一刀倾情 - xp1024.com
《一刀倾情》


第1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2章

剑气!

阳震中疾退,双手一扬,檐间滴水为他掌力带动,齐向御书房冲出的那人打去。水珠无形,在阳震中内力激荡之下却如同飞蝗石一般,带着刺耳的尖啸飞了出去。

那人身子滴溜溜一转,却是躲到一根柱子之后。只听得“噗噗”之声不绝于耳,却是无数点水珠皆都打在那柱子之上。

“燕独飞,燕大剑客,你终于还是来了。”

阳震中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微微叹了一口气,竟是浑没将这“青海夺命三剑客”中的两大高手放在眼中。

便在此时,冷铁心的剑已出手。

厉秋风虽不是大内侍卫中的顶尖儿高手,但见识不凡,况且宫中用剑的好手着实不少,对剑道颇为熟悉。大内侍卫之中,单以剑法而论,以锦衣卫副指挥使云飞扬最为了得。有一年宫中侍卫大较技,云飞扬一剑刺穿四根细烛,却又不伤烛火,其剑法之精妙,实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厉秋风见过云飞扬的剑术之后,实不相信世间还有能与他比肩之人。

只是冷铁心这一剑只刺出三分,厉秋风便知道自己错了。

阳震中只觉眼前寒光闪动,一道阴森森的剑气迎面扑了过来。剑势未尽,剑气已自激得他眉心冰凉。

冷铁心这一剑并不快,甚至慢得让人心惊。阳震中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出剑的方位,但是剑上所蕴含的杀气却使得他打了个寒噤。他知道青海派剑法以快见长,但是冷铁心的剑招却到了更深一层的境界。

厉秋风喝道:“阳统领小心!”他话音未落,一个跟头扑了出去,捡起了摔落在泥水中的长刀,向着冷铁心的后心便是一刀。

他知道,自己这一刀绝对伤不了冷铁心。他只求能迫得冷铁心的剑招略慢一慢,或许阳震中可以一掌杀了这个武功奇高的剑客。

“退!”

阳震中低喝了一声,右掌斗然拍出,“呼”的一声,冷铁心的剑气与他的掌力一碰,那柄长剑倏然一抖,便如被人迎头一刀斩中的毒蛇,竟自变成了半圆,直向冷铁心的咽喉刺到。

冷铁心大骇,左掌在右手手背一拍,大喝一声,那柄长剑复又伸得笔直。便在此时,厉秋风的刀已自切到了他的后心。冷铁心头也不回,反手便是一剑。这一剑快若闪电,厉秋风的刀锋离他尚有三寸,他的长剑已自刺到了厉秋风的额头。

“铮”的一声厉响,却是厉秋风百忙中将刀一竖,冷铁心的剑正点在他的刀锋之上。刀剑相交,厉秋风正欲运力反击,冷铁心右腿倏然反踢,正踹在厉秋风小腹之上。只听“砰”的一声,厉秋风已摔了出去,口中吐了几口鲜血,一时间竟爬不起来了。

“在下燕独飞,久闻阳先生威名,今日一见,幸何如之。”

柱子后面那人施施然走了出来,却是一个面目清秀的书生。这人虽也是一身黑袍,比之冷铁心却多了三分书卷气。

冷铁心上前两步,与燕独飞一前一后,将阳震中围在当中。阳震中嘿嘿一笑,道:“两位名震青海,素不到中原走动,为何又要夜闯皇宫?贵派武功虽高,却也未必挡得住朝廷的千军万马。”

“杀了你,又有谁知道我们到过皇宫?”

燕独飞仍是面露微笑,只是言语却是狠毒之极。

阳震中皱了皱眉,道:“你想杀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燕独飞嘿嘿一笑,道:“你的武功确是在我二人之上,适才你若是一出手便杀了冷师兄,我只得躲在御书房中,连你的面也不敢见。只是你太狂妄了,偏偏想折辱他一番再杀。我师兄弟二人联手,只怕阳先生要大大的不妙。”

“你眼见师兄落难也不出手,想是在御书房中找寻什么要紧的物事罢。”

阳震中此言一出,燕冷二人脸色齐变。冷铁心哼了一声,道:“老三,与他说这些做什么?趁早将他一剑杀了,免得夜长梦多。”

燕独飞叹了一口气,温声道:“阳先生,你是少林寺空海和尚的得意弟子,又是皇帝老儿驾前第一高手,杀了你,我心中却也不忍。只是以你的身份,不在皇帝寝宫,为何又要巴巴的赶到这个鬼地方来?说不得,只好杀人灭口了。日后你见了阎罗王,却也不要怨我。”

阳震中嘿嘿一笑,道:“两位既已将阳某看作死人,尽管动手便是。”说罢双手又笼入大袖之中,竟是一副“不妨出剑杀之”的神色。

燕独飞心下却是一怔,他知道阳震中武功了得,是个极难惹的大高手。虽自忖与师兄联手可除去此人,但见了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却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冷铁心心下焦急,他见燕独飞从御书房中出来,面有喜色,想是那东西已然到手,实不想再横生枝节,当下一声怪笑,道:“阳老儿,你认命罢!”

他笑声未绝,右腕倏然一抖,喝道:“老三,出剑!”

“青海夺命三剑客”成名十余年,武功最高的自是大师兄乔思南。冷铁心的剑术不及乔、燕二人,但内力却是极为了得,一剑刺出,剑上蕴含内力,大有横扫千军之势;燕独飞却是以快剑称雄江湖,深得青海派剑术的精髓。自乔思南失踪之后,冷燕二人联手闯荡江湖,竟自钻研出一套二人同使的剑法。这套剑法虽以青海派剑术为根基,却是一正一反,一快一慢,二人同使,威力平增数倍,武当派俗家弟子中的第一高手、人称“逍遥剑仙”的白守拙便是败在这套剑法之下。

燕独飞和冷铁心知道阳震中是他们前所未见的大高手,是以不敢有半分小觑,一出手便是杀招。冷铁心长剑削向阳震中的小腹,燕独飞的长剑直刺阳震中的咽喉,两人剑势如龙,剑招一出,已自封死了阳震中所有的退路。

燕独飞的剑一出手,脸上已自浮现出笑容,他相信阳震中绝对逃不开这一记绝杀。

他错了!

剑光盘旋中,却见寒光一闪,燕独飞右手一轻,只听得“铮”的一声,却见眼前血光迸现。他心知不妙,右足一点,身子已自飘出了十余步外,凝神望去,长剑竟只剩下半截。

此时冷铁心却已变成了两段,他的上半身摔在泥水之中,却是一时未死,双手兀自狂挥乱舞,口中格格有声,下半身站立不倒,只是鲜血自他腹腔中喷了出来,溅得到处都是。

燕独飞自出师门,杀人无算,却从未见过如此恐怖之事。“砰”的一声,半截断剑已自掉落到地上,他只觉得胸中一阵恶心,竟自蹲在地上呕吐起来。

“前年三月,你二人屠戮江西言老拳师满门,连未满月的婴儿也不放过。言老拳师四肢被你二人斩断,吊在旗杆之上,嚎哭一天一夜方死。冷铁心,我以如此手段杀你,你死得也不冤罢?”

阳震中仍自站在原地,双手兀自笼在袖中,竟似未曾动过。

冷铁心的双目倏然圆睁,嘴角动了几动,双手颓然摔落,这次是真的死了,他的下半截身子却仍不倒,阳震中大袖一挥,一股劲风扑了出去,只听得“砰”的一声,那半截肢体也摔倒在泥水之中。

“燕独飞,现在轮到你了。”

阳震中缓缓转过身子,脸上似笑非笑,神情诡异之极。

第3章

燕独飞身子微微颤抖,他不知道阳震中用了何种神兵利器,竟在瞬间削断了他的长剑,又将冷铁心砍成两段。

“你为何还不出手?”

阳震中说道,随即微微一笑,道:“我忘了,燕大剑客的剑断了。”

他话音一落,右手斗然伸出,凌空一抓,冷铁心摔落在泥水中的那柄长剑倏然弹起,“呼”的一声,直向燕独飞飞了过去。

“噗”的一声,那柄长剑正扎在燕独飞身侧一根柱子上,剑刃刺入柱中三分,剑柄兀自微微晃动,隐然有龙吟之音。

“出剑罢!”

阳震中冷笑道。

他笑声未绝,燕独飞蓦然抬头,反手拔剑,阳震中双手尚未笼入大袖之中,燕独飞人剑合一,长剑已自刺到他胸前三寸。

燕独飞的内力或许及不上冷铁心,但是他的剑却比冷铁心更快、更准、更狠。

所以他相信,只要阳震中大意之下容许自己出剑,就一定会死在这一剑之下。

眼见他这一剑便要刺入阳震中的胸口,却见阳震中双手斗然伸出,右手一挥,手中已多了一柄极细的弯刀。这刀又细又长,刀身极软,便似一条毒蛇一般蜿蜒跃动。

燕独飞一惊,他知道阳震中以少林派功夫和西藏秘宗武功独步中原,却从来不知道他竟会用兵刃,更料不到他的兵刃竟是如此怪异的一柄弯刀。

阳震中刀一出手,身子一缩,弯刀斗然刺出,便如一条毒蛇一般,迅疾无伦地缠上了燕独飞的长剑。

燕独飞只觉得剑上一沉,这一剑再也刺不出去了。

阳震中哈哈大笑,只听得“喀喀喀”三声脆响,燕独飞的长剑已然断成四截,竟是硬生生被阳震中的怪刀削断了。

燕独飞吓得魂飞魄散,正想转身逃走,阳震中倒转刀柄,在他胸口“膻中”穴上重重一击。燕独飞闷哼一声,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登时软倒,隐隐听得阳震中道:“我不杀你,却要慢慢地炮制你!”

不知过了多久,燕独飞慢慢睁开眼睛,面前放着一点如豆烛火,正自摇摆不定。燕独飞察觉自已躺在一堆稻草之中,手脚都套着极重的铁铐,竟是给人关在了牢房之中。

“我这是在哪里?”

燕独飞喃喃自语,过了良久,他才想起阳震中那重重的一击。

“他的刀,他的刀!”

燕独飞想到那柄如毒蛇一般的弯刀,登时全身如堕冰窟。

“王八蛋,吃饭了,还不给老子滚过来?”

有人大声喊道,燕独飞抬头望去,却见木栅栏外赫然站着一个粗豪汉子,脚边放着一个大木桶,正自一脸鄙夷地望着他。

“死贼囚,老了与你说话,你莫非聋了不成?”

那汉子见燕独飞不答,脸色登时变得狰狞起来。

燕独飞何曾受过这等辱骂,双臂一振,便要上前动手。只听得哗啦啦一阵响动,锁着他双臂的铁铐一阵抖动,却是未被震断。以他的武功,震断铁铐如若无物,只是这副铁铐却是以精铁铸就,其中更熔有天蚕丝,坚逾金钢,燕独飞竟是震它不断。

“你这死贼囚,死到临头,竟还如此嚣张。这里是厂狱,从来就没有人能够活着出去,你就认命罢!”

那汉子说罢,一脚将木桶踢翻,里面却是半桶黑乎乎的稀粥。那汉子骂道:“你这贼子终归是要死的,这饭不吃也罢。”

那汉子骂骂咧咧地走了,燕独飞颓然坐倒。他知道,厂狱是东厂太监控制,专门捕拿朝中大臣,凡是被捉入厂狱之人,都要受尽酷刑才被杀死。若是平日燕独飞自是不惧,只是此时受困于人,却由不得他不怕了。

牢房之中不见日光,燕独飞不晓得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约摸过了两个时辰,却听得脚步声响,他愕然抬头,却见栅栏外站了一人,正自冷冷地看着他。

“燕独飞,你还认得我么?”

这人穿着大内侍卫的衣衫,大约二十多岁,燕独飞见他的样子有些熟识,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人见他一脸茫然,嘿嘿一笑,道:“燕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昨夜我险些死在你师兄的剑下,这么快便忘了么?”

燕独飞蓦然想起,原来这人便是昨夜被冷铁心一脚踢得爬不起来的那个侍卫。他与冷铁心偷入御书房之时,这侍卫便在书房外守侯,竟未发觉二人行踪,武功自非一流高手。燕独飞哈哈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侍卫大人。”

那侍卫正是厉秋风,他右手紧握刀柄,喝道:“你二人夜入大内,那是诛九族的死罪。我来杀了你,免得你受这厂狱中无数酷刑之苦,你该谢我才对!”

“嘿嘿,你是羞于败在我师兄弟剑下,到这里来杀人泄愤的罢?”

燕独风一脸嘲笑的说道。

厉秋风脸上一红,随即厉声喝道:“多说无益,你乖乖地等死罢。”

燕独飞眼看着他打开牢门,提着刀一步一步逼了过来,心中一阵悸动,蓦然间大声叫道:“且慢!我有一件事说与你听,你听了之后,再杀我也不迟。”

第4章

“这样下去咱们走不了多远,只怕就要给锦衣卫拿住了。”

燕独飞背倚一棵大树,有些颓然地说道。

厉秋风右手紧握刀柄,回头向来路看了看,道:“咱们离开京城有五十里地了,只要走下去,明天一定能到皇陵,到了那时,嘿嘿。”

“哼,你不要忘了,我是夜闯皇宫的要犯,竟然从厂狱中逃走,锦衣卫定是侦骑四出。再有半个时辰天就亮了,咱们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去皇陵,只怕走不上十里路,便要给追兵拿了。何况我的穴道虽已解了,内力却只剩下不足三成,如何能与人动手?”

厉秋风忽然嘿嘿一笑,道:“姓燕的,你推三阻四,莫非是消遣我不成?我抛了官职不要,甘冒满门抄斩的大罪救你出来,便是为了你说的那个大秘密。你若骗我,我要你生不如死!”

燕独飞知道厉秋风心下已自生疑,当下一声苦笑,道:“厉兄弟,我这条命现在都在你手中握着,如何敢骗你?这秘密千真万确,否则我们师兄弟又如何肯甘冒大险偷入皇宫?”

“那你把那张图交与我看。在厂狱中你说在御书房盗到了秘图,当时我便要看,你却推说待逃出厂狱方可。眼下咱们已逃出生天,你便将图拿与我看看。”

厉秋风说到后来,声音已自颤了。他本欲偷入狱中,一刀将燕独飞杀了,却不想燕独飞竟告诉他一个大秘密,厉秋风惊讶之下,对燕独飞的打算竟也动心,是以甘冒奇险将他救了出来。此时却想:“厂狱搜捡何等森严,燕独飞既被拿住,入狱时全身定是都被搜了个遍,又如何会有图在身上?”念及此处,想到自己轻信此人所言,竟抛了身家性命不要来冒此大险,心中惶恐之极,握刀的右手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动,若是燕独飞拿不出图来,便要一刀将他斩了。

燕独飞见厉秋风目光中杀气大盛,晓得此人已动了杀机,当下一言不发,右手在左肩衣衫上用力一撕,只听衣帛碎裂之声,那件粗布衣衫竟是被他撕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肌肤。燕独飞道:“厉兄弟,将刀借我一用。”

厉秋风一惊,不知道燕独飞此举是何用意,略一沉吟,还是拔出长刀递与燕独飞。他知道燕独飞给阳震中独门点穴功夫制住,内力大损,此时穴道虽解,但功力未复,绝不是自己对手,是以便放心地将长刀递了给他。

燕独飞长刀在手,猛然在自己左肩上一划,登时割出了一道伤口,鲜血如箭般迸射出来。厉秋风吓了一跳,正想出声喝问,却见燕独飞将刀一抛,右手从伤口中扯出一根细细的皮卷,道:“图便在这里。”他这一刀将肩上划了一道四寸多长、一寸多深的口子,受伤着实不轻,是以声音已自颤了。

厉秋风是大内侍卫,身上备有金创药,急忙取出给燕独飞敷上。燕独飞叹了口气,道:“我与冷师兄入宫之时,便做了最坏的打算。我在御书房中取到图后,便即自伤肩头,将图裹于牛皮中藏于肩头。我青海派有治伤灵药‘白云散’,涂到伤口之上,一两个时辰内便可止血生肌,虽不能尽掩疤痕,但江湖中人身上有几处伤口那是最寻常不过之事。是以阳震中那厮擒住我后虽也详尽搜过,却是一无所获。唉,只可惜那瓶‘白云散’却给厂狱的守卫搜走,肩头这伤一时不能大好,只怕也是劫数使然。”

厉秋风心下一凛,道:“燕先生,是在下多疑了。”说罢拾起那个皮卷交给燕独飞,道:“这是要紧之物,燕先生仔细收好了。”

燕独飞一怔,道:“你不看了么?”

“厉秋风微微一笑,道:“燕先生为取信于在下,不惜自伤肢体,在下如何还敢心疑?”

两人又向前走了半里路,天色已是大亮,远远可见田中已有农人耕作。燕独飞道:“咱们索性去抢两个农夫的衣服换上,再将他们杀了灭口,锦衣卫就算追上咱们,只怕也认不出来了。”

厉秋风却是摇了摇头,道:“此事万万不可,咱们取了宝物即可,却不可再伤人命。”

燕独飞心中大不以为然,但此时却要倚重这人,是以也不敢出言责备。忽听厉秋风道:“我想起一个人来,他便住在左近,咱们找他相助,定可平安逃到皇陵。”

五虎山庄。

燕独飞虽甚少在中原武林走动,却也听过五虎山庄的名头,知道这地方乃是蓟州大侠余长远的居处,他有四个结义兄弟,便是“飞鱼”庄恒云、“太行铁弹”何毅、“弹腿”朱明、“黑面判官”周敬天,这四个人在北方武林中却也是大大有名。那余长远当年名震京师,闯下了好大的名头,退隐江湖之后,便在这长城脚下建了五虎山庄,与四个结义兄弟啸聚于此。

“你识得余长远么?”

燕独飞一指五虎山庄庄门上的巨匾,有些惊讶地问道。

厉秋风道:“当年我初到宫中,曾随云飞扬云副指挥使缉拿过横行蓟北的大盗马空空。这位余老爷子与马空空颇有交情,竟藏匿他在家中,后来给锦衣卫搜了出来,马空空拼死反抗,最后还是在云大人剑下被擒。若论罪名,余老爷子知情不报,却也是死罪。云大人念他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相助马空空却也是讲兄弟义气,是以便未将他株连于案中,只说马空空偷偷藏在余老爷子家中,余老爷子本人并不知情。当日里正是我带几个兄弟向余老爷子传的话,他感念云大人的恩德,对我却也是感激不尽,还送了我一千两银子的银票,自此之后每年都会送些礼物到宫中。每年皇上到北边秋猎,路过这里时,我也时常到五虎山庄拜会这位老英雄,一来二去,倒也结下了交情。”

燕独飞却是嘿嘿一笑,道:“你们那位云大人的心计当真了得,他并非是想放余长远一马,实是忌惮余长远的威名,若是将此人拿了,他那些结义兄弟、江湖朋友自会将这笔帐算在云飞扬头上。就算云飞扬身在宫中,又是位居要职的大官,给这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缠住,只怕也大大不妙,何妨卖个人情?反正要拿的是马空空,既已将这人除了,又何必开罪余长远。嘿嘿,若是我猜的不错,云大人此后也从余长远那里得了不少好处罢。”

厉秋风心下一怔,他却从来未想过这些,此时听燕独飞道来,方才恍然大悟。他在宫中属于阳震中一派,与云飞扬虽没什么冲突,却也甚少交往,只知道此人城府极深,极富智计,只怕燕独飞所说的当真不错。

“眼下管不了这么多了。咱们昨夜刚刚逃了出来,想那余长远也不晓得京城之事。咱们在庄中打个尖儿,换了衣服便走,待他知道咱们是逃出京城之时,却也奈何不了咱们了。”

厉秋风说到这里,摸了摸怀中的腰牌,道:“我身上还有锦衣卫的令牌,余长远却也不敢对咱们怎么样,燕先生,咱们这就进庄罢。”

第5章

大侠有很多种。

关中大侠王威,身长八尺,相貌伟岸,仪表堂堂,一望之下,即可知道他是武林中人所共知的侠客。

武当剑侠玄真子,剑术通神,昔年独斗峨嵋三老,名震中原,那是江湖中以剑术驰名的大侠。

泰山派掌门石青松,论武功称不上一流高手,但他仗义疏财,不知救活了多少孤儿寡妇、末路英雄,这才得了“泰山大侠”的名头。

燕独飞当然听过这些“大侠”的名头,但是当他看到余长远时,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心道:“此人若是不当大侠,那真是太可惜了。”

厉秋风和燕独飞见到余长远时,这位名动京师的大侠正自站在滴水檐前迎候二人。

燕独飞是第一次见到余长远,只见余长远身材高大,面如紫铜,身穿锦袍,不怒自威,让人一见便生敬仰之心,以相貌而论,那是远在关中大侠王威之上了。

余长远一见厉秋风,双拳一抱,道:“厉大人,久违了。”说罢哈哈一笑,笑声中竟隐隐有风雷之声,院中两株大树上的鸟儿也给他的笑声震得四处飞散。燕独飞心下一凛,暗道:“这老儿内功好生了得,武功定是非比寻常,只怕那武当派的玄真子也不是此人的对手。”

“余大侠,在下这次路过贵庄,顺便来拜见余大侠,来的唐突,余大侠莫怪。”

厉秋风抱拳说道。若是在往日,以他的身份,自不会如此低声下气。只是此时负案在逃,气势竟不自觉的弱了七分,言语也分外客气起来。

余长远急忙摆手,道:“厉大人这是折杀小民了。小民只是一介百姓,全仗官家威风,这才有了几份薄面,哪里敢称什么大侠。”

他言语真挚,丝毫不见作伪之意,单凭这份礼贤下士的谦恭之气,便可称得上“大侠”二字。

“这位是?”

余长远看了一眼燕独飞,有些惊疑地问道。

“这位是我的一位远亲,姓贺,名十二。”

厉秋风怕燕独飞露出马脚,急忙抢先回答。

余长远道:“原来是贺老兄,失敬失敬。”说罢长长一揖。

燕独飞性子倨傲,素来自负,此时见余长远如此恭敬,倒也颇为动容,于是还了一礼。

余长远不只是名震京师的大侠,也是京城左近有名的大富豪,所以当他吩咐摆酒宴给厉、燕二人接风时,只一盏茶工夫,酒菜已流水价地送了上来。厉秋风是大内侍卫,自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燕独飞横行西北,名震天下,到哪里吃的都是名酒名菜。但是余长远的接风宴摆到二人面前时,酒菜之丰盛还是让两人吃了一惊。

余长远微笑道:“仓促之间略备薄酒,不成敬意,两位不要见怪。”

厉、燕二人对视了一眼,心下均是微微一震。

酒足饭饱之后,余长远将二人让到客厅,分宾主坐下。下人送上茶来,余长远道:“阳大人和云大人可好?”

厉秋风听他问起阳震中和云飞扬,心下不由一震,强笑道:“两位大人身子安好,倒劳余大侠挂念了。”

余长远叹了口气,道:“两位大人于小民有恩,小民没齿难忘。只是三年前一别,再未能一睹两位大人尊颜,想来当真令人扼腕。”

便在此时,忽听得远远传来一声极苍凉的长啸。这声音甚是细小,但厅中三人俱是武功高强之辈,是以听得甚是清楚。

厉秋风怔了一下,他虽到五虎山庄数次,却从未听到过这声音。余长远知他心中疑惑,当下微微一笑,道:“这是皇陵守军的号角之声,想来此时也到了他们吃饭之时了。”

燕独飞一听“皇陵”二字,心下登时一震,道:“皇陵便在此地么?”

余长远道:“皇陵距此尚有十余里。朝庭在皇陵驻扎了五千兵马,由马兰峪副总兵桑良田桑大人统领。寻常人等踏入皇陵,那是大不敬之罪,论罪当斩。”

燕独飞撇了撇嘴,道:“皇陵虽是皇家要地,却也不须驻守如此多的军马。眼下鞑子屡次侵扰边境,这五千军马若是调去守边,不知可救得多少百姓的性命。”

厉秋风道:“这个燕、、、、、、贺老兄就不知道了。皇陵便在马兰峪之后,那马兰峪是入关的咽喉要道,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自我朝太祖开国,便在马兰峪驻扎重兵,当年自是提防蒙古军南下。其后蒙古日渐势微,女真人却又在关外崛起,屡次骚扰边境。我朝历代帝后均建陵于马兰峪,朝庭在皇陵驻守重兵,固然是为了拱卫皇家风水,却也是为了边境有事时随时增援。眼下皇陵驻兵五千,马兰峪长城驻兵三万,一旦女真入侵,皇陵守军可随时增援马兰峪,若是有人意图对皇陵不利,马兰峪守军也可增援皇陵,此乃先帝驾前的张大学士定下的计策,一直沿用至今。”

余长远哈哈一笑,拍手道:“厉大人不愧是官家人物,见识不凡,小民佩服之至。”

便在此时,只听得脚步声响,厅外似是有人来了。接着一个青衣下人走了进来,躬身道:“二庄主回来了,他请庄主出去一下,说是有要事与您相商。”

余长远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这个老二,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何要如此谨慎?”当下起身道:“两位请用茶,小民去去便回。”

余长远出了客厅,厉秋风低声道:“燕先生,只怕事情有变。”

燕独飞嘴角一撇,右手成刀形,轻轻一挥,意思是余长远若有异动,那便出手杀人。

第6章

余长远这一去竟然半晌未回,燕、厉二人各怀心事,更觉得时间难熬。直过了两个多时辰,只听得脚步声起,有人直向大厅走来。燕、厉二人内功深厚,早听出来者并非一人。厉秋风低声道:“燕先生小心,来者武功了得。”

燕独飞点了点头,右手已握住剑柄。他惯用的长剑已被阳震中削断,厉秋风救他之时,顺手拿了当值一名大内侍卫的长剑给他。这柄剑虽非神兵利器,却也是大内兵器坊巧匠所制,端得是锋利无比。

耳听得数人走到门外,却都停下脚步,并未推门进入。厉秋风听得门外有人低声说话,却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燕独飞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但在此时,只听得门外一声长笑,接着有人说道:“厉老弟,你瞒得老夫好苦啊!”

燕、厉二人一听便知道这是余长远的声音,登时站起身来,各自握紧手中的刀剑。

门开了,余长远昂头走了进来,神色倨傲,全不似方才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他身后跟着两人。左手那人四十多岁年纪,一身锦袍,白白胖胖,如同乡间土财主模样。右手那人却是又高又瘦,穿一身薄的青衫,面色腊黄,一副痨病鬼模样。

余长远打了一个哈哈,大剌剌的走到中间的太师椅前坐下,右手一挥,道:“厉老弟,老夫给你介绍一下。”言罢一指锦袍人道:“这是老夫的二弟庄恒云,江湖人称‘飞鱼’。”说罢又一指那青衫子,道:“这位是老夫的五弟,江湖人称‘黑面判官’的周敬天。几位还要多亲近亲近。”

厉秋风见余长远一脸假笑,显是不怀好意,只怕登时便要动手,正自思忖脱身之计。见庄恒云和周敬天两人站在大厅当中,隐隐含有监视自己与燕独飞之意,心下气恼,冷笑道:“这个自然,还要请三位庄主多多关照。”

“关照不敢当。”周敬天突然说道,此人声音尖刻,传到耳朵中极不受用。却听他说道:“周某昨日在京城中办事,晚上却听得街上人喊马嘶,九门提督衙门的兵马封闭了九座城门,全城缉拿江洋大盗。厉大人是锦衣侍卫,可知这江洋大盗是什么来头?”

厉秋风听此消息,心下虽略有惊慌,面色却与平常无异,道:“厉某前日出门办事,未知京城中出了这等大事。”

周敬天嘿嘿一笑,说道:“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阳大人发了公文,要请厉大人和这位燕先生回京共商大计。”

厉秋风一听此言,便知事情已然败露,右手蓄劲,便要暴起杀人。

却听燕独飞笑道:“想不到周庄主与阳大人也有交情,那就烦请周庄主转告阳大人,燕某与厉兄厌倦了江湖中的打打杀杀,这便要退隐江湖,无意与他共商大计。”

周敬天哈哈大笑,道:“燕先生说笑了,只怕说是请二位回京销案,也未尝不可。”

余长远坐在太师椅上,直如猫戏老鼠一般眯着眼睛,笑嘻嘻的看着周敬天与燕独飞唇枪舌剑。见厉秋风默然不语,他哈哈一笑,道:“厉老弟,你是阳大人的心腹爱将,若有什么误会,老夫可代你向阳大人禀报。大家都是朋友,撕破了脸皮,总归是不好罢。”

厉秋风冷笑一声,道:“不知道厉某这颗人头,值多少两银子?”

一直默不作声的庄恒云突然说道:“你的人头,一文不值。”

厉秋风森然道:“那厉某倒要看看,你这颗人头值得上几文钱?”

便在此时,却听燕独飞哈哈一笑,道:“说到点子上了不是?既然提到了银子,那咱们暂且把人头放在一边。燕某无意与阳大人共商大计,但是却想与几位庄主谈一桩生意。”

庄恒云双手笼在袖中,嘴角的肌肉抽动了几下,道:“愿闻其详。”

燕独飞缓缓坐到椅子上,诡然一笑,道:“燕某要谈的生意很大,恐怕要等另外两位庄主到齐,再谈比较合适。”

余长远摇了摇头,道:“这位不知道是姓贺还是姓燕的朋友,大家都是江湖中人,耍些障眼法,恐怕会贻笑大方。”

燕独飞笑道:“这个却不尽然。余庄主,你以为我和厉兄弟是误打误撞进了你的五虎山庄么?五位庄主威震京师,但是京师之地藏龙卧虎,英雄豪杰并非只有五位庄主。房山八塔庄孟老拳师,当世少林派俗家弟子第一人,精通少林十二绝技,以武功而论,只怕并不在余庄主之下。阜成门三里外马家沟嘉兴观观主叶怀仁真人,全真剑法出神入化,号称黄河以北第一剑客。燕某虽久居塞外,却也听说过叶真人的名头。这两位前辈与家师颇有交情,若是寻个安身之所,燕某和厉兄弟尽可以去求孟老拳师和叶真人庇护,何必巴巴的赶到这五虎山庄来受辱?”

余长远脸色一变,略一沉吟,道:“燕先生有话不妨直说,何必绕着弯子骂人?孟老拳师和叶真人的武功,余某和各位兄弟自是远远不及,但以京师内外而论,五虎山庄想要留谁,他也未必走得出山庄的大门。”

燕独飞嘿嘿一笑,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个自然,余大侠说的不错。恕燕某卖个关子,此事关系重大,须得等一个人到了,燕某才肯相告。”

余长远道:“哪一个人如此了得,让燕先生这般看重?”

“何毅。”燕独飞笑道。

余长远和庄恒云、周敬天脸色大变,周敬天厉声道:“姓燕的,你休要胡说!我三哥隐退江湖已久,你如何识得他?”

燕独飞道:“何大侠江湖人称‘太行铁弹’,是说他手中一对铁胆练得出神入化,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但区区在下却听说,这位何大侠的外号可是另有深意。”

他说到此处,却将话头打住,看了一眼余长远,道:“后面的话,我就不说了罢。”

余长远脸色阴晴不定,沉吟良久,道:“我们兄弟走了眼,想不到燕先生大有来头。今日天色已晚,还请二位好生歇息,待明日咱们兄弟再向两位请教。只是近日常有江湖人物在此出没,地面上很不太平。还请两位在庄中好生保重,休要外出走动,以免横生枝节,惹出事端,反倒不好收拾。”

厉秋风和燕独飞对视一眼,心下俱知余长远是想将二人软禁在此,另想对策。他二人武功虽高,但素知五虎山庄五位庄主之能,是江湖中极难缠的角色,此时也不便破脸。当下点了点头,厉秋风道:“五虎山庄威名远扬,昔日厉某来此办案,早就领教了贵庄内消息机关密布。余庄主尽可放心,厉某这颗人头,还想在脖子上多安稳几天。”

第7章

余长远将燕独飞和厉秋风送入客房,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即告辞而去。厉秋风道:“燕先生,适才你与几位庄主大打哑谜,不知能否给在下说说?”

燕独飞嘿嘿一笑,道:“初时我到这五虎山庄时,尚未想到余长远等人与这秘密有何关联,只是进了这庄中才发现,原来此人当真了得。以他的武功地位,竟肯在这里一忍便是十年,这份功夫便是人所难及。”

厉秋风道:“余长远乃是京师人氏,住在这里又有什么奇怪的?”

燕独飞叹道:“余长远乃江湖中人所共知的大侠,但那‘飞鱼’庄恒云却是横行东海的剧盗,他为何也成了余长远的结拜兄弟?厉兄弟,你曾说过当年余长远与大盗马空空甚有交情,这不是有些古怪么?”

厉秋风心下一怔,道:“或许余长远为人仗义,与这些黑道人物私下互有来往,这也不足为奇,燕先生怎会看出他心中有鬼?”

燕独飞走到门前,向外张望了一下,道:“那马空空当年名动武林,盗得珍宝无数。他轻功之高固是少有人及,但此人另有一种手段却更是了得,那便是制作机关之术。嘿嘿,如果我猜的不错,当年乔师兄助先帝建陵之时,这马空空便是他所请的巧匠之一。”

厉秋风当年见过马空空,知道此人武功甚是了得,回想当日情形,似乎余长远与马空空之间颇有古怪之处。燕独飞道:“此事的来历我曾向厉兄弟说过,但其中的关节想来你尚未完全明白,我不妨尽数说与你听。”

他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十多年前,我在青海派还只是一个小弟子,那时家师病重,是乔师兄传给我青海派武功。有一年乔师兄到中原办事,想不到竟遇到一件奇事。

“当年我师兄弟三人初出师门,却也闯下了青海夺命三剑客的名头,乔师兄到了江南,竟然给南海派的人盯上了。这些人与本门素有仇怨,竟然暗地里下手偷袭乔师兄。乔师兄武功虽高,但是给这些人的暗器打伤,仗着凌厉无匹的剑法杀了数人,身上却又中了几处重伤,只得施展轻功逃走。

“南海派的杀手紧追不舍,非要置乔师兄于死地不可。乔师兄给他们逼得无路可走,正想拼个鱼死网破,想不到竟然遇到一位贵公子。这位公子的从人中着实有不少武功好手,他们出手相助,将南海派弟子尽数逐退。乔师兄感念那公子的救命之感,便请问他的姓名。厉兄弟,你猜那人是谁?”

厉秋风一凛,颤声道:“莫非这公子便是先帝不成?”

燕独飞微微一笑,道:“不错,那公子正是先帝。先帝素来喜好游山玩水,即位后仍不改此好,多次微服私访,想不到机缘巧合,竟救了乔师兄的性命。乔师兄向来自负,受了先帝如此大恩,竟死心踏地做了先帝的侍卫。先帝也甚是喜欢乔师兄的为人,对他青眼有加,数月之间便提拔他做了侍卫统领。

“也是合该有事。那一年乔师兄又陪同先帝到江南私访,竟遇到一段奇缘,险些断送了大明江山。只是经此事后,先帝固然郁郁而终,乔师兄却也落得个殉主的下场,想来当真令人叹惜。”

第8章

厉秋风听他语气忽转沉重,知道这场风波着实不小。只是他在宫中多年,宫闺中的秘闻虽也知道不少,却从来未听说先帝与江湖人物有什么瓜葛,是以心下颇为不安。

却听燕独飞道:“厉兄弟,想来你在宫中的日子也不短了,或许晓得先帝的性情罢?”

厉秋风一怔,道:“先帝英明神武,承太祖皇帝开疆拓土之雄心,北击瓦剌,南平蛮夷,实是大明开国以来一位了不起的明君。”

燕独飞嘿嘿一笑,道:“厉兄弟久在官场,见识与燕某这般的平头百姓果然是大不相同。”

厉秋风听他语气中大有讥讽之意,道:“不知燕先生有何高见?”

“嘿嘿,燕某虽素来不到中原走动,只是这位正德皇帝行径独特,便是青海这等边鄙之地,却也听说了不少正德皇帝的旧事。”

厉秋风心下一怔,正德皇帝虽不似太祖和永乐皇帝那般杀人无算,也不似宋朝徵宗皇帝醉心古玩字画,却是有一样不好,便是好大喜功。自即位之后,便即兴兵北伐,与瓦剌连年激战,兵士百姓死伤无数,后又借口岭南苗民不肯臣服大明教化,派了大将屡次征讨,弄得民不聊生。这些事情厉秋风自是知道,只是他虽已逃出皇宫,但在官场多年,最晓得其中的厉害,时日久了,忌讳却是越来越多,明知正德皇帝是一个昏君,开口却是歌功颂德。

燕独飞冷笑道:“正德皇帝好大喜功自不多说了,他却尚有另一段秘事,厉兄弟不会不晓得罢?”

厉秋风摇了摇头,苦笑道:“厉某虽在宫中,只是皇宫大内犹如龙潭虎穴,一个不慎便是满门抄斩的下场,便是真有什么秘事,厉某却也没胆子去听。”

燕独飞面色一沉,道:“梅龙镇的李凤姐,厉兄弟,你不会不知道这个人吧?”

“砰”的一声,却是厉秋风右手一抖,手中的茶杯摔落在地上,登时跌的粉碎。

便在此时,只听得燕独飞嘿嘿一笑,道:“余大侠既已到了,何必徘佪不进?”

“哈哈,燕先生果然了得,余某身在三丈之外,竟给先生察觉,余某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话音方落,房门已自给人推开,余长远走了进来。他躲在屋外偷听,却不想燕独飞武功了得,竟自给他察觉。双方面皮早已撕破,余长远也不避讳,便即正大光明地走了进来,哈哈笑道:“余某担心下人们招待不周,特地来看看二位有何吩咐,倒让燕先生多疑了,哈哈,哈哈。”

燕独飞微微一笑,道:“余大侠来的正好,这件事燕某本来也想说给余大侠听听,免得余大侠心中再有怀疑,说不定在饭食中下点迷药,要了我和厉兄弟的性命。”

余长远给他说破心事,饶是他在江湖中纵横数十年,脸上竟也是一红,强笑道:“燕先生多虑了。青海派名震西北,余某如何敢得罪贵派高手?”

厉秋风适才惊慌之下,失手摔碎了茶杯,此时方才略有些平静。他已知道余长远等人潜伏此地另有图谋,是以心下暗暗戒备,听燕独飞的语气,余长远竟想害了二人的性命,脸色登时一变。

燕独飞道:“此事曲折颇多,想来余大侠也略有所闻罢?”

余长远打了个哈哈,道:“余某只是略知一二,还望燕先生指点迷津。”

“这个好说。金银财宝,犹如过眼云烟,况且世间财物又岂能为一人独占?余大侠尽可以放心,燕某既有求于五虎山庄,自会向余大侠有个交待。”

余长远面露喜色,道:“燕先生果然是青海派了不起的人物,你这个朋友余某算是交定了。”

他二人话中暗藏玄机,厉秋风却是不懂,燕独飞道:“厉兄弟,此事单凭你我二人之力,只怕难以办到。这位余大侠武功无敌,更兼有五虎山庄四位庄主相助,若有他仗义出手,咱们何愁大事不成?”

厉秋风哼了一声,道:“全凭燕先生做主便是。”

余长远哈哈一笑,伸手在厉秋风肩上一拍,道:“厉兄弟,你尽可以放心。咱们是多年的交情,老哥哥亏待不了你。哈哈,哈哈。”

厉秋风与燕独飞二人初到五虎山庄之时,余长远对他甚是恭敬,张口闭口都是“厉大人”,自称却是“草民”,待晓得厉秋风乃是逃出皇宫之后,态度登时大变,语气远不如初时客气,此时更是以长辈自居。厉秋风心下恼怒,但此时身在五虎山庄,自是不敢得罪余长远,是以强忍怒气,笑道:“余大侠说的哪里话来?厉某还要请余大侠多多关照才是。”

余长远哈哈一笑,神情甚是得意。厉秋风心下暗道:“你这老贼,待我得手之后,若不将你整治的人不人鬼不鬼,老子的名字便倒过来写!”

第9章

第九章

余长远道:“两位兄弟,咱们也不须遮遮掩掩。我二弟已从京城带了消息,两位从东厂的大狱逃了出来,眼下锦衣卫和东厂侦骑四出,只怕不日就会杀到五虎山庄。到时就算老夫一力维护,只怕力所不逮。燕先生,你若信得过老夫,不妨把事情说个明白。”

燕独飞道:“这个自然,余大侠把我二人当兄弟,此事自要说个明白。只是其余四位庄主不在,是否……”

余长远摇了摇头,道:“我们五兄弟便如一人一般,老夫知道了,他们自然晓得。此事关系重大,眼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燕先生只须对老夫说个明白便可。”说罢双目直盯着燕独飞,恨不能双手扒开他的嘴,让他把秘密尽数说给自己听。

燕独飞却是不急,端起茶杯在嘴唇边轻轻一啜,发出“吱”的一声。余长远心下又急又恼,偏又催逼不得,心中怒意暗生。心道:“你这死贼囚!他日老子得了重宝,第一个便宰了你这个王八蛋!”

三人各怀鬼胎,一时间屋子中静得吓人。

燕独飞将杯子放回桌子,缓缓说道:“燕某的来历,想来余大侠已然知晓。”

“不错。我二弟在京城中多有耳目,已打探得清清楚楚。青海派独霸西北,夺命三剑客威震天下。东厂的诏狱防卫何等森严,多少英雄豪杰有进无出。燕先生居然毫发无伤的逃了出来,老夫只有佩服的份儿。”

“余大侠说笑了。说来惭愧,若无这位厉兄弟相助,燕某的人头恐怕早就没了。这次燕某算是栽了一个大跟头,江湖虽大,再无燕某立足之地了。”

燕独飞顿了一顿,道:“只是这次栽到阳震天手中,燕某倒不沮丧。此人武功比江湖传说的更为可怕,我师兄弟二人联手,还是败在他的手下。嘿嘿,只是燕某颇为不解,以阳震中的武功,足以纵横天下,又何必在宫中任人驱使?”

厉秋风道:“阳大人是当今天子番邸旧人,听说以前便是老兴献王的贴身侍卫。今上以兴献王的身份入继大统之时,阳大人也随同入京。先帝驾崩后,觊觎帝位的王爷着实不少,今上入京,端得是惊险无比。所幸阳大人一路护卫,才保得今上平安入京。这份功劳,朝中无人可比。”

余长远点了点头,道:“厉老弟所言不错。今上能坐天下,说起来着实不易。听说当日他赴京途中,多次遭遇杀手阻击,其中更有绝顶高手,都被阳大人一一击杀。这份功劳,任谁也说不出二话。自大明开国以来,锦衣卫指挥使最高只是正三品,阳大人却是正二品,这份荣耀,本朝哪有第二人?”

燕独飞微微一笑,道:“阳震中的事情咱们先不去提他。我师兄弟三人自出道以来,仗着家师的名头,江湖中的朋友都给几份薄面,是以在江湖中也有了小小的名头若以武功而论,当然以大师兄乔思南为第一。”

乔思南的名头厉秋风和余长远自然都听说过,只是此人神出鬼没,江湖中人只闻其名,却无人见其真面目。但十二年前,乔思南在岭南与南海派掌门人不知道为了何事大打出手,一柄长剑格杀了南海派掌门以下九名高手,威震东南的南海派从此一蹶不振。厉秋风听燕独飞说起过乔思南与南海派结怨之事,心下暗想:“他说乔思南后来做了先帝的侍卫,怎么宫中从来没有人提起过此事?”

“乔师兄为人精明,是以家师常派他出门办事。十多年年他前往福州府为九霞派掌门人彭九龄贺寿,正遇上南海派前来寻仇。乔师兄出言相劝,南海派掌门居然暗施偷袭,乔师兄不得已出手,伤了南海派不少人,自此算是与南海派结下了梁子。

“南海派是岭南第一大门派,乔师兄杀了南海派掌门,知道南海派绝对不会善罢干休。是以回到青海后,禀报家师。家师请了几位江湖中的前辈前往南海派说和,但是南海派闭门不见。家师也没有什么法子,只是叮嘱乔师兄千万小心在意。并且立下了规矩,三年之内乔师兄不得踏入中原半步。

“转眼三年之期已过,乔师兄受了一位朋友的邀请,前往扬州府办事。想不到在梅龙镇时,居然给南海派的高手围住了。原来这十年之中,南海派一天也没忘记找乔师兄寻仇。他们在青海早就布下了耳目,只是畏惧家师的武功,不敢登门挑战。而乔师兄这十年间也从未下山,南海派的杀手始终无法下手。此次乔师兄甫一下山,南海派的眼线立时飞鸽传书,大批高手从岭南进入中原。南海派的新任掌门人听说是个极厉害的角色,而且还请了擅使毒药的苗人相助,终于在梅龙镇将乔师兄给围住了。

“单以武功而论,南海派虽然人多势重,但乔师兄也并不畏惧。就算打不赢对方,他脱身而走也并不算难。只是那用毒的苗人心思狠毒,不知用什么手段给乔师兄下了蛊毒。乔师兄发觉不妙,立时便施展轻功逃走。南海派哪里肯罢手,随后便追。若是平时,乔师兄自是不惧,只是他中了蛊毒,逃出不过几里,便给南海派的高手截住了。乔师兄连杀了对方四名高手,自己也受了重伤,最后逃入路边一处酒馆之中,仗着本门独门暗器‘莲花针’,将南海派众人拦在酒馆之外。只是他身受重伤,知道今日已然无幸,只盼能多杀几名敌人,最后放火自焚,以免死后尸身受敌人羞辱。”

第10章

余长远和厉秋风听燕独飞讲述当年乔思南独斗南海派一众高手的往事,虽未身临其境,但想到以乔思南武功之高,尚且落得如此下场,当年这场恶斗实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大火拼。

当日乔思南凭借师门秘传的莲花针暗器,隔着屋门连伤南海派五名高手,迫得对方不敢逼近。但后来莲花针所剩无几,他身上的蛊毒也发作的更加厉害,心知此日定然无幸。当即取出火石,点燃了酒馆中的桌椅,便要自焚而死。

眼见火光大起,酒馆楼上突然跳下四名青衣汉子,举手投足之间便将几张桌椅尽数打得粉碎,火头自然灭了。

只听得楼上有人笑道:“蝼蚁尚惜性命,这位兄台何苦要寻短见?”

乔思南抬头望去,但见楼上高高矮矮站了十余人。当中一个锦衣公子,年纪不过二十多岁,手摇折扇,正自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乔思南见刚才四名青衣人出手击碎桌椅,武功着实不弱,猜不透这些人的来历,倒也不敢造次,只得说道:“在下遭到仇家偷袭,被逼逃到这里,不想死后尸身受这些恶徒的侮辱,这才想出自焚的下策。不想打扰了各位,在下万分抱歉。”

那锦衣公子微微一笑,道:“看这位兄台武功了得,又会一手飞针绝技。若是我没有看走眼,请问兄台是青海派夺命三剑客中的哪一位?”

乔思南心下大惊,想不到自己尚未出手,这人居然看出了自己的师承来历。他凝神观看这锦衣公子的相貌,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又仔细回想江湖中年轻一代的武林高手,却又没有一个人能对得上号。正自沉吟间,却听那锦衣公子身边一个又高又瘦的老者说道:“从年纪来看,这位先生想必姓乔吧。”

乔思南身陷重围,自料今日难逃一死,却也不想再遮掩身份,双手抱拳道:“不错,在下姓乔名思南,师从青海派掌门石云宗。敢问各位高姓大名。”

他此言一出,楼上诸人之中发出几声惊叹,想是早就晓得乔思南的名头。那老者笑道:“原来是乔大侠,好厉害的莲花针。”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长啸,只听“喀喇”一声,酒馆大门已然被人震飞,几名南海派的杀手抢进屋内,手中长剑寒光闪动,直向乔思南身上刺到。

乔思南正想挥剑抵挡,却听有人大吼一声:“大家住手,我有话说!”

这人声音如金锣相击,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南海派诸人心下一凛,想不到屋中居然有内力如此高深的高手,当下各自后退,将长剑护在胸前,抬头向楼上望去。

便在此时,又有十余名南海派高手拥入屋内,外面更有人不断呼喝下令,但听得酒馆四面脚步声大起,想是余下的南海派弟子已然将屋子团团围住,声势颇为惊人。

这时一名头戴斗笠的南海派高手缓缓走到众人之前,沉声说道:“今日南海派了结与青海派弟子乔思南的恩怨,与他人无关,还请与此事无关的江湖前辈不要插手。”

楼上那老者嘿嘿笑道:“南海派好大的架子,公然当街行凶杀人,难道不怕大明的王法吗?”

那名南海派的高手摇了摇头道:“乔思南杀害我南海派前任掌门之时,怎么没见他讲什么大明的王法?”

那老者被他此言挤兑得一愣,正思忖该如何出言反驳时,却听那锦衣公子拍手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今日真是太有意思了。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老者脸色一变,神情颇为尴尬,只得躬身说道:“公主说得极是,老奴唐突了。”

那锦衣公子哈哈一笑,伸手在老者肩上拍了两下,道:“江湖中这么好玩,你早就该带我出来见识见识,否则练得一身武功,又有什么用?”

他此言一出,身边众人纷纷称是。更有一名黄衫大汉谄笑道:“公子这句话说得再好不过。以公子的武功,只要一出手,这些跳梁小丑定然望风而逃,哪里还敢在这里胡吹大气?!”

锦衣公子面露微笑,神情颇为得意。只见他见扇子一收,右手在胸前一挥,傲然说道:“在京城里整日打打闹闹太不好玩了。今日我要和这几位南海派的朋友试上几招,各位帮我站住阵脚,我去去就来”

他此言一出,身边众人都是神色大变。那高瘦老者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惶然说道:“公子万金之躯,怎可轻犯险地?此事万万不可。公子若是喜欢过招比武,老奴这就下去陪南海派的朋友玩玩便是。”

那锦衣公子却面露不悦之色,说什么也不答应,身边众人一个劲的苦劝,他只是不听。

乔思南和南海派众人看得呆了,心下均想:这些白痴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像演戏一样,当这里是戏台不成?那头戴斗笠的南海派高手心下焦躁,右手长剑在身前一横,森然说道:“既然你们想替这姓乔的出头,就一个都别想活着从这里离开。”说罢怒吼一声,长剑舞动,直向乔思南头顶劈到。

第11章

乔思南此时蛊毒已然发作,只是仗着深厚的内力勉强压制,但见剑光闪烁,自忖无法接住这一剑,只得向后一退。只听“嘶”的一声,胸口衣衫已被对手划了长长一道口子。总算他轻功了得,否则定然是开膛破腹之祸。

南海派众杀手见首领出手,当即围了上来,各举长剑,分刺乔思南周身要害。楼上那高瘦老者冷笑道:“好啊小子,你当老夫的话是放屁不成?”说罢双掌一拍,楼下四名青衣人立即出手拦住几名攻向乔思南的南海派杀手,双方打成一团。那老者一声怪啸,纵身跃起,如一头大鸟般直扑向头戴斗笠的南海派高手。

这一扑势如闪电,那人正自攻向乔思南,冷不防老者已然扑到头顶,百忙中长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身子疾向后退。那老者得理不让人,右足在他长剑上轻轻一点,一个跟头翻了出去,左手成钩,直抓向那人头顶。

两名南海派杀手见首领遇袭,各出长剑从左右夹攻老者。想不到那老者动作更快,在空中连翻两个跟头,也不见他如何用力,双掌分别拍中了两名南海派杀手胸口。只听得两声惨叫,两人倒飞了出去,后心撞在板壁之上,口中鲜血狂喷,眼见是不活了。

那老者双足落地,一脸不屑神色,冷笑道:“雕虫小技,也敢与日月争辉。今日就要将你们这些南海派余孽杀个干净,斩草除根!“说罢右手一挥,楼上又跳下数人。这些人武功比那四名青衣人高出何止数倍,只半柱香工夫,进入酒馆的十多名南海派杀手已被尽数杀死。

头戴斗笠那人背倚柱子,手中长剑斜斜指向地面,眼见同伴一个一个被对手毫不留情的杀死,心下惊骇之极,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与我南海派为难?”

那高瘦老者一脸阴沉,森然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刚才老夫给你一条活路,你却偏偏要自寻死路。老夫今日就给你留一句话,从明日起,江湖中再没有南海一派。所有南海派弟子全部格杀勿论。凡名列南海派名册之人,全部灭族。你们听清楚没有?”

站在他身后的十余人躬身施礼,齐声说道:“谨遵督主号令。”

头戴斗笠之人听到“督主”二字,登时浑身发抖,颤声道:“你、你们是东厂……”

那老者嘿嘿冷笑,道:“现在知道怕了,可惜迟了!”

便在此时,忽听屋顶有人一声长笑道:“只怕未必。”接着只听一声巨响,屋顶破了一个大洞,沙石瓦块飞溅而下,一道人影从屋顶迅疾无伦的闪了进来,直向那锦衣公子扑了过去。

那高瘦老者心下一凛,暗想不好,原来有人声东击西,借机竟然想偷袭那锦衣公子。他心念一动,双足一点,身子已然飞起,直扑向那道人影。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两道人影在空中交错,“啪”的一声轻响,两人各自飞出数丈。老者双腿勾在房梁上,身子倒悬,尖声叫道:“你是什么人?敢与东厂作对,不怕诛连九族吗?”

那人与老者对了一掌,此时右手中指勾住窗棂,整个身子也是悬在空中。但见他头戴黑巾,灰纱蒙面,一双眸子精光四射,嘿嘿冷笑道:“如果怕诛九族,就不来找你了。”

两人适才对了一掌,各自心惊对手武功了得。那蒙面人本已抢得先机,满以为可以一招将锦衣公子毙于掌下。想不到这高瘦老者后发先至,硬生生的抢在锦衣公子身前接了他一掌。眼见楼下诸人已抢上楼来,在锦衣公子身前围成了一个圈子,心知良机已逝,再不走恐难脱身。当下一声长啸,右掌斗然劈出,“砰”的一声将墙壁震开一个大洞,他哈哈一笑,身子已然从洞中穿出。只听屋外两声惨叫,两名守在酒馆外面的南海派弟子已然被他出掌震死。

四名青衣人正想追出,那老者沉声说道:“不必追了。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那锦衣公子手握折扇,满脸都是惊喜之色,道:“真是太精彩了。哈哈,哈哈。”那老者纵身一跃,落在锦衣公子身边,伏身施礼道:“这些反贼凶悍异常,只怕不肯干休,还请公子早日回京,以免老夫人担忧挂念。”

那锦衣公子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就会说这句话。明日若是无事,咱们便启程回京罢,免得你们一个个提心吊胆,吓得要死。”

那老者如逢大赦,连连叩首。其余诸人也是面露喜色,好似放下了天大的担子。便在此时,那头戴斗笠的南海派高手倏然跃起,直向大门扑去。想不到他刚到门口,却见门外剑光闪动,四柄长剑齐齐刺出,他身在空中避无可避,待惊觉时,四柄长剑已自将他扎了个透心凉。使剑的四人将他举在空中,鲜血从他身上四个血洞中飞溅而出,眼见是不活了。

只是在他未死之时,最后一眼看到门外尸横遍地,围在四周的南海派弟子已然全军覆没。

第12章

厉秋风曾听燕独飞讲过乔思南巧遇正德皇帝的往事,只是未有如此详尽。虽未亲眼见到当日梅龙镇一战,但听燕独飞娓娓道来,却也是心惊胆颤。待听到南海派一门尽数遭到杀戳,蓦然间想起一事,颤声说道:“那个高瘦老者,莫不是先帝驾前东厂厂公张永?”

燕独飞点了点头道:“厉兄所言不错,这老者正是张永。”

余长远也是听得目瞪口呆,隔了良久才道:“想不到乔大侠如此武功,也曾遭遇如此险境。只是不知那刺客到底是谁?”

燕独飞道:“此人武功绝顶,以张永之武功,尚且留他不住,想来天下也无几人有此身手。那锦衣公子的身份燕某虽然不说,两位想必已经猜到了,他正是正德皇帝。“

厉秋风和余长远心下虽然早已猜到,听闻此言,还是轻轻的“噫”了一声。

燕独飞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乔师兄中了苗人的蛊毒,身上又被南海派杀手刺了几剑,受伤着实不轻。所幸皇帝侍卫当中便有用毒的好手,想了法子给乔师兄解了身上的蛊毒。乔师兄感念皇帝的恩德,甘心留在皇帝身边,担任大内侍卫。

“乔师兄留在京城之后,曾修书一封,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禀报家师。家师看完书信之后,虽然黯然神伤,但乔师兄心意已决,家师倒也并不勉强,只是师徒二人自此再也没有见面。”

厉秋风忽道:“厉某入宫已有五年,却从未听说宫中有乔思南乔大侠之名啊。”

燕独飞道:“乔师兄入宫之后,便即改了名字,厉兄当然不知。”

余长远忽道:“我知道了,先帝驾前锦衣卫指挥使南谦南大人,想必就是乔思南乔大侠罢?”

燕独飞点了点头,道:“余大侠果然了得,对宫中之事熟悉得很啊。”

余长远听他话中暗含嘲讽之意,却也不并不放在心上,道:“怪不得这位南大人如此了得,连钱宁这样了不起的人物,最后还是栽在他的手里。”

那钱宁是正德年间锦衣卫统领,曾是皇帝驾前第一红人,最后做了正德皇帝的义子,赐姓朱,当真是权势显赫,一时无俩。只是后来在官场倾轧之中失势,被下了大狱。饶是如此,正德皇帝仍不忍杀他。直到正德皇帝死后,新皇登基,众臣皆言钱宁勾结宁王朱宸濠意图谋反,这才被满门抄斩。只是不知道钱宁倒台,居然是乔思南暗中做了手脚。

“后面的事情,想必厉兄弟比我清楚罢。”燕独飞转头对厉秋风说道。

厉秋风点头说道:“原来南谦南大人便是乔思南乔大侠。厉某入宫之时,只是武英殿当值的一名锦衣卫士,说来惭愧,竟然连乔大侠一面都没有见过。只是听宫中侍卫传言,这位指挥使大人武功了得。后来先帝驾崩,听说南大人忠心为主,甘心为先帝殉葬了。”

余长远“啊”了一声道:“这个余某倒没听人说过。”

燕独飞道:“厉兄说的不错。乔师兄感念正德皇帝对他的恩德,甘心随皇帝于地下,是以在皇帝驾崩之后第三日,便即服毒自尽。皇太后怜他一片忠心,下旨将乔师兄葬于皇陵之旁,四时享祭,这份荣耀,比得上唐太宗李世民驾前的徐茂公了。”

余长远道:“乔大侠比不比得上徐茂公,与咱们没有半分关系。老夫只想知道一件事,燕先生从御书房中盗出来的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

余长远说到此处,双手不由握成拳头,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燕独飞道:“燕某正想请余大侠参详一下。”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小包,从里面拿出一张极薄的羊皮卷子,打开后摊在桌面上,道:“这便是我和冷师兄从御书房取出的东西,请二位一起参详参详。”

余长远一个箭步抢到桌前,俯身看去,却见这羊皮卷子上绘得乃是一幅地图,还夹杂着一些细小的文字,一时之间也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正想细看之时,燕独飞却已将图卷起,重新放入油布包内,塞进自己怀中。他嘿嘿笑道:“不是燕某信不过余大侠,只是此事干系重大,由不得燕某托大。”

余长远恋恋不舍得看了燕独飞胸前几眼,道:“燕先生所言极是,这等大事,万万马虎不得。”

燕独飞道:“乔师心决意殉主之时,写了一封书信给家师。只是当时家师并未将此事说与我和其它众师兄弟知道。前年家师仙去,我和乔师兄收拾家师的遗物时,恰好看到了这封信。当时我与冷师兄商议了一下,便即打开了这封书信。乔师兄在信上说明了殉主之意,言明对家师栽培之恩无以为报,只得来世为牛为马,以图报恩。但是在书信末尾,乔师兄却留下了极为重要的一段话。

“那段话的大意便是继承大统的若是兴献王,便要家师带同青海派弟子入宫,在御书房中取出先帝留下的一幅地图,按图中所记,可获得先帝留下的一处宝藏,宝藏中还有一份先帝遗诏,对大明江山极为重要。”

厉秋风在大内天牢之中,已经听燕独飞说过此事,是以才甘冒大险救他逃了出来。余长远听到“宝藏”二字,立时站起身来道:“大明江山与老夫无关,老夫只求找到宝藏,做个逍遥自在的富家翁,便可心满意足了。哈哈,哈哈。”

燕独飞道:“余大侠果然爽快。既然如此,燕某也不必相瞒。燕某找上门来,正想请余大侠相助,咱们齐心合力,干他一票大的。什么江山社稷,狗屁不是。”

余长远双手一拍道:“燕先生说得不错。实不相瞒,老夫在这隐居十年,早有意在皇陵干上一票买卖。只是两位也自晓得,那皇陵建造的坚固无比,又有护陵守军,若无墓道秘图,只能如黄巢那般蛮干。我五虎山庄上下虽也有百十号人,盗个土财主的小墓自不在话下,但是若要对皇陵下手,便是蚂蚁啃大象,那是想也别想。所幸燕先生和厉兄弟也有此意,那是最好不过了。”

三人又议论了一会,余长远便提议结拜兄弟,共图大计。燕独飞一口应承,只是五虎山庄另外两名庄主尚未回庄,三人说好待众人聚齐之时,便要义结金兰共图大事。余长远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即告辞而去。

耳听得余长远已经走远。燕独飞嘿嘿冷笑道:“饶是你这老贼奸诈似鬼,这次也要你栽一个大跟头。”

厉秋风道:“不知燕兄意下如何?”

“咱们先与他虚与委蛇,借五虎山庄之力,先找到乔师兄的陵墓。只要找到乔师兄的陵墓,便能拿到宝藏秘图。”

厉秋风一怔,道:“燕兄从御书房中盗出的地图不是藏宝图么?”

燕独飞摇了摇头道:“此事关系重大,乔师兄怎会如此轻易将秘图交给他人?他留在御书房中的乃是他陵墓的机关图。我估计乔师兄殉葬之事绝不会如此简单,否则他怎会事先便知道皇太后会将他安葬在哪一座陪葬墓中?定是他与正德皇帝早有计议,甚至皇太后也参与此事。那份先帝遗诏中所写之事,定然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咱们须得一步一步来,否则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厉秋风点头称是,燕独飞接着说道:“皇家那些事情咱们不必去理。只要找到宝藏,咱们兄弟二一添作五,从此退隐江湖,逍遥自在,比在江湖上打打杀杀,不知要快活多少。”

厉秋风道:“只是余长远心思狡诈,恐怕不会轻易上当。”

燕独飞道:“这老贼诡计多端倒是不假,只是他太贪心了。人只要贪心,就会露出破绽。咱们只须用这宝藏牵着他的鼻子走,图在咱们手上,他跟一个瞎子没有什么两样。得手之时,便是他的死期。”

厉秋风点了点头,心里却暗自思忖:“若论贪心,又有谁比得过你燕独飞?!”

第13章

次日一早,余长远请了厉秋风和燕独飞到厢房吃饭。三人谈谈讲讲,互相恭维了一番。待得吃喝已毕,早有庄丁来报,说四位庄主已经到齐,请大庄主和两位贵客到大厅议事。

三人来到大厅,却见厅内坐了四人。除了昨日见到的庄恒云和周敬天外,三庄主何毅和四庄主朱明也已到了。余长远给二人引见之后,道:“好教两位得知,眼下锦衣卫的探子和东厂的番子已经到了密云,顺天府的差役昨晚到了庄子,发下了刑部的海捕公文,要缉拿两位归案。咱们既要做大事,须得小心行事。我这位四弟精通精容之术,还请两位能够委曲一下。”

燕独飞笑道:“这个自然要听余大侠吩咐。”说罢从怀中取出地图,铺在桌面之上:“既然五位庄主都已到齐,便请一起来参详一下这张地图。”

余长远等五人大喜,急忙围拢过来,十只眼睛贪婪的盯住地图。余长远道:“老二,你精通地理之学,看看这图上绘得是哪一处所在?”

庄恒云双手笼在袖中,眯缝着双眼盯着地图,看了良久才道:“八宝莲花山东,距大行皇帝陵墓应该不到十里。”

燕独飞与厉秋风对视一眼,心下暗自佩服。庄恒云道:“绘图之人想必是堪舆高人,连这地下水脉也绘得清清楚楚。只是从这图中来看,此处借用水势,定有不少机关暗器,只怕进到深处,要费不少力气。”

燕独飞道:“久闻庄二侠精通机关暗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有庄二侠援手,咱们大事何愁不成?”

庄恒云微微一笑,道:“雕虫小计而已,燕先生说笑了。”

余长远面露喜色,说道:“既然大家齐心合力,今日便在庄中结为兄弟,日后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共图大事!”

众人并无异议,当即有庄丁抬上香案和三牲供品,在厅中挂起了关公画像。七人歃血为盟,发誓永结同心,共享宝贵,若违誓言,当受三刀六洞之苦,死后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众人念罢誓言,各叙年轮,燕独飞排行第六,厉秋风做了老幺。余长远哈哈笑道:“今日我兄弟七人义结金兰,共图大事,老哥哥我是欢喜的紧啊。”

七人各自说了些场面话,那何毅说道:“好教兄弟们得知,我此次到江南,已购齐了火药,为防消息走漏,放在庄外一个隐秘之处。只待大哥一声令下,咱们便可用这火药来炸开大墓。”

厉秋风心下一凛,想起燕独飞曾私下说过,五虎山庄三庄主“太行铁弹”何毅擅用火器,它绰号中的“铁弹”二字,江湖中人都以为是指他掌中的那两枚铁胆,殊不知此人以火药制成霹雳弹,与人动手之际偷施暗袭,往往将对手炸得当场毙命。被他用霹雳弹偷袭过的高手死得干干净净,是以无人知晓他绰号的真实来历。只是昔年机缘巧合,燕独飞曾经无意中见过何毅与恒山派一名高手比武较技,当时何毅不敌,便用霹雳弹偷袭,将那恒山派高手当场炸死。

众人计议了一番,决定第二日一早便即出发。余长远又吩咐挑选二十名精干庄丁随行,备下了五辆马车。一切准备停当,只等次日便要出发。

燕独飞与厉秋风住在庄中第三进院子中的客房,两人晚饭之后闲谈了一阵,厉秋风便即告辞回房。他解下腰刀,又喝了杯茶,这才除去衣衫,正要上床歇息。忽听得窗外传来极轻的叩击之声,他心下一怔,右手提起放在床头的腰刀,轻轻一跃便躲在窗旁。

却听窗外有人低声说道:“厉兄弟,你睡下了吗?”

这声音好熟,厉秋风一时之间却想不起这人是谁。正思忖间,却听窗外那人低声说道:“在下庄恒云,有几句话想说与厉兄弟听。”

厉秋风轻轻推开窗户,但见人影闪动,庄恒云已进了屋子。他转身将窗户关上,右掌一挥,一股劲风登时将桌上的蜡烛扑灭。厉秋风道:“好厉害的劈空掌,二庄主名不虚传。”

黑暗之中,只听庄恒云压低了声音说道:“厉兄弟说笑了,在下的富贵前程,还要着落在厉兄弟身上。”

厉秋风一怔,道:“二庄主此言怎讲?”

庄恒云道:“明人不说暗话,庄兄弟此次甘冒大险,到这五虎山庄来卧底,在下万分佩服。”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二庄主此言差矣。厉某现在只是流落江湖的一名通缉要犯,哪是什么卧底?”

庄恒云嘿嘿一笑,道:“厉兄弟心有顾虑,这个在下晓得。只是此事重大,在下要事先和厉兄弟打个招呼,以免到时横生纠纷,你我之间敌友不分,一旦误伤反倒不美。”

厉秋风道:“二庄主这些话厉某就不明白了,若有要事,尽可明说便是。”

庄恒云道:“锦衣卫和东厂原本一家,都是为皇上办事。这趟差要是顺顺当当办下来,厉兄弟在锦衣卫中自然是前程似锦,说不定皇上一高兴,钦点厉兄外放,到时在下还要请厉兄弟多多关照才是。”

厉秋风道:“二庄主,我想你可能会错了意。今日这话权当厉某没有听过,大家此次联手,只是为了求财。事成之日,厉某拿了金银拍拍屁股就走。至于什么前程似锦、升官发财,厉某此生已不作他想。”

庄恒云愣了一下,随即轻轻一笑,道:“既然厉兄弟信不过在下,那只好当在下据说的话全是放屁。只是提醒厉兄一声,五虎山庄虽以余长远为首,但是千万要小心何毅。此人心思阴毒,诡计多端,一个不慎可能就着了他的道儿。这一路上风险颇多,到时厉兄弟自然知道在下的心意。”

庄恒云说罢拱了拱手,轻轻的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后身子一纵,已然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14章

庄恒云离开之后,厉秋风越想越不对劲,急忙穿好衣衫来到燕独飞房中。此时燕独飞还未歇息,正自盘膝打坐。听得厉秋风叙述方才之事,不由得沉吟不语。厉秋风道:“燕先生,你看这庄恒云是余长远派来试探在下的,还是他真是东厂的人?”

燕独飞缓缓说道:“此事一时之间也无法确认。庄恒云名列五虎之中已有多年,若是东厂这么多年前便布下棋子,恐难有人相信;若是说余长远派他来试探厉兄弟,这事办得又过于做作,不像余长远这种老狐狸所为。”

厉秋风点了点头:“东厂眼线密布,这倒是事实。只是以庄恒云的武功地位,屈身做东厂的走狗,让人殊不可解。至于余长远那边,此人志大才疏,空有一身武艺,若以心计而论,远远不如五虎山庄其余四人。我瞧这四人各怀鬼胎,他们公推余长远为首,只怕是想让这老小子当傀儡,一旦事情不妙,便要余长远顶锅。”

燕独飞道“厉兄弟所言极是,不愧是官场上滚过来的英雄豪杰。方才厉兄弟对付庄恒云的手段最是精妙。他若是东厂的属下,认定你是锦衣卫的密探,这一路上自然是多有照应,正好方便咱们做事。若是余长远派来试探厉兄弟,此行可算一无所获,回去禀报余长远,这个老家伙对咱们也会放松警惕,倒省却不少麻烦。厉兄弟,这一路上咱们只须静观其变,让五虎山庄这帮蠢货冲在前面,你我坐收渔翁之利。哈哈,哈哈。”

次日一早,朱明用人皮面具给燕独飞和厉秋风易了容,众人又胡乱吃了些东西,便即登马上路。最前面是两名庄丁骑马探路,然后是周敬天和朱明带着几名庄丁在前,五辆大车在中间,剩余诸人跟在后面。

五虎山庄在当地势力极大,买下了好大一块土地。一行人直走了两个时辰,才出了五虎山庄的地界。余长远大声吩咐道:“再往前就是通州地面,大家须得小心在意。”

又走出半里多地,前面的大车忽然停了下来。一名探路的庄丁骑马飞奔而来,见到余长远后滚鞍下马:“启禀大庄主,前面有人拦住去路,点名要找大庄主说话。”

“老四和老五为什么不出手打发了他?”余长远哼了一声,心下颇为不满。

那庄丁道:“四庄主和那人交谈了几句,吩咐小人请大庄主前面说话。”

余长远道:“老二,你带人留在后面,老四你前后联络,须得小心在意。燕先生和厉老弟随我到前面走一遭罢。”

几人快马奔到队伍最前面,但见周敬天和朱明勒马停在当地。数十步开外,一匹白马上坐着一名青衣人。这人头戴深笠,四沿垂下白纱,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只看清他背后斜斜背着一柄长剑。

余长远骑马到了朱明身边,低声说道:“老四,这人什么来路?”

朱明低声道:“他说是马空空的朋友,有几句话说与大哥听。”

“马空空?”

余长远一怔,转头问周敬天:“老五,马空空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周敬天摇了摇头道:“马空空一向独来独往,没听说他家中有什么亲戚朋友。”

便在此时,只听对面那人高声叫道:“你们哪一位是余长远余大庄主,请借一步说话。”声音颇为尖利,听在耳朵里好不难受。

余长远纵马上前,直到距那人十步之外,这才勒住坐骑,大声说道:“老夫便是余长远,这位朋友如何称呼?”

那人在马上略微点了点头,道:“我是马空空的朋友。当日他前来五虎山庄见你,临走时吩咐我说,如果他三年不回,便要我来找余大庄主,取回他交给余大庄主的一件物事。现在三年之期已过,便请余大庄主将东西交给我罢。”

余长远面色一变,说道:“你这人好生没趣,马空空说有东西放在我这里,便真有不成?若他说把十万两银子放在五虎山庄,凭你这一句话,便要老夫给你十万两银子吗?”

那人在马人尖声冷笑,道:“马空空放在你手里的东西,恐怕远不止十万两银子罢。”

余长远心下大怒,大声说道:“凭你这样一个无名小辈,也敢在老夫面前说此等大话!识相的快快让开,否则让你有来无回!”

那人哈哈一笑,道:“我正想领教一下余大庄主的绝世武功,你这就动手罢。”

余长远心下愤怒之极,双足一点,身子已自腾空跃起,右手五指成钩,直向那青衣人面门抓到。

这一招快如闪电,只一瞬眼间,余长远已到了那青衣人马前。只听得青衣人嘿嘿冷笑,也不见他有何动作,但背后的长剑“铮”的一声厉响,已自到了他的手中。只见剑光闪动,余长远手掌未到,青衣人已向他连刺了三剑。

此时余长远身在空中,招数已经用老,又无处借力,见青衣人剑如闪电,他左躲右闪,勉强躲过两剑。那青衣人得势不饶人,第三剑直向余长远咽喉刺到。余长远避无可避,当即大喝一声,双掌斗然一合,竟将青衣人的长剑合在胸前。

那青衣人本拟一剑在余长远咽喉上刺一个透明窟窿,想不到姜还是老的辣,万万没想到余长远竟出此险招。他在马上用力抽剑,想不到余长远内力深厚,长剑竟似嵌入石中一般纹丝不动。

此时余长远身子悬在空中,双掌夹住那青衣人的长剑。青衣人不但杀不了余长远,剑上反倒挂上了一百五十多斤的重量,举起来颇为吃力。他心下一动,双腿一用力,那马一声长嘶,立时向前疾奔。

借着坐骑前冲之力,青衣人手腕抖动,想将余长远手掌震开。余长远被马匹一冲,只觉剑上压力陡然增大,心知此刻一旦松手,长剑立时便要在自己身上扎一个透明窟窿。是以青衣人剑向左动,他便随着向左打转,身子在空中来回转动,便如风车一般。

朱明和周敬天眼见情势不妙,双双抢上前来,从左右夹击那青衣人。青衣人左手一挥,只听“嗤嗤”声响,朱周二人但见眼前银光闪动,心知不妙。朱明大袖一挥,一股劲风扑出,身子借势跃起,几枚银针从他脚底堪堪飞过。周敬天却是使了个“铁板桥”功夫,身子向后倒去,两枚银针擦着他的鼻尖飞了过去。

青衣人左手用飞针逼退了朱周二人,右手的力道略弱了几分。余长远何等武功,如此良机怎肯放过。只听他一声大吼,双掌用力一推,青衣人单手抵挡不住,只得向后收剑。余长远借机身子向右一闪,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疾弛而来的白马。

这几招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余长远已在鬼门关外转了一个圈儿。他自出道以来,从未遭遇如此大险,心下又惊又怒。当下转过身来,双手从腰间一探,已自将两支镔铁判官笔握在手中。待那青衣人兜马转过身来,他大吼一声,两支判官笔搭成十字,猱身直上,便向青衣人扑了过去。

第15章

余长远兵刃在手,出手又快又狠,但见他身子急纵急落,在那青衣人坐骑左右前后不住的盘旋,一对判官笔如毒蛇一般,连刺青衣人身上十二处大穴。

那青衣人挥剑相迎,只听得“叮叮当当”的笔剑撞击之声不绝于耳。旁观诸人只见一道灰影在青衣人身边越转越快,最后好似有无数人影在围着青衣人奔跑。几名武功稍弱的庄丁最初还是盯着余长远的身影观看,渐渐的眼前一片模糊,只听“砰”的一声,一名庄丁竟然头昏脑胀,脚下一软,登时摔倒在地。

那青衣人原本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颇占上风。但是余长远双笔在手,不似初时那般轻敌,围着青衣人不住疾奔,寻找青衣人招式中的破绽。如此一来,青衣人在马上移动不便,反倒缚手缚脚,想要跃下马来,余长远又哪给他空闲?青衣人只得见招拆招,一时间招招受制,大落下风。

酣斗之间,忽听余长远一声长笑:“小子,知道老夫的厉害了吗?”

只听“噗”的一声,青衣人左肩被余长远右手判官笔刺中,好在他反手一剑,直刺余长远眉心,用的是“围魏救赵”的打法,迫得余长远收笔回封,是以左肩没有被余长远刺一个透明窟窿。饶是如此,他左肩已经被刺出一个血洞,受伤不轻。

两人又拆了数十招,青衣人只觉得左肩越来越痛,出招已不似方才迅捷。燕独飞低声对厉秋风道:“看到没有?十招之内,余长远便可大获全胜。”

厉秋风也看出青衣人左支右绌,不是余长远的对手。当下点了点头道:“燕先生是青海派的绝顶高手,于剑道之上有独到造诣。依燕先生所见,这青衣人所使的是哪一派的剑法?”

燕独飞微微一笑,道:“厉兄弟,你这是考较燕某了。若是燕某没有走眼,他的剑法应该是衡山派的。只是这人好像学的并不精纯,有些招数似是而非,想来是没有学到家。只是仗着出剑极快,每逢剑招不敌之时便以快剑抢攻,是以才支撑到此时。此人若是闭门苦练,五年之内当更进一步,只是依今日的情势来看,恐怕余长远不会给他机会了。”

二人谈话之间,场上形势又变。余长远双笔大开大阖,笔锋不住发出“嗤嗤”的厉响,显然是将内力贯注于双笔之上。那青衣人的长剑被他双笔带动,舞动的圈子越来越小。他内力原本不如余长远精纯,有几次长剑险些被余长远震飞。

斗到分际,只听得余长远一声大叫,左手判官笔搭在青衣人剑身,右手判官笔反手绕了上来,双笔如同剪刀一般,将青衣人的长剑锁在其中。

青衣人长剑回收,余长远哈哈大笑:“小子,把剑留下罢!”

他话音未落,双笔转了半圈,内力催动,便要将青衣人的长剑夺过来。

燕独飞与厉秋风同时摇了摇头,知道青衣人若不弃剑,定然会被余长远震伤。周敬天和朱明眼见余长远胜券在握,松了一口气,脸上都露出笑意。

“撒剑!”

余长远一声怒喝,双臂贯注内力,便要将青衣人长剑夺下。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青衣人左掌斗然举起,竟自在自己剑柄之后猛然拍出,同时右手松开,那长剑被他内力激动,加上余长远夺剑之力,登时嗡嗡作响,“呼”的一声,直向余长远面门刺到。

这一招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江湖中人,若是不到了须要脱身逃走的境地,手中兵刃万万不会丢掉。就算是丢掉兵刃,也是脱手一扔转身逃走。但像青衣人这般居然用上了如此拼命的打法,却是众人没有想到的。

余长远眼前剑光闪动,他心知不妙,百忙之中身子向后一仰,双手倒翻,判官笔笔头向下,只盼能将青衣人的长剑挡住。哪知那青衣人变招更快,趁余长远回手不攻的瞬间,双足在马镫上轻轻一点,身子已然飞起,右手竟然又握住长剑剑柄,半空中连挽两个剑花,分刺余长远双目。

这一下情势突变,饶是燕独飞这样的剑术高手,竟然也没有想到青衣人会出此险招。但见此时青衣人已经落地,不再像方才在马上时那般束手束脚,手中长剑剑光霍霍,招招抢攻,一时之间将余长远逼得手忙脚乱。

燕独飞看了几招,突然之间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这小子原来是怕被余长远看出师承来厉,是以才用衡山派剑法来迎敌,只是他未得衡山剑法的精义,使出来未免不伦不类。现下博命之际,他用的才是本门剑法。这小子如此刻意隐藏武功,只怕来头不小。”

余长远被青衣人抢攻了十余招,虽然连退十余步,但是手中判官笔见招拆招,倒也并未落下风。只是那青衣人剑招快似闪电,他想再似方才那般抢攻已不可能。只得仗着自己内力深厚,用判官笔硬生生的去砸那青衣人的长剑。他知道自己内力远在青衣人之上,若是笔剑相交,定可将对手的长剑震飞。

那青衣人也看出他的用心,长剑不住抢攻,却避开余长远手中的判官笔。一招不待用老,便即化为第二招,剑光快若闪电,却又不与余长远的兵刃相交。两人翻翻滚滚又斗了数十招,兵刃却碰都没碰一下。

便在此时,忽听余长远一声大喝,身子一纵,倒退出三丈多远。双笔护在胸前,颤声说道:“你、你是江南慕容山庄的什么人?”

第16章

青衣人虽招招抢攻,但是若论真实武功,远不是余长远的对手。只是他所学剑术乃是武林中顶尖高手所传,以招数弥补了功力上的不足。加之方才先声夺人,让余长远心有顾忌,不敢痛下杀手,这才在场面上占了优势。只是越到后来他越感吃力,左臂的伤口也已血流如注,正自苦苦支撑。此时余长远跃出圈外,青衣人也自松了一口气,倒也并不敢再行追击。

“慕容山庄的名头,岂是你这老儿叫的?”青衣人长剑拄地,傲然说道。

余长远将双笔背在身后,缓缓说道:“昔年余某曾与慕容秋水老先生有过一面之缘,对于老先生的人才武功,余某佩服的很。阁下若是慕容老先生的子侄,余某万万不敢得罪。只盼阁下不要听信江湖传言,与我五虎山庄为难。若阁下信不过老夫,待此间事情了结之后,余某当亲赴江南,向慕容老先生负荆请罪。”

青衣人“哼”了一声,道:“你这老儿口气好大,凭你们五个虾兵蟹将,也想见到慕容先生,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此言极为无理。庄恒云等虽然知道慕容秋水是江湖中极难惹的大高手,但脸上均露出不平之色。余长远却是面不改色,仍是恭恭敬敬的说道:“阁下所言极是,以余某和几个兄弟的身份,想见到慕容老先生,那是极难之事。若是此生能够在慕容山庄外小驻片刻,余某已是感激不尽。”

厉秋风和燕独飞这两日与余长远打了不少交道,知道此人热衷名利,一副小人作派,心下对他都不怎么看得起。但是此时见他忍辱负重,始终不与对方翻脸,这副水磨功夫,倒真让人敬佩。燕独飞低声对厉秋风道:“原本以为这老小子是个草包,想不到能有如此气度,倒真是不能小觑此人。咱们须得小心在意,别让这老贼暗地里咬上一口,那就大大不妙了。”

青衣人见余长远始终一脸和气,倒也无法再行折辱。当下将长剑插入背后剑鞘之中:“余庄主,你也算得上江湖中的一号人物,须得言而有信。马空空留在你手中的东西你已看了三年,只怕背也背得熟了,又何必背上忘恩负义的恶名?还是将东西交还给我,咱们两不相欠。”

余长远苦笑道:“阁下有所不知,当日马空空确是到了五虎山庄。但是他刚进门,京城中的锦衣卫随即便跟了进来。双方在五虎山庄大打出手,我这几位兄弟当时都是亲眼所见。马兄武功高强,伤了锦衣卫不少高手,最后寡不敌众,失手被擒。余某与几位兄弟当时佩服马兄的为人,本想为双方解劝,但是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军,皇权特许,先斩后奏。就算我们想出手相助,以五虎山庄的实力,只怕给锦衣卫填牙缝儿都不够。几百双眼睛盯着,余某怎会从马兄手里拿东西?”

青衣人道:“就算不是你拿的,也可能是那四个家伙拿的!”他一边说一边冲庄恒云等人指指点点。

厉秋风低声道:“这小子武功不弱,江湖阅历却半点都没有。所幸余长远不知道他的底细,若是此时他们五兄弟合力将这小子擒住,一刀杀了后就地掩埋,就算他是慕容秋水的子侄,死在这荒郊野地里,又有谁会去给他通风报信?”

燕独飞微微一笑道:“焉知余长远不是在套他的话?只怕待他打探明白之后,就要痛下杀手了。”

厉秋风道:“这老贼倒真沉得住气,若换作是我,早就翻脸拔刀了。”

燕独飞摇了摇头道:“这小子的武功好生奇怪,若是慕容秋水所传,又怎会只传他剑术而不教授内力?剑招再精妙,若无深厚内力支撑,便如沙上建屋,白费功夫。瞧他的武功,倒似偷学了招式而不知内功心法。莫非这小子敢偷学慕容家的武功?”

余长远又与那青衣人解释了一通,最后干脆说道:“阁下若是不信,尽可以将余某衣衫剥个干干净净,若是余某身上有马空空留下的东西,甘作阁下剑下之鬼,皱一皱眉头都算余某没种。”

听他说得如此光棍,青衣人倒没了主意。沉吟了片刻道:“好,今日我先不与你为难,待去问个清楚,再来找你算账。”

余长远道:“敢问阁下是从何人那里听到这等传言?余某要找这个妄人理论一番。”

青衣人哪是余长远这等老江湖的对手?无意中一句话已自暴露出马空空之事并非他亲历,而是听他人所说,是以才要回去问个清楚。余长远何等人物,立即使找到他话中的破绽。青衣人听他追问,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知道纠缠下去只怕对自己大大不利。是以嘿嘿一笑道:“今日不与你多说,来日再见。”

她话一说完,立时一声长啸。站在远处的那匹白马四蹄蹬开,直向青衣人跑来。

余长远摇了摇头,双手背在身后,似是拿这个青衣人没有办法。

燕独飞低声道:“老贼今日倒是甘心当乌龟,嘿嘿。”

厉秋风摇了摇头:“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只怕就要下手了。”

燕独飞一怔,正想再问,厉秋风却轻轻冲着何毅努了努嘴。燕独飞侧身望去,却见何毅右手偷偷伸入腰间系着的镖囊之中,后背略略弓起,竟然正在蓄劲。

便在此时,白马已奔到青衣人身旁。他身子一纵,轻松的跃到马上,双足插入马镫之中,便要拨马离开。忽听得何毅一声冷笑,道:“让在下也领教一下慕容山庄的武功!”说罢右手斗然一扬,两枚黑色霹雳弹呼的一声,直向那青衣人飞了过去。

第17章

这两枚霹雳弹带着呼呼风声,分打青衣人眉心和咽喉两大要害。去势虽猛,速度却并不快。青衣人江湖阅历虽少,对余长远等人也并非全无防备。见何毅突然出手,长剑已然出鞘,剑花一抖,便向两枚霹雳弹刺去。

何毅的霹雳弹从外形看去,与江湖高手所用的铁弹暗器一般无异,但厉害的是他的霹雳弹内藏火药和钢珠,掷出后一遇外力,立时便会爆炸,百余枚钢珠飞出,对手武功再高,又如何在刹那间避开这些细小钢珠的攻击?

青衣人却不知道霹雳弹的厉害,内力贯注剑上,一心要将两枚霹雳弹震飞,然后脱身便走。

眼见青衣人的长剑便要刺上霹雳弹,倏忽之间,却见青衣人身子一颤,长剑竟然偏了半分,那两枚霹雳弹已然到了他的面门。

这一下忽生变故,青衣人长剑在外,已来不及收剑抵挡,百忙之中在马上身子后仰,一招“铁板桥”,两枚霹雳弹堪堪从他斗笠外沿掠过,虽未打中,一股劲风却将他的面纱掀了起来。

两枚霹雳弹远远飞了出去,正击中了数十步开外的一株大树上。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大树树干被炸了一个大洞,碎屑横飞,夹杂着钢株四处飞溅的破空声,声势极为惊人。

青衣人从马上坐起,也是惊魂未定,长剑一指众人,道:“你们这些卑鄙小人!言而无信,用暗器伤人,还自称什么江湖大侠,当真是猪狗不如!”

众人一脸惊愕,直直的盯着青衣人,竟然无一人应答。

青衣人见余长远等人面露惊讶之色,心下大为不解,忽然感觉脸上一凉,这才惊觉面纱已被掀起,搭在斗笠之上,自己的真面容已被众人看到。

余长远也万万没有想到,与自己激斗百余招的竟然是一个美貌少女。

这女子生了一张瓜子脸,睫长眼大,容貌甚是秀丽。只是方才一番恶斗,脸色微红,已是微微见汗,更增娇艳之色。虽做男装打扮,却掩不住天生的娇柔美丽。

余长远与何毅联手,用此偷袭手段杀害了不少江湖好汉,此次却意外失手,更想不到对手竟然只是一个纤弱女子。虽知她必与慕容山庄大有关联,但若被她走脱,将此事传扬出去,何毅的霹雳弹暗器被江湖中人知晓,再与人交手之际威力定然大打折扣。何况五人在江湖之上素有侠名,却以卑鄙手段出手偷袭,此事传扬出去,五虎山庄如何在江湖立足?

念及此处,余长远手握双笔,高声喝道:“大伙齐上,别让这个丫头跑了!”

那少女早知不妙,拨转马头便走。余长远轻功不弱,但那白马四蹄翻飞,瞬间已走得远了。

庄恒云道:“大哥留步,我和老四老五去追!”说罢拍马追了出去。

余长远只得停下脚步,几名庄丁将他的坐骑牵了过来。余长远摆了摆手,道:“大伙儿小心提防,等二庄主他们回来再走不迟。”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中午的炎热慢慢散去,微风轻拂,四周寂然无声。众庄丁将五辆大车围成一个圈,各持兵刃守在四周,以防有人再来偷袭。

燕独飞与厉秋风找了一棵大树下歇息,燕独飞低声笑道:“厉兄弟好俊的功夫,想不到你不只刀法了得,这暗器功夫也是一绝啊!”

厉秋风微微一笑,道:“我就瞧不惯这些暗器伤人的卑鄙手段,倒也并不是为了救人!”

燕独飞道:“厉兄弟心思机敏,我是万分佩服的。若是换作我,定然是先行打飞何毅的霹雳弹。只是霹雳弹距那女子极近,即使能打中霹雳弹,只怕也会当场爆炸,那女子也是无幸。厉兄弟却以暗器震开女子的长剑,迫得她躲开霹雳弹,毫发无伤的逃过这场大祸。余长远等人也无法发现是厉兄弟发射的暗器,只道是被那女子瞧出了破绽。在这刹那之间,厉兄弟计算得却如此准确,放眼江湖,有几人能够做到?”

厉秋风道:“燕先生说笑了。锦衣卫中用暗器的好手颇多,厉某也只是听他们闲聊时提过。方才出手,并未想得太多,倒教燕先生见笑了。”

燕独飞连连摆手,道:“‘先生’二字,厉兄弟再也休提。若是看得起燕某,咱们便以兄弟相称,你看如何?”

厉秋风道:“但凭燕兄吩咐。”

燕独飞听他改了称呼,心下大喜,道:“咱们兄弟齐心合力,何愁大事不成。”

两人又聊了几句,厉秋风道:“依燕兄来看,这女子是何来路?”

燕独飞道:“慕容秋水号称江南第一高手,但是此人已隐退江湖二十余年,见过他出手的人早已死得干干净净。慕容家的剑术武功到底是什么样子,见到的人极少。听余长远的口气,他曾见过慕容秋水出手,是以认出了那女子的武功来历。慕容家年轻一代的高手中,以慕容丹青名气最大。只是此人从不踏入中原一步,武功到底如何,也无人知晓。愚兄对江湖中的剑术高手略知一二,却从未听说慕容家有这样一个武功了得的年轻女子。锦衣卫耳目众多,厉兄弟难道对慕容山庄也全无了解么?”

厉秋风摇了摇头:“锦衣卫探查江湖各大门派的行迹,也曾派人到江南慕容山庄打探。只是慕容山庄戒备森严,从来不容外人踏入半步。慕容家又素来与朝中大老交好,东南的稻米与赋税占了朝廷年收入的大半。这些粮食金银要运入京城,借助江南武林高手之力甚多。慕容家执江南武林之牛耳,锦衣卫也不敢多有得罪。”

两人说话之间,忽听得远处马蹄声响,抬眼望去,庄恒云等人已经赶了回来。几人奔到余长远身边滚鞍下马,庄恒云一脸惭愧,道:“大哥,那丫头的马好快,咱们追出十余里,便不见了她的踪影。”

第18章

余长远道:“几位兄弟辛苦了,咱们还是趁早先把大事干了为好。”

朱明有些焦急,沉声道:“只是得罪了慕容山庄的人,总归是不大好。若是这丫头带人来寻仇,对咱们五虎山庄可大大不利。”

何毅和周敬天在一边也点头称是,余长远却嘿嘿冷笑道:“既已伤了慕容家的人,后悔也已晚了。只是你我兄弟纵横江湖数十年,慕容秋水再厉害,他总归不敢随便到京师左近来撒野。只要咱们取了这批宝藏,寻个朝中大佬为内援,你我兄弟也弄顶乌纱戴戴。慕容秋水也是有家有业之人,我就不信他敢杀官造反!”

一行人又向前走,傍晚时分,已到了通州边界一个叫沙家集的小镇。五虎山庄众人带了五辆大车,上面装了不少火药兵器。虽说众人武功高强,并不惧怕官兵。但此行另有目的,不想横生枝节。是以余长远下令在镇外寻了一处远离人迹的山岭,寻了个平坦地儿过夜,不再进到镇子之中,以免引人注意。

众庄丁将大车安排停当,取出干粮分给众人。待得众人吃饱喝足之后,余长远吩咐周敬天安排庄丁守夜,自己却找来燕独飞和厉秋风道:“明日咱们要过通州城,守门官兵定要盘查。我已买通了城中几名带兵的军官。只是听城中传来消息说,东厂的番子和锦衣卫的密探也到了通州,只怕会在城门附近暗中窥伺。燕先生和厉老弟虽然已乔装打扮,但东厂和锦衣卫的高手极不好惹,还望两位小心在意,万万不可露出破绽。”

燕独飞道:“余大侠尽可以放心。朱庄主易容之术天下无双,便是燕某的亲娘来到此地,只怕也认不出来,何况那些东厂番子?”

余长远又闲聊了几句,便即告辞而去。燕独飞和厉秋风也各自躺下歇息。此时庄丁已将火堆用土扑灭,四周静寂无声,只是偶尔能听到一两声马匹的响鼻声。

午夜时分,忽听燕独飞低声说道:“厉兄弟,情势有些不对?”

厉秋风悚然坐起,将刀握在手中。四周一片黑暗,隐约可以看到燕独飞精光四射的眸子。

万籁俱寂之中,隐隐传来丝竹之声。只是曲调苍凉悲苦,全不似平常丝竹悠扬悦耳之声。

厉秋风低声道:“荒山野岭,又是深夜时分,怎么会有人在此吹吹打打?”

燕独飞道:“有人装神弄鬼,只怕不怀好意。你留在这里,愚兄过去看看。”

此时余长远等人也已惊醒,他双手轻轻拍了几下,庄恒云等人立时起身围拢了过来。其余五虎山庄的庄丁武功较低,没有听到远处的声音,仍在沉睡之中。只有守夜的两名庄丁站在圈外,忽见几位庄主聚在一起,却也不敢多问,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圈外来回巡视。

余长远带着四人来到燕独飞和厉秋风身边,见二人已醒,知道他们也已察觉出情势不对。当下说道:“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咱们须得派人去察看一番。”厉秋风道:“余大侠所言不错,厉某前去看看。”燕独飞一怔,转念一想,厉秋风知道他被阳震中所伤,眼下功力仍未完全恢复,是以才主动要求前去探查。余长远道:“厉兄弟能去辛苦一趟那是最好不过。只是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头,还是小心为妙。”转头对何毅说道:“三弟,你陪厉兄弟一同前去。”

何毅答应了一声,便要与厉秋风同去。余长远叮嘱道:“若是遇到敌人,万万不可恋战,只须看清情况,便即回来报信!”

两人答应一声,听那声音隐约在西侧方向,当下施展轻功,直向西方奔了过去。余长远将众庄丁叫醒,安排众人做好准备。

厉秋风与何毅寻着声音向西奔去,穿过一片林子,听那声音越来越大,似乎还夹杂着嘻笑和哭泣之声。两人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蹑手蹑脚的向前走去。

转过一处山角,两人眼前忽然一亮。厉秋风一拉何毅,两人扑倒在地,躲在一处树丛之后,抬头向前看去。

但见山谷间一处平地上,此时灯火通明,竟然搭起了一个戏台。戏台四周点着松明火把,将台上照得一片光明。

此时戏台两侧坐着十余名锦衣人,正在吹箫击鼓。台上又有几人,在松明火把映照之下,正在咿咿呀呀的唱戏。

火光照耀之下,台下一个人都没有。

在这荒山野岭之中,竟然有一个戏班子正在唱戏,这情景说不出的诡异。

厉秋风与何毅看得目瞪口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此时只见戏台之上只剩下两人,一人身穿龙袍,头戴高冠,开口唱道:“孤三宫六院俱封过,封你闲游嬉耍宫。叩罢头来龙恩谢,用手搀起爱梓童。”声音高亢激昂,一边唱一边迈着四方步,伸手扶起了跪在他面前的一个青衫女子。那女子体态婀娜,缓缓站起,长袖一拂,口中唱道:“奴低声儿问万岁,敢问打马欲何往?”男子唱道:“孤家打马奔大同,便在这梅龙镇宿一晚,好似那游龙落在这凤巢中……”

唱到此处,那女子已是泪如雨下,身子晃了几晃,好似要摔倒在地。男子急忙伸手相扶,两人倚倚靠靠,端得是万分恩爱。

厉秋风与何毅二人却越看越是心惊,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升了上来。

那男子与女子又对唱了几句,似乎彼此发誓,此生绝不相负。此时三名太监打扮的戏子又登上戏台,扶着那男子走了下去。剩下一名太监低声与那女子说了几句,那女子面容凄婉,似乎苦苦哀求。太监却只是摇头不允,女子万般无奈,转身便要离开。

便在此时,太监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剑,猛然刺进女子的后心。

虽然只是在戏台之上发生的事,厉秋风和何毅还是险些惊出声来。

便在此时,只听身后有人喟然叹道:“痴心女子负心汉,最是皇家无情人!”

第19章

厉秋风与何毅没想到身后竟然有人,顿时大惊失色。厉秋风身子斗然纵起,几个起落便跃上了三丈开外的一株大树。何毅右手一挥,先是打出三枚金钱镖,同时向前翻了个跟头,藏在一株大树之后,这才转头去看身后到底是什么人。

只见不远处的树丛之中,赫然立着一个白衣艳妇。

这女人面如满月,眉目间满是风情。双手抱着一个拂尘,俏生生的立在当地,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你们既已来了,又何必怕我?”

何毅只觉得手心都是汗水,一颗心怦怦直跳。方才他打出三枚金钱镖,实是毕生功力之所聚,却给这女人莫名其妙的躲了过去。自出道以来,还没遇到过如此可怕的对手。

厉秋风站在树枝之上,身子随着树枝不住上下晃动。那女子抬头道:“你这小哥儿好俊的功夫。来,让姐姐陪你过几招玩玩。”

这女子声音又嗲又软,风骚入骨。何毅躲在树后直听得面红耳赤。

却听厉秋风嘿嘿冷笑道:“这位大姐真是好兴致,大半夜的跑到山里来唱戏。只可惜在下一介武夫,对你们这些风花雪月的戏子没有兴趣。”

那女子脸色一变,将拂尘在手中轻轻摇了一摇,道:“若是姐姐硬要将你留下来呢?”

厉秋风道:“你尽可以试试看。”

他话音未落,只觉眼前白影闪动,他心知不妙,右手一拍,长刀已自刀鞘中弹了出来。他反手握刀,在身前连劈三刀。只听呼呼风响,那白衣女子已然避开这三刀,手中拂尘一竖,竟向厉秋风咽喉刺到。

厉秋风大喝一声,右脚一点,身子纵起丈许,右手长刀劈头盖脸的向那女子头顶劈到。

这一刀既准又狠,那女子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只得将拂尘一挥,在树干上点了一下,借着这一点之力,她轻飘飘的落到树下,避开了厉秋风这全力一击。

何毅眼见这女子落在自己身前不过两丈多远,心下大喜,自镖囊中掏出一枚霹雳弹,右手一抖,直向女子额头打去。

那女子拂尘一甩,万缕银丝顿时将那霹雳弹卷在其中。那女子借着这股力道,将拂尘在身前转了一圈,口中说道:“你的东西自己好好收着罢。”说罢右手一抖,拂尘的银丝便如花朵盛开一般张开,那枚霹雳弹呼的一声向何毅飞了过来。

何毅大惊失色,哪敢伸手去借,身子向右一纵,在地上连滚带爬的避了过去。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枚霹雳弹正打在一棵大树之上,随即炸裂开来,一时间钢珠四处飞溅,断枝木屑到处乱飞。

那女子没想到何毅的暗器居然会炸裂,也是怔了一怔。便在此时,厉秋飞一声呼喝,从树上直扑下来,长刀连肩带背向女子头顶劈了过去。

那女子不敢遮挡,身子轻飘飘的向后飞出三四丈远,落在一处巨岩之上。

厉秋风将刀一背,嘿嘿笑道:“你不是要与我玩几招么?总是躲闪,又有什么意思?”

那女子愣愣的看着他手中的长刀,低声说道:“你是宫中的锦衣侍卫,为何会来到这里?”

厉秋风手中握着的是锦衣卫专用的绣春刀。宫中侍卫的兵刃均是兵器坊专门制作,尤以锦衣卫所用的绣春刀最为锋利。厉秋风想不到这女子竟然识得绣春刀,心下也是一怔。

便在此时,戏台上那几名戏子也慢慢围了上来,手中各执刀剑,武功显是不弱。何毅眼见落入重围,心下暗自叫苦。一双眼睛不住四下搜寻,想找条道路脱身而走。

那女子脸露凄然之色,嘴里喃喃自语,却不知在说些什么。一名身着太监服色的戏子道:“娘娘请保重千金之躯。”声音尘利,倒真像太监的声音。其余几名戏子也躬身行礼,对那女子甚是恭敬。

厉秋风见这些人行为滑稽,却又充满诡异,心下暗自戒备。

那女子道:“这位小哥既是锦衣卫,我却有一事询问。”

“请说。”

“你是随皇帝出宫么?”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皇帝出宫,仪仗都会排出几十里远,还容得你在这里大呼小叫?

那女子凄然一笑,道:“你不懂,他、他就喜欢偷偷的出宫……”

厉秋风见这女子疯疯颠颠,不想与她多有纠缠,当下长刀归鞘,双手抱拳道:“大家一场误会,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原谅则个,在下就此告辞。”说罢冲何毅使了一个眼色。何毅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诡异之地,急忙点头称是。两人转身便走,那女子倒不阻拦,只是愣愣的站在当地。

厉秋风与何毅走出数十丈外,不约而同的转身望去,但见夜色沉沉,再无半个人影,那女子竟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何毅颤声说道:“厉老弟,你看这些人是人是鬼?”

厉秋风道:“世上哪有什么鬼?这些人明明是武林高手,为何在这装神弄鬼,实是让人不解。不过瞧他们的样子倒不似与我们为难,咱们不必理他,以免横生枝节。”

第20章

厉秋风与何毅行出里许,只见前方人影闪动,却是周敬天与朱明二人到了。原来余长远见二人良久不回,特意又派了周、朱二人前来接应。周敬天道:“三哥,怎么去了这么久?”何毅一脸惊恐,只是摇了摇头道:“咱们回去再说。”

几人回来之后,厉秋风与何毅将适才的情形说了一遍。余长远等人听得瞠目结舌,燕独飞则是低头不语,若有所思。庄恒云又问起那女子的样貌,却也想不出到底是江湖中哪一位武林高手。最后余长远道:“越是接近皇陵,只怕敌人越多,咱们须得小心在意。”

厉秋风与燕独飞见众人各自回去休息,便也走回宿处。燕独低声说道:“这姓余的老贼在耍花招。”

厉秋风一怔,道:“燕兄瞧出有什么不对吗?”

燕独飞嘿嘿冷笑道:“你记得咱们初到五虎山庄之时,可曾听到过皇陵守军所吹的号角之声?”

厉秋风回想了一下,道:“不错,确实听到过。”

燕独飞道:“这老小子欺负咱们兄弟不认路,带着咱们绕了这样一个大圈子。厉兄弟不妨想想看,咱们都能听到皇陵的号角之声,想来皇陵距离五虎山庄不会太远。这老贼却偏带咱们来到通州,只怕他另有图谋。”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燕兄有所不知,五虎山庄以北有好几座大山,咱们若要翻过山去,人还好说,这些辎重火药势必运不过去。何况皇陵守军分布在好几外,有的更距皇陵百里有余。五虎山庄左近的那处军营,离皇陵定是不近。余长远绕开山岭选择大路,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燕独飞道:“只怕也不尽然。听那慕容家丫头的口气,马空空当年定是将什么重要的物事留在五虎山庄,只是他死在锦衣卫诏狱之中,余长远有恃无恐,竟然将东西给吞了。那马空空是横行北方的剧盗,他所留下的东西自然是非同小可。余长远想要愚兄身上这份地图,却从未提起马空空留给他的东西,用心何其阴险。”

厉秋风又将适才与那女子交手的情形说与燕独飞,最后说道:“这女子的武功极为怪异,不似中土武功。燕兄久居西北,是否听说过有这种奇门功夫?”

他演示了那女子用过的几招,燕独飞挠了挠头,也是颇为不解。厉秋风道:“这女子的招式并不出奇,内功更是极差,只是轻功了得,出手势如闪电,不在日间遇到的那个慕容家的女子之下,若是初次交手,极易着了她的道儿。只是若对她有了提防,只须用内力与她硬拼,十有八九便会将她打得落荒而逃。中原武林之中,想不到有哪门哪派的高手用的是这种功夫。”

两人谈谈讲讲,还是摸不着半分头脑,最后只得作罢,各自躺下歇息。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众人便吃过早饭,随即骑马上路。

走了不到三里地,远远已望到通州的城墙。余长远昨日派出的探子迎来禀报,已和通州守军打过招呼,南门和北门的守城军卒可放五虎山庄的人马过城。余长远心思缜密,将大车和庄丁分成两拨,让庄恒云和周敬天、朱明二人带了十名庄丁和两辆马车先行入城,自己则带着余下的人马随后跟随。

果不其然,那通州城的守军得了余长远送的金银,见到相熟的庄丁使了个眼色,便即放众人入城。

那通州是京城门户所在,也是大运河的最北端。南方的漕运钱粮经运河运至此处上岸,再从陆路运往京城。自元朝之后过了百余年,通州已经成为京师左近最为要冲之地,端得是热闹非常。只是众人不敢耽搁,进城后直奔北门而去。

走了约摸两柱香的工夫,已自到了通州城最热闹的骡马市大街。这条大街原本是通州城交易骡马的市场,只是后来通州日益繁华,此处过于狭小拥挤,衙门便下令将骡马市迁到城外,但这个名称却保留了下来,成为通州城内商铺最多的一条大街。

引路的那名庄丁早已事先将要走的路线走了好几遍,是以毫不费力的将众人带到了这条大街。

骡马市大街的街口处,立着一个好大的牌坊,牌坊左右各蹲着一个一丈多高的石狮子,张牙舞爪,形态甚是逼真。从牌坊中间望过去,一条三丈多宽的大街笔直的向北延伸,街道两旁满是酒旗招牌。初升的阳光从二层小楼的缝隙照射下来,将路面映照的金光四射。

一行人走过石牌坊,直向北行。

但是走了没有几步,众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们突然发现,这条本应非常热闹的大街,此时居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安静,让人心悸的安静。

余长远右手一举,示意众人准备迎敌。但是四周除了寂静之外,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庄恒云跃到旁边一处挂着“稻香村酒家”旗子的屋顶上四下张望。此时朝阳初升,晨雾还未散去,但已可看清四处情势。整条骡马市大街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庄恒云站在屋顶对余长远道:“大哥,真是怪事,前面也是一个人都没有。”

余长远右手一挥,五六名庄丁便向左右的店铺奔了过去,只是这些店铺都上了锁。周敬天大步上前,走到一家茶馆门前,右手抓住门锁,用力一扭,只听“喀”的一声,那锁已被他扭断,周敬天推开店门,手持长剑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儿他一脸惊诧的出来道:“里面没人,但是茶杯里的茶还是热的,看样子这些人离开并没有多久。”

第21章

此时整个骡马市大街空无一人,两旁酒馆店铺的酒旗和招牌纹丝不动,仿佛也被这诡异的气氛冻住了一般。远远望去,笔直的街道一直向北延伸开去,尽头却又陷入雾霭之中,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身后石牌坊外,隐隐约约传来喧闹之声,但是骡马市大街却是寂静的可怕。

庄恒云纵身跃下,对余长远道:“大哥,咱们还是退出石牌坊吧。我看前面可能有埋伏。”

余长远双目圆睁,道:“前面若有埋伏,后面必然会断咱们的后路。今日你我兄弟有进无退,我倒要看看什么人想要挡我的去路。”

他话音一落,双手自腰间一探,已自将判官笔握在手中,转头右手一举,道:“大家继续前进,须得小心在意!”

余长远双脚一磕马蹬,胯下坐骑不疾不徐的向前走去。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在寂静无声的骡马市大街上远远传了出去。五虎山庄众人见大庄主傲然前行,顿时勇气大增,也随后跟了上去。

燕独飞与厉秋风走在队伍中间,厉秋风道:“余长远不愧是五虎山庄的大庄主,这份威势别人便装不上来。”

燕独飞嘿嘿笑道:“色厉内荏罢了,我敢打赌,这老小子此刻心里定然是七上八下。”

厉秋风微微一笑,道:“依燕兄看来,若是有敌人伏击,会是什么人?”

燕独飞道:“哪有人会把一条大街清空了来伏击?这明摆着是请君入瓮!通州城是京城门户,驻有重兵。武林中有哪一个门派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通州城最热门的一条大街给清空了?通州城的驻军只管漕运,城中的治安是顺天府衙门管辖。那些捕快衙役吓唬一下百姓还行,要想与五虎山庄为敌,那是想都别想。”

燕独飞说到此处,看了厉秋风一眼,道:“若是愚兄猜的不错,站在前面的,要么是东厂,要么是锦衣卫。只怕厉兄弟一会儿便会遇到老朋友。”

一行人走了半柱香工夫,已然到了骡马市大街的中部。便在此时,余长远突然勒马停住了脚步,他一停住,整个队伍立时也停了下来。

但见前方数十步外的大街中央,赫然坐了一个人。

这人身穿大红飞鱼服,胸前绣有大飞鱼纹,两肩部绣有小飞鱼纹。下裳中间绣飞鱼纹,两侧绣小飞鱼纹,前后有数褶。头戴纱冠,面色苍白,一双细目似睁似闭,颏下短髯。坐在一张红木长椅上,双足分开,左手抚膝,右手扶着一柄长剑。

这柄长剑与江湖中人所用的长剑颇有不同。剑鞘呈乌黑色,剑柄长得出奇,差不多有五寸多长,看上去分外诡异。

整条长街仍然是空空荡荡,更显得此人高大威猛。

余长远怔了一怔,急忙滚鞍下马,疾趋进前,直到距离那人十几步远的地方才停下,躬身施礼道:“想不到大人竟然来到通州,小人未曾迎候,还请大人恕罪!”

五虎山庄其余四位庄主也急忙下马,抢前几步,躬身施礼,连头都不敢抬。

燕独飞和厉秋风也跳下马来,站在众庄丁中间。燕独飞见那人身穿的飞鱼服上所绘的飞鱼头上有两只角,知道这并非是普通的飞鱼服,乃是锦衣卫中最高品级官员才能穿着的蟒衣。这种蟒衣须得由皇帝赏赐才能穿着,否则便是大逆不道,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燕独飞低声问道:“厉兄弟,这人是谁?”

“锦衣卫副指挥使,云飞扬。”

云飞扬双目睁开,微微一笑道:“一别数年,余庄主别来无恙罢。”

余长远连连施礼,极尽谄媚之事:“托云大人的福,小人身子倒还健壮。”

云飞扬点了点头道:“今日余庄主带了这么多兄弟,是要到哪里去发财呀?”

余长远心下一凛。出发之前,为应付途中可能遇到的盘查,众人早就想好了托辞。只是原以为路上遇到的不过是寻常的官兵,想不到堂堂锦衣卫副指挥使竟然到了通州。是以听云飞扬如此一问,他还是略有些慌张。当下深吸一口气,缓声说道:“好教大人得知,小人此番要回济南府办事。”

“噢,我倒忘了,余庄主的老家便是在济南府罢。”云飞扬左手抚着短髯道:“事情若是难办,尽可说与我听。山东承宣布政使司的吴大人是我多年的老朋友,若是余庄主有麻烦,他倒可以帮得上忙。”

“小人哪敢劳动各位大人!”余长远连连拱手道:“实不相瞒,前日老家的族长自济南府捎来口信,宗族祠堂年久失修,近日刚刚翻建。小人为修祠堂倒也出了不少银子,是以同宗盛情邀约小人回济南府一趟,共同拜祭余家先祖。”

云飞扬不紧不慢的说道:“饮水思源,余庄主不愧是至亲至孝的信人。重建宗族祠堂,花的银子可不少。不知道余大人掏了多少啊?”

余长远略一迟疑,道:“详细的数目小人也记不清了,前前后后总有一千多两银子罢。”

云飞扬微微一笑道:“余庄主果然是京师左近的大富豪,一出手便是一千两银子。这笔款子,在京城足以买一栋五进的大宅子。佩服,佩服。”

余长远吓了一跳,双膝一软,登时跪倒在地,颤声道:“大人这话可折杀小人了。多承大人关照,小人才赚得几个小钱,哪敢称什么大富豪,大人说笑了。”

云飞扬摆了摆手,示意余长远站起身来。他接着说道:“余庄主明白其中关节就好。昔年马空空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须知天地之间,皇权最大。官家瞧得起你,赏你一口饭吃,你才不会饿死。所以做事千万要小心,若是存心相欺,不免心生邪恶,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妻离子散,徒做他人笑柄,那就不值得了。”

余长远冷汗直流,连后背衣衫都已湿透,哪敢接话,只是一个劲儿的躬身称是。

云飞扬站起身来,缓缓踱了几步,道:“京城中前几日出了一件大事,想必余庄主也听说了罢。”

“是是,小人听江湖朋友传言,听说有人从大狱中逃了出来。小人若是遇见了这些逃犯,定然亲自出手将其擒住,交由大人发落。”

云飞扬道:“余庄主,你我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有些话我不妨告诉你。逃狱的犯人名叫燕独飞,这人的名头想必你也听过。以余庄主的武功,不知道是否能擒得了这个燕独飞?”

青海夺命三剑客成名二十余载,虽极少在中原武林出现。但昔年乔思南纵横中原,连败数名江湖中的顶尖好手,闯下了好大的名头。燕独飞虽忝居其末,但也曾击败过点苍派掌门。余长远听云飞扬一问,当下颇为尴尬。若说自己武功比燕独飞高,只怕会落下笑柄,若说不如燕独飞,却又心有不甘。只得说道:“小人定当尽心竭力,擒得这个要犯。”

云飞扬道:“余庄主有这份心,那是最好不过。只是此行路途遥远,瞧余庄主带了如此多的辎重,里面金银财宝想来定然不少。从京城到山东,这一路上绿林强盗颇多,有些个肮脏官员也会趁机勒索。就像余庄主这次到通州,打点守城的把总就花了一百两银子罢。”

余长远大惊失色,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他身后的四人也是大惊失色,想不到如此机密之事竟然也给云飞扬知道了,只怕今日之事不能善了。

第22章

云飞扬接着说道:“余庄主此次返乡,不是去争江湖上的名声,若是与那些江洋大盗交手,就算将其尽行逐退,只怕五虎山庄也要损折人手。况且出了通州地面,离了天子脚下,那些外放的官员有哪一个不是吸血鬼?过一个小小的通州城,余庄主就花费了一百两银子,等进了山东地界,只怕这个价钱要翻上几倍。待你回到济南府,又如何打点当地的父母官儿?”

余长远颇为尴尬,只得点头道:“大人说得极是。”

云飞扬道:“余庄主也算是我的老朋友了,当日擒拿马空空,余庄主也是出了大力。”

说到此处,他瞥了余长远一眼,眸子中精光大盛。余长远身子一抖,急忙说道:“小人不敢。大人神功盖世,那马空空算什么东西,敢与日月争辉?!”

云飞扬道:“帮过我的,我都记得清楚,余庄主不必过谦。今日我倒想送个人情给余庄主,不知道余庄主能不能赏一个面子?”

余长远吓了一跳,道:“大人言重了,但凭大人吩咐,小人哪敢不从?”

云飞扬笑道:“既是如此,想来余庄主算是应承了?”

余长远心下好生尴尬,暗想:“你又没说什么事,便要我应承,难道你要余某自杀,余某也要答应你么?”只是这念头哪敢说出口?当下硬着头皮说道:“只要小人能办到的,大人尽管吩咐。”

云飞扬微微一笑,道:“如此最好。”说罢左手在长椅上轻轻一拍,只见他身后不远处一株大树之后,施施然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穿灰衣,身子极瘦,便如一根竹竿似的。脸色腊黄,双眉斜斜垂下,嘴角偏又向上翘起,看上去一副诡异的笑脸。他走到云飞扬身后丈许处停下了脚步,俯身施礼。

云飞扬对余长远道:“这位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许鹰扬许大人,两位还要多亲近亲近。”

余长远急忙向许鹰扬施礼:“许大人在上,小人余长远参见大人。”

许鹰扬抱拳还礼,随即垂手站在云飞扬身侧。

云飞扬道:“许大人是北镇抚司新任百户,是我的得力手下。这几年办了不少大案,连皇上都对他颇为赞赏。”

许鹰扬仍是一副冷冰冰的面皮,虽然听到云飞扬出声褒奖,也只是躬了躬身子道:“全仗大人提携。”

云飞扬道:“我想请许大人辛苦一趟,陪着余庄主到济南府走一遭。”

余长远等五虎山庄众人都是吓了一跳。锦衣卫北镇抚司专门办理皇帝钦定的案子,且拥有诏狱,可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不必经过刑部审讯。而南镇抚司只是办理锦衣卫内部的案子。可以说世人谈之色变的“厂卫”中的锦衣卫,实际上所指的只是北镇抚司,其权力之大,远在刑部之上。一旦被北镇抚司盯上,不论大小官员还是平头百姓,便即押入诏狱中严刑拷打,死于酷刑之下者不计其数。众人此番本来是要盗取皇陵中的宝藏,若是随身跟着一个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那还不如直接投案自首,免费周折了。

余长远躬身道:“这可折杀小人了。小人只是因家事前往济南府,哪敢劳动百户大人随行?一旦路上有个差池,别说小人这一颗人头,便是五虎山庄上下这一二百口子的性命都交了出去,只怕也赎不了这重罪。”

“余庄主这么说,是不给我面子了?”

云飞扬脸色一沉,森然说道。

余长远“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指天发誓道:“小人能平安活到今日,全仗大人的庇护。大人吩咐下来的事情,哪一件小人没有尽心竭力给办了?只是这件事事体重大,小人实不敢劳动许大人的大驾。”

云飞扬踱了几步,缓缓说道:“余庄主推三阻四,是不是怕许大人陪在身边,做事有些不方便?”

余长远颤声道:“大人误会了,小人只是害怕路上出了什么变故,有伤许大人千金之躯,小人担当不起。”

“路上?!”

云飞扬左手在长椅上重重一拍,吓得余长远等人身子都是一颤。

“若无许大人陪同,你以为你们还能上路吗?”

云飞扬沉声说道:“余庄主,我不妨告诉你,若不是我来到通州,你连城门都进不来。收你一百两银子的那个把总,昨天晚上便被东厂的番子拿下了。”

余长远身子一抖,道:“全仗大人照顾。”

云飞扬道:“就拿这条骡马市大街来说,我站在这里,没有人敢来拿你。你信不信我一走了之,你走不到这条大街尽头的药王庙,便会给人拿下?”

余长远愕然看着云飞扬,一句话也不敢说。云飞扬缓了缓道:“余庄主,我既然要许大人陪你同往,自然有我的道理。有些事情说破便没有意思了。许大人有锦衣卫的腰牌和驾贴,普天下的六扇门捕快都要惟命是从,州府衙门更是不敢阻拦,你做起事来,要方便许多。”

此时余长远已无转圈的余地,若是一味硬顶,弄不好云飞扬一声令下,锦衣卫高手齐出,五虎山庄不免全军覆没。听他话语之中,对众人此行目的已然知晓,但颇有回护之意,说不定事情另有转机。当下躬身道:“大人一番好意,小人自当竭力相报。”

云飞扬听他答允下来,登时变了一副面容,笑道:“如此最好。余庄主只须谨记,许大人说的话,便是我的话,许大人要你做的事情,便是我要你做的事情。可记住了么?”

“是。”余长远无奈的回答。

“当然,余庄主有什么事情,也尽可说与许大人。许大人知道了,我自然也知道了。”

云飞扬说罢,见众人再无异议。当下哈哈一笑,只见从大街两侧的胡同中,悄无声息的走出百余名锦衣卫。这些锦衣卫俱身着飞鱼服,手执绣春刀,整齐的排成三列。另有十余名青衣僮仆抬出一顶八抬大轿。许鹰扬伸手揭开轿帘,两名青衣僮仆搀扶着云飞扬上了大轿。两名锦衣卫总旗当先开路,五虎山庄众人急忙让开道路。只听得锦衣卫鸣锣开道,簇拥着云飞扬的大轿直向南侧的石碑坊而去。

眼见锦衣卫队列穿过石碑坊,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只听一声锣响,从那石碑坊之外顿时涌进无数人来。有些人急着打开店铺大门,有些则是忙着摆摊。只一盏茶功夫,骡马市大街又是人声喧嚣,一派热闹景象。

许鹰扬走到余长远身边道:“余庄主,咱们这就上路罢。”

余长远别无他法,只得点头称是。此时他脑中飞快转着念头,冲庄恒云使了一个眼色。庄恒云心领神会,当即从一名庄丁手中牵过一匹马来,请许鹰扬上马。许鹰扬也不推辞,将手中一个灰布包搭在马鞍上,随即骑了上去。周敬天与朱明当先开路,众人直向街北而去。

余长远趁庄恒云与许鹰扬交谈之际,快步走到躲在马车之后众庄丁之中的燕独飞和厉秋风身边,低声道:“眼下有锦衣卫随同咱们一起走,对两位来说极为不便。烦请两位兄弟分头先走,咱们在永安城顾家老店汇合。”

燕独飞和厉秋风点头称是,趁着人多杂乱之际,悄悄离开大队,走进路边一处茶馆之中,点了一壶碧螺春,一边喝茶一边观察周边的情势。直到过了一个多时辰,料想众人已去的远了,这才付了茶钱走出茶馆。

此时骡马市大街上更为热闹,燕独飞道:“此刻想来余长远等人已然出城,咱们只须远远跟着便是。”

厉秋风道:“依燕兄的意思,咱们是先行到永安城为好,还是跟在后面随机应变为上策?”

燕独飞道:“那个锦衣卫百户是一个硬手,不知道余长远想什么法子能把他支开。咱们不妨跟在后面,若是他们内讧,你我二人也可暗地里帮个小忙,杀了这个锦衣卫百户,然后与五虎山庄一起合力取了宝藏,再将这五个贼子干掉,把杀死锦衣卫和盗取皇陵之事尽数推到五虎山庄的头上。咱们兄弟二人金蝉脱壳,从此笑傲江湖,岂不乐哉?!”

第23章

厉秋风与燕独飞二人离开通州城后径向北行,眼见得行人逐渐稀少,最后只剩下两人结伴而行。

燕独飞道:“这云飞扬以前倒未曾见过,不知道武功与阳震中相比谁高谁低?”

厉秋风道:“这个倒不好说。云飞扬曾服侍过先帝,是先帝的心腹之一,只怕与乔思南先生也颇为熟识。阳震中是当今皇帝的蕃邸旧臣,是老兴献王的贴身侍卫。单以资历而言,云飞扬毫无疑问要高过阳震中,只是他满心以为能顺顺当当的接任锦衣卫指挥使,却给阳震中夺了过去。我瞧他表面虽然不说,心里是非常的不服气。我入宫五年来,很少见云飞扬与阳震中同时出现。两人面和心不和,私下也各自聚了一批死士。若不是东厂在一边虎视眈眈,只怕两伙人马早就火拼了。”

燕独飞叹道:“我师兄乔思南的人才武功,当世难有敌手,可惜他随先帝于地下。若是他仍在宫中,阳震中和云飞扬只有俯首贴耳的份儿。”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小弟在宫中之时,虽未见过乔大侠,但是多听老侍卫提起。听说乔大侠不仅武功高强,在官场之中也是如鱼得水,只可惜缘悭一面,今生未能得见乔大侠,实是小弟的一大憾事。”

两人谈谈讲讲,不知不觉间已走了二十余里。

此时两人已走到一处河水边,蓦然间同时停下了脚步。

四周是寂静的山野,只听到微风吹动树木,发出沙沙声响。

燕独飞道:“此处有山有水,倒是个极好的去处。”

厉秋风道:“只可惜少了一些犬吠鸡鸣,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燕独飞道:“犬吠鸡鸣虽没有,却有些鸡鸣狗盗之徒。”说罢抬头瞧着不远处一株大树,高声说道:“这位朋友既然已经到了,便请现身罢。”

厉秋风也早已发觉树上有人,只是没有说破而已。他抬头望去,只见这棵大梧桐树高达四丈有余,枝叶繁茂,微风吹动,树叶哗哗作响。

燕独飞话音刚落,只见那棵树突然变了。

树变了!

这棵树本来有一抱粗细,就在刹那之间,树干突然变得细了,而一大团一大团的树叶开始飞快的在空中旋转移动。整棵大树就像突然活了一样,在两人面前不断幻化出各种形状。

燕独飞和厉秋风二人都是刀头上舔血的汉子,江湖中的诡异之事不知道见过多少,但是如此奇怪的大树却还是第一次看到。

燕独飞低声道:“事情有变,厉兄弟小心在意。”

便在此时,只见眼前银光闪动,夹杂着尖利的破空之声,数十枚暗器已从大树的枝叶之中飞到两人面前。

燕独飞和厉秋飞各舞刀剑,只听兵器撞击之声不绝于耳,来袭的暗器已尽数被两人用兵刃击飞。随即只听一声呼喝,眼前的大树突然解体,幻化成十几道绿色或黑色的人影,迅疾无伦的向两人扑了过来。

这些人来得好快,只一瞬间已到了两人面前。厉秋风只觉得刀光一闪,一股劲风直扑向面门。他想也不想,便即挥刀迎击。

“铮铮铮铮”,对手从上下左右四个方向连劈四刀,厉秋风也是接连挡了四刀。对手出刀极快,刀锋与厉秋风的长刀只要相交,便立即变招,从另一个方位劈了过来。

厉秋风连封四刀,对方正想劈第五刀时,厉秋风手腕一抖,抢先劈出一刀。

那人没料到厉秋风在全面防守之际竟会出刀反攻,只见寒光一闪,厉秋风的长刀已自到了他头顶。他遮挡不住,只得向后连退三步。岂料厉秋风得理不让人,接连踏上三步,手中长刀在一瞬间已劈出六刀。

此时已有数名杀手围在厉秋风身边,各自出刀向他砍去,想逼得他回身遮挡,解了同伴之危。想不到厉秋风对其余诸人视如不见,仍然紧逼着最先出手的那名杀手。只见厉秋风紧追一人,手中长刀不断向他招呼,而他身边几人又紧追着厉秋风,但总是差了一两步。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刷”的一声轻响,那人最终还是慢了一步,左肩被厉秋风砍了一刀,登时鲜血迸射。这人痛得“哼”了一声,猛然向地上一滚,登时在杂草中消失不见了。

厉秋风一怔,正想仔细搜寻之时,身后的敌人已然追了上来。厉秋风看也不看,反手就是一刀,同时身子滴溜溜一转,已自绕到这几名敌人的身侧,他下手毫不容情,只在一眨眼间,已向追上来的三名杀手连劈六刀。

只听刀剑撞击之声连绵不绝,厉秋风以一敌三,刀刀抢先,逼得那三人不住后退。斗到分际,只听一人呼喝一声,三人身子斗然拔起,直落入河中,随即影踪不见。

厉秋风转过头来,却见围住燕独飞的五名杀手也被他的长剑迫得不住倒退。厉秋风正想上前出手相助,其中一名杀手突然从怀中掏出一物,用力向地上一掷,只听“呼”的一声响,地上顿时火光一闪,升起一片烟雾。厉秋风大惊,右足一点,便如一只大鸟般腾空而起,向后飘出三四丈远。待得烟雾消退,却见燕独飞也已退出数丈之外,长剑横在胸前,以防对手追击。

再看那五名杀手,却已经影踪不见。

厉秋风自出道以来,大大小小也历经数十场争斗,却从来未有今日这般激烈。这些杀手虽然内力并不深厚,但出招诡异,快若闪电,且招招都是搏命的打法,比之武林中的比武较技,凶险程度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

燕独飞长剑归鞘,走到厉秋风身边道:“厉老弟是用刀的行家,可瞧出这些人的武功来历么?”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这些人不似江湖中的名门正派,倒似黑道中的杀手。出手虽然凌厉,却没什么招式可言。瞧他们的身法,倒与那晚在山中遇到的白衣女子有些相似。只是这些人出招更为凶狠,刀刀致命。”

燕独飞转头看到一枚插在地上的暗器,他担心有毒,捡起一根树枝将那暗器挑了出来。只见这暗器有手掌大小,呈十字形,四角打磨的极为锋利,隐隐透出乌黑之色,显是涂了剧毒。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哪个门派会使用如此诡异的暗器。

两人各出刀剑,在地上挖了一大坑,将散落在四周的这种奇形暗器尽数扫入坑中。又堆进一些枯枝落叶,打火折子燃起大火,这样一来,暗器上的剧毒便即被火烧掉,以免日后有人不小心接触到会丢了性命。

待大火燃尽,两人又用土将大坑埋上。

平白无故的打了这一架,厉秋风与燕独飞都有些郁闷。待走到先前那棵梧桐树下时,只见这树原本只有碗口粗细。想来那一众杀手穿的衣服与树干颜色相同,贴身于树干之上,竟与大树合为一体。而有些杀手则穿着绿色外衣,躲在树顶,与树叶混杂在一起,寻常人等万难辨识,只怕一个疏忽,便会被这些杀手杀死。

厉秋风又走到先前那人消失之处,仔细望去,却见布满杂草的地面上有一个大洞,那人便是钻进这个洞中脱身而走的。

燕独飞道:“这些人竟然事先布下了如此多的机关,想来已先行到了这里好久。只是实在想不通江湖中有哪个门派的武林高手,竟然会计算的如此缜密,下手又如此狠毒。”

厉秋风道:“锦衣卫中没有人用这种诡异的狙杀手段,也没听说东厂之中有这样的杀手。你我二人离开通州城不过一个时辰,这些人又如何知道我们会走这条道路,事先做好这么多机关?”

燕独飞见他望向自己,当下苦笑道:“这个我也不知。只是从敌人的手段来看,只怕还有更厉害的杀手潜伏在前面。”

第24章

厉秋风与燕独飞又搜寻了半天,却再无半点发现。两人望着路边的河水,只见水流平缓,清可见底,而跃入水中的那几名杀手却如同鱼儿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人又向前行,既知强敌窥伺在侧,是以都是万分小心。

只是又走了十余里路,却再无敌人出现。此时两人已走进一个镇子,虽只有百余户人家,却也颇为热闹。此时已将过午,两人都有些饥饿,便走入路边一个小小的酒馆之中,各自要了一碗热汤面。

这酒馆小的可怜,卖的也只有热汤面和包子馒头。只是正当饭口,店中倒是坐得满满当当,挤了有二十多人。厉秋风与燕独飞与另外四个食客挤在一张桌子前,抬手之间手臂便会碰到,是以颇为尴尬。耳听的同桌几人正自大口吃面,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夹杂着大蒜的味道。厉秋风久居宫中,燕独飞也是大鱼大肉吃惯了的主儿,见此情景,都是皱了皱眉头。

店家将面端了上来,厉秋风与燕独风饿得狠了,也顾不得身周众人,当即端碗便吃。想不到这店虽然破旧,面却煮得美味无比,两人心下大为赞叹。

正在此时,忽听得店外有人大叫:“杀人啦!杀人啦!”

店内忽然乱了,很多人抬脚就向外跑,店家急得跳脚大喊:“各位大爷,先把账结了啊!”

那些人跑得更快了。

燕独飞和厉秋风却把面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厉秋风掏出一块散银,递给店家道:“不用找了。”

那店家本来哭丧着脸,想不到厉秋风出手如此大方,登时面露喜色,一个劲儿得道谢。一碗热汤面不过八个铜钱,这块散银能换百十个铜钱。本来以为跑了一些食客,自己今日赔得底儿掉,这样一来不仅不赔,反倒有些赚头,让店家如何不欣喜若狂?

厉秋风与燕独飞出了酒馆,燕独飞笑道:“厉兄弟仗义疏财,佩服佩服。”

厉秋风微微一笑道:“燕兄说笑了。兄弟若是有钱,便不会随你走这一遭了。”

燕独飞奇道:“此话怎讲?”

厉秋风道:“世人都以为锦衣卫花钱如流水,个个腰缠万贯,谁知此中的辛苦?兄弟打拼了这么多年,虽已是百户,正六品的武官,每月不过十石米的俸禄。拿到市上折换银两,扣去损耗和跑腿费,最多换回九两多点。这点钱别说养家,便是在京城中租栋宅子都远远不够。那些每月只有三两银子俸禄的兄弟,日子过得更是清苦。锦衣卫中确实有些人外出办案大发横财。只是大多数兄弟也是老老实实的吃皇家的饭,靠着这点俸禄活命罢了。”

燕独飞道:“这倒从来没有听过,外间传说锦衣卫有钱的很,出门都是高头大马,锦衣玉带,到了府县衙门,地方官巴结都来不及,又怎会没钱花?”

厉秋风苦笑道:“市井传言,做不得数。便如飞鱼服,都是宫中缝制,若是不小心弄破了,还得自己出钱去修补。只盼这次能和燕兄发一笔财,兄弟拿了银子,远远的躲到江南,再也不管江湖中事。”

两人谈谈讲讲之间,已自随人流走到街口。但见前面已聚集了百十号人,不时传来惊呼之声,夹杂着呼喝声和兵刃撞击声。

两人知道有人动手,急忙挤进人群。只是这街口本来就小,挤着围观的人又多,待二人挤到前面时,各自都出了一身大汗。

但见一群捕快手持钢刀铁尺,将两个人围在当中。

厉秋风和燕独飞一见被围的那两个人,不由得心下都是一凛,暗自想道:“怎么会是她?!”

但见一个青衣人头戴深笠,手持长剑,正是曾与余长远激斗的那名慕容家的少女。

她身后护着一个女子。这女子三十多岁年轻,身穿粗布衣衫,头发散乱,脸色腊黄,正自惊恐的躲在少女身后,全身瑟瑟发抖。

一名捕快阴声笑道:“你何必护着这个钦犯?把她交给我们,赏钱少不了你的。”

另一名捕快挥舞着手中的铁尺道:“你这小子护着她不放,莫非你与她有一腿不成?哈哈,哈哈。”

众捕快顿时轰堂大笑,更有人不断污言秽语来戏弄二人。但见人群之外还躺着几名捕快,想来是被那慕容家的少女给打倒在地。

厉秋风和燕独飞见过这少女出手,暗想这些捕快怎能将她困在这里?正迟疑间,只见那少女一拉身后的女子,便要抢出重围。两名捕快挥舞着钢刀拦在她身前,另外几名捕快则手持兵刃,向她身后那女子砍去。那女子脚步沉重,显然不会武功。少女本来要挥剑对付挡在前面的两名捕快,但是见另外几名捕快攻向身后的女子,只得收回长剑,逼退了那几名捕快。只是如此一来,她又被迫停下了脚步,无法冲出重围。

厉秋风低声道:“这丫头是为了保护那个女人,否则早就把这些捕快全杀了。只可惜这丫头江湖阅厉太少,那些捕快只是为了抓人,如何敢当街杀人?她尽可以先将这些捕快打倒,再救那女子走脱。”

燕独飞道:“瞧这丫头不过十七八岁,这些刀头上舔血的勾当她哪里知道?慕容秋水若是知道此事,还不得气得吐血?!”

此时厉秋风突然发现有四名捕快分别偷偷爬上四周的围墙,张弓搭箭,瞄准了圈中的少女。

只听一声厉响,两名捕快已然将箭射出,分射少女咽喉和她身后那女子的太阳穴。少女挥舞长剑,正想将箭挡开。只听又是“嗖嗖”两声,躲在她身后围墙上的两名捕快又分别射出箭来,直射向她和那女子的后心。

如此一来,少女挡开射向她自己身前身后的两支羽箭并不困难,但是射向女子那两箭却是万万避不开了。她若是为那女子挡箭,则自己定然要伤在箭下。

便在此时,只听得暗器破空之声大作,那四支长箭已自被人用铜钱打飞,斜斜的插在地上。

一众捕快都是大惊失色,惊慌的四处张望。捕快头儿大声叫道:“大爷们在此办案,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坏大爷的好事?!”

那少女趁此机会左手一扬,连发四枚银针,只听数声惨呼,躲在墙上的四名捕快各自捂住右眼摔了下去,竟是被少女用银针将眼睛射瞎了。

众捕快呼喝着又扑了上来,那少女挥剑遮挡,只是她要护着身后那女子,进退不能自由,处处受制,好几次险些被捕快的兵刃砍伤。

厉秋风出手打飞了羽箭,燕独飞笑道:“咱们与这个丫头倒是有缘,不妨好事做到底,帮她打发了这些捕快。日后若有机缘,见了慕容秋水,倒也好有话说。”

厉秋风点了点头,他也不拔出长刀,大步走上前来,双手斗然一探,已自抓住两名捕快的后颈,掌心内力吐处,那两名捕快已自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但见厉秋风杀入人群,指东打西,只片刻之间,这些捕快便被打得东倒西歪,躺了一地。

那捕快头儿被厉秋风一脚踹出两丈多远,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指着厉秋风道:“你敢殴打官差,难道不要命了吗?”

厉秋风看都不看他一眼,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铜牌举在手里道:“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避开!”

围观的众人一听“锦衣卫”三字,顿时像炸了营一样四散奔逃,眨眼之间,街心只剩下厉秋风、燕独飞和那两名女子,以及在地上翻滚呻吟的一众捕快。

那捕快头儿看到厉秋风手中的铜牌,双腿一软,登时坐在地上。厉秋风喝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好教大人得知,小、小的们是昌平县衙门的捕快……”

那捕快头儿挣扎着站了起来,一脸惶恐的回答道。

“昌平县?你们是县里的衙差,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那捕快头儿躬着身子说道:“是永安城的地保密报,在这一带发现钦犯,县太爷发下了文书,要小人带兄弟们来捉拿钦犯。想不到遇到大人在办案,小的瞎了这双狗眼,竟然和大人动手……”

厉秋风皱了皱眉头道:“这个案子我来办,你们回去罢。”

那捕快头儿眼见要到手的五十两银子赏钱飞了,心下虽颇有不甘,但是知道锦衣卫是自己万万惹不起的,只得和一众捕快互相搀扶着走了。

厉秋风见捕快已经走远,转头正想与那少女说话。却见眼前寒光一闪,那少女的长剑已自向他咽喉刺到。

第25章

这一剑来得好快,待得厉秋风惊觉,剑气已激得他咽喉一阵刺痛。

厉秋风疾退,右手反手拔刀在身前一挡。那少女不待招数用老,长剑一抖,反切厉秋风小腹。厉秋风长刀横推,竟直攻少女面门。

这一刀攻敌之所必救,用的是两败俱伤的打法。那少女只得向后退开,长剑仍自遥遥指着厉秋风,口中怒道:“你这五虎山庄的走狗,跟着我作什么?”

厉秋风将长刀倒提在手中,沉声说道:“在下与五虎山庄并无瓜葛,只怕姑娘有些误会。”

那少女呸了一声,道:“昨日你躲在那五个奸贼身后,以为我不知道么?”

厉秋风一怔,想不到这少女竟然记得自己,将自己认作余长远等人的朋友,这倒难以解释。正思忖间,却听燕独飞笑道:“这位姑娘,如果昨日不是我这位兄弟暗中相助,只怕你已伤在霹雳弹之下。何况适才你被捕快暗算,也是我这位兄弟将羽箭打飞。你不道谢便罢,又何必出手伤人?”

那少女歪着头看了厉秋风一眼,道:“昨日我的剑是你打偏的么?”

厉秋风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夹在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那少女凝视细看,这才将剑慢慢收回,道:“原来是你。你既和那五个老贼同行,又为何助我?”

厉秋风道:“在下只是碰巧遇上五虎山庄诸人,并不晓得他们与姑娘有何过节。况且五位庄主素有侠名,姑娘只怕有些误会?”

那少女双目一瞪,道:“误会?当真可笑!”说罢将身后那女子拉了过来道:“你问问她便知那老贼是何等歹毒。”

厉秋风和燕独飞本来也觉得这女人甚为奇怪,此刻见她全身发抖,直往那少女身后躲,显是怕到了极点。厉秋风道:“这位大姐不必害怕,敢问五虎山庄是如何害你?”

那女子紧缩在少女身后,右手慢慢伸出,指着厉秋风道:“杀我全家的就是他……”

此言一出,厉秋风心下一凛,道:“大姐,只怕你认错了人。”

那女子道:“我怎么会认错?当日杀我全家之人,手中便拿着你怀中那块铜牌。”

厉秋风伸手在怀中一掏,将锦衣卫腰牌摸了出来。那女子一见腰牌,目中露出了极度惊恐的神色,颤声说道:“你还不承认么?当日那人便举着这块铜牌,将我全家上下十一口全都杀害了。”

那少女怒视着厉秋风道:“你还有何话说?”

厉秋风不怒反笑,道:“两位可知这是什么牌子?”

那少女道:“听刚才那些鹰爪子说什么‘锦衣卫’,那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大出燕独飞和厉秋风意料之外。锦衣卫自成立之初便是皇帝亲军,朝廷上下乃至边鄙民间,谈到锦衣卫无不为之色变。想不到这少女连锦衣卫都不知为何物,居然就敢闯荡江湖。

厉秋风道:“这是锦衣卫的腰牌,锦衣卫下属二司十四所,从指挥使到力士总数不下一万人,人人都有这样一块腰牌。这位大姐单凭这样一块腰牌便说在下杀了你一家,只怕大为不妥。”

那少女转头问女子道:“你看清楚,害你全家的是这个人么?”

那女子嗫嚅着说道:“那天晚上来了上百人,为首的那个身穿锦袍,手中举着这样一个牌子,自称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官儿,要来捉拿我父亲问罪。余长远这老贼跟在后面,亲手杀死了我母亲……”边说边哭了起来。

厉秋风道:“敢问令尊高姓大名?”

那女子道:“我父亲姓马……”

厉秋风和燕独飞同时“噫”了一声,两人对视了一眼,厉秋风道:“令尊可是马空空?”

那女子道:“家父正是马空空。”

厉秋风道:“据在下所知,马空空是在五虎山庄被锦衣卫捕获,他们又怎会到你家里去拿人?”

那女子此时已不再害怕,声音也不再颤抖,只听她朗声说道:“家父本来与余长远这老贼素有交情。有一年余老贼突然来访,与家父密议了一天,然后他们就一起出门。直到半年之后家父才回到家中,神情甚是不快,每日在家中只是长吁短叹。

“哪想到十余日后,余老贼又带着四五人来到我家,听他们的语气,似乎要家父交出什么东西。家父只是推说没有,余老贼当即冷笑着说:‘今日你不把东西交出来,迟早有一日要你跪下来求我。’余老贼走后不久,就不断有身份不明之人在我家左近出没,有一次还趁家中无人偷偷爬进屋子,将东西乱翻一通。家父知道不好,便即带着我们搬到了邻近的一处村子。

“想不到刚搬家不久,那些人就又出现了。而且县里的捕快也时常在我家前后走动。有一日家中突然来了一个极高极瘦的老人,家父一见这人,立时面色苍白,将我们都赶到屋外,两人在屋中密谈了良久。

“那老人走后,家父将我们全家上下人等召集在一起,他黯然说道,当年不该答应余长远去做一件违心之事,结果惹了大麻烦上身。本来想迁居避祸,但是有极厉害的对头已经找上门来,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开这个对头的追杀。眼下只有去找余长远,把他想要的一件东西交给他,或许能求得一条生路。若是三年之后他不能回来,一定要找余长远把那件东西取回来。

“家父第二日便离家去找余长远。我的两个哥哥自小勤练武功,听得家父所说,那个对头是个极厉害角色,是以他俩练功更勤。大哥更是每日在山中苦练家传武功,每日里都是我上山给他送饭。

“有一日我又去给他送饭,还没走到他练功的山洞,忽然听到打斗之声。我不懂武功,当时吓得紧了,只得躲在草丛,偷偷向外张望,却见大哥已经给五个人围住了,全身是血。那五个人已经大占上风,却并不下杀手,只是问我大哥要一件东西。大哥只说不知,那五人中为首一人说道:‘你若不交出那东西,我们便找你的家人去要。’这时大哥发现我躲在草丛中,生怕那几个人发现我,便即挥刀力战,趁机向山崖边逃去,想将敌人引开。那五个敌人紧追不舍,将大哥逼至山崖边上。大哥无路可退,大叫一声:‘愿吾弟吾妹善保其身,他日为我报此血海深仇!’随即跳下了万丈深崖。

“我知道大哥跳崖前那句话是说与我听,要我忍辱负重,不要给这些敌人发现,他日寻找机缘为他报仇。是以当时我虽悲愤难抑,却只能悄悄躲在草丛中,眼见着这些人在崖边搜寻。他们担心我大哥没死,一边商议一边从山崖两边的小路下到山底,想是去搜寻我大哥的尸身。我见他们走得远了,却也不敢出来。直到天色已黑,这才绕路跑回家里,想告知家母和二哥,躲开这些凶手。

“哪知我赶回家中之时,宅子早就被人围住了,我只得躲在不远处的一处石碾下面。当时外面点起火把,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我看到这些人都穿着锦袍,县里的捕快班头在他们旁边一个一个战战兢兢,生怕伺候不好他们。不久全家上下十多口人便被他们从院子中押了出来。我二哥双臂都已被砍断,正自破口大骂。

“为首那人道:‘你若不把东西交出来,今日一个都别想活着。’我二哥呸了他一口,那人一刀、一刀便将我二哥……”

她说到这里,眼泪夺眶而出,厉秋风心下也颇为不忍,那少女却道:“马姐姐,当日杀害你家人的那些人中,有没有这个人?”说罢用长剑一指厉秋风,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

那女子擦了擦眼泪道:“当时我躲在石碾之下,只能看到这些人的腿,却看不到面容。不过声音倒听得很清楚。只是为首那人,确实不是这位。”

厉秋风道:“那你又如何知道他们有锦衣卫的腰牌?”

第26章

那女子接着说道:“我娘一见二哥被那人杀死,便即破口大骂:‘你们光天之下杀人,还有没有王法?!’那人嘿嘿冷笑,便即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牌,高高举在手中道:‘贼婆娘你看清楚,这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腰牌。北镇抚司要拿人,便是朝中的将军尚书,也是说拿便拿,刑部连个屁都不敢放。何况是你们这些贼子的家人?!’我娘骂道:‘原来是你们这些走狗!上天会降罪给你们,让你们这些坏人一个个不得好死!’

“这时一群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说将屋子翻了个遍,连地板下都掘了三尺,墙壁也全部推倒,但是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那人踱了几步,阴声问道:‘老贼婆,我再问你一句,那东西到底放在哪里?’我娘呸了他一口,他脸色一变,恶狠狠的说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话音刚落,他手下一人将一颗人头扔在我娘身前。我娘仔细一看,那正是我大哥的人头,当下便昏了过去。几名捕快用凉水将她浇醒,我娘只是破口大骂这些人不得好死。那人说道:‘你两个儿子都已经死了,总不想马家绝后罢?’说完便要人将我大哥的儿子拎出来。可怜我那小侄儿只有六岁,嫂子拼死不松手,被一名锦衣卫一刀杀死。另一名锦衣卫将刀横在我小侄儿脖子上,那人冷笑着说:‘我再问你一句,那东西放在何处?’

“我娘心疼孙子,面露哀求之色,只说自己并不知道他们要找的是什么东西。那人冷笑一声,只听我小侄儿一声惨叫,早被锦衣卫一刀杀死……”

她说到这里,周围三人都是惊呼一声。那少女更是气得将长剑朝着旁边一棵碗口粗细的柳树劈去,登时将树砍成两段。

那女子接着说道:“我娘眼见孙子惨死,登时和身向那锦衣扑了过去,要与他拼命。她激愤之下,这一扑的力道好大,那锦衣卫猝不及防,手中的钢刀没有收回,我娘正扑在钢刀之上,便即倒地而亡。为首的那人见我娘死了,立时大怒,吓得那个锦衣卫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求饶。那人森然说道:‘你尽可以放心,家人的抚恤我会办好,你放心去吧。’那锦衣卫正想再说,却被他一掌拍在头顶,登时口吐鲜血,眼见不活了。

“那人抬头看了看屋子,道:‘这老贼婆已死,其它的人也问不出什么,把他们全部杀掉,处理的干净一点!’那些锦衣卫见同伴被首领杀死,早都吓得傻了,听他吩咐之后,哪个还敢迟疑?立时便将剩下的六名丫环仆人全部杀死。

“此时只见一地尸体,锦衣卫又将屋子点燃,火势极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我躲在石碾之下,将手咬在嘴里,生怕悲愤之下发出响动,被这些人察觉。我不怕死,但是我若也死在此处,全家的大仇无人能报。只听县衙门那个捕快班头颤声说道:‘大人,现在出了十一条人命,这是天大的案子,应如何处置,还请大人示下。’那人浑不在意,背着手说道:‘你只管让本县县令上报刑部,捕获江湖剧盗马空空贼党十一人。贼人持械拒捕,已被尽数格杀,验明正身无误。去罢。’那捕快班头不敢再说,躬着身子退到了一边。

这时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个人来,虽然他蒙着面,但是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余长远那个老贼。他在那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人点了点头,对那捕快班头说道:‘马空空还有一个女儿,虽说不会武功,却也不能留下后患。她的下落,还要着落在贵县身上。’

“那捕快班头急忙说道:‘大人尽可以放心,小人回去之后就画影图形,捉拿大盗马空空的女儿。她既然在此居住,邻居之中定会有人见过她,小人这就将周边的乡民尽数绑到县衙之中,让画师按照他们的描述画出图来,在本县四处张贴,不日定然可以将这女子捕获。’

“这些人将我娘等人的尸身全都投到大火之中,直到火烧得尽了,又翻检一通,他们才全部离开。我怕这些人留有埋伏,一直不敢出来,直到第二日午时才爬出石碾,眼看家中已烧成白地,我娘和两个哥哥尸骨无存,只得大哭一场,跪在地上拜了几拜,不敢多做停留,急匆匆的离开了。

“那时我尚不知锦衣卫是何来头,只是我想连县里的捕快都在他们面前大气儿不敢出,肯定是州府的高官。我要报此家仇,若去府衙告状,只能把自己的性命也白白送掉。思来想去,只觉得天地之大,却无我容身之处。

“我漫无目的的向西而行,身上又没有多少银钱,到第四日,已是又累又饿,竟自晕倒在路边。待得醒来,却被一位路过的大婶救起。我只推说自己外出寻亲,不想钱物被人盗走,又累又饿昏倒在路边。那大婶是位良善之人,拿了饭食与我吃。我在她家歇息了半日,知道县里的捕快正在追查于我,生怕给大婶带来杀身之祸,便即与她告辞。临别之际,那大婶又给了我百十文钱,带了几个馒头鸡蛋,这才送我离开。

“我想本县是不敢留下了,便即一直西行。一路上只走偏僻小路,好几次险些被捕快抓住,总算娘亲在天之灵护佑,却都化险为夷。这一日走到嵩山脚下,又累又饿之际,恰好遇到永泰寺的妙音大师路过,她怜我孤苦无依,便将我带回永泰寺。我想天下之大,却已无我的容身之地,在这尼寺之中,倒可将养生息,他日若有机缘,或许可以报得父母的大仇。妙音大师是得道的高僧,她虽瞧出我来历有疑,却半句也不多问,只是让我在寺中做个杂役,有空便听寺中诸位高僧讲经说法。

“我知妙音大师之意是要用佛法来化解我心中的怨恨,只是每日一闭上眼睛,便是当日我娘和小侄儿惨死的情景,这份血海深仇,又如何能够忘记?所幸上天有眼,这位慕容姑娘有一日来到寺中,无意中听说我的遭遇,便即答应带我北行,找到余长远,报我马家的血海深仇。”

厉秋风和燕独飞听她讲完,饶是两人见惯了江湖仇杀,听得也是心下恻然。厉秋风道:“当日令堂马先生确是在五虎山庄中被锦衣卫捕拿,厉某倒也在场。他身陷重围而不屈,确是一条汉子。只是马先生曾一夜之间在洛阳连盗三座大墓,以大明律论,已是不赦之罪……”

那少女柳眉倒竖:“马空空做的事情,为何要连累他一家十一口?连小孩子也不放过,真是猪狗不如。”

厉秋风苦笑道:“这个我就不晓得了,厉某并未到这位大姐家中办案。”

燕独飞对那少女说道:“敢问这位姑娘,你又为何去永泰寺?”

那少女白了他一眼道:“我去不去永泰寺,与你有何关系?”

燕独飞道:“那永泰寺虽是少林寺下院,却是尼僧修行的寺院。你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我想对尼姑庵定然没什么兴趣。如果我猜的不错,你是想去少林寺,误打误撞却去了永泰寺。不知道我说得是也不是?”

那少女双目圆睁,露出了一丝惊讶神色,道:“瞧不出你居然还会算命,倒有几分本事。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不过我可不是误打误撞去的,是被少林寺那群和尚给骗去的。”

说到此处,少女面露怒色,接着说道:“那一日我闲来无事,听说天下武功出少林,想来少林寺的和尚定然是天下无敌,是以便想去领教几招……”

她说到此处,见厉秋风和燕独飞一脸惊愕,不由得撇了撇嘴说:“瞧你们这副样子,想是怕少林寺怕得紧了。我偏偏不怕,倒要让你们这些须眉男儿看看我的手段!”

第27章

厉秋风与燕独飞对视了一眼,不由得都露出一丝苦笑。

那少女说道:“我在江南便听说少林寺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说什么‘天下武功出少林’,老实说我才不服气呢。福建莆田少林寺的广闻和尚我倒是见过,武功稀松平常,和人家动手,不过百招便败下阵来。”

厉秋风心下一凛,莆田少林寺是嵩山少林寺的下院,主持广闻大师武功精湛,是武林中大有来头的人物。这少女说有人能在百招之内击败这位得道高僧,实是难以置信。即便是慕容秋水、柳宗岩等江湖绝顶高手出手,只怕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只听燕独飞笑道:“这位姑娘说笑了罢。广闻大师昔年未出家时,便号称打败岭南无敌手,自从皈依佛门,武功更是一日千里,隐然已可与嵩山少林寺主持永惠大师并驾齐驱。你说有人能在百招内击败广闻大师,在下是万万不信的。”

那少女笑道:“所以说你们这些男人都是废物,尽是井底之蛙。当日那人与广闻和尚比试武功,我适逢其会,与广见和尚作了这场比武的公证人……”

厉秋风与燕独飞闻听此言,先是一怔,随后哈哈大笑起来。那少女见二人不信,说道:“你们见我是女子,便瞧我不起,是不是?“

广见大师是莆田少林寺般若堂首座,在武林中地位极高。这少女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竟然自称能与广见大师平起平坐,实在令人难以置信。燕独飞道:“小姑娘,你武功不错,若是苦练上二三十年,也许可以在广见大师手下走上十招。但若是想与广见大师坐而论道,只怕你家慕容老先生也未必能够。“

厉秋风心下也觉得这少女说话颠三倒四,胡吹大气,不想再在这里耽搁下去。当下将长刀收回鞘中,对燕独飞道:“此间之事已了,咱们还是上路要紧。”

燕独飞点头称是,两人正要离开,却听那少女说道:“喂,你既然也是锦衣卫,定然知道杀害马姐姐全家的凶手是谁。你把他的名字告诉我,才可以离开。”

“这个厉某爱莫能助。拿人办案由锦衣卫北镇抚司负责,我只是宫中的侍卫,离北镇抚司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你骗人!”那少女厉声说道,“那日我见到你和余长远等人鬼鬼祟祟,真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么?”

厉秋风此时急着离开,哪有心思与她争辩,当下拱一拱手,便即转身要走。却听那少女喝道:“不许走!”只听劲风响处,她已跃到厉秋风与燕独飞面前,伸手将二人拦住。

厉秋风道:“姑娘,你若再苦苦相逼,厉某只好得罪了。”

那少女握住剑柄,傲然说道:“你不妨试试看!”

厉秋风双目眯成一条细缝,紧紧盯着那少女手中的长剑。身子缓缓向后退了一步,右手握刀,身子微微转向右侧,双足不丁不八,已是蓄势待发。

燕独飞却是面露笑容,双臂抱在胸前,笑盈盈的望着二人。马空空的女儿不懂武功,只见那少女和厉秋风隔空对峙,不知道两人就要拼个你死我活,还奇怪两个人为什么突然都不说话了。

此时四周寂静无声,空气仿佛都已被两人身上的杀气凝固住了。一只乌鸦悄无声息的飞到旁边一棵枯树上,静静的望着场中的四人。

便在此时,那少女已然出手。

她的剑不是刺向厉秋风,而是手腕一抖,长剑划了个半圆,反撩向厉秋风的小腹。

剑为兵器之首,自古以来,成名的剑客追求的是人剑合一的境界。是以不单讲究招数精奇,更要紧的是剑招洒脱,方才符合剑道的高贵之气。武林中精通剑术的高手,出剑大多以刺为主,对于使刀之人的“劈”、“砍”等招数颇为鄙夷。厉秋风与燕独飞见过余长远与这少女过招,她招式精奇,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大气,虽功力不足,已隐然可见慕容家剑道之妙。只是想不到今日动手,她出剑却如此诡异,与剑道高手毕生所追求的高雅境界竟然完全背道而驰。

厉秋风想不到这一剑会从如此诡异的角度扫了过来,一时之间无法破解,只得闪身避开。孰料那少女剑势一变,身子斗然转了个圈,左掌在地上一拍,借着这一拍之力,身子如箭一般直冲向厉秋风,手中长剑如贯日长虹,直刺厉秋风咽喉。厉秋风大惊,双手握刀,一招“独劈华山”,便向那少女剑上劈到,要凭借自己深厚的内力,将她长剑磕飞出去。

眼见刀剑便要相交,那少女右手手腕轻轻一抖,手中长剑已自变为平直,剑刃避开了厉秋风的的刀锋,剑身却悄无声息的贴上了厉秋风的刀背。

厉秋风这一刀势如闪电,却不料与那少女的长剑一交,竟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此时他刀势已老,心下暗叫不妙。那少女一声娇喝,长剑贴着厉秋风的刀背直刺他眉心。

此时厉秋风长刀已来不及收回,而那少女的长剑却已递到眼前,百忙之中右脚飞起猛踢那少女右手手腕,逼她收剑防守,同时一个跟头倒翻出两丈多远。见那少女并未追来,心下暗自侥幸。

燕独飞见那少女三招便将厉秋风逼退,不由叫了一声好,道:“高明,高明之至!”

那少女收剑入鞘,傲然说道:“当日广闻和尚便是败在这一剑招之下,你服不服气?”

厉秋风道:“姑娘剑招精妙,厉某佩服。只是广闻大师武功胜厉某何止百倍?姑娘能伤得了厉某,却胜不了广闻大师。我想当日与广闻大师动那人,出剑要比姑娘更狠、更快罢。”

那少女道:“这个自然。他武功要比我好一些,但是呢,也好不了太多……”

厉秋风和燕独飞都知道她在说大话,也懒得去揭穿。厉秋风道:“姑娘武功高强,厉某佩服,今日败在姑娘手中,自然是输得心服口服,他日江湖再见,厉某自当退避三舍。”

说罢他冲着燕独飞使了个眼色,燕独飞自然会意。两人纵身而起,直跃上旁边的围墙,各自施展轻功绝技,一溜烟的走了。耳听那少女在后面高声呼喝,两人哪敢回身停留,一口气奔出十余里,见那少女并未追来,这才停下了脚步。

燕独飞道:“这丫头的招数与昨日全然不同,想不到慕容家居然还留着这一手。所幸她只练了个皮毛,否则今日实难轻易脱身。”

厉秋风道:“她的剑招虽奇,功力却远远不足。况且这几式剑招阴狠毒辣,以慕容秋水的身份,我想他不会创出这种阴毒武功。与广闻大师比武那人,想来不会是慕容秋水。原以为那丫头只是胡说大气,但刚才见到她用到这套剑法,若是教她武功那人出手,广闻大师仓猝接招,只怕真会败在对方手中。”

燕独飞点了点头,道:“厉兄弟所言极是。只是这套剑术纯以招数诡异取胜,不是武功正道,若失了偷袭的先机,对方内力深厚的话,一击不中便会被对方内力反击,只怕要吃大亏。以厉兄弟而论,下次遇到这丫头时,她若再施偷袭,厉兄弟定然会有法子将她制住。”

厉秋风微微一笑,道:“这姑娘想来在慕容家威风惯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想来她那日到嵩山少林寺比武试招,寺中的僧人不欲与一个女孩家的动手,所以把她支到永泰寺。那永泰寺是尼僧修习的道场,这少女虽是争强好胜,却并非蛮不讲理之人,总不会与永泰寺那些女尼为难罢。”

第28章

两人又走了十多里路,远远望见前方有炊烟升起。燕独飞道:“算来离永安城应该没有多远了,咱们须得小心在意。”

果不其然,走了几里地后,永安城出现在两人面前。虽说名字中带有一个“城”子,永安却小的可怜。城墙更是简陋之极,只有两丈高,用土坯垒成,全然不似通州城墙那般厚重结实。城门口几名老军倚着城墙正自懒洋洋的说笑,对于进城和出城的行人并未拦挡检查。

厉秋风与燕独飞大摇大摆的走进城中,只见街道破败不堪,街道两旁的房屋也是破破烂烂。两人一路打听着来到顾家老店,待走到顾家老店门前时,已是暮色沉沉。顾家老店门前点了两个气死风灯,青瓦上早已长出了衰草,在风中摇摆,发出令人心悸的呜呜声。

店内大堂倒是很大,小二见到两人进来,急忙迎上来道:“两位打尖还是住店啊?”

厉秋风道:“我们等一位从京城过来的朋友。”

那店小二道:“敢问那位客官贵姓?”

“他姓余。”

厉秋风话音一落,那店小二脸色登时为之一变,仔细看了一眼厉秋风与燕独飞,低声道:“两位爷请随我来。”

那店小二提着灯笼将两人带到后宅,这处院落倒是极大,只是四处厢房都没有灯光,显得有些阴森。那店小二打开东首第二间客房的屋门,晃着火折子后点燃了桌上的油灯,回头对厉秋风和燕独飞道:“余庄主派来的人已传了口信,他们路上耽搁了一会儿,要晚些时候才能赶到。两位爷暂且在这里歇息,待余庄主到来之后再做打算。”

燕独飞道:“有件事我有些不解,还要向小哥请教一下。。”

店小二连连摆手道:“大爷休得如此客气。余庄主吩咐过小人要好生伺候两位大爷,大爷想要知道什么尽管说便是。”

“听闻永安城是昌平县的一座大城,南来北往的客商很多,怎么今日一见之下,竟然如此破败,想来十分不解。”

“大爷有所不知,”那店小二神秘兮兮的说道:“一年之前,永安城内还有五千多户人家,端得是热闹无比。哪知去年正月初七那天晚上,城东薛举人家闹起鬼来了,一夜之间全家上下三十多口尽数暴毙。

“第二天昌平县衙门的捕快赶到了永安城,到处搜检寻查,抓了几十人严刑拷打,也没问出个头绪。想不到三天之后的夜里,城北金大户家里也闹起鬼来了。全家上下十几口也是一夜之间全都死了。据说与薛举人家一样,这些死者都是咽喉被咬中而死。又过了几天,永安城守备彭大人在巡夜时,突然从空中伸下一只大手,把彭大人从马上拎到空中。他身边的兵卒吓得到处搜寻,过了好半天,只听‘砰’的一声,彭大人从空中摔落到地上,咽喉上也是两个牙印。

“短短一个月内,永安城内被鬼咬死的差不多上百人,最后惊动了顺天府和刑部,他们也派出很多人到永安城内来查案,但是查不到什么线索。城里人心惶惶的,有钱的人家纷纷搬走。最初昌平县衙门还派人来堵截,后来官府也不管了,城里的人就开始往外逃。两位爷来时经过城门那条大街,当年可是永安城最热闹的所在,街两边都是店铺,现在一家也没了,全都跑了。”

厉秋风道:“居然有如此怪事?为何京城中没有传开呢?”

那店小二笑道:“官府只说是闹瘟疫,哪敢说是闹鬼?自古以来,当官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出了这么多条人命,传到皇上耳朵里,地方官破不了案,还不得推出午门问斩啊。”

燕独飞道:“后来抓住那个鬼了吗?”

店小二道:“人哪能斗得过鬼啊,除非是神仙。也该永安城不亡。鬼闹得最凶的时候,国师去皇陵祭拜,回来时恰好经过永安城,终于把鬼给治住了。”

“国师?”燕独飞奇道。

厉秋风在一边道:“燕兄有所不知,这位国师便是当今皇上身边的致一真人邵元杰。这位邵真人是龙虎山的得道高人,小弟在京城中曾经见过他开坛祈雨,当真灵验,皇上对他也颇为倚重。不过民间传得过于离奇,称为他‘护国国师’。那‘国师’二字乃佛家用语,用在邵真人头上不免有些不伦不类。”

燕独飞道:“这些江湖术士只不过玩弄戏法,骗人钱财,若有神通,早就谋朝篡位了,还当什么道士?”

厉秋风见过邵元杰施展法术,对他颇为佩服,此刻见燕独飞出言讽刺,心下颇不以为然。

那店小二接着说道:“这位爷说得不错,这位护国法师当真了得,在城北土地庙中开坛,与那恶鬼斗了三天三夜,才把恶鬼降伏,封在土地庙后的钟楼中。从此永安城再也没发生恶鬼伤人之事,只是城中之人已跑了三分之二。现下虽过了一年有余,永安城的人口仍然没有恢复。”

那店小二告辞之后,燕独飞道:“想不到小小的永安城中,竟然也有这等怪事。厉兄弟在锦衣卫当差,没有听说永安城闹鬼之事吗?”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这个倒没有听说。锦衣卫下辖二司十二所,分工各自不同。小弟只是在宫中当差,对于这些地方上的案子知道的并不多。”

燕独飞沉思了一会儿道:“余长远身边跟着一个许鹰扬,很多事定然干不了,不知道此事如何收场?”

厉秋风道:“许鹰扬是云飞扬的得力属下,若是我猜得不错,当日带人屠戮马空空一家满门的就是许鹰扬。此人武功极高,且极富智计。慕容家那个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替马空空女儿出头,幸好她没有遇到许鹰扬,否则以她的武功,许鹰扬取她性命易如反掌。我瞧云飞扬派许鹰扬随余长远等人行动,十有八九是接到密报,所以在余长远身边布下了这个钉子。余长远谋划此事已有十年,就算云飞扬亲自到了恐怕他也不会罢手。这老贼心狠手辣,不知道会用什么手段制服许鹰扬。”

两人正说话间,忽听得不过处的屋顶传来“喀”的一声轻响。这声音极轻微,但两人何等武功,立时知道屋顶有人。厉秋风冲着燕独飞做了个手势,一个箭步跃到窗口,从窗缝的空隙向外看去。

此时月亮已经升了上来,但见对面厢房的屋脊上赫然站着一人。

燕独飞此时已到了门后,厉秋风轻轻指了指对面厢房屋顶,示意对面有人。燕独飞将门闩一点一点的拨开,正要推门出去,却听对面屋脊上传来“啪啪啪”拍手声。接着屋顶又出现了几道人影,聚在一起似乎正在商量些什么。

厉秋风见突然出现这么多夜行人,急忙示意燕独飞不要出去。他从窗缝中偷偷望去,只见对面屋顶上高高矮矮站了五个人,正自在低声说些什么。中间那人个子甚高,说话时手舞足蹈,其余四人连连点头。

只见中间那人一挥手,其余四人立时四散而走。那人看了看院子,见无人发觉,便即沿着屋脊向东而去。

厉秋风道:“这些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我跟上去探听一下。燕兄守在店里,等余长远等人到了再做计较。”

厉秋风跃上屋顶,月光照耀之下,远远看到一道人影正自在屋脊上向东奔去。厉秋风心想,看此人的轻功身法,功夫实属平常,不知道是何方神圣,派了这样的手下来打探消息。

他跟出半里多远,忽见那人跃入一个院子。厉秋风不敢托大,伏下身子,沿着屋脊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第29章

厉秋风伏在屋脊之上,探出头来向院中望去。只见院子中间燃起一堆大火,周围站了数十条汉子。这些人手中都有兵刃,或坐或站,个个目露凶光,看上去不似善人。

厉秋风适才一直追踪的那人站在众人中间,火光映照之下,只见这人四十多岁年纪,面相凶恶,腰间挂着一柄乌鞘弯刀,正自对众人说道:“咱们沙河帮纵横燕赵数十年,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大家听好了,一会儿那小子进了城,大家分头行动。只要把这小子擒住了,那个雌儿归大伙儿尽情享用!”

周围众人齐声叫好,却听有人恶狠狠的说道:“我要那小子的心肝来下酒!”

厉秋风寻声望去,却见火堆旁边坐着一个黑衣大汉。这汉子身材粗壮,极为剽悍,只是神情委顿,刚说完话便倚在地上不住咳嗽。

先前说话那人道:“大伙儿听到白副帮主的话了吗?大家齐心合力,把那小子抓住了,挖了心肝给白副帮主下酒!”

众人齐声道:“谨遵帮主号令。”

厉秋风心道:原来是沙河帮在这里聚齐,不知道要找什么人报仇。沙河帮在江湖中不是什么大门派,原来只是负责漕运的河工为了争夺势力范围结成的帮派,官府为了确保漕运畅通,对于沙河帮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沙河帮日渐强势,帮中又出了几个败类,竟然监守自盗,坏了漕运的规矩。官兵赶到沙河帮总舵去拿人,双方打了一架。沙河帮的帮众都不怕死,不似官兵那般没用,而且帮中着实有几名武功好手,结果官兵吃了大亏。漕运总督担心被此事泄露出去被政敌攻击,不想把事情闹大,便想与沙河帮谈判。

哪知这事被锦衣卫的探子知道了,直接报告给皇帝。皇帝大怒,派了锦衣卫去拿人。锦衣卫出动大批好手,直接找到了沙河帮总舵,这一仗打得好生惨烈。沙河帮帮主当场毙命,帮中高手也死伤殆尽。从此沙河帮再难插手漕运,只得远遁到山海关一带,变成了北方武林中的一个极小的帮派。

厉秋风见这些人并不是与自己为难,便想偷偷离开。却听院中有人道:“帮主,您老人家怎会知道那个小子今天会去顾家老店?”

那帮主说道:“蠢才!整个永安城现在就剩下顾家老店一处客栈,看那小子的举止作派,确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无疑,又怎会露宿街头?何况他还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雏儿,今晚定会在顾家老店安歇。到时咱们兄弟只须瓮中捉鳖,不怕这小子能插翅飞出咱们手心。”

厉秋风听得这帮主说是一个年轻人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立时便留神倾听。但是院中诸人接着便喝酒吃肉,胡吹大气,听了半天也再未提起此事。厉秋风不敢耽搁下去,当下施展轻功急急奔回顾家老店。

将到顾家老店时,他记得方才还有四个人留在四周,是以停下脚步,躲在一处较高的屋顶仔细观看。只见沙河帮留下的那四个人分别藏在顾家老店周围的四处屋顶上,想来是被沙河帮帮主留下来监视院内情况的探子。

厉秋风悄悄跃到西侧一处屋顶之上,蹑手蹑脚的走到伏在屋顶上正自向院内窥伺的一名沙河帮帮众的身后,一指戳中这人后背的“风府穴”,这人一声闷哼,立时昏了过去。厉秋风将他身子轻轻提起,跃到顾家老店后墙之外的一处破屋中,将这名沙河帮帮众放在屋中。随后又依样画葫芦,不过一盏茶工夫,已将其余三名帮众也尽数点倒,全都放进破屋之中。

待他回到客房之内,燕独飞正在喝茶。他把方才见到沙河帮众人之事说给燕独飞,最后说道:“听那沙河帮帮主所说,打伤那个白副帮主的十有八九是慕容家那个丫头。今晚这丫头也会到顾家老店来,若是遇到许鹰扬,双方势必要火拼,事情倒有些棘手。”

燕独飞皱了皱眉,说道:“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吃点苦头倒好。只是她若在这店里大打出手,对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未免不利。怎么能想个法子把她支走?”

厉秋风苦笑道:“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又和沙河帮结下了梁子。要是放任她在江湖中捣乱,只怕不到半年,慕容家便会得罪半个武林。”

两人正说话之间,忽听得脚步声响,便即住口不说。其时那脚步声离客房尚远,但两人内力深厚,已自听到脚步声。

那脚步声走到门前,停了片刻,接着有人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道:“两位兄弟在吗?”

燕独飞听出是庄恒云的声音,当下冲着厉秋风点了点头,走到门前将门打开。庄恒云闪身进了屋子,双手抱拳道:“还是两位兄弟快些。”

厉秋风道:“大伙都到了么?”

庄恒云摇头道:“这一路上为了不让许鹰扬察觉有异,余大哥故意让大家走得慢些。在北镇口有岔路,一条通向山东济南,另一条路便是通往永安城。咱们大伙儿故意围着许鹰扬说话,这才走上了往永安城这条路。过了北镇口后,余大哥让我先走一步,为大家安排食宿,我这才提前离开,先行到了这里。大队人马估计还得一个多时辰才能到达。”

燕独飞道:“许鹰扬没有察觉有异么?”

庄恒云道:“咱们改了路线,他倒没有察觉。余大哥一直陪着他,故意与他东拉西扯,不给他考虑的时机。只是余大哥暗地里和我们说了,咱们今天到了顾家老店,明日便可进入八宝莲花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眼下事情不能再拖了。余大哥的意思是今天晚上便与许鹰扬摊牌,他若赶这趟混水,一切便都好办。若是此人横生枝节,今天晚上便做了他!”

厉秋风颤声道:“许鹰扬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千户,若是将他杀了,这是大明少见的大案,只怕咱们逃到天涯海角,锦衣卫也不会放过咱们!”

庄恒云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容不得咱们回头。大伙儿既然拜了关公,一颗头磕到地上,便得生死与共,共谋大事。再说咱们若是得了宝藏,各自分上一大笔银子,尽可以到海外去逍遥自在,何苦在中原受这鸟气?!

燕独飞双掌一拍,道:“庄二哥说得不错,咱们兄弟都是刀头上舔血的汉子,这些年在江湖上出生入死,还要受朝廷欺压。人人只跪父母天地,咱们何必枉自猥屈?今晚那许鹰扬若是识时务便罢,若他稍有异动,咱们兄弟联手对付他,他武功再高,只怕也难逃公道。”

厉秋风见两人说得杀气腾腾,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道:“许鹰扬虽孤身与咱们同行,只怕锦衣卫的高手就窥伺在侧。即便咱们杀得了许鹰扬,以锦衣卫的手段,只须飞鸽传书,大批锦衣卫随后便会杀到。况且云飞扬必定会调动皇陵守军,将咱们围堵在永安城。到时咱们武功再高,若是与大军交锋,难免落得个尸骨无存。”

燕独飞与庄恒云互相看了一眼,庄恒云道:“厉兄弟有何高见?”

厉秋风道:“最好能不动手,将许鹰扬羁绊于此,咱们偷偷去八宝莲花山。”

庄恒云摇了摇头,道:“这许鹰扬狡诈得很,一路上连余大哥递给他的水都不喝,实在是没有机会下手。”

燕独飞道:“依两位来看,云飞扬派了这人跟随在余庄主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巴巴的赶到通州城中,难道只是为了让许鹰扬与余庄主同行么?”

庄恒云道:“这个关节余大哥也想过了。他说云飞扬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赶到通州来与余大哥摊牌。”

“摊牌?”厉秋风奇道。

庄恒云踌躇了片刻道:“其实云飞扬知道咱们五虎山庄想要做一笔大买卖。”

“什么?”厉秋风和燕独飞齐声惊呼,脸上神色大变,心下惊骇之极。

第30章

庄恒云神情颇有些尴尬,道:“大家既然是兄弟,有些事做哥哥的也不瞒两位。只是这件事余大哥并未吩咐我说与两位兄弟知道,两位兄弟须得发个毒誓,万万不可将此事泄露出去。”

燕独飞久居西北,兼之下手狠毒,从未将什么誓言放在心上,心想发什么毒誓,与放屁又有何异?当下朗声说道:“他日小弟若将庄二哥所说之事泄露出去,甘受万蛇噬咬之苦,死后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厉秋风也依样发了一个毒誓。庄恒云道:“不是我信不过二位兄弟,实是此事关系重大,万万马虎不得。”

厉秋风与燕独飞点头称是,庄恒云道:“此事发生在大约十二年前。那时江湖中还没有五虎山庄这个名号,我也不叫庄恒云这个名字。当时我在江湖中四处漂荡,时常做些没本钱的买卖。”

厉秋风知道庄恒云曾经是江湖中的大盗,只是听得他直承此事,倒也颇有些意外。

“那时我与余大哥已经有了交情,只是他是江湖中出了名的侠客,若是给人知道与我这等下三滥交往,自是大大的不便,是以我们兄弟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那一年夏天,我记得是五月前后,我追踪一个告老还乡的京官儿,从北京一直跟到湖广。这京官儿带了十多担马驮子,金银财宝自是不少。这官儿刚出北京城便被我盯上了,只是他请了北京城顺远镖局的十几名镖师帮他押运财物,另外还有几位高手随行,我虽然一直跟在左近,却找不到机会下手。

“那一日到了湖广安陆州地界,那京官也是湖广人,在当地极有势力,若是给他回到家中,下手便极为不易。眼见不能得手,我心下颇为焦虑。当时这京官住进了安陆州最大的一家客栈,名为九州客栈。当天晚上,我便潜入客栈,躲在一处厢房的屋顶上,偷偷寻找下手的机会。只是我知道京官随行的几位高手武功十分了得,却也不敢过分逼近。

“那晚月明星稀,我伏在屋脊之上,眼见月亮一点一点的升至中天。守在正堂门前的镖师已换了一班,我想这晚肯定也无机会下手了,正待要转身离开,突然有人在我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当时我心下一凛,只道自己已被人瞧破了行踪,当下拔出短刀,便要和来人拼命。哪知那人却低声说道:‘庄兄且慢,我是余长远!’我怕中了敌人诡计,不敢答话,向外跃出一丈开外,这才回头看去。却见一人正自蹲在屋脊上,不是余长远余大哥是谁?

“余大哥那时居住在北京城,怎会想到居然在千里之外的湖广遇见他?更不会想到他居然会神不知鬼不觉得在这大半夜的出现在我身后,莫非他也想做这笔买卖?”

庄恒云说到这里,看了厉秋风和燕独飞一眼,道:“实不相瞒,余大哥虽然是名动京师的大侠,只是他开销一向很大,所以有时也做些没本钱的买卖。只是余大哥只挑那些贪官污吏下手,倒不损他侠义道的名头。”

厉秋风和燕独飞均道:“那是那是。”心下却想:这老贼只不过是一个坐地分赃的匪首,和侠义道可挨不上边儿。

“我见真的是余大哥,正想拱手施礼,余大哥却示意我不要出声,引着我出了九州客栈,到了旁边一处大宅中。那宅子好大,一道五进的院子,每道院子都是戒备深严。直进到第三进院子,来到正堂之前,余大哥让我在门口暂候片刻。他进了屋子后不久,便即出来招呼我进去。

“我进了屋子,却见里面已有不少人。当中的太师椅上坐了两人,左首那人五十多岁年纪,面色白净,颏下无须。右首那人一身青袍,年纪不过三十多岁,双目细长,似睁似闭。其余诸人却是站立两旁。

“余大哥对那两人躬身施礼,道:‘两位大人,这位兄弟是小人的莫逆之交,也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今日不想在安陆州遇见,特意给两位大人引见。’

“我听余大哥这么一说,倒是吓了一跳。须知我是做贼的,平生最怕见官。瞧那两人的气派,官职应是不小。转身想要逃走,但见屋中诸人个个武功不弱,只怕没等走出这屋子便会被乱刃分尸,只得战战兢兢的低头不语。

“左首那人说道:‘你便是庄玉楼?’声音尖细,听在耳朵里极不受用。我低声道:‘正是在下!’那人点了点头,道:‘江湖传说你轻功了得,缩骨功天下无双,不知道是也不是?’我吓了一跳,那缩骨功是我机缘巧合之下从一座古墓中盗得,天下无人知晓,怎么这人竟然知道?余大哥见我迟疑不答,在一边推了我一下,我这才清醒过来,急忙说道:‘微末功夫,教大人见笑了。’那人微微一笑,便不再问,端起茶杯喝茶。我见他拿的那个杯子是翡翠刻成,晶莹剔透,若是放在市面上,便有一万两银子也休想买到,心下不由一凛。

“右首那人道:‘余先生的朋友,想必是靠得住的,你带他下去罢。’余大哥应了一声,示意我行礼告辞。我浑浑噩噩的施了一礼,便随余大哥退出了正堂。

“余大哥将我带到一处厢屋中,这才问我到湖广来做什么。我只得把这趟买卖说给他听,余大哥哈哈一笑,道:‘眼下便有一笔大买卖,只不过不知道你老弟有没有兴趣?’我一听到‘大买卖’三字,登时站起身来道:‘但凭余大哥驱使!’余大哥道:‘刚才那两位大人想必你没见过罢。我尽可以告诉你,这两位是朝廷的大人物。左首那位乃是东厂太监徐恩,右首那位是锦衣卫掌刑千户云飞扬。’”

厉秋风心下一凛,道:“想不到庄二哥十多年前便识得云飞扬。那徐恩当年也是威风赫赫,仅在东厂督公张永之下。只是此人后来突然失踪,宫中也无人敢提,只道是被皇上秘密处死了。”

燕独飞道:“原来昔年名震天下的飞盗庄玉楼就是庄二哥,了不起啊。”

庄恒云摆了摆手道:“两位说笑了,当年庄某在江湖上的名声可不大好,这个庄某心里明镜儿一样。只是当时兄弟并不知道徐恩和云飞扬的名头。但东厂和锦衣卫我是知道的,当时吓得脸就白了。余大哥见我害怕,急忙冲我挥了挥手道:‘老弟不必担心,你这点小案子,他们压根就看不上。这件事只要老弟办得漂亮,荣华富贵那是指日可待。’

“我听他说得郑重,心下甚是欣喜。但转念一想,连东厂和锦衣卫的大人物都办不到的事情,想来定是天大的事情,我又如何能办到?余大哥看出我心下踌躇,道:‘老弟,若要做得人上人,须得吃尽苦中苦。大哥实话跟你说了吧,只要这件事你替两位大人办了,庄老弟的底儿便算是洗白了,而且还可得到一大笔银子!’

“我转念一想,既然是给东厂和锦衣卫办事,那就是给朝廷办事,出了事自然有徐恩和云飞扬顶着。况且既然已经与他们朝过面,我若是不答应,这些人只怕要杀人灭口。我本事再大,又怎能逃脱东厂与锦衣卫的追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赌命拼一把,说不定另有生机!当下我便答应了余大哥。余大哥大喜,道:‘老弟答应便好,咱们兄弟齐心合力,做他一票大的!’此日一早,庄大哥又给我引见了三个人。两位老弟想必能猜得出来罢。”

燕独飞道:“想来便是何毅、朱明、周敬天三位。”

庄恒云道:“不错,只是那时我并不晓得这三位兄弟的名字,而且那时他们在江湖上用的也不是后来的名字。”

第31章

单以武功而论,五虎山庄的五位庄主在江湖上并非顶尖角色,但每人却都有一身独门绝技,是以五人联手,江湖上任何一位高手都绝对不敢小觑。厉秋风和燕独飞听庄恒云述说东厂和锦衣卫招揽了这么多武林高手去做一件事,那么这件事绝对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江湖上这十多年来并未听说有如此大事发生,况且东厂大太监徐恩随后便音信全无,连厉秋风在锦衣卫当差五年,都没人提起过此事。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下都颇感惊异。

庄恒云道:“当日除我们五兄弟外,还有其它门派的不少高手。为首的是崆峒派掌门陆忠夫。余大哥做了总联络人,将我们这些人分为三队,一早便出城而去。我被分在第一队,同一队中还有何毅等人。

“我们出了城门后,向城南走了不远,便进了一座大山。这时余大哥赶了过来,将我们召集到一起,这时我们才知道此行的目的原来是去盗一座墓。

“实不相瞒,做哥哥的当年是出了名的大盗,但是对盗墓却一窍不通。余大哥叫了一个人出来,让他做大伙的头儿。这人又矮又胖,瞧上去如同一个肉球,但是身手灵活,极为剽悍。”

厉秋风忽道:“此人便是马空空罢。”

燕独飞一怔,正想询问,却听庄恒云道:“不错。那马空空当年便是名动天下的盗墓贼,不知道云飞扬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将马空空也笼络到他的队伍中。”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当日在五虎山庄之时,锦衣卫围攻马空空,我也恰好在场。那马空空身子虽然并不瘦,但也绝对不胖。庄二哥却说他是一个肉球,难道说十年之间,一个人变化竟会如此之大么?”

庄恒云苦笑道:“世上之事本就难料。当日我们也没有想到上了马空空的大当!当时大伙见有马空空带头,登时都放下心来。在山中走了十多里路,眼前突然出现一座大墓。

“这墓规模好大,墓前有八层白玉石阶,每层又有九级台阶,共七十二级。石阶尽头是好大一座牌坊,牌坊的六根柱子上共雕着六条龙,张牙舞爪,看上去雄壮异常。牌坊后是一座巨大的山门,雕梁画栋,奢华之极,把我们这些人都看呆了。”

厉秋风道:“想来这便是献皇帝的陵墓罢。”

庄恒云点了点头,燕独飞不解的道:“献皇帝?大明哪有这样一位皇帝?况且自成祖之后,历代大明皇帝驾崩后均葬在天寿山一带,从未听说有皇帝葬在湖广。”

厉秋风道:“这个燕兄就有所不知了。当今皇帝是以兴献王的身份继承大统,继位后追封老兴献王爷为皇帝,尊为‘兴献帝’。后又加尊为‘献皇帝’,原有的兴献王墓建在湖广,也相应按帝陵规制升级改建,称为显陵。”

庄恒云道:“厉兄弟所言极是。只是当日我们并不晓得要盗的居然是兴献王的陵墓。只是见这座陵墓如此之大,心下都有些惴惴不安。马空空一马当先闯入大殿,那殿中金碧辉煌,连灯碗用的都是碧玉材料,直把我们眼睛看得都直了,有些人便要去取那些宝物。

“马空空道:‘大伙儿忒小家子气了,等咱们进了墓穴,里面金银珠宝堆积如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我听他如此一说,心下觉得不错,便将放在怀里的两个玉碗掏了出来,原样放回到桌子上。

“一行人接连穿过三座大殿,又过了一座望楼,这才来到一处极大的圆丘前。那墓门是用一整块汉白玉雕成,门上刻着两个门神,手执刀剑,恶狠狠的望着我们。我与那门神目光一对,心下竟自惴惴不安起来。

“这时何毅偷偷走到我身边小声说道:‘情形有些不对,怎么这么大一座陵墓,却无一人值守?’我仔细想想倒确实如他所说。这一路走来,所有大殿内都是人影皆无。便是普通乡间的土财主,若是为祖先建了坟墓,也要雇一两家佃户住在坟墓左近,以看守坟墓。这大墓规模如此巨大,只怕是王侯一级的陵墓,应有护军守卫,怎么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便在此时,忽听有人一声惊呼,我寻声望去,却见站在队伍后面的一人身子被凌空吊起,也没见到有绳索之类的东西缠住他。马空空大叫:‘有敌人来袭,大家小心!’他话音未落,被吊起的那人一声惨叫,半空中好似有一柄无影的利刃,将他的人头切了下来。

“我们眼见他的尸体和人头掉落在地,人人都是大惊失色,正四处搜寻敌人的身影,想不到又听到有人惨叫。却见鹰爪门的一个兄弟手捂咽喉,口中格格作响,随即倒在地上气绝而亡。我们知道他是着了敌人的道儿,却又不敢去查验他的尸体,生怕敌人乘隙偷袭,那样的话下一个倒下来的就是自己。

“随后又有几名同伴莫名其妙的倒地而亡,我们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第一队有十五人,此时只剩下九人。我和何毅背靠背站在一起,向四周搜寻,只见古树森森,却是连一个人影都未见到。

“说来惭愧,我在江湖上也混了二十多年,像当日那种情况还从未见过。敌人尚未露面,便杀了我们六名高手。剩下的九个人也是面面相觑,只得两三人一伙,互相倚靠,以防敌人偷施袭击。

“过了一柱香工夫,忽听望楼之外也传来惨呼之声。大家都是一怔,此时我突然发现马空空居然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我心下暗想连带头的都跑了,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便低声对何毅说:“今日就别想盗墓的事了,还是先脱离险境要紧!

“何毅早有此意,我俩一前一后向望楼冲了过去。孰料其他人也是一般心思,见我俩当选抢出,纷纷跟了上来。便在此时,那藏在周围的敌人趁乱又发射暗器偷袭,只听身后惨呼声不断,又有几个跑得慢的人被敌人用暗器杀死。

“我们也不敢回头,从望楼中冲了过去,却见第三进大殿中正有两伙人在厮杀。我和何毅冲入大殿,却见陆忠夫浑身鲜血,正与四名黑衣汉子激战。另外还有几名同伴也被一群黑衣人围住。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二十余具尸体,大部分都是我们的同伴。

“我刚进大殿,立时便有两名黑衣人向我攻了过来。这两人一身黑衣,头上戴着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们使用的兵刃都是长刀,出刀快如闪电,我猝然遭到袭击,差点被他们砍中。所幸何毅随后赶了过来助拳,这才勉强打成平手。

“斗了十几个回合,只听得陆忠夫一声大叫,却是给人一刀砍中右胸。他也当真剽悍,左手握住敌人的长刀,右手一剑便将对手刺了个透心凉。只是另外三名敌人趁机围了上来,乱刀齐下,登时将陆忠夫当场格杀。

“这时殿中有二十多名黑衣人,而我们的同伴只剩下七人,又缠斗了片刻,虽然又杀了几名黑衣人,但是我们只剩下三人。这些黑衣人武功并不十分高强,只是刀法怪异,出招的角度匪夷所思,而且他们进退之间配合的十分巧妙,更会利用大殿之中的柱子、桌子等偷施袭击,端得是极难防守。”

厉秋风与燕独飞听他说到此处,不由得都想起了那些在路上偷袭二人的刀客。

庄恒云道:“又打了一会儿,就只剩下我和何毅两人。我想今日定然无幸,这些黑衣人下手狠毒,落到他们手中还不如自已寻个了断。正想是抹脖子好还是戳胸口死得快时,何毅突然双手一挥,向地上抛出两枚暗器。那暗器落到地上,发出两声巨响,地上腾起了烟雾,大殿中瞬间便是一片昏暗。何毅趁机一拉我的胳膊,两人拼命冲出大殿,直向陵墓之外冲了出去。”

第32章

“我和何毅直冲到牌坊前,却见满地尸体,第二队和第三队的同伴已大半死在这里,汉白玉的柱子和石阶上溅满了鲜血,看上去格外惊心动魄。我俩不敢停留,飞身跃下石阶。何毅道:‘来路恐有埋伏,咱们还是翻山出去为好。’我点头同意,不敢再沿着来路回去,与何毅一起冲进右侧的树林,便即翻山越岭,想逃回城中。

“这一战吓得我肝胆俱裂,不怕两位笑话,当日我与何毅真如丧家之犬,只想找个洞儿钻进去。只是在树林之中磕磕绊绊,中途又迷了路,直到下午时分才隐约可以看到树林的尽头。我和何毅眼见能够逃出那座大山,心下都颇为惊喜。

“但是就在此时,忽听得身后有人一声长啸。我俩吓坏了,只道是敌人追了上来,急忙钻入一处树丛之中。那树丛生着暗刺,扎入肉中极为疼痛。只是当时生死关头,我俩谁都不敢出声,强忍着疼痛,连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片刻,只见右后方有一人奔了过来。想来也是为了逃避追杀,才选择从树林中逃出。待看清这人面容,我俩都吓了一跳。原来这人赫然便是那东厂太监徐恩。只是此时他衣衫破烂,头顶的纱冠也不知丢到了哪里,头发散乱,脸上还有几片血迹,看上去颇为狼狈。

“徐恩从我俩身边掠过,轻功着实了得。我不由心下暗想:这太监武功如此了得,又有什么人能迫得他逃得如此狼狈?正思忖间,只听头顶风声响动,一道灰影迅疾无伦的从我们头顶掠了过去,几个起落便追上了徐恩,正拦在他身前。

“徐恩停下了脚步,尖声叫道:‘咱家是东厂太监,奉圣旨出京城办事,你杀死东厂番子和锦衣卫,犯下死罪,难道你不怕抄家灭族么?’我从树丛中向外看去,原来拦住徐恩的那人身材十分瘦小,一身灰色布衣,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头发斑白,手中提着一把油布雨伞。

“他听了徐恩的问话,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道:‘你们这些东厂太监一向飞扬跋扈,在京城中为非作歹,仗着皇帝的宠信无恶不作。今日你的手下已然死得干干净净,现下知道害怕了罢。’徐恩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暗助反贼,妄图谋朝篡位,若是悬崖勒马,还有一条生路。若是你执迷不悟,待到东厂督公和锦衣卫指挥使亲到,你便有三头六臂,也难逃公道!’

“那灰衣人嘿嘿一笑,道:‘东厂督公和锦衣卫指挥使又怎样?实话不妨告诉你,不须三个月,东厂督公和锦衣卫指挥使便要换人啦。你的如意算盘只怕打错了。’

“徐恩大吼一声,和身扑了上去。这太监虽然说话阴阳怪气,但武功真高,高到了我以前从未见过的地步。只见他双掌盘旋,夹带着呼呼风声,招招不离那灰衣人周身要害。只是那灰衣人身子灵活,便如猿猴一般,在树木之间腾挪躲闪,将徐恩的杀招尽数避了开去。

“两人斗了半柱香工夫,徐恩出手已不似初时那般迅捷。只听那灰衣人笑道:‘听说你们东厂督公张永武功绝顶,不知道比你如何?’徐恩咬牙切齿的说道:‘督公杀你,便如捏死一只蚂蚁!你若有种,不妨到京城与督公比试一番。’

“那灰衣人纵声长笑道:‘我当然有种,只是你这没种的太监活不过今日啦!’说罢右手抓住雨伞把儿,倏然一抽,手中多了一柄长剑。只见这柄长剑剑身狭长,闪着阴森森的寒光,我们隔得虽远,却也觉得剑气逼人。

“灰衣人长剑在手,立时向徐恩连刺三剑。这下情势立变,徐恩已无力追击,只得全力防守。只见一片剑光之中,徐恩左支右绌,已然全落下风。十余招后,忽听得徐恩一声大叫,那灰衣人身子向后一跃,直跃出两丈之外,左手雨伞背在身后,右手长剑斜指地面,剑尖上有几滴鲜血,一滴一滴的掉落到地上。

“徐恩僵直的站在当地,脸色苍白,倏然之间咽喉中喷出血来,他直直的向后倒去,眼见不活了。那灰衣人将雨伞插在地下,从怀中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巾,将手中长剑擦拭了一番,这才将长剑插回到雨伞中。只见他将那擦剑的丝巾扔到地上,随后走到徐恩尸体旁边,仔细看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将盖子打开,将瓶子中的药粉洒到徐恩的尸体上。只听‘砰’的一声,徐恩的尸体竟然燃起了大火。那火势极旺,烧得徐恩的尸体噼噼啪啪响声不断,后来徐恩的尸体竟然慢慢坐了起来……”

说到此处,庄恒云的声音已然颤抖起来,隔了半晌才道:“眼见着徐恩的尸体烧成灰烬,谁也不会想到,这位威名赫赫的东厂太监死后竟然连尸体都没有留下。那灰衣人待徐恩尸体烧尽,身子斗然拔起,跃上一棵大树的树枝,随后几个越落,便即消失在树林尽头。我和何毅吓得呆了,一时都不敢露面。真到一个多时辰之后,树林中已是夜色茫茫,我俩这才钻出树丛。何毅那时还没有练成霹雳弹,但也是精通火药的行家。他忍不住到徐恩被烧成灰烬的尸体旁,看了片刻道:‘那灰衣人用的定然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磷火粉。据说这种磷火粉是从海外极远之地传入,遇血即燃,想不到竟然在此地遇到。’

“当时我还哪敢和他谈论什么磷火粉?恨不能肋生双翅,早点飞出那个鬼地方。我俩趁着夜色逃出大山,所幸一路再也没有遇到敌人。待到得城外,城门早已关闭。我和何毅只得躲在城外一处破旧的山神庙中,想等到天明再进城。

“谁知午夜时分,庙中又闯进三个人来,正是余大哥、朱明和周敬天,每人都是衣衫破烂、狼狈不堪。周敬天的右臂还被砍了一刀,受伤颇为不轻,我们五人此时见面,已是恍如隔世。原来朱明和周敬天被分在第二队中,刚走进第一座大殿便遇到埋伏,敌人用暗器偷袭,先杀掉了五六名同伴,然后一群黑衣人冲进殿中,围攻剩余的同伴,双方一场激战,第二队死伤惨重,剩余的几人逃到牌坊下时,正好与被黑衣人追杀的第三队剩余的几人相遇,双方在牌坊下又混战了一场。朱明和周敬天见势不妙,偷偷逃出大墓,也是穿过树林想回到城中,途中恰好遇到了余长远,于是三人结伴逃亡,赶到城门时已然进不去了,只得也到山神庙中来躲避。

“我们五人互诉经历,竟然不知道袭击我们的是何方人马,只是这一战惨烈之极,我方死了不下五十人,逃回来的却剩下我们五人。余长远听说徐恩居然被一个神秘高手杀死,登时吓得目瞪口呆。我问他云飞扬去了哪里,他说早晨出发前,云飞扬接到飞鸽传书,说是有要事赶回到京城去了。我恨恨说道:‘云飞扬这厮一走,咱们便全军覆没,这人溜得倒快!’我们五人计议了一番,此次虽说是东厂和锦衣卫带领我们来到湖广,但是盗献王墓这事是绝对上不得台面的,此次死了这么多人,一旦消息泄露出去,东厂和锦衣卫只会将我们几个推出去背黑锅。况且那些黑衣杀手也不会放过我们,还是不要进城为好。

“我们五人商量之后,便即决定连夜离开安陆洲。余大哥说他在京城之外有一座山庄,是我们藏身的好所在。于是我们便一路赶回京城,从此便在余大哥的山庄安顿了下来。说句实话,我们五人也不敢分开,生怕一落单儿便被当日那些黑衣杀手盯上。只是过了这么多年,慢慢的也将这事放了下来。”

第33章

厉秋风和燕独飞听庄恒云讲述这段往事,也是听得惊心动魄。庄恒云道:“说来惭愧,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当日要盗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厉秋风道:“难道余大侠也不知道么?”

庄恒云道:“余大哥说他也不知道。说句实话,当年余大哥在山西做一笔买卖,不想被云飞扬抓到了把柄。云飞扬便以此事要挟,让余大哥召集人手,帮他到湖广去盗一座墓。至于墓中有什么,云飞扬并未明说。余大哥没有法子,仗着他在江湖中交游甚广,召集到六十多位武林高手,共同参与了这次行动。云飞扬又将大盗马空空介绍给余大哥,要在墓中取什么东西,也只有马空空知道。只是想不到这马空空在遇敌之时突然失踪,剩下的同伴死伤殆尽。今日想起当时的惨状,仍然心悸不已。”

厉秋风道:“前日庄二哥曾对我言及东厂之事,想来是余庄主要你来试探兄弟罢。”

庄恒云有些迟疑的看了燕独飞一眼,厉秋风道:“庄二哥不必迟疑,我与燕兄是过命的交情,有事不妨直说。”

庄恒云苦笑了一声道:“这个还请两位兄弟多多包涵,余大哥传下令来,做哥哥的不得不去做。”

厉秋风道:“此事事关重大,余大侠多些顾虑也不足为奇。”

庄恒云压低声音道:“今日既然把话说到这里,做哥哥的也不隐瞒了。余大哥那边,两位兄弟也须得小心在意。”

燕独飞一怔,道:“此话怎讲?”

庄恒云道:“这次的买卖源自三年前马空空突然出现,他找到余大哥后,两人密议了半天。至于他们商量了什么,我与其它三位庄主都不晓得。其后不久余大哥便与马空空一同出去办一件事,但是不久后余大哥一人回到五虎山庄,将我们四人召集到一起后,说他与马空空共同获得了一张藏宝地图。只是这图居然给马空空私吞了,须得想办法将地图从马空空手中夺回。

“余大哥安排我们四人到处查访,不久之后我发现锦衣卫也在暗中打探马空空的行踪。我问过余大哥,他说云飞扬已找到他,要他帮忙将马空空捉拿归案。因为当日湖广盗墓之时,马空空出卖了大家,所以云飞扬一定要抓住马空空,查清当日盗墓之事为何会失手。

“我们追查了半年有余,却一直没有找到马空空的下落。想不到有一天突然有人到五虎山庄拜访,声称自己便是马空空。余大哥大喜,当即飞鸽传书给云飞扬,同时将这人放进山庄之中。

“我们一见那人,登时吃了一惊,原来这人并不是马空空,余大哥便问他是何人,为何要冒充马空空。那人却哈哈一笑,道:‘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只见他拿出包袱,取出易容药在脸上东抹一下西涂一下,又将衣服里面垫上垫子,片刻之间又变成了十年前那个猥琐的胖子。我四弟朱明精通易容术,他悄悄告诉我们,这人确实是马空空。

“余大哥要马空空交出藏宝地图,可以放他离开五虎山庄。马空空却说要余大哥说出当年去湖广盗墓的真相,余大哥反问马空空为何不说出到兴献王墓到底要找什么。两人争论之时,云飞扬带着大批锦衣卫赶到了五虎山庄。后来的事情厉兄弟比我更清楚罢。”

厉秋风道:“不错。当日我也随着云飞扬到了五虎山庄,马空空因兽犹斗,最后还是被云飞扬擒住。只是在将他带回京城的途中,马空空竟然咬舌自尽了。云飞扬细细搜检,在他身上并未找到藏宝地图。”

庄恒云道:“这前前后后的事情,知道的最多的便是余大哥和马空空,马空空一死,余大哥又闭口不谈。我们做兄弟的,自然也不好逼他说出内情。余大哥的性子我最了解,两位还是小心在意为好。”

燕独飞道:“庄二哥对我们兄弟如此推心置腹,咱们兄弟感激不尽。只要庄二哥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还请尽管吩咐。”

庄恒云面露喜色,道:“燕老弟这样说是最好不过的。我瞧那云飞扬也是瞧上这笔大买卖,到时候不免坐地分赃,弄不好还会杀人灭口。咱们兄弟须得留个心眼,待得手之时,若是有变故发生,你我三人须得齐心协力,共保富贵。”

厉秋风想不到庄恒云对余长远还有如此心机,不由得心下一凛,暗想这庄恒云用心何其深远,实是一个厉害之极的角色。

却听燕独飞道:“这个不须庄二哥多虑,他日若得了宝藏,大家和和气气的分了便罢,若是有人想独吞财宝,那咱们兄弟三人便联手对敌。只不过这事是否要与何毅、朱明、周敬天三位庄主事先通通气?”

庄恒云急忙摇头道:“此事万万不可说与其他人知道。我与何、朱、周三人交往十余年,但是对于三人的根底也是全然不知。他们三人的名字都是假的,在去湖广安陆洲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江湖中的哪一路人马。便是余大哥如此了得,恐怕也并不知道他们的来历。总之盯着这笔宝藏的江湖中人着实不少,相互之间都在互相猜疑,咱们万万马虎不得。”

便在此时,忽听得前院一阵喧哗,似乎有人动手打架。庄恒云一怔,道:“顾家老店早就被咱们五虎山庄盘下了,店中的老板伙计都是五虎山庄的人。今天晚上已经不接待其他客人,怎么会有人到这里打架?”

三人急忙走出客房,便向前院奔去。还未走进大堂,只听有人高声说道:“连个鬼影都没有的客栈你们偏偏说客满,当真是见了鬼了。”

听到这人的声音,三人都停下了脚步。庄恒云皱了皱眉头道:“是慕容家那个丫头!她怎么到了这里?”

厉秋风和燕独风从沙河帮的口中已得知这个姑娘会到顾家老店来投宿,是以并不十分吃惊。见庄恒云面露难色,知道他担心余长远等人来到后会与这姑娘大打出手,不免惊动永安城内的守军。

此时只听那店小二道:“好教公子得知,今日真的是客满了,否则我们也不会看着钱不赚不是?我跟您说,是有一位京城来的客人包了小店,所以还请公子另寻他处下榻。”

那姑娘啐了他一口道:“我在永安城走了两条大街,连个客栈的影儿都没见到,后来问了一个路人才知道整个永安城现在只有你们一家客栈。你想把我骗走是不是?”

话音一落,只听“啪”的一声,紧接着听那店小二说道:“你、你怎么打人?”

“打的就是你!快去给我找间屋子,不然信不信我一把火把你们顾家老店烧成白地!你看我作什么,还不去找?!”

只听脚步声响,那店小二跌跌撞撞的捂着脸跑了出来,庄恒云一把将他拉到屋子后边,店小二吓了一跳,正要开口惊呼,庄恒云捂住他的嘴道:“别出声,是我!”

那店小二见是庄恒云,这才放下心来,正要说前面发生之事,庄恒云低声道:“你给她在后面最偏僻的厢房开间客房,记住,一定是后院最偏僻的那间厢房。然后把饭菜之类的给她送过去,尽量别让她出门。”

那店小二一个劲儿的点头,随后又回到大堂。只听他对那姑娘说道:“真是碰巧了,后院还剩一间客房,不知两位是否能屈就一下?”

那姑娘说道:“打你一记耳光,客房倒是有了,下次机灵点,免得挨打。”

那店小二连声道:“小人记得了,请公子和这位大姐随小人到后院。”

庄恒云见三人就要出来,急忙冲着燕独飞和厉秋风一摆手,三人迅速躲到屋子后边的廊柱之后。只见店小二打着灯笼当前引路,慕容家的姑娘和马空空的女儿跟在后边。只听那姑娘边走边说道:“这后边的厢房都没点灯,你却说没有空房了,下次再骗我,当心你的狗头!”

那店小二边走边陪笑道:“公子教训的是。只是今日实在是有人将客房都包了,等那些客人到了,这些屋子的灯就好亮了。”

那姑娘道:“一会儿别忘了给我们的马喂上草料,我们明早儿便走。”

第34章

店小二引着两人走进后院之后,庄恒去这才带着厉秋风和燕独飞来到大堂。他搓了搓手道:“慕容家这丫头太棘手了!一会儿余大哥他们到了之后,若是与这丫头朝了面,在这永安城里大打出手,恐怕会招来官兵,事情就不好办了。”

厉秋风心想:“这姑娘不只要找余长远的麻烦,恐怕更想对付许鹰扬,你庄恒云可不知道罢?”只是心下虽这样想,嘴上却不能说。燕独飞道:“余大哥到来之后,我和厉兄弟是否应该出面,与各位庄主一同对付许鹰扬?”

庄恒云沉吟了一下道:“眼下两位兄弟还是暂避一下。虽说二位已经易容,但那许鹰扬心思缜密,软硬不吃,是极不好对付的人物。不妨让余大哥先与他周旋一番,若是需要咱们兄弟一起出手,我再去找两位兄弟。”

三人又谈了一会儿,眼见时辰将到,厉秋风和燕独飞便即告辞回房。

两人一进屋中,燕独飞便低声说道:“厉兄弟,你说庄恒云的话有几分靠谱?”

厉秋风道:“他与余长远等人也是勾心斗角、相互提防,这是错不了的。只是他所说的湖广盗墓一事,其中倒颇有些蹊跷。”

燕独飞道:“愿闻其详。”

厉秋风沉吟了一下,道:“听庄恒云所说,湖广安陆洲盗墓一事,发生在当年五月前后。按照时间推算,先帝当时应该临幸清江浦,并且去看望了当年服侍他的老太监张阳。云飞扬以锦衣卫副指挥的身份,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也必须随在先帝的身边。只是依庄恒云所说,他居然不远千里到了湖广,这让人万万猜想不透。

“其二,东厂太监徐恩我虽然未曾见过,但在宫中听锦衣卫同僚说过,此人武功极高,曾随先帝在豹房之中屠熊搏虎,想来天下能胜他的人也没有几个。一个拿着雨伞的人就能轻易将徐恩杀死,这是我第二个不解之处。

“其三,庄恒云所说的那些在兴献王陵墓埋伏的黑衣人武功诡异,怎么江湖上从来没有听说这样一个帮派?而他们的那个灰衣首领,以雨伞为兵刃,且在雨伞中藏有利剑。咱们都是习武之人,须知与强敌对阵之时,只会使用自己最擅长的兵器。天下任何一位高手,在与徐恩交手时都不敢托打,定然只会选择自己最擅长的兵刃。这个灰衣人所持的雨伞,一定是他最称手的兵器。只是以燕兄和我的见识,却想不出有任何一位武林高手用的是雨伞。

“还有就是马空空的神秘失踪。在盗墓时他就失踪了一次,而后与余长远联手去取藏宝地图,将藏宝地图偷走后又失踪了一次。按理来说他既取了地图,就该一个人去取了宝藏,而后远走他乡,但是偏偏他却去了五虎山庄,结果被云飞扬擒住。据马空空的女儿说,在他前往五虎山庄之前,曾有一个老者与他密谈,那么这个老者又是何人?马空空要余长远说出盗墓的真相,余长远又为何不说?“

燕独飞道:“厉兄弟果然心思缜密。依愚兄看来,五虎山庄的五个老贼各怀机心,只要找到宝藏,这五个家伙肯定是要火拼的。我瞧余长远也是在利用其余四人。比如说何毅善用火药,进入墓道之时,有的地方需要用火药将巨石炸开,何毅就会大显身手。庄恒云现在拉拢咱们兄弟,十有八九是为了日后五个老贼翻脸时,咱们能站在他这一边。“

厉秋风点头称是,道:“咱们不妨给他们来个将计就计,先鼓动这五个老家伙互相猜忌,待他们动手之时,咱们在后面助拳,先干掉余长远,其余四个就好对付了。”

燕独飞笑道:“正是。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咱们只须静观其变,这五个老贼定然会火拼。”

两人谈谈讲讲,不知不觉已过去半个多时辰。忽听得前院人声喧闹,夹杂着马的嘶叫声。燕独飞道:“想是余长远等人到了。咱们先不出去,看看这老贼如何与许鹰扬摊牌。”

厉秋风吹熄了油灯,道:“燕兄所言极是,余老贼心思缜密,一会儿定然会派人与你我联络。“

约摸过了一柱香工夫,只听得脚步声响,竟是有一大群人走进了后院。接着院子里一片嘈杂,听声音是在分配房屋。随即只听旁边屋子的门响,有几人已然走进了屋子。

只听那屋中有人道:“去吩咐店小二送来热水,咱们服侍许大人休息。”听声音正是余长远。厉秋风与燕独飞对视了一眼,心下均想:“余长远将许鹰扬安排在自己隔壁,定然是为了一会儿动手方便。

只听许鹰扬道:“不必麻烦了,余庄主尽可以忙去吧。”随后那屋子中便再无声音。

厉秋风心下奇怪,难道许鹰扬进屋便要睡觉不成?正思忖间,忽听得屋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这两下敲击极轻,所幸两人内力深厚,这才发觉屋外有人。

两人躲在门后,正想从门缝中看看来者是谁,只听那人低声道:“我是余长远,两位兄弟在么?”

厉秋风一听是余长远,便即向燕独飞点了点头,一点一点的将门打开。他的动作极轻,是以屋门打开时,竟未发出丝毫声音。

只见门口站了一人,不是余长远又是谁?

余长远见厉秋风打开屋门,却不敢说话,只是举手示意,要两人跟着他走。厉秋风和燕独飞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点头同意。

两人蹑手蹑脚的走出屋门,厉秋风又轻轻的将屋门关上。此时院子中的五虎山庄的庄丁正在收拾行李,还有的正在往各个客房中搬东西,厉秋风这才舒了一口气。许鹰扬武功再高,在这一片吵闹声中,也无法发现两人是被通缉的犯人。

余长远带着两人走出顾家老店,沿着大街走出足有半里,路边是一处水池,四处没有民宅,余长远这才停下脚步抱拳道:“辛苦两位兄弟了。”

厉秋风和燕独飞谦逊了几句后,燕独飞道:“余大哥,明日咱们便要去八宝莲花山,许鹰扬这事今晚必须要解决。”

余长远道:“我找二位出来,便是商议此事。下午我已让二弟与你们说了,此番去取宝藏,我是志在必得,挡我路者格杀勿论。一会儿我便要与许鹰扬摊牌,如果他也想做这笔买卖,咱们可以齐心协力,二一添作五,大家每人都分上一份。要是许鹰扬不答应,嘿嘿,那可就由不得他了。”

厉秋风道:“许鹰扬武功不弱,兼之此人是锦衣卫的千户,若是莫名其妙的死了,锦衣卫定然不肯干休。到时候天下虽大,只怕也无你我兄弟的藏身之处。”

余长远道:“这个我自晓得,是以早已备了先手。五虎山庄的家眷我早已安排妥当,只要咱们得手,大家各分一份银子,想买官的买官,想避往海外的尽可以买船下海。更何况许鹰扬只不过是一个千户而已。当年我还看到一个东厂的大太监被人杀了,东厂不还是得忍着?”

厉秋风见余长远目光中杀气大盛,知道此人已动了杀机,也不想再劝,只是微微一笑道:“余大哥想得周全,小弟佩服之至。”

燕独飞道:“日前与余大哥动手的那个慕容家的丫头现在也住在顾家老店,大哥还是不要与她朝面为好,以免又生枝节,于咱们的大事不利。”

余长远万万没有料到此事,想了半天才道:“这个我自晓得,咱们先对付许鹰扬,然后明早越早动身越好。如果这小丫头还是缠着不放,拼着与慕容家为敌,也要先干掉这个臭丫头!”

第35章

三人回到顾家老店后,大堂中已摆了十几桌酒菜,顾家老店的掌柜是五虎山庄的管家,五虎山庄将客栈盘下之后,便让他带几个人来做了掌柜。此时见余长远领着厉秋风和燕独飞进了大堂,掌柜急忙迎了上来道:“三位客官快请入席吧,大伙儿都等着呢。”

余长远点了点头,径直走到中间一桌的主位坐下。那掌柜又将厉秋风和燕独飞让入座中。这一桌除五虎山庄五位庄主外,便是厉秋风、燕独飞和许鹰扬三人。其余各桌坐的都是五虎山计的庄丁,不少人腰间鼓鼓囊囊,显然暗藏着兵刃暗器。

许鹰扬看了一眼厉秋风和燕独飞,道:“这两位仁兄眼生得很,余庄主可介绍一下么?”

余长远道:“这是我江湖上的两位好朋友,也是老夫此行的帮手,许大人还要多多关照。”

他已下决心与许鹰扬摊牌,是以言语上也不再客气。“小人”两个字再也不提,竟然称起“老夫”来了。

许鹰扬沉吟了一下,道:“请教两位高姓大名?”

余长远道:“这两位朋友说起来也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人物。一位姓厉,一位姓燕,许大人可听说过么?”

许鹰扬道:“前几日诏狱中逃走了一名重犯,帮他逃走的那人是锦衣卫的百户。这两人一个姓燕,一个姓厉,倒与这两位仁兄有些相像。不知余庄主见过那两人没有?”

余长远打了一个哈哈,道:“这个就不好说了。老夫若是说见过,许大人定要让老夫交人,老夫若是说没见过,许大人恐怕不会相信,这倒让老夫为难了。这样罢,许大人不妨帮老夫出个主意,这事如何处置为好?”

许鹰扬笑道:“我是外人,如何能替余庄主做主?余庄主还是与四位庄主商量一下,再做决定比较好些。”

余长远摇了摇头道:“我们五人共进共退,老夫的主意,就是四位兄弟的主意。他们也想听听许大人有什么高见!”

许鹰扬微微一笑,道:“余庄主的意思是说,若是我说的主意不合余庄主心意,五位庄主便要联手对付我么?”

余长远道:“‘对付’二字,老夫是想都没有想过的。许大人是官、老夫是民,自古民不与官斗,我们五兄弟在京城讨口饭吃,借重许大人之处甚多,怎会对许大人不敬?”

许鹰扬道:“那我倒要问一句余庄主,那两位重犯是余庄主的什么人?”

“朋友,不,现在也可算得上是兄弟!”余长远沉声说道。

许鹰扬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庄恒云,道:“各位庄主与余庄主都是一个主意罢?”

庄恒云等被他目光一扫,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厉秋风与许鹰扬目光一接,心下不由一凛。他与许鹰扬素无交情,平日里也没有来往,只是当值时见过几次。此时见许鹰扬目中并无敌意,反倒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许鹰扬又看了燕独飞一眼,道:“余庄主这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许某佩服的很。只是许某执掌锦衣卫北镇抚司,奉皇命缉拿重犯,敢不尽心竭力?”

他说到此处,五虎山庄众人都是暗自戒备,更有人不由自主的去腰间握住兵刃。

只听许鹰扬接着说道:“只是我办这趟差之前,云大人有言在先,余庄主是为国家出过大力的人,定然不会做出违反大明律例之事,要我见机行事,多听余庄主的意见。”

他此言一出,余长远登时面露喜色,道:“云大人言重了,老夫虽身在江湖,时刻不忘云大人的恩典。”

许鹰扬道:“此次我随余庄主赶赴山东,缉拿逃犯一事,不是我要管的事情。若是此行圆满无事,待我回京之后,再禀报云大人,那时或许能有转机也说不定。”

余长远大喜,站起身来端起酒杯道:“许大人既如此说了,那咱们就是满天云彩全散!咱们五虎山庄紧靠大树好乘凉,以后惟云大人、许大人马首是瞻。来,咱们大伙儿敬许大人一杯!”

厉秋风听许鹰扬娓娓道来,竟是说只要事情办得漂亮,就不再追究自己和燕独飞所犯下的重罪。他久在锦衣卫当差,自是不信许鹰扬的话。只是现在当然不能翻脸,于是也和庄恒云等人一起站了起来,端起酒杯向许鹰扬敬酒。

许鹰扬也站起身来道:“各位是江湖好汉,我一向佩服的很。这次办差借助大伙的地方甚多,到时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他说罢端起酒杯在嘴上微微碰了一下,余长远等也不在意,轰然叫好,纷纷将酒饮得干干净净。

余长远道:“今日在座的各位兄弟都是患难之交,老夫不妨直言。咱们此行是要干一件大事。许大人既然答应相助,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老夫在这里给大家立个誓,此事若是干成了,大伙儿再不用过刀头上舔血的日子,想当官的,尽可以去买个官儿做,想做富家翁的,回家买田买地,保儿孙几世衣食无忧!”

五虎山庄众庄丁齐声欢呼,更有人趁乱大声叫道:“我要女人!”

余长远笑道:“只怕到时你见到女人就怕得要死,跑都来不及!”

众人哈哈大笑,这些人本来都是江湖汉子,性子粗豪,见庄主今日也放下脸来说笑,更是毫无顾忌,一时间污言四起,夹杂着划拳拼酒的吃喝之声。

余长远喝了两杯酒,笑着对许鹰扬道:“许大人,我这班兄弟都是江湖好汉,不懂什么繁文缛节,倒教许大人见笑了。”

许鹰扬道:“江湖中人本该如此,不似官场中人油滑,我倒是颇为羡慕。”

便在此时,忽听得“喀喇”一声巨响,店门被撞开一个大洞,一个守在门口的庄丁从破洞中飞了进来,重重的摔在地上。紧接着从店外传出一个破锣般的声音道:“娘的,顾家老店什么时候换了东家了?也不张开狗眼看看老子是谁,就敢挡老子的道!”

两名庄丁抢上前去将那倒在地上的同伴扶了起来,只见那名庄丁口吐鲜血,受伤着实不轻。周敬天抢上前去,道:“把他扶到后面救治。”

只听“砰”的一声响,两扇店门已被人踹开,随即冲进来一群人,各个手持兵刃。为首那人道:“顾常波这个龟孙子哪里去了?”

厉秋风一见此人,立即认出了他便是那沙河帮的帮主,想是到顾家老店来找慕容家那姑娘的麻烦,只是在店门前被五虎山庄的庄丁拦住,这才出手伤人。

这时掌柜急忙迎上前去,道:“顾老板已经将店盘给了小人,他前几日便回老家去了。”

那帮主“呸”了一口,道:“老顾还欠我一万两银子。他既然走了,这笔账可就要着落在你身上了。”

掌柜不由的回头看了余长远一眼,余长远点了点头,他这才回头对那帮主道:“这个事情顾老板走时倒没有交待,这位老兄可有借据?”

那帮主嘿嘿一笑,道:“你竟然敢跟我要借据?”说罢回头对身后沙河帮帮众说道:“各位兄弟,听到没有,这老小子竟然跟咱们要借据?!”

沙河帮众人哈哈大笑,似乎从来没有听到如此好笑的笑话。

那帮主傲然说道:“你小子给爷爷听好了!沙河帮这三个字,便是借据!”说完挥了挥手中的钢刀道:“爷爷手中这柄钢刀,就是保人!”

掌柜惊声说道:“您、您这不是明抢么?”

那帮主哈哈一笑,道:“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们只是来讨债,可不敢抢劫!还有,你们店里是不是住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子,带着一个女人?把他给我叫出来,爷爷一高兴,说不定免了你一千两银子的利息。”

便在此时,只听有人说道:“展帮主,你欠我的十万两银子,今日该还了罢!”

第36章

此言一出,屋中登时安静了下来。

那沙河帮帮主大怒,将手中钢刀在空中一挥,怒道:“是哪个狗贼在消遣老子?站出来让爷爷看看!”

只听“呼”的一声响,那帮主只觉眼前白光闪动,心知不妙,此时躲闪已然不及,只得挥刀在胸前格挡。“扑”的一声响,他只觉胸口一痛,一股大力涌到,不由自主的连退三步,这才稳住身形。

“啪”的一声,一个酒杯掉落在地上,登时摔的粉碎。

那帮主惊魂未定,胸前湿了一片,正是被人用酒杯打在自己胸口。只是那人并未痛下杀手,否则碎的就不是酒杯,而是他的肋骨了。

他知道定有高手潜伏在此,哪敢再高声叫骂。一名沙河帮帮众跑过来想给他衣服擦拭干净,却被他一拳打出老远。只见他将钢刀收回刀鞘,整了整衣衫,拱手施礼道:“哪一位江湖朋友在此,沙河帮帮主展一刀有礼了。”

五虎山庄众人刚才看得清清楚楚,用杯子将展一刀逼退的正是许鹰扬。只见他微微一笑,道:“展帮主,半年多没见,你的威风可长了不少啊。”

展一刀寻声望去,一见许鹰扬,立时面色大变,抢上几步躬身行礼道:“不知许大人在此,小人真是瞎了狗眼。得罪了大人,小人罪该万死!”

许鹰扬笑道:“展帮主言重了,我只是路过此地,又没事先和你打招呼,哪有得罪不得罪的?只是顾家老店的新掌柜与我倒颇有交情,我看你这一万两银子的债就算了罢。”

展一刀连声说道:“是是,免了免了,这笔债全都免了。”

许鹰扬道:“那一千两银子的利息,展帮主还要么?”

展一刀知道他在消遣自己,但是此人是万万不能得罪了,当下一个劲儿摇头说:“不要了,所有债务一笔勾销,以后顾家老店的门槛咱沙河帮都不敢来踩上一脚!”说完回头对沙河帮众人说道:“听见没有?凡是沙河帮门下之人,以后半步也不许踏入顾家老店这条街,违者自断一条腿,左腿先迈进来的砍左腿,右腿先迈进来的砍右腿!”

沙河帮众人见帮主吓得脸都白了,哪个还敢多言?当下齐声称是。

展一刀一脸谄笑,对许鹰扬道:“没想到许大人今日在此会客,小人不敢打扰,这就告辞了。许大人若有什么差遣,尽可派人吩咐小人便是。”

他正要转身离开,只听许鹰扬道:“沙帮主,掌柜的那一万一千两银子,便从你欠我的十万两银子中扣除罢了。你还欠着我八万九千两银子,这个不要忘记了。”

展一刀心下暗骂许鹰扬,心说我何时欠过你银子?但又不敢反驳,只得连声说是,慢慢的退出顾家老店。出了门后,便即拔足狂奔,一边跑一边暗叫晦气,不仅没找到对头报仇,反倒背上了八万九千两银子的债务,实在是肉疼之极。

店中众人见沙河帮狼狈而逃,当下哄堂大笑。只是余长远等高手已然看出,适才许鹰扬漫不经心的一挥手,桌子上的酒杯被他内力催动,直打向展一刀的胸口。展一刀虽挥刀抵挡,酒杯仍是击中他胸口。许鹰扬挥手之间,内力之深厚,拿捏之巧妙,实是高明之极。余长远虽自忖勉强也能够做到,但是要像他这般不露声色,而且酒杯打中展一刀之后,只将他震退三步却不伤他,这份功夫自己是万万做不到的,心下不由暗自侥幸,心道:幸亏此人答允共图大事,否则适才动起手来,他若想脱身而去,我们万万拦挡不住。到时他带了锦衣卫大队人马杀到,别说去取什么宝藏,便是身家性命恐怕都保不住了。念及此处,额头登时渗出了冷汗。

众人又喝了几杯,许鹰扬对那掌柜说道:“适才沙河帮说要到这里找什么人,那人是住在店中么?”

那掌柜说道:“傍晚时分确实有一男一女前来投宿,本来余庄主吩咐过将小店包了,只是这人蛮横的紧,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了店里的小二。小人怕把事情闹大,请示过二庄主,这才把他们安排到后院厢房去了。”

庄恒云在一边陪着笑脸说道:“那小子看模样是一个富家哥儿,只怕是拐带了别人家的女人私奔。进店来又吵又闹,我怕他引来城中守军盘查,是以才让掌柜的给她开了个厢房。好在这两人明日一早便走,倒不会给咱们惹什么麻烦。”

余长远小声对许鹰扬说道:“许大人,有些事情一会儿咱们还要细细商议才是。”

许鹰扬点了点头,道:“我正有此意。此刻永安城中,不只有锦衣卫的探子,还密布着东厂的番子。余庄主每一步都得万分小心,否则一旦失手,可就是万劫不复了。”

便在此时,他忽然住嘴不说,双目愣愣地盯向门口,脸上露出了惊恐之极的神色。

只见店门口的气死风灯之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白衣女人。

许鹰扬自不必说,五虎山庄的五位庄主以及厉秋风、燕独飞都是武林高手,寻常人等在数丈之外出现他们立时便能察觉。只是这女子何时出现,众人却均都不知,不由得面面相觑。只是厉秋风和何毅互相对视一眼,这女子正是那天晚上在山谷中戏台前出现的神秘人。

许鹰扬却是面色惨白,拿杯的右手竟然不住颤抖,全不似平时冷静淡泊的模样。在店中诸人之中,以武功而论,自是以许鹰扬最高,却想不到此时竟会害怕成如此模样。

厉秋风心下暗自诧异,他曾与这白衣女子交过手,其身法之诡异,招数之巧妙,实是生平之仅见。但是功力颇有不足,若是猝然相遇,仗着招数巧妙她尚可占得先机,但若对方是江湖高手,只须一二十招便会瞧出她的底细,到时以深厚内力反击,这女子便必败无疑。以许鹰扬的武功,本不该如此害怕才是。

那女子缓缓走入店中,柔声问道:“这里可是客栈么?”

那掌柜的也瞧得呆了,朱明骂了他一声,他这才急忙迎上前去说道:“这位大姐实在是不巧,小店已经客满了,请您换一家问问罢。”

那女子一脸愁容,便似要哭了出来,凄声说道:“我已走了半天,连一家客栈都没有找到。您就行行好,留我在这住上一宿罢。”

那掌柜的听她软语相求,差点便点头同意,只是忽然看到余长远恶狠狠的目光,身子一抖,道:“小店实在已经客满,还请大姐多多包涵。”

那女子黯然失色,将目光缓缓从众人脸上掠过,突然看到许鹰扬,她双目一亮,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鹰扬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双手扶在桌子之上,余长远等人只觉得桌子微微颤动,显是许鹰扬的双手在发抖。

“是、是你……你不是已经……”许鹰扬颤声说道。

那女子右手轻轻拢了拢头发,道:“我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是不是?我也不知道啊,我想我确实应该死了,可是偏偏又活了过来。眼睛睁开后,你们都不见了。你知道么,我在一个黑屋子里,看不到光亮。我走了好长时间,可是总也走不出去。有个人一直在问我,说很奇怪的事情。饿了,他会给我东西吃,渴了,他会给我水喝,但是他从来不露面。我很害怕,你们都不管我了么?”

许鹰扬此时惊魂稍定,他缓缓坐回到椅子上,沉吟了半晌才道:“原来你不记得了。如此最好,你不记得了最好。”

那女子说道:“可是我记得你啊,还有那个白头发的老头儿,他到哪里去了?”

许鹰扬沉声说道:“他已经死了,他们都死了。你本不该来的,来到这里,你也必须死!”

第37章

白衣女子凄然道:“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就不怕死第二次,只是我想见见他,你告诉我,他去了哪里?”

许鹰扬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双手不再颤抖,沉声说道:“他不会再见你了。我劝你还是回去罢。”

那女子环视着众人,突然看到了厉秋风,她微微一怔,说道:“你是锦衣卫?为什么那天你不在?你若是在,他就不会掉入水中,也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事!”

她说到此处,原本嗲嗲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起来。只见她的面容从苍白开始变得青白,而后眼圈开始变得乌黑。身上的白衣不住颤动,脸上原本哀怨的表情越来越变得阴毒。

厉秋风右手已握住刀柄,道:“你说得好没道理。锦衣卫是皇上的亲军,哪能说出宫就出宫?这位大姐,我想你是认错了人。还是听许先生的话,回到你应该去的地方吧。”

便在此时,只见白影晃动,那女子如同鬼魅般的越过三张桌子,凌空扑向厉秋风。右手张开,五根手指上的长长指甲闪着银光,直向厉秋风头顶抓到。

厉秋风已经见识过这女子的轻功,是以早有防备。眼见她身形一动,厉秋风已自站起身来。只是那女子来得好快,厉秋风身子一闪,左手顺手拎起椅子,便向那女子砸了过去。

“喀喇”一声响,那椅子已被白衣女子一掌打得四分五裂。

厉秋风拔出长刀,迎面便是一刀。

那女子半空中轻轻一闪,已自落到旁边一张桌子上。她右手自腰间一探,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短刀。这刀不过一尺多长,刀柄漆黑,刀身狭长,闪着点点寒光。

厉秋风大喝一声,身子斗然拔起,直扑向那白衣女子,手中长刀在半空中连劈三刀,招招不离那女子面门。白衣女子却如鬼魅般的在桌子上盘旋往来,手中短刀并不招架,而是寻机向厉秋风身上攒刺。

此时五虎山庄的庄丁已然退到大堂四周,手中各执兵刃,看着厉秋风与那白衣女子在桌上缠斗。许鹰扬与余长远等人却仍然坐在酒桌旁,凝神观看那白衣女子的武功招式,不时低声交谈。

厉秋风与那女子出招越来越快,最后只见一团白影和一团青影在桌子上转来转去。只是两人闪转腾挪虽快若闪电,手是兵刃却是碰都没碰一下。

斗到分际,厉秋风大喝一声,长刀横掠,招式不待用老,手腕一翻,这一刀又变为反切。白衣女子仓促之间无法破解这一招,又不敢用短刀硬接,只得右足一点,从桌子上直向后跃出。

厉秋风冷笑道:“你现在要走,只怕已是迟了!”

只见他刀光霍霍,已自追了上去。

白衣女子并不接招,眼见背心要撞上大堂中的一根柱子,却左手在柱子上轻轻一拍,借着这一拍之力,身子如箭一般从侧门穿了过去,已自落到后院之中。

此时月上中天,后院亮如白昼。白衣女子俏生生的立在当地,右手握着短刀在身前缓缓划过,左手捏着剑诀,柔声说道:“你的武功很好,可是你为什么不护着他,还让那些人去害他?”

厉秋风摸不着头脑,心下不想再与她纠缠,抢上前去又是一刀劈下。白衣女子闪身避过,反手一刀直刺厉秋风咽喉,两人又打成一团。

余长远等人也赶了出来,他小声叮嘱庄恒云等布下圈子,不要让这白衣女子跑了。

庄恒云答应了一声,将五虎山庄的庄丁四散布防,隐隐已成合围之势。

厉秋风与那女子又斗了二十余招,他围着那女子前后左右不住盘旋,手中长刀如毒蛇一般刀刀致命。白衣女子左支右绌,已然处在下风,想要抽身而走,全身已被厉秋风刀光笼罩,只得勉力支撑。

燕独飞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不出十招,这妖女定会伤在厉兄弟的刀下。”

便在此时,只听那白衣女子一声惊呼,头发被厉秋风的长刀削下一绺,吓得她花容失色。厉秋风得势不饶人,长刀横推,便向那女子咽喉要害扫了过去。

厉秋风这一刀挟着劲风,眼见就要砍中白衣女子。只是厉秋风并不想伤她,满拟将刀横在她脖项之上,再细细盘问这女子的来历。余长远等见厉秋风就要得手,心下也是舒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厉秋风忽然觉得眼前银光闪动,他暗叫不好,百忙中身子向后一倒,只觉数道劲风从脸上刮了过去,热辣辣的甚不好受。

厉秋风不待身子落地,左手在地上一拍,立时跳了起来。他凝视望去,只见那白衣女子身前已多了一人。

这人头戴深笠,白纱深垂,一身青衣,右手握着一柄长剑,正是慕容家那个姑娘。

厉秋风将刀横在胸前,道:“姑娘,厉某与你无怨无仇,今日之事,望姑娘不要插手。”

那少女冷笑道:“你们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弱质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况且我正要找五虎山庄的老贼算账,你若是识相,尽可躲到一边去,否则我连你一块杀。”

厉秋风被她气得笑了,道:“姑娘,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三番五次与我为难,不要以为我怕了你。只是念你是女流之辈,不想出手伤你罢了。”

那少女将长剑指向厉秋风道:“想要伤我,只怕没有那么容易,不信你便试试看!”

厉秋风道:“那厉某便得罪了!”他话音一落,正要猱身攻击。却听余长远说道:“大家住手,我有话说!”

那少女冷笑道:“你这老贼又有什么诡计?别人怕你,我偏偏不怕!你们一起上吧!”

余长远走上前来,双手一拱,道:“五虎山庄与慕容山庄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余某佩服慕容秋水老先生的人才武功,实不欲得罪慕容家的人。还请姑娘不要趟这趟浑水,伤了两家的和气。”

那少女道:“你若怕了慕容山庄,便将马姐姐爹爹的东西还给她。”

余长远面色一沉,道:“小丫头,我给足你的面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当真以为老夫怕你不成?”

那少女哈哈一笑,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你这老贼就不要假惺惺的充好人了,看你那副假仁假义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余长远大怒,高声喝道:“大家齐上,把这三个妖女全都给我拿下!”

五虎山庄众庄丁一声呼哨,便即冲上前来,将那少女和站在她身后的白衣女子以及马空空的女儿围在当中。

那白衣女子眼波流转,柔声说道:“小姑娘,你为什么要帮我?”

那少女哼了一声道:“我最瞧不惯男人欺负女人,今天这忙我是帮定了!”

白衣女子轻轻一笑,道:“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谁帮谁还不一定呢”

她说到此处,左手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嘴边,只听一声凄厉之极的哨声响起,在深夜中听来让人感觉心惊肉跳。

余长远脸色一变,道:“这妖女在找帮手,大家并肩子上,先把这三个妖妇拿下!”

便在此时,只听得数声厉响,四周的屋顶上突然出现了十多名黑衣人。只见这些人双手挥动,无数暗器直向余长远等人打到。

月光之下,这见这些暗器带着呼呼风声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余长远等担心有毒,不敢用手接,也不想用兵刃去砸,只得向后退回到大堂中。只一瞬间,院中只剩下白衣女子和慕容家的姑娘以及马空空的女儿。

余长远将门关上,从门缝中向外望去,只见那些黑衣人已自跃到院子中,护着三个女子向后院退去。庄恒云道:“他们是想退到那丫头的屋子里。大哥,咱们跟上去罢。”

余长远摇了摇头道:“这些人的暗器颇为厉害,咱们不要过分逼近,以免兄弟们受伤。还是在此静观其变,我就不信他们一辈子不出来!”

这一等就是一柱香工夫,忽听得店外马蹄声响,竟似有马队经过。那马跑得好快,只一瞬间,马蹄声已在百步开外。一名守在外面的庄丁跑了进来,惊慌的说道:“大庄主,那个丫头在马厩里牵了她的马,带着另外两名女子逃走了!”

余长远“咦”了一声,道:“她们不是在后院厢房么?”

庄恒云道:“想来她们是到后面取了行李,然后绕到马厩,骑了马便逃走了。这丫头的马是难得的宝马良驹,一旦给她跑起来,咱们很难追上。”

余长远点了点头道:“她们走了也好,免得在这里给咱们若麻烦。今天晚上须得小心防备,以免耽误了明天的大事。”

便在此时,燕独飞奇怪的说道:“咦,许大人怎么不见了?”

第38章

余长远等人一听,急忙四处张望,果然大堂中那张桌子后面已经没了许鹰扬的身影。

厉秋风道:“这些黑衣人的武功招数与袭击我和燕兄的黑衣人完全相同,不知道是江湖中哪个门派所为。”

这时庄恒云用一块布包着一枚掉落在院子的暗器走了进来,对余长远道:“大哥,你看这暗器,是不是很眼熟?”

暗器呈十字形,正是袭击燕独飞和厉秋风那些黑衣人所用的暗器。

余长远看了一眼,脸色登时变了,嘴里喃喃说道:“真的是他们!我本来应该想到……”

厉秋风道:“余大侠和庄二侠也见过这暗器么?”

庄恒云点了点头,道:“十多年前,我们在湖广安陆洲受到杀手突袭,那些杀手用的就是这种暗器。”

众人面面相觑,却都无话可说。燕独飞道:“这些杀手重出江湖,看样子目标就是针对咱们这次的行动。只是他们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当真令人费解。这白衣女子说话颠三倒四,武功与这些黑衣人好似一路。若是他们联手坏咱们的大事,倒真有些棘手。”

余长远道:“许大人武功高强,定是追踪那些黑衣人去了。老三,你带几个兄弟在外面巡视一圈。”

何毅答应了一声,带了几名精干庄丁出了顾家老店。庄恒云安排人手,在客栈四周布下埋伏,以防敌人突袭。剩下的人则聚在大堂之中,静待许鹰扬和何毅的消息。

燕独飞道:“余大侠,那姓许的会不会跑回京城去找云飞扬求助?”

余长远摇了摇头道:“实不相瞒,云大人已然知晓咱们此行的目的,他派许鹰扬来,只不过是想分一杯羹罢了。否则余某再托大,也不敢在锦衣卫面前随便承认咱们的行踪。”

燕独飞和厉秋风对视了一眼,心下暗想:“这个老狐狸果然狡诈,不知道还有多少事瞒着咱们。

庄恒云道:“只是这许鹰扬阴阳怪气,咱们还是多加提防为好。”

余长远道:“二弟说得不错,须知财宝惑人心啊,许鹰扬只不过是埋在咱们中间的一条眼线,一旦咱们有异动,恐怕窥伺在四周的恶狼就要扑上来。不过只要咱们兄弟上下一心,拼着命把这批宝藏拿到,到时就不必再怕这群鹰爪孙了。”

众人谈谈讲讲,不知不觉已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忽听得远处传来一声长啸,余长远等人立即站起身来。紧接着又是一声长啸,声音已近了不少。庄恒云道:“三弟遇袭,老五,你和我一起去接应。”

庄恒云和周敬天抢出门外,余长远对燕独飞和厉秋风道:“看样子今天晚上永安城不会太平,咱们到门口去看看,到底是哪一派的英雄来找五虎山庄的麻烦!”

几人走出顾家老店,并肩站在长街之上。只见远处几道人影正向这边奔来,眨眼之间已到了顾家老店门前,正是庄恒云、何毅和周敬天三人。何毅上衣被撕下一大块,脸上还带着几丝血痕,模样甚是狼狈。

余长远沉声道:“老三,出了什么事?”

何毅道:“是泰山派的王八蛋,躲在暗地里偷袭咱们。”

原来何毅带着几名庄丁沿着长街向城门附近搜寻,走出一里多地时,从四周突然冲出一群高手,不分青红皂白便向他们杀来。何毅等人猝不及防,几名庄丁先后被杀死。何毅与对方首领交手,察觉对方用的是泰山派剑法,他报上名字,连声喝问泰山派为何要与五虎山庄为难。但是对方根本不回答,攻击却越发狠了。何毅边打边退,眼见不敌对方,便发出长啸求助,所幸庄恒云和周敬天赶到。泰山派众人见何毅的帮手到了,瞬间便退得干干净净。庄恒云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也不敢追赶,只好飞奔而回。

余长远道:“泰山派与咱们五虎山庄虽然没有什么深交,但素无仇怨,按理说不会与咱们为难。泰山派掌门关平一直隐居,很少参与武林中的纷争,怎会让泰山派弟子到这永安城里来捣乱?”

庄恒云道:“只怕赶到的还不只泰山派的人马。”

余长远一怔,道:“此话怎讲?”

庄恒云道:“方才我和五弟前去寻找三弟,这一路发现不少人藏在四周,而且武功不弱。只是我挂念三弟安危,没去查探这些人的底细。这些人着实不少,我看怎么也有上百人。”

余长远眼望着长街尽头,缓缓说道:“本以为咱们计算周到,想不到消息还是泄露了出去。早知如此,咱们也应该请一些江湖朋友前来助拳,否则寡不敌众,情势大大不妙。”

何毅道:“泰山派下手狠毒,是奔着取咱们性命而来,他们人数众多,我怕一会儿他们会追到这里来。”

余长远道:“咱们先退入店中。四弟精通机关消息,烦劳四弟在客栈周围布下机关,就算敌人大举来袭,咱们也能抵挡一会儿。”

众人退入大堂后,余长远将剩余的五虎山庄庄丁聚集在一起,各自分派了任务。朱明在门口和窗口设置了机关。而周敬天则跃上屋顶,监视敌人是否已经杀到。

想不到一等就是两个多时辰,竟然是没有一个敌人来袭。余长远见众人疲惫不堪,道:“大家轮换着休息,别敌人没到,咱们自己先把自己拖垮了。”

直到次日一早天光大亮,再也没有敌人攻到。街上已然有行人走动,众人这才放下心来。余长远道:“眼下情势未明,今日咱们就在客栈休息。”说完对庄恒云道:“二弟,你做事最为谨慎,此地离天门不远,你带我亲笔信去天门拜见兴远镖局唐老镖头,请他联络几位江湖朋友前来永安城相会。”

庄恒云道:“小弟晓得了。”

余长远道:“此行只为送信,途中若遇到敌人,千万别多做纠缠,只管冲过去便好。”

庄恒云点头称是,拿了书信后与众人告别,只听门外马蹄声响,瞬间已去得远了。

余长远又叫过周敬天道:“五弟,眼下咱们人手不足,你骑快马到昌平城外咱们的两个庄子,挑选三十名精干庄丁前来候命。”

周敬天走后,余长远吩咐掌柜送上酒饭,只是众人心事重重,这顿饭吃得沉闷无比。

燕独飞小声对厉秋风道:“老家伙打错了算盘,本以为吃独食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买卖做了,谁知道走漏了风声,现在困在这永安城中,看他还有什么法子。”

厉秋风见余长远端着一杯酒正自沉思,脸上深有愁容,道:“只是他走不了,咱们也出不去,下一步如何打算为好?”

燕独飞道:“这个不妨事。若是余长远找来了帮手,和泰山派大打出手,想必也是两败俱伤,到时咱们趁乱把余长远手中的东西取了,径直去莲花山把宝藏取了。若是还没等帮手前来泰山派便大举进攻,余长远这老家伙十有八九要倒大霉,到时咱们一样把他手中东西弄到手,然后……”

他刚说到这里,忽听门外有人一声惊叫。

屋中众人立时站起身来,余长远一马当先抢出门外,却见地上躺了一人,而守在门口的两名庄丁面如土色,浑身发抖。

躺在地上的那人赫然是周敬天。只见他胸口开了一个大洞,鲜血兀自从里面不断涌出来。余长远抢上前去在他鼻孔处一探,身子不由一颤,起身对那两名庄丁道:“五庄主这是怎么了?”

一名庄丁颤声说道:“小的也不知道。只是听见屋顶有脚步声,小的抬头一看,周庄主就被人扔下来了。”

余长远愤怒已极,“砰”的一拳,将那庄丁打得滚出老远。他双手握拳,怒吼道:“狗杂种,还不现身么?”

第39章

余长远声音远远传了出去,有几个行人刚好路过,见顾家老店门前躺了一个血人,旁边又有一群人手执刀剑,吓得拔腿就跑。

余长远跃上屋顶,四处张望。此时永安城中炊烟四起,倒不似昨日晚上那般荒凉。只是街上行人仍是极为稀少,整个城中静得吓人。

余长远纵身下了屋顶,对厉秋风和燕独飞等人说道:“下手杀害五弟的人一定藏在附近,咱们万万不可落单,否则定会遭到对方毒手。”燕独飞看了一眼周敬天的尸体,道:“咱们先将周大侠的遗体运回店中,再做计较。”

待回到店内之后,几人又将周敬天的尸体细细检查了一番。随后一名庄丁打来一盆水,余长远一边洗手一边说道:“五弟胸口这处伤是被人用剑刺的,剑身极宽。武林中只有泰山派所用的长剑才有这样宽,下手杀害五弟的人定是泰山派无疑。只是以五弟的武功,寻常的泰山派弟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他的伤在胸口,对手并非偷袭,而是正面对敌。泰山派中能光明正大胜过五弟的,只有泰山五老这样的高手。看样子泰山派这次是倾巢出动,嘿嘿,咱们能不能走出这永安城,还真不好说。”

厉秋风自识得余长远以来,从未见过他如此沮丧,即便是面对云飞扬这样的锦衣卫大官,他虽是一脸谄媚、曲意奉迎,但狡黠之中,从未有半分垂头丧气,只是此时却面露忧色。厉秋风心下不由暗自叹息。

朱明道:“二哥一个人去天门,不知道这一路上……”

余长远道:“二弟为人谨慎小心,不似五弟粗心,想来不会有事。何况此地距天门不远,又是官道,沿途有军队的粮仓,想来泰山派还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下手杀人。”

朱明点了点头道:“大哥,咱们五虎山庄与泰山派素无嫌隙,况且泰山派也算是江湖中的名门正派,此番公然到京师附近来杀人,看样子必不肯善罢干休。咱们不如杀出永安城,转回五虎山庄,再邀请江湖朋友助拳,找泰山派报仇。若是困守在这里,只怕……”

余长远道:“四弟,做哥哥的何曾没想过这一招?只是咱们现在人手不足,若是出了永安城,泰山派在途中伏击,到时进退失据,恐怕咱们只能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眼下咱们守在这顾家老店之中,尚可凭借地势抵挡。永安城还有军队驻防,泰山派白天不敢公然进攻,这样咱们先占了三分地利。哼哼,若是逼得急了,咱们就在这顾家老店放起火来,将永安城烧成白地,拼着与泰山派鱼死网破,也决不叫他们的阴谋得逞!”

他此言一出,屋中诸人都是心下一震。余长远这计谋当真狠毒,若是放起火来,任泰山派高手再多,只怕也得逃命要紧,到时自可寻个生路逃走。只是可怜了永安城几万名老百姓,恐怕都要丧在大火之中。

余长远转头对何毅说道:“三弟,咱们的火药还够罢?”

何毅阴恻恻地说道:“大哥放心,足够烧三个永安城了。昨日我一时不慎,着了泰山派的道儿,连霹雳弹都没能用上。今日他们敢来,定要将他们炸个尸骨无存。”

众人素知何毅擅用火药,霹雳弹又凌厉无比,登时悬着的心放下不少。朱明道:“三哥的本事大家是知道的,小弟再多设下几道机关,管教泰山派的狗贼有来无回!”

厉秋风道:“余大侠,咱们守在这里不动,不知外面情势,只怕也不妥当,我想出去探一探风声,顺便到驻军军营,去见一下带队的长官,告知城中有人抢劫杀人。这些官兵虽然没什么大用,但是如果能够出动,泰山派也会有些顾忌。”

余长远大喜,道:“那就有劳厉兄弟了。只是出去之后须得小心在意,不必与泰山派的狗贼过多纠缠,弄清他们的目的便即回来。只是此行危险,让老三和你同去罢。”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这顾家老店是咱们的根本所在,还要何庄主在此出力,我一人出去倒更加方便些,余大侠尽可以放心。”

他本来想邀燕独飞同行,但转念一想,以余长远的心思,恐怕会怀疑两人想趁机溜走,还不如不提此事,双方都能落得心安。他换了一套粗布衣衫,又用一块布将刀包在里面,看上去只是一个长长的包袱,这才与众人告别,径直走出了大门。

厉秋风在长街上踱了几步,心想何毅昨晚是在城东遇袭,不妨先向东转转,看看是否有敌人。于是便信步沿着长街向东走了下去。

此时街道两边已经有人在摆摊做买卖,厉秋风买了一个大饼,边走边吃,留意四周是否有可疑之人。待转过两个街角,前方已到了永安城的东门。厉秋风在城门口转了一圈,见并无异状,便转向北行。

城北比城东要破败的多,很多房屋都已荒废,到处长满衰草,成群的乌鸦在屋顶掠过,发出“哇哇”的叫声。

厉秋风走进一条长长的巷子,巷子两边是一人多高的土墙,只是很多地方都已经倒塌,看上去摇摇欲坠。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将手中的布包抱在胸前。

前方不远处的一株枯树上,拴着一匹白马。

厉秋风认得这匹马,正是慕容家那个姑娘的坐骑。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几步,发现不远处还有一匹黑马,拴在一棵半死不活的柳树上,正自低头在地上寻觅草料。

厉秋风倚在土墙上,目光如电,瞬间已将四周扫视了一圈。两匹马中间有一所宅子。这宅子颇大,虽也有些破败,但比旁边那些已经大半倒塌的房屋要好得多。如果有人居住,肯定便住在这宅子中。

厉秋风不敢大意,绕着宅子走了一圈,见四处无人,便转入屋后,轻轻一纵便跃上墙头,俯身向院中望去,只见这院子好大,左侧还有一处水池,池中立着一座假山。只是年久失修,到处都是野草。昔日这宅子想必也是一个大户人家,只是后来荒废了。

厉秋风悄无声息的跃到院子中,侧耳倾听,西厢房中似有人在说话。他不敢横穿院子,便从正房背后绕过,径直躲到西厢房后窗下,四处看看无人,这才探出头来,从窗缝中向屋内望去。

一望之下,厉秋风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屋子正中有一张大桌子,慕容家那个姑娘被捆得结结实实,正坐在桌前的一个凳子上。她头上的斗笠已不见了,长发披散在肩上,嘴里还被塞了一个布团,一双眼睛好似要喷出火来。马空空女儿也被捆得像一个粽子,侧躺在地上。

那白衣女子却在屋中慢慢地踱来踱去,一边走一边微笑着说道:“小姑娘,咱们先说好了,我把你口中的布团取出来,你可不要再骂人!你若嘴里还是不干不净,可别怪姐姐心狠,将这布团沾了门口的马粪马尿,再塞进你嘴里。你若答允了姐姐,不妨点点头,姐姐便将布团取出来。”

那少女对她怒目而视,却不点头。

白衣女子笑嘻嘻的道:“女孩儿家天生爱美,我想你不敢再骂姐姐了。你别这样恶狠狠的瞪着我,姐姐会不开心的。”

这女子边说边走近少女身边,伸手将少女口中的布团取了出来。那少女也怕这女人真去弄些秽物来,虽然目光仍然恶狠狠的瞪着白衣女子,但嘴里却并没有叫骂。

白衣女子道:“我再问你一遍,你的剑法是谁教给你的?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少女呸了一口说:“我才不告诉你这个妖精,识相点就把我放了,咱们公平的打一架。我救你出来,你却暗中下手点了我的穴道,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白衣女子笑道:“我只是一个娘们,哪是什么英雄好汉?”

那少女想不到白衣女子竟然如此说话,一时无言反驳,只得将头转过一边,不再看她。

第40章

那白衣女子慢悠悠地说道:“好多年前,我看到那个人用剑,他的剑法真的很高明。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人竟然能够把剑用得这么巧妙。好几个高手上前去向他挑战,可是每一个都败下阵来。呀,那天的花好美。我记得他每次击败一个人,就会喝一杯酒,我在一边为他弹琴,多美好的一天啊。”

那少女听她这番话,脸色顿时变了,高声说道:“你这妖精胡说八道!你怎么会见到他?像你这样的妖艳女人,他才不会看你一眼哩。”

白衣女子娇声笑道:“小姑娘,你这就错了。他看了我可不只一眼,而且还喝了我敬他的酒!”

“胡说八道!呸!呸!”少女有些气急败坏了。

白衣女子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小姑娘,你年纪还是太小,不懂得男人心。他看着我,夸奖我美,喝我敬的酒,这才是男子汉的行径。不像那些低头不敢看我却又偷偷看我的奴才,一个个恨不能扒光我的衣服,偏偏又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少女怔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还是放我和马姐姐走罢。”

“可以呀,只要你告诉我那个人在哪里,我就放你走。”白衣女子嗲声嗲气地说道。

少女怒道:“我说了不会告诉你的。你又不认得他,找他做什么?”

白衣女子说道:“好多事我记不起来啦,所以要找人问一问。我可记得他,找到他,我就能明白很多事情。你答应我,好不好?”

她一口吴侬软语,听在耳朵里好不受用。饶是厉秋风躲在窗外,听了这声音心中也是微微一荡。

那少女一个劲儿地摇头,口中说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去见他,否则我……会不高兴的。”

白衣女了有些奇怪,道:“你不高兴?你有什么不高兴?”

那少女胀红了脸道:“我才不告诉你哩!你趁早把我放开,否则我朋友赶到这里,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那白衣女子微微一笑,道:“你呀,就是一个雏儿。真奇怪教你武功的那个人怎么会让你到江湖上乱跑?你还穿一身男装,可是瞒得过谁呀?看过你的人一眼就能认出你是一个小姑娘。嘻嘻。”

那少女给她说得恼羞成怒,高声说道:“我不要你取笑我!你到底放不放我走?”

那白衣女子悠然说道:“可以放呀,不过你要先告诉我,教你使剑的那个人住在哪里?”

“好,我说!”少女咬牙切齿地说道。

她此言一出,窗外的厉秋风和屋里的白衣女子都是一怔,两人都没想到刚才还倔强无比的小姑娘为何突然变了主意。

“他在哪里?”白衣女子追问道,脸上的神情颇为紧张。

“他住在嵩山少林寺,法号永惠,你这便去找他罢。”

窗外的厉秋风差点笑出声来,心想这小丫头当真是天真烂漫,居然想出这法子想骗过白衣女子。

那白衣女子皱了皱眉头,道:“小姑娘,你不要以为我不晓得江湖之事。那人的剑法不是少林派的剑术。少林派的武功我见过,可不是这样的。”

那少女道:“少林武功博大精深,岂是你这妖精能通晓的?那日我到少林寺去讨教武功,永惠和尚就使了这样一套剑法,我恰好记住了几招,昨日在顾家老店现学现卖,结果被你看到了。你想想,我若真是那人的徒弟,武功怎会如此稀松平常?”

那白衣女子“哼”了一声,在屋子中转了一圈,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道:“小姑娘,你一直在骗我是不是?”

那少女见白衣女子有些急了,脸上露出微笑道:“你要我告诉你那人在哪里,可是告诉你了你却不相信,那我就没办法了。”

那白衣女子格格笑道:“我没有办法?那可未必。咱们女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这张脸蛋。你说我要是在你的脸蛋上划上几刀,你还有心情拿我寻开心么?”

她说完之后,右手在怀中摸出一柄短刀,在少女面前晃了几下。那少女脸色登时变了,道:“你这疯婆子,到底想怎么样?”

白衣女子道:“我再问你一句,那个人现在在哪里?你说一句‘不知道’,我就在你脸上划一刀,直到你说‘知道’为止。”

那少女紧紧闭住嘴,有些惊恐地看着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笑道:“现在知道害怕了吧。乖,告诉姐姐,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少女却不说话,将头转过一边,不敢再看那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格格娇笑道:“小姑娘,你也是一个美人胚子,年纪这般幼小,已是长得如此好看。再过几年出了阁,那还不得迷倒天下男人呀。只是如此精致漂亮的脸蛋儿,若是被划上几刀,恐怕没有哪个男人肯多看你一眼了。”

那少女不仅闭上了嘴,连眼睛都闭得紧紧的。白衣女子走到她身前,一把捏住了少女的脖子,将短刀抵在少女的脸上,轻轻的敲了敲少女的脸,道:“小姑娘,快点说吧,否则姐姐手一抖,你这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可就要遭殃啦!”

便在此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后窗已然被人震飞。一道灰影疾闪进来,那白衣女子一怔之间,一道寒光已向她头顶劈到。

此时她哪还顾得上去划那少女的面孔?百忙中向后跃去,几个起落已退到门口,将短刀在胸前一横,凝视望去,却见屋中已多了一人,正护在那少女身前。

白衣女子一怔,待看清来人的面孔,微微一笑道:“原来是你。小子,你三番四次与我为难,到底是什么人?”

来人正是厉秋风,他长刀在手,沉声说道:“是你先找上我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衣女子冷笑道:“我若是知道自己是谁,还会到处找人去问么?”

厉秋风一怔,正想说话,只听身后那少女道:“白痴,你没看出她是一个疯婆子吗?”

厉秋风头也不回,右手长刀斗然反手一刀,只听那少女一声惊叫,厉秋风这一刀从她左肩直劈到腰部,将绑住她身子的绳子齐齐切断,却连她的衣衫都没有伤到半分。这一刀拿捏之准、出刀之狠,当真令人惊叹。

那白衣女子见厉秋风出刀如此了得,脸上神色大变,道:“你武功原来如此了得,为何几次与我交手,都没有使用这种刀法?”

厉秋风道:“这是杀人的招数,我不知你的来历,为何要杀你?”

那白衣女子摇了摇头道:“你不是不想杀我,只是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武功家数。哈哈,我知道啦,你是在掩饰你的真实武功!”

厉秋风道:“我说过了,与你无怨无仇,但愿今后井水不犯河水,你走罢。”

白衣女子道:“你护定了这个小丫头了,是不是?”

厉秋风道:“这姑娘救过你,你本不该这样对她的。”

此时那少女已然将断了的绳子扔到地上,从桌子旁边找到了自己的长剑,然后帮着马空空的女儿解开了绳索。只是两人被绑得时间长了,一时气血不顺,差点摔倒在地上,只得互相搀扶着站在桌子旁。

那少女长剑拄地,高声说道:“你这个疯婆子,我好心救你,你却背后下毒手。现在咱俩公平的打一架,看看谁更厉害!”

白衣女子看了她一眼,却不去理她,只是对厉秋风说道:“你要救这个丫头,是不是喜欢上她啦?”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况任你武功再功,总要讲道理才行。你恩将仇报,无故伤人,厉某岂能坐视不管?”

那白衣女子面色一沉,道:“天下最无情的便是你们这些男子,嘴里说什么家国天下,干得却是世上最肮脏的事情。罢罢罢,他日你被这小丫头骗了,就知道我的苦处了。”

白衣女子说罢仰天长笑,只是不知不觉之间,这笑声竟变成了哭声。厉秋风见她举止怪异,心下暗自防备。

便在此时,那白衣女子身后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几个人。厉秋风心下一凛,只见那几个人身上穿着五颜六色的戏服,赫然便是那夜在山谷戏台上出现的戏子。

第41章

厉秋风知道这些人武功诡异,极不好惹,将长刀横在身前,对那少女道:“你护住马姑娘,这些人我来对付!”

那白衣女子凄然说道:“罢了罢了,你既如此绝情,强留你又有何用?你带这小丫头走罢。”

厉秋风怕她有诈,哪里敢托大,道:“既是如此,你们先退出这屋子。”

那白衣女子黯然后退,身后几个戏子也随之退后。厉秋风低声对那少女道:“你俩跟在我身边,万万不要离开。”

那少女也知道此刻危机四伏,不似此前那般倔强,将长剑背在身后,左手扶着马空空的女儿,右手长剑出鞘,斜指地面,随时可出招攻击。

三人慢慢地走出屋子,微风吹过,院中的衰草发出“呜呜”的声音,更增添了几分凄凉。

白衣女子转过身去,慢慢走到已成一池死水的池塘边,寻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那几名戏子垂手侍立,看都不看三人一眼。

从屋子到大门口不过五丈之地,厉秋风却是走得极慢,直到迈出了大门,他才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道:“两位能骑马么?”

那少女点了点头道:“不碍事的,那个妖女不会追出来么?”

厉秋风道:“她不追,但是别人不好说。咱们还是速速离开此地为好。”

厉秋风将两匹马牵了过来,那少女先将马空空的女儿扶上了马,然后自己也飞身上马。厉秋风道:“我送你们到城门口,你们离永安城越远越好。”

那少女愕然道:“为什么要我们离开永安城?我还要找五虎山庄的老贼算账!”

厉秋风苦笑道:“姑娘,凭你现在的武功,根本不是余长远的对手。况且此刻永安城危机四伏,一个不慎便有性命之忧。马姑娘不会武功,你带着她只能束手束脚。我劝两位还是尽快离开,不然杀身之祸就在眼前。”

那少女歪着头想了一想,道:“你说得也对。待我先将马姐姐安顿好,再去找余老贼算帐。”说罢将长剑收回鞘中,道:“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再还罢。对了,还没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厉秋风怔了一怔,道:“在下厉秋风。”

那少女笑道:“这名字倒有些奇怪。想不想知道我叫什么?”

厉秋风道:“请教姑娘高姓大名。”

“我复姓慕容,名叫丹砚,现在只是江湖中的无名小辈,但是他日一定要在江湖中闯出名号,你们等着看罢。”

厉秋风听她自报姓名,心中暗想:果然是慕容家的人。江湖传言,慕容家的年轻一代高手中,以慕容丹青武功最高,看样子这慕容丹砚与慕容丹青应是同辈。念及此处,厉秋风拱手说道:“听说江南慕容山庄有一位名叫慕容丹青的剑客,武功极高,独步江南,不知道是姑娘的什么人?”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慕容丹青是我哥哥,想不到你也知道他的名字。”

厉秋风道:“久闻慕容公子大名,可惜缘悭一面,一直没有机缘拜见。”

慕容丹砚道:“这还不简单,你可以随我去江南,我带你去见他。”说到此处,她眉头一皱,道:“只是我爹爹不大喜欢他,你若是见到我爹爹,万万不可提到我哥哥的名字。”

厉秋风心下一怔,暗想慕容秋水为江南武林领袖,有慕容丹青这样一个名动江湖的儿子,那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为何会与慕容丹青如此生分?但是瞧慕容丹砚的神情,却又不似作伪,心下好生不解。只是现下身处险地,厉秋风也不好再问,于是说道:“我还是送两位出城罢,切记这几日不要入城,寻个安稳的所在养好伤再说。”

厉秋风将刀用布包好后提在手上,便即向城南而去。慕容丹砚坐在马上,口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马空空的女儿名叫马东青,被那白衣女子折腾了半夜,此时坐在马上神情委顿,好几次险些从马上摔了下来。

永安城并不大,三人走得虽然不快,但是不过两柱香工夫已然到了南城城门。厉秋风将两人一直送出城门之外,又叮嘱了几句,看着两人骑马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回到城中。

他从南城又向西行,只见城中街道之上行人稀少,道路两侧的房屋破败不堪,不时有乞丐躺倒在路边,目光呆滞地望着天空。

厉秋风走了一盏茶工夫,忽见路边两个乞丐正在为抢一个路人扔在地上的馒头打成一团,旁边还有几个闲汉高声叫好。厉秋风看了心下颇为不忍,将布包斜背在肩上,抢上前几步将一名闲汉推开,双手斗然一抓,已自将两名乞丐从地上提了起来。

“不要再打了!”成秋风高声喝道,双手一分,将两人分别放在自己左右两侧。那抢到馒头的乞丐忙不迭的将馒头向嘴里塞去,另一名乞丐则挥舞着双手,拼命想冲过去将馒头抢到自己手中。

厉秋风隔开两名乞丐,口中说道:“我这里还有几文铜钱,你们拿去买些吃的罢。”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到怀中去掏铜板。忽听右首那乞丐一声怪笑,一掌便向他小腹拍来。左首那乞丐脑袋一甩,口中的半个馒头势挟劲风,馒头中竟藏了一颗钢珠,直向厉秋风面门打了过来。

这一下情势突变,厉秋风距离两人极近,且左右受敌,此时想要抵挡已是来不及了。百忙之中厉秋风身子一矮,身子滴溜溜打了一个转。右首那乞丐这一掌便拍了个空。此时左首乞丐吐出的钢珠已然飞了过来,右首那乞丐不敢硬接,一个跟头翻了出去,堪堪将钢珠避了过去。

便在此时,厉秋风已然到了左首乞丐面前,左肘一撞,正撞在那乞丐胸口膻中穴上。厉秋风恼怒这两人下手狠毒,是以出手已不容情。那乞丐惨叫一声,立时倒在地上,口吐鲜血,受伤着实不轻。

另一名乞丐见同伴一招便即受伤倒地,吓得肝胆俱裂,转身便逃。厉秋风哪容他逃走,几个起落便抢到那乞丐身前,左手捏住那乞丐咽喉,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轻搭在那乞丐的双眼之上,冷笑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暗算我?”

那乞丐虽吓得浑身发抖,口中兀自硬气的说道:“你有本事便将老子杀了,三十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厉秋风嘿嘿笑道:“我不杀你,只不过要你变成瞎子。”说罢食指微一用力,那乞丐右眼剧痛,登时吓得叫出声来:“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说吧,谁让你们来的?”厉秋风冷冷地说道。

那乞丐说道:“是、是咱们丐帮北京分舵的邓舵主带领大伙儿到了永安城……邓舵主来之前便下了命令,永安城中形迹可疑的江湖中人要全都拿下。方才见大爷身负武功,所以出手偷袭,得罪了大爷……”

厉秋风心下一凛,想不到丐帮竟然也大举进入永安城,看样子赶这趟混水的江湖中人当真不少。他厉声问道:“现在永安城中有多少丐帮帮众?

那乞丐说道:“昨日咱们是第一批到的,大约五十多人,今日邓舵主也会到永安,他老人家身边总有一二百人罢。还有……”他说到这里,嗫嚅着不敢说了。厉秋风手指微一用劲,那乞丐疼得大叫了一声,急忙说道:“到永安的可不是咱们丐帮一家。听说恒山派、昆仑派、铁剑门等十多个帮派这几天也都会齐聚永安城。”

厉秋风“哼”了一声,道:“你这小贼难不成是消遣我么?这些门派互不相属,怎么会突然到永安城来?”

那乞丐道:“小人不敢说谎。听说是泰山派传出了消息,京城五虎山庄得了一处大宝藏,五位庄主亲自押运,想找个隐秘之处藏匿起来。江湖中现在都传遍了,连岭南的一些帮派也日夜兼程向北赶。咱们邓舵主和昆仑派、恒山派已经结盟,发誓要把这批宝藏抢到手中。”

第42章

厉秋风见那乞丐一脸惶恐,想来不敢说谎,当即说道:“这帮狗贼现在躲在哪里?”

那乞丐说道:“听说泰山派昨日便进了永安城,现在住在城西,恒山派今早到的,是咱们丐帮给带的路,住在城南天一当铺,咱们丐帮也是昨晚到的,几位长老住在城东的城隍庙,城北听说是昆仑派的地盘,但是昆仑派的高手神秘得很,与咱们也不通消息。不过咱们的关长老已经传下话来,丐帮弟子不得进入城北,以免与昆仑派发生冲突。”

厉秋风又问了几句,那乞丐在丐帮中只是寻常的一名弟子,地位极低,再多的事情他也不知道。厉秋风见再问不出来什么,“砰”的一脚将他踢得滚了出去,转身便走。

厉秋风心下焦急,径直向顾家老店奔去。走了半里多地,忽见数十步外站了一人。

厉秋风缓缓停下脚步,慢慢解开布包,将刀取出提在手中。

那人仍然背对着厉秋风。只见他一身黑色纱衣,头戴黑纱帽,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提着一柄长剑。

此时长街上只有他们两人,天地万物一片肃杀。

厉秋风向前迈出一步,这一步迈得极慢,只是他抬起脚后,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足印。

那人仍然不动,虽然风将路边的野草吹得东倒西歪,那黑衣人的衣衫却纹丝不动,纱帽后的两条长纱带便如灌了铅一般,一动不动地垂在他背后。

厉秋风知道,这人此刻内力贯注全身,正自蓄劲待发。这一招一旦攻出,势必是石破天惊。

但是厉秋风已无路可退。他虽然没有回头,但是已经察觉后路已被人切断。

厉秋风一步一步的逼近那黑衣人,待走到那黑衣人身后十步开外,他缓缓停下了脚步。

黑衣人仍然不动,厉秋风沉声道:“阁下是华山派哪一位前辈?”

“刘涌。”那人缓声说道。

厉秋风悚然一惊,道:“摘星剑客?!”

“不敢。”刘涌缓缓说道。

华山派是江湖中名门正派之一,华山剑法独步江湖,声望之隆,已不在武当派之下。“摘星剑客”刘涌是名震中原的大高手,昔年曾一剑刺灭七支蜡烛,因此得了“摘星剑客”的名号。据说武功之高,已不在华山派掌门上官宏之下。

厉秋风道:“阁下是江湖前辈,何苦到这小小的永安城中趟这混水,枉自降低身份。”

刘涌缓缓转过身子,只见这位名动江湖的“摘星剑客”四十岁左右年纪,面色白净,颏下短须,便如一位饱学宿儒。若不是手中提着长剑,实难相信他竟然是一位武林高手。

“你是朱明还是周敬天?”刘涌问道,随即摇了摇头道:“你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因为他们不像你这般年轻。”

厉秋风道:“在下厉秋风,见过刘前辈。”

刘涌道:“厉秋风?你这是假名罢。”

厉秋风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必用假名字来骗人?”

刘涌皱了皱眉道:“我没听过江湖中有你的名字。不过你的武功可是很了不起啊。”

厉秋风道:“不敢,在刘前辈面前,晚辈岂敢唐突?”

刘涌道:“你是余长远这伙人的门人么?”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不是。厉某只是和余大侠等一起去办一件事情,与他们并无深交。”

刘涌道:“我想知道你们要办的是什么事?”

厉秋风道:“我想知道华山派到永安城来做什么?”

刘涌道:“我来这里,就是想知道五虎山庄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厉秋风道:“眼下这么多江湖帮派聚集到永安城,他们想知道的和刘前辈并无二致。华山派武功虽高,但是我若把消息透露给刘前辈,这些帮派势必要与刘前辈为难。若是泰山五老联手与刘前辈相抗,只怕前辈武功再高,也难抵挡罢。”

刘涌道:“这么说来,你不告诉我消息倒是为我好喽?”

厉秋风摇了摇头说:“不只是为前辈好,也是为我自己好。”

刘涌点了点头,道:“想不到我闭关三年,江湖中竟然出了你这样一号人物,当真是后生可畏。只是前途艰险,盼望你能逢凶化吉。”

厉秋风道:“多谢前辈指点。”说罢抬脚便走。

两人擦肩而过时,刘涌道:“阁下是哪一位老师的门下?”

厉秋风一边走一边说:“我师父不许我说出他的名字,还请前辈见谅。”

刘涌道:“待此间事情了结,我想与你切磋几招,不知道是否赏脸?”

厉秋风道:“但凭前辈吩咐,再下无有不从。”

刘涌点了点头,道:“今天我不拦你,只是我没有胜你的把握。”

厉秋风此时已走出十余步开外,听刘涌如此一说,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我也没有胜过前辈的把握。”

厉秋风赶回顾家老店后,立即把在永安城中看到的和听到的消息全都说给了余长远听,只是略过了救助慕容丹砚一段。听说大批江湖中人已涌入永安城,众人心下都是大为惊愕。余长远道:“泰山派横行山东,虽是名门正派,但这些年没本线的买卖做了不少,他们干出这种事来不足为奇。只是华山派和昆仑派的名声一向不错,为何还要赶这趟浑水?

燕独飞道:“我看是有人故意放出风声,让这些武林好手赶到永安城,他好浑水摸鱼,火中取栗,此人的野心当真不小。”

余长远在屋子中踱了几步,道:“眼下敌人大举来袭,咱们须得早想脱身之计。”

便在此时,只听得门外有庄丁说道:“二庄主,你总算回来了,大庄主他们都等得急了。”

余长远一听庄恒云已经赶回来了,心下大喜,急忙快步走到门前迎接。只见庄恒云跳下马来,他身后还跟着三匹马,马上的三个人也随后翻身下马。

庄恒云对余长远道:“大哥,我赶回来了。”

余长远道:“大家快请屋里坐。”抬眼向庄恒云身后那三人望去。这见这三人都是三十多岁年纪,走路虎虎生风,甚是彪悍,武功显是不弱。

众人回到屋中,庄恒云道:“我到了天门见过唐老镖头,老镖头看了大哥的亲笔信后,当即召集人手,准备前来助拳。”

他此言一出,堂中顿时想起了一片小声议论声。五虎山庄众人都面露喜色。庄恒云接着说道:“老镖头怕大哥心急,派了兴远镖局的三位镖师先行赶来,老镖头随后便到。”

余长远心下高兴,对着三位兴远镖局的镖师抱拳说道:“谢谢三位朋友赶来助拳,还没请教三位高姓大名?”

为首那汉子躬身还礼,道:“晚辈唐万象,拜见余庄主。”

余长远一听此人姓唐,不由问道:“唐老镖头是阁下的……”

那汉子见余长远有些疑虑,急忙说道:“唐老镖头正是家父。”

余先远哈哈笑道:“想不到一别经年,连你都这么大了。”说罢在唐万象肩头轻轻拍了几下,神情甚是亲热。

庄恒云又将另外两位镖头介绍给余长远。众人分宾主坐下后,庄恒云道:“怎么不见五弟?”

余长远脸色一沉,道:“老五受了狗贼的暗算,不幸……”

庄恒云大惊,道:“是什么人下此毒手?”

朱明在一边道:“是泰山派的人干的。想必泰山五老现在已到了永安城。”

庄恒云喃喃说道:“若是泰山五老齐到,只怕……”

燕独飞道:“庄二哥,方才你从北门进城,这一路上没有受到敌人拦截么?”

庄恒云摇头道:“大哥吩咐我不要与敌人纠缠,是以我带着唐兄弟等人一进城便快马加鞭,可能敌人还没来得及埋伏。”

余长远将今日发生之事简略说了一遍,庄恒云听说华山派的高手也到了永安城,心下不由一凛,道:“大哥,这事只怕有些不对头。”

第43章

余长远道:“有什么不对?”

庄恒云道:“大哥,你仔细想想,咱们决定来做这笔买卖,满打满算不过十天。就算第一天时这消息已泄露出去,那泰山派距京城不远,赶到永安城不足为奇。可华山派远在陕西,距京城数千里,若是消息传过去,快马传送也要三四天时间,华山派商量之后再大举前来,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来不及。但是现在华山派却也出现在永安城,从时间上来计算这压根是不可能的。”

余长远心中一凛,道:“二弟,你的意思是说华山派早就在咱们五虎山庄周围窥伺?”

庄恒云点头道:“小弟认为正是如此。去年大哥也曾提过,有不明身份的江湖人物在咱们山庄周围出现过。老四有一次到庄子去收租,发现佃户把地卖给了外人,而那几个人被老四发现后当天就消失不见了。大哥,我怀疑不少江湖帮派这几年一直潜伏在咱们山庄左近,正是由于他们一直窥伺在侧,所以这次咱们一出庄子,他们便跟了上来。”

余长远默然不语,良久才道:“唉,我只道咱们计算的周密,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棋错一着,处处受制,枉送了老五的性命!”

唐万象和两名镖师在一边听得莫名其妙,互相对视一眼,唐万象道:“余大侠,华山派和泰山派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而您老人家是京城左近赫赫有名的侠客,小侄以为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家父在小侄出门之前,再三叮嘱要以和为贵,小侄以为不妨去拜见一下华山派和泰山派的首领,与这两大门派若是能解除误会,像丐帮之流的小帮派,自然不敢再与五虎山庄为难了。”

余长远苦笑道:“贤侄,有些事情你并不晓得,我五虎山庄与泰山派和华山派之间并不是因误会而生嫌隙,实是这两派想消灭五虎山庄。况且现下老五已经死在泰山派手中,此仇不报,就算华山、泰山两派撤围而去,五虎山庄拼着一人不剩,也要与他们拼争到底,否则江湖中就再也没有我四人立足之地了。

江湖人物最重“信义“二字,余长远等五人是结拜兄弟,这是江湖中人所共知之事。如今周敬天死在泰山派剑下,余长远等若是不为他报仇,便失了“义”字,江湖中人再也瞧他们不起,只怕江湖之大,再无余长远等人容身之处了。

唐万象听余长远如此一说,想想倒也对,当下起身说道:“余大侠可以不出面,小侄去见一下泰山派的首领。我兴远镖局在山东设有分局,与泰山派交情颇厚,想那泰山派再蛮横,总要给家父几分薄面。”

余长远尚未说话,庄恒云已站起身来说:“唐少侠,此事万万不可。那泰山派此番志在必得,唐少侠去了必为其所害。咱们现下应守在这顾家老店之中,凭借三弟的火药和四弟的机关,咱们至少能抵挡两天。到时唐老镖头带着其它江湖朋友赶到永安城,咱们实力大增,到时再想良策,岂不甚好?”

唐万象摇了摇头道:“如此这般束手待毙,终非长久之计。庄二侠尽可以放心,小侄只是去与泰山派说和此事,又不是去打架,想来不会有事。”

庄恒云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转头对余长远说道:“大哥还是劝劝唐少侠,切莫孤身犯险。”

余长远道:“老二说的不错,那泰山派名震山东,派中高手如云,泰山五老联手,几可以说天下无敌。贤侄虽是江湖中后起之秀,少年英雄,但与泰山派这些江湖前辈相比,只怕……”

厉秋风与燕独飞听余长远如此一说,心下都是一凛,不由对视了一眼,心下均想:“这老贼好毒,明面上劝说唐万象,实际上却是挑唆他去找泰山派,好借刀杀人,让兴远镖局与泰山派结下梁子。到时兴远镖局势必要与泰山派拼个你死我活,五虎山庄便可全身而退了。”

唐万象听了余长远的话,果然颇为不屑,道:“家父前年六十大寿之时,泰山派掌门关平曾亲自到天门为家父祝寿。那泰山五老再厉害,总强不过关平罢。”

余长远摇了摇头道:“贤侄有所不知,泰山五老在泰山派中比掌门人还高了一辈。当日关平接任泰山派掌门之时,五老中的老大丁玉就颇为不服,这些年泰山五老在泰山派中扶植势力,关平实际上已被架空。否则以关平的性子,断断不会与我五虎山庄为难。”

唐万象道:“坐而论道,不如退而结网。余大侠,小侄心意已决,您不必多说。”说罢吩咐两位镖师道:“我去去便回,两位不须同去。”那两位镖师面露犹豫之色,但素知这位少镖头向来说一不二,只得拱手说道:“少镖头早去早回。”

余长远等人又劝了几句,唐万象心意已决,最后手提长剑道:“各位不必多说,唐某去去便回,各位静待好消息罢。”

他吩咐庄丁牵来坐骑,问明泰山派出现的方向,便即飞身上马,向众人拱了拱手,便即飞马而去。

燕独飞见余长远等人站在门口望着唐万象的背影,转头看看身边无人,这才小声对厉秋风说道:“余老贼这手好毒。这姓唐的小子年轻气盛,去找泰山派时必定趾高气扬,那泰山五老又是心胸狭窄之徒,只怕双方说不上几句话便会动手。瞧这小子心浮气躁,武功稀松平常,只怕走上几招便会死在泰山五老手中。只不过兴远镖局在江湖中势力不弱,泰山派若是发觉死的是兴远镖局的人,仓促之间也会乱上一阵,一时之间也无心攻击顾家老店。而兴远镖局的唐赫到来之后,知道儿子死在泰山派手中,势必会与泰山派死战。如此一来,既拖延了泰山派大举攻击的时间,又让兴远镖局与泰山派结下死仇,这步棋真是高明,高明啊。”

厉秋风心下不忍,道:“这唐万象虽不成大气,但也算得上是一个热心的侠士,如此送掉性命,让人好生不忍。”

燕独飞嘿嘿一笑,道:“这姓唐的小子在江湖中的名声可不大好,尤其是好女色,坏了不少女子名节,死不足惜。”

此时唐万象的身影已自消失在街角尽头,余长远这才带着众人走回屋中。燕独飞和厉秋风便即住口不说。余长远坐回到椅子上说:“这位贤侄颇有其父豪迈之风,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众人俱都点头称是,燕独飞和厉秋风心下骂他无耻,嘴上却也是随声附和。

直过了一个多时辰,此时天已渐渐黑了,远处隐隐传来雷声,西方的天边乌云密布,不时闪过几丝光亮,似乎有闪电划过。

余长远道:“唐家贤侄已去了这么久,只盼不要出事才好。”

兴远镖局的两位镖头心下焦急,在屋子中走来走去。庄恒云道:“大哥,我去接应一下唐少侠罢。”

余长远道:“如此最好。”转头又对何毅道:“老三,你和老二同去。若是泰山派对唐家贤侄不敬,你们二人拼了性命也要保着唐家贤侄平安回来。”

厉秋风心想:“这老贼好生阴险,这话明摆着是说给那两个镖师听的。”

庄恒云与何毅答应了一声,各自带好兵刃暗器,余长远等人直送出门外。庄恒云和何毅骑上坐骑,正要与众人告别。朱明突然指着街角说道:“大哥,你看那是什么?”

第44章

只见沉沉暮色之中,长街尽头有一点微弱的光亮,正自缓缓向顾家老店漂了过来。只是天色已黑,加之距离又远,看不清楚那光亮是什么东西。

众人都是一怔,余长远道:“老二老三,先不要出去,只怕事情有变,大家须得小心在意!”

庄恒云与何毅跳下马来,众人站在顾家老店门前,各自小心提防,有的庄丁已自拔出了兵刃。

那光亮又接近了数十步距离,众人已经听到了马蹄声响。这马蹄之声走得甚慢,只是在一片静寂之中分外清楚,一声一声的仿佛敲在众人心底,听起来更是让人心惊胆颤。

又过了一会儿,那光亮已到了顾家老店百步之外。众人这才看清来的原来的是一匹马,马头上绑着一个火把,但是马背上却没有人。

一名兴远镖局的镖师“啊”了一声,颤声说道:“这、这是少镖头的马……”

只见那匹马慢慢的走到顾家老店门前,此时五虎山庄的庄丁已然点亮了客栈前的气死风灯,又点起了五六个火把。只见火光照耀之下,马背上还搭着一人。余长远身子一纵抢到那匹马的身旁,用手一拉马的缰绳,那马叫了一声,登时停下了脚步。马背上搭着的那人“扑通”一声摔在了下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余长远蹲下身子,一见那人面容,登时脸色大变,颤声道:“贤侄……”

两名兴远镖局的镖师大惊,急忙围了上去,登时捶胸顿足,放声大哭。

火光之下,只见地上那人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咽喉上有一个血洞,鲜血却已凝结。

这人正是兴远镖局的少镖头唐万象。

厉秋风和燕独飞已然猜到唐万象必定会死在泰山派手中,只是此时亲眼看到唐万象的尸身,心下还是悚然一惊。

庄恒云和何毅等人急忙抢上前去,抱起唐万象的尸体道:“大哥,咱们还是退回客栈之中,以防泰山派偷袭。”

众人退回店中,余长远抚尸痛哭了一场,边哭边说:“贤侄啊,你这一去,我如何有脸再见唐老镖头?不如我也随你去了,也算给唐老镖头一个交待……”

庄恒云等在一边解劝,余长远只是哀哀痛哭,最后两名兴远镖局的镖师上前劝道:“余大侠不要过度悲伤,我家少镖头是被泰山派的狗贼害死,咱们都是亲见的。我家老镖头与您是过命的交情,定会与五虎山庄同仇敌忾,为少镖头报仇!”

余长远这才停住哭声,道:“两位说得不错,我余长远若不为唐贤侄报仇,誓不为人!”

这一晚众人轮番守夜,好在一夜无事。庄恒云吩咐将唐万象的尸身也搬入后院厢房之中,与周敬天的尸体放在一处。

次日一早,众人吃罢早饭,忽听得门外远远传来一声长啸。余长远面色一沉,道:“敌人来袭,大家准备迎敌!”

过了一会儿,只听有人高声说道:“五虎山庄的余长远庄主,请借一步说话!”

余长远道:“敌人终于现身了,大伙儿齐心合力,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众人轰然叫好,随着余长远走出门来。只见长街西方百余步外,一名青衣人站在大街之中,正自负手而立,笑盈盈地看着众人。

余长远道:“阁下是泰山五老中的哪一位?”

那人嘿嘿一笑,道:“我是王良,你便是余长远罢。”

余长远道:“王良,你们泰山五老也算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侠义道中也有你们这一号。只是不知为何与我五虎山庄为难,还害死了兴远镖局的唐少镖头。如此行径,只怕不符合泰山派侠义道的身份罢?”

王良道:“余长远,你不要在那里满口仁义道德,大家半斤八两,只是我们没有你这般无耻,让这个姓唐的小子前来白白送死!”

余长远道:“胡说八道!你们动手杀人,还要怪上五虎山庄不成?”

王良面色一变,森然说道:“你们五虎山庄不过是江湖中的小角色,却妄想瞒天过海!余长远,识相的就把东西交出来,咱们会让你死个痛快!如若不然,便要将你千刀万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余长远道:“你好大的口气。老夫敬重泰山派掌门关平的为人,才对你以礼相待。想不到你这老贼给脸不要脸,当真无耻之极。好罢,你回去告诉丁玉,东西就在老夫手里,有本事他尽管来取。自今日起,我五虎山庄与泰山派誓不两立。任你泰山派人多势众,总斗不过‘公理’二字。”

王良嘿嘿笑道:“余长远,你以为你们还走得出永安城吗?实话告诉你罢,你们这些人必死无疑,只不过是死的是惨还是更惨而已。”

余长远呸了一口,道:“王良,做人切莫目空一切。你泰山五老横行山东,到这天子脚下还想肆无忌惮,只怕要栽一个大跟头!劝你别把话说得太满,到时变成了江湖中的笑话。昔年南海派比你泰山派如何?最后还不是落得一个满门覆没的下场!南海派掌门人诛九族,连家中的婴儿都没放过。王良,你也是有家有业的人,不想断子绝孙罢!”

王良怒道:“老匹夫,我不与你做这口舌之争!今日话已带到,你好好思量思量。明日午时你若还不把东西交出来,你们五虎山庄能有一人活着走出永安城,算我王良没种!”

王良说完之后,转身要走。何毅早就怒火中烧,纵身而起,半空中掏出三枚霹雳弹,直向王良后心打去,口中喝道:“狗贼,放完屁就想走么?”

王良脚步不停,待那三枚霹雳弹将到后心之际,只见他右手大袖一卷,三枚霹雳弹已自被他大袖卷入其中。王良嘿嘿冷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小子,你接着吧。”说完右手一扬,三枚霹雳弹已自向何毅飞了过来。

何毅大惊,哪敢去接,急忙闪身躲开,百忙中还不忘提醒众人:“大家避开!千万别接!”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三枚霹雳弹撞在一起,登时爆炸,顾家老店门前一时火光大起,烟雾弥漫。待烟雾散尽,那王良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王良在泰山五老中排名第三,武功已是如此了得。众人心下惊愕之极,对来日大难更是畏惧不已。余长远黯然回到屋中,沉声说道:“看样子泰山派是铁了心要把咱们斩尽杀绝,加上华山派、昆仑派窥伺在侧,咱们兄弟这次恐怕难逃劫难了。”

朱明道:“大哥,眼下咱们被困在顾家老店中。从敌人的情势来看,昆仑派守在城北,华山派守在城南,泰山派在城西,城东是丐派等一些小帮派。泰山派虽下决心要与咱们死战,其余帮派未必与泰山派一个心思。咱们若要突围,便不能选择城西。我瞧这些敌人之中,丐帮虽人数最多,但势力最弱。待唐老镖头带了朋友前来救援,咱们尽可以从城东杀出去。然后邀集江湖同道,再找泰山派理论!”

庄恒云道:“老四说得不错。咱们与泰山派撕破了面皮,他们万万不会让咱们活着离开永安城。若想突围,须得避开泰山派。”

余长远道:“只是泰山五老是江湖中的大行家,咱们既然想到了此节,他们也定然会想到,只怕会设下更阴狠的毒计等着咱们去上当。咱们须得谋划周到,以免坠入泰山派的圈套。”

众人转念一想,确实如余长远所说。泰山派既然已下了决心要将众人尽数杀死在永安城中,必然会将方方面面想得周全。朱明想到避实就虚,泰山派定然也会想到,说不定会派高手到城东丐帮处助拳,甚至泰山五老倾巢而出,尽数埋伏在城东,只待众人自己跳入陷阱。

众人又议论了一番,却没有想出好法子。最后余长远说道:“大家还是在客栈中以静待变,等唐老镖头到了之后再作打算!”

第45章

中午时分,忽听得庄丁来报,有一队人马正自向顾家老店逼近,是否要将对方拦截,请余长远定夺。

余长远吩咐众人各自守住门窗,这才带了庄恒云等走到门外。只见远远走来一队人马,约有三四十人,为首那人身穿锦袍,骑着一匹枣红马,威风赫赫,便如天神下凡一般。

站在余长远身后的两名兴远镖局的镖师一见此人,立时欢声叫道:“是唐老镖头到了!”

余长远也已看出为首那人正是威镇京华的兴远镖局总镖头唐赫,心下大喜,便即快步迎上前去。两人相距百余步时,唐赫跳下马来,徒步前行,隔了老远便笑道:“余老弟,老哥哥来得迟了,还请老弟原谅则个。”

余长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凄声说道:“唐老镖头,余某对你不起,前来向老镖头请罪!”

唐赫一怔,急忙抢上前来将余长远扶了起来,道:“余老弟,咱哥俩十多年的交情,万万不可行此大礼。”

余长远老泪纵横,道:“老镖头,余某照顾不周,贤侄他、他……”说到此处,再也说不下去了,当真是泪如泉涌,嘴角也不住抽搐。

唐赫大惊,道:“万象他……”

余长远哭道:“贤侄昨日到了永安城,便要去找泰山派理论,余某等苦劝他等老镖头到了之后再作打算。贤侄一心要解五虎山庄之危难,还是去见泰山五老,结果遭了泰山派的毒手……”

唐赫身子一颤,此时他身后众人也早已下马,见唐赫立足不稳,一个秃头汉子抢上前来,双手在唐赫身后轻轻一托,道:“老镖头保重。”

余长远闪目望去,见这秃头面目凶恶,一双三角眼寒光四射,心下一凛,道:“这位先生难道是燕山怪侠岳老师么?”

那秃头嘿嘿一笑,道:“余庄主给岳某脸上贴金了。我便是岳铁崖,江湖人称燕山老怪,跟这个‘侠’字没有半点关系。”

燕山老怪岳铁崖,是横行江北的绿林大盗,为人武功高强,而且心狠手辣,是江湖中极难惹的黑道人物。余长远万万没有想到唐赫居然和岳铁崖联袂到来,心下极不愿意得罪这个大魔头,是以用“燕山怪侠”代替“燕山老怪”来称呼岳铁崖,凭空送了岳铁崖一顶高帽。

唐赫此时已稳住了身形,沉声道:“万象是条汉子,死得好,死得好!”

众人见唐赫乍闻爱子身亡的消息,仍自不慌不乱,颇有大家风范,心下都是极为佩服。岳铁崖道:“老镖头保重身体。岳贤侄为江湖道义牺牲,大家都是佩服得紧,日后必定在江湖中人口传诵,千古留芳。”

唐赫道:“万象这孩子没丢我兴远镖局的脸面,是一条好汉。”说罢突然回头冲着长街右侧一处二层小楼高声说道:“这位泰山派的朋友,从城门一直跟到这里,不妨现身一见罢。”

只听有人哈哈一笑,但见那小楼之上人影闪动,一个黑衣人从二楼纵身而下,稳稳的落在街心,双手抱拳道:“唐老镖头果然了得,晚辈泰山派彭进拜见兴远镖局各位英雄。”

唐赫点了点头,道:“你是泰山五老老大丁玉的大弟子罢。”

彭进道:“唐老镖头说的不错,家师正是丁玉。”

唐赫道:“犬子昨日去拜见泰山派的各位英雄,不知道因为何事得罪了泰山派,一条性命丢在贵派手中。老头子还请彭少侠赏个面子,把这其中的关节告知一二。”

那彭进是丁玉的大弟子,武功不弱,且江湖中人均知道丁玉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见到彭进往往退避三舍,时日一长,这彭进还以为自己武功高强,众人都怕了自己,是以气焰嚣张,飞扬跋扈。此时见唐赫对自己恭谨有礼,还道他怕了自己,当下高声说道:“唐少爷人才武功那是不错的,只是年轻气盛,口出狂言,惹恼了我五位师尊,结果……”

“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老夫面前口出狂言?!”

唐赫面色一变,冷笑着说道。彭进见唐赫突然换了一副面皮,心下一凛,正想再说,只见眼前人影晃动,心知不妙,正想拔剑抵挡,哪知长剑刚刚拔出不到三寸,那人已到了他面前,一伸手便将他手中长剑夺了过去,随即只听得“啪啪啪啪”四声,彭进脸上早挨了四记耳光。

这人下手好重,彭进被这四记耳光打得头晕眼花,身子晃了几晃,正想闪身后退,只觉得胸前一紧,前襟已被人抓起,紧接着身子一轻,竟然被人举到了空中。

那人抓他前襟之时,已自封了他前胸气舍穴,彭进全身气血停滞,立时四肢软软垂下,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便如一个手脚无法灵活转动的婴儿一般。

抓住他之人正是唐赫。只见他阴沉着脸,左手将彭进举在空中,右手拎着彭进的长剑,阴恻恻地说道:“伤我儿子的是泰山五老中的哪一个?”

彭进全身被制住,出道以来从未吃过如此大亏。此时唐赫只须内力一吐,彭进便得心肝俱裂而死,哪里还敢倔强?只得老老实实地说道:“唐少侠与我三师叔康言交手,康师叔下手有点过重……”

“他们过了几招?”

“三、三招……”

唐赫嘿嘿一笑,说道:“康言三招便杀了我儿子,你便瞧他不起,是也不是?”

彭进急道:“晚辈不敢,唐少侠武功高强,只是孤身一人,气势上矮了几分,这才败在三师叔手里。若是公平比武,唐少侠定能支撑……”他说到此处,暗想若是说唐万象支撑十招,只怕说得过少,唐赫一怒之下会杀了自己,若说支撑千招,又太违心,拍马屁的行迹过于明显,停了片刻才接着说道:“定能支撑百招……”

唐赫道:“康言三招杀了我儿子。好,你是丁玉的大弟子,想来是泰山派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罢。”

彭进再狂妄,此时还哪敢自吹自擂?当下一个劲儿说道:“不敢不敢,晚辈武功差劲的很,唐老镖头说笑了。”

康赫冷笑着将彭进放到地上,左手解开他的穴道,右手一塞,那柄长剑又送回到彭进的手中。这两下快如闪电,彭进迷迷糊糊的还没明白,只听唐赫说道:“老夫领教一下泰山派的绝世武功,小子,你出手罢。”

彭进此时头脑清醒了些,适才唐赫举手投足之间便解了他的空道,又将长剑塞回到他手中,这份功夫便是丁玉也未必能及得上,他哪里还敢动手,当下拱手道:“晚辈哪敢与前辈动手,泰山派与兴远镖局之间只怕有些误会,家师要晚辈跟着各位英雄,寻个时机把误会解说明白。只是这一路上没有寻到机会,晚辈只好远远的跟着,得罪了各位,还请老英雄恕罪。”

彭进说话的同时,一双眼珠滴溜溜乱转,四下寻觅逃走的路线。

唐赫沉声道:“今日你与我过上几招,或许有一线生机。若是一味避战,老夫便取了你的性命。你可要想好了。”

彭进知道唐赫是江湖中身份极高的人物,说出的话一言九鼎,自己若是一味示弱,说不定这老家伙一怒之下便将自己置于死地。他既划下了道儿,不妨比试上几招,到时自己认输便是,这些江湖前辈也不会难为自己这样一个晚辈。想到这里,彭进拱手道:“既然唐老镖头要指教晚辈几招,晚辈只得从命。不知老镖头是想比试拳脚还是兵刃?”

唐赫道:“我儿子丧在康言的剑下,我便领教一下你们泰山派的剑术。你出招罢。”

第46章

彭进道:“晚辈得罪了。”说罢后退一步,左手将剑鞘举起,右手握住剑柄,正想拔剑出招,只听唐赫嘿嘿一笑,身子一动,已自欺到彭进身前。

彭进大惊,想不到唐赫说打便打,一点预兆也无,此时他长剑堪堪拔出了一半,唐赫已到了他身前,左掌在他剑柄一拍,彭进只觉得剑柄上一股大力涌到,右手已握不住剑柄,只听“啪”的一声,长剑已然归鞘。

便在此时,唐赫左手已搭到彭进的剑鞘之上,彭进只觉得剑鞘上一股大力向外拉扯,知道唐赫想要夺剑,他双手用力回夺。唐赫右手已伸了过来,直取他双眼。彭进头向后仰,分神之际双手略松了松,只觉手上一轻,长剑连剑带鞘已被唐赫夺了过去。

彭进知道大势不妙,转身要逃。唐赫已猱身直上,只听“喀喀”数声,彭进嘶声惨叫,刹那之间双手双脚已被唐赫折断。他倒在地上痛得滚来滚去,口中不断惨呼。

唐赫右手向地上一掷,彭进的长剑已被这一掷之力插入土中三寸。唐赫双手背在身后,冷冷地说道:“想不到泰山派的武功如此稀松平常,一招之内便败下阵来。小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彭进全身缩成一团,疼得涕泪交流,哪还有力气说话。

唐赫仰头望天,缓缓说道:“今日本要取你的狗命,为万象报仇。只是你不是正主儿,暂且饶了你这条性命。只是你手足已断,成了一个废人,也让丁玉知道我兴远镖局的手段。你回去给丁玉带个话,兴远镖局与泰山派此仇不共戴天,他们五个老家伙若是识相,把康言的脑袋给我送来,或许还可逃得一条性命。”

众人眼见唐赫一招之间便把泰山派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彭进打成废人,登时一片叫好之声。余长远和庄恒云对视了一眼,心下都是欢喜不尽。

唐赫说完之后转身便走。那燕山老怪岳铁崖走到彭进身边,阴声怪笑道:“小子,我让你的同伴早点来接你罢。”说罢右手一伸,已自将插在地下的长剑拔起,随即用力一挥,只听“呼”的一声,长剑连剑带鞘如同矫龙一般直射向彭进适才跳下的那栋小楼。只听一声惨叫,一名趴在楼顶的泰山派弟子胸口已然被这一剑刺了个对穿,惨叫着摔落到街心,挣扎了几下便即气绝身亡。

岳铁崖冲着楼顶叫道:“泰山派的小子们,出来带你们的师兄回去,顺便给你们的同门收尸。”说罢哈哈大笑,转身便走,只留下彭进兀自躺倒在地惨呼号叫。那楼顶还埋伏着几名泰山派弟子,只是此时大师兄手足俱断躺倒在地,另一名同门又惨死街头,他们哪还敢出去,压低了头伏在屋脊之上,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余长远迎上前来道:“唐老镖头神功盖世,举手投足之间便教这小丑成为废人,想来那泰山派再也不敢小觑咱们!”

众人走进客栈。此番兴远镖局来了二十余人,剩下的十多人俱都是京师左近的武林人物,是唐赫请来助拳的。有几位武功虽然不高,却是武林世家子弟,在江湖上身份颇高,余长远也不敢怠慢,一个一个的恭敬施礼。

唐赫看过唐万象的遗体,强忍着悲痛说道:“眼下天气炎热,尸身不能保留。余庄主,烦请寻个地方,我要将万象的遗体火化,将骨灰带回山庄。”

余长远尚未答话,随着唐万象前来的两名镖师已走上前来,跪在地上说道:“总镖头,还是将少镖头的遗体送回天门,请老夫人见过最后一面为好。”

唐赫叹了一口气道:“见了又有何益?徒增悲痛罢了。你们两个随万象同来,也受了不少惊吓,好生歇息去罢。”

那两位镖师对视了一眼,左首那人道:“总镖头,我们护着少镖头同到永安城,却让少镖头命丧于此,是我二人护卫不力,本应以死谢罪。只是总镖头未到,我二人心有不甘。今日总镖头亲到,我二人心愿已了,这就随少镖头同去,以报总镖头大恩大德。”

他话音一落,右手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猛然刺入心窝,便即歪倒在地,眼见不活了。右首那镖师嘿嘿一笑,一掌击在自己太阳穴上,口中鲜血狂喷,登时倒地而亡。

唐赫顿足哭道:“老夫并无怪罪之意,两位兄弟何必如此想不开?”当下放声痛哭。余长远等人纷纷上前解劝。一名兴远镖局的镖师说道:“杨镖头和王镖头慷慨赴死,正是死得其所,总镖头不必伤悲。”

唐赫这才收住哭声,道:“将这两位兄弟与万象一起火化,待此间之事了结之后,回到天门好生安葬,每位镖头的家人先送上五千两银子的抚恤。”

众人见唐赫如此安排,心下均佩服他做事公道。有人暗想:怪不得兴远镖局是长江以北第一大镖局,总镖头武功如此了得,行事又公道无私,这份江湖地位可不是侥幸得来了。

余长远请唐赫坐了首位,将这几日之事详细说给众人听了。唐赫说道:“泰山五老蛮横无礼,一向有独霸山东武林的野心。只是碍于掌门人关平的阻拦,阴谋才没有发动。此番他们敢到京城左近杀人,想来派中已无羁绊,关掌门恐怕凶多吉少。”

余长远道:“唐老英雄说的甚是。余某也曾见过关掌门一面,此人性子淡泊,待人和蔼,他若仍在泰山派主事,泰山五老万万不敢做此恶事。”

唐赫说道:“只是华山派一向在陕西活动,很少踏足中原,为何又要来赶这趟混水,让人好生不解。”

余长远道:“华山派掌门邱绩目前还未现身,但是他师弟刘涌已经到了,并且与我这位兄弟打了个照面。”

余长远边说边指了指厉秋风。唐赫道:“这位朋友却没有见过,不知道是哪位英雄?”

余长远怕另生枝节,便将厉秋风和燕独飞的假名说与唐赫听了。唐赫见只是两个无名小卒,却也并未再问,转头对余长远说道:“余老弟,你一向在五虎山庄享福,这次怎么突然到了永安城,还与泰山派结下了梁子?”

余长远苦笑道:“老英雄有所不知,余某老家在山东济南府,此次是回乡祭祖,走到这永安城时却被泰山派困住,我五弟周敬天也着了他们的毒手。至于泰山派为何要与我为难,余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想来也许是老家的亲友得罪了泰山派,他们得知余某要回济南,还以为要去找他们理论,便先下手为强,在途中截杀余某。其后华山、昆仑等帮派也先后赶到,余某这次又不是出来打架,手下全无防备,眼见就要被泰山派得逞。想到此地离天门不远,这才让老二去拜见老英雄,请老英雄出山相助。只是想不到让贤侄在此遇难,余某真是百死莫赎……”

唐赫摆了摆手道:“余老弟不必过于自责,万象这孩子还是年轻,压不住火气,这也怪不得你。”

岳铁崖在一边嘿嘿一笑道:“余大侠,我有一事不明,还想向余大侠请教一二。”

余长远忙道:“岳先生有事尽管说,余某言无不尽。”

岳铁崖道:“余先生若是想要回山东济南府,出了京城之后便应一路向南,为何折向东行,进了这永安城中?”

余长远一怔,道:“说来惭愧,余某等人离了五虎山庄不远,便即发觉有江湖人物隐藏在左近,其后还有锦衣卫的探子出现。余某等人怕着了对方的道儿,不敢再按原来的路线前往济南府,便折向东行,只盼能迷惑对方,想不到敌人紧跟不舍,最后还是被困在了永安城中。”

第47章

岳铁崖嘿嘿笑道:“余先生不愧是成名的侠客,竟能劳动泰山、华山、昆仑这些江湖大派齐聚这小小的永安城,厉害,厉害。”

庄恒云等听出岳铁崖话语之中暗含讥讽之意,心下均自忿忿不平。余长远却是面不改色,道:“岳先生说笑了,余某只是江湖中不入流的小角色,此次定是有什么误会,只可惜泰山派不听余某的解释便痛下杀手,可惜唐贤侄……”

岳铁崖正想再说,唐赫摆了摆手道:“余老弟和我是十多年的朋友,想必有事不会瞒我。眼下咱们既到了永安城,便要保得余老弟平安走出永安城。今日时辰已不早了,大伙儿好好准备,明日一早,咱们一起杀出永安城。我倒要瞧瞧什么人敢挡咱们的道儿!”

岳铁崖道:“永安城有四座城门,咱们从哪座城门出城?”

余长远道:“这几日我们兄弟也是四出探查,昆仑派守在城北,华山派守在城南,泰山派在城西,城东是丐派等一些小帮派。以对方武功而言,自是以华山派摘星剑客刘涌为最高,但是咱们最大的敌人却是泰山派,也只有泰山派会与咱们死拼。昆仑派一直没露面,至于丐帮等一些小帮派并不足虑,但是只怕泰山派会派人援助丐帮。咱们计议了半天,也没确定从哪座城门出城……”

唐赫站起身来,负手在大堂中踱了几步,道:“依余老弟来看,对手最强的应该是泰山派罢。”

余长远道:“正是。泰山五老害死了我五弟周敬天,又杀害了唐贤侄,与咱们结下了血海深仇。是以泰山五老一定会拼死狙击,不许咱们活着离开永安城。”

“那咱们就从城西出城,灭了泰山五老!”唐赫斩钉截铁地说道。

众人心下都是一惊,庄恒云与余长远对视了一眼,道:“唐老镖头,咱们现在虽然实力大增,但泰山派此次倾巢而出,实力不可小觑。咱们与泰山派决一死战,胜败尚未可知。一旦华山派和昆仑派从后截杀,只怕咱们……”

唐赫笑道:“二庄主不必过虑。这几日只有泰山派耀武扬威,华山、昆仑两派始终未正面出现。我猜这两派要么厉害人物尚未赶到永安城,要么并不想与五虎山庄结下深仇。不管他们因何原因没有出手,都说明他们有顾虑。咱们只要把最嚣张的泰山派灭了,华山、昆仑两派自然便会知难而退。”

庄恒云正要再说,那岳铁崖在一边拍手说道:“唐老英雄说得不错。老子早就瞧泰山派五个老家伙不顺眼,正好趁机把这些跳梁小丑打个落花流水!”

余长远冲庄恒云使了一个眼色,笑道:“既然唐老镖头心意已决,咱们便以唐老镖头马首是瞻,明日一早便从城西出城。”

此时两名庄丁各自捧着一个锦匣进到大堂,却是已将唐万象和周敬天二人的尸身火化了。唐赫老泪纵横,众人又是一番解劝。

晚饭之后,众人闲谈了一阵之后便各自回房休息。厉秋风与燕独飞回到客房后,庄丁送上茶水之后便即退了出去。燕独飞站在门口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确认四处无人,这才走到厉秋风身边道:“厉兄弟,你瞧唐赫此来何为?”

厉秋风道:“此人只怕比余长远更难对付,这老家伙满口仁义道德,但举止做作,只怕另有图谋。”

燕独飞道:“厉兄弟说的不错。我瞧这老家伙也是为了皇陵而来,为了宝藏连儿子的性命都搭上了,看样子兴远镖局是志在必得。”

厉秋风道:“兴远镖局是长江以北第一大镖局,唐赫与户部关系密切,江南一部分赋税银两便是由兴远镖局负责押运,这是一笔大买卖,每年兴远镖局都从中获取巨利。眼下兴远镖局的镖旗在京城、河北、河南等地都是畅通无阻,但是在山东还未打开局面。兴远镖局要拿下山东,必须要与泰山派交往。这些年估计兴远镖局在泰山派身上没少花银子,泰山派掌门人关平与兴远镖局交情不错,只是泰山五老与关平不睦,自然视兴远镖局为仇敌。双方这梁子其实早就结下了,这次泰山派离了山东老巢,到京城来生事,兴远镖局求之不得,正好趁机将泰山五老干掉。”

燕独飞笑道:“厉兄弟果然不愧官场中人,消息灵通得紧啊。”

厉秋风道:“锦衣卫在江湖各大帮派之中都有卧底,这些龌龊勾当自然知道得比较清楚。只是唐赫此行恐怕不只为了消灭泰山派,更是为了咱们手中的地图……”

燕独飞道:“只是这消息到底是谁走漏了出去?余长远做事颇为谨慎,照理说不会泄漏出去。我手中这份图更是只有五个人知道。家师和乔师兄已然早逝,自是不会泄漏。冷师兄死在皇宫之中,剩下的就是你我二人。厉兄弟我是绝对信得过的,其它人又从何得知呢?难道是阳震中猜到了我和冷师兄入宫的目的……”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那日燕兄在宫中失手,阳震中虽然将燕兄投入大牢,但似乎他也不晓得燕兄此行的目的,还打算要北镇抚司掌刑千户问清燕兄入宫所为何事。思来想去,只怕这消息还是余长远这老贼做事不密才泄漏出去的。”

燕独飞思忖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说道:“说来也怪,那许鹰扬居然也凭空消失了。按理说云飞扬要他死盯着余长远,他不该无故离开才是。除非他遇到了更重要的事情,只不过那白衣女子疯疯颠颠,又会是什么重要人物?”

正在此时,厉秋风面色一变,冲燕独飞摆了摆手。此时燕独飞也已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当即住口不说。过了片刻,那脚步声已到了门口,只听有人说道:“两位兄弟可安歇了么?”

厉秋风与燕独飞听出门外是余长远的声音,互相点了点头,燕独飞打开房门,余长远闪身入内,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将房门小心关紧。转身对厉秋风和燕独飞道:“两位兄弟还未睡下,真是再好不过了。”

燕独飞道:“余庄主有事尽可以说,咱们兄弟自会全力以赴。”

余长远叹了一口气道:“这几日大敌当前,老夫方寸大乱,进退失据。本以为请了兴远镖局前来助拳,能逃脱此难。哪知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唉,这倒如何是好?”

燕独飞故作惊愕,道:“余庄主这话从何说起?唐老镖头一到此地,便重创泰山派,使得咱们转危为安,只怕余庄主过虑了罢。”

余长远摇头道:“燕兄弟宅心仁厚,只怕没有看出兴远镖局暗藏杀机。”

燕独飞摇了摇头,对厉秋风道:“厉兄弟,你瞧出有什么不对么?”

厉秋风也是一脸惊疑,道:“厉某也没看出兴远镖局有什么图谋。”

余长远道:“我与唐赫有十几年交情,彼此借助之处甚多,对于唐赫的为人,老夫知道的非常清楚。他到了顾家老店之后,颐指气使,全然不把咱们放在眼里,直把咱们视为他手下的镖师一般。这些年唐赫一直想将兴远镖局的势力扩大到山东,是以多年来他花了重金,才与泰山派掌门关平有了交情。只是泰山五老一直对关平不满,想将关平废掉,由五老的门人出任泰山派掌门。是以关平虽对兴远镖局进入山东全力支持,但泰山五老却从中作梗,甚至不惜与山东各地的绿林合谋,多次截杀兴远镖局的镖车,使得兴远镖局不得不放弃山东这条近路,绕行河南进出京城。这次唐赫亲自来到永安城,便是想借众人之力,趁泰山派大举北上,在这永安城中一举将泰山派灭了。明日他要咱们与泰山派硬拼,绝对没安好心,这是要咱们与泰山派玉石俱焚,他好从中取利,狼子野心,何其狠毒?!”

第48章

厉秋风与燕独飞此前已想到这一关节,只是怕余长远生疑,是以仍然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燕独飞顿足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兴远镖局来了这么多人,又有岳铁崖等人相助,咱们就算不同意明日与泰山派火并,只怕唐赫也不会听。”

余长远道:“老夫所怕的正是如此。眼下咱们满打满算不过二十人,除了我们几人之外,剩下的十多名庄丁虽然身有武功,但与兴远镖局的镖师相比自是差得远了,更别说像岳老怪这等高手了。是以咱们绝对不能与兴远镖局硬抗。”

燕独飞道:“余庄主说的不错,那岳老怪也是一个棘手人物,须得小心在意。”

余长远道:“岳老怪是江湖中的大盗,与河南、河北不少绿林人物都有交情。这些年兴远镖局的镖车在河南河北通行无忌,岳老怪可是出了不少力。唐赫和岳老怪一白一黑,联手发财,哼,真以为别人不知道么?”

燕独飞和厉秋风心下均想:“只怕你与唐赫之间做的买卖也不会比岳铁崖少。”但是这话自然上不了台面。厉秋风点了点头道:“不知余庄主意下如何?”

余长远说道:“既然兴远镖局想利用咱们与泰山派火并,那咱们也可反其道而行之,让兴远镖局与泰山派火并,咱们坐收鱼翁之利。”

燕独飞道:“愿闻其详。”

余长远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们今晚派人去查探泰山派的情况,弄清他们守卫的强弱之处。待得明日唐赫带着咱们攻击泰山派之时,咱们只须挑泰山派防守较弱的地方冲过去,让唐赫、岳老怪和泰山五老拼个死活,最好这七个老家伙拼个两败俱伤,咱们就可远走高飞了。”

燕独飞与厉秋风对视了一眼,只听余长远接着说道:“就算探听不到泰山派的机密消息,也可找到一条安全的退路。如果迫不得已,咱们今晚便给兴远镖局来个不告而别,明日让唐赫这个老家伙自己去和泰山派拼命罢。”

厉秋风此时已明白了余长远的来意,当下说道:“余庄主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兄弟前去查探泰山派的消息?”

余长远面露尴尬之色,道:“厉兄弟既如此说了,老夫也就不必隐瞒。唐赫对五虎山庄的人非常熟悉,但是对两位却没什么了解。我只怕今晚这老家伙会派人盯着咱们,但你们二人若是悄悄出去,兴远镖局的人未必会发觉。是以老哥哥厚着脸皮,想请燕老弟或是厉兄弟孤身犯险,去探一探泰山派的消息……”

厉秋风道:“这个好说,咱们既与余庄主齐心合力做这笔买卖,自当尽心竭力。昨日我已在永安城转了一圈,对外面的地形比较熟悉,就由我去探听消息,燕兄还是留在客栈,有事也好助余庄主一臂之力。”

余长远巴不得如此,当下说道:“那就有劳厉兄弟了。只是现在客栈四周都由兴远镖局的镖师守卫,连屋顶他们都布了暗哨,要出门只怕不大容易。”

厉秋风道:“这个无妨。柴房紧邻后墙,我只须在墙上挖一个洞便能出去,余庄主不必担心。”

当下三人又计议了一番,余长远怕时间长了唐赫怀疑,便即告辞而去。

燕独飞听余长远脚步声去得远了,低声对厉秋风道:“这两个老贼勾心斗角,咱们兄弟干脆溜之大吉,留下这几个混蛋与泰山派火并算了。”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余长远手上肯定还有东西。燕兄手上的地图只是乔大侠陵墓的地图,要进入皇陵,还必须要有余长远手中的东西。何况唐赫的目标是泰山派,咱们在他身边,正好可以利用这些江湖人物给咱们做事,这个险还是值得冒。”

燕独飞点了点头道:“厉兄弟说的不错。只是泰山派高手如云,泰山五老武功了得,此次前去查探须得万分小心才是。”

厉秋风道:“燕兄尽可以放心。厉某就算不敌泰山五老,想要脱身倒并不太难。”

厉秋风结束停当,这才悄悄出了房门。他甫一出门,果然看到院子中有两名兴远镖局的镖师正自来回巡视。只是五虎山庄的庄丁不时为各个客房送水送茶,这两名镖师看得惯了,对于厉秋风也并未多加重视。厉秋风先是进到柴房,抱着几根木柴进到厨房,佯装是要烧水煮茶。如此走了几趟,那两名镖师对他已熟视无睹了。厉秋风这才走进柴房深处,将一处柴堆搬开,拔出长刀在墙上划了一个圈。这墙只是泥土垒成,厉秋风的长刀又锋利异常,这一圈划了下来,刀锋入墙几有一寸多深。厉秋风将刀收回刀鞘,右掌抵在墙上,用力一推,只听“呼”的一声轻响,墙上已自现出一个圆形窟窿,泥土尽数滚到了墙外。厉秋风搬过几捆已经捆好的木柴堵在洞口,这才从洞口钻了出去。

柴房之外便是顾家老店东侧的一条巷子。此时天已黑了,巷子中一个人都没有。厉秋风抬头看天,根据北斗七星确定了自己的方位,这才转向北行,远远的绕了一个圈子折向西行。直到离开顾家老店半里有余,这才跃到屋顶,四处观看周围的情形。

只见整个永安城已被黑暗所笼罩,只有城墙之上有灯火晃动,想来是巡夜的军士正自提着灯笼在城墙上走来走去。他施展轻功在屋脊上向西而行,边走边四处张望。他知道泰山派就在左近,是以心下万分小心。

又走了一里多地,忽听前方传来极轻微的呼吸之声。厉秋风立时伏在屋脊之上,只见不远处的屋顶上寒光闪动,却有一名黑衣人长剑出鞘,正自在屋顶上走来走去。厉秋风知道这人是守夜的泰山派弟子,当下身子一纵,如一片落叶般漂落到地上。他身子紧贴着墙壁向前疾行,便如一只壁虎一般,全然不发出任何声音。

待避过屋顶那名泰山派弟子的视线,厉秋风发觉自己到了一处极大的宅子后身。这宅子墙高一丈有余,抬头望去,黑压压的屋檐伸出墙外,差不多有三丈多高。厉秋风知道泰山派防守严密,不敢轻易纵身跃上墙头,是以双手如钩,抓住墙面后身子慢慢向墙顶滑动。这是武林中极难见到的壁虎游墙功,速度虽慢,但是不会发出一丝声响。

待得游到墙头之后,厉秋风将整个身子贴在墙顶的琉璃瓦上,探头向院内望去。只见院子里有一栋三进的宅子,黑夜中只能看到宅子极为高大,但是院子中没有一点灯火,不知道地面上是什么情形。

厉秋风右手捏住墙顶的一片琉璃瓦的边缘,微一用力,悄无声音的掰下了拇指大小的一块碎瓦,然后轻轻一弹,那瓦片直飞出五丈多远,正落在院子中,发出“喀”的一声轻响。

便在此时,只见黑暗中跃出两个人影,便即向瓦片落地之处扑了过去。随即有人点起了火把,只见两名泰山派弟子手执长剑,正自借着火把的火光在地上仔细搜寻。这地面用青砖铺成,两人很快便找到了那块碎瓦片,一名泰山派弟子小声说道:“原来是片碎瓦,这宅子虽大,毕竟荒废多时,说不定过几年便要塌了。”他话音未落,忽听得不远处有人轻轻拍手,只见一株大树之后又转过一名泰山派弟子。这人手提长剑走了过来,先前两名泰山派弟子急忙说道:“周师兄,您怎么来了?”边说边躬身施礼,举止甚是恭敬。

厉秋风暗想:从这两名泰山派弟子的举止来看,只怕这姓周的在泰山派中的地位不低。

第49章

那周师兄“哼”了一声道:“你们不小心守夜,还在这里说笑,胆子好大,要不要我去跟四师叔说说?”

两名泰山派弟子心下一凛,登时吓得面无人色,连连躬身施礼道:“还请周师兄包涵!”

那周师兄说道:“这里有什么发现么?”

一名泰山派弟子将捡到的碎瓦片拿给那周师兄看,口中说道:“周师兄请看,方才这瓦片不知从何处掉了下来,我和林师弟便出来搜检,声音大了些,惊扰了周师兄。”

那周师兄将瓦片拿在手里,另一名泰山派弟子急忙将火把举在他身边。他看了半天才道:“想是从墙头屋顶掉下来的罢。这宅子是十多年前一个大官留下来的,后来大官被满门抄斩,这宅子也没人住了,年久失修,掉下片碎瓦有什么稀奇的?”

那两名泰山派弟子连声称是,那周师兄道:“眼下咱们泰山派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一个疏忽便是亡门灭派的大祸,各位师兄弟还须小心在意才是!”

他又教训了几句,这才转身走了。待他走得远了,一名泰山派弟子“呸”了一口,小声说道:“他以为他是谁?在这里胡吹大气!”

另一名泰山派弟子笑道:“彭师兄现在成了废人,周师兄巴巴地盼着上位,让他教训几句倒也没什么,说不定人家会当上泰山派掌门哩。”

先前那泰山派弟子道:“周师兄和二师伯简直是一个模子扣出来的,心胸狭窄,阴险毒辣,若是他真当了掌门,哪还有咱们这些人的活路?”

另一名泰山派弟子点了点头道:“老实说咱们泰山派上下几百人,有几个把姓周的放在眼里?他只不过仗着二师伯的名头作威作福罢了,想当掌门?那是想也休想。”

两人又低声议论了一番,最后一名泰山派弟子说道:“周师兄为人最是心胸狭窄,若是被他知道了咱们背后说他,不免又是一番风波,咱们还是到前院巡查罢。”

两人熄灭了火把,又向前院走去。厉秋风见两人走得远了,这才身子一纵,轻飘飘的落在院中。他悄无声息地跟随在两名泰山派弟子身后,只见那两人走到后院与中院交界处的门廊时,从门廊后又闪出两名泰山派弟子,四人小声说了几句话,那两人又退回到门廊之后,先前那两名泰山派弟子便进了中院。

厉秋风暗想:“泰山派防守的好生严密,若是自己方才一个不小心,贸然跟了上去,必然会被对方所乘。”

既然知道廊下有泰山派弟子埋伏,厉秋风便不再前行。他左右看了一下,身子轻轻一跃,已自跳到游廊上。他踩着游廊屋脊小步向前挪动,寻着个隐密的角落,这才轻轻跃到院子之中。

中院中间是一栋二层小楼,透出点点灯火。这小楼四周每一面都有两名泰山派弟子执剑肃立,两人背靠背站立,防守十分严密。

厉秋风心想:“此处防卫森严,想必是泰山派首脑人物的居处,想了什么法子才能绕过去?”

他四处张望,突然发现东北角处有一个小水池,水池中有一座很大的假山。这个方向因为有水池,所以没有泰山派弟子守卫。厉秋风心下大喜,当即悄无声息的跃上了假山,趁着四处无人,右足一点,轻飘飘的落在宅子东北角的墙外。

厉秋风贴着墙壁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一扇窗户下。他知道泰山五老武功极高,是以凝神屏气,每一步都走得万分小心。到那窗户之下虽只四五步远,对厉秋风来说却像是走了五六里路一般。他到了窗下之后,侧耳倾听,屋中传来说话之声。他将右手食指放在口中润了润,然后轻轻放在窗户之上,片刻之间,那窗户纸上便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小孔。

厉秋风将眼睛凑到小孔之上,向屋内偷偷窥伺。只见屋内灯火通明,陈设颇为古朴,与一般的高官巨宦之家无异。正中间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身材削瘦的老人,左右两排椅子上又坐了四人。只听那老人说道:“唐赫下此毒手,那是摆明了要与咱们泰山派决一死战。三师弟,你那日忒急了些,本不该下重手杀了唐万象。现在咱们与兴远镖局已经没了周旋的余地,这让人如何是好?”

右侧第一张椅子上坐着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子,只见他欠了欠身说:“师兄教训的是,只是那人口出狂言,下手又狠毒,我也是一时收不住手……”

坐在他下首的一人说道:“三师兄所言不错,那姓唐的小狗目中无人,早该教训他一顿。谁知这人牛皮吹得响,手下功夫实在是稀松平常。听说这小子不戒女色,想来是被掏空了身子。”

左侧第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五六十岁的男子,面色阴鸷,冷笑着说道:“老三,对一个后生晚辈下此毒手,是为了显示你武功高强,天下无敌罢?”

右首那胖子脸色一变,右掌在椅子扶手上一拍,厉声说道:“二师兄,你这是何意?”

此时厉秋风已经判断出这五人正是名震武林的泰山五老,正中所坐那人毫无疑问是五老中的大师兄丁玉,右侧第一张椅子上的胖子是五老中排名第三的康言,左首第一张椅子上的二师兄是何引。坐在他下首的那人厉秋风见过,正在前日到顾家老店传话的王良,在泰山五老中排名第四。剩下那人便是泰山五老中排名最末的黄金。

只听何引阴恻恻地笑道:“老三,这些年来你处心积虑图谋掌门之位,难道以为大家都看不出来么?当年你以为师父会将掌门衣钵传授给你,谁知最后却是王师兄接了掌门之位。那时你便老大不满,后来王师兄辞世,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关平。当日掌门接任大典之上,又是你出面与关平为难。若不是大师兄拦着,咱们泰山派当日便要火并,成为武林之中的大笑话。你既知咱们此次要找的人是余长远,又何必痛下杀手伤了唐万象,害得咱们与兴远镖局结下深仇!”

康言怒道:“二师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窥伺掌门之位的正是你罢。只是你工于心计,师父瞧不上你,这才将掌门传给了王师兄。王师兄病重之时,你假惺惺的前后照顾,却不想王师兄看出了你的真面目,将掌门之位传给他的大弟子关平,二师兄落得个竹篮打水。现在彭师侄被唐赫打成废人,二师兄看出机会,又想让你的大弟子周平继任掌门,你好背后操纵。哼哼,打得好如意的算盘。”

何引被他说中了心事,心下大怒,厉声说道:“老三,你如此血口喷人,眼中还有没有尊长?”

康言冷笑着说道:“尊长?你说我不敬尊长,那么当日发难之时,又是谁第一个出手偷袭关师侄的?”

他此言一出,何引面色大变,正想再说。却见丁玉摆了摆手道:“老二老三,咱们自己师兄弟吵成这样,传出去连面皮都没有了。”

丁玉开口说话,何引与康言不敢再行争辩,只是互相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丁玉道:“咱们此次狙击五虎山庄,只是要余长远手中的东西。只不过华山派和昆仑派窥伺在侧,咱们也不好先行攻击。眼下兴远镖局虽然赶来助拳,但是也不是咱们的对手。何况明后日之内崆峒、嵩山等帮派也会赶到,兴远镖局再厉害,也架不住各大门派的围攻。我忧虑的倒是唐赫这个老家伙一向诡计多端,他此次来到永安城,若是说只为了给余长远帮忙,那是鬼都不信。只怕这人也惦记着余长远手中的东西。这个老家伙如果先得手,那么咱们一番工夫可就全都白费了。”

第50章

厉秋风躲在屋外,听得丁玉如此一说,更加印证了余长远所言不虚,心下暗想:“这些人各怀鬼胎,勾心斗角,只是不知这场变故如何才能了结。”

只听何引说道:“余长远虽然在江湖中颇有声望,但以武功而论,却是个不入流的小人物。只是此人处事圆滑,交游倒是颇广。唐赫为他出头,倒也不足为奇。只是那个岳老怪竟然来赶这趟混水,倒让人颇为不解。”

丁玉道:“这正是此事的关键所在。岳老怪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物,他在此出现,说明一定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动心。此人最爱金银珠宝,这更加说明了余长远身上的东西非同小可。能劳动岳老怪出手的宝物,只怕天下也没有几个。”

康言道:“咱们泰山派是名门正派,对于金银珠宝自然不放在心上。只要把余长远手中的东西拿到手,咱们便算是交了差,日后见了那人,咱们泰山派也好说话。”

厉秋风听到此处,心下不由一凛。康言说泰山派此行的目的是拿到余长远手中的东西,然后就算“交了差”,那他们此行的背后定然有人主使。放眼江湖之中,能驱动泰山五老为之出力的可以说压根就没有,康言所说的“那人”却又是谁?何况此次尚有华山、昆仑等门派出手,若是背后有人主使,那这人在江湖中的势力当真是好生恐怖。

他正思忖之时,只听丁玉道:“昔年湖广一战,咱们泰山派折了不少好手,却也得了极大的好处。只是这笔债终有一日要还的。石师兄不明白这个道理,害得咱们泰山派只能困守山东,关师侄接任掌门之后,又不管门中事务,只是参禅打坐,与和尚道士交游。咱们既然被称为‘泰山五老’,那便不能不顾泰山派的生死存亡。当此大变之时,咱们须得看准方向,掌持泰山派这艘大船不至于困顿不前。各位师弟,这担子可不轻呀。”

厉秋风听丁玉提到湖广一战,暗想:“难道泰山派当年也参与了湖广安陆洲一战?如此大事,余长远为何没有提起?”

只听王良说道:“咱们泰山派的掌门信物墨玉剑被关师侄扔进了玉皇顶下的深渊之中,现在咱们留在泰山的徒弟们还在四处搜寻。若是这剑没有找回来,虽然长门弟子已经尽数被咱们拿住,但是一旦消息泄漏,只怕对咱们大大不利。”

康言冷笑了一声道:“有些人假仁假义,想做掌门,却又不想手上沾血。若是依着我的主意,当日将那些冥顽不化的孽徒全都杀掉,又何苦还要费这些心思?”

何引听他话里夹枪带棒,沉声说道:“三师弟高见啊。只是若是将长房弟子尽数杀掉,日后传到江湖之中,咱们泰山派的脸面又往哪里放?“

康言哼了一声,道:”当日大师兄要你将关师侄当场格杀,你为何未用全力,只是一掌将他打成废人?这是要给自己留着一条后路罢。”

何引冷笑道:“关师侄是掌门师兄调教出来的大弟子,武功在泰山派第二代中最为杰出。当日我趁他不备方才得手,其时已是万分侥幸。倒是老三你的几个脓包徒弟想浑水摸鱼,去抢关师侄的墨玉剑,反倒被受了重伤的关师侄全给杀了。哈哈,否则也不至于只剩下一个不成器的周平上窜下跳!”

两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王良却是帮着康言说话,黄金沉默不语。双方吵了大半天,只听丁玉说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明日崆峒等派就要到了,那人说不定也会现身。到时大伙听他的号令,一举将五虎山庄和兴远镖局灭了,咱们就算还上了旧账,日后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随后五人又议论了一番,却尽是与山东各地江湖帮派和官府往来之事,还有便是收租卖田的帐目清单。厉秋风心想:“泰山派是江湖中的大派,又有谁会想到他们背地里居然结交官府,租田放债?

厉秋风又听了一会儿,尽是些帐目往来之事,又怕五人发觉自己在屋外偷听,不敢再耽搁下去,当下施展轻功离开这栋宅子,悄悄地回到顾家老店。

他从洞中钻进了柴房,此时柴房中的烛火已然熄灭。厉秋风摸黑走出柴房,只见院子中那两名兴远镖局的镖师仍自在来回巡视。厉秋风整了整衣衫,大摇大摆地走出柴房。那两名镖师看了他一眼,却也并未在意。厉秋风回到自己客房门口,在门上轻轻弹了两下。燕独飞拉开房门,两人微一点头,便即进到屋内。

厉秋风在路上早就想好了对策,是以对燕独飞简略讲了方才所经历之事,其中有些关键之处自然隐去不说。燕独飞听完之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道:“泰山五老居然将掌门人关平控制住了,公然以下犯上,这事儿要是传扬出去,泰山派还如何在江湖之中立足?”

厉秋风道:“这五个老家伙心狠手辣,做事不顾后果,若是铁了心与咱们为难,只怕事情太过棘手。况且江湖中又有哪一个厉害人物,能够驱使泰山五老为他做事?”

燕独飞摇头道:“这个我也想不出来。余长远这个老狐狸有很多事情瞒着咱们。泰山派也参与了十多年前湖广安陆洲之战,余长远为何要隐瞒不说?当年他是联络人,与泰山派定然打了不少交道,他却对咱们说与泰山派无怨无仇,这事情好生奇怪。”

厉秋风道:“余长远一会儿肯定要来打探消息,咱们如何应付他为好?”

燕独飞沉吟了一下,道:“咱们不妨实话实说,看这个老贼如何应对。”

两人谈谈讲讲,直了一柱香工夫,只听得脚步声响,厉秋风微微一笑,低声说道:“老家伙到了,咱们看看他还要如何演戏!”

这次余长远却是带着庄恒云一起来了,四人客气了几句,余长远道:“老二,你到门口小心守着,以防隔墙有耳。”

庄恒云答应了一声,便即走出门去,将门轻轻关上了。

余长远道:“厉兄弟辛苦了,不知道消息打探得如何?”

厉秋风将方才之事大致说了一遍,余长远听得冷汗直流,待厉秋风说完之后,他颤声说道:“泰山派也去了安陆洲么?怎么我全然不知道?!”

燕独飞和厉秋风也是一怔,只见余长远额头尽是汗水,身子不住颤抖,看样子不似作伪。只是素知此人狡诈多端,说的话大半不可信,是以心下暗自笑他做作,但是表面上还是一脸惊愕之色。

厉秋风道:“泰山五老所说的安陆洲之战,我和燕兄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似乎江湖中不少门派参与其中,余庄主也知道此事么?”

其实燕独飞和厉秋风听庄恒云讲过当年在安陆洲盗取兴献王墓的往事,但是此时自然不能说与余长远知道。只见余长远一脸苦笑道:“这件事是余某一辈子的恶梦,若是当年没有参与此事,余某这一生只怕要受用的多了。”

厉秋风道:“泰山派似乎因为此事折了不少好手,却也得了极大的好处。这事情应该不小,怎么江湖中从来没有人说起过?”

余长远道:“这事发生在十多年前,江湖中数得上的帮派几乎都参与到其中,结果死伤惨重。知道内情的高手差不多尽数丧命在安陆洲,逃得性命的也只盼不再提起此事,是以江湖中才无人知晓。今日两位兄弟既然问起,老夫不妨把这件事情说与两位听听。也许泰山派此次截杀咱们,与十多年前安陆洲之战确有关联。只是此事牵涉颇广,只盼两位听了之后,万万不要对他人说起,否则杀身之祸立至,咱们都逃脱不了干系!”

第51章

厉秋风与燕独飞听他说得郑重,声音已自微微颤抖,知道这风波着实不小。只是安陆洲一战曾经听庄恒云说起过,这余长远又一向狡滑,两人心下均想:“这老贼的话只怕十成中有九成是假的,且看你如何演戏。”

余长远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才睁开双眼,缓声说道:“这事发生在十二年前,也就是先帝正德皇帝在位的最后一年。那一年的冬天特别长,一直到了四月份,兀自还下着大雪。那时老夫还住在山西汾阳,还没有结识后来的四位兄弟。只不过老夫喜欢结交江湖朋友,在江湖上倒也可以说是小有名气。

“自隋唐之时起,山西人就精于买卖营生,其后大宋与大辽相争,山西恰好处在两国边境,双方虽时有攻战,但大多时候却是在边境互市。山西人本就精明,从中渔利,得不了少好处,是以几百年后,若论起低买贵卖,普天之下首推山西商人。老夫自幼便在汾阳长大,虽修习拳脚武艺,但以做买卖的头脑而论,确也不在山西四大家族之下。“

厉秋风和燕独飞恭维了余长远几句,厉秋风心道:“怪不得你这老贼如此精于算计,原来是从小就在生意场上长大,居然算计到江湖上来了,真不愧是个老西儿。”

余长远道:“那时我虽然是吃江湖饭,但是也有了自己的庄子,平时里买卖些珠宝玉器,慢慢地在汾阳城里有了些名声。最后连汾阳城里的庆成王府和永和王府也时常找上门了,要老夫帮他们采购一些王府的古玩珠宝。

“我记得那一日是四月中旬,下了三天的大雪终于停了。一大早庆成王府的大管家就找到我说,王爷有要事找我商量。我暗想是不是又有什么大买卖要找我去办,当下收拾了一下,便随着那大管家到了庆成王府。

“那时我替庆成王爷在南方采购过几次珍珠和古玉,在庆成王府倒也混了个脸熟。是以也没多想,以为王爷肯定又看中了什么珠宝玉器,想让我去帮他采购。哪知到了庆成王府之后,却发现守卫森严,全然不是我以前去时的样子。平日里守在大门的家丁和军卒全都不见了,换上的守卫俱都是些面目生分的大汉,头戴黑纱帽,着红色衣,外面套有罩甲……”

余长远说到这里,厉秋风不由得“咦”了一声。燕独飞道:“厉兄弟,有什么不对么?”

厉秋风道:“依余庄主所说,这身打扮乃是锦衣卫出京办差时的装束。只是锦衣卫是皇帝亲兵,只在皇帝出行时随侍身边,俱着飞鱼服,佩绣春刀。像余庄主所说的这种打扮,乃是办理刑名案件时的穿着。只是庆成王府的守卫都被锦衣卫换掉,恐怕是摊上大事了。”

余长远笑道:“厉老弟久在锦衣卫当差,这份见识别人便学不来。当日老夫若是识得这些人是锦衣卫,只怕吓得腿都软了。先帝在时,锦衣卫可不似当朝,那可真是手握生杀大权,说是要杀人,便即拖出街口斩首。哪像今上登基之后,收回了锦衣卫先斩后奏的大权,锦衣卫处处受制,外面虽然看着威风,却已失了先帝当政之时的权柄。”

厉秋风点头道:“先帝在时,锦衣卫和东厂的权力极大,是以才有了汪直钱宁之祸。今上继承大宝之后,有鉴于此,下旨废除了锦衣卫单独行刑的权力,交由刑部与锦衣卫共同办理。前任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是今上龙潜之时的番邸旧臣,一向谨慎小心。自今上登基之后,陆炳对锦衣卫管束甚严,是以锦衣卫已不如先帝之时令百官谈虎色变了。”

余长远道:“那日我看到王府的护卫全都换了,心下虽略感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大管家将我带到王爷会客的银安殿中之时,王爷已到了殿内,正与一个人在说话。这人身穿青布衣衫,年纪三十多岁,便似个乡间私塾的教书先生一般。我当时还以为是王爷新请的清客,却也没放在心上。

“待见过庆成王爷之后,他冲那青衣人点了点头道:‘这位便是余长远,你有话尽管和他说便是。’说完竟自转入后堂走了。那青衣人笑道:‘余先生,能在这汾阳城见到你,真是好不容易啊。’我不晓得此人是什么来头,但是见王爷对他也颇为客气,倒也不敢唐突,急忙与他见礼。这人倒没有什么架子,只是眼睛虽然总是眯着,但是偶一睁眼,眸子中却是精光四射。咱们都是练家子,自然知道只有武功极强之人,才会如此这般内力深敛。

“青衣人与我闲聊了几句,突然说道:‘前年九月,余先生曾到余姚林家去过罢?’我当时吓了一跳,手不由一抖,拿在手中的茶杯登时掉到地上,瞬间便摔得粉碎。那青衣人微笑道:‘余先生,你摔的这个杯子可是宋朝官窑烧制,不下一千两银子,待会儿可得赔给王爷。’

“我哪还顾得上什么官窑不官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升到头顶,双手颤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那青衣人接着说道:‘去年五月,余先生又到襄阳走了一遭,真是凑巧,余先生一到襄阳,城内第一富户秦家就失窃了,一对九龙玉杯不见了踪影。听说秦家老太爷因为丢了祖传的玉杯,气得吐血而亡。’

“说来惭愧,老夫在江湖上走动,承蒙各位江湖朋友看得起,给老夫起了个带‘侠’字的外号。只是大侠不好当啊,要行侠仗义,要跃马江湖,若是没有银两,那是想也休想。老夫在江湖上混了二三十年,便明白了一个道理:若要当大侠,便须身有钱。是以老夫除了庄子的收成之外,暗地里倒也做过一些没本钱的买卖。只是老夫只挑那些为富不仁的大户下手,从来不去为难升斗小民。余姚的林家是当地的大地主,田地便有几千亩,兀自贪心不足,还要强占村民的田地。那日我恰好路过,当晚便去林家走了一遭,取了他家几千两银子,顺手把林家家传的‘九鼎香炉’也带走了。至于襄阳城内的秦家,是有人出价五万两,要他家的九龙玉杯。当时老夫正愁一笔银子救急,便接了这个生意。那秦家请了好几位高手护院,仗着三分运气,老夫将这对九龙玉杯盗了出来。

“只是老夫行事一向谨慎,向来独来独往,自信做这些买卖并无他人知晓。但是听青衣人如此一说,便如当日他跟随在老夫身边一般,吓得老夫当时差点软倒在地。那青衣人见我惊慌失色,只是微微一笑道:‘余先生不必害怕,我若是想要拿你,早就绑你送官了。’我见他并无恶意,暗想是祸躲不过,既然事情已然被此人知道,那只好看看他有什么主张了。

“当下我对那青衣人说道:‘阁下既然已知道了这些事情,余某倒要请教阁下打算怎么办?’青衣人道:‘听说余先生在江湖中交游颇广,不知道是否识得马空空?’我心下一惊,那马空空是江湖中出了名的盗墓贼,我曾与他一起做过几笔买卖,还帮他销过赃。只是盗墓按大明律来说是死罪,我本想抵死不认,但转念一想,这青衣人看上去胸有成竹,只怕这些事他早就晓得,我若是欺瞒下去,此人一怒之下,说不定便要将我送官,我一个人死了倒不怕,只是一家老小都要受我牵连。思虑到此处,我便承认了与马空空颇有交情。

“那青衣人又问了我几个人的名字。这些人俱都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白道和黑道的都有,与老夫倒都有交情。那青衣人见我不再隐瞒,好似颇为满意,对我说道:‘余先生不愧是聪明人。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妨有话直说。我这次找你来,是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如果事情办成了,余先生以前那些事便可一笔勾销,此外还有大大的好处。只是不知道余先生有没有兴趣帮忙?

“我心下暗想:‘你摆明了是威胁我帮你办事,偏要说得如此婉转好听。’只是心下虽这样想,明面儿上自然不能这样说,于是说道:‘您尽管说便是,余某赴汤蹈火,甘受驱驰。’”

第52章

厉秋风和燕独飞听余长远娓娓道来,与此前庄恒云所说的话一一印证,已自猜到了那青衣人是谁。只是此时自然不便说出来,是以两人均装出一副不解之色。余长远见二人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只道二人是被他所说之事震骇住了,接着说道:“那青衣人道:‘你知道我是谁么?’我摇了摇头道:‘在下正想请教。’那人微微一笑,道:‘我姓云,草字飞扬。忝居锦衣卫副指挥使一职。’

“他此言一出,我吓得立时跳了起来,衣袖拂处,将桌子上另一个茶杯也打翻了,那杯子顺着桌子便要滚落到地上,却见云飞扬右手一伸,千钧一发之际竟自将那杯子握在手中。这份反应和功力,我是万万不及的。

“我颤声说道:‘云大人,你是来拿我的么?’云飞扬道:‘我说过了,若是想拿你,早就绑你送官了,何必费此周章?只要余先生替我办了这件事情,你做过的那些买卖咱们一笔勾销,另外还有大大的好处,就看余先生上不上道了。’

“锦衣卫找上门来了,我哪还敢拒绝?前面便是万丈深渊,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当下我一口应承下来,云飞扬甚是高兴,对我说道:‘你要找到马空空,然后召集一批江湖高手,到湖广去盗一座大墓。’我吓了一跳,嗫嚅着说道:‘大人,盗墓是死罪……’云飞扬微笑道:‘你帮朝廷做事,还怕什么死罪不死罪的。’我想想也是,云飞扬接着说道:‘余先生虽不是江湖中顶尖儿的角色,但是在江湖中交游颇广。我看中的也是余先生这个长处,所以找你来做这笔买卖的联络人。’他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摆在我面前,我扫了一眼,只见纸上写了四五十人的姓名,为首的是崆峒派掌门人陆忠夫。云飞扬道:‘这份名单上的人都会参加这次行动,你可以与他们联络,下个月便要动手。’

“崆峒派这几年日渐势微,在江湖中已变成二三流的小帮派。但是在十二年前,崆峒派掌门人陆忠夫却是大大有名,一柄长剑打遍西北几无敌手,是江湖中威名赫赫的人物。况且此人素有侠名,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受锦衣卫的驱使。云飞扬见我面露为难之色,道:‘余先生有话尽管说便是。’我指着陆忠夫的名字说道:‘好教大人得知,小人只是江湖中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要说动这位崆峒派掌门,只怕力有不逮。’云飞扬只是微微一笑,道:‘这名单上所列之人,皆与锦衣卫早有联系。你只管去联络便是,我自有安排。’

“我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又素知锦衣卫之能,想来名单上这些人也有什么把柄被锦衣卫握在手中,是以不再多问。云飞扬和我约定五月初五在湖广安陆洲来福客栈聚齐。当下我告辞而去,先在河南找到了马空空,将此事与他一说,马空空当即应允下来。我俩又分头去邀集名单上的其他帮手。另外我还找了几个过命的朋友,其中就有何毅、朱明、周敬天。

“五月初一我便赶到了安陆洲来福客栈。当时已有不少好手到了,随后云飞扬也来到安陆洲,随行的还有东厂的一个太监,名叫徐恩。此时参加行动的好手几乎都已到了,云飞扬这才告诉我说,此行的目的是要到老兴献王爷的陵墓去盗取一份孝宗皇帝的遗诏。只要遗诏到手,墓内的金银珠宝全都由我们瓜分。

“云飞扬告诉我底细之后,还叮嘱我此事万万不可说与其它人知道。随后他又找来马空空,要我做联络人,马空空负责去取遗诏,其余众人均不知道要到陵墓内取什么东西。我们商议妥当之后,我与云飞扬告辞,便即回客房休息。说来也是凑巧,在门口居然看到了庄老二。只是那时他不叫庄恒云,而是叫庄玉楼。”

余长远说到此处,看了厉秋风和燕独飞一眼,道:“庄玉楼这名字,两位也听说过罢?”

厉秋风和燕独飞故意做出惊诧神情,道:“想不到二庄主便是昔年的飞盗,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余长远点了点头道:“我那时和老二也做过几笔买卖,帮他出手了几件古董玉器。我见他紧盯着几个人,知道他有买卖要做。便自跟在他身后。当天晚上,他一直窥伺在客房之外,我便现身与他相认。我知道老二轻功了得,如果他能加入,盗墓时倒是一个好帮手。于是便带着他去见了云飞扬和徐恩。这两人也知道老二的名头,于是同意他也加入到我们之中。

“第二日我们便前往兴献王的陵墓,我们这些人分作三队,我做了三队人马的联络人,随着第三队行动。崆峒派掌门陆忠夫带着第一队人马先进了陵墓,那时我们第三队还没进到山门,突然遭到敌人的袭击。这些人武功诡异,先是用暗器突袭,杀了我们十多个同伴,随后便大举掩杀。我们在山路之上,猝然遭到对方袭击,又一下子死伤了十多名好手,登时大乱。我眼见比我武功更高的同伴被那些杀手杀死,吓得肝胆俱裂,拼命向树林中逃去。”

余长远说到此处,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几下,显然是又想到了当日恐怖的情景。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我逃进树林之后,只拣林深草密的地方躲藏。想不到也有人与我一般心思,中途遇到好几人。但是令我奇怪的是,这些人有的是我联系到的,有的却颇为面生。我心下生疑,难道除了我之外,云飞扬还找了其他人?只是当时情势危急,也容不得我多想,最后藏到一处山崖下的草丛之中。那些黑衣杀手寻踪而至,藏在附近的一名同伴沉不住气,竟自跳出来想逃,结果给这些黑衣人乱刀砍死。好在他这一死救了我的性命,黑衣人并未再做停留,便即向前追去。

“我躲在草丛之中,连大气也不敢出。直到深夜时分,这才悄悄钻了出来,如丧家之犬般逃回安陆洲。路上又遇到了同样狼狈的朱明和周敬天,我们三人一心只想逃命。哪知逃到城下之时,城门已经关闭,我们商量了一下,只好躲到城外的山神庙中。想不到在山神庙中又遇到了老二和老三,原来他俩也是逃出来的。

“我们五人互相说了一下在兴献王陵遭遇之事,老二说太监徐恩被一个神秘的老头杀死,除了我们五人之外,马空空神秘失踪,其它的同伴都死在兴献王陵。我们越想越是心惊,一直到天明都睁着眼睛。

“早上天一放亮,我们就急匆匆地进了安陆洲,然后找到来福客栈,想去找云飞扬商量。想不到云飞扬已经走了,听他留下的侍卫说,是朝中有要紧的事情要办,云飞扬不得不先行离开。离开时他留下手谕,要我们听从徐恩的命令。

“我们五人一时没了办法,徐恩已经死了,我们若是继续留在安陆洲,只怕随时都会被那些黑衣杀手找到。想到这些杀手杀人时的凶狠恶毒,我们俱都不寒而栗。当下五人商议了一下,便即离开了安陆洲。汾阳我也不敢回了,想到在京城左近还有一个庄子,便带了他们连夜赶到京城。此后便在庄子中安顿下来,渐渐闯出了名号,便有了后来的五虎山庄。”

说到这里,余长远苦笑道:“当日我虽然是联络人,但是现在想想,云飞扬定然留有后手,前去盗墓的只怕不只我们这一队人马。是以泰山派虽然也参加了此次行动,我却没有发现。”

第53章

厉秋风和燕独飞听完余长远所讲述的兴献王陵墓一战,与此前庄恒云所说的往事一一印证,倒也大致对得上,心下不由暗自诧异:这老贼居然没有说太多的谎话,倒真是稀奇。但是转念一想:焉知不是他早与庄恒云定下了计谋,故意来蒙骗我们?

余长远见两人沉吟不语,还以为被自己所说的往事吓住了,接着说道:“这是当年武林中的一件大事,各帮派的高手损折着实不少。像崆峒派,掌门人和派中的几名高手尽数丧命于兴献王陵墓之前,就此一蹶不振。只是因为其中涉及到朝廷,这事情最后居然无声无息的了结了。况且几个月之后,兴献王便入继大统,此事更无人敢提。”

燕独飞道:“余庄主认为此次各帮派齐聚永安城,难道是和十二年前兴献王陵墓一战有关么?”

余长远道:“这也正是老夫不解之处。想当年参与盗墓之事仅由各帮派中的首脑人物知晓,而这些首脑人物大半死于此役。况且云飞扬已经严令此事绝对不许外传,这些帮派首脑均有把柄握在锦衣卫手中,按理来说也不会泄露出去。唉,老夫现在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了。”

厉秋风与燕独飞心下暗自盘算,泰山派当年也参加了盗墓,只是余长远并不知道。这说明云飞扬对余长远也并不信任,早就布下了后手。很有可能是让余长远这一队人马打头阵,而泰山派所在的一队在后监视,甚至是等前一队人马得手后,后一队便即杀人灭口。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早有杀手埋伏在兴献王陵墓周围,将这两队人马尽数歼灭。

余长远道:“厉兄弟既然探听到这些消息,说明泰山派是铁了心要灭了咱们。明后日他们的帮手还会络绎赶到,咱们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了。唐赫明早便要突围,咱们不妨也随他们一起杀出去。只是突围之际,咱们万万不可猛打硬冲,让兴远镖局和岳老怪一伙去跟泰山派拼命。咱们先假装与泰山派动手,待双方打成一团之时,咱们便向城东突围。想那泰山派见兴远镖局一伙猛烈攻击,必然不敢再派高手前往城东赴援,即便他们此前已经派了人手在城东帮助丐帮防御,此时见兴远镖局猛攻城西,也必然要将城东的人手调回来围攻兴远镖局,咱们便可趁虚从城东出城。”

燕独飞拍手赞道:“好一招瞒天过海,余庄主此计甚妙,在下佩服之至。”

厉秋风心下暗想:这老贼真是诡计多端,谁要是与此人交朋友那真是倒了大霉,随时都会被出卖去背锅。

三人又密议了明日突围的暗号,余长远这才告辞。待他走后,燕独飞笑道:“咱们此行有这个老贼帮忙,倒省了不少麻烦。不管明日兴远镖局和五虎山庄是否能够脱身,咱们兄弟是一定要想法子离开永安城,不过走之前一定要拿到余长远手中的东西。最好这老贼与泰山派拼个你死我活,双方同归于尽,咱们便可从余长远的尸体上拿到东西了。哈哈、哈哈。”

次日一早,便有庄丁来通知厉、燕二人到大堂进早餐。两人赶到大堂之时,兴远镖局众镖师早已聚齐,随后五虎山庄诸人才纷纷来到。余长远与唐赫、岳铁崖等人坐了首席,几名兴远镖局的镖师安排众人坐下,五虎山庄的庄丁被赶到了一边。何毅等人见兴远镖局喧宾夺主,隐然已将顾家老店全盘控制,心下均愤愤不平。余长远连使眼色,何毅等人这才没有发作。

吃罢早饭之后,唐赫将众人聚齐。他站在厅中说道:“泰山派欺人太甚,先是劫杀五虎山庄,后又下毒手害死了咱们兴远镖局的人,这血海深仇,岂能不报?!”

他话一说完,兴远镖局众镖师立时挥拳喊道:“报仇!报仇!”声震屋瓦,气势惊人。

燕独飞低声对厉秋风道:“看到没有,这帮小子早就演练好了,摆明了到这里来是别有所图。”

唐赫接着说道:“今日咱们便要与泰山派决一死战。除了咱们兴远镖局和五虎山庄的朋友外,还有岳先生和其它武林同道相助,定要将泰山派尽数歼灭!”

那些镖师便如玩偶一般,又挥拳高喊:“誓灭泰山派!誓灭泰山派!”

唐赫手抚胡须,神情颇为自得,随后双手一举,众镖师立时停了下来。只听唐赫说道:“咱们远来是客,自当推五虎山庄为主。今日与泰山派决战,便请余庄主带同五虎山庄各位好朋友打头阵,咱们从后掩杀,定可以大获全胜!”

余长远等人脸色顿时变了,厉秋风和燕独飞也是一怔,心下暗想:“想不到唐赫这老家伙更狠,余老贼只怕要大大不妙。”

余长远心下暗骂唐赫无耻,但此时此刻已势如骑虎,更不能与唐赫翻脸。他心下苦思良策,正犹豫间,只听唐赫温声说道:“余老弟,你先召集五虎山庄的朋友们准备好兵器,一会儿咱们便杀出去。”

余长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这个自然。”说罢对庄恒云道:“老二,把咱们的人召集到一起,准备好兵刃暗器。”

庄恒云面露愤愤不平,余长远冲他使了个眼色,道:“五虎山庄的兄弟们带好兵刃,行李全部丢掉,都到后院中聚齐。”

过了片刻,余长远等人已自到了后院之中。几名兴远镖局的镖师站在左近,竟然毫不掩饰地监视着众人。余长远站在众人之前,见五虎山庄只剩下不到二十人,心下又气又怒,碍于有人监视,只得强忍怒气道:“各位兄弟,今日是咱们五虎山庄生死存亡的日子,大家须得齐心合力,才能逃脱大难!”

五虎山庄众人均是默然不语,与方才兴远镖局众镖师众志成城的豪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几名站在旁边监视的镖师都是暗自偷笑。

余长远见众人士气低落,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大家先把兵刃暗器检查一下,多余的东西不要带。”

他一边说一边走进人群之中,挨个儿检视众人所携带的兵刃。走到厉秋风和燕独飞身边时,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一会儿冲杀之时,泰山派一旦接战,咱们便结成圆圈,不给泰山派可乘之机。那时泰山派必然会分派人手攻击兴远镖局,咱们便可趁乱向城东杀去。切记不可妄自冲杀,保住实力才是第一要务!”

厉秋风和燕独飞点头称是,只见余长远在人群之中走了一圈,显然对每个人都暗自叮嘱了几句。

这时岳铁崖从大堂中走了出来,高声说道:“余大侠,烦请你带着五虎山庄的朋友先出去向泰山派进攻罢。”

他一脸坏笑,神情得意之极。

庄恒云等人心下大骂唐赫和岳铁崖厚颜无耻,何毅更是将手伸进镖囊之中,余长远连使眼色,这才将众人稳住。他对岳铁崖说道:“好教唐老镖头放心,咱们五虎山庄打头阵,大家齐心合力,杀出重围。”

岳铁崖冷笑道:“如此最好,咱们等着余大侠的好消息。”

余长远当先带路,气昂昂的走进大堂。唐赫紧紧拉住余长远的手道:“余老弟带着兄弟们打先锋,老哥哥我随后便到,咱们一举将泰山派灭了。”他说到此处,转头对兴远镖局众镖师和岳铁崖等人说道:“大家听好了,今日与泰山派的贼子决一死战,有进无退!若有后退者,杀无赦!”

五虎山庄众人心下雪亮,知道这几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唐赫这是在警告余长远,若是不出力厮杀,兴远镖局便要连五虎山庄的人一起杀掉。

余长远如何听不出唐赫话中的含义?当下沉声说道:“唐老镖头放心,余某定当拼力死战。只盼着老镖头能够同仇敌忾,灭了泰山派,为唐贤侄报仇。”

第54章

五虎山庄众人知道出了顾家老店的大门,便是踏入了修罗场,能不能活着走出永安城,那全看天意如何了,有的庄丁胆小,已自吓得浑身颤抖。兴远镖局众人在一边瞧着,不少人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余长远正要推门出去,忽听得门外有人说道:“客栈客满了,你们去别家罢!”

余长远一怔,顿时停下了脚步。自唐赫带着兴远镖局等人来到顾家老店之后,兴远镖局的镖师便接管了客栈周围的防务,将五虎山庄的庄丁赶回了后院。此时正当生死大战即将发生之际,想不到居然会有人来投宿。

只听门外有人喝道:“你们这几个小子不长眼睛么?这是官家的轿子,你们居然敢拦?趁早给老子滚到一边去,否则要你们几个小子好看。”

唐赫脸色一变,转头对一名镖师道:“霍镖头,你出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须得小心应付,不要横生枝节,坏了咱们的大事。”

那霍镖头答应了一声,便即推开几名挡在门前的五虎山庄的庄丁,趾高气扬地走出门去。店门打开的刹那,影影绰绰地看到店外站了不少人,还有一顶绿呢软轿。只是霍镖师出门之后,店门便即关上,也没看清店外到底是什么情形。

霍镖头出门之后,店中诸人都是伸长了耳朵倾听,奇怪的是店外居然再无半点声息。唐赫、岳铁崖等人面面相觑,猜不透店外发生了什么事情。余长远等人却是心下欣喜,只盼多拖一刻是一刻,最好此时泰山派攻进客栈,众人便可趁乱逃脱了。

直过了半柱香工夫,只听店门“吱”得一声响,那霍镖头一脸惶恐地走了进来,身后的店门随即关上了。

霍镖头快步走到唐赫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唐赫脸色大变,双眼直直的看着霍镖头,似乎不相信霍镖头所说之事。霍镖头点了点头,意思是自己说的话准确无误。唐赫愣了半天,那霍镖头面色焦急,不由得提高了声音道:“总镖头,须得早做决断。”

唐赫这才醒过神来,急忙说道:“大家快把兵刃收好。”随即对霍镖头道:“你快带着咱们的人回到各自的房中,千万不要露面。”又对余长远道:“余老弟,烦请各位五虎山庄的朋友也回到房中。原来在顾家老店做掌柜和伙计的朋友暂且留下,有贵客登门了。”

大堂中登时一片混乱,唐赫急得怒骂了几声。好在众人跑得倒也不慢,片刻之间大堂中只剩下唐赫、岳铁崖等廖廖数人。五虎山庄原来派在顾家老店做掌柜和伙计的五六名庄丁急忙收拾屋子,那掌柜心里暗念“阿弥佗佛”,心想只要不出去找泰山派拼命,便是让他去收拾茅厕也是万分愿意。

余长远要庄恒云带着五虎山庄诸人也退回到后院,他却留在大堂之中。厉秋风和燕独飞此时也不想再躲,何况二人又戴着人皮面具,即便是有官差到来却也不惧。岳铁崖见余长远和厉、燕二人并不避开,心下老大不满,怒气冲冲地瞪了三人几眼,三人却全当没看见,岳铁崖也不好当面发作,心下暗想:等你们落到老子手中,看老子如何炮制你们三个家伙。

此时店门已自被人推开,一个黑衣大汉走了进来。这人生得又高又壮,一脸虬髯,头戴软纱帽,脚踏皂靴,右手提着马鞭,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他身后跟着两人,却是青衣小帽,年纪不大,便如大户人家的僮仆一般。这三人进到店中之后,两名青衣小僮一左一右站到店门边,躬身侍立,连头都不抬。那黑衣大汉哼了一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岳铁崖大怒,便即要出手教训这黑衣汉子。唐赫急忙拉住了他,对那黑衣汉子说道:“咱们是住店的客商,冒犯了大人,还请多多包涵。”

那黑衣汉子瞥了他一眼,随即喝道:“掌柜的何在?”

掌柜急忙跑上前去,拱手施礼道:“小的便是顾家老店掌柜,您有何吩咐?”

黑衣汉子说道:“给咱们备下四间上房,其它的不要你管。”

掌柜不由回头看唐赫一眼,道:“这位客官,小店已经客满了,您看……”

“那就把客人轰出去,把客房给我让出来!”黑衣汉子冷冷地说道。

掌柜正要再说,只见店门外又走进来几人。这几人衣甲鲜明,竟然都是朝廷的武官。而从服饰上看,这几名武官品级着实不低。为首那武官四十多岁年纪,对黑衣汉子说道:“老高,客房安排好了没有?”

那黑衣汉子皱了皱眉道:“这小子说客满了,我正让他把人赶出去。”那武官道:“那倒不必,想来掌柜是想要个高价。”说罢嘿嘿一笑,道:“哪位是掌柜,站出来说话。”

掌柜急忙拱手道:“小的便是掌柜,确实是客满了,请几位军爷……”他话还未说完,另一名武官道:“奇怪,若是客满了,怎么这店里如此安静?我到后院看看罢。”

掌柜吓坏了,拿不定主意,只得转头去看唐赫。为首那军官立时察觉,对唐赫说道:“你是什么人?是这家客栈的东家么?”

唐赫方才听得霍镖头的禀报,已知这些人自己万万不能得罪,当下陪笑道:“草民不是这家客栈的东家。”说罢一指余长远道:“这位才是顾家老店的东家,草民只是在此投宿的路人。”说罢对余长远道:“余老弟,你不是说还有几间上房要留给贵客的么?眼下贵客上门,还不快快迎接?!”

余长远在一边察颜观色,已自发觉这些武官来头不小,加之唐赫对他连使眼色,他急忙上前几步道:“上房确实还有,只是有客人预订了。既然几位军爷要住,那就先请军爷住下罢。”说完对那掌柜道:“快去把屋子收拾一下,给几位军爷预备好酒饭和好茶。”

那掌柜的答应了一声,急忙带着两个小二向后院跑去。黑衣汉子对为首那武官说道:“冯总兵,还是你面子大。我这喊了半天没一个理我的,你这一出面,上房马上就有了。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余长远等人都吓了一跳,想不到那武官竟然是总兵。须知有明一代,总兵乃是镇守地方的军队最高统帅,其下还有副总兵、参将、游击将军,游击之下才是坐营官、守备、把总、提调官等。永安城的守将至多是一名守备,离着总兵还有十万八千里。想不到这小小的永安城中,竟然来了官阶如此之高的武官。

厉秋风心下却想:“这冯总兵官阶已然不低,那黑衣汉子与他说话却并无半点恭敬之意,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此时只听那冯总兵说道:“谁教你当年外放之时死活不肯出京?若是你和咱们一起去打鞑子,只怕现在早在兵部做了司马了。”

厉秋风越听越是心惊,实在想不通这些人都是朝廷中的大官,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顾家老店。

只听黑衣汉子和那冯总兵说笑了几句,黑衣汉子道:“便请刘大人进店罢。”几名武官立时变了面容,不再似方才一般嘻皮笑脸。一名军官走出门去,小声说了几句话,随即低头倒退着走进店中。

过了片刻,却见两名绿衣婢女搀扶着一个老人缓缓走进店来。

此时守在门边的两名青衣僮儿俯身跪倒,那冯总兵带着其余三名武官后退了几步,也是躬身肃立。唐赫、岳铁崖、余长远等人虽不知来人是谁,但见这些武官退后,也急忙向后退去。

这些人虽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但是被这老人的威势所摄,一时之间竟自忐忑不安起来。

厉秋风和燕独飞也随着余长远后退到墙边,燕独飞低声对厉秋风道:“这老儿是谁?派头好大。”

厉秋风低声道:“他是先帝时的内阁大学士刘康。”

第55章

燕独飞吓了一跳,须知自明太祖诛杀丞相胡惟庸之后,便即废除了丞相制度,以六部取代原本属于左右丞相的权柄。明成祖又设馆阁大学士,权力极大,实际上起到了丞相的作用。燕独飞没想到这小小的顾家老店,竟然会有一名大学士光临。

只见那刘康老态龙种,在两名婢女搀扶之下仍是走得战战兢兢,似乎每走一步都会倒下来。他双眼微微睁着,眼睛混浊,眼角却堆积着暗黄的眼屎,一名婢女手拿丝帕,不住地给他擦拭,每擦拭一次,便要换一次丝帕。

两名婢女扶着刘康到太师椅上坐下,两个青衣小僮早端上来茶水点心。那黑衣汉子陪笑道:“阁老大人,这永安城里也没什么好居处,只好委屈您老先在这客栈里歇息片刻,等午时过了咱们再上路。”

一名婢女端起茶杯,将盖子打开,轻轻的在茶水表面扫了两下,顿时满堂都是茶香。唐赫和余长远都是江湖中的富豪,一闻到这茶香,立时便知这是产自福建的极品好茶,这一盏茶恐怕抵得上一名五品官半年的俸禄。

刘康颤巍巍地抿了一口茶,旁边伺候的另一名婢女急忙用丝帕在他嘴角轻轻地擦了两下。刘康这才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将身子仰在太师椅上,慢声细气地说道:“小冯呀,你不用陪着我了,趁早儿回去罢。军营里事多,你要小心办差。你差事办得好,便是给我这老头子脸上争光了。张大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你须得小心应付,万万不可出了差错。”

冯总兵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点头称是。刘康又吩咐了几句,说得话有些多了,登时一阵咳嗽。两名婢女急忙给他抚胸敲背,黑衣汉子也抢上前去,在一边小心陪着。

唐赫等人虽是武林大豪,此时却畏首畏尾地紧贴着墙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过了良久,刘康终于不咳嗽了。那冯总兵这才说道:“老师您尽可以放心,咱们几个虽是粗人,当年也是科举出身,断断不会做出不体面的事情。何况老师您时时提点,咱们都谨记在心。张大人有张大人的难处,这个咱们自然理会的。只盼老师保重贵体,学生们好有个念想。上次张贵从辽东回来,和学生们聊起当年陪老师巡视漠南诸卫所的往事,遥想老师当年何等风采,学生们又高兴,又难过……”

说到此处,这个堂堂总兵居然抹起泪来。

刘康叹了口气道:“难得你们有这份心,老头子也就能安心多享几年清福了。张贵比你们更加不易,他在那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挺住就不容易了。他娘老子给我写过几次信哩,明里暗里要调他回来。可是关外又离不了他。况且张贵这性子若是做了京官,只怕没有几天便把堂官全得罪了,反倒不如在关外安心做他的总兵,倒可以保得一世平安。”

几名武官连声称是,黑衣汉子笑道:“老张这人就是嘴不好,在关外骂骂巡抚没人理他。若是在兵部坐在大堂上开骂,这帮笔筒子背地里还不整死他?”

冯总兵道:“老师的苦心张贵也是知道的,上次还托学生给老师带了辽东产的山参。他嘱咐学生给老师带个话,只要他在辽阳一日,便不会教鞑子兵胡作非为。”

刘康摇了摇头道:“张贵现在也算封疆大吏,切记不可意气用事,凡事须三思而行。打打杀杀那是守备、把总干的事情。做了将军,谋划的是全局,还要应付巡抚和部堂主官,这中间的学问还要好好学学。”

刘康每说一句,那几名武官便点头称是。最后刘康又说道:“关外虽说人口稀少,但是除了鞑子不时骚扰之外,几处蛮族也不可小觑。朝廷的大政是以抚为主,但是切记不可养虎贻患。听说张贵还用蛮族作前锋去攻击鞑子,此事万不可行!”

冯总兵陪着笑说道:“老张也是没法子。他手下满打满算也就两千多人,还得分出一些兵来守城,野战兵力不足,这才想出了‘以夷制夷’的法子……”

刘康脸色一变,整个人登时变了副模样,只听他沉声说道:“借助夷人之力来平乱,前朝不是没有先例。当年申侯联络戎族击杀周王,西周因而灭亡,唐玄宗借胡人之力防守边塞,这才有了安史之乱。宋朝联金攻辽、联蒙攻金,结果却是两宋灭亡。这些教训还不够惨重么!”

刘康说到此处,右手在桌子上狠狠地拍了一下。堂中诸人都吓了一跳,那几名武官更是面色大变。冯总兵单膝跪地道:“老师教训的是,学生回去之后便给张贵写信,叮嘱他小心在意。老师切莫生气。”

刘康叹了口气道:“我老了,朝廷的大事还得靠你们。外人看着做官光鲜,哪知每一步都须得万分小心。张贵那边你还要多担待一些,关内关外,本为一体。若是关外有变,山海关一线的兵马切勿轻举妄动。”

冯总兵道:“鞑子兵吃过几次大亏,现下在山海关至辽阳一线很少出现。张贵的兵力虽然不足,但足以自保。只要辽阳点起烽火,山海关的骑兵一日之内便会渡过大凌河……”

刘康道:“不只要防着鞑子捣乱,还要小心倭人搞鬼。眼下福建、浙江沿海倭寇猖獗,朝廷下旨饬令倭国国主严加管束。只是听闻倭国国主已成傀儡,几个权臣当政,争斗的十分厉害,也无心消灭倭寇。前些日子两伙倭国贡使在宁波内哄,其中一个叫宗设的倭人将另一名贡使杀死,在场的备倭都指挥刘锦、千户张镗等也尽数遇难。宗设带着十几名倭人竟然杀出市舶使衙门,劫掠宁波沿海诸郡邑,朝廷十余万兵马束手无策。听闻宗设已流窜到辽东,想从辽东入海逃回倭国。你要告知张贵,须得小心提防,万万不可疏忽大意。”

说到此处,刘康又喝了一口茶,又变成了那个垂死的老头儿。只听他懒洋洋的说道:“我只是一个糟老头子,这些话你们若了听得进去那是最好的,如若不然只当是老头子放屁罢了。”

几名武官连说不敢。刘康转头看了看唐赫等人,道:“那位不是兴远镖局的唐老先生么?”

唐赫趋前几步,双膝跪倒道:“阁老还记得小人,真是小人祖坟冒了青烟。”

刘康呵呵笑了几声道:“这些年漕运平安,唐老先生也是出了大力的。户部很是为唐老先生说了不少好话,其它几个衙门便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唐赫心下一震,道:“还仗阁老周旋,小人当谨记不忘。”

刘康道:“唐老先生为朝廷出力,有司自当褒奖。只是这份名声赚来不易,还望老先生善始善终,给儿孙留个福气。”

唐赫背后冷汗直流,道:“阁老教训得是,小人牢记在心。”

刘康道:“宋人范仲淹有言:‘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庙堂与江湖,原本并无二致,只须心中有个‘忧’字,便能左右逢源,逢凶化吉。若是费尽心机,去做些份外之事,不免有伤天理,落得个天怒人怨、贻祸子孙的下场。”

唐赫哪敢说话,只得低头不语。刘康道:“老头子只是随口说说,唐老先生不必在意,快起来罢。”

唐赫起身施礼,连头也不敢抬,慢慢得退回原位。刘康眯着眼睛说道:“其余的各位想必也是江湖好汉,今日在此相遇也是有缘。老头子不妨送一句话给各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各位好自为知罢。”

便在此时,只听门外有人说道:“山东泰安府小民丁玉等求见刘阁老。”

余长远等人心下大惊,暗想:“怎么泰山五老居然也到了,只怕事情有些不妙!”

第56章

刘康仍然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细声细气地说道:“别提什么阁老不阁老,我早就是个无官无职的草民了。请这几位先生进来罢。”

一名武官推开了店门,只见泰山五老以丁玉为首,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丁玉一见刘康,立时叉手肃立,口中说道:“小民丁玉,携同何引、康言、王良、黄金四人拜见阁老大人。”说罢便要跪倒,刘康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了,我致仕多年,早就是一介草民。你们若是再行此大礼,给锦衣卫参上一本,皇上怪罪下来,老头子一辈子的名节可就全完了。”

丁玉此时膝盖已弯曲了一半,听刘康如此一说,犹豫着想站起身子,一时却又不敢,只能半站半立,瞧上去颇为滑稽。刘康身边一名婢女忍俊不住,竟自笑出声来。

丁玉脸上一红,心下尴尬之极。刘康道:“丁先生快快请起罢。一别二十余年,尊师当年有功于朝廷,只可惜英年早逝,思之不免让人神伤。”

丁玉趁机直起身子,恭恭敬敬地说道:“家师去世之前,还念叨过阁……刘老爷当年对我泰山派的大恩,曾吩咐过小民,只要刘老爷有事,泰山派当尽心竭力,以效犬马之劳。”

刘康笑道:“这个可是说笑了,老头子只求能多吃几天饭,哪敢要丁先生效什么劳?只是我听说这几日永安城中颇不太平,不知道是否牵涉到贵派?”

丁玉斜了唐赫和余长远一眼,心想:“你们倒会恶人先告状!”只是嘴上却说道:“小民只是受人所托,要向五虎山庄的余庄主讨要一件东西。这东西是余庄主当年向那人借的,却一直不还。小民欠了那人一份人情,想帮他把东西讨要回去……”

刘康点头道:“帮朋友出头,这也没什么错。”说罢转头问唐赫道:“唐老先生,哪位是余庄主?”

还未待唐赫回答,余长远已自越众而出,恭恭敬敬施礼道:“好教阁老得知,小人便是余长远,庄主二字却不敢当。”

刘康凝神看了看余长远,微笑着说道:“余庄主,既然是你借别人的东西,这么多年了,想必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用了,便还给人家罢。”

余长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指天发誓道:“我余长远若是拿了别人的东西,教我天诛地灭、五马分尸、不能活着离开永安城!”

刘康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道:“余庄主既然发了如此毒誓,想必不会说假话。丁先生,只怕你和余庄主有些误会罢。”

丁玉心想:这老贼厚颜无耻,诅咒发誓对他来说无异于放屁一般,如何能信?但心下虽如此想,表面上哪敢说个“不”字,当下躬身道:“刘老爷说得对,想必那人搞错了。”

刘康道:“老头子不妨做个和事佬,劝你们不要为了误会生了嫌隙,须知私下斗殴弄出人命,按大明律是要斩首的。”

余长远巴不得如此,急忙说道:“这本来就是一场误会,想来丁先生也是被人蒙骗了。小人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竟然劳动阁老为小人讲和,真是惭愧死小人了。”说罢对丁玉也施了一个大礼。

丁玉心下不忿,但是知道自己是万万惹不起刘康的,只得强忍怒气,勉强对着余长远拱了拱手。

刘康见唐赫兀自愤愤不平地站在一边,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丁玉,当下对唐赫说道:“唐老先生还有话说么?”

唐赫道:“阁老既出面说和,小人哪敢有异议?只是想起犬子无端送命在永安城中,心下有些难过。”

刘康脸露凄然之色,道:“原来唐公子遭遇了不幸,怪不得老先生如此悲愤,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丁玉道:“好教刘老爷得知,我们五兄弟与唐老镖头确实有了些误会,失手伤了唐公子的性命,确是小民的过错。只是小人的徒弟彭进也被唐老镖头打断了两手两脚,已成了废人,比死了还惨。另外我四师弟的一名徒弟被唐老镖头的朋友格杀于长街之上,这笔帐又怎么算?”

他一边说一边恨恨地瞪了岳铁崖一眼。岳铁崖却浑不在意,一脸坏笑地冲着丁玉眨了眨眼睛。

刘康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双方都有死伤,那不妨各自道歉赔礼,总不成再打一架罢?”

唐赫和丁玉急忙说道:“这个万万不敢。”

刘康对唐赫道:“听说兴远镖局从南方各省走镖时,向来不从山东境内通过,只是绕行河南、河北,不知这事是真是假?”

唐赫一怔,想不到刘康居然连这事都知道,只得点头道:“阁老说的不错。小人也一直想在山东境内设立分局,这样替朝廷押运粮食银两时,便不须绕行。只是有人从中作梗,小人又是个守法之人,不想大动干戈,只能忍气吞声……”

丁玉道:“唐老镖头这话可就不对了,小人久居泰安,却也听说贵镖局颇为强势,试图吞并山东境内几大镖局。即墨的扬威镖局拒绝了贵镖局的要求,结果几个月之后,扬威镖局的镖车在山东、河南、河北、浙江先后被劫,镖师和趟子手死了二三十人。唐老镖头威震江湖,可知这是何人下的毒手?”

唐赫冷笑道:“这个倒要问问丁先生了。贵派是山东第一大帮派,听说与山东境内不少绿林人物颇有交往。其它的如河南的清风寨、浙江的毒龙帮,听说与贵派也有交情。丁先生若想知道扬威镖局的镖车是何人所劫,不妨去问问这些帮派的首脑人物。”

刘康听二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当下微微一笑道:“原来只是这些小事,这倒并不为难。”说罢对唐赫道:“山东巡抚是我的门生,我可修书一封给他,要他允许兴远镖局在青州、济南、即墨、烟台等地开设分局。兴远镖局的镖车若是为朝廷押送物品,可向山东巡抚衙门报备,由巡抚衙门派出兵丁随行,直到将镖车送出山东境内。唐老先生可满意么?”

唐赫心下大喜,兴远镖局的势力一直无法进入山东,每年少赚了不少银子。若是依刘康所说,今后在山东各地设立分局,兴远镖局将成为山东第一大镖局,每年从山东获得的收入将十分丰厚。况且今后从江苏、浙江、福建等江南富庶之地押送物品可直接通过山东,虽说只限于朝廷托运的物品,但其中夹带私货,外人又如何会知道?这样一来节省了人力和路途,每年兴远镖局至少可多收入十万两银子。念及此处,唐赫急忙说道:“但凭阁老吩咐。”

丁玉听刘康给了唐赫如此大的好处,心下忿忿不平。却听刘康说道:“丁先生,你久居泰安,想来多有不便罢。”

丁玉道:“刘老爷果然体察民情,连小民这些苦楚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泰山派自唐朝末年便居住在泰安。只是蒙元之时,朝廷害怕民众造反,将泰山列为禁地,敝派只得退出泰安。大明开国之后,敝派重回泰安。只是地方官说泰山是帝王封禅之神山,平民不得在山上居住。敝派没有办法,只得向泰安府交重税,每年单只地税一项便要缴纳三千两银子。敝派都是些老实本分之人,为了交这三千两银子,每年都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个好办。”刘康说道:“我让山东巡抚给泰安府下贴子,免了泰山派这三千两银子的地税,而且还可将泰山上的朝天宫交给贵派使用。不知丁先生意下如何?”

丁玉又惊又喜,泰山派在泰安也有不少土地,每年地税何止三千两银子?若是朝廷将这笔税银免了,泰山派不仅每年会多出三千两银子的收入,而且周边的平民也会将土地挂在泰山派名下,这样地税能免去大半,只须向泰山派交租子即可。仅这一项,泰山派每年也会有不下一万两银子的收入。而且朝天宫若是交给泰山派使用,那么泰山将完全被泰山派控制,作为“泰山派”来说更加名副其实。这正是历代泰山派掌门梦寐以求的事情,丁玉心下大喜,道:“刘老爷想得周全,小人感激不尽!”

第57章

刘康歪在太师椅上,皱着眉头又是一阵咳嗽。两名婢女急忙给他捶背抚胸,忙了好一阵子,其余诸人站在大堂之中,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直过了老半天,刘康这才慢慢止住了咳嗽,那黑衣汉子察颜观色,见刘康面色疲惫,陪着笑说道:“老爷,还是到客房休息为好。”

刘康点了点头道:“老了老了,只好委屈你们了。”然后又对唐赫和丁玉等人说道:“老头子告个乏,你们各忙各的去罢。大家以和为贵,切不可妄动刀兵。”

唐赫等人急忙连连称是。便在这时,只见一名武官推门进来,对着冯总兵一抱拳,粗声粗气地说道:“城东有一群叫化子闹事,已被尽数拿下,请冯总兵发落。”

屋中诸人都是吃了一惊,只有余长远却是暗自心喜。那冯总兵皱了皱眉道:“一群叫化子,理他们做甚?”

那武官道:“那一二百叫化子堵在城门口,叫嚣着要查什么五虎山庄,连咱们的辎重车都不放过。为首的一个叫化子大剌剌的自称是丐帮的什么堂主,要咱们带队的首领出来讲话。黄副总兵哪会理这个鸟人,一箭便将这什么鸟堂主射了个透心凉。兄弟们见黄副总兵动手,先是乱箭齐发,随后是长枪攒刺,先放倒了五六十人。这些叫花子力气不小,只是全然不懂攻战阵法,只是各自为战,给咱们合围到城墙之下,最后拿住的有一百多人。黄副总兵说了,这些贼子一个一个的獐头鼠目不像好人,如何发落还请总兵大人定夺。”

那冯总兵道:“丐帮虽一向偷鸡摸狗,犯上做乱的事情只怕他们还不敢。咱们是山海关的军队,这里不是咱们的防区,出了事还是交由地方官办罢。你去和黄副总兵说,把这些鸟人捆绑结实,派人送到顺天府衙门,交给他们发落罢。”

那武官得令之后,便即转身离去。唐赫、丁玉等却是心下暗惊。丐帮此次来到永安城的有二三百人,为首的虽不是丐帮首脑人物,但在帮中地位也是不低,竟然被人一箭射死,手下帮众或被杀或被擒,竟然全无还手之力。江湖人物遇到大队的野战军队,没想到还是不堪一击。

冯总兵转身对刘康道:“学生等先行告退,午后再来送您老人家。”

刘康摆了摆手道:“你们不必再来,好好办差去罢。须得约束军卒,不要骚扰地方。你们是野战军队,与那些守城兵卒不同,不可稍有懈怠。”

众武官离开之后,两名婢女扶着刘康到后院客房歇息去了。丁玉和唐赫两人对视了一眼,虽是不敢发作,但是要说仇恨消解那是万万不能。丁玉“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何引等随后也都去了,片刻之间,大堂之中只剩下唐赫一干人。

岳铁崖道:“想不到这老头儿从官场退了十多年了,尚有如此威势。”

唐赫道:“他在先帝时便做了十年阁老,是先帝留下的顾命大臣,朝中一大半官员是他的门生故吏,咱们是万万不可得罪的。我瞧泰山派定然不敢再与咱们为难,只是苦了丐帮,这一百多叫化子被弄进顺天府衙门,还不得脱层皮?”

余长远道:“如此大祸,竟被刘阁老消弥于无形,这份恩德,余某没齿难忘。”

燕独飞低声对厉秋风道:“想不到一个糟老头儿,几句话便将这些江湖人物摆布的服服贴贴,这些做大官儿的人物,真是让人敬服。”

厉秋风道:“刘康是两朝元老,多少大风大浪都平安度过,这些江湖伎俩对他来说简直不值一提。只是他恰好在此地出现,只怕背后大有玄机。况且这些武官突然带着军队到了永安城,只怕也是警告唐赫和泰山派,不要大打出手,否则两边都会镇压。丐帮倒霉,做了他们杀鸡给猴看的牺牲。”

两人这一小声说话,却没再注意余长远与唐赫说了些什么。待他们回过神来,只听余长远道:“眼下风波已平,在下就要继续前行了。此次多承唐老英雄相助,余某没齿难忘。”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道:“这是余某的一点薄礼,还请唐老英雄笑纳。”

唐赫沉吟未答,站在他身边的那个霍镖头却厉声说道:“余长远,我们兴远镖局为了解五虎山庄之危难星夜来援,连少镖头都丧身于此,你用这区区五千两银子便想将咱们打发了吗?咱们是兴远镖局,不是门外那些叫化子!”

余长远故意面露惊愕之色,道:“叫化子?门外有叫化子么?那些叫化子不都被拿下了吗?”

他此言一出,摆明了是和兴远镖局翻脸了。唐赫等人面色大变,霍镖头正要再说,唐赫摆了摆手道:“余老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余长远嘿嘿笑道:“霍老英雄,此次唐贤侄遭了泰山派的毒手,确是五虎山庄欠了兴远镖局一个人情。只是谁教您老人家只顾图谋大事,迟了一天,这才让泰山五老对唐贤侄下了毒手!”

唐赫面色一变,道:“余长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余长远嘿嘿笑道:“没什么意思。庄老二回来之后,只带了唐万象和两名镖师回来,我便猜到你另有图谋。你邀了岳老怪来,摆明了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把我当傻瓜么?”

唐赫尚未说话,岳铁崖已然大怒,踏上一步喝道:“姓余的,你当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眼下大难刚过,立时变了一副嘴脸!”说罢转头对唐赫道:“老镖头,我就说这个小人靠不住。早听兄弟的话,昨天便把他做了,哪容这个小人如此放肆?”

余长远哈哈一笑,道:“岳老怪,你终于忍不住跳出来了。好,很好。大家既然说到这个地步,事情也不须隐瞒了。你们的人到了顾家老店之后,挟持五虎山庄替你们拼命。若不是刘阁老到了,今天咱们便做了你们的替死鬼。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哈哈,岳老怪,你还有什么话说?”

岳铁崖本来就不将余长远等人放在眼中,只是唐赫告诉他这些人还有可利用之处,是以一直隐忍不发。此时见余长远得意忘形,心下愤怒之极,当下怒吼一声,右手从腰中一探,已自戴上一只铁手套,一声怪叫,和身向余长远扑了过来。

余长远出言激怒岳铁崖,心下早就防备他暴起发难。岳铁崖身形甫动,余长远已自掏出了判官笔,岳铁崖尚未扑到,余长远的判官笔已自向他面门刺去。

两人都是心计阴毒之辈,一出手便是杀招。只听“叮叮叮叮”四声厉响,余长远的判官笔与岳铁崖的铁手套已拆了四招。余长远这四招是他轻易不用的绝招,却被岳铁崖一一挡开,心下暗想:“岳老怪名动江湖,果然身手了得,须得小心应付!”

岳铁崖心下也是颇为吃惊,原本以为五虎山庄的五位庄主只不过是江湖末流,并未将余长远放在眼中。想不到两人刚一交手,余长远竟然抢攻了四招,而且这四招颇为精妙。岳铁崖暗想:“这个小人真是工于心计,表面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其实是扮猪吃老虎。不知道这个奸贼还有什么手段没有使出来,万万不可疏忽大意!”

两人翻翻滚滚斗在一起,瞬间便拆了三四十招。唐赫在一边观战,原本想叫停二人,转念一想:余长远这个小人过河拆桥,双方已然撕破了脸,不如让岳老怪把他干了。就算杀不了这个小人,也定会挫一挫五虎山庄的锐气。另外岳老怪此次虽来助拳,此人奸诈多计,自己一直提防着此人。正好借着两人动手,自己可在一边观看岳老怪的武功招数,待日后翻脸之时,便可胸有成竹。念及此处,唐赫心中暗道:“这两个人都是奸诈无比,如此火拼倒也不错。若两人各自在对方身上戳一个透明窟窿,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第58章

余长远本来打算激怒唐赫和岳铁崖,让这两人狂怒之下出手,便可借助刘康手下的官差将兴远镖局驱走。否则以他的城府,怎会对唐赫如何冷嘲热讽?只是唐赫倒真沉得住气,一直在旁默然不语。岳铁崖倒是没忍住,抢上来连下杀招,恨不能将余长远一招毙于掌下。

两人又斗了二十余招,刘康手下那个黑衣汉子始终没有出现。余长远心下暗自叫苦,好几次想边打边退到后院。只是岳铁崖招招进逼,竟不容他有机会抽身后退。

此时余长远出招越来越慢,两支判官笔盘旋之际已不如初时灵动,防御的圈子也越来越小。岳铁崖右手的铁手套五指如尖刺,如五条毒蛇般在余长远周身大穴不住游动。左掌时不时的出招偷袭,将余长远逼得手忙脚乱。

斗到分际,只听岳铁崖一声怪叫,接着便是极尖利的一声厉响,余长远右手的判官笔已自被岳铁崖的铁手套牢牢锁住。岳铁崖哈哈大笑,用力回夺。余长远内力不如他精纯,只觉得一股大力涌到,自己若是硬抗,只怕会被他的内力震伤,只得右手松开,手中的判官笔已然被岳铁崖夺了过去。

只听“呼”的一声响,那支判官笔直飞了出去,正插到屋顶房梁之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判官笔刺入木中足有三寸。

余长远临危不乱,将左手的判官笔交到右手,一连挡开了岳铁崖的三记杀招。只是他双笔只剩了一支,兵刃上的威力大打折扣。岳铁崖右手的铁手套攻势不减,已自将余长远全身罩住。

又拆了几招,余长远进退无主,眼见便要伤在岳铁崖的手中。忽听有人低声喝道:“两位住手,我有话说!”

话音一落,岳铁崖只觉眼前寒光闪动,竟然有人以长剑偷袭他面门。他心下一凛,身子向后一跃,直退出一丈之外。哪知他甫一退后,对方竟然趁虚而入,步步紧逼,长剑的寒光斗然暴长,竟在刹那之间连刺他眉心、咽喉、胸口三处要害。

岳铁崖右手连抓,避开了刺向他眉心、咽喉的两剑,第三剑刺到之时,他招数已老,已自无法遮挡,闪转腾挪也已不及,百忙中胸口向后一缩,只是对手剑术太高,早料到他有此一招。待他胸口向后缩动时,那人长剑改刺为削,只听“嘶”的一声,声如裂帛,岳铁崖胸口衣衫已被削破,剑尖堪堪从他肌肤表面掠过,划了一道极细极浅的口子。

岳铁崖可算是死里逃生,若是稍慢上一点,此时已是开胸破肚之祸。饶是如此,已是将他吓得肝胆俱裂,哪敢再战,身子向后急退。只是他此时已退到大堂中的一根柱子前,身子向后一退,只听“砰”的一声,后心正撞上了柱子。这一撞力道极大,屋顶居然给他震得轻轻颤抖,大片大片的灰尘从屋顶洒落下来。岳铁崖却也是疼得呲牙裂嘴,五脏似乎都翻了过来。

便在此时,那道剑光又刺到了他的咽喉。

岳铁崖避无可避,只得眼睁睁着看着那剑光向自己咽喉刺到,心下暗想:“想不到我一生纵横,今日竟然死在此处!”

便在此时,忽听有人喝道:“住手!”只听“呼”的一声响,岳铁崖眼前那道剑光已然消失不见。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直在旁观望的唐赫已然出手。

他一掌拍向那人肋下,这一掌势挟劲风,掌未到,掌风已自将那人的长剑震得歪了一歪。那人想不到唐赫掌力如此雄厚,就算自己能将岳铁崖毙于剑下,唐赫的掌力打到身上,自己也非命丧当场不可。是以他只得收了长剑,一个无头跟头翻了出去,这才避开了唐赫的铁掌。

岳铁崖惊魂未定,凝神望去,这才发现偷袭自己的那人一身青衣,正是余长远手下那两个没有退出大堂之人中的一个。此时他长剑已然归鞘,正自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唐赫沉声说道:“这位朋友,还没请教你的高姓大名?”

那人笑道:“唐老镖头真是健忘啊,咱们昨日不是见过面了么?”

唐赫冷笑道:“算老夫走了眼,当时居然没有看出你的来历。以你的武功,怎会是余长远手下的无名小卒?只怕他给你提鞋子都不配!”

余长远正自在一边调匀呼吸,听得唐赫语含讥讽,一时却也无力反驳。

偷袭岳铁崖之人正是燕独飞。他见余长远大落下风,而岳铁崖又全力攻击,一时心无旁骛,心下暗自盘算:若是趁这机会将岳老怪废了,一会儿就算唐赫翻脸,自己一方却也能立于不败之地。念及此处,他寻了个破绽,突然出剑偷袭。岳铁崖猝不及防之下,竟然给他偷袭得手,虽未将岳铁崖杀掉,却也将他吓得魂飞魄散,气势全无。

若论真实武功,燕独飞确在岳铁崖之上。只是若要分出胜负,只怕也得数十招之后。燕独飞一周得手,全仗着他一直在旁窥伺,出手之前已想好了对应岳铁崖的法子,加之青海派剑招毒辣,岳铁崖这才险些丧命。

燕独飞笑道:“在下的师承来历,在唐老镖头眼中自是不足一晒,不说也罢。”

唐赫盯着燕独飞,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么说来,朋友你是不给老夫面子了?”

燕独飞道:“面子昨天便给你了,谁教你不记住我的名字?!”

唐赫乃是武林大豪,江湖之中还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戏弄于他。只是他为人老成,这才一直隐忍不发。此时眼见燕独飞言语轻佻,一副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模样,虽知对方是故意激怒自己,以寻找自己武功上的破绽,却也忍耐不住。双掌一错,便即要与燕独飞动手。

便在此时,余长远身后又走出一人。唐赫立时凝住身形,定晴一看,正是一直与燕独飞站在一起的那个灰衣人。唐赫初到顾家老店之时,余长远虽然介绍过这两个人,但是当时他并未放在心上。方才见到燕独飞出神入化的剑术,他这才知道余长远身边这两人绝对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说不定是余长远是为了对付自己早就布下的棋子。念及此处,唐赫心下后悔不迭,对这灰衣人也不敢托大,立即收回了双掌,沉声说道:“这位朋友又是何人?”

灰衣人正是厉秋风,他见唐赫被燕独飞激怒,正要痛下杀手,虽知道燕独飞武功高强,但怕他重伤初愈一时失手,是以走上前来,要替燕独飞抵挡唐赫的攻击。只见唐赫本来已蓄势待发,却又收回了招式,站立时如岳临渊,一派武学宗师的风采,心下也是暗自赞叹。当下拱了拱手道:“在下是余庄主的朋友,见过唐老英雄。”

唐赫还了一礼,道:“好说好说。”然后转头对余长远道:“余老弟,你有如此厉害的帮手在,居然还找老夫来助拳,这计谋当真厉害。老夫玩了一辈子鹰,想不到老了老了倒教鹰啄了眼睛。嘿嘿。”

厉秋风道:“唐老英雄,既然刘阁老已为大家说和,若是妄然动手,便是与刘阁老为敌,唐老英雄还需三思而后行。”

唐赫见厉秋风东拉西扯,就是不透露自己的姓名,知道此人也是一个难缠的人物,若是双方动手,胜负尚未可知。他既抬出了刘康,自己正好借此下台阶,当下说道:“好罢,民不与官斗,天大地大官最大,咱们兴远镖局这次认栽了!”

唐赫说完之后,转头对霍镖头道:“去把各位兄弟都叫出来,咱们马上回天门!刘阁老在后院歇息,大家须得小心在意,别吵到了他老人家。”

霍镖头答应了一声,便即去到后院,只半柱香工夫,兴远镖局一众镖师和十几名唐赫的朋友已然尽数到了大堂。唐赫对余长远等人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与各位别过,不过江湖就是这么大,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尤其是五虎山庄的朋友们,都在京师左近,日后还要多走动走动。”

余长远笑道:“这个自然,咱们本来就是十多年的交情,虽然日后买卖不再做了,可是交情还在。唐老英雄多多保重,明年我还要去喝老英雄的寿酒!”

他这话中夹枪带棒,唐赫如何听不出来?他嘿嘿一笑,道:“这个自然,到时余老弟如果不来,老哥哥便是绑也要把你绑来!”

第59章

兴远镖局一干人马悻悻地离开了顾家老店。直到这些人走得干干净净,余长远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对燕独飞和厉秋风道:“今日多亏了两位兄弟帮忙,老夫才没栽个大跟头。”

燕独飞道:“余大侠说得哪里话来?咱们合力做这笔买卖,兄弟们出力是应当的。”余长远道:“我本以为和唐赫十多年的交情,是以才找他助拳,想不到他暗藏野心,竟然想趁火打劫。不过这倒也好,让咱们知道了这老贼的真面目,日后小心应付,再不会被此人所乘。”

此时庄恒云等也来到大堂,余长远将方才之事简单地说了,随后说道:“泰山派和兴远镖局既已离开,华山、昆仑等帮派估计也不敢再与咱们为难。正好趁此良机,咱们速速赶往八宝莲花山,先找到乔思南先生的坟墓,然后再做打算。”

五虎山庄的众庄丁一阵收拾,将五辆大车赶到了门口,朱明又将设置在各处的机关消息全都撤掉。余长远将扮作掌柜和小二的四名庄丁留了下来,再三叮嘱他们要伺候好刘康一行,又将周敬天的骨灰坛留在顾家老店,打算办完事情之后再回来风光大葬。众人祭拜了一翻,这才洒泪而别。

一行人出了顾家老店,径直向城东进发。这一路上再无人阻拦,待到了东城城门,却见地面和墙壁上兀自有不少血迹,想来丐帮与官兵这一仗打得颇为惨烈。庄恒云笑道:“这些年丐帮早没了往日威风,却还做着昔年天下第大一帮的美梦。这些臭叫化子平日里偷鸡摸狗、打家劫舍,坏事做了不少,也该吃吃苦头,趁早别做春秋大梦罢。”

众人出得城来,沿着大路向东行了五六里路,却又转向东北,沿着一条小路迤逦而行。庄恒云一马当先在前领路,又走了数里,远远望见一片连绵的山峰。庄恒云勒住坐骑,转头对余长远等人说道:“大哥,前面便是八宝莲花山。皇陵在莲花山东侧,周围驻有守陵官兵。咱们不可走得过近,若是被这些官兵发现了,那倒颇为麻烦。”

余长远道:“咱们先寻个安稳的所在,细细商议如何探陵,然后再做计较。”

当下众人寻了附近一处小山谷,将车马放开,派出几名庄丁四出守卫,余长远召集了五虎山庄的三名庄主和燕独飞、厉秋风一起商议如何寻找乔思南的坟墓。余长远对燕独飞道:“眼下咱们已到了这里,便没有回头路可走。燕兄弟,可否将地图取出,让大家细细参详?”

燕独飞道:“这个自然,燕某岂敢藏私。”说罢从怀中掏出了那张地图,铺在一张青石之上,对众人说道:“大家来看看这张地图。”

只见地图之上画着几座山峰,与方才众人看到了八宝莲花山颇为相像。群山的东麓画了七座宫殿,位置参差不齐,在最左上角的一座宫殿旁边,画了一个猴子蹲在一株大树之下,而其余六座宫殿却均无树石。

庄恒云是盗墓的行家,众人看了半天地图,不约而同的都看着庄恒云。他沉吟了半晌,对众人说道:“这张图乃是皇陵的详图。最左上角这座宫殿,正是先帝的康陵,其余六座宫殿分别是长陵、献陵、景陵、裕陵、茂陵、泰陵。图上特意在先帝的陵墓前画了这棵树和这个猴子,显然是别有深意。如果庄某估算的不错,乔思南先生的坟墓必与这一树一猴有关。咱们须得先找到此处,然后再做计较。”

余长远道:“老二说得不错,燕兄弟和厉兄弟意下如何?”

燕独飞道:“二庄主是大行家,咱们只须听他的号令,便可万事顺利。”

庄恒云连连摇头,道:“皇陵守卫森严,庄某这些年来在这里多次踩盘子,只是说来惭愧,从来没有接近过任何一座皇陵。”

厉秋风和燕独飞听他如此一说,心下均想:“原来你们这五个家伙早就在打皇陵的主意,胆子当真不小。”

余长远道:“今日咱们联手做买卖,有些事情也不须隐瞒。燕兄弟、厉兄弟,我们五兄弟这些年来一直想在皇陵发一笔财,是以才会将五虎山庄建在离永安城附近。这些年来,我们五人分头行事,便是图谋有朝一日,能盗开一座皇陵,拿了金银珠宝远走高飞,不再受朝廷的鸟气。”

燕独飞道:“这才是英雄好汉的行径!这些皇帝陵墓中的金银珠宝,本就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咱们拿出来花掉,反倒是为黎民百姓做了一场好事。”

余长远一拍大腿,道:“燕兄弟不只剑术了得,这份见识也真是让老夫佩服。大明的江山现在是风雨飘摇,朝廷上争什么大礼议,搞党争,有点见识的好官被弄得死得死、逃得逃。中原又在闹白莲教,骚扰数省,民不聊生。咱们早点得手,带了金银远走海外,听说极远之处的大洋之中,有不少世外小国,只要有钱,尽可以在那逍遥自在,何苦在中原受朝廷的盘剥?”

众人说得兴起,各自出了一些主意。厉秋风却是一直默然不语,余长远道:“厉兄弟一言不发,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厉秋风道:“事情已到如何地步,厉某如何还敢有所隐瞒?只是有一件事,厉某颇为担忧。”

余长远等人一怔,都有些疑惑地望着厉秋风。只听厉秋风沉声说道:“皇陵四周虽驻有不少军马,这倒不足为虑。只是其中隐藏着不少孝陵卫的高手,这些人才真正可怖……”

“孝陵卫?”余长远自言自语道:“孝陵卫不是在南京么?怎么还会有什么高手?”

厉秋风摇头道:“这个孝陵卫不是一个地名,而是成祖皇帝为守卫太祖皇帝的孝陵所设立的护卫亲军。孝陵卫虽未列入护卫亲军十二卫之中,却持有成祖皇帝留下的虎符,专门镇守大明帝后的陵寝,掌生杀大权。进入孝陵卫当差,都是由历代孝陵卫指挥使亲自挑选,更有世袭罔替的特权。这些人不只武功高强,而且不少人习得一身异术。这些年锦衣卫和东厂虽然权力极大,但是对孝陵卫也是畏惧三分。好在孝陵卫一直驻守南京,只有少数高手在北京皇陵守卫,是以在朝廷和江湖中威名不显。咱们要是进入皇陵,一旦遇到孝陵卫中的高手,只怕大有不便。”

众人听他一说,心下俱都沉重起来。燕独飞此前却也未听厉秋风提起过孝陵卫,当下说道:“这些孝陵卫中的高手不在南京孝陵,跑到北京来做什么?”

厉秋风道:“成祖皇帝设立孝陵卫之后,除了让这些人镇守太祖皇帝的孝陵之外,还遍访天下的风水术士,让这些人教习孝陵卫卫士。是以孝陵卫中的顶尖儿高手不只武功高强,还懂得风水秘术。成祖皇帝迁都北京之后,便立下了一个规矩,大明皇帝的陵寝设置,须得由朝中的内阁大学士会同皇帝心腹及孝陵卫指挥使共同勘察。待大行皇帝安葬之后,还要留有几名孝陵卫高手驻守皇陵,以防大行皇帝的陵墓风水格局遭到破坏。这些高手不受守陵官兵的管辖,还有权力调动皇陵守军,权力极大。”

庄恒云听他说到此处,不由得双手一拍,道:“怪不得我几次三番想进入皇陵,最后都功败垂成,原来皇陵中隐伏着这等厉害人物。”

厉秋风一怔,道:“二庄主遇到过这些孝陵卫的高手么?”

庄恒云叹了口气道:“厉兄弟若是不说,我还以为以前只是自己不走运。现在想想,恐怕有好几次已陷入到孝陵卫高手的圈套之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并未痛下杀手,这才让我逃出了皇陵。”

第60章

余长远等人素知庄恒云之能,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这十余年间,庄恒云每年都有数次在皇陵周边勘查,只是每次都是空手而归。

厉秋风道:“这些孝陵卫神出鬼没,据说昔年曾经与锦衣卫在宫中比武较技,大获全胜。是以历任锦衣卫指挥使对孝陵卫都颇为忌惮。咱们既已到了皇陵地界,千万小心在意,遇到可疑人物切不可疏忽大意。”

几人又商议了一番,却苦思无计。最后余长远道:“今日咱们先安顿下来,晚上再夜探皇陵。”

一行人重新上路,庄恒云早就定下了一个隐秘所在。众人转向西北,沿着一条山间小路慢慢前行。又走了十余里后,山路崎岖不平,马车已然无法前行。众人早有准备,将马车上的辎重卸了下来,全都装到马背之上。随后将马车推到山谷之中,将痕迹清理干净之后,这才继续前行。

这次走了三四里路,前方现出一座山峰,山峰下却有一处平坦的山窝。庄恒云道:“转过这座山峰,便是先帝陵寝所在。咱们只须将辎重放在这里,对探陵最为方便。我每次潜到皇陵附近,都是先行到这里歇息准备。”

余长远赞道:“老二,你眼光当真不错。这地方地势既高,且又平坦,可攻可守,确是一处最好不过的藏身之地。”

众人当即取下辎重,又搭起几个帐篷,何毅将几箱火药取了出来,分成几捆装好,笑着说道:“待咱们进到皇陵之时,将这些火药分别携带,足够将墓门炸开。”

余长远摇了摇头道:“皇陵守卫森严,最好还是能找到墓道,想个巧妙的法子把墓门打开。否则用火药去炸,一旦发出声响,守军随后赶来,咱们寡不敌众,只怕大大不妙。”

燕独飞道:“我师兄留下的书信已然提到,只要找到他的坟墓,就有法子找到先帝留下的宝藏。只是他在信中并未提及这宝藏是否在皇陵之中。”

庄恒云道:“先帝既是留下了宝藏,规模定然不小,只有放在陵中最为方便。否则另行寻觅藏宝之处,又要找人建造,只怕大大不便。”

余长远道:“老二说得不错,这宝藏十有八九便在皇陵之中。只要找到乔先生坟墓中的秘密,事情自然便有分晓。”

几人又商议了一番,忽听得一名庄丁过来禀报,说是不远处发现有一座大庙,众人愕然失色。庄恒云沉吟道:“我五个月前还曾到这里来过,并未看到有庙,难道我走了眼不成?”

众人随那庄丁来到左侧一处巨岩之上,那庄丁指着远处一处树林道:“那大庙就在那片林子之中。方才小人下到谷底打水,经过那片林子时,才发现有一座大庙建在林子之中。小人怕被庙中的僧人发现,连水都没打便急忙赶回来向各位庄主禀报。”

余长远道:“老二,你此前到这里时,没有发现这座大庙么?”

庄恒云摇了摇头道:“我每次到这里时,都是昼伏夜出,白日里都躲在这里睡觉,直到晚上才翻过山峰到皇陵外踩点,是以从未留意那片林子。”

余长远道:“自古名山僧占多,莲花山是风水宝地,有僧人在此建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只是这庙离咱们颇近,若是庙中的僧人见到咱们在此活动,把这消息透露出去,只怕……”

他说到此处,沉吟不语。何毅嘿嘿冷笑道:“咱们干脆给他们一个痛快!,一会儿我和老四过去,把他们全都干掉,以除后患!”

余长远本就想到了这一关节,只是他素以大侠自居,若是开口便要杀人,不免面子上过不去。听何毅如此一说,正是大合心意,当下对众人说道:“为了咱们大事能成,只怕也只能按照老三的意思办了。”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咱们此行是为了发财,多伤人命总是不妥。况且此处离皇陵不远,这寺庙或许是皇家寺院也说不定。一旦咱们伤了寺中的僧人,只怕守陵驻军立时察觉,对咱们下一步行动大大不利。”

何毅哼了一声,道:“那倒要听听厉兄弟的高见了。”

厉秋风道:“咱们不妨先去寺庙瞧瞧,若这只是一座普通寺院,咱们便不去管他。若是寺院中有古怪,对咱们的行动不利,那时再动手却也不迟。”

余长远笑道:“这是老成持重的法子,我看可行。哪位兄弟愿意去走上一遭?”

厉秋风道:“既然厉某出了这个主意,自然还是由厉某前去最为合适。”

余长远道:“如此最好,只是又要辛苦厉兄弟了。若那寺庙中一切如常,厉兄弟速速转回便是。若是在寺院中遇险,厉兄弟切勿缠斗,想法子尽早脱身,咱们再另作计议。”

厉秋风收拾了一下,便即辞别了众人。他看准方向,先行下到山谷之中,沿着一条山溪向前走了里许,已到了那片林子的边缘。厉秋风躲在一株大树之后,仔细观察周遭情势。果然看到不远处露出了红墙碧瓦,只是距离太远,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

厉秋风等了片刻,见四周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向那寺院绕了过去。他怕被寺中僧人察觉,不敢沿着用碎石铺成的小路前行,远远的兜了个圈子,绕到了寺院后身。这寺院规模当真不小,院墙高一丈有余。只是年久失修,已露出几分破败之像。

厉秋风伏在墙边仔细听了一会儿,隐隐听得有悠扬的诵经之声。他施展壁虎游墙功,悄无声息的爬到了墙顶,探出头来向院内望去。只见这是一座三进的寺院,雕梁画栋,甚是华丽。只是青石板铺成的院子中已长了不少杂草,大殿屋顶的黄瓦上满是荒草,显见已有不少日子疏于收拾。厉秋风见院中无人,这才纵身一跃,轻飘飘的落在院子中。

他辩明了方向,沿着一条青石小路向前殿奔了过去。转过了一处月亮门,左侧是一排僧房,他正想停下来再作计较,忽听门声一响,竟似有人要从僧房走出。厉秋风见机甚快,身子一纵,已自闪到一株大树后面。

他刚刚藏好,那僧房的门已自开了,走出两个红衣人来。成秋风凝神望去,心下一怔,暗想:“原来这是一座喇嘛庙。”

只见这两人身穿紫红色僧裙,头戴高高的黄色僧帽,裸露着双臂,正自边走边聊。左首那名喇嘛小声说道:“几位师伯师叔拿那人都没有法子,这人再住几天,只怕大伙都得四处逃命了。”

右首那喇嘛深有忧色,道:“这人带着妇女同行,只怕是个拐带人口的贼人。虽然有的师兄弟主张去报官府,只是自从今上继位,咱们黄教地位大不如前。前些年为皇帝修建陵寝,差点连咱们的寺院都给拆了。主持大师说了,能不招惹官府便不要去招惹,免得节外生枝。这人虽然蛮横,但还算讲道理,比那些贪得无厌的官差要好许多。”

左首那喇嘛说道:“咱们最怕他留下不走,若是给来进香的香客瞧见咱们寺中藏有妇女,给县衙门知道了,他们定会借着这个缘头派人来拆了咱们的庙。”

两人一脸沮丧,边走边说,穿过月亮门走了出去。厉秋风听这两人提到有人带了妇女住进喇嘛庙之中,心下不由一动,便即留上了心。他知道先帝正德皇帝在位之时,黄教势力极大,宫中法事一向都由黄教大师主持。只是今上继位之后,却宠信道教,喇嘛教已日渐势微。地方官也瞧出其中的关节,便趁机压榨喇嘛,从中赚取好处。喇嘛教本不禁女色,却给不少官员作为整治喇嘛的借口。是以那两个喇嘛才对有人带了妇女进寺深感忧虑。

第61章

待那两个喇嘛走得远了,厉秋风这才从树后闪了出来。他举目四望,只见这座喇嘛庙虽规模宏大,但是年久失修,已是破败不堪。厉秋风心想:那两名喇嘛说这人带着一名妇女,且庙中上下无人敢得罪于他,想必居住的定然是这庙中最好的屋子。念及此处,厉秋风纵身跃起,几个起落便上到树顶。他站在一根碗口处的树枝上,躲在一片树叶之后,偷偷向庙内各处张望。

只见这座喇嘛庙坐东朝西,前院极大,却长满杂草,大门紧闭。大殿之后有三排僧房,最后两排僧房已有不少屋子已然倒塌,露出了屋顶的木梁。只有第一排僧房仍是覆盖着绿瓦,看上去颇为威严。

在第一排僧房之中,最右侧的两间又高出其它僧房,想来是身份崇高之人的居处。厉秋风看得清楚,当下右足一点,轻飘飘的落到两丈之外的另一株大树之上。他小心看了看四周,见并无喇嘛走过,便即跃到树下。

此时他已到了第三排僧房之后。他落地之后仔细望去,却与在树上看到的并无二致。这排僧房大半都已倒塌,屋子里长满杂草树木。厉秋风从一间倒塌的僧房中向西而行,便即来到第二排僧房。这排僧房看上去颇为整齐,只是大多没了窗户,屋子里面也是空荡荡的。有几间屋子的后墙已然裂开了大缝隙。

待他来到第一排僧房之后,却发现这排僧房倒收拾得颇为干净,屋子后面铺设了青石板路面,在第二排僧房之前还砌了一排矮墙。厉秋风知道这排僧房中必定有喇嘛居住,倒也不敢造次。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无人之后,这才沿着矮墙向右侧奔去。

这排僧房长约二十余丈,片刻之间厉秋风已到了最后两间僧房后面。这两间僧房与其它屋子不同,屋顶要高出半丈有余,窗户也涂成了碧绿之色。厉秋风轻轻走到左侧第一扇窗户之后,从窗户缝中向内张望。

只见屋子中有一张大床,陈设得甚为华丽,竟然还搭有锦帐。厉秋风久在宫中,见过正德皇帝为喇嘛修建的居处,知道这些喇嘛与中原的僧人颇有不同,吃穿用度极为讲究,所用物品更是华丽之极。是以见了这屋中的陈设如此华丽,倒也并不吃惊。

他见屋中无人,便蹑手蹑肢脚地走到第二扇窗户下,悄悄从窗缝中向内张望。

这屋中却有两人。面对着厉秋风的是一个青衫女子,坐在一张椅子上,面色苍白,神情委顿,正是马空空的女儿马东青。厉秋风此前心下一直以为那两个喇嘛口中所说的“妇女”便是马东青,此刻印证了他的猜测,心下颇为惊喜。

另一人背对着窗户,厉秋风瞧不见他的面容。只是这人身穿灰袍,身材魁梧,比马东青要高一个头。厉秋风心下一怔,他本以为马东青既然在此,另一人自然便是慕容丹砚。但是从这人背影来看,绝对不是慕容丹砚。

只听那灰袍人说道:“这一路我已问你十几次了,你究竟是马空空的什么人?”

厉秋风听这人的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但是却又想不起来,正自沉吟间,只听马东青道:“我不知道谁是马空空……”

厉秋风心想:原来这人虽然擒住了马东青,但是听他逼问马东青的说话,想来并不晓得马东青是马空空的女儿。只是自己将慕容丹砚和马东青送出了永安城,以慕容丹砚的武功,对付江湖中的一流高手虽颇有不足,但寻常江湖人物却未必能胜得了她。此时慕容丹砚踪影全无,马东青又落在这灰袍人的手中,定是慕容丹砚又发了小姐脾气,被这灰袍人所乘。

他心下颇为慕容丹砚担忧,此时只听得那灰袍人道:“你若不识得马空空,那个小丫头干什么一见我便要与我拼命,口口声声说要为马空空讨个公道?”

马东青道:“这是那个姑娘说的,又不是我说的。或许她识得什么马空空也不一定。”

灰袍人摇了摇头道:“她虽口口声声说要为马空空讨个公道,却又说要为你的家人报仇。你和马空空必有关联,还是早点说出来罢。我虽不想逼供于你,若是带你到了京城,自有人能让你说话。只是到了那时,只怕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马东青看了灰袍人一眼,神色黯然,低声道:“我确是不知马空空是谁,要杀要剐,悉听遵便。”

灰袍人慢慢站起身子,走到马东青身边,右手放在马东青肩上,沉声说道:“我的手段你也见过了,知道那个黑衣人被我拍了一掌为何会全身碎裂、吐血而死么?”

马东青身子一颤,脸上露出了恐怖之极的神色,颤声说道:“我、我哪里知道……”

灰袍人嘿嘿笑道:“我用的是武当派的绵掌,一掌拍上去,震断了他全身经脉和关节的软骨。你想不想试试?”

马东青吓得面无人色,嘴唇颤抖,哪里说得出话来。那灰袍人道:“你若是马空空的朋友,自然知道绵掌是武当派不传之秘。只是这功夫后来流传了出去,被蜀中一个武林奇人无意间习得,又稍作变化,将青城派的化骨擒拿手融汇其中,创出了江湖中阴毒无比的化骨绵掌。你若再不说实话,我便要在你身上试试我的化骨绵掌究竟练到了第几重境界。”

灰袍人边说边轻轻的在马东青肩膀上拍了几下,慢慢地转过身子。

厉秋风一见灰袍人的面容,登时大吃一惊,这人赫然便是那天晚上从顾家老店神秘失踪的许鹰扬。

只见许鹰扬坐回到椅子上,好整以暇地品了一口茶。

厉秋风知道许鹰扬武功极高,人又极富智计,是个极难惹的人物,是以躲在屋外不敢再向屋中窥伺,身子紧贴在墙上,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屋中的动静。“

马东青一直沉默不语,只听许鹰扬说道:“那个丫头的剑法不错,你是盼着她来救你罢?”

马东青道:“我只是在途中遇到她,并不知道她的来历姓名。”

许鹰扬嘿嘿一笑,道:“你这女人倒是嘴硬!她都口口声声要为你出头,你居然不知道她的姓名来历,真把我当傻瓜不成?”

马东青尚未回答,只听许鹰扬怪笑一声,道:“佳客远来,何必徘徊不进?”

厉秋风心下一震,以为自己被他发现了,正要拔刀之时。忽听得有人说道:“你既然知道我要为马姐姐出头,还要为难与她,当真不知好歹!”

厉秋风心下又惊又喜,这赫然便是慕容丹砚的声音。

只听许鹰扬道:“小丫头,你自身难保,还要替别人出头,当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砰”的一声响,屋门已自被人踢开。只见慕容丹砚手提长剑走进屋子。此时她头上的斗笠已然不见,用青布带将头发扎了一个髻子,看上去英气逼人。只是身子娇小,一望便知不是男子。

许鹰扬叹了口气,道:“小丫头,你武功不错,若是杀了你太为可惜。你若是告知我这个女子的来历,我或可饶她一条性命……”

“呸!你算什么东西?还要你饶马姐姐性命?你只不过趁我被人偷袭,才将马姐姐劫走。今天咱俩光明正大的打一架,看看谁更厉害!”

许鹰扬脸色一变,道:“小丫头,我瞧在慕容山庄的面子上让你三分。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我便是杀了你,在这荒山中一埋,谅你慕容山庄高手如云,又有谁会知道是我下的手?!”

第62章

慕容丹砚哈哈笑道:“原来你还是怕了慕容山庄。你若真有胆子,大可以放手与我一战,又何必偷偷摸摸的劫走马姐姐?多说无益,你出招罢。”

马东青在一边急道:“妹妹,这人是个疯子,你不要与他动手!”

慕容丹砚将长剑横在胸前道:“马姐姐不必担心,谅这贼子这三脚猫的功夫,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许鹰扬自出道以来,还从未遇到如此蛮横的对手。当下冷笑道:“你既然自己要寻死,我便成全你!今日你若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便算我输!”

他话音一落,已然站起身来,左手提着长剑,右手握住了剑柄。

慕容丹砚虽出言讥讽许鹰扬,却也知道此人武功了得,只盼激得他心浮气躁,自己才有机可乘。此时见许鹰扬如岳临渊,全身上下竟无一丝破绽,知道这是自己生平所遇的最强对手,是以不再说话。一双如水秋瞳紧盯着许鹰扬的右手,手中的长剑如一泓秋水,寂然不动。

厉秋风从窗户的缝隙中望去,见慕容丹砚身形挺拔,姿势肃然,心下暗想:这小姑娘虽不知天高地厚,大胆莽撞,不过的确得到了慕容家的真传。单只是剑招的起手式,已然隐隐有大家风范。只是精妙有余,厚重不足。他日多加锤炼,当可与江湖一流高手争雄。

他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慕容秋水传授慕容丹砚武功之时,所授剑术姿势可并无这般精妙。只是慕容丹砚嫌弃父亲所传授的剑招古朴厚重,竟然自己在其中加了不少转手的招数。慕容秋水看了哭笑不得,只是传授她武功之时本也并没有寄予太大希望,所以也由得她胡闹。只是如此一来,慕容丹砚的剑术使出来便有些似是而非。好在她未在江湖走动,慕容山庄中的高手也从来没有和她真正比试武功,只是陪着她胡闹。

许鹰扬缓缓拔出长剑,口中说道:“小丫头,第一招来了!”他话音一落,长剑慢慢的向慕容丹砚咽喉刺去。

这一招使出之后,屋内的慕容丹砚和屋外的厉秋风都是一怔。江湖上用剑的高手,毕生追求的都是以快打慢。俗话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凭借蛮力与对手兵刃相抗,是剑术高手之大忌。一是从兵刃本身来说,剑之硬度与其它兵刃相比颇有不足,若是给对方兵刃磕到,轻则缺口卷刃,重则断成两截。二是剑术高手毕生追求的乃是人剑合一的境界,讲求剑招飘逸,若是一味大砍大杀,不免落了下乘。是以江湖中的成名剑客,出剑大都迅捷无伦,绝不与对方缠斗。江湖传言,与慕容秋水齐名的剑术大师柳宗岩能够在一剑之中蕴含七个变化,其出剑之快,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是以许鹰扬这一剑刺出,慕容丹砚心想:“你这般慢腾腾的刺过来,是成心想让我在你身上刺一个透明窟窿么?”

她这一怔之间,许鹰扬的长剑已自递到咽喉不远处。慕容丹砚右手一抖,长剑划过一道圆弧,反刺许鹰扬面门。

她这一招要比许鹰扬快出何止数倍。虽然知道自己这一剑能伤到许鹰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至少能迫得他撤剑回防。哪知她的长剑还未及许鹰扬面门两尺之内,许鹰扬的长剑已自距她的咽喉不到三寸。

慕容丹砚这时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身子娇小,远不如许鹰扬魁梧。两人同时出剑,许鹰扬身高臂长,在攻击范围上要比慕容丹砚大的多。是以慕容丹砚虽出剑抢攻,攻击距离要远小于许鹰扬。许鹰扬出手之时已料到慕容丹砚的应对方法,竟然是一剑直捣黄龙,置慕容丹砚的反击于不顾。

慕容丹砚只觉一点凉气直逼咽喉,心知不妙,只得收剑回撤,同时后退了一步。

许鹰扬踏上一步,长剑仍旧指向慕容丹砚咽喉。

这一剑全无精巧可言,但是慕容丹砚却无招可以破解,除非用剑硬生生的去磕击许鹰扬的长剑。只是如此一来,她功力远不及许鹰扬精纯,弄不好会被对方将长剑磕飞。她想左躲右闪,这屋子又过于狭小,腾挪不开。百忙之中她不及多想,只得又退了一步。

许鹰扬招数不变,仍是踏上一步,长剑指着慕容丹砚的咽喉。

厉秋风见许鹰扬只用一招便迫得慕容丹砚不住后退,心下暗自赞叹。两人尚未交手,许鹰扬已至少判断出三招之后的情势。并且利用了双方在屋中交手的特点,以无招胜有招。许鹰扬不只剑术武功高明,这份应变的机巧更是他人所不能及。

此时慕容丹砚仍是无法抵挡,只得又向后退了一步。

只是她虽想后退,却没有发觉自己已自退到了门口。她右脚刚退了半步,便即碰到了门槛之上。她此时全神应对许鹰扬的长剑,只觉脚下一绊,心下一惊,暗叫了一声“糟糕”,身子已然站立不稳,竟然仰面向后倒了过去。

许鹰扬瞧出便宜,长剑倏然加快,“嗤”的一声,长剑已刺向慕容丹砚小腹。

慕容丹砚心知不妙,百忙之中左手在地上一撑,身子借着这一撑之力,如陀螺般飞快地转了一圈,直向一边滚了出去,虽然狼狈不堪,但总算将许鹰扬这一剑避了开去。

慕容丹砚在地上滚出一丈多远,这才跳了起来,将长剑举在胸前。这一下死里逃生,吓得她花容失色,额头已自有冷汗渗出。长发也有些乱了,被汗水沾在脸上,全然没有方才处乱不惊的模样。

数日之前她虽与余长远交手落败,却未如此狼狈。此时才知道在慕容山庄之中,大家只当她是一个顽皮可爱的小女孩,与她斗剑都未出全力,只是陪她闹着玩儿。刚才许鹰扬虽只出一剑,却是真打真杀,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念及此处,慕容丹砚脸上已有了畏惧之色。

许鹰扬哈哈笑道:“想不到慕容家的剑术也不过如此……”

他话音未落,只听有人冷笑道:“凭你也配提慕容家的剑术?”

许鹰扬大惊,以他的武功,居然没有察觉有人窥伺在侧,正迟疑间,只见门口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人。

这人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一身黄色锦袍,腰间系着一条镶满宝石的玉带,装饰的极为华丽。一张面孔颇为清秀,双目细长,鼻直口阔,右手提着一柄镶着绿宝石的长剑,正自冷冷地看着许鹰扬。

许鹰扬见这人气度不凡,心下迟疑,沉声说道:“阁下是哪一位?”

那黑衣人缓缓走进屋子,却并未理会许鹰扬,只是温柔地看着慕容丹砚道:“你没事罢?”

慕容丹砚“哼”了一声道:“谁要你来多事?”

她这句话却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许鹰扬本来以为锦衣人是慕容丹砚的朋友,此人看上去武功不弱,他心下正自盘算如何应对。只是没有料到慕容丹砚对此人竟然不屑一顿,心下不由一怔。

那锦衣人却并不在意,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口中说道:“这人武功很高,你打不过他的。”

慕容丹砚冷着脸说道:“打过打不过是我的事,不要你插手!”

那锦衣人道:“好罢。我把他杀掉,就没有人知道你打不过他了。”

他话音一落,右手长剑已然出手。

许鹰扬只觉得眼前一花,锦衣人的长剑已劈头盖脸地砍了下来。

锦衣人的剑术与慕容丹砚全然不同,出招大开大阖,丝毫不走飘逸轻灵的路子。

许鹰扬想要避开锦衣人这一击,只是对方出剑快若闪电,且剑招一出,已自封死了他所有退路。许鹰扬无计可施,只得挥剑抵挡。

本以为两人长剑相交,定然是石破天惊的一声厉响。想不到双剑甫交,却如泥牛入海,竟然悄无声息。

许鹰扬的长剑竟然在瞬间便被锦衣人削断了。

第63章

若论真实武功,许鹰扬并不在这锦衣人之下,只是这锦衣人不只内力深厚,手中所持的长剑更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两人只交手一招,许鹰扬长剑已断,惊骇之下,他向后急退。锦衣人哪容他退让,长剑横扫,直削向许鹰扬肋下。

此时许鹰扬手中只剩下半截断剑,身子后退之时,右手一扬,那半截断剑势挟劲风,直向锦衣人面门飞了过去。锦衣人嘿嘿一笑,头微微一偏,将这断剑让了出去。手中长剑横削之势不减,仍自向许鹰扬肋下横砍了过去。

只听“喀”的一声响,许鹰扬后心已自撞上了屋子正中摆放的一张八仙桌。他灵机一动,反手抓起桌子,迎头便向锦衣人砸了过去。只见寒光闪过,桌子又被锦衣人的长剑削成两半。许鹰扬见机甚快,右脚飞起,正踢中已被削断的桌子的上半截。那半张桌子“呼”的一声,便向锦衣人飞了过去。锦衣人大吼一声,长剑在身前先向下砍,然后横削,正好划了一个“十”字,那半截桌子立时变成四半,四散跌落。

两人这一交手,虽只在刹那之间,但是许鹰扬失了先机,被锦衣人的长剑逼得东躲西藏。只是他虽被逼得狼狈,却不住抓起屋中陈设的一些古玩器具向锦衣人掷去。这些东西被他贯注内力,掷出之时势大力沉,锦衣人却也不敢疏忽大意,只得不时闪避,手上的长剑攻势便慢了下来。

两人正在屋中追逐之际,忽听慕容丹砚娇声说道:“萧老五,你连这样一个无名之辈都收拾不下,还想做慕容山庄的乘龙快婿?趁早别做这清秋大梦了!”

那锦衣人一边追逐许鹰扬,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去,只见慕容丹砚已趁机扶着原本吓得躲在屋子一角的那个女子到了屋子之外,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与许鹰扬缠斗。得美人一笑,锦衣人心花怒放,笑道:“慕容姑娘放心,我若杀不了此人,终生不再见你!”

他只顾着与慕容丹砚说话,手上慢了一慢,许鹰扬趁机抓起小桌上一个茶壶,迎头便向锦衣人掷了过去。锦衣人长剑劈下,立时将那茶壶劈成了两半。谁料茶壶中竟装满了热水,茶壶一破,热水四散飞溅。锦衣人猝不及防,袍子胸口处被打湿了一片。有几滴热水还溅到他脸上,热辣辣的好不疼痛。

慕容丹砚在一边哈哈大笑。锦衣人脸上一红,知道慕容丹砚定是在笑自己狼狈不堪,心下大怒,对许鹰扬连下杀手。

慕容丹砚趁他俩打得热闹,低声对马东青道:“马姐姐,咱们赶紧离开这里。”

马东青道:“不等你的朋友么?”

慕容丹砚小嘴撇了撇,道:“他才不是我的朋友哩!咱们快走,不必理他。”

慕容丹砚搀扶着马东青向前院奔去,一边走一边高声说道:“萧老五,你要是把这个人杀掉,就带着他的脑袋到慕容山庄罢。我爹爹见了一定高兴,说不定还会请你喝上一杯!”

许鹰扬听慕容丹砚出言挑拨,心下暗暗叫苦。锦衣人却是心下大喜,大声说道:“慕容姑娘尽可以放心,萧某杀了此人,定当将他的首级送到慕容庄主面前。”

他话一说完,长剑攻势更盛,许鹰扬左支右绌,一边躲闪一边喝道:“你这小子好没道理,那个丫头已经走了,你不去追她,纠缠我算什么道理?”

锦衣人嘿嘿笑道:“我这样追出去,她仍不肯理我。我要是取了你的人头,慕容姑娘心下喜欢,说不定便会停下来和我说几句话,那正是萧某梦寐以求的事情。对不住了,今日我定要取你首级。”

许鹰扬又惊又怒,暗想这人疯疯颠颠,自己何苦与他纠缠不清?打定主意要寻机逃走,那锦衣人早料到他想逃,出剑更加凶狠,逼得许鹰扬蹿高伏低,哪有机会逃出这僧房?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几句话便让这锦衣人死心塌地的与许鹰扬激斗,心下倒颇为好笑。转念一想:马空空所留下的东西至为重要,想必马东青定然知晓。念及此处,顾不得许鹰扬与锦衣人谁胜谁败,急忙绕过僧房,便要跟着慕容丹砚与马东青二人。只是他转过僧房之时,却见僧房门口躺着一名喇嘛,一脸痛苦之色,想要说话却只能张嘴,发不出半点声音。厉秋风登时知道慕容丹砚是怎样找到这里了。想必她擒住了这名喇嘛,逼着他带自己找到这里,随即点了他的穴道扔在门口。

他远远跟着慕容丹砚和马东青穿过大殿,那殿中有二三十名喇嘛正在转轮诵经,见一个姑娘手提一把明晃晃的宝剑,扶着前日来到寺院的女子从殿后冲了进来,登时吓得四散奔逃。大喇嘛是一个白眉白须的老头儿,这几日被许鹰扬呼喝来去,已是担惊受怕到了极点。此时见到慕容丹砚宝剑上的寒光,只觉得胸口一堵,竟自晕了过去。

待慕容丹砚和马东青从前门离开大殿之后,众喇嘛才从各个角落钻了出来,几个年长的喇嘛将大喇嘛扶了起来,其余的喇嘛围在大喇嘛身边哀哀痛苦。那大喇嘛悠然醒转,道:“大家不必惊慌,我没有事……”

他话音未落,却见从后门中又有一人冲进大殿。众喇嘛早已是惊弓之鸟,只见到来人穿着灰袍,还以为是许鹰扬,登时发一声喊,又四散逃走。几个年长喇嘛也顾不得大喇嘛的死活,随手将大喇嘛一丢,便即随着众喇嘛四散逃走。那大喇嘛摔倒在地,登时又晕了过去。

厉秋风也顾不得察看大喇嘛的死活,紧随着慕容丹砚和马东青二人出了大殿。直到他走得影踪不见,众喇嘛才又钻了出来,围着大喇嘛有失声痛哭的,有椎胸顿足的。那大喇嘛虽已醒了,却怕众喇嘛又将他丢在地上,只得闭着眼睛装着晕倒未醒。

厉秋风远远跟着慕容丹砚与马东青二人,只见两人出了喇嘛庙大门径向左转。厉秋风不敢跟得过近,过了片刻才悄悄出了庙门。远远望见马东青的背影在数十丈外的一株大树后一闪便即不见了,他急忙快步追上。哪知走了不到三步,忽觉眼前寒光闪动,一柄长剑已自从身边一棵大树之后削向他的面门。

厉秋风猝然遇袭,百忙中将头一仰,只觉得脸上一凉,一道寒光堪堪从他脸上掠了过去。这一剑虽然没有伤到他,却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削成两半,掉落到地上。

他向后退出两步,右手已然将刀拔出,却见慕容丹砚手提长剑站在自己面前,正自怒冲冲地望着自己。

慕容丹砚见到厉秋风,也是微微一怔,道:“你是什么人?为何鬼鬼祟祟地跟踪我们?”

厉秋风道:“慕容姑娘,你不认得我了?”

慕容丹砚厉声道:“我哪里认得你是何人?”

厉秋风一怔,忽然想到自己自从离了五虎山庄,一直戴着人皮面具,是以慕容丹砚竟然认不出自己了。于是从地上捡起已被她劈成两半的人皮面具,贴到自己脸上道:“想起来了没有?”

慕容丹砚愣了一下,随即欢声笑道:“原来是你呀!”

厉秋风见人皮面具已然无法再用,只得将它扔在一边,道:“慕容姑娘出剑好快,险些要了厉某的性命。”

慕容丹砚嘻嘻一笑道:“好在我这一剑还未练得纯熟,若是换作我哥哥出手,只怕……”说到此处发觉这句话对厉秋风未免大大不敬,是以急忙住嘴,停了片刻才一拍脑袋道:“哎呀,我忘了马姐姐了。”随即转头大声喊道:“马姐姐,不必藏了,快回来罢!”

第64章

马东青远远的从一株大树之后探出身子向二人张望,慕容丹砚向她招了招手,马东青这才快步走了回来。只是林间小路崎岖,她又不懂武功,磕磕绊绊地走了半天才回到二人身边。

厉秋风道:“我不是将两位送出永安城,叮嘱你们一定不要再回来么?怎么你们又会来到这喇嘛庙中?”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脸色有些不快,笑嘻嘻地说道:“那日我和马姐姐出了永安城,想到既然五个老贼不在五虎山庄,咱们不如直接到他们的老巢去,先把马姐姐父亲的东西取回来,于是便向西而行。哪知走了不远,那个白衣妖女又追了上来。我和她狠狠打了一架,这妖女武功不怎么样,只是她手下那些黑衣怪人武功诡异得紧,又会装猪又会装狗,有的还会装成一棵树,当真让人防不胜防。

“我全力应付那些黑衣人的攻击,一不小心马姐姐就不见了踪影。我也不想与这些人缠斗,只好边打边退。后来萧老五到了,杀了对方几个人,这些黑衣人就都不见了。我不想见萧老五,又担心马姐姐的安危,就一路追了下来。好在马姐姐机灵,这一路留下了不少线索,像手帕啦、胭脂啦什么的,我终于追上了他们。马姐姐说这个坏人也是锦衣卫,我正愁找不到害死马姐姐父母的凶手,当真是求之不得,便想杀掉他为马姐姐报仇。只是刚一交手,那些黑衣人又追了上来。我和这些黑衣人打成一团,那个坏人带着马姐姐又不见了。”

慕容丹砚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听她所讲的事情不像江湖仇杀,倒似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厉秋风心中暗想:这白衣女子到底是何等人物?那些黑衣人与她非主非仆,行踪诡异,不知道又是何来路。这些人为何要袭击慕容丹砚和马东青?这些疑问在他脑中不断盘旋,却也理不出头绪。却听慕容丹砚对马东青道:“马姐姐,那个坏人怎会带你来到这里?”

马东青羞红了脸,半天才小声说道:“那日你与那白衣女子交手,我慌不择路逃进一处树林中。想不到树上突然跳下几个黑衣人,正要将我抓住,这个人就突然出现了。他拿出了锦衣卫的腰牌,那些黑衣人却不理会,径直向他攻去。只是这人武功好生厉害,不一会儿便把黑衣人打死打伤了好几个。剩下的几个见势不妙,便都逃走了。我见他带着锦衣卫的腰牌,知道是害死我父亲的那伙人,死活不跟他走。但是他点了我的穴道,带着我离开那片林子。

“我不知道他要把我带到哪里,趁他不注意,便将手帕等一些东西扔到了地上。妹妹也真机灵,竟然追了上来。我告诉你他是锦衣卫,意思是这些人非常可怕,让你不要管我。哪知你一听他是锦衣卫,就要杀他为我父亲报仇。后来那些黑衣人又追了上来,你和他们打在一处。这人趁乱带着我离开,一路奔走便到了这座喇嘛庙。

“庙里的喇嘛见他带着锦衣卫腰牌,一个个就像耗子见了猫,对他毕恭毕敬。这人逼问我到底是马空空的什么人,我咬死也不说。他倒没太为难我,只是说要带我回京城,到时自然有人会让我开口。然后……”说到这里,她略一沉吟,接着说道:“然后妹妹你就赶到了。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厉秋风有些奇怪,道:“马姑娘,抓你的这个人你以前没有见过么?”

马东青摇了摇头道:“没有,以前从未见过。厉大侠为何有此一问?”

厉秋风道:“这人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高手,专掌缉拿。我本以为杀害你一家人的凶手便是此人,想不到居然不是他。只是除他之外,我实在想象不出云飞扬还会派谁到你家中行凶,难道是云飞扬亲自去的?”

厉秋风说到此处,摇了摇头道:“不会,不会。以云飞扬的心计,断不会亲自出面做这等事,给对手留下把柄。这事当真令人费解。”

马东青面色一沉,有些紧张地说道:“那日去了好多锦衣卫,也许他混在人群之中,我没有发现……”

厉秋风道:“不会的。两位有所不知,自当今皇帝继位之后,由番邸旧人陆炳执掌锦衣卫。今上对先帝时钱宁等人利用锦衣卫祸乱朝纲之事非常不满,是以严令陆炳约束锦衣卫,不得擅权行事。自今上登基以来,锦衣卫的权力已大大削减,别说乱捕乱杀,就是暗地里打探消息也是万分谨慎,否则给朝中大臣参上一本,皇帝震怒,那就大大不妙了。朝中大臣在先帝时吃了锦衣卫和东厂不少苦头,好容易盼得今上登基,对锦衣卫严加约束,本已弹冠相庆,生怕锦衣卫重掌权柄,是以对锦衣卫的一举一动监视的甚严。若是锦衣卫不经审讯,便敢杀害马姑娘一家满门,以云飞扬如此谨慎小心,只怕他未必敢下此毒手。”

马东青道:“只是那日杀害我母亲和哥哥的凶手,的确带着锦衣卫的腰牌。”

厉秋风道:“此事我还是猜想不透,或许有什么人假扮锦衣卫行凶也说不定。”

慕容丹砚在一边说道:“余长远那老贼定然知道,等咱们抓住了他,逼着他说出实情,便能给马姐姐的父母报仇了。”

厉秋风微微一怔,道:“咱们?”

慕容丹砚道:“是啊,你也是江湖好汉,马姐姐一家都给余老贼和锦衣卫害死,难道不想行侠仗义,帮着马姐姐报仇么?”

厉秋风心下暗笑这姑娘全无江湖阅历,但是表面上是万万不能露出这种神色的,否则后患无穷。他沉吟了一下道:“马姑娘,此事尚有许多未明之处,仓促之间也难以判明凶手是谁。还是让这位慕容姑娘带你暂离此地,避开这几伙人的追杀,然后再图报仇大计为好。”

马东青尚未回答,慕容丹砚却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般,朗声说道:“枉我们叫了你好几声大侠,怎么这般没有志气?余长远那老贼定然在左近不远,这些锦衣卫也在此地出没,正是咱们为马姐姐报仇的大好机会,求之尚不可得,为何要避开他们?”

厉秋风道:“慕容姑娘,此事不似你想得这般简单。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余长远,单凭你一个人,又带着不懂武功的马姑娘,是万万敌他们不过的……”

“不是还有你么?”慕容丹砚瞪大了一双眼睛,有些不解地说道:“难道你不想帮我们么?”

厉秋风给她双眼一瞪,心下颇为踌躇,又不忍心开口拒绝,只得说道:“厉某还有要事在身,待将事情办完之后,定当助马姑娘一臂之力。”

慕容丹砚听他如此一说,神情颇为失望,半晌才说:“你这人好生奇怪,原本一张脸面无表情,却是侠义心肠,现在那副死人脸不见了,说话办事却畏畏缩缩,唉,还不如换上原来那张脸。”

厉秋风被她说得尴尬不已,却又无言以对。只听马东青说道:“厉大侠说的也颇有道理。眼下不只是锦衣卫和余老贼与咱们为难,那个白衣女子也极不好惹。她似乎对妹妹的武功颇感兴趣……”

慕容丹砚还未等她说完,立时双目圆睁,怒气冲冲的说道:“这个妖女好不要脸,口口声声说我爹爹是她的旧相识,简直是放……,呸!”

她虽心下愤怒,毕竟是女孩儿家,又当着厉秋风和马东青,江湖粗话说不出口,只得啐了一口,接着说道:“我瞧这妖女疯疯颠颠的不像好人,她身边那些黑衣人更是一群怪物,说不定是猪呀狗呀幻化而成。一只狐狸带着一群猪狗,又有什么可怕的?”

第65章

厉秋风被慕容丹砚弄得哭笑不得,正想说话之时,忽听身后喇嘛庙中传出一声长啸。慕容丹砚脸色一变,道:“咱们快走,我不要见他!”

厉秋风还未来得及说话,慕容丹砚已自拉着马东青跑到了旁边一处山石之后,见厉秋风仍然站在原地未动,急忙冲他招了招手。厉秋风一脸疑惑,见慕容丹砚神色大变,还是随着她一同躲到了山石之后。他正想问为何要躲,慕容丹砚却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

过了片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喇嘛庙大门的门板已被震飞了去,随后许鹰扬从庙中奔了出来。只见他满头大汗,衣衫也有几处破烂,看上去颇为狼狈。他冲出庙门之后,双足一点,已自跃上一株大树,便如猿猴一般踩着树枝跃到另一株树上,直向西去了。

随后只见那锦衣人也提着长剑奔了出来,他见许鹰扬去得远了,却不甘心让他就此走脱,只是轻功不如许鹰扬,只得在杂草丛中发足向西追了下去。

待两人去得远了,慕容丹砚才长出了一口气,探出身子四处张望了一下,右手握拳轻轻拍了胸口几下,说道:“总算没让他发现。”

厉秋风道:“慕容姑娘,这位姓萧的朋友武功了得,你为何不愿见他?”

慕容丹砚脸色一沉,道:“这人最是无赖,我不要理他,他偏偏缠着我不放,从江南一直跟到这里,真是讨厌。”

马东青笑道:“妹妹,我看这位萧先生怕是喜欢你吧。”

慕容丹砚脸上一红,啐了她一口道:“我才不理他呢。这人就是一个绣花大枕头,一天到晚得意洋洋,胡吹大气,仗着萧家的名头罢了……”

厉秋风心下一怔,脱口说道:“萧家?是武夷山的萧肃萧大侠的子弟么?”

慕容丹砚道:“不错。萧叔叔这人谦和礼让,偏偏他这几个儿子都不成器,一个个的在外面乱惹是非,他倒是头痛得很。”

萧家也是江南武林世家,自宋朝初年便世居福建武夷山。当代掌门人名为萧肃,也是江湖中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单以武功声望而论,在江南也仅亚于慕容秋水等廖廖数人。厉秋风虽久居京城,却也听说过此人的名头。萧肃生有五个儿子,长子和次子英年早逝,剩下的三个儿子也都是江湖中有名的剑客,凭借着家传的风雷剑法纵横江南,世间少有敌手。厉秋风回想起方才那锦衣人的剑招大开大阖,隐隐有风雷之声,确是武林中极高明的剑术。心下暗想:“我怎么没有想到此人是萧家的子弟,当真该死。”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沉吟不语,还道他怕了萧家,撇了撇嘴道:“萧叔叔的武功虽说了得,他这几个儿子却是脓包得很。萧老五号称萧家年轻一代中的第一高手,我瞧也稀松平常。他要向我哥哥讨教几招,结果我哥哥懒得理他,给他弄得灰头土脸。你不要担心打不过他,我瞧你的刀法很好,不在萧老五之下。”

厉秋风奇道:“我为何要和他打?”

慕容丹砚瞪着眼睛说道:“江湖中人,当然是要以武会友。你听到萧老五的名头,自然想与他分个高下。你若不与他打,待他见到你,只怕也会向你挑战。萧老五这人骄傲的紧,他要和你动手,你也不必怕他。”

厉秋风又好气又好笑,摇头说道:“我不会和他动手。其实江湖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比如说……”

“比如说我这次离开江南,这一路上打了十几架,可是真正的武林高手,却一个都没见到。”慕容丹砚一脸兴奋地说道:“我爹爹说黄河以北的第一高手叫作柳宗严,若是我一个人见到此人,一定要赶快远远的逃开。我倒想见识见识,可是这个人很少在江湖出现,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里。少林寺那帮和尚又不肯和我比武,那个老和尚还和我说,我如果想和他打,他绝不还手,任我用剑砍他刺他。这老和尚知道我不会当真用剑刺他,所以才这样说,真是赖皮。”

慕容丹砚说到此处,一脸不屑,全然没将威震天下的少林寺放在眼中。

厉秋风道:“这位萧少侠武功了得,我一定不是他的对手,这场架不打也罢。”说罢看了马东青一眼,接着说道:“马姑娘不懂武功,江湖中人心险恶,步步荆棘。我劝两位还是先离开此地,找个安全的地方暂时容身。”

慕容丹砚不以为然,道:“你这人胆子太小,我带着马姐姐奔走了这么多日子,也没见有人敢伤她。”

厉秋风心下暗想:这短短数日之中,马东青已有两次被人掳走,只是运气好,这才留得一条性命。你这丫头若是带着她继续在江湖上胡闹,只怕马东青凶多吉少。念及此处,他沉声说道:“久闻慕容山庄领袖武林,庄中高手如云,慕容姑娘不如带着马姑娘先回到慕容山庄,邀集同门高手援手,定然能为马姑娘讨个公道。”

慕容丹砚连连摇头道:“我才不要他们帮忙哩。若是要找人帮忙,找我哥哥一个人就行。他武功很厉害的,连我爹爹都打不过他……”

厉秋风悚然一惊,这几年江湖中流传慕容山庄的慕容丹青武功通神,独步江南武林,却甚少有人见过此人的真面目。此时听慕容丹砚提起,竟然连慕容秋水都敌不过此人,那慕容丹青岂不是武功天下第一?只怕这小丫头偏向自己的哥哥,竟然连老父亲都放在一边了。

慕容丹砚说得兴起,不由得手舞足蹈起来。厉秋风颇为尴尬,咳了一声道:“两位姑娘,在下身有要事,不能陪两位太久,还望两位多多保重……”

慕容丹砚正说得高兴,听他要告辞离开,不由心下一震,道:“你要去哪里?”

厉秋风道:“我还有事情要办,不能在此地久留。还望慕容姑娘带着马姑娘速离此地,以免那些恶人又找上门来。”

慕容丹砚眼珠转了几转,道:“既然你总是担心有人要找我们的麻烦,那么我们便和你同行罢。”

厉秋风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慕容姑娘,此事万万不可。厉某此行要去一个极危险的所在,不可带你们二人同行。况且余长远等人也在厉某身边,他与两位姑娘嫌隙颇深,见了面只怕大家会有冲突……”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不允,心下焦急,道:“那你便不要管我们去哪里,哼。”说罢转头对马东青道:“马姐姐,既然这位大侠不愿与咱们同行,咱们总不能厚着脸皮求人家罢。我就不信了,凭着我手中的长剑,还保护不了你不成?”

马东青却不似她一般不通世务,当下微微屈膝,向厉秋风行了一礼。厉秋风急忙还礼道:“马姑娘不必如此。”马东青道:“这几日多亏厉大侠援手,我们二人才得以平安。咱们就此别过,只盼望厉大侠逢凶化吉,一路顺风。”

厉秋风道:“多谢马姑娘吉言。令尊之事,总有水落石出那一天,还望马姑娘不必过于焦虑。”

慕容丹砚板着面孔,在一边只是呼呼喘着粗气,轻轻一拉马东青道:“人家都不想理咱们了,还说这些有何用?”说罢拉着马东青便走,厉秋风本想说上几句话,见她气哼哼的走了,只得苦笑了一下,目送两人离开。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之中,厉秋风这才转身向回走去。走出不远,忽听的身后人声嘈杂,心下一怔,转身望去,却见几名喇嘛走出庙门,正自指着被许鹰扬震飞的门板议论纷纷。厉秋风叹了口气,心下暗想:生在这人世之间,哪里有什么世外桃源?这些喇嘛躲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里修行,仍是身不由主,担惊受怕。只怕来日大难,就在眼前。

第66章

厉秋风沿着来路返回,此时暮色将至,山林中的一切已变得模糊不清。晚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不时有晚归的鸟儿在树林中飞过,发出“哑哑”的叫声。

眼见离余长远等人藏身之处已自不远,忽听前方传来打斗之声。厉秋风心下一怔,登时停下了脚步,蹑手蹑脚向前走了十余步,那打斗之声越来越大,只在前方不远处。厉秋风轻轻拨开面前的树丛,只见前方有一块平地,五六个人正自挥舞兵刃,激斗正酣。

厉秋风凝神望去,只见余长远、庄恒云、何毅、朱明正自围成一个圆圈,围着一人分进合击。圈外站着一人,却是许鹰扬。被围那人一身锦衣,手中长剑指东打西,虽深陷重围,剑招却丝毫不乱,兀自是进攻多、遮拦少。

厉秋风见这人正是在喇嘛庙中见到的萧家的那名高手,心下暗想:“久闻萧家老五名叫萧展鹏,武功要比他两个兄长更高,今日一见果然了得。只是此人倒是个情种,若论江湖经验,倒与慕容丹砚一时瑜亮,不分伯仲。”

许鹰扬负手站在圈外,高声说道:“姓萧的,你若识相就乖乖弃剑认输,看在你老子的面子上,咱们也不会伤了你的性命。”

萧展鹏“呸”了一口道:“无耻小人!打不过萧某,便伏下了帮手暗算,算什么英雄好汉?”他口中说话,手上长剑攻势不减,对着朱明连出三招,迫得他连退三步,所幸余长远在右侧挥舞着判官笔连环进击,逼得萧展鹏收剑回防,这才解了朱明之危。

许鹰扬嘿嘿一笑道:“你这小子好生奇怪,咱们又不是与你比武较技,讲什么单打独斗?你若不服,尽可以喊几个萧家的帮手前来助拳。”

厉秋风见几人斗得激烈,萧展鹏一时之间也不会落败,便绕了个圈子,悄悄走上了山坡。只见五虎山庄的庄丁守在坡上,正自向四处张望。燕独飞坐在一块大石之上,抬头望着夜色中的莲花山主峰,对坡下的激斗竟似丝毫没放在心上。

几名庄丁见到厉秋风,只是点了点头,仍自牢牢守在原地。燕独飞见厉秋见走上坡来,微微一怔,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厉秋风知道他是问自己的人皮面具哪里去了,一时却也无法解释。燕独飞跳下大石,走过来说道:“厉兄弟,此行探查得如何?”

厉秋风道:“那里是一座喇嘛庙,寺中的喇嘛不懂武功,与咱们此行没有关联。这大庙当年香火极盛,现在已经破败了。”

燕独飞道:“我在西北曾经听说过,正德皇帝在位时,崇信喇嘛教,这些喇嘛风光一时,权势煊天。今上登基之后,只信奉道教,喇嘛们便倒了大霉。一些来自藏边的喇嘛受到排挤,便想离开中原,路上多有被绿林劫杀,当真是好不凄惨。只是想不到在这深山之中,竟然还有这样一座大庙。”

厉秋风道:“许鹰扬怎么到了这里?”

燕独飞道:“这个我也不晓得。你走了之后,几个老家伙坐立不安,余长远有几次都打算让何毅和朱明去接应,犹豫再三也没下定决心。后来许鹰扬突然跑了过来,衣衫破烂,甚是狼狈。他后面还跟着一人,武功不错,只是出言莽撞。余长远等人见他追杀许鹰扬,便即将他拦了下来。这人骄傲得紧,双方三言两句便起了冲突,于是就打起来了。”

厉秋风道:“许鹰扬突然出现,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

燕独飞低声道:“这人可能一直便在咱们左近窥伺,咱们须得小心在意。”

此时坡下余长远等人攻势更紧,萧展鹏以一敌四,虽未露败相,出剑已不如适才迅捷。余长远瞧出便宜,高声喝道:“小子,你还是弃剑认输罢。”

萧展鹏冷笑道:“就凭你们几个也想让我认输,呸!”

此时何毅悄悄从镖囊中掏出一枚霹雳弹,趁萧展鹏躲避庄恒云和朱明的分进合击之机,右手一抖,“呼”的一声,霹雳弹已向萧展鹏面门飞了过去。

萧展鹏长剑挥舞,先是逼退了朱明,左腿侧踢,直踹向庄恒云膝盖。庄恒云不敢硬接他这一踢,只得闪身避开。此时霹雳弹已到了萧展鹏面门,他大吼一声,左掌劈出,竟要用劈空掌将这袭来的暗器震落。何毅大喜,暗想你掌力震到霹雳弹上,那还不把你当场炸死?

余长远等人见萧展鹏硬接何毅的霹雳弹,也都是心中窃喜。厉秋风知道何毅霹雳弹的厉害,只是相距太远,想要用铜钱将霹雳弹击飞,此时却也来不及了。

眼见萧展鹏的左掌便要击出,忽听有人娇声喝道:“萧老五快退!”

若是别人此时喊叫,萧展鹏只当他是放屁,自然是理也不理。只是这声音对他来说不亚于玉旨纶音,虽是心下微微一怔,大脑尚未做出决定,身子已然向后疾退。此时余长远正在他身后,等着他硬接霹雳弹。想不到萧展鹏竟然突然后退,他猝不及防,正想挥动判官笔截击,萧展鹏长剑已然反手劈了下来。余长远不敢硬接,只得向旁边闪身退开。

只是余长远这一退避,四人围成的圈子已然缺了一个口子,萧展鹏冲出了圈外,背倚一株大树,不再给四人合围的机会。

若不是余长远一心以为萧展鹏会伤在何毅的霹雳弹之下,决不至于如此托大,竟然被萧展鹏冲出重围。

这几招兔起鹘落,只是刹那之间的事情。待萧展鹏倚到大树之上时,那枚霹雳弹才堪堪飞到他原来所站的位置。只是萧展鹏已然退开,霹雳弹去势不停,竟然飞向了移至萧展鹏原位的庄恒云面前。庄恒云哪里敢碰它,急向右躲,霹雳弹飞了过去,正撞上了一块山石,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将那山石炸得粉碎,一时石屑纷飞,烟雾弥漫。

众人四散躲避,余长远跃出两丈多远,匆忙伏到地上,忽觉得脸上如同被针扎了两下,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又惊又怒,伸手摸了一下,只觉手上热乎乎的,同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想是已被碎石划伤。

过了片刻,眼前的烟雾已渐渐消散,余长远站起身来,将判官笔横在胸前,凝神向前望去,萧展鹏已然影踪不见。

此时庄恒云等人也从各自隐身之处走了出来,每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了伤痕。朱明“呸”了一口道:“若是老五还在,这小子定然逃不出去。”

原来余长远等五人在这十余年间,每日里切磋武功,竟自创出了五人联手合围对手的一套阵法。只是周敬天死在泰山派手中,余下四人虽仍能推动阵法,只是破绽太大,否则也不会与萧展鹏缠斗如此长的时间。

余长远面色阴沉,森然说道:“打不过便是打不过,说这些又有何用?刚才出声示警的那人,听声音想必就是慕容家那个丫头。想不到她竟然就跟在咱们旁边,大伙居然都没有察觉,嘿嘿。”

此时许鹰扬从一株大树后走了出来,他倒是见机甚快,脸上一点伤也没有。余长远一见许鹰扬,立时换了一副面容,谄笑着说道:“许大人,这几日您去了哪里?倒叫咱们好生挂念。”

许鹰扬道:“刚才多亏四位庄主拦住了这小子,否则许某这个跟头可就栽得大了。”

余长远道:“许大人说笑了。这小子只是仗着兵刃厉害,又暗施偷袭,许大人武功高他何止十倍?只是不愿意与这些后生晚辈纠缠不清罢了。”

方才许鹰扬被萧展鹏追杀的甚是狼狈,逃到此处时,恰好遇到余长远等人。余长远等见许鹰扬被人追杀,当即出手相助。许鹰扬在一边出声示警,提醒余长远等人小心萧展鹏的宝剑。至于偷袭云云,却是余长远给许鹰扬脸上贴金,免得许鹰扬面子挂不住。余长远是老江湖,知道此时此刻,说话要万分小心,否则得罪了许鹰扬,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第67章

许鹰扬道:“余庄主,你们怎么到了这里?”

余长远前日已与许鹰扬摊牌,此时也不再隐瞒,当即对许鹰扬说了此行的目的。许鹰扬沉吟了片刻,道:“余庄主既然要做这笔买卖,许某倒愿意相助……”

余长远大喜,道:“许大人肯相助,那是最好不过。此刻咱们已经到了莲花山,又有地图在手,这笔买卖只赚不赔,到时大家一起发财。许大人若是还想做官,大把银子花出去,只怕这锦衣卫指挥使也是许大人的囊中之物。到时咱们兄弟还要许大人多多关照。”

许鹰扬道:“余庄主可知前日我为何要离开顾家老店?”

余长远心下虽颇有疑问,脸上却仍是笑容满面,道:“许大人离开客栈,自有离开的道理,咱们又哪里敢去猜测?”

许鹰扬道:“那个白衣女子,身份大有可疑之处,许某这才追了下去。只是事出仓促,来不及向各位打个招呼。只是许某追出不远,便即被泰山派拦截,许某杀了几名泰山派弟子,只是这一羁绊,便没了那白衣女子的踪影。许某一路追了下去,在路上又遇到几伙人的截杀,只是一直没有找到那个白衣女子。后来到了莲花山附近,这个小子突然出手偷袭。他手中的宝剑削铁如泥,将许某的长剑削断,我且打且退到了此处,好在遇到了几位庄主,否则许某这次的脸可丢的大了。”

厉秋风站在山坡之上,将许鹰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下暗想:“许鹰扬这番话说得不清不楚,遮掩之处甚多。这些人表面上和和气气,却各怀鬼胎,都不是好相与之辈。”

余长远等人谦让了几句,便和许鹰扬一起走到坡上。许鹰扬看到厉秋风,不由微微一怔,道:“这不是厉大人么?怎么也到了这里?”

厉秋风拱手道:“许大人,厉某已经不是锦衣卫了,‘大人’二字,愧不敢当。”

余长远在一边说道:“厉兄弟早就答应要一起做这笔买卖,还望许大人多多关照。”

许鹰扬凝视着厉秋风道:“听说厉兄从天牢中还带走了一名重犯,不知道那人现在何处?”

厉秋风尚未回答,燕独飞已自走上前来,右手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道:“重犯便在此地,许大人还想捉拿我么?”

许鹰扬道:“果然是你!燕先生别来无恙?”

燕独飞道:“好说好说,托许大人的福,燕某倒还没死。”

当日燕独飞被阳震中擒住,许鹰扬也曾到天牢之中,想要提审燕独飞。只是他一向是锦衣卫副指挥使云飞扬的心腹,阳震中严令守卫,不得让云飞扬插手此事。是以许鹰扬虽到了天牢,却被守卫拦在外面。

余长远哈哈一笑道:“各位兄弟,今日大家都坐在一条船上,往日的恩怨自是一笔勾销。大伙儿现在须得齐心合力,若做成这笔买卖,那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穷无尽的快活,哈哈,哈哈。”

此时天已全黑,余长远吩咐下去不得点火,早有庄丁送上干粮,众人草草吃了。余长远道:“今晚咱们便夜探皇陵。只是前半夜皇陵守军定然守卫森严,咱们前半夜好生歇息,待子时过后再进皇陵。”

众人分头歇息。厉秋风躺在崖边的一块大石之上,听着阵阵松涛,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往事一一在眼前掠过,不知何时才沉沉睡去。

待他醒来之时,却见余长远等人早已醒了,正在忙着收拾东西。燕独飞见厉秋风坐起身子,对他点了点头道:“马上便是子时,咱们准备出发!”

余长远见众人结束停当,低声说道:“咱们这便出发,老二在前面带路,大伙儿须得小心在意。若是遇到皇陵守军,尽量不要动手,找个地方躲开他们。若是走散了,便回到这里聚齐。”

庄恒云当先领路,余长远等人随后跟上,五虎山庄的众庄丁留在原地等待消息。庄恒云在皇陵窥探多年,早就找出了一条秘道。这条路先向北行,至莲花山北侧山峰后再折向东行,便可直达正德皇帝的康陵。

七人都是武功高手,虽是在深夜之中,却也是蹿高伏低,不到一个时辰,已自越过莲花山北峰,到了康陵的红墙之外。此时正当深夜,满天繁星之下,高大的红墙挡在众人面前,抬头可以看到宫殿黑沉沉的影子。山风吹过,竟然隐隐可以听到锣鼓之声。

余长远低声道:“难道皇陵守军晚上还要敲锣打鼓么?”

庄恒云道:“大哥不必惊疑,这不是人敲的。皇陵中设有鼓楼,上面悬有金锣和大鼓,每逢大祭之时便命人敲击。咱们听到的是风吹到锣鼓之上发出的声音。”

七人聚在红墙之下,余长远道:“燕兄弟的地图上所标记之处,便在康陵的西北角上。咱们此时在康陵正西方向。一会儿进到皇陵之后,咱们便跟着老二向北走。切记避免与皇陵守卫动手,以免打草惊蛇。咱们是为了求财,不是江湖殴斗,大伙须得牢记在心。”

众人点头称是,庄恒云轻轻一纵,已然跃上墙头,他四处张望了一番,这才低声说道:“大哥,你带各位上来罢!”

众人各自施展轻功跃上墙头,只见墙内却是好大一片空地,远远的建有几处宫殿,却一棵树木都没有。整个皇陵黑沉沉的,没有半点灯火。庄恒云低声说道:“皇陵守卫分为二十四队,每个时辰都有两队四处巡视,咱们须要小心避过。”

庄恒云说完之后,右手在墙头一撑,已自纵身跳下红墙,轻飘飘的落在院内。其余六人也随着跃入院中。庄恒云当先带路,沿着红墙向北而行。众人落地时才发现空地上铺着大块青石,光滑整洁,连一棵杂草都没有。

正走之间,庄恒云突然停下脚步,右手轻轻一挥,众人急忙伏在地上。只见不远处有火光闪动,却见从西侧和东侧走过两队人来。这两支队伍每队各有二十四人,每人腰悬钢刀,手执火把。两队在一处宫殿之前相遇,却并不停步,交错而行。只听得靴声橐橐,又各自沿着空地向南走去,不久便消失在另一处宫殿之后。

庄恒云见守卫走得远了,这才站起身来,继续带着众人北行。这次走出不远,眼前却出现了一处厢房,黑沉沉地挡在七人面前。庄恒云低声道:“过了这处厢房,便离皇帝的陵墓不远了。”

余长远小声问道:“老二,你以前来时,这房中是否有人?”

庄恒云道:“这都是祭祀时放物件的屋子,平时都没有人居住。皇陵守卫居住在前殿之外,离得很远。只是过了这处厢房之后便是后殿,也就是埋葬皇帝的坟丘,那里有全天值守的守卫,防卫极为森严,这些年来我都没敢接近,大家须要小心……”

他话音未落,忽听有人一声咳嗽。

七人吓了一跳,在这黑沉沉的夜晚,冷不丁的有人咳嗽,传到众人耳朵中不啻于响起了一声霹雳。七人面面相觑,正自迟疑之间,却见厢房中竟然亮起灯来,窗户上也现出了一个人影,正自披衣站起。

余长远大惊,低声对庄恒云道:“老二,这是怎么一回事?”

庄恒云也是大惊,摇了摇头道:“这些年我经常来到这里,从来没见过屋中有人……”他说到此处,见窗上的人影已披好衣衫,似乎正要出门。他不及多说,轻轻一拉余长远,便即蹑手蹑脚地向墙边挪了过去,那里摆放着四个大缸,众人也纷纷跟了过去,藏在大缸后面。

厉秋风和燕独飞、许鹰扬躲在一口大缸之后,燕独飞奇道:“怎么这里有这么多大缸?”

厉秋风和许鹰扬久在皇宫,自然知道这大缸平日用来蓄水,宫中一旦起火便用缸中的水来灭火。皇陵的建筑格局与皇宫颇有相似之处,连这大缸也依样画葫芦造了不少。只是当此危急关头,两人都没有开口为燕独飞解释。

第68章

只听“喀吱”一声响,厢房的大门已被人推开了。

众人躲在大缸之后,屏住呼吸。只听得脚步声响,有人竟然直向大缸走了过来。

燕独飞倚坐在缸后,右手握住剑柄,厉秋风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动手。便在此时,那人已到了大缸之前,随即停下了脚步,过了一会儿,只听得“淅淅沥沥”之声,这人竟在朝着大缸撒尿,一边撒尿还一边哼着小曲儿,众人闻到一股难闻的尿骚味,心下都是暗自咒骂。

过了片刻,忽听得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之声,随即有人喝道:“什么人!”整齐的脚步声刹那间变得杂乱起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想是有大群人正向这边奔了过来。

却听缸前那人说道:“是我。”接着有人笑道:“原来是老寿啊!这大半夜的还出来放水,昨晚没少喝罢?”

那老寿笑道:“于哨长说笑了,这活儿还没有干完,哪敢敞开了肚子喝?误了工程,那可是要杀头的!”

那于哨长道:“杀个屁头,这里又不是皇宫大内,说杀头就是吓唬你们这些老百姓的。再说了你在这里都干了十多年了,管陵大臣都得叫你一声‘老寿’,你还怕个鸟?”

两人又说笑了一阵,于哨长说了一声“告退”,便即带着巡夜的兵丁走了。待那些兵丁走得远了,只听那老寿“呸”了一口,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些死丘八,扰了老子撒尿的兴头。”说罢竟然又脱了裤子,对着大缸又撒了一泡尿,这才晃晃悠悠的回房去了。

待屋中烛火熄灭,众人这才站起身来,探头向四处张望,整个康陵一片死寂。庄恒云冲着众人挥了挥手,只见他身子一纵,已然跃到厢房屋顶。众人各自施展轻功,齐齐跃上屋顶。只见厢房之后又是一片院子,尽头处有一座箭楼,楼后却是一个大大的圆丘,星光之下,便如一座小山一般。

庄恒云右手指着那个圆丘,低声说道:“那里便是先帝的陵墓。”

余长远看了看圆丘,转头对燕独飞道:“燕老弟,乔先生的墓在哪里?”

燕独飞道:“依图中标记来看,乔师兄的墓在封土堆的西南角。”

他话音一落,众人不由地一齐向圆丘的西南角望去。只见西南角紧邻着红墙之处,赫然有一株杨树。

众人自进入康陵之后,一株树都没有见到。此时在星光之下,竟然看到了一株大树,心下都是一震。那株杨树高达五丈有余,长得甚为繁盛。

余长远低声道:“地图上指示一树一猴,现在树已经找到了,那猴子却在何处?”

便在此时,只听脚下的厢房中有人骂道:“大半夜的,你们这些死耗子不睡觉,爬到屋顶嘀嘀咕咕,难道想偷东西不成?”

众人大惊失色,不禁面面相觑。听声音正是方才在大缸前撒尿的那个老寿。

紧接着只听那老寿又道:“他妈的,连皇帝老儿的墓都敢盗,当真活得不耐烦了。现在还不跑,等着在这里诛连九族不成?”

便在只时,只听前院一声锣响,各处都亮起了油松火把,大批守陵兵士从各处涌了出来,手中举着明晃晃的刀枪。圆丘前的箭楼上也亮起了火把,影影绰绰地站满了人。

七人伏在厢房屋顶之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过了片刻,只听得前院马蹄声响,众人抬头望去,只见火把映照之下,从前院缓缓来了十余骑人马。当先一人顶盔贯甲,手提大刀,夜色中虽见不到面容,但身形魁梧,坐在马上便如铁塔一般。

只听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嗒”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近,不久便来到了前院和后院交界的大殿之前。

坐在马上那人勒住坐骑,将手中大刀一举,高声说道:“各位兄弟,再过几日,便是咱们换防之时。咱们在这里守了两年,也足足喝了两年的山风,兄弟们嘴里都淡出个鸟了!好在朝廷体贴大伙儿,刚刚收到京城八百里加急的公文,兵部的赵尚书已经领了皇上的旨意,不日咱们便从皇陵开拔,到山东去驻防!”

他话音一落,只听得四周的军士一起欢呼起来。这数千人齐声呼喝,声势颇为惊人,直震得屋瓦似乎都在颤抖。

那人待众军士欢呼声稍停之后,右手大刀又是一举,兵士们立时闭嘴肃立,皇陵又变得一片死寂。只听那人大声说道:“咱们此次到山东,那是要为朝廷效力打倭寇,可不是去享福的。可是偏偏有些宵小之辈,整日里拖拖拉拉,不守军纪,怠慢军令,涣散军心。兄弟们说说,这种人该不该杀?”

众军士齐声高呼:“该杀!该杀!”

那人嘿嘿一笑,道:“既然兄弟们都说该杀,那本将军就要拿这几人祭旗,也算给咱们壮壮军威,博个头彩!”

他话音未落,只听一阵甲叶子响,八名顶盔贯甲的武士每两人押着一人,将四个人齐齐推到那人马前,然后强行将这四人按跪在地上。

这四人身上的甲胄早已被人扒掉,只穿着白色布衣。火把映照之下,白衣上满是血痕,想是吃了不少苦头。每人双手都被捆在身后,披头散发的被军士按着跪在地上。这四人嘴里都横着一根木棍,用绳索捆在脑后,是以虽然拼命想说话,却说不出声音。

马上那人嘿嘿冷笑道:“你们四位都是大有来历的人物,仗着有人撑腰,以为桑某不敢杀你们。只是可惜啊可惜,能救你们的人便是想来救你,只是现在也来不及了。”

四人拼命挣扎,口中“嗬嗬”作响,却说不出话来。

马上那人高声说道:“这四人大伙儿都认得,在咱们营中的职位可都不低,有的还是兵部派到咱们这儿的监军,可是他们犯了军法,也是一定要杀头的。兄弟们可能不知道,今天晚上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杀他们的头。”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四处张望了一下,高声说道:“大伙儿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么?”

只听军卒中有人高喊:“这是先帝的陵寝!”

那人点头道:“这位兄弟说的不错。咱们当兵吃粮,保得一家老小不至冻饿而死,这份恩德,自然是皇上给的。先帝在时,对咱们照顾有加,每次到塞外去和鞑子兵打仗,从来没有亏待过各位兄弟。先帝驾崩之后,咱们先是到了大同,有田有地,不少兄弟都置办下一份产业,本来日子过得逍遥。偏是朝中有一伙奸臣,见不得咱们边军日子过得好,想方设法把咱们调到这么一个地方。多少兄弟撇家弃子,跟着我到了这里,桑某欠着大伙儿一份人情,没有一天敢忘。现在朝廷终于有人肯为咱们说话,离了这个地方,到山东去逍遥快活。咱们都是刀头上舔血的汉子,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在朝廷说咱们坏话的,一个都不能放过!实话跟大家说,这四个人中,就有东厂的番子。”

他说到这里,手中大刀向那四人一指。周围军卒群情激愤,纷纷挥拳大喊:“杀了他们!打死他们!”

那四人口中呜呜叫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守在身边的军卒拳打脚踢,不一会儿全都躺倒在地上。

马上那人道:“今日朝廷的调兵关防已经到了,咱们不日便可开拔。今日就在先帝陵前先杀了这四人祭旗,好让大伙儿记得咱们的好日子是谁给的!”

有人高声呼喊:“先帝带着咱们打鞑子兵,每次出征大家都得了大把的银子,回家买田买地!自从先帝驾崩,咱们便到了这个地方,要吃没吃,要喝没喝,老婆孩子都留在大同吃苦,这都是朝廷中的奸臣在背后使坏!咱们先杀了这四个奸贼,再去北京清君侧,杀奸臣!”

有人带头一喊,数千名军卒登时随着呼叫起来。

厉秋风伏在屋瓦之上,听到“清君侧”三个字,心下一震,暗想:“原本以为这些人只是想杀死几名军官泄愤,想不到竟然喊出了‘清君侧’这三个字,这摆明了是要造反!”

第69章

这时只听三声鼓响,那八名军卒将四名白衣犯人拖到大殿之前,强按着四人跪好。随后从军卒队列中走出四名赤膊大汉,手里提着鬼头刀,快步走到那四名犯人身后,将鬼头刀高高举起。

坐在马上那名武官点了点头,四柄鬼头刀一齐砍了下去,但见血光迸现,四颗人头已自滚了出去。隔了老半天,四具无头尸体才砰然倒下。

数千军卒挥舞手中的刀枪,大声欢呼。那武官将手一举,只听一阵鼓响,众军卒立时恢复肃立。那武官高声说道:“各营今晚全部移至前殿,前锋营出莲花山以西五里扎营!”

只见各队军卒开始移动,带队的武官挥舞着各色旗帜,只半柱香工夫,大殿之前的军兵已尽数退走,就连那四具尸体和人头也被人带走,只留下殿前的大片血迹。

十余名武官见军卒已尽数退出,这才掉转马头,缓缓走出后殿。

直到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庄恒云才小声说道:“情势不对,大家先退出这里!”

众人沿着来路又退出康陵,直走出五六里路,来到一片树林中,看看四处无人,这才停下了脚步。余长远道:“世上事情哪有这么巧?咱们刚到这里,守陵军队竟然要撤防?这摆明了是一个陷阱!”

庄恒云道:“大哥,小弟多次探陵,那处厢房确实没人居住。今晚那人颇为古怪,不是寻常人物……”

众人又议论了一番,却摸不着半点头脑。许鹰扬低声对厉秋风道:“厉大人,你可识得那个姓桑的武官?”

厉秋风还未回答,却听余长远道:“这人我识的,他便是马兰峪总兵桑良田。此人心狠手辣,当年只是一个大头兵,随着先帝两次出征,杀了不少鞑子兵,很得先帝的欢心,是以被破格提拔,一路升至总兵。只是今上继位之后,严禁边将为立功向鞑子挑衅,将桑良田从大同调到了马兰峪,为大行皇帝守陵。”

厉秋风道:“一个小小总兵,竟然妄想清君侧,这是摆明了要造反。未得兵部批文,非战阵之前妄杀兵将,这是大罪。我看这个姓桑的是另有打算。”

许鹰扬道:“这个桑良田从小兵升为总兵,绝对不是一个莽撞之人。看他今晚的行径,摆明了不顾一切,背后定然有人支持。从这里调防到山东确实是一个肥缺,对桑良田来说本来是求之不得。他却公然杀死手下兵将,又纵容军兵喊出‘清君侧’这等混蛋口号,要么是他疯了,要么是他要造反!”

余长远道:“皇陵中有变,咱们不可在此久留,还是回去再做打算!”

便在此时,只听“喀”的一声轻响。七人都是武功高手,这声音虽极轻,却都已惊觉。庄恒云低声说道:“后面有人!”

他话音未落,朱明已自拔出长剑,转头便扑向一株大树。

沉沉夜色之中,只见他剑光闪动,直刺向树旁的一个模糊的人影。

只听“噗”的一声,朱明的长剑已刺入那个人影的身体中。

便在此时,只听朱明一声惨叫,右手长剑已掉在地上。再看朱明便如喝醉了一般,在那株大树之前晃了几晃,“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余长远等人大惊失色,只见那个人影突然开始变化,由一个人影分成两个,然后由两个分成四个,由四个分成了八个。转眼之前,已有数十个人影站在众人面前。慢慢的这些影子开始清晰起来,分明是数十名黑衣人。这些黑衣人双手握刀,慢慢的向众人逼了过来。

厉秋风一见这些黑衣人,立时想到当日与燕独飞在山野之中遇到的那些杀手。他知道这些杀手武功诡异,下手狠毒,万万不可小觑。是以反手一拍,长刀已然出鞘。

余长远双手提着判官笔,对庄恒云道:“你去救老四,我和老三拦住他们!”

他话一说完,猱身直上,双笔挥舞,向着面前一个黑衣人扑了过去。

眼见他的判官笔要扎到那黑衣人的胸口,想不到黑衣人突然向地上倒去,余长远这一招便扑了个空。便在此时,右侧一个黑衣人却移了过来,手中长刀迎头向余长远劈了下来。余长远左手判官笔一架,手上贯注内力,想要将这人的长刀磕出去。只是兵刃未交,那黑衣人已自收刀后撤。倒在地上的那个黑衣人却倏然立起,手中长刀便向余长远小腹扎了过来。余长远右手判官笔划了个圆圈,想将这一刀封出去,那人见无机可乘,立时向后急退。左右又各有一个黑衣人扑了上来,两把长刀齐向余长远的咽喉劈到。

这些黑衣人分进合击,进退有序,显然在一起修习的时日颇长。眨眼之间,已有六人向余长远出招,将他逼得手忙脚乱。何毅见势不妙,挥剑上前迎敌,却又有四人围住了他,让他和余长远无法汇合。

庄恒云抢上前去,想要将朱明救回,只是他才走出三步,已自被两名黑衣人围住。这两人出刀诡异,庄恒云连施杀招,都被二人避开,不但未能接近朱明,反倒被那两人逼得退了两步。

自从这些杀手现身之后,许鹰扬便凝然不动,似乎若有所思。厉秋风微感奇怪,却也没有多想。眼见余长远等人被杀手团团围住,自己也不能坐视不理。当下提着长刀,大踏步向前走去。一名杀手挥刀奔他而来,还未等出手,厉秋风一刀便削向他的咽喉。那人想不到厉秋风出手如此之快,便即向旁一闪,哪知厉秋风随即一转身,仍自面对着他,长刀当头劈了下去。

这一刀又快又狠,那杀手本不想用刀硬接厉秋风的长刀,只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得挥刀相迎。

“铮”的一声厉响,杀手的刀已然被厉秋风砍断。厉秋风长刀不停,从那杀手头顶劈了进去,一直切至杀手腹部,竟然将他从头到腰劈为两半。

厉秋风将刀抽回。只见那杀手晃了几晃,这才砰然倒地,鲜血飞溅,情状恐怖之极。

那些杀手虽凶悍异常,但见同伴死得如此之惨,登时吓得肝胆俱裂,纷纷转身逃走。有一名杀手逃得稍慢,给余长远、何毅和庄恒云围在当中。他见无路可逃,右手挥刀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刀,立时倒地而亡。

余长远抢到朱明身边,只见他肚子已被切开,肠子流了一地,竟然早已死去了。余长远抚尸痛哭,庄恒云和何毅在一边解劝。过了良久,余长远才收住哭声,凄然说道:“咱们先把老四的遗体带回去罢。”

庄恒云脱下外衣,将朱明的尸体包裹起来,然后背在身上,沿着来路返回。一路上几个人轮番背着朱明的尸体,行走的自然慢了。待看到出发时的那块平地时,已是五更天了。

两名守夜的庄丁见到众人,急忙迎了上来,待看到朱明的尸体,都是悚然一惊。五虎山庄五位庄主纵横江湖十余年,想不到数日之前,先后有两人殒命,这些庄丁自然心生惧意。

余长远站在崖边,远远的望着皇陵的方向,默然不语。庄恒云和何毅不知如何劝他,只得陪在一边。厉秋风和燕独飞远远坐在一块岩石下闭目养神。许鹰扬却在两株大树之间系了几根绳子,做成了一个吊床,躺在上面酣然睡去。

直到太阳从东侧的莲花山升起之时,余长远才长叹一声,颓然走回到庄丁早为他铺好的一块大石旁,有气无力的坐了下去。庄恒云道:“大哥不要悲伤,老四老五虽然不在了,只要咱们找到宝藏,也可宽慰他们在天之灵。”

余长远道:“眼下宝藏全无头绪,又亡了两位兄弟,难道咱们此行真的是得罪了天地,所以才降罪在咱们身上么?”

第70章

厉秋风自识得余长远那日起,从未见过他如此沮丧,似乎瞬间老了十多岁。庄恒云和何毅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如何解劝才好。

燕独飞站起身来,走到余长远身前道:“余庄主,现下咱们虽说损折了不少人手,但并未伤筋动骨。自古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因为四庄主和五庄主遭遇不幸,便垂头丧气,不是英雄好汉的行径。”

余长远叹了口气道:“老夫倒不是为了老四老五的事情悲伤,只是看皇陵中的情势,只怕咱们连边儿都没摸到,便会有一场大变故。咱们谋划此事十余年,若是一朝失手,定然是万劫不复……”

他话音未落,忽许鹰扬喝道:“是哪位朋友到此,请现身罢!”

只听西侧一株大树上有人阴恻恻的一声冷笑,接着有人说道:“你这狗腿子耳朵倒灵,老子喘口粗气,倒被你听见了。”

许鹰扬却不答话,右手长剑拄在地上,静静的看着那株大树。只见一道人影从大树上飘了下来,正落在许鹰扬身前。

余长远等人已各自抽出兵刃,围到了来人周围。只见这人身子矮胖,满脸横肉,大剌剌地站在当地,双手叉腰,一脸傲气地对众人说道:“想倚多为胜么?”

许鹰扬道:“就凭你一个人,还不需咱们一起动手。”说罢对余长远等人道:“大伙退开,让我来领教这位英雄的高招。”

那胖子哈哈大笑道:“死到临头,还在这胡吹大气,老子才懒得与你比试什么武功。你们中原武人阴毒卑鄙,却又装着什么大仁大义。今日老子是来取一件东西,只要把东西交出来,老子或许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众人听这胖子说话蛮横无理,心中暗自惊疑。许鹰扬道:“你若能胜了我,自然会将东西交给你!”

胖子脸色一变,森然说道:“老子杀了你们,照样可以从尸体上把东西拿到!”

许鹰扬嘿嘿一笑:“你不妨试试看!”

胖子道:“那就先让你看看老子的手段!”他话音一落,右手指着站在一旁的一名庄丁道:“你,可以死了!”

他话音未落,只听破空之声大作,不知从哪里飞来三支羽箭,正射中那庄丁的咽喉。那庄丁哼都没哼一声,便即倒地而亡。

这一下事出仓促,余长远等人听到羽箭破空之声,虽抽出了兵刃,却来不及将羽箭打飞。眼见手下庄丁被人当场射死,心下都是悚然一惊。

那胖子双手背在身后,呵呵笑道:“谁想做下一个?”

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逐一扫视过去,余长远等人自然不惧,只是剩下几名庄丁却面露惧色,生怕这胖子盯上自己。

许鹰扬道:“原来你是一个鞑子。”

自明太祖派大将徐达、常遇春北击蒙元,将其逐出中原之后,蒙古军队已四分五裂,再也不敢长驱南下。其后成祖屡次亲征,兵锋直达漠北,长城之外百余里范围内已不见蒙古兵的踪迹。只是成祖在北征途中驾崩之后,继位的几位大明皇帝只是约束边将,不再对蒙古用兵。蒙古各部势力复炽,蠢蠢欲动。直到正德皇帝在位之时,明军再次北征,虽没有发生大规模战争,却给蒙古各部造成极大压力。正德皇帝两次亲征,虽在朝臣看来纯属胡闹,蒙古各部首领却惊惧不已,生怕大明重拾成祖之国策,全力征讨漠北,那蒙古各部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是以正德驾崩之后,其余威尚在,蒙古军队始终不敢踏入长城以南半步。

许鹰扬见那庄丁被人用箭射死,只看了箭尾一眼,立时认出这是蒙古人最常用的羽箭,是以知道眼前这个胖子是一个鞑子。

那胖子傲然说道:“你们叫我们鞑子,我们叫你们蛮子,咱们彼此彼此,嘴上也要讨个平手,互不相欠。”

许鹰扬道:“大明皇帝怜你们生长在苦寒之地,这十多年没有动兵征伐,你这鞑子不念恩德,竟然潜入中原来杀人,不怕亡族灭种么?”

那胖子嘿嘿笑道:“这锦绣江山原本就是我们的,只是给你们这群汉狗抢去了。现今俺答汗英明无比,正励精图治,要夺回大元江山。你们识相的话赶快投降,再带着我们杀进中原,个个可以做大将军!”

许鹰扬“呸”了一口,道:“做你的清秋大梦罢!”

那胖子道:“我知道你是锦衣卫的大官,今日就杀了你这条狗!”说罢右手一指许鹰扬,厉声喝道:“杀了他!”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羽箭破空之声大起,从四面八方不知有多少支箭齐向许鹰扬射到。

自那庄丁被人用箭射死之后,厉秋风已自四处寻找敌人藏身之处。只是敌人强弓硬弩,是从极远之处射来,是以竟然无法找到射箭之人的藏身之处。此时只听四面八方都有弓弦之声,他脸色大变,正要拔刀,却见许鹰扬双手成钩,竟自扑向了那个胖子。

他身形方动,只听“啪啪啪”声不断,数十支羽箭已自射到了他方才所站之处。

那胖子见许鹰扬如大鸟般扑了过来,却也全然不惧。右手从背后拔出一柄黑乎乎的铁剑,怒吼一声,直向许鹰扬刺了过去。

两人甫一交手,那胖子长剑虎虎生风,招招抢攻。许鹰扬大袖飞舞,在剑光之中不住游走,双掌翻飞,招招不离那胖子周身要害。

两人斗了十余招,燕独飞道:“这鞑子有剑,未免有些不公平。许兄,待燕某借你长剑一用!”

他话一说完,右手拔出长剑,向着许鹰扬甩了过去。只听“呜呜”声响,长剑势挟劲风,直向许鹰扬飞了过去。

那胖子哪容许鹰扬接剑?见长剑飞了过来,立时用手中的铁剑向剑身上砸了过去。便在此时,许鹰扬右掌倏然拍出,正击在胖子左肩之上。

这一掌势大力沉,胖子惨叫一声,便如一个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许鹰扬左手接住燕独飞的长剑,随手一挥,那长剑又飞了回来,燕独飞呵呵一笑,右手剑鞘伸出,只听“啪”的一声,长剑已自飞回鞘中。

许鹰扬道:“多谢燕先生的宝剑。”

此时那胖子摔在一块巨石旁边,挣扎着站起身来。便在此时,只听四周破空之声大起,余长远大声叫道:“大伙儿小心!”便即躲到一块岩石之后。厉秋风等人也各自寻找树石躲避。一名庄丁躲得慢些,身上瞬间便中了十余支箭,惨呼着倒在地上,随即又有几支箭射在他身上。这庄丁翻滚了几下,便即气绝身亡。

那胖子身受重伤,倚在巨石上呼呼喘气。见众人躲得狼狈,竟自哈哈大笑,道:“看你们这些蛮子还往哪里逃?”

这时从四周冲过来数十名黑衣人,手中弯弓搭箭,慢慢逼了过来。那胖子道:“把这些蛮子全都射死,一个都不要放走。”这些黑衣人不断放箭,将众人压制的抬不起头来。

余长远躲在大石之后,对着躲在一株大树之后的何毅挥了挥手。何毅自然会意,伸手从镖囊中掏出三枚霹雳弹,右手一挥,三枚霹雳弹直向那胖子打了过去。那胖子一怔,霹雳弹已到了他面前。旁边一个黑衣人见胖子嘴角溢出鲜血,知道他受伤颇重,怕他遮挡不住,手中弯刀一挥,便即向那三枚霹雳弹劈了过去。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三枚霹雳弹已然爆炸。手持弯刀的黑衣人身上被炸开十几个大洞,登时气绝身亡。只见钢珠乱飞,不时听到黑衣人惨叫之声。那胖子离得最近,猝不及防之下,身上被打进了十几枚钢珠,饶是他皮坚肉厚,却也是疼入骨髓,哪里还敢停留?转身便向山谷中逃了过去。此时已有五六名黑衣人倒在地上,不住翻滚挣扎。几名没有受伤的黑衣人拔出弯刀,将这五六名受伤的黑衣人人头切下,带着人头也随着那胖子逃走了。

第71章

众人从藏身之处走出来时,那些黑衣人早逃得影踪皆无。众人看着地上的尸体,各自沉默不语。过了良久,余长远才道:“想不到鞑子竟然也知道了消息……”

许鹰扬道:“定然是有人放出了风声,这才让江湖各帮派和鞑子闻风而动。现在咱们的行踪已然暴露,须得换个藏身之处。”

余长远点头称是,许鹰扬道:“许某到此之前,曾在一个喇嘛庙中住了两天。那里离此地不远,咱们可暂时到那里藏身。”

余长远道:“如此最好,咱们这就过去罢。”

厉秋风想到那个晕倒的大喇嘛,心下不由暗自替他担心。

此时五虎山庄的庄丁只剩下六人,他们将无头的黑衣人尸体丢入山谷,又将朱明和几名庄丁的尸体火化成灰,骨灰便埋在悬崖边上。马匹倒未曾走失,庄丁将行李放到马背之上。何毅偷偷检查了一下火药,对余长远道:“大哥,现在咱们的火药丢失了一些,为万全之策,恐怕须得补充一些。”

余长远道:“待咱们到了喇嘛庙中再作打算。”

那喇嘛庙离众人所在的山坡并不远,但是马匹却无法直接从山坡上下到山谷。是以众人只好绕了一个圈子,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来到了喇嘛庙的大门口。

厉秋风见喇嘛庙的大门已然重新安上,想到慕容丹砚俏生生的身影,心中登时一热。

余长远正想敲门,许鹰扬道:“这些喇嘛都是惊弓之鸟,你若是敲门,他们说死也不会开的。”说罢上前就是一脚,“砰”的一声,大门已被他踢得飞了出去。

众人挤进了大门,两个小喇嘛正在院子中扫地,忽见一群人涌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前两日在庙中作威作福的那个灰衣人,登时吓得发一声喊,手中扫帚丢在地上,一溜烟儿地逃进大殿里去了。

庄恒云奇道:“许大人,怎么这些和尚见到咱们便像见到鬼一样?”

许鹰扬嘿嘿笑道:“许某曾在这住过两日,这些喇嘛不想让许某住下,嘿嘿,是以让他们吃了点苦头……”

他话音未落,只见大殿中走出一个人。这人身穿土布衣衫,头发蓬乱,脸上满是皱纹,也看不出是多大年纪。只见他双手叉腰,一脸坏笑地看着众人道:“就是你们这帮家伙来庙里捣乱么?”

这人声音嘶哑,便如破锣一般。只是众人一听到他的声音,脸色登时变了。

就在昨天晚上,众人曾经在皇陵中听过这个声音,正是那个对着大缸撒尿的老寿。

余长远抢上一步道:“咱们不是捣乱,只是过路的客商,想在宝刹借住一晚。”

那老寿哼了一声道:“这里不是客栈,你们沿着山路再走上几十里便有市集,到那里的客栈去住罢。”

庄恒云见这人衣衫破旧,却一副大剌剌的模样,心下不忿,大声说道:“你是庙里的什么人?请主持出来说话。”

老寿道:“就凭你也想见大喇嘛?呸,趁早滚蛋罢!”

庄恒云大怒,双掌一错便要动手。余长远伸手拦住了他,对老寿说道:“咱们歇歇脚便走,不会打扰各位师父的修行。我看这大庙有些年久失修,愿意奉上五百两银子……”

他话音未落,只见老寿身后的大柱子后闪出一人,正是大喇嘛。他快步走到老寿身前,对着余长远双手合什道:“这位施主,请到殿内作叙话。”

厉秋风心想: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想不到这深山古刹,也难逃滚滚红尘。

早有小喇嘛将众人引入大殿,分宾主落座后,那大喇嘛对余长远道:“施主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余长远道:“在下从京城来,想到关外去买一批牲口。只是听说最近这一带不太平,所以日夜赶路,竟然错过了宿头,只好打扰大喇嘛的清修了。”

大喇嘛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本寺清静的很,正是歇脚的好去处。”

此时那老寿也跟着进了大殿,只是忝居末座,这时冷笑着说道:“大喇嘛,现今世道不太平,可别让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住到庙里,弄不好会惹火烧身。”

大喇嘛面色一变,正想说话之时,却听许鹰扬道:“大喇嘛,前两日多有麻烦,还望大喇嘛不要见怪。我昨日离去之时,在途中恰好遇到这几位朋友,大家都是旧相识,是以一起到贵寺来了。我愿为这几位朋友做保,保证贵寺不会有什么麻烦。”

大喇嘛本来对许鹰扬颇有忌惮,此时见这个锦衣卫大官对自己说话颇为恭敬,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于是也说了几句客气话。

此时一名庄丁举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那托盘上蒙着一块红布。余长远道:“大喇嘛,这是我们供奉给佛祖的一点心意,还望大喇嘛笑纳。”

余长远说罢伸手揭开了那块红布,只见托盘中满满地放着数十锭银子。那大喇嘛一见银子,登时站了起来,双手合什,颤声说道:“阿弥佗佛,施、施主太客气了!”

余长远道:“这是咱们的一点心意,待离开贵寺之时,还有一份人心。”

大喇嘛听说这些人离开时还有供奉,一双眼睛都要放出光来,嘴里不住地宣着佛号,夸赞众人一定福报深厚,将来封妻荫子,前途无量。

那老寿气得站起身来,“砰”的一声,却是他将自己的椅子踢倒在地,随即大步走了出去。

余长远道:“这位老者脾气好大,不知是何来历?”

那大喇嘛道:“这人是皇陵的园丁,平日里在皇陵种花种草,尤其擅长丹青。他在皇陵干了十多年了,倒是经常到本寺礼佛。只是这人好酒,说话办事有时不免出人意料,几位还请不要见怪。”

余长远道:“皇陵?这里有皇陵么?”

大喇嘛笑道:“皇陵距此不远。咱们后面这座山名为莲花山,也有人称为八宝莲花山,翻过这座山便是皇陵。只是山路崎岖,非常难走。若是想走得平坦,只需沿着小寺门前这条路南行,走了十多里后,有一个叫作吴屯的小镇,在哪里左转向西,走上五六里地,便到了皇陵地界。”

余长远道:“在京城之时,皇陵的事情听说了不少,想不到误打误撞,竟然走到了这里。”

那大喇嘛道:“好在各位先到了小寺,否则若是误进了皇陵地界,那可是杀头的重罪。各位尽可以在小寺歇息,若是找不到道路,小寺可以让人给几位带路。”

余长远又说了几句客气话,早有小喇嘛进来请众人去吃素斋。这喇嘛庙在深山之中,又破败已久,斋饭只是一些青菜豆腐之类,油腥自是半点也无,连盐也不舍得多放。余长远等人草草吃了几口,吩咐庄丁又送上五十两银子,算是留在庙中的菜金。大喇嘛又惊又喜,原来喇嘛并不戒酒肉,当年正德皇帝在位之时,这喇嘛庙每日里都有肉食供应。只是后来嘉靖皇帝登基,庙里没了官府的布施,日子一天天的穷了下去,最后别说酒肉,连青菜豆腐都吃不上了。大批喇嘛不得不离开这里另谋生路。这大喇嘛也有五六年没吃到荤腥了,见到那五十两银子菜金,眼中都放出光来了。当下匆匆走入后厨,取出五两银子,叮嘱火工僧人这就到山外的集市去买米买肉。肉要肥肉,回来可以榨油,留待全庙僧人食用。

饭后众人又在大殿闲谈了几句,大喇嘛亲自将众人带到大殿后的僧房休息。厉秋风和燕独飞同住一间。那大喇嘛说道:“各位尽可以放心歇息,有事随时吩咐小喇嘛去办便可。”

厉秋风低声对燕独飞道:“那个老寿武功不弱,此人在皇陵中潜藏十多年,必定不是寻常人物!”

第72章

燕独飞道:“这事情越发有些可疑了。许鹰扬答应余长远一起做这笔买卖,本来就不大令人相信,现在连皇陵守军都要开拔,难道老天爷都在背后帮咱们?”

燕独飞一边说一边摇头,看了厉秋风一眼道:“事出反常必为妖,我感觉是有人正在给咱们挖一个大陷阱。否则哪有这等好事,咱们到了这里,守军居然要作乱?”

厉秋风道:“燕兄不在朝廷任职,不知道这些风波诡谲的大事。自今上登基以来,边军频繁作乱。尤其是大同、宣府两镇驻军,这几年已至少有三次叛乱,为此朝廷已杀了一个巡抚两个总兵,还有多名副将。桑良田以前也在大同驻防过,他要搞什么乱子,倒并不稀奇。”

燕独飞道:“这个燕某倒没有听说。只是知道大同和宣府是朝廷重镇,若是出事,京城都要危险了。”

厉秋风点了点头,语气沉重地说道:“自今上登基之后,朝中大臣分为主战主和两派,整日争吵不休。朝廷战和两端摇摆不定,苦的是守卫在边境的边军。尤其是大同、宣府两镇。主和派占上风时,这两镇的军马畏缩在城内,眼看着鞑子兵在城外烧杀抢掠也不敢迎战,结果主战派占上风时,就说这两镇‘畏敌如虎,纵敌抢掠’,然后朝廷下旨申斥,将统兵大将革职查办,军官扣除俸禄。继任的将军当然都是主战一派,到任后带兵出城,四处追击鞑子兵。那些鞑子都是骑兵,来去如风。见大明军队开始反击,便自远远逃走,不敢与朝廷大军交锋,是以往往劳而无功。主和派占了上风之后,反过来攻击主战派‘妄启战端,糜费钱粮’,将主战派的统兵大将革职拿办,军官又是扣除俸禄,连带着军饷也拖延发放,军卒鼓噪起来,便裹胁长官哗变,乱子就越闹越大了。“

燕独飞听得瞠目结舌,隔了半晌才道:“想不到朝廷之事竟然如此复杂繁乱,现在想想,还是不做官儿更好些。“

厉秋风笑道:“江湖与朝廷大同小异,想要出头都是要耗费心力,一个不小心便有性命之忧。是以厉某才和燕兄一起做这笔买卖,只盼能得到一笔钱财,远走高飞,避开这些世俗纷争,做一个逍遥自在的田舍翁,我愿足矣。”

两人谈谈讲讲,正说得兴起之时,忽听门外脚步声响,竟似有数人奔跑而来。两人心下一惊,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急忙走到门前,从门缝里向外张望。

只见四五名喇嘛从前殿跑了过来,直向右侧最大的那两间僧房奔了过去。

适才为众人安排居处之时,那两间最大的僧房自然分给了余长远和许鹰扬。那大喇嘛一直陪在余长远身边,不住地称赞余长远宅心仁厚,必有福报,余长远迫不得已,又捐了一百两银子的香火钱。大喇嘛自然感激不尽,一直陪在余长远房中叙话,生怕怠慢了这位豪客。

只听那几个喇嘛跑到余长远屋外,一边敲门一边喊:“主持大师,祸事了祸事了!”

只听“吱呀”一声响,想是余长远屋子的门开了。紧接着只听大喇嘛气急败坏的声音说道:“你们在这里鼓噪什么?打扰了贵客休息,便是佛祖也要怪罪你们!”

只听一名喇嘛颤声说道:“外面来了三个人,两女一男。其中有一个就是前几天到过咱们这里的那个女人。那个男的受了很重的伤……”

“什么,他们来做什么?”大喇嘛声音也变了。

“那个年轻女子说是要找一个地方给男的休息。师兄刚要婉拒,就被她一脚踹出好远。现在师兄师弟们都躲起来了,那女子占了大殿,说如果主持大师再不出去答话,她就一把火烧了咱们庙,教咱们……”

说到这里,那喇嘛住了口,显然剩下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想来不是“一窝儿全都烧死”,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时只听余长远道:“好啊,哪有人敢如此蛮横无理?大喇嘛不要怕,我这些兄弟倒有些武艺,大家一起到前殿看看,若是有狂徒捣乱,咱们却也不怕。”

那大喇嘛连声称谢,只听得脚步声响,一群人便向大殿走了过去。

厉秋风低声道:“咱们也过去看看。”

两人走了出去,却见余长远与大喇嘛并肩而行,身后跟了四五个喇嘛,许鹰扬却没露面。

此时旁边的僧房门也开了,庄恒云和何毅也走了出来。四人对视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便随着众喇嘛向大殿走了过去。

一踏进大殿,迎面便闻到一股极浓烈的血腥味儿。只见大殿正中躺着一个人,身边两人正自急得团团转。大喇嘛和余长远站在一边,小声商量着什么。

厉秋风一见那三人,不由心下一震。这三人正是慕容丹砚、马东青和萧展鹏。只见萧展鹏躺倒在地,胸口衣衫破烂不堪,兀自有鲜血不断涌出。慕容丹砚和马东青手忙脚乱的用手捂着他的伤口,却仍然无法将血止住。三人身后一道长长的血迹,一直断断续续的延伸到大殿之外。

厉秋风抢上几步到了萧展鹏身前,伸手连点他胸口五处大穴,只听萧展鹏一声呻吟,双眼紧闭,脸上肌肉不住抽动,显是痛苦之极。慕容丹砚没有看清来人是谁,见厉秋风在萧展鹏身上连戳了几下,还以为是要伤他,反手便是一掌。两人相距极近,厉秋风又是全力救人,毫无防备。只听“啪”的一声,这一掌正打在厉秋风左脸颊上。他嘴角登时出血,脸颊也肿了起来。

此时萧展鹏已睁开了双眼,颤声说道:“他是在救我……”只说了这一句,只觉得全身绵软无力,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慕容丹砚此时也看清了来人正是厉秋风,见他左脸被自己打得肿起老高,心下大为惊慌,想要道歉又不知道怎样说才好,正尴尬之间,却见厉秋风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些粉末在手中,对萧展鹏道:“这药粉洒到你伤口之上会非常疼,你要忍耐一下。”

萧展鹏微微眨了几下眼睛,示意没有问题。厉秋风对慕容丹砚道:“抓住他的双手,别让他晃动!”

慕容丹砚正愁如何向厉秋风道歉,见他吩咐自己做事,正是求之不得,急忙伸手按住萧展鹏的两只手。厉秋风将手中的粉末轻轻洒在萧展鹏胸口的伤处,那粉末一碰到血肉,立时发出“嘶嘶”的声音,萧展鹏疼得“啊”的一声大吼,身子不住扭动。好在慕容丹砚已有所准备,才没被他挣脱。

厉秋风将药粉全都洒在萧展鹏伤口之上,只听“嘶嘶”之声不绝,萧展鹏身子不断扭动,只是力气越来越弱,最后终于平息下来,脸上的肌肉也不再抽动。再看他胸口的伤口,鲜血已经止住。只是他面色苍白,看上去十分吓人。

厉秋风转头问大喇嘛道:“请问大师,贵寺有没有干净的布?”

那大喇嘛急忙叫过一名喇嘛,嘱咐他去取布。马东青却解开衣衫,只听“嘶拉”一声响,竟自将内衣撕下一大块递给厉秋风。厉秋风用布将萧展鹏胸前的伤口裹住,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这一剑伤的颇重,只不过用剑之人似乎力气不足,要么就是不想伤他,是以没有取他的性命。”

慕容丹砚瞪大了眼睛,对厉秋风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厉秋风道:“这一剑只要再刺进半分,就会伤到这位萧少侠的心脏,那时就是大罗金仙也难救治了。对手要么气力不足,要么就是手下留情了。只是看萧少侠的伤势,对方倒不像手下留情的样子。而且从伤口来看,对方这一剑自下向上刺出,要么他是反手出剑,要么就是个头太矮……”

慕容丹砚惊道:“你看出来了?那个人……那个人是一个小孩……”

第73章

原来那日慕容丹砚负气带着马东青离开后,走了五六里路,便即停下了脚步。慕容丹砚对马东青道:“我偏不甘心,要找他问个明白!”

马东青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何意,茫然不解地望着她。慕容丹砚道:“就是刚才那个用刀的家伙!江湖中人,岂能言而无信?我要找他去问个明白。”

马东青这才知道慕容丹砚心下一直没有将方才之事放下,不由暗自偷笑,表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只是那位厉少侠也并未说过要帮咱们呀。”

慕容丹砚道:“这个还用说么?江湖好汉不都是一诺千金么?”

马东青知道这个姑娘全无江湖阅历,却又不知道怎样劝她才好。知道她是对厉秋风有了好感,这才找借口要去找他,只是这话自己也无法开口。正思忖间,慕容丹砚说道:“马姐姐,你先在这里歇息片刻,我去找他问个明白,然后再回来找你。”

马东青没有办法,只得叮嘱她千万小心,若是遇到庙中那个锦衣卫高手,不要与他动手。慕容丹砚笑道:“萧老五把他赶跑了,只怕此时脑袋都被切下来了,姐姐不必担心。”

慕容丹砚赶回喇嘛庙前,却见人影全无,几个喇嘛正在将大门抬了回来,一见慕容丹砚,立时发一声喊,瞬间便逃得无影无踪。慕容丹砚没有法子,只好寻找脚印足迹,竟然一路找到余长远等人所在的山坡。其时萧展鹏正与许鹰扬交手,何毅用霹雳弹偷袭。慕容丹砚在这霹雳弹下吃过苦头,当即出声示警,这才救了萧展鹏一条性命。趁着霹雳弹爆炸时的烟雾,她拉着萧展鹏便逃。

萧展鹏左手被慕容丹砚握着,简直如同升天了一般,一时间浑忘了身在何处,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一直被慕容丹砚拖着跑出了好远。直到慕容丹砚放开了他的手,兀自没有缓过神来,只是将左手放在嘴边,似乎还有慕容丹砚身上的淡淡幽香。

慕容丹砚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哪里知道萧展鹏心里想些什么。回头望望并无人追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对萧展鹏道:“我也救了你一次,咱们两不相欠。我告诉你萧老五,你再跟着我当心我对你不客气。”

萧展鹏见她转身要走,登时急得脸色都变了,追上前去说道:“慕容姑娘,那几个人的武功你也见过了,可是非常厉害。就算你不怕他们,你那个马姐姐不懂武功,再遇到这些人可就大大不妙了。”

慕容丹砚停下脚步,心想:这个绣花枕头说得倒也没错。怎生想个法子先把马姐姐安顿好,然后我自己去找余长远这个老贼算账……说不定还会遇到他……。想到此处,一颗心怦怦直跳,竟自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萧展鹏不知道她的心思,见她沉吟不语,还以为自己这番话打动了她。于是接着说道:“不如让我护送你们离开这里,待找个安全的地方,让马姑娘先住下来,我再陪你去找那些人报仇……”

“我才不要你和我同去!”慕容丹砚冷着脸说道:“萧老五,我告诉你别再打什么鬼主意了。我敬重萧叔叔的为人才不骂你,你可别把我惹急了!”

萧展鹏瞬间如堕冰窖,只觉得一颗心觉了下去,四肢发冷,手中的长剑险些掉到了地上。

慕容丹砚道:“我要走了,你别跟着我,早点回福建去罢。也别再到慕容山庄,我爹爹不管你,我哥哥可不喜欢你。你再上门罗唣,我让他一剑杀了你!”

慕容丹砚说罢转身就走,萧展鹏抬脚便要跟上,慕容丹砚回头厉声喝道:“站住!”

萧展鹏愕然停下了脚步,被她这一声怒喝,只觉眼前一阵眩晕,待回过神来,慕容丹砚早没了踪影。他身子晃了几晃,扶着身边一株大树才稳住了身形,心下暗想:“她明明救了我,为何又不许我跟在她身边,哪道她真的讨厌我不成?”

慕容丹砚趁着萧展鹏神不守舍之机,施展轻功跑出好远,看看萧展鹏并未追上来,这才沿着来时的道路找到马东青。两人见面之后,慕容丹砚把刚才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然后对马东青道:“五虎山庄那几个老贼就在左近,咱们寡不敌众,还是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做计较。”

马东青笑道:“那位萧少侠没有跟你来么?”

慕容丹砚恨恨地说道:“这人真是讨厌的紧,从江南一直跟到这里,烦也烦死了。”

马东青抿嘴一笑,道:“八成是他喜欢上你了,小妹妹。”

慕容丹砚“呸”了一口,道:“他喜欢不喜欢是他的事情,反正我讨厌他,非常的讨厌!”

两人沿着山路直向东行,走了二十余里山路,眼看着就要走出这片山地,远远已能望见集市的炊烟。

便在这时,从远处走来一高一矮两个人来。待那两人走到近前,却是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

这老人身子极瘦极高,一身青布衣衫,头发和眉毛都已雪白,右手提着一把黑色的油纸伞。那男孩生得极为俊秀,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虽然也穿着粗布衣衫,却掩不住一身高雅之气。

慕容丹砚看到男孩的右手提着一柄长剑。这柄长剑要比江湖人物所使用的宝剑长上一些,看上去男孩还没有剑高。

剑鞘乌黑,剑柄缠着金丝,尾端悬着血红的剑穗。

慕容丹砚年纪虽小,但自幼在慕容山庄长大。她父亲慕容秋水号称江湖第一剑客,是一个痴于剑的高手。慕容山庄中所藏名剑不计其数,慕容丹砚幼时便常常坐在慕容秋水身边,看他摩挲把玩各种宝剑。兴致上来之时,慕容秋水还会给慕容丹砚讲述辨别剑器好坏的要诀。是以慕容丹砚剑术虽然谈不上有多高明,但是对于剑之优劣,却是一看便知。

她看到男孩手中的长剑,立时认定这是一柄极其少见的古剑。

四人擦肩而过之时,慕容丹砚忍不住转头又看了一眼那男孩手中的长剑。

男孩倏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子,冷冷地望着慕容丹砚道:“你看够了么?”

慕容丹砚听他说话颇为无礼,但是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倒并没有放在心上,笑嘻嘻地说道:“小弟弟,你这把剑很好,是从哪里得来的?”

男孩仍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沉声说道:“这是我家传的宝剑。你想看看么?”

慕容丹砚一怔,想不到这小孩会如此说话。她也是一个爱剑之人,当下笑道:“你若是想让姐姐看,那最好不过了。”

男孩将剑慢慢举到胸前,长剑一横,一字一句的说道:“给你看可以,只是你不要后悔。”

马东青见这男孩举止古怪,心下有些担心,伸手扯了扯慕容丹砚的衣袖,小声说道:“咱们还是快走罢。”

慕容丹砚只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又久在慕容山庄,对江湖上的事情所知不多。这次偷偷溜了出来,对一切事情颇为好奇。加上这男孩相貌清秀,让人一见之下便生好感,倒有了几分亲近之意。是以马东青虽催促她赶紧离开,慕容丹砚却并未放在心上,仍是笑着对那男孩道:“这倒奇了,看你的宝剑,又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那男孩道:“因为看过这把剑后,你就要死在这把宝剑之下。”

他稚气未脱,但说话却是一本正经。马东青听得毛骨悚然,慕容丹砚却以为这小孩是在说笑,于是说道:“小弟弟,你才多大啊,就说些死啊活啊的,当心你爷爷打你屁股。”

她说完这句话后,忍不住转头去看那个青衣老人,但是那个老人竟然已经不见了。

她四处张望,却见那老人的背影,竟然已在十余丈外。原来自己和这男孩停下来说话之时,那老人竟然没有停下脚步,仍然向前行走。

这时慕容丹砚才蓦然惊觉,这老人走路之时,竟然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是以她才没有发现在她说话之时,老人已经离开了。

这老人轻功之高,只怕不在慕容秋水之下。

念及此处,慕容丹砚不由大惊失色。

第74章

“现在你还想看我的剑么?”男孩冷冷地说道。

若是换作别人,此时定然是离得越远越好,偏偏慕容丹砚的性子却是越挫越勇。虽知道那老者定然是江湖中了不起的高手,却绝对不会低头认输。此时见男孩步步紧逼,当下冷笑一声道:“你拔剑给我看看罢。”

那男孩沉声道:“好!”

只见他右手缓缓将宝剑拔出剑鞘,长剑横在身前,对慕容丹砚说道:“看清了么?”

慕容丹砚心下暗自戒备,道:“看清了。你的剑不错,是唐代铸剑大师谢万春所铸的四柄名剑之一,我没说错罢?”

“不错。”男孩说完,突然笑了。

自慕容丹砚和马东青遇到这男孩之后,他始终板着脸,突然微微一笑,便如春风拂面,说不出的高雅俊秀。

慕容丹砚心想:只不过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罢了,说什么杀人不杀人的,倒有些好笑。

只听那男孩道:“你见我年纪小,便以为我不敢杀人,是不是?”

慕容丹砚一怔,想不到这男孩竟然看出了自己的想法,正惊疑之间,只听一个慈祥的声音缓声说道:“要杀便杀。若是遇到绝顶高手,你和她说话之间,已可以杀你三次了。”

慕容丹砚脸色一变,左右张望了一下,除了马东青和那男孩之外,并无第四人在场。远远的可以看到那老者的背影,此时已走出百步之外了。

若是有人在旁窥伺,这份内力可当真了得。

那男孩收住了笑容,一字一句地道:“你,可以死了。”

慕容丹砚后退了两步,反手拔出背后长剑,将马东青护在身后,低声道:“马姐姐,你先走。”

马东青惊慌地摇了摇头道:“这孩子有古怪,你要小心!”

那男孩走上一步,长剑仍然横在胸前,双目似闭未闭,年纪虽小,隐然已有一派宗师风范。

便在此时,忽听远远的有人一声长啸。慕容丹砚抬头望去,却见有一道人影,正自向此处奔来。

她脸色一变,只听马东青欣喜地说道:“是萧少侠!”

慕容丹砚皱了皱眉头,道:“真讨厌,就停了这么一会儿,这个绣花枕头又跟来了。”

远远望见萧展鹏飞奔而来,与那老者擦肩而过。

老者并未停下脚步,仍自缓缓向前走去。

“你又跟来做什么?”慕容丹砚冷冷地说道。

萧展鹏道:“我遇到了一个怪人……”

他说到这里,突然看到了男孩手中的长剑,眼睛顿时一亮。

“喂,你这剑是从哪里偷来的?”萧展鹏对那男孩说道。

慕容丹砚一惊,正想提醒他小心时。那男孩已转过了头,看了萧展鹏一眼,道:“你也看到了?”

萧展鹏不知道男孩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转头看了看慕容丹砚,只见慕容丹砚脸色大变,对他叫道:“小心……”

男孩的长剑已然刺到萧展鹏胸前。

两人相距几有两丈多远,也未见到那男孩如何动作,已自到了萧展鹏的身前,长剑直刺萧展鹏胸口。

这一剑看上去并不快,萧展鹏和慕容丹砚清清楚楚地看到男孩这一剑的出手方位。

但是当萧展鹏想躲开时,却发现退路已经被男孩这一剑完全封死。

萧展鹏大惊失色,他本来并未将这男孩放在心上,压根没想出剑相迎。但是此时此刻,他右手已然拔出长剑。

只是他的长剑只拔出一寸,只听“噗”的一声,男孩的长剑已刺入萧展鹏的左胸。只是这男孩身子矮小,长剑是自下向上斜斜地刺了进去。

萧展鹏中剑之后,慕容丹砚才喊出了“……他要杀你!”

萧展鹏疾向后退,便如有人扯着他的后颈向后拖动一般。那男孩冷冷地站在原地,长剑指着萧展鹏,剑尖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到地上。

萧展鹏退出十余步外,长剑这才拔出剑鞘,胸口鲜血如箭般喷了出来。他左手在胸口点了三处大穴,鲜血虽不狂喷,却仍然从伤口不断渗出。

慕容丹砚抢到他身边,长剑斜指那男孩,将萧展鹏护在身后。

那男孩沉声说道:“再来!”

只听有人说道:“你这一剑的力道不错,只是临机应变还差了许多。他身材比你高大,你刺他胸口便是以下攻上,纵然能够伤他,却杀不死他。此时你大可刺他小腹或下阴,一剑便可取了他的性命。剑招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唉,可惜,可惜。”

慕容丹砚悚然一惊,只见那个老者不知何时竟然转了回来,站在三丈之处,双手负在背后,雨伞的两端从他身后左右露出。只见他望着那男孩,一脸惋惜之色。

那男孩收剑肃立,道:“师父教训的是,徒弟知道错了。”

马东青此时也跑了过来,慕容丹砚知道自己和萧展鹏远不是这老者的对手,哪里还敢停留,转身搀扶着萧展鹏便走。

她知道带着萧展鹏和不会武功的马东青压根就跑不远,但是总要好过留在原地束手待毙。

奇怪的是那老者和男孩并没有马上追上来。隐约听那老者道:“这姑娘的轻功不错,正好借机可以练一下追踪之术……”

慕容丹砚和马东青本来是朝着山外走,经此一役,慌乱中掉转了方向,慌不择路地竟然又逃回了山中。

萧展鹏初时被慕容丹砚拖着还可踉跄着走路,后来血流不止,“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竟是再也走不动了。

慕容丹砚咬了咬牙,右手抓住萧展鹏的腰带用力一提,将他背在身后,仍向前走去。

那老者和男孩远远的跟在后面,有几次慕容丹砚以为将他们甩掉了,只是刚坐下休息不久,便远远的看到这一老一小的身影。

马东青道:“这两个人想干什么?”

慕容丹砚哼一声,道:“他们是猫戏老鼠,不会放过咱们的。”

三人一直逃到喇嘛庙附近,萧展鹏伤口的血越流越多,脸色苍白的如一张白纸一般。他身材高大,给慕容丹砚背在身后,两条腿兀自拖在地上。见慕容丹砚负重前行,他心下愧疚,道:“慕容姑娘,你把我放下,带着这位马姑娘先走罢……”

慕容丹砚冷冷地说道:“闭嘴!我才不是救你,我这只是帮萧叔叔,免得你死了,他会伤心。”

看到喇嘛庙之后,慕容丹砚决心到喇嘛庙中先给萧展鹏清洗伤口,否则不待那两人追到,萧展鹏必然鲜血流尽而死。

那庙中的喇嘛见两个姑娘带一个血人进到庙中,吓得四散奔逃。慕容丹砚抓住一个喇嘛,问他有没有治伤的药,那喇嘛吓得紧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一个胆大的喇嘛刚说了一句“小庙不接女客进香”,便被慕容丹砚一脚踢出老远。

众喇嘛全都逃出了大殿,萧展鹏颓然倒在地上。慕容丹砚束手无策,眼泪在眼圈中打转,眼见泪水便要夺眶而出,心下大为感动,颤声说道:“慕容姑娘,你为我如此忧虑,我、我便是立时死了,也是心满意足了……”

慕容丹砚啐了他一口,道:“我才不是为你担心呢,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便在此时,余长远等人已赶到了大殿……

众人听慕容丹砚讲完,都是大惊失色。庄恒云颤声说道:“那个老者提着一把雨伞……你、你没有看错?”

慕容丹砚冷冷地说道:“我又不瞎,难道雨伞还不认得么?”

庄恒云当年在兴献王墓见过那个神秘高手杀掉徐恩的场面,对那人的记忆可以说是无比深刻。这十余年来,多少次在恶梦中见到那人,甚至无数次梦见他要杀死自己,心中早已把此人视为魔鬼一般。此时听得慕容丹砚的述说,这个老者十有八九便是那个神秘高手,吓得他肝胆俱裂,双手竟然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第75章

厉秋风道:“这位萧少侠受伤不轻,须得送到房中静养才好。”

那大喇嘛急忙叫过几名喇嘛,到后院僧房拆了一扇门板,把萧展鹏抬到门板上,送入一个干净的僧房之中。厉秋风和慕容丹砚、马东青一起跟了过去。

山路之上,老者和男孩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山风猎猎,吹得那男孩束发丝带呼呼作响。只是他脚步坚毅,山风虽然猛烈,他小小的身躯却坚如磐石,丝毫不为所动。

大殿之中,庄恒云面如土色,道:“若真的是那个神秘高手,只怕咱们……咱们……”他说到这里,声音颤抖,再也说不下去了。

余长远听庄恒云说过当年的往事,只是他并没有见过这人,倒也并不十分惊惧。只是几人曾与萧展鹏交过手,知道此人武功极高,想不到竟然折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手中,说出来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何毅道:“大哥,那丫头说的话可信么?”

余长远道:“这丫头虽然蛮横,只是这事情她编不出来。姓萧的牛皮哄哄,被人教训一次倒也不错。只是不知道这一老一少是敌是友,大家还是得小心在意。对了,若是他们追到这里,大家可别想着去看那小崽子的什么宝剑,切记切记!”

庄恒云这才回过神来,想到当日那神秘高手并未看到自己面容,心下稍安。余长远转念一想,急忙对身后的几名庄丁说道:“你们快去将庙门外的血迹处理干净,万万不要留下什么可疑之处。”

几名庄丁急忙跑了出去,大喇嘛也吩咐十多名喇嘛将院内和大殿内的血迹清除掉。余长远叫过庄恒云和何毅,几人躲在一边,细细商议应对之策。

老者和男孩走上一处山坡,远远可以看到莲花山主峰高耸入云。

庄丁们已将庙门之外的血迹清扫的干干净净,一名庄丁小声说道:“记得四年前咱们在刘家河干了一票买卖,杀了王大户家满门,尸首处理的何等干净,连巡抚衙门派下来的官差都看不出来破绽,大庄主忒也多虑了罢。”

另一名庄丁叹了一口气道:“那是以前,现在咱们五虎山庄走背字儿,五位庄主已经死了两个,剩下三位我瞧着也是方寸大乱。这一趟能否平安回去尚未可知,大庄主小心一些总没错罢。”

院内众喇嘛也将地面扫得干干净净,又铺了一层新土,洒上清水。大殿之内的地板也擦了一遍,只是仍有淡淡的血腥之气。大喇嘛吩咐点起碗口粗的高香。这高香点燃之后,当真是异香扑鼻,除了香气之外,再也闻不到任何气味。余长远笑道:“大喇嘛果然机智,这香一点起,血腥味儿再也闻不到了。”

大喇嘛苦着脸说:“这香是从藏边运过来的,每支便要五钱银子,小庙平时都舍不得用,每年只在藏历年、林卡节与雪顿节三大佛节才会点上一支……”

余长远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道:“这个无妨,这锭银子您拿去,麻烦喇嘛师父再去采购几支。”

大喇嘛见这锭银子足有二十两,登时双手合什,口宣佛号,道:“这个使不得,余施主已经布施了不少银子……”

他话虽如此说,一双眼睛只在那锭银子上打转。余长远将银子递了过去,道:“大喇嘛不必客气,这个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厉秋风等随着几个喇嘛走入屋中,众人互相搀扶着把萧展鹏放到床上,几名喇嘛便即抬着门板出去了。萧展鹏胸口敷药之后,鲜血便不再渗出,脸上也有了些许血色。只是他流血颇多,加之一番奔波,刚躺到床上,便即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厉秋风给萧展鹏把了把脉,这才将被子给他盖上,走到外屋对慕容丹砚和马东青道:“萧少侠的性命算是捡回来了,只是须得静养个十天半个月,方能下床走动。”

慕容丹砚总算放下了心,她背着萧展鹏走了十多里山路,全仗着一口气撑着,此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立时觉得疲惫之极,双腿一软,竟自坐倒在地上。

马东青急忙将她搀扶到一张椅子上坐好,慕容丹砚看着厉秋风高高肿起的左脸,心生愧疚,柔声说道:“方才不知道你要救人,出手伤了你,我好生过意不去……”

厉秋风摸了摸脸道:“你要是不说,我倒忘了疼了。现在你又提起来,却是疼得受不了。”

慕容丹砚见他浑不在意,这才放下心来。少女心性,忧愁本就如过眼浮云,当下笑道:“那我再打你一掌罢。”

厉秋风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慕容丹砚扁了扁嘴道:“我又不会真打你。况且你武功比我高,又怕些什么?”

自二人相识以来,慕容丹砚从未示弱,此时竟然承认自己武功不如厉秋风,倒颇出厉秋风意料之外。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一脸惊疑,苦笑道:“今日见到那个男孩,我才知道自己实在是井底之蛙,江湖之中潜龙卧虎,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实是不足一笑。”

厉秋风道:“以萧少侠的武功,在江湖中已是罕有敌手。姑娘说一个小小孩童,竟然一剑将他刺伤,实在是匪夷所思。”

慕容丹砚颤声道:“那少年出剑之时,确实近似于偷袭。只是他出剑的方位和线路明明非常清楚,但是想要躲开却万万不能。两人就算是公平交手,萧老五勉强能打个平手,要胜那个少年,只怕比登天还难。“

厉秋风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江湖中有哪位高手如此了得。慕容丹砚接着说道:“他的宝剑也与众不同,我曾经见过爹爹的图谱,识得这柄宝剑名为‘佛泪’,乃是唐代铸剑大师谢万春所铸。据传谢大师铸这柄宝剑时,恰好长安青龙寺主持惠果大师经过,见宝剑铸成,当即垂泪道:‘此剑杀气冲天,一旦落入恶人之手,不知道要饮下多少人的鲜血。’谢大师将宝剑赠与惠果大师,并以‘佛泪’为名。这柄剑被惠果大师封在青龙寺的方丈内,据说曾用来斩杀为害长安城的瘟鬼。惠果大师涅槃之后,这柄剑也不知所踪,想不到居然在这少年手上。”

厉秋风道:“那个老者一直未出手么?”

慕容丹砚道:“他若出手,我们哪还有逃脱的机会?我隐隐听他对那个少年说,要练习什么追踪之术。他并不是不想杀我们,只是想把我们当作那少年练功的活靶子。这老家伙虽未出手,但从轻功来看,绝对是江湖上顶尖的大高手。便是我爹爹的武功,也未必能胜得了他。”

厉秋风悚然一惊,道:“江湖传言慕容先生武功天下第一,一个无名老儿,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慕容丹砚摇了摇头道:“若论起武功,我爹爹自然不惧,但若论起杀人的伎俩,恐怕我爹爹就不如他了。我哥哥便是腹诽我爹爹只求武功招式,不去钻研杀人的手段,被我爹爹责罚了几次。这少年出手便要杀人,与我哥哥倒有几分相像。只是我哥哥从来没杀过人罢了。”

厉秋风越听越奇,道:“练武功不就是为了杀人么?慕容先生若不是为了杀人,又何必练习武艺?”

慕容丹砚瞪大了眼睛道:“你若是见了我爹爹,可千万别在他面前这样说,只怕他会大大的不高兴。不过我哥哥听了一定喜欢,说不定会交你这个朋友。”

厉秋风道:“慕容先生是江湖中人所共仰的前辈,不知道厉某是否有机缘,能够拜见他老人家一面。”

慕容丹砚笑道:“这有何难?你若是愿意,明日我便带你去慕容山庄……”

说到此处,她突然住口不说,脸上竟然微微变红。

原来当日慕容秋水道:“你这丫头天天想到江湖中行走,哪里知道江湖险恶?只盼你日后能带一个人品武功俱佳的少年英雄回来,也算了结了我一份心事。”

第76章

厉秋风却没有在意慕容丹砚这些小心思,心下暗想:依慕容姑娘所说,这一老一少行为诡异,不似江湖正道人物,若是追到此地,倒还真是一件麻烦事,须得早做准备。想到此处,他低声对慕容丹砚道:“慕容姑娘,眼下大敌窥伺在侧,还望姑娘不要与余长远等人冲突,若是四处树敌,萧少侠又身受重伤,只怕几位难以脱身。”

慕容丹砚对余长远等人厌恶之极,但此时身陷困境,若是与余长远翻脸,就算自己能够脱身,萧展鹏和马东青是万难逃走。她知道厉秋风是为自己打算,是以只得点了点头。便在此时,只听屋内萧展鹏呻吟了几声。慕容丹砚正想进去查看,马东青早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对慕容丹砚道:“妹子,你和厉兄弟尽可放心说话,我来照顾萧少侠罢。”

慕容丹砚本就厌烦萧展鹏,见马东青已走进里屋,但即停下了脚步,正想与厉秋风说话,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响,接着有人说道:“厉兄弟,请借一步说话。”

厉秋风听出是燕独飞的声音,当下对慕容丹砚道:“几位奔波半天,好生歇息片刻,厉某告辞。”说罢拱了拱手,便即出了房门。慕容丹砚本来还想再说,见他转头出门,却又不好意思拦阻,只是“嗯”了一声,心下怅然若失。

燕独飞见厉秋见走出僧房,迎上前几步道:“余长远和何毅想在院子里埋火药,待那老者和少年进到庙中,便将对方炸死。只是依慕容姑娘所说,这两人武功如此了得,岂是何毅那点火药能杀死的?眼下危机四伏,咱们还是早做打算罢。”

厉秋风和燕独飞并肩走向大殿,一边走一边说道:“十几年前在兴献王陵出现的那个神秘高手身份隐秘,若今天慕容姑娘遇到的便是他,那么这人出现在此地,必然与当年安陆洲一战有关。只是昔年这些人为何要到兴献王陵去盗墓,想盗的又是什么,咱们始终不知道。而此次咱们到皇陵来取宝藏,似乎与当年盗兴献王陵越来越像……”

说到这里,燕独飞悚然一惊,道:“莫非厉兄弟怀疑燕某故意诓骗你不成?”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在下并无此意,只是觉得咱们的每一步行动,好像都有人在背后窥伺。比如咱们在永安城,陷入泰山派和华山派的重围,偏偏刘康就出现了,三言两语便将泰山派打发了。到了皇陵之后,守陵的军队又要开拔。世上哪有如此三番五次的凑巧之事?似乎老天爷都巴不得咱们能够找到宝藏。”

燕独飞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只是乔师兄定然不会骗我师父,况且我在大内御书房中,按照乔师兄信中所说,确实找到了藏在书架之后的地图。总不成乔师兄是在骗我师父吧?”

厉秋风叹了口气道:“先帝当年驾崩,本就留下了不少可疑之处。只是牵涉到朝廷大局,是以无人追查。咱们此行只是江湖之事,若是牵涉到朝廷争斗,那结果就不是你我所能预料到的。”

燕独飞一怔,道:“朝廷争斗?”

此时两人已到了大殿后门,厉秋风摆了摆手,示意不再谈论此事。两人并肩进了大殿,却见两名庄丁抬了一个箱子进来,何毅正在小心翼翼地从箱子中取出火药。

余长远见二人进殿,沉声说道:“老三打算在院子里埋好火药,若是那两人找上门来,管他是不是当年那个杀了徐恩的高手,咱们先把他们炸死再说。”

厉秋风道:“若是事实真如慕容姑娘所言,这两人的武功实是可惊可怖,未必能将他们一举击杀。若是惹恼了此人……”

何毅阴笑着说道:“我在院子中布满火药,算定他的进退方位,待他们走到院子中间时再引燃火药。这两人武功再高,也定然逃脱不了……”

他刚说到此处,远远的只听喇嘛庙的大门发出“咯吱”一声响,两扇大门已自开了。一名在外望风的庄丁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还未到大殿之前便高声叫道:“来了来了……”

余长远眉头一皱,走到大殿门口道:“什么来了?”

“有人来了!”那庄丁跑到大殿之外,神色惊慌地说道。

众人心下一凛,想不到对方来得如此之快。余长远道:“你看清楚了?二庄主还在外面么?”

那庄丁道:“看清楚了,是一队人马,总有二三十人罢。二庄主吩咐小人先来向大庄主禀报,要大庄主早做准备。”

“二三十人?”余长远自言自语道:“不是一老一少两个人么?怎么变成了二三十人?”

那庄丁道:“这些人不是从山外进来的,而是从山上下来的。身衫很是光鲜,瞧上去是大户人家,还抬了一顶轿子。”

余长远转身对厉秋风和燕独飞道:“慕容家那个丫头说他们是从山外逃进来的,按理说那一老一少也应从山外进山。这些人从山上下来,与那两人应该不是一路的。”

那大喇嘛在一边说道:“余施主,莲花山风水极好,是以这山上有不少富户人家的祖坟,平时也有人在拜祭之后路经小庙进来歇脚的,待我到庙门前去看看罢。”

余长远道:“如此最好,那就有劳大喇嘛了。”

那大喇嘛带着几名喇嘛急匆匆地走出庙门,何毅急忙吩咐庄丁将箱子先抬到佛像后面暂时放置。余长远对厉、燕等人说道:“来人敌友未明,咱们还是先到殿后暂避为好。”

几人到了大殿之后,寻了一处荒废的台阶坐下。过了片刻,只听得大殿之内脚步声响,接着听那大喇嘛说道:“想不到竟然是杨施主光临小庙,一别十年,杨施主倒是越发清健了。”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大喇嘛太客气了。老朽现在只是一介乡野村夫,如何敢劳大喇嘛迎接?”

随后两人各自奉承了一番,只听那姓杨的老人说道:“当年途经宝刹之时,曾在此礼拜三宝,想不到忽忽过了十年,再来此地,已然恍如隔世,怎不叫人感叹岁月蹉跎?”

那大喇嘛一连声地唤小喇嘛送上茶水,这才说道:“当年杨施主布施了小庙三千两银子,建了慈安殿,小庙上下几百名喇嘛,无不感念杨施主礼佛的善心。只是三年之前,天火突至,竟将慈安殿烧成一片白地。想是小庙有罪愆失误之过,佛祖这才稍加惩戒罢。”

那姓杨的老人道:“风雨雷电,本是寻常之事,大喇嘛不必在意。京城之中的皇宫大内,也不知着了多少次天火,总不成皇帝每次都下罪已诏罢。”

他此言一出,那大喇嘛半天没敢言语。

大殿中安静了半柱香工夫,这才听那姓杨的老人说道:“好茶,真是好茶。宝刹虽不复昔年模样,这茶香倒还未变。”

那大喇嘛在一边陪笑道:“这个自然。小庙虽已破败,只是回到藏边的师兄弟们,每年都会送来上好的茶叶酥油,敬奉给佛祖和贵客享用。杨施主光临小庙,自然要拿最好的茶来敬奉。”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那姓杨的老人道:“这几日没有什么外人到宝刹来罢?”

他此言一出,厉秋风等人都是心下一凛。只听那大喇嘛说道:“倒没有什么外人。只不过半月之前,刘阁老曾到小庙来盘桓了数日。”

“刘康?”那姓杨的老人问道。

大喇嘛答道:“正是。刘大人是前往山东访友,归途中到小庙来住了几日。”

那姓杨的老人冷笑道:“这个老朋友倒真是好兴致,从山东到京城,竟然还会绕到这里,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嘿嘿。”

第77章

燕独飞低声对厉秋风道:“这老家伙口气好大,竟然自称是刘康的老朋友。你识得此人么?”

厉秋风也正在想这姓杨的老人是谁,听燕独飞一问,只得摇了摇头道:“未见其面,不得而知。”

此时只听那姓杨的老人说道:“刘阁老在宝刹可留下什么话么?”

那大喇嘛沉吟了片刻道:“刘阁老滞留在小庙数日,每日里只是游山玩水,品茶论道,倒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临走那日,倒做了一首诗。”

姓杨的老人笑道:“他倒好兴致,居然跑到这里来吟诗作对。不知道这诗里写了些什么?”

大喇嘛道:“我只听他吟诵了一遍,是以没有记下来,刘阁老也不肯留下墨宝。只记得诗中有一句说什么‘魑魅魍魉把天偷’……”

余长远等人都是江湖汉子,听得“魑魅魍魉”这四字,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转过头来看厉秋风和燕独飞。燕独飞也是索然不解,厉秋风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有一些坏人想勾结起来夺取天下。”

只听那姓杨的老人冷笑道:“他不也是一个‘魑魅魍魉’么?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脏。”

大喇嘛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得沉默不语。

一个极高极瘦的老者,一个一脸坚毅的少年,此刻已到了喇嘛庙门前。那少年道:“血腥味到这里就消失不见了,那三个人进到这个庙里了。”

老者道:“那就进去罢。只是困兽犹斗,他们无路可退之时,便是最可怕的时候,万万不可托大。”

此时庄恒云等已随着那姓杨的老人回到大殿,庙外已无人守卫。老者和少年推开庙门,施施然走了进去。

庄恒云站在大喇嘛身边,抬头看到庙门开了,一老一少走进院子中。这两人走得并不快,只是行走时如岳临渊,气势迫人。

庄恒云看到那个老者,脸色立时变了,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趁庙内诸人都未留意,他悄悄从后门溜了出来。

余长远见庄恒云脸色苍白,踉跄着从大殿中走出,立时站起身子,低声道:“老二,出什么事了?”

庄恒云颤声说道:“那、那两个人到了。那个老的便是在兴献王墓杀死徐恩之人……”

余长远的脸色登时变了,何毅顿足道:“早听我的主意,在院子中埋下火药,又何需如何慌张?!”

余长远阴沉着脸道:“到了如此地步,说这些又有何用?好在大家与这两人都没朝过面,只当不认识他。若是逼得紧了,咱们索性把那个姓萧的小子和慕容家的丫头交出去,嘿嘿,到时让慕容秋水去找他拼命罢。”

厉秋风心下一凛,暗骂余长远无耻。便在此时,许鹰扬也从屋中悄悄出来,对余长远道:“既然对方到了,咱们也不妨到大殿中去瞧瞧。”

余长远道:“许大人所言不错,早晚都要朝面,不如越早越好。”

众人悄悄从后门走入大殿。厉秋风落在最后,转头看了看慕容丹砚所在的僧房,只觉得慕容丹砚似乎站在门后正自凝望着自己,心下暗想:便是拼了我这条性命,也要保得她平安。

慕容丹砚站在门后,透过门缝望去,只见厉秋风向自己这边望了一眼,身子不由微微一颤,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挪到一边。待她重新向门外望去时,厉秋风已然走进了大殿。

只见殿中高高矮矮站了二三十人,当中的椅子上坐了一个老者,穿着一身青布长袍,头戴纱帽,三绺长髯飘洒胸前,神情怡然。那大喇嘛站在他身边,神态甚为恭敬。

只见一老一少两人,正自从庙门向大殿走来。

大喇嘛听慕容丹砚讲过萧展鹏受伤的经过,一见这两人,脸色登时变了,双手合什,颤声念诵佛号。

姓杨的老者见大喇嘛忽然变了一副模样,心下颇为奇怪,道:“大喇嘛,有什么不对么?”

那大喇嘛颤声道:“没、没、没事,只是……请……”

说到这里,见那两人已到了大殿门前,登时牙齿格格作响,再也说不下去了。

只听殿外那老者对少年说道:“临阵对敌,当然要一招杀人,不须拖泥带水。若是追杀对手,一定要步步紧逼,给他留有一线生机,这样最后将他迫入绝境之时,才会让他彻底绝望,这要比一剑杀了他更有得。便如此时此刻,这些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吓得要命,斗志全失。此时出手杀人,是最好的时机。”

老者的声音虽不甚大,殿中诸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那姓杨的老者“噫”了一声,直直地盯着说话的老者。便在此时,许鹰扬已看到了他的面容,心下巨震,险些叫出声来。

此时姓杨的老者的两名手下已自拦在殿门前,凶巴巴地对殿外那老者道:“你们是什么人,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

那少年沉声道:“让开!”

两人一愣,随即大怒,左首那人双掌一分,迎面一掌便向那少年头顶拍下。

只听“噗”的一声,也未见少年拔剑,他的长剑已自从那人小腹刺入,剑尖从他后背透出。那人口中“嗬嗬”作响,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少年慢慢将剑从他身上拔了出来,左手自怀中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巾,将剑上的鲜血慢慢擦净,然后收回到剑鞘之中。

那人一头栽倒在地,登时气绝身亡。

左首那人见同伴被少年杀死,吓得脸色大变,身子竟然微微发抖。

那少年并不理他,将手中的丝巾向地上一扔,正盖到被他杀死的那人的脸上。随后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大殿的台阶。

那高瘦老者双手背在身后,微笑着看着少年走上台阶,雨伞的两端从他身后露了出来,看上去颇为好整以暇

姓杨的老者却并不在意,端起茶杯来饮了一口,将茶杯放回到桌子上,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个少年,却并不说话。

此时那少年已走进大殿,他环视着殿内诸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有一个男人,受了重伤,还带了两个女子,他们现在在哪里?”

那大喇嘛见这少年在殿前杀人,早吓得肝胆俱裂,听他要找萧展鹏等人,心想:不如将那三人交出去,或可逃过此劫。念及此处,他颤声说道:“这位小施主要找的那几人……”

他刚说到这里,只听有人接口说道:“不在这里。”

这句话接得甚是巧妙,若是不仔细来听,还真听不出是两个人说的。那少年脸色一变,道:“是谁说的?”

“我!”话音一落,只见从佛像旁边的一堆人中走出一人。这人二十五六岁年纪,一身灰衣,右手提着一柄乌鞘长刀,脸上似笑非笑,正自盯着那少年。

那少年道:“你说谎!”

那人正是厉秋风,他摇了摇头道:“我说的是真话,不信你可以看看,这殿里有他们么?”

那少年四处看了看,突然发现几名喇嘛强忍着不笑的表情,仔细一想厉秋风的话,这才发觉他是在调侃自己,心下大怒,右手便要拔剑。

便在这时,只听他身后那高瘦老人喝道:“小心!”

只是他尚未拔剑,眼前人影晃动,少年心知不妙,右足一点,身子已然轻飘飘地跃到半空,直向殿外退去。

只是厉秋风比他更快,他身子未到大殿门口,厉秋风已然到了他面前,右手长刀如雪,直削向那少年脖颈。

那少年自幼随老者修习剑术,虽只十二岁年纪,剑下已杀了数十名江湖好手。只是向来只有他抢攻别人的份儿,却从来没有被人抢得先机。而厉秋风听得慕容丹砚述说萧展鹏败于少年剑下,已自想出了克敌的法子。那便是要比这少年更快出手,只需将他迫得无法出手,以这少年的江湖阅历,定然方寸大乱,那就必败无疑。

厉秋风计算得当真准确,那少年剑未出手,已陷入厉秋风布下的陷阱,这才知道自己与这人相比,江湖经验少得可怜,惊疑之下不由生出惧意,眼见厉秋风长刀寒光闪闪,直向自己脖子砍了过来。而他身在半空,全无借力之处,吓得连剑都忘了拔了,只得闭目待死。

此时此刻,这少年才知道那些死于自己剑下的江湖人物的心境,心下暗叹:“报应,报应!”

第78章

那少年只觉得阴森森的刀锋直削向自己左颈,心知今日已然无幸,正闭目待死之时,后心突然一紧,竟然被一股大力拉扯着向后飞了过去。

“嗤”的一声,少年头上一凉,束发丝带已被厉秋风这一刀削断了。

他身子倒飞出大殿之外,紧接着只觉颈中一紧,衣衫后领已被那老者抓住。

老者慢慢将他放在地上。少年头发披散,惊魂未定。

厉秋风右手提着长刀,站在大殿门口,微笑着说道:“好厉害的擒龙手。”

那老者道:“想不到这喇嘛庙中,竟然是藏龙卧虎。你的刀法很好,是哪一位传给你的?”

厉秋风嘿嘿一笑,道:“师门来历,不足为外人道也。”

那老者道:“我若是偏要问个清楚,你又如何应对?”

厉秋风道:“那只好先打一架再说。”

老者看了厉秋风一眼,又转头对那少年道:“知道你为什么输给他么?”

少年此时惊魂稍定,似乎有些害怕,眼神始终不敢瞟向厉秋风,嗫嚅着说道:“他出刀很快……”

“不是他出刀快,是他要杀你的意念比你快。”老者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尚未进门之前,他已经下决心杀你。待你走入大殿,便是踏入了他捕杀你的陷阱。而你刚杀掉一人,杀气稍弱,被他以必杀之心拼死一击,焉有不败之理?”

那少年道:“师父教训的是,弟子谨记在心。”

老者道:“记住他的样子,三年之后,再将他杀掉。”

那少年道:“是。”转头向厉秋风望去。只见厉秋风仍然面带微笑,竟似浑不在意。他不敢与厉秋风目光相接,只瞟了一眼,便即低头侍立在老者身边。

厉秋风道:“这位小朋友武功不错,只是杀气太盛,未免落了下乘。须知江湖之中藏龙卧虎,步步荆棘。你这位老人家总不能天天陪在他身边罢。若是一个疏忽,让他落了单,遇到江湖好手,只怕小朋友大大不妙。是以日后若还是这般残忍好杀,只怕他活不到三年之后。”

那老者本来一直静若处子,听得厉秋风这番话,脸色登时一变,嘴角微微抖动,隔了片刻道:“你是想激怒我么?”

厉秋风道:“你已经怒了!”

殿中诸人知道这老者武功深不可测,见厉秋风公然挑衅,都是暗自担忧,生怕这老者一怒之下,不分青红皂白,将殿中众人全都杀掉,自己死得未免太冤。

那老者摇了摇头道:“你想找死,我偏偏要你活着。我要你活到三年之后,死在我这徒弟的剑下。”

厉秋风道:“三年之后,你让这位小朋友到哪里去找我?”

老者道:“纵然走遍天涯海角,也总能找到你罢。”

厉秋风突然笑了,因为他知道,原来这个神秘莫测的老人,终究也是有破绽的。

有破绽,就有击败他的机会。

“你不杀我,是不是今日有什么顾虑?”厉秋风微笑着说道。

那老者道:“你很聪明,只是江湖之中,聪明的人都活不长。”

厉秋风道:“你也不笨,好像你活得还不错。”

那老者道:“我不是江湖中人,但是你却不同。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年轻人锐气太盛,便如青铜铸剑,虽硬易折。”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你既到了此地,便是踏入了江湖。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你视天下英雄如草芥,焉知你自己不是他人的棋子?”

老者嘿嘿一笑,道:“你赌定了我今日不会出手杀你,是不是?”

厉秋风道:“你可以试试看。”

老者盯着厉秋风,似乎要看透眼前这个年轻人。过了半晌,他摇了摇头道:“想不到江湖中出了你这样一个人物,我当真走了眼了。”

便在此时,只听大殿中那个姓杨的老者缓缓说道:“故人远来,为何不进来见上一面?”

那老者听到这个声音,微微一怔,抬头向殿中望去。只是他站在殿外,四处都是阳光,殿内却是黑乎乎一团,看不清说话的是谁。只是这声音倒有些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谁。

那姓杨的老者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大殿门口。他身材并不高大,只是站起来之后,凭空倒有了一股威势,似乎身边的众人都变得小了。这份气势,寻常人等是万万装不出来了。

厉秋风向旁边让了几步,这姓杨的老者站在大殿门口,凝视着院子中的老者,微微一笑道:“十年一觉扬州梦,老先生倒是越发清健了。”

殿外那老者见到他,脸色登时变了,口中说道:“好,好,原来是你一直躲在后面。果然是你,我本来应该想到。”

那姓杨的老者微笑道:“老先生何出此言?你我多年不见,不妨坐下来叙叙旧。”

殿外那老者嘿嘿冷笑道:“我与你又有何旧可叙?”说罢竟然转身要走。

姓杨的老者道:“近日风云忽变,不少老朋友都赶到了这里。现在你也来了,这十多年的恩怨,也该做个了断。老先生这回可要把持得住,以免为人所乘,徒留笑柄。”

那老者冷笑了几声,道:“我当年就是被你所乘,这笔账总是要算的。只盼你多活几日,到时候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待。”

他说完之后,便即转身向庙外走去。那少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待老者走出数步之后,这才身子微微一颤,随后跟了上去。

两人慢慢走过院子,推开庙门,径自走了出去。

余长远举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下暗自侥幸。燕独飞看着厉秋风收刀归鞘,神情若有所思。

那姓杨的老者转过身来,看着厉秋风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你可知道刚才那个老人是谁?”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但是我很想知道你是谁。”

老者微微一笑,道:“我只是一介山野村夫,你知道又有何用?”

厉秋风道:“方才那个老人,单以武功而论,几可称得上天下第一。但是他却不敢对你稍有不敬,他可以无视我中的刀,面对你时,却无时无刻不敢松懈半分。阁下如此了得,定然是了不起的人物。”

老者道:“‘了不起’三字,愧不敢当。他所忧虑的不是我,而是别人。”

老者边说边慢慢走回到椅子旁,便在此时,他看到了余长远身后的许鹰扬,两人目光一碰,许鹰扬赶紧走上前来,单膝跪地,俯身施礼道:“卑职参见杨大人。”

老者双手虚扶,微笑着说道:“快快请起,我已致仕多年,早不是什么大人了。”

许鹰扬站起身来,垂手肃立道:“大人说笑了,卑职一直蒙大人关照,怎敢对大人不敬?”

老者坐到椅子上,对许鹰扬道:“你到这里来,是办什么案子?”

许鹰扬恭恭敬敬地说道:“好教大人得知,近日昌平府上了一本,称有可疑人等在皇陵出没,是以卑职奉上司之命前来查看,想不到居然能遇到杨大人,幸何如之。”

老者点了点头,道:“你现在是在阳震中手下办事?”

许鹰扬道:“阳大人公务很忙,卑职很少见到。卑职现在北镇抚司当差……”

“噢,那是在云飞扬的手下。”老者沉思了片刻,接着说道:“这差事自然要办好,只是须得揣摩上意,若是一味地死力办差,不知上司的意图,有时反倒大大不妙。”

许鹰扬道:“大人教训的是,卑职牢记在心。”

老者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叨扰了这么长时间,大喇嘛也该烦了,咱们这就告辞罢。”

大喇嘛赶紧走上前来,躬身合什道:“杨大人说笑了,您老人家肯光临小庙,那是小僧前世修来的福气。只盼大人能盘恒数日,让小僧恭聆大人教诲。”

第79章

老者摇了摇头道:“大喇嘛精通佛学,我应该向您多请教才是。只是俗事繁多,不能在此间多有停留。只盼日后再有机缘,来向大喇嘛请教。”

两人又互相谦让了几句,那老者吩咐一名从人留下二百两银子的灯油钱。大喇嘛连宣佛号,自是感激不尽。

老者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走出了大殿,早有两名青衣僮仆抬来一乘小轿,那老人坐进了轿中,对大喇嘛道:“大喇嘛好生保重,日后释教重生,大喇嘛光临京城,咱们再好好叙谈。”

两名青衣僮扑抬起小轿,稳稳地走出庙门。另有几人用油布将被少年杀死的那人裹了起来,由一名大汉背在身上,也随着众人去了。

直到这行人走出庙门,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大喇嘛又得了二百两银子,自是欢喜不尽,连声吩咐众喇嘛将大殿打扫干净,将佛灯换上最好的灯油。

余长远低声对许鹰扬道:“许大人,这老者是朝中哪位大老?”

许鹰扬道:“他便是杨廷和杨大人。”

余长远脸色大变,隔了半晌才道:“他、他怎么会到了这里……”

厉秋风在一边听得“杨廷和”三字,心想:果然是他!

只听许鹰扬道:“杨大人三年前便告病辞官,皇上念他是两朝元老,下了恩旨,放归乡里。这份恩宠,那是本朝少有之事。”

厉秋风道:“许大人只怕还忘了说了。杨大人辞官不到一年,皇上便下指申斥他妄言朝中大事,剥夺了他的功名不算,还将杨大人的儿子杨慎远远的发配到云南边远荒蛮之地,遇赦免不还。这份罪名,本朝也是前所未有。”

许鹰扬笑道:“杨大人执朝廷大权几有三十余年,历刘谨、钱宁、江彬等权臣而不倒,这份当官的水磨功夫,实可称得上本朝第一人。便是今上能够登基,也全仗着杨大人之力。只是‘大礼议’之争,杨大人站错了方向,这才失势。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张大人和桂大人虽借着‘大礼议’之争夺了朝廷大权,但是杨大人的门生旧人仍是遍布朝廷上下,想要犁庭扫穴,将杨大人的势力连根拔除,只怕是痴人妄想。”

几人又聊了几句,余长远使了个眼色,众人便向大喇嘛告辞。那大喇嘛正自忙着指挥众喇嘛收拾院子和大殿,对众人只敷衍了几句,却也并不在意。

众人回到后院僧房,余长远将众人请到房中,派了两名庄丁在门外守卫,这才对众人说道:“今日真是好险,那老头儿武功了得,若是得罪了此人,咱们只怕一个也逃不了。好在厉兄弟将他激走,正好方便咱们接下来干大事。”

许鹰扬道:“眼下皇陵守军已经开拔,防卫正在空虚之时。只是换防的军队不日便到,咱们须得趁此良机,早做打算才是。”

余长远道:“许大人所言极是。老三今日便下山去采办火药。另外我已派人回五虎山庄,再召集一批人手。咱们要干便干一票大的。”

何毅在一边道:“大哥尽可以放心,小弟这便下山。”

余长远道:“下山之后须要万分小心,购齐物品之后,便即派人回来报信,我支派人前去接应。”

何毅离开之后,余长远又对庄恒云道:“老二,你这便到皇陵再去打探,不论发生何事,明日午时之前,须得回到庙里,咱们再细细商议。”

几人又商议了一番,只待庄、何二人的消息。余长远又对许鹰扬道:“眼下慕容家那个丫头也留在庙里,咱们办大事要紧。许大人与那个丫头有过冲突,还是尽量不要朝面为好。好在姓萧的小子身受重伤,这丫头一个人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待咱们得手之后,这几人若还是碍手碍脚,咱们便将她们做掉,埋在这荒山野岭,让慕容家去找罢。”

厉秋风和燕独飞回到房中,看看四周无人,燕独飞嘿嘿一笑,道:“厉兄弟,你瞒得我好苦。”

厉秋风一怔,道:“燕兄何出此言?”

燕独飞道:“我今日才见识到厉兄弟的真实武功。那晚在皇宫大内,你被我冷师兄一招击退,是以我一直未将你的武功放在心上。只是方才你攻击那个少年,一刀出手,迫得那少年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这才是你真实的武功罢。想不到我在江湖中混了数十年,竟然被你瞒过了。好在那晚在皇宫中我没有对你下手,否则死的定然是我。”

厉秋风摇头道:“燕兄说笑了。方才与那少年对敌,兄弟用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若是一击不中,那少年只须反手一剑,便取了我的性命。若换作是燕兄,当此境地,只怕也会像我一样全力一击。至于隐藏武功,那是半点也无。”

燕独飞道:“厉兄弟隐藏的不是武功,而是这份胆识和阅历。假以时日,厉兄弟的武功定然更进一层,到时燕某还要厉兄弟多多关照。”

厉秋风连连摆手道:“燕兄说的哪里话来,倒折杀厉某了。那个老者若是出手,便有十个厉秋风,此时也都没有性命了。”

燕独飞道:“事情偏偏这么凑巧。前日咱们在顾家老店,唐赫那老贼步步紧逼,泰山五老和华山派又窥伺在侧,眼见咱们已无退路,偏偏来了个刘康,三言两语便将这些人打发了。今日这个神秘高手更是了得,便是咱们一拥而上,只怕也不是此人的敌手。所幸杨廷和到了此地,加上厉兄弟临危不乱,这老头不战自退……”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燕兄,只怕这次你看走眼了。”

燕独飞一怔,道:“厉兄弟此言何意?”

厉秋风道:“这老者没有出手,不是怕杨廷和,更不是怕我。”

燕独飞道:“那他怕谁?难道是怕燕某?”

厉秋风道:“他进庙之时,如岳临渊,步履不乱,丝毫不将咱们放在眼中。他的擒龙手功夫燕兄也见过了,当真是惊世骇俗,放眼天下有此功力者能有几人?只是将那少年救下之后,他的神情就变了。”

燕独飞道:“这个我倒没有留意。”

厉秋风道:“我站在大殿门口,知道这老者武功深不可测。是以那少年被他救走之后,我就万般小心,一直盯住此人。他进庙之时,双手始终握住雨伞中间,并非是对敌时的姿态。但是救下少年之后,他的右手便即握在伞柄之上,一直到他走出庙门,右手始终不离伞柄,那是随时都要出手的姿势。”

燕独飞仔细回想适才的情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老者的举动,只得摇了摇头道:“真是惭愧,我竟然丝毫没有留意到他的手握在哪里”

厉秋风道:“燕兄站在殿内,没有看到他姿势的变化也属正常。我站在大殿门口,倒是看得清清楚楚。当时他一定是发现有什么更为厉害的人物就在左近,甚至就在大殿之内,是以才不敢出手。杨廷和曾经是当朝一品大员,却不懂武功,这老者自不会将他放在心上。至于厉某,那更不被他放在眼中。是以他紧张的一定是另有其人。便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迫得他始终也不能出手。”

燕独飞将方才在场的诸人一个一个地想了一遍,摇了摇头道:“实在想不出有谁会让他如此紧张。杨廷和带的人倒不少,只不过都是些仆人之类,即使有武功好手,也不会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否则也不会被那少年一剑便杀掉了一个。庙里的喇嘛全都不懂武功,剩下的便是余长远等三个老贼,也不是那老者的敌手。总不成他真的是怕燕某罢?”

两人又想了半天,实在想不通这老者怕的是谁。便在这时,忽听得外面有人喝道:“有种的便出来相见,藏头藏尾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厉秋风脸色大变,因为这赫然便是慕容丹砚的声音。

第80章

厉秋风和燕独飞冲出门去,只见慕容丹砚手提长剑,正自站在她那间僧房门口,怒气冲冲地指着屋顶怒喝。

屋顶上并没有人影,只是不远处的大殿旁有几个喇嘛听到慕容丹砚的声音后向这里张望,待见到她手里明晃晃的宝剑,又吓得赶紧缩了回去。

厉秋风道:“慕容姑娘,有什么不对吗?”

慕容丹砚道:“方才有人在屋顶,可是我出来时,那人却不见了。”

厉秋风右足一点,身子已然纵起,正落在屋顶之上。他快步走到慕容丹砚所居住的屋顶,仔细查看了一下屋顶的瓦片,又向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才跃到院子中,对慕容丹砚道:“屋顶没有足迹……”

慕容丹砚一脸怒色,道:“我不会看错。”

厉秋风一怔,道:“你看到了那人?”

慕容丹砚道:“是啊。我方才坐在屋中有些疲倦,便打了个盹,想不到做了一个恶梦,惊醒时无意间一抬头,竟然看到屋顶的瓦片被人推开,有一只眼睛正在向屋内张望。只是那人一见到我抬起头来,便即消失不见了。我冲到外面,在屋顶转了一圈,却也没找到人。”

厉秋风心下暗想:“若是她没有看错,这人竟然在屋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份轻功当真是了不起。

燕独飞在一边道:“我和厉兄弟的屋子距此不远,若是有人上了屋顶,我想我们也能察觉到。慕容姑娘是不是在梦中……”

他话还未说完,只听慕容丹砚怒道:“你说我是在做梦?”

燕独飞笑道:“这个也不好说。这几日慕容姑娘四处奔波,疲惫不堪,只怕身在梦中,却也说不定。”

若依慕容丹砚的性子,燕独飞如此说话,她定然是勃然大怒。但是这几日连遇挫折,尤其是被那少年武功所震慑,知道这江湖并非自己原来所想,锐气已折了大半,倒不似以前那般莽撞。是以心下虽然恼怒,却并未拔剑动手。只是“哼”了一声道:“你既不信,我也懒得与你再说。”

厉秋风道:“这里危机四伏,慕容姑娘小心谨慎,自然是没错的。”

慕容丹砚听他赞扬自己,登时心花怒放,笑着对厉秋风道:“还是厉大哥有眼光。”

燕独飞见慕容丹砚对厉秋风态度大变,心下好笑,本来要说笑几句,转念一想:这丫头三言两语不合便要拔剑相向,还是不要招惹她为好。是以硬生生住了嘴,转头对厉秋风道:“既然没有找到人,咱们还是回去罢。”

厉秋风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慕容丹砚,口中说道:“再过半个时辰,将这药给萧少侠敷上。”

慕容丹砚将瓷瓶接在手中,小声说道:“你可不要想歪了,我才不给萧老五敷药呢。是马姐姐一直在照顾他……”

厉秋风心想:这位萧家公子一直追随于你,你照顾他是应该的,为何要说与我听?只是他心下虽这样想,表面上却只是说道:“萧少侠的伤虽不轻,再有个两三天行走应当无碍。我劝姑娘还是尽早回归江南,不要在这里滞留下去。眼下已有不少武林高手聚集于此,端得是凶险万分。姑娘又带着马姑娘同行,就算不顾及自己,也要想到她的周全……”

慕容丹砚初时面色平常,越听到后来怒意越盛,最后还未待厉秋风说完,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进了僧房。

厉秋风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只听燕独飞在身边一声轻笑,只得轻轻咳嗽了一声,和燕独飞一起回去了。

当天晚上,三四十名前来赴援的五虎山庄庄丁携带大批辎重赶到了喇嘛庙。余长远心情大好,在后院僧房之中备下美酒,煮了两大锅牛肉,请众人痛饮了一番。

次日一早,众人吃过早饭,余长远将厉秋风请到了僧房之中,对厉秋风说道:“眼下咱们人手已足,就等着老三的火药运到便可以动手。方才陪老三一同下山的兄弟已回来报信,老三已经购齐的物品,就等着回山了。老夫想请厉老弟带上十位兄弟前去接应,不知道厉老弟意下如何?”

厉秋风道:“这是义不容辞之事,厉某这便收拾一下,下山去接三庄主。”

余长远笑道:“厉老弟果然爽快。这次他们从五虎山庄带来不少衣衫,厉兄弟尽可以换上再走。下山后切记快去快回,不要过多纠缠。”

厉秋风换了一套衣衫,将长刀裹在包袱之中背在身后。随后与燕独飞商议了一下,便即到了慕容丹砚所居住的僧房门口,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

慕容丹砚推门出来,见是厉秋风,脸上先是一笑,随即又冷了面孔,道:“你来做什么?”

厉秋风道:“厉某要下山办一件事情。慕容姑娘留在这里,须要小心在意,万万不可与人冲突,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慕容丹砚听他要下山,登时焦急起来,一双眼睛在厉秋风身上转了几转,说道:“我要和你同去!”

厉秋风一惊,摇头道:“这可不行,我是去办事情,不是游山玩水……”

“你以为我只会游山玩水?”慕容丹砚怒道。

厉秋风心下暗骂自己该死,只得说道:“这位萧少侠还要慕容姑娘多多照顾,你若随我下山,一旦萧少侠伤情有变,那便如何是好?”

慕容丹砚笑道:“马姐姐把萧老五照顾得无微不至,我在这里倒是碍手碍脚。这庙里又无趣得紧,比我家里还闷。厉大哥,你就答应我罢。”

厉秋风听她软语相求,心下为难,正在这时,马东青由里屋走了出来,对厉秋风道:“厉大侠就答应她罢,萧少侠由我来照顾,您尽可以放心。”

慕容丹砚可怜巴巴地望着厉秋风,似乎就要流下泪来。厉秋风只得点了点头道:“那便同去罢,只是慕容姑娘须得换一身衣衫。”

慕容丹砚的包裹中原就备有男子衣衫,当下换了新衣,又依着厉秋风的模样,将长剑用布包好,便如普通行人的包裹一般,看上去只是一个俊俏后生。厉秋风仔细看了看再无破绽,这才带着她一同到了大殿。

此时五虎山庄的庄丁已聚集在院子中,余长远见厉秋风竟然带了慕容丹砚同行,虽是心下嘀咕,却也不便开言得罪了厉秋风,只好当作没看见。

余长远嘱咐了几句之后,回来报信的那名庄丁当先带路,一行人离开喇嘛庙,便即向山下走去。

慕容丹砚在庙里住了两天,她是少女心性,最耐不得寂寞,这一路下山,似乎周围的一切都是新鲜有趣,在厉秋风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众庄丁不知道她的来路,只是看见她与厉秋风同行,都不敢得罪,离得两人远远的,听任慕容丹砚在厉秋风身边胡说八道。

走出十多里路,远远已经能够望见山下的田地村庄。便在这里,忽听得身后一株大树上“呼”的一声,随即便有一头大鸟“呀呀”叫着从树上飞起,在空中不断盘旋。

厉秋风回头望去,只见那大鸟只在大树周围飞来飞去,却并不远离。慕容丹砚奇道:“这鸟儿好生奇怪,呀呀叫着,听起来倒是有些凄惨。”

厉秋风道:“那树上有它筑的窝,这鸟定然是一只母鸟,不舍得窝中的小鸟。”

慕容丹砚瞪大了眼睛:“不舍得?难道它要弃小鸟而去吗?”

“不错。”厉秋风觉声说道。

慕容丹砚道:“呀,真可怜。可是它为什么不要小鸟了?”

厉秋风冷笑道:“因为树上有人,占了它的窝!”

说到此处,厉秋风高声说道:“这位朋友,在树上藏了半天,只怕也累了罢。”

只听得树上有人嘿嘿笑道:“好小子,果然了得!”

话音未落,只见人影闪动,从树顶飘下一个人,正落在厉秋风身前十余步外。

第81章

只见这人一身黑衣,右手戴着一个铁手套,脑袋上没有半根头发,竟是一个秃头。

厉秋风一见此人,当即嘿嘿一笑道:“岳老怪,想不到你贼心不死,竟然跟到这里来了。”

来人正是燕山老怪岳铁崖。那日在顾家老店,燕独飞出剑偷袭岳铁崖,险些将他一剑杀死。岳铁崖随唐赫离开永安城后,这口气始终压不下去,找个借口与唐赫告别,两天之后又悄悄地回到了永安城。想不到顾家老店已是人去楼空,余长远和燕独飞等都没了踪影。他抓住店里的掌柜想问个究竟,那掌柜稀里糊涂,问了半天才知道他前一天刚刚把店盘下来,压根不知道这些客人去了哪里。

岳铁崖无奈之下,只得到处打探。好在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大把的银子撒了出去,竟然一路问到了莲花山脚下。只是到了这里之后,山区之间人烟稀少,他再也找不到余长远等人的踪迹,每日只得到处打探消息。今日正好走到这里,忽然听得有说话之声,他便躲到了路边的草丛中。待众人走过之后,他纵身上树,想要看个究竟。只是想不到树上竟然有一个大鸟窝。那鸟儿虽然被他惊飞,却舍不得窝中的小鸟,兀自在大树四周飞来飞去,登时被厉秋风发现有人藏身在大树之上。

那日在顾家老店之中,厉秋风始终戴着人皮面具,是以岳铁崖并未认出厉秋风是谁。此时听他如此一说,倒有些犹豫,道:“你这小子见过我么?”

厉秋风此时也想起那日自己戴着人皮面具,这老怪定然没有认出自己。是以哈哈一笑,道:“岳老怪的名头,哪个不知,谁人不晓?你这秃头走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光明,大家自然晓得是你岳老怪到了。”

岳铁崖听他出言讥讽,心中大怒。他本就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当下身子一纵,便如一头饿狼般地扑了上来。

厉秋风虽鄙视岳铁崖的为人,但是也知道这人武功不弱,且心思狠毒,倒也不可小觑。是以岳铁崖身形甫动,厉秋风已自拔刀迎敌。便在此时,忽听一声娇咤,慕容丹砚已抢在厉秋风身前,手中长剑直向岳铁崖刺了过去。

岳铁崖右手的铁手套是巧匠以精钢打制,不惧刀剑,见慕容丹砚剑光霍霍,直刺自己咽喉,当下右手一抓,想将长剑锁在手中。慕容丹砚不待剑招用老,手碗轻轻一抖,长剑已自闪开了他这一抓,直刺岳铁崖胸前的华盖穴。

岳铁崖见对手变招甚快,倒也不敢托大,身子向右一偏,便将慕容丹砚这一剑让了过去。只见冷森森的剑锋从他胸前掠过,岳铁崖嘿嘿一笑,右手便向慕容丹砚剑上抓了过去。

他本来打算趁着慕容丹砚剑势已老、收剑不及的时机,用铁手套抓住剑身,迫得对手弃剑。只是眼见铁手套就要抓住慕容丹砚的长剑,想不到她的长剑忽然跳了起来,竟自从一个匪夷所思的方位刺向了岳铁崖的咽喉。

寻常人等刺出一剑时,若是手臂伸直,招数便是用老,除了收剑之外,剑招很难再有变化。岳铁崖正是看到慕容丹砚长剑已刺到手臂可控制的范围尽头,是以才放心大胆的用铁手套去抓她的剑身。只是万万没想到慕容丹砚忽施险招,也未见她胳膊如何转动,长剑竟然自下而上刺了过来,瞬间距离他咽喉已只有半寸。

岳铁崖大惊失色,哪里还顾得上去抓对方的长剑,双足用力一点,身子向后飘了出去,真落到两丈之外,远远避开了慕容丹砚手中长剑的攻击范围,这才凝神望去。只见对手竟然是一个俊俏的后生,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正自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岳铁崖稳住了身子,这才沉声喝道:“你又是什么人?”

慕容丹砚道:“我的名字你自然是没听过了,是以不说也罢。不过我在江南倒是听人说起燕山老怪的名头。你还有个结拜的兄弟,名叫燕山老妖,听说此人武功胜你十倍,只是很少有人见到他的真面目。今日他来了么?”

岳铁崖心下一惊,暗想:“这小子年纪不大,消息倒很灵通。我兄长之事江湖中人无人知晓,怎么这个小子竟然知道?”

他念及此处,脸上登时现出了犹豫不定的神色。慕容丹砚道:“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岳铁崖要找燕独飞和余长远寻仇,本来并未打算与眼前这些人动手。方才与这后生交手数招,已经知道此人武功不弱。而他后面还站了十几个人,若是动起手来,自己定然是讨不到好。当下打定主意,哈哈笑道:“我只是找一个老朋友叙叙旧,并不想与阁下动手。既然大家只是误会,那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岳某这就告辞了。”

他话一说完,转身要走。慕容丹砚喝道:“站住。你还没告诉我燕山老妖在哪里。”

岳铁崖讪笑着说道:“哪有什么燕山老妖,都是江湖中一些妄人造谣生事,小兄弟不要相信便是。”

慕容丹砚冷笑着说道:“五年之前,你们两个老妖怪在杭州府杀了胡举人一家满门,将他家传的一幅《鸣鹤图》盗走。这件事你总不会抵赖罢。”

岳铁崖大惊失色,身子微微一颤,道:“哪有此事,你不要血口喷人……”

慕容丹砚道:“你们两人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想不到胡举人家有一名仆人躲在井中,逃过了一劫。他看到了你们两人的相貌,告诉了江湖中一位前辈,这位前辈详细询问了一番,立时便知道是你们两人下的手。只是这位前辈有要事在身,一直没有来找你们两个老家伙算账。今日既然让我遇上了你,岂能放你逃走?”

岳铁崖听慕容丹砚如此一说,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当下嘿嘿冷笑道:“便是爷爷我做的,你又能把爷爷怎样?”

慕容丹砚道:“那便把你这颗光头留下来,我带到胡举人的坟前,以告慰他在天之灵。”

岳铁崖怪笑道:“方才爷爷看你年纪甚小,有好生之德,不想伤了你的性命。既然你活得不耐烦,爷爷便送你去见那个姓胡的傻蛋。你替我给他送个信,告诉他那幅被他视作命根子的画已经被爷爷卖了六万两银子,让他不要惦记。”

慕容丹砚双眉一竖,厉声喝道:“多说无益,把你的秃头伸过来受死罢。”

岳铁崖双手立了个门户,道:“好小子,让爷爷送你上路罢。”说罢作势便要扑向慕容丹砚。

慕容丹砚适才虽将岳铁崖逼得手忙脚乱,但是多半是因为岳铁崖只将厉秋风视为对手,想不到被她偷袭。而且她所用的剑招是偷学自江湖中一位了不起的武学天才,仗着绝妙的剑招,是以才大占上风。只是两人若是正面交手,慕容丹砚仗着剑招奇幻,在十招之内,或可占得上风,但是十招之后,她功力不足的弱点便会暴露无遗,加之所偷学的剑招又实属有限,岳铁崖便可凭借深厚的内力反击,只怕不过二十招,慕容丹砚便会伤在岳铁崖手下。

厉秋风知道慕容丹砚不是岳铁崖的对手,如何肯让她犯险?当下走到慕容丹砚身前,低声对她说道:“这老家伙不好对付,还是交给我罢。”

慕容丹砚哪里肯让,瞪大了眼睛说道:“这老贼伤天害理,我正要为江湖除害。厉大哥,你且退开,让我先取了他的人头。”

厉秋风心想:岳老怪已看出你的武功路数,以他的智计武功,若是出手伤你,我要救你只怕也来不及。念及此处,他只得对慕容丹砚说道:“你不是他的对手,还是让我杀了他,然后取了他的人头给你可好?”

第82章

慕容丹砚还未答话,岳铁崖在一边早气得七窍生烟。他自出道以来,还从来没有见过后生晚辈对自己如此轻视。他将右手一挥,道:“你们两个无名小辈,在爷爷面前胡说八道,爷爷本不想杀人,倒是你们自己找死!”

慕容丹砚柳眉倒竖,右手长剑一抖,对厉秋风道:“厉大哥,这人是我找上的,你不要插手。若是我失手败在他的手下,也绝不怪你!”

厉秋风见她倔强,正想再劝时,只见岳铁崖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这人一身白衣,长发披肩,赫然便是数次遇到过的那位白衣艳女。

只见她如鬼魅一般从一丛杂草后飘了出来,长裙拖在地上,便如从草中滑出来一般,轻飘飘地到了岳铁崖身后。

岳铁崖浑然不觉,正自对着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说道:“你们是一个一个上来受死呢,还是两人齐上?”

便在此时,他看到慕容丹砚和厉秋风脸色大变,直愣愣地看着他的身后。岳铁崖心下一怔,只不过他是老江湖了,刹那之间便恢复了平静,对二人说道:“你们这两个娃子年纪虽小,却是诡计多端。这套把戏爷爷二十年前便会玩了,今日你们班门弄府,还想算计爷爷,爷爷才不会上你们的当……”

他说到这里,忽觉得右肩一凉,一只冷冰冰的手已自搭在了他的肩上。

岳铁崖大惊失色,他不愧是江湖中的大行家,当此危急时刻,知道若是回头望去,定然被敌人所乘。当下身子猛然向前冲出,同时左手向后劈了一掌,以防敌人追袭。

他这一掌实是毕生功力之所聚,端得是非同小可。只是一掌劈出,却是泥牛如海,竟然打了一个空。岳铁崖微感诧异,敌人竟然并未追击,这倒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心下暗想:此人已占先机,为何并不追杀,难道此人并不想杀我,只是跟我开个玩笑?

他只顾着躲避身后敌人的偷袭,却忘了慕容丹砚和厉秋风正自站在他身前。他这一蹿之后,忽觉得眼前剑光闪动,这才想起慕容丹砚正自虎视眈眈,心下暗叫了一声“糟糕”。

慕容丹砚见岳铁崖突然冲了过来,同时左掌向后拍出,知道他全力应付那白衣女子,正是杀了这个恶人的大好时机。她右手长剑一抖,直刺岳铁崖胸口。

这一招疾如闪电,加上岳铁崖正向前扑出,倒似自己向剑尖撞上去一般。慕容丹砚大喜,心想你这老家伙自己找死,那是最好不过了。

岳铁崖眼见要撞到剑尖上,百忙中右足在地上一点,身子斜斜跃起,只听一声裂帛之声,慕容丹砚的剑尖从他的左胸一直划到小腹。所幸他当机立断,胸口才没有被刺个透明窟窿。

岳铁崖纵出三丈多外,正跳上一块大石。他逃出了白衣女子和慕容丹砚的前后夹击,哪还敢在此地多留?正想说几句场面话便乘机溜走,忽觉得前身一凉,衣衫竟然从胸口裂至小腹,束腰的带子也断成两截,掉落到地上。

原来方才岳铁崖眼见要撞到慕容丹砚剑尖之上,百忙之中纵身而起,堪堪从慕容丹砚剑尖之前跃到空中。慕容丹砚的长剑贴着他的衣衫从胸口划到小腹,连他的束腰带子也被划断了。若是长剑再刺近半分,岳铁崖已然当场毙命。

只见一个秃头站在巨石之上,衣衫从中分为两半,露出了瘦骨嶙峋的胸口,这情景看上去分外滑稽。慕容丹砚忍俊不住,指着岳铁崖哈哈大笑。厉秋风心下好笑,只是自顾身份,强自忍住。

岳铁崖手忙脚乱地想将被削破的衣衫在身前打一个结,只是越忙越乱,竟然把破烂的衣衫打了一个死结,连拽了几次都没有解开。只听慕容丹砚笑道:“老妖怪,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岳铁崖哪还有心思对敌,见慕容丹砚又要追过来动手,情急之下双手用力一撕,只听“嘶拉”一声,长衫连同内衣已被他撕成两块。岳铁崖双手一振,破烂的衣衫被他甩到了一边。只见他赤着上身,几个起落便向不远处的一片树木奔了过去。

众人目瞪口呆,想不到这位名震冀北的燕山老怪竟然如此狼狈。慕容丹砚越想越是可笑,最后竟然笑弯了腰。

厉秋风却始终盯着那白衣女子,只见她若无其事地飘了过来,对着慕容丹砚说道:“小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慕容丹砚在这女子手上吃过大亏,对她又恨又怕。见她走了过来,立时收住笑容,站直了身子,将长剑横在胸前道:“谁要见你?你这疯子不要过来!”

那白衣女子柔声说道:“你这舞剑的样子和他倒有几分相像,只是不如他好看。小姑娘,你告诉姐姐,他在哪里,姐姐自有礼物相送。”

慕容丹砚啐了她一口,道:“我才不要你的礼物呢。你最好离我远远的,我永远都不要再见你!”

那女子向前走了两步,双手伸出,似乎要抓住慕容丹砚。厉秋风知道这女子武功诡异,急忙踏上一步,挡在慕容丹砚身前,以防白衣女子暴起伤人。

那白衣女子见厉秋风挡在身前,摇了摇头,脸露凄然之色,道:“我打不过你……”

厉秋风道:“这位大姐,这位姑娘不知道你想找的那人在哪里,还望你不要纠缠。”

那白衣女子怔了片刻,突然嘻嘻一笑,双手举起,身子转了一个圈,嘴里喃喃说道:“纠缠?纠缠?是呀,不要纠缠!他们都说我不要纠缠,可是明明是他纠缠我呀。他一个晚上来回奔波了二百里,只为了给我取一根金钗……”

只听她自言自语,声音忽大忽小,时而深思时而欢喜,有时还手舞足蹈一番。这女子算得上天姿国色,只是在这荒山之中,看着她如痴如醉的模样,这情景分外诡异。

慕容丹砚越看越怕,最后缩在厉秋风身后,全身微微颤抖,竟连看都不敢看了。

便在此时,那女子脸色一变,森然说道:“你们都该死!为何不让我见他?把我的孩儿还给我!”

她双手举在空中,五指成钩,势若疯狂。原本白净的面孔已变得阴森恐怖,隐隐竟有一层黑气。

厉秋风右手握住包袱中的刀柄,心下暗自戒备。

那白衣女子又喃喃自语了几句,也不见她如何用力,身子已然轻飘飘地滑了出去,便如在草上滑行一般。

直到白衣女子消失在树林之中,慕容丹砚才从厉秋风身后探出头来,长出了一口气,将长剑收回剑鞘之中,道:“这妖妇总算走了,最好再也见不到她才好。”

厉秋风道:“咱们在这耽搁了半天,还是快快下山罢。”

那名庄丁当先带路,众人向山下走去。厉秋风边走边对慕容丹砚道:“慕容姑娘,你刚才提到燕山老妖。在下竟然从来没有听说过此人的名头,当真惭愧之极。”

慕容丹砚道:“我也是听我爹爹提过。他说那燕山老妖十分狡滑,极少在江湖中露面,都是让燕山老怪出面。两人联手,在江湖上做了不少坏事,只是大家都不知道还有燕山老妖这个人。只是十多年前,这燕山老妖不知道吃错了哪付药,竟然惹上了柳宗岩,在柳宗岩手下吃了大亏,就此销声匿迹了。想不到几年之前又跑到杭州府害人。我爹爹本来要找这两个坏蛋算账,只是他身有要事,所以这事便放了下来。今日在此地遇到这个老家伙,我若是杀了他,爹爹一定很高兴。”

厉秋风听了慕容丹砚所述,心下若有所思,道:“江湖传言,令尊慕容秋水老先生和柳宗岩一南一北,称雄武林。只是柳宗岩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中少有人知。遥想前辈风范,当真令人神往啊。”

第83章

慕容丹砚道:“我爹爹这些年极少提起江湖之事,每天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也很少看他像以前那样在花园中练剑。倒是我哥哥练功很勤,反倒惹得他不高兴,常常说我哥哥固执己见,没出息。前些年我爹爹竟然找了一位教书先生,想让我哥哥读书考个功名。两人大吵了一架,若不是我娘相劝,我爹爹便要将他赶出家门了。”

厉秋风此前便听慕容丹砚说过慕容秋水与慕容丹青的事情,心下实是难以理解。听得慕容秋水竟然想让慕容丹青弃武从文,去考功名,只觉得这位名闻天下的武林高手实在是匪夷所思。

慕容丹砚又说道:“唉,有时我真是担心,这白衣妖妇所说的那些事若是真的,要是让我娘知道了,只怕不肯和我爹爹甘休。这几年他们为了我哥哥的事情已经吵了好多次……”

慕容丹砚说到这里,不由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深有忧色。

厉秋风自识得她以来,从未见过她如此忧愁,只得宽慰道:“老人家有老人家的福气,咱们作晚辈的,只须不让他们担心便好。”

慕容丹砚看了厉秋风一眼,道:“你是说我瞎胡闹,让我爹娘担心,是不是?”

厉秋风一怔,面露尴尬之色,道:“姑娘会错意了,在下并无此意……”

慕容丹砚却并未回答,过了半晌才道:“我在慕容山庄之时,大家都由得我胡闹。每次哥哥他们从外面回来,我都缠着他们讲一些江湖中的故事。本来以为到处都是快意恩仇的江湖豪杰,想不到这次偷偷跑出来,遇到这些事情,每件想起来都让人害怕……”

厉秋风苦笑了一下,心想:你终于知道江湖不是闹着玩的了。只是这句话自然不能说出口,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才好,只得默然不语。

一行人下得山来,不久就到了一处市集。众人走进一条长街,在一处茶摊之前停了下来。那带路的庄丁低声对厉秋风道:“三庄主吩咐过小人,让咱们在这里等候。厉先生带兄弟先在此稍候,我去带他们过来。”

厉秋风点头道:“三庄主想得周全,你快些去罢。”

带路的庄丁急匆匆地走了。厉秋风让众人在茶摊歇息,为每人叫了一份茶叶点心。他与慕容丹砚坐了一桌,端起茶来啜了一口,道:“想不到这个小地方,茶倒是不错。”

茶摊对面是一家小酒馆,人来人往的倒颇为热闹。慕容丹砚有些奇怪,对厉秋风说道:“这个时辰也不是饭口,怎么这家酒馆如此热闹?”

厉秋风转头看了几眼,听着里面吆五喝六的声音,当下微微一笑,道:“这家酒馆只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罢了。”

慕容丹砚瞪大了眼睛,将那酒馆上下左右看了个仔细,转头对厉秋风道:“我怎么没看到羊头挂在哪里?”

厉秋风一口热茶差点喷了出来,连着咳嗽了几声,这才低声说道:“这家铺子表面上虽是酒馆,实际上是赌坊。”

“赌坊?赌钱的地方?”慕容丹砚瞪大了眼睛,有些兴奋地问道。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是呀。慕容姑娘也听说过赌坊么?”

慕容丹砚道:“我听说杭州府也有赌坊。只是我爹爹立下了规矩,慕容山庄的人绝对不许赌钱。有一年门房的老吴到莫干山一家赌坊赌钱,不知道怎么让爹爹知道了,打了他二十板子。要不是我娘求情,老吴可就惨了。”

厉秋风道:“慕容先生已是手下留情了,这要是被官府知道了,这位老吴只怕要大大不妙。”

慕容丹砚道:“官府还管赌钱的事情么?”

厉秋风道:“这个自然要管。本朝太祖在时,京城中一些勋贵子弟时常聚在一起赌钱喝酒。锦衣卫报到宫中,太祖皇帝认为赌钱之风会让百姓游惰,便下旨严禁聚赌。只是这些纨绔子弟闲散惯了,明面上不赌,暗地里仍是照赌不误。太祖皇帝听到密报,下令要锦衣卫在南京淮清桥以北建造一座逍遥楼,凡是不务本业及逐末、博弈、局戏之人,被锦衣卫抓到之后,全部禁锢在这座逍遥楼中,每日里不做其它事情,逼着他们在楼里赌钱。这些人本来还很高兴,过了不到三天,便再也赌不下去了。只是进来容易,想要出去却是比登天还难,不少人最后发了疯。于是这逍遥楼便被称为‘逍遥牢’,比天牢还可怕。”

慕容丹砚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道:“还有这种事啊?我有时闯了祸,爹爹便将我关在后花园的楼中面壁思过,只待上一天便闷得受不了。这些人被关到楼里,便是疯了也不足为奇。”

厉秋风道:“成祖皇帝登基之后,对赌钱更是深恶痛绝,下令若是捉到赌钱之人便要严惩。即便有人下棋或者打双陆,也会被处以‘断手’的刑罚。成祖皇帝还立下规矩,凡是犯赌博之罪,文官革职为民,武官革职充当小兵。”

慕容丹砚道:“我在家之时,倒是经常和他们打双陆,想不到竟然有断手的风险。嘻嘻。”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那酒馆,低声对厉秋风道:“既然刑罚如此苛刻,这些人为何还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赌钱,难道他们不怕官府么?”

厉秋风道:“自成祖之后,朝廷对民间赌钱的管束越来越松弛。朝廷中的官员暗地里也玩些赌钱之戏。上行下效,地方官也懒得再管,是以民间赌风又起。一些人瞧出中间有利可图,便开设赌坊,从中抽红。只是朝廷法令仍在,这事情不敢过于公开,便以酒馆、茶舍作为掩护,背地里却招徕赌客,赚取好处。只是敢做这个买卖的人都是与官府有关联,寻常人等若是开设赌坊,给人报上去不免大祸临头。”

两人谈谈讲讲,慕容丹砚江湖阅历极少,听得心驰神往,听到兴奋之处,忍不住伸手抓住厉秋风的左手道:“厉大哥,将来你带我一起闯荡江湖,好不好?”

厉秋风左手被她握住,心下一怔,不由得面红耳赤。慕容丹砚这才惊觉,急忙松了手,手忙脚乱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全然不知道口中是什么滋味。

两人正尴尬之时,忽听一个破锣般的声音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等老子领了工钱,再来和你赌一场!”

厉秋风听这声音颇为熟悉,当即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站在那酒馆门口,正自愤愤不平地冲着门里叫嚷。

厉秋风面色一变,他已认出了这人正是住在康陵大殿厢房中那个姓寿的老头儿。

此人还在喇嘛庙中出现过,行踪诡异,武功却也不弱。厉秋风想不到居然会在此地遇到这人,只听他兀自在那酒馆门口高声怒骂,最后几名小二打扮的赌场打手走了出来,连拉带拽地将他推搡到一边,他这才骂骂咧咧地走到茶摊前,要了一杯清茶,气哼哼地坐下便喝。

便在此时,从街角转过几名军卒,也走到茶摊中,坐下后叫了茶叶点心。为首的那名军卒却是一个大胡子,看到老寿闷坐一旁正在喝茶,当即哈哈大笑道:“老寿,难不成你又输了个清洁溜溜?”

那老寿斜了他一眼,道:“输了又怎样?难道你每次都赢不成?”

大胡子笑道:“我自然不是每次都赢,却也不会每次都输个精光。”

老寿“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对茶摊老板道:“茶钱先记在账上,下次我一并还了。”

那老板满脸堆欢,一个劲地点头说好。老寿将一个包袱背在肩上,转头便走。大胡子笑道:“老寿,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玩这些有什么意思?趁早儿攒一点钱,娶个老婆暖被窝才是正经儿。”

那老寿头也不回地转过街角,瞬间便消失在人群中。

那大胡子转过头来,对同桌的几名军卒说道:“这个老寿,也是五十多岁年纪了,每日里只是穷玩,赚点辛苦钱全送给了赌坊,做他的爹妈儿女,那真是前世不修啊!”

第84章

一名军卒道:“老寿这些年赚的银子也不少了,除了喝就是赌,要不是手艺好,早死在大街上了。”

另一名军卒道:“靠着皇陵吃饭的总有几百号人罢,老寿是最能花钱的主儿。玩的花样也是最多,看他的作派,只怕当年也是富家子弟,不知道为何沦落到此,真是可惜啊。”

几人谈谈讲讲,都是唏嘘不已。厉秋风倒是留下了心,冲慕容丹砚使了个眼色,端着茶杯站起身来,走到那大胡子的桌边,微笑着说道:“这位军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那大胡子抬头看了厉秋风一眼,见他身衫整洁,不像是本地人氏,说话倒也是彬彬有礼,却也不敢小觑,道:“咱识得你么?”

厉秋风哈哈一笑,道:“现在不就是识得了么?”转头对茶摊老板道:“这几位军爷的账算在我身上了,每位再奉上一壶上好的松萝茶,另外再给挑一份点心。”

这几名军卒只是军营中的小兵,精打细算的日子过得多了,便是这一份茶钱,对他们来说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此时见厉秋风出手宽绰,登时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人为何平白无故为自己结账。

那大胡子站起身来笑道:“这位兄弟真是太客气了。”边说边走到一张空闲的桌子前坐下,对厉秋风道:“这位兄弟不是本地人罢?”

厉秋风看了看四周,低声道:“不瞒军爷说,小弟是打京城来的。”

大胡子点了点头道:“看得出看得出,兄弟的举止打扮,便不似这镇上的土鳖。”

厉秋风道:“实不相瞒,兄弟是京城左安门外四宝斋收账的,这几日到这一带收欠账。几位军爷可认得刚才那位姓寿的老者?”

大胡子吓了一跳,道:“老寿还到京城去借钱了?”

厉秋风道:“他倒没有直接向四宝斋借钱。”说到这里,厉秋风指了指那家酒馆道:“他是欠酒馆的钱,酒馆老板的本钱,却是向四宝斋借的。小弟前几日便到了这里,催讨欠四宝斋的欠银。这老板说近来周转不开,让拖延几日。小弟催得紧了,他便说这位姓寿的老人欠了他十几两银子,若是着急,可向寿老讨要。方才小弟正想找这位寿老谈还账的事情,恰好听几位军爷提起此人,是以想打听一下……”

那大胡子没等厉秋风说完,笑着说道:“兄弟,你这算是问对人了。老寿欠钱的事倒不须担心,此人虽然不务正业,但人品还是不错的,他有了钱,自会还你的欠账。只是……”

说到这里,大胡子沉吟了一下道:“只是十几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老寿一年的工钱也不过是二十两,一时半会儿这钱可很难全数还上。”

厉秋风故意露出焦急的神情道:“这可如何是好?我们东家说了,这次如果不把欠账收齐,便要扣小弟的工钱。”

那大胡子笑道:“你尽可以找老寿商量。他这人嗜酒好赌,人品上却没得说。这家赌坊老板要你和老寿讨要欠款,定然是知道老寿不肯拖欠太久的。”

厉秋风道:“如此说来,军爷与这老寿倒是颇为熟识?”

那大胡子得意地笑道:“要不说兄弟你是问对了人嘛。实不相瞒,咱们都是这皇陵的驻军,老寿原本是个花匠,在皇陵干了好多年了。他还有一手工笔的手艺,那是相当不得了的。”

说到这里,大胡子四处张望了一下,将脑袋伸到厉秋风面前,低声说道:“老寿当年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狠狠赚了一大笔银子。”

厉秋风见他说得郑重,也低声说道:“愿闻其详。”

大胡子道:“那还是在十多年前,先帝驾崩之时。听说从京城里来了一位内阁大学士,要到这皇陵为安葬先帝的棺椁做准备。管陵大臣自然不敢怠慢,还好他藏了一个心眼,怕有什么办理不周之事,是以大学士到来之前,这管陵大臣先到先帝的康陵巡视了一番。

“结果不巡视还好,这一巡视却出了大事。原本在送入地宫之前暂时放置先帝梓宫的奉安殿南墙突然脱落了一片。单只墙面脱落倒没有什么,只须让工匠重新涂抹上便是。要命的是先帝昔年驾临之时,曾由宫中画师在墙上绘的一幅‘水仙戏水图’因墙面脱落而毁了。这幅图当年太后也赞赏不已,内阁大学士等官员也都亲眼见过。若是到了这后,发现这图不见了,管陵大臣以下都是重罪。

“大家伙儿都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知道如何才好。这时管修缮的班头却偷偷对管陵大臣说,有一个花匠擅长工笔作画,此前已为皇陵补了不少壁画,端得是妙笔生花,从来没有被人看出破绽。那管陵大臣也是束手无策,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找了那花匠过来,要他在墙上重画一幅‘水仙戏水图’。那花匠到了之后,管陵大臣本来要众人向他描述这图是什么样子,想不到花匠却说:‘这奉安殿我日日行走,那壁画我早看得熟了,不须多说,我重新画上便是。’

“初时众人都以为这花匠吹牛,想不到一个下午,他竟真的在墙上重新画了一幅‘水仙戏水图’,连每日里在奉安殿清扫的杂役都看不出来与原来那幅图有何不同。管陵大臣自是欣喜若狂,连连夸奖不说,还赏了他八十两银子。

“这花匠便是老寿。自此之后,他在皇陵之中不再只是个花匠,有些写写画画的事情,却也交给他来做。普通杂役一年到头最多不过五两银子的工钱,还只能发给米粮充数。老寿拿的可是实打实的二十两银子,还从不拖欠。这些年管陵大臣换了也有三四位了,每位对这老寿可都是好得很,生怕一个怠慢,这老家伙辞工不做,一旦将来有事,不免赔上了身家性命。要不是说一技之长可活全家,哪像咱们这大头兵,苦死累死,只靠一点军饷活命?”

大胡子说到这里,又抱怨了一番丘八的不易,接着说道:“老寿这人是个孤老棒子,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又有这门手艺,那是吃穿不愁。只是他越老越爱玩,越玩花样越多。在皇陵便时常与众人喝酒赌钱,什么斗蛐蛐玩掷钱,那是比谁都精通。只是在皇陵总与熟人玩闹颇不过瘾,他便时常偷偷到这市集的赌坊来赌。”

大胡子转头看了看那酒馆,低声对厉秋风道:“老寿在皇陵赌钱,大家都是熟人,虽然也有人耍鬼,却也只是些小手段,老寿还算是赢多输少。这赌坊老板却是一个黑心之人,他那里的台子都设有机关,哪能让老寿赢钱?这些年老寿扔在这赌坊的银子只怕也有一百多两了。唉,只可惜老寿这人了。要不说赌这东西万万沾染不得……”

两人又谈谈讲讲了一番,最后厉秋风说道:“多承军爷的消息,小弟心里也有底了。这老寿一时半会也拿不出十几两银子,这钱还是要着落到这赌坊老板身上。”

那大胡子说道:“兄弟果然是一个明事理之人。你若找老寿讨要,他是绝不会拖欠的,定然想法子去借钱来还你。只是他这几年,在皇陵中将熟人的钱都借遍了,虽说有借有还,这面子总有些抹不开。咱听说这几年他居然去借高利贷,唉,阿弥陀佛,这可是一条死路啊。兄弟,我看你还是找赌坊老板要这笔账倒好些。”

厉秋风道过了谢,又掏出几十枚嘉靖通宝送给大胡子,这才回到桌前。

慕容丹砚见他与那大胡子私议良久,心下好奇,低声问道:“厉大哥,你和这个丘八有什么好谈的?”

第85章

厉秋风道:“也没有什么事儿,只是向他打探一些消息。”

慕容丹砚道:“厉大哥,余长远他们不是好人,你为何要与他们混在一起?”

厉秋风微笑道:“那你看我是不是好人?”

慕容丹砚道:“你当然是好人啦。”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慕容姑娘,请恕在下直言,你江湖阅历不多,不知道江湖上的善恶好坏,有时很难区分。比如这几名军卒,听慕容姑娘称他们为‘丘八’,想来对他们是非常不屑罢?”

慕容丹砚点头道:“不错。我从江南一路向北,在河南曾经见过官兵下乡剿匪,只是这些官兵比土匪还坏。抢夺财物不说,还杀良冒功,被我狠狠教训了一顿。听那些乡民叫他们丘八,我便也如此称呼。”

厉秋风道:“慕容姑娘可曾知道,无数你口中所说的‘丘八’,此时正守卫在北方苦寒之地。他们大都是军户出身,一家老小全靠着一人当兵吃粮。屯田又有很多被长官倒卖,好多士卒家人饿死,不得不卖儿卖女。这些极悲惨的场面,慕容姑娘想来是没有见过罢?”

慕容丹砚瞪大了眼睛,摇头道:“这个我却不知道,总以为他们都是些为非作歹的恶徒。难道手中有刀枪,也会受欺负?”

厉秋风道:“你瞧瞧这几名军卒,喝杯茶都要算计半天,若不是穿了这身军衣,与乞丐又有何异?”

慕容丹砚转头向那几名军卒望去,只见他们正自小口啜着茶叶,有的连点心也舍不得吃,包好了放在一边。再向他们身上看去,军衣已颇为破旧,脚下穿的鞋子也缀着补丁,看上去颇为狼狈。厉秋风道:“官兵中自然有不少恶人,可是大多只是普通的军户。发财的是他们的长官,小兵向来都是最倒霉的一个。江湖中也是一样,大家刀头上讨口饭吃,有时不得不虚与委蛇。余长远不是好人,但是有时候又不得不与他周旋。”

慕容丹砚沉吟道:“怪不得我爹爹很讨厌杭州府的几个官儿,但是有官儿来求见,他还不得不去迎接……”

厉秋风看了看不远处的众庄丁,小声对慕容丹砚道:“这里眼线不少,咱们还是不谈此事罢。”

慕容丹砚道:“只是余老贼他们从京城跑到这里,到底有什么图谋?马姐姐好像知道一些,我问她她却不说。”

厉秋风摇头道:“详细的事情我也不知,总归不是什么好事罢。马姑娘可能也不知道,你也不须问她。”

两人随即谈了些江湖奇闻,那几名军卒喝完了茶,各人又将点心用油纸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入行李之中,这才走过来与厉秋风告辞。厉秋风与大胡子寒暄了几句,眼看着他们走入人群,这才坐了下来。

此时只见远处街角转过来几个人,正是何毅带着几名庄丁。庄丁牵着三匹马,每匹马的背上都驮着两个大箱子。厉秋风冲着众庄丁使了个眼色,带着众人迎了上去。

何毅与厉秋风寒暄了几句,接着说道:“那边还有两驮子木炭,咱们马匹不够,再去四个兄弟给抬过来罢。”

众人又等了一柱香工夫,四名庄丁将两驮子木炭抬了过来,一行人便即离开了市集。何毅看到厉秋风身边的慕容丹砚,只是怔了一下,却未出声询问。厉秋风心想:定是有庄丁已告知他慕容姑娘与我同行,庄恒云曾说何毅为人最为阴狠,须得小心应付才是。

因慕容丹砚紧随在厉秋风身边,何毅也没有与厉秋风多说,找个借口便走在队伍最前面。慕容丹砚和厉秋风走在最后,低声说道:“这个老贼那日用暗器害我,总有一日我要与他算这笔账。”

厉秋风小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不是发难的时候。只是此人诡计多端,姑娘须得小心提防,离他越远越好。”

慕容丹砚道:“这几个老贼不会放过我的,我自然也不肯与他们干休。到时候厉大哥躲得远远的,我一个人找他们算账便是,绝不拖累你。”

厉秋风苦笑了一下,心中暗想:“你若是以一敌三,那是必败无疑。”

这一路倒是太平无事,顺顺当当地回到了喇嘛庙之中。五虎山庄大举赴援,人手充足,是以余长远派出八名庄丁,在喇嘛庙前后左右都布下了明暗双哨。何毅等人距离喇嘛庙还有两里多地,便有庄丁进庙禀报,余长远带人迎到院中。

此时庄恒云也已回来,众人寒暄了几句,何毅便带着几名庄丁到后院一处无人的僧房中去炼制火药。余长远对众人道:“现在咱们人强马壮,只待老三把火药弄好,咱们就去发财。哈哈。”

厉秋风将慕容丹砚送回房中,见萧展鹏脸色已好了不少,知道伤药已见效。见到慕容丹砚进来,萧展鹏双目放光,自是说不尽的欢喜。厉秋风暗暗好笑,聊了几句便告辞而去。

他离开慕容丹砚的僧房后却没有回屋,而是到了许鹰扬的僧房之外,在门上轻轻叩了几下,道:“在下厉秋风,求见许大人。”

许鹰扬打开房门,将厉秋风让到屋内,分宾主坐下后,厉秋风道:“冒昧前来拜见,还请许大人不要见怪。”

许鹰扬道:“咱们现在都不在锦衣卫之中,‘大人’二字,再也休提,你我尽可以以兄弟相称。”

厉秋风道:“那就请许兄恕厉某无礼了。有一件事想请问许兄,不知道是否唐突?”

许鹰扬道:“有事尽管说便是,又有什么唐突不唐突的。”

厉秋风道:“今日我奉余庄主之命下山去接应三庄主,在路上遇到一个白衣女子的截击。这女子此前曾到过顾家老店,只记得当时她与许兄似乎相识。厉某不知道此人为何三番两次与咱们为难,是以特意前来向许兄请教。”

许鹰扬脸色一变,道:“你伤了她么?”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此人武功诡异,伤她哪有那么容易?只是此人来去无踪,极易为她所乘,咱们要做这笔买卖,须得小心此人才是。”

许鹰扬摇了摇头道:“这个厉兄弟尽可以放心,她并不是为了咱们这笔买卖而来。”

厉秋风道:“那她又是为了何事?厉某察觉她与锦衣卫似乎颇有关联,竟然识得咱们所用的绣春刀。”

许鹰扬沉吟不语,过了半天才道:“她自然识得。厉兄弟,此人的来历我倒是知道一些,只是与咱们此行并无关联,不须管她便是。”

厉秋风见许鹰扬不肯透露这女子的来历,却也没有办法,只得起身告辞。许鹰扬将他送到门口,低声说道:“厉兄弟,你我都曾身在锦衣卫之中,自然明白有些事情真真假假、黑黑白白,不是咱们这些跑腿之人所能决定。咱们只须做好自己的事情便罢,其它的事情,又何必理会?”

厉秋风道:“许兄说得是,厉某谨记便是。”

他辞别了许鹰扬,便即回到自己屋中。想不到一进屋内,却见余长远和庄恒云都已到了,正自与燕独飞说话。

众人见厉秋风进来,都站起身来。厉秋风道:“不好意思,在下有事去找许大人,这才回来晚了,请大庄主和二庄主不要见怪。”

余长远听他去见许鹰扬,脸色微微一变,道:“不知厉兄弟去找他有何事情?”

厉秋风道:“今日咱们下山途中,遇到了燕山老怪窥伺一旁,这老家伙竟然想趁咱们不备出手偷袭。后来咱们几次遇到的那个白衣女子也突然出现,惊走了岳老怪。我记得那日在顾家老店之中,许大人似乎与这女子相识,是以回来之后,便去向许大人请教一下这女子的来历。”

余长远听他并未有所隐瞒,脸色顿时平和了下来,接着问道:“不知许大人是如何回答的?”

厉秋风道:“许大人倒没有多说,只是说这女子与咱们此行并无关联,要我不要担心。我见他不想多说,只得告辞回来了。”

第86章

余长远嘿嘿一笑,道:“许大人既如此说,那咱们就不须理会。只是岳老怪既然在此处现身,倒要小心在意。”

庄恒云道:“岳老怪定是不忿在顾家老店吃了大亏,想要找回场子。燕兄弟,你可要小心在意。岳老怪一向是睚眦必报,且报复手段定然是阴毒无比。”

燕独飞笑道:“如此最好,燕某正好拿他来练练剑。这些天一直没有出手,只怕剑术也有些荒废了。”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余长远和庄恒云便即告辞离去。

待两人走得远了,燕独飞道:“余长远对厉兄弟并不放心。他这是来试探口风,若是厉兄弟稍有隐瞒,只怕这老家伙便要翻脸了。”

厉秋风笑道:“我带了那么多庄丁下山,与岳老怪交手之事定然瞒不过他。倒不如把这些事直接说与他听,倒可少了许多麻烦。至于去找许鹰扬一事也不须瞒他。现在余长远最担心咱们私下结纳,有碍他做这笔买卖。其它的事情,他都暂且放在一边了。”

燕独飞道:“看样子就在这几日内他便要下手,乔师兄的墓中又不知道到底有些什么。咱们须得随机应变,若是找到宝藏的线索,便把这几个老家伙做掉。”

厉秋风道:“许鹰扬这人倒是难以琢磨,请问燕兄,到时如何应付这人?”

燕独飞道:“我看这人与余长远只是虚于委蛇,余长远对他也是早有防备,两人只是相互利用,撕破面皮那是迟早的事情。若是他与余长远翻脸,咱们随机应变,哪边弱咱们就帮哪边,先把强的干掉,剩下的一方就好办了。”

厉秋风笑道:“燕兄高见,在下佩服。”

便在此时,忽听得“轰隆”一声巨响,直觉得房屋似乎都颤抖起来,屋顶的灰尘簌簌而下,桌上的茶杯“喀喀”作响。

厉秋风和燕独飞见机甚快,两人身形如电,已自从门口蹿到屋外。

厉秋风抢出屋门之后,几个起落便到了慕容丹砚所住的僧房门前,双掌一挥,已自将房门震开。他抢进屋内,只见慕容丹砚一脸惊愕站在屋中,地上摔落着一个茶杯。马东青却摔倒在地,正自扶着一张椅子想爬起来。里屋的萧展鹏已从床上坐了起来,似乎刚刚睡醒,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

厉秋风道:“两位姑娘快离开这里!”说完快步抢到里屋床前,将萧展鹏背了起来便向屋外跑去。慕容丹砚这时也反应过来了,拉起马东青便向外跑。

四人跑到屋外之后,只见院子中已站了不少人。余长远大声说道:“大家不必惊慌,没什么大事!”

那大喇嘛也从大殿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一脸惊骇地对余长远道:“余施主,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余长远道:“没什么,想来是有哪个兄弟带的东西炸了。”

那大喇嘛吓了一跳,正想再说,只见僧房后面已腾起一股黑烟,夹杂着噼噼啪啪的燃烧声。他正要说话,余长远早已大声对众庄丁道:“大家都到后院去,帮着三庄主灭火!”

五虎山庄众庄丁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一声呼喝,便即向后院奔了过去。

余长远对大喇嘛道:“大喇嘛尽可以放心,若是有什么损失,余某一力承担,绝对不让大喇嘛为难。”

这喇嘛庙多年失修,除了第一排僧房之外,后两排僧房早就荒废,破败不堪。大喇嘛原本也并不放在心上。此时又听余长远说要赔偿,心下大喜,合什道:“那就劳烦余先生费心了。”

待众喇嘛回到大殿之后,余长远对庄恒云道:“老三也太马虎了,每次都要炸上一两次,唉。”

庄恒云在一边道:“大哥不必担心,想来是刚来的庄丁不是熟手,才弄得火药爆炸。这事儿不算什么大事,老三自有法子应付。”

厉秋风这才知道是何毅熬制火药时发生了爆炸,看余长远和庄恒云并未慌张,想来何毅制造火药时发生爆炸的意外肯定不少。既然知道没有什么大事,厉秋风便即背着萧展鹏回到屋中,将他小心放在床上。转头对慕容丹砚道:“慕容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出屋子,只见众人已回到各自屋中,院子中只剩下几个喇嘛,指着僧房后的黑烟小声议论,见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出来,这些喇嘛便即散开,有的走回大殿,有的回到僧房。

此时已将近傍晚时分,天色有些暗了。山风拂过,直吹得屋顶的荒草呜呜作响。庙宇四周的树林随风晃动,倒似有无数奇形怪状之人,正自窥伺着喇嘛庙。

慕容丹砚不知厉秋风找自己有何事情,心下正在嘀咕,却又有几分欣喜。厉秋风却不说话,左手提刀,便向庙外走去。慕容丹砚心中虽微感诧异,却也没有多问,只得紧紧随在他身后。

两人走出庙门,厉秋风沿着小路走上左侧山坡,不多时已走入一片树林之中。他转头望去,只能看到喇嘛庙的几处飞檐楼角,便即停下了脚步,转头对慕容丹砚道:“慕容姑娘,你看此处风景如何?”

慕容丹砚被他问得莫名其妙,一双眼睛直盯着厉秋风的面容。只见厉秋风面露微笑,只是笑容之中充满诡异,全不似他平日的慷慨温和。慕容丹砚心下一凛,暗想:怎么他今日如此奇怪?只是心下虽迟疑不定,却又不好出言询问,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这里哪有什么风景,只不过是一片杂树林罢了。”

厉秋风道:“既然如此,我便送你回慕容山庄罢。”

慕容丹砚大惊,不知道厉秋风此言是何用意,正要询问之时,却见厉秋风右手倏然拔刀,口中喝道:“我这便送你回慕容山庄!”

刀光一闪,他手中的长刀已劈向慕容丹砚面门。

这一刀快若闪电,即便慕容丹砚长剑在手也是难以招架,何况此时全无防备?慕容丹砚心下一痛,一个声音说道:“你要死在他手里了!”另一个声音却道:“死在他手里,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眼见阴森的刀光掠到眼前,慕容丹砚看着厉秋风诡异的笑容,突然想道:“这人不是厉大哥!厉大哥绝不会如此对我!”

便在此时,只听“叮”的一声轻响,厉秋风只觉得长刀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撞,这一刀竟然劈不下去了。他一个跟头倒翻了出去,长刀在身前一横,只见慕容丹砚身前已然多了一个灰衣人。

这人头戴斗笠,将脸遮住了一半,右手长剑如雪,斜斜指着厉秋风。双足不丁不八,左手将慕容丹砚拦在身后。

厉秋风缓缓将刀放下,微笑着说道:“阁下终于现身了,这几日阁下一直窥伺在旁,敢问是慕容姑娘的什么人?”

那人却不说话,见厉秋风放下长刀,却也将长剑向背后一插,“铮”的一声厉响,长剑已自归鞘。

这一下虽然看上去漫不经心,厉秋风却知道若无十年以上的功夫,绝对不能看也不看便将长剑如此恰到好处的插入剑鞘之中。仅此一招,便知此人实已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

此时慕容丹砚一声欢叫,从那灰衣人身后跳了出来,绕着灰衣人转了两圈,突然伸出右手,竟然将那灰衣人的斗笠摘了下来,随即戴在自己头上,笑着说道:“吓了我一跳,要不是厉大哥用这法子激你出来,你是不是不想见我?”

只那那灰衣人年纪不过二十多岁,浓眉大眼,面色坚毅,嘴角微微露出笑意。斗笠被慕容丹砚抢走,却并不生气,只是微笑着说:“他的刀好快,我若是不救你,这一刀恐怕会伤了你。”

厉秋风不须再问,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

慕容丹青,传说中的慕容山庄年轻一代中的第一高手!

第87章

慕容丹砚双眼一瞪,道:“他才不会伤我哩!”说完转头对厉秋风道:“厉大哥,你知道他是谁么?”

厉秋风收刀入鞘,道:“看慕容姑娘高兴的样子,在下便猜到了。想必这位便是慕容山庄的慕容丹青少侠罢。”

慕容丹青嘿嘿一笑道:“什么狗屁少侠,好难听的名字。”

慕容丹砚道:“我哥哥最不喜欢别人叫他什么大侠少侠,常常说听了就想揍人。所以厉大哥,你还是不要叫他什么少侠。只有萧老五那种绣花枕头,才巴不得别人叫他什么萧少侠。”

慕容丹青道:“萧老五怎么找到你了?是你把他打伤了?”

慕容丹砚撇了撇嘴道:“我才懒得理他。这人讨厌得很,一路跟着我到了这里。不过他武功比我高,我想伤他也伤不了。再说怎么也得看萧叔叔的面子,也不能与他撕破面皮。”

“那么是这位伤了他?”慕容丹青冲厉秋风挤了挤眼睛。

慕容丹砚叽叽喳喳地将萧展鹏如何跟着自己,又如何被一个小孩一剑刺伤之事说给慕容丹青。慕容丹青初时还面露微笑,越听面色越是郑重,待慕容丹砚说完,他面色冷峻,对慕容丹砚道:“那老者一直没有出手?”

慕容丹砚知道自己这哥哥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即便被慕容秋水责罚,却也并不在意,还从来未见他如此郑重,不由微感奇怪,道:“那个老人一直没有出手,不知道在捣什么鬼。”

慕容丹青摇了摇头,道:“不应该啊,他既退隐,爹爹又仍在江湖,他不会大着胆子现身才是。”

慕容丹砚奇道:“你说什么呢?难道爹爹识得这个老人?”

慕容丹青道:“岂止识得,若真是此人,他和爹爹的渊源可是深得很啊。”

慕容丹砚道:“这老人到底是谁?”

慕容丹青沉声道:“二十年前江湖第一剑客,柳宗岩。”

厉秋风心下一凛,道:“江湖传说,柳宗岩与慕容先生齐名当世,只是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有关他的事情,全都只是传说,甚至没有人见过此人。听慕容兄的意思,柳宗岩在慕容先生手下吃过亏,不知道是也不是?”

慕容丹青道:“倒也不是在我爹爹手下吃亏,总之他是栽了一个大跟头,就此退出江湖。以他的身份,不应食言才是。若是此人重出江湖,必定有极大的图谋。丹砚,你若见了此人,要避得远远的,更加不能显露武功。若是让他认出你是慕容家的人,恐怕会对你下毒手。”

“有厉大哥在,我才不怕他呢。”慕容丹砚笑嘻嘻地说道。

慕容丹青比慕容丹砚年长三岁,从小兄妹就在一起厮混。慕容丹青一直心疼这个妹妹,同族的兄弟姐妹们在一起时,虽然时常打闹,慕容丹青从来没让慕容丹砚吃过亏。那时慕容丹砚常常对人说:“我哥哥在我身边,没人敢欺负我。”想不到今日一见,慕容丹砚第一反应竟然是眼前这个姓厉的保护他,这让慕容丹青多少有点不快。

厉秋风尴尬一笑,道:“慕容姑娘说笑了。慕容兄武功绝顶,有他在你身边,谁人又敢伤你?”

慕容丹砚一怔,道:“你这话是何用意?难道你不管我了?”

厉秋风道:“江湖险恶,此间不久便有一场大变故,慕容姑娘离得越远越好。现在慕容兄既然到了,正好带着姑娘回转慕容山庄……”

他话还未说完,只听慕容丹砚“呸”了一口,道:“我才不回去呢。这次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溜了出来,回去又得被关在屋子里面壁思过,我不要回去。”

慕容丹青道:“这次回去可不止面壁这么简单。你溜走之后,爹爹大发雷霆,连娘去劝都没有用,反倒说都是娘把你娇惯的蛮横无礼,两人大吵了一架。你知道爹爹向来不喜欢我,这次居然把我叫了过去,要我务必把你带回山庄。小妹,只怕这次爹爹会打你一顿板子。”

慕容丹砚转头对厉秋风道:“听见没有,你忍心让我回去挨一顿板子么?”

厉秋风心下尴尬,却又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苦笑了一下。慕容丹砚转头对慕容丹青道:“哥哥,你回去对爹爹说没找到我,他大不了骂你一顿,也不能把你怎么样。等我玩得够了,便回去给他赔礼道歉,好不好?”

厉秋风道:“慕容姑娘,你还是随慕容兄回去为好。何况你前些日子还受了伤……”

他话还未说完,慕容丹青脸色大变,对慕容丹砚道:“你受了伤?快说是怎么一回事,是谁下的手?”

慕容丹砚笑嘻嘻地道:“没什么大事,只不过跟人试招失手,被划了一下,现在已经全好了。”她一边说一边将双手挥舞了一番,道:“你看,是不是一点事都没有?”

慕容丹青若有所思地道:“柳宗岩若是重出江湖,只怕武林之中将有大变故。小妹,你还是先回江南罢,有爹爹在,没人敢与你为难。”

慕容丹砚急道:“我才不要回去!哥哥,你最疼我,不要带我走,好不好?”

她一边说一边抓住慕容丹青右手,不住地摇来摇去,软语相求。慕容丹青心想:“小妹若是现在回去,爹爹正在气头上,恐怕这顿板子是逃不掉了。倒不如过些日子,待爹爹的气消了些,再求娘亲从旁说些好话,好歹免了这顿责罚为好。”想到这里,他对慕容丹砚道:“要不我送你去外公家,让舅母带你回慕容山庄。爹爹再生气,也得给外公面子。”

慕容丹砚将嘴一撅,道:“我不要去外公家,不好玩。我就要留在这里。哥哥,你不知道,这里好玩得紧,天天都在打架。”

慕容丹青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萧老五现在受了重伤,也照顾不了你。至于他……”慕容丹青说到此处,看了厉秋风一眼,道:“这位兄台,敢问你的刀法是何人传授?”

厉秋风道:“在下出身伏牛派……”

还未等他说完,慕容丹青摇头道:“绝对不是。你一直在隐藏自己的武功家数。我这两日追到这里,庙中诸人我都能猜到来历,只有你一个人,我却猜不透。方才你假装要杀我小妹,出招之精妙,江湖中用刀的好手没有几个能及得上你,连我都给你骗过了。若非你出手如此凶狠,我也不会出手救她。”

厉秋风道:“家师不许我说出他的名字,还请慕容兄见谅。”

慕容丹青凝视着厉秋风,道:“你的刀法不错,这份胆识更是很了不起。近年来江湖中后起之秀中,能及得上你的当真不多。我这小妹的眼光倒也不错……”

慕容丹砚啐了他一口道:“你胡说些什么?”边说边羞红了脸。

慕容丹青叹了口气,道:“那日我躲在屋顶,想瞧瞧你在做什么,被你发现之后,便即飘身而去。这位厉兄到了屋顶之后,虽然没有找到我的足迹,却猜到有人一直在看着你,所以才想个法子激我出来。他这法子可以说是攻敌之所必救,这份心机,可是很了不起啊。”

慕容丹砚听他夸奖厉秋风,心下欢喜,道:“厉大哥的武功也是很了不起的,那日我和马姐姐失手被一个妖妇擒住,厉大哥孤身闯进那妖妇家中,将我们救了出来。要不是她,说不定你就见不到我了。”

慕容丹青知道自己这妹妹一向目中无人,今日一见却对厉秋风推崇有加,心下暗暗称奇,又听慕容丹砚说她失手被擒,不由微感奇怪,道:“是哪个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对慕容家的大小姐下手?”

第88章

慕容丹砚脸上一红,道:“只是一个女疯子,咱们不必理她。”

慕容丹青见她不愿谈及此事,只道她失手被擒,心下懊恼,是以才不愿详说,心下暗笑:“小妹这脾气,在江湖上受些挫折倒也不错。免得还以为江湖和慕容山庄一样,人人都要让着她。”

厉秋风拱手道:“慕容兄,此间之事颇为复杂,一时之间也无法说清。你还是带慕容姑娘回转江南,一来慕容老先生也可放心,二来避开江湖人物纷扰,岂不甚好?”

慕容丹青尚未说话,慕容丹砚已自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说道:“呸!我不要回去!腿长在我自己身上,凭什么要听你们的安排?!”

慕容丹青沉吟了一下,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办,小妹不妨在这里多待上几日。事情办完之后,我再带她和萧老五回江南。”

慕容丹砚立时变了一副面孔,笑嘻嘻地道:“哥哥此言甚是,只不过萧老五的伤过两日就好了,让他自己回去便是,你不用理他……”

便在此时,慕容丹青低声道:“有人来了。我就不与他打照面了。厉兄,还请你多多照顾小妹。这里情势复杂,你们须要小心在意。”

他话音一落,右手轻轻一抓,慕容丹砚头上的斗笠已经到了他的手中。他将斗笠戴到头上,也不见他如何用力,身子便如鬼魅一般飘了起来,直跃上一株大树,几个起落,便即消失不见。

慕容丹砚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样,我哥哥的武功了不起罢?”

厉秋风正色道:“这个自然。慕容兄的武功神秘莫测,不愧慕容家年轻一代中的第一高手。

慕容丹砚正欲再说,厉秋风右手食指在嘴边一竖,“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便在此时,只得远远的有人说道:“厉兄弟在么?”

厉秋风听出是燕独飞的声音,当下高声说道:“厉某在此,是燕兄么?”

过了片刻,只见燕独飞从坡下走了上来,一见厉秋风和慕容丹砚站在当地,他倒并不奇怪,只是嘿嘿一笑,道:“不好意思,燕某不知道两位都在此地,倒有些打扰了。”

慕容丹砚知道燕独飞不是五虎山庄的人,见他一直与厉秋风走得近,对他倒没有什么恶感,道:“咱们只是散步聊天,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燕独飞道:“多谢慕容姑娘恕罪。”说罢对厉秋风道:“余长远派人过来说,今天晚上,便要去探我师兄的坟墓,要咱们吃过晚饭,便准备出发。”

厉秋风道:“以这几个老家伙的性子,忍到今日实属不易,咱们也得好生准备才是。”

他转头看了一眼慕容丹砚,道:“慕容姑娘,咱们这便回去罢。”

慕容丹砚奇道:“余老贼他们要去探坟墓?”

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糟糕,刚才只顾着和燕独飞说话,竟然忘了慕容姑娘在一旁。正想怎样找一个话头搪塞过去。却听慕容丹砚道:“好啊,我总算知道这几个老贼跑到这里干什么了。他们是要盗墓,是不是?”

厉秋风和燕独飞对视了一眼,心下均想:“给她知道了,却是一个大麻烦。”

厉秋风道:“这事颇有曲折,日后厉某自会说与姑娘听。眼下万万不可与余长远等人冲突,只须静观其变便是。咱们快些回去,否则这几个老家伙定然起疑。”

燕独飞点头称是,道:“我先回去,厉兄弟和慕容姑娘随后再回。这样他们便不会疑心咱们私下里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们。”

慕容丹砚道:“不用三人分开回去么?”

燕独飞微微一笑,道:“你与厉兄弟一起,他们是不会怀疑的,只会更加放心,哈哈,哈哈。”

慕容丹砚不知燕独飞此话是何意思,正要再问,却听厉秋风道:“燕兄不要取笑了,还是快快回去罢。”

燕独飞离开之后,厉秋风带着慕容丹砚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却是装做从山下回来的样子,直走到喇嘛庙的门前。此时庄恒云刚好走出庙门,一见二人,他微微一怔,随即笑着迎上前来说道:“厉兄弟哪里去了?余大哥正让我找你回去商议大事。”

厉秋风做出惊讶的样子道:“闲来无事,便在周围随便走了一圈。不知余庄主要商议何事?”

庄恒云看了站在一边的慕容丹砚一眼,眼中微有笑意,道:“厉兄弟去了便知。”

慕容丹砚见庄恒云看自己的目光中颇有戏谑之意,心下颇为不快,“哼”了一声道:“厉大哥,我先回去了。”说罢也不理会庄恒云,径自回庙中去了。

庄恒云见慕容丹砚已然走远,守在庙门口的庄丁也不在左近,当下小声对厉秋风道:“大哥的意思是今晚便要动手。到时厉兄可不要忘记咱们此前所说的事情。”

厉秋风道:“咱们都是为了发财,须得齐心合力。二庄主所说之事,厉某只当没听见。到时拿到银子拍拍屁股便走,其它的事情厉某是顾不上了。”

庄恒云嘿嘿一笑,道:“厉兄弟还是信不过我。这样也对,大家先齐心合力把银子弄到手,其它事情以后再说。”

两人并肩走入院内,却见庄丁正在给各屋送上饭菜。这一餐颇为丰盛,整个院子香气四溢。那些喇嘛哪还有心枯坐念经?一个一个的也都溜回到僧房之中,早有庄丁也将饭菜送了进来,喇嘛们都是大喜,对余长远等人更是感激。

晚饭过后,余长远将众人召集到自己房中,压低了声音说道:“今晚咱们便要动手。大家只带顺手的兵刃暗器,其余东西全部留在房中,自有留守的兄弟处理掉。一个时辰之后大家出发,须得小心在意,不要惊动了庙里的喇嘛。”

庄恒云道:“我昨晚已经打探清楚了,皇陵中的守军已全部开拔至皇陵之外。眼下皇陵中只剩下一些留守的军卒,不过一二百人。换防的军队还没到,正是咱们下手的好时机。”

余长远道:“老二已经事先给咱们找了一条路,老三的火药也已准备停当,今天晚上咱们须得上下齐心,不可畏首畏尾,大家可记住了么?”

众人纷纷称是,余长远这才让众人回去准备。厉秋风和燕独飞回到屋中,各自将兵刃收拾停当。厉秋风道:“我到慕容姑娘那里去和她说一声。“

燕独飞笑道:“正该如此。只是这姑娘性子倔强,你要叮嘱她不要轻举妄动。”

厉秋风到了慕容丹砚的僧房之外,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道:“慕容姑娘在么?”

只听得脚步声响,门“吱呀”一声开了,慕容丹砚笑着对厉秋风道:“我正想去找你,偏巧你就来了。”

两人走进屋中,厉秋风见马东青正在里屋服侍萧展鹏吃饭,便走了过去对萧展鹏道:“萧少侠的伤势可好些了么?”

萧展鹏已听马东青说过是眼前这人用伤药救了自己,他虽是心高气傲之人,此时却也颇为有礼,道:“多谢兄台赐药,我的伤已无大碍,只须再将养几日,便可行走无异。”

厉秋风又安慰了他几句,转身走到外屋,对慕容丹砚低声说道:“今晚五虎山庄有事情要办,我要随他们同行。你们留在庙中,千万要小心在意。”

慕容丹砚瞪大了眼睛道:“我也要去!”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萧少侠重伤未愈,马姑娘又不会武功,全要姑娘照顾,这担子可很重,姑娘万万不可离开。”

慕容丹砚思忖了片刻,道:“那你何时回来?”

厉秋风道:“现在尚不知道何时能回到这里,我想两三日内,应该会有消息。只是我离开之后,姑娘须要小心,若有敌人来袭,不要强打硬拼,能躲便躲,能逃便逃。”

慕容丹砚道:“厉大哥尽可以放心,只盼你能早日归来……”

两人又谈了几句,厉秋风便即告辞,慕容丹砚直将他送到院子中,呆立良久,这才怏怏不快地回去了。

第89章

厉秋风回到屋中,刚刚喝了一盏茶,却听得有人轻轻敲门,却是庄恒云的声音:“两位兄弟,大家这便出发罢。”

厉秋风和燕独飞提着兵刃走出门来,却见院子中已聚集了数十人,余长远和许鹰扬等已然到了。余长远留了十名庄丁在庙中留守,让庄恒云在前带路,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了喇嘛庙,直向莲花山北峰而去。

这一次众人走得比第一次要快的多,不过一个多时辰,便翻过莲花山北峰,到了康陵的红墙之外。庄恒云当先带路,沿着红墙直向北行,一直到了红墙尽头,夜色之中,只见几根巨大的树枝从墙内伸了出来。厉秋风上次在后殿厢房屋顶曾经见过这株大树,心下暗自奇怪,庄恒云为何这次不越墙而入,竟然直接到了这里。

此时众人停下了脚步,三十名庄丁蹲在墙下小心戒备,庄恒云对众人小声说道:“这里原来有守陵军士,防备森严,现在军队已撤到皇陵之外,这里没了守卫,是以咱们从这里进去,倒省了不少力气。”

余长远道:“越过这段围墙,便是燕老弟图上所标记的位置。咱们进去之后再做商议。”

庄恒云跃上墙头,在上面观察了片刻,随即向墙下众人做了一个手势。余长远低声道:“大家进去!”

众人施展轻功先后跃入墙内。何毅又在墙头上放下绳索,让三十名庄丁也跟了进来。

众人进到皇陵之后,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上次在厢房之上曾经远远遥望过这里,当时只见到一株大树,此时到了此地才发现,大树之后竟然还有一座小小的宫殿。厉秋风见殿门口挂着一块匾额,星光之下,只见上面写着“玄武殿”三个大字。

余长远低声对燕独飞道:“燕兄弟,能否把你的地图再拿出来给大家参详一下?”

燕独飞从怀中取出地图,将地图铺在地上。此时这后院已无巡夜守军,众人也再无忌惮。庄恒云取出火折子,晃着火后,众人齐向地图上看去。却见那一树一石的后面,却是一片空地。余长远指着空地道:“这地方便是这座玄武殿,只不过不知道乔先生为何未在地图上标出来。”

燕独飞道:“咱们先进到这玄武殿中,去看看是否有什么古怪。”

余长远和许鹰扬对视了一眼,道:“老三,你带着咱们五虎山庄的兄弟守在外面,其他的兄弟跟我一起进去。”

何毅答应了一声,约束三十名庄丁沿着红墙藏了起来。余长远一马当先,抢到玄武殿门前。只见殿门紧闭,门上挂了一把大锁。他转头对庄恒云道:“老二,把这门想法子打开。”

庄恒云抢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一根细细的铁丝,在锁孔中转了几下,只听“喀”的一声轻响,那锁竟然开了。庄恒云将锁取了下来,却未发出半点声响。燕独飞在一边赞道:“二庄主,真有你的。”

庄恒云道:“雕虫小计,不足一晒。”边说边将殿门轻轻推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大殿中直扑了出来,激得他打了一个寒颤。众人眼望着殿内一片漆黑,心下均自惴惴不安。

余长远见众人畏缩不前,沉声说道:“今日有进无退,大家还怕个鸟?!”说罢从庄恒云手中要过火折了,晃着了火,便即踏入玄武殿中。

众人见余长远进了大殿,胆气登时壮了起来,纷纷跟了进去。进入殿中才发现,这座宫殿实在是小的可怜。殿内长宽各有十步左右,正中立着玄武大帝的泥像,左右分别是龟蛇二将。供桌上摆了几个碗盘,却无供品在内。左右的墙壁上却画着一些神仙仕女,倒也栩栩如生。

余长远道:“怎么在这皇陵角落里,建了这么一个小庙?”

许鹰扬道:“余庄主有所不知,成祖皇帝在位之时,尊崇玄武大帝为皇家守护之神。京城中的监、局、司、厂、库等衙门中都建有玄武庙,供奉玄武大帝像。永乐十年又命隆平侯张信率军夫二十多万人,在武当山修建了真武观。据说玄武大帝乃水神,克火,故皇宫北侧也建有玄武庙,便是为了压制火灾。看皇陵的布局,与皇宫颇为相似,是以在这里建了这座玄武殿,想来也是为了祈求玄武大帝护佑,避免皇陵遭遇火厄。”

余长远道:“大家四处找找,看这殿中是否有古怪之处。”

众人在殿中四处搜寻,只是这殿内简朴到了极点,除了三座泥像之外,便只有一个供桌,此外再无别物。众人查找了两遍,也没有找到什么可疑之处,只得面面相觑。余长远道:“燕老弟的图上标明有一树一猴,现在大树倒是还在,可是这猴子要到哪里去找?”

庄恒云道:“难道那猴子在殿外不成?”余长远道:“老二,你到外面和老三说一声,让大家在左近看看,有没有像猴子的石头。”

庄恒云答应了一声,便即出了殿门。余长远在殿中踱了几步,对燕独飞道:“乔先生的坟墓,难道便在这附近么?”

燕独飞道:“乔师兄在信上也未明说,只说在御书房中取到地图之后,找到他的坟墓,自会知道先帝所留下的遗诏和宝藏所在。”

余长远点了点头,负着手在供桌前转了几圈,又抬头看了看玄武大帝像,便即走到那泥像旁边,伸手将火折子伸到泥像之后,仔细观察了半天,又失望地走了回来,道:“泥像后面也没什么异状……”

便在此时,庄恒云走入殿中,对余长远道:“我和老三带着兄弟们在这玄武殿前后细细找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猴子,连像猴子的石头也没有。”

余长远心下焦躁,顿足说道:“折腾了快一个时辰了,却无半点发现,难道要咱们空手而归么?”

厉秋风忽道:“余庄主不必焦急,我看这殿中定有古怪。”

余长远道:“厉老弟有何见解?”

厉秋风道:“各位请看,这供桌上的碗盘尚在,供品却是半个也无,烛台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想来这玄武殿已有好久无人供奉。只是大家看看殿内地面,还有供桌之上,却无半点灰尘,这难道不奇怪么?”

众人听了厉秋风之言,立时四处查看,果然发现这殿内干净得出奇。庄恒去道:“厉兄弟说得对,这殿内如此干净,定然有人时常来打扫。这倒奇了,为何有人会时常到这个小庙来……”

厉秋风道:“方才二庄主打开殿门之时,有一股极寒之气从殿内涌出。这玄武殿四面无窗,这寒气却又是从何处而来?”

余长远道:“方才我也察觉到有一股寒气,只是现在那寒气已然没了。也可能是这殿门关得久了,积下了一些阴气,却也说不定。”

厉秋风摇头说道:“兄弟在大内当差之时,也曾到过一些多年未有人居住的宫殿,却从来没遇到过如此寒气。这寒气定然是从殿内某处而来,只是咱们进来之后,将殿门打开,过了这么长时间,殿内与殿外之气相互交融,便感觉不到这股寒气的存在。”

说到此处,他转身走到门口,将殿门又关上了,对众人说道:“再等片刻,看看是否还有寒气。”

果不其然,不到半柱香工夫,这殿内竟然又变得阴寒起来。余长远嘿嘿笑道:“厉兄弟真是了得,这座殿果然有古怪。”

庄恒云心下一动,对余长远道:“大哥,把火折子给兄弟用一下。”

余长远将火折子递给庄恒云。庄恒云将火折子举在手中,凝立不动。只见那火折子的火焰呼呼作响,直向殿门口歪了过去。

众人转头向玄武大帝的泥像望了过去,余长远道:“风是从泥像这边来的,这泥像身上定有古怪!”

第90章

余长远和庄恒云抢到那泥像之前,在前后左右仔细搜寻,余长远更是伸手在泥像各处或弹或摸,却并未找到机关所在。

燕独飞站在屋子中央,仔细辨认那寒风的来源,确是从玄武大帝泥像方向吹拂过来。只是见余长远和庄恒云两人一番忙活,兀自没有结果,心下颇感诧异。无意间转头望了一眼,却见厉秋风双手背在身后,正自看着左侧墙上的壁画。

燕独飞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在这欣赏壁画?于是走到厉秋风身边,低声说道:”厉兄弟,可有什么发现?“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这画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找不出来什么。”

燕独飞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晃着后举了起来,左侧墙壁上的壁画登时变得清楚起来。只见这壁画绘的是一幅升仙图,图中最左下方是一片树林,绘着不少民众牲畜,然后有一人仙风道骨,正自踩着祥云飞向天空。而空中云气弥漫,穿过这云气之后,便到了壁画的右上方,绘的却是伏羲、女娲、日月四神,正自做出迎候状。另有不少仙人仕女,在空中排列,神态各异,端得是惟妙惟肖。

这幅画绘得甚是生动,人物颇为传神。当时民间流行升仙图,市井之上每逢新年,便有不少人拿了升仙图出售。有些富户人家新建大宅,往往也要在照墙上绘上一幅升仙图来讨个彩头。内容倒是大同小异,不外乎王子乔、羽人、西王母以及伏羲、女娲、日月四神等人物。是以厉秋风等一见到这幅壁画,立时猜出这画绘的是什么故事,以及画中的人物都是谁。

燕独飞道:“这幅升仙图绘得不错,但是没瞧出有什么古怪。”

厉秋风却不答话,借着燕独飞手中火折子的光亮,仔细地在画中细细寻找。蓦然间他低声说道:“原来是在这里?!”

燕独飞心下一惊,急忙凑了过去道:“厉兄弟有何发现?”

厉秋风左手指着壁画左下角,对燕独飞道:“燕兄来看,这是什么?”

只见这壁画最左下角绘的却是一处洞府,左侧盘膝坐着一位长须老者,怀抱拂尘,似乎正在入定。右侧绘着一个极矮小的人物,半跪半伏,面向老者,左手却向身后指去。他身后围着五六个人,似乎正在倾听他与老者在说些什么。

燕独飞道:“这图好像是一个道士正在与众弟子说话,想来这老道士传授了什么秘法,这小道士最后得以飞升罢。”

厉秋风道:“燕兄久居西北,恐怕不知道这故事。中原有一本杂书,名为《西游记评话》,说得是大唐初年三藏法师西天取经的故事。书中所说,这位三藏法师收有一位了不起的徒弟,乃是天生石猴,生有神力。这猴子出世之后,拜在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的菩提老祖门下,修得一身本领。这图中所绘的便是这段故事。厉某在京城当差,闲来无事常到朝前市闲逛,最爱听人讲这部书。”

燕独飞又惊又喜,指着那半跪半伏之人道:“厉兄弟说这人便是那石猴?”

厉秋风道:“不错。他这是在拜菩提老祖为师。你看他的左手指向何处?”

燕独飞将手中的火折子又凑近了几分,顺着画中那石猴左手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斜斜的指着的方向正是玄武大帝的泥像。

燕独飞苦笑了一下道:“还是那尊泥像。只是余庄主他们搜寻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机关。”

厉秋风道:“不只是泥像,你瞧他这手指的高度,可没泥像那么高。”

燕独飞重新审视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供桌之上,心中一凛,道:“这供桌有古怪!”

余长远和庄恒云仍围着泥像左右乱转,泥像上已沾染了两人不少手印,却没有半点发现,正自焦急之间,忽听得燕独飞说供桌有古怪,两人顿时停下了脚步,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奔到供桌之前。

许鹰扬一直站在殿门之前,冷冷地看着余长远和庄恒云在玄武大帝泥像前敲敲打打。此时见两人抢到供桌之前,他也快走了几步来到供桌前面。

燕独飞和余长远举着火折子,在供桌上下仔细寻找。这供桌通体黑色,桌面甚是厚重,四条桌腿几有碗口粗细。桌面擦拭得甚为洁净,上面摞着几个空碗盘。

庄恒云精通机关之术,此时他双手在桌面四角轻轻一按,桌子却并无异状。随后他双手托住供桌两角,轻轻向上一抬,那桌子甚是沉重,只是抬高了寸许,便再也升不上去了。庄恒云大喜,道:“这桌子果然有古怪!”

余长远等见庄恒云找到了机关,心下都是极为欣喜。只听庄恒云道:“大伙退后几步,我把这桌子抬起来,看看有何异状。”

众人依言退后了几步,庄恒云双臂用力,将桌子向上用力一抬,只听得一阵尖利刺耳的摩擦之声,火折子的火光映照之下,供桌下面的地面竟然慢慢裂开了一个洞口,从洞口中透出一股寒气。

庄恒云又惊又喜,道:“这桌子下面定然连着钢线,一抬之下便启动了下面的机关。”

他说完之后,将供桌缓缓放回原处,那洞口却并未合拢。庄恒云蹲下身子,在供桌桌腿上仔细寻找,又轻轻将那桌腿抬起,果然在靠近泥像一端的两条桌腿底下都连着钢线。只要用力将供桌抬起,这两条钢线便会拉动地下的机关。

庄恒云小心翼翼地将供桌向泥像一侧放倒,将洞口完全露了出来。

余长远看着黑漆漆的洞口,嘿嘿笑道:“总算没有辜负咱们这些年的辛苦,还有十几条人命。哈哈哈。”

庄恒云吓了一跳,急忙对余长远道:“大哥,咱们身处险地,千万小心!”

余长远“哼”了一声,道:“宝藏便在眼前,还小心个屁。叫老三带人进来,咱们准备下洞!”

庄恒云将何毅等人叫了进来,这屋子本来极小,此时挤了将近四十人,立时拥挤不堪,后面的庄丁勉强有一个容身之处,只是半个身子都在殿外。余长远吩咐留下两个机灵的庄丁守在这个玄武殿中,其余的庄丁都随着众人下洞。

余长远安排完毕,又查点了一下各人所带的兵刃,重要的是庄丁们分别携带的火药及水和干粮,一切无误之后,他对庄恒云道:“老二,现在老四已经不在了,咱们这些人中,只有你最精通机关。还要辛苦你先行下去,咱们随后跟上。”

庄恒云昔年便是江湖中有名的盗墓贼,生平所盗大墓不计其数,此时听得余长远吩咐,倒也并无异议。他从一名庄丁手中接过一支火把,用手中的火折子点燃之后,便即向洞中扔了进去。

众人围在洞口,借着火把的光亮向洞内望去。却见洞口有一道斜斜的石阶伸向洞内。那火把在石阶上不住翻滚,过了一会儿便消失在洞内。

庄恒云道:“大哥,我在前面,你们跟在后面。切记进入洞穴之后,不要随意触碰这洞中的东西,便是墙壁也不要去碰,以免触发机关消息。”

余长远等点头称是,庄恒云又点燃一根火把,举在左手,右手从一名庄丁手中接过一根一人多高的木棍,在最上端的几级石阶上轻轻敲击了几下,等了片刻,见没有异状,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慢慢走了下去。

余长远对那两名留守的庄丁道:“咱们下去之后,你们便将在供桌放回原位。若洞口合拢,你们每隔一个时辰,便托着供桌将洞口打开。若是有人在这殿外经过,只要没有发现你们,便不要与他们动手。”

那两名庄丁是五虎山庄最机灵的两个,武功却也不弱,听得余长远吩咐,连连点头称是。余长远转过头来,又点燃了一根火把,对何毅道:“老三,你跟在最后,其余的兄弟随我进去!”

第91章

余长远走下洞去,随后便是许鹰扬、厉秋风和燕独飞,再往后跟着二十八名庄丁,何毅一人走在最后。每隔三人便有一人举着火把,另外每名庄丁身上还背着四根火把。余长远为此次盗墓筹划了极长的时间,在五虎山庄之时便常常演练,是以众庄丁配合的甚为熟练。

这道斜斜的石阶倒也并不算太长,走了四十余级后,便来到了洞底。厉秋风到洞底之时,却见余长远、庄恒云和许鹰扬已自站在一个巨大的石门之前,正自望着石门出神。

余长远见燕独飞也下到洞底,当下问道:“燕老弟,乔先生所绘的地图之中,还有什么指示么?”

燕独飞道:“乔师兄在地图上还留了几句话:不三不四,小儿垂拱,左西右东,生路自现。”

余长远皱了皱眉,对庄恒云道:“老二,你揣摩一下乔先生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便在此时,不断有庄丁从石阶上下来。这石门之前的空间有限,登时变得极为拥挤。后面的庄丁不知道下面出了何事,兀自向前拥去。一名庄丁被后面的庄丁在腰上推了一把,竟然摔了一个跟头。

余长远听得石阶上乱哄哄的一片吵闹,当下高声喝道:“停下来,先不要往下走!”

众庄丁立时停下了脚步,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此时庄恒云在石门前转来转去,仔细推算了半天,突然欢声叫道:“大哥,我明白了!”

余长远道:“老二,你找到了打开这门的机关了?”

庄恒云指着石门道:“大哥,你看这石门之上这些图案!”

借着火把的光亮,只见那石门之上排列着一些石钉图案,有的三个一组,有的四个一组。庄恒云道:“乔先生在地图既然写着‘不三不四’,那么机关的所在必然不是这些三个一组或四个一组的图案……”

余长远等人此时也明白了这“不三不四”是何意思,当下都在石门前仔细寻找。过了片刻,却听许鹰扬道:“在这里了!”

只见许鹰扬手指的地方,是在右侧那半扇石门左下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有一个图案与其它图案不同,是由五个石钉组成。

庄恒云道:“许大人好眼力,定是此处无疑。”

他蹲下身子,右手在那五个石钉上摸索了半天,发现这五个石钉排列的图形恰好如同一个人右手五指摊开。心中一喜,暗想:“原来如此!”他将右手五指分别按在这五个石钉之上,果然是珠联璧合,这五个石钉便似依照他的右手打造的一般。他五指微微用力,向石门方向按了下去。

只听“轰隆轰隆”一阵巨响,庄恒云急忙站起身子向后退了几步。只见两扇石门慢慢向左右移动,竟然缩入到石壁之中,

石门缩入石壁之后,露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洞口。这洞口高一丈有余,宽可容两人并肩进出,不时透出一阵阵寒气。

庄恒云对余长远道:“乔先生的坟墓想必就在这洞穴之内。小弟先进去,然后大哥再跟上。”

余长远点了点头,道:“千万小心!”

庄恒云答应一声,将手中的火把用力向洞中扔了过去。他这一掷用上了内力,那火把便如利剑一般“呜呜”着飞入洞穴。借着火把的光亮,只见洞穴是用大块的青条石砌成,远远的似乎还有一个圆丘。只是众人正要仔细观看之时,那火把却坠落到地上,虽然仍未熄灭,却看不到远处有些什么了。

庄恒云左手接过一根火把,高举在头顶,右手拿着木棍在地上一边敲击一边前行。余长远和许鹰扬随后跟了上去。厉秋风和燕独飞也一前一后跟在后面。

待走到那火把掉落之处,庄恒云将火把拾了起来。如此一来,两根火把都握在他手中,但见火把熊熊燃烧,光亮登时强了不少。

只见二十余步外,有一个极大的圆丘,在火把光照之下,便如一头巨兽,静静地蹲伏在洞穴深处。

庄恒云停下了脚步,转头对余长远道:“前面那圆丘应该便是乔先生的坟墓,我先过去看看,各位暂且留在这里。”

他见余长远点头同意,便即小心翼翼地又向前走。走了不到五步,只见左右豁然开朗,原来竟然到了一个极大的石室之中。这石室正正方方,足可容纳百人。只是石室之中除了那圆丘之外再无别物,倒是让人感觉颇为诡异。

庄恒云将木棍交在左手,右手从背囊中掏出一个小石球,蹲下身子向前一甩,那石球便沿着地面向那圆丘滚了过去。只听“咕隆咕隆”的响声,石球一直撞到圆丘方才停下,地面却并无异样。庄恒云又依样画葫芦向石室各个方向滚出八个石球,见并无异状,他才回头对余长远道:“大哥,你们进来罢。”

众人涌入石室之中,只见偌大一个屋子,只有这圆丘孤零零地立在十余步外。燕独飞抢在众人之前,几步走到那圆丘前,却见圆丘之前还有一个矮矮的石桌,后面立着一块石碑。这石碑几有一人多高,碑首刻二龙戏珠图,其下部中间刻有“皇明敕葬”四字两两并列。碑身正面中间竖刻着“威武伯锦衣卫指挥使谥憨忠南公之墓”。

燕独飞伏地大哭,只震得整个石室嗡嗡作响。

余长远等人走上前来,对着坟墓拜了几拜。许鹰扬道:“想不到南大人竟然真的埋骨于此,而且还受封威武伯,那是先帝极大的恩宠了。只是今上登基之后,便无人再提起南大人之名,想来真是令人叹息。”

燕独飞又磕了几个头,这才站起身来,对许鹰扬道:“当今皇帝是外藩夺位,对我乔师兄这等先帝忠臣,自是要加以贬抑。我师兄追随先帝于地下,或许逃脱了一番劫难。不少先帝身边的宠臣,在新君继位后,便被或贬或杀,唉。”

余长远对这些朝廷之争却并无半分兴趣,他对燕独飞道:“乔先生让咱们找到他的坟墓,现在已经找到了。不知道他所说的宝藏又在何处?”

燕独飞看了余长远一眼,用衣袖拭了拭泪水,道:“乔师兄在信中言道,到了他的坟墓之后,便可知道此事缘由。咱们在这石室中四处寻找一下,定能找到线索。”

余长远听得此言,转身对众庄丁道:“大家在这石室中搜寻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东西!”

五虎山庄众庄丁答应一声,便即举着火把在石室中四处搜寻。

何毅却没有随众庄丁四处搜寻,而是径直走到乔思南的墓前,先是在墓碑周围转了一圈,然后走到乔思南的坟丘旁,仔细观看了一番。转头对余长远道:“乔先生所留下的东西,只怕是在这石丘之中。”

这时在石室四周搜寻的庄丁已聚拢到坟丘之前,纷纷禀报没有找到东西。余长远点头道:“看来老三说的不错,咱们要找的东西应该是在乔先生的墓内。”

何毅道:“这石丘建造得甚是结实,不过咱们用火药倒可以把它炸开……”

他话音未落,只听燕独飞怒道:“不行!你怎么敢炸我师兄的坟墓?!”

何毅冷笑道:“咱们到这里来便是为了发财,慢说是你师兄,便是亲爹亲娘,这坟墓老子一样要炸!”

燕独飞双目圆睁,右手按着剑柄,道:“何老三,你若是敢对我师兄不敬,我便要你在这里给他陪葬!”

庄恒云急忙走上前来,拦在燕独飞身前道:“燕老弟也不要动怒,大家再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不惊动乔先生,还可以把东西拿出来……”

燕独飞道:“谁敢动我师兄的墓,我便要他的性命。若是有人不信,不妨试试看!”

第92章

余长远站在一边,冷眼瞧着燕独飞道:“燕先生,咱们当日可是磕过头的,发誓要干成这笔买卖。你现在却在这里打横炮,不怕天谴吗?”

燕独飞冷笑道:“咱们只说来发财,可没说要惊扰我乔师兄在天之灵。”

何毅在一边道:“人都死了十几年了,还有什么灵不灵的?老燕,还是正经儿取了宝藏回去逍遥快乐罢。”

燕独飞不怒反笑,道:“若是为了钱财,我去掘了你爹的坟,不知道何老三你是否愿意?”

何毅嘿嘿笑道:“若是我爹的坟里有几万两银子,不用你掘,我自己就去掘了。哈哈,哈哈”

燕独飞虽然知道何毅阴狠无耻,却没有料到他无耻到这个地步,不想与此人再说,当下转头对余长远道:“余老大,咱们联手发财,现在大事未成,你便要翻脸么?”

余长远踱了几步,道:“燕老弟,正是因为大事未成,所以咱们现在须得打开乔先生的坟墓,找到线索,才能做成大事。这皇陵守军虽已开拔,却仍是险地,这样拖延下去,对咱们是大大的不利。所以我劝燕老弟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意气用事。”

庄恒云在一边劝道:“燕先生,乔先生给尊师写信,便是要青海派到这里来取了先帝遗诏。若是咱们找不到乔先生留下的东西,那就无法找到先帝遗诏,这岂不是有违乔先生的遗愿?”

燕独飞摇了摇头道:“二庄主不必多说,要我毁了乔师兄的坟墓,那是万万不可!”

何毅脸色一变,道:“姓燕的,别以为你武功高强,咱们便怕了你了。咱们五虎山庄几十人一起动手,立时便能将你乱刃分尸!”

燕独飞冷笑道:“何老三,你若是想试试,不妨第一个过来!”

余长远心下盘算:“既已到了乔思南的墓中,燕独飞手中的地图已然没有太大用处,瞧他的样子,对此后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太多,留不留此人,已不是关键所在。只是燕独飞武功不弱,加上厉秋风虎视在旁,许鹰扬态度暧昧,若当真动起手来,即便能够将燕独飞除掉,五虎山庄只怕也是元气大伤,这倒要好生考虑才是。”

他正思忖间,忽听许鹰扬道:“你是何人?”

余长远一怔,只见许鹰扬指着众庄丁中的一人说道:“你不是五虎山庄的人,混进来有何图谋?”

众庄丁齐向那人望去,只见这人身上穿的虽是庄丁的衣衫,只是面目陌生,分明不是五虎山庄的同伴。只是进到这墓室之后,人人只顾着寻找乔思南留下的东西,竟然没有注意到有人已经混了进来。

余长远沉声喝道:“大家散开,把这人围住!”

那人嘿嘿一笑,对许鹰扬道:“他娘的,你倒机灵,居然能发现老子,不愧是锦衣卫的一条好狗!”

余长远道:“大家齐上,宰了他!”他既知此人不是庄丁,必是图谋宝藏,是以不管对方是何方神圣,都要杀掉灭口。

那人冷笑道:“老余,想杀人灭口么?只怕现在已然晚了!”

余长远道:“不晚,倒是你来得早了,连东西都未看到,就要变成肉酱了!”

便在此时,只听有人哈哈大笑道:“只怕未必!”

话音未落,从石室之外“呼”的一声掠过来一个圆圆的东西,直向余长远飞了过去。余长远不敢用手接,将头一偏避了开去。只是那东西从他身旁飞过之时,余长远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那东西撞到了墙上,“砰”的一声,又摔落到地上。何毅抢上前去,用长剑拨动了一下,待看清这东西之后,脸色大变,颤声说道:“是庞老二的人头!”

庞老二是众人进墓之时留在玄武殿中留守的两名庄丁之一,为人极是机灵,武功却也不弱,想不到人头竟然被人割了下来。余长远等人心下均是一凛,暗想:“糟糕,只怕敌人大举来袭,墓道入口已然失陷。”

只听得脚步声响,石室之外不远处亮起了火把油松,片刻之间,从大石门的方向涌进来数十人。为首那人一身锦袍,身材高大,面如重枣,不怒自威。

余长远一见此人,心下大震,暗想:“这个老家伙怎么到了这里?!”

这人正是兴远镖局总镖头唐赫。他走到石室入口处便即停下了脚步,对余长远道:“余老弟,咱们又见面啦。哈哈,哈哈。”

假冒五虎山庄庄丁那人向后退了几步,站到了唐赫身边,对唐赫道:“唐老镖头果然好计谋,不费吹灰之力,便到了这里。只怕这几个家伙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嘿嘿,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余长远见唐赫一脸得意,岳铁崖却也站在他身后,正自恶狠狠地盯着燕独飞。此外唐赫身边还高高低低地还站着五六位江湖人物,余长远倒大多识得,均是京城左近的武林大豪,。这些人身后还跟着五六十人,大半是兴远镖局的镖师。

“唐老镖头,你带了这么多武林同道追踪在下,又杀了五虎山庄的兄弟,意欲何为啊?”

唐赫听了余长远的话,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余老弟,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大家都到了此处,也别藏着掖着了。你这笔买卖,我和同来的江湖朋友,也要分一杯羹!”

余长远正要再说,只听岳铁崖道:“唐老英雄说得极是。姓余的,你若是识相,乖乖地推举唐老镖头为尊,大伙儿一起做这笔买卖。如若不然,你们便到阴间去发财罢。”

余长远看了岳铁崖一眼,转头对站在唐赫身边一个白眉老者道:“马老拳师,您是京城德高望重的前辈,晚辈想请您主持公道!”

马老拳师微微一笑,手抚长须道:“余庄主,钱是赚不完的,在江湖中行走,朋友最重要。余庄主若是能大义疏财,多多结交朋友,以后江湖这条路定然是越走越宽。是以我劝余庄主听听这位岳朋友的意见,大家公推唐老英雄为首,一起来发这笔财!”

余长远点了点头,逐一向唐赫身边几位武林大豪望去。只见这些人有的面露羞愧之色,有的却得意洋洋。他心下思忖:“原来那日在永安城中,唐老贼虽不敢得罪刘康,退出了顾家老店。只是他负气出走却并未走远,一直窥伺在侧。此人图谋甚远,带了这许多武林高手同来,若是动起手来,我等占不到半点便宜。倒不如暂时与他虚与委蛇,寻个时机将这些混蛋除掉。何况正要与燕独飞翻脸,他与岳老怪有过节,正可以借刀杀人,再图大计。”

想到此处,余长远嘿嘿一笑,道:“唐老英雄威震天下,原应推举他为尊。既然大家都有此意,我五虎山庄自然不肯落后,便请唐老英雄发号施令罢。”

唐赫原本以为收服余长远要费一番周折,想不到此人见风使舵,竟然甘心降服,心下大喜,道:“余老弟言重了,大家齐心合力,何分尊卑?老哥哥只是痴长了几岁,万万不敢为天下先。还是余老弟为主,大家帮忙便是。”

余长远双手乱摆,道:“若是唐老英雄不在,余某倒可猴子称大王。唐老英雄既然到了,哪还有余某说话的份儿?远的不说,便是京城左近,唐老英雄那是说一不二,其他的江湖同道只有给唐老英雄提鞋的份儿。呵呵,呵呵。”

他话音一落,唐赫身边有几位武林高手脸色微变,显然是心下不服。唐赫谦逊了几句,最后说道:“既然余老弟一力推举,唐某若再是推辞,不免寒了各位江湖英雄的一片热心。老夫便勉为其难,带大家一起发财罢,哈哈,哈哈。”

唐赫说话之间,脸上全是得意之色。余长远面带微笑,心下却暗道:“老匹夫,饶是你奸仅鬼,也要喝老子的洗脚水!先让你这老贼得意片刻,待老子反过手来,非得要了你的性命不可!”

第93章

唐赫将余长远叫到身边,两人低声说了半天,唐赫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燕独飞一眼,冷笑道:“想不到你便是青海夺命三剑客的老三,老夫真是走了眼了。”

燕独飞道:“唐老镖头言重了,只能说你是贵人眼高罢了。”

唐赫道:“眼下大家一起发财,就请燕先生退在一边,让咱们打开乔先生的坟墓,取出墓中的东西罢。”

燕独飞将长剑在身前一举,道:“若想打开我师兄的坟墓,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唐赫脸色一变,正想说话,岳铁崖阴恻恻地说道:“好,那就让我来取你的性命。”

那日在顾家老店之中,岳铁崖被燕独飞出剑偷袭吃了大亏,心下一直记得此仇。眼下已方人多势众,燕独飞却落了单,正可以趁机将此人除掉,以雪当日之耻。是以他越众而出,右手铁手套一挥,便要上前动手。

庄恒云急忙抢上前来,拦在两人中间道:“大家都是为了求财,何必伤了和气?”

他说到这里,转头对燕独飞道:“燕老弟,你还是听唐老镖头的话,退在一边罢。”

燕独飞喝道:“我青海派虽只有燕某一人,却也不能任人欺凌!”他说到这里,左手在乔思南的墓碑之上猛然拍了一掌。他激愤之下,这一掌力度却是不小。只听“喀”的一声响,那墓碑竟然向地面陷了下去。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不由得齐齐后退了几步。只见火把油松照耀之下,那墓碑缓缓沉入地下,待墓碑顶部也缩入地底时,地面转瞬合拢,再也见不到墓碑的影踪。

众人面面相觑,唐赫沉声喝道:“姓燕的,你捣什么鬼?”

燕独飞脸上却也是一片茫然,正要说话,只听得一阵“哗啦啦”之声大起,那供桌表面裂开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洞,随即缓缓升起一个锦匣。

众人眼睛齐齐盯着那锦匣,目光中全是贪婪。岳铁崖距那供桌最近,此时哪还顾得了其它,伸手推开了挡在身前的庄恒云,便向那锦匣扑了过去。

便在此时,一直站在一边的厉秋风看到燕独飞的眼中露出一丝阴毒的笑意。

唐赫见岳铁崖伸要抓向锦匣,心下大急,高声喝道:“岳兄住手!”

岳铁崖虽应唐赫之邀联手对付泰山派,但心下各自都有所防备。此时眼见锦匣就在眼前,岳铁崖暗想:“唐老儿贪得无厌,为了银子谁都能够出卖,今日若是能找到宝藏,免不了还是一番争斗。我若是将锦匣抢在手中,便占了先机,唐老儿投鼠忌器,自然不敢对我下手。”念及此处,他更不能收手,仍然向锦匣抓了过去。

眼见他要抓到锦匣,忽听得“嗤嗤”之声大作,岳铁崖大惊,只觉得眼前寒光闪动,他百忙之中向旁边滚了出去,只听“噗”的一声,右腿已然中了一枚暗器,登时痛入骨髓,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此时从石室四周的石壁上突然打开了很多小孔,从中射出弩箭。这一下事出仓促,众人全无防备之际,这弩箭又急又密,只听得石室中全是弩箭破空之声,夹杂着中箭之人的凄厉惨叫,一时间乱成一团。

过了片刻,弩箭终于不再四射,众人这才惊魂未定地站起身子。只见遍地都是伤亡之人。弩箭散落了一地,伤者不住翻滚呻吟,叫得格外凄惨。

唐赫见机甚快,听到“嗤嗤”声时便即一个跟头翻出了石室,将身子紧紧贴在石壁之上,是以全身上下一点伤都没有。此时见弩箭已经射完,这才小心翼翼的走进石室,对手下一名镖师道:“快快救助受伤的兄弟!”

那镖师答应了一声,急忙抢上前去扶住一名疼得正在地上翻滚的镖师。那镖师疼得狠了,双目圆睁,右手乱抓,正好在扶着他的那名镖师脸上抓了一把。那镖师惊呼了一声,随即倒在地上,捂着脸不住惨叫。

唐赫心下一凛,高声喝道:“这弩箭有毒!大伙儿先不要碰受伤的弟兄,都躲到一边去!”

此时马老拳师刚将岳铁崖扶起,听唐赫这一声叫喊吓了一跳,右手一推,便将岳铁崖摔出一丈多远,自己退到了唐赫身边。

石室中未受箭伤之人听得唐赫提醒,人人心惊,哪还顾得上救人,全都逃到石室门口,紧贴着隧道石壁。只剩下厉秋风、燕独飞、许鹰扬三人站在乔思南坟墓旁边。地上躺着十余具尸体,另外还有十多名伤者正自在地上翻滚,发出凄厉的叫声。只是他们翻滚了片刻,便即四肢僵硬,慢慢地躺倒在地,眼见是不活了。

岳铁崖被马老拳师摔出一丈多远,此时倚坐在石室西侧墙下,嘶声叫道:“唐老英雄,快来救我!”

唐赫皱了皱眉头,转身对众人说道:“哪位带了解毒的良药,不妨给岳老怪敷上!”

只见一个黄袍人走了出来,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对唐赫道:“我这倒有本门的清魂丹,只是不知道是否能解了此毒。”

唐赫见这人正在河北飞星门掌门人贾阮,知道飞星门擅用毒药,当下对贾阮道:“那就劳烦贾掌门去为岳老怪解毒。”

唐赫本来就对岳铁崖颇有戒心,此时见岳铁崖中了剧毒,便是救了性命,一时半会也帮不上自己的忙,是以言语中便少了许多客气。此前他本来一直称呼岳铁崖为“岳兄”,待岳铁崖受伤之后,不知不觉之间变成了“岳老怪”。

贾阮走到岳铁崖身前三步之外,却也不敢走近,将药丸举在手中,对岳铁崖说道:“岳兄,这是本门的清魂丹,你将它含在口中,不要咽下,待唾沫将其化开之后,能解百毒。”

岳铁崖此时只觉得心跳极快,似乎要从口中跳出来,四肢百骸酸软无力,便如千万支细针同时攒刺一般。见贾阮将药丸扔了过来,勉强伸手接过,颤声说道:“多谢贾掌门赐药。”说完右手颤抖着将药丸送入口中,勉强盘膝坐好,运功抵御体内的剧毒。

唐赫盯着燕独飞道:“姓燕的,你好阴毒,竟设下了如此毒计。”

燕独飞冷笑道:“这机关又不是我设下的,谁教岳老怪心急?老唐,岳老怪不听你的号令,想抢这锦匣在手,好让你投鼠忌器。他可没把你当老大,你又何必为他出头?”

唐赫知道他这是出言挑拨,不过对于方才岳铁崖不听自己吩咐私自想抢锦匣的举动,他心下甚为不满。何况从适才的情势来看,燕独飞只是碰巧触发了机关,倒也怪不了他。此人是乔思南的师弟,对这坟墓所知的情况定然要比自己更多。何况听余长远方才所说,他与五虎山庄也有过节,自己正好可以加以利用,让双方互相牵制,倒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念及此处,唐赫哈哈笑道:“这些事情咱们暂且不提。燕老弟,方才多有不敬,还请不要见怪。”

燕独飞何等机灵,瞧着唐赫前倨后恭,立时猜到他的心思,当下笑道:“唐老英雄言重了,燕某佩服唐老英雄的人才武功,倒也愿意和老英雄联手,只要不毁坏我师兄的坟墓便成。”

唐赫指着那锦匣道:“东西既然不在乔先生的墓中,咱们当然不会去碰他的坟墓。只是从刚才的弩箭来看,这坟墓中的机关当真厉害。敢问燕老弟,这锦盒应如何打开?”

燕独飞皱了皱眉头,道:“我师兄在给家师的信中并未提到他墓中的机关……”

厉秋风心想:“适才岳铁崖抢夺锦匣之时,燕独飞目光中露出阴毒笑意。他定然知道这墓中的机关,只是想借着机关杀掉岳铁崖。此人武功高强,诡计多智,阴狠毒辣。这一路之上虽然与自己联手对敌,但此时已到了皇陵之中,只怕此人随时会翻脸,须得小心在意才是。”

第94章

唐赫此时俨然已是众人的首领,喝令庄丁和镖师将尸体全都抬到隧道里,这才走到那供桌之前,盯着锦匣,眼中全是贪婪之色。余长远等人跟在一边,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

唐赫转身对先前混入五虎山庄庄丁之中的那人说道:“老胡,你精通机关暗器,过来看看这锦匣如何打开?”

余长远听他称呼那人为“老胡”,心中一凛,暗想:“听说山西有一大盗,姓胡名桂,擅制锁具,手艺之精妙,天下无双,难道也被唐赫招揽了不成?”

只见那人已脱掉用来掩饰身份的庄丁衣衫,几步上前走到供桌之前,手中提着一根极细的铁丝,先是在供桌各处敲打了一番,随后用铁丝在锦匣上捅了几下。只是那锦匣颇为沉重,这铁丝又过于纤细,老胡虽臂上贯注内力,那锦匣却是纹丝不动。

余长远悄悄对庄恒云道:“老二,你看这锦匣可有古怪?”

庄恒云低声道:“墙上的弩箭是用来防盗墓的机关,这锦匣既出,应该没有机关了。只是不晓得盒上是否有锁。”

余长远道:“这个姓胡的你可识得?”

庄恒云道:“他姓胡名桂,是山西一带的大盗,江湖人称‘穿心锁王’的便是此人。”

余长远点了点头,暗想:“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图谋此事十余年,想不到唐赫早已窥伺在侧,暗地里纠合了这么多旁门左道之士。今日之事若要善了,恐怕已无可能。怎样想个法子,将这些人一并送上西天才好……”

胡桂试探了半天,见供桌和锦匣再无机关,这才缓步走到供桌之前,仔细端详起锦匣。

唐赫双目直盯着胡桂,绝不放过他任何一个动作。

余长远和庄恒云也是大气都不敢出,眼中全是热切之意。

站在唐赫身边的马老拳师等人也是屏住呼吸,生怕漏过胡桂任何一个动作,不免失了先机,自己能分到的金银便要少了几分。

石室中只能听到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众人便如被人点了穴道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胡桂从怀中又掏出一个小铁片,慢慢地将铁片试着插入锦匣前部的细缝之中。他本以为锦匣定然用锁具锁紧,打开时须得费一番周折,想不到铁片竟然轻松地插入到细缝之中。胡桂心下一怔,手捏着铁片微一用力,只听“啪”的一声轻响,锦匣前部的盖子已然打开。

说时迟那时快,盖子刚刚一动,那“喀”的一声尚未停息,唐赫和马老拳师、余长远等人已经趴到了地上,剩下一干镖师和庄丁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

过了片刻,那锦匣之中并无暗器飞出,石室四周也无异样。

唐赫纵身而起,两步便抢到了供桌之前。此时只听风声响动,却是那马老拳师竟然和他并肩而立。唐赫心下一凛,暗想:“这个糟老头子武功不弱,我倒要提防此人才是。”

他斜了一眼马老拳师,道:“老马,想跟我抢么?”

马老拳师嘿嘿一笑,道:“唐老镖头何出此言?我是怕再有什么暗器飞出来伤了老镖头,是以跟上来看看。”

唐赫嘿嘿笑道:“老马,我只道你神拳无敌,想不到轻功也如此了得,后发先至,这一下可把唐某比下去了。”

马老拳师道:“唐老镖头说笑了。只是老镖头过于谨慎,方才未尽全力而已。若论真实武功,我哪是老镖头的敌手?哈哈,哈哈。”

唐赫哼了一声,却也并未再理他,转头便向锦匣中望去。

却见那锦匣之中放着一卷黄色的卷轴,此外便无一物在内。

唐赫转头对贾阮道:“贾掌门,烦劳你看一下这卷轴上是否有毒?”

贾阮答应了一声,从后面跟了过来,先是向锦匣内看了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盖子,将瓶中的粉末向锦匣之中洒了一些。过了片刻,那锦匣之中却无异状。贾阮道:“老镖头,这卷轴之上没有毒物。”

唐赫哈哈一笑,正要伸手去拿,突然又缩回了手,对贾阮道:“贾掌门是用毒的大行家,这卷轴还是你来取罢。”

贾阮愣了一下,随即知道唐赫对自己并不放心,心下暗骂唐赫奸诈,却又不敢违抗,只得小心翼翼地将那卷轴从锦匣中取了出来。

那卷轴刚从锦匣之中露出,只听得有两人发出“噫”的惊叹声。

唐赫目光如电,转瞬之间便找到了发出惊叹声的二人。

这两人站在乔思南坟墓之旁,一个是厉秋风,另外一人正是许鹰扬。

两人都是锦衣卫出身,只看了一眼,便即认出这黄色卷轴竟然是大内用的圣旨。

两人都听燕独飞说过,乔思南墓中藏有先帝正德皇帝留下的一份遗诏。只是此时亲眼见到这份遗诏,仍是掩饰不住心中的惊骇。

唐赫看了两人一眼,便即对贾阮道:“把这卷轴铺在供桌之上,打开来瞧瞧。”

此时余长远等人也跟了上来,目光全都盯在卷轴之上。

贾阮却也不敢托大,将卷轴放在供桌之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根小木棒,用它将卷轴慢慢打开。众人的目光也随着那卷轴滚动打开的方向不住移动。

只见那卷轴上写着几行大字:兴献谋逆朝中几无忠臣朕诏令锦衣卫指挥使南谦便宜行事遗重宝一窟以充军资持此遗诏号令天下勤王大事成后可封王爵钦此。

卷轴最后一角盖了一个红色的大印。唐赫等人看完之后,不由得面面相觑,饶是众人均是武林大豪,看了这份遗诏之后也是暗自心惊。

过了半晌,唐赫才颤声说道:“这、这是先帝遗诏么?”

马老拳师等人都是京城左近的武林大豪,只是对于朝廷之争所知甚少,有的甚至不知道兴献王便是当今嘉靖皇帝。听唐赫一问,都是默然不语。

忽听一人说道:“不错,这便是先帝正德皇帝留下的遗诏!”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说话之人站在乔思南墓旁,目光如刀,正自盯着供桌上的正德皇帝遗诏。

唐赫道:“阁下是哪一位?”

“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许鹰扬。”

他此言一出,唐赫等人面色大变,便如空中打了一个霹雳一般。锦衣卫本来就已让人闻之色变,此人还是北镇抚司的千户,那是专管追捕缉拿的大官,可以调动普天下的六扇门捕快。众人此次来盗皇陵,那是抄家灭门的死罪。却未想到同来的众人之中,竟然隐藏着一个锦衣卫大官。

唐赫见众人脸上都有惧色,暗想到了如此地步,已不容得收手。当下嘿嘿一笑,道:“大伙不用害怕。这小子只有一人,咱们并肩上齐上,把他乱刃分尸,自然没有人知道此事是咱们干的!”

众人听唐赫一说,心下均想:“此事既已给这锦衣卫知道,传出去必然无幸。倒不如拼死一搏,先将这锦衣卫做掉,再拿了财宝走人,倒是一条生路。”

只听呛啷啷之声不绝,却是有十几人已拔出了刀剑,虎视眈眈地盯着许鹰扬,只待唐赫一声令下,便要将许鹰扬乱刃分尸。

许鹰扬却面无惧色,只见他背着双手,对余长远道:“余庄主,你有何话说?”

余长远此刻心中正飞快地打着算盘。自通州城见到许鹰扬起,他就从来没有真正把许鹰扬当作同伴,只不过情势所逼,虚与委蛇而已。他原本就想利用许鹰扬,避开锦衣卫和东厂的阻拦,待进入皇陵之后,宝藏若是得手,便要找个机会将许鹰扬除掉。只是没想到唐赫竟然带着大批高手寻踪而至,自己这一方已然落了下风。此时他尽可以借着唐赫等人之手将许鹰扬除掉,但唐赫必然更占上风,说不定下一个便轮到自己。念及此处,他大声说道:“大家住手,我有话说!”

第95章

唐赫斜了余长远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余老弟,你又有何话说?”

余长远见唐赫如此轻贱自己,只得强忍怒气,笑着说道:“唐老镖头有所不知,许兄早已和兄弟结下了交情,要一起做这笔买卖。若无许兄相助,我等是到不了皇陵的。大家现在坐在同一条船上,不要伤了和气才是。”

唐赫沉声说道:“这人是锦衣卫的千户,那是正五品的大官,怎会放着官职不要,帮咱们来取宝藏?”

许鹰扬冷笑道:“我既答应了余庄主,自然有我的条件。”

唐赫道:“什么条件?”

许鹰扬道:“取了宝藏之后,我要独占三成!”

唐赫哈哈大笑,只震得石室之中嗡嗡作响。只听他大声说道:“你小子何德何能,竟然想吃掉这么大一块肥肉?”

许鹰扬道:“我要三成的宝藏,自然有我的道理。有我一路陪着,无论是锦衣卫、东厂还是地方官,都不敢与你们为难。想那宝藏定然数量庞大,要运出皇陵,这一路少不了被官兵盘查。若无我在旁相助,只怕你们连莲花山都走不出去。此外我弃了五品官不做来趟这混水,若是分得少了,我又何必甘冒大险?”

唐赫转头对余长远道:“你和他确是如此约定的么?”

余长远面露尴尬之色,道:“确是如此……”

唐赫转头对许鹰扬道:“老余和你的约定做不得数,你若是想和咱们一起发财,事成之后,咱们可给你一成宝藏。”

许鹰扬道:“唐老镖头,你是把这事当成做买卖,还要砍价不成?”

唐赫哈哈一笑道:“江湖也好,官场也罢,哪件事不是做买卖?只是有的是买卖官职,有的是买卖性命罢了。便是宝藏的一成,你十辈子也吃不完,又何必太贪心?”

许鹰扬思忖了片刻,道:“好,便依唐老镖头的意思,只是唐老镖头是江湖中的头面人物,可不要言而无信才好。”

唐赫道:“今日在此处的都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大家都可以作个人证,事成之后,许大人尽可以拿到宝藏的一成。”

余长远见两人和解,在一旁说道:“大家和气生财,那是最好不过了。”

贾阮道:“看这遗诏的意思,先帝是要咱们拿了这遗诏,然后取了宝藏,再把这事公告天下,让各地军马进京勤王。唐老镖头意下如何?”

唐赫“呸”了一口道:“做他的清秋大梦去罢。正德这小子在位之时胡作非为,死了还想咱们为他卖命,那是休想。咱们只管取了宝藏,其它的事情不用管他。”

余长远在一边道:“唐老镖头说的有理。正德皇帝本来就是一个昏君,咱们犯不上为朱家之人争夺皇位冒险。”

贾阮听罢说道:“那便将这遗诏毁了罢。”说完从一名镖师手中要过火把,便要将这遗诏烧掉。许鹰扬喝道:“住手。”抢上几步将那火把推开,对唐赫道:“这遗诏是先帝亲笔书写,极为珍贵,可否交给许某收藏?”

唐赫笑道:“你们这些当官的好生奇怪,这些烂字又值几两银子?你若喜欢,尽可以收着便是,又没人和你抢。”

许鹰扬道:“那倒要多谢唐老镖头成全。”说罢拱了拱手,便即将那卷轴卷了起来,放到了怀中。

唐赫对众人说道:“这遗诏虽然并无大用,却讲明了必有宝藏。咱们倒要仔细找找,看看这宝藏放在何处。”

胡桂仍自盯着那个锦匣,对唐赫道:“我瞅着这锦匣倒颇有古怪。原来以为这东西极为精巧,想不到一触便开。大内所用之物,原本不应如此粗糙才对。”

唐赫道:“你若是瞧着这盒子有古怪,便仔细搜寻一下。其余各位兄弟再四处找找,看看还有什么可疑之处。”

胡桂围着那供桌转了几圈,突然伸手抓住锦匣两端用力向上一提,只听“嘎吱吱”的摩擦之声大作,众人吓了一跳,以为又触动了什么机关,发一声喊,齐向石室外的隧道奔了过去。

胡桂也是吓了一跳,翻身趴在地上,半晌再没有声音。忽听得有人怒骂道:“姓胡的你这个王八蛋,没看到老子现在走不了吗?”

只见岳铁崖兀自盘膝坐在石室西侧,众人全都逃出了石室,他重伤未愈,想走也走不了。好在并无弩箭等射出,岳铁崖逃过一劫,忍不住破口大骂。

胡桂站起身来,却不理会岳铁崖,向前走了几步,转头对唐赫说道:“哈哈,机关果然便在这锦匣之中。唐老镖头快来看看,原来密道竟然在这坟墓之中!”

唐赫闻言大喜,急忙抢到胡桂身边,只见乔思南的坟墓圆顶已然从中间裂开。借着火把的光亮,可以看到墓中左侧有一具石棺,石棺右侧却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一道石级从洞口向内延伸了进去。只是火把照耀的范围有限,不知道这洞穴通往何处。

此时众人又都围拢了上来,看着黑漆漆的洞穴入口,心下均自兴奋不已,却又有些畏惧。

唐赫盘算了一番,对余长远道:“余老弟,这笔买卖是你最先起兴,便请你带五虎山庄的兄弟先行下洞,我带着兴远镖局和几位江湖朋友在后跟随,不知余老弟意下如何?”

数日之前,在永安城顾家老店之中,唐赫就曾逼着余长远带着五虎山庄众人与泰山派拼命,兴远镖局好坐收渔翁之利。此时他故伎重演,余长远早料他有此一着,当即说道:“我等义不容辞职。”当下将五虎山庄的庄丁召集到一处,除了被弩箭射死了十余人外,还剩下十几名庄丁。余长远道:“一会儿老二和老三带五名兄弟先行进洞,随后是许大人和厉兄弟、燕先生,我带着剩下的兄弟跟在后面。大伙儿听到没有?”

燕独飞和厉秋风对视了一眼,心想唐赫拿余长远当替死鬼,这余老贼又想拿咱们挡箭。只是心下虽如此想,表面上却佯装不知,一个劲儿地点头称是。

庄恒云和何毅手举着火把,带着五名庄丁先走入洞口,过了片刻,余长远对厉秋风等人道:“三位请吧。”

许鹰扬右手提着长剑,左手举着火把,便即走下洞穴,燕独飞和厉秋风跟在后面。这洞穴倒并不狭窄,长宽均有丈许。厉秋风走在燕独飞身前,沿着石级缓缓向下走去。火把光亮照耀之下,只见许鹰扬在他不远处,再向前尚能看到庄恒云和何毅等人手中的火把光亮,只是距离稍远了些,模模糊糊有些看不清楚。

一直走了五六十级,这才到了洞穴底部。前方却是一条平坦的隧道。庄恒云正自带着五名庄丁站在隧道入口处。见许鹰扬等人已经到来,庄恒云小声说道:“余大哥到了么?”

厉秋风道:“余庄主跟在后面,想来也快到了。”

燕独飞用火把照着四周,看了一会儿道:“从乔师兄墓中到这里,洞壁非常粗糙,想来这并不是先帝的墓道,只是临时挖出的一条隧道。”

许鹰扬道:“从遗诏来看,先帝是想让人先到南大人的墓中取得遗诏,再从这密道进到他的陵墓中,将宝藏运出,交给勤王大军,以图大事。唉,先帝性子跳脱,此等大事,却如同儿戏一般。他怎知道拿到遗诏之人,一定会为他做事?”

厉秋风道:“忠义之士总是有的,此事尚未了结,倒也不必失望。”

许鹰扬道:“可惜咱们看到的都是像唐赫……这等小人。”他本想在唐赫之后加上“余长远”三字,突然想到庄恒云和五虎山庄的庄丁就在身边,便将这三个字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第96章

此时只听得脚步声响,却是余长远带着十几名庄丁也下到了洞底。他将火把举在身前四处张望了一下,低声对庄恒云道:“老三都准备好了吗?”

庄恒云道:“准备好了。只待大哥一声令下,便送唐老贼上路。”

厉秋风等人这才发觉到了这里老半天了,何毅竟然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直没有露面。只听余长远低声道:“老二,你带着兄弟们先进隧道,向前探一段路,我和许大人、燕先生、厉兄弟留在这里,看看唐老贼的下场。”

庄恒云答应了一声,便即带着众庄丁进入隧道。许鹰扬道:“余庄主,你想与唐赫在这里摊牌么?”

余长远冷笑道:“这老贼处心积虑想夺这个宝藏,他若得手,必然杀咱们灭口。咱们自然不能坐守待毙。我已经让老三在这里埋下火药,只待老贼到了,便引燃火药,取了这老贼的狗命。唐赫一死,剩下马老拳师一伙人便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许鹰扬听他说得狠毒,道:“只是这里如此狭小,若是爆炸,只怕隧道坍塌,咱们也逃不出去。”

余长远道:“咱们先进到隧道之中,老三引着火药之后,咱们便向隧道尽头逃去,这隧道若是塌了,正好拦住了这些家伙的去路,与咱们却是无碍。许大人不必担心。”

厉秋风听他说得颇有信心,暗想:“难道这老贼来过这里?不然的话,为何好似胸有成竹一般?”

便在此时,只听那石阶之上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听见唐赫说道:“余老弟,下面是什么情况?”

余长远冲众人摆了摆手,然后向隧道的方向指了指。厉秋风等人急忙快步走进隧道之中。此时庄恒云带着庄丁已走得远了,连火把的光亮都看不到了。这时只见隧道入口处的一处地面突然鼓起,随即跳出一个人来,竟然是何毅。他用一块油布裹了全身,是以跳出来后,将油布一抖,身上却无半点泥土。

余长远见何毅从地下钻了出来,却并不吃惊,低声对何毅道:“老三,把火药点着。”

何毅答应一声,蹲下身子,从土中拽出一截引火药线,用火把将药线点燃,随即用土遮住。

此时只听石阶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唐赫又在石级上问道:“余老弟,你在下面吗?”

余长远见药线已然点着,当即对众人挥了挥手,转头对石阶高声说道:“唐老镖头,我们已经下到洞底了。一切正常,请各位下来便是。”

余长远说完之后,右手一指隧道,何毅等人立即向隧道内狂奔,余长远跟在后面。只听得唐赫笑道:“余老弟倒是蛮快的,你们先在下面等我,咱们下去之后再作商议。”

厉秋风等向前奔跑了十余丈远,忽听得身后“轰隆”一声巨响,片刻之间,只觉得身后一股大力涌到,他见机甚快,急忙趴在地上,那股大力从他身上掠了过去,直震得隧道洞壁沙土簌簌而下,直将他半个身子都埋了进去。

这时只听余长远喝道:“大家不要停步,快向前跑!”

厉秋风一跃而起,急忙向前奔去,又奔十余丈远,却见庄恒云带着众庄丁倚靠在隧道洞壁之上,一见厉秋风到来,庄恒云道:“厉老弟,后面怎么样了?”

厉秋风还未答话,许鹰扬和燕独飞也已到了,随后余长远和何毅一前一后也到了近前。何毅嘿嘿笑道:“隧道口已经塌了,估计石阶也好不到哪里去,唐老贼即便不被炸死,也会被活埋。真想看看这个老家伙死前的样子。哈哈,哈哈。”

余长远道:“咱们不要耽搁,小心前行是正经。”

这次却是庄恒云带着庄丁走在最前面,余长远带着许鹰扬等走在中间,何毅走在最后。众人向前又走了百十来步,庄恒云忽然低声喝道:“大家停步,前面走不通了!”

余长远几步抢到最前面,只见隧道已到了尽头,两扇青石做成的大门挡在众人面前。这两扇大门足有两丈多高,表面甚是粗糙,便似没有打磨过一般。庄恒云道:“这门怕不有万斤,咱们如何才能打开?”

何毅走上前来,双手用力,在石门上推了几下,然后退开几步,仔细看了片刻,对余长远道:“咱们先用火药炸它一下试试?”

余长远笑道:“我早有准备,大伙儿且看看我的手段。”

只见他叫过几名庄丁,道:“把东西取出来。”

那几名庄丁好似早有准备,将身上背着的背囊解了下来,从里面掏出了一些长短不一的铁棒,全都堆在地上。余长远蹲下身子,将这些铁棒组装起来,片刻之间,他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根一丈多长、形状奇怪的铁棍。这铁棍尽头处却是一个拐钉形状,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余长远将这古怪的铁棍在手里挥舞了几下,确认已经组合得非常牢固之后,这才走到石门之前,将那铁棍沿着两扇石门中间的缝隙慢慢插了进去。只见他反复转动铁棍,似乎在尝试套动什么东西。直过了半柱香工夫,却听余长远道:“好了,总算对准了!”

厉秋风见他行为古怪,正不知道他在捣什么鬼。只见余长远转过头来道:“几位兄弟过来帮忙!”

六名庄丁抢上前去,余长远道:“抓住这铁棍用力向前推,千万不可松手”

那六名庄丁倒似早就练过一般,每三人一边,抓住那铁棍一起用力向前推去。只听得石门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贴在门上,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之声,那铁棍也慢慢地向门缝内挤了进去。

六名庄丁丝毫不敢松懈,眼见着铁棍一大半已进入石门之内,余长远对庄恒云道:“老二,咱俩每人推动一扇石门,看能不能将它打开。”

庄恒云答应了一声,双掌贴在右侧那扇石门之上,余长远双掌贴在左侧石门之上,两人同时用力向前推动。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响,两扇石门已经向内打开,一股阴寒之气从门内直扑了出来。

众人向后退了几步,随即举起火把向前照去。只见石门之后是一个石室,距离石门五步远的地方,一根一丈多高的石柱子立在地面之上,下面却有一个石槽。

余长远举着火把当先走入石室,用火把照着那根石柱,仔细看了片刻,笑道:“若是没有马空空留下的这东西,这石门咱们是万万打不开的。”

厉秋风听他提到“马空空”三字,心下一凛,想到马东青说过余长远从马空空手中拿走一件东西,余长远一直赌咒发誓自己没有拿。看他现在这副样子,肯定是从马空空手中得到过某件东西,而且这东西对于进入陵墓来说非常重要。

燕独飞在一边说道:“余庄主真是能忍,当日发誓说没有拿马空空的东西,想不到啊想不到,嘿嘿。”

余长远听出他语带讥讽之意,却也毫不在乎,从庄丁手中取过那形状古怪的铁棍道:“这便是马空空当日交给我的东西。只不过云飞扬一直以为是什么地图,却没想到这是一个打开陵墓不可或缺的工具。”

他一边说一边将那铁棍又拆解成一根根长短不一的铁棒,然后让几名庄丁放入背囊之中,这才接着说道:“马空空曾对我说过,大凡皇帝贵族,下葬之后,都要用石柱抵住墓门,以防盗贼进入墓内。这石柱重逾千斤,单凭人力,那是万万打不开的。这马空空却是一生与陵墓打交道,他在盗北邙山曹氏陵墓时,竟然想到了这种工具,便是用这种弯钩形的铁棍从墓门缝中伸过去套住石柱,将它缓缓推开,墓门自然便开了。哈哈,马空空现在已经死了,这东西只有我才知道如何打造。”

第97章

厉秋风道:“余庄主,看样子那位马姑娘没有冤枉你。”

余长远冷笑道:“这东西落到她手里,又有何用?我不交给她,倒是为了她好。若是有人知道马空空还给她留了东西,锦衣卫要找她,那些江湖大盗更要找她。她这人又不会武功,应付的了吗?”

厉秋风道:“锦衣卫不是已经找过她了么?还是你余庄主带的路,杀了她一家满门,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余长远一怔,对厉秋风说道:“这是哪里话来?余某何时带着锦衣卫杀了她全家?”

许鹰扬在一边苦笑道:“这位马姑娘说是许某带着锦衣卫去到她家,将她全家人都杀了。想不到居然还是你余庄主带的路。嘿嘿,可是你我居然都不晓得此事,这事倒真是古怪得紧。”

余长远道:“厉兄弟,余某确是做了一些没本钱的买卖,与马空空也颇有嫌隙,但是杀他一家满门的事情,余某还做不出来。只怕其中有诈,厉兄弟不要上当。”

厉秋风正想再说,却听何毅说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还说它作甚?咱们趁早寻了宝藏发财是正经。”

余长远道:“老三说的是,什么马空空马东青,他们算什么东西?”说罢瞪了厉秋风一眼,对庄恒云道:“老二,你看看这石室是否有什么古怪?”

庄恒云答应了一声,手里举着火把,便在石室中四处搜寻。这石室并不太大,陈设也颇为简单,只是在石室一侧摆了两张石椅和一张石桌,此外便无它物。庄恒云四处查探了一番,最后站在那石椅之前仔细端详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道:“原来这个石室竟然是茅房……”

余长远一怔,道:“茅房?这陵墓中怎么有茅房?”

庄恒云道:“大哥有所不知,帝陵也是讲究‘事死如事生’的。皇帝生前所用的物品,死后也会一样不少在陵墓中备上一份。小弟在金陵曾盗过吴国孙氏的一处大墓,里面不只有茅房,还有猪圈狗窝。这石室设置简单,只是这石椅颇为奇怪,大哥不妨来看一看。”

余长远走上前去,却见那石椅的表面竟然有一个圆洞,下面还有一个石桶。只是方才离得远了,并未看到椅面上有圆洞。庄恒云道:“这种椅子我在其它大墓中也曾见过,是墓主出恭用的,下面备有净桶。”

余长远“呸”了一口,在那石椅上轻轻踢了一下,道:“真是晦气,竟然进了茅房。”

庄恒云道:“这密道从乔先生的墓中一直修到这里,想是怕引人怀疑,是以选择了茅房做为入口。建造这陵墓之时,恐怕这茅房是最不引人注目之处。”

余长远点了点头道:“咱们还是快快寻到宝藏为好。老二,你看看这里还有没有暗门通往别处。”

庄恒云笑道:“咱们已进到地宫之中,这里自然有供墓主前来如厕的门户,倒不需要找什么暗门了。”说罢用手中的火把指着那石椅侧面。只见石壁上有一处石门。这石门不大,与普通人家的屋门大小相仿。余长远大喜,抢上几步到了门前,正要伸手推门,转念一想,又将手缩了回来,用脚在那门上用力一蹬。只听得“轧轧”之声,那石门已自开了。

余长远将火把从石门处伸了进去,连着晃了几晃,见并无异状,对一名庄丁道:“你先进去看看。”

那庄丁浑身一颤,正想推辞,却见余长远一脸冷笑,知道自己若不答应,只怕大庄主一掌便要了自己的性命。是以壮着胆子,举着火把慢慢走了进去。只见石门之外是一处走廊,宽可容两人并肩进出。他转头对余长远道:“大庄主,这是一处走廊。”

余长远借着火把的光亮,见这走廊中并无异状,这才跟上前来。众人跟在他身后,正向往前走,只听庄恒云道:“大哥,咱们进来的那两扇石门要不要关上?”

余长远头也不回地说:“咱们既已进来,还管它作什么?”

厉秋风心想:“以唐赫之能,何毅未必便能一举将他炸死。此人不死,定然会寻到这里,进到陵墓之中,那是一个极大的麻烦,余长远为何置之不理?”念及此处,他对余长远道:“余庄主,若是唐赫未死……”

“你怕他跟到这里是不是?”余长远转头笑道:“实话跟你说罢,那石柱从外面用这铁勾可以套中之后推开,但是要是从里面将它推到石门之上,却甚是不易。要由巧匠指挥,且得有吊索之类的工具。眼下咱们只有这个铁勾,要把石柱放回原位,那是万万不能。与其在这里耽搁时间,倒不如早点找到宝藏。唐赫就算不死,隧道已塌,要想挖通后到达这里,也得费上好长一段时间。咱们不必管他,先做大事要紧。”

众人听他一说,想想倒也十分在理,便即沿着这走廊向前走去。只见走廊两旁,不时会有石门出现,进去看看之时,发现这些屋子只是更衣房、花房、厨房等,甚至还找到一处炼丹房。只是屋中陈设的木质家具已大半腐烂。有一间石屋中不知从哪里漏水,水深没过了脚面。

众人走了半天,终于走到了这走廊的尽头。却见又是一道石门挡在面前。这石门倒并不大,仔细看去却是通体用白玉做成,晶莹剔透,火把映照之下,只见浮光掠影,端得是美丽无比。

余长远是玉器行家,见这白玉门是用一整块玉雕刻而成,通体通透,若是带出陵墓,至少能卖得上万两银子。一道玉门已是如此珍贵,正德皇帝留下的宝藏自然是价钱不菲。念及此处,忍不住哈哈笑道:“发财了,发财了!咱们这番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庄恒云是飞贼,自然也识得这玉门的好处。他右手在门上摩挲了半天,对余长远道:“大哥,即便咱们找不到宝藏,把这玉门带回去,也能卖上万把两银子……”

他话还未说完,只听余长远道:“老二,你好小肚鸡肠。咱们到了这皇陵之中,随便拿一两件东西,价钱都是巨万,还留恋这玉门做什么?”

庄恒云赔着笑脸说道:“大哥教训的是,是小弟愚蠢。”

余长远道:“今日大家一起发财,见者有份。来,把这门打开,咱们看看还有什么。”

众庄丁听余长远说“见者有份”,心下大喜,听他吩咐要打开玉门,当即有两名庄丁抢上前来,伸手便去推那玉门。

这两名庄丁原以为这玉门与进入陵墓的石门一样,需要花费力气才能打开。是以一推之下已用尽了全身力气。想不到那玉门竟然触手即开,并未发出任何声音。两人用的力大,玉门向外一开,两人收不住力,一起跌到了门外。

玉门打开的瞬间,厉秋风心下一凛,只见那玉门之外,竟然灯火通明。

燕独飞也见到门外有灯光,大声喝道:“门外有古怪,大家小心!”

那两名庄丁跌到门外之后,竟然声息全无,便似沉入水中一般。

余长远双手在腰间一探,已自将判官笔握在手中,沉声说道:“老三,扔两枚霹雳弹探探虚实!”

何毅答应一声,右手从镖囊中掏出两枚霹雳弹,扬手便向门外打了出去。

初时尚听得两枚霹雳弹发出“呜呜”的破空之声,但是片刻之后,那“呜呜”之声竟然突然消失了。何毅和余长远面面相觑,脸上都是惊骇之极的神情。庄恒云颤声说道:“门外难道不是人,是鬼……”

许鹰扬道:“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分明是是有武林高手将何庄主的暗器收走。”

燕独飞道:“许大人说得有理,咱们既已到了这里,便没有了回头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此时只听门外一个破锣般的声音说道:“你们这帮偷鸡摸狗的小子也太不成器,等了这么久,却还是畏首畏尾,竟然自称是什么英雄好汉,当真让人笑掉大牙。哈哈,哈哈。”

第98章

众人最初以为遇到厉鬼,颇有些惊惧。此时听到说话之声,倒放下心来。余长远道:“不知道哪位相好的在这里等着咱们,不妨报个名号。”

只听那人笑道:“就凭你这三脚猫还想听老子的名号?趁早滚过来是正经!”

余长远见此前两名摔到玉门之外的庄丁踪影全无,哪敢轻易冒险,当下转头对一名庄丁道:“你过去瞧瞧。”

那庄丁眼见两名同伴摔出玉门之后便没了踪迹,早吓得肝胆俱裂,哪敢走出这玉门。余长远见他犹豫不前,心下大怒,右手斗然伸出,正抓住那庄丁领口,身子一侧,掌心内力吐处,那庄丁已自从玉门飞了出去。

只听那庄丁大声呼救,只片刻之间,声音突然停了,便如被人掐住脖子一般,随即身子猛然坠了下去,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只是众人站在走廊之中,没有看清他摔到哪里去了。

厉秋风道:“定是有人弄鬼,我出去瞧瞧。”

余长远道:“厉兄弟小心,咱们兄弟给你开路。”说罢转身对庄恒云和何毅道:“用暗器为厉兄弟开路!”

庄恒云和何毅答应了一声,两人各自从镖囊之中取出飞镖,双手扬处,只听飞镖破空之声不绝,十二枚飞镖已自从玉门激射出去。厉秋风身子一纵,借着飞镖射出之机,已然跃出了玉门。

只见这玉门之外,却是一处极大的石室,四周点着无数碗口粗细的白蜡,将石室照射的如同白昼一般。

厉秋风跃到石室之中,右手拔出长刀横在胸前,这才扫视了一眼。只见这石室宽约三丈,两端极长,几乎看不到头。此时他所站之处,恰好是石室的中间位置。先前被余长远掷出那名庄丁,倒在厉秋风不远处,四肢僵硬,张口结舌,却说不出话来,想是被人点了穴道。

在厉秋风不远处,有一张石桌,桌旁坐了四人,正自在赌牌九。

坐在庄家位置那人,一身油腻腻的衣衫,蓬头垢面,赫然是与厉秋风见过数面的“老寿”。

另外三人身穿青色锦袍,头戴黑纱帽,脚穿官靴,手中各执一副黑玉制成的叶子牌,笑嘻嘻地看着老寿。

那老寿仍然摆弄着手里的牌九,一脸兴奋地对其余三人道:“这下还不通杀你们三个小子?”

坐在他对门的青袍人笑道:“老寿,你输了快二十两了,这副牌翻不了身,我看大家也不必玩下去了。”

他左首的青袍人道:“高老大说得极是,老寿,这把玩过之后,咱们便把欠债清一清罢。”

那老寿笑道:“这把开过之后,谁欠谁还不好说哩!”

便在这里,余长远等人也抢出玉门之外,见到这石室如此之大,均自吃了一惊。庄恒云抢到躺在地上的庄丁身边,右手在他胸口推了几下,将他被封的穴道解开。转头看到先前摔出门外的两名庄丁歪倒在门边,正要去为他俩解开穴道,何毅早奔了过去,给这两人解了穴道。

余长远见老寿竟然出现这石室之中,心下一怔,道:“这不是寿老么?果然是世外高人,咱们竟都走了眼了。”

那老寿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兀自摆弄着手中的牌九,然后将牌九放在石桌上,对那三个青袍人道:“咱这牌不变了,你们三个小子定下来没有?”

对门那青袍人将牌九放在身前,笑着说道:“早就好了,就等你老寿开牌了!”

余长远见这几人大剌剌地坐着玩牌九,竟对自己视而不见,心下大怒,心想已到了此处,不管这几个人是何方神圣,只要挡了自己的道路,那是非杀不可!当即对何毅使了个眼色。何毅双手一扬,四枚霹雳弹便向老寿等四人飞了过去。

这四枚霹雳弹分打石桌旁的四人,去势甚急,眼见到了石桌不远处,便如碰上了一道无形的大网,竟然停了下来,却并不落下,只在空中滴溜溜转个不停。

只听那老寿笑道:“开牌啦!”双手在石桌上一拍,身前的四枚牌九倏然跳了起来,随即齐刷刷地落在身前,只是四张牌已全都翻了过来,却是一副双天。

对门那青衣人笑道:“老寿果然是握了一手好牌,怪不得如此嚣张,哈哈。”他话音方落,右手在身前四张牌九上轻轻一抹,也未见他动过手脚,那四张牌九已然翻了过来,竟然是“丁三配二四──”,也就是俗称的至尊宝。

老寿脸色一变,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他妈的高老大,真有你的。不过杀不了你也不怕,还有两个兔崽子呢。”

剩下那两名青衣人嘿嘿一笑,先后将手中的牌九翻了过来,竟然都是至尊宝。老寿登时愣了,看了半晌,猛然将手中的牌九摔到桌子上,指着对门那青衣人道:“娘的,今天你又耍诈!”

那青衣人笑道:“玩牌跟玩人一样,耍诈没什么,别被人逮到就好。老寿,认赌服输罢。”

老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蓦然间怒吼道:“都是这几个小子在一边乱来,闹得老子分心,才没发现你们三个小子捣鬼。他妈的,你们给我滚蛋!”

他话一说完,右手一挥,在空中滴溜溜乱转的四枚霹雳弹“呼”的一声倒飞了回来,直向何毅打了过去。

何毅大骇,百忙之中哪敢去接,身子向右侧一闪,让过了四枚霹雳弹。

“轰”的一声巨响,四枚霹雳弹撞到石室墙壁之上,登时炸裂。一时之间钢珠横飞,烟气弥漫。

余长远等人急忙伏在地上躲避,有两名庄丁避得慢了,被钢珠打中,登时惨叫着倒在地上,眼见不活了。

待余长远等人站起身来,石桌旁那四人早没了踪影。若不是石桌上仍然摆放着牌九,实难相信方才竟然有四人坐在桌旁玩牌。

庄恒云拍了拍长袍上的灰土,四处张望了一下道:“这四个家伙是人是鬼,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余长远冷笑道:“你见过鬼玩牌九吗?这四个家伙在这里装神弄鬼,便是要将咱们吓走。呸,做他妈的清秋大梦罢。咱们到了此处,哪还会走回头路?!”

何毅惊魂未定,对余长远道:“大哥,这四个家伙若不是鬼神,怎会懂得邪术?我那霹雳弹虽不说是百发百中,却从来未见过会在空中停止不动……”

余长远道:“这四人之中或许有内功高手,能隔空接物却也说不定。只是咱们人多势重,对手武功再高,咱们却也不惧。”

庄恒云向那石桌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了脚步,道:“这里有古怪,大家小心!”

余长远一怔,道:“老二,有暗道么?”

庄恒云摇了摇头道:“这桌子、这桌子是他娘的透明的……”

余长远抢上几步,站到庄恒云身边,这才发现透过那石桌,竟然能够看到对面的椅子。此时看那桌子,却是晶莹剔透,摆在桌子上的牌九便如浮在水上一般,看上去竟然在微微颤动。

余长远从来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景,转头对庄恒云道:“这、这难道有什么机关不成?”

庄恒云摇了摇头道:“机关之术是用来阻挡敌人或是杀人的,这桌子看上去好似海市蜃楼一般,与咱们倒像隔着一堵透明的墙。我瞧着不像是机关,倒像是布下的迷宫。”

“不是迷宫,是幻像!”许鹰扬走出玉门,沉声说道。

“幻像?”余长远问道:“依许大人的意思,咱们眼见这东西,难道是假的不成?”

许鹰扬嘿嘿冷笑,右手一挥,一枚飞刀疾向那石桌飞了过去。眼见那飞刀要飞到石桌近处,只听“铮”的一声厉响,那飞刀便如撞到一堵铁板上一般,火星四溅,飞刀竟然断成两截,“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便在此时,那石桌倏然消失了,众人眼前竟然是黑沉沉的一堵石墙,哪还有石桌的影子。

第99章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庄恒云精通机关消息,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景,他走上前几步,伸手在那堵石墙上轻轻点了一下,转头对余长远道:“大哥,这确实是一堵石墙……”

余长远喃喃说道:“如果这是一堵石墙,那方才那张石桌,四张石椅,还有那四个玩牌九的人,又是什么?”

许鹰扬沉声说道:“是孝陵卫做了手脚。他们这些人精通旁门左道之术。似这般幻像迷局,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方才除了那个衣衫褴褛的老者,余下三人所穿的衣衫都是孝陵卫的官服。那个高老大官服上绣有白鹤,那是百户的标记。只不过这老者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为何会与这三个孝陵卫混在一起。”

厉秋风道:“这几人虽布下迷局,却并不像要与咱们为难的样子。否则早就布下更厉害的杀招。”

许鹰扬道:“只怕也未必。孝陵卫精通的是旁门左道的异术,若是遇到武功高手以厉害的招数反击,其所遭受的反噬也将更加厉害。我猜这几个人是在试探咱们,一击不中,便即远遁,只怕在别处另有埋伏。”

余长远道:“咱们既已到了此处,只有向前,绝不后退。大家在这石室里找找,看看有没有出路。”

自那四人和石桌消失之后,这石室竟然不知不觉间变得小了,只不过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斗室,长宽不过十余步。石室中空空荡荡,除了点着十余支碗口粗的白蜡之外,再无任何物品。众人找了半天,却半点异状也无。庄恒云更是在石壁上四处摸索,想找出机关暗道,却无半点线索。

众人正自面面相觑之时,忽听得石室之外有人喝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只听有人一声惨叫,接着便听有人惊呼:“有敌人来袭,大家小……”

此人话未说完,却没了声息。

余长远喝道:“大伙快退入石室!”

只听得石室外数声惨呼,随即便没了声音。余长远低声道:“老二,把蜡烛打灭!大家盯着玉门,有闯入者杀无赦!”

庄恒云双手连挥,一连打出十余枚飞镖,将石室中的蜡烛尽数打灭。

四周一片黑暗,只是影影绰绰地能看到那扇玉门兀自开着,石室之外的情形却半点也看不清楚。

室中诸人背贴着石壁,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扇玉门。

直过了半柱香工夫,石室之外再无半点声息。燕独飞低声对身边的厉秋风道:“咱们总不能一直这般等下去罢?我出去看看。”

厉秋风道:“眼下外面情势未明,不得妄动。否则被敌人所乘,不免多有死伤。我瞧外面的敌人,也在等着咱们出去!”

便在此时,忽听得石室外面有人呼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连自己人都杀!”

话音未落,只听得数声惨呼,夹杂着极凌厉的剑气破空之声。

紧接着有人叫道:“大家小心,这人不是兴远镖局的朋友!”随即只听得兵刃撞击之声大起,不时还有人惨叫着扑通倒地。

何毅道:“大哥,咱们杀出去罢。”

余长远道:“万万不可,焉知不是敌人设下的圈套?咱们还是固守石室,静观其变。“

又过了半柱香工夫,石室之外突然变得沉寂下来,再无半点声音。

过了片刻,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颤声说道:“萧老五,你、你怎么出手如此凶狠,杀了这么多人?”

却听一男子说道:“我重伤未愈,若是下手稍有留情,被这些贼子反过手来,我死不要紧,倒连累了你和马姑娘二人,萧某可是百死莫赎了。”

厉秋风听这两人声音正是慕容丹砚和萧展鹏,心下一惊,暗想:“这两人怎么到了这里?”

余长远道:“原来是慕容家那个丫头到了,倒替咱们解了围。大伙儿趁机出去,看看还有没有兴远镖局的余孽。”

几名庄丁点起火把,余长远手提判官笔,当先走出石室。只见不远处站着三人,正是萧展鹏、慕容丹砚和马东青,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具尸体,看衣衫打扮大多是兴远镖局的镖师。

慕容丹砚手里举着一根火把,正自看着地上的尸体发愣,突然看到余长远走了过来,急忙拔出宝剑道:“原来是你这老贼捣鬼!”

萧展鹏长剑一横,道:“慕容姑娘暂且退在一边,我来取这老贼的性命!”

余长远急忙摆手道:“两位只怕有些误会。我们也是被这些人追杀,困在石室之中,幸得两位援手,才脱得此难。”

萧展鹏正要说话,慕容丹砚已自看到厉秋风从石室中走了出来。她欢叫一声,举着火把就跑了过去,丝毫没有理会余长远等人。

厉秋风道:“慕容姑娘,你们怎么到了这里?”

余长远道:“厉兄弟,咱们此刻要紧的是尽快离开此地。看样子唐老贼已经追过来了,咱们不可在此地久留……”

慕容丹砚笑道:“那个姓唐的老家伙带了一伙人在外面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现在走进另一条隧道里了,只怕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

余长远道:“那咱们也绝不可在此停留。”说罢对庄恒云道:“老二,你带着兄弟们在这石廊中到处找找,咱们既然从乔先生的墓中到了这里,便一定能找出通往宝藏的密道!”

庄恒云答应了一声,便即在石廊各处搜寻。厉秋风低声道:“慕容姑娘,我不是要你们留在喇嘛庙中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慕容丹砚道:“你们走了之后,我瞧见余老贼留下的那十几名手下鬼鬼祟祟的有点不对头,便偷偷跟着他们。原来这些家伙竟然想将我们全都烧死,连那些喇嘛也不放过。我和萧老五当即出手,将这十几个家伙全都擒住,为首的那个怕我们杀他,把五虎山庄的图谋全都说了。

“我和萧老五商议了一下,便将为首的那个家伙带在身边,其余几个全都打了一顿,然后捆了个结结实实,告诉庙里的大喇嘛,这些杀才想要烧庙劫财,赶紧派人报官。那大喇嘛看到这些庄丁在庙中各处埋下的火药,吓得魂都飞了,点头不迭,派了几个喇嘛下山去报官。

“我们逼着那个为首的家伙给我们带路,他便把我们带到皇陵。结果到了之后,找到一个什么玄武寺还是玄武庙,那里守着几个家伙,见到我们便扑上来动手,全都给萧老五打倒了。然后逼着一个家伙带我们进到洞里。后来进到一个石室,里面有一个受了伤的老家伙,叫什么燕山老怪,武功倒是不错,可惜受了伤,被萧老五擒住后逼着他带我们又进到一处密道。只不过这密道转来转去,燕山老怪逮个机会逃了。后来我们遇到了姓唐的老家伙,大家在密道里打了一架。我故意指错了方向,骗那个老家伙走进另一处密道。我们摸索着到了这里,发现这些家伙守在墓道里,看到我们走过来二话不说便上来动手,都被萧老五给杀了。想不到厉大哥你真的在这里……”

厉秋风听她讲述了来由,一时却也无话可说,转头看到萧展鹏倚着石壁,正自呼呼喘气,急忙走上前去道:“萧少侠伤势如何?”

萧展鹏脸色灰暗,咳嗽了几声道:“还好,杀这几个家伙,还不在话下。”

厉秋风知道萧展鹏一口气强自撑着,急忙从怀中掏出伤药道:“萧少侠,你强行动手,伤口定然又迸裂开了,先把药敷上再说。”

马东青在一边道:“厉大侠,我来给萧少侠敷药,您尽可以放心。”

厉秋风知道马东青心细,这几日一直照顾萧展鹏,是以点了点头,将瓷瓶递给马东青道:“那就劳烦马姑娘了。”

第100章

庄恒云带着庄丁在石廊两侧各个石室中到处搜寻,却找不到半点线索。直过了一个多时辰,余长远心下焦躁,站在石廊之中顿足说道:“如此下去,咱们岂不是都要困死在这里?”

慕容丹砚见余长远张皇失措,小声对厉秋风道:“这老贼气成这样,倒是少见。”

厉秋风道:“他是又焦急又害怕。急的是进到墓中还找不到宝藏,害怕的是兴远镖局追上来围攻,这里如此狭小,动起手来无路可逃。”

慕容丹砚撇了撇嘴道:“这老贼算家财万贯了,还跑来做这盗墓的营生,也真难为他了。听我们抓的那个庄丁说,他这次盗的是皇陵,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老贼要是得不了手,不如就留在这地下算了。这里这么多石室,只怕比五虎山庄的房子还多,他倒可以在这里逍遥自在了。那边还有一个娃娃房,里面好多娃娃,嘻嘻,把这老贼扔进去,他一定喜欢……”

厉秋风听到“娃娃”二字,心下一凛,想到燕独飞手中乔思南留下的地图上那十二个字:不三不四,小儿垂拱,左西右东,生路自现。他急忙对慕容丹砚道:“慕容姑娘,烦请你带我去那个娃娃房瞧瞧。”

慕容丹砚一怔,道:“你一个大男人去娃娃房作什么?”

厉秋风道:“咱们被困在这里,多找找出路总没错罢,或许这娃娃房里藏着什么古怪也说不定。”

慕容丹砚道:“那个石室里面都是些石桌石椅,连小床都是石头做的,有什么古怪?”

话虽如此,她还是带了厉秋风向石廊外走去。燕独飞和许鹰扬一直站在厉秋风不远处,见二人向外走,随即也跟了上去。

慕容丹砚走到左首第三个石室,指着石室道:“就是这里。”

众人找到这条石廊之时,也曾进过这石室,四处翻检了一番,并未发现有什么异状。适才余长远下令寻找出路,庄恒云带人又到这石室搜寻过一次,也是一无所获。厉秋风举着火把走进石室,只见这石室极小,长宽不过五步,室中只有一桌一椅,角落中还放着一张小床。桌、椅、床都用石头制成,厉秋风在上面按了几下,触手冰凉,倒也没什么异状。

慕容丹砚举着火把四处照了一遍,指着左首墙壁道:“这墙上的画倒挺有意思,比其它石室的壁画有趣。那些墙上画的都是猪啊、牛啊的,只这堵墙上画的却是一些大胖娃娃。”

石廊中的石室都是些厨房之类,每间石室墙上都有壁画,大多描述墓主人日堂生活的场景。如厨房之中,画得便是厨师烹制菜肴。这间石室既是小孩居住的屋子,墙上画些娃娃倒也不足为奇。只是厉秋风想到乔思南所留地图上那四句话,心中早就有了算计,是以举着火把在墙上仔细寻找。

这墙上绘得乃是除夕日大户人家过节的场景。最顶端中央位置,坐着一男一女两位家主,身穿华服,头戴高冠,桌案上摆满酒菜,各色人等分列两侧,从服饰上来看,当属家臣卫士之类。这些人神情各异,有的一脸欢笑,有的却是面色严肃,俱都看着中间一群孩童嬉戏。这些孩童有的在玩木马,有的手舞木棍,还有几个正在捂耳举香点燃地上的爆竹,端得是一幅大户人家节日时的行乐图。

厉秋风看得甚是仔细,将画中的孩童一个一个地仔细端详。突然之间,他看到了画中的一个人物,立时将火把举在那孩童位置,笑道:“原来这机关藏在这里!”

此时许鹰扬和燕独飞均站在石室门口,听厉秋风如此一说,两人对视了一眼,立即抢上前来。燕独飞道:“厉兄弟,有什么发现么?”

厉秋风指着那个孩童道:“秘密便在这小儿身上!”

许鹰扬和燕独飞靠近壁画,只见这孩童的模样与其它孩童不同,站在西侧一群大人之中,长袍大袖,双手笼在袖中,神态恭谨,不似其它孩童那般顽皮。

许鹰扬与燕独飞心中都想起了那四个字:小儿垂拱。慕容丹砚却不晓得其中的关节,对厉秋风道:“厉大哥,这个小孩子有什么古怪么?”

厉秋风一时也无法解释,只是微笑道:“这小儿的神情与画中其它孩童全然不同,倒与周围这些大人一样,想来定有古怪。”

燕独飞道:“厉兄弟,真有你的,我竟然没想起来。”说完又皱了皱眉道:“可是找到这小儿,下一步该如何做才好?”

许鹰扬伸手在那孩童身上点了几个,摇头道:“此处没有机关。”

厉秋风道:“咱们在玄武殿中也曾看过一幅壁画,那石猴所指之处,正在关键所在。这孩童身上若无异状,秘密便在他所指之处。”

慕容丹砚道:“所指之处?可是这小儿的双手笼在袖子中,谁知道他指向哪里?”

燕独飞道:“他用的不是手,是眼神!”说罢右手沿着那小儿双目所看的方向画了出去,最终指到了顶端那两位家主右侧的一个老人身上。只见这老人面色安详,微露笑容,视线正与那小儿相接,好似两人正在以目示意。

燕独飞在那老人头部一按,只听“喀”的一声轻响,紧接着石室中发出“喀吱喀吱”的巨响,似乎整个石廊都晃动了起来。

余长远和庄恒云正在不远处的一间石室中搜寻,听得石廊发出巨响,急忙冲到石廊之中,寻着声音找到了厉秋风等人所在的石室。此时那石床正自缓缓向地面沉降下去,厉秋风等人后背紧贴在墙壁之上,紧张地盯着地面。

余长远和庄恒云站在石室入口,见那石床喀吱作响,已自沉入地下,石室地面露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心下俱都是又惊又喜。此时何毅也带着庄丁赶到石室之外,人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余长远道:“许大人,燕先生,厉老弟,真有你们的,竟然找到了密道。”

慕容丹砚撇了撇嘴道:“这石室是我找到的,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余长远笑道:“多谢慕容姑娘,咱们总算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说罢转身对庄恒云道:“老二,你先下去看看,有没有机关埋伏。”

庄恒云答应一声,举着两支火把来到洞口,先向洞内扔下一支火把,过了片刻,见洞穴中并无异状,便即举着火把踩着石阶向下走去。众人围在洞口,神情紧张地向洞内望去。过了半柱香工夫,只听庄恒云的声音从洞内传了出来:“大哥,你们可以下来了!”

余长远道:“大伙儿收拾一下,随二庄主进洞!”

一名庄丁道:“伤在这里的兄弟的遗体该如何处置?”

余长远道:“先不要管了,咱们办大事要紧。待咱们得手之后,多给这些兄弟家人一些金银细软便是。”

厉秋风走到石廊中,见马东青搀扶着萧展鹏走了过来。他伸手扶住萧展鹏道:“萧少侠,伤势可好了些?”

萧展鹏道:“好了不少,多谢厉兄赐药。”

厉秋风道:“咱们还要进一个密道,萧少侠能随咱们一起走么?”

萧展鹏道:“厉兄尽可以放心,萧某情愿跟随。”

厉秋风点了点头,对马东青道:“马姑娘,你和萧少侠跟在我旁边,千万不要分开。”

马东青答应了一声,扶着萧展鹏跟在厉秋风身后。三人走入石室,却见余长远等人已走进洞中,洞口处只剩下慕容丹砚和何毅二人。慕容丹砚见三人走了进来,迎上前道:“余老……余老庄主已经进洞了,咱们也跟上去罢。”

何毅道:“厉兄弟,余大哥吩咐何某守在最后,几位先进去罢。”

第101章

厉秋风举着火把走在最前面,马东青扶着萧展鹏紧随其后,慕容丹砚走在最后。

这石阶甚陡,洞内又极为狭窄。厉秋风不敢托大,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握住刀柄,一步一步走得极为小心。

向下走了三十余级石阶,隐隐瞧见前方不远处有火光闪动。又走了片刻,那火光突然消失了。

厉秋风心下一怔,又向下走了几级石阶,发现已到了洞底。他举着火把四处照了一下,却见面前竟然有两条隧道,而走在前面的余长远等人竟然影踪全无。

此时萧展鹏等人也到了洞底,见到眼前的两条隧道,却也都愣在当地。这两条隧道看上去完全一样,洞口的形状和大小也并无二致。慕容丹砚道:“余老贼他们都去了哪里?”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晓得他们去了哪里。按道理讲,他们若要进入隧道,也会留下标记,指示咱们跟上去。除非……”

厉秋风说到这里,却没有再说下去。慕容丹砚道:“除非什么?”

“除非他们想甩掉咱们!”萧展鹏接着说道。

慕容丹砚将脸一板,说道:“我问厉大哥,又没问你,要你多什么嘴?”

萧展鹏被她抢白,只好住嘴不说。厉秋风道:“倒也不一定是要甩开咱们,他们走到这里时,突然遇袭也不好说。”

慕容丹砚道:“遇袭?那也要有打斗之声才对呀。咱们离他们又不远,若是他们动起手来,咱们应该能听得到。”

厉秋风心想:“你方才没有见到孝陵卫的手段。这些人故布迷阵,让人不知不觉便陷入局中。眼下余长远等人突然消失,焉知不是他们布下的局?”

只是这些话自然不能说与慕容丹砚知道,说了只能让他们担心忧虑,于大局无益。当下厉秋风对三人说道:“咱们到的这个地方,有很多事情无法以常理来推断,大家须得小心在意,万万不可疏忽。有时看到的,未必是真的……”

便在这时,只听身后脚步声响,却是何毅从石阶上走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何毅见厉秋风等人聚在一起小声说话,有些奇怪地问道。

厉秋风道:“这里有两条隧道,不知道余庄主他们进了哪一条。三庄主,你有何高见?”

何毅一怔,道:“大哥没有留下标记么?”

厉秋风道:“我搜寻了半天,并没有标记。而且这地面是用石条铺成,也找不到脚印。”

何毅举着火把走到左首的隧道口仔细查看了一番,又转到右首的隧道口看了半天,转头对厉秋风道:“这就奇怪了,大哥他们若是进了隧道,定然会留下标记,绝不会丢下咱们不管。厉老弟,你走到这里时,可曾听到打斗之声?”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没有听见有动手过招的声音。初时我还看到火把的光亮,但是走到这里时,余庄主等人都不见了。”

何毅举着火把,脸色茫然地站在隧道口,喃喃说道:“难道真像老二所说,老大过河拆桥……”

厉秋风奇道:“三庄主,你这话是何意思?”

何毅一惊,这才清醒过来,急忙摇头道:“我只是瞎说,厉老弟不必过虑。”

慕容丹砚“哼”了一声道:“你们几个人一个个尔虞我诈,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么?”

何毅却不理她,对厉秋风道:“厉老弟,你瞧咱们应该怎么办才好?”

厉秋风道:“眼前有两条路,咱们必定要选一条走下去。只是选哪一条,实是大费思量。”

何毅道:“若论机关消息之术,老二最为厉害,我何老三愚笨,玩不了这些东西。不知道厉老弟是否精通此术?”

厉秋风道:“惭愧之极,厉某也是所知不多。”

何毅又转头对慕容丹砚道:“慕容姑娘出身名门世家,慕容秋水老先生不只武功通神,听说对奇门五行也甚是精通。不知道慕容姑娘是否能指一条明路?”

慕容丹砚背着双手,在两条隧道洞口踱来踱去,不时向隧道内看上一眼。何毅双眼紧紧盯着慕容丹砚,一双眼珠滴溜溜乱转,道:“不知道慕容姑娘是否看出有什么端倪?”

慕容丹砚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爹爹精通奇门遁甲,我倒也学过一些。这两条隧道确实有些古怪……”

何毅心下暗骂:“这隧道有古怪,是个人便看得出,还要你这小丫头在这里无病呻吟?”只是他心中虽在痛骂,脸上却仍是一副笑嘻嘻的表情。只听慕容丹砚接着说道:“我爹爹曾经说过,所谓奇门,最要紧的便是‘以正合、以奇胜’,眼下这两条隧道,想来也符合这个道理。”

何毅笑道:“慕容姑娘果然高见,只是不知道咱们选择哪条隧道才对……”

慕容丹砚道:“既是奇门,自然是要以奇胜。单以这两条隧道而论,左为正,右为奇。只是能布下这机关之人,当然不可以常理来推度。是以我想他必然反其道而行之,颠倒生死阴阳,将左首的隧道作为生门。若是我猜的不错,余庄主等人也是进到这左首的隧道中了。”

何毅被她一番话说得头昏脑胀,大部分没有听懂。但是听她提到余长远等人进了左首的隧道,当即举着火把向左首的隧道里照了照,接着说道:“那咱们便从左首这条隧道走进去罢。”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说得一本正经,还道她真懂得奇门遁甲之术,心下暗自称奇。只听何毅道:“还请厉老弟先行进入,我随在最后,为各位殿后。”

厉秋风正想答应,却听慕容丹砚说道:“萧老五的伤势复发,我和马姐姐照顾不了,还得厉大哥搀扶他同行。这次倒要请何庄主在前面探路,厉大哥在后面扶着萧老五才好。”

何毅见萧展鹏面色苍白,不住咳嗽,伤势确是不轻。心中暗想:“现在宝藏仍未找到,这几个贼男女倒未必敢对我不利。”念及此处,他笑着说道:“那我便为各位开路,大家要紧紧跟随,切勿走散。”

厉秋风等人点头称是,何毅举着火把走入左首隧道。这隧道足有一人多高,宽可两人并肩而行。何毅将火把举在身前,走得倒甚是小心。一边走一边说道:“这隧道挖得如此之深,一般人家哪有这般财力,到底是皇家陵墓,与它处大有不同。”

他说完话后,身后却无人接言。何毅心下一怔,急忙转头望去,却见身后只是黑漆漆的隧道,哪有厉秋风等人的影子?

何毅知道上了慕容丹砚的当,急忙转身便向来处奔去。他走进隧道不过十余步,心想这臭丫头竟敢戏弄于我,非得好好折磨她一番不可。哪知他奔出十多步,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竟然找不到隧道的入口。

厉秋风见何毅走入隧道,正想抬脚跟上。慕容丹砚却轻轻拉住了他,右手指了指右首的隧道。此时何毅已然走入隧道之中三四丈远,已看不到他的身影,只能瞧见他手中火把的光亮。慕容丹砚拉着厉秋风便向右首的隧道中走去,马东青扶着萧展鹏跟在身后。

厉秋风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慕容姑娘,你不是说左首那条隧道是生门么?”

慕容丹砚嘻嘻一笑,道:“我是骗那个老贼的。我哪里懂什么奇门五行?我爹爹倒懂一些,只是我嫌这东西太烦,从来也没去看爹爹的那些书。我哥哥倒看了不少,只说这些都是障眼法,没什么用处。”

厉秋风愕然停下脚步,道:“姑娘既然不知,咱们贸然走进这条隧道,只怕有些不妥罢。”

慕容丹砚道:“我虽不懂得奇门五行,倒还知道哪条隧道是真的。”说到这里,她将手中的火把轻轻一举,只见火把上的火焰“呼呼”作响,直向洞口方向倒了过去。

慕容丹砚道:“我刚才在两个洞口装着踱步,试着看哪个隧道口有风。左首那个隧道口一点风都没有,摆明了是一个死胡同。右首这隧道不时有风吹出,定然有出口,是以我骗何老贼进到那里。这老贼心狠手辣,最好那个洞里有毒蛇怪物,把他吃了最好。”

第102章

厉秋风知道慕容丹砚江湖阅历不足,却想不到她居然有此见识,倒也颇出意料之外。只是虽进入隧道之中,前方还有什么艰难险阻,一时也判断不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当下他手举火把,对慕容丹砚道:“何毅那条隧道里如果有毒虫猛兽,咱们这里也少不了。大家须得小心在意才是。我在前面探路,慕容姑娘照顾好萧少侠和马姑娘。”

四人摸索着向前走去。这隧道中寂静之极,四人每一脚迈出去,脚步声便似敲击在心上一般。走了百余步后,只觉得脚步声越来越大,而且越来越快,到得后来都觉得头晕目眩,恶心欲吐。又向前走了十余步,马东青身子晃了几晃,“砰”得一声摔倒在地,竟然晕了过去。

慕容丹砚急忙俯身将马东青搀扶起来,厉秋风右掌贴在她后心,以内力助她平复气血。马东青悠悠醒转,见慕容丹砚等围在自己身边,心下羞愧,道:“拖累了慕容姑娘和厉大侠,实在是过意不去。你们快快走罢,不要管我。”

慕容丹砚道:“马姐姐说的哪里话来,要走咱们大家一起走,岂会把你丢在这里?”

厉秋风道:“这隧道里有古怪,大家不要去听咱们的脚步声,凝神向前走便是。”

萧展鹏道:“厉兄,我伤势好了许多,不须马姑娘搀扶,不如由我来开路罢。”

厉秋风道:“萧兄重伤未愈,还是不要轻身犯险。”

萧展鹏摇了摇头道:“这隧道是有人故意布下了迷阵,连咱们的脚步声都被他们利用了。”

厉秋风一怔,道:“萧少侠此话怎讲?”

萧展鹏道:“我萧家的风雷剑法使动之际,以内力贯注于剑上,过招之时人剑合一,无坚不摧。只是旁人却不知道,出剑之时,剑器破空,以风雷之声扰乱对手心神,也是胜敌的关键所在。方才我每走一步,自己的心跳便随着脚步声快了几分,到得后来竟然几乎无法控制心跳和神智,若是有人操纵,此人的手段与风雷剑法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慕容丹砚皱着眉头道:“萧老五,我怎么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展鹏微微一笑,对着厉秋风道:“厉兄一定懂萧某的意思。”

厉秋风道:“萧少侠不愧是萧家的传人,武功见识自是不凡。既是知道了此人的手段,依萧少侠所见,咱们如何应付才是?”

萧展鹏道:“家父曾经言道,以风雷剑法对敌之时,若是敌人以深厚内力反击,最多只是脱身逃走便罢。但是若给对方瞧出端倪,以声破声,其反噬之力将强大十倍,不只剑术之上完败,更有心智失散,神智全失之危。是以家父说过,临敌之际,若对方是内力深厚之辈,轻易不要用风雷剑法来制敌……”

厉秋风道:“我明白萧兄的意思。只是厉某全然不懂这‘以声驱剑’之术,当真惭愧得紧。”

萧展鹏道:“萧某倒可以试试。”说罢对慕容丹砚道:“马姑娘不懂武功,厉兄内力深厚,他俩倒不打紧。只是慕容姑娘还是把耳朵塞起来为好。”

慕容丹砚大怒,道:“萧老五,你是说我武功低微不成?”

萧展鹏急忙说道:“慕容姑娘不必多疑,我用这风雷剑法之时,若是在空旷之处,自然无碍。只是在这极狭窄的隧道之内,声音要比平时高出何止数倍?一旦慕容姑娘的神智被这声音所乘,那便大势不妙……”

慕容丹砚不待他说完,便不耐烦地说道:“马姐姐不懂武功,为何她不用塞住耳朵?”

萧展鹏道:“马姑娘不懂武功,却不会为我这风雷剑法扰乱心神。便如一个不懂曲子的门外汉,听到有人吹奏,也不会去想这吹奏的是什么曲子一样。以声驱剑,本就是扰人心神的一种法子。越是去想这声音,就越容易堕入彀中。”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瞪大了一双眼睛,显然不知道萧展鹏所说是何用意。只得在一边道:“萧少侠这门风雷剑法,有扰人心智之能。为防万一,慕容姑娘还是塞住耳朵为好。”

慕容丹砚虽然还是懵懵懂懂,对厉秋风却是深信不疑。当下撕下一片衣襟,分成两半,塞在耳中。厉秋风对萧展鹏道:“依萧少侠所见,何时以风雷剑法破敌为好?”

萧展鹏道:“适才咱们走动之时,越走心跳越快,想来距那布局之人不远。咱们不妨再向前走一段,若敌人再施杀招,咱们便行反击。”

厉秋风点头称是,这次萧展鹏走在最前面,慕容丹砚和马东青走在中间,厉秋风却是背对众人,倒退而行。四人走了二十余步,只觉得一片寂静之中,脚步声变快了起来,慢慢地心跳也快了起来,到得后来,只听“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似乎一颗心都要从胸中跳了出来。

便在此时,只听萧展鹏一声怒喝,长剑倏然出鞘。他双手握剑,长剑从头顶一直劈了下去。

这一剑实是萧展鹏毕生功力之所聚,端得是厉害无比,剑势一出,风雷之声大作,一道无形剑气,似乎要将这黑漆漆的隧道硬生生劈成两半。

萧展鹏长剑堪堪劈到地面,便即凝立不动,那风雷之声却未消散,直向隧道之内涌了过去,便如大海上的巨浪,前浪未平,后浪又至,推动着波浪不断向前扑去。

只听得不远处有人闷哼了一声,便在此时,隧道两旁的石壁竟然开始动了起来。厉秋风道:“大家小心!”

只见那石壁如同拉门一般,上下左右不住活动,四人站在隧道之中,便如狂涛巨浪中的一条小舟,似乎随着石壁在不住晃动。倏尔上了浪涛顶端,随即又沉入波谷,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头晕眼花。马东青已然立足不稳,身子晃了几晃,几乎要摔倒在地,慕容丹砚急忙伸手扶住了她。只是这样一来,她自己脚下却也变得摇晃起来。慕容丹砚大惊失色,急忙运内力想要站稳,哪知她越是想站稳,脚下的晃动却越发厉害,到得后来,她的身子已然微微颤抖,口中牙齿相互撞击,便如打摆子一般。

厉秋风嘿嘿笑道:“玄魔小丑,拼死一击,殊不知邪不胜正,你用这些阴毒手段,最终还是害了你自己!”他话音未落,身子已然纵起,竟然踩着隧道石壁,斜着身子抢到萧展鹏身前,手中长刀出鞘,反手便是三刀,直向身前黑漆漆的隧道劈了过去。

只听得“铮”的一声厉响,众人眼前一亮,再看四周,哪还有什么隧道?众人竟然是身在一处石室之中。这石室倒是不小,排列着数十根或粗或细、或圆或方的石柱,四周墙壁之上还点着十几根蜡烛。只是这些蜡烛的烛火颇为怪异,竟然是红、黄、蓝、绿、白各种颜色都有。

只见厉秋风身前十余步外,有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台,上面坐着一个青衣人,头戴纱帽,脚登官靴,正是与那老寿玩牌九的三名孝陵卫之一。只是此时他身子歪在石台之上,眼睛、鼻孔、嘴角、耳朵都溢出鲜血,身子不住颤抖,似乎想爬起来,却无半分力气。

厉秋风收刀归鞘,冷笑道:“原来是你在捣鬼!我们刚从石阶上下来,便陷入了你布的这个迷阵。这些邪门外道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只怕不好受罢。”

青衣人此时已经瘫倒在石台之上,颤声说道:“好厉害的刀!你破我大法,我、我也无话可说,不过、不过自然有人为我报仇……”

说到此处,他身子一僵,眼神全失,身子缓缓地歪倒在石台之上。

厉秋风走到石台之前,仔细看了看青衣人,转头对众人说道:“他施术害人不成,自己震断了心脉,已然死了。”

第103章

慕容丹砚颤声说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咱们不是在隧道中么?怎么是在这个石室里?”

厉秋风道:“故老相传,江湖中有一门邪术,称为移魂大法,能慑人心魄,使人不知不觉陷入其所布的迷阵之中。咱们今日遇到的这人,大概用的就是这门邪术。”

慕容丹砚道:“那大家还练什么武功?遇到会这种邪术的高手,岂不是处处受制?”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这种邪术只是幻术,并非真实武功。一旦被人识破,施术者便即陷入困境。比如这个家伙,”厉秋风指着那青衣人的尸体道:“他被萧少侠的风雷剑法反噬,奇经八脉都被震断了,想逃也逃不掉。”

萧展鹏道:“厉兄过谦了。若不是厉兄三刀破了他的护体真气,这小子说不定就跑了。”

厉秋风笑道:“那是因为萧少侠伤势未愈,否则一剑便能将他当场震死,也不需厉某出手相助。”

慕容丹砚道:“这些柱子是做什么用的?”

厉秋风道:“这些柱子是按照奇门五行的方位布置。咱们从石阶走下来之时,便即陷入他的迷阵,看到的一切都是这些石柱幻化所生。咱们在隧道里绕来绕去,实际上只是在这些柱子之间穿行。”

慕容丹砚脸上露出迷茫之色,摇了摇头道:“实在不知道这个家伙是怎么搞的,怎么能凭空弄出一条隧道……”

厉秋风道:“江湖之中奇能异士甚多。厉某在宫中曾经见过有道士施术,盘在柱子上的龙竟然真得飞起来,最后腾空而去。这些幻术几乎到了无法破解的地步,若不是亲眼看到,实难令人相信。”

萧展鹏道:“布局这人既然已经毙命,咱们下一步要去往何处?”

厉秋风道:“先找到咱们下石阶之处,然后再作打算。”

几人沿着来路后退,竟然退到一个圆形门户之前。穿过这个圆形门户之后,正是四人方才从石阶上下来之处。只是此时四人面前再不是那两条隧道,而是身处一个狭窄的石室中。四人面前除了这个圆形门户之外,左侧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右侧却有一个极大的石门。只是石门已被推开,火把光照之下,石门之内却是一条隧道,门口挂着一支火把,只是火势微弱,眼看就要燃尽。

厉秋风指着石门道:“这才是余长远等人进去的地方,他们给咱们留下了这支火把作为标记。”

慕容丹砚道:“余老贼怎么没有被那人的移魂大法困住?”

厉秋风道:“余长远他们差不多有二十多人,移动大法困不住这么多人。是以他放过了余长远等人,把咱们几个困在这里。”

慕容丹砚指着左侧那个四四方方的洞口道:“厉大哥,何老贼进的隧道就是这里罢?”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想来不错。”

慕容丹砚笑嘻嘻地说道:“这老贼不知道在里面会遇到些什么,哈哈,哈哈。”

厉秋风道:“此处危机四伏,咱们还是赶紧追上去。只是咱们既然已经将何毅骗到隧道之中,与五虎山庄可以说翻脸成仇了。一会儿若是见到余长远等人,咱们须得小心应付。这老贼心狠心辣,且诡计多端,非何毅可比,万万不可马虎。”

厉秋风将石门上的火把摘了下来,扔到了中间的圆形门户中,这才领着众人进到石门之中。众人走了数十丈,厉秋风突然停下了脚步,将火把举在身前,借着光亮望去,却见十余步外躺着一人。

他转头对慕容丹砚等人说道:“各位先在这里稍候,我去看看是什么情形。”他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握刀,慢慢走到那人身边。

厉秋风看了看这人的面容,依稀记得此人是五虎山庄的庄丁,咽喉上有一道极细的伤口,鲜血已然凝固。厉秋风蹲下身子,仔细端详了一下伤口,这才站起身子,转身对慕容丹砚等人说道:“大伙儿过来罢。”

慕容丹砚等人见到那具尸体,也是悚然一惊。厉秋风道:“从伤口来看,这人是被人一剑切断了咽喉。在这隧道之中,出手如此之快,对手武功实在了得。”

萧展鹏道:“这隧道如此狭窄,余长远等人武功不弱,敌人如何埋伏才能不被他们发现?”

厉秋风道:“这个我也想不通。以余长远的智计武功,要骗过他并不容易。何况燕独飞和许鹰扬都在他身边,这两人都是剑术高手,敌人竟然在这里突然攻击,这胆子真是好大。”

几人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还是继续向前走。只是走了数十步外,地上又有两具五虎山庄庄丁的尸体,一具尸体腹部中剑,另一具却是头颅被削掉,滚落在躯干不远处。厉秋风和萧展鹏对视了一眼,各自拔出刀剑。慕容丹砚又惊骇又兴奋,将马东青护在身后,右手也将长剑从身后的剑鞘中拔了出来。

越往前走,地上的尸体越多。除了五虎山庄的庄丁之外,又有五六具黑衣人的尸体,只是这些人面目都陌生得很。隧道两旁的石壁上也出现了不少刀剑砍过的痕迹,地上还留有各种暗器和人体残肢,想来这场混战一定是惨烈无比。

厉秋风长刀横在胸前,左手举着火把,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慕容丹砚知道敌人便在左近,一颗心也是怦怦直跳。

四人又走了十余丈,地上却再也没有尸体。正疑惑之间,忽见前方影影绰绰的有火光闪动。慕容丹砚低声对厉秋风道:“厉大哥,咱们还要往前走么?”

厉秋风道:“既已到了此处,便是有进无退。慕容姑娘放心,拼着厉某一条性命,也要护着各位活着出去。”

慕容丹砚听他说得郑重,心下一甜,道:“正是如此,敌人再强,我也要和你一起杀出去。”

厉秋风说的是“各位”,慕容丹砚说的却是“我和你”,只是厉秋风没有在意二人所说的有何不同。此时他眼中只有前方影影绰绰的火光,哪还去想这小姑娘心里在想些什么?

厉秋风左手举着火把,右手长刀平举,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只走了五六丈远,却见前方有一座巨大的铁门,从铁门的门缝中隐隐透出火光。

这铁门足有三丈多高,巍峨雄伟,门上布满铁钉,便如城门一般。门内隐隐有人说话,似乎还夹杂着鼓乐之声。

四人并肩站在铁门之前,慕容丹砚道:“这、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好像到了一座城池一般?”

厉秋风道:“看这铁门的模样,咱们应该是到了这地下隧道的尽头。秘密便在这铁门之后,只是不晓得还有什么人藏在里面。”

萧展鹏举着火把四处照耀,只见四人所站之处竟然是一间圆形石室。这石室极大,除了这个巨大的铁门之外,四周墙壁之上竟然还有十二个洞口。这些洞口的大小形状几乎完全相同,而四人进到这里的隧道入口也是这十二个洞口之一。

厉秋风等人看得目瞪口呆,正自惊疑之时,只听得脚步声响,从左侧一个洞口中跌跌撞撞走出来五六个人,每人手中都提着长剑和火把。这些人一见到厉秋风等人,立时将长剑横在胸前,为首那人喝道:“小贼,你们终于现身了。若是英雄好汉就别用诡计,咱们公公平平地决个胜负!”

厉秋风见这几人手中的长剑剑身狭长,形式奇古,当下说道:“各位可是嵩山派的朋友么?”

为首那人道:“你既然知道咱们是嵩山派,竟然还敢下手偷袭,胆子好大。”

厉秋风道:“阁下只怕误会了。咱们也是被人袭击,一路逃到这里,与嵩山派并无仇怨,又怎会暗施毒手?”

那人正要说话,只听有人怒吼道:“贼杀才!有种便露面和佛爷打一架,躲在暗地里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第104章

话音未落,只见石壁上一处洞**火光闪动,随即便有一个胖大和尚从洞穴中跳了出来。

这和尚身高体胖,一个人几乎便将洞口堵了个严严实实。只见他一脸横肉,右手提着一柄碗口粗的禅杖。跳入石室之后,一见石室内有人,他将禅杖一横,喝道:“他奶奶个熊,你们这帮狗贼终于露了面啦!来,让佛爷爷送你们上西天!”

那嵩山派首领退后了两步,道:“阁下莫非是哀牢山石门峡的苦行尊者么?”

那胖和尚嘿嘿笑道:“你既然晓得佛爷爷的名头,还敢偷施暗算,活得不耐烦了么?”

那嵩山派首领道:“尊者武功绝顶,威震西南,在下久闻大名,怎敢与尊者为难?今日咱们嵩山派也是被人追杀才逃入此处,不敢冒犯尊者虎威。”

苦行尊者斜了他一眼,道:“嵩山派的人也来赶这淌浑水么?你是嵩山派十二剑仙中哪一个的门下?”

那首领道:“在下任海川,家师高彦彬,忝居嵩山派掌门人。”

苦行尊者将禅杖在地上一立,道:“高彦彬号称嵩山十二剑仙之首,你既是他的弟子,想来嵩山派第二代弟子之中,武功以你为最高罢。”

任海川道:“在下不敢。”

苦行尊者点了点头道:“年轻人有你这番气量,倒真是少见。近年来听说中原有一个叫慕容丹青的剑客,名头很大,不知道他来了没有?”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听他提到“慕容丹青”四字,心下都是一凛。只听任海川道:“慕容少侠是江南慕容山庄的公子,在下也久闻其名,只可惜缘吝一面,没有领教过慕容少侠的武功。”

慕容丹砚冷笑了一声,道:“就凭你的武功,也想和慕容公子过招?”

任海川一怔,对慕容丹砚道:“这位小哥误会了,任某怎敢得罪慕容山庄的高手?任某只是想见一见这位慕容少侠,岂敢与慕容山庄的高手比武较技?!”

慕容丹砚见他如此谦让,倒也不好意思再出言相讥,是以微微一笑,便不再说。

那苦行尊者看了慕容丹砚一眼,道:“喂,你这小子莫非识得慕容丹青不成?”

慕容丹砚见这和尚出言无礼,行止粗鲁,心中不快,道:“我识与不识,与你何干?”

苦行尊者冷笑道:“佛爷爷问的事情,你不可不答。”

慕容丹砚不怒反笑,道:“你这和尚好生无礼,不在庙里参禅打坐,跑到这里胡吹大气,不怕佛祖怪罪你么?”

苦行尊者拍了拍肚皮道:“佛爷爷替佛祖度人上西天,他老人家只怕欢喜不尽,又怎会怪罪于我?我见你这小子细皮嫩肉,送上西天,给佛祖做一个洒扫庭院的小仆从,佛祖一定喜欢。哈哈、哈哈。”

慕容丹砚柳眉倒竖,厉声喝道:“你这贼僧,胆大妄为,不守戒律,我这便送你去见佛祖罢。”

苦行尊者脸色一变,道:“臭小子,佛爷爷今天不取了你的人头,算爷爷没种!”

他话一说完,右手拎起禅杖,大踏步便向慕容丹砚走了过来。厉秋风和萧展鹏齐齐挡在慕容丹砚身前,两人均知这和和尚武功了得,是以暗自蓄力,以防这和尚暴起伤人。

厉秋风道:“苦行,你也是江湖中的前辈,何苦与晚辈为难?”

苦行尊者见两个年轻人挡在慕容丹砚身前,嘿嘿一笑道:“当真是江湖后浪推前浪,佛爷爷这几年没到中原走动,想不到出了这么多少年英雄,竟敢与佛爷爷做对。”

厉秋风道:“苦行,你在云南有沐王府撑腰,横行无忌,多有人命官司。到了中原,还敢如此凶悍,当心回不去哀牢山!”

苦行尊者一怔,随即哈哈笑道:“你这小子倒很有意思。报上名来吧,免得佛爷爷杀了你,念往生咒时送错了人。”

便在此时,任海川挡在两人中间,对苦行尊者道:“尊者是江湖前辈,何必与这些晚辈斗气?大家今日都是被人逼到这里,正应该联手对敌,若是内讧,不免为敌人所乘。尊者还是三思而后行罢。”

苦行尊者将禅杖倒提在手中,目露凶光道:“佛爷爷今日若不屠了这两个小子,江湖中哪还有佛爷爷的立足之地?你只不过是嵩山派第二代传人,给佛爷爷提鞋子都不配,却想跳出来说和,难道想助他们不成?”

任海川摇了摇头,面露为难之色,道:“尊者哪里话来?在下只是不想大家内讧。若尊者不听在下解劝……”

说到这里,任海川顿了一顿,道:“那我助他们!”

他话音未落,右掌已自拍出,“砰”的一声,正击在苦行尊者小腹之上。苦行尊者闷哼了一声,一口鲜血已然喷了出来。他双手将禅杖一横,正想说话,忽觉得心口一凉,低头看去,四枚剑尖已分别从他胸口、小腹刺了出来。

任海川退后两步,笑道:“苦行,你还有何话说?”

四名嵩山派弟子从背后偷袭,四柄长剑将苦行尊者牢牢钉在地上。

苦行尊者脸上露出难以围住的神色,全身忽然脱力,双手一松,禅杖掉在地上,登时火星四溅,发出“当啷”一声巨响。

从任海川出掌偷袭,到苦行尊者中剑,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情。这一下情势剧变,厉秋风和萧展鹏大出意料之外,慕容丹砚更是惊叫了一声。马东青双手捂住了眼睛,吓得全身不住颤抖。

苦行尊者咽喉中格格作响,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任海川,似乎要喷出火来。任海川笑道:“你既然知道咱们嵩山派十二剑仙的威名,还在这大剌剌地以武林前辈自居,岂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你见我只不过是嵩山派第二代弟子,便瞧我不起,是也不是?”

苦行尊者身子扭动了几下,似乎想挣脱身上四柄长剑的束缚,却全然无功。任海川道:“刚才这位小兄弟说得不错,你在云南为非作歹,横行无忌,仗着是沐王府座上宾的身份,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今日死在我嵩山派手下,也算是报应不爽。我送佛送到西天,再送你一程罢!”

任海川话音一落,右手长剑一挥,只见血光迸现,苦行尊者的人头已飞到了半空,鲜血从他脖腔中直向空中喷射。四名嵩山派弟子同时将剑从苦行尊者身上拔了出来,任海川一脚踢出,正踹在苦行尊者胸口,将他的身体踢出三丈多远,“砰”的一声撞到了石壁之上,又滑落到地上。

苦行尊者的脑袋掉在地上,这位威震西南的武林高手就此毙命。

任海川收剑入鞘,转身对厉秋风等人拱了拱手道:“嵩山派迫于情势,除此恶徒,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几位见谅。”

厉秋风见任海川不过三十岁年纪,言谈举止隐然有一派宗师的风范。更兼心思狠毒,做事果断,心下暗想:“锦衣卫中倒也有不少人下手果断,只是与这位任先生相比,却也颇有不如。”当下拱手还礼,道:“这苦行在云南多伤人命,欺男霸女,素有恶名。嵩山派除掉此人,是做了一件大好事,我等只有佩服的份儿,哪敢说什么见谅不见谅的?”

任海川哈哈一笑,道:“小兄弟言重了,敢问几位高姓大名?”

厉秋风道:“咱们是京城兴远镖局的朋友,受唐老镖头之邀来到此地。只是受到一群黑衣人的偷袭,与其他人走散了,误打误撞到了此处。”

任海川“咦”了一声,看了看厉秋风道:“想不到兴远镖局也想趟这浑水。难道十二年前,他们也参与了安陆洲一役?”

第105章

厉秋风听他提到“安陆洲”三字,心下暗想:“果不其然,当年兴献王陵一战,嵩山派也有参与。看样子此次到皇陵来的武林中人大多与十二年前那次盗墓有关。”

他心下虽苦思对策,表面上却是面色如常,对任海川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唐老镖头邀集了不少江湖朋友,像京城的马老拳师、五虎山庄的余长远大侠等高手。在下只不过是一个小角色,武功低微,只能跑跑腿罢了。方才在一处石室中遇袭,我们几人招架不住,先行逃开,当真是惭愧得紧。”

任海川见他自承丑事,心下暗想:“这四个男女年纪轻轻,并非江湖中的成名人物,倒不足为惧。只是到这里之人,都是为了宝藏而来,还是找个机会将这几人除去,以免碍手碍脚。”念及此处,他对厉秋风说道:“几位倒可以与咱们嵩山派同行,遇到敌人,也可同仇敌忾……”

便在此时,只听得脚步声响,任海川右手本已握上了剑柄,此时只得收手,又对其余嵩山派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几名嵩山派弟子自然会意,本来已经暗暗对厉秋风等人形成合围之势,此时又偷偷散开。

只见火光闪动,竟然从石壁上的两个洞穴中又走出不少人来。

这些人与任海川却都相识,一伙人是青城派掌门人李书玉带着十多名青城派弟子,另一伙人却是太行山五行寨大寨主张雁等二十多人。众人叙说由来,竟然都是在墓道之中遇到偷袭,一路拼杀,最后来到此处。

张雁无意中见到苦行尊者的人头,心下一凛,道:“这不是苦行尊者么?怎么会丧命于此?”

任海川道:“这恶贼到了此处还要行凶,任某苦劝他收手,他竟然连任某都要除掉。任某迫不得已才将他杀掉。“

李书玉道:“这和尚在江湖之上恶行不少,任少侠为武林除害,大伙儿都是只有佩服的份儿。日后任少侠接了掌门之位,定然能将嵩山派发扬光大。”

任海川谦逊了几句,张雁道:“大家既到了此处,下一步该当如何才好?”

任海川指着那个巨大的铁门道:“这铁门之后有火光,方才还有人说话之声。只是不知道是友是敌,正在踌躇之时,各位好朋友就到了此处。李掌门和张寨主都是江湖前辈,还要请两位拿个主意,嵩山派自然唯两位马首是瞻。”

李书玉道:“任少侠既如此说,那便请张寨主做主罢。”

张雁哈哈笑道:“李掌门,你是拿俺老张开心不是?谁不知道青城派执川中武林之牛耳,咱们自然要以李掌门为尊。”

此时厉秋风等人已远远地退到石室一角,只见李书玉和张雁互相谦让,都不肯做主。慕容丹砚道:“他们这是做什么?又不是选武林盟主,何必假模假样地推来推去?”

厉秋风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虽然现在咱们只是四伙人,却也是一个小联盟了。若是做了首领,便能驱使其它三伙人为自己出力。在这地下墓穴之中,却也是不小的权力。若是得了宝藏,首领自然也有权分配,那时就知道这地位有多重要。只不过两人虽然都热衷于此,但是江湖规矩还是要讲的,必然要推让一番。”

慕容丹砚摇了摇头道:“这些人好生虚伪。我以前在慕容山庄之时,总是听说江湖豪杰一诺千金,都是有话直说的英雄豪杰。可是到了江湖之中,却发现没几个人老老实实,都是尔虞我诈,倒与我爹爹所说的官场有几分相似。”

厉秋风道:“江湖与官场本无二致,说到底无非都是为了‘权’和‘钱’罢了。慕容姑娘日后见得多了,自然晓得其中的关节。”

慕容丹砚看了一眼任海川,道:“那个嵩山派的任海川好生可怕,看上去彬彬有礼,却心如蛇蝎。我见到他就怕……”

厉秋风道:“慕容姑娘所言不错。这姓任的行事果断,极有智计,日后定然是江湖中了不起的人物。”

慕容丹砚道:“那他为何不争首领之位?”

厉秋风道:“不是他不想,是不能为也。论江湖地位,李书玉和张雁都是一派之主,任海川虽是嵩山派掌门人的大弟子,在李、张二人面前仍然只是后辈。若论眼下的实力,青城派来了十五六人,五行寨更是将近三十人。虽说以武功而论,嵩山派这五六人未必会怕青城派和五行寨,但人数少的一方,气势总是弱一些。若是任海川出面争位,青城派必须与五行寨联手,嵩山派势必大落下风。”

慕容丹砚看了一眼正自微笑着在旁看着李书玉和张雁互相推让的任海川,低声说道:“这姓任的真像一条毒蛇,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伤人。”

厉秋风道:“他不会甘心的,现下他只是静观其变。不管李、张二人谁做了首领,他都会窥伺在旁,一有机会便会落井下石。”

慕容丹砚道:“咱们还要与这三伙人同行么?”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这些人各怀鬼胎,咱们还是敬而远之罢。只是现在还不能翻脸,一会儿进到铁门之后,咱们找个机会溜走便是。”

这时李书玉和张雁已经推让了半天,最后张雁道:“既然李掌门一再谦让,张某只得勉为其难,为大家出出主意罢。”

他话一说完,任海川拍手道:“正该如此。五行寨来了这么多兄弟,咱们都听张寨主的号令,一定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李书玉嘿嘿笑道:“任少侠说得不错,咱们公推张寨主为首,带大伙儿脱困。”

五行寨众人欢声叫好,青城派和嵩山派诸人虽然心下有所不甘,却也只得随声附和。

张雁看着那铁门说道:“咱们先齐心合力,把这铁门弄开。”说完看了众人一眼,指着厉秋风等人道:“这几位也是嵩山派的朋友么?”

任海川摇头道:“这几位是兴远镖局唐老镖头邀来的朋友。”

张雁哈哈一笑,道:“老唐也看上这笔买卖啦。不过想来也是,这些年老唐坐地分赃的事情也没少干,京城这一带的买卖,哪少得了他?”说罢对厉秋风道:“这位既然是老唐的朋友,武功定然不弱,便烦请你们几位试着打开这道铁门,咱们给你们把风。”

慕容丹砚柳眉倒竖,便要开口斥责,厉秋风冲她摇了摇头,指着萧展鹏对张雁道:“张寨主,我这位朋友在墓道中遇袭,受了重伤,另一位姑娘是途中相遇,不懂武功,以我们四人之力,万万打不开这铁门,还请张寨主原谅则个。”

张雁走到四人面前,举着火把在四人面前挨个儿照了一遍。他见萧展鹏面色苍白,胸口衣衫染了一大片血迹,显是受伤不轻。马东青全身颤抖,只是躲在慕容丹砚身后,脚步虚浮,确是不懂武功。当下对厉秋风说道:“既然这两位帮不上忙,你和另外一位朋友总能出力罢。”

说罢转头对任海川道:“任少侠,烦请你带着嵩山派的朋友,和这两位一起想法子打开这个铁门。”

嵩山派诸人脸上均露出不悦之色,任海川却面色如常,道:“张寨主既然吩咐下来,咱们敢不遵命。”说罢对厉秋风道:“咱们试试看,能否把这大铁门打开。”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随着任海川等人来到铁门之前。只见铁门的缝隙之中隐隐能够见到火光,还不时传来说话之时。只是这声音好似离得极远,听得不甚清楚。

任海川右掌贴在左侧铁门之上,其余五名嵩山派弟子也依样将右掌附在铁门上。任海顺对厉秋风道:“烦劳两位朋友在右侧铁门上用力,咱们齐心合力,将这铁门打开。”

第106章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也如同嵩山派众人一般将右掌放在铁门之上,对任海川道:“请任大侠发令罢。”

任海川道:“我数一二三,然后大伙儿一起用力,如何?”

厉秋风点了点头,转头对慕容丹砚道:“咱们都听任大侠的号令。”

任海川道:“大伙儿小心了,一、二、三!”

众人原本以为这铁门极为厚重,是以各自都用上了全力。孰料右掌甫一用力,那铁门竟然“喀喀”数声,慢慢地向里面开了。

随着两扇铁门缓缓分开,只见铁门之内灯火通明,一时照得众人眼前一片朦胧,刹那间什么都看不清了。

厉秋风拉着慕容丹砚向后疾退了五六步,远远离开了铁门,这才定睛望去。此时铁门已全部打开,四名青衣人站在门后,恭恭敬敬地施礼道:“恭迎各位英雄。”

李书玉和张雁等人此时也退出数丈之外,却想不到铁门后竟然是这番景象,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一名青衣人道:“请问各位是江湖中哪一帮哪一派的英雄豪杰?”

张雁暗想:“这些人虽然诡异,但已到了此处,怕也无用。现在我已做了这四伙人的首领,自然应当由我来说话。”念及此处,他哈哈一笑道:“我是太行山五行寨寨主张雁。其他几位是青城派和嵩山派的朋友。”

那青衣人道:“原来是张寨主到了,咱们主人已恭候多时,便请各位英雄入席!”

众人心下俱是一怔,暗想在这地下陵墓之中,居然还要入席,当然是匪夷所思。李书玉道:“敢问尊上是哪一位?”

那青衣人微微一笑,道:“各位进去便知。请。”说罢躬身退到一边,恭恭敬敬地等着众人入内。

此时众人已经听到铁门之内传出喧哗之声,从声音来判断人数着实不少。张雁和李书玉对视了一眼,李书玉点了点头,然后暗地里向着厉秋风等人努了努嘴。张雁自然会意,转头对厉秋风道:“麻烦你们几位先行进入罢。”

慕容丹砚被张雁支使了几次,心下早已恼怒,这时又眼见这个土匪大剌剌地想让自己和厉秋风等人犯险,双眼一瞪,当即便要翻脸。厉秋风冲他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进去之后,便由不得他了。”说罢给萧展鹏使了个眼色,四人这才慢慢走到门口。

四名青衣人躬身侍立,见厉秋风等人已经到了,神情更为恭敬,拱手道:“多谢几位英雄赏脸。”

厉秋风拱手还礼,这才大踏步向门内走去。门后五六步远,却是一个巨大的照壁。这照壁极宽极高,似乎将整条隧道都堵住了,只在左右各留着一条石径小路,仅容一人通过。

厉秋风右手握住刀柄,对慕容丹砚等人说道:“咱们从右侧的小路绕过这个照壁。”他一马当先,每一步走得却是极为小心。慕容丹砚跟在他身后,也是暗自蓄力。跟在最后面的萧展鹏此时也不再要马东青搀扶,而是手握剑柄,随时准备出剑。

绕过了照壁之后,四人都是悚然一惊,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只见眼前是一处极大的洞穴,方圆足有百余丈。四周石壁上点着碗口粗的蜡烛,直将洞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洞**摆了百余张大圆桌,桌子四周坐满了人,粗略看去不下千人。这些人大都带着兵器,有的正襟危坐,有的交头接耳,还有的正自四处走动,便如到了一处极热闹的酒楼一般。

慕容丹砚揉了揉眼睛,几乎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是真的。转头对厉秋风道:“厉大哥,这陵墓之中,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厉秋风目光如电,此时已看到余长远、庄恒云等人竟然也坐在一张桌子旁,燕独飞、许鹰扬等也赫然在座。他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事出古怪,小心谨慎为好。”

这时任海川等人也绕过了照壁,见到眼前的情形也是大吃一惊。张雁道:“这倒奇了,怎么这地下却有这样一个所在?”

便在此时,不远处走过一名青衣人,对众人躬身施礼,道:“请各位英雄入席。”说罢当先领路,直将众人引到右侧四张空着的圆桌之前。

众人还未落座,忽听旁边有人说道:“李掌门,你怎么此时才到?”

李书玉转头望去,却见一个虬髯大汉,正自走了过来。他急忙迎上前去,拱手道:“林师傅,想不到在此处见到你,幸何如之?”

两人寒暄了几句,李书玉道:“林师傅,我来给你引见几位江湖朋友。”说罢一指任海川道:“这位是嵩山派掌门的大弟子,任海川任少侠。”随后指着那虬髯大汉对任海川道:“任少侠,这位是沧州通臂拳掌门人林进林师傅,在武林中也是大大有名,两位还要多亲近亲近。”

通臂拳在武林中也算得上名门正派,任海川想不到在这里居然能见到通臂拳的掌门人,急忙躬身施礼道:“晚辈见过林掌门。”

林进还了个礼,道:“林某昔年与嵩山十二剑仙倒有一面之缘,匆匆已过了十余年,尊师还好罢。”

任海川道:“托林掌门的福,家师身子康健,只是近日闭关修行,是以派弟子到此地办事。”

林进哈哈一笑,道:“你师父这一闭关,不知道又要创出什么厉害的剑法武功。任少侠跟着他老人家,自然是前途无量啊。”

任海川谦逊了几句,李书玉这才为林进引见张雁。自从进了这洞穴之后,张雁便发现李书玉和任海川对自己的态度大变,不似方才在铁门之外对自己那般恭敬,胸中已然憋着一股气。此时见李书玉竟然先为任海川引见,那是摆明了将五行寨放在嵩山派之下,当即“哼”了一声道:“张雁只是太行山上一介莽夫,不敢高攀各位掌门。”

慕容丹砚在一边笑嘻嘻地说道:“那倒也是,你这山上的草寇,本来也不配与各位名门正派的英雄结交。”

张雁大怒,他此时虽然不敢与李书玉等人翻脸,但是对于慕容丹砚等人却并未放在心上。他正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见慕容丹砚出言无礼,右手一举,一掌便向慕容丹砚面门拍到。

张雁存心想在众人面前立威,是以这一掌已出了全力,眼见要将这小子打得脑浆迸裂,忽见眼前剑光闪动,他心中一凛,暗叫了一声“不好“,正想收掌后退,却觉得右掌一阵剧痛,定睛看去,只见右掌已经被人一剑刺穿了,而且剑尖透过手掌,已经指到了他的咽喉。对手只要稍一用力,长剑便可刺进他的咽喉。

只听慕容丹砚冷笑道:“张大寨主,我劝你最好不用动,否则我这手一抖,不免在你的咽喉上留一个透明窟窿,那时大家可都有点麻烦。”

此时已有六七名五行寨的盗伙抢到慕容丹砚身旁,正想挥舞刀剑攻击慕容丹砚。张雁高声喝道:“大家退后,不要动手!”那几名盗伙见首领受制,只得停下了脚步,将手中刀剑也收了起来。

哪知这几名盗伙刚刚后退,只见五行寨中众盗伙中走出了一名大汉,右手提着一柄铁锏,对众盗伙道:“大寨主受制,咱们岂能坐视不管?各位兄弟齐心合力,先将这小子乱刃分尸!”

一名盗伙道:“二寨主,咱们若是动手,只怕大寨主……”

他话还没有说完,那二寨主狠狠打了他一记耳光,口中喝道:“咱们大寨主是英雄豪杰,哪会受这无名小辈的威胁?!何况他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自然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说到此处,这二寨主转头对张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大寨主,兄弟说得不错罢?”

第107章

张雁咬牙切齿地说道:“秦老二,你小子一直觊觎这寨主之位,现下趁老子有难,想夺老子的位子不成?”

那二寨主笑道:“大寨主这是说得哪里话来?小弟这些年一直对大寨主忠心耿耿,哪有什么夺位之心?只是今日在天下英雄之前,大寨主竟然被这小子一剑制住,若是受了他的威胁,即便是大寨主能脱了此难,咱们五行寨哪还有面子在江湖中厮混?五行寨上下六七百位兄弟,连同老婆孩子几有两千多人,可不能因为大寨主您一个人断了生路。各位兄弟,你们说是不是?!”

五行寨的三十多名盗伙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却听一名盗伙道:“二寨主说得有道理。这些年二寨主为了五行寨呕心沥血,大伙儿都是亲眼见到的。今日绝不可因为大寨主一人,而让五行寨的兄弟们蒙羞。”

众盗伙中原就有不少二寨主的铁杆兄弟,此时见有人出头,登时都跟着鼓噪起来。张雁脸色惨白,心中暗想:“罢了罢了,秦老二一向野心勃勃,这几年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只是我念着他多有功劳,没有杀他。想不到酿成今日之祸,唉。”

那二寨主哈哈大笑,道:“公道自在人心。既然兄弟们没有什么异议,咱们先将这小子宰了……”

他话音未落,慕容丹砚倏然撤剑,口中说道:“草寇就是草寇,果然上不得台面!”

她长剑一收,张雁右掌登时鲜血狂喷,他想也未想,反手一掌,正拍在那二寨主胸口之上,只听他一声惨叫,被击出三丈多远,摔在一张桌子上,口中喷出几口鲜血,登时毙命。坐在那张圆桌旁的众人急忙闪身跳开,齐齐向五行寨众人这边望了过来。

张雁一掌格毙了二寨主,身子一纵,抢进五行寨众盗伙之中,只见他双掌舞动,将几名二寨主的铁杆兄弟尽数打死在地。最先出言帮着二寨主说话的那名盗伙吓得肝胆俱裂,转身想逃。张雁冷笑道:“你现在想走,却是晚了!”右手从一名盗伙腰间刀鞘中拔出腰刀,从后面一刀挥去,登时将那盗伙连肩带背砍成两截。

这洞穴之中本来人声鼎沸,张雁与慕容丹砚发生冲突时,周围人等也并未在意。只是张雁一掌杀死那二寨主,这才引得众人侧目。待得张雁一连打死数名五行寨盗伙,最后更是一刀将一名盗伙砍成两截,血光迸现。那盗伙惨叫之声响彻洞穴,洞内千余人登时发觉有人动手。这些人都是江湖中人,看到有人动手打架比见到美酒佳肴还要欢喜,立时便蜂拥而来。

张雁撕下衣襟,将右手伤口包住,这才对众盗伙道:“你们哪个还想和秦老二一般下场?”那些盗伙吓得紧了,急忙跪倒在地,有的大骂秦老二卑鄙无耻,是一个下流小人,早就图谋寨主之位,自己一直想揭发,只是没有机缘,今日寨主除此祸害,正是替天行道,功昭日月。有的痛哭流涕,捶胸顿足,痛诉秦老二这奸贼也曾拉拢过自己,都被自己严词拒绝,想不到这人贼心不死,竟然趁大寨主危难之时而发难,简直猪狗不如,所幸大寨主天赋异禀,神佛共佑,今日揭发奸贼阴谋,全寨上下无不拥护……一时阿辞如潮,一顶顶高帽纷纷落到张雁头上。

张雁右手一举,众盗伙立时住口,只听张雁说道:“秦老二的党羽既然已经铲除,大伙儿不必担心。只要紧紧跟着我,便都有好处。等咱们回到五行寨之后,将留在寨中的秦老二的党羽尽数杀掉,他们的家产,自然分给各位好兄弟。”

众盗伙立时欢呼起来,这次个个都脸露真挚神情,不似方才那般做作。

周围的人群中却也有不少人与张雁相熟,这时纷纷上前与张雁打招呼,恭喜他枚平内乱,清除内奸,日后定然顺风顺水,一片坦途。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眼见这一出出闹剧在眼前上演,心下又好笑又可悲。慕容丹砚道:“这些江湖人物真是无耻之极,连那些肮脏官儿也不如。”

厉秋风正想说话,忽见燕独飞从人群中走了过来,一脸惊喜地说道:“厉兄弟,总算找到你了。”

两人这才聊起了在隧道中的遭遇。原来余长远等人先行下了石阶之后,在石室中见到了三条隧道。庄恒云精通机关消息,立时找出第三条隧道才是出口,是以在隧道口处留了火把为后面的人指路。众人进到隧道之后,遭到几伙黑衣人的偷袭,双方激战一番,这才杀出了重围。只是五虎山庄的庄丁经此一战,却也是死伤殆尽。待得众人来到大铁门之前时,竟然遇到了巫山派、五凤刀门、天山派等五六个帮派也都到了。各帮派一起推开了大铁门,却发现早有四名青衣人等候在此,将众人引到了这个大洞穴之中。

厉秋风问道:“燕兄,你说是何人布下了这个局,竟然将这么多江湖人物引到了这里?”

燕独飞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只是此人谋划如此周全,定然是江湖中了不起的人物。我听巫山派的令狐掌门说,他们也是接到一份无名拜贴,说是有一个大宝藏会在皇陵出现,帖中还有详细的地图,他们便星夜赶到这里,也是从玄武殿进入地下。厉兄弟,弄不好咱们都被人算计了。”

厉秋风心下一凛,道:“燕兄的意思是……”

燕独飞道:“从眼下的情势来看,只怕我师兄所留下的书信,早就被幕后主使那人知道。他们利用咱们打开通往地下的大门,将这些江湖人物都引到了此处。”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这洞穴之中的布置,可不是一日之内便可完成。从咱们进入玄武殿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过一日一夜。仓促之间,是无法将这洞穴布置成如此模样的。只怕幕后之人苦心算计,不知道准备了多少年,才会像今日这般聚齐了千余名江湖人物。”

燕独飞苦笑道:“我本想找到宝藏,发一笔横财便即退出江湖,远遁海外,想不到……唉,只是连累了厉兄弟,我好生过意不去。”

厉秋风道:“事情还未到最后,焉知没有宝藏?”

燕独飞道:“便是真有宝藏,眼下这里聚集了五六十个江湖门派,还有不少独脚大盗,大家要是瓜分起来,每个人又能分上多少?何况看到宝藏之时,便是图穷匕见之日。到时血肉横飞,这里不免成为修罗战场。到时你我兄弟能逃得一命,只怕已属不易。”

厉秋风见他意兴消沉,只得安慰了他几句。此时几名青衣人已将五行寨盗伙的尸体拖走,又将地面清扫干净,换了两张桌子,安排众人就座。众人眼见架已经打完,便即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厉秋风见右首还有十多张空着的桌子,便对燕独飞道:“既已到了此处,便不须再与余长远等人虚与委蛇,燕兄还是与我们坐在一起罢。”

几人挑了一张无人的桌子,这才坐了下来。余长远和庄恒云远远地看到厉秋风等人,却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过来同坐。燕独飞对厉秋风道:“余老贼谋划了十余年,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心中郁闷之极。方才我坐在那边之时,这老贼有些恼羞成怒,一个劲儿地逼问我乔师兄所留下的地图是真是假、共有几份。要不是庄恒云和许鹰扬相劝,只怕方才就动起手来。这些日子我也受够了这老贼的气,正想与他翻脸,在他身上刺他妈的几个窟窿。”

厉秋风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世上哪有如此凑巧之事?我与燕兄逃出京城,进到五虎山庄,偏偏余长远就一直谋划在皇陵盗墓,倒与咱们做了同路人。然后咱们到了通州,云飞扬又出面给咱们解围。待到了皇陵,驻军却又换防,咱们顺顺当当地进到地下。这一切岂不是太过于容易了么?”

第108章

燕独飞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咱们一番谋划经营,反为他人做了嫁衣。”

厉秋风正想说话,忽听得入口处一阵喧哗,紧接着便听有人喝道:“敢挡老子的路,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这声音极其洪亮,洞穴中虽是人声喧闹,这声音却也清清楚楚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一些武功好手心下均想:“此人是谁?内力好生了得!”

只听“砰”的一声响,一道人影飞上了半空,紧接着摔了下来,压碎了两张椅子。

一眨眼间,又一道人影从入口处飞了进来,眼见要撞到一张桌子。坐在桌子旁边的一名道人左手在那人腰间一托,消解了他飞过来的力道,随即右手轻轻在他后背一推,这人立足不住,向前一连抢了几步,恰好摔坐在一张椅子上,倒不似方才那人摔得那般狼狈。

四周都是武林中人,自然看出这道人举手投足之间显露的功夫,登时一片叫好声。更有人大声说道:“好一招如封似闭!范道长好身手!”

那道人站起身来,微笑着拱了拱手道:“岂敢岂敢。贫道只是不想这位兄台受伤,哪有什么好身手?”

燕独飞见了这道人,脸色登时一变,道:“连武当派的范崇印都到了,看来咱们连喝汤的份儿都挨不上了。”

慕容丹砚瞪大了眼睛道:“范崇印是谁?武功很了不起吗?”

厉秋风道:“范崇印是武当派掌门人玉星子的大弟子,据说武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已不在玉星子之下。瞧他方才所用的太极拳功夫,确是十分了得。”

慕容丹砚道:“我曾听人说过,江湖之中拳出少林、剑学武当。少林寺那些和尚一个个的半死不活,倒没瞧出有什么了不起。今日正好有武当派高手在此,我倒要向这姓范的请教一下……”

她话音未落,只见入口处走进一群人来。为首那人身材高大,不怒自威,正是兴远镖局总镖头唐赫。

燕独飞道:“这个老家伙总算到了,以他的武功,隧道中那些杀手自然困他不住。只不过兴远镖局吃的亏恐怕也不小。”

唐赫在江湖中威名远播,不只武功高强,每年更是大把银子撒了出去,是以人缘极好。他一现身,登时有不少武林豪杰纷纷上前相见,拱手施礼。唐赫一一抱拳还礼,半点礼数也不缺。站在厉秋风等人不远处的一个老者对身边几人说道:“唐老镖头这一到,将别人的威风都压了下去,一会儿此间主人现身,自然要请唐老镖头坐个首席。”

他身边一个中年胖子摇头道:“那也不见得。眼下武当派、华山派、泰山派等都有高手到了。兴远镖局名头虽大,唐赫毕竟不是名门大派的首脑人物,首席还轮不到他坐。”

那老者道:“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今天又不是搞武林大会,大家都是为了求财而来。若论起钱财,又有谁比得了这位唐老镖头?兴远镖局的镖旗一到,长江以北各大山寨码头都要让路。更何况唐老镖头与朝廷大员交情极好,每年的漕运也都仰仗兴远镖局出力。这黑白两道都要给兴远镖局面子,唐老镖头不坐首席,那还有谁敢坐首席?”

此时一个锦衣胖子挤到众人之前,对着唐赫拱了拱手道:“唐老镖头,你今天可来得晚了,让兄弟们等了半天。”

唐赫微微一怔,待看清这人面容,立时满脸堆欢,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齐大掌柜。怎么今天你也到这里发财了?”

那齐大掌柜笑道:“小弟刚从关外带了一批上等的人参,路经此地,听说这里有大买卖,便和沙河帮、铁剑门一些朋友结伴而行。小弟来之前便想,唐老镖头是京城武林大豪,此等大买卖,是一定要现身的。是以小弟一直恭候在此。方才唐老镖头大显神威,一拳一脚,便将纵横黄河九曲的常家兄弟打得飞上天去,小弟大开眼界,只有佩服的份儿!”

唐赫嘿嘿一笑,道:“齐大掌柜言重了。常家兄弟四年前在陕西陈仓古道劫了我兴远镖局几辆镖车,唐某找了他们几年,想不到在这里遇到,倒也是缘分。偏生这两个小子不长眼,竟然还与我争道,说不得只好教训教训这两个小子。只是这事情还没有完,待此间之事了结之后,我还与这哥俩有话要说。”

齐大掌柜点头如捣蒜,道:“这个自然是要办的。放眼江湖,有哪个敢不给唐老镖头面子?”

此时一些帮派首脑人物不断上前与唐赫打招呼,他一一还礼,随即便被众人簇拥着走到洞穴主位的一张圆桌旁坐下。跟在他身后的马老拳师等人却没有这份礼遇,只得各自找座位坐下。

燕独飞低声对厉秋风道:“这个姓齐的胖子一脸奸诈,莫非便是江湖中人称‘铁秤杆’的齐方然?”

厉秋风道:“看模样正是此人。这人表面上是在关内关外贩卖草药马匹的富商,背地里却是一个坐地销赃的大盗。唐赫与此人交好,只怕没本钱的买卖也没有少做。”

此时被唐赫打飞的常家兄弟已然聚到一处,两人在天下英雄面前出了大丑,面子上自然挂不住,搀扶着想离开洞穴。只是刚刚走到大铁门处,便给四名青衣人拦住。常家兄弟自然不忿,便与四名青衣人争论起来。

此时洞穴中更加热闹,不少江湖人物都聚到唐赫身边,剩下的一些武林高手自重身份,只在自己的座位旁与人叙谈。众人却都没有留神大铁门这边的变故。厉秋风等人的座位距离铁门最近,是以一直看着常家兄弟的举动。只见他俩与一名青衣人交谈了半天,脸上露出焦急之色,后来竟然掏出短刀想要动手。却见两名青衣人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到了常家兄弟身后,再看常家兄弟身子一晃,竟然要摔倒在地。那两名青衣人假装要搀扶二人,将两人身子扶住,半扶半拖地带到门外去了。

“常家兄弟完了!”燕独飞目光如炬,已然看到两名青衣人各持一柄匕首,刺入了常家兄弟后心。

厉秋风知道这常家兄弟是江湖中的大盗,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死在这里倒也无妨。只是这几名青衣人表面上恭谨有礼,下手却如此狠毒,而且这铁门只许进不许出,不知道还有什么图谋。若是一会儿动起手来,不论是唐赫一干人,还是这青衣人,都不是好相与之辈,只怕要大费周章。

此时从大铁门之外又进来了几拨江湖人物,有关外长白山老鹰寨的数十人,还有丐帮两个分舵的舵主等人。厉秋风等人身边本来还有十几张桌子空着,此时也已坐得满满当当。

便在此时,忽听得号角之声大作,洞穴之中登时安静了下来。随即入口处的两扇巨大的铁门也缓缓关闭。厉秋风心下一凛,对燕独飞道:“看样子正主儿就要现身了。只是这两扇铁门关闭的话,一会儿若是洞内有变故,要逃出去可不容易。”

燕独飞道:“眼下聚了这么多江湖人物,那是武林中少有的盛况。以燕某之见,还没有哪个人敢对这么多江湖人士下手。”

此时十余名青衣人在洞穴南侧一处台子上搭起了一张桌子,又放了一把椅子。

洞穴中此时已聚集了上千人,众人都盯着这个台子,却无人说话,一时间四周寂静无声,便是一根针掉落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过了片刻,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慢悠悠地走上台子。他身穿白色袍子,头戴高冠,一张面孔白如冠玉,长髯飘洒,手拿一柄折扇,台下虽有上千名江湖豪杰,他却浑不在意。虽是一身文士打扮,却将这些江湖人物的杀气尽数压制了下去。

厉秋风见到此人,心下一凛,暗想:“果然是他!想不到这些人破釜沉舟,他终于还是来了!”

第109章

燕独飞见此人登上台子,转头对厉秋风道:“这人是谁?怎么不记得江湖中有这样一位人物?”

厉秋风道:“这人并不是江湖中人,燕兄自然不识得他。”

慕容丹砚道:“这人架子好大,不过脚步虚浮,不像是习武之人。”

厉秋风道:“慕容姑娘好眼力。此人姓赵名真,官拜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

燕独飞吓了一跳,道:“兵部左侍郎?这么大的一个官儿,怎么会到了此处?”

慕容丹砚却不晓得兵部左侍郎是个什么官儿,对厉秋风道:“这官儿很大么?比南直隶巡抚如何?”

厉秋风道:“兵部左侍郎位在兵部尚书之下,统管大明天下兵马,你说这官儿大不大?何况他还兼着右佥都御史一职,可直接向皇帝奏本。南直隶巡抚只是地方官员,节制一省民政,管不了军队。”

萧展鹏道:“这事情真是奇了。这洞穴中的人全都是来盗皇帝陵墓的,偏偏还来了一个兵部的大官儿,这不是官府和强盗坐在一起把酒言欢么?”

慕容丹砚扁了扁嘴道:“这有什么?厉大哥还是锦衣卫呢,不是还得与余老贼虚与委蛇么?”

此时赵真已经到了台上,他在台上踱了几步,道:“各位江湖豪杰,今日相聚于此,实属难得,本官略备薄酒,算是为各位接风洗尘,也可以说是为大家壮行。”

台下众人大多不晓得此人是谁,听他自称“本官”,却都是心下一凛,暗想:“咱们江湖中人聚会,怎么倒来了个狗官?”

赵真道:“各位英雄来到此处,想必都接到一张拜贴,要各位到此来找一处宝藏罢。”

台下众人均沉默不语,有人心想:“咱们自然是来取宝藏,只是你是官儿,又怎能说与你听?”

赵真道:“十二年前,江湖中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今天在场的各大帮派,都与此事有关……”

厉秋风和燕独飞听他提到“十二年前”,不由对视了一眼,心想他总算说到正题了。只听赵真接着说道:“当年江湖各大门派的首脑人物,知道朝廷之中有人妄图造反,激于义愤,共襄义举,组织了七百余名江湖豪杰,到湖广安陆洲去办一件大事。只是大伙儿虽然齐心合力,却陷入到一个大阴谋之中,不只各路豪杰死伤殆尽,更被反贼所乘,使得先帝被刺客所伤,不幸驾崩……”

他说到此处,不少知晓此事的江湖中人脸上已然变色。更有的暗自查看四周退路,准备找机会溜走。

赵真说道:“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先帝在位之时,有几个王爷图谋造反,谋朝篡位。我想大伙儿也都知道,最后发难的便是宁王朱宸濠。只是宁王不过是草包一个,起兵不过一个多月便被消灭。先帝念及同属皇族,虽然知道另有人在其中谋利,却也并未深究,只办了宁王一人。先帝一片苦心,只为了保全皇族脸面。只是他这一片慈悲之心,却给了小人可乘之机。世人只道宁王造反是他一人所为,殊不知躲在他背后的主谋乃是兴献王府。”

赵真此言一出,洞穴之内登时议论纷纷。有些江湖汉子不知道兴献王是谁,忙着向周围的人打听。有些人却晓得兴献王便是当今嘉靖皇帝在番邸的封号,此事关系重大,谁又敢多说一句话?只得噤口不言。

赵真接着说道:“兴献王府鼓动宁王造反,想不到极短的时间便遭到了失败。兴献王府知道明着反叛必然无法获胜,便想刺杀先帝,然后由兴献王入继大统。只是要完成这一阴谋,须得先买通朝中几位大学士,一旦先帝驾崩,他没有子嗣,必然要从外番中挑选真龙天子,几位大学士便是其中的关键。此外就是要想法子刺杀先帝。只是刺皇杀驾,那是惊动天下的大事,须得要假造意外,趁乱害死先帝,这样才不露痕迹。

“兴献王府定下大计之后,便兵分两路。首先派人到朝中游说,买通了先帝驾前的两位大学士。另一方面大造谣言,说是蒙元丢失的传国玉玺在兴献王陵出现,兴献王受命于天,准备起兵造反。当时朝庭中执掌大权的江彬与兴献王府暗中勾结,假传圣旨,诏令锦衣卫和东厂高手前往安陆洲,取回传国玉玺,找到兴献王打造兵器准备造反的证据。除锦衣卫的高手之外,还邀集各大门派高手同往,共分七队,先后进入兴献王陵。”

赵真说到此处,看了看台下众人道:“今日在场的诸位,可否想过十二年前的某一日,门派中的前辈高手突然失踪,从此再未现身?这些高手在兴献王陵墓之中遭遇埋伏,几乎全军覆没。主持此事的东厂首领亦被人杀死,只有锦衣卫副指挥使因故不在现场,才逃得性命。这一变故使得锦衣卫和东厂高手死伤惨重,江湖中各大门派的前辈高手也死伤一空。像崆峒派等名门正派的掌门人也大多在此役中遇难,很多门派就此一蹶不振。

“这件事情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由于锦衣卫大举进入安陆洲,使得在金陵的先帝身边人手不足,竟然在浮舟钓鱼之际,先帝莫名其妙地落入水中,就此身染重病,几个月后就驾崩了。若是没有兴献王陵墓这档子事,在锦衣卫和东厂严密护卫之下,先帝绝不会遭遇意外。”

赵真说到此处,在台上踱了几步,抬头看着黑漆漆的洞顶道:“先帝驾崩之后,早就被兴献王府收买的几位大学士整日在太后耳边进谗言,说什么兴献王爷天资聪颖,是继承大统的绝佳人选。太后没了主意,又对这几位大学士分外倚重,便同意了这几位大学士的请求。这位兴献王爷早有准备,懿旨一下,生怕再有什么变故,星夜赶到京城,入继大统,那便是当今的嘉靖皇帝。”

他说到此处,台下的众人这才弄懂了此事。这些江湖人物虽然对朝廷党争并不清楚,但在江湖中厮混,哪个不是诡计多端?听赵真所述,竟是指责当今皇帝得位不正,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哪个又敢多言?此时每个人心中怦怦乱跳,都在苦思脱身之计。

赵真看着众人的神情,自然知道这些人在打什么算盘。他微微笑道:“嘉靖皇帝登基之后,先将提督东厂太监张永赶到南京去做杂役,最后活生生的将这位对先帝忠心耿耿的老臣气得吐血而亡。而后裁撤锦衣卫,将锦衣卫百户以上的官员尽数换成他从兴献王府带来的番邸旧人。当今的锦衣卫指挥阳震中,号称京城第一高手,便是昔年兴献王府的侍卫统领。兴献王陵一役,少不了此人在背后兴风作浪。

“那些助纣为虐,以图保住官职富贵的两朝老臣们,却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先帝驾前的几位大学士,本以为助兴献王篡夺皇位有功,定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却不想他们背叛旧主,嘉靖皇帝早就想灭他们的口。借着大礼议之争,将几位大学士逐出朝堂,赶回老家后严密监视。又施以庭仗,打死几十名知晓此事的官员。这些人为虎作伥,死不足惜。只可惜当年那些在兴献王陵一役中遇难的江湖豪杰,死后连尸骨都被兴献王府销毁。”

赵真说到此处,忽听台下人群中有人大声说道:“你是何人?为何晓得这些事情?”

赵真微微一笑,道:“本官姓赵名真,是当朝兵部左侍郎,还兼着右佥都御史的差。”

他此言一出,台下一片惊叹之声。有人大声说道:“怪不得皇陵驻军突然开拔,想来是赵大人发下的调兵令罢。”

赵真笑道:“调兵令确实是本官所发,但是将守陵驻军调走,却并不是为了方便各位进到这皇陵之中。”

第110章

这洞穴之中的千余名江湖人物,此时各怀鬼胎,原本听得赵真讲述十二年前的往事,竟与皇位之争有关,一些名门大派的首脑人物均想:“牵涉到朝廷之争,那是左右不讨好之事。我等有家有业,若是官府找上门来,只怕是诛九族的大祸!”是以不少江湖豪杰均在各自算计如何才能从此地脱身而走。至于一些黑道人物和独脚大盗则并不在意,反倒对赵真所说的宝藏更有兴趣。

赵真见台下众人交头接耳,自然知道这些江湖人物在做何打算。当下接着说道:“各位既然来到此地,均是求财而来。只是各门各派的前辈英雄,曾为了大明江山前仆后继,咱们做徒子徒孙的,若是不能为前辈报仇,只怕失了江湖信义,有损侠义道的威名。”

他说到此处,忽听台下有人高声说道:“你说了这么多屁话,到底想要咱们干什么,不妨直说罢!”

赵真寻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一脸虬髯的汉子站在人群之中,正自冲着台上嚷嚷。赵真微微一笑,道:“这位英雄说得是,那本官就直说了罢。先帝驾崩之前,已自发觉兴献王府的阴谋。只是朝中大臣已大多心有异志,先帝若是要查办兴献王府,只怕圣旨未出宫门,京城之中便会大乱,时局更加不可收拾。是以先帝与锦衣卫指挥使和朝中几位大臣暗地里商议,留下一份讨贼密诏,更将大内一批重宝由锦衣卫运入先帝的康陵之中,作为日后讨贼义军的军饷……”

赵真提到“重宝”二字,台下众人心中俱都一凛,不少人心中暗想:“总算说到正题了。”一些原本正打算溜走的江湖人物也停下了脚步,心想既然到了此处,不妨先听听这宝藏到底有多少,再做决定也不迟。

赵真看到众人脸上露出热切的表情,微微一笑道:“这个宝藏若是折换成白银,是大明三年的赋税收入,约有4000万两白银。”

他此言一出,台下登时人声鼎沸。不少人振臂高呼:“咱们干了!赵大人有事尽可以吩咐!”

燕独飞一脸失望,对厉秋风道:“原本以为这笔银子能为咱们所取到,想不到啊想不到,竟然便宜了这些王八蛋!”

厉秋风道:“燕兄,赵真用这笔银子做诱饵,骗了这么多江湖豪杰到了这里,只怕图谋不小。他已公开要造反,自然想到这千百名江湖豪杰中定然有人反对。对于这些不愿追随他造反之人,他肯定要尽数除掉。只怕一会儿这里便会变成战场,咱们还是早想脱身之计为好。”

赵真在台上道:“吩咐二字,本官万万不敢。咱们共襄义举,齐心合力,诛杀乱臣贼子才是。”

台下有人说道:“赵大人,大明有百万大军,咱们这里只不过千余人,要想抵挡百万大军,岂不是痴人说梦?”

赵真道:“不错。只是朝庭这百万大军可并未都在京城。京城守军不过几万人,今日聚集到这里来的英雄豪杰,个个武艺高强,以一挡百,咱们这一千多人,足可以当作十万大军来用。更何况朝庭军队之中,也有不少忠于先帝。”

他说到此处,看了看台下众人,道:“本官方才说过,这皇陵驻军换防的手令确是本官所发,只是撤兵的决定却不是本官所下。桑将军,你来给各位英雄说说罢。”

他话音一落,只见从洞穴右侧一处石门中走出六七名顶盔贯甲的武官。为首那人厉秋风等人却都见过,正是那夜在皇陵中下令杀人的桑良田。这六七名武官衣甲鲜明,走起路来身上的甲叶子哗哗作响,更增威势。台下的江湖豪杰虽然个个武艺高强,但是见到这些军官,便觉得自惭形秽起来,纷纷给他们让路。

桑良田走上台子,对赵真躬身施礼,赵真道:“这位将军便是皇陵守军统帅桑良田桑将军。桑将军做过大同、宣府总兵官,所统帅的军队是大明军队精锐中的精锐。京城所谓三大营的军马,与边军相比,简直是不堪一击。桑将军是先帝从行伍之中简拔出来的将军,对先帝忠心耿耿。若不是他将守陵护军调走,各位想要来到这里,只怕比登天还难。”

桑良田环视了台下众人一圈,沉声说道:“桑某是一介草莽,只知道忠于圣主。先帝为小人所害,不幸驾崩。我辈受先帝大恩,肝脑涂地,也要清除乱党。桑某和手下五千兄弟,愿追随赵大人高举义旗,杀回京城,扫除逆贼奸党,恢复大明江山!”

江湖中人大都晓得边军骁勇,此时见桑良田这等边军统帅公然造反,登时信心大增。原本打退堂鼓的一些帮派首脑心中暗想:“好在方才我没有出言反对,若是这些人复辟成功,本派不免成了叛逆,到时可是杀头灭族的大罪!侥幸,侥幸。”

赵真微笑道:“咱们的帮手可不只是桑大人所统帅的军队。大同、宣府等边军将领也有不少效忠先帝。到时只须咱们竖起义旗,这些军队自然便会反正。便如同当年成祖皇帝靖难一役,登高一呼,建文一党土崩瓦解。咱们齐心合力,扑灭贼党,恢复旧日江山。”

他话音未落,只听台下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赵大人,您所说的都是咱们有利之处。只是京城三大营虽不如边军骁勇,但加上散在京城周边的军马,总数不下十万人。咱们这五六千人贸然杀了过去,只怕未必有太多胜算。”

燕独飞见说话的正是兴远镖局总镖头唐赫,低声对厉秋风道:“这老贼一向精明,怎么今日竟然抢着说话?他不怕此事不成,被朝庭知道后诛他满门么?”

厉秋风笑道:“这正是这老贼的过人之处。他这番话可以说是毫无破绽,并不明说自己是支持朝庭还是想要谋反。他日即便赵真等人服诛,到时自会说自己曾劝说过赵真;若是赵真这伙人得势,他也可落得个‘共襄义举’的名声。”

只听赵真在台上说道:“唐老英雄说得不错。京城周边兵马确是不少,这也正是我要借重各位英雄之处!”

他此言一出,台下登时一片议论之声。赵真接着说道:“各位英雄武艺高强,虽然没有经过战阵历练,但是伏低登高却是各位江湖豪杰之所长。从皇陵到京城,若是骑上快马只须一日一夜便到了。若是咱们定下大计,各位可迅速进入京城,先将运河码头和京城内的粮仓烧了。到时京城无粮,军心定然大乱。各位还可散布谣言,张贴揭帖告示,打开各处牢狱放出犯人,甚至刺杀对方统兵大将,让京城军民一片混乱。到时桑将军统帅大军杀到城下,京城唾手可得,岂不美哉?!”

厉秋风道:“这姓赵的此计好毒,只怕到时京城大乱,百姓不知要伤亡多少。”

慕容丹砚在一边道:“这个官儿心思狠毒,不过这些江湖人物却也不傻,弄不好便有抄家灭族之危,有几个会甘心为他所驱使?”

却听赵真说道:“其实本官很羡慕各位江湖英雄,每日里逍遥自在,不受朝庭约束。前朝有人写过一首诗,我记得其中有这样几句:铁甲将军夜渡关,朝臣待漏五更寒,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说的便是各位豪杰这份自由自在,是做官所不可比的。各位到了此处,自然都是为了求财而来。有了银子,便可更加的逍遥自在。先帝留下的这处宝藏银子虽然不少,但是与另一处相比,却是颇有不如……”

第111章

赵真说到此处,略顿了顿,这才接着说道:“那便是皇宫大内。奇珍异宝不知有多少,随便拿上一件,便能够让数代子孙吃喝不愁。本官给大家打包票,待攻入京城之后,三日不封刀,皇宫之中的金银珠宝,各位想拿多少便拿多少。这个买卖,对各位可是很划得来啊!”

“干了!咱们干了!”

赵真话音一落,台下登时有数十人叫了起来。随后人人激奋,便如打了鸡血一般。厉秋风向人丛之中望去,只见余长远也是挥舞着双臂,口中大喊大叫,便如疯了一般。

厉秋风低声道:“这些蠢蛋!也不想想若是叛军攻入京城,第一件事便是除掉你们这些杀人放火的凶徒,到时还要把罪名全都推到你们身上,哪还容你们到皇宫中去为非作歹?”

燕独飞道:“这些江湖中人,个个都想发财,哪会想这么多?要不说他们只能在江湖中厮混,要说玩弄权术,岂能比得上赵真这等官场老手?!”

赵真见众人势若疯狂,和桑良田对视了一眼,高声说道:“各位若无异议,咱们便痛饮一场,明日便杀入京城,恢复大明江山!”

他话音一落,只见从洞穴四周的石壁上打开了十余处暗门,一排排的僮仆抱着酒坛走了进来,将酒坛放在桌子之后,又有人流水价地送上鸡鸭鱼肉,不一会儿洞穴之中酒香四溢,香气扑鼻。

此时厉秋风等人所在的圆桌旁也坐满了江湖人物,五人只得闭口不谈,只能以目光示意。同桌的诸人却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更有几人色迷迷地看着马东青,若不是慕容丹砚怒目而视,这几人便要出言调戏了。

燕独飞和厉秋风只是端起酒碗来做了一个样子,便即四处张望。只见不少人并不吃喝,而是一直手按刀剑小心提防。余长远和庄恒云两人正自小声说话,许鹰扬却不见了踪影。

正值酒酣耳熟之时,只见数十名青衣人每两人抬着一个木箱走到赵真方才所站的台子之上,随即将箱盖打开,只见里面满满装的都是银元宝。台下众人登时放下酒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

一名青衣人抱拳道:“各位英雄,这是咱们今日给大家的见面礼,每人均是一百两。一会儿酒宴之后,自行到台上来领便是。”

一百两银子虽然并不是什么大数目,但是对普通的江湖人物来说,却可以说是一笔横财。众人登时欢呼起来。有人在人丛中高喊道:“咱们若是打到京城,每人拿到的银子何止千万!”洞穴之中叫好之声大起,还有一些喝得面红耳赤的江湖豪客,竟然拔出刀剑四处乱砍。

厉秋风见洞穴之中乱成一团,当下小声对燕独飞道:“燕兄,我到四处走走,看有没有逃生的道路。”

燕独飞点了点头,慕容丹砚小声对厉秋风道:“厉大哥,我和你同去罢?”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若是两人同往,只怕会惹人注意,还是我一人去罢。”

他站起身来,佯装酒喝得多了,摇摇晃晃便向铁门入口处走了过去。

他刚转到入口处,却见那照壁之前竟然站了十余名青衣人,虽然个个垂手肃立,只是眼睛却扫视着洞穴中的群豪。厉秋风刚走了过来,便有一名青衣人伸手拦住他道:“这位先生,此处不能通过,请回去罢。”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喝得多了,想要解手,难道也不成么?”

那青衣人道:“您往北走,那边设有侧屋。”

厉秋风道:“那就多谢了。”说罢摇摇晃晃地向北而行。他一边走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四处查看。只见这洞穴的石壁之上确有不少石门,只是每个石门前均有数名青衣人守卫,若想人不知鬼不觉得走出去几乎不可能。况且也不知道这些石门是否都能通向地面。他一路走到洞穴北侧尽头,果然有一间石室,里面设有数十个净桶,此时挤满了来解手的汉子。有些已经喝得酩酊大醉,还没到石室之内,便即脱了裤子解手,更有人蹲在地上呕吐,气味难闻,中人欲呕。

厉秋风皱了皱眉头,便即折向东行,却见唐赫一干人坐在一起,正自小声商量些什么。那受了重伤的岳铁崖不知何时也到了,坐在唐赫旁边的一张桌子旁,面色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厉秋风慢慢走到台子下面,此时洞穴之中人声鼎沸,各帮各派之人互相敬酒说笑,却也无人管他。他从台子下面经过,蓦然间看到许鹰扬竟然与赵真站在角落中正自小声说话。他心下一惊,急忙躲在几名正在拼酒的江湖汉子身后,远远地绕了过去,这才没有被许鹰扬发现。

厉秋风转了一圈回到桌旁,低声对燕独飞道:“许鹰扬和赵真不知在商量些什么,我瞧着他们此前肯定认识。“

燕独飞道:“许鹰扬倒翻不起什么大浪,只是他上面那个云飞扬才真正可怕。”

厉秋风点了点头,转头对慕容丹砚说道:“慕容姑娘,你们擒住的那个岳老怪也到了。此人心狠手辣,在你和萧少侠手下吃了大亏,依他的性子,必然会找你和萧少侠的麻烦,须得小心在意,万万不可落单。”

慕容丹砚笑道:“这个老家伙受了很重的伤,要不然咱们也捉不住他。我瞧他的伤势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倒也不怕这个家伙来寻仇。”

厉秋风摇头道:“像岳老怪这些黑道人物,做事无所顾忌,他们的害人法子往往匪夷所思,慕容姑娘不可马虎。”

此时只见一名青衣人走到台上,高声说道:“今日酒宴便到这里罢。今晚各位便在这洞穴中留宿,明日咱们回到皇陵,再图大计!”

他说完话后,早已站在一旁的百余名僮仆立时开始收拾桌椅。有些仍在喝酒吃肉的江湖人物兀自不肯放下酒杯,有几个人还对收拾桌子的僮仆非打即骂,四周登时又乱成一团。

这时十余名青衣人走到各处劝解,这些人武功极高,有几名汉子挥拳打架,却被这些青衣人瞬间制服,连拖带拽地带出了洞穴。

过了一柱香工夫,桌椅已收拾得干干净净。各帮派便即四处抢占歇息之处。与厉秋风等人同桌的一名铁剑门的弟子早就对马东青虎视眈眈,此时趁着酒劲,色迷迷地走到马东青身边道:“小娘子,今晚就陪哥哥睡罢。”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右手,径直向马东青胸前抓了过来。

马东青吓得紧了,急忙向一边躲去。只是她不懂武功,那人出手又极快,眼见一只大手就要抓到马东青胸口。

只见剑光闪动,那人一声惨叫,右手已被慕容丹砚一剑削掉。

铁剑门的十余人见同门受伤,立时拔出宝剑,围在慕容丹砚身前。铁剑门掌门喝道:“你这小子好没规矩,竟敢出手伤人。识相的自断右臂,咱们便放了你。不然将你乱刃分尸,教你回不了老家。”

慕容丹砚冷笑道:“就凭你们这几个下流胚子还敢与我动手,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铁剑门掌门大怒,喝道:“大伙儿齐上,宰了这个小子!”

十余名铁剑门弟子呼喊着便要动手。洞穴中的江湖中人看见有人动刀剑打架,登时围了过来。

两名铁剑门弟子手执长剑,一左一右向慕容丹砚夹击。只是两人身形甫动,站在慕容丹砚身旁的萧展鹏已然出手。

众人只见剑光闪动,“铮”得一声厉响,两名铁剑门弟子的长剑已然被萧展鹏削断。他剑势未停,剑光暴长,只听得两声惨叫,两名铁剑门弟子右臂均被萧展鹏从手肘处切断。断手掉落在地上,伤口处鲜血狂喷,两人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口中不住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萧展鹏手提长剑,鲜血自剑尖一滴一滴地滴落到地上。他沉声说道:“哪个还敢过来?!”

第112章

铁剑门本来就是江湖中一个小帮派,此次到了此地只是想趁机混水摸鱼,得些好处。初时几名弟子见马东青身材苗条,面目姣好,同行的又不过四人,是以才敢出言挑逗。待见到两名同门一招之下便断了胳膊成为废人,早吓得肝胆俱裂,哪个还敢上前挑战?

那掌门人见萧展鹏一脸凶悍,当即后退了几步,颤声说道:“你、你想干什么?”

萧展鹏冷笑道:“你问问我的剑罢。”

那掌门人面如土色,转身便逃,剩下了铁剑门弟子也是一哄而散。

几名青衣人挤了进来,将那两名兀自在地下翻滚惨叫的铁剑门弟子架了出去。自始至终,始终无人敢向萧展鹏挑战。

众人见这架已经打完了,一边议论着一边散去。

这时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过来,对着萧展鹏拱手头:“这位少侠,不知道与福建萧家的萧老英雄如何称呼?”

萧展鹏见这老者恭谨有礼,又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心想定然是武林前辈。既然识得萧家长辈,与萧家定有渊源。当即拱手还礼道:“正是家父。”

老者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想不到萧老英雄的公子也是如此了得。”

此时厉秋风和燕独飞已然认为这老者正是随同唐赫一同到了皇陵的马老拳师。这马老拳师姓马名绘川,是京师左近的武林大豪,据称出身于武当派。此人处事公正,在江湖之中颇有侠名。虽不如唐赫名声大,却也称得上是威名赫赫的大侠。

马绘川恭维了几句萧展鹏,这才抱拳告别,就在他转身要走的当口,厉秋风突然对慕容丹砚叫道:“慕容姑娘小心!”

慕容丹砚坐与萧展鹏之间隔着马东青,马绘川转身离开时,刚好走到了慕容丹砚身后。厉秋风这一声喊,慕容丹砚愕然抬头。此时厉秋风已然拔刀在手,刀光一闪,直向慕容丹砚头顶劈到。

“厉大哥为何要杀我?!”慕容丹砚心中只想到这句话,一时间全然忘记了厉秋风让她小心。她只觉得后心微凉,似乎有一股劲风扑到,随即厉秋风的刀光已从她头顶掠过,直削向她身后那人。

这一下事出仓猝,待慕容丹砚回过神来,厉秋风已自从她头顶跃过,长刀霍霍,竟然在刹那之间,向马绘川连劈了五刀。

马绘川武功不弱,在厉秋风这五招快刀的攻击之下,仍能伺机抢攻。

慕容丹砚惊魂稍定,转头望着两人刀来掌往斗在一处,正不知是何原因时,只听走到她身边的燕独飞道:“这个老家伙弄鬼,想在背后暗自姑娘。总算厉兄弟见机甚快,先行出刀攻其所必救,迫得他收掌回防,否则姑娘恐怕要伤在这老家伙的暗算之下。”

只见厉秋风长刀越来越快,十余招后,却听“嘶啦”一声响,马绘川右臂衣衫被厉秋风一刀砍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若不是他缩手得快,此时他的右臂已经被厉秋风砍断了。

马绘川大惊失色,连退了四五步,双掌竖在胸前,正想说几句场面话抽身而走,只见人群中突然有两道黑光直向厉秋风打去。

厉秋风长刀一立,那两道黑光正撞上他的刀背,登时被磕飞了出去。

“岳老怪,你和马老头一起上罢!”厉秋风缓缓地对着人群中的一人说道。只见那人面色苍白,一脸阴狠地望着厉秋风,正是燕山老怪岳铁崖。

周围看热闹的江湖豪客大多知道岳铁崖的名头,晓得这是黑道中一个难缠的脚色。但是马绘川却在江湖中素有侠名,想不通他为何要对一个年轻人突施暗算,更不知道岳铁崖为何会出手暗助马绘川。

厉秋风道:“马绘川,原来你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燕山老妖。藏了这么多年,总算今日现身了。”

燕山老妖与燕山老怪齐名江湖,只是燕山老妖神秘莫测,江湖中人只是听闻此人的名头,却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真面容。但是燕山老怪岳铁崖却横行黄河以北,兼之下手狠毒,名头在他之上的燕山老妖自是更为了得。只是众人却从来没有想到名震京城的马绘川竟然便是作恶多端的燕山老妖。

马绘川面色一变,道:“你这小子出言诬蔑老夫,是何居心?”

厉秋风笑道:“这位朋友与你无怨无仇,你却暗地里偷袭,居然用上了阴毒无比的化骨绵掌,想将她全身关节震碎,痛苦不堪而死,这份阴毒,比之岳老怪狠上何止数倍?她与你虽然并无过节,这几日却与岳老怪交过手。眼下岳老怪身受重伤,他是睚眦必报之人,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刚好这边动手打架,岳老怪发现这位朋友竟然也在此处,便找了你来偷施暗算。你俩这份交情,可是深得很啊。凭着这份交情,你若不是燕山老妖,哪个又会是他?”

燕山老妖在江湖之中作恶多端,数次以化骨绵掌杀人。这门阴毒武功用在人身上之后,全身关节碎裂,伤者无法站立活动,端得是惨痛无比。周围的武林中人听说马绘川用的便是化骨绵掌,又亲眼见到岳铁崖为助他偷施暗算,大多数人倒信了厉秋风的话。

这时一个灰衣道士越众而出,指着马绘川道:“你这个老盗贼,当年在汉中杀我师父全家七口,劫走他老人家收藏的《江山万里图》,今日我们峨嵋派与你势不两立!”

他话音一落,十多名峨嵋派弟子已拔出长剑,将岳铁崖和马绘川围在当中。

燕山老妖现身的消息瞬间便传遍了整个洞穴,一些曾经在燕山老妖手下吃过大亏的江湖门派立时拥了过来,一时间马绘川和岳铁崖身边围了十多个帮派上百名江湖人物,纷纷怒吼着要将两人乱刃分尸。其余的江湖豪杰对这两个黑道人物早就想除之而后快,此时见两人身陷重围,插翅难飞,不少人挥拳高呼“杀了这两个老贼”

马绘川本来以为慕容丹砚不过是江湖中的无名小辈,自己偷偷在她后心印上一掌,让她三日后内伤发作而死,人不知鬼不觉之间便为岳铁崖报了仇。想不到却给厉秋风识破了诡计,不仅没能杀掉慕容丹砚,自己苦心隐藏多年的身份反倒暴露了。燕山老妖与燕山老怪在江湖之中结怨甚多,自己没了侠客身份的掩护,今后只能东躲西藏。家里还有三个老婆七个孩子,这消息传出去之后,仇家上门,弄不好便是全家被杀的惨祸。

念及此处,马绘川脸色苍白,身子竟然颤抖起来。他想到自己与唐赫素来交好,背地里也和唐赫做过买卖。唐赫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若是他能为自己说几句话,定能脱得此难。是以他四处张望,正想找唐赫为自己说话。却见唐赫站在人群之中,正自挥拳大叫“杀此二贼、以谢天下”。两人目光一碰,唐赫微微一笑,目光中尽是阴狠嘲讽之意。

马绘川心下一凉,心中暗道:“我怎么如此愚蠢?这老贼最是狡滑不过。我们二人知道他不少见不得人的秘密,老贼早就想除掉我二人灭口。何况此时我身份已然暴露,老贼巴不得撇清与我的关系,又岂会为我说话?!”

他想到此处,恨意大生,心想我若是逃不出此难,你也别想独活。当即便要高声大叫揭穿唐赫的真面目。想不到唐赫早就防着他这一手,一见马绘川要张口说话,立时高声吼道:“大家齐上,杀了这两个奸贼!”

峨嵋派众弟子早就按捺不住,一见是江湖之中威名远播的兴远镖局总镖头发话,当即发一声喊,十几把宝剑齐向马绘川和岳铁崖身上刺去。其余几个与二人有血海深仇的帮派见峨嵋派动手,立时也扑了上去。

马绘川与岳铁崖在江湖之中也称得上是一流好手,若论单打独斗,冲上来这百余人只怕无一人是二人的敌手。只是此时对方人多势众,加上师友惨死,动起手来便强势了不少。马绘川和岳铁崖还没来得及招架,无数拳头和兵刃已经砸到了二人身上。待得众人收手退开之时,两人早就肢离破碎,不成人形了。

第113章

那名峨嵋派的灰衣道士右手举起马绘川的人头,一阵狂笑,势若疯狂,仰天长啸道:“师父,徒儿今日总算为您报了这血海深仇!”

岳铁崖的人头却被伏牛派一名黑衣汉子用铁棍挑了起来,四处炫耀。

慕容丹砚本来也想除掉岳铁崖,但是此时见到他死状凄惨无比,心下却也是颇为不忍,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唐赫见岳铁崖和马绘川已经被众人杀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转身对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心腹霍镖头低声说道:“明日你带几个可靠的兄弟赶奔京城,到马绘川家中之后,先将他全家老小全都抓起来,逼问出这老贼将金银细软藏在何处。这老贼做了这么多年的没本钱买卖,家中金银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只是这老贼定然藏得巧妙,你可先逼他几个老婆说出藏宝之处。若是这几个女人不说,你可用老贼的孩子为人质来逼她们说。这些人供出藏宝之处后,将金银细软取出,将老贼全家上下全都杀掉,尸体要处理得干净。老贼的金银细软要全部运回天门。这事情一定要做的干净利索,不能给人留下口实。”

那霍镖头暗想:“马绘川已死,他府上只剩下一些女人和孩子。自己奉老镖头之命去抄这老贼的家,到时带上几个死党,顺手取上一些金银细软,便是发了一笔横财。”念及此处,连连点头答应,满心都是欢喜。

过了片刻,唐赫慢慢走到另一名心腹王镖头身边,低声对他说道:“明日我派霍镖头到京城中办事。你悄悄跟着他同去,万万不可被他发现。将他这一路的事情无分大小细细记住,回来禀报于我,便是大功一件。”

那王镖头素来与霍镖头不和,听得总镖头要自己监视霍镖头,那正是求之不得之事。他一边点头答应一边心中暗想:“姓霍的嚣张惯了,在镖局之中欺上瞒下,正好借此机会好好整治他一番。早听说此人在外面养有外室,镖局的银子也贪污了不少,回来要向老镖头添油加醋告他一状,让这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唐赫见霍、王二镖头志得意满的模样,心下暗自得意:“你们只道能瞒过老夫,想不到只是老夫的一颗棋子罢了。”

人群之外的几名青衣人见马绘川和岳铁崖被众人当场杀死,这才上前将地上的残肢和鲜血清理干净。

厉秋风等人寻了个干净无人的角落坐了下来,此时洞穴之中的江湖豪客大多已寻地儿歇息。慕容丹砚坐在厉秋风身边,低声说道:“马绘川和岳铁崖不是好人,只是想不到下场如此凄惨。”

厉秋风道:“这两人在江湖中作案无数,手下人命只怕不下百人,且下手极为狠毒,今日惨死,也是报应。”

萧展鹏道:“江湖中传说燕山老妖武功极高,今日竟然被一群江湖中的寻常汉子群殴而死,这事传扬出去,不知道闻者是哭还是笑。”

厉秋风道:“江湖中有一句话,叫做乱拳打死老师傅。一个人武功再高,若是对手人多势众,只怕也难以脱身。”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即各自歇息。

厉秋风醒来之时,却发现不知何时慕容丹砚倚坐在他身边,头轻轻枕在他左肩,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浅笑。

厉秋风轻手轻脚地将慕容丹砚扶正,随后站起身子。此时洞穴中已有不少江湖豪客走来走去,他在洞穴中信步走了一圈,正想回到歇息之处,忽听有人低声道:“厉兄弟请留步!”

厉秋风转头望去,却见庄恒云站在身后,他拱了拱手道:“二庄主。”

庄恒云快步走了上来,叹了一口气道:“本来以为咱们来做这笔买卖,想不到却被人给耍了,倒成了反贼手中的棋子。”

厉秋风心中一动,道:“二庄主所说的‘反贼’,不知指的是谁?”

庄恒云道:“自然是赵真这伙人。厉兄弟,咱们既然到了这里,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庄某确是东厂的番子,奉命在五虎山庄卧底,已经有十多年了。”

厉秋风一怔,见庄恒云一脸苦笑,不似作伪,道:“此等机密之事,为何说与我听?”

庄恒云道:“厉兄弟不必多疑,咱们各有各的使命,原本不应私下交结。只是现在事出仓猝,赵真已经要举兵造反,咱们须得想个法子,将这场大祸消弥于青萍之末。若是这千余名武林高手混入京城制造混乱,不知道要有多少百姓无辜惨死……”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二庄主,这些事情与厉某无关。眼下既然无法得到宝藏,兄弟已打定主意,明日便要找个机会逃离此地,其他事情兄弟是不想管了。”

庄恒云看了厉秋风一眼,叹了一口气,道:“厉兄弟还是信不过庄某。”他看了看四周无人,这才低声说道:“你以为这事是赵真一个兵部侍郎能做出来的么?他的背后还有人支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东厂和锦衣卫都不能置身事外。”

厉秋风道:“厉某现在是被通缉的要犯,早就不是什么锦衣卫百户了。东厂与锦衣卫做什么勾当,与厉某再无关系。”

庄恒云见厉秋风说得决绝,一时也无法再说,只得摇了摇头。厉秋风拱了拱手道:“二庄主,这些日子承蒙关照,厉某感激不尽。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非咱们最初所想。这些江湖和庙堂的争斗,厉某也不想参与,更无力参与。明日出了这陵墓,厉某便要寻机告辞,他日江湖再见,咱们再把酒言欢罢。”

厉秋风说完之后,转身大步离开。

他回到歇息之处,燕独飞和慕容丹砚等人也已醒来。洞中不知天光如何,推算已是第二日早晨时分。马东青服侍着萧展鹏敷药,厉秋风见萧展鹏脸色已好了不少,道:“萧少侠内力了得,寻常人受此重伤,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行走。萧少侠短短数日伤势已是大好,当真是了不起。”

萧展鹏笑道:“多谢厉兄的疗伤灵药,萧某的伤势才能恢复得如此之快。”

众人说话之际,忽然见到五名青衣人走了过来。为首那人对厉秋风拱手道:“厉百户,我家主人请您过去,有要事相商。”

厉秋风站起身来,道:“你家主人?是赵真赵大人么?”

那青衣人道:“厉百户过去便知,请恕小人无可奉告。”

慕容丹砚怕厉秋风孤身犯险,低声对厉秋风道:“厉大哥,这些人鬼鬼祟祟,不像好人,你还是不要过去罢。”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咱们已陷于此处,去与不去,又有什么区别?”转头对那青衣人道:“那就烦劳你带路了。”

青衣人侧过身子道:“请。”说罢当先带路,厉秋风紧随其后。慕容丹砚情不自禁地也想随着过去,走在最后的一名青衣人伸手拦住了她道:“我家主人只请厉百户一人,慕容姑娘请留步。”

慕容丹砚心下一凛,此人竟然看出自己是一个女子,而且还知道自己的姓氏,看样子这些人已经知道了众人的底细。若依她的性子,早就拔剑相向了。只是经过这些天的历练,慕容丹砚已不似此前那般莽撞。当下默然不语后退了几步,眼看着厉秋风和五名青衣人向北走了过去。

燕独飞见慕容丹砚一脸忧色,安慰她道:“慕容姑娘不必为厉兄弟担心。他随机应变,武功高强,连我都看走了眼,你尽管放心便是。”

慕容丹砚道:“厉大哥武功再厉害,若是这些人一拥而上,只怕他也招架不住,便似……”

她本来想说“便似方才马绘川和岳铁崖的下场”,但这句话太过不吉,是以忍住不说。

燕独飞早已猜到她想说什么,笑道:“厉兄弟智计武功,无不胜那两个老妖怪十倍。他若不敌,绝对不会与这些人硬拼,自会夺路而走。咱们倒是要在此处小心留意,若是一会儿厉兄弟杀出重围回到这里,咱们将守在铁门那里的守卫尽数杀死,然后再想法子逃出去。”

第114章

厉秋风随着五名青衣人穿过大厅,一直到了洞穴北端一处石门之前方才停下了脚步。

这一路走来,五名青衣人有意无意地将厉秋风围在中间,封死了他各个方向的退路。

厉秋风自然知道这五人的心思,心下暗想:“瞧这五人的进退步法,显然在一起合练的时日不短。这些人处心积虑谋划夺朝篡位,锦衣卫竟全然不晓得,当真是好生奇怪。”

石门之前站了两名青衣人,见众人到了门前,立时伸手阻拦。厉秋风身前那名青衣人从怀中掏出一块黑沉沉的牌子举在身前,两名青衣人见了牌子,立时垂手退至一边。

石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厉秋风身前那名青衣人将牌子收回怀中,转身对厉秋风道:“厉百户,请罢。”

厉秋风迈步走进了石门,那五名青衣人却并未跟随。他进入石门之后,石门便在他身后关上了。

石门之内是一处石室。这石室颇为宽敞,摆放着紫檀木的书架桌椅。墙壁之上悬挂了不少烛台,烛台上点着粗大的蜡烛,将石室照得亮如白昼。整间石室陈设雅致,便如饱学宿儒家中的书斋一般。

正中间的书案之后,坐着的赫然便是赵真。只是此时他已换上了官服,手拿一本书卷,正自看得出神。

书案两侧还坐了几人,许鹰扬、庄恒云赫然便在其中。另外两人却是武官,一人顶盔贯甲,厉秋风记得是桑良田手下的一名军官。另一人身穿皮甲,头顶无冠,脑门的头发剃得干干净净,只是在脑袋四周编了几个小辫,竟然是一个鞑子军官。

厉秋风看了这鞑子军官一眼,立时认出他便是那天晚上在皇陵之外率领鞑子兵偷袭五虎山庄众人的鞑子兵首领。

赵真见厉秋风进到石室,将书卷放在书案之上,笑着站起来道:“厉大人这几日到处奔波,真是辛苦了。”

厉秋风停下脚步,道:“赵大人,厉某早已不是锦衣卫百户,现在只是一名被通缉的逃犯。‘大人’二字,再也休提。”

赵真微微一笑道:“你我各为其主,这些本官自然明白。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大家还是遮遮掩掩,不免有些可笑罢。”

厉秋风道:“厉某不知道大人此话是何意思。”

赵真道:“厉大人,你从天牢中将燕独飞救出那一日起,便有无数人盯着你。你以为从京城到五虎山庄,再从五虎山庄到皇陵,是你们一已之力一路杀过来的么?”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这个自然不是。若不是有人在背后调度,只怕我们在通州便会给人截住。”

赵真拍手道:“厉大人明白此中关节最好。厉大人背后之人原本也可以出面,只是他老谋深算,在事情未有绝对把握之前,绝对不肯轻易露面,给人落下口实。”

厉秋风沉默不语,赵真接着说道:“厉大人,本官告诉你此事,是要你知道,你和此次进入皇陵这些人,不过是一盘棋上的棋子。这棋子要下在哪里,并不是你自己所能决定的。”

“若真是一盘棋,赵大人难道不也是一枚棋子么?”厉秋风沉声说道。

赵真一怔,随即笑道:“以本官的身份地位,说是一枚棋子倒也并不为过。只是像厉大人和本官这样的人,却还有摆脱棋子身份的机会。”

厉秋风道:“厉某自信还不是任人摆布之辈,别人要做棋子,尽管去做罢了。”

赵真摇了摇头道:“厉大人此言差矣。厉大人武功了得,大家都已见识过了。只是江湖也好,庙堂也罢,单凭蛮力,只怕走出不远便要倒下了。做大事,要从大局着想,打打杀杀,终究只是蛮干,成不了大事。”

厉秋风道:“赵大人这几日便要驱使这些武林中人去打打杀杀,难道不也是蛮干么?”

赵真摇了摇头道:“厉大人,你是聪明人,我可以和你交个底儿。外面那些人,连棋子都算不上。他们只是咱们这次做事的添头,只是锦上添花,而不是用他们来釜底抽薪!”

厉秋风道:“这我就不懂了。厉某现在只是江湖中一个浪子罢了,又与他们有什么不同?”

赵真道:“厉大人久在宫中,始终隐忍不发,便是这份忍耐功夫,常人有谁能及?厉大人身后那人,以朝庭而论,位高权重;若论武功,江湖上几乎无人能与其比肩。这样的人物若是为我所用,那才是如虎添翼。说句实话,若是厉大人没有本事,我们也不必费了这么大力气,将你请到这里。”

厉秋风嘿嘿一笑,道:“就算我真的像赵大人所说那般了得,若是不听赵大人差遣,只怕不能活着走出这间石室罢。”

赵真道:“正是如此。若不能为我所用,则必杀之,以绝日后之患。”

厉秋风道:“赵大人以为能杀得了我么?”

赵真笑道:“本官只不过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哪能杀得了厉大人?只是若要杀你,也不须本官动手。”

厉秋风道:“你是要许大人和庄二侠杀我?”

赵真道:“他们也未必能够杀得了你。况且本官在此,厉大人若是出手,第一个便会擒住本官作为人质,是也不是?”

厉秋风道:“赵大人果然爽快。”

赵真道:“做大事,有时便如赌博一般。若是不敢拼上身家性命赌一把,这一辈子与那些酒囊饭袋之辈又有何异?本官找厉大人过来,便是有信心说服厉大人,和咱们一起来做这件大事。”

厉秋风道:“厉某现在只是江湖散人,对你们想做的那件大事,并无半分兴趣。”

赵真道:“但是你还是来了。若是真的没兴趣,为何又来到此地?”

厉秋风还未回话,却听那鞑子武官在一边喝道:“赵大人,说这么些废话有个屁用?这小子若是识时务,咱们便用他。若是巧言令色,不妨干掉他。赵大人若是手上不想沾血,这事儿便由我来办。”

厉秋风斜了他一眼,道:“你的汉话说得不错,想来在中原待了不少时日罢。”

赵真道:“赵大人只怕还不知道这位的身份罢?他便是朵颜卫指挥使少布大人,手下有七千铁骑,此次也和咱们齐心合力,共图大事!”

厉秋风脸色一变,对赵真道:“赵大人,你是饱学之士,昔年也是名列三甲的进士。岂不知引外兵入朝,会贻祸子孙么?”

赵真脸色一变,道:“图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朵颜卫世代忠于大明。昔年若不是三千朵颜铁骑助阵,成祖皇帝又怎能击破建文帝的军队,夺取天下?!”

厉秋风冷笑道:“赵大人真是健忘。昔日成祖皇帝确是用朵**兵抵挡南军。只是这些鞑子兵是成祖皇帝用银子雇来的,可不是他们忠于大明。况且靖难一役,本为我大明内部之乱,谁胜谁负,都不是什么好事情。这些鞑子兵进入中原之后,烧杀抢掠,坏事做尽。是以成祖皇帝颇为后悔,攻取南京之后,便严令朵颜兵马退出关内。鞑子兵却想趁机作乱,被成祖皇帝一战枚平。赵大人,你难道还想让这些鞑子兵祸乱中原么?”

赵真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双方有些误会,这才生乱。现下咱们已与少布大人歃血为盟,商定驱除乱党叛贼之后,朵颜兵马绝对不在京城停留,便即退往关外,永不骚扰中原。”

厉秋风道:“鞑子兵肯为你白白出力么?若是厉某猜得不错,只怕赵大人已经答允了这些鞑子,事成之后,关外之地尽属鞑子兵,甚至长城以北,将不复为我大明所有,是也不是?”

赵真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才沉声说道:“关外苦寒之地,本不适合我中原民众居住。为了这些不毛之地,耗费军粮,于我大明又有何益?!”

“这是混帐话!”厉秋风勃然大怒:“大明江山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无数将士拿命换来的。你说送便送,与禽兽何益?况且若丢了关外之地,鞑子兵前锋直抵京师。到时他们想打便打,我中原将无一日安宁。赵真,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不成?!”

他说罢转头对许鹰杨道:“许大人,你久在北镇抚司任职。自大明开国至今,锦衣卫为打探军情,每年在关外损折不少。更有些兄弟被鞑子兵擒住,死状极惨。这些手足弟兄的血海深仇,你都忘记了不成?”

(本章完)

第115章

许鹰扬默然不语,脸上颇有愧色。

赵真笑道:“本官真是低估了厉大人。想不到一介武夫,居然也是口舌如簧之辈。”

厉秋风道:“赵真,我不与你做这些口舌之争。厉某本不欲参与你们这些权力之争。只是你若想当汉奸,出卖大明江山,那是万万不能。”

赵真也并不生气,仍是微笑着说:“厉大人,我好话已然说尽,你既是一条路走到黑,咱们也不必多说。只是你若想螳臂挡车,做自不量力之事,只怕你后悔莫及。”

厉秋风冷笑道:“那厉某倒要挡上一挡,瞧你能把厉某怎么样?”

此时庄恒云在一边说道:“厉兄弟还请三思。赵大人对厉兄弟仁至义尽,事事为厉兄弟着想,可不要辜负了赵大人一番好意。”

厉秋风道:“庄恒云,原来你昨日出言试探,便是为赵真卖命么?”

庄恒云道:“卖命倒谈不上,只不过庄某与赵大人志同道合,这才答允了为他做事。自嘉靖登基以来,裁撤东厂与锦衣卫。先帝在位之时,东厂在各地均有势力,为朝庭出力,得罪了不少地方官员和富豪。嘉靖皇帝将东厂裁撒之后,那些地方官员和土财主趁机报复,将咱们的身份透露了出去,不少人被乱民活生生打死,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那些在地方飞扬跋扈、敲诈勒索之辈确是有罪,自可以国法论处。只是一些真正为朝庭办事出力之人,却又有何罪过?厉兄弟在锦衣卫办事,自从新帝登基,陆炳掌权,锦衣卫已全无昔日威风,被内阁压得死死的。以厉兄弟的人才武功,难道甘心受这些文官的压制么?”

厉秋风道:“朝庭党争,本与咱们无关,我劝庄兄一句,莫要深陷其中。”

庄恒云道:“咱们既然为朝庭办事,便已是深陷其中了。门外那些江湖人物,又有哪一个能逃得开?他们今日不为赵大人出力,无一人能活着走出这地下幽冥之地。你我有幸还可以选择,他们却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不是死在这里,便是死在战阵之上。正如赵大人所说,他们连棋子都不如。”

便在此时,那石门突然开了,石室之外传来震耳的鼓噪之声。一名青衣人满脸是血,慌慌张张地逃了进来道:“大人,大事不好,那些江湖草莽在外面造反了!”

赵真脸色大变,高声喝道:“蠢材!还不快把石门关上!”

此时门外又踉跄着逃进来五六名青衣人,个个身上带伤,狼狈不堪。那青衣人听了赵真的号令,急忙跑到石门前,按动机关,石门缓缓合上。此时门外正有两名青衣人挣扎着想要逃进石室,见石门正在关闭,情急之下将手伸进了石门内,却被石门将手夹住,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

那石门轧轧作响,过了片刻,竟将两只人手碾成血水。那石门与墙壁合为一体,连半点缝隙也无。

赵真此时已再无方才若无其事的平静之气,气急败坏地走到那几名青衣人面前,厉声喝道:“外面出了什么事情?那些白痴怎么会造反?!”

一名青衣人颤声说道:“启禀大人,外面、外面有鬼……”

“胡说八道!”赵真挥手打了那青衣人一记耳光。这青衣人武功不弱,只是此时哪敢反抗,捂着脸说道:“大人,不是小人妄言,外面确实有鬼!”

赵真挥着拳头说道:“你们失心疯了不成?敢跟我说这此鬼话,信不信把你们满门抄斩!”

那几名青衣人脸色大变,齐齐跪倒在地,一名青衣人颤声说道:“大人饶命,小人不敢欺瞒大人!”

赵真涨红了脸,在地上转了几圈,心中暗想:“这几人跟随我也不是一日两日,做事还算精明,倒也不敢诓骗于我,只怕这石室之外真有些古怪。正德皇帝生性喜好玩乐,死了之后,出来作祟却也说不定……”

念及此处,赵真缓了口气,道:“你们起来罢。方才本官也是心急,有些失态,你们也不要在意。各位兄弟跟随本官的时日也不短了,本官的为人你们还是知道的罢?”

那几名青衣人犹豫着站起身来,垂手侍立,听赵真说完话后,哪一个敢出言反驳,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称是。

赵真对最先逃回来的那名青衣人道:“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青衣人此时惊魂稍定,道:“好教大人得知。外面本来并无异状,小人正安排这些江湖人物吃早饭。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洞穴顶的石壁上突然出现了好大一片白光,然后、然后……”

他说到这里,脸色苍白,嗫嚅着不敢再说。赵真“哼”了一声道:“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么?”

那青衣人身子一颤,接着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弄鬼,然后咱们便看到、看到赵大人和这几位在一起说话……”

“什么?!”赵真吓了一跳,转头对其余几名青衣人道:“你们也看到了?”

那几名青衣人躬身说道:“刘统领说得不错,小人也都看到了。”

赵真仰头喃喃说道:“这怎么可能?”

那刘统领道:“属下不敢对大人说谎。咱们都看到了大人和这几位在这石室中的情形,连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后来大人说、说那些人是棋子,有些江湖人物就叫喊起来。咱们上前制止,不知道双方谁先动的手,后来、后来就动了兵刃。咱们人少,打到最后就吃了亏。这些江湖中人一直追到石室外面……”

“追到?”赵真哼了一声,接着说道:“他们又不知道本官就在这间石室中。定然是你们之中有人被他们擒住,带着他们找到这里来的罢。”

那青衣人身子一颤,过了片刻才颤声说道:“大人所料不错,确是有的兄弟被他们擒住,受逼不过才带着他们找到了这里……”

赵真在石室中踱了几步,转头对那青衣人道:“收拾一下,咱们一会儿便离开此地!你留在这里,待咱们退出去之后,便将秘道炸毁,把这些反贼全都困死在这里,算是给先帝殉葬罢。”

那青衣人吓了一跳,道:“大人,外面还有咱们一百多名兄弟。另外从京城中带来的厨子和僮仆也不下一二百人。若是炸了隧道,这一两千人的性命……”

他说到这里,声音颤抖,竟然说不下去。赵真阴恻恻地说道:“你倒真是好心,不如也留在这里陪他们罢!”

那青衣人吓得紧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口中哀求道:“小人说错了话,大人不要怪罪小人。小人、小人这就去安排,请大人恕罪!”

赵真厉声喝道:“蠢材!若是给这些人逃了出去,哪还有咱们的生路?现下已到了要紧关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何况这些人都是些鸡鸣狗盗之徒,若是不能为我所用,便要尽早除掉,以免养虎贻患!”

那青衣人哪敢再出言反对,连连磕头称是。赵真道:“你起来罢。带几个人快快准备,咱们马上便走。”

厉秋风道:“想不到赵大人也有如此慌张的时候。只是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走得了吗?”

赵真摘下官帽,一边脱官服一边说道:“厉大人,你若不识相,本官也只好将你留在这里了。”

他脱下官服,许鹰扬从书案旁拿过一套灰袍子给他换上,看上去便似一个寻常商人。厉秋风笑道:“赵大人倒真是心思缜密,早备好了逃跑的衣衫。只是未免有些对不起那些还在外面为你卖命的兄弟罢。”

赵真将衣带束好,冷笑道:“你爱怎么说便怎么说,本官这便走了。你留在这石室之中为先帝殉葬罢。”

厉秋风道:“我若不许你走呢?”

赵真道:“那你就要问问他了!”

便在此时,从石室的一角突然走出一个人来。这人出来之时全无先兆,便如同从墙中慢慢走出来的一样。

(本章完)

第116章

厉秋风右手慢慢握住刀柄,沉声说道:“果然是你!”

那人极高极瘦,身穿长袍,右手提着一把雨伞,赫然便是那日带着一个少年到喇嘛庙追杀慕容丹砚的老者。

赵真见这老者现身,从容不迫地掸了掸衣衫,对那老人说道:“老先生,此间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老者点了点头,赵真转头对厉秋风道:“厉大人,咱们只好来世再见了。”说完哈哈一笑,转身便向紫檀木书架走去。

那紫檀木书架甚为精致,只是书架上放的东西却不甚多。除了几部书外,便是一方端砚和悬着的数支大笔。赵真走到书架旁,伸手在那方端砚上轻轻一按,只听一阵“喀喀”巨响,石室右侧的墙壁上现出一座石门。

赵真当先走了进去,少布和桑良田手下的武官紧跟在他身后。庄恒云和许鹰扬看了厉秋风一眼,也随后跟了上去。待得剩下的六七名青衣人抬着两个木箱走入石门之后,那石门复又关闭,墙壁上再无丝毫石门的痕迹。

那老者走到成秋风身前五步之处,停下了脚步,对厉秋风说道:“你的武功很好,为何不帮赵真做事?”

厉秋风道:“你的武功很好,为何要帮赵真做事?”

老者微微一笑,道:“赵真?他算什么东西,要我帮他做事?”

厉秋风道:“对啊。赵真算什么东西,要我帮他做事?”

老者道:“哈哈,你这人很有意思,我倒有些不想杀你了。”

厉秋风微微一笑,道:“你可以试试看。”

老者道:“我们都低估了你。原本以为你只不过是一个想发财的锦衣卫百户,可以做为一个棋子来用,想不到你也是下棋者之一。”

厉秋风道:“我不喜欢下棋,更不想把别人当棋子。你自以为是下棋者,只怕也是别人摆弄的一枚棋子罢了。”

老者微笑道:“焉知摆弄我那人,不是我的棋子?”

厉秋风道:“若他是你的棋子,十二年前你就已经成功了,又何必出现在这里?”

老者面色一沉,道:“年轻人,知道的太多,不是什么好事。我本来可以不杀你,但是现在我想杀你了。”

厉秋风道:“我方才就对你说了,你可以试试看。”

老者将雨伞拿在身前,对厉秋风道:“死在我的手里,你应该感到荣幸。十五年来,让我用上这柄雨伞的,江湖上不超过三个人。”

厉秋风道:“徐恩算得上一个么?”

老者摇了摇头道:“他只能算得上半个。这太监武功不错,只是花招太多,上不了大台面。”

厉秋风道:“你为什么不去找东厂督公张永?他才是正主儿。何况他一直跟在正德皇帝身边,你杀了他,顺手便可将皇帝杀掉,你们所筹划的大事早就成功了。”

老者道:“你知道的果然不少。杀张永,我没有把握。我要做的大事,不是把皇帝杀掉就算成功,我要天下人都心悦诚服才是。”

厉秋风道:“十二年前,你没有成功。今日你仍然会失败。”

老者道:“十二年前,我想以武力取胜,却被人利用,功败垂成。这十二年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做大事单凭武力是不成的,所以我忍了十二年。眼下大事将成,年轻人,你还有一个机会……”

厉秋风不待他说完,沉声说道:“你现在可以试着来杀我了。”

便在此时,忽听得“轰隆”一声巨响,石室左侧的墙壁被炸开了一个大洞。一时间石室内烟雾弥漫,石屑横飞。

厉秋风见机甚快,身子一纵,已跃到书案旁,右脚在书案下轻轻一踢,那书案登时飞了起来。厉秋风左掌伸手,在书案一角拍了一掌。那书案直落到地上,竖在厉秋风面前,倒如盾牌一般。只听得“啪啪”之声不断,四散飞溅的沙石打在书案之上,声势颇为惊人。

过了片刻,再无沙石飞溅之声。只是石室中烟雾灰尘四起,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了。厉秋风站在书案之后,右手已拔出长刀,静待敌人现身。

便在此时,只听石室左侧传来几声石块跌落到地面的撞击声,接着听到一人粗重的呼吸声。厉秋风心下一怔,那老者武功绝顶,这呼吸声沉浊不堪,自不会是那老者的声音。可是这间石室是赵真的密室,建造得极为牢固,又有谁能进到这里?

此时石室中的沙尘烟雾已逐渐散去,厉秋风慢慢走到书案左侧,这才看到石室中多了一个。这人形容枯槁,满脸血痕,倚在墙壁之上,全身不住颤抖。

厉秋风凝神望去,这人虽面目憔悴,却是一个熟人。

“何庄主,别来无恙啊。”厉秋风冷笑着说道。

这人正是何毅。他被慕容丹砚骗入隧道之中,进退无据,便似在一处密不透风的圆环中打转一般。也不知道在隧道中走了多少了来回,最后累得瘫倒在地上,又饥又渴,无意中摸到了腰间的火药,何毅大骂自己蠢笨如牛。他将两包火药贴在石壁之上,用火折引燃火线,最后将石壁炸了一个大洞。他钻了出来,逃到另一处洞穴中,却遇到几名黑衣人偷袭。

若论真实武功,这几名黑衣人虽出招诡异,何毅却也不惧。只是他在隧道之中折腾了无数个来回,加上腹中饥饿,口中干渴,十成武功倒去了七成,竟自被几名黑衣人逼迫得险象环生。所幸仗着霹雳弹厉害,炸死了两名黑衣人,吓得剩下几名黑衣人转身逃走,他才没有当场毙命。

此后何毅在这地下墓室之中四处奔走,却一直未找到余长远等人。有时走入死胡同中,他便用火药四处乱炸,竟然给他炸出一条路来。只是身上的火药越来越少,加上越来越是饥渴难当,只能躺上半天再走一段路。

最后他身上只剩下一包火药,还有十余枚霹雳弹。却又走入了一条死胡同。何毅此时饿得走路都摇摇晃晃,扶着石壁喘息良久,心下暗想:“想不到我竟然毙命于此!早知今日,当年还不如老老实实在太行山中逍遥快活,何必听人煽动来做这些虚妄之事?!”

他又悔又怒,最后将一包火药和霹雳弹绑在一起,心想这次若再找不到出路,十有八九便得饿死在这幽冥地下。到时不如拔剑自刎,也免得受那无穷无尽的饥渴之苦。

待得石壁被他炸了一个大洞,却见石室内陈设华丽,又点着十余支巨烛。何毅心下大喜,心想总算找到有人的地方了。只是他惊喜之下,双脚却酸软无力,挣扎着从炸开的洞中爬入石室,却再也走不动了,只得倚在石壁之上呼呼喘着粗气。

此时石室内的烟尘已然散尽,何毅听得有人招呼自己,仔细一看,竟然是厉秋风。他心中恨慕容丹砚入骨,连带着对厉秋风也是恨意丛生,恨不能一剑将厉秋风杀掉。只是此时他全身酸软无力,脑袋中嗡嗡作响,连一步都迈不出去,又何谈动手杀人?况且经过这些日子,何毅也觉察出厉秋风武功极高,并不似最初五虎山庄诸人所想的那样只是一名普通的锦衣卫。是以他虽心中愤恨,却也不敢翻脸。

“厉兄弟,想不到你会在这里。余大哥他们哪里去了?”何毅喘着粗气问道。

厉秋风见他形容枯槁,知道是饥渴所致。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取出一块牛肉干,递给他道:“先吃点东西罢。”

何毅闻到牛肉的香气,眼睛都似冒出光来,伸手接了过来,便即张口吞了进去。只是吞急了,噎得他双眼翻白,隔了良久才将牛肉咽入肚中。

这块牛肉虽然并不太大,却也聊胜于无。何毅肚子中有了食物,身上便有了力气。他右手撑着墙走了几步,道:“厉兄弟,其他人都哪里去了?”

厉秋风道:“这个却是一言难尽。过一会儿你见了余庄主,自己问他好了。”

他说完后之后,在石室中四处转了一圈,却哪有那老者的身影。

(本章完)

第117章

何毅见厉秋风并不与自己说话,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心下恼怒,暗想:“等老子脱了此难,不把你们这一对狗男女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便算老子没种!”

厉秋风见那老者脱身走了,却也松了一口气。转身走到进来时的那堵墙壁之前,伸手在石壁上小心摸索了半天,发现左上角有一个圆形凸起。厉秋风右手用力向石壁中一按,只听“喀喀”数声,墙上的石门已然打开。

何毅见墙上突现石门,心下大喜,不知道哪里突然来了一股子力气,身子一纵抢到石门前,右肩将厉秋风挤到一边,便要向石门外冲去。

便在此时,只听破空之声大做,石门外突然飞过来无数暗器。这些暗器有银针、飞刀、铁链子、金钱镖、脱手剑……几乎武林中所有的暗器都在这一瞬间从石门外飞了进来。

何毅猝不及防,加之刚刚脱困,体力远未恢复,况且这些暗器均是江湖中的厉害人物所发,刹那之间这些暗器齐齐飞到他面前,何毅就算武功绝顶,这时又哪里躲得过去?只听“噗噗”之声不绝,何毅僵立在石门之前,全身上下中了数百枚暗器,直过了半晌,他才缓缓摔倒在地上,瞬间满脸乌黑,身子僵硬,这位纵横江湖数十年的大盗就此毙命。

厉秋风却也未料到这一结果,站在石门之后目瞪口呆。若不是何毅抢上来将他挤到一边,这数百枚暗器一起打过来,厉秋风也万万躲避不过。他自出道以来,从未遇此大险,心下暗称侥幸。

便在此时,只听石门之外鼓噪之声大起,有人高声吼道:“狗官快快滚出来!”也有人大吼:“咱们上了大当,一定要将狗官乱刃分尸!”不时还有一二枚暗器从石门外飞了进来,打在墙壁之上火星四溅。

直过了半柱香工夫,石室之外的吵闹声方才略有平息。此时忽听有人高声说道:“大家住手,我有话说!”

厉秋风心下一凛,听出这正是唐赫的声音。心中暗想:“这老贼诡计多端,且武功了得,万万不可让群豪受到这个老家伙的蛊惑。只是此时自己若是现身,石门之外的暗器不分青红皂白打将进来,自己也难以招架,这便如何是好?”

他正思忖之间,只听唐赫说道:“这石门既已打开,咱们自当冲进去将那狗官捉住杀掉。只是眼下咱们困在此处,若是杀了狗官,朝庭只道咱们和狗官一伙,只怕要将咱们满门抄斩。况且今日咱们误入皇陵,犯的也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须得想一个法子,让朝庭知道大伙儿都是忠义之士,咱们才可摆脱此难,平安脱险。”

方才众人激愤之下,只想将赵真杀掉,此时听唐赫一说,人人都是心下一凉。赵真摆明了是要造反,众人不仅没有反对,反倒纷纷附和,这事情要让朝庭知晓,自是诛九族的大罪。昨晚受了赵真的蛊惑,加之人多势众,都觉得进入京城助赵真造反并非难事,此时仔细想想,谋朝篡位这等大事,哪会如此简单便能成功。一时之间人人都想着心事,再也无人说话,整个洞穴变得鸦雀无声。

厉秋风心想若是不抓住这机会走出石室,那便一辈子也出不去了。当下气沉丹田,高声说道:“大家且听我说,赵真已经逃走了,各位不要再向石室中发射暗器!”

他这句话以深厚的内力送出,群豪听得清清楚楚,石门之外顿时又是人声鼎沸。一片吵闹之声中,却听到慕容丹砚的声音远远传来:“厉大哥,是你在里面么?”

厉秋风心下一动,正想回答,却听唐赫说道:“你是哪一位?为何会在石室之中?我们怎么知道赵真是不是逃了?”

有人喝道:“唐老镖头问得好!这人说不定是赵狗官的一党,故意欺瞒咱们,好让赵狗官逃出去!”

群豪中不少人都是同样心思,听得有人讲了出来,立时又吵闹起来。更有人向石室内又发射了几枚暗器,一时之间石室外面乱成一团。

厉秋风又气又急,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法子。便在此时,却听慕容丹砚在石室外大声说道:“你们这些人好不知好歹!方才大伙儿看到那个与狗官争论的便是厉大哥。他既然说狗官逃了,那自然是逃了。你们把他困在石室之中,是想帮着狗官害死他么?”

紧接着只听脚步声响,只听慕容丹砚道:“厉大哥,我进石室来找你,你不要怕!”

厉秋风苦笑了一下,心中暗想:“我又有什么怕不怕的,这个丫头把我当成她养的猫儿狗儿了吧。”

只见人影闪动,慕容丹砚已走到了石门入口。厉秋风见她孤身犯险,心下感动,低声说道:“慕容姑娘小心。”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站在石门之后,心下狂喜,道:“厉大哥,你没事最好!”

厉秋风笑道:“想要我死,哪会那般容易。”

慕容丹砚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对群豪说道:“现在我就站在这里,大家不要发射暗器,我让厉大哥出来与大家说话。”她说完之后,转身对厉秋风道:“厉大哥,你不用躲了,赶紧出来罢。”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站在门前,那是摆明了要将她自己做为群豪的人质,好救自己出来。心下感激不尽,当下慢慢走到石门出口,与慕容丹砚并肩而立。

群豪见厉秋风一人出来,登时纷纷大叫道:“狗官哪里去了?”

厉秋风道:“这石室中还有一条暗道,赵真带人从暗道之中跑了。”

有人高声叫道:“大家赶紧追过去,把这狗官抓住再说!”

十几名江湖人物呼喝一声,齐齐向石室内抢了进去,将厉秋风和慕容丹砚挤到了一边。其余的江湖豪客见厉秋风出了石室,暗想既然有人能够活着出来,赵真定然是逃走了。此时要想活着从这地底洞穴中逃出去,只怕出路还得着落在这个石室中。是以人人唯恐落后,纷纷向石室内冲了过去。

只是这石室虽然不小,架不住几百人同时向里面挤去。只过了片刻之间,石室内已是人满为患。有人厉声呵斥后来之人,更有人在石室之内因抢占位置而破口大骂。若不是挤了太多的人使得人人都转不开身,此时只怕要拳脚相向了。

慕容丹砚拉着厉秋风走出人群,却见萧展鹏、马东青、燕独飞三人远远站在一旁。三人见厉秋风已然脱险,纷纷迎上前来。燕独飞笑道:“厉兄弟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咱们可都为你捏了一把汗。”

厉秋风道:“我在石室之中与赵真周旋,这外面出了何事?听说你们在洞穴顶上能够看到我们在里面说话,不知道是真是假?”

“真的真的!”还没等燕独飞回答,慕容丹砚在一边兴奋地说道:“这洞内真是奇怪,有些怪事说也说不清楚。方才大家突然看到一道白光,然后这洞穴顶上就变得像是一面镜子。我们在镜子里看到你和那个狗官在石室中说话。声音也好生清楚。大伙儿听那狗官说把他们当成棋子,立时暴怒了起来。后来听见狗官有这么多图谋,更是将这洞穴里的江湖好汉全都当作傀儡来利用,大家便鼓噪起来。守在四周的青衣人上来制止,被这些江湖中人打得落花流水。后来有一个小头目被人擒住了,逼着他带大伙儿去找狗官。那小头目初时还嘴硬,后来有几个同伴都被群豪当着他的面给杀了,小头目吓得尿了裤子,便带着大伙儿找到了那个石室。”

厉秋风抬头看了看洞穴顶部,只是一片青色的岩石,垂下来无数尖利石柱,哪有什么人影?他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看了燕独飞一眼。燕独飞叹了一口气,对厉秋风道:“慕容姑娘没有半句谎话,咱们方才都看到了,此事殊难解释,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本章完)

第118章

厉秋风仰望着洞顶,沉声说道:“燕兄还记得那个老寿么?”

燕独飞道:“记得。这人行踪诡秘,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厉秋风道:“咱们在那石室之中,曾见过老寿与三名孝陵卫玩牌……”

燕独飞一凛,想起石室中诡异的幻象,道:“厉兄弟,你以为是这个老寿做的手脚?”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他倒没有这般本事。做手脚的,我想是另外那三个人。”

燕独飞皱了皱眉头,道:“孝陵卫?”

厉秋风道:“正是。先帝这陵墓自他登基之日起就开始修建,孝陵卫一直参与其中。这些人精通旁门左道之术,咱们在那石室之中就险些上当。方才各位所见之景像,旁人看来匪夷所思,但是孝陵卫之中精通这种幻术之人不在少数。这些人在这陵墓之中经营了二十多年,设置一些奇技淫巧的机关,对他们来说并非难事。”

慕容丹砚道:“只是这机关也太过于玄妙了罢。你们是在石室之中密议,他们又有什么法子将你们的影子移到这洞穴之中?”

厉秋风笑道:“我若是晓得他们的手段,就不须在这里苦苦思索了。只是这些终究是幻术,遇到更厉害的人物,这些幻术就不灵了。”他说到此处,转头对燕独飞道:“这些幻像是何时消失的?”

燕独飞道:“大伙儿知道赵真是利用他们之后,登时吵闹起来。一些青衣人赶过来弹压,双方动手,大伙儿打死了不少青衣人,抓住了一个小头目后,逼着他带咱们去找赵真。当时我们在这洞穴之中,看到有一名青衣人逃入石室向赵真报信,随后这幻像就消失了。”

厉秋风想个半天,却也想不通其中的关节,只得摇了摇头道:“这些旁门左道的邪术,还是不去管它。眼下赵真已然逃走,石室内的密道他一定会毁掉。咱们只有按原路返回,或许还可有一线生机。只是赵真谋划了这么多年,将群豪骗入这陵墓之中,定然早就准备下了应变之策,只怕在咱们进来的密道中也布置了机关,要想沿原路逃走,只怕殊非易事。”

燕独飞道:“要走便早走,我怕这些人在石室中找不到逃走的道路,一会儿便要争抢大铁门那边的密道。这些江湖豪杰可并不都是名门正派,黑道人物也不少。何况还有唐赫这种表面大侠、背地里的大盗更为难缠。”

慕容丹砚道:“姓唐的老贼现在威风的很啊,很多帮派都拍他的马屁,有几个掌门人和帮主还撺掇他趁此机会做什么武林盟主……”

厉秋风和燕独飞同时摇了摇头。厉秋风道:“唐赫此人虽然野心勃勃,妄图一统江湖。但是此时群豪还背着‘谋反’的罪名,他才不会做这出头鸟哩。”

燕独飞道:“厉兄弟所言不错。若是群豪擒住或杀死赵真,这唐老贼倒有可能跳出来摘桃子,收拾残局,向朝庭表忠心。”

几人正谈谈讲讲之间,只听得石室那边吵成一团,紧接着一群人从石室之中挤了出来,为首那人却是泰山五老的老大丁玉。只听他大声说道:“各位江湖朋友,石室中的密道已被赵真那狗贼炸毁,咱们大伙须得从原路返回!只是这赵真故意诓骗咱们来到此处,自然会料到咱们的退路,只怕那条密道也是危险重重。”

他说到这里,群豪中有人高声叫道:“管他有没有危险,总不能留在这里等死罢?咱们一千多人一起冲杀,江湖中又有谁人能抵挡?!”

此时泰山五老中的老三康言从丁玉身后走了出来,对群豪说道:“刚才这位朋友说的不错,这里的一千多位江湖朋友各怀绝技,若是铁了心一起杀出去,别说什么赵狗官,便是慕容山庄也会给咱们一举灭了……”

慕容丹砚听康言说到此处,“呸”了一口,柳眉倒竖,登时便要发难。厉秋风急忙拦住了她,低声说道:“这些只是小人的妄言,不必理他。”

却听康言说道:“只是这最难之事,便是‘齐心’二字。咱们这一千多人中,有上百个门派,大家各怀心事,若是到了紧要关头,有人临阵脱逃,不免坏了咱们的大事。是以须得推举一位德高望众的前辈做首领,令出一人,才能带着大家一起逃出这幽冥之地,重见生天。”

燕独飞低声道:“看见没有?慕容姑娘所说不错,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到了这个关头,居然还想争着做老大。”

厉秋风道:“泰山五老一直想称霸武林,只是选这个时机来笼络群豪,却是自己作死。相较之下,唐赫这老贼更为奸滑。”

慕容丹砚道:“只怕想当武林盟主的傻瓜还有不少。咦,余老贼怎么不见了?”

厉秋风道:“方才我还看到他抱走了何毅的尸体,想来是躲到哪里去伤心了罢。此次五虎山庄损失惨重,五位庄主死了三人,剩下的庄恒云又是东厂派在五虎山庄的卧底,五虎山庄只剩下余老贼一人。庄恒云曾经说过,五虎山庄之中,何毅与余长远最为交好,两人联手害死了不少江湖好汉。眼下何毅已死,剩下余长远一人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况且五虎山庄在江湖中仇家着实不少,若是给仇家知道五虎山庄只剩下余长远孤家寡人一个,只怕寻仇之人不断,余老贼的麻烦可是不小。”

此时只听群豪中有人说道:“若论起江湖中的名望和武功,在这里的江湖朋友自然要推泰山派为首。”

他此言一出,顿时有不少人附和。有人高声说道:“泰山派威震中原,泰山五老更是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前辈英雄,由五老来做大家的首领,咱们心悦诚服。”

他话音一浇,却听有人说道:“泰山派确实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只是咱们这次得罪了朝庭,做首领之人,须得能与朝庭说得上话。本人以为兴远镖局的唐老镖头与朝庭大员素来交好,咱们脱得此难之后,还要仰仗他老人家为咱们多多周旋,才能免了这‘谋反’的罪名。”

这人说完话后,有一名粗豪汉子跳到一张桌子上,挥拳大喊:“梁掌门说得不错。咱们给那赵狗官骗到此处,人人都背上了‘谋反’的罪名。若是不找一个在武林中和朝庭上都能说得上话的人物来做咱们的首领,就算能逃出这里,大伙也不得安生。唐老镖头一向仗义疏财,与官府也有交情,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汉子说到此处,大声叫道:“大伙儿推举唐老镖头做首领,齐心合力杀出去!”

他这一带头叫喊,群豪中不少人也随着挥着拳头大声喊道:“唐老镖头做首领咱们心服口服!”

萧展鹏冷笑道:“这江湖真是有意思。眼下大难未消,这些人居然在这里推选起武林盟主来了。”

燕独飞道:“江湖之中一向如此,口中说着行侠仗义,实际上不过为了名利二字。那些名门正派,又有几个不广置田地房产,收租收粮?”

却听有人说道:“咱们都是江湖豪杰,与官府结交向来为大伙儿所不齿。唐老镖头武功了得,大伙都是佩服得紧。只是与官府交好这一条,老实说大伙儿都有非议。再说唐老镖头与朝庭官员有来往,只不过是漕运上那点芝麻大小的事情。咱们犯下的可是‘谋反’的大罪,唐老镖头只怕也说不上话。今日来到此处的各位朋友,几乎占了江湖门派的大半,只须大家上下一心,朝庭又敢把咱们怎么样?是以江湖中的事情,还要由江湖来解决,不须由官府插手。我推举泰山五老做首领,带着大伙杀出去!”

他这番话侃侃而谈,引得不少人纷纷点头称是。推举唐赫的众人自然不忿,纷纷出言反驳,双方吵成一团,直震得洞穴的石壁嗡嗡作响。

(本章完)

第119章

便在此时,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大伙儿请听老夫一言。”

这声音蕴含深厚内力,虽在群豪的吵闹声中,仍是清清楚楚地送入到每个人的耳中。燕独飞低声道:“唐老贼忍不住了,终于自己跳出来了。”

群豪见唐赫开口说话,登时住口不说。几名兴远镖局的镖师将一张桌子抬到唐赫面前,也未见他如何用力,身子已轻飘飘的飞了起来,正落在那桌子之上。周围的江湖中人都是武功好手,见唐赫不经意间露了这手轻功,顿时叫起好来。

唐赫微微一笑,双手在身前虚按了一下,高声说道:“自从五十余年前雁门关武林大会之后,还从来未有像今日这般聚集了如此多的武林豪杰的盛会。咱们武林中人,讲究的是以武会友,绝不能以武凌人。是以大伙儿吵归吵、闹归闹,万万不可挥拳相向,伤了大家的和气。”

他话音未落,有人高声说道:“唐老镖头说得不错,大伙儿都是武林一脉,若像刚才那般争吵,不免失了身份,传出去让人耻笑。”

随后有人说道:“这位朋友说得不错。所幸唐老镖头高屋建瓴,为咱们指出一条明路。大伙儿须得听唐老镖头的号令,方有一线生机!”

他这话说得过于谄媚,登时有数人喊起了倒彩。更有一人怒道:“姓冯的,你们清风寨在河北拦截镖车,做那没本钱的买卖,偏偏不拦兴远镖局的镖车,这是何道理?前年咱们扬州扬武镖局的镖车到了河北境内,你们的一个寨主公然让咱们换上兴远镖局的镖旗,每面旗子收了咱们十两银子。今日你又一力为兴远镖局说话,只怕收了唐老镖头不少银子罢!”

先前那姓冯的寨主闻听此言,登时大怒,喝道:“咱们河北黑白两道,都对唐老镖头素有敬意,他老人家的镖车,自是一路放行。你们这些南蛮子不懂规矩,咱们好意劝你们换上兴远镖局的镖旗,方可保得人车平安,这是为你们好,你们不领情便罢,现在反倒骂咱们不怀好意,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这时一名老者说道:“扬武镖局的这位朋友说得不错。这些年兴远镖局可是威风得紧呐。黄河以北诸省,除了山东之外,打着兴远镖局旗号的镖车横行无忌。去年山西平遥高家庄因为庄中有丧事,没有让兴远镖局的一趟镖当天过庄,三日之后,突然来了一批强盗,将高家庄洗劫一空,杀死庄民二十余口,抢走财物无数。事后传出是山西盗伙‘晋中帮’所为。这晋中帮为祸山西,却也是对兴远镖局的镖车向来放行。不知道唐老镖头对此做何解释?”

唐赫看了看这位老者,笑着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即墨的樊老先生。樊老先生可是即墨的大财主,这些年广置田地,听说家财巨万,果然说起话来与咱们这些江湖汉子不同。”

那姓樊的老者哼了一声,道:“唐老镖头有话直说,不须这般皮里阳秋,阴阳怪气,让人听了不舒服。”

唐赫道:“既是实话实说,我倒也不必相瞒。我兴远镖局自创立已来,几有四十余年。最初只是京城左近一个小小镖局,镖师不过五名,走镖不出河北一省。仗着江湖朋友赏脸,给咱们镖局一口饭吃。这四十余年来,兴远镖局在黄河以北也算有了小小的名声。唐某不才,对江湖朋友虽说不上仗义疏财,但是遇到有朋友到镖局求助,唐某倒也从未拒绝过。这些朋友后来有的发达了,对兴远镖局颇为赏脸,这是朋友给咱们面子,可不是兴远镖局在背后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便如扬武镖局这位朋友所说,冯寨主本来是京城南六胡同王家药店一名伙计,有一年随二掌柜到关外买药,想不到在大凌河遇上了劫匪。二掌柜给人一刀杀了,冯寨主眼见也要命丧劫匪刀下。是咱们兴远镖局的镖车恰好路过,这才杀散劫匪,救了冯寨主一条性命。这等小事,兴远镖局不知道做了多少,是以冯寨主当年曾言道,必报兴远镖局之大恩,咱们也并未放在心上。后来冯寨主遇了贵人,做了清风寨的大寨主,对咱们兴远镖局网开一面,那是他饮水思源,知恩图报,可与咱们兴远镖局没有半分关联。”

唐赫说到此处,转头对那冯寨主道:“冯兄弟,唐某的话中可有半分虚假?“

那冯寨主道:“唐老镖头说得全是实情,没有当年兴远镖局仗义出手,哪有我老冯的寨主之位?便是清风寨二百多名兄弟也没有今日的风光。咱们清风寨誓死捍卫兴远镖局,别说你什么扬武镖局,便是朝庭的军粮军饷,若是不挂兴远镖局的镖旗,咱们清风寨也一样给你搬到山上!”

唐赫微笑道:“高家庄之事,樊老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日咱们的镖车要从庄中借道,那庄中的高大户狮子大开口,要一百两银子方才放咱们的镖车进庄。各位想想,咱们走上一趟镖,至多也不过赚上一二百两银子,怎能过个庄子就要交一百两?是以咱们的镖师只得绕路而行。

“至于晋中帮这伙盗匪,他们的老大以前却是朝庭户部的一名堂官。这堂官犯了罪要发配边疆效力,走到风陵渡口之时,押送他的两名差人却要将他杀掉。原来这堂官牵连到一起窝案之中,他一个人把罪名顶了,本想保全同案中的官员,换得妻儿衣食无忧。想不到那些同伙还是不放心,竟然买通了差人要在半路将他除去,这样一了百了,再无后患。当时是咱们镖局的王镖头出手相救,将那两名公差逐走,救了这堂官的性命。却不想这堂官后来做了晋中帮的白扇子师爷。那日听说高家庄故意与咱们为难,这位朋友气不过,便即带了盗伙下山,洗劫了高家庄。这高家庄的大户并不是什么善人,在当地欺难霸女,实是当地一大祸害。晋中帮杀掉的只是这大户一家和他家中作恶多端的打手,还把钱财大半分给了庄中百姓。请问樊老先生,这与我兴远镖局有何关系?”

那姓樊的老者见唐赫自承其事,却又侃侃而谈,将这事情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一时之间却又无法反驳,只得冷笑着说道:“嘴长在你的脸上,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反正大伙儿也没有亲见。”

唐赫道:“须知天下事情,逃不过一个‘理’字。你信不过我说的话,唐某便给你找一个可信之人。恒山派乃是名门正派,世代居于山西。对于高家庄一案,恒山派所知甚多。今日恒山派的权掌门也到了此处,便请他来给兴远镖局做个公证。”

他话音一落,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个灰袍人。这人四十多岁年纪,右手提着一柄长剑,群豪中不少人认得这人正是恒山派掌门人权达高。只听权达高道:“高家庄一案当年人人皆知,出了二十多条人命,那是天下震惊的大案。连京城的刑部也派下要员,到山西来坐镇查办。我恒山派承江湖朋友抬爱,视为武林中的名门正派。既然是名门正派,当然要行侠仗义,扶危济困。是以我恒山派也派出不少弟子到高家庄探查,想找出这案子的凶手,为死难的庄民讨一个公道。但是到了那里才知道,高家庄的高大户一家竟无一个良善之辈,那高族长年已七十,竟然娶了十二房小妾,其中有七人都是他强抢来的民女。他的四个儿子个个凶残,每人手上都有十几条人命。高家庄庄民共有二百多户,都是高大户家的佃户,生了儿子要给高大户白种十五年地,生了女儿要给高大户家做丫环侍女,不少姑娘都被高家父子糟蹋了。晋中帮杀掉高大户一家,庄民敲锣打鼓,都说杀得好。只是这事情是晋中帮所为,与兴远镖局更无半分关联。”

权达高说完之后,对那姓樊的老者道:“樊老先生的威名咱们恒山派却也知道一二。樊老先生的公子是即墨知府衙门的师爷,樊家在即墨有三千多亩好地。你樊老先生和泰山派之间的瓜葛,也不须权某再说罢?”

(本章完)

第120章

恒山派是武林十大门派之一,权达高在江湖中的地位自然不低。他站出来说话,要比那姓樊的老者有力得多。是以他话一说完,群豪中不少人纷纷称是,更有人大声揭发姓樊的老者在即墨欺男霸女,实是当地一霸,不如趁此机会,替天行道,将这姓樊的铲除掉。

那姓樊的老者越听越是心惊,到得后来听群豪鼓噪要将他乱刃分尸,人头还要高悬于即墨县城,登时吓得面色惨白,不由得转头去看泰山五老,目光中尽是乞求之意。

这姓樊的老者本来是泰山派放在即墨的棋子,替泰山派买田买地,代泰山派收取租粮,每年都有五六千两银子的进项。这些年泰山派苦心经营,在山东各地都置了产业。自永安城铩羽而归之后,泰山五老还没走出河北境界,便收到了密报,称在八宝莲花山有一处宝藏,武林各大门派正闻风而动。五老商议了一番,便即带人折了回来,为装声势,派人将附近的泰山派分支帮派的高手也调了过来。众人在进入皇陵之前便即商议妥当,要以泰山五老马首是瞻,对于宝藏是志在必得。若有机会推动泰山派在武林中的地位,那更要不余遗力,全力为泰山派助拳。

这姓樊的老者名唤樊岭,在江湖上虽只不过是二三流的小脚色,却被泰山派推出来打头炮。想不到被唐赫顶了回来,权达高又趁机补了一刀。泰山五老想不到恒山派会为兴远镖局出头,原以为集泰山派之力,正好趁此良机将兴远镖局挑了,以报永安城之仇。现在看来兴远镖局早有打算,连恒山派都甘为唐赫所驱使,泰山派占不到半点便宜。是以此时樊岭被权达高问得张口结舌,无法回答,向泰山派求援。泰山五老只得装做没看见,心下苦思应对之策。

权达高见樊岭一脸张惶,泰山五老又装聋作哑,当下冷笑一声道:“今日到此的武林豪杰,大多是行侠仗义之辈,自能分清善恶是非。我恒山派推举唐老镖头做咱们的首领,带着咱们杀出此地,更要擒拿赵真这叛贼,洗脱咱们身上的罪名。”

他话音一落,群豪中登时有数百人纷纷挥拳高呼:“唐老镖头做盟主!唐老镖头做盟主!”

燕独飞和萧展鹏纷纷摇头,慕容丹砚啐了一口,道:“这些人倒像是在演戏,真是好不要脸!”

唐赫站在桌子上面露微笑。他本来便身材高大,此时鹤立鸡群,更增威势。一些小帮派原本站在泰山派一边,此时见他神威凛凛,又仔细计算一番,发现兴远镖局势力更大,便即也跟着鼓噪起来,纷纷支持唐赫做盟主。

唐赫见支持自己的人占了大半,心下得意,当即双手抱拳道:“各位,唐某只是一介老朽,何德何能坐这武林盟主之位?”

燕独飞低声说道:“唐老贼这是早有预谋了。大家方才只是推选首领带着众人逃出此地,他竟然说是要推举他做盟主。当真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穷的,穷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

他这一段话如同绕口一般,一口气说了出来,厉秋风和萧展鹏总算没有笑出声来,慕容丹砚和马东青却已忍俊不住。慕容丹砚边笑边说:“燕先生,我现在才发现你这人好有趣儿。”

此时只听得群豪纷纷恭维唐赫,坚持要他做武林盟主。更有人扯开衣襟,袒露胸口,拿着刀子在胸前比划,声言若是唐赫不做盟主,自己便要自杀,以明心志。

泰山五老面面相觑,虽颇不甘心,但眼见兴远镖局势大,若是此时出言反对,便是与半个武林为难,以泰山派的势力,尚不足以与之相抗,只得沉默不语。

最后唐赫说道:“既然大家推选唐某做武林盟主,唐某只好勉为其难。只是唐某有一言在先,这武林盟主唐某只是暂时当几天,待领着大伙儿脱此劫难,再在朝庭上洗脱了大伙儿的罪名,唐某便要辞去这武林盟主之位,请各位另选贤能。”

他话音未落,早有人在下面大声喊道:“咱们只服唐老镖头做盟主,老镖头不须推辞!”

余下诸人也纷纷称是,要唐赫不必推辞。随后唐赫跳下桌子,众人纷纷上前恭喜。唐赫一一答谢,满脸笑容,志得意满之情,表露无遗。

燕独飞冷眼旁观,对厉秋风等人说道:“这唐老贼当真是老奸巨滑,他方才那番话表面上谦逊,暗地里却是把盟主之位牢牢握在手中。若是不能洗脱谋反的罪名,他便要占着这盟主的位子,直到洗脱罪名为止。只是他若真的帮着众人洗脱了罪名,那自是大功一件,便是他要辞去盟主一职,群豪也不会答应。这老贼如此奸滑,不当武林盟主倒真是可惜了。”

慕容丹砚撇了撇嘴道:“这老儿的武功稀松平常,若是当上了盟主,又如何能够服众?”

厉秋风道:“自从当年雁门关武林大会,选出的武林盟主是一个大坏蛋之后,这五六十年间再也没听说过有武林盟主的名号。处心积虑想当盟主的,武功未必最强,但心计一定是最为阴狠的一个。”

此时群豪兀自围着唐赫,恭维之声不断。更有人向唐赫诉说委屈,要他主持正义,为本门派受欺压之事主持公道。唐赫倒也一一回答,最后他又跳上了桌子,对群豪说道:“各位朋友既然推举唐某做盟主,唐某便须得为武林尽一份薄力。只是眼下最重要之事有两件,一是想法子逃出此地,二是洗脱了咱们身上的谋反罪名。这第一件嘛,咱们只需沿原路返回,虽有敌人拦截,咱们这一千多位英雄好汉又有何惧?”

他话一出口,不少莽撞之人便即提着兵刃,要向铁门奔去。唐赫却摆了摆手道:“难的却是第二件事。赵真那狗官已先行逃了出去,咱们要取信朝庭,只怕殊为不易。只是进到这洞穴之时,一路上损折了不少江湖好手,还有方才被大伙杀掉的百余名青衣人。这些人既然死了,咱们索性将罪名推到这些人头上,只说他们是助赵真谋反的逆贼,已被咱们尽数格杀。咱们将尸体带了上去,朝庭看到咱们杀了这数百名反贼,这是大功一件,自然不会再追究咱们的罪名。”

他此言一出,群豪登时沉默了一下。众人从玄武庙进到此处,一路上连遭劫杀,伤亡着实不少。有的更是同门师兄弟丧身于隧道之中,若是将罪名推到这些人头上,良心上未免过不去。

唐赫已瞧出众人的心思,接着说道:“这件事说出来确是不好听,只是危难之际,凡事须得从长计议。这些朋友已经身亡于此,大多还有家人需要照顾。咱们借了他们的尸首,待得脱此难后,给他们的家人多些金银,依食无忧,这一举两得之事,岂不甚好?”

众人所担忧之事,倒并不是不想这么做,只是一向自诩为侠义道,做出这种事来,未免在面子上说不过去。此时唐赫说得头头是道,众人再无顾忌,纷纷点头同意。只是一些名宿心中暗想:“姓唐的阴狠毒辣,连死人都不放过。这人做了盟主,日后江湖上再无宁日,我等须得早寻退路,不可久在此人羽翼之下。”

唐赫见众人再无异议,当即沉声说道:“要洗脱罪名,只带了这些人的尸体还是不够。咱们此次受人欺骗,到这皇陵之中盗幕,那是灭九族的大罪。冤有头,债有主,咱们须得擒住谋划此事之人,将他送官,方能保得大家无虞!”

恒山派掌门人权达高道:“盟主此言不错,咱们须得将主谋揪出来,将罪名归于他身上,才能保得大家平安无事。”

众人听权达高一说,纷纷叫好。有人高声说道:“不知道这主谋之人到底是谁?”

唐赫道:“这个唐某自然晓得。”他说到此处,一指厉秋风等人道:“主谋之人,便是他们!”

(本章完)

第121章

厉秋风知道唐赫阴险狠毒,却也未料到此时他突然使出嫁祸于人的毒计。燕独飞脸色一变,低声道:“这个老贼好生狠毒,这是想要借刀杀人!”

众人转头向这边望了过来,见到厉秋风都是一怔,认出了他正是方才与赵真在石室内争辩的那人。

有人说道:“这位少侠方才在石室之中与赵真争吵,怎么会是此事的主谋?”

唐赫冷笑道:“这正是此人的狡诈之处。实话跟大家说罢,此人乃是锦衣卫的百户,他受那赵真的委派,与五虎山庄合谋,将大家骗到这皇陵之中,想裹胁大家做乱。待得咱们发觉他们谋反的诡计,要揪出赵真之时,此人发觉不好,便故意装做与赵真翻脸,暗地里助赵真逃走,又留在这里打探消息。诸位请看,大家都聚在这里,他们偏偏离咱们如此之远,那是故意与咱们保持距离,一旦情势有变,他们便要逃出此地,甚至将铁门关闭,将咱们尽数困死在这里。”

群豪转头望去,厉秋风等人确是站在众人百余步之外,距离那入口处的铁门却是不远。恒山派掌门人权达高厉声喝道:“你们这几个首恶之人坑害了各位武林朋友,现在还想逃么?”

他此言一出,数十名江湖汉子已手执兵刃蜂拥而至,将厉秋风等五人团团围住。更有人急向入口铁门之处奔去,以防铁门关闭,众人不免成为瓮中之鳖,任人宰割。只是刚刚转过照壁,却见铁门边已站了十几名兴远镖局的镖师,手中各执兵刃,正在小心戒备。却是唐赫早就暗地里吩咐兴远镖局一众镖师守住铁门,以防有人趁乱关闭铁门。

这一下事出仓促,厉秋风和燕独飞虽然武功高强,却也是束手无策。萧展鹏将马东青挡在身后,右手已握住了剑柄。慕容丹砚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只是瞬间便陷入重围,又见这些江湖人物面目狰狞,满脸杀气,心中也是怦怦乱跳。

唐赫此时也带着众人走了过来,眼见厉秋风和燕独飞陷入重围,他心下得意,道:“两位在永安城顾家老店之中何等威风,想不到还是落到了老夫手中,今日还有何话说?”

厉秋风沉声道:“唐赫,你以为能一手遮天,玩弄天下英雄于股掌之上,只怕这算盘打得太早了些。”

唐赫道:“我不与你争这些口舌之利。你和余长远等人设下这圈套,引得各位江湖朋友上了大当,今日让你难逃公道!”他说到此处,右手一举,对众人说道:“大家这就一拥而上,将这几个奸贼乱刃分尸,带了人头去见官,便算咱们格毙主谋,这盗墓的罪名便可以洗脱了!”

他此言出,群豪便要动手。忽听有人喊道:“大家住手,我有话说!”

只见一名黑衣人走上前来,对着唐赫一拱手,道:“唐老镖头,且听刘某一言。”

唐赫定睛望去,这人却是华山派的刘涌。他知道刘涌武功极高,在江湖中威名赫赫,不在华山派掌门人邱绩之下,倒也不敢怠慢,拱手还了一礼,道:“刘先生有话尽可以说。”

刘涌说道:“方才咱们都看到了这位少侠与赵真争吵,其时大伙儿还被赵真蒙蔽,并未发现赵真的图谋。是这位少侠揭露了赵真的阴谋,咱们这才惊觉上了赵真的贼船。其后咱们才与青衣人动手,随后围攻石室。若是说这位少侠与赵真是同伙,故意装做与赵真翻脸好助他逃走,从时间上来讲也说不过去,只怕唐老镖头焦急之下,算错了时间罢。”

他说完之后,冷冷地盯着唐赫。唐赫心下一凛,知道自己借刀杀人的计谋已被刘涌看出。此时群豪听刘涌一说,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实是厉秋风斥责赵真在前,群豪攻击石室在后,若说厉秋风故意装做与赵真争吵而助他逃脱,确实说不过去。

唐赫见围住厉秋风等人的群豪中有不少人都放下了兵刃,知道自己若是强行要杀厉秋风等人,这借口已无法服众。只得打了一个哈哈道:“刘先生说得对,唐某只想为大伙儿出头,这事儿做的唐突了。只是放过这件事不说,与余长远合谋骗各位江湖朋友进到这地下皇陵之事,确是这个小贼做的。”

刘涌说道:“唐老镖头可有人证?”

唐赫当日在顾家老店之中盛气凌人,逼迫五虎山庄为兴远镖局出力,对余长远等人盗墓之事所知并不甚多,此时刘涌要他拿出人证,他一时半会到哪里找去?眼见刘涌步步紧逼,自己已然方寸大乱,不知如何应付。正为难之际,却听权达高在一边冷笑着说道:“刘先生,眼下大伙儿公推唐老镖头为武林盟主,你仍然一口一个‘唐老镖头’,却不称他老人家为盟主,想来是你们华山派对唐老镖头坐这武林盟主的位子不服罢?”

刘涌看了权达高一眼,道:“华山派不是对唐老镖头坐武林盟主的位子不服。”

权达高道:“若是你华山派服气,你又何苦出来打横炮?”

刘涌道:“权掌门,只怕你还没明白刘某的意思。我华山派不是对唐老镖头坐武林盟主的位子不服,是对任何人坐武林盟主的位子都不服!”

他此言一出,群豪登时鼓噪起来。权达高嘿嘿一笑,道:“若是邱绩邱掌门或是你刘大剑客做了武林盟主之位,想来华山派就服气了罢。”

刘涌正色说道:“我掌门师兄曾经言道,若有人想做武林盟主,此人必定另有所图。是以我华山派上下数百人,绝无一人想图谋武林盟主之位。远的不说,五十多年前,为对抗鞑子图谋进犯我大明的阴谋,江湖各大门派在雁门关举行武林大会,公推那人为武林盟主。只是后来那人凭借武林盟主之位,干下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更暗地里与鞑子勾结,险些送了我大明江山。江湖各门各派,根源不同,互为帮助,却又互为牵制,这才保得大伙儿平安。只是有人暗地里谋划一些见不得人的大事,妄想一统天下,凭借整个武林之力,达成他个人的狼子野心。是以以慕容秋水武功之强,却从未见他图谋当什么武林盟主。少林、武当两大门派一向执武林之牛耳,却也从未办什么武林大会,逼着大伙儿承认是武林盟主。今日大伙儿本来只须寻得一位德高望重而又武功智计超群之人,带得大家逃脱此难,怎么就变成推选武林盟主了?此事蹊跷,必有古怪。”

刘涌侃侃而谈,将事情说得条理分明。一些江湖中人被他一说,登时清醒了过来,纷纷想道:“对啊,大伙儿只是想找一人能带着咱们逃出这里,并没有说推选武林盟主。唐赫怎么就以武林盟主自居了?”

江湖中有一句话叫做“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句话是说文人做文章各有千秋,难以分出谁高谁低,是以文人诗文做的再好,也不敢说自己的文章是最好的,没人敢认天下第一,所以说文无第一。而练武之人均是心高气傲,谁都不肯说自己比别人差,虽然表面不说,心里都认了自己是天下第一,是以说武无第二。这许多年来,除了慕容秋水被江湖中人推为武林第一人外,其余再无人可以服众。唐赫在武林中虽颇为有名,但以武功而论,并不能说打遍天下无敌手。方才众人只想着逃出此地和洗脱谋反的罪名,颇有点急病乱投医的意思,只想着唐赫在黑白两道都有势力。此时仔细想想,以唐赫的武功和他在武林中的地位,要做武林盟主,只怕难以服众。

唐赫见群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知道群豪对自己已经心生疑虑,自己这此年辛辛苦苦、谋划良久、花了大把银子才得到了盟主位子,只怕坐了还没有一柱香的工夫便要失去,心下大急,脸色便不似方才那般好看,恶狠狠地说道:“刘涌,你们华山派是铁了心站在这小贼一边,与整个武林为难,是也不是?”

(本章完)

第122章

刘涌冷笑道:“华山派本来就是武林的一份子,又怎会与整个武林为难?但是若有人不自量力,妄想一手遮天,驱使江湖朋友为他卖命,华山派万万不从!”

他说到此处,右手一指厉秋风道:“这位小兄弟方才与那赵真据理力争,咱们大伙儿都是亲眼见到了。刘某在永安城中也曾与他有过一面缘分。我华山派愿为这位小兄弟和他的几位朋友作个见证,他们绝非哄骗各位朋友到皇陵盗墓的主谋!”

刘涌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群豪中不少人暗暗点头称是。青城派和昆仑派率先叫起好来,其余一些看不惯唐赫虚伪做作的武林名宿也趁机为厉秋风等人说话。最后唐赫只得说道:“刘先生等人既然一力主张这小贼不是主谋,那便请你们与这小贼为伍,不要与咱们同行!”

刘涌道:“我华山派本来便不想借兴远镖局的光,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唐老镖头请便!”

唐赫嘿嘿笑道:“好,算你姓刘的有种。今日我不与你一般计较,他日见了邱掌门,老夫自会与他理论。”

唐赫说完之后,转身对群豪说道:“既然华山派站在这小贼一边,咱们也不须与华山派同行。相信老夫的各位江湖朋友,这便随老夫出去罢。”

他说完之后,率先向铁门的方向走了过去。兴远镖局的镖师们紧随着跟上,随后是恒山派众人。这一千多位江湖豪杰之中,跟着兴远镖局走的倒有八百多人。余下的三四百人中,除了华山派外,还有泰山派等一众武林门派。这些人大多看出唐赫阴险狡诈,不怀好意。剩下的却是如泰山五老一般,也想做武林盟主的位子,只是论实力无法与兴远镖局相抗,却又不想与唐赫同行,免得被他算计,权衡再三,最后只得留了下来。

等唐赫领着众人离开之后,刘涌大声说道:“各位朋友,既然‘唐盟主’不屑与咱们同行,咱们便走咱们自己的路罢!”

众人都听出刘涌这话中的戏谑之意,纷纷笑了起来。一名青城派弟子高声说道:“索性咱们推举刘先生做盟主算了!”一些粗豪之辈登时鼓噪起来,刘涌笑道:“那岂不是说刘某比唐老镖头还会算计么?这事要传了出去,华山派的脸可都丢尽了。”

群豪听了之后,登时哈哈大笑起来。

刘涌正色说道:“咱们也不须推举什么首领,大伙齐心合力冲出去是正经。”

众人计议了一番,公推华山派和昆仑派先行,青城派断后,其余的帮派在中间,一方有难,群豪都要相助,众人合力冲出去。刘涌又对厉秋风道:“永安城一别,想不到又在此地相见。厉少侠对赵真所说的那番话大义凛然,刘某佩服得很。”

厉秋风道:“刘先生说得过了,厉某只是激于义愤,不想为赵真利用罢了。”

刘涌道:“便请厉少侠和这几位朋友与刘某同行,这一路上倒有很多事想向厉少侠请教。”

厉秋风等五人便与华山派走在群豪之前,哪知刚刚绕过照壁,却见铁门已经关闭。刘涌一怔,急忙快走几步,伸手在铁门上用力一推,那铁门却是纹丝不动。

刘涌虽晓得唐赫阴险狡诈,但此人素有侠名,身边跟随的八九百人也大多是武林正派。虽是对自己心有嫉恨,在群豪面前也不敢公然暗算华山派。想不到这人竟然丧心病狂,出了洞穴之后,竟然将铁门关闭,封死了众人出洞的道路。他心下悔恨,暗想:“我只道唐老贼毕竟还是侠义道出身,不敢对我等如何。只是早该想到此人为做武林第一人图谋良久,华山派破了他的计划,此人恼羞成怒,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也不稀奇。若是方才与唐老贼争着同出此门,他也不敢公然翻脸。唉,一时不慎,倒连累这几百位江湖朋友。”

此时昆仑派几名弟子也同时推动铁门,只是那铁门本来就极厚重,唐赫等人退出之后,又在铁门之外用大石堵塞,单凭这几人之力,又如何能够将铁门打开?

群豪听得铁门被唐赫等人封闭,登时焦躁起来,十几名武林高手抢到铁门之前,各施内力,试图一起用力将铁门打开。谁知那铁门只是晃了几晃,却连缝隙都没打开。群豪互相埋怨,更有人暗生悔意,心想不如跟随唐赫离开,免得活生生困死在这地下幽冥之中。

泰山五老抢上前来,将其余的高手喝退。五老各出双掌,贴附在铁门之上,同时催动内力。泰山五老武功高强,五人同时出手,内力更是惊人。只是那铁门喀喀作响,虽是晃了几晃,便即屹立不动。丁玉等人黯然收掌,对刘涌道:“这铁门重逾千斤,要打开它实非人力之所能及。”

有人高声叫道:“咱们几百人一起用力,还推不开这铁门么?”

刘涌说道:“这隧道最多能容下十人并肩前行,在铁门前挤上十余人已算最多,怎么可能几百人能时用力?何况唐老贼将铁门封闭之后,必然在门外用石头等堵塞。咱们须得再寻生路,不可困顿于此地。”

有人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说得倒是轻巧。再寻生路?那石室中的隧道已然塌了,咱们又到哪里去再寻生路?”

群豪在铁门之前吵闹不休,刘涌和泰山五老面面相觑,一时也没有什么脱困的法子。

厉秋风忽然说道:“各位请听厉某一言。”

他的声音并不甚大,加之群豪正在争吵,是以并没有几人听到,兀自争吵不休。

刘涌和泰山五老倒是听到了。刘涌高声喝道:“大伙儿安静一下,厉少侠有话要说!”

他这高声一喝,群豪倒是听得清清楚楚,当即住口不说,齐齐向厉秋风望去。

厉秋风道:“方才我在赵真的石室之中,倒知道另一条密道,或许可助咱们逃出此地。”

群豪一听,均自大喜。刘涌说道:“厉兄弟,你确认那石室之中还有密道么?”

厉秋风道:“确实还有一条密道,只是并非赵真逃出的那条。若不是方才有位朋友提到石室中的隧道已然塌了,我还想不起来。”

刘涌道:“如此甚好,那便请厉少侠带路,大伙儿一起逃出去罢。”

厉秋风转身从铁门处向洞穴走去,群豪纷纷给他让出一条道路。慕容丹砚走在他身边,低声说道:“厉大哥,你不是骗他们罢?”

厉秋风道:“如此生死关头,这些江湖朋友又都是不愿受唐赫蛊惑的好汉,我如何会骗他们?”

慕容丹砚面有忧色,道:“我瞧这些人也是心怀鬼胎,若是厉大哥找不到出路,只怕这些人又要与你为难……”

厉秋风道:“江湖之中,本就如此,不是人人都与你想法一样。尤其是生死关头,大多数人想得还是自己,这个倒也并非是什么错误。慕容姑娘,一会儿若是有什么变故,你和萧少侠护着马姑娘想法逃走,不用担心厉某。到时厉某自有脱身之计。”

两人谈谈讲讲,不一会儿已横穿洞穴,到了赵真所在的那处石室。群豪方才在石室中好一番翻捡,连赵真逃走的那条隧道的机关也已经打开了。只是隧道已然塌了,无数巨大的条石将隧道堵得死死的,压根无法通行。

厉秋风早料到会是这样一番景象,是以只在那隧道口看了一眼,便即走向石室左侧。只见石墙下堆满了石块,厉秋风伸手将石块挪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刘涌和泰山五老等又惊又喜,道:“厉少侠,你如何知道这里还有一个洞口?”

厉秋风道:“这是五虎山庄三庄主何毅用火药炸出来的。他被困在铁门之外的一个隧道之中,一路用火药开路,最后误打误撞进到这石室之中。唐老贼封闭了铁门出口,想要将咱们困死在这里。他却不知何毅竟然炸出了一条密道,咱们只须沿着何毅进来的道路出去,定然能逃出这个洞穴。”

(本章完)

第123章

群豪见石室中果然有能逃生的密道,心下都是大喜。厉秋风对刘涌说道:“刘先生,这个密道是何毅一路炸出来的,不晓得是否安全。既是厉某找到这个洞口,便由厉某先行,也让各位江湖朋友放心。”

刘涌道:“厉少侠想事情如此周全,刘某佩服。刘某跟在厉少侠身后,若遇危险,也好有个照应。”

慕容丹砚道:“我随厉大哥同行,刘先生跟在后面便可。”

刘涌一怔,道:“这位小兄弟是哪一位?”

厉秋风心想群豪龙蛇混杂,只怕也有慕容山庄的仇家在内,若是给人知道了慕容丹砚的身份反倒不美。当下抢先说道:“这位是我的一位好朋友,正好与我同行,刘先生不必在意。”

当下众人收拾了一番。厉秋风和慕容丹砚手持火把当先走入石洞之中,穿过石壁,却是一处颇为平整的隧道。厉秋风举着火把向左右照看了一番,却见右侧是一个死胡同,于是向慕容丹砚点了点头,便即向左而行,刘涌等人也随后跟了上来。

走了五十余步后,却见右侧石壁上炸开了一个洞口。慕容丹砚说道:“这个洞口想来是何毅炸出来的,只是这隧道还没有走到尽头,咱们是沿着隧道前行,还是进到这个洞口呢?”

厉秋风道:“何毅炸开这个洞口之后,一定是先向右行,走到尽头无法通行,这才折了回来,走到咱们来路的尽头后又炸出一个洞,这才进入石室。咱们只须沿着他炸出的这个洞走过去,就一定能找到出口。”

两人穿过了洞口,果然又进入了一条隧道。这次两人先向右行,走了数十步,隧道又到了尽头,于是二人又转头向回走。此时刘涌等人紧跟在两人身后,见两人转身,只得也随着二人转身而行。这一下隧道内登时显得拥挤起来,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费了一柱香工夫,这才又回到洞口处,径直向前而行。

随着刘涌留在洞穴中的群豪有三四百人,列成一队之后,头尾长约百余丈。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已经走到了三四个隧道之外,尾端的青城派诸人还站在刚出发的石室之中。众人在隧道中曲折往复,直走了三个多时辰,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只觉得眼前一空,竟然到了乔思南坟墓之下的那个小石室中。

火把光照之下,但见石室中横七竖八的全是尸首,几有五六十具。

慕容丹砚惊叫了一声,躲到了厉秋风身后。刘涌听得慕容丹砚惊叫之声,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急忙抢到厉秋风身边,见到地上这些尸体,也是悚然变色。

厉秋风和刘涌翻检了几具尸体,只见这些人有的是头骨碎裂而死,有些却是天灵盖上有血洞。厉秋风抬头看了看石阶,对刘涌说道:“刘先生,只怕上面有古怪。”

刘涌点头道:“不错。从这些人的死状来看,他们都是头顶受伤,显然敌人的攻击来自上方。若是咱们猜的不错,这些人是在沿着石阶向上走时,敌人突然从上方偷袭,所以才会头顶受创而死。”

此时泰山五老也到了石室之中,康言用脚踢了一具俯卧在地上的尸体,将那具尸体踢得翻过身来。何引用火把照着那具尸体,不由惊讶地说道:“这不是沙河帮的帮主么?他随着唐赫同行,怎么会死在此处?”

刘涌和厉秋风心下一凛,仔细检查了一下地上的尸体,结果大半都是在洞穴中随唐赫同行的武林高手,其中还有一人是兴远镖局的镖师。

刘涌道:“看这情形,唐赫等人到了此处之后,想要沿着石阶回到乔思南的墓中,然后逃出这地下陵墓。想不到敌人藏在上面突施偷袭,这些人猝不及防,又处在下方的不利地势,是以才死伤如此惨重。”

厉秋风点头道:“刘先生说得不错。只是不知道唐赫等人是否已经逃了出去。”

刘涌道:“只须沿着石阶上去,若是还有人偷袭,唐赫等人就是没逃出去。若是咱们也能上到乔思南坟墓所在的石室之中,就说明唐赫等人已逃了出去。”

厉秋风道:“厉某上去瞧瞧。”

刘涌摇了摇头道:“这太危险了,还是另想法子罢。”

厉秋风道:“眼下咱们到了这里,只剩下这一条出路,若是不试一下,又如何能够知道是否能逃出去?刘先生不必担心,厉某自会小心。”

慕容丹砚道:“厉大哥,这石阶狭窄,若是敌人偷袭,实难避开,咱们还是另想对策罢。”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咱们已在这洞穴之中折腾了许久,现在已是有进无退,况且咱们既然已经知道上面有敌人,自会小心在意,不似唐赫等人全无防备,这才死伤惨重。慕……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应付之策。”

他说完之后,右手拍了拍慕容丹砚的肩膀,将火把递给她道:“若是带着火把,反倒成了敌人攻击的靶子。我悄悄上去,看看情势如何。”

刘涌叮嘱他小心在意,此时燕独飞和萧展鹏、马东青也已到了,见厉秋风要孤身犯险,心下也颇为担忧。厉秋风安慰了众人几句,这才拔出长刀,慢慢地走上了石阶。

这石阶只容一人通行,此时又没有火把,厉秋风走了十几级台阶,只觉得四周黑漆漆的一团,似乎到处都藏着敌人,一片肃杀之气,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小心提防,握刀的右手已经渗出了汗水。

他又走了十几级台阶,忽觉头顶有极细的破空之声。他心下一凛,急忙向后退了两步,只听“叮叮”两声轻响,想是有暗器打空,击在石阶之上。

厉秋风反应极快,那暗器刚刚打空,他左手一扬,早已扣在手中的三枚铜钱已向空中飞了过去。只听“噗”的一声响,随即有一个极大的东西从上方摔了一下,“砰”的一声,正摔在厉秋风身前。

一团漆黑之中,厉秋风虽然瞧不见身周的情形,但猜到是敌人中了自己的铜钱后摔了下来。他左手一抓,想将摔下来的敌人擒住。那知左手刚刚伸出,一股凉风已然向自己小腹袭来。

厉秋风不及多想,右手长刀反磕,只听“铮”的一响,长刀与对方兵刃相交,登时火星四溅。借着火星极微弱的光亮,厉秋风已自看到一个黑衣人躺在石阶上,手中握刀,正自奋力与自己手中的长刀相抗。便在此时,火星已然熄灭,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方才虽然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厉秋风已然看清敌人所处的方位,右手长刀用力横推,对方果然拼死以刀相迎。厉秋风趁机左手伸手,正抓住那人右手手腕。他这一招用的却是小擒拿手法,扣住对手手腕之后,拇指和食指用力一捏,“喀”的一声轻响,那人一声惨叫,手腕已经被厉秋风折断,手中刀再也拿捏不住,“铛”的一声掉在石阶上。

厉秋风一招得手,更无半分停滞,左手向前一伸,已自揪住了那人胸口衣衫,拖着他便向后疾退。便在此时,只听得破空之声大作,无数暗器自上方飞了下来。厉秋风右手长刀在头顶急转,只听得“叮叮当当”撞击之声不绝于耳,这些暗器尽数被厉秋风手中的长刀磕飞了出去。

刘涌等人在洞底听得石阶之上兵刃撞击之声不绝,知道厉秋风正在石阶上与人动手。慕容丹砚拔出长剑便要上去助拳,刘涌急忙伸手拦住她道:“厉少侠吩咐过咱们不要轻举妄动。这石阶极为狭窄,只容一人通行。你上去之后帮不了他,反倒让厉少侠缩手缩脚,腾挪不开。厉少侠武功了得,咱们只须静观其变。”

慕容丹砚心下焦急,正要说话,只见石阶之上人影闪动,却是厉秋风已自跃了下来。她心下大喜,高声叫道:“厉大哥,你没事罢?!”

(本章完)

第124章

厉秋风拖着那黑衣人到了洞底,左手连点了黑衣人七处大穴,这才将他扔到地上,转头对慕容丹砚说道:“我没事儿。劳烦慕……挂念。”

刘涌走上前来对厉秋风道:“厉少侠,石阶上面的敌人是什么人?”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不过这些人我曾经见过几次,行踪诡异,出手狠毒,行事作风与江湖中各门派完全不同。好在厉某擒住一人,问问他便知道了。”

此时燕独飞和几名江湖豪客已经拿着火把围到了那黑衣人身前,燕独飞看了那人几眼,转身对厉秋风道:“厉兄弟,这人已经咬舌自尽了……”

厉秋风一惊,道:“什么?”抢到黑衣人身边,只见这人双目紧闭,嘴角溢出了鲜血。厉秋风运指如风,瞬间便解开了他七处大穴,黑衣人仍自软绵绵地躺在地上,只是嘴已张开,露出了半截舌头。

厉秋风颓然失色,过了半天才道:“好教各位得知,上面的敌人颇为厉害。他们守住了洞口,只用暗器招呼,并不现身厮杀。方才若不是这黑衣人托大,没有料到我会用铜钱突施袭击,他也不会被我擒住。咱们若是要强攻,定然攻不上去。这洞底五六十位遇难的江湖朋友,想来是随着唐赫到了此地,先是猝不及防,被上面的敌人杀伤了一批。随后唐赫定然逼着他们向上攻击,结果敌人并不露面,只是居高临下以暗器招呼,是以才损伤如此严重。”

刘涌道:“唐赫等人看样子并没有上到乔思南的墓室罢?”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这石阶如此狭窄,仅容一人行走,敌人只须守住了入口,那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唐赫等人定是向别处去了。”

他说到此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转头向后看了过去。

此时群豪正不断从最左侧的隧道中走出,这石室更显得拥挤不堪。中间那条隧道众人来时都没有进入,而是从最右侧的隧道进入到大铁门处。此时群豪看着这三条隧道,不由得都有些踌躇。

厉秋风道:“最左侧这条隧道是咱们的来路,自不必去管它。右侧的隧道是咱们进入时的道路,尽头便是那座铁门,咱们若是走了进去,却是走了回头路。眼下只有中间这条隧道咱们没有走过……”

刘涌道:“唐赫等人是从这条隧道进去的罢。”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到了这个地方,既然无法进入上面的石室,唐赫只能选择中间这条隧道。只是他既进了隧道,必然担心上面的敌人趁机尾随,或是咱们逃了出来,也会跟着他们进入这条隧道,依唐赫的性子,做事狠毒周全,不给人以可乘之机,是以很可能在隧道中设有埋伏。咱们若是跟了进去,只怕会有危险。”

燕独飞道:“唐老贼虽然狡诈,只是将咱们关在那洞穴之中,定然想不到咱们会这么快便脱困而出。瞧着这里的惨状,唐老贼的人死伤不少,他是匆匆退走的,不会想得那么周全。是以咱们应尽快赶上,免得这老家伙清醒过来,说不好真会给咱们来一个反扑。”

刘涌道:“这位朋友说得也颇有道理,咱们还是紧紧跟上为好。”

厉秋风道:“既然如此,还是厉某在前,各位跟在后面,只是须得小心在意。尤其是殿后的青城派的朋友,千万小心敌人的袭击。”

刘涌道:“这个好办,咱们一个传一个,这消息很快便能传到青城派那里。厉少侠不必担心,倒是你在最前面,可要小心唐赫的陷阱。”

当下刘涌将消息向后传了过去,群豪便如传声筒一般,消息传得倒是很快。只过了片刻工夫,殿后的青城派传来了消息,他们尚在数十丈外,没有遇到敌人袭击。

厉秋风左手提刀,右手举着火把,当先走入隧道之中,慕容丹砚紧随在他旁边,燕独飞跟在后面。萧展鹏伤势已然大好,自然不肯落后,只是他感激马东青这几日对他的照顾,知道这女子不懂武功,是以紧紧守在她身边,倒落在了后面。

这隧道与群豪走过的其它隧道并无二致,修整得甚是平坦。只不过深处地下,火把的光亮也只能照出三四步远,是以感觉非常压抑。厉秋风知道这地下隧道之中到处都暗藏杀机,是以一步一步走得甚是小心。慕容丹砚紧紧跟在他身边,长剑已自从身后拔出握在手中。虽然此处杀机四伏,但是跟在厉秋风身边,却又无比的欢喜安心。

走了五十多步,厉秋风忽然停下了脚步,对慕容丹砚低声道:“小心,前面有人!”

厉秋风这一停步,他身后的燕独飞也停下了脚步,长剑“呛啷”一声已然出鞘。随后隧道中一阵刀剑出鞘之声,震得隧道的石壁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厉秋风转头对燕独飞道:“燕兄,你且在此留步,我到前面看看。”

燕独飞点头道:“厉兄弟小心。”

厉秋风慢慢向前走去,却不想慕容丹砚竟然也与他同行。厉秋风道:“慕容姑娘,你且留在这里,我一人足以应付。”

慕容丹砚摇了摇头道:“不要!我要和厉大哥一起去。”

厉秋风见她神情坚决,却也无法相劝,只得点头说道:“好罢,那你跟在我身后,这样互相还有个照应。”

慕容丹砚笑道:“我在你身后,只能是你照应我,怎能说是互相照应?”

厉秋风心想:“我哪能让你照应?”只是这话却说不出口,知道慕容丹砚性子倔强,只好不再管她,拔腿便向前走。

只走了二十多步远,火把照耀之下,却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六七个人。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停下脚步,便在此时,只听一个微弱地声音说道:“救、救命……”

两人寻声望去,却见一个粗豪汉子趴在地上,正拼命用右手撑起身子,抬头向二人求救。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快步走上前去,将那汉子扶着坐了起来。厉秋风见他左胸正自向外渗出鲜血,自己身上的药瓶留在马东青手中,急忙对慕容丹砚说道:“你去带刘先生过来,华山派应当有治外伤的药。”

慕容丹砚答应一声,转头向来路跑了过去。厉秋风点了这汉子左胸处的几个穴道,他胸口的鲜血顿时不再渗出。便在此时,刘涌已经随着慕容丹砚跑了过来。一见到这汉子,刘涌惊道:“这不是青龙派的陈帮主么?怎么会伤成这样?”

那陈帮主苦笑了一下,道:“陈某后悔没有跟随华山派,上了唐、唐赫这老贼的大当……”

刘涌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对陈帮主说道:“你先不要说话,待我把药给你敷上。”

三人合力将陈帮主扶着倚坐在石壁上,撕开他胸口的衣衫。刘涌将药洒在伤口之上,随后从他衣襟上撕下几块布,将他伤口包好。那陈帮主初时疼得呲牙咧嘴,到得后来却觉得伤口一阵清凉,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刘涌说道:“多谢华山派和这两位朋友援手,陈某感激不尽。”

刘涌道:“这个好说。只是陈帮主如何会伤成这般模样?瞧这伤口,似乎是恒山派下的手……”

陈帮主叹了口气道:“刘先生果然是剑术宗师,一眼便瞧出是何人伤我。不错,我是被恒山派的权达高出剑所伤。权老贼将我们青龙帮剩下的几个人全都杀死在这里,若不是我装死逃过一劫,青龙帮此次便是全军覆没了……”

说到此处,陈帮主双目紧闭,竟然是老泪纵横。

刘涌看了看隧道中另外六七具尸体,对陈帮主说道:“这几位遇难的都是青龙帮的朋友么?”

(本章完)

第125章

陈帮主惨然一笑,道:“正是。我们青龙帮随唐老贼出了铁门之后,唐老贼便下令将铁门关闭,还要用石块将铁门堵死。一些武林前辈纷纷劝阻,要他不要赶尽杀绝,有伤天理。唐老贼却说留在里面的都是赵真的同党,须得将这些人全都除掉,才不会有后患。关中赵家拳的赵老拳师据理力争,要唐老贼不可做此伤天害理之事。两人起了争执,赵老拳师便带着门人要将石块搬开。想不到唐老贼突施袭击,一掌便将赵老拳师打死。兴远镖局和恒山派联手,将赵老拳师的几个门人也全都杀死在铁门之前。“

刘涌道:“赵老拳师是关中武林豪杰,他这一去世,关中群豪群龙无首,只怕后患不小。”

陈帮主接着说道:“大伙儿眼见唐赫杀死了赵老拳师满门,不少人心怀不满,只是害怕兴远镖局和恒山派的势力,是以敢怒不敢言。待我们从铁门外沿来路走到一处长石阶之下时,领路的一名兴远镖局的镖师走上石阶不久,便被人用暗器杀死,尸体从石阶上滚了下来。唐赫大怒,便要沙河帮率先向石阶上进攻。

“藏在石阶顶上的敌人并不露面,只是不断向下发射暗器,沙河帮帮主带着十几名帮众拼死向上攻击,不到半柱香工夫便尽数被敌人用暗器杀死。唐赫随即便要嵩山派掌门接着带人登上石阶,嵩山派掌门人坚决不从,唐老贼虽然凶悍,却也不敢得罪嵩山派,便要一些小帮派继续向石阶上进攻。结果先后有三个帮派被唐老贼逼着踏上石阶,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便尽数被人用暗器杀死。

“到得后来,先后死了六十余人,都是唐老贼硬逼着向石阶进攻的小帮派。后来大伙儿鼓噪起来,谁都不愿意当替死鬼。唐老贼虽然狠毒,但是见大家都向后退,他总不能将所有人都杀了。权达高和其它几人也都劝他,如此强攻只能徒增伤亡。唐老贼只得作罢。他和权达高等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另寻出路。便找了这条隧道走了进来。唐老贼狡诈得很,他让一些小帮派在前面探路,自己带着兴远镖局和恒山派在后坐阵,逼着众人给兴远镖局背黑锅……”

慕容丹砚撇了撇嘴道:“这个老贼一向如此,你们居然还会跟着他走,真是瞎了眼睛。”

陈帮主苦笑了一下道:“这位小兄弟说得不错,陈某确是瞎了眼睛。走到这里之时,前面探路的十几名天台派弟子说是看到一处石桥,下面是万丈深渊。唐老贼便逼着这十几名天台派弟子走上了石桥。结果这十几人走到石桥中间之后,突然被一团浓雾罩住,随后只听得惨叫声不断,待雾散开之后,那十几名天台派弟子已是踪影不见。

“我们青龙帮在江湖中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帮派,此次是昏了头,一心想发财才来到这里。想不到一路之上连遭挫折,同行的五六十人中,到得此处已死了四十多人。帮中的兄弟都是怨气冲天,我已弹压不住,只得尽了全力带着兄弟躲在队伍最后,生怕唐老贼拿我们去挡刀挡剑。听前面的江湖朋友说了石桥上的怪事,我们都怕得要死。哪知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恒山派掌门权达高竟然带了十多名恒山派弟子到了这里,点名要我们青龙帮到前面石桥上探路。

“我见众兄弟一个个吓得脸色惨白,当即便拒绝了权达高。姓权的嘿嘿冷笑,问道:‘你们青龙帮到底听不听从盟主号令?’我对他说道:‘华山派说得在理,大伙儿本来便没有推举唐老镖头做盟主……’我话还未说完,权达高突然拔剑便向我刺来,我猝不及防,当即便中剑倒地。迷迷糊糊之间,只听到帮中的兄弟惨叫声不断。待得醒来,身边只留下帮中几位兄弟的尸体,其余的人竟然都不见了。若不是各位相救,陈某哪里还有性命?”

厉秋风等人听陈帮主讲完之后,慕容丹砚已自大声咒骂唐赫和权达高阴险狠毒。刘涌和厉秋风心下却想:“这陈帮主在江湖上可并不是什么好人,青龙帮杀人越货,伤天害理的事情干了不知多少。此次遭此劫难,却也是报应不爽。”只是心下虽如此想,表面上还是安慰了陈帮主几句。那陈帮主说道:“实不相瞒,我青龙帮这些年坏事做了不少,此次全帮上下五六十人尽数命丧此地,想来是上天对我等的惩罚。陈某若能生离此地,便寻个寺院出家为僧,以赎我青龙帮这些年所犯下的罪孽。”

刘涌叫过两名华山派的弟子,叮嘱他们搀扶着陈帮主前行。这才转身对厉秋风道:“陈帮主说前面有一座石桥,唐赫等人受阻,这倒颇为怪异。若那石桥真像陈帮主所说,唐赫等人必然在前面不远处。咱们须得早做准备,若是他铁了心与咱们为难,只怕这场大战不可避免。”

厉秋风道:“厉某到前面打探一下,咱们再做决断。刘先生可在这里做好准备,以防唐老贼带人来攻击咱们。”

刘涌道:“这一路走来,一直是厉少侠在前面开路,我等好生过意不去。前面的路也应该由我华山派为大家出一份力,厉少侠还是跟在后面罢。”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刘先生老成持重,还是请在这里主持大局。不瞒刘先生说,厉某一直在锦衣卫当差,这打探消息的差事正是厉某擅长之事。若是厉某应付不了,自会请刘先生相助。”

刘涌见劝他不过,只得点头应允。燕独飞道:“既然唐老贼在前面不远,燕某便与厉兄弟同行。”

刘涌虽不晓得燕独飞的身份,但见他步履沉稳,说话之时中气充盈,知道此人武功定然不弱,当即说道:“这位朋友既然愿意与厉少侠同行,那是最好不过了。”

慕容丹砚急道:“与唐老贼算帐,又怎少得了我?我也要与厉大哥同去!”

刘涌一怔,正要出言相劝,燕独飞笑道:“这位小兄弟既然愿意同去,那便答允了便是。”

厉秋风一怔,正想再说,火把光照之下,却见燕独飞笑着冲自己挤了挤眼睛,厉秋风只得闭嘴不说。

三人将刀剑放好,便即与刘涌告辞。刘涌再三叮嘱,若是唐赫翻脸动手,一定不要与之缠斗,退回到此处之后大家再想法子。厉秋风答应一声,与燕独飞并肩前行,有意无意地将慕容丹砚护在身后。

直走了二十余步,三人都闻到了一股血腥之气。火把照耀之下,只见地上躺着十余具尸体,从伤口上来看与青龙帮十分相似。想来这些人也是不想白白送死,却被权达高尽数杀了。

燕独飞道:“唐老贼一向以侠义道自居,此次为了图谋宝藏和武林盟主之位,那是把面皮都撕破了。只不过这么多人都看到了老贼的真面目,恐怕找到逃生的道路之后,除了他那些铁杆朋友之外,其余的帮派都会被他杀人灭口。”

慕容丹砚道:“燕先生说的不错。我与马姐姐相识之后,本以为五虎山庄五个老贼是天下最阴险狡诈、厚颜无耻之人。只是与这姓唐的老贼相比,余长远等人好似小巫见大巫,给唐老贼提鞋子都不配。”

厉秋风道:“慕容姑娘这一说我倒想起一事。自何毅在石室门口被群豪用暗器误杀之后,余长远这老贼便没了踪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想想颇为奇怪。”

燕独飞道:“余老贼机关算尽,谋划了十几年,想不到一败涂地,四个兄弟或死或叛,五虎山庄近百人死了个干干净净,他的真面目已被武林所知晓,江湖中已无他的立足之地。况且武林中人都道此次盗墓是他主持,这份大罪他是逃不掉的。加上他已与唐赫结下深仇,自是不敢与唐赫同行。我猜他定然是远远跟在咱们后面,想随咱们一起逃出这幽冥之地。只是官府和黑白两道都要拿他,余老贼再狡滑,只怕这次也难逃公道!”

(本章完)

第126章

三人仔细查验了一下这些尸体,确认再无生者,这才继续前行。又走了百余步,忽见前方有火把的光亮。三人停下脚步,正要将火把熄灭,忽听对面有人喝道:“什么人?”

燕独飞笑道:“咱们是沙河帮的,解了个手便落在后面。请问是哪一个门派的朋友?”

只听对面有人说道:“沙河帮?沙河帮不是全军覆没了么?”

燕独飞故作惊讶地说道:“什么?这怎么可能?”

只听得脚步声响,几支火把从数十步外移动过来,待走得近了,却是五六个举着火把的大汉。为首那人头缠白布,右手提着一个独脚铜人,一脸横肉。见到厉秋风三人,当即停下了脚步,指着厉秋风道:“你不是那个……”

他话音未落,燕独飞已如鬼魅般滑了出去,在这五六人之间如泥鳅一般转了一圈,再看这几人便如庙中的泥雕一般呆立不动,竟然在刹那之间被燕独飞封了穴道。

燕独飞拔出长剑,横在为首那大汉的脖子上,这才解开了他的哑穴,冷笑道:“你若出声,这一剑便割下去,要了你的人头。”

那大汉吓得紧了,本来想张口称“是”,转念一想,立时牢牢的闭上嘴,一个劲儿地拼命点头。

燕独飞道:“我问话时你可以出声回答。若有半句虚言,我也要你的人头。”

大汉颤声说道:“是、是,但凭英雄吩咐,小人绝不敢欺瞒。”

燕独飞道:“你们是哪个门派的?”

那大汉说道:“小人等是云南铁沙帮的帮众。”

燕独飞道:“这么说,你便是铁沙帮的帮主了?”

那大汉急忙摇头道:“好教英雄得知,小人是铁沙帮的帮主。敝帮蔡帮主上个月新娶了第四房小妾,是满翠楼的头牌,一身脂粉功夫艳压整个昆明城。自从这四夫人进门,蔡帮主就没出过屋子。是以这趟买卖,便由小人带着兄弟们来办事儿。”

慕容丹砚听这人说话颠三倒四,“呸”了一声道:“问你一句话,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那大汉说道:“是是,这位英雄教训得是。小人说话就有这个毛病,是以江湖朋友送了小人一个外号,叫做‘铁舌扫三军’,谬赞而已,谬赞而已。”

燕独飞见这人头脑似乎有些不清不楚,心下好笑,接着问道:“你们几个在这里做什么?”

那大汉道:“前面是一处好大的洞穴,洞穴里有一条大河,河上面有石桥。在前面探路的十多位江湖朋友走到那石桥上,竟然被一团雾给吸走了,吓得大伙儿谁都不敢走了。听三清观的道士们说,好像是来到了幽冥地狱的奈何桥。眼下唐盟主带着各门派的英雄都到石桥边商议对策去了,留着咱们铁沙帮在这里守卫。”

“什么唐盟主?叫他唐老贼!”慕容丹砚恶狠狠地对大汉说道。

那大汉急忙点头道:“是、是,是唐老贼。”

燕独飞道:“你们去到了石桥边上么?”

那大汉吓了一跳,连连摇头道:“咱们铁沙帮只是江湖中不入流的小帮派,哪敢到前面去献丑。孔子云:吾不敢为天下先……”

燕独飞听他居然大掉书袋,长剑在他脖子上轻轻拍了两下,那大汉吓得急忙将脖子缩了进去。

厉秋风见铁沙帮这几人笨手笨脚,头脑也不大灵光,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于是对燕独飞道:“咱们还是到前面看看罢。”

燕独飞道:“如此最好。只是这几位铁沙帮的英雄还要受点委屈。”

他话音未落,“铮”的一声,长剑已自收回剑鞘,右手一点,又封了这大汉的哑穴。

三人知道唐赫等人就在不远处,是以不敢托大,将火把熄了,慢慢向前走去。慕容丹砚走过那大汉身边时,对他做了一个鬼脸,笑嘻嘻地说道:“教你一个乖。不敢为天下先这句话可不是孔夫子说的,那是老子说的。”

三人向前走了十余丈,隐隐听得竟有流水声传来。接着远远望见前方有一点光亮,越向前走,水声越大,光亮也越大,到得后来发现前方是一个洞口,点着无数火把,是以看上去便像隧道出口一般。

此时听得水声隆隆,竟如同大瀑布所发出的声音一般。厉秋风心下暗想:“这地下洞穴之中,怎会有如此剧烈的水声?”

慕容丹砚从怀中掏出一块白纱,对厉秋风道:“厉大哥,这些人大都识得你,你还是蒙上面孔好些。”

厉秋风暗赞她想得周到,心想经过这些日子的历练,这个全无江湖阅历的莽撞姑娘竟然变得如此心细,倒是颇为出人意料。

厉秋风用白纱遮住了面孔,鼻中却闻到一股幽幽香气,他心中一荡,急忙强自收摄心神,右手按住刀把,不敢再看慕容丹砚一眼。

三人又向前行,走了数十岁,已自到了隧道口。却见隧道之外是好大一处平台。这平台地面上全是青石,不似隧道中那般平整,想来是天造所成,只不过有人稍加修整而已。此时平台上挤了二三百人,都是随着唐赫同行的各门派的江湖人物。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都没有在意厉秋风等三人悄悄从隧道中走了进来。

三人踏上平台,那轰隆隆的流水声就在前方不远处,四周更是水汽弥漫,瞬间便觉得脸上凉冰冰的都是细小的水珠。慕容丹砚挤进了人群之中,不时有人对她喝骂,嚷着要她小心点别撞到人,慕容丹砚却浑不在意,直到挤过了三层人墙,已自到了平台边缘,向前一望,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平台之下五六丈深处,却是一条汹涌奔流的大河。水势湍急,看了一会儿便觉得头昏眼花,双腿颤抖。

慕容丹砚看了片刻便不敢再看,却又转身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厉秋风和燕独飞见她面色苍白,急忙小声问她看到了什么。慕容丹砚将看到的情景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这条河有十丈多宽,桥上架着一座石桥。只是那石桥极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看上去奇险无比。”

厉秋风道:“怪不得这些人受困于此。若此河宽十余丈,任你轻功再高,也不能凭空跃过去。只是这如幽冥一般的地下洞穴,怎么会有如此大河?”

燕独飞道:“燕某数年前在蜀中曾见过一条地下河,只是河水极浅,宽不过丈许。想不到皇陵下面,竟然有如此大的一条地下河。”

三人正小声商议之时,忽听得一阵喧哗,群豪飞快地向后退,便如一堵墙壁般地压了过来。三人大惊,急忙后退。只退了五六步,后心已贴到石壁之上。

却听有一人高声说道:“凭什么你们恒山派和兴远镖局的人不先行探路?”

此时群豪已挤在一起,谁也不想站在最前面。燕独飞冲着厉秋风和慕容丹砚使了个眼色,三人推开挡在身前的几人,不一会儿便挤到了前面,藏在几名身材高大的江湖中人的背后,偷偷向前望去。

只见平台已空了一大半,唐赫和权达高站在平台中间,左右高高矮矮地站着五六十人,都是举远镖局和恒山派弟子。有一人背对群豪,站在唐赫对面,左手提着长剑,正自大声与权达高理论。他身后站了十余人,有的已拔出长剑,指着唐赫等人。

只听权达高说道:“王掌门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咱们大伙儿既已推举唐老镖头作盟主,便须得听他老人家的号令。黄山派是江湖中的名门正派,一向行侠仗义,眼下正是黄山派为武林出力之时,王掌门却退缩不前,恐怕与黄山派侠义道的身份不符罢。”

燕独飞低声对厉秋风道:“黄山派掌门王庆殊也是江湖中数得着的人物。只是此人素来小气,只是守着黄山派祖上传下来的产业,在江湖之中朋友不多。看样子唐赫又要让黄山派到前面探路,王庆殊不服,双方这才剑拔弩张。”

慕容丹砚低声道:“拿别人去挡箭,是唐老贼的拿手好戏。这帮笨蛋愿意跟着这老贼混江湖,活该他们倒霉!”

(本章完)

第127章

却听王庆殊道:“什么武林盟主?只不过是你和老唐自封的罢了。华山派说得不错,咱们只不过要推举一个领头的罢了,和武林盟主压根就没有半分关系。恒山派和兴远镖局方才逼得大伙儿送死,咱们可都是亲眼见到了。到了这里,你们还大剌剌地摆什么武林盟主的臭架子,真当咱们是白痴不成?”

他一口一个“老唐”,说话甚是无礼,唐赫脸色大变,沉声说道:“王庆殊,我敬你是一派尊长,始终让你三分。你却在这恶语伤人,煽动大伙儿闹事,想步青龙帮的后尘么?”

王庆殊冷笑道:“你以为咱们黄山派也像青龙帮一般,任你折辱不成?”

权达高道:“王庆殊,你黄山派武功再强,却也强不过‘公理’二字。咱们大伙儿都奉唐老镖头为盟主,单只你黄山一派,能翻起什么大浪?”

王庆殊道:“恒山派也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前任梁掌门何等英雄,怎么现在反倒成了兴远镖局的走狗?权达高,你助纣为虐,却在这里妄谈什么‘公理’,当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你见我们恒山派只不过十几人,便想压我们屈服,是也不是?”

他说到这里,转头对群豪说道:“各位江湖朋友,咱们此次到皇陵取宝,是上了赵真等狗官的大当。大伙本应齐心合力找条出路,逃出生天。只是眼下恒山派和兴远镖局仗着人多势重,压迫各大门派,让大伙替他们出力。在那石阶之下,已经有五六十位江湖朋友命丧当场,方才石桥之上又有十几位朋友失踪。可是这位自封为武林盟主的唐老先生却无动于衷,这份德行,如何能让人心服?!我黄山派在此留下一句话,绝不奉兴远镖局做什么武林盟主。江湖上扬名立腕的前辈名宿数以千计,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为朝廷卖命的镖头来做盟主?!”

群豪早对唐赫拿众人挡箭心怀不满,只是碍于兴远镖局势大,加之有恒山派相助,是以敢怒不敢言。此时见黄山派公然与唐赫和权达高相抗,登时群情激愤,纷纷鼓噪起来。

唐赫见情势不妙,阴沉着面孔对王庆殊说道:“王掌门,你铁了心要与我为难,是也不是?”

王庆殊道:“不敢。只要你唐老镖头不再拿咱们江湖朋友背锅,大伙儿还是尊你为武林前辈。只是武林盟主之位,唐老镖头还是不要妄想……”

他话音未落,忽然面前人影闪动,一股劲风直向他面门袭来。王庆殊执掌黄山一派,武功自是不弱。虽是猝然遇袭,却也临危不惧。左掌一记劈空掌击出,右手已握住剑柄便要拔剑。

孰料敌人却不与他对掌,躲过了王庆殊这记劈空掌,径向他天灵盖拍了下来。王庆殊见敌人变招快若闪电,不敢单凭左掌与敌人对掌,只得身子一转,向左退开两步。此时他右手已经将剑从剑鞘之中拔出了三寸。敌人却一脚踢了过来,正踹在剑锷之上,“铮”的一声,王庆殊的长剑已被敌人震回到剑鞘之中。

这几招兔起鹘落,眨眼之间双方已交手三招。王庆殊大惊失色,以他的武功,原本不会如此狼狈,只是敌人猝然偷袭,出手又极为凌厉,自己竟然连剑都拔不出来。他身子刚刚转到左侧,敌人却又如影随形跟了上来,双掌直向他胸口推到。掌力未及胸口,掌风已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此时王庆殊已无拔剑的机会,右手只得松了剑柄,双掌在胸前一横,迎着敌人的掌力推了出去。

江湖人物比武较技,除非万不得已,极少硬碰硬与敌人对掌。因为若是比拼内力,便再无可退之路,任你招数再精巧,却也用不上了。黄山派在江湖中以剑术见长,内功修为却极为平常。以王庆殊的武功见识,自然知道与敌人对掌乃是下策。只是被敌人逼到了这个份上,连剑都无法拔出,自己的退路又被敌人封死,只得出掌与敌人正面相抗。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王庆殊连退三步,强自站稳了脚步,身子却晃了几晃,“哇”的一声吐了一口鲜血。

却见唐赫站在三步之外,此时正缓缓站直了身子,沉声说道:“你瞧唐某只是一个走镖的,便瞧不起咱们,是也不是?只是现在你黄山派还有何话说?”

王庆殊吐了一口鲜血,胸中反倒好受了一些,只是略一运气,胸口便是一疼,知道自己受了极重的内伤。此时十几名黄山派弟子抢在他身前,纷纷拔出长剑,以防唐赫追击。

王庆殊也拔出长剑,对唐赫说道:“老贼,枉你也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出手偷袭,算什么英雄?”

唐赫哈哈一笑,道:“在场的江湖朋友有好几百人,我这怎么能算作偷袭?你技不如人,还想硬着头皮强词夺理,当真让人笑掉大牙。”

他说到这里,对群豪说道:“各位朋友,老夫说得不错罢!”

群豪眼见王庆殊数招之间便被唐赫击伤,黄山派败局已定,哪还敢与唐赫对抗?纷纷说道:“唐老英雄说得不错!”

王庆殊胸口一阵一阵的烦闷不已,眼见群豪不敢与唐赫相抗,知道今日已然无幸,他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大声说道:“我黄山派后悔不听华山派刘先生之劝,被这老贼所骗。各位江湖朋友,唐老贼既然能用卑鄙手段除掉我黄山派,便也不会放过你们,大家不要相信这个老贼!若要保得自己平安,便须联手对敌,先除掉这个无耻小人!”

唐赫冷笑道:“死到临头,还在这胡吹大气。好罢,今日老夫便送你上西天,自此之后,江湖中再无黄山派的名号。听说你黄山派也有良田千顷,大宅数百间。各位江湖朋友,今日有取王庆殊首级者,黄山派的田地屋宅,便归他所有。”

他此言一出,群豪顿时议论纷纷,有些江湖人物眼中便有跃跃欲试之意。王庆殊又惊又怒,对唐赫说道:“老贼,你好生无耻!”

唐赫道:“我不与你逞什么口舌之快,拿命来罢!”

他话音未落,兴远镖局与恒山派众人蜂拥上来,登时将十几名黄山派弟子围在中间。唐赫高声说道:“凡黄山派门下,只要弃暗投明,老夫保你们平安无事。愿意回黄山的,可将王庆殊的家产分一份儿与你,不愿回去的,可以到我们兴远镖局谋一份差事,也可投入权掌门门下,总胜过随着王庆殊下地狱罢。”

一名黄山派弟子喝道:“老贼休要胡说!我黄山派门下视死如归,岂能任你这等无耻小人摆布?!”

他话音一落,手舞长剑便向唐赫冲了过去。守在唐赫身前的镖师和恒山派弟子刀剑齐出,只听那黄山派弟子长声惨叫,身上已中了无数刀剑。恒山派弟子出剑尤其凶狠,五六柄长剑从各个方向将这名黄山派弟子刺了个对穿。他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一时却又未死,只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中露出绝望之意。

唐赫嘿嘿冷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有种,竟然敢替姓王的出头,现在后悔却也晚了……”

他话音未落,忽听有人喝道:“无耻老贼,还不纳命来?!”

唐赫正在志得意满之时,突然被人骂了一句,心下一怔,只见眼前银光闪动,知道有人以暗器突袭。他见机倒也甚快,右手大袖一拂,眼前银光顿时消失,来袭的暗器已被他用袖子尽数裹走。

只是刺中那黄山派弟子的六名恒山派弟子却是猝不及防,长剑又插在那黄山派弟子身上,无法用剑遮挡暗器,只听得数声惨叫,五名恒山派弟子双眼已被银针刺瞎,只有一人弃剑趴在地上,才逃脱了此难。

(本章完)

第128章

权达高眼见自己的六名得意弟子被人打瞎了双眼,跪在地上凄声号叫,不由又惊又怒。剩下十余名恒山派弟子抢上前去,将受伤的师兄弟扶了回来。权达高拔出长剑,一脚将被乱剑刺死的黄山派弟子的尸身踢倒在地,森然说道:“是哪一个宵小之辈暗器伤人,站出来给爷爷瞧瞧?”

却听有人冷笑道:“这人真是无耻之极。给唐老贼当孙子,这时却又自称爷爷,乱了自己辈份不说,在天下英雄面前出丑,还有脸大言不惭,若换作是我,早就拔剑抹了脖子。”

此时权达高和唐赫都已发现说话那人躲在几名高瘦汉子的身后,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权达高正要再说,却听唐赫嘿嘿笑道:“这位英雄既然对老夫和权掌门颇为不满,尽可以站出来说话。畏畏缩缩躲在别人身后,做些暗器伤人的勾当,不怕给你师门蒙羞么?”

此时黄山派掌门王庆殊已吩咐门人将被兴远镖局和恒山派杀死的那名弟子的尸体抢了回来。他盘漆坐在地上,潜运内力疗伤,听得唐赫向击伤恒山派弟子的那人挑战,当即低声吩咐黄山派众人:“若是唐赫和权达高出手伤人,咱们便袭杀这两个恶贼!”

却听那人笑道:“姓权的贼子说了,只有宵小之辈才会站出来。我行事光明正大,不是宵小之辈,自然不用站出来给你这老贼瞧瞧了……”

她话音未落,唐赫与权达高两人已自纵身而起,便如两头大鸟,直向群豪之中扑了过去。原来那人说话之时,唐、权二人已自找准了她所在的方位,是以不约而同地扑了过去。

发射银针的正是慕容丹砚。她见兴远镖局和恒山派众人折辱那名黄山派弟子,下手狠毒之极,心下不忍,便即连发十八枚银针,分打唐赫与那七名恒山派弟子,随后又出言羞辱权达高。慕容丹砚一向瞧唐赫不起,但是四枚银针被唐赫大袖一拂便尽数失了准头,却也让她悚然一惊,暗想这老贼好生厉害,这才收了小觑之心。只是她仗着身前几名身材粗壮的江湖人物遮挡,自以为唐赫和权达高找不到自己。想不到这两人都是武功极强之辈,听她说了几句话之后,立时判断出她藏身的所在,迅疾无伦地攻了过来。

只听“砰砰”几声响,挡在慕容丹砚身前的三名大汉已自被唐赫的掌力震得飞了出去。他此时恼怒之极,只道这几名汉子也是发射暗器那人的同党,是以出手毫不容情。那三名大汉猝不及防之下,被唐赫打出了三丈多远。三人口吐鲜血,眼见不活了。

群豪见唐赫不管不顾地出手杀人,发一声喊,立时四散逃开。只是这平台虽大,也不过二十余丈见方,群豪又不敢重回隧道之中,只得远远围成了一个圈子,有些人更是被挤到了平台边缘,脚下便是汹涌奔流的河水。

众人这一逃散,便只剩下了慕容丹砚和厉秋风、燕独飞三人站在场中。唐赫和权达高已认准了慕容丹砚,此时也未顾及站在一边的厉秋风和燕独飞,只道是没来得及逃走的江湖人物,压根也没放在心上。

只见权达高长剑一挥,直向慕容丹砚小腹刺去,用的是恒山派剑法中的一招“毒蛇出洞”,唐赫双掌一错,右掌直拍向慕容丹砚面门。两大高手各出全力一击,声势颇为惊人。

便在此时,忽见慕容丹砚身前寒光闪动。只听“铮”的一声厉响,权达高一个跟头翻了出去。唐赫却是双掌飞舞,连拍三掌,身子不住倒退。只见一个灰衣人面遮白纱,手中长刀纵横开阖,如疾风暴雨一般向唐赫劈了过去。

权达高稳住身形,只觉胸前剧痛,低头一看,胸口处的衣衫自左至右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肌肤已渗出鲜血。他又惊又怒,抬头望去,却见慕容丹砚身前站了一个黑衣人,正自笑盈盈地望着自己。右手提着一柄长剑,借着四周群豪手中的火把光亮,隐隐可以看到黑衣人剑尖上正在滴血。

方才权达高全力攻击慕容丹砚,忽见眼前剑光一闪,剑刃未到,阴森森的剑气已自袭到了他的咽喉。权达高心下大惊,他此时长剑已刺了出去,身前中门大开,被敌人趁虚而入,若要收剑抵挡那是万万不能,只得一个跟头倒翻了出去。谁料敌人得理不让人,竟然改刺为削,切向他咽喉要害。权达高也甚是了得,虽然身在半空无处借力,还是挥剑挡开了对手致命一击。只是敌人占了先机,这一剑还是划伤了他的胸口。

权达高死里逃生,呼呼喘着粗气,眼角的余光瞟见唐赫竟然被一个灰衣人手中的长刀逼得手忙脚乱,心下又惊又怒,对那黑衣人说道:“你是何人,竟敢偷袭老子?!”

那黑衣人嘿嘿笑道:“姓权的,你一会儿自称爷爷,一会儿自称老子,只怕你孙子的来历嘛,有些不清不楚。”

他此言一出,四周群豪轰堂大笑起来,有人不怀好意地高声叫道:“到底他是爷爷还是老子,只怕要问他的儿媳妇才能知晓。”

一名恒山派弟子怒喝道:“你说什么?有种站出来让老子瞧瞧!”

群豪中有人识得这人名叫权重,正是权达高的儿子。听得群豪侮辱权达高,权重忍耐不住,站出来高声叫骂。

人群中有人笑道:“权大公子,你爹要给你儿子当老子,你还不快快回去问问你老婆是怎么一回事,要不这亏可就吃大了!”

群豪又是一阵大笑。恒山派一直紧跟兴远镖局,威压各帮派,逼死了不少江湖豪杰,群豪一直敢怒不敢言。此时见权达高被人击伤,唐赫又大落下风,胆子自然大了,纷纷鼓噪起来。

权重大怒,看准了一个正在捧腹大笑的头陀,挥剑便冲了过去。

权达高见儿子狂怒之下孤身犯险,心下大急,口中大叫:“重儿,快快回来!”

只是权重狂怒之下,哪还听得进去?几步便冲到那头陀身前,挥剑便向他头顶砍了下去。

只听“噗”的一声,权重的胸前突然冒出了一截剑尖。

权重颓然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胸口血淋淋的剑尖,眼中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只听他身后有人冷冷地说道:“方才杀我弟子之时,想没想过自己也有这一日?!”

出剑从权重背后偷袭那人,正是黄山派掌门王庆殊。

他说完之后,手中长剑猛然从权重后心拔了出来。权重身子晃了几晃,仰面朝天摔倒在地,登时毙命。

从权重奔向那头陀,到王庆殊突施暗算将他杀死,只不过眨眼之间的事情。权达高见独子身亡,心中一疼,“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不住颤抖,竟似要跌倒在地。几名恒山派弟子抢上前来想将他扶住,忽见眼前剑光一闪,却是权达高长剑一挥,竟然将三名抢到身前的恒山派弟子斩成六截。剩下的两名恒山派弟子吓得慌了,急忙向后退去。权达高却抢上前去,一剑一个将这两名恒山派弟子尽数刺死。

余下的十几名恒山派弟子发一声喊,远远地逃了出去。一名恒山派弟子颤声说道:“师父、你为何杀了师兄弟们?”

“你们都该死!”权达高怒吼道,“为何让重儿孤身犯险?你们是不是瞧着我要把掌门之位传给重儿,便盼着他死掉?!重儿死了,你们谁也别想坐这掌门之位!”

权达高一边怒吼,一边挥剑扑了过去。恒山派众弟子见师父势若疯虎,吓得四散而逃。只是六名被慕容丹砚射瞎双眼的恒山派弟子看不到周遭情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兀自坐在地上,被权达高冲过去乱剑砍死。

剩下四五名恒山派弟子吓得肝胆俱裂,有一名小弟子更是哭了起来,一边逃跑一边惨声叫喊:“师父疯啦!师父疯啦!”

(本章完)

第129章

群豪初时尚幸灾乐祸地纷纷笑骂,待到后来,眼见权达高不断残杀恒山派弟子,更将六名坐在地上的瞎子也尽数屠戮,都起了恻隐之心,四周登时安静了下来,只听见恒山派弟子的惨叫声,此外只有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呼呼之声。

待剩下的几名恒山派弟子四处奔逃,那小弟子年纪不过十五六岁,长剑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见师父面目狰狞,便如恶鬼一般将一众师兄尽数杀死,吓得肝胆俱裂,虽是挣扎着逃走,双腿早已软了,踉跄着跑了几步,“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权达高听到声音,提着剑追了过来。那小弟子吓得站都站不起来,只是在地上拼命爬着想逃走。群豪见此人间惨剧,再也忍耐不住,纷纷喝骂权达高丧心病狂,要他住手。慕容丹砚更是伸手拔剑,便要上前阻挡。

此时王庆殊抢到那小弟子的身前,一众黄山派弟子也跟了上来,有人将那小弟子扶了起来。权达高此时已状若疯狂,见到王庆殊后,一双眼睛登时红了,恶狠狠地叫道:“王庆殊,今日要将你们黄山派杀个鸡犬不留!”

他话音未落,长剑如狂风一般直向王庆殊卷了过来。王庆殊知道恒山派剑术是武林中的一绝,权达高更是近百年来恒山派少有的杰出人物,剑术武功都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此时虽心伤爱子身亡,有些神智不清,但出手之际更为狠毒。是以他半分不敢托大,对黄山派人喝道:“你们退开!”

两人甫一交手,长剑便连磕了七次。若以武功而论,权达高远在王庆殊之上,此时二人身上都受了伤,只是权达高势若疯狂,长剑大开大阖,尽是些搏命的招数。王庆殊勉强遮挡了二十余招,便被权达高迫得不住后退。

又斗了十余招,王庆殊已全然处于下风,长剑舞动的圈子越来越小,被权达高死死的压制住了。黄山派弟子围在四周,好几次想上前帮忙,却都被王庆殊喝退。此时他是以黄山派掌门人的身份迎战恒山派掌门,是武林中光明正大的比武较技,自不能让弟子助拳,否则便成了群殴,即便胜了权达高,日后黄山派也无脸面在江湖中立足。

斗到分际,只听“唰”的一声,王庆殊右臂中剑,手中的长剑再也拿捏不住,“铛啷“一声掉在地上。权达高哈哈大笑,长剑当胸便刺了下去。

王庆殊退无可退,手中兵刃已失,只得闭目待死。却听得权达高一声惨叫,不由得睁开双眼,却见权达高的身体站在自己面前,头却没了。

只见这无头身体兀自摇晃着不倒,手中长剑在空中虚砍了几下。却听有人冷笑着说道:“无耻之徒,死了还要害人么?”随即只听“砰”的一声,有人一脚将权达高的无头身体踹倒在地,那身体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即不动了。

权达高的尸体倒下之后,他身后露出一个人来,正是方才出剑偷袭权达高并将其刺伤的黑衣人。

王庆殊大难不死,却也是身受重伤,此时眼见大敌已死,心中这口气一松,颓然摔倒在地上。两名黄山派弟子抢上前来要将他扶起,王庆殊摆了摆手,转头对那黑衣人道:“多谢阁下援手,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那黑衣人嘿嘿一笑,道:“我只是江湖中一个不入流的小人物,不劳王掌门挂怀。”说罢拱了拱手,便即退回到慕容丹砚身边。

慕容丹砚低声道:“燕先生好快的剑法。”

那黑衣人正是燕独飞。方才他见王庆殊要命丧权达高的剑下,便即从后面偷袭,一剑斩下了权达高的人头。燕独飞见慕容丹砚面露不忍之色,笑道:“姓权的野心勃勃,在这陵墓之中已杀了二三十人。在乔师兄墓下那个石室中,又和唐赫联手逼死了五六十人。这等奸诈之徒,留他的性命只能害人,不如一了百了,趁机将他除掉,以绝后患。”

慕容丹砚知道燕独飞说的有理,只是眼见恒山派几乎全军覆没,只怕日后再也无法翻身,数百年的名门正派就此亡了,却也是心下凄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此时厉秋风与唐赫已斗了一百余招。在厉秋风快刀攻击之下,唐赫身上已中了十余刀。只是他武功也真是了得,每次被厉秋风砍中,总能死里逃生。饶是如此,他一身锦袍已被砍得破破烂烂。后来额头又被厉秋风划了一刀,交手之际又无法伸手去擦拭血迹,只片刻之间,他已是满脸鲜血,面目更是吓人。

兴远镖局此次来了三四十名镖头,另外又邀集了十余名江湖好手前来助拳。只是武功最强的“燕山妖怪”两兄弟已然身亡,剩下这四五十人之中,被唐赫邀请而来的十余名江湖好手眼见情势不利,已自悄悄混入人群之中躲了起来。而兴远镖局的镖头出身门派不同,只是为了钱财而在兴远镖局当差,本来就不像武林各帮派那般铁板一块,此时见唐赫被厉秋风逼得左支右绌,早就打好了脚底抹油的主意。是以唐赫苦苦支撑,竟无一人上前相助。

群豪眼见这几日作威作福的唐赫狼狈不堪,纷纷叫起好来。更有人抽出兵刃,便要寻机上前夹击。兴远镖局的霍镖头是唐赫的心腹,见群豪蠢蠢欲动,当即指着群豪喝骂。众人此时哪还怕他?立时扑了上去,数十人一起动手,眨眼之间霍镖头就变成了一具四分五裂的尸体。剩下的兴远镖局众镖师吓坏了,纷纷跪在地上救饶,群豪倒也没再杀人,只不过纷纷向这些方才还趾高气扬的镖师吐口水。片刻之间,这三四十名镖师已然是脸面尽湿,臭气熏天。

只听“啊”的一声大叫,唐赫左臂已然与身体分离,鲜血从他肩膀断臂的伤口处如箭一般喷射而出。

厉秋风收刀归鞘,退出五步之外,对唐赫说道:“唐赫,你诡计多端,妄图一统江湖,屠戮江湖豪杰,今日还有何话说?”

唐赫运指如风,点了自己十几处穴道,将伤口处的鲜血止住。这才对厉秋风道:“你武功胜我,老夫无话可说,这颗人头,你便拿去罢!”

厉秋风道:“我不杀你。只盼你不要再用阴谋诡计去害人!”

他话音一落,只听群豪中有人叫道:“这位大侠,唐老贼恶贯满盈,今日就该替天行道,将他除掉,为江湖除害!”

这人话音一落,众人纷纷叫好。更有一名大汉扯开衣襟,袒露胸口,拿着刀子在胸前比划,声言若是不将唐赫当场乱刃分尸,自己便要自杀,以明心志。

慕容丹砚奇道:“这位老兄,在那洞穴之中,你说大伙儿若是不推举唐老贼做武林盟主,便要自杀,以明心志。怎么现在又要大伙儿杀掉唐老贼,否则你又要自杀。这弯子转得可有些大啊!”

群豪登时哄笑起来,有人戏谑道:“孟老二,你这见风使舵的本事可真是了得!白马堂的脸面都被你丢尽啦。”

慕容丹砚本来以为这孟老二被她揭穿,定然惭愧地溜走。想不到孟老二毫不在意,兀自裸露着胸口,将刀子横在胸前,洋洋得意地对慕容丹砚说道:“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在那洞穴之中,大伙推举这老贼为武林盟主,咱们白马堂自然不甘落后,要夺一个彩头。眼下既然大伙儿都说这老贼该死,我白马堂当然要从善如流,遵从江湖朋友的公议。你们总不能说咱们白马堂惟各位武林朋友马首是瞻是不对的罢?!”

群豪本来都笑这孟老二无耻,只是他这番话说了出来,众人竟然无法辩驳,心下均想:“能将无耻二字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江湖中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厉秋风对唐赫说道:“你以阴谋诡计和武力压制众人,人人都像这姓孟的一样心怀鬼胎跟在你身边,却无人真正为你出力,你焉能不败?!”

(本章完)

第130章

唐赫低头不语,身子微微颤抖,这位名动一时的武林大豪,瞬间好像老了十岁,再无往日威风。

群豪初时纷纷鼓噪要杀掉唐赫,被孟老二出来一闹,心下均想:“咱们在洞穴之中,也曾如此恭维唐老贼,此时却又喊打喊杀,人品岂不是向这孟老二看齐?”念及此处,不少人便悄悄闭了嘴。另有一些人受过兴远镖局的好处,见唐赫落魄如此,且又身受重伤,几成废人,心下凄然,也就不再随声附和。

厉秋风道:“唐老镖头,这些年漕运畅通,兴远镖局出了不少力气。只盼你经此难后,小心守着本份,不再做那肆意妄为之事。今日胜负已分,厉某也不再与你为难,望你好自为知。”

兴远镖局的众镖师早就悄悄溜了,只剩下五名唐赫家族的子弟无处可去,尚自守在他身边。此时听得厉秋风有网开一面之意,急忙抢前几步,手忙脚乱地为唐赫裹伤。

却听有人说道:“厉大侠宅心仁厚,不愿赶尽杀绝,是他的大仁大义。但是唐老贼害死了这么多江湖好汉,却不能便宜了他!”

厉秋风转头望去,说话的却是峨嵋派的一名灰衣道士。这道士曾斩下马绘川的人头,是以群豪大半都识得他。人群中有人说道:“不知道峨嵋派有何主张?”

那道士说道:“方才权达高和唐赫逼着咱们到石桥之上探路,大伙儿都是亲眼见到的。先后有二十多位江湖朋友被他们逼着上桥,都被那怪雾给吞了。眼下既然厉大侠给了唐老贼一条生路,却也不能如此就既往不咎。敝人以为应该让兴远镖局到石桥上给大伙儿探路,也算是为唐老贼害死如此多的江湖朋友赎罪。”

他此言一出,四周登时静了下来。不少人心下暗想:“这道士好生阴狠。方才先后两伙人上了石桥,都是走了不远便被怪雾吞噬,可见上桥必死无疑。这姓厉的既然要放唐赫一马,峨嵋派却横生枝节,这是要将兴远镖局一鼓奸灭,用心何其凶险?”

有的人却心下大喜,暗想:“咱们困在此地,只剩下眼前这一条生路。只是前途艰险,上桥者几无生机。唐老贼断了一臂,但他武功高强,或许上了桥后,能找出一条生路也说不定。唐老贼若是死了,江湖中少了这样一个武功高强、心思阴狠之辈却也不错。若是他侥幸不死,竟然找出一条生路来,那自然是大伙儿的造化。不论唐赫是生是死,对咱们都是一件好事,哈哈,哈哈。”

平台上只安静了片刻,紧接着就有人高声说道:“峨嵋派说得不错!兴远镖局若想赎罪,便须得去石桥上探路!”

此言一出,群豪登时纷纷随声附和。不少已经悄悄隐藏到人群中的兴远镖局的镖师却也给群豪揪了出来,又被赶回到唐赫身边。这些人知道上了石桥定然无幸,吓得个个脸色惨白,有几位镖师更是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厉秋风见兴远镖局威风扫地,颜面尽失,唐赫又断了左臂,在江湖上已然兴不起大浪。江南的漕运财粮在进入黄河以北之后,不少地方还要兴远镖局帮忙,还是不能赶尽杀绝。当下他双手一拱,对群豪说道:“各位朋友,请听厉某一言!”

群豪见厉秋风说话,登时安静了下来。厉秋风说道:“此次咱们被骗到这皇陵之中,首恶便是那赵真。兴远镖局虽然害死了不少江湖同道,却并非想置咱们于死地之人。此刻大伙儿更应上下一心,方能得脱此难。若要将兴远镖局逼入绝路,于各位却也没有什么好处。还望大伙儿放下仇怨,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说到此处,又对群豪拱了拱手。

众人方才见到厉秋风力战唐赫,最终一刀断了唐赫左臂,武功之强,群豪自忖无人可比,是以人人心服。见他出面为兴远镖局说话,虽有人兀自不想放过唐赫,却也不好再说,平台上登时安静了下来,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只听得火把燃烧发出的呼呼声。

过了片刻,却听那孟老二说道:“若是放过了兴远镖局,又有谁敢到石桥上探路?”

厉秋风道:“只要大伙儿答应不再与兴远镖局为难,这探路之事,厉某愿一力承担。”

他此言一出,群豪先是一怔,紧接着人群中便传出一阵窃窃私语声,随后有人高声说道:“厉大侠宅心仁厚,咱们便放过兴远镖局罢!”

群豪纷纷出言赞同,更有人鼓起掌来。慕容丹砚却是心下焦急,却也不好上前阻拦,只得对燕独飞道:“燕先生,厉大哥此举甚是冒险,要怎生劝他才好?”

燕独飞却也没有料到厉秋风竟然想到石桥上探路,一时之间却也是彷徨无计。便在此时,忽听得隧道之中传来一阵喧哗,只见一大群人走了进来,为首之人正是华山派“摘星剑客”刘涌。

原来厉秋风等三人离开之后,刘涌带着众人一直在隧道之中等候。只是过了良久三人仍然没有消息,刘涌便派了两名华山派弟子前来打探。却不想走出不远,便见到被燕独飞制住的青龙帮帮众。两名华山派弟子将为首的青龙帮帮众带回到刘涌面前,一番仔细询问,众人这才得知唐赫等人受阻,就在前方不远处。刘涌担心厉秋风等三人寡不敌众,当即带着群豪赶了过来。

燕独飞和慕容丹砚见群豪大举来援,心下都是大喜。刘涌见唐赫断了一臂,垂头丧气地站在平台一边,心下也是又惊又喜。燕独飞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唐老贼被厉兄弟砍断一条胳膊,眼下已翻不起什么大浪。随着他一起来到此处的各帮派已然被厉兄弟收服。现在厉兄弟要独自上石桥探路,刘先生意下如何?”

刘涌说道:“前方情势未明,贸然上桥,只怕不妥罢。”

此时厉秋风也已走到刘涌身边,两人拱手施礼,刘涌说道:“厉少侠,眼下情势未明,这石桥上有什么古怪也无人晓得。咱们还是仔细商议一番,再做决定罢。”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兴远镖局虽被挫败,只是这里的江湖人物中,有不少人心怀异志。何况赵真逃走已有五六个时辰,咱们留在这里的时间越长,他对付咱们的计谋便越狠毒。眼下咱们已是有进无退,便是明知前方有陷阱,也须得有人去试上一试。各位朋友相信厉某,才随着厉某走到这里。探路一事,厉某责无旁贷。”

刘涌见他说得决绝,知道他心意已决,只得说道:“厉少侠既如此说,我也不再阻拦。我华山派可以派出几名弟子随厉少侠上桥,也好有个照应……”

厉秋风不待他说完,便即摇头说道:“这石桥极窄,人多了反倒腾挪不开。厉某此番只是上去探查一番,又不是与人动手过招。刘先生的好意厉某心领了,待厉某查探清楚,咱们再做主张。”

他说完之后,伸手从一名华山派弟子手中接过一支火把,便即转身向着石桥走去。此时平台上已聚集了近千人,还有不少江湖人物正从隧道中走了进来。众人看着厉秋风一步一步向石桥走去,心下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眼见厉秋风已踏上石桥,忽见一道黑影腾空跃起,正落在厉秋风身边。群豪杰定睛望去,却是方才用银针打瞎了六名恒山派弟子双眼的那位少年。

慕容丹砚挡住了厉秋风的去路,道:“厉大哥,我与你同去!”

厉秋风道:“慕容姑娘,你的好意厉某心领了。只是厉某并不是去与敌人厮杀,只不过是探路而已,你还是留在这里罢。”

慕容丹砚摇了摇头道:“不要!你若是想上石桥,便须带着我同行。”

(本章完)

第131章

厉秋风知道慕容丹砚性子倔强,若是自己不允她同行,她大声叫嚷起来,被人认出是慕容家的大小姐,只怕有人会对她不利。何况她要与自己同行,也是一番好意。念及此处,厉秋风只得点头说道:“慕容姑娘若要与厉某同去,须得跟在我身后,轻易不要与人动手……”

“知道啦知道啦!”还未等厉秋风说完,慕容丹砚便兴奋地答应了。

厉秋风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握紧刀把,迈步走上了石桥,慕容丹砚紧跟在他身后。平台上的群豪也慢慢走上前来,刘涌和燕独飞等人更是站到了石桥边上,心中都是忐忑不安。

只见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走了十余步,离众人渐渐远了。刘涌对燕独飞说道:“听青龙帮说这石桥上有怪雾出现,倒不知是什么样子。”

燕独飞道:“方才我们到了这里之后,听说已有两伙人在石桥上被怪雾吞了。只是我们来得晚了,也没有瞧见那怪雾到底是什么模样。不过这里三四百人都亲眼所见,总不成是以讹传讹罢。”

此时厉秋风与慕容丹砚已走到了石桥中间,隔得远了,平台上的火把照耀不到那里,是以只能瞧见厉秋风手中火把的一点光亮,至于两人的身影,已经变得模模糊糊了。

便在此时,只见石桥中央突然卷起一股黑色雾气,如同龙卷风一般,眨眼之间便将厉秋风和慕容丹砚的身影吞没了。

刘涌等人大惊失色,只见那股黑雾在石桥中央不断旋转,而且越转越快。这道黑雾底端极细,越往上越粗,其顶端已自与巨大的洞穴顶部相连。

群豪眼见这诡异的黑雾出现,不由得向后退去,石桥前只剩下华山派众人和燕独飞等廖廖数人。刘涌和燕独飞虽然都是武功高强之辈,但是见到这天地之间极其诡异的景象,却也是震极之极,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却说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走上石桥,只听得桥下河水汹涌奔流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两人不敢低头去看河水,只是在火把光照之下,一步一步向前挪动。待走了十余步之后,河水的水汽升腾而起,将石桥桥面打得湿漉漉的,走上去湿滑无比。

厉秋风沉声说道:“慕容姑娘,千万当心脚下!”

慕容丹砚一步一步走得也极为小心,听厉秋风提醒,她嘿嘿笑道:“厉大哥尽可以放心,慕容山庄中有一座太湖石堆成的假山,每天早上便会喷出水雾,我最喜欢跳在上面玩儿,那可要比这道石梁湿滑得多……”

她只顾说话,却不料脚下一滑,险些摔了出去。厉秋风右手斗然伸出,正抓住慕容丹砚左手手腕,这才助她稳住了身形。慕容丹砚吓得花容失色,待清醒过来,这才发觉左手已被厉秋风紧紧握在手中,心下又惊又喜。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已然站稳,正想松手,想不到慕容丹砚反手抓住了他的右手,握得紧紧的,说什么也不松开。厉秋风只道慕容丹砚心中害怕,暗自好笑,却也没有强行将慕容丹砚左手甩开。

两人又向前一步一步走去。慕容丹砚握着厉秋风温暖的大手,心中便似揣着一个小兔子怦怦乱跳,只盼着这座石桥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只是又走了五六步,厉秋风突然停下了脚步。慕容丹砚正自神游天外,冷不防厉秋风停了下来,她一头撞到了厉秋风的后背上,这才发现厉秋风凝立不动,暗骂自己该死,于是对厉秋风道:“厉大哥,怎么不走了?”

厉秋风道:“前面有一盏灯!”他一边说一边将身子轻轻转向一侧,慕容丹砚探过头去,只见三四步外竟然有一盏灯。这灯悬在空中,高度与人双目持平,在一片黑暗之中散发出淡淡的红光,看上去分外诡异。

慕容丹砚奇道:“这灯好生奇怪,怎么会悬在空中?”厉秋风道:“这石桥上出现的任何东西,恐怕都不能以常理来推度。慕容姑娘,你在这里稍候,我到前面看看。”

慕容丹砚摇了摇头道:“要去就一起去!”

厉秋风转念一想,这石桥之上危机四伏,将慕容丹砚留在身后确实也不放心,于是牵着慕容丹砚的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待走到那盏灯之前,厉秋风才发现这盏灯并不是悬在空中,而是被人放置在一处灯架之上。只是这灯架涂成黑色,若是不仔细观看,定然看不出那盏灯放在灯架上。

慕容丹砚从厉秋风身侧探出头来,看到这黑色的灯架,好奇地说道:“咦,这石桥上怎么会有一个灯架?难道咱们已经走到桥的另一端了么?”

便在此时,那灯架之后突然露出一张人脸,冲着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诡异地一笑。

厉秋风大惊失色,以他的武功,十步之外有人出现也定然能够发觉。想不到这人走到了距离自己三步之内,竟然悄无声息。若是此人偷施袭击,只怕自己已然吃了大亏。

“这位姑娘说得不错,两位已经走过了石桥。”

那人一边说一边将灯从灯架上摘了下来,轻轻托在手中。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这才发现脚下的地面与方才在石桥之上已然不同。那石桥的地面是呈淡黄色的石头,虽略经修整,却并不是十分平坦,而此时脚下却是青条石铺成的平整地面。厉秋风回头望去,却见二十余丈外亮着一大堆火把,正是群豪所站的那处平台。只是离得远了,影影绰绰看得不太清楚。

慕容丹砚对那人说道:“这是哪里?你又是何人?”

借着那人手中的灯光,厉秋风见此人身穿黑袍,头戴黑帽,便如寻常大户人家的仆人一般打扮。看年纪三十余岁,面容平平无奇,只是脸上总是略带一丝诡异的笑容,看上去令人颇不舒服。

“小人奉主人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那人笑嘻嘻地说道。

厉秋风听他说奉主人之命在此迎接,当下问道:“请问尊上是哪一位?”

那人说道:“一会儿见到我家主人,大人自然晓得。”

厉秋风一怔,道:“‘大人’二字,却是从何说起?”

那人嘿嘿一笑道:“阁下不是锦衣卫百户厉秋风厉大人么?”

厉秋风想不到这人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心下一怔,道:“你如何知道我的姓名?”

那人笑道:“我家主人请各位前来,若是不知道各位的底细,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厉大人不必惊疑,我家主人并无恶意,两位尽可以放心。”

厉秋风脑中飞快地打着主意,只是实在想不出是谁如此故弄玄虚。慕容丹砚却在一边心中暗想:“这人明明只是一个仆人打扮,为何会知道我是女子?”

那人见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踌躇不前,似乎早料到两人会如此反应,当下笑嘻嘻地对两人说道:“请两位随我去见我家主人。”他转过身子,便即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对厉秋风说道:“这里有门,小心脚下的门槛。”

只见三人面前出现了一座极大的门户,红色的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礼义传家”。大门左右各有一个小门,那人将两人带到左边的小门。三人刚到门前,那门已经无声地开了。厉秋风低头望去,门槛果然很高。

那人手托着那盏灯,对两人说道:“进去之后便是前院,两位会看到一些故人,可不要吃惊。”说罢当先迈过那处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厉秋风低声对慕容丹砚说道:“这里处处透着古怪,这个仆人更是行踪诡异,咱们须得小心在意。慕容姑娘,你紧跟在我身边,万万不可离我三步之外。这样一来,即便发生变故,厉某也可为姑娘遮挡。”

慕容丹砚撇了撇嘴道:“厉大哥,你尽可以放心,我这柄剑却也不是吃素的。”

厉秋风见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却也不好再说,又怕她胡闹,心下颇为忐忑。慕容丹砚见厉秋风犹豫不前,心下早不耐烦,对厉秋风道:“厉大哥,那人都进去半天了,咱们也进去罢。”

(本章完)

第132章

厉秋风心下暗自惊疑:“怎么这地下洞穴之中,竟然出现了如此一座大宅?”

他心下生疑,似乎想到有什么不对,但是只要凝神去想,头脑中却又是一片空白。他隐隐知道事情有些诡异,却是全无线索。慕容丹砚又在一边催促,只得点了点头,举着火把照着脚下,对慕容丹砚道:“这门槛甚高,慕容姑娘小心脚下。”

两人走进小门,却见那黑衣仆人站在前面不远处,手中仍然托着那盏灯。这盏灯的灯座呈莲花形,灯座边缘镶了八颗宝石,在灯光下散发出七彩玄光。黑衣仆人见两人已经走了进来,笑着说道:“这院子甚大,不过总算有月光了,两位不再担心了罢。”

他话音方落,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这才发现四周已不是一团漆黑,而是变得明亮起来,抬头向空中望去,一轮皎洁的明月悬挂在东方的天空,不时还有几缕薄云轻轻从月亮之前漂浮过去。眼前却是一处好大的院落,长宽几有百余丈。院中用白色条石铺成,月光之下便如白玉一般,隐隐竟似有水波在地上流动。

厉秋风心下惊疑:“咱们不是在洞穴之中么?怎么能看到月亮?难不成竟然到了地上?”

慕容丹砚却指着空中的月亮欢声说道:“厉大哥,咱们总算离开地底啦!这月亮好大,真像回到了慕容山庄!”

那黑衣仆人听她提到慕容山庄四字,微微一怔,道:“姑娘去过慕容山庄么?”

厉秋风听他问得关切,心下一凛,急忙说道:“这位姑娘是江南慕容山庄的远亲,幼年之时曾在山庄住过一段时日。”

那黑衣仆人“嗯”了一声道:“慕容山庄执武林之牛耳,数十年来威震天下,我家主人也是十分佩服的。瞧不出这位姑娘居然与慕容山庄有缘分,倒真让人佩服。”

厉秋风一直盯着这黑衣仆人,见他说话之际,面容竟然不断变化,只是这变化极为细微,若是不仔细看去,定然无法觉察。只是他想要凝神思索之时,总是定不住神,心下不由暗自惊疑。以他的武功修为,潜运内力之时,几可将身外之事尽数忘却,脑中一片空明。此时头脑却陷入混沌,竟然无法控制心神。他隐隐知道情势不对,却又抓不住头脑清醒的瞬间,只得右手牢牢握住刀把,才不致于心神大乱。

那黑衣仆人看了慕容丹砚几眼,这才对厉秋风说道:“厉大人,咱们走罢。”

他说完之后,手中托着莲花灯座,便向大殿走去。远远望去,只见那处大殿灯火辉煌,不时有人进进出出。这些人衣衫华丽,月光之下望去,好似隔着一层轻纱,朦胧之间竟如同仙境一般。

那黑衣仆人边走边说道:“厉大人是锦衣卫的百户,想来对皇宫甚为熟悉罢。”

厉秋风道:“厉某只不过是一名百户,五年间只在武英殿和御书房当值。皇宫之中千门万户,哪里敢说‘熟悉’二字?”

黑衣仆人说道:“我家主人却也在皇宫住过,所以这宅子的格局,与皇宫倒有些像。”

他话音一落,厉秋风便留意到这院子与太和殿前确实有几分相似,只是规模要小许多,也没有金水河。饶是如此,能建成如此规模,所花费的人力和物力也是相当惊人。

厉秋风道:“不知尊上是何方人物,为何会在皇宫住过?”

黑衣仆人笑道:“这个不是小人敢说的,厉大人见到家主之后,自然便会知晓。”

此时三人已穿过院子,到了那大殿之前。黑衣仆人停下脚步,对厉秋风说道:“厉大人,你瞧这座大殿,与太和殿是否有几分相像?”

厉秋风抬头望去,此时走得近了,发现这大殿竟然与太和殿一般无二,心下一凛,道:“岂止相像,这大殿与太和殿一模一样。尊上是何等人物,竟然能在这地下建造如此规模的宫殿?”

那黑衣仆人微微一笑,道:“家主隐居世外,不问世间之事,天下人不晓得他的名号。他能召见厉大人,是厉大人的荣幸,还望厉大人不负此机缘,日后荣华富贵,不可限量!”

厉秋风哈哈笑道:“多谢尊上好意,厉某感激不尽!”

慕容丹砚站在厉秋风身边,痴痴地望着他。此时她眼中的厉秋风,已不是那个身穿灰布衣衫的江湖刀客,竟然化做一个身穿大红官服、面色威严的官员。

“厉大哥,我爹爹见你这副模样,一定喜欢。”慕容丹砚拉住厉秋风的右手,柔声说道。

厉秋风一怔,道:“慕容姑娘这是何意?”

慕容丹砚说道:“自从我懂事之时起,爹爹就常说武功练得再好也没什么用,不如读书作官能做大事。是以我哥哥虽然在山庄之中武功最高,爹爹却最不喜欢他,常要他潜心读书,去考一个功名。只是我哥哥最不喜欢读书,爹爹请来的几位饱学宿儒,都被他想法子气走了。我爹爹便骂他没用,两人时常吵架。爹爹常常告诫哥哥,剑法练得再高,也不过是一个江湖散人,须得好好读书,博取功名,这才是‘万人敌’之路……”

那黑衣仆人笑道:“慕容老先生不愧是武林第一人,这份见识便无人可及。常言说得好: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一个人武功再高,与黎民苍生又有何用?须得潜心功名,居庙堂之上,方能造福天下百姓。”

慕容丹砚点头说道:“这位先生说得不说。我爹爹见哥哥铁了心不想读书,只好将这一份心思全都放到我弟弟身上,还在山庄内开设书斋,让慕容一族的子弟全都进书斋读书。这几年有不少同族兄弟考中了秀才,举人也有好几个了。”

黑衣仆人道:“慕容老先生眼光深邃,实是我辈的楷模。他日慕容家在官场之上定然大放光彩,便是‘一门七进士’却也不在话下。”

便在此时,从大殿中走出一人。这人头戴纱冠,身穿白色飞鱼服,腰悬长剑,竟然是一名锦衣卫的高官,从服饰上来看,品级着实不低。

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此人身穿白袍,胸前绣有飞蟒,那是只有指挥使才能穿着的服饰,自己怎么竟然不识得此人?”

那黑衣仆人见白袍人走到近前,急忙恭恭敬敬地施礼道:“南大人,在下已将厉百户请到了。”

白袍人微微一笑,道:“辛苦黄先生了。我带他进去,你去歇息罢。”

那黑衣仆人双手托着莲花灯,小心翼翼地交给白袍人,这才躬身后退,直退出到十步之外,这才转身离开,眨眼之间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白袍人左手托着莲花灯,对厉秋风道:“厉百户,你好生难请啊。哈哈,哈哈。”

厉秋风见这人面孔白净,长眉细目,三缕长髯胸前飘洒,当真是丰姿潇洒,气宇轩昂,飘飘然有出尘之风采,不由得心生敬意,俯身施礼道:“大人神威赫赫,下官拜伏。”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自称“下官”,痴痴一笑,道:“厉大哥,你终于不想再做江湖浪子,我好生喜欢。”

白袍人笑道:“厉百户英俊潇洒,慕容姑娘美艳动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两位若是陷在江湖之中,便如珠玉蒙尘,实在可惜。今日厉百户决意重归朝廷,这是天大的好事。日后封妻荫子,名扬天下,这是何等的美事?!哈哈,哈哈。”

慕容丹砚听他如此一说,登时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却又不时偷偷去看厉秋风。

厉秋风道:“还望大人提携。”

白袍人道:“这个好说。咱们都是为朝廷出力,自当戳力一心。厉百户年轻有为,日后说不定还要厉大人关照我呢。”

厉秋风见他说得郑重,急忙躬身说道:“不敢不敢,下官自当惟大人马首是瞻。”

(本章完)

第133章

白袍人哈哈一笑,道:“厉百户言重了。家主恭候多时,咱们这便进殿罢。”

厉秋风躬身说道:“大人先请。”

白袍人也不推让,气宇轩昂地当先走上白玉石阶,便向大殿走去。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走在后面,低头走路,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见白玉石阶两旁遍布衣甲鲜明的军兵,手中执枪握刀,让人不寒而栗。

待走到台阶顶端,便到了大殿之前。只见这大殿高十余丈,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说不尽的威武庄严。殿门前每隔几步便站着一名身穿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锦衣卫,见到那白袍人走过来,便即躬身行礼。

此时大殿之中快步走出一人,赫然便是锦衣卫副指挥使云飞扬。他见到白袍人之后,单膝跪地道:“启禀指挥使大人,众官已经到了,请大人进殿。”

厉秋风见云飞扬对这白袍人甚为恭谨,心下颇为诧异。暗想云飞扬在锦衣卫之中行踪诡异,自己虽在锦衣卫中当差已有五年,见到此人也不过四五次。每次见面之时,云飞扬都是一副大剌剌的模样,便是见到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也只是拱拱手而已,从未见他对人行过如此大礼。

却见白袍人右手虚抬,示意云飞扬起身,这才说道:“如此甚好。我给你带来一位故人,两位日后要齐心合力,为主上尽忠。”

云飞扬看了一眼厉秋风,微微一笑,对白袍人说道:“厉百户年轻有为,云某佩服。”

白袍人回头对厉秋风道:“厉百户,慕容姑娘,这便随我进殿罢。”

厉秋风向云飞扬拱手告辞,云飞扬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就在两人身子交错的刹那之间,厉秋风心下一动:“怎么云飞扬如此年轻?照理说他已年近四十,为何今日看去,便如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般?”

念及此处,他不由得转头向云飞扬望去。此时两人已经擦肩而过,云飞扬已落在厉秋风身后,是以厉秋风只得转头向身后望去,却见身后竟然一片漆黑,哪里又有云飞扬的影子?

厉秋风大惊失色,正要说话,慕容丹砚在旁边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说道:“贵人便在眼前,厉大哥不可失礼!”

厉秋风悚然一惊,头脑中又混乱起来,心想:“慕容姑娘提醒得不错,我万万不可失礼,以免唐突了贵人。”是以不敢再向后看,见白袍人左手托着莲花灯已自走入殿内,急忙和慕容丹砚随后走了进去。

只见殿内已摆了三排桌椅,坐满了身穿大红官服的官员。大殿正中却并没有皇帝的御座,而是搭了一个台子,台子四周各放有一盏与白袍人手中一模一样的莲花灯。

厉秋风见众官之中有几位六部堂官甚是面熟,只是仔细想想却忘了姓名,心下暗自惊疑。

白袍人将厉秋风带到第一排最右侧的桌子旁,对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说道:“两位在此就座罢。”

厉秋风躬身说道:“大人,下官只是锦衣卫百户,这里的各位大人都是六部主官,下官不敢与诸位大人比肩。”

白袍人笑道:“厉大人言重了。只要厉大人识时务,便是一二品的官职,对厉大人来说也不过是尺许阔水、一跃可过。”

厉秋风不敢再说,拿捏着坐了下来。慕容丹砚见四周的官员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个个神情庄严,不怒自威,心下欣喜,低声对厉秋风道:“这些都是朝廷大员,咱们能与他们同席,这份面子,实属难得。”

厉秋风四处看了一眼,正与一名红袍官员目光相接,他心下一震,急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那官员身前,躬身施礼道:“胡大人,想不到今日您也进宫来了。”

那胡大人微微一笑,道:“老夫也想不到还能再次来到这大殿之中。自从老夫获罪于天子,便再也没想到能重睹天颜,今日来到此地,已是恍如隔世。”

厉秋风道:“大人是朝廷栋梁,虽一时获罪,终会否极泰来。”

胡大人手抚长须道:“厉大人说得不错。日后与厉大人同朝为官,还请大人多多关照。”

厉秋风急忙躬身说道:“这可折杀下官了。胡大人是内阁大学士,下官与大人差着十万八千里,何谈‘关照’二字?”

胡大人摇头说道:“厉大人年轻有为,正是为天子出力的大好年纪。今日只须发誓效忠天子,这大学士的位子,迟早是你来坐。”

厉秋风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胡大人言重了。”

便在此时,却见殿中那台子上突然出现了一名白发太监。只见这太监环视了一圈,便即尖声说道:“众官到齐,主人请各位大人看戏。”

却见白袍人左手托着莲花灯走到台下,对众人说道:“各位大人,今日主人请各位看戏,是莫大的恩典。大家须得牢记主人的恩德,若是见利忘义,背主求荣,那便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此时厉秋风已与胡大人告别,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慕容丹砚低声问道:“厉大哥,你去见的那人是谁?”

厉秋风道:“那位是胡大人,官拜武英殿大学士,是皇上最为倚重的内阁首辅。只是前年力主在河套兴兵,结果用人失误,统兵大将临机犹豫,为敌军所乘,丧师失地,皇帝震怒,将胡大人下了天牢,不久便问了死罪。”

慕容丹砚叹了一口气道:“厉大哥与这些人同朝为官,日后还要互相照应才是。”

厉秋风点头道:“慕容姑娘所言不错。胡大人当日就是过于自负,将朝廷大员得罪的干干净净,是以他获罪之时,内阁的几位大学士竟然没有一人站出来为他说话。这些人的门生故吏趁机群起而攻,皇帝本来不想杀他,见众官皆言可杀,最后还是问了死罪。是以官场之上,‘党同伐异’这句话,便是升官保命的金科玉律。”

两人低声说话之间,台上已然开始演戏。厉秋风抬头望去,只见一人做天子打扮,正与几名大臣把酒言欢,欢宴之后,几名大臣退出殿外,却聚在一起暗地里商议些什么。随后台上人物突然变了,那天子已换了一套平常衣衫,带着几名从人游山玩水,在一处酒馆之中,邂逅了一名白衣女子。

那白衣女子出现在台上之时,厉秋风和慕容丹砚都是悚然一惊。这女子赫然便是曾经擒住慕容丹砚和马东青的那名白衣艳妇。只见白衣女子与那微服天子万般恩爱,两人对天发誓互不相负。

看到此处,慕容丹砚痴痴地望着厉秋风,低声说道:“厉大哥,你也会这般永远待我好么?”

厉秋风道:“这个自然。我要护得姑娘一生平安!”

慕容丹砚将头慢慢靠在厉秋风身上,心中一时喜悦无限。

此时台上情势又变,只见那几名大臣正在密议,随即又出现了一名身穿黄袍、头戴金冠的王爷。几名大臣跪在王爷身前对天发誓,那王爷仰天狂笑。随即一阵黑云飘过,这些人竟然随着黑云消失了。台上又出现了那微服天子和白衣艳妇,两人似乎正要分离,白衣艳妇苦苦哀求,那微服天子也是恋恋不舍,便在此时,两名与王爷密议的大臣走上前来,苦劝微服天子离开。待众人离开之后,一名太监拔出藏在怀中的利刃,将白衣艳妇刺倒在地。

慕容丹砚“啊”了一声,面露不忍之色,转头对厉秋风说道:“想不到她也是如此命苦,倒对她恨不起来了……”

只见一阵狂风吹过,台上的太监和白衣艳妇又不见了,那微服天子与一名白发太监坐在一条小舟之上,似乎正在观赏风景。便在此时,那小舟之下突然出现了几名黑衣人,竟然将小舟推翻,微服天子掉入水中。那白发太监却与几名黑衣人举手相庆。随后那两名大臣也出现在台上,人人脸上都是无比兴奋。

(本章完)

第134章

厉秋风见戏台之上各色人等不断变换,这些人形如鬼魅,时上时下,时而出现时而消失,却未见到他们是如何上下戏台,似乎一层薄薄的黑雾掠过,戏台上便换了一副景象和人物,到得后来,却是那微服天子被人抬入一处大殿之中,与这太和殿倒有几分相似。

此时戏台之上景象又变,只见那几名红衣大臣躲在一处密室中商议,随后便到了一位衣着华丽、头戴金冠的老妇面前苦苦相劝,最后那老妇掩面哭泣,几名红衣大臣背转身去,却是互相使着眼色,露出得意之极的笑容。

那微服天子孤身一人躺在大殿之中,无人送水送饭,已是奄奄一息。数名大臣前来求见,却均被大殿门前的侍卫拦住,最后顿足痛哭而去。

厉秋风看到此处,转头望向身边那些正在看戏的重臣。却见这些人有的低头哭泣,有的面露愧色。

戏台之上,一名太监面露诡异笑容,将一碗药强行喂给那微服天子服下。微服天子喝下药后,挣扎了几下,便即躺倒不动。在戏台上曾经出现过的众臣、太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床前,神情各异,看着已瘦得不成人形的微服天子,似乎各有心思。

一阵薄雾飘过,戏台之上的众人全都消失了。先前与几名大臣密议的王爷出现在戏台中央,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人,竟然是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只是此时阳震中并未穿着官服,似乎要年轻许多。两人低头密议,随后一众大臣、太监出现在台上,簇拥着那王爷进入大殿。这王爷换了龙袍,戴上皇冠,志得意满地坐在龙椅之上,众臣跪在地上,拜伏在地。那王爷哈哈大笑,欣喜若狂。

便在此时,那王爷座前突然旋起黑雾,这雾越来越大,眨眼之间,便将戏台笼在其中。片刻之后,黑雾散尽,眼前哪还有戏台的影子?只见一座金台在大殿中间出现,上面摆着金色的龙椅,与太和殿中的陈设完全一样。

此时看戏的众臣纷纷起身跪倒,厉秋风和慕容丹砚也随同众人跪在地上。却听有人在前面高声说道:“众卿平身!”

厉秋风站起身来,却见龙椅之上已坐了一人。这人身穿龙袍,头戴金冠,却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慕容丹砚一惊,低声对厉秋风道:“怎么会是他?”

这身着龙袍之人,赫然便是击伤萧展鹏的那名少年。

只见那白衣艳妇已身着华服,坐在少年身边。白袍人手托莲花灯站在御座之前,对众人高声说道:“众官拜见真龙天子!”

众大臣又纷纷跪下,慕容丹砚也俯身跪倒,忽见旁边厉秋风的双腿站得笔直,并未随同众人下拜,她心中一凛,随即伸手偷偷扯了扯厉秋风的袍角。

厉秋风伸手将慕容丹砚拉了起来,却见白袍人盯着厉秋风道:“厉大人,你为何不参拜新君?!”

厉秋风摇了摇头,笑道:“戏演完了,也该散了罢!”

他话音一落,龙椅上那少年皇帝和白衣艳妇神情大变。白袍人却是面不改色,只是将莲花灯又托得高了一些,对厉秋风道:“厉大人,你是忠心护主的锦衣卫百户,自当为皇上尽忠,铲除奸佞小人,重振朝纲。”

厉秋风笑道:“你别白费心思了。厉某已不再受你诓骗,不必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官话。你化作乔思南的面孔,说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假话,想骗厉某入局。只是任你千变万化,眼神却无法掩藏。赵真赵大人,你还是放下手中的莲花灯罢!”

白袍人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我们果然低估了你。”

他话音未落,厉秋风右手倏然拔刀,只见刀光一闪,他长刀又已归鞘。

白袍人左手托举的莲花灯已然熄灭,便在此时,大殿一阵震动,只见眼前的一切东西都在飞快地移动位置,不断地或上或下、或左或右。随后大殿的墙壁开始倒塌,砖石簌簌而下,却又落得极慢。

慕容丹砚瞪大了双眼,脑中一片混乱,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不是真的,越看越是头昏脑胀,最后只觉得地面也在晃动,她身子微微颤抖,竟然站立不住。

厉秋风右手握住慕容丹砚的左手,沉声说道:“慕容姑娘,你若是不舒服,尽可以闭上双眼。不要去想任何事情,过一会儿便好了。”

慕容丹砚依言闭上双目,果然不再感觉眩晕。她虽内力修为有限,但毕竟得到慕容秋水亲传,此时默诵慕容秋水所传的内功心法口诀,片刻之间,脑中一片清明,脚下也不再摇晃颤抖,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只见眼前哪还有什么龙椅大殿,自己所处的地方竟然是一处极大的甬道。洞顶呈弧形,宽十余丈。洞壁上每隔不远便有一处圆盘,上面放着碗口粗的大蜡,将这甬道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十余丈外有一处高台,上面放着一个玉石雕成的龙椅,龙椅前摆着各种玉石做成的古玩玉器。那高台之前更是堆满了金银珠宝,烛火照耀之下,金银珠宝和玉器之上流光闪动,将整个洞窟变得珠光宝气、金壁辉煌。

此时那高台之前站了数人,为首那人正在赵真。他身穿白袍,左手托举着莲花灯,只是此时灯已熄灭,只剩下灯盘。他身后站着那白衣艳妇和刺伤萧展鹏的少年。两人身边还站着一位老人,右手提着一柄雨伞,正自冷笑着盯着厉秋风。

高台右侧还有一人,盘膝坐在地上,身前摆放着七盏莲花灯。只是此时灯火已然全灭,这人披头散发,面孔上好像涂了一层白粉,惨白惊人,嘴角溢出鲜血,正自闭目运功。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身边,还围了二十余名黑衣人。这些人手中执刀,隐然已成合围之势。

慕容丹砚这才清醒过来,回想方才之事,竟然恍如隔世,仔细想想,却又如同做了一场大梦,颇有些虚幻之感。

厉秋风笑道:“果然是你们几位。这位老先生武功高强,想要除掉厉某,尽可以光明正大的动手,何苦用慑魂大法这种邪术?只怕害人害已,徒留笑柄。”

那老人说道:“我若要杀你,你焉能活到今日?只是老夫念你人才难道,盼望你能为新君效力,这才留你性命到今日。想不到你执迷不悟,破我大法,今日须容你不得。”

厉秋风道:“你口口声声为新君效力,却行事诡异,岂是江湖正道?便只这一点,又如何让人心服?”

那老人脸色一变,正要再说,却听赵真说道:“厉大人,你虽破了柳先生布下的慑魂大阵,但是那场戏你毕竟还是看了。嘉靖得位不正,勾结朝廷重臣,弑君自立,是大明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厉秋风道:“赵大人,厉某已经说过,不再管你们这些朝廷争斗,你又何必徒费力气?皇帝得位正与不正,自有天下人公议,不是你几句话就能让天下人信服的。这几日你煞费苦心,将江湖群豪骗到这地下幽冥地界,害死多条性命,这就是你所说的公道正义么?”

赵真笑道:“嘉靖篡位已有十余年,要将他推翻,拨乱反正,岂是容易之事?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到了这皇陵之中的江湖人物,不少人是东厂的番子和锦衣卫的卧底,还有一些野心勃勃之辈,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须得先行除掉,剩下的才会尽心竭力为新君办事。”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你以阴谋诡计欺骗天下,就算推翻皇帝,也无人心服,最后还是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成大事者,当以堂堂正正之师,布天下公义之阵,岂能以诡计得天下?”

赵真冷笑道:“嘉靖便是以阴谋诡计篡位,你又怎么说?”

厉秋风道:“先不说今上得位是否光明正大。只说先帝失德,为小人所乘。今上即位,便即裁撤东厂与锦衣卫,朝廷与百姓不似先帝在时惶惶不可终日。若无此德政,只怕这龙椅也坐不稳罢。”

(本章完)

第135章

赵真见厉秋风并不屈服,当下嘿嘿笑道:“厉大人,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身边这位慕容姑娘考虑罢。”

厉秋风双眉一挑,道:“赵真,你是用慕容姑娘来威胁我么?”

赵真道:“威胁你又怎样?你击败唐赫,已为群豪所信服。只要你助我一臂之力,要这些武林高手到京城潜伏,制造混乱,待大军兵锋直抵城下,助我夺取京城,我便答应你不会伤害慕容姑娘。大事成功之后,你若要做官,我保你官居一品,若是仍想逍遥自在,这武林盟主的位子,自然便是你的。到时你便是要少林寺和武当派的武功秘籍,我也有法子让你拿到。”

厉秋风摇头说道:“你不必多言,厉某绝不会为你这等奸诈之人驱使,若要杀我,尽管动手便是。”

便在此时,忽听那盘膝打坐之人“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提着雨伞的老人转头对他说道:“可看出这小子的来历么?”

那人右手捏了个剑诀,对着一盏莲花灯凌空一指,只听“呼”的一声,灯光暴长,一点火光直向厉秋风打了过来。厉秋风踏上一步,将慕容丹砚护在身后。此时那火光已到了他面前。厉秋风大喝一声,左掌劈出,一道劲风正迎住了火光。只听“轰隆”的一声巨响,火光便似焰火一般炸裂开来,无数火星四散飞舞。

厉秋风只听得四周水声大起,他凝神望去,却哪有赵真等人的身影。此时他竟然坐在一艘大船的船头,四周水汽腾空,惊涛拍岸,声势惊人。远远望见左侧山峰上却有一座城池,只是隔得远了,加上水汽氤氲,有些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厉秋风心下一怔,暗想我怎么会到了这里?只是心思方动,那大船猛然颤动起来,随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大船竟自向水中沉了下去。

厉秋风大惊失色,正想抓住桅杆,却见河水倏然不见,自己竟然站在一处极大的庭院之中,四周生满了花树,阳光透过枝叶间洒落下来,在地上出现了一个个亮点,随着微风不住晃动。面前却有一座祠堂,里面供奉着一名羽衣秀士。这人头戴高冠,面色白净,三络长须飘洒胸前,手摇羽扇,说不出的风流潇洒。只是眉宇之间颇有忧色,目光之中隐含愁意。

厉秋风正想迈步走进祠堂,却见祠堂右首立着一位白盔白甲的将军雕像。只见他身长八尺,浓眉大眼,阔面重颐,威风凛凛。厉秋风仔细看了片刻,待转过头去,身边早没了祠堂的影子。面前却是一座石桥,桥的另一端有一座大墓,墓前立着一块一人多高的石碑,只是远远地看不清楚碑上刻了些什么……

厉秋风知道情势不对,情急之下在舌尖上咬了一口,疼痛之下,却见面前哪有什么石桥,自己仍然站在甬道之中,赵真正自一脸得意地望着自己。

慕容丹砚此时手握长剑挡在厉秋风身前,正自对赵真说道:“……你以为能骗得过厉大哥么?”

厉秋风心下暗自惭愧,知道自己方才无意之间竟然又被那个披头散发的怪人所乘。他右手在刀鞘上一拍,长刀“铮”的一声竟然飞出刀鞘,厉秋风身子斗然拔起,顺手握住长刀,直向那披头散发的怪人跃了过去。

那提着雨伞的老人冷笑一声,也未见他举手投足,身子竟然已自移到了怪人身前,右手雨伞斜斜指向厉秋风。

却不料他刚刚到了那怪人身前,厉秋风的刀已变了方向。

他要杀的人居然是站在高台之前的那个少年。

这少年武功不弱,只是江湖阅历太少,加之曾被厉秋风一刀制服,心下先存了三分怯意。本来以为厉秋风全力对付那布下慑魂大阵的怪人,想不到他的攻击目标居然是自己。待得他惊觉之时,厉秋风的长刀已自按在他的脖子上。

那老人千般算计,还是差了一着,眨眼之间,少年已落入厉秋风手中。

赵真脸色大变,吓得向后退了两步。厉秋风纵声狂笑,左手如风,连点了少年身上五处大穴。那少年登时全身酸软,被厉秋风提着跃回到慕容丹砚身边。

那老人缓缓说道:“你果然不是一个正人君子。”

厉秋风将少年扔在地上,右脚踩在少年的头上,长刀横在胸前,冷笑着:“厉某也不是一个卑鄙小人。”

这几下兔起鹘落,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待得厉秋风将那少年擒住并退回到慕容丹砚身边,那白衣艳妇才惊叫了一声,直愣愣地扑了上来,口中叫道:“别伤我的孩儿!”

厉秋风见她扑了过来,脚下微一用力,那少年虽然穴道受制无法动弹,却是知道疼痛,脸上登时现出极为痛苦的神色。白衣艳妇吓得花容失色,登时停下了脚步,眼巴巴地看着厉秋风,目光中全是乞求之意。

厉秋风沉声说道:“现在你们要拥戴的这位新君便在我的脚下,咱们可以谈谈条件罢。”

赵真说道:“姓厉的,你快快放开……”

他话音未落,那老人左手一挥,“啪”的一声,赵真脸上早吃了一记耳光,那老人反手又是一记耳光。这两记耳光打过之后,赵真两个脸颊登时高高的鼓了起来,他又惊又怒,正想说话,忽觉得嘴里有几件物事,忙低头吐到手掌之中,却是两颗牙齿。

赵真大怒,对那老人喝道:“你敢伤我?!”

那老人嘿嘿冷笑道:“伤你又能怎样?你只不过是一条狗罢了。”

赵真双目圆睁,直盯着那老人,好似要喷出火一般。只是转瞬之间,却又变了一副面容,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帕,将那两颗牙齿包好后放入怀中,对那老人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日之辱,他日必报!”

老人嘿嘿一笑,道:“赵大人够爽快,老夫自会等着你来报仇。”

赵真笑道:“老先生要好生照顾自己,可别没等到本官找你报仇,你自己先死了。”

老人道:“这个不须赵大人担心,老夫神功盖世,自然长命百岁。”

赵真冷笑道:“好一个神功盖世!只不过柳老先生先败于慕容秋水之手,又几次三番让这小子逃脱,让我等无法瞻仰到老先生的神功,倒是颇为遗憾啊。”

那老人说道:“若不是你们这些汉人玩什么妖蛾子,整日要收服此人,老夫早将他杀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赵真哈哈一笑,道:“你还以为你是十二年前的柳宗岩么?别人不知道,本官却知道。这十二年间你一次也未出手,真以为本官看不出来是什么原因么?”

厉秋风听得赵真说出“柳宗岩”三字,心下暗想:“此人果然便是当年与慕容秋水齐名的江湖第一剑客,想不到以他的身份,竟然参与朝廷争斗,倒有些出人意料。”

柳宗岩冷笑道:“你知道又怎样?老夫再不济,杀你这条狗的手段还是有的。”

赵真笑道:“你想杀的人太多,只怕现在还轮不到本官。咱们还是商议一下,如何杀了这个姓厉的小子。”

柳宗岩笑道:“不错,杀了他,咱们再好好想想如何杀了对方。”

赵真拍手笑道:“柳老先生说的不错。”

厉秋风道:“今日能见到两位如此无耻,厉某也算开了眼界。只不过你们想杀我,只怕不大容易。”

柳宗岩道:“今日不杀你,总有一日也是要杀的。你放人,老夫今日自然放你走。”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真把厉某当成三岁小孩子了?你们先请罢,待厉某离开这陵墓之后,若是心情好了,自然会把这个孩子还给你。”

柳宗岩和赵真脸色大变,异口同声说道:“不可以!你须得先放了少主。”

厉秋风冷笑一声,右手长刀在那少年脸上轻轻拍了两下,嘿嘿笑道:“赵真,柳宗岩,你们有什么本事跟厉某讲条件?!我要你们马上离开,否则我就先在这小子脸上割上一刀,看你们拥戴的这个新君将来有何面目去见世人。”

(本章完)

第136章

赵真还要再说,却见柳宗岩左手一挥,“啪”的一声,脸上又吃了一记耳光。

赵真一脸愤怒,双手握拳,全身颤抖,显是愤怒之极。柳宗岩却对他视而不见,对一众黑衣人道:“走罢。”

柳宗岩右手提着雨伞,从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身边走过,竟没有再看两人一眼。二十余名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跟在身后,当真是亦步亦趋,惟恐落后。

赵真站在高台之前,胸口不住起伏,双目便似要喷出火来,几次想开口说话,最后还是长出了一口气,大步走了出去。只是在走过厉秋风身边时,他嘿嘿冷笑道:“厉大人,好威风、好煞气!”

厉秋风微微一笑,道:“比起赵大人玩弄天下英雄于掌中的官威,厉某还差得远了。”

赵真脸色一变,但见厉秋风右的握刀,却又不敢再说,只得快步离开。

只见柳宗岩等人走出二十余丈,已在蜡烛光照之外,身影越来越是模糊,最后若有若无地消失在甬道尽头。

慕容丹砚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正想说话,却见那白衣艳妇向前走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在厉秋风身前,凄声说道:“求你放了我的孩儿罢!这十二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他,还以为他、他不在人世了……”

慕容丹砚见她说得凄凉,心下恻然,转头对厉秋风道:“厉大哥,敌人既然已经离开,你就放了这孩子罢。”

厉秋风抬起脚来,伸手将那少年拎了起来,放在自己身前。那白衣艳妇慌忙站起身来,手忙脚乱地伸出衣袖去擦他被厉秋风踩脏的面孔。

那少年一脸厌恶,闭上了双眼,竟然不理这白衣艳妇。

白衣艳妇却是一脸欣喜地看着少年,目光中全是温柔之意,柔声说道:“名儿,昨日知道你还活在世上,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自从他告诉我你死了之后,娘亲就不知道自己是谁,现在咱们一家团聚,娘亲便是死了,也可以瞑目了!”

“你不是我娘亲!我也没有娘亲!”那少年睁开了眼睛,对着白衣艳妇吼道。

白色艳妇脸色惨然,身子微微颤抖,道:“你外公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我、我就是你的娘亲啊!”

“我的娘亲早已死了!她早就应该死了!”那少年咬牙切齿的说道。此时他脸上再无恐慌之色,又变成了当日一剑刺伤萧展鹏的那个好勇斗狠的倔强少年。

厉秋风冷冷地看着少年道:“你杀了不少江湖豪杰罢?”

那少年扬起头来,傲然说道:“不错。可惜没有杀掉你。”

厉秋风道:“想杀我倒不必着急。柳宗岩昔年号称天下第一剑客,他指点你三年,胜过别人教你三十年。你好好跟他练剑,三年之后,或可与我一战。”

少年冷笑道:“你肯放我走么?”

厉秋风道:“我可没答允柳宗岩一定放你走。我说过了,若是我心情不错,也许可以放你走。”

那少年微微一怔,道:“他们都看错了你。”

厉秋风嘿嘿冷笑道:“但愿你不要看错才好。“

那少年说道:“这便是你们中原汉人的侠义道么?”

厉秋风道:“以侠义应付侠义道,以诡计应付诡道,我做的没错儿。”

少年道:“中原汉人满口仁义道德,你的师长难道没有教你以德报怨么?”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瞧你的样子,还没到黑白不分、善恶不明的地步,想来也是仰慕我中华文明,读过圣贤书的人罢?”

那少年张口想要反驳,却又无可辩驳,只得“哼”了一声,恶狠狠地盯着厉秋风。

厉秋风却浑不在意,道:“你武功不错,更兼心狠手辣,出手之际,不辨善恶是非,只要杀得了对手,无所不用其极。教你文才武功的那人,想来对我中原不屑一顿,视我等如草芥。只是你又不得不用中原的文字,读圣贤所写之书,这让你很是不开心罢。”

那少年微微一怔,低头若有所思。

厉秋风道:“你瞧中原不起,却又不得不承认得到了中原的恩惠,这让你恼火而又有些羞愧,所以你屠杀中原武林人士便比别人更为凶狠,便是要借着屠杀,将心中那点羞愧也尽数逐尽。对你这等禽兽不如的奸佞小人,我若还和你讲什么仁义道德,那我岂不是蠢到了猪狗不如的境地了么?”

那少年被厉秋风驳斥地无言以对,只是露出了野兽一般的目光。厉秋风嘿嘿笑道:“我原本不想杀你。只是你这小子天资聪明,练剑又很用功,指点你剑术那人也甚是了得。我若不将你除掉,只怕三年之后制不住你。况且这三年之中,那人势必要你与中原武林高手比武较技,还不知道有多少英雄豪杰要伤在你的手里。我今日便杀了你,以除后患。”

那少年登时脸色苍白,嘴角不住抽搐,颤声说道:“你们侠义道不是扬言不会赶尽杀绝么?”

厉秋风冷笑道:“厉某出身锦衣卫,不是武林中人,更不是什么侠义道。论公论私,都应该将你杀掉!”

那白衣艳妇吓得面色大变,又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到得后来,更是伏地大哭。

厉秋风缓缓拔出长刀,双目紧盯着那少年道:“嘉靖六年九月,河间府劈挂拳掌门人杨老拳师与一名到访的神秘剑客过招,原本只是江湖中寻常的比武较技,这剑客却下手不容情,十招之内斩下杨老拳师的人头,随后又将他独子四肢削断,变为废人。

“嘉靖七年大年初一,汾阳府歇马山庄庄主张禹与一名剑客比武,不过七招便被对手一剑砍为两断,四名弟子被杀。嘉靖七年十月,汉中府青城派传人吕师傅与人比武,本已大占上风,只是兵刃上吃了亏,长剑被对手削断,吕师傅便即停手认输。哪知对方得理不让人,竟然一剑将吕师傅刺死。在场的几名江湖前辈上前理论,却均被敌人杀死。嘉靖九年六月,武昌府的陈老先生办六十寿筵。陈老先生出身武当派,剑术独步湖广,为人侠义心肠,是武林中人所共仰的前辈。只是寿筵之上,竟然有一个孩童向陈老先生挑战。两人交手百余招,陈老先生将这孩童制住。只是陈老先生点到即止,却没料到那孩童竟然突施偷袭,一剑刺穿了陈老先生的咽喉……”

厉秋风说到此处,那少年一脸惊恐,如同身在冰窟之中,牙齿相击发出“喀喀”之声,颤声说道:“这些事情、你、你如何知道……”

厉秋风将长刀轻轻搭在少年颈上,冷笑道:“教你读书的师傅没和你说过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用这些英雄豪杰来给你喂招,杀人的手段千变万化,却又和我谈什么侠义道?说什么以德报怨。归根到底,就是你可以不受江湖道义的约束,想杀就杀,却又要别人和你讲仁义道德。这普天下的好事都被你占了,你这如意算盘可打得很好嘛。”

那白衣艳妇见厉秋风长刀如雪,已自在少年颈中留下一道细细的红印,吓得肝胆俱裂,膝行了两步道:“大爷,求你放过名儿。他、他只不过是一个孩子,都是别人教唆,才会出手杀人。您饶了他罢,我这便带他回到家乡,千里万里,绝不敢再到中原作恶。”说完不住在地下磕头,直将额头撞破,鲜血长流。

那少年面露厌恶之色,只是现在命悬敌手,却也不敢再像方才那般倔强,只是呼呼喘着粗气。

厉秋风冷笑道:“那人虽然教你读书识字,只是他本人便是半瓶子醋,剑术还马马虎虎过得去,这圣贤书却被他读得歪了。以德报怨,那是孔夫子的话,不过他教你时断章取意。孔夫子的原话是‘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这是《论语》中的一句话,是说他的弟子问道:别人打我伤我,我不反抗,要用德行来感化他,这样做好不好?孔夫子回答说: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别人待你好,你自然要待别人好,别人待你不好,你也不必和他讲什么仁义道德。小子,记住了没有?”

(本章完)

第137章

厉秋风说话之际,手中的长刀微微用力,那少年的脖子登时渗出血痕。此时他已完全被厉秋风压服,见这人心狠手辣,做事更是不计后果,只图对自己有利。教授这少年读书和武功的那人,本来一直便向他灌输“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信条,这少年也是按照这信条做事。却不想今日遇上了厉秋风,这人比他更狠、更毒、更狡诈,不只武功上击败他,心思缜密而又狠毒,这少年在厉秋风面前,便似一个赤裸的婴儿,全无反抗之力。

“你、你别杀我……”少年颤声说道,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厉秋风纵声长笑,笑声忽止,阴森森地说道:“你屠杀中原武林豪杰之时,有的向你求饶,你饶过他们么?”

那少年面如土色,回想起当日自己对败在剑下之人赶尽杀绝的情景,心中又悔又恨。

那白衣艳妇爬到少年身边,将他抱在怀中,抬头对厉秋风道:“你若要杀他,便先杀了我!”

她头发散乱,额头的鲜血将面孔遮住了大半。那少年此时已吓得六神无主,缩在这白衣艳妇的怀中瑟瑟发抖,便与寻常的孩子遇到惊吓躲在母亲怀中无异。

慕容丹砚见这母子二人身处窘境,心下却也恻然,只见厉秋风面色阴森,眼神凶狠,全不似平日里温和敦厚,心下又惊又怕,低声对厉秋风道:“厉大哥,他们母子既已诚心悔过,你便放过他们罢。”

厉秋风凝立不动,过了半天才将长刀收回鞘中,对那少年说道:“我今日不杀你,是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你们走罢!”

那白衣艳妇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望着厉秋风道:“大爷,您、您是说真话……”

厉秋风一脸漠然,左手指着柳宗岩等人离开的方向道:“你们走罢。这小子若是再次做恶,休怪厉某刀下无情。”

白衣艳妇挣扎着站起身来,对厉秋风千恩万谢。厉秋风将那少年腰剑悬挂的宝剑摘了下来,随手递给慕容丹砚,这才对那少年说道:“这柄宝剑是我中原武林所有,你这小子既然将中原武林视若无物,又杀害了许多英雄豪杰,不配再用这柄宝剑?”

那少年失了宝剑,颇为不舍,但此时怕得紧了,只想尽早脱身,是以默然不语。

厉秋风解了少年身上被封的穴道,却没给他解开“膻中”、“气海”两穴。这两处穴道被封,四个时辰内无法运用内力,只能与常人无异。那少年知道厉秋风有所防备,竟不给自己丝毫偷袭的机会,对此人更是害怕。

眼见白衣艳妇领着那少年离开,慕容丹砚颤声说道:“厉大哥,你方才好生可怕……”

厉秋风脸色却舒缓了下来,对慕容丹砚道:“你见我方才对这少年的手段狠毒,便将我视为坏人,是也不是?”

慕容丹砚摇了摇头道:“厉大哥,你我相识时日虽短,我却知道你不是恶人。我怕的是你折辱那少年时的眼神……那不是你的神情。厉大哥,以后不要用那种眼神来看我,好不好?”

厉秋风凝视着慕容丹砚,过了片刻,叹了一口气道:“慕容姑娘,你自小便在慕容山庄长大,这些江湖中的风风雨雨,只怕知晓得不多。我想慕容老先生只教你一心向善,只是江湖险恶,有时阴谋诡计,却也不得不用。何况这少年身上不只牵涉到江湖斗狠,更掺杂着朝廷之争。瞧柳宗岩和赵真对待这少年的态度,他的来历大有可疑之处。这小子自小便视杀人为平常之事,心狠手辣,做事只图自己之目的,全然不顾及他人生死。我若不是比他更狠、更毒,便制服不了这小子。只盼他经此事情之后,能幡然悔悟,不会变成一个不辨是非、只图杀戮的恶汉。”

慕容丹砚拍了拍胸口道:“原来方才那副凶巴巴的样子是你装出来的,倒把我吓了一跳。”

厉秋风笑道:“那小子虽然武功不弱,但毕竟只是一个少年,再过几年,我这法子可能就不好用了。那时再遇到这小子,若是他还一味作恶,除了杀掉他之外,再也没有其它法子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慕容丹砚突然一拍脑袋道:“哎呀,咱们是怎样到了这里的?”

厉秋风沉声说道:“咱们中了柳宗岩手下那人的慑魂大法,被他们诱到此地。”

慕容丹砚奇道:“慑魂大法?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门武功?”

厉秋风道:“这是江湖中的邪术,不是一门武功。故老相传,这邪术原本是道家的阴阳法术,其中蕴含五行八卦、阴阳八卦,能惑人心神,让人陷入虚幻之境。据说当年诸葛武侯的八阵图,便是这慑魂大法的起源。只是后来诸葛武侯仙逝,他的传人在汉亡之际也尽数殉国,八阵图传下来的便已不全,只留下了这惑人心神的邪门之术。咱们在那石桥之上,一心想着找一条逃生之路,这一执念便给了施术之人可乘之机。这慑魂大法最厉害之处便是让人想什么就有什么,一步一步地使其坠入陷阱之中。”

慕容丹砚道:“那个黑衣仆人却又是谁?”

厉秋风道:“最开始要诱使咱们陷入幻境之中,必然是对慑魂大法运用最为熟练之人,想来便是披头散发的那个怪人。这慑魂大阵也必然是此人所设。待将咱们诱入阵中之后,他要全力布阵,便将那莲花灯交给由赵真冒充的乔思南……”

“莲花灯?”慕容丹砚道:“对啦,他们为什么要一直托着那盏莲花灯?”

厉秋风道:“我曾听一位前辈说过,要驱动这慑魂大阵,必然要用一物来做阵眼,说白了就是用这东西先将对方迷惑住。当年诸葛武侯用的是一堆堆石头,那是战阵之上,要骗过成千上万的兵将的眼睛,所用阵眼必然巨大。只是咱们在这洞穴之中,那人用这莲花灯来做阵眼已是足够了。便似有人请咱们看一幅画,先在画上写一个大大的‘画’字,告诉咱们现在看的是一幅画。这个‘画’字,便是阵眼。”

慕容丹砚听得瞠目结舌,口中喃喃说道:“他说画便是画么?这个我却不信……”

厉秋风道:“这慑魂大法最厉害之处便在这里。慕容姑娘可曾记得那黑衣仆人引咱们进到那处小门之时,曾经说过门槛很高,于是咱们便见到了那个高得出奇的门槛。待进到院子之时,他又说院子很大,随后咱们便发现这院子确实非常大。总之这一路走来,不管是黑衣仆人还是赵真冒充的乔思南,始终都托着那盏莲花灯,顺着咱们的心思说话,造出的这个幻境大半倒是咱们自己想出来的。”

慕容丹砚怔怔出神,心下暗想:“方才我确是在想与厉大哥一生厮守,盼他名扬天下,做一个人人羡慕的好男儿,果然他就变成了锦衣华服的朝廷高官,这慑魂大法倒真是厉害无比……”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呆呆出神,只道她还在想这慑魂大阵的可怕之处,于是笑道:“慕容姑娘倒也不必担忧。自从诸葛武侯去世之后,八阵图已经失传,后人没有武侯的手段,是以这慑魂大阵便无法在光天化日之下运用。况且施术之人若是武功内力不及对方,一旦被对方识破,自己倒有丧失心智的危险,是以修习这种邪术之人轻易也不敢运用。”

慕容丹砚脸上一红,自然不敢将自己心中所想之事说与厉秋风知道。只得岔开话头说道:“那怪人口吐鲜血,想来就是被厉大哥识破了阵法,这才身受重伤的罢?”

厉秋风道:“初时我也中了那人的诡计,陷入到这慑魂大阵之中。只是脑中尚有一线清明,手中始终握刀。也幸亏如此,柳宗岩也没敢轻易动手。只是后来那怪人竟然幻化出胡大人来诱我,却不知当日皇上下旨将胡大人斩首,朝廷中十多位官员拼死力谏,最后仍然冤死在午门之外,当时我是亲眼所见。此时见了胡大人竟然活生生地重现人世,立时知道情势不对,这才想法子破了这慑魂大阵。”

(本章完)

第138章

绳梯放下来不久,几名电工就爬了下来,很快在石室中安装了照明灯具,随后又有很多警察进入石室中帮助清点物品。

我和大飞靠在墙边看着他们忙活。大飞小声对我说:“孙子,你说咱们到底来过这里没有?”

我苦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就和那天咱们在和平小学一样,虽然看到了一些东西,但都是幻像。我想咱们可能来过这里,只不过在这种环境下产生了幻觉。比如说我用手雷炸掉了那个鬼子军官,可能并没有真实发生,只是一种幻觉吧。”

大飞想了半天才说道:“管他什么幻觉不幻觉,只要咱们不出事就好……”

他话音未落,我手中的对讲机中传来了胡队的声音:“下面既然没什么事了,让小孙和小李上来。”

我和大飞爬到三楼时,胡队和几名警察正好站在壁炉边上聊天。见到我们俩,胡队略显憔悴的面孔浮现了几丝笑意。他吩咐了警察们几句,便带着我们向一楼走去。

经过二楼时,我向二楼的走廊内看了几眼。只见有两名警察站在走廊里,两边的门都打开了,一些穿白大褂的人正在进进出出地忙活,走廊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

“二楼的患者已经全部被转走了,”胡队见我向走廊里探头探脑,于是笑着对我说,“当然,他们被转进三院也是在咱们警方的严密监控之下。这案子要结案,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大飞小声问道:“胡队长,我和孙子没嫌疑了吧?”

“这个可不好说。”胡队笑着说道。

大飞吓了一跳,颤声说道:“胡队长,你可一定要主持公道啊。我俩真是来找杨柳儿,赶巧儿碰到那个疯子杀了人……”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一楼门厅,一楼的警卫已经由警察换成了武警。胡队问一名警察说:“邢局去哪了?”

那名警察说:“邢局在院子里和武警支队的领导谈话。”

胡队点了点头,然后领着我们走出了大门。一走进院子,清新的空气迎面飘了过来,我和大飞贪婪地呼吸着,抬头望着满天的星星,胸中那股郁闷之气终于消散了。

陈佳阳正在和杨柳儿、李克说话,一见我和大飞出来,她快步走了过来说:“怎么样,里面没什么危险吧?”

“有危险我们还能这样完整地回来?”大飞笑嘻嘻地说道。

我见陈佳阳还一个劲儿地盯着我,只好勉强笑了一笑说:“里面和我们上午进去时不大一样……”

“什么叫跟上午进去时不大一样?你说话能不能清楚点?”陈佳阳不满地说道。

老实说我现在真想揍她一顿,但是看着满院子忙活着的警察和武警,我强行压制住愤怒,对陈佳阳说道:“就是说现在里面变得一切正常了,那个鬼子军官也没有追杀我们,水池里没有骷髅,您听明白了吗?”

陈佳阳不是傻子,当然听出了我声音里的不满,于是她气哼哼地说:“嫌我烦了,是不是?”

“是!”我瞪着眼睛说道。

“好啊,你总算说出心里话了!”陈佳阳这时倒冷静了下来,盯着我说道。

我懒得和她争论,正想找什么借口溜掉,只听胡队远远地喊我:“小孙,小李,还有那个小杨,你们仨过来一下!”

我如蒙大赦,飞快地跑了过去,感觉有两道目光,灼疼了我的后背。

我和大飞是跑到胡队身边的,过了半天杨柳儿才走了过来。她的脸色明显有些苍白,而且由于过度紧张,嘴角时不时的还抽动一下。我心想这女孩的心理素质太差,要是整成赵四一样的毛病,那可就糟了。

胡队和邢局站在一起,见我们仨都到了,邢局伸了个懒腰说:“现在杀人案的现场勘察已经结束了,至于地下室的清理,不仅是警方的事情,还有其它部门一起来做。你们三位还得到分局去配合调查……”

邢局的话还没说完,我们仨的脸色都变了,杨柳儿更是扁了扁嘴,眼看就要哭出声来了。

邢局看到我们的样子,微笑着说道:“你们别担心,更不要怕,基本上来说,排除了你们的犯罪嫌疑,只是去配合调查,把笔录做的再详细一些。至于这次发现的地下室,你们三个可是有功的,所以你们不用担心。至于你们单位方面,我们可以给你们开证明请假。如果领导给你们穿小鞋,我有的是办法帮你们,工商税务那边我都熟……”

大飞壮着胆子说道:“邢局长,我和孙子没单位,就是农民。可是我有一件事想求您帮着问一下……”

“说吧,尽管说。”邢局笑着对大飞说道。

大飞看了看四周,然后小声对邢局说:“我有一辆电驴子,被交警给扣了,说是没办证。我那证正在申请,一直没批下来。您看能不能把车先提出来……”

“这个你跟老邵说吧,”邢局笑着说道,“证还是要办的,对你和乘客都是负责任。等你在分局协助调查之后,去镇派出所跟邵所长说一声,态度好点,事情很容易解决嘛,毕竟是人民公安,又不是盗车团伙。”

“谢谢邢局长。”大飞高兴地一个劲地道谢。

我低声对大飞说:“你小子真精明,知道什么时候伸筷子夹菜能吃到肉。”

大飞嘿嘿笑着说:“咱们也算为国家做了点贡献,总得奖励点什么吧。”

邢局又和胡队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坐车走了。胡队转头对我们仨说道:“一会儿你们就和我一起回分局。放心,不是拘留,估计明后天就能回来。”

我们仨点了点头,胡队又问:“家里都知道了吗?”

“不知道。”我们三个异口同声地说道。

“一会儿到了有信号的地方,打电话告诉家里一声吧,让家里人别担心。”说到这里,胡队特意看了杨柳儿一眼。杨柳儿小声说:“我家在外地,明天我再打电话。”

“那也行,”胡队一边说一边转过头来,问我和大飞:“你俩怎么办?是一会儿打电话还是让老邵派人到你们家里通知一下?”

我急忙摆手说道:“现在都凌晨一点多了,我自已明天打电话就行。您可千万别让警察到我家去,我怕把我爸给吓着。”

大飞也表示到时候自己打电话,胡队笑着说:“理解理解。这年头警察上门不是什么好事儿,可不是我小的时候,那时看到警察都跟亲人一样,唉。”

胡队又找了几个警察,分别谈了一会儿,然后走到我们三人身边说:“走吧,跟我一起回分局。”

我指着这三层小楼对胡队说:“胡队长,老尹死了,这楼怎么办?”

胡队看了我一眼说:“这楼有年头了,下面又发现了鬼子当年侵华的设施,所以以后可能被开辟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吧。我也是瞎猜的,具体怎么办得由政府有关部门来决定,我们警方只是查杀人案。等卢队长他们上来,地下室那里也得移交给文物部门来处理。”

“对了,苏艳带到哪里去了?”我突然想起来这个重要的问题。

“连夜就送到三院去了,由省里派来的精神疾病专家和公安医院的专家一起会诊,查清她到底有没有病。”老胡一脸忧郁地说道,“这个女人杀了两个人,哪个也不敢轻易就下结论。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你要说她是精神病,网民的口水都能淹死你,所以要把这案子办成铁案,就一定要慎重,证据一定要公正可信。我跟你们说,现在在她身边保护她的警察不下十人,就是省厅厅长下来都没这待遇。”

我们坐上了胡队的警车,慢慢地驶出了院子。我回头望向那三层小楼,想到地下室中那些骷髅,心里有些难过,暗想:“如果真的有来世,希望你们都能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

(本章完)

第139章

慕容丹砚叹了一口气,怅然说道:“这慑魂大法虽让人陷入无明之中,却能察知人的心神所在,端得是厉害无比。”

厉秋风道:“这种邪门外道,虽一时威风,只要咱们心术端正,施术之人手段再巧妙,也伤不到咱们。”

他说到此处,眉头一皱,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

慕容丹砚见他面露惊疑之色,对他说道:“厉大哥,有什么不对么?”

厉秋风道:“方才那怪人布下慑魂大阵引咱们入局,照理说不会让我瞧见已经死去之人,可是为什么我会见到胡大人,当真奇怪之极。”

慕容丹砚道:“或许是厉大哥内功深厚,不受那怪人的控制……”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当时我虽然已经察觉到情势不对,只是已被那怪人所迷惑,并未运功与之相抗。若不是平白无故地看到胡大人,恐怕我还陷在阵中。这事情真是奇怪。”

他苦思不解,索性不再去想,转头望了望高台上的龙椅,对慕容丹砚说道:“想来这里便是先帝的地宫了。”

慕容丹砚道:“这次我溜出慕容山庄,一路上听说了不少正德皇帝的传说。他虽然算不上一位好皇帝,不过倒也是一个性情中人。若依他的性子,倒不如在江湖上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散人,总胜过在宫中当一个规规矩矩的木偶,既误了朝廷,更误了自己……”

慕容丹砚话音未落,忽听得高台上传来“喀”的一声。这声音极其轻微,只是厉秋风武功何等厉害,加之方才陷入慑魂大阵之中,此时刚刚脱险,心中更怀着十二分警觉。是以这声音虽轻,厉秋风已然惊觉。

只听“铮”的一声,厉秋风长刀出鞘,便如一头大鸟般跃到高台之上,长刀直向那龙椅背后劈了下去。

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响,两道人影从龙椅后闪了出来,慌慌张张地逃入高台前装着金银珠宝的那些木箱堆中,撞翻了几个玉瓶木箱,金银珠宝撒得到处都是。

厉秋风双足站在龙椅背上,长刀归鞘,笑盈盈地对那两人说道:“方才多承两位相助,厉某感激不尽。”

却见那两人逃出了五六丈远,这才转过身来。其中一人双手叉腰,对厉秋风说道:“你这小子,既然知道咱们暗地里助你,为何还要攻击老子?!”

这人一头乱发,衣衫破烂,竟然是皇陵花匠老寿。另一人一身青衣,头戴纱冠,却是曾在石室中与老寿赌钱的一名孝陵卫。

厉秋风笑道:“谁让你们鬼鬼祟祟地藏在这里,若不是方才我瞧见了两位,只怕咱们还要暗生龌龊。”

他说完之后,右足在龙椅上轻轻一点,已自轻飘飘地落到慕容丹砚身边。

老寿笑道:“老子赌输了钱,想在这里睡一觉。他娘的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帮王八蛋在这里吵吵囔囔,说什么要延揽人才,以为已用。老子瞧这几个家伙不像好人,就在一个家伙的灯里加了点料儿,老小子居然什么都不知道,还在那里布什么阵,哈哈,哈哈。”

厉秋风这才知道那怪人的七盏莲花灯最后为何没有困住自己,原来是这老寿做了手脚,当下拱手说道:“多谢前辈相助。”

老寿大咧咧地说道:“什么狗屁前辈,你这小子还算不错,老子帮你也是帮自己,咱俩最多算扯个平,互不相欠。”

厉秋风一怔,道:“前辈方才助晚辈破了慑魂大阵,自是对晚辈有恩。只是晚辈并没有帮前辈做事,这互不相欠四字,却不知是何用意?”

老寿摇头说道:“这个却不可说,你只当老子放屁,不去理会便是。”

慕容丹砚见这人说话疯疯癫癫,心下暗自好笑,一双妙目盯着老寿,目光中全是笑意。老寿看了她一眼道:“女娃生得倒很标致,只可惜……”他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惋惜的神色,瞬间又变成了坏笑,对厉秋风说道:“这小姑娘不错,你这小子可不要辜负了人家。”

厉秋风脸上一红,尴尬万分,正想出言解释,那老寿拍着肚子说道:“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说罢转头对那孝陵卫道:“老刘,咱们出去喝一杯如何?”

那孝陵卫嘿嘿笑道:“你连下个月的工钱都输了,拿什么买酒?”

老寿道:“你先借我几钱银子,到时自然有钱还你。”

慕容丹砚奇道:“前辈,这里金银珠宝不计其数,您老人家随便拿上几件,只怕这一辈子的酒钱都有了,又何必向人家借几钱银子?”

老寿神色黯然,苦笑道:“这些金银不是老子的,拿了会烂手,还是不花这些银子为好。”

那孝陵卫道:“寿老现下虽然潦倒,却是一条好汉,赌品人品那是没得说。这陵墓里的金银珠宝何止巨万,寿老却正眼都不瞧一下。小姑娘,这份潇洒,只怕你这情哥哥都学不来的。“

慕容丹砚脸上一红,啐了他一口道:“什么情哥哥情妹妹,好生难听。”

老寿哈哈一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两位小朋友,前途艰险,人心险恶,这江湖路可要小心行走。”说罢转头对那孝陵卫道:“老刘,咱们走罢!”

两人大笑着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兀自吟诵一些古人的诗句,待说道“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之时,已自消失在甬道尽头。

慕容丹砚见两人已经离开,这才对厉秋风道:“这两人好生古怪,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厉秋风道:“方才这两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破了那怪人的七盏莲花灯,不然的话咱们只怕还要多费周章。这老寿定然是一位了不起的江湖前辈,只是不晓得他为何要藏身在这皇陵之中,甘心做一位花匠,让人好生不解。”

慕容丹砚道:“我瞧他年轻时也定然是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大概是年老之后,看破红尘,做了一个游戏人间的老顽童罢。”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忽听得甬道左侧传来沉闷的敲击声。慕容丹砚一惊,对厉秋风道:“难道又有敌人?”

却见厉秋风闭目沉思,却并未回答她的问话。过了片刻,厉秋风睁开眼睛,对慕容丹砚道:“慕容姑娘,你留在这里等我,万万不可离开。”

只见厉秋风倒退着走了十余步,又向左行,随后转了个圈子,已自到了甬道右侧。他摸着墙壁,比划了半天,然后闭上双眼,慢慢倒退着行走,最后停在了甬道左侧的洞壁之前。

他这一番动作,倒把慕容丹砚看得呆了。只是敲击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最后似乎整条甬道的墙壁都有人在不断敲击。

厉秋风冲着慕容丹砚招了招手,慕容丹砚快步走了过去。厉秋风摸着身边的洞壁道:“若是我计算的不错,这里便是那黑衣仆人带咱们进到这甬道的地方。这墙上定然有暗门,咱们找一找罢。”

两人伸手在洞壁上慢慢摸索。过了一会儿,慕容丹砚突然触到了一个凉冰冰的圆物,她欢声叫道:“厉大哥,我找到啦!”

借着洞壁上的烛火,只见慕容丹砚摸到的是一处嵌在洞壁中的铁盘。这铁盘有巴掌大小,距离地面恰好一人多高。只是与洞壁颜色相同,若是不仔细观看,自是万万分辨不出。

厉秋风道:“还是慕容姑娘心细。”

慕容丹砚听他夸赞自己,当真是心花怒放,笑道:“我爹爹整日说我粗枝大叶,毛手毛脚,倒真要他来看看我这本事才好。”

厉秋风微微一笑,伸手在那圆盘上用力按了下去。只听得一阵巨响,洞壁突然开始移动,最后竟然打开了一扇门户。只见门外吵吵囔囔地聚集了数百人,举着无数火把,当先一人正是华山派“摘星剑客”刘涌。

双方打了一个照面,脸上俱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随即这惊讶又变为欣喜。燕独飞站在刘涌身边,大步走进甬道,对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说道:“阿弥佗佛,总算找到你们了!”

(本章完)

第140章

此时群豪见突现生路,狂喜之下,纷纷涌入到这甬道之中。待见到那高台之下的金银珠宝,众人眼睛都红了。

厉秋风正欲与刘涌和燕独飞说话,忽见众人向那高台冲了过去,有几人已自闯入木箱堆中,俯下身子便去捡拾金银珠宝。

厉秋风心下大急,来不及与刘涌和燕独飞招呼,几个越落便抢在众人之前,双手拦在众人面前道:“大家住手,我有话说!”

此时众人只看到眼前的金银珠宝,哪还顾得上是否有人拦阻?厉秋风抓住几名汉子掷了出去,更多的人却蜂拥而至,将厉秋风撞到了一边。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数十个木箱均被人打碎,金银珠宝滚得到处都是。

厉秋风被人挤到一边,虽是奋力想阻止众人,只是凭他一人之力,又如何能拦住这数百名已经疯狂的江湖汉子?有几人见厉秋风伸手阻拦,还以为他想抢夺金银,竟然拔出兵刃便向厉秋风砍了过来。

厉秋风避开了对方的刀剑,只听得四周呼喝叫骂之声不断,不少人为了抢夺中意的珠宝竟然动起手来。初时不过十几人叫骂互殴,到得后来,竟然是上百人的大混战,不断有人惨叫着倒地,滚落在地上的金银珠宝上溅落的鲜血越来越多。到得后来地上竟然全都是鲜血,湿漉漉地几乎无法立足。

厉秋风分开了几对正在厮杀的江湖豪客,冷不防后背被人打了一掌,登时眼前一黑,他又惊又怒,眼见众人势若疯狂,心中一个声音冷冷地说道:“这些人都是见利忘义的小人,把他们都杀掉!”

“铮”的一声,厉秋风长刀出鞘,便向站在他身前的一名长须道人砍了过去。

厉秋风这一刀快若闪电,那长须道人挥舞着长剑,正与一名持刀的汉子激战,全然不知厉秋风的长刀已削到他的头顶。

便在这时,只见剑光闪动,一柄宝剑拦在厉秋风长刀之前。

厉秋风手腕一转,长刀变砍为削,切向那长须道人的咽喉。

“厉大哥,住手!”

只见人影晃动,方才用剑拦住厉秋风长刀的那人已然抢在厉秋风身前,手中的宝剑拦向厉秋风的长刀。

这人正是慕容丹砚。

厉秋风急忙收刀,便在此时,身边四五名高手的兵刃已经向两人身上招呼了过来。

厉秋风抓住慕容丹砚的手腕,纵身从人群中跃了出去。

却见刘涌等人远远站在十余丈外,他身后还站着五六百人,二十多名华山派第子拦在众人身前。而在高台之前抢夺金银珠宝的二三百名武林高手已杀红了眼,不断有人惨呼着倒在地上,断手残肢扔得到处都是,地面上全是鲜血,已然分不清金银珠宝的颜色。

厉秋风对刘涌叫道:“刘先生,快想法子阻止他们厮杀!”

刘涌叹了一口气道:“厉少侠,你瞧他们的样子,谁能够拦住他们?”

只见此时高台之前剩下的已不足百人,兀自挥舞着兵刃拼死力战。只听一名虬髯大汉向与他对敌的那人骂道:“莫老二,你我相交数十年,想不到今日竟然偷袭老子,难道几十年的交情,还抵不上这些金银珠宝吗?”

那莫老二一边挥舞着铁棍砸向大汉一边冷笑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以为我不知道?方才你的飞刀已经扣在手中了罢!”

那虬髯大汉被他揭穿了诡计,当即恼羞成怒,口中说道:“你忘了当年流落江湖之时,我接济了你多少金银?今日这些金银大半都是我的!你却抢在前面,当真是不知羞耻!”

两人一边叫骂一边激斗,那莫老二手上慢了一招,被虬髯大汉手中的铁钩削断了脖子,一颗人头飞出老远。虬髯大汉一脚将莫老二的无头尸体踹倒在地,口中狂笑着说道:“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到阎王爷那里去抢夺金银罢!”

便在此时,他身后一名胖大和尚趁他不备,手中禅杖砸了下来,登时将这虬髯大汉的脑袋砸得稀碎,鲜血从大汉的脖颈之中喷了出来,溅到了和尚的脸上。只见这和尚满脸鲜血,双手举着禅杖狂吼道:“这些金银珠宝都是我的!看你们谁敢跟佛爷抢!”

话音未落,两名使剑的高手已然抢到他身边,双剑如毒龙出洞,径刺这和尚前胸和后背的要害。和尚禅杖舞得虎虎生风,滴水不漏,三人打成一团,恨不能一招便将对方杀掉。

厉秋风等人看得心惊胆颤,目瞪口呆。又过了半柱香工夫,高台前缠斗的只剩下三四十人。

此时墓道里尸体狼籍,堆得老高,竟然已与高台平齐。有些受伤倒地未死之人惨呼着求救,却被仍然活着混战的高手随手杀死。

慕容丹砚吓得不敢再看,躲在厉秋风身后,身子微微颤抖。

刘涌对厉秋风道:“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人,而是野兽。谁上去解劝,这些野兽便会把他撕碎!”

厉秋风方才被人打了一掌,虽未受重伤,却也是半身酸麻。他叹了一口气道:“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放他们进来。”

燕独飞道:“你们走上石桥之后,便被一阵黑雾笼住,待那黑雾散了之后,你和慕容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大伙儿见你如此武功都在石桥上失手,吓得再也没人敢上桥了。等了半个时辰之后,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石桥下的河水忽然没了声音,大伙儿仔细一看,眼前哪有什么大河和石桥?竟然是在一处巨大的石室之中,只是这石室的地上被人画上了一条河流和一座石桥。咱们不知道是何人弄鬼,但是能有如此神通之人,总不会是无名之辈。咱们只好小心翼翼地在石室中到处搜寻,竟然找到了先前在石桥之上被黑雾笼住之后失踪的那些人。他们被人封了穴道,扔在石室一角的一处洞穴中。咱们找不到出口,只好在洞壁之上四处敲击,有的江湖朋友想要在洞壁上挖出一条路通到地面之上,正鼓噪之间,想不到墙壁上居然开了一扇门,然后就看到了你和慕容姑娘。”

厉秋风道:“还是赵真在搞鬼。他不知道在哪里找到了帮手,在这地下幽冥地界布下了慑魂大阵,厉某险些被他所乘。好在遇到了老寿,他破了那人的七盏莲花灯,我和慕容姑娘这才脱离险境。”

刘涌道:“这赵真当真可恶,此等奸诈小人必杀之而后快!”

厉秋风道:“只是退隐江湖多年的柳宗岩陪在他身边,要想杀他,颇为不易。”

“柳宗岩?”刘涌与燕独飞同时惊道。

厉秋风道:“正是此人。”

刘涌愕然说道:“柳宗岩昔年号称江湖第一剑客,只是退隐江湖多年,武林之中无人见识过他的武功。况且此人当年素有侠名,又怎么会助纣为虐,做赵真的走狗?”

厉秋风道:“瞧他的模样,只怕地位并不在赵真之下。这些人图谋的并不是称霸武林,而是要谋朝篡位。只是不知道以柳宗岩的身份,为何要淌这浑水,当真令人费解。”

此时高台之前的激战已近尾声,剩下的四五名高手互相攻击,人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过了片刻,又有三人倒了下去。剩下那两人都使长剑,却已成了强弩之末,挥舞着长剑乱劈乱刺,两人动作都极缓慢,只听“噗噗”两声,长剑竟然同时刺中了对方胸口。

两人脸上都溅满了鲜血,本来是一脸狰狞,此时要害之处中剑,脸上的神情反倒轻松了下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拔出长剑。只见两道血箭从两人胸口标了出来,“扑通”一声,两人同时倒在地上,身子抽动了几下,便即僵硬不动了。

甬道之中突然安静了下来,汉白玉雕成的高台和龙椅、花瓶等都已被鲜血染成了紫黑色。二三百具尸体堆满了甬道,使得这地下幽冥地界如同阿鼻地狱,令人不忍卒视。

(本章完)

第141章

群豪都是江湖中刀头舔血、死人堆中打滚的英雄好汉,却从来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搏杀,此时一个个面色苍白,两股战战,更有人蹲在地下哭泣呕吐。

刘涌转身对群豪说道:“大伙儿都看见了罢。咱们面前这些金银珠宝,害死了三百多位江湖朋友的性命。还有想要发财的朋友么?”

群豪默然不语。刘涌等了半天才道:“活着,便有钱赚。若是在这里自想残杀,金银珠宝再多又有何用?咱们须得立一个毒誓,若是有人再想取这里一锭金银,大伙儿便群起而攻之。”

众人眼见无数武林高手死在这些金银珠宝堆中,心下都生了惧意。另有一些人却在心下暗想:“眼下有六七百人,武功比我的高的不计其数。若是强行去取,只怕也和先前那些人一般下场。不如暂离此地,再邀集同道来取金银。”是以群豪各怀心思,对刘涌的提议倒并无异议。

刘涌低声对厉秋风道:“厉少侠,你可知道离开此处的道路么?”

厉秋风道:“方才赵真等人是从甬道尽头离开的,那里定然有离开墓室的密道。”

刘涌道:“烦请厉少侠带路,咱们还是速速离开此地为好。”

厉秋风答应一声,转头对慕容丹砚道:“慕容姑娘,你还是与我同行罢。”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竟然主动要自己同行,心下大喜,当下微笑着点了点头,心想:“便是千山万水,我也要陪在你身边。”

厉秋风举着火把,与慕容丹砚并肩前行。刘涌带着华山派弟子跟在后面。不少人恋恋不舍的转头望着浸泡在鲜血中的金银珠宝,只是看到遍地尸骸,心下一凛,这才神色黯然的随着众人离开了。

二十多名青城派弟子走在最后,他们举着火把,缓缓随着群豪离开了墓室。

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墓室中突然出现了一点光亮。光亮后露出一张人脸,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四处无人之后,这才用手中的火折子点亮了一支偷偷藏起来的火把。

火把光照之下,这人长着一张如老鼠一般的尖尖面孔,此时满脸兴奋,正想转头去取金银,却蓦然发现身边居然站了十几个人。

他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脚下踩在血水之中,险些摔倒在地。

“果然不愧是飞天鼠,要钱不要命!”一个中年道人手提长剑,冷笑着说道。

飞天鼠见这人并不是鬼,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道:“原来是青云观主。咱们彼此彼此,都想留下来发财,你又何必出言讥讽?”

“不错。大伙儿这次拼了老命来发财,岂能功亏一篑?”一名手执钢刀的矮胖汉子说道,“现在那些白痴都走了,留下来的只有咱们十几个人。这里的金银珠宝价值连城,咱们十几个人便是花一百辈子也花不完。大家不如联手发财,又何必自相残杀?”

那道人道:“辛寨主说的不错。方才那场厮杀大伙儿都看到了,若是再起内讧,只怕几位性命都保不住,又谈什么发财?”

这十几人都是方才趁人不备偷偷留下的,想趁众人离开之际偷些金银珠宝发一笔横财。只是想不到还有别人也做此想,虽然被人分走钱财心有不甘,只是瞧着遍地尸骸,知道若是再起争端,只怕自己也会变成地上的一具尸体,见这辛寨主和青云观主提议一起发财,便都答应了下来。

那道人见众人再无异议,这才对众人说道:“大家自己去取金银罢,能拿多少便拿多少,谁拿到的便是谁的。这些金银珠宝大伙儿哪怕只拿万分之一,便够咱们几辈子吃喝不愁,倒也不必看别人拿在手里的宝贝眼红。”

这十几人早就按捺不住,听这道人一说,立时冲到珠宝堆中四处翻捡,不时有人因为发现旷世珍宝而发出惊呼之声。

那飞天鼠是江湖中出名的神偷,眼光自与他人不同。他对遍地的金锭和银锭不屑一顾,却偷偷将几个极贵重的玉器藏在怀中。此时有两个江湖汉子将长袍解了下来,将浸泡在鲜血中的金银珠宝一股脑地塞进长袍。只是金银极重,这袍子装不了多少,两名汉子索性将裤子也脱了下来,将裤腿扎住,仍是不断地将金银珠宝塞进裤子中。

飞天鼠见这两人愚蠢而又贪婪,心下暗自好笑,自是不屑与这两人为伍,便即绕到了那龙椅之前,却见龙椅右侧摆着一个小石匣,他心下一动,将那石匣拿了起来,轻轻打开石匣的盖子。

石匣的盖子尚未完全打开,一道淡黄色的光芒已自从石匣中射了出来。待得他将盖子取下之时,石匣中发出的光芒竟然将洞穴中染上了一层金黄色。

这十几人都站起身来,死死地盯着飞天鼠手中的石盒。只见飞天鼠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从石盒取出鸡蛋大小的一颗夜明珠。

这珠子圆润无比,散发着柔和的金光,竟然将飞天鼠也衬托地金光灿灿起来。飞天鼠纵声狂笑,“啪”的一声将石盒扔在地上,双手捧着那颗珠子狂笑道:“哈哈,这珠子是我的啦!”

青云观主道:“飞天鼠,你运气真是好到家了!这洞里的珠宝加起来,只怕也没这颗珠子值钱。”

飞天鼠得了这颗夜明珠,不免得意忘形起来,此时见到高台下的十几个人的眼中露出狂热的光芒,这才心生悔意,暗想:“糟糕!这些人都不是好相与之辈,我这宝贝被他们看到了,不免横生枝叶。早知如此,方才我把珠子藏起来才好。”

他正后悔之时,却听青云观主说道:“咱们已说好了,这里的金银珠宝谁拿到便是谁的。这珠子既然是飞天鼠拿到了,别人便不可再生妄想。”

那十几人本来都在想如何才能从飞天鼠手中将这珠子抢过来,听青云观主如此一说,只得暂时放下了心思。不过各人心下均暗自想道:“此刻这些人都想把珠子弄到手,若是我先去抢,只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如暂时先将珠子在飞天鼠手中保管,待找个时机将珠子抢来,如此最好。”

飞天鼠见众人遵守誓言,并未觊觎自己手中的珠子,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怕珠子的光芒让众人垂涎,不免再生事端,急忙从地上捡起了石盒,将珠子放了进去,将盖子盖好。

这珠子放入石盒之后,墓室中登时暗了下去。众人更加知道这珠子的好处,人人心中都恨不得立时将珠子拿在手中,只是忌惮别人也是一般心思,只得强行将这贪念压在心中。

飞天鼠将石盒包入一个搭裢,随后牢牢地系在身前,这才从高台上跳了下来。只是他忘了此时地面上全是鲜血,甚是湿滑,他双脚甫一落地,脚下一滑,身子便向后摔了过去。

便在此时,旁边有人伸手在他腰上撑了一下,飞天鼠借着这一撑之力,好容易才站稳身形,不由自主地双手抱住了身前的搭裢,这才转头望去,却见扶他的正是青云观主。飞天鼠急忙道谢,青云观主呵呵笑道:“你老兄也太过谨慎,这个时候都不忘了抱紧怀里的宝贝!”

飞天鼠兀自双手搂住胸前的石盒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倒叫观主见笑了。”

青云观主道:“什么笑不笑的,只是你万分小心,若是没本事留住这珠子,还不是没半点鸟用?”

飞天鼠一怔,正想说话,蓦然间只见眼前剑光一闪,他双臂一凉,两条胳膊已然被人一剑削断。

青云观主一剑削断了飞天鼠的两条手臂,长剑顺势一划,将他的搭裢带子砍成两段。那石盒颇重,是以带子一断,搭裢便即向地面摔落。青云观主踏上一步,左手已然将搭裢抓在手中,右手长剑斜劈,将飞天鼠连肩带背砍为两截。

青云观主将搭裢抱在手中,对着飞天鼠的尸体哈哈大笑道:“拖到现在才杀你,只是怕你不小心把这珠子摔坏了。就凭你这江湖中不入流的小贼,也想将这珠子据为已有?当真是不自量力,枉自送了一条性命!”

(本章完)

第142章

墓室中的诸人与青云观主的心思一般无二,都想将这珠子占为已有,只是万万没有想到青云观主会先下手为强。那辛寨主冷笑道:“道兄真是好计谋,满口的仁义道德,要大家不要内讧,你却下手抢了飞天鼠的宝贝,这事办得可不大好看罢。”

青云观主笑道:“这珠子是天下之至宝,有德者而据之。若不是贫道方才主持公道,你们几个早动手内讧,此时和这些尸体一般无异。贫道做了如此好事,得了这珠子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众人心下都暗骂他无耻。只是留下的这些人都是江湖中的三流角色,虽是心狠手辣,武功却都不算太高。这青云观主在江湖中倒颇有些名气,方才出手斩杀那飞天鼠之时,出剑既快又狠,众人料想单打独斗定然不是他的对手。若是要邀集众人一起围攻,却又怕其他人不从,到时自己成了出头鸟,不免被这道人杀害。是以明知青云观主是一个两面三刀的小人,这珠子十有八九会被他占有,却也无人敢出言反对。

青云观主见众人虽然愤愤不平,却无人说话,转头对辛寨主说道:“大伙儿都没什么话说,想是佩服贫道做事公道,答应这珠子归贫道所有罢。”

那辛寨主是纵横河南的大盗,自打飞天鼠找到这颗夜明珠之时起,便下了狠心要将这珠子拿到手中。却不想青云观主先下手为强,自己落了下风,心下忿忿不平。只是他的手下在墓道之中已死了大半,剩下几人吓破了胆,已随着刘涌等人离开了墓室。此时只剩下他孤身一人,自忖若是动起手来,未必是青云观主的对手,只得“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青云观主见辛寨主不再说话,当即哈哈大笑道:“大伙儿再找一找罢,说不定还能拿到什么奇珍异宝……”

他话音未落,只听“噗”的一声响,青云观主的胸口突然伸出一只手来。那手紧紧握着青云观主的心。青云观主身子不住颤抖,那颗心兀自跳个不停。

青云观主瞠目结舌,口中嗬嗬作响,却说不出话来。只见伸出他胸口的那只手慢慢张开,青云观主的心登时掉在地上。

这只手从青云观主的胸口收了回去,然后从青云观主手中将装着石盒的搭裢拿了过去。

“砰”的一声,青云观主一头栽倒在地上,身子抽搐了几下,便即僵硬不动。

只见青云观主的身后站了一人。这人高大威猛,不怒自威,只是此时只剩下一条左臂。

辛寨主等人见了此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这才颤声说道:“唐、唐老镖头。”

杀了青云观主的那人正是唐赫。只见他左手提着搭裢,傲然说道:“这里的金银珠宝都是老夫的。你们若是拿走一锭金子,下场便和这个死人一样。”

他一边说一边用脚踢了一下青云观主的尸体。众人见他一招便将青云观主杀死,早吓得魂飞魄散。众人对青云观主已然是无可奈何,唐赫的武功胜过青云观主何止十倍?虽断了一臂,若要杀掉众人也是绰绰有余。辛寨主见势不妙,谄笑着说道:“唐老镖头本来便是咱们公推的武林盟主,这些东西都是您老人家的,咱们哪敢有非份之想?”

辛寨主说完之后,立即从怀中掏出了几件珠宝玉器,又将装着金块的包袱放在地上,对着唐赫拱了拱手道:“小人这就告辞,请盟主多多保重。”

辛寨主带头交出宝物,其余几人也纷纷将手中的金银珠宝放在地上。只是用衣衫和裤子装满金银的那两人却心有不甘。两人赤着上身,下身只穿了一条亵裤,肩上扛着用衣衫和裤子做成的装满金银的袋子,愤愤不平地望着唐赫。

唐赫冷笑道:“原来是东海飞龙岛的明家兄弟。你们不在海上逍遥快活,跑到这幽冥地界淌这浑水,可有点不明智啊!”

明老大道:“这些金银珠宝见者有份,凭什么要让你独吞?”

明老二在一边说道:“大哥说的对。这老家伙大剌剌的还真以为自己是武林盟主了,别忘了他刚才被那个姓厉的小子打得那副狼狈模样。”

其余众人虽然心有不甘,但自忖不是唐赫的敌手,已经放下东西打算离开。但是明家兄弟这一叫喊,众人心下均想:“这两个家伙虽然头脑不大清楚,这话说的却也不错。唐赫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已经被厉秋风砍掉了一条右臂,武功大打折扣,咱们这里有十多人,又何必怕他?”

唐赫眼见众人停住了脚步,一个个不怀好意地望着自己,知道这些人起了异心,想要群起而攻之。当下哈哈大笑,转身将搭裢放在龙椅上,回头对明家兄弟说道:“你们两个小子看老夫断了一条胳膊,便以为老夫杀不了你们,是也不是?”

明老大梗着脖子道:“你便是两条胳膊都在,咱们兄弟也不怕你……”

他话音未落,却见唐赫右脚在地上一挑,已自将青云观主的宝剑挑在身前,左脚在剑柄上踢了一脚,只听“呼”的一声,长剑直向明老大飞了过去。

明老大想不到唐赫会用上这样一招,还在张嘴说话之际,长剑已自到了面前,他正想躲开,却慢了一步。只听“噗”的一声,长剑刺穿了他的咽喉。明老大仰面倒下,登时毙命。

众人没料到唐赫突然动手,眼见明老大惨死当场,众人发一声喊,便即四散奔逃。唐赫冷笑道:“现在想走,却已晚了!”他纵身飞起,一掌拍在愣怔怔地站在当地的明老二天灵盖上,立时将他震死。转身一脚踢死了一名想趁乱抓起一盏玉杯的瘦长汉子,随后追到一名正想逃走的番僧身后,一掌震碎了他的心脉。那番僧好似喝醉了酒,在地上来回转了几圈,这才“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唐赫下手不留情,转眼之间打死了十余人,最后只剩下辛寨主一人。他见众人俱都死在唐赫手中,吓得肝胆俱裂,只得在墓室之中东躲西藏,逃避唐赫的追杀。好在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又遍地是血,十分湿滑。唐赫轻功再高也施展不出来,是以两人追逐良久,辛寨主竟然没有被唐赫逮住。

两人追逐了一柱香工夫,唐赫停下了脚步道:“你总是要死的,又何必东躲西藏,徒费力气?你若是乖乖停下来,老夫便让你死一个痛快,不会像他们那般痛苦不堪。”

辛寨主躲在高台旁一个巨大的铜香炉之后,口中呼呼喘气,颤声说道:“唐、唐老镖头,小人不敢拿、拿一件东西,只求你放小人走罢……”

唐赫摇头说道:“若是放你离开,你到外面到处传扬是老夫取了这墓中的宝藏,官府和江湖中人都会找老夫的麻烦。老夫还是杀掉你,这样才能一了百了。”

辛寨主颤声道:“原来你方才便打定了主意要杀我们,压根便不想放我们走?”

唐赫冷笑道:“这个自然。只怪你们自己太笨,还妄想能活着离开这里,哈哈,哈哈。”

辛寨主心中悔恨不已,暗想自己实在不应该鬼迷心窍,留下来想偷拿金银珠宝,将自己这条命丢在这幽冥之中。

便在此时,唐赫已然纵身跃起,直向辛寨主扑了过来。辛寨主大惊,急忙又逃到另一个大铜香炉之后。唐赫嘿嘿一笑,左掌猛然拍出,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这一掌正击在铜香炉之上。

辛寨主见唐赫在香炉上拍了一掌,只道他狂怒之下乱打乱拍,哪知一股大力从香炉上涌了过来,他心知不妙,正想逃开,却慢了一步。只听“喀喀”之声不断,辛寨主长声惨叫,肋骨已不知断了多少根。他口中鲜血狂喷,双目圆睁,恶狠狠地盯着唐赫,慢慢的坐倒在地,眼见不活了。

唐赫一掌震死了辛寨主,所耗费的内力却也不少。他长出了一口气,慢慢走回到龙椅前,伸手将搭裢抱在手中,顺势坐到了龙椅之上,俯视着高台前数百具尸体和无数的金银珠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本章完)

第143章

唐赫此时只觉得左臂已然开始发麻,强运内力与左臂不断上升的毒气相抗,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

余长远笑嘻嘻地看着唐赫,目光中全是阴毒之意,。他得意地说道:“老唐,这‘佛光普照’之毒是我三弟何毅秘制,你想以内力将它驱除,那是万万不能。老夫倒是有一个法子,只是怕你下不了这个狠心。”

唐赫此时满头大汗,身子微微颤抖,一双眼睛盯着余长远,恨不能扑上前去将余长远咬死。

余长远见他如此狼狈,得意之极,笑道:“老唐,你不妨砍下自己的左手,或许有一线生机。只不过你右臂已失,想自断左臂也是一件难事。哈哈,想不到威震天下的兴远镖局总镖头,连自断左臂也比登天还难,想起来真是好笑。”

此时唐赫已然站立不住,慢慢地跪了下去,他颤声说道:“姓余的,老夫这次认栽了。求你斩断老夫这条左臂,放老夫一条生路。老夫双臂俱失,已成废人,对你来说再无半分威胁,你也可以放心了。”

余长远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道:“老唐,你这要求可是闻所未闻啊。这些年你在江湖上得罪了不少朋友,若是大伙儿知道你失了双臂,找上门去,只怕你老兄和几位嫂夫人大大不妙。”

唐赫阴沉着脸道:“老夫若能活着离开这里,家产尽归你余老弟所有。老夫自会退隐江湖,再不过问江湖之事。”

余长远哈哈大笑道:“如此最好。那老夫便勉为其难,助你斩掉胳膊。这个恩德你老唐可要时刻牢记在心,是老夫救了你一条性命。哈哈,哈哈。”

余长远与唐赫交往多年,唐赫一直以长辈自居,对余长远呼来喝去,此次到皇陵盗墓,唐赫气势更为嚣张,在永安城中折辱余长远,其后更多次威压五虎山庄,视余长远等人如无物。此时余长远眼见唐赫威风尽失,胸中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当真是得意之极。他走上两步,右手长剑举起,便向唐赫左臂斩了下来。

“噗”的一声,唐赫左臂已然被余长远斩断,断臂直向地上落去。便在此时,唐赫猛然站起身来,右脚斗然踢在短臂之上,那短臂“呼”的一声便向余长远飞了过去。

余长远斩断了唐赫的胳膊,得意的笑了起来,却没有料到唐赫会使出如此拼命的招数。他大惊失色,想要躲避却已来不及了。那断手被唐赫猛力踢出,从余长远小腹插了进去。余长远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目光,向后连退了四五步,口中鲜血狂喷,慢慢倒在地上。

唐赫眼见大敌已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脑袋也渐渐麻木起来。他想伸手去拿装着珠子的石盒,这才惊觉两只手都已不见了。唐赫呵呵笑了几声,身子慢慢僵硬起来,脑袋垂到地上,就此一瞑不视。

厉秋风等人沿着甬道走到尽头,却见面前出现了一道石门。此时石门已经被人打开,厉秋风右手一扬,三枚铜钱直向门外飞了出去。他发射铜钱之际手上用了巧劲,三枚铜钱飞出不远,便在空中互相撞击,登时火星四溅。

借着这一点点微光,厉秋风已自看清门外仍然是一条甬道。他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走出石门,慕容丹砚紧紧跟在他身边。这甬道与墓室中的甬道并无区别,只是要短许多,只走了三十余步,便又到了一道巨大的石门之前。

这石门前有一座石槽,一根巨大的石柱顶在石门之上,与厉秋风等人进入地下墓室时遇到的第一道石门背后的石槽和石柱完全一样。当时余长远用马行空留下的铁勾将门后的石柱推开,此时厉秋风手中却没有铁勾。他转头对刘涌说道:“这石柱重逾万斤,须得大伙儿齐心合力,才能将它推开。”

群豪进入陵墓之时,那石门已被余长远打开,是以并未费太多力气。此时见到这巨大的石柱,才知道打开石门绝非易事,人人脸上均有忧色。

刘涌对厉秋风道:“赵真等人也是从这甬道出去的,他们又是如何打开这石门的?”

厉秋风道:“赵真等人逃离些地,想来是另有秘道。只是他们退出之时,必然会在秘道之中设下截杀咱们的机关埋伏。眼下咱们须得尽快逃出此地,已无太多时间去寻找秘道,倒不如直接从这陵墓大门逃出去。”

刘涌点头道:“厉少侠说的不错。这石门如此沉重,赵真等无法在此处设置机关,只须打开石门,咱们便能毫发无伤地逃出去。”

此时不少武林高手试着想将那石柱推起来,却均是徒劳无功。厉秋风对群豪说道:“这石柱极重,若是只靠蛮力定然无法将它立起来。不知道哪位朋友有铁鞭之类的兵刃,可否借厉某一用?”

他话音未落,却见群豪中挤出两个人来。这两人身穿黑袍,头上缠着白布,不似中原武林中人的打扮。刘涌却识得二人,拱手说道:“原来是湘西穆家的两位朋友到了。”

两人拱手还礼,其中一人自腰间解下了一条黑沉沉的长索,对厉秋风说道:“我二人所用的兵刃虽非铁鞭,却是用湘西百丈峡的青藤制成。这藤条割下来之后,要在桐油中浸泡百日,再加入本门特制的药粉,制成之后坚逾钢铁,不知道厉少侠是否用得上?”

厉秋风大喜,连声道谢。这时另一名黑衣人也递上了一条黑索。厉秋风将两条黑索拿在手中,只觉得沉甸甸的甚是压手。厉秋风将两条黑索缠在一起,施展轻功跃到石柱顶端,将黑索套在石柱之上,这才拉着黑索的尾端纵身跳下。

刘涌转头对群豪说道:“大伙儿拉住这黑索,一起用力将石柱立起来!”

群豪此时见有了一线生机,登时纷纷抢上前来,抓住黑索便用力向后拉动。厉秋风本想挑选出几十人来拽动这黑索,却没料到竟然变成了这种场面。只听得“吱吱”声响,那石柱慢慢地从石槽中向后滑动,顶端已渐渐立了起来。

群豪眼见即将大功告成,心下都是惊喜之极,有的粗鲁汉子更是挥拳狂呼,甬道中又是乱成一团。

眼见那石柱慢慢立了起来,厉秋风正想叫众人住手,想不到一些人见成功在即,却嫌拉动太慢,纷纷抢上前去帮忙。力道一大,那石柱竖直之后却又向后倒了下来。众人大惊,松开黑索四处奔逃。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石柱砸在地上,登成摔成两截。那黑索被石柱拉动,“呼”的一声从众人手中抽了出去,十余名汉子收手不及,手心已被黑索擦出两道血槽。

刘涌见群豪无人被石柱砸伤,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声对群豪说道:“各位江湖朋友,大伙儿不要乱来,须得统一号令。若是再像方才这般,只怕会有伤亡。”

此时顶门的石柱已被拉开,群豪哪还管刘涌说些什么,乱哄哄地拥到石门之前,便即用力去推石门。刘涌无奈地对厉秋风道:“唐赫虽然是一个卑鄙小人,却是有几分本领。若是他在此地,便不会这般混乱。”

厉秋风道:“这石门是向内侧拉开,这般向外推是打不开门的。“

两人抢上前去,将挤在门前的群豪向后推去。只是此时群豪已然红了眼睛,谁都不想落在后面,仍然拼命向前挤去。刘涌和厉秋风初时倒并不在意,只是片刻之后,便觉得面前的众人如同惊涛巨浪一般涌了上来。两人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满是惊恐。

此时群豪如同疯狂一般,人人都想尽快冲出门去,不时有人被挤倒在地,后面的人却兀自不管不顾地涌了上来,登时将倒在地上的人踩在脚下。只是此时人声鼎沸,被踩之人虽然惨呼不断,却无人听见,瞬间便有十几人被踩踏而死。

(本章完)

第144章

刘涌和厉秋风背倚在石门之上,初时双掌尚能将蜂拥而至的群豪推开。到得后来双手已自挥舞不开,被人紧紧的挤压在石门之上。

厉秋风身前挤了六人,或胖或瘦、或高或矮,六张脸已自贴到了厉秋风脸上。厉秋风喝道:“这石门向外是打不开的!你们不要再向外挤了!”

挤在他左侧的一人怒道:“又不是我们要挤的!后面的人挤上来,我们躲也躲不开!有本事你让后面的人退开!”

又过了片刻,厉秋风只觉得身子仿佛被一只巨手握住,而且这手越握越紧,已然喘不上气来。挤在他身边的六张脸也是涨得通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厉秋风心想:“难道今日我要死在这里么?”

便在这时,忽见一支火把从人群后飞了过来,正撞在石门之上。“噗”的一声,登时火星四溅,便似烟花一般,倒颇为好看。群豪正推搡拥挤之间,冷不防见到这等情景,不由得全都抬头望去,墓道中立时静了下来。

却听一人高声叫道:“大伙儿慢慢向后退!再向前挤都得死在这里!”

群豪这才醒悟过来,后面的人先行退开,接着人群便像退潮的海水一般,一层一层地向后退去。待得众人都退开之后,却见地上已经躺了二十多具尸体,大多被踩得不成人形,惨不忍睹。

厉秋风和刘涌倚在门上,呼呼喘着粗气。慕容丹砚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扑到厉秋风面前,焦急地问道:“厉大哥,你没事罢?”

厉秋风方才已然听出是慕容丹砚呼喝群豪后退,这时见她一脸焦急的模样,心下一热,微笑着说道:“不碍事。多谢慕容姑娘救命之恩。若不是你想出这法子,只怕我现在也和地上这些朋友一样,被挤成一片肉饼了。”

刘涌向前走了几步,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几名华山派弟子抢上前来扶住了他。刘涌长出了一口气,对群豪说道:“方才的情景大伙儿也都看到了。若是不听号令,便是这般下场。”他边说边指着地上二十余具血淋淋的尸体,“大伙儿听好了,再遇到这等情况,须得进退有序,不要乱成一团,枉自害了江湖朋友的性命。”

泰山五老也混在人群之中。五老武功虽高,方才被众人裹在中间,却也是惊险不断。听刘涌说完,丁玉高声说道:“刘先生说得不错,大伙儿须得推举一人听他号令。再遇艰险,便听他指示,大伙儿一起行动,才不会像方才这般。”

群豪纷纷点头称是,有人说道:“泰山五老威震武林,便由你们五位发号施令,咱们听从便是。”

此言一出,便有不少人随声附和。丁玉摇头说道:“若是争那武林盟主之位,咱们五个老家伙倒真想试上一试。只是今日之事大伙儿也都看到了,泰山派并未出什么力,大伙儿能够脱险,全仗着刘先生指引有方。咱们泰山派推举华山派刘先生做咱们的首领,大伙儿听他号令行动。”

群豪对刘涌颇为敬服,见一向桀骜不驯的泰山五老的老大丁玉推举刘涌,大多数人纷纷表示赞同。刘涌双手一举,高声说道:“各位江湖朋友,咱们在那洞穴之中,都曾见过唐赫威压各门各派,妄图做武林盟主之事。是以什么武林盟主之类,咱们再也休提。况且以在下的武功威望,也万万不敢做各位的首领。只是今日咱们要逃出生天,须得上下齐心,才能有一线生机。”

泰山五老虽然推举刘涌做首领,群豪大多也心服口服。但“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不少门派的首要人物心下不服,便存了挑衅之心。刘涌在江湖之中历练多年,通晓人情事故,力辞这首领之位,群豪这才敬服,一些本来要出言相讥之辈,却也住口不说。

刘涌见群豪不再吵闹,这才接着说道:“这石门只能从外向内开,是以大伙儿不要靠近,咱们想法子将石门打开。只是出了这石门之后,不晓得外面是何情景。咱们把话说到前头,出了石门之后,仍由我们华山派和厉少侠在前探路,泰山派、昆仑派依次跟进……”

刘涌将各门派安排得妥妥当当,群豪自无异议。他这才转身对厉秋风道:“厉少侠,咱们想法子把这石门打开罢。”

厉秋风点了点头,两人站在石门之前,只见这两扇石门各由一整块巨石雕刻而成,平滑无比,若想将它拉开,压根没有着手之处。刘涌道:“只能想法子在门上凿出可抓住的小洞,才可用力将它拉开。”

慕容丹砚摸着石门说道:“这石头坚硬无比,咱们虽带着兵刃,若想凿出可供抓取的石洞,只怕殊非易事。”

厉秋风伸手在两扇门中间的缝隙摸了摸,伸手拔出长刀,将刀锋试着从缝隙之中插了进去。刘涌已然明白他的用意,笑道:“厉少侠真是心机缜密,刘某便没想出这法子。”

他说到此处,转身对群豪说道:“有没有使钩的朋友,请站出来说话。”

他话音方落,却见从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这人头扎黑巾,身穿灰袍,右手提着双钩,对着刘涌一拱手道:“在下江西鹰爪门吴越,听从刘先生号令。”

刘涌大喜,道:“咱们要打开这石门,想借吴掌门兵刃一用。”

吴越走上几步,将双钩交在刘涌手中道:“想不到这吃饭的家伙还能助咱们逃生,若是能打开这石门,待回到家中,便将它供起来,留给后代儿孙。”

群豪听了哈哈大笑,有人说道:“吴掌门此言不错。这钩子若是救了大伙儿,不如供在五岳之上,让江湖后辈瞻仰一番,倒也不错。”

刘涌接过铁钩,将其中一支递给了厉秋风道:“厉少侠,你试试这兵刃是否有用。”

厉秋风接过铁钩,对着吴越拱了拱手,这才将铁钩伸入门缝之中,直到伸到尽头,这才将铁钩轻轻向右扭动,卡在右侧石门之上,然后用力向回拽动。

群豪举着火把,紧紧地盯着厉秋风。只听“喀”的一声,随着厉秋风拉动铁钩,右侧那扇石门缓缓向内打开。群豪登时纷纷拍手叫好。刘涌吓了一跳,转头向群豪望去,见群豪并无一人像方才那般冲上前来,这才放心。

待厉秋风将右侧石门拉开大半后,将铁钩还给了吴赵,与刘涌各推一扇石门,将两扇石门完全打开。只见石门之后又是一条甬道,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有多长。厉秋风从慕容丹砚手中接过火把,转头对刘涌说道:“刘先生,我们再去前方探路。”

刘涌点了点头道:“厉少侠千万小心。”

眼见着厉秋风和慕容丹砚举着火把走出石门,群豪心下都是忐忑不安。想不到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走出不过十余步,竟然停下了脚步。只见厉秋风举着火把在甬道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照了半天,转头对刘涌高声说道:“刘先生,这甬道已到头了!”

刘涌转身对群豪说道:“大伙儿留在原地,千万不要像方才那般不管不顾的向前冲。待刘某和厉少侠去查看一番,各位稍候。”

他快步走到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身边,借着火把的光亮,只见面前有一道砖砌的石墙,将墓道堵得严严实实。刘涌道:“难道咱们又走错路了?”

厉秋风摇头说道:“若这条墓道不是出口,便不须设置方才那道厚重的石门。咱们走过的所有墓道和石室,均用条石筑成,只有这里改用金砖。厉某在宫中当值多年,这金砖与宫中所用相同,我猜这里是皇陵最后一道墙壁,是以用金砖封闭。”

他边说边将右掌抵在砖墙之上,微一用力,只觉得砖墙已经略有晃动。他心下大喜,对刘涌和慕容丹砚说道:“两位且向后退,厉某试试能不能打开一条道路。”

(本章完)

第145章

刘涌和慕容丹砚向后退出五六步远,厉秋风右掌抵在砖墙之上,潜运内力,掌力向前一送,只听“轰隆”一声响,砖墙之上已自现出一个一丈见方的大洞。一时间沙石弥漫,却掩不住洞外的光亮。

群豪眼见砖墙被厉秋风震出一个大洞,阳光从洞口照射了进来,登时齐声欢呼起来。二十余名华山派弟子生怕群豪又不管不顾地向外冲,急忙挡在石门之前。这次群豪却没有像方才那般莽撞,只是在原地欢呼叫喊。

厉秋风乍一看到阳光,只觉眼中剧痛,急忙闭上眼睛向后疾退。幸亏他见机甚快,否则一双眼睛便要毁在阳光之下。

刘涌抢上前去道:“厉少侠,你没事罢?”

厉秋风闭着双眼摇了摇头道:“刘先生,烦劳你去知会大伙儿,慢慢向外走,先将眼睛闭上,稍后再睁开,否则眼睛会受不了。”

刘涌答应了一声,便即走回石门。慕容丹砚见厉秋风双目紧闭,暗自担心,道:“厉大哥,你的眼睛没事罢?”

厉秋风道:“没事儿,只须歇息一会儿便好。咱们在这洞中待了太长时间,虽有火把光亮,乍一看日光,眼睛也是受不了。”

此时刘涌已将事情交待清楚,却让泰山派先行走出墓道,华山派留在最后。群豪见他处事如此公正,心下佩服,纷纷叫起好来。泰山五老桀骜不驯,心胸又极为狭窄,此时却对刘涌赞佩不已。

只见群豪络绎不绝地走出砖墙,萧展鹏和马东青也来到厉秋风与慕容丹砚身边。此时厉秋风已睁开双眼,几人叙说了几句。群豪已大半走出了墓道,最后刘涌带着华山派弟子走了过来。厉秋风低声对刘涌说道:“这皇陵之中的墓门和机关已被咱们破坏殆尽,只怕有些宵小之辈会趁机回来偷机摸狗。眼下皇陵驻军已然开拓,怎生想个法子能将这墓门重新关上才好……”

刘涌道:“那顶门的石柱已然断裂,墓门非人力能够阖上。咱们还是先出了这陵墓,然后再做打算。”

众人走出砖墙,却见外面一片光明。太阳悬在天空正中,正是午时时分。砖墙外却是一片空地,尽头之处有一座不大的城楼。红墙黄瓦,甚是庄重。

厉秋风转头望去,身后却是一座小山般的圆丘,围着一圈两丈多高的红墙。他向西望去,却见五六十丈竟然便是玄武庙。回想在墓中的情景,此时已恍如隔世。

那城楼之上的守卫军兵已然发现群豪自陵墓中走出,登时弯弓搭箭对准了群豪。众人乍从洞中走出,人人都是欢呼雀跃,并未将这些军卒放在眼中。有人已经拔出兵刃,想要杀上城楼,想将守军杀散后夺路逃走。

厉秋风怕再起冲突,急忙走上前去,对着城楼上的军兵高声说道:“先不要动手,只怕有些误会!”

便在此时,只见城楼上有人探出身子说道:“兄弟,怎么是你啊?!”

厉秋风一怔,仔细一看,却是那日曾一起喝茶的那名大胡子军卒。他挥手说道:“请军爷和各位兄弟说一声,不要射箭,只怕有些误会。”

那大胡子回头对众军卒说了几句话,然后冲厉秋风摆了摆手,转身消失在楼顶。过了片刻,却见他和几名军卒从城楼门洞旁一个小门走了出来,厉秋风急忙迎上前去道:“想不到在此又遇到了军爷,你我真是有缘啊。”

大胡子笑道:“可不是么?突然出来这么一大帮子人,倒把我们吓得够呛。兄弟,你们怎么到了这里?”

厉秋风心想当然不能告诉你实话,当即说道:“这些都是江湖朋友,本来是想看一场比武,结果稀里糊涂掉到一处山洞之中,不知道怎么绕来绕去,竟然从这个小丘中走出来了。”

大胡子脸色大变,道:“这是先帝的陵墓啊。你们、你们竟然进到陵墓里去了?”

厉秋风故意做出惊讶的神情,慌张地说道:“什么,先帝的陵墓?这可如何是好?”

大胡子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这才说道:“好在眼下守陵的驻军已经开拔,留下来的都是原来的老人,我还能说得上话。你们快想法子离开,但是不能从皇陵正门走。”他边说边指着西侧的玄武庙道:“那里是皇陵的西北角,你们想法子从那里出去,然后翻过莲花山,就可以离开皇陵地界。”

厉秋风早就想从玄武庙离开,大胡子如此一说正中下怀。当即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递给大胡子道:“多谢军爷指路,这点银子请军爷带给兄弟们喝杯茶。”

那大胡子推让了一番,这才将银子收到怀中,小声对厉秋风道:“你们快走罢,过一会儿便要换岗,下一班的冯统领可不是一个好说话之人。”

厉秋风道:“只是咱们逃出来之时,将皇陵的砖墙撞破了,怕给军爷惹麻烦……”

大胡子摇了摇头道:“你不必担心,一会儿我找老寿,让他带人把墙砌上即可。你们快走罢。”

厉秋风听他提到老寿,心下一动,想到此人神出鬼没,却又神通广大,定然能想出法子,当下拱手说道:“多谢军爷,在下告辞。”

他转身回到刘涌身边,将事情说了一遍。刘涌当即告诉群豪从玄武庙离开皇陵。此时众人恨不能肋生双翅,纷纷向玄武庙奔去。厉秋风又回头向大胡子拱了拱手,大胡子笑着挥手,示意他赶快离开。厉秋风这才和慕容丹砚、萧展鹏和马东青一起向玄武庙走去。

群豪都是武功高强之辈,这皇陵的围墙自是不放在眼中。只见众人各自施展轻功,什么“梯云纵”、“铁鹞翻身”、“平步青云”等轻身功夫都使了出来。到得后来,翻越围墙竟然变成了轻功比试,各门派都怕本门轻功遭人嘲笑,人人都使出了全力,群豪不时发出叫好声。

厉秋风等人和华山派众人最后跃出围墙。群豪纷纷议论该往何处去。刘涌说道:“眼下皇陵驻军守在南方,东方和北方都是高山,咱们须向西行,翻过这莲花山,不远处便是通州地界,到时大家便是天高任鸟飞了。”

群豪此时对刘涌颇为信服,听了他的安排,便即向西疾行。待得翻过莲花山,已过了一个多时辰。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从莲花山下山时,行走的速度却慢了下来。过了将近两个多时辰,才到了莲花山山腰处。

此时暮色沉沉,太阳已落下山去。刘涌对厉秋风道:“看样子今天晚上是走不出这莲花山了。”

厉秋风道:“即便走不出莲花山,也胜于在那地下幽冥之中。”

刘涌笑道:“离开这里之后,刘某便要赶回华山。这次与厉少侠结识,实属刘某之幸。只盼厉少侠日后若机缘,可到华山盘恒几日,到时再向厉少侠请教。”

厉秋风道:“岂敢岂敢,刘先生侠义心肠,厉某佩服的紧。若说请教,也是厉某向刘先生和各位华山派的朋友请教才是。“

此是天已全黑,有人便要点起火把。刘涌急忙赶上前去喝止。昆仑派掌门人道:“刘先生,若是不点起火把,在这荒山野岭中如何行走?若是一不小心,便会坠入悬崖,那可如何是好?”

刘涌道:“咱们身在山林之中,若是大伙儿点起火把,这树林着起火来,任你武功再高,却也难以逃脱。”

此时群豪都停下了脚步,只听得四周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平添了一层凄凉之意。马东青小声说道:“这附近有一座喇嘛庙,倒是可以到那里去歇息一晚……”

厉秋风心下一动,对刘涌说道:“刘先生,不远处有一座喇嘛庙,咱们不妨到庙中歇息,待得天明之后再走,您看如何?”

(本章完)

第146章

刘涌看了看一片漆黑的树林,对厉秋风道:“若是能有歇息之处,倒也甚是不错。只是咱们这几百号人,贸然闯到寺庙中去,恐怕惊扰了僧人清修……”

厉秋风心想:“这些日子那喇嘛庙中风波不断,只怕这些喇嘛早已司空见惯了江湖人物来来去去,哪里还会害怕?”心下虽如此想,却对刘涌虑事周全更增敬意。

却听慕容丹砚说道:“刘先生倒不必担忧,数日之前,咱们便在这喇嘛庙中住过,大喇嘛为人性子宽和,不会见怪的。”

刘涌点头道:“如此最好,烦劳厉少侠带路罢。”

厉秋风答应了一声,便即和慕容丹砚、萧展鹏、马东青当先而行。

走出百余步后,萧展鹏快走几步到了厉秋风身边,低声说道:“厉大侠,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厉秋风道:“萧少侠有话尽管说。你的伤口不碍事了罢?”

萧展鹏道:“多谢厉少侠挂怀,萧某的伤已不足虑。”

他说到这里,见身后只有慕容丹砚和马东青跟随,便压低了声音道:“自从咱们从陵墓中出来之后,你那位朋友便不见了……”

厉秋风一凛,立时想道:“我怎么如此糊涂,燕独飞不在身边,我竟然没有察觉?!”

他对萧展鹏说道:“萧少侠知道他的行踪么?”

萧展鹏摇头说道:“厉大侠和刘先生打开那座石门之时,这位燕兄还站在我和马姑娘身边。但是走出墓道之后,他却忽然不见了。因为这一路之上,燕兄一直在萧某身边,对萧某颇为照顾,是以他突然消失,萧某自然察觉到了。”

厉秋风一边走一边回想这一路之上燕独飞的种种言行,倒也找不出什么破绽。萧展鹏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厉秋风心下不快,接着说道:“萧某只是有些奇怪,对这位燕兄并无半分不敬,厉大侠休要生气才是。”

厉秋风听他如此一说,知道他生了误会,急忙对萧展鹏说道:“萧少侠说得远了,厉某只是在想些事情罢了,并无半分不快。萧少侠,厉某只是江湖中一介浪子,哪里称得上什么大侠?你若瞧得起厉某,这大侠二字,再也休提。”

萧展鹏笑道:“如此最好。若是如此,厉兄也不要再叫萧某什么‘少侠’。别人这么叫,萧某倒也无所谓,厉兄如此人物,若是称萧某什么‘少侠’,那是打萧某的脸,让萧某汗颜不已。”

慕容丹砚和马东青走在后面,见厉秋风和萧展鹏窃窃私语,最后萧展鹏竟然笑了起来,心下都是诧异之极。马东青低声说道:“他俩真是奇怪。前些日子,萧公子还对厉大侠颇有怨言,怎么今日倒说笑起来?”

慕容丹砚道:“萧老五这人一向目中无人,只是这次到京城来,伤在一个小孩子的剑下,挫了锐气,倒不似以前那般讨厌。他定是敬佩厉大哥的武功为人,是以才一心结纳。”

马东青笑道:“妹子,厉大侠什么时候变成了厉大哥?”

慕容丹砚脸上一红,啐了一口道:“你这话说得好不正经,我不与你说了。”

厉秋风听得慕容丹砚和马东青在身后说笑,只是声音极低,却也听不清什么。萧展鹏道:“厉兄,我虽未见那位燕兄出手,但瞧着他的气度,定然是一位武功极高的厉害人物。他突然消失,只怕与皇陵还是有些干系。”

厉秋风道:“我与他虽然共谋一事,却并无深交。此人武功确是极高,且极富智计,只是为人有些过于贪婪。他一心想图谋皇陵中的宝藏,咱们分文未取便退出皇陵,只怕他心有不甘,偷偷回去窃取宝物却也说不定。”

萧展鹏道:“若是如此,倒也无妨,只要他不要存心与咱们为难便好。”

厉秋风点头道:“萧兄考虑的甚有道理。燕独飞武功高强,才智过人,若是另有图谋,却是咱们的大敌。他若只图宝藏,此时咱们已离了皇陵,与咱们却无半分妨碍。”

两人谈谈讲讲之间,已自到了喇嘛庙门外。此时已是亥时,在门外看不到庙中有无灯光。厉秋风伸手轻轻推了推庙门,那庙门紧闭,却是上了门闩。厉秋风跃上高墙,纵身落入院子中,轻轻将门闩拉开,将庙门打开之后,却又走出了庙门。

此时刘涌已然到了。厉秋风迎上前去道:“刘先生,你带着各位朋友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和大喇嘛知会一声儿。”

刘涌道:“如此甚好,别吓坏了这些出家人才好。”

慕容丹砚笑道:“这庙里的大喇嘛原本胆子极小,只是经过这些日子的历练,只怕现在胆子倒大了不少。”

厉秋风走入大殿,却见有两名值夜的喇嘛正盘膝坐在殿中默诵经文。两人一见厉秋风,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却认出他来,这才将心放回到肚子里。

厉秋风拱手说道:“请问两位师父,大喇嘛现在何处?”

余长远等人出手阔绰,虽在庙中惹了不少麻烦,但也给了大喇嘛几百两银子。这两日庙中的喇嘛都换了新衣,伙食也好了许多。两名喇嘛对厉秋风颇有好感,见他又回到庙中,倒甚是亲热。一名喇嘛说道:“师父他老人家在僧房中诵经,此时应该尚未安歇。”

厉秋风辞别两名喇嘛,便从大殿后门走进后院,直向左侧大喇嘛的僧房走了过去。他见僧房的窗户透出了烛光,便轻轻敲了敲门。过了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大喇嘛站在门口,一眼看到厉秋风,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满面堆欢,双手合什道:“原来是施主回来了。”说罢便向厉秋风身后望了过去,待见到只有厉秋风一人,脸上略有失望之色,道:“那位余施主为何没有与施主一同回来?”

厉秋风笑道:“余先生有事,只怕还要再耽搁些日子才能回来。”

大喇嘛叹了一口气,道:“余施主想来是生老僧的气了。阿弥陀佛。”

厉秋风一怔,道:“此话从何说起?”

大喇嘛黯然说道:“施主有所不知。那日你和余施主离开之后,他留下的那几个人竟然生了歹意,想将阖寺僧人全都毒死。所幸被留在庙中的一位女施主发现,将这几人拿住。那女施主本来要老僧将这几人送官发落。老僧初时也是这般打算,后来想起余施主慷慨大方,不似恶人,想来是这几人背着余施主才做下此等恶事,便将他们全都放了。这些人做了如此恶业,想来不敢再去见余施主,或是见了余施主之后进了谗言,余施主便对老僧生了嫌隙……”

厉秋风想不到大喇嘛竟然如此推想,心下暗自好笑,却又不好解释,只得说道:“大喇嘛尽可以放心,余先生对大喇嘛并未有半分不敬。他只是身有要事,过几日便会再来拜见大喇嘛。今日我回到这里,还带了一些朋友,想在庙中借宿一晚,明日一早便走,不知大喇嘛是否应允?”

大喇嘛笑道:“施主也是有缘之人,光临小庙,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只怕小庙招待不周,得罪了施主的朋友,那便大大不好了。”

厉秋风道:“大喇嘛言重了。出门在外,有个能歇脚的地儿,已是求之不得之事。我让他们只在大殿之外的院子中歇息,不会打扰各位师父的修行,不知大喇嘛意下如何?”

大喇嘛道:“小庙还有一些空闲僧房,请施主的朋友到僧房中歇息罢。”

厉秋风摇头说道:“实不相瞒,这次来的朋友人数众多,还是在院子里歇息为好。”

大喇嘛摇头说道:“小庙虽然荒芜已久,香火不旺,容身的僧房还是有的。老僧随施主一同出去迎接各位,也算结个善缘。”

厉秋风连说不敢,大喇嘛却执意要去,最后竟然拔脚便向大殿走去。厉秋风无奈之下,只得跟了上去,心想:“见了这么多人,只盼大喇嘛不要害怕才好。”

(本章完)

第147章

“阿弥陀佛……”大喇嘛看到满满一院子人时,登时脸色苍白,口中连宣佛号。

群豪却不理他,自顾自的找地方安歇。刘涌走到大喇嘛身前道:“大师恕罪则个,打扰各位师父清修了。”

大喇嘛见群豪大都带着兵刃,不少人面目粗豪,如凶神恶煞一般。不由得胆颤心惊,哪敢将众人拒之门外?只得对刘涌连连合什施礼,连句话也不敢说。

此时只听得群豪中有人叫道:“这一天一夜都没吃上东西,老子的肚子都饿瘪了!”

他这一说,群豪登时纷纷鼓噪起来。有人对大喇嘛叫道:“老师父,庙里有没有东西吃啊?”

大喇嘛本来就吓得够呛,一见这六七百人要吃要喝,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身子微微颤抖。见刘涌还算和善,一脸惊恐地合什说道:“小庙人少势微,所备粮食不多,只怕不够各位英雄果腹……”

刘涌却也知道这大喇嘛的难处。群豪有六七百人,便是大户人家,一时又到哪里去筹措到能供这么多人吃的食物?当即对大喇嘛说道:“大师尽可以放宽心,咱们只是路过歇息,不是打家劫舍的强人。我自会约束这些朋友,不会做出无礼之事。”

刘涌说完之后,转身对院子中的群豪说道:“各位朋友,咱们这六七百人到这庙中歇脚。这位大喇嘛能够给咱们一个安身的地儿,已是莫大的恩德。若是再提什么无礼要求,只怕佛祖也会怪罪咱们。何况咱们这么多人,庙里又没有准备,一时之间到哪里去找粮食?大伙只须再忍上半晚,明日一早,咱们出了莲花山,自然便有食物和水。”

刘涌说完之后,群豪的鼓噪声渐渐平息了下来。只是有人兀自嘟囔着说道:“咱们也不是要酒要菜,哪怕有一个馒头吃也好。”

慕容丹砚低声对厉秋风道:“大喇嘛在说谎。这庙里粮食多的很,做上千八百个馒头并不是什么难事。”

厉秋风奇道:“慕容姑娘如何知道?”

慕容丹砚抿嘴一笑,在厉秋风耳边说道:“你们走后不久,大喇嘛就用余长远给的银子,买了几大车米面回来,全都藏在后院的地窖中。我听几个喇嘛说,山外到处都在传说要打仗,所以大喇嘛趁着粮价未涨,囤积了不少粮食。那两日每天都有送粮的车进到这喇嘛庙中。”

厉秋风微微一笑,道:“大喇嘛真不愧是一庙之主,思虑深远,佩服,佩服。”

慕容丹砚道:“大喇嘛是心疼银子,所以才不敢说庙中有粮。若是现在有人能拿出几百两银子来,再让大喇嘛送一些食物,他立时便会答允。”

厉秋风知道这大喇嘛过惯了穷日子,甚是精于算计,当下走到刘涌身边,将此事说与刘涌听了。刘涌哈哈一笑,道:“这个好办。”他走到大殿之前的石阶之上,大声说道:“各位朋友,咱们擅闯宝刹,打扰了庙中各位大师的修行,甚是不敬。既然咱们来到了佛祖面前,总要有个香火钱儿。我华山派是一贫如洗,就算把我们这二十几人的口袋底儿翻过来,也凑不出十两银子。烦请财大气粗的朋友,能捐出几两银子,算做咱们给庙里的供礼罢。”

武林中人大多不缺银钱,有些更是家有产业,财富巨万。刘涌既然开了口,当即便有人说道:“刘先生既然开口说话,那咱们也不能厚着脸皮一毛不拔不是?我出五两,算做香火钱!”

另有一人道:“既然你阚老大出了银子,咱们傅家庄也不能落后。我们傅家出十两银子,请大和尚笑纳。”

既然有人带头,便不断有人五两、十两的要捐银子。厉秋风偷眼向大喇嘛望去,只见大喇嘛初时还是一脸惶恐,慢慢地转为惊讶,最后已然是欣喜的神情,口中默念佛号。

便在这时,只见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胖子站了起来,对众人说道:“这五两十两的,你们还好意思拿出来!快收回口袋里拿回去给你们的妹子办嫁妆罢。”说完之后,他转头对刘涌说道:“刘先生,今日这香火钱全算在我常轲的头上。我捐一千两银子,不知道够不够?”

他此言一出,众人全都住了口。常轲在江湖上却也颇为有名,人称“金算盘”。常家是山西大族,靠着当铺起家,在黄河以北各地都有当铺和钱庄,是出了名的富户。群豪虽大多不穷,但是要一下子拿出一千两银子,却也颇为不易。

有人却不服气,对着常轲喊道:“常老板,在佛祖面前不可说谎。你随身哪里能带上一千两银子?可不许说你日后派人把银子送来,那和骗人没什么两样。”

常轲“呸”了一口,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举在手中,对众人高声说道:“大伙儿睁开招子看好了,这是咱们‘齐宝斋’的银票,各地常家的钱庄和当铺都可兑现。出了这莲花山,在昌平和通州都有咱们的钱庄、当铺,到时庙里的大师们去兑现即可。”

他说完之后,拿着银票走上前来,将银票恭恭敬敬地递到大喇嘛的手中。大喇嘛接过银票之时,双手不住颤抖,口中连宣佛号,称赞这位施主敬心礼佛,必得三世诸佛垂青,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日后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子孙后代,全都做大官……

常轲笑道:“什么大官大将的咱们常家也不敢想,只要佛祖能够保得全家老小平安无事,衣食无忧,咱们便心满意足了。”

大喇嘛合什说道:“这个自然。”随后对刘涌说道:“请各位英雄稍候片刻,老僧这就让人备下斋饭,为各位充饥!”

大喇嘛匆匆离开之后,只过了半柱香工夫,便有喇嘛将馒头和米饭送了上来。初时只送来几盘,随后便是整桌地抬了过来。所配的虽然只是萝卜咸菜,却也腌制的甚是美味。群豪在皇陵之中已饿了一日一夜,早已饥肠辘辘,见了馒头米饭,便即大口吃了起来。

厉秋风和刘涌等人见群豪都吃了起来,这才各自拿了一个馒头。刘涌一边吃馒头,一边安排华山派弟子值夜。慕容丹砚笑道:“刘先生,您心思缜密,倒是武林盟主的绝佳人选。”

刘涌笑道:“什么武林盟主,我可不想落得和唐赫一般下场。”他说完之后,抬头看了看满天繁星,悠然说道:“这百余年来,出任武林盟主的江湖前辈,没有一个得以善终。坐上盟主之位的,不是外表伪善的大奸巨恶,便是妄想一统江湖的武林狂人。近年来能让江湖中人敬服的几人中,首推慕容山庄庄主慕容秋水。只是这十多年来,慕容庄主极少出现于江湖之中。是以群龙无首,一些心怀不轨之徒,便使些阴谋诡计,妄想偷天换日。眼下大明江山,可以说是危机四伏。东南倭寇之乱,愈演愈烈。听说几个月前,一名扶桑武士在宁波杀死朝廷官员,一路向北,斩杀我中原武林高手五十余人,东南震动。福建、浙江等地的武林朋友发下贴子,要合力擒杀此人,结果最后竟然给他逃入大海之中。若是我武林中人能上下一心,不起内讧,怎会让倭人如此猖獗?”

慕容丹砚听刘涌对慕容秋水甚为推崇,心下喜悦无比。对刘涌说道:“刘先生,你们华山派也很了不起呀。经此一役,华山派定然会名扬天下,威震武林。”

刘涌微微一笑,道:“什么名扬天下、威震武林,在江湖之上,还是要以德服人。至于威震武林之类的,那是越少越好,否则便是和唐赫一样,最后落一个狼狈收场。”

此时群豪已吃得饱了,众人折腾了一日一夜,饱受惊吓,早已疲惫不堪,吃完饭后,不一会儿院子中已是鼾声四起。这六七百人中倒有一大半人打鼾,声音可想而知。更有人梦中说话,或哭或笑,一时之间,这喇嘛庙之中倒颇为热闹。

(本章完)

第148章

次日一早,大喇嘛便带着众喇嘛为群豪送上了馒头稀饭,群豪吃得饱了,纷纷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有几位性急之人,已自推门先行离开。

刘涌带着华山派众人找到厉秋风,两人互叙离别之意,却是依依不舍。便在此时,忽听得院子中吵闹起来。刘涌一怔,道:“怎么这个时候又有纷争?”

只见庙门外有人踉踉跄跄地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外面有官兵,咱们被围住了!”

厉秋风心下一震,和刘涌等人并肩走到院子中。群豪听说官兵到了,倒也并不怎么吃惊。有人还笑道:“官兵有什么了不起?欺负老百姓还成,遇上咱们,只能说他们倒霉!”

只见一名跑回来的汉子左肩中了一箭,刚跑到院子中间便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刘涌抢上前去将他扶了起来,一边察看他的伤势一边问道:“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那人说道:“咱们几个兄弟出了庙门之后,刚走出十余丈远,就发现树林中有人,看装束是官兵。咱们也没在意,正想走时,官兵要咱们回去。我家老大不听,结果官兵就开始放箭,我拼了命的逃回来,只是那几个兄弟不知道怎样了……”

刘涌为这人拔出长箭,又敷了伤药,将那支箭放在手里仔细观看了一番,皱着眉头对厉秋风道:“看样子官兵早有准备,咱们一时托大,竟然被他们围住了。”

一名昆仑派的老者说道:“咱们现在有六七百人,个个武功不弱,难道还怕这些酒囊饭袋不成?”

刘涌摇了摇头道:“官兵可并不都是酒囊饭袋。”他边说边将手中那支箭递给了老者,那老者将箭接了过去,只见箭杆上刻着“山海关总兵制”,于是抬头对刘涌道:“这是什么意思?”

刘涌道:“庙外的不是普通的官兵,是山海关总兵麾下的军队。这是朝廷的边军,极为剽悍,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山海关的军队会到这个地方来。没有皇帝调兵的圣旨,边军擅入内地便是死罪,何况又是距离京城如此近的地方。”

厉秋风问受伤的那人道:“外面官兵有多少人马?”

那人敷了伤药之后,疼痛稍减,不似方才那般惊慌,对厉秋风道:“官兵藏在树林之中,咱们也没看清楚,只是那箭却是从三个方向射了过来,人马想来不少。”

厉秋风转头对刘涌道:“这里应该归皇陵守军管辖,山海关的军队跑到这里来,总归有个缘由才是。我到庙外看看,请刘先生约束好各位江湖朋友。”

刘涌有些担忧,对厉秋风道:“厉少侠,边军不比京城和皇陵的守军,千万小心在意。”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这个厉某自会小心。”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又要孤身犯险,急忙抢上来道:“厉大哥,我与你同去。”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我是去瞧瞧这些官兵为何到这里,又不是去厮杀,你还是留在这里罢。”

慕容丹砚还要再说,厉秋风摆了摆手,便即向庙门外走去。慕容丹砚心下焦急,正要飞步追上,刘涌却将她拦了下来,沉声说道:“厉少侠说得不错,他出去探听消息,并非与人厮杀。以他的武功,就算事情有变,脱身却也不难,带了姑娘同去,反倒有些不便。”

慕容丹砚只得停下脚步,忽然想起一事,对刘涌道:“刘先生,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子?”

刘涌一怔,随即尴尬的笑了笑,心想:“你这声音和作派,身上又有脂粉香气,明明是妙龄女子,谁又会看不出来?”只是又不知如何说才好,只得默然不语。

慕容丹砚却仍是不解,追问道:“我换了男子衣衫,刘先生怎么还能看出来?真是奇了。”

群豪中有人笑道:“不只刘先生看得出来,咱们也早知你是姑娘啦。哈哈,哈哈。”

众人瞧得有趣,也纷纷笑了起来,慕容丹砚涨红了脸,却也不好意思再行追问,只得退到了一边,藏到了马东青的背后。

厉秋风出了庙门之后,只见地上躺了三人,每人身上都中了几支羽箭,好在未伤及要害,正或躺或坐的在地上呻吟。厉秋风快步走上前去,将几人扶到庙门口,对他们说道:“你们退进庙中,刘先生会为各位疗伤。”

待这几人进庙之后,厉秋风缓缓走向前去,直到那树林的边缘,他停下脚步,高声说道:“不知道统兵的是哪位将军,可否出来相见?”

便在此时,只听树林之中一声锣响,数十丈外顿时站起来无数官兵,弯弓搭箭,对准了厉秋风。

厉秋风道:“请带队的将军出面说话。”

只听对面有人说道:“你是何人,敢找我们将军说话?”

厉秋风道:“我是锦衣卫百户厉秋风。”他边说边从怀中掏出锦衣卫的腰牌举在手中。

过了片刻,只听得马蹄声响,官兵的背后缓缓走来三骑人马。当先那人顶盔贯甲,正是在顾家老店曾经见过的冯总兵。

厉秋风道:“原来是冯总兵,永安城一别,忽忽数日,想不到冯总兵又到了这里。”

冯总兵微微一笑,道:“我见过你,想不到你竟然是锦衣卫。咱们奉命到这里拿人,你怎么也在这里。”

厉秋风缓缓说道:“你们是山海关的驻军,擅自到这里拿人,只怕与大明律例不符。若是厉某上奏指挥使大人,只怕冯总兵要大大不妙。”

那冯总兵哈哈大笑,道:“年轻人好大的口气。你还以为是先帝在时,你们锦衣卫呼风唤雨、随意构陷大臣么?今上登基之后,便夺了锦衣卫密奏之权,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厉秋风道:“便是当今皇上,也不会容忍边军擅自进入内地。上一个这么干是宣府总兵李化文,只是他连同手下十三名将佐,已被斩首于午门之外,传首九边。冯总兵,你也想步李化文的后尘不成?”

他此言一出,冯总兵面色大变,那些弯弓搭箭的军卒面面相觑,偷偷地将弓箭略放低了一些。

厉秋风道:“不管你冯总兵此行为了何事,已经背了重罪在身,只是看你下一步所做之事,是否能与你这罪名相抵了。”

冯总兵嘿嘿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佩服,佩服。”

厉秋风道:“还是请刘大人出来罢。”

冯总兵微微一怔,道:“哪个刘大人?”

厉秋风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又何必遮遮掩掩?”

便在此时,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彦卿,你瞒不住他的。”

话音方落,冯总兵等人急忙滚鞍下马,垂手肃立。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从树林中走了出来,正是那日到顾家老店呵退泰山五老的刘康。只是他此时已不似那日那般老态龙钟,双目炯炯有神,对厉秋风道:“这几日我都在找你,总算没让我看错人。”

厉秋风拱了拱手道:“刘大人果然神机妙算,我想了这么多办法,还是被你截住了。”

刘康微微一笑,道:“你还是叫我师伯罢。”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还是称您为刘大人为好。”

刘康道:“你师父教你这样做的么?”

厉秋风道:“他倒没有说过,是厉某自己的决定。”

刘康凝视着厉秋风,过了片刻才道:“当日要你到京城来帮我,也许是我犯下的一个大错。”

厉秋风道:“当日我到京城来帮你,是我犯下的一个大错。”

刘康叹了一口气,道:“世间的是是非非,对对错错,一时之间又哪能说得清楚?老夫只好赌一次,赌赢了,皆大欢喜,赌输了,便是满门抄斩,诛连九族。厉百户,你以为如何?”

厉秋风道:“刘大人,你用我师父来威胁我么?”

刘康摇了摇头道:“不,我是用刘氏一族的性命来威胁你!不只是你师父的性命,还有我这条命。”

(本章完)

第149章

厉秋风默然不语,刘康接着说道:“你师父孤家寡人一个,又四海为家,找到他殊为不易。只是刘氏一族数百人却世居于山阳,即便想走,却又能逃到哪去?”

厉秋风道:“你们这些帝王将相争夺天下,却害了无数人的性命。只在这数日之中,皇陵中丧命的武林豪杰就有四五百人。这四五百条性命,却只不过是你们用来博弈的棋子。为了争权夺利,你们还要害死多少人才肯罢休?”

刘康沉声说道:“我是棋子,你又何尝不是?”

厉秋风道:“我不想做你的棋子,是以才带着群豪逃了出来,想不到还是在这里被你给截住了。”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数十丈外的冯总兵等人,对刘康说道:“刘大人,你让冯总兵带边军擅入内地,已然犯了死罪。就算你阻止了桑良田,最多功过相抵,不赏不罚。若略有闪失,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何况今上又是一个鸡蛋里挑骨头的皇帝。朝中大臣,个个只图自保,你以致仕之身,又何苦四处奔波?”

刘康摇头说道:“你们江湖中人常常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在朝廷之上又何尝不是这样?老夫虽已告老还乡,可是门生故吏遍布朝廷。这些年来,他们构陷了多少老夫的门生,个个都想株连到老夫。若不是老夫殚精竭虑,早有布置,早就翻了船了。眼下又到了生死关头,在幕后摇扇子的眼见都走到了台前,我若是仍自坐岸观火,最后便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厉秋风道:“刘大人,这些年你也没闲着罢。远的不说,借着大礼议之争,将杨氏一党赶出了朝廷。宣府边军哗变,斩杀李化文等十四名将佐,并借此机会清洗兵部,让杨氏一党失了兵权,这都是您老人家的谋划罢?”

刘康道:“不错。只是未能将这伙贼党连根拔除,终成大患。眼下他们联络了东厂和锦衣卫,妄想东山再起,改朝换代,若是被他们得手,那便是天下缟素,血流成河,大明江山定然倾覆在这些人手中。”

厉秋风冷笑道:“刘大人,这个时候还在谈什么大明江山,不是太好笑了么?”

刘康道:“年轻人,你错了。你以为老夫这些谋划,全都是只为自己么?殊不知若是大明的江山都没了,老夫这条性命和那些家财,要与不要又有何用?”

厉秋风道:“我不管你们这些事情。只是想奉劝刘大人一句。人人都是父母辛苦养大,到这世间活这一世不易。只为自己之私利,而枉害了他人之性命,岂不是世间最残忍之事?还望刘大人三思。”

刘康道:“不然。若是为救天下苍生百姓,搭上这庙中几百条性命,又有何妨?”

厉秋风脸色一变,道:“刘大人,你也是读圣贤书之人,孔夫子教你这样做的么?”

刘康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形势所逼,便是孔夫子复生,当此危急之时,只怕他的做所作所为,与老夫一般无异。”

厉秋风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刘大人好自为知。”

刘康微微一笑,道:“江湖豪杰十之八九都已到了,即便你束手旁观,老夫的计谋已成,胜势已不可逆转,难道你不想留下来看一看么?”

厉秋风心下一震,道:“刘大人,这些江湖汉子虽然各有贪念,但罪不致死,你又何必陷他们于死地?”

刘康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东厂与锦衣卫之权势与先帝在时相比虽不可同日而语,却仍然有极大的势力。老夫若不是苦思无计,也不会想到调动边军这一下策。这些江湖好汉武功高强,却又没有什么头脑,稍加训练,便是最强悍的军队,正好为我所用。”

厉秋风道:“我若是阻拦你呢?”

刘康笑道:“这里已被山海关总兵的军队包围,你又如何阻拦?”

厉秋风微微一笑,道:“刘大人,你是我的前辈,照理来说应为你留下几分脸面。只是厉某不妨直说,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让冯总兵骗过了山海关的监军太监,带着边军赶到这里。只不过就算冯总兵胆大包天,却也不敢将山海关总兵麾下精兵全都带出。而到了这京城左近之地,遍布东厂与锦衣卫的耳目,还有通州和昌平的驻军。若是山海关的兵马大举进入,这些军队早就与之交战了。是以冯总兵所带的先锋部队,最多不过一千人。这一千人之中,还要分出数百人来运输粮食辎重。若是厉某猜的不错,到了这里的山海关精兵,最多不过五百人。方才冯总兵下令射伤那几名想先行离开的江湖汉子,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让群豪以为官军兵多势众,心生畏惧。刘大人若是真想以五百军卒裹胁这庙中六七百位武林高手,只怕比登天还难。”

刘康看了看厉秋风,叹道:“你很好,不愧是他教出来的徒弟。我早就让他出山来帮我,他却始终拒绝。若是我们兄弟联手,这朝廷之中哪还有那些贼党立足之地?”

厉秋风道:“连亲兄弟都不帮你,刘大人,你还以为你做的事情是对的么?”

刘康道:“我会让你和他知道,你们是错的。”

说到此处,刘康转头对冯总兵道:“彦卿,老夫这便到庙中去见这些江湖朋友。若是老夫不能出来,凡是出这庙门之人,杀无赦!”

冯总兵等人叉手称是。厉秋风道:“刘大人还不死心么?”

刘康道:“凡事总要试试才知道胜败如何。其年诸葛武侯白衣渡江,到江东说服孙权周瑜,联手抗曹,却也未知结果如何。你虽已看出老夫的计谋,又焉知老夫有没有伏下必胜的后手?”

此时两名青衣小僮快步走到刘康身边,搀扶着刘康便要向庙门走去。厉秋风正想再说,刘康看了他一眼道:“你想拦我不成?”

厉秋风道:“厉某不敢。”

刘康昂首说道:“你若不想老夫进到庙中,不妨一刀将老夫杀了。”说完之后,刘康便向庙门走去,竟然再不看厉秋风一眼。

厉秋风束手无策,心乱如麻,只得跟着他走向庙门。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良久未回,心下焦躁,不住地问刘涌道:“厉大哥会不会有事?”

刘涌初时还笑道:“厉少侠武功了得,世间能胜过他的人只怕不多,姑娘不必担忧。”只是越到后来慕容丹砚越是焦急,连带着刘涌也忐忑不安起来。群豪见厉秋风去了半天也未回来,也越来越坐立不安,不少人窃窃私语,偷偷商议脱身之计。

便在此时,却听“吱呀”一声,庙门已自开了。一名青衣小僮当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却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刘涌一见此人,心下一凛,急忙快步迎上前去。便在此时,昆仑、青城、泰山、嵩山等各派首脑人物已纷纷迎了过去。

只见十几位江湖名宿对那老人躬身施礼,口中说道:“恭迎刘大人!”

这老人正是刘康。只见他微微一笑,道:“老夫早已不是什么大人了,各位不必多礼。”

昆仑派掌门人楚丹阳道:“当年多蒙刘大人关照,我昆仑一派才不致倾覆,这份恩德,昆仑派永世难忘。”

其余各派掌门人也纷纷叙说刘康昔年的大恩大德。厉秋风站在一边,心下暗想:“姜还是老的辣,想不到刘康早就留了这一手,各门派的首脑人物尽在他掌握之中,怪不得他这般有恃无恐地来见群豪。”

慕容丹砚悄悄走到厉秋风身边,见他怔怔出神,低声说道:“厉大哥,你没事罢?”

厉秋风摇了摇头,仍自望着刘康,眼中竟然露出了恐惧之色。慕容丹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刘康须发皆白,头戴纱冠,身穿灰袍,便如同乡下一个土财主一般,并无半分可怕之处,便转头对厉秋风道:“这个糟老头子是谁?”

厉秋风苦笑道:“他老是老,可是半点都不糟,今日只事,只怕不能善了。”

(本章完)

第150章

此时大喇嘛也走上前来,双手合什道:“阿弥佗佛,刘施主光临小庙,幸何如之。”

刘康微微一笑道:“多日不见,大喇嘛越发清健了。这些江湖朋友在贵寺盘桓,没打扰各位大师的修行罢。”

大喇嘛连连摇头道:“各位施主也是昨夜才到,露宿在这院子之中,并未有失礼之处。且为小庙布施重金,小僧等感激不尽。”

两人又叙谈了几句,刘康道:“烦请大喇嘛找个安静些的所在,老夫有些话要与这几位聊聊。”

大喇嘛道:“大殿之中最为清静,刘施主不妨进到大殿罢。”

刘康点了点头,转身对刘涌说道:“烦请刘先生去告诉各位江湖朋友,请大家少安毋躁。官兵只是捉拿反贼,与各位无关,不必焦躁。只是有些事情还须甄别,大家稍候片刻,官兵自会放各位离开。”

刘涌点头答应了一声。刘康看了看围在身边的十几名各门派的首脑人物,对众人说道:“请各位掌门、长老到大殿之中,老夫有几句话要说与各位听听。”

刘康说完之后,便在大喇嘛的陪同之下走进了大殿,各门派的掌门人及首脑人物紧紧跟在刘康身后。刘康走了两步,转头看到厉秋风站在一边动也未动,当下微微笑道:“这位厉少侠也一同去大殿罢。”

厉秋风本不想去,只是刘康在众人面前相请,却也不能不给他面子。当下冷笑了一声,便即跟在众人身后。慕容丹砚正在跟上,厉秋风冲她摆了摆手,慕容丹砚只得停下了脚步。

刘涌对群豪说道:“各位朋友,刚才这位老者想来大伙儿也都知道,他便是朝廷中的刘阁老。他老人家已经说了,官兵到这里是捉拿反贼,与咱们无关,只待事情查明之后,大伙儿自可离开。只是眼下还须稍等片刻,各位不要焦躁。”说完之后,他吩咐华山弟子小心在意,这才匆匆走入了大殿。

只见大殿之内已聚集了将近二十位各门派的首脑人物,俱都恭恭敬敬地垂手肃立。刘涌见厉秋风站在一边,悄悄地走了过去,两人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刘康坐在一张椅子上,正在和大喇嘛说话,见刘涌走了进来,便即转过头来说道:“各大门派的首脑已经到齐了,咱们便议一议罢。”

众人齐声说道:“恭聆刘阁老指示。”

刘康道:“指示什么的,老夫愧不敢当。只是各位此次犯下了重罪,须得想一个脱身的法子才是。”

他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大变,厉秋风却是暗自冷笑。

刘涌拱手道:“好教阁老得知,大伙儿是被人哄骗,才误入皇陵之中……”

刘康点了点头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但是朝廷之中奸臣当道,上奏给天子的奏章是不会为各位说好话的。何况有不少东厂的番子和锦衣卫的探子就在外面,他们的密奏对各位也是极为不利。”

昆仑派掌门人楚丹阳说道:“我们在地下陵墓之中,见到过兵部侍郎赵真。此人煽动众人反叛,妄图谋朝篡位,这里各位江湖同道都是亲眼所见。朝廷若是不信,咱们可以与那赵真对质。”

其余几位掌门人也随声附和。刘康微微一笑,道:“各位在皇陵之时,赵真早就写了奏折送了上去,诬陷各位毁坏先帝陵寝,妄图聚众谋反……”

“这个奸贼!”楚丹阳高声喝骂道,“明明是他把咱们骗入皇陵,怎么反咬一口,真是狡诈无比。”

刘康道:“不过这折子到了内阁,便被扣住了,皇上还没有看到。”

几名掌门人对视了一眼,齐齐躬身道:“多谢阁老成全。“

刘康摆了摆手道:“这事情与老夫没什么关系,朝廷之中,毕竟还有些清流官员,知道各位都是忠心为国的好男儿,是以代为周旋。只是那赵真奸谋已然败露,定然不肯放过各位,他会不断纠集东厂和锦衣卫的败类,诬告各位图谋不轨,是以须得想个法子,让朝廷不再怀疑各位有谋反之意,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大计。”

青城派掌门人许成和道:“不如咱们挑选各派高手,去将赵真杀了。这奸贼一死,再无人敢诬告咱们谋反了。”

有几位掌门一听,纷纷拍手叫好。刘康摇了摇头道:“实话与各位说罢,赵真区区一个兵部侍郎,能翻起这么大的风浪么?他只不过是一个站台的小角色,后面那些大人物才是主谋。杀了赵真,还有钱真、孙真、李真,于事无补。”

众人议论纷纷,却拿不出一个让人信服的主意。便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刘涌说道:“刘阁老既然到了这里,定然是有让咱们脱困的妙计。大伙儿还是听听阁老的意见,方能脱此大难!”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既然刘康到了此处,自然是为了众人而来,自己又何必费尽心计去想什么脱身之计?当下纷纷点头称是。刘康笑道:“老夫倒也没有什么妙计,只不过机缘凑巧,却有一份大功劳摆在面前。各位若是将这功劳揽在身上,便是再大的罪名,也可抵消了。”

众人听他如此一说,俱都兴奋不已。刘康接着说道:“赵真这奸贼本来便想裹胁各位江湖好汉一起造反,一计不成之后,他又收买了一些叛军,妄图杀入京城,做那大逆不道之事。眼下叛军正在集结,数日后便要开拔。若是各位英雄能够将叛军拦住,待朝廷平叛大军一到,将叛军消灭,这自是大功一件,便有奸人捣鬼,朝廷也不会相信各位会谋反。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想不到刘康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下都是一震。这些人都是各派的首脑人物,江湖中的大风大浪见过不知多少,此刻心中正在紧张盘算刘康这个主意是否可行。刘涌说道:“启禀阁老,大伙儿虽然都会武功,但于战阵一道所知甚少,与大军对敌,只怕胜算极低……”

刘康道:“老夫不是要各位与叛军在战阵之上一刀一枪的厮杀。那是弃我之长,用我之短。叛军集结之后,必然首先要占据永安城,作为进攻京城的要寨。眼下永安城驻军不过数百,且都是些老弱之兵。叛军一到,必然作鸟兽散。老夫想请各位江湖朋友先行进入永安城,帮助守军固守。只须守上个四五日,朝廷平叛大军便会到达,到时叛军土崩瓦解,各位立此大功,朝廷自有封赏。”

刘康说完之后,啜了一口茶,转头对大喇嘛道:“真是好茶啊,为何不请各位英雄也喝上一杯?”

那大喇嘛脸上一红,急忙吩咐小喇嘛道:“快去给各位施主奉茶!”

刘涌道:“大喇嘛不必在意,咱们这些江湖粗人,于品茶一道所知甚少,就算是喝了,只怕也是白白糟蹋了大师的香茶。”

刘康笑道:“江湖英雄,不拘小节,老夫一向是佩服的。十二年前,不少江湖豪客,为了大明江山,在湖广安陆洲做了一件大事。虽然为奸人所乘,死伤惨重,却不枉了‘好男儿’三字。此次各位若是能够将叛军拦在永安城下,功高如同日月,日后朝廷褒奖下来,那才是名门正派的荣光,这份荣耀,可是金钱武功换不来的。”

嵩山派掌门人林毅郎双手一拍,道:“那些官兵一个个只会欺负老百姓,咱们怕他作甚?既然是为朝廷出力,咱们嵩山派愿意听从刘阁老号令。”

刘康道:“林掌门果然是一条爽快汉子。这些年嵩山派为朝廷出了不少力,前任尹掌门便是在安陆洲一役遇难,朝廷自当封赏。老夫可以给林掌门打个包票,待平叛之后,峻极峰便是嵩山派的道场,而且朝廷会给嵩山派送去一块匾额,上书‘嵩山正派’四字,未知林掌门意下如何?”

林毅郎大喜,拱手说道:“刘阁老大恩大德,嵩山派上下无不感激涕零。林某愿听阁老驱使,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本章完)

第151章

嵩山派在武林之中虽也算得上名门正派,排名却不甚高。除了嵩山派本门武功在江湖之上并非一流之外,便是嵩山之中还有一个名震天下的少林寺。是以江湖中人,只要一提“嵩山”二字,首先想到的必然是少林寺。

少林寺是天下武学正宗,千百年来领袖武林,是江湖公认的武术之来源。对此嵩山派也并无异议,只不过数百年来,嵩山派始终名声不显,派中的高手名宿心下却有些不服气。况且自大唐开国之日起,少室山便成了少林寺的庙产,外人不得进入。嵩山派虽以“嵩山”为名,在嵩山上却无半分田产,只不过是借居在峻极峰下。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这数百年来,嵩山派历代掌门人对此始终耿耿于怀。

刘康这番许诺与嵩山派却有极大的好处。首先由朝廷出面,将峻极峰赏赐给嵩山派,自此之后,嵩山派在嵩山便有了立足之地,也成为真正的“嵩山派”。其次若是朝廷送来“嵩山正派”的匾额,悬于峻极峰嵩山派大殿之上,便是朝廷承认了嵩山派名门正派的地位,日后嵩山派弟子行走江湖,当真是扬眉吐气,各大门派无人再敢轻视嵩山派。林毅郎等嵩山派高手虽然从来未想过与少林寺分庭抗礼、平起平坐,但若朝廷真的如此封赏,嵩山派在江湖中的地位可以说几乎与少林寺不相上下。

各派首脑人物见嵩山派得了如此好处,登时眼睛都红了。泰山五老的老大丁玉也站在这些掌门人之中。泰山派前些日子在永安城中已经得到了刘康的许诺,自是心满意足,此时沉声说道:“刘阁老处事公正,咱们泰山派甘受阁老驱使。”其余昆仑、青城、衡山等各派掌门人也极为兴奋,心下各自盘算事成之后会得到什么好处。

厉秋风见刘康故技重施,几句话便将林毅郎折服,其余各派掌门显然也都打算听从刘康驱使。心下暗想:“这些人唯利是图,却不去想想有没有性命来得到这些好处!”

刘康见众人跃跃欲试,不由微微一笑,道:“各位掌门既无异议,便请到殿外与门下众人好生协商,若是大伙儿同意助朝廷一臂之力,再回来告知老夫。”

众掌门纷纷告辞出去,最后只剩下刘涌与厉秋风二人。刘涌说道:“阁老在上,刘某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刘康道:“但说无妨。”

刘涌见殿中除了大喇嘛与厉秋风之外再无旁人,便上前一步道:“阁老,咱们这些江湖武人若论单打独斗,聚集在此的六七百位朋友足可以抵得上几万官兵。只是此次是野战争锋,讲求的是进退有序,相互配合。而这些恰恰都是武林中人所不擅长之事。若是驱使各帮派的朋友与叛军交战,只怕一战即溃,反倒折损了朝廷威名……”

刘康站起身来,在殿中踱了几步,转身对刘涌道:“老夫已得了密报,这几日你们能从地下皇陵脱身,全仗着刘先生临危不乱,指挥有方,足见刘先生是一位可托付大事之人。”

刘涌急忙拱手道:“不敢,刘某只是凭良心做事,不忍看群豪落于宵小之手。‘临危不乱,指挥有方’却万万称不上。”

刘康道:“刘先生不必过谦。其实你所担忧之事,老夫又何尝不知。唉。”

刘康自露面以来,始终谈笑自若,处变不惊,此时却深有忧色,刘涌和厉秋风都是一惊,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只听刘康说道:“自今上登基之后,一改先帝倚重东厂和锦衣卫的弊政,裁撤东厂,约束锦衣卫,重用文臣,吏治为之一新。只是这样一来,失势的一些先帝老臣便与东厂和锦衣卫中不甘受压制的官员勾结起来,妄图谋反,以恢复东厂和锦衣卫力压朝臣的局面。这十几年来,虽然这些奸贼的阴谋不断被挫败,只是背后那几个大人物始终未被揭穿,是以静水深流,这些人的活动一天都没有平息过。

“最近这五年间,这几个主谋人物已然知道单凭东厂和锦衣卫,很难实现他们的谋划,便开始打军队的主意,在军中收买统兵将官,以为已用。短短三年之间,大同、宣府等重镇先后发生哗变,虽然都被镇压下去,一些对朝廷忠心的将官或在哗变中被乱军杀死,或在平乱之后被朝中奸臣构陷,诬其治军不力而遭到朝廷贬斥,有的甚至被斩于军前。眼下京城三大营军纪松弛,带兵的将领都是平庸之辈,不少还是奸党同伙。一旦叛军杀到,这些兵马只怕一触即溃。”

说到此处,刘康又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年来,老夫多次给皇帝上折子,提醒朝廷注意这些奸党的活动。只是老夫一向被视为先帝的股肱之臣,今上登基之后,待政局稳定下来,便将老夫逐出京城,回乡养老。是以老夫的奏折,估计皇帝不会细看。况且东厂虽势力不可与先帝在时同日而语,但司礼、秉笔太监仍有极大的权势,老夫的那些奏折,或许压根无法送到皇帝御前。

“半年之前,老夫接到密报,称被调驻在皇陵的原宣府、大同的边军对朝廷不满,正谋划哗变。老夫派人详查,却发现有人鼓动皇陵驻军谋反。而且这个计划已经进行了数年,兵器、粮草、马匹均已齐备,更与朵颜三卫和关外的鞑子兵互相勾结。若是给这些人办成了此事,那便是兵连祸结,我大明江山再无宁日。是以老夫四处联络,想将这场大祸弭平于无形。只是对方谋划已久,绝不容失败,时局已到了万分火急之时。皇陵藏宝,是他们布下的一个局,引江湖人物上勾,为他们在京城之中做内应。更要取出皇陵重宝,以做军费。眼见叛军已经集结完成,只待朵颜三卫的兵马到达,便要向京城攻击。只是叛军这些年来所积攒的兵器、军饷、粮草等大半都藏在永安城中,是以叛军第一个目标便是取下永安城,作为向京城进军的根基。老夫一个告老致仕的文官,手中除了几个僮仆之外,一兵一卒也没有,只能借助这些江湖人物,能够抵挡上几日,以待朝廷大军到达。”

厉秋风和刘涌听得这些军国大事,脸色却都变了。厉秋风道:“军队谋反这等大事,若是有人上奏,皇帝怎会不理?”

刘康道:“你虽一直在锦衣卫中当差,却不知朝廷的规矩。奏折交由内阁,由大学士筛选之后,再由司礼太监送达御前。若是大学士将奏折扣留,皇帝便休想看到。眼下几个内阁大学士都是明哲保身、首鼠两端之辈,他们才不肯冒险去奏报实情。皇帝不知道宫外的实情,半点都不奇怪。”

刘涌道:“阁老大人,若是咱们能在永安城拦住叛军,又如何能保证朝廷会知晓有军队叛变,及时派出军队来支援咱们呢?”

刘康道:“若是有人在军队秘密活动,谋划叛乱,只要军队未动,朝廷那些大员自不会上奏皇帝。只是若是军队已然哗变,并且兵锋指向京城,朝臣胆子再大,却也不敢将这等大事欺瞒,况且还要率先推卸责任,自然会立即向皇帝报告。此时朝廷才会调动京城左近的兵马前来平叛。京城三大营虽然军纪松弛,战斗力不强,但是宣、大诸镇却是久经战阵的边军,得了朝廷的调兵令之后,三日便可直抵永安城下。眼下叛军满打满算不过万人,兵器、粮饷等大半又藏在永安城中。只要咱们在永安城拖住他们,叛军必败。”

便在此时,只听殿外有人高声说道:“昆仑、青城、嵩山等各派掌门人求见阁老大人。”

刘康坐回到椅子中,脸上又恢复了先前那般轻松的神情,缓声说道:“请各位掌门人进殿说话。”

(本章完)

第152章

只听得脚步声响,各派首脑人物鱼贯而入。昆仑派掌门人楚丹阳躬身施礼道:“咱们已与师兄弟们议过了,各派对阁老之提议均无异议。”

刘康站起身来,微笑着说道:“如此最好,老夫就先行谢过各位英雄。”

他说完之后,竟然向各派掌门深深鞠了一躬。

楚丹阳等人急忙避过一边,口中说道:“我等草莽中人,岂敢受阁老大礼?!”

刘康道:“各位英雄这是为国家出力,老夫感激不尽。既然大伙儿上下齐心,老夫这颗心也放回肚子里了。眼下事情紧急,请各位掌门人准备一下,咱们即刻启程,直奔永安城。”

众掌门人答应一声,便即出了大殿,各自号令本门中人准备出发。

刘康见刘涌和厉秋风仍然站在当地,于是微微一笑道:“不知道二位有何打算?”

刘涌看了厉秋风一眼,拱手说道:“既然各位江湖英雄都愿意助阁老一臂之力,多华山一派不多,少华山一派不少。刘某不欲参与此事,这便向阁老辞行。”

刘康点了点头道:“强扭的瓜不甜,人各有志,老夫也不便勉强。只是刘先生须得知晓一件事情,华山之上,并非只有华山一个门派。中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贵派邱掌门竟然不能亲赴,华山四大高手之中也只来了刘先生一人,无非是防着太华派趁虚而入。自元末太华派创派祖师袁一鸣崛起江湖,占据华山朝阳峰,这百余年来,华山派与太华派缠斗不休,两派各自称为华山正统,实是难分高下。只是十二年前,太华派掌门人尽率高手赴湖广安陆洲参与兴献王陵一役,全军覆没,这才给了华山派一家独大的机会。正是有了这个教训,此次邱掌门才坐镇华山落雁峰,不敢离华山半步。刘先生,老夫说得不错罢。”

刘涌默然不语,过了片刻才道:“阁老所说不错。只是袁一鸣原本是华山派弃徒,创下太华派与本派作对,这百余年来,为颠覆华山派正统,卑鄙手段不知用了多少。我华山派只是守着本分,不想让本派数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刘康笑道:“当年袁一鸣威震武林,华山派各位名宿皆许他为华山派百年武功第一人。只是其时华山派掌门人一心想将掌门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暗地里使了绊子,激得袁一鸣破门出派,这才创立太华派。其实两派武功,同出一源,单以武功而论,倒似太华派更强一些。十二年前,太华派为朝廷出力,内阁大学士本已票拟将华山诸峰皆交由太华派掌控。只是先帝驾崩,这事情便搁置了下来……”

刘康说到此处,刘涌脸色大变,双手已自微微颤抖。厉秋风虽与刘涌相识不过数日,但一直佩服他临危不惧,隐隐有一派宗师的风范。想不到刘康瘳瘳数语,竟然让这位名扬天下的摘星剑客方寸大乱,几乎不能自制。

刘康接着说道:“刘先生是一个聪明人,咱们可以用聪明的方法说话。永安城一战,眼下已不可避免。华山派是否参与,与全局来说,并无多少影响。只是武林各派的气运,必然因此战而改变。邱掌门武功高强,智计超群,是以虽然身处内忧外患之中,仍然派了刘先生带领门下弟子远赴中原,这份苦心,刘先生不会不知道罢?”

刘涌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阁老所言不错。永安城一战,阁老赌的是天下,咱们赌的是门派存亡,我说的不错罢?”

“不错。刘先生既然明白这其中的关节,还要离开么?”刘康微微一笑,说完之后,又轻啜了一口茶。

刘涌说道:“若是我华山派参与永安城一战,阁老是否可以保证华山一派永居华山落雁峰上?”

刘康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我可以为嵩山派打包票,但是与华山派却不能。刘先生,你想知道原因么?”

刘涌说道:“愿闻其详。”

刘康站起身来,在大殿中慢慢踱步,边走边道:“若要遂了邱掌门和刘先生的心愿,永安城一战必然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只是实话实说,老夫对此战并无几分胜算。永安城一失,天下逐鹿,谁胜谁败,尚未可知,老夫又如何能保证华山派最终会得到朝廷封赏?再说太华派这十几年间元气渐复,虽不及十二年前全盛之时,但已经逼得华山派事事小心,不敢与中原武林一争长短。这与华山派虽非幸事,对一方平安却是极难得之事。刘先生,你须要记住一件事,侠以武犯禁,朝廷绝对不容许有一个门派一家独大!哪一个帮派若是要冒头,朝廷一定会想方设法将其颠覆。你看少林、武当两派齐名当世,若是这两派之中有一家衰亡,另一派必须不会久长。”

刘涌道:“若是如此,我华山派即便参与永安城一战,岂不是无半点好处?”

刘康说道:“刘先生此言差矣。华山派若是肯助老夫一臂之力,可以保住在江湖中的地位。若是不参与此事,则必然为太华派吞并。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华山派独步陕西,已为朝廷所忌,能保住眼下的势力,实属不易之事。刘先生,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刘涌惨然一笑,道:“高手下棋,于无形中将对手逼于绝境。阁老早布好了阵势,前方便是万丈深渊,华山派也只能前行,还用什么三思而后行?”

刘康说道:“这倒也并不尽然,大主意仍要刘先生来拿。况且刘先生若是心下不忿,即便到了永安城,只图自保,不肯出力,反倒不美……”

刘涌拱手说道:“阁老不必多说,刘某知道怎么做了。”

刘康道:“这六七百位江湖豪杰之中,论起武功智计,都以刘先生为尊。咱们此次前往永安城,还请刘先生多多费神,助咱们办成此事。”

刘涌点了点头,转身向殿外走去。只是与厉秋风擦肩而过之时,对他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中微有歉意。

待刘涌走出殿门之后,刘康微微一笑,对厉秋风道:“眼下这大殿之中只剩下你我二人,有话不妨直说。刘涌这人聪明绝顶,有他出手相助,咱们守住永安城,又多了几分把握。贤侄,你难道真的不想助老夫一臂之力么?”

“不想!”厉秋风沉声说道,“阁老不愧为宦海老臣,对嵩山等门派,以利诱之;对华山派,则以势逼之。只不过你用如此手段,让天下英雄为你出力,难道不会内心有愧么?”

刘康哈哈一笑,道:“老夫为天下百姓殚精竭虑,何愧之有?”

厉秋风哼了一声,道:“阁老致仕之后,听说在江南广置田宅,购买良田千顷。不少人为了免交田税,便将田地挂在阁老名下,单只这一项,阁老每年收益便不少罢。那些对头想恢复东厂和锦衣卫的威势,势必像先帝主政之时,缇骑四出,天下震动。像阁老这般的文官,便得日日担心田宅之事会被朝廷知晓。这几年来,致仕的梁大人、周大人、林大人等都已成了江南的大地主,每家的田产都在五千顷以上。而各地的官员若是脱下官袍,又有哪一个不是当地最大的地主?阁老虽口口声称为天下百姓出头,这固然有几分是真的。只不过若不是担心田宅尽失,不能留与儿孙,您老人家还会如此出力,四处奔走么?”

刘康脸色一变,沉吟片刻,这才对厉秋风说道:“你做了五年锦衣卫,果然见识气度,与往日不同,再也不是那个莽撞少年了。只是你变成了这样,我和你师父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担忧。”

(本章完)

第153章

厉秋风拱了拱手,转头向殿外走去。

刘康看着厉秋风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一名青衣僮仆从殿后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走到刘康身边垂手隶立,低声说道:“老爷,要不要除掉他?”

刘康沉思片刻,缓缓说道:“由他去罢。况且他已不是五年前的那个少年,你们杀不了他。”

厉秋风出了大殿,只见各帮派已收拾停当,正自准备出发。刘涌背着双手站在石阶之前,见厉秋风出了大殿,他急忙迎上前道:“厉少侠,刘某实在是身不由已……”

厉秋风摆了摆手道:“刘先生不必多说,这事也并不怪你。”

刘涌黯然不语,慕容丹砚快步走了过来,对厉秋风道:“那个糟老头子没伤到你罢?”

厉秋风摇了摇头,眼见群豪个个喜笑颜开,兴奋不已。知道各派掌门已然将刘康所许诺之事说与群豪听了,这些人才会如此高兴,心下暗想:“这些江湖汉子只道能得到好处,却不知已经上了修罗战场,能有几人生还殊未可知。”想到此处,不由一声长叹。

慕容丹砚见他闷闷不乐,心下担忧,正想再问,却听厉秋风道:“慕容姑娘,咱们还是速速离开此地罢。”

慕容丹砚笑道:“这喇嘛庙我早待得腻了,如此最好。厉大哥,你今后想到哪里去?”

厉秋风叹了一口气,道:“可能要去四川……”

“去江南吧。”慕容丹砚一脸热切地说道,“我爹爹最喜欢少年英雄,他若是见到你,一定喜欢。”

厉秋风道:“若有机缘,厉某一定前去拜见慕容老先生。只是眼下身有要事,须得到四川去见一个人。”

慕容丹砚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正想再说,厉秋风小声说道:“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咱们须得尽早脱身。有什么事情,出了这喇嘛庙再说。”

慕容丹砚点了点头,两人找到萧展鹏和马东青,悄悄告诉两人准备离开。过了片刻,趁群豪听刘涌说话之际,四人偷偷绕过大殿,直向后院走去。厉秋风第一次进入这喇嘛庙之时,便是从已荒废的后院跳了进来,是以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当日进到这喇嘛庙的那处院墙。

慕容丹砚说道:“厉大哥,不是说官兵已经将这喇嘛庙重重围住了么?咱们若是从这里出去,遇到官兵又该如何?”

厉秋风道:“这喇嘛庙虽已破败,规模却宏大之极,官兵若要将此处全部包围,至少得有两万人马。正门那些官兵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能有个三百人便不错了。这墙外若有官兵,那才是见了鬼了。”

厉秋风率先跃上了墙头,四处张望了一番,这才回头对着院内的三人挥了挥手,右足一点,便即飘身而下,落在院外的草丛中。

马东青不会武功,慕容丹砚和萧展鹏一左一右搀扶着她跃上了墙头,然后跃出墙外。慕容丹砚见院外果然没有官兵,笑道:“厉大哥神机妙算,佩服啊佩服。”

四人离开喇嘛庙之后,便即向山下走去。因为怕与守在喇嘛庙正门的官兵遭遇,横生枝节,是以四人远远绕了个圈子,这才向山下走去。待得到了山下的镇子时,已是午时。四人找了一处小酒店,要了四碗面匆匆吃完,不敢在此处停留,急匆匆地向西而行。

走出镇子不远,远远望见右边山坡之上竟然排列着数百座营帐。不时有骑马的军兵在营帐外来来去去,卷起大片烟尘。

厉秋风急忙带着三人躲进路边一处树丛,这才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萧展鹏道:“怎么这里来了这么多军队?”

厉秋风道:“这里距离皇陵不远,想来便是从皇陵开拔出来的守军。赵真煽动这些军队谋反,他们下一个目标便是永安城。”

慕容丹砚道:“好啊,咱们也到永安城去看热门罢!”

厉秋风苦笑道:“慕容姑娘,你不要以为这是江湖中的打打杀杀。兵危战祸,动辄千百人伤亡。那时任你武功再高,能够自保已是不错了。咱们还是离他们远些,免得将咱们也裹胁进去。”

慕容丹砚道:“厉大哥,你也是武林中人,为何一听说要打架就闷闷不乐?你瞧瞧庙里那些家伙,听说打架都高兴的不得了。”

厉秋风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喜欢打架吗?打赢了,帮派在江湖上便有名声,有了名声,便有了地位,有了地位,便有人出钱,要他们去做一些事情,然后有更多的钱。官兵也是一样,有仗打,就可以去杀人放火,抢夺金银。只是人人都想:我定然是获胜的一方。可是又有几人在打架之前能够想一想,若是打败了又会如何?”

慕容丹砚摇了摇头道:“厉大哥,若是人人都似你这般想,那练武又有什么用?还没有与人动手,便想自己败了会如何。这样一来,哪还有斗志可言?”

厉秋风道:“咱们修习武艺,可不是为了杀人的。”

慕容丹砚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厉秋风道:“我原来以为,练了武功,便能行侠仗义,做江湖中人人仰慕的大英雄、大豪杰。可是好多事情,并不是说你武功高就能办到。到得今日,我竟然不知道修习武艺,到底为了什么……”

慕容丹砚凝视着厉秋风的眼睛,缓缓说道:“厉大哥,你现在这个样子,倒和我爹爹有些像。这些年来,我爹爹也经常自言自语,倒与你刚才说的有些像。我哥哥在后院练剑之时,有时我爹爹见到便十分厌恶,说剑练得越好,苦恼就越多。是以他想让我哥哥读书,去考功名做官。我哥哥讨厌做官,两人经常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唉,厉大哥,你说的这些,反正我是不懂的。我只知道,若是遇到余长远、唐赫这些恶贼,若是不练会武功,又怎么能将他们除掉?”

厉秋风道:“余长远虽做了不少坏事,但是他素有大侠之名,好事也做了很多。唐赫更不用说了,这些年漕运畅通,兴远镖局在中间出了很大的力气。只是这两人贪念太盛,走火入魔,倒并非一开始就是恶人。若是他们的师长在传授武功之时,能稍加点拨,也不至于到此地步。这两人武功都不弱,若是当年他们不练武功,或许这一生倒要快乐许多。”

慕容丹砚等三人面面相觑,只觉得厉秋风这番话匪夷所思,却又无法反驳,不由得同时缓缓摇了摇头。

四人看了良久,却见军营之外戒备森严,不敢再在此地耽搁,便折向南行,绕过了这处山坡,这才转向西行。待到傍晚时分,已到了沙河镇。

这沙河镇是一处通衡要道,虽然只是一个镇子,但规模极大,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几人找了一个酒馆坐下,要酒要菜。厉秋风道:“从这沙河镇向南,便是去往江南的大道。慕容姑娘和萧兄带着马姑娘早日回江南去罢。”

慕容丹砚扁了扁嘴道:“我才不要回去哩。”

萧展鹏道:“慕容姑娘,你若不回江南,我也不回去。”

慕容丹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萧老五,我可不想天天看到你。你还是趁早回福建罢。对了,不许再到慕容山庄来找我!”

萧展鹏一脸沮丧,正想再说,只是看到慕容丹砚瞪着双眼,吓了一跳,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便在此时,忽听得一个嗲嗲的声音说道:“店家,要一间上房。”

厉秋风等人都是一怔,这声音好生熟悉,不由得齐齐转头望去。却见柜台之前站了一个白衣妇人,正是众人曾数次遇到过的那个白衣艳妇。只见她左手拎着一个小小包袱,右手却抓着一个少年的左手。

见到那少年,萧展鹏的脸色立时变了。

这少年赫然便是曾一剑重伤他的那个神秘少年。

(本章完)

第154章

萧展鹏年少成名,一向心高气傲,只是一时不慎,险些死在这少年的手中,这份奇耻大辱,却是无时或忘。此时在客店之中遇到了仇人,心下大喜,右手提着长剑,便要向那少年挑战。

厉秋风右手在萧展鹏肩头轻轻一按,对他摇了摇头。萧展鹏心下一震,正要说话,厉秋风低声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少年曾和柳宗岩在一起,不分青红皂白动起手来,只怕敌人大举围攻,萧少侠反倒要吃亏。”

萧展鹏点了点头,强忍着怒气坐了下来。

慕容丹砚不由摸了摸背后的长剑。此时她背后背着两柄长剑,一柄是慕容秋水在她十六岁时送给她的家传宝剑,另一柄宝剑却是厉秋风从这少年手中夺来之后送与她的。

只见那白衣艳妇与掌柜说了几句话,便有一名小二带着两人向二楼走去。那白衣艳妇自始至终始终紧紧拉着少年的左手,倒似生怕他逃走一般。少年则面无表情,虽然并不反抗,但是眉宇紧锁,显见并不十分乐意。

待白衣艳妇与少年消失在二楼楼角之后,厉秋风才对慕容丹砚等人说道:“这少年武功诡异,出手狠毒,我虽折辱他两次,只盼挫其锐气,好教他不至于小小年纪便成为只知以杀人为乐的莽汉。他与柳宗岩有极深的关联,却又与这白衣女子母子相称。那日在陵墓之中,赵真更是要他来做皇帝,这少年身世定然不凡。萧兄虽被他暗算,身受重伤,只不过是不戒之失,若是堂堂正正的比试武功,他未必伤得了萧兄,是以萧兄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萧展鹏道:“只是这小子出手太狠,全然不讲江湖规矩,若是这般长大,江湖倒真要多一个魔头。”

便在此时,忽听得店外人声喧嚣,接着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众人心下一怔,厉秋风更是一凛,暗想:“难道柳宗岩到了不成?”

只见一名在门口为客人饮马的小二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对着掌柜颤声说道:“外面来了好多公差,已经将巷子封了。说是今晚要过大军,全镇宵禁。有出门上街者,要拿到衙门去问罪。”

他话音一落,坐在店中饮酒吃菜的客人登时慌了起来。不少人匆忙结账,便即出门赶回家里。住店的客人倒不慌张,仍是慢慢地饮酒吃菜。厉秋风脸色一变,低声说道:“这下糟糕了,若是宵禁,咱们要离开这镇子倒是有些麻烦。”

慕容丹砚原本心下发愁,正盘算想个什么法子能不回江南,而是随着厉秋风一同去四川。此刻听说镇子要宵禁,心下不由高兴起来,暗想最好能在镇子里住上一晚,说不定便能想出好办法。

厉秋风见店中客人走了大半,急忙走到柜台前,向掌柜要了两间上房,随口问道:“这镇子经常有大军经过吗?”

那掌柜的一边算账一边道:“咱们这镇子是京师左近的要地,军队倒是不常经过。只不过近来听说关外鞑子兵不时骚扰,是以有军队经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宵禁嘛,这还是头一遭。”

厉秋风回到桌前,慕容丹砚笑道:“厉大哥,咱们都在这店中留宿一晚么?”

厉秋风摇了摇头,小声说道:“咱们先将房间定下,待晚上宵禁之后,便偷偷离开。到时三位南行,我向西行……”

慕容丹砚登时焦急了起来,道:“厉大哥,你为何如此急着离开?”

厉秋风道:“慕容姑娘,眼下情势紧急。叛军随时都会向永安城攻击,那些受了蛊惑的各大门派会抢先进入永安城。这里距离永安城不过数十里,一旦打起来,再想脱身可就不容易了。”

慕容丹砚扁了扁嘴,正想再说,却见厉秋风脸色一变,冲她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向门口看去。

只见门口走进来两名黑衣少女,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左首那少女生得一张圆脸,一脸笑容。右首那少女却是面色冷峻,不怒自威。两人走到柜台前,圆脸少女对掌柜说道:“店家,我们要一间上房。”

那掌柜给二人开好了房间,让小二将两名少女带去二楼。

厉秋风始终盯着那两名少女。慕容丹砚心下不喜,悻悻说道:“这两人有什么了不起么?”

厉秋风低声道:“这两人小小年纪,轻功如此了得,不是寻常的江湖人物。”

慕容丹砚一怔,说道:“你怎么知道她们轻功了得?”

萧展鹏在一边说道:“这两位少女方才进门之时,不是走进来的,而是飘进来的。只是她们的速度极快,常人看不出来。而且这店中的木梯一踩上去喀吱作响,但是方才小二带二人上楼时,店小二虽然脚步沉重,将楼梯踩得乱响。这两位少女脚下却没有半点声音……”

慕容丹砚方才一颗心全在厉秋风身上,苦苦思索能与他一同前往四川的法子,是以对那两名少女竟然视而不见。此时听萧展鹏如此一说,这才仔细回想了一下,两名少女确实颇为诡异。

厉秋风道:“永安城和京师将有大变,江湖中人在此地出现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咱们须得小心应付,不要与这些人冲突,以免横生枝节。”

几人吃完饭后,便由店小二引路前往二楼。走上木梯之时,慕容丹砚憋了一口气,也是施展轻功,脚步轻盈,却也没发出半点声音。厉秋风知道她小孩心性,心下暗暗好笑。

到得二楼之后,厉秋风与萧展鹏、慕容丹砚与马东青各自住了一间客房。几人原打算小睡片刻,便偷偷溜走。哪知刚过中夜,却听得走廊中一声尖叫,接着一个女人嘶声叫道:“我的孩儿……我的孩儿哪里去了?!”

厉秋风和萧展鹏原本便是和衣而卧,听得这叫声之后,双双抢到走廊之中。只见那白衣艳妇只披着衣衫,蓬头乱发,在走廊中跌跌撞撞地四处乱走。

此时慕容丹砚和马东青也走出了屋门,住宿的客人出来看热闹的也不少,走廊里登时拥挤不堪。那白衣艳妇只是披了件衣衫,慌张之下衣衫滑落,露出半边香肩。一些好色之徒趁机尖叫嘻笑,有的还偷偷伸出手去,想要抚摸这白衣艳妇的肌肤。

慕容丹砚柳眉倒竖,冲上前去一拳打倒了一名正将手伸向白衣艳妇后背的男子,将她拉出人群。随即伸手拔出宝剑,指着看热闹的众人说道:“都给我滚回屋里去!否则我一剑一个,将你们全都杀掉!”

众人见到慕容丹砚手中明晃晃的宝剑,登时发一声喊,转身便向各自的客房逃去,瞬间走廊中只剩下那名被慕容丹砚打昏在地的男子,还有四五只形状、颜色、大小各异的鞋子。

几人回到慕容丹砚和马东青的客房。那白衣艳妇一脸惊慌,待看清厉秋风的面容,更是大惊失色,颤声说道:“这位大爷,我们母子俩已经决意离开这里,正要赶回故乡,您又何必苦苦相逼?”

厉秋风微微一怔,道:“夫人此话怎讲?”

那白衣艳妇道:“不是你追上来将我的孩子抓走了吗?”

厉秋风等人脸色都是一变,慕容丹砚道:“我们怎会抓走你的孩子?”

白衣艳妇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喃喃说道:“如果不是你们,那又是谁?”

厉秋风知道这白衣女有时神智不清不楚,那时他与慕容丹砚在皇陵地下被赵真用移魂大阵围困之时,见这女子与那少年站在一起,不似此前那般糊涂,还以为她已恢复了神智。想不到今日在这客店相遇,这女子又变得稀里糊涂起来。

慕容丹砚将白衣艳妇衣衫扎好,对她柔声说道:“你那孩儿武功不弱,想要抓走他殊非易事。你不妨仔细回想一下,看看是否能找到线索。”

(本章完)

第155章

白衣艳妇坐在椅子上,双目茫然,口中喃喃说道:“他说了要与我一同回到家乡,去看雪山,还有鹿群。这几日他好生乖巧,眉目与他爹爹越来越像。方才我听他说口渴,便要为他倒水,只是壶中已然空了,我便提着水壶下楼,想向店家讨一壶水。只是楼下已然无人,我便回到客房,想不到、想不到我的孩儿却已经不见了……”

厉秋风思忖了片刻,对那女子说道:“有两个人,不知道你是否识得?”

白衣艳妇对厉秋风始终心存畏惧,见他开口说话,立时小心翼翼地说道:“不知大爷说的是哪两个人?”

厉秋风道:“这两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女,一个脸圆圆的,非常爱笑。另一个一直板着脸,冷冰冰的……”

“飞花逐月?!”白衣艳女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颤声说道,“她们怎么追上来了?他、他已经答应我了,不再逼我孩儿替他做事,为何又派了这两个女人追了上来?”

“什么飞花逐月?是一门很厉害的武功么?”,慕容丹砚奇道。

白衣艳妇颤声说道:“这不是武功,是两个人,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两名杀手……”

厉秋风道:“你说那两名少女叫做飞花逐月?”

白衣艳妇点了点头,道:“她俩也不是少女,而是四十多岁的女人。只不过被他改了面容,永远都像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般。”

“改了面容?”厉秋风道,“是用人皮面具么?”

白衣艳妇道:“不是。这是他自己钻研出的法子,用刀将人的面孔划开,再将五官改变。改了面孔之后,别人便再也认不出了。只是这面孔也不会随着年纪而变化,只需用他熬制的药水保持。飞花和逐月一直是他身边最厉害的杀手,想不到他言而无信,竟然派这两个妖女将我的孩儿骗走……”

厉秋风道:“你说的‘他’,便是柳宗岩罢?”

白衣艳妇道:“不错。你们见过面的。只是那日飞花逐月不在他身边,否则就算你们破了移魂大阵,也不会轻易脱身。”

厉秋风道:“柳宗岩是你的什么人?”

白衣艳妇身子一抖,过了片刻才道:“他、他是我的父亲……”

慕容丹砚等人俱都大惊失色,实在想不到这女人竟然是柳宗岩的女儿。厉秋风却已隐隐猜到,是以并不吃惊。他点了点头道:“那日在皇陵之中,你和这少年离开之后,柳宗岩没有阻拦你们么?”

白衣艳妇颤声说道:“那墓道中有一处通往地面的密道,当日我们便是从那墓道中进入墓室。他带着阴阳师在墓室中布下移魂大阵,却没有困住你们。他这人做事谨慎,见你制住了我的孩儿,怕你还有后招,便即退走。待我和孩儿回到地面之上时,他本来要将我们母子带走。只是我一力反对,只想回到家乡。他当时正忙着与一群人说话,却也没有拦我。我们母子离了皇陵之后,这一路倒也无事。我那孩子虽然数日前才与我相认,对我却是言听计从,若不是飞花逐月到了,他定然不会离开……”

厉秋风道:“这少年武功不弱,若不是他心甘情愿离开,就算这两个女子武功再高,却也不能悄无声息地将他带走。咱们几人也在二楼,方才并未听到丝毫打斗之声。”

那白衣艳妇脸上一红,过了片刻才道:“他、他为了控制我那孩儿,几年前便要这飞花逐月以色相诱惑,我那孩儿年幼,哪里是这两个妖妇的对手?他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是以这两个女人才能如此容易地将我的孩儿骗走……”

厉秋风皱着眉头,只觉得这些事情诡异之极。江湖传说,柳宗岩武功绝顶,凭着一手快剑独步江湖。虽说神龙见首不见尾,却从来没有人说过他有什么恶行。但是这白衣女子既然是柳宗岩的女儿,所说之事自然不会做假。这等卑劣行径,却又怎会是侠义道人士所为?

慕容丹砚却并不晓得这些男女之事,瞪大了一双眼睛道:“有了肌肤之亲,为何就能将他轻易骗走?”

厉秋风生怕慕容丹砚追问下去,不免尴尬,急忙咳嗽了几声,对那白衣艳妇道:“你那孩儿武功不弱,只是自幼便被柳宗岩带入邪道,出手狠毒,杀人无数。若是不尽早加以训诫,只怕……”

他话音未落,忽听得窗外喊杀声大起,接着有人喝道:“大伙儿将街口守住,别放这几个奸贼逃了!”

众人一惊,急忙跑到窗口向外望去。只见长街两端火把照得如同白昼,各自站了数十名黑衣黑帽的公差。对面屋顶之上也伏了二十多名公差,手中弯弓搭箭。紧接着只听头顶“喀喀”之声不断,想来有人已经到了客店屋顶。

只见长街之中站了三个人,赫然便是厉秋风等人在一楼见过的飞花、逐月和那少年。

白衣艳妇见到了那少年,登时欣喜若狂,口中叫道:“炬儿,你不要害怕!娘亲来救你了!”

她话音一落,右足一点,便即轻飘飘地从窗口飞了出去。只见火把照耀之下,她如天女散花一般,在空中盘旋着向街心飘了过去。

厉秋风等人正自惊诧之时,只听得头顶有人喝道:“放箭!”

白衣艳妇此时身在半空,却见她右手一挥,十几道银光便向客店屋顶飞了过去。只听得惨叫之声不断,窗口人影闪动,却有六七个人从屋顶摔了下去。

白衣艳妇落到街上,正站在那少年身边,伸手便要去拉那少年右手。那少年却后退了一步,似乎对那白衣艳妇说了一句什么。白衣艳妇身子一震,仍想拉住那少年。此时只见那圆脸的黑衣女子挡在了少年身前,与白衣艳妇说话。只是这几人站在街心,离了客店二楼有十余丈远,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些什么。

慕容丹砚冷笑道:“不是刚才还在吹嘘飞花逐月是柳宗岩手下最厉害的杀手么?怎么几十名公差就将她们给困住了?”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这些可不都是寻常的公差。”

慕容丹砚道:“不是公差是什么?”

厉秋风道:“你看长街两端,公差后面站着那些人。”

慕容丹砚方才只顾瞧着那些手举火把的差人,对于公差身后的人群却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看热闹的百姓。此时凝神望去,却见这些人大多身穿青色锦袍,头戴纱冠,其中还有数人身穿白袍,头戴金冠。

马东青突然颤声说道:“是、是锦衣卫……”

厉秋风道:“这些都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高手,穿白袍者,更是执掌大权的千户。这些人武功极高,飞花、逐月就算是那女子口中所说的顶尖儿杀手,遇到这些锦衣卫的截杀,想要脱身却也并非易事。瞧这阵势,飞花逐月是带了那少年想离开此地,却被锦衣卫给逼了回来。”

慕容丹砚对厉秋风道:“厉大哥,你也是锦衣卫。以你的武功,算得上锦衣卫第一高手罢?”

厉秋风道:“我只是一名在武英殿当值的锦衣卫士,虽然后来做了百户,也不过是有名无实,与北镇抚司不可同日而语。”

慕容丹砚道:“我问你武功,你却说什么官职,是想把话岔开罢。我知道你一直在隐藏自己的真实武功,便是不想被人瞧破身份。厉大哥,你才是江湖中最精明的一个。”

厉秋风苦笑道:“慕容姑娘言重了。厉某之意是说在锦衣卫之时,并未与高手过招,是以不知道自己算得上几流高手。只是锦衣卫之中,北镇抚司中高手众多,南镇抚司中却都是心思机敏之辈。各位若是遇上这些人,万万不可轻敌。”

(本章完)

第156章

此时只听西首几名公差高声喝道:“你们放下兵刃,快快投降,否则杀无赦!”

飞花逐月将那少年护在中间,白衣女子几次想抓住少年双手,都被飞花拦开。

便在此时,长街两端的公差手执钢刀铁尺,开始缓缓向长街中央推进。火把映照之下,众公差手中钢刀闪着寒光。埋伏在对面屋顶上的公差也弯弓搭箭,将羽箭对准了街心的四人。

长街两端众公差身后的锦衣卫却一直未动。

此时已过中夜,忽然从镇子东侧传来一声高亢凌厉的号角声,静夜之中,说不出的惊心动魄。

正在向街心逼近的公差们停下了脚步,不约而同地转头向身后的锦衣卫望去。那几名身着白袍的锦衣卫首脑凝立不动,众公差只得转过身来,仍是慢慢地向白衣女子等人围了过去。

此时东方又响起了号角之声,只是这一声要比方才近了许多。

慕容丹砚奇道:“这大晚上的,怎么会有人吹起号角?”

厉秋风面色沉重,道:“这是军队的号角,想不到他们来得这样快。初时还以为是官军赶来平叛,想不到居然是叛军到了。”

萧展鹏道:“厉兄怎知是叛军到了?”

厉秋风道:“若是前去拦阻叛军的官军,自是从京城开拔过来,应自西向东进发。眼下这号角之声却是从东边传了过来,定然是叛军到了。那日听赵真说过,叛军集结之后,一直按兵不动,是在等鞑子兵汇合。既然叛军出动,想来鞑子兵也已经到了。这些鞑子兵剽悍无比,战力极强,且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赵真借鞑子兵的力量,定然是许下了他们不能拒绝的条件,便如当日石敬塘割让幽云十六州,引契丹兵进入中原一般,给中原百姓贻祸无穷。赵真这个卖国奸贼,便是千刀万剐,也难赎他的罪恶!”

此时第三声号角又已响起,竟然就在东边街头不远。却见飞花、逐月和那少年身子一晃,竟然向街边的民宅抢了过去。那少年百忙之中,还是拉住了白衣女子的右手,只见四人身影晃动,已然隐入民宅之中。

慕容丹砚将头伸出窗外想要看个究竟,厉秋风手疾眼快,说了一声“小心”,便将她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只听“噗噗”之声不断,十余支羽箭已射进屋中。却是伏在对面屋顶的公差以为慕容丹砚是飞花、逐月的同伙,便想用箭将她逼退。

众人避开羽箭。客房距对面屋顶有十余丈远,想要发射暗器却无法拿住准头。众人只得将身子倚在墙壁上,不敢再到窗口张望。

便在此时,忽听得弓箭破空之声大起,随即屋外惨叫之声不断。这客店是用木头建成,羽箭射入木板,只听得密集的“铎铎铎铎”之声,刹那之间不知道有多少支箭射在客房外面的墙壁上,震得整座客房都颤动起来。

众人此时便如身处怒海之上的一条小舟,身子紧紧倚靠在墙壁上,只觉得木板不住震动,似乎羽箭随时都能破墙而入,让人没来由得心生恐惧。幸好过了片刻,羽箭破空之声突然停了下来,随即长街上马蹄声大作,竟然有大队兵马自东向西掠了过来。

厉秋风见外面不再射箭,这才悄悄将头伸在窗口向外望去。只见原本在长街之上打算围攻飞花、逐月等人的数十名公差被射得如同刺猬一般,已然尽数毙命。而站在长街西端的锦衣卫也已全都倒在地上,身上中箭无数。因为害怕被人发现,厉秋风等人不敢将头探出窗外,是以长街东端的情景无法看到,只是看着西端这些锦衣卫的下场,原本站在东端的锦衣卫想来也已尽数被射死。

便在此时,马队已到了长街之中。只见这些军兵骑着战马,八人一排,手中兀自执弓搭箭,自东向西疾行。军兵头戴铁盔,身着柳叶铠甲,除了手里执弓搭箭之外,身上竟然还背着两张弓。马鞍之旁,各放一个装满羽箭的箭筒。

只见马队横行无忌,在长街之上绝不停留,对满地尸体更是视若无睹。只听得马蹄踩在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上,发出巨大的轰鸣之声。

客店对面屋顶上埋伏的公差早已被尽数射死,从客房中望去,只见对面民宅的墙壁上也射满了羽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马队方才掠过长街,径向西方奔了过去。长街上那些尸体已被踩得肢离破碎,惨不忍睹。厉秋风等人站在窗口,人人脸上变色。慕容丹砚颤声说道:“这、这是什么军队……”

厉秋风沉声说道:“这是朵颜三卫的鞑子兵。他们进军之时,八人一排、八排一队,若是遇到阻拦,猝然之间便万箭齐发,对方仓猝之际,便如同这些锦衣卫和公差一般,很难逃生。这些鞑子兵每人都有两三张弓,配备两筒羽箭。鞑子兵自小便练习射箭,弓力强大,拉力多在一石以上。有的臂力强劲,弓箭的拉力更大。是以鞑子兵羽箭射出的距离,要远远强于官兵。这些公差遇到了鞑子兵,只能是送死的份儿。便是那些武功高强的锦衣卫,遇到大军突击,几千支羽箭同时射了过来,哪里还有命在?”

慕容丹砚和萧展鹏望着长街之上已被踩成肉泥的尸体,连话都已无法说出。过了半晌,萧展鹏苦笑道:“咱们还练什么武功?若是遇上大军,只能是束手待毙的份儿。”

慕容丹砚道:“厉大哥,我终于知道你为何不想让那些江湖人物与叛军相抗了。若是遇上了军队,任你武功再高,能逃得性命,已然是侥幸,又何谈什么野战争锋?”

厉秋风道:“方才飞花逐月被锦衣卫逼回了长街之中,鞑子兵到来之前,已派人传下命令,今夜全镇宵禁。待见到街头有人,鞑子兵不问缘由便用羽箭开路。埋伏在咱们头顶和对面屋顶的公差先被射死,长街上的锦衣卫和公差也成了靶子。这些鞑子兵是叛军的先锋部队,大队叛军两三个时辰之后便会赶到这里。咱们还是先行离开,避免与他们纠缠。何况赵真、柳宗岩等人也在军中,若是遇上了这些人,只怕不易脱身。”

便在此时,忽听得长街之上又传来呼喝之声。厉秋风等人从窗口望去,却见那白衣女子拉着少年,已自跃上了对面的屋顶,飞花逐月却在后面手执长剑追了上去。

厉秋风对慕容丹砚等人说道:“这几人身上定然有不少秘密,与中原武林的安危有极大的关系。厉某这就与各位告辞,日后若是有缘,咱们江湖再见。”

慕容丹砚道:“厉大哥,我和你同去。”

厉秋风一怔,道:“慕容姑娘,你还是回江南罢。何况马姑娘也要你照顾……”

他话音未落,慕容丹砚已自跃上窗台,转头对萧展鹏道:“萧老五,这一路之上马姐姐一直照顾你,现在到了你报恩的时候了。你带着马姐姐去江南罢,不要再跟着我了。”

她说完之后,右足一点,已自飞了出去,几个起落,便到了对面屋顶,直向飞花、逐月等人追了上去。

厉秋风怕慕容丹砚有失,只得向萧展鹏和马东青拱了拱手,也随后跟了上去。

厉秋风追上了慕容丹砚,两人知道飞花逐月武功不弱,是以不敢跟得太近。这两人又身穿黑衣,远远的瞧不清楚。所幸那白衣女人的衣衫在黑夜之中倒极是显眼,是以两人跟在后面倒也并不着急。

直过了一柱香工夫,两人已追出镇外,来到了一处树林之中。忽见那白衣女子停下了脚步,转身对飞花逐月说道:“你们两个奴才,为何苦苦相逼?!”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远远地躲在一株大树后面,不敢离得太近。

却听飞花说道:“大小姐,老主人已经吩咐过了,一定要将小主人带回去,请大小姐不要让奴婢为难。”

白衣女人道:“他已答允过让我带了炬儿回家,为何又出尔反尔?!”

飞花说道:“这是老主人的意思,奴婢不知。大小姐,您带着小主人回去之后,见到老主人,他自会说明原由。”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凄然说道:“他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我,否则也不会在我十四岁之时,便将我送到那个见不得人的肮脏地方了。”

(本章完)

第157章

飞花逐月沉默不语。那白衣女子将少年护在身后,对两人说道:“你们回去对他说,我带着炬儿要回到郡山,再也不管他那些事情。炬儿不是将军的儿子,也不是皇帝的后代,他只是我的孩子。我不指望他去当什么将军、皇帝,只求他平平安安地留在我身边,哪怕织布耕地,也不要再去杀人!”

飞花道:“大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当年咱们都是随着老主人不远万里来到明国,老主人费尽心思,才有了今日之局面,眼见成功在即,大小姐怎可坏了老主人的大事?何况小主人天资聪颖,将来一定是了不起的人物。大小姐难道忍心将他带回到寒山渔村,去做一个被人视为奴隶、衣食无着的农夫么?”

白衣女子道:“便是做一个农夫,又有什么不好?这些年来,他指使炬儿不分善恶的杀人,让他变得铁石心肠。可是我的炬儿原本不是这样!他像他的父亲,快乐、率真,与人为善。我不想他变成一个唯利是图、只凭一已之愿便去杀人的恶汉!”

那逐月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冷冰冰地说道:“大小姐,你怎么沾上了中原人那些婆婆妈妈的毛病?这些中原人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却又狡诈无比。十二年前,老主人助兴献王夺得皇位。这个狗皇帝却言而无信,害死了咱们柳生一族数十条性命。眼下老主人谋划已成,正是举起义旗夺得天下,助小主人登上皇位的大好时机。大小姐却要将小主人带走,岂不是要将柳生一族逼入绝境?”

厉秋风听得惊心动魄,逐月所说之事虽有不少不明所以之处,却也能大致听得明白。想不到这女子的家族图谋中原江山已非一日,这些人的阴谋一旦实现,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了。

白衣女子摇头道:“咱们本来不是中原人氏,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做那些异想天开的大事,已属违背天道。这些年来,他先助兴献王登基,在湖广杀了几百人,随后又在南京害死了上千人。为了办成他心中的大事,连柳生家族自己人都杀。飞花、逐月,咱们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为什么不早些回转家乡?”

逐月仍然一脸漠然,冷冰冰地说道:“回到家乡?家乡难道不也是一样么?你难道望了咱们幼时居无定所,四处流浪的日子?你的爷爷奶奶,还有我的父母,难道不都是在家乡被武士杀掉的么?”

“可是你也别忘了,教授你们武功,帮助咱们逃生的也是中原汉人。”白衣女子冷冷地说道。

飞花道:“大小姐说的不错。可是当年祖师爷为什么会远赴扶桑?若不是明国的皇帝陷害他,他又怎么会逃走?他的武功见识,当世无双,可是妻儿丧命,落得孤身一日逃往海外。咱们夺了大明江山,正是为祖师爷报仇。”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凄然说道:“你们只不过是在为自己找借口罢了。今日我万万不能再将炬儿交到你们手中,让他做你们手中的傀儡,去害死千千万万的人。”

逐月冷笑道:“大小姐,现在你说不去害人。可是你别忘了,当年是谁引诱明国的皇帝,让他乐不思蜀,最后中了老主人的计谋,丢了他的江山……”

逐月话音未落,白衣女子身子微微颤抖,颤声说道:“不错。我是一个有罪之人,再也没有面目见他于地下。他一片真心待我,我却骗了他,害得他丢了江山,丢了性命……”

飞花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下不忍,柔声说道:“大小姐,咱们自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一起吃过的苦,却也不必多说。咱们在中原已经住了三四十年,你看看咱们身上,哪还有半分郡山人的影子?说话办事,咱们现在已经和明人没有半分差异。何况小主人是如假包换的龙种,让他登上帝位,也算是大小姐对那人有个交待……”

白衣女人一脸凄然,道:“你不要骗我了。十二年前,我便是听信了你们的话,将他害得坠入阿鼻地狱,又害死了几千条人命。我是不祥之人,这十几年失了心智,却也明白了很多事情。中原人氏,虽一向柔弱,只要有一口饭吃,能让家人活下去,便不会奋起反抗。但若真的将他们逼到退无可退之境地,他们便会拼死一击,死战不降。昔年湖广一战,你们偷袭中原武林人士,这些人中了你们的诡计,死伤殆尽,却并无一人投降。这份仇恨,已然埋在中原武林高手的心中。这些年来,柳生一族在中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不过是身份隐藏得巧妙,又有朝廷中的大官护着。若是像他所想的那样,露出了咱们的来历,给中原武人知晓了咱们的身份,只怕柳生一族要尽数死在中原,无人可生还郡山。”

她说到这里,看了看飞花逐月二人,语气却也舒缓了下来,柔声说道:“咱们三人自小一起长大,虽说幼年之时颠沛流离,总是喜欢多过忧愁。自到了中原之后,你们为他四处杀人,我则成了他交结朝廷大官的工具,想想咱们可有一日是真正的快活?这些日子,我时常想起郡山的草原、山林、鹿群、山溪。还记得祖师爷教咱们念的那首诗么?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当日祖师爷念这两句诗时的心境。”

飞花逐月默然不语。过了片刻,白衣女子说道:“我这就带着炬儿离开,你们回去告诉他,不要再追我们母子,我们母子也不想见他。”

白衣女子说罢,转身柔声对那少年说道:“炬儿,咱们走罢。”

那少年怔怔出神,竟若恍然不闻。白衣女子拉住了他的右手,柔声说道:“炬儿,你从来没有见过去过郡山。那里有无边的山林,到了冬天,山顶被白雪覆盖,娘亲可以带你骑着鹿到山上去玩耍……”

便在此时,那少年左手倏然伸出,一柄短剑已然插入那白衣女子的腹中。

少年松开短剑,后退了几步,脸色苍白,神情却又是无比坚毅。

白衣女子踉跄了几步,低头看着小腹上的短剑剑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她抬起头来,颤抖着伸出右手,似乎想要拉住那少年。少年嘴角抽搐了几下,起初尚犹豫是否伸手相扶,最后还是后退了两步,对那白衣女子说道:“祖父他老人家说的对。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眼下大事将成,不可半途而废。娘亲,十二年前,你本来已经应该离开这人世。只不过祖父怜你,才让你疯疯癫癫的活到今日。柳生一族是天神之选,要做天下的主人。谁想阻拦,便绝不容他活在世上。”

飞花逐月也没想到这少年竟然拔剑刺向白衣女子,吓得目瞪口呆。飞花见白衣女子晃了几晃,眼见要摔倒在地,急忙抢上几步将她扶住。逐月迈出了一步,却又停了下来。

白衣女子呆呆出神,眼角慢慢地流下几滴眼泪,口中喃喃说道:“飞花,我已经不能带炬儿回家乡了。你、你答允我,替我好好看护着他……”

飞花双目含泪,颤声说道:“大小姐,你放心吧。我这就带你和小主人去见老主人。他老人家神通广大,定能救你……”

“不要、不要再叫我什么大小姐……咱们在郡山,我、我本来是叫你姐姐的……姐姐,我活不了啦。拜托你、带、带我的骨灰回郡山……”

白衣女子话音未落,那少年冷冰冰地说道:“我们的家就在中原,不会再回郡山。待大事成功之后,我会将你与他合葬,也算遂了你的心愿……”

“无耻小贼!”

慕容丹砚再也忍不住了,一声怒喝,拔出长剑便向那少年扑了过去。

少年和飞花逐月都没料到有人窥伺在侧。飞花逐月见来人长剑寒光闪动,直向那少年刺了过去,急忙抢在少年身前,两柄长剑齐齐向慕容丹砚咽喉刺到。

(本章完)

第158章

慕容丹砚虽是激愤之下出剑,却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飞花、逐月双剑合壁,抢攻自己要害,当即收剑遮挡。

那白衣女子摇晃着退了两步,倚在一棵大树上,缓缓坐倒在地。

飞花、逐月二人出剑极快,分进合击,将慕容丹砚迫得连连后退。

三人长剑盘旋,指东打西。只是剑如游龙,招数不待用老便即收剑抢攻别处。是以虽交手数招,三柄长剑却连碰都没有碰一下。

慕容丹砚以一敌二,飞花、逐月又是江湖上的大行家,数招之后,她已落了下风。

飞花、逐月得势不饶人,两柄长剑如同两条毒蛇一般,将慕容丹砚围在中间,剑剑不离她周身要害之处。

又斗了三招,慕容丹砚已被逼得退至一株大树前。她心中一动,便即绕着大树与飞花、逐月缠斗。如此一来,那大树反倒成了她的遮掩之物,避过了不少敌人攻击的杀招。只是如此一来,她只能东躲西藏,全取守势,若要反击,那是比登天还难。

慕容丹砚边打边退,已自将飞花、逐月二人带出了十余步。

便在此时,一道灰影迅疾无伦的从一株大树之后闪了出来,直向那少年扑了过去。

那少年用短剑刺入白衣女子小腹之后,虽是一脸紧毅,却紧张无比。直到慕容丹砚现身,与飞花、逐月二人激战,少年一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那道灰影趁飞花、逐月追杀慕容丹砚之际,一击得手,封了那少年九处大穴,长刀横在少年的脖子上,对飞花、逐月喝道:“大家住手,我有话说!”

飞花、逐月见少年被擒,大惊失色,慌忙收剑退到一边。

那白衣女子扶着树干想要站起来,反倒“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慕容丹砚抢上前去,将白衣女子扶了起来。

擒住那少年的正是厉秋风。他本来不欲多事,只是慕容丹砚突然出手,他想阻拦已是来不及了。

厉秋风知道飞花、逐月二人武功不弱,且出手狠毒,江湖阅历又极丰富,要制住二人殊为不易。是以慕容丹砚出剑邀击之后,厉秋风并未出手,而是躲在树后观看情势。待得飞花、逐月二人追杀慕容丹砚,已自离开少年十余步远之后,厉秋风看出破绽,倏然袭击那少年,果然一击得手。

飞花、逐月见那少年受制,两人是江湖中的行家,却也不说什么“休伤我家小主人”之类的废话。

只听飞花说道:“要什么条件才能放人?”

厉秋风冷笑道:“你们自断右臂,我便放了他!”

飞花、逐月二人大惊,不由地对视了一眼。

厉秋风冷冷地说道:“昔年终南山朝天宫宫主傅清武功高强,行侠仗义,在江湖中威名极盛。有一日两个黑衣蒙面人找上门来向他挑战,双方斗了一个多时辰,却未分胜负。两个蒙面人见无法取胜,竟然抓住了傅清的儿子,逼得傅清自断右臂。这两人却言而无信,一剑斩下傅清儿子的人头,随即趁傅清方寸大乱之机,又将他杀掉,灭了朝天宫一门。这是你们两人干的罢?”

飞花、逐月二人身子微微颤抖。飞花颤声说道:“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厉秋风道:“衡阳袁大先生是衡山派记名弟子,只是剑术精湛,不在衡山派七大剑客之下。忽有一日,他的老母被人擒住,逼他削去右手拇指。趁他不能用剑之时,两名神秘剑客向他挑战,三招便将袁大先生杀死在衡阳城头,这也是你们两人造的孽。还有山西五台山的紫阳上人,白沟卸甲屯的吴先生等人,死状极为蹊跷。你们用卑鄙手段迫得这些武林高手自毁肢体,趁机挑战,不只杀人,还要折损他们在江湖上的名声。嘿嘿,今日我便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飞花、逐月二人面如土色。两人虽素来杀人不眨眼,却想不到这灰衣人竟然知道这么多秘密,便似一直窥伺在两人身侧一般。

厉秋风道:“你们替柳宗岩杀人。而这些被杀之人,要么师门曾与柳宗岩有过过节,要么对柳宗岩有过不敬之语。你们的目的无非是让武林中人以为柳宗岩无所不在,神通广大。既然你们对柳宗岩忠心无二,这小子又是柳宗岩的心头宝贝,你们便为他尽忠罢。你们两人自断右臂,我自会放了他。”

逐月说道:“若是我二人自断右臂,你却不放小主人,又该如何?”

厉秋风哈哈一笑,道:“这个就不是你们两人能管得了的。两位这就要赌一赌了,赌一赌我是否也像二位这般无耻,像二位这般言而无信。”

飞花、逐月二人虽杀人无算,却从来未被人逼至如此境地。对方不只武功高强,而且心思狡诈,远比二人更凶悍,也更无耻。

二人最初还想用阴谋诡计骗得对方放了那少年,直到此刻才发现,对手要远比她俩狡诈的多。

厉秋风见二人犹豫不决,面色一沉,厉声喝道:“我要你们自断右臂,否则我就斩了这小子的人头!”

他话音未落,手上微一用力,长刀已自划破了少年的脖颈,一道鲜血已自从他脖子上渗了出来。

飞花将长剑交在左手,一剑便将自己右臂斩了下来。只见血光迸现,她疼得惨叫了一声,连退了四五步远,长剑掉在地上。她左手抓住一株小树,这才站稳了身子。

厉秋风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对逐月森然说道:“她已自断右臂,你还犹豫什么?”

逐月面如土色,嘴角抽搐了几下,颤声说道:“我、我不上你的当……”

厉秋风冷笑着说道:“你这人好生愚蠢。你难道还不明白么?这不是上当,而是被我胁迫。这是一杯毒酒,你要么喝下去,要么逃走。只不过就算你逃走了,柳宗岩也不会放过你。我只要你一条右臂,他可能会要你的两条胳膊,说不定还加上两条腿。到时你变成一根‘人棍儿’,那可不大好啊。”

逐月想到柳宗岩的手段,身子不由地颤抖起来。飞花此时已疼得面无人色,颤声说道:“为了小主人,你还犹豫什么?!”

逐月倏然转头,对飞花说道:“为了他们,就要自己砍断胳膊,我才不做这等傻事!”

飞花想不到她竟然如此说话,又惊又怒,道:“难道你想背弃老主人不成?”

逐月此时已平静了下来,她冷冷地说道:“咱们替他卖了半辈子的命,也算对得起他了。当年祖师爷传授武功,只不过他学的最好,村里人才公推他做首领。叫了他三十多年的主人,可是咱们又不是他养的猫和狗。”

说到这里,逐月又看了一眼那少年道:“这个小畜牲被他调教的已经是一个禽兽。咱们若是还替他卖命,就算他大功告成,将来推这小子上位,也必然是一个嗜杀成性的暴君。为了这样的禽兽,值得咱们自毁肢体么?”

飞花被她说的目瞪口呆,却又无可反驳。

厉秋风笑道:“我还以为你们是一些慷慨赴死的江湖英雄,想不到比江湖宵小更卑鄙。”

逐月冷冰冰地说:“卑鄙总好过丢了性命。”

厉秋风道:“好!你虽是女子,若论起卑鄙无耻,真是江湖罕见。佩服,佩服。”

逐月转身从地上拾起飞花的断臂,走到飞花面前,摇了摇头道:“姐姐,你为何到了此时,还如此愚笨?”

飞花正要说话,逐月长剑倏然刺出,将飞花钉在大树的树干上。

飞花咽喉格格作响,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逐月,只是眼中的光芒却一点一点的消失,最后脑袋一歪,就此毙命。

逐月将长剑从飞花身上拔了出来,冷冷地说道:“你右臂已断,成为废人,便是回去见他,日后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成全了我,也算咱们姐妹一场,你没有负了我。”

(本章完)

第159章

白衣女子见逐月杀了飞花,颤声说道:“你、你怎么如此狠毒……”

爱月冷笑道:“狠毒?再狠毒能毒过你爹爹么?他杀了咱们多少族人?飞花右臂已断,就算回去见他,恐怕也得被他害死。倒不如我给她一个痛快,免得她受那无尽的折磨。”

白衣女子面色惨白,呆立片刻,口中喃喃说道:“报应,这都是报应!”

逐月不再理她,转身对厉秋风道:“你杀了这个小畜牲罢。”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我改主意了。”

逐月面色一变,道:“你想怎么样?”

厉秋风笑道:“我要放了他!”

逐月登时大惊,道:“你、你要放了他……不行,你不能放他!”

厉秋风哈哈大笑,道:“很好。你怕我放了他是不是?那我更要放了他!”

他话音一落,右手如风,瞬间便解了那少年被封住的九处大穴。

那少年穴道被解开之后,连退了两三步,右手抚胸,咳嗽了几声,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白衣女子颤声说道:“炬儿、炬儿,到娘亲这里来!”

那少年却看也不看她一眼,身子一纵,便即向东方逃走。

逐月大惊,提着长剑便追了下去。

厉秋风见两人一前一后去了远了,这才走到慕容丹砚身边道:“慕容姑娘,这些人都不是好人,自相残杀,你又何必管她们?”

慕容丹砚一怔,道:“厉大哥,咱们身在江湖,自应行侠仗义,救人于危难……”

厉秋风道:“救人于危难是不错,只是要看救的是什么人。你看这几个人,翻脸无情,卑鄙无耻,你救了他们,只能让他们去害更多的人。”

慕容丹砚正要再说,那白衣女子惨笑了一声,道:“小妹妹,这位大爷说的不错,有些人,不值得你去救。”

她话音未落,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了鲜血。慕容丹砚吓了一跳,却又不知如何施救才好,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厉秋风。厉秋风万般无奈,只得封了白衣女子几处穴道,看着她腹中那柄短剑,犹豫了片刻,对那白衣女子说道:“这柄短剑已深入腹内,我若将它拔出来,只怕你立时便没命了。”

白衣女人摇了摇头道:“我活不成啦,你也不必大费周折。这都是报应,报应。”

慕容丹砚虽在这白衣女子手中吃了几次亏,此刻却并不恨她,倒觉得她有些可怜,便安慰她道:“咱们这就去找大夫,总能将你医好。”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惨然笑道:“我自己的伤,自己知道。只是有些事情,还要告诉这位大爷……”

厉秋风一直对这女子颇为忌惮,只是见她此时面色红润,双目之中精光大盛,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之兆,便放下了恩怨,道:“你有话尽管说便是。”

慕容丹砚将白衣女子慢慢扶着坐在地上,让她倚坐在自己怀中。白衣女子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们不是中土人氏,而是居住在万里海外一个岛上,你们中原人称之为扶桑。我和飞花、逐月幼时便是邻居,住在郡山城寒山渔村。那是海边的一个小村子,村北有一株大柳树,村民们叫它‘一株柳’。

“在郡山,女子是没有姓也没有名的。我爹爹只是一个农夫,可是每年收成的粮食大半都被武士老爷拿走。那时总是吃不上饭,只能挖野菜充饥,我的姐姐和妹妹都是饿死的。

“有一年,好像是在我四岁的时候,郡山和邪马台的老爷为了争夺一片山林打起仗来,男人们都被逼着上战场。可是已经到了收粮食的时节,村民们知道,如果不收粮食,这个冬天全村人都会饿死。但是武士老爷却不管这些,杀了好几个不愿意去打仗的村民。我的爷爷、还有飞花的爹爹、哥哥,都是被武士老爷杀掉的。

“可是村民们还是不想去打仗。武士老爷就把全村的女人和孩子关进一个屋子,四周堆上了柴草。武士老爷说了,男人们若是不答应去打仗,便要将女人和孩子全都烧死。眼看武士就要点火,突然来了一个衣衫破烂的流浪汉。他抢了一名武士老爷的刀,一眨眼间,就把五六名武士老爷和他们的随从都杀死了。

“流浪汉将女人和孩子都放了出来。村民们害怕郡山的官吏来报复,都想逃到山里去。流浪汉说,总不能一辈子都逃吧?我爹爹认为他说的对,就跪下来磕头,请求他帮助村民。流浪汉答应下来,教村民武艺,还教他们怎样才能打胜仗。十天之后,郡山的官吏派了五六十人的军队来为武士报仇,却被村民们打得落花流水。大家这才知道流浪汉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便将他留在村里。郡山的官吏吃了大亏,再也不敢派兵来报仇,反倒对村民非常客气。

“流浪汉留在村里,教村民练习武艺。其中我爹爹进步最快,他学会了几样很厉害的武艺,尤其是剑术,一剑能刺灭五根燃烧的蜡烛。另外还能空手把别人手中的刀剑夺下来。慢慢地我爹爹的名气就大了起来,好多外地的武士听说了他的名字,都来找他比武,却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村子。

“五六年之后,我们村子已经变成了郡山最大的村子。村民不再种地和打鱼,而是帮着郡山和其它地方的官吏打仗,或是收钱去暗杀。好多地方的国王都派人来邀请爹爹为他们办事,送来了很多钱财。

“流浪汉那时已经很老了,我们都尊称他为祖师爷。他最看重我爹爹,常说爹爹若是在一个叫大明的国家,一定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他俩常常喝酒聊天,有时一聊就是几天几夜。爹爹的剑术也越来越厉害,一剑能刺灭七根燃烧的蜡烛。他的名气也越来越大,整个扶桑都没有武士敢再向他挑战。

“但是只有我知道,爹爹的心中其实一直有一个秘密:他想学习祖师爷最厉害的一门武功。这种武功能够凌空碎石,杀人于无形。祖师爷有一次喝醉之后,一掌拍在一株大树上,三天之后,那株原本郁郁葱葱的大树竟然枯死了。爹爹将树砍断之后,发现树干之内的水脉竟然被祖师爷这一掌震的七零八落。

“爹爹求过祖师爷几次,祖师爷都是摇了摇头,便将话题岔开。他越是这样,爹爹就越是心急,每日里缠着祖师爷,想要修习这门武功。终于有一天,祖师爷不告而别。村里人虽然都很震惊,但是他们已经不是十几年前任人宰杀的百姓了,个个都是武功高强的武士和杀手,所以对于祖师爷的离开,并没有几个人难过。

“呀,其实村民们就是这样,他们守着自己的田地,只要有人给他们好处,他们就会卖命。他们只信服刀枪弓箭,虽然祖师爷给了他们重生的恩惠,但是只要没有好处,他们就会像扔一块破布一样把他置于脑后。不论贫穷,还是有钱,他们骨子里的贪婪和卑鄙,一直都没有变过。就像刚才逐月那样无耻而又可怜。

“祖师爷一直待我不错,时常带着我到雪山顶上玩耍。有时他一个人站在雪山绝顶,看着西方的大海,说他的家乡就在大海的那一边。

“我记得那一年我十六岁,村里人为我们办了成人礼。我突然想起了祖师爷,心里很难过,便一个人爬到了雪山绝顶。哪知在绝顶上的一个雪洞里,竟然看到了祖师爷。

“那时他的双腿已经不见了,整个人瘦得像骷髅一般。我想不到他变成了这样,当即大哭起来。他倒是很平静,告诉我他已经没有几天活头了。而这一切,居然都是我爹爹干的。原来我爹爹一直逼着祖师爷传授他那门最厉害的武功,但是祖师爷说这门武功是师门不传之秘,尤其不能传给外族,以免将来祸乱中原。其实他已看出我爹爹心术不正,便找借口不传。我爹爹见传功无望,竟然偷偷在祖师爷酒饭中下毒……”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听到这里,不由得心下一凛。慕容丹砚更是花容失色,忍不住叫出声来。

(本章完)

第160章

白衣女子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只是祖师爷那门武功真得非常厉害。爹爹给他喝的是用郡山毒草熬制的毒液,只需在水缸中滴上一滴,便足以毒死全村人。他见祖师爷喝了酒,只道祖师爷定然无幸,又怕祖师爷毒发之际若是拼死一击,自己未必挡得住,便即告辞走了,只待第二日来给祖师爷收尸。

“爹爹这番谋划,却也有他的道理。他知道虽没有修习到祖师爷那门最厉害的内功,单凭着原来学到的剑术,也足以独步扶桑。只要祖师爷一死,他的武艺便不会再传给别人,自己将是扶桑第一高手。是以那天晚上,他非常开心。

“但是第二天一早,当他赶到祖师爷居住的宅子之中时,却发现祖师爷不见了。爹爹大惊失色,祖师爷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若是杀不死他,定然是后患无穷。那时爹爹手下已有五六十名杀手,个个都非常厉害。只是若是要他们去杀祖师爷,这些人却未必能够听从爹爹的话,便是听从了,也未必是祖师爷的敌手。是以爹爹只好隐瞒此事,打算自己偷偷查找祖师爷的行踪。对村民只说祖师爷思念家乡,已自悄悄走了。

“当时全村人都信了爹爹的话。我知道祖师爷常常登上雪峰遥望家乡,是以对爹爹的话也深信不疑。直到我看到祖师爷奄奄一息的模样,才知道我一真敬服的爹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祖师爷说他当日喝了毒酒之后,仗着内功深厚,将毒酒从身体内逼了出来,只是五脏六腑都被毒侵袭,能逃出来已属不易。他一个人在雪峰绝顶的石洞中藏身四年,已是油尽灯枯。他告诉我他的真名叫作柳宗岩,要我在他死后,将他的骨灰带回明国。

“祖师爷说他不恨我爹爹,因为传授武艺之时,却没有教授村民仁义道德,让村民成了只知用武力来获取好处的莽汉,是他自己作的孽。他说我爹爹非常聪明,只是野心勃勃,将来一定会做一些超出他能力的事情。祖师爷劝我离开爹爹,以免被他所害。

“祖师爷又叮嘱了几句,笑着说道,他已经断了食物七日了,只靠着喝一点水维持。天可怜见,让我找到了他,他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说完之后,祖师爷便慢慢闭上了眼睛。我痛哭了一阵,将他的尸身背到山腰的树林中,捡了些枯枝落叶将他火化,然后带了骨灰下山。

“只是自从那日之后,我对爹爹便又敬又怕,他面色略一阴沉,我的心便怦怦直跳。我想明国离着扶桑千里万里,中间又隔着大海,这一辈子都别想去了。是以回到家之后,便将祖师爷的骨灰装入坛子之中,偷偷埋在后院一株大树之下。

“我爹爹的名声越来越大,最后平安京的将军都派人来请他。爹爹带了飞花逐月等人去了平安京。我们所居住着寒山渔村,只是郡山城一个最不起眼的小村子,而郡山和平安京比起来,那是天堂和人间的差别。将军是扶桑最大的官儿,比天皇还要厉害。爹爹被将军请去吃酒,那是轰动扶桑的大事。

“爹爹在平安京住了半年,再回到寒山渔村之时,竟然还带了二三十名武士。原来将军封了爹爹做官,爹爹已经可以养家臣了。这些武士,就是投靠爹爹做家臣的人。爹爹回到寒山渔村,告诉大家要离开寒山渔村,搬到平安京居住。村民虽然都已经有钱了,但是听到要去平安京,还是欢喜之极。

“我们全村二百多人随着爹爹到了平安京,住进好大一处宅子。呀,平安京的道路好宽,宽到了我们从来不敢想象的地步。路上的人走路很慢,晃啊晃啊的,女人穿着美丽的衣衫,剃掉眉毛,说话总是用扇子遮住嘴。平安京的一切,都让村民们惊讶无比。

“爹爹一直很忙,结交的都是平安京中的大官。有一天,他突然把我叫去,告诉我他已决定把我嫁给将军的弟弟,两家联姻之后,爹爹便成为贵族老爷,在朝廷中的地位将大大提升。

“爹爹本来也是没有姓氏的,这时他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叫做柳生宗岩。成为贵族之后,我们一家也都以柳生为姓氏,爹爹称为我柳生飞烟……”

厉秋风与慕容丹砚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同时想到了四个字:灰飞烟灭。

只听柳生飞烟接着说道:“我虽然初到平安京,却也听说将军的弟弟是一个暴虐无比的人,是以不同意这门婚事。爹爹怒骂了我一通,甚至拔出的腰里的刀剑扔在我面前,要我在出嫁和自杀中选择一个。我只好服从他的命令,第二天便被抬进了将军弟弟的府邸。

“我原来便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进到府中才发现,将军的弟弟比我听说的还要坏。他家里已经有四个妻子,每个妻子都有孩子。这四个女人和她们的孩子经常背地里使坏,挑动将军的弟弟欺负我。将军的弟弟嗜酒如命,时常鞭挞我,爹爹买来服侍我的两个侍女,被他欺凌后先后杀死。每次他喝醉了酒,便是我的受难日。那时虽然我已经修习了近十年的剑术,要杀他可以说是易如反掌,只是想到柳生一族,只好强自忍耐。

“爹爹将我嫁给将军的弟弟之后,柳生一族在朝廷中的势力便大了起来。我的几个堂兄弟都做了大官。只是将军和另一位大臣一直不和,两人明争暗斗十几年,将军几次要杀了那位大臣,只是那位大臣被天皇保护,虽然最后被流放到边远蛮荒之地,天皇却一直不同意杀掉他。

“将军虽然掌握了朝廷大权,也经常处死官员,但是那位大臣不仅官职极高,名声更是响彻整个扶桑,甚至将军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杀他,怕激起民变。但是若不除掉他,却又担心将来给他翻过身来,将军一派可就大大不妙了。于是将军找到我爹爹,要爹爹派人在流放的道路上杀掉这位大臣。

“我爹爹知道此事关系着柳生一族的兴衰,是以亲自带着飞花逐月等人在路上截杀这位大臣。只是这位大臣也是极厉害的人物,早就知道将军不会放过他,是以请了扶桑最厉害的忍者家族伊贺家和甲贺家的高手来保护他。这两大家族的忍者十分了得,行踪诡异,阴谋诡计又多,两家联手,几可无敌于全扶桑。只是祖师爷传下来的剑术太厉害了,虽然柳生家也战死了五六名杀手,但是伊贺和甲贺两家的族长都被我爹爹杀了。

那位大臣见势不妙,便想了个法子。他趁乱杀死了一名伺候他的家臣,换上自己的衣衫,然后投入火中,自己却换了衣衫逃走了。我爹爹手下的杀手从火中找到了这具尸体,只道是大臣已经死于混乱之中,便带着假大臣和其他几人的人头回去向将军交差。将军大喜,赏赐了不少钱财。只是那时我爹爹已成了大富豪,这些钱财他并没有放在眼中。

“将军只道那位大臣已经死了,是以在朝廷上行事更无顾忌,不只威压朝廷的官吏,甚至连天皇和上皇他都不放在眼里。这些对头怕得要死,便暗地里联合起来,打算除掉将军。这时那位逃走的大臣也偷偷溜回平安京,他神机妙算,在朝廷和民间都受到拥护,是以趁着将军出城巡视之时,他拿着天皇的赦令,调动了平安京的军队,在城外伏击了将军一行,杀了将军一家。

“我爹爹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知道这位大臣不会放过柳生一族,留在平安京必然全族覆灭。趁着这位大臣全力捕杀将军家臣之机,爹爹带着族人逃出了平安京。只是他只顾着自己和族中的男丁,竟然没有想到我还在将军弟弟府中。

“乱军冲入府中之时,将军的弟弟正拥着几名舞伎饮酒作乐。我抓住了一名武士,逼问他出了什么事情。他初时不说,被我斩断了一条右臂之后,便说了将军及其家臣已经尽数被杀之事。我知道将军已经完了,便先抓住了将军弟弟的四个妻子和她们的孩子,将他们全都杀掉,然后又一刀斩下了将军弟弟的人头。哈哈,哈哈。”

柳生飞烟说到这里,仰天狂笑。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脸色齐变,实是猜不透这些扶桑人,为何会狠毒如斯。

(本章完)

第161章

柳生飞烟狂笑之下,牵动了伤口,登时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鲜血。慕容丹砚说道:“你先别说了,咱们带你去看大夫。”

柳生飞烟摇了摇头,道:“我要把话说完,否则只怕我死了之后,这些事情便再也没人知道。这些事不只关系着柳生家族,与你们明国也有极大的关联。”

厉秋风又封了柳生飞烟四处穴道,让她呼吸顺畅了一些。柳生飞烟道:“我杀了将军弟弟之后,便扮作仆妇,偷偷溜了出去。那时乱军只顾着在府中抢夺钱财,便要奸**子,也找那些服饰华贵之人,是以没有人理我这样一个披头散发、一身布衣的女人。我逃出府邸之后,便回到爹爹家,只是还没到门前,远远便看到火光冲天。我只道柳生家族也已经被乱军消灭,不敢回家,只得逃出平安京。

“我知道平安京已经待不下去了,趁着捕杀柳生家族的命令还没有发到各地,必须要尽早赶回寒山渔村。在平安京外,我杀了一名骑马的武士,抢了他的马,一路逃回了郡山城寒山渔村。想不到回到村里时,居然发现爹爹带着村民已经回来了。

“爹爹在逃出平安京之时,虽然忘记带我一起走,但是看到我能活着回来,他还是很高兴。他原本打算带着族人躲在寒山渔村避过风头。但是他安插在郡山城中的眼线却跑来告诉他,朝廷已经发下了命令,要讨伐柳生一族。平安京和附近几个诸侯的联军将在十几日之后到达,而且伊贺家和甲贺家为了替族长报仇,也是倾巢而出,要帮助朝廷的军队来对付柳生一族。

“我爹爹知道凭借柳生家族的力量,无法与朝廷大军相抗,便苦思如何逃生。恰好有一名商人经过寒山渔村,说是可以冒险乘船去明国躲避。我爹爹思前想后,知道留在扶桑只能束手待毙,便决心带着族人前往明国。

“那天晚上,爹爹下令将寒山渔村中无法远行的老人、孩子还有一些妇人全都杀死,只剩下一百多名身负武功之人……”

她说到这里,看了慕容丹砚和厉秋风一眼,见两人面露不忍之色,叹道:“我知道你们一定在想我爹爹为何如此狠毒。这些老人、孩子,若是随我们逃走,只能拖累了村民,害得大家最后谁都逃不掉。若是留在村中,待朝廷大军一到,定然是死状奇惨,倒不如我们自己下手,他们死的反倒能够舒服些……”

厉秋风“哼”了一声道:“无论怎样死,恐怕都不会太舒服。你爹爹只不过是想逃走之时少些累赘,更不想这些无法逃走的人泄露了你们的行踪。狠毒便是狠毒,不需找这些借口。”

柳生飞烟面色一变,过了片刻才道:“呀,也许你说的对,他可能确是害怕有人活着会说出我们的行踪。他、他一向如此……唉,这么多年来,我怎么会没有想到?”

慕容丹砚见她茫然出神,于是问道:“后来怎样?”

柳生飞烟这才回过神来,接着说道:“我们随着那名商人翻山越岭,向极北苦寒之地进发。那商人说明国实行海禁,不许海外船只进入沿海。况且我们要前往明国,要从平城港口出发,那是在扶桑南部,距离郡山极远,只怕走不出数十里,便被朝廷大军截杀。倒不如一直北行,到了虾夷岛,再坐船向东北出发,便可抵达明国极北的荒凉之地。那里明国军队不多,总能找机会上岸,然后再做打算。

“这一路之上,都是高山峻岭,越往北行,天气越是寒冷。我们一行人仓猝出行,衣衫单薄,食物也准备不足。有一段路是在一座大山之中,一直走了三天才走出大山。便是在这座大山之中,有十多名村民冻饿而死,还有四五人坠下深崖,尸骨无存……我们走了一个多月,才来到虾夷岛,同行的村民只剩下七十多人。

“这虾夷岛与扶桑之间隔着一条海峡,那商人找到两户渔民,用三条小船来回二十余次,才将我们全都送到对岸的虾夷岛。因为怕这些人泄露我们的行踪,爹爹带着飞花逐月等几个人最后一批登船。出发之前,他们先将这两户渔民的家人尽数杀死,将尸体扔入大海之中。待到了虾夷岛之后,又将摇船的几个渔民也全都杀掉,这样即使朝廷大军追到,也不知道我们的行踪。况且船只也被爹爹烧掉,追兵若想越过海峡,只能自己想法子造船,这样又可拖延不少时日。

“我们到了虾夷岛后,才知道这岛子大得惊人,根本不是我们原来想象的岛屿,而是好大一块地方。那商人已偷偷在虾夷岛和明国之间来回十余次,径直带着我们到了一处小小的海岬。那里聚集着百十户人,大都是一些犯罪后逃到此地的扶桑人。这里远离扶桑,又有海峡隔断,虽是极北苦寒之地,却是藏身的极好去处。

“那百十户人家已结成寨子,见我们带了不少钱财,竟然想杀掉我们,谋取财物。只是我爹爹也有了吞并这地方的打算,先下手为强,将那些人的首领及几名凶悍之人杀掉,剩下的二百多人见我爹爹武艺高强,心狠手辣,便都降服于他。

“我爹爹得了这些人马,心下大喜,便即一边打造船只,一边派人到扶桑探听消息。一个多月之后,探子回来报告,说是朝廷大军到了寒山渔村之后扑了个空,便将整座村子烧成白地,顺道灭了郡山西部的两个诸侯国,便即回转平安京。但是伊贺和甲贺的忍者为了替族长报仇,联合了其他十几个忍者组织,仍在四处搜寻柳生一族的踪迹,眼下已经向北而来。而且据说这次同行的还是扶桑最可怕的一个杀手组织。这个杀手组织名为‘九里’,我爹爹数年之前曾与一名‘九里’的杀手过招,险些吃了大亏。虽最终杀对方杀死,仍是心有余悸。我爹爹知道若是给这些人缠上,那是极为麻烦之事,便加快了打造船只的速度。一个多月之后,他已打造好六艘新船,加上原有的五艘,已经足够带着众人出海。

“那一日风平浪静,我们乘坐十一艘大船离了虾夷岛,一路向东北而行。那些罪犯日日在海上讨生活,航海技术极为了得,是以中途虽然遇到不少艰难险阻,最终越过了海峡,登上了陆地。爹爹带着我们弃船登岸,那商人对道路颇为熟悉,便带着我们一路北行,倒也平安无事。待得渡过了一条水色似鸭头般碧绿的大江之后,便进入了明国的地域。

“爹爹知道我们这二三百人太过扎眼,若是被明国军队发现,不免横生枝节,便由那商人出面,寻了个人迹罕至之地买了好大一片土地,建造宅子,居住了下来。那商人成了我们的联络人,他出面与当地官府交结,给我们办了民籍,又设了里甲,由我爹爹出任甲长。三年之后,我们都已能熟练地说明国的语言,渐渐地与四处的村镇也有了些来往。我爹爹大把的银子花了出去,甚至结交了明国驻军的指挥使大人。

“经过十年的经营,我们柳生一族已经成了当地大族,只不过为了避人耳目,我们改柳生为柳,爹爹便用了祖师爷的名字,称为柳宗岩。我们所居住的地方渐渐地变成一个大镇,而我们这些扶桑人也变得和明国百姓没有半分区别,甚至有人已经忘记如何说扶桑话了。

“爹爹带着飞花逐月常常随那商人外出,有时一走便是几个月。回到家里之时,也常常带来一些神秘人物,躲在屋中秘密商议。我知道爹爹不甘心躲在这边鄙小镇,他一直在图谋些什么。只不过他一向瞧不起族中的女子,除了飞花逐月能为他杀人之外,其他的女子压根就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直到十四年前,他终于按捺不住,向我说了他的计划。”

(本章完)

第162章

慕容丹砚方才折了一根松枝做火把,此时松枝已将烧尽,火势越来越微弱。她正要再去寻找树枝,却见柳生飞烟脸色绯红,便似要滴出血来,知道她已经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于是小声说道:“你还是闭目休息一会儿罢。”

柳生飞烟却恍若不闻,眼中现出奇异的光芒。只听她接着说道:“我记得那天是重阳节,他送走了两位客人后,高兴的在院子中走来走去。恰好我从院子中经过,他哈哈大笑着告诉我,想不到祖师爷在明国这样有名,连皇族都来邀请他办事。如果这事情办成功了,柳生一族将会成为明国的贵族。不过这只是他计划的第一步,他说柳生一族不仅要成为明国的贵族,还要成为大明国的主人。到时候他要率领大军,攻灭扶桑,将明国和扶桑都握在他的手里。

“我这时才知道爹爹的野心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自从来到明国之后,我才知道天下竟然有这样辽阔的土地。一个镇子,都要比郡山城和周围几个国更大、更繁华。而我听说在很远的地方,有一道城墙,城墙之内,才是明国最繁华的地方。那里每座城市的人口都有十几万人,还有无数的军队。可是我爹爹,却妄想做这个国家的主人。

“那几年爹爹非常忙,柳生一族很多武功高手也经常神秘的失踪,然后神秘的出现。终于有一天,爹爹将手下高手全部召集起来,宣布要带着大家到一个更好的地方去。我们将钱物装了二十多辆大车,一行四百多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生活十多年的庄子。临走时爹爹还留了几十人,告诉他们说,等大事办成之后,再接他们一起共享福贵。

“我们一路向北,晓行夜宿,一连走了十多天,然后又转向西行。一路之上,看到了很多城池。这些城池有高大的城墙,每座城池都要比平安京更加雄伟。我惊叹明国如此强大,心里更是对爹爹的计划感到不可思议。

“一路上经常受到盘查,但是有几名明国的官员与我们同行。他们拿着路引,所以这一路上通行无阻。后来我们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那道城墙。呀,它高大到我从来没敢想象的地步。看着在建造在山岭上的雄伟城墙,我问爹爹,你真能做明国的主人吗?他说事在人为,现在有明国的王爷帮忙,一切都有可能。

“我们走了一个多月,过了一条大江之后,终于到了那座城市。当时我还不知道这座城市便是南京,只是被它的雄伟和辽阔吓住了。我们住进了南京城内一所大宅子,然后每天都有神秘的人物与我爹爹秘密商议着什么。我知道爹爹的计划现在已经不只在他心里他已经开始实施了。

“在南京住了一年多之后,有一天,爹爹突然把我找去,对我说他的计划已经开始了。而我作为柳生家族的一份子,毫无疑问也要参加这个计划。他说有一位明国极为重要的大人物要到江南来,我们必须要想法子将他拖住。爹爹要我到一个叫梅龙镇的地方,去等候这位大人物的到来。

“爹爹带着我和一批柳生家的杀手到了梅龙镇之后,便将镇上唯一一家客栈买了下来。我成了这家客栈的老板娘,其它柳生家的杀手扮作店小二和账房先生。我问爹爹为什么不在路上杀掉那个人,爹爹说时机未到,况且这个人身边有几个极厉害的武功好手,在路上截杀未必能够成功。这些人要去江南,就一定会经过梅龙镇。而梅龙镇上又只有一家客栈,所以他们一定会在这里留宿,到时候就可以按照计划行事了。

“我们一直留在梅龙镇等待这个人的到来。五天之后,客栈中突然来了几个人。为首的那人阴阳怪气,先是把客栈上上下下转了一个遍,然后又问我一些事情,他的手下还到四周街坊那里详细地问了客栈的底细。他却不知道,我爹爹早已把四周的宅子和店铺买了下来,然后由柳生家族的杀手冒充邻居。这几个人问了一圈之后,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便将客栈的客房全都包了下来。

“那天晚上,那个阴阳怪气的人就坐在客栈大堂之中,其它几个人也都没有睡觉,有的还坐在屋顶上,守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将近中午时分,客栈外来了一队人马。那几个人迎了出去,不久这些人便拥着一个公子走进了客栈。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他穿着锦炮,嘴角总是带着一丝坏笑。他的眼睛看见我时,我的心就跳了不停……”

柳生飞烟说到这里,一双眼睛充满了柔情,仿佛又回到十二年前,她还是那个当垆卖酒的老板娘,又看到了那位翩翩公子,正自微笑着向她走来。

“他看到我时,便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折扇,问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这时他手下一个老人跟了过来说:‘公子,您就别为难店家了。’他哈哈大笑,又瞟了我一眼,这才被众人簇拥着走进他的客房。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想到他就睡在楼上,我的心就怦怦直跳。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偷偷溜出房间。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出去想做什么,只是内心里有一个念头,说不定能看到他。

“想不到刚走到走廊里,立时就被好几个人围在当中。这时我才发现这几人并不是白天时见到的公子的那些从人。他们穿着白色的袍子,头戴黑色纱帽,手里提着长刀……”

“锦衣卫?!”厉秋风沉声说道。

柳生飞烟看了厉秋风一眼,道:“你都知道了罢。他们和你一样,都是锦衣卫。只不过白天没有出现,怕引起别人的注意。我想你已经知道那位公子是谁了罢?”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身穿白袍者,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千户,他们是随先帝出行的。只不过先帝喜欢白龙鱼服,不喜欢锦衣卫跟在身边。是以锦衣卫白天只能派出一些人换了服饰陪在先帝身边,大队人马却远远跟着。夜间才会守在皇帝驻跸之处,充当侍卫。”

柳生飞烟微微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那时我只知道这公子是一位大有来头的人物,却不知道他便是皇帝。那些锦衣卫围住我之后,我按照爹爹的吩咐,装作不会武功的样子。但是锦衣卫行事谨慎,仍然不肯放过我,要将我抓走细细审问。便在这时,那公子突然出现了,将锦衣卫喝退。

“他带着我偷偷溜出客栈,告诉我说他不喜欢被人关在笼子里,所以要带着我溜出去玩儿。呀,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很大,照得整个梅龙镇像白天一样。他牵着我的手,我们在街上四处闲逛,坐在石桥的桥头看月亮,偷偷划走了系在河岸上的一条小船,还到街头一家点心铺子偷点心吃。我从来没有那样开心过,只盼着天上的月亮,永远都不要落下去……”

柳生飞烟说到这里,脸上现出扭捏的神情,停了片刻说道:“后来、后来我就将身子给了他……我虽然嫁给过将军弟弟,但是他只会折磨我,从来没有像他那样温柔地对我……他告诉我说,一辈子都会留在我身边……我们对着月亮发誓,一生一世,永不相负!

“可是后来他的手下还是找来了,黑压压地跪满了大街。为首的那个老人苦苦求他回去,他只好叹了一口气,拉着我的手回到客栈。那天晚上,我就宿在他的客房。而那个老人带着很多人就站在门外。他小声对我说,打从记事时起,他就是这样睡觉的。他不喜欢时时刻刻都活在这些人的目光下,所以他就拼命捣乱,经常偷偷溜走,哪怕只能有几个时辰的自由,他都会无比的开心。”

(本章完)

第163章

厉秋风见柳生飞烟声音越来越微弱,知道她的精力正不断散失,只得伸出右掌贴在她后背大椎穴上,将内力缓缓送入她的本内。

柳生飞烟精神稍振,接着说道:“第二天一早,他们又要上路。他悄悄对我说,等他办完事后,一定会回来找我,到时候带着我远走高飞,去一个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我那时已经忘记了爹爹想要将他拖在梅龙镇的计划,一颗心全都放在他的身上,只知道一个劲儿地点头。

“他们离开之后,我呆呆坐在店里,整个人好像都飘在半空中,什么都不想,但是好像又想了很多事情。就在这时,我爹爹突然出现了。我本来以为他会责罚我,但是他的神情却颇为古怪,盯着我看了老半天,又喃喃自语了几句,最后悄悄走了。

“我以为他就算想回来看我,恐怕也会过一段日子。但是想不到那天傍晚,他突然骑着马出现在客栈门口。我开心地都快疯了,他一进客栈就将我抱了起来,说他实在放不下我,就骑着马跑了回来。

“那天晚上我们非常开心……后来他说给我带了礼物,但是他去拿礼物时,才发现溜走时因为怕被手下发现,所以太过匆忙,竟然把要给我的礼物放在下榻之处没有带来。

“我怕他沮丧,于是告诉他说等办完事回来,路过梅龙镇时再带给我。他点了点头,然后就搂着我睡下了。那一晚我在他怀中睡得很踏实,好像自从小时候随着爹爹离开寒山渔村迁往平安京后,就再也没有如此踏实地睡过。第二天早上,我睁开眼睛时,却发现他手里拿着一根钗子,笑盈盈地说这就是他送我的礼物。

“我这才知道他在我睡熟之后,偷偷骑马到了他下榻之处,取了钗子后又跑了过来。这一来一去一百多里路,他大半夜都没有睡觉。他说那钗子是易州最有名的工匠打造的,昨天他离开梅龙镇到了易州之后,在街上闲逛时突然看到了这家首饰店,便请店主打造了这支钗子。待钗子打造好之后,他突然非常想我,便偷偷溜回了梅龙镇。

“我给他做了早饭,我们坐在客栈里聊天,说一些彼此经历过的趣事。我知道爹爹和他的手下就躲在客栈里,那一刻我下了决心,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哪怕我这条性命不要,也要保得他周全。

“只不过还不到中午,那个老人又带人回到了梅龙镇。公子说绝对不会抛下我,老人没有办法,和其他人商议了一下,便答应他可以带着我同行。

“随后的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我们一起在江南游玩,一起吃饭,听曲、游山玩水……他教我写字、画画、吹笛子,还教我骑马、射箭。他说他还当过总兵官,带兵出关打过鞑子。

“他手下那些锦衣卫和阴阳怪气的人中,有很多武功好手。尤其是那个老人,武功高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我曾瞧见他试演武功,将一只鸟儿放在手掌心,那鸟儿竟然飞不起来。他说这是江湖中所说的气功,能够隔空伤人,杀人于无形。我这才知道爹爹为什么不在半路截杀他,因为就算是爹爹出手,也不是这老人的对手。

“后来我们到了南京。他带着我们居住在一个大宅子里。我已在南京住了一年多,知道这宅子是南京镇守太监王安的府邸。那王安掌控南京城的军队,是全城最有实权之人。这时我已经隐隐猜到了他的身份,只是他从来不提,我也从来不问。我们只求在一起时的快乐,不去想日后会有什么结局。

“只是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不久他们就准备离开南京。我听几个从人说,他们就要赶回北京。那一日我们在王安后宅饮酒看戏,唱的是一出《长生殿》,说的是唐明皇感念在马嵬坡自缢的杨贵妃,在长生殿为贵妃招魂的故事。那戏唱得真好,我看得入迷,最后竟然流泪哭泣。他握着我的手对我说,绝不会像唐明皇那般绝情,即便是被叛军包围,他也不会抛下我去独自求生。

“看完戏后,王安说花园池子中近日忽现大鱼,头上生角,颇为神奇。他自然不信,于是便要和王安坐上小船,要到池子中捉那条大鱼。此前几日,不知道什么原因,紧随他身边的一些锦衣卫和阴阳怪气的人突然都不见了。甚至那位武功高强的老人也突然离开,那时我已经知道老人名叫张永,是他的大管家。此时陪在他身边的,大多是南京镇守太监衙门的侍卫。

“我本来也想陪他一起上船,但是走到池子边上时,突然一阵恶心,忍不住呕吐起来。他吓坏了,急忙叫来随行的大夫。那大夫为我把脉,然后对他说,恭喜公子,夫人有喜了。

“他开心极了,像一个孩子,在地上竟然连翻了五六个跟头,赏了身边所有的侍卫银子,并且祷告上天,感激天帝赐子。王安对他说道:‘天降祥瑞,生角大鱼定然是贵人有子的预兆。’他听了哈哈大笑,嘱咐我在岸边休息,他要去看一看那大鱼到底是什么模样。

“我看着他和王安上了小船。他坐在船头,王安坐在船尾划船。我正要坐下,突然有两名阴阳怪气之人走了过来,说张永已经回来了,要请我过去说话。我自然没有怀疑,便随着这两人走到了戏台之下。到了那里却发现空无一人,我正迟疑之间,只觉得后心一凉,一柄匕首刺进了我的后心。待转头望去,却见那两人已匆匆离开。我向前走了几步,远远看到水池中那条小船,他正从船头站起身来,只是身子晃了几晃,便即掉进水池之中。我又惊又怕,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慕容丹砚听到此处,忍不住“啊”的叫出声来,接着问道:“后来怎样?”

柳生飞烟颤声说道:“我醒来时,却是躺在床上。爹爹站在床边,见我醒来,叹了一口气说:‘你总算醒了,这条命算是救回来了。’我脑中一片混乱,问爹爹我怎么会躺在这里。爹爹告诉我说,我已经昏迷了二十余日,他费劲心力,才将我救了回来。我这才慢慢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到他从船头掉落水中的情景,一下子坐了起来,抓着爹爹的双手,追问他是否平安。

“爹爹叹了一口气说,他已经被救上岸了,只不过染了重病,已经被送回北京了。我颤声问爹爹,这人到底是谁。爹爹说其实我已经猜到了,只不过是向他求证罢了。他告诉我说这个人正是当今大明的皇帝。这个皇帝喜欢胡闹,朝中很多大臣对他不满,恰好有一个王爷想当皇帝,便和朝中的大臣勾结起来,要趁着他到江南微服私访之机将他害死,最不济也要将他拖在江南,那位王爷趁机赶到京城,登基称帝。只是皇帝身边高手如云,须得想个法子将这些高手调开。

“爹爹说朝廷中也有人对那位王爷不满,怀疑他要谋反,是以这几年一直在暗地里监视王爷的动向。他和王爷定下了计谋,在江湖上放出消息,说王爷想要谋反,在老王爷的陵墓中私造兵器铠甲,还将前朝丢失的传国玉玺也藏在陵墓之中。

“朝廷的官员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便召集了大批武林高手前往那老王爷的陵墓,想要找出王爷谋反的证据。另外从锦衣卫和东厂也调集了不少高手。他身边的侍卫之所以换人,就是因为要办这件大事。其实这都是朝廷那几位大佬和王爷及我爹爹的计谋。这些人果然上了当,赶到老王爷的陵墓时,陷入了柳生家杀手的埋伏。虽然这些人武功很厉害,但是仓猝迎战,又不熟悉地势,几批武林高手都是全军覆没。他们之中武功最厉害的一名东厂太监也给我爹爹杀了。”

(本章完)

第164章

柳生飞烟出神了片刻,接着说道:“在老王爷陵墓动手的同时,南京这边的王安已经投靠了王爷,长角大鱼压根就是骗皇帝上船的。待小船划到池子中间,预先潜伏在水下的柳生家的杀手便将小船弄翻。皇帝虽然武功不弱,只不过不通水性,王安又故意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没有下水去救他。原本那些对皇帝忠心的锦衣卫又不在身边,皇帝自己在水中挣扎,慌乱之下呛坏了五脏,最后虽然被侍卫救上岸,却已不能说话……

“我爹爹说皇帝被送回京城之后不久便驾崩了,朝廷中的大臣早就准备好了,皇帝还没有咽气的时候,那位一心要篡位的王爷已经躲在京城之外了。几位大臣欺骗皇太后,下旨召这位王爷进京继承皇位。只是这诏书还未出宫,那位王爷便即知道了消息。这些人怕夜长梦多,便即拥着王爷进宫继承了皇位。

“我爹爹只给我讲了这些。只是后来我才知道,他隐瞒了很多事情。原来当日柳生家族在湖广老王爷陵墓屠灭中原武林各门派的好手之后,我爹爹当天就赶回南京,潜伏在王安的府上,准备对皇帝下手。只是当时江南武林领袖慕容秋水受了朝廷官员所托,随侍在皇帝身边。我记得皇帝还要我弹琴,请慕容先生舞剑。只是当日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呀,我还记得那天的情景,花园里坐满了人,慕容先生使出他的得意剑术,一剑刺穿了七枚吊在树上铜钱,我知道就算我爹爹也绝对做不到。

“只是皇帝泛舟之时,慕容秋水却被朝廷一名大学士找去议事,待他得知消息匆匆赶回时,我爹爹带着飞花逐月在中途截杀,结果吃了大亏。柳生家的杀手死了十多人,飞花逐月和我爹爹险些也不能生还。慕容先生赶到王安家中,此后便一直护在皇帝身边,一直将他送回北京。我爹爹吃了大亏,自然隐去不说。

“新皇帝登基之后,我爹爹自以为立了大功,便等着皇帝封赏,再做下一步打算。哪知皇帝不仅没有封赏,还派了大批高手突袭柳生家族。好在我爹爹也有防备,这才没有满门覆灭。他带着我们逃到了杭州,路上我才知道他做了什么,便找他吵闹,他将我关了起来。后面的事情,我就知道的不多了。有的时候,我好像是在做梦,梦见我和他坐在石桥边上看月亮。有的时候,我又看到了我的孩儿。生下他时,我清醒了一段时间,可是没过多久,爹爹就将我的孩儿带走了。我发了疯一样逃出了那个地下的房子,四处找我的孩儿。我知道爹爹派了不少人跟在我身边,只是我不去管他,我只要我的孩儿……”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慕容丹砚道:“那日我见你使出的剑法,认得当年慕容先生用过。我的脑子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想着让你告诉我使剑的那个人在哪里,找到他,也许就能找到我的孩儿。可是……后来我爹爹突然带着孩子来见我,说是这孩子既然是皇帝的骨血,就应该继承大明的皇位。他虽然没有成功,但是只要这孩子当了皇帝,这大明江山就是柳生家族的。我见了孩儿,脑子一下子清楚了。我爹爹骗我说带我去看、去看他的陵墓,想不到竟然是想让我的孩儿去当叛军的领袖……我带了炬儿离开陵墓之后,本想回到扶桑,回到寒山渔村,想不到还是被飞花逐月追上了……”

柳生飞烟说到这里,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慕容丹砚眼中泪水打转,抬头看着厉秋风。此时天已将亮,正是最暗的时候。厉秋风看着慕容丹砚,缓缓摇了摇头。慕容丹砚知道柳生飞烟大限已到,只得柔声说道:“你先休息一会儿,咱们再想办法……”

柳生飞烟摇了摇头道:“我爹爹不会再管我了,我想求两位,我死之后,把我的骨灰带到寒山渔村,我、我想家了……祖师爷的骨灰,我已经葬在南京玄武湖边,我现在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想家……”

慕容丹砚强忍着泪水道:“你放心,我们会想法子救你。”

柳生飞烟脸上微露笑意,双眼呆呆地望着略有些发白的天空,低声说道:“我、我不叫柳生飞烟,更加不、不叫李凤姐……我喜欢柳飞烟这个名字……”

她话音未落,慕容丹砚只觉得柳飞烟身子一沉,脑袋歪向了一边,就此气绝而亡。

慕容丹砚心中一疼,眼泪已自流了下来。她与柳飞烟无亲无故,还曾被柳飞烟擒住折磨,只是此时却觉得这女子半生飘零,从来没有一刻安宁,最后命丧自己儿子剑下,命运之悲惨,实在让人感叹。

厉秋风心下也觉得凄凉,见慕容丹砚哀哀哭泣,却也不知道如何劝她才过。直到慕容丹砚收住了眼泪,他才低声说道:“咱们还是把她的遗体火化了罢。”

两人捡了些树枝,搭了一个台子,将柳飞烟放在台子之上,用火折子引着了火。两人并肩看着熊熊烈火吞没了柳飞烟的身子,心下都有些难过。

待得将柳飞烟火化成灰之时,天已经亮了。两人将柳飞烟的骨灰收好,暂且用布包住,待日后找到坛子再放进去。厉秋风又用刀挖了一个坑,将飞花的尸体埋了进去,这才和慕容丹砚一起回到了客栈。

两人见了萧展鹏和马东青,将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马东青听完之后,竟然忍不住叫出声来。萧展鹏道:“想不到柳宗岩竟然已经丧身海外,一代剑豪,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人扼腕。”

厉秋风道:“柳生宗岩图谋颠覆大明江山,此人心狠手辣,若是给他办成了这件事情,我大明子民,只怕要被他屠杀个干干净净。我原本以为这是皇族内讧,不想参与此事。只是现在看来,若是不除掉柳生宗岩和柳生一族,中原将永无宁日。”

萧展鹏道:“厉兄想怎么做?”

厉秋风道:“我这便去永安城。”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慕容丹砚,接着对萧展鹏说道:“萧兄,你护着慕容姑娘和马姑娘尽快赶回江南,面见慕容秋水老先生。告诉他柳生宗岩的阴谋,要他小心在意。”

萧展鹏还未说话,慕容丹砚抢先说道:“厉大哥,我不回江南,我要和你一起去永安城。”

萧展鹏道:“厉兄,我萧家也是中原武林的一份子。事关中原安危,萧某岂能坐视?这永安城我是去定了!”

慕容丹砚笑道:“萧老五,自打我识得你以来,你这几句话我最爱听。”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萧兄和慕容姑娘都有伤在身,马姑娘又不会武功,三位便是去了永安城,只怕也帮不上忙。倒不如尽早赶回江南,与慕容秋水老先生一起早做准备。一旦咱们在永安城挡不住叛军,慕容秋水老先生也可在江南振臂一呼,号召武林同道与柳生家族拼死一战……”

萧展鹏摇了摇头道:“江南的事情日后再说,眼下咱们同到永安城,有一份力便尽一份力,大不了与永安城同归于尽。”

厉秋风见说服不了两人,又想着尽快赶到永安城,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一起走。四人结了房钱,便即向永安城赶去。

三人离开镇子不远,忽听得身后马蹄声响。回头望去,却见五六匹马奔了过来。马上骑士都是军士,见厉秋风等人站在路上,竟然骑着马直冲过来,嘴里喝道:“军爷办差,还不给军爷让路?!”

厉秋风见这几人之中竟然还有一个鞑子兵,当即掏出一把铜钱,右手一甩,只听得一片惨叫之声,马上的军士已然摔了下来。

厉秋风对萧展鹏道:“萧兄,你去将马匹收拢住!”

萧展鹏答应一声,便即去收拢战马。厉秋风抢上几步,将滚倒在地上的众军士全都点了穴道,然后提到了路边,将他们扔在一起。

为首那名军兵一脸怒气,冲着厉秋风喝道:“你居然敢拦阻军爷,不怕满门抄斩吗?”

(本章完)

第165章

厉秋风却不理他,右手拔出长刀,抵在他的咽喉之下,冷冷地说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那军士见雪亮的刀锋点在咽喉之上,登时吓得呆了,颤声说道:“好汉饶命!”

“你们是哪里的军兵?”厉秋风沉声问道。

“咱们、咱们是桑良田大人的部下……”那军士颤声说道。

厉秋风故作不知,问道:“桑良田?桑大人的兵不是驻扎在皇陵吗?你们怎么跑到通州来了?”

那军士道:“兵部发下来调兵勘合,要桑大人带着咱们移驻山东。不过咱们刚刚出发,兵部又发来急报,说是京城有奸贼叛乱,要桑大人进京勤王,是以驻皇陵的兵马现在已经转向通州……”

厉秋风道:“你们怎么还带了鞑子兵来?”

那军士道:“兵部向朵颜三卫也发了调令,要朵颜三卫派兵和咱们一起进京勤王。这是朵颜三卫的军士,因为会说汉话,随我们一起做了传令兵。”

厉秋风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桑大人现在到了何处?”

那军士道:“大军昨夜开拔,兵部命令桑大人的军马先进永安城,获得补给之后,再向京城进发。只不过叛军抢先一步占领了永安城,听说三更时分打了一仗。现下桑大人的兵马停在永安城下,将城池团团围住,等待朵颜三卫的援兵到达之后,便要全力攻击永安城。”

厉秋风听完之后,左手抓住那鞑子兵的脖子,将他从人丛之中拎了出来,重重地摔到地上。

那鞑子兵疼得叫了一声,抬头看着厉秋风道:“你这南蛮子用妖法害我,算什么英雄?”

厉秋风道:“你们朵颜三卫不老老实实在关外守边,跑到关内来干什么?”

那鞑子兵道:“是兵部下了勘合,调咱们进关的。”

厉秋风哼了一声道:“你不要在我面前弄鬼。我只问你,你们到底来干什么?!”

那鞑子兵见厉秋风一双眼睛瞪着自己,目光阴狠无比,心下有些慌张,不由自主地将头转向一边。

便在此时,厉秋风长刀一挥,那鞑子兵只觉得头顶一凉,却是头顶的软帽竟然已被厉秋风一刀贴着头皮削成两半。鞑子兵天灵盖的头发也被这一刀削断了不少,吓得他脖子一缩,一脸惊恐地望着厉秋风。

厉秋风冷冷地说道:“我不能保证每一刀都不伤到你的脑袋!”

他话音未落,右手长刀迎头劈了下来。只听“唰”的一声,那鞑子兵脑袋左侧的头发又被厉秋风削去一片。

众军士吓得紧了,那鞑子兵更是面如土色,正想说话,厉秋风第三刀已劈了下为。只是这一刀削掉了鞑子兵脑袋右侧的头发。在削掉头发的同时,厉秋风手腕抖了一下,那鞑子兵的右耳被削掉了一小块肉。

这一刀给鞑子兵造成的伤势并不算太重,只是接连三刀之后,鞑子兵已然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倔强。他高声大叫:“别砍了,我说实话!”

厉秋风将长刀虚压在他头顶,冷冷地说道:“说吧。”

鞑子兵颤声说道:“桑良田大人起兵造反,要咱们朵颜三卫相助,答应事成之后,朵颜三卫的军兵可以在京城中抢掠,三日不封刀……”

鞑子兵话未说完,坐在他身边的四名汉人军士脸色大变。为首那名军士颤声道:“这、这怎么可能,咱们是去平叛的,不是去造反的……”

厉秋风道:“你们被人骗了还不知道。桑良田和鞑子勾结,阴谋造反,这是灭族的大罪。你们助纣为虐,也难逃一死。”

四名军士吓得惊慌失措,有一名军士已然号哭起来。

厉秋风道:“我倒有一个办法,可以免了你们的大难。”

那四名军士立时瞪大了眼睛,却听厉秋风说道:“你们可以带着这个鞑子兵,绕过永安城,赶去向京城外的驻军报信。到时你们不仅不是叛军,反倒成了平叛的功臣……”

那为首的军士眼睛一亮,转头对其余三人说道:“这位好汉说的不错,你们三人意下如何?”

那三名军士纷纷点头。鞑子兵吓得紧了,知道若是被绑到京城,定然是千刀万剐,他大声说道:“我也要反正,我也要反正!”

厉秋风笑道:“如此最好。你们五人赶紧逃到京师,向驻军告知桑良田反叛,只怕不只能逃得一死,还能得到不少赏银。”

厉秋风说罢解了众人的穴道,然后说道:“不过几位的战马我要借用一下,不知道各位是否答允?”

这几人如何敢说个“不”字?急忙点头答允。厉秋风看着他们急匆匆的逃开,这才对慕容丹砚等人说道:“叛军已经到了永安城,咱们须得尽早赶过去。”

四人上了坐骑,却还多出一匹马。厉秋风将多余的马匹赶开,这才带着三人向永安城奔去。

四人骑马走了一个多时辰,远远已经望见了永安城的城墙。只见城外扎下了不少营帐,连绵数里。厉秋风带着三人到了附近一处小山包上,正想爬到山包上观察情势。却不知桑良田久经战阵,善能用兵,早就在永安城左近一些高地上布置了监视周边情势的兵丁。这些兵丁见厉秋风等四人骑马过来,立时蜂拥而上,想要将四人擒住。厉秋风和萧展鹏一刀一剑杀入兵丁之中,慕容丹砚护着马东青。片刻之间,十几名埋伏在此地的兵丁已被厉、萧二人尽数打倒在地。

厉秋风知道这些军士大多是被桑良田等人欺瞒,罪不至死,是以只是将他们的刀剑打飞,然后击倒在地,并未痛下杀手。萧展鹏见厉秋风刀下留情,是以也饶了与他对敌的几名军士的性命。

厉秋风将这十几名军士封了穴道,然后纵身跃到一株大树上,远远观看永安城的情势。只见永安城的城墙上狼烟四起,城下的营帐几乎已经逼近了城墙。他看了半天,这才双足一点,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厉秋风将永安城被围的情势说与萧展鹏等人,慕容丹砚道:“叛军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咱们如何才能进城?”

厉秋风看了看倒在地上那十几名军士道:“我剥了他们的衣衫,冒充叛军,待到天黑,便趁乱混进城内。”

萧展鹏道:“厉兄此计甚妙。”

厉秋风道:“只是永安城危在旦夕,马姑娘不懂武功,三位还是留在城外,我一个人进城即可。”

慕容丹砚大急,道:“咱们都已到了此处,厉大哥怎么又不许咱们进城了?!我不管,这永安城我是进定了!”

厉秋风知道她性子倔强,说服她颇为不易。只得对萧展鹏道:“萧兄,照顾马姑娘的重任,要着落在萧兄身上。”

萧展鹏本来也想随厉秋风进到永安城,只是若带了马东青同行,只怕还没到永安城下,便会被叛军围困。要说服慕容丹砚留下照顾马东青,依着她的脾气,那是想也休想。萧展鹏没有办法,只得点头答应。

厉秋风道:“桑良田带兵打仗数十年,既然在城外布下了这么多眼线,只怕随时会有兵卒前来换防。是以我和慕容姑娘离开之后,萧兄带着马姑娘也要远离此处,以防被换防的叛军发现。”

厉秋风找一个与自己身材相仿的军士,将他衣衫扒下来后自己换上。只是慕容丹砚身子娇小,这十多名军士都要比他高大许多,是以每套衣衫都不合适。最后厉秋风没有办法,只得将一套最小的军服用刀裁去一半,慕容丹砚才勉强穿上。只是头盔太大,戴上之后将慕容丹砚大半个脑袋都套了进去。但是这头盔却不能砍掉一半,慕容丹砚道:“大不了我拎着它,晚上也没有人能看清楚。”

(本章完)

第166章

厉秋风没有办法,只得随她去了。待到了暮色四合之时,厉秋风和萧展鹏将被封了穴道的十几名军士尽数扔到树丛之中,又看着萧展鹏和马东青乘上了坐骑,这才分手告别。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悄悄向军营靠近。慕容丹砚见厉秋风没有朝着军营大门前进,颇有些奇怪,低声道:“厉大哥,咱们穿着军士的衣衫,尽可以从正门进去,为何还要绕路?”

厉秋风道:“咱们不知道叛军晚上的口令,若是被守门的军士问到,一个应对不善,营门两侧就是万箭齐发,到时咱们便无路可逃。不如找一个人少的地方,从栅栏跳进去,然后再做打算。”

慕容丹砚吐了一下舌头道:“这个我可没想到。若不是厉大哥同行,我就要闯祸了。”

厉秋风道:“军营中的规矩很多。若是咱们在营中遇到军士盘查,慕容姑娘不必说话,由我来应付好了。”

两人说话之间,已自到了军营正门左首一处栅栏旁边。栅栏高约一丈有余,外侧还摆放着拒马。厉秋风低声道:“看这扎营的阵势,桑良田确是一个用兵的好手,只可惜被人蛊惑,起兵谋反,真是可惜了。”

厉秋风站在拒马旁边,假装与慕容丹砚说话,眼角却是瞟着军营之内。眼见半天都没有军士露面,这才对慕容丹砚使了个眼色。两人身子一纵,便即从栅栏上跃进了军营。厉秋风四处张望了一下,见并无军士的影子,分辨了一下方向,便和慕容丹砚向城池走去。

走出不远,忽见前面来了一队巡逻的军士。慕容丹砚心下一紧,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肋下的宝剑。厉秋风急忙冲她使了个眼色,停下了脚步,肃立在旁边。慕容丹砚只得松手,学着厉秋风的模样站在一边。

那队巡逻的军士从两人身前走过,却正眼都没看他们。待得这队人过去之后,慕容丹砚长出了一口气道:“扮士兵太不好玩了,不如拿着剑杀进去,这才痛快。”

厉秋风见巡逻的军士走得远了,这才继续向前走去,边走边说道:“叛军将近万人,若是与军士动手,这些人围拢了上来,任你武功再高,最后也逃不出去。一个人武功再高,也绝对不能与大军相抗。慕容姑娘切记,战阵之上,切不可逞匹夫之勇。”

两人穿过三道营帐,已自到了临近永安城一侧的军营边上。这一侧面对城池,守卫更是森严,栅栏边上每隔十几步便有一名军士肃立,栅栏之外更是摆放了三排拒马。营帐距离永安城的城墙只有半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城墙上守城的士兵。

厉秋风低声说道:“这是永安城的东门,叛军自东向西而来,东门必然是叛军的主攻方向,这里守卫也最是森严,咱们不如绕到西门……”

他话音未落,忽听有人喝道:“你的头盔哪里去了?”

两人悚然一惊,却见十余丈外站了几名军官,正自指着慕容丹砚说话。厉秋风见慕容丹砚将头盔拎在手里,心下暗想要糟。便在此时,那几名军官已自走了过来,为首那名军官对慕容丹砚说道:“你是哪个营的,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慕容丹砚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厉秋风陪着笑说道:“长官,他是新来的,不知道营里的规矩……”

此时那几名军官已自到了两人身前,厉秋风话未说完,突然抢前两步,三拳两脚便将这几人打倒在地。只是人多眼杂,他这一动手,立时被守卫的军士发现。只听得号角之声响起,大批军士从营帐之中冲了出来。

厉秋风一拉慕容丹砚,便向栅栏冲了过去。有几名军士上前阻拦,随即被两人击倒在地。眼见到了栅栏边上,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身子跃起,在栅栏上轻轻一点,便即飘出了栅栏之外。两人各自落在一个拒马之上,接连几个起落,便已离开营帐十余丈外。

慕容丹砚将手中的头盔扔到地上,一边向城墙奔去一边兴奋地说道:“总算不用拎着头盔了,又大又沉……”

她话音未落,忽听身后梆子声响,厉秋风一听大惊失色,刚要提醒慕容丹砚小心,只听破空之声大起,无数羽箭已从背后射了过来。此时两人逃离军营不过二十丈远,正是弓箭射程之内。厉秋风一拉慕容丹砚道:“快趴在地上!”

两人刚刚伏到地面上,羽箭已从身子上方飞了过去,遮天敝日一般,“嗖嗖”之声大起,令人心悸不已。

第一阵箭雨过后,厉秋风拉起慕容丹砚便向前跑去。奔出十余丈后,身后破空之声又起。厉秋风知道两人已经逃出了弓箭杀伤范围,是以倒不怎么担心,他转过身子,拔出长刀,一边后退一边用刀拨打射到身前的羽箭。此时两人距离叛军军营已有三十丈远,虽然仍有羽箭射过来,却已是强弩之末,碰到厉秋风手中的长刀便即掉落。

慕容丹砚也拔出长剑,学着厉秋风一边拨打羽箭一边后退。两人退出五六丈远之后,已无羽箭能射到两人身边。慕容丹砚长剑归鞘,笑道:“说什么万箭齐发,也不过如此……”

她话音未落,忽听一声厉响,一支羽箭势挟劲风,急向她面门射到。慕容丹砚全无防备,待她惊觉,那羽箭已到了她面前。

便在此时,厉秋风右手倏然伸出,正握在箭杆上。这一箭势大力沉,厉秋风虽然握住了箭杆,右手被这羽箭带动,竟然又向前挪动了几分,箭尖几乎便要触到慕容丹砚的鼻尖上。

慕容丹砚吓得花容失色,厉秋风左手一拉慕容丹砚,向前拼命奔跑,只听身后又有破空之声传来,厉秋风头也不回,反手一刀,只听“嚓”的一声,已将射过来的羽箭劈成两段。

两人逃出数十步外,这才停下了脚步。厉秋风将右手握住的羽箭拿在眼前,只见这支箭比普通的羽箭要长出不少,箭头则要比普通箭头大出一倍,上面刻了一个“桑”字。厉秋风将羽箭丢在地上,右手手心被羽箭蹭出浅浅的一道血痕,火辣辣的甚是难受。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桑良田不愧是名将,这一箭足见功夫。战阵之上,能敌得过他的武将只怕不多。”

慕容丹砚方才险些命丧这一箭之下,此时兀自面色惨白,一颗心怦怦直跳,口中说道:“原本以为这些朝廷武将都是一些酒囊饭袋,想不到他这一箭远比江湖中高手所用的暗器更为难挡。”

厉秋风道:“你见到的那些武官都是一些尸餐素位之辈,靠着祖荫谋个官职。边军可不是这样,都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若是没有本事,只怕在战场上活不过一天。便是不死在敌军手中,手下的官兵也瞧你不起,在军营中也待不下去。桑良田在宣府、大同任职多年,与鞑子兵大小数十战,是战场上冲出来的英雄,万万不可小觑。”

此时两人虽然已经出了桑良田弓箭攻击的范围,却也不敢多待。厉秋风转头望去,却见叛军军营中密布盾牌,刀枪如林。几名骑马的武官站在营门口指指点点。厉秋风知道桑良田必在其中,心想此人如此了得,要抵挡他的进攻,只怕殊为不易。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不敢停留,便向永安城奔了过去,哪知刚走到城下不远,只听城楼上梆子响,厉秋风暗叫不好,急忙高声叫道:“不要放箭!请华山派刘涌先生出来说话!”

他话音未落,城上已有一排羽箭射了下来。只是这些羽箭只射出了二十余丈,便即歪歪斜斜地落在地上。与方才叛军强弓硬弩不可同日而语。

厉秋风以深厚内力将话音传了出去,过了片刻,只听城头上有人说道:“我便是刘涌,请问阁下是哪一位?”

(本章完)

第167章

厉秋风摘下头盔,对城头的那人高声说道:“在下厉秋风,刘先生可还记得么?”

城头那人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原来是厉少侠到了,请问你从何而来?”

厉秋风知道刘涌怕自己有诈,将长刀收回鞘中,双手举过头顶,示意慕容丹砚留在原地不动,这才一边走向城墙一边说道:“厉某越过叛军军营,前来拜见刘先生,有要紧军情商议。”

此时他已走到城墙不远处,刘涌在城上看清了厉秋风面容,心下大喜,急忙吩咐军兵不要放箭,这才对厉秋风道:“叛军现在城外扎营,我若开了城门,只怕叛军趁机冲城。待我放下绳索,厉少侠可攀着绳索上城。”

他说完之后不久,便有几名军士抬了一捆手臂粗细的绳索走了过来。刘涌和几名华山派弟子将绳索一端放了下来。厉秋风叫过慕容丹砚,让她先行爬上城墙。慕容丹砚撇了撇嘴道:“这城墙不过三丈,踩着墙砖便能上去,用这劳什子做什么?”

厉秋风低声说道:“慕容姑娘,这是两军对敌的战场,咱们又是仓猝到来。你若是施展轻功上城,只怕城上众人会心生怀疑。攀着绳索上城,城头上的众人可以观察咱们,自可判断咱们是否别有他图。既然到了战场,便要按战场的规矩办事,万万不可逞一时血气之勇。”

慕容丹砚这才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双手抓住绳索,便即向城上爬去。厉秋风见她上去一丈有余,这才左手拉住绳索,双脚踩着城砖,慢慢向城头爬去。

两人一前一后上到城头,刘涌迎了上来,拱手说道:“想不到厉少侠能到这危城之中,刘某感激不尽。”

厉秋风摆了摆手道:“我有要事与刘先生商议,事关大明安危,厉某不能不来。”

两人走到城墙一个无人的角落,厉秋风便将柳生宗岩的来历说给了刘涌,并且将此人的图谋也原原本本说了。最后厉秋风说道:“柳生宗岩谋划此事十余年,朝中不少大臣只怕也参与了此次谋反。眼下叛军大举来袭,只怕朵颜三卫的援军到了之后,便要全力攻城了。”

刘涌想不到柳宗岩早就丧命在万里海外,在江湖之中神出鬼没的柳宗岩竟然是一个冒牌货。愣了片刻才道:“此人既然是扶桑人,只怕与肆虐东南的倭寇也有关联。这些人图谋大明江山,咱们居然还以为是武林中的打打杀杀,真是蠢到家了。”

厉秋风道:“叛军昨日到了城下,不知眼下战况如何?”

刘涌到:“咱们是昨日午时到了永安城。守将只是一个千户,这城里的军士满打满算不过八百多人。刘阁老到了之后,便即要咱们帮助守将守城。这千户倒是条汉子,居然没有逃跑,先把城中府库中的两千多两银子取了出来,分给了守城的兵丁,许诺若是守住了城池,有更多的赏银分给大家。城中这八九百名军士虽然都是些老兵油子,不过见了银子之后,人人欢呼,倒也士气大振。叛军后半夜到了城下,原本想混进城来,派了十多人来赚城门。咱们早有提防,在墙头埋伏了弓箭手,想等叛军首脑进城时将他射死。哪知叛军前锋到了城下之时,一名弓箭手慌张之下手一松,结果误射了一箭。这一箭没有射中叛军,却让叛军惊觉。叛军的前锋部队当即想抢夺城门,被咱们拼死挡住。他们前锋部队只有百余人,又被埋伏的弓箭手射死了不少,最后只得退兵。只是这一战咱们以多攻少,仍是折损了一百多人。叛军进退有序,并未有太大损伤。随后叛军大队人马赶到,却未立即攻城,只是在城外扎下了大营。眼下叛军在永安城四处城门都布下了兵马,主力就在东门之外。”

厉秋风道:“桑良田善能用兵,只不过他手下兵力有限,要等待朵颜三卫援兵到齐之后,便会大举进攻。”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之后接着问道:“刘阁老可在城中?”

刘涌点头道:“刘阁老住在顾家老店。叛军到达之前,咱们劝阁老离开永安,他却说既然是他带着大伙儿到这城中,便是死也要死在这里。各位江湖朋友见阁老如此,军心大振……”

厉秋风道:“我要去见他,有要事相商。烦请刘先生带我过去。”

刘涌道:“刘阁老将东城守城重任交给刘某,是以刘某不能擅离此地。我这就派人带厉少侠过去。”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我在顾家老店住过,知道如何过去。既然刘先生有守城重任,便不烦劳您了。待我见过阁老之后,再来与刘先生并肩作战。”

此时城头之上有不少各帮派的武林好手帮助军士守城,只是经过三更一战,亲眼见识了叛军之强悍,人人心下都是惊惧不已。待看到厉秋风和慕容丹砚二人闯过叛军营寨如履平地,又在皇陵之中见过厉秋风的武功,知道此人极为了得,是以都稍稍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与刘涌告辞之后,先将身上的甲胄脱掉,这才走下城楼。此时刘涌追了上来,将两块木牌递给二人道:“城中已经戒严,到处都有军士盘查,须得携带令牌才可通行,两位须得小心在意。”

果不其然,两人这一路上遇到多次盘查,亮出令牌之后才能通行。待走到顾家老店门前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只见店门口挂起了两个气死风灯,在风中不断摇晃。厉秋风想到数日之前,与五虎山庄诸人在店中的情景,此时竟已恍如隔世。

门口站了两名青衣僮仆,见到厉秋风后,只是微微拱身。厉秋风见两人并未阻拦,心下诧异,正要开口询问,却听一名僮仆说道:“老爷吩咐过了,若是厉大人到了,便请进去说话。”

厉秋风苦笑道:“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走进店门,却见大堂内灯火通明,刘康坐在太师椅上,正自与一位灰衣道人奕棋。

厉秋风见了那道人,心下大惊,不由怔在当地。

刘康笑道:“厉大人,你还是来了。”

那道人将棋盘一推,哈哈笑道:“阁老神机妙算,老道输的是心服口服。”

刘康摇了摇头道:“厉大人算是我的世侄,我六年前便识得他,知道他的脾气,是以猜中了他会来到这永安城。这做不得数,道长没有输。”

厉秋风道:“想不到致一真人也到了这里,倒是大出厉某之意料。”

那道人正是被嘉靖皇帝敕封为致一真人的龙虎山上清宫宫主邵元杰。此人精通道术,更兼武功了得,是名震天下的道教大师。厉秋风曾经见过邵元杰奉皇帝之命求雨,端得是灵验无比。他虽不信鬼神,但是对于邵元杰的道术却颇为钦佩。

邵元杰笑道:“三日之前,我就到了这里。永安虽小,现在却成了关键所在。只怕还有不少大人物,会先后赶到这里。”

厉秋风将柳生宗岩之事又讲述了一遍,最后对刘康道:“刘大人,当日先帝在南京落水之时,您在哪里?”

刘康道:“我随侍先帝到了南京,先帝落水之时,我便站在岸上。”

厉秋风道:“大人为何不命令侍卫下水救出先帝?”

刘康道:“因为我没有料到他们竟然敢真的下手。先帝落水之后,我呼喝南京留守太监府的侍卫去救皇上,这些人叫喊鼓噪,却并无一人真正想去救皇帝。我这才发现事情不对,待守在门外的锦衣卫冲进来时,皇上已落水多时了。”

厉秋风道:“柳生宗岩与兴献王府勾结,有朝中大臣在背后支持,不知这几位大臣的姓名,刘大人是否知晓?”

刘康摇了摇头道:“我便是先帝的内阁大学士之一,没有证据,岂能胡乱指证同僚?”

(本章完)

第168章

邵元杰笑道:“厉大人这是来兴师问罪了罢?”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厉某只是布衣百姓,又有何‘师’可兴、何‘罪’可问?只是刘大人是内阁大学士,致一真人是得道高人,皇上最为倚重的大师。两位联手,天下谁人能敌?”

刘康道:“厉大人,你错了。我和邵真人并非联手,只不过是同舟共济罢了。”

厉秋风道:“厉某可疑之处正是在此。刘大人是先帝最为倚重的内阁大学士,先帝驾崩之后,新君登基,虽然对刘大人信任有加,只是三年之后,大局已定,刘大人便被迫致仕。按道理来说,刘大人应对今上心怀怨怼才是。而致一真人是今上登基之后才召到宫中的亲信,是皇帝最为倚重之人。两位竟然能够同舟共济,厉某实在是难以相信。”

刘康微微一笑,道:“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今日老夫能够与邵真人品茶奕棋,是因为我们有了共同的敌人,这个敌人厉害到我们必须要联手对付才可以。”

邵元杰道:“刘大人说得不错。方才厉大人有一点说错了。刘大人虽然在嘉靖三年致仕,并不是受皇帝所迫,更加不会对今上有什么怨恨。刘大人忠于大明是真,忠于先帝是真,忠于今上也是真!”

厉秋风冷笑道:“这么说来,刘大人倒可以说是本朝的长乐老了?”

长乐老是五代时名相冯道的自号。冯道早年曾效力于燕王刘守光,历仕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先后效力于后唐庄宗、后唐明宗、后唐闵帝、后唐末帝、后晋高祖、后晋出帝、后汉高祖、后汉隐帝、后周太祖、后周世宗十位皇帝,期间还向辽太宗称臣,始终担任将相、三公、三师之位。欧阳修骂他“不知廉耻”,司马光更斥其为“奸臣之尤”。官场之上视之为见风使舵的老油条,风评一向不好。厉秋风称刘康为长乐老,便有讥讽之意。

他本来以为刘康听了之后定然会勃然大怒,想不到刘康浑不在意,微微一笑道:“长乐老历经四朝,事亲济民、提携贤良,在五代时期素有‘当世之士无贤愚,皆仰道为元老,而喜为之偁誉’的声望。五代纷乱不堪,朝代更迭频繁,鸡鸣狗盗之徒高居庙堂。冯道能够在浊世之中始终坚持中正,实在是了不起的人杰。若是后世也能如此评价老夫,老夫倒也可含笑九泉了。”

厉秋风读书不多,听刘康侃侃而谈,大半倒听不明白。知道掉书袋自己万万不是这老人的对手,只得沉声说道:“先帝驾崩之事多有疑点,刘阁老昔年是先帝的老师,又是重臣,难道不想查清真相,为先帝报仇么?”

刘康放下茶杯,看着厉秋风道:“不想。”

厉秋风想不到他回答的如此干脆,倒是一怔,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再说才好。

慕容丹砚不知道厉秋风和刘康在说些什么,只见刘康面色从容,厉秋风却是面露尴尬,当即说道:“老头儿,你玩弄阴谋诡计,诱逼江湖豪杰为你卖命,还在这里胡吹大气,自吹自擂,算什么好官儿?!”

刘康将厉秋风说得张口结舌,正自得意之际,想不到慕容丹砚却抢白了他几句。这几句话虽是大白话,刘康反倒不如何回答才好了。

便在此时,只听邵元杰笑道:“老朋友已经到了,为何徘徊不进?”

只听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刘大人,连这十几岁的女娃子都知道你在骗人,呵呵,你这出戏还唱得下去么?”

刘康脸色一变,冷笑着说道:“你杨大人不肯下台,老夫也只好陪着你把这出戏演下去。”

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正是杨廷和。他手拿折扇,慢慢地走进大堂,负手看着刘康道:“刘大人,一别七年,你倒是越发清健了。”

刘康笑道:“杨大人的面色也比当年好多了。我记得那年杨大人被皇上勒令致仕,气急败坏,生了一场重病。锦衣卫又催逼得紧,杨大人是被抬上马车送出京城的罢?”

杨廷和叹道:“刘大人好记性。当日多蒙刘大人所赐,老夫如丧家之犬,仓皇逃出京城。人老了,晚上有时从梦中惊醒,想起此事,真是好生汗颜啊。”

刘康道:“杨大人,人老了,就应该安于现状,不要再想着去做一些力所不能及之事。否则那些跟头岂不是白栽了么?”

杨廷和摇了摇头道:“每一个跟头老夫都记得清清楚楚。宦海沉浮四十载,老夫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不到最后,这口气一定不能咽下去。比如说,老夫上了刘大人的当,背了黑锅不算,还被赶出了京城。所以老夫只好想个法子,让刘大人也丢了内阁大学士的职位。”

刘康哈哈大笑道:“老杨,你这份自我安慰的功夫,老夫真是佩服的紧啊。刘某是吃了张大人的亏,与你老杨何干?”

杨廷和眯缝着眼睛,微微一笑道:“如果不是老夫和张大人聊了一次天,他如何会在皇上那里为刘大人屡次美言,这才让刘大人如丧家之犬,步老夫的后尘,被赶出了京城?老夫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你的大公子蒸母的丑事,也是老夫让人奏报到宫中的……”

他话音未落,刘康猛然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盯着杨廷和,半晌才缓缓坐回到椅子上,冷笑着说道:“好,好,果然是你,我原本应该想到是你捣的鬼,只是想你老杨已经离了京城千里,是我疏忽了……”

杨廷和笑道:“刘大人,我可是时时刻刻念着你的好处。所以打听到你那个猪狗不如的儿子和你的三夫人有了苟且之事后,便让人抓了个正着,并且把奸夫**脱了个精光扔到大街上。刘大人,你先不要盯着我看,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我知道刘大人最重面皮,如果不把这事儿闹大,只怕刘大人会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顶着个绿帽子也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所以才让当地的五老也‘恰好’在场,刘大人就算要隐瞒,可也隐瞒不住了。哈哈,哈哈。”

刘康右手握着茶杯,强自忍住愤怒,对杨廷和道:“宵小之辈,只会以人隐私要胁,你老杨做出这些事情,倒并不稀奇。”

杨廷和道:“不错。老夫以前就吃了别人在背后坑陷的大亏,是以只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刘大人,这滋味不大好受罢。”

邵元杰见两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当下打了一个哈哈,亲自搬了一张椅子来请杨廷和坐下。然后又将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让到一边的两张椅子上,这才对杨廷和说道:“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杨大人便是有什么怒火,想来也应该平息了罢。又何必为了个人恩怨,妄动刀兵,致生灵涂炭?杨大人也是满腹圣贤书之人,还是及早罢手为善。”

杨廷和道:“邵真人此言差矣。多少巨奸佞臣,便是以这借口来构陷好人。他们用卑鄙手段谋取高位,迫害他人,待得了好处之后,若是被他坑害之人要寻机报复,便说别人为了私怨,以公义之名责之。当年老夫就是吃了这个亏,没有在朝堂之上与这些奸佞小人辨个明白,最终落得个狼狈致仕、树倒猢狲散的结果。邵真人,你说老夫现在如果还是听了你的话,岂不是吃一百个豆儿仍不知道腥,重蹈覆辙么?”

邵元杰脸色一变,对杨廷和道:“杨大人,应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你这些年的异动,皇上知道的清清楚楚。只是念着你当年的功劳,不忍责罚。杨大人要知道进退,不要弄得局势不可收拾,只怕到时候杨大人便想要独善其身,也不可得。”

杨廷和嘿嘿一笑,道:“皇上不责罚我,只怕不是念着老夫的功劳,是老夫知道的太多,杀了我反倒给天下落了口实,他的皇位便有些不稳了。邵真人,我这话说的不错罢?”

(本章完)

第169章

刘康初时咄咄逼人,但是被杨廷和反唇相讥,于私德之上落了下风。此时见邵元杰又被杨廷和硬顶了回来,心下恼火,道:“杨大人,你煽动桑良田造反,这个罪名总逃不掉罢?”

杨廷和哈哈一笑,道:“刘大人,不可凭空诬人清白。你有何证据说我煽动桑良田造反?”

刘康冷笑道:“杨大人老奸巨滑,这等大事自然不肯站到前面。兵部侍郎赵真,此刻便在叛军营中,是叛军的主谋。他便是你杨大人一条走狗,这些年来四处奔走,出了大力,老夫这话没错罢。”

杨廷和道:“刘大人,你错了,你全都错了。赵真是正德四年进士出身,当年主考官正是你刘大人。如果我记得不错,当时在‘太白楼’谢师宴上,二十一名举子向刘大人行叩拜之礼,其中就有这个赵真罢?其后赵真先在吏部办事,也是你刘大人亲自办的。此后宦海沉浮,刘大人对赵真一直提携有加。这些吏部都有存档,刘大人,你赖是赖不掉的。所以嘛……”

杨廷和说到这里,略一沉吟,微微笑道:“刘大人也知道和赵真这关系是赖不掉的,是以半年之前,吏部存档库突然起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偏偏把‘赵’字部的三个架子烧了个干干净净,赵真的履历就此不可查询。刘大人,你是不是很得意啊?”

刘康哼了一声,道:“吏部失火,算不得什么大事。便是皇宫大内的太和殿,自成祖迁都之时起,也烧过三次了。你总不能说太和殿也是老夫放的火罢。”

杨廷和笑道:“太和殿的火不是你放的,武英殿着过一次火,与你刘大人只怕有些关系罢。”

刘康脸色大变,倏然站起身来,指着杨廷和道:“你不过是一个致仕的京官,皇上申斥你不得妄议朝政。你却阴怀不满,收买吏部官员,私阅官员档案,这是不赦之罪。杨廷和,你知罪么?”

杨廷和仍是一脸平和,对刘康说道:“这个时候,你倒跟我讲国法了?老夫跟你讲道理,你跟老夫讲礼法,老夫跟你讲礼法,你跟老夫讲大明律,老夫跟你讲大明律,你跟老夫讲道理。刘大人,你真是占尽了天下便宜,还要不要给咱们这些同僚一条活路?”

刘康厉声说道:“是你们自己要走死路,须怪不得别人!”

杨廷和道:“你把活路全都占了,硬逼着咱们去走死路。你还不让咱们怪你,难道让咱们去怪皇上不成?”

刘康呼呼喘气,全不似方才与厉秋风谈话时那般举重若轻。慕容丹砚小声对厉秋风道:“这姓杨的好厉害,一张嘴比你的刀更锋利。”

厉秋风见刘康和杨廷和唇枪舌剑,心下感慨万分。若以武功而论,只怕他用一个小指头,便能将这两个白发老头打倒在地。但是论起朝廷大事,处事道理,自己给这两个老头儿提鞋都不配。他怔怔地听着两人打擂台,一时之间神游天外,竟然没有听见慕容丹砚和自己说话。

只听刘康说道:“杨大人,当今皇帝能够登上帝位,你是出了大力的。若不是你当时居中调度,先帝不会在南京落水时无人救助,当今皇帝也不会早就等在京城之外,最后抢得先机。只是你太过于热衷权势,新君登基之后,你以元老自居,事事指手划脚,独揽朝纲,已成大明说一不二的权臣。今上天资聪明,是五百年一见之圣君,哪能容忍你指手划脚?只是今上念你为三朝老臣,没有抄家灭族,只是罢了你的内阁大学士之职,放你回家养老,这已是天大的恩德。你却一心只想重掌权柄,竟然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四处招兵买马。老夫几年之前,便已察觉你的图谋,只是以为你一时糊涂,是以并未向皇帝参奏。想不到你变本加厉,公然举兵造反,当真是丧心病狂,狂妄之极!”

刘康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口干舌燥,说完之后,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正要再说,却见杨廷和微微一笑,对刘康说道:“刘大人这番话说的酣畅淋漓,好不痛快啊,老夫自愧不如。只是不知道老天爷为何犯了糊涂,给你这头饿狼披了这样一身人皮!”

杨廷和原本说话甚至是客气,想不到突然变了一副口气,竟然开口大骂。刘康大怒,正要开口反驳,却听杨廷和接着说道:“刘康,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咱们就别藏着掖着了。你我之争,不在于皇位是谁坐,而在于国本大事。你刘康当年便是六部文官的头儿,做了内阁大学士之后,事事以文官为本,好处共享,利益均沾。六部堂官以上的官员,有哪一个没有在江南买地,哪一个不是家有良田千顷以上的大地主?刘大人,你在杭州、苏州、宁波、泉州等地拥有良田不下五千顷。一些刁民劣绅,将田产挂在你刘家的帐上,以此逃避捐税。你的几位族人,更是对那些有几亩薄田的小民威胁利诱,将他们的田地强取豪夺到你刘家的手中。结果肥了你们这些文官,国家却少了大笔岁赋,升斗小民更是不得不将田产卖给你们这些大地主,沦为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文官家族的佃户。正德十三年,先帝微服出游之时,杭州府辖下两名县官冒死向先帝奏明这些弊端,先帝这才知晓此事,龙颜大怒,下令锦衣卫和东厂侦骑四出,居然查出朝廷官员无官不贪,而你刘大人的田产,在锦衣卫密奏给皇上的奏折中稳居前三位。这些总不是老夫诬蔑你罢?”

刘康被杨廷和说得脸上阴晴不定,只得用冷笑来掩饰不安。杨廷和接着说道:“只是宫中当然也有你刘康的耳目,知道锦衣卫和东厂密奏之事,你和六部尚书紧急商议,让在京的官员一起上本参奏锦衣卫‘擅权枉法、私设刑堂、罗织罪名、戳害大臣’。只是你刘康一直躲在背后,让这些人打头阵。你们这些无耻的文臣贪腐成风,欺上压下,使得先帝在朝廷中无人可信,不得不依靠锦衣卫和东厂来探听消息,也正因为如此,才酿成了江彬、钱宁之乱!”

刘康冷笑道:“杨大人,你把自己摘得可真干净啊!你杨大人难道田产还少吗?江彬、钱宁掌权之时,你杨大人何曾说过公道话?你若真是干干净净,又怎么会谋害先帝?”

杨廷和道:“不错。正是因为江彬、钱宁为祸朝廷,老夫才起了让兴献王继承大统的念头。时至今日,老夫并不后悔当年参与此事。刘康,你认为这事老夫做错了么?”

刘康冷笑道:“你谋害皇帝,这是天大的罪名,你难道还不认错么?”

杨廷和看着刘康,蓦然间哈哈大笑。刘康看着杨廷和,心下一怔,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转头看了一眼邵元杰,却见他一脸无奈,对着自己摇了摇头,心下不由暗想:“难道我说错话了么?”

杨廷和收住笑声,对刘康说道:“刘大人,我劝你一句,老夫的这个罪名,你万万不可向皇上奏报,否则只怕你要大大的不妙。”

刘康冷笑道:“笑话!你犯下如此大罪,还想让老夫为你遮掩么?”

杨廷和笑道:“刘大人,我当年便说你是撮尔小吏出身,阴谋机心不少,却不懂随机应变。你不妨想一想,老夫当年确是参与了谋害先帝的图谋,但是老夫这么做,到底是谁得了好处?最后继承大统的又是哪一位?哈哈,你说我是谋反,那后来登上皇位的那位王爷,岂不是与我谋反的同党?你难道还想抓这位同党不成?”

(本章完)

第170章

刘康一时不慎,话语之中被杨廷和抓住了把柄,却又无法反驳,总不能说当今嘉靖皇帝是和杨廷和相互勾结,谋反这后才夺了帝位。他只得强自镇定,冷笑着说道:“老夫不与你做这无谓的口舌之争,公道人心,自在朝廷公议,你不过是一个戴罪致仕的京官,想翻起几朵水花,有那么容易么?”

杨廷和见刘康理屈词穷,只是说些空话,当下哈哈一笑,道:“刘大人不必动怒。你我这番对话,邵真人可是要原封不动地奏报给皇帝,是以刘大人说话可要万分小心才是,别给那些御史风闻,到时奏您一本,只怕您想在家养老都没了机会。”

刘康心中一紧,转头看了邵元杰一眼。邵元杰打了一个哈哈,道:“两位都是老臣,何必争个你死我活?大家各让一步,海阔天空,这样不好么?”

刘康道:“邵真人,是有人把刀子已经压到了老夫的脖子上,老夫若是再退,只怕这吃饭的家伙都没了,如何还能再让?”

邵元杰叹了一口气,道:“为了些意气之争,就要妄动刀兵,实为不祥。杨大人,你可否劝说桑良田退兵?贫道可以保证,若是桑良田退兵,朝廷绝对不会追究此事……”

杨廷和故意做出惊讶的神情道:“邵真人,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老夫只是一个致仕的布衣,如何能说动桑大人退兵?”

刘康一拍桌子,对杨廷和说道:“那你巴巴地赶到永安城来做什么?”

杨廷和微微一笑道:“老夫路过此地,恰好听说有叛军围攻永安城,是以跑进城来,要助各位大人守城啊!老夫虽然已是致仕之身,毕竟吃了大明四多年的俸禄,国家有难,岂能不理?”

刘康被他说得火冒三丈,却又无言以对,只得喘着粗气说道:“好、好,永安城的城墙若是像杨大人脸皮一般厚,那叛军是万万攻不进城来的。”

杨廷和道:“刘大人,若是叛军真的攻破了城池,老夫可以把这把老骨头送去填城池,只是你刘大人到时会跑还是留啊?”

刘康脸色一沉,道:“老夫的去留,不要你杨大人操心!”

杨廷和道:“刘大人如此滑头,却安坐于危城之中,自然知道这城是破不了的罢?”

刘康和邵元杰两人脸色大变,不由地互相看了一眼,目光中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厉秋风一直坐在旁边,瞧着三人唇枪舌剑。他已察觉这顾家老店门外此时聚集了不少武功高手,屋顶上也站了不少人。而刘康虽然方才被杨廷和问得理屈词穷,大落下风,却一直并不害怕。只是杨廷和此言一出,他却神色惊慌,双手竟自微微颤抖起来。

杨廷和道:“桑良田久经战阵,善能用兵。今日两更时分,他的前锋部队已经迫近城门,虽然被守城的军卒杀退了,但叛军主力已陆续赶到,本应一鼓作气将永安城拿下。可是桑良田却偏偏把大军扎在城外,放弃了攻城。刘大人,可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么?”

刘康和邵元杰脸色铁青,沉默不语。

杨廷和抬头看着大堂正中挂着的一块匾,上书“三尺神明”四个大字。他长叹了一口气道:“你们是在等他罢。”

“砰”的一声,刘康手中的茶杯滚落到地上,登时摔得粉碎。

杨廷和道:“十二年前,咱们都犯了一个错误。十二年后,又何必错上加错?”

刘康冷笑道:“若不是你,咱们又何必错上加错?便是这永安城,原本也是你计划中的一枚棋子罢。一年之前,永安城突然闹起鬼来,城中的薛举人、金大户两家被吸血鬼灭门,连守备彭大人都被鬼杀掉了,结果本来人口繁盛的永安城,只剩下几百户人家,破败不堪。其实世上又哪有什么鬼?只不过是有人在后面捣鬼罢了。而这个人,就是你杨大人。”

杨廷和双眉一挑,道:“刘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康说道:“自永安城人口大批迁走之后,你便指使桑良田,将粮草辎重、军械物资偷偷运入永安城,藏在你们事先抢占的荒废住宅中。而薛举人和金大户两家原本就是永安城中宅子最大的两大家族。因为两家闹鬼,所以无人敢去。你们便将粮草辎重等全都藏在这两处大宅之中,以待用兵之时,便以永安城为跳板,向西进攻京城。桑良田之所以兵锋直指永安城,并不是他不想攻击京城,而是他驻扎在皇陵的五千兵马,粮草辎重不足,无法直接向京城进攻。是以他要先拿下永安,将藏在城中的粮食辎重、军械物资取出后充作军资,才能全力向京城攻击。只是你杨大人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当日邵真人恰好经过永安城,察觉有人在城中捣鬼,他以做法事为名,对薛举人和金大户两处宅子进行了探查,发现了你们预先藏匿的粮草辎重。嘿嘿,眼下这些东西已经尽数被守军拿到,充作军资。杨大人,你这算盘可打错了。”

杨廷和仍是神色自若,并无半点慌张,他微笑说道:“这些东西,原本便是障眼法罢了,在于不在,又有什么两样?便是你刘大人拿到了,也只不过是节外生枝罢了,与你的大计谋本来便没有半分影响。”

邵元杰道:“藏在城中的军械物资,已尽数被守军拿到。桑良田兵马虽然强悍,现在已无必胜之把握。杨大人,你还是劝说桑将军退兵罢。”

杨廷和道:“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还在演戏么?这兵本来便是你们招来的,这仗更是你们要打的,这些人,同样是你们要杀的。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还要骗自己么?”

慕容丹砚低声对厉秋风道:“他们几个说的是什么啊?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懂。好像他们都在找一个人。正是为了找到这个人,所以才会有这场大乱。只不过我越听越糊涂,不知道这场大乱到底是谁搞起来的……”

只听邵元杰说道:“杨大人,你笼络了一群扶桑武士为你卖命,到处杀人,制造混乱。眼下倭寇扰乱东南沿海,已成我大明极大祸患。你不思为国分忧,竟然与扶桑人勾结,是想做古往今来第一大汉奸么?”

杨廷和冷笑道:“十二年前,是谁找到这批扶桑浪人在湖广安陆洲伏击锦衣卫和东厂?事成之后,又是谁要将这些武士灭口,最后却被他们逃走的?这个黑锅,老夫绝不能背。古往今来第一大汉奸这顶帽子,老夫原样奉还。”

刘康冷笑道:“杨大人,你何必把自己摘得这样干净?当年这主意不是你出的吗?”

杨廷和道:“不错。但是老夫可没让你们去找扶桑人来插手。这是我大明的家事,你们却勾结外藩,酿成日后之大祸。”

邵元杰道:“杨大人,扶桑武士的头目当年逃走,现在又在兴风作浪。他眼下就在叛军之中,这笔帐又要怎么算?”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听得三人互相攻讦,却是越听越糊涂。原本以为柳生宗岩是杨廷和找来的帮手,现在看看却又不像。他知道这几个人都是老狐狸,虽然给对手挖坑却又绝不露出破绽。只是眼下永安城外大军云集,而一众江湖豪杰却被刘康诱到永安城头守城,只怕一旦叛军大举进攻,这些江湖人物没有几人能够生还,实是百余年来武林最大的浩劫。柳生宗岩所盼望的正是大明内乱,自相残杀,他便可以火中取栗,图谋中原。厉秋风想到此处,猛然站了起来,指着三人说道:“你们都算是朝廷的柱石,眼下扶桑人制造内乱,妄图夺取大明天下,你们还在这里相互攻讦,不肯容让,难道真要大家都被扶桑人害死,你们才会干休么?”

(本章完)

第171章

杨廷和道:“你这话应对你的刘伯伯说,看他肯不肯收手。”

厉秋风一惊,看了一眼杨廷和,道:“你、你怎么知道……”

杨廷和道:“你以为刘康安排你当了锦衣卫,这事没人知道么?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如果连一个人的底细都不知道,便让他做了锦衣卫,那有人如果要行刺皇帝,只怕太容易了。只不过你确实机智过人,这五年之中,至少有人七次要除掉你,另有三次试探你,结果都给你躲过去了。厉百户,也幸亏你为人机智,武功又高,否则他们也不会把寻找皇陵内的秘密这等大事交给你来办。”

厉秋风如坠冰窟。他并非是刘康举荐当了锦衣卫,而是由四川巡抚向锦衣卫指挥使递了公文,推荐他到宫中充当锦衣卫。在整个过程中,刘康自始至终都没露面,而四川巡抚更是刘康的政敌。之所以绕这么一个圈子,但是让人无法察觉厉秋风和刘康之间的关系。想不到杨廷和居然知道的一清二楚,这让厉秋风大惊失色。

杨廷和笑道:“厉百户,你应该荣幸才是。刘大人布下几百枚棋子,你可以称得上是最厉害的一枚。咱们几方的计划,都差点因为你而功败垂成。我们都低估了你,不过也幸好如此,最后计划还是实现了。”

厉秋风心中惊疑不定,忍不住问道:“计划实现了?”

杨廷和道:“对啊。这场仗本来要在皇陵打的,只不过因为你的原因,我们几方派在各处的卧底都被杀掉了,更想不到你最后能把那些江湖上的蠢蛋带出了皇陵,倒把咱们的战场变为永安城。这可比咱们最初设想的规模要大的多,效果自然会更好,也更会让人相信这是一场实打实的叛乱。哈哈,这本来便是咱们的目的,而你厉百户,原本是拼了命想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却反倒助咱们成功。所以说是非成败,乃属天定。”

厉秋风的眼前闪现出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幕幕怪事,他慢慢明白了,自从他去天牢见燕独飞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为这些人计划中的一部分。其后种种遭遇,无非是这些人早已布置好了,只等他一步一步走下去。

厉秋风右手缓缓握住刀柄,目光中杀意大盛。

杨廷和眯缝着眼睛说道:“厉百户,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我把你们三个老家伙都杀掉,岂不就是天下太平了么?我说的没错吧?”

厉秋风道:“错了。”

杨廷和一怔,道:“愿闻其详。”

厉秋风缓缓说道:“我不只要杀了你们三人,还要杀掉你们身后那个人。否则很难说天下会太平。”

杨廷和笑着对刘康道:“刘大人,你调教出来的年轻人太莽撞了,这样如何才能办成大事?”

他话音未落,厉秋风倏然出手。只见刀锋如雪,已自向杨廷和的脖子削了过去。

杨廷和原本面露微笑,只是厉秋风猝然出刀之时,他的面容突然变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并没有真的了解这个年轻人。比如说他原本以为厉秋风绝对不会出刀杀他。

他错了。

冷冰冰的刀锋尚未触到杨廷和的脖子,阴森森的刀风已激得他的肌肤上出现了一粒粒小肉块。

便在此时,只见剑光一闪,随即“铮”的一声响,厉秋风这一刀已然被封了出去。

厉秋风连退五步,右手一挽,将长刀背在身后,双足不丁不八,如岳在渊,凝神看着出剑救下杨廷和的那人。

只见那人身穿锦袍,头戴纱冠,左手提着剑鞘,右手长剑斜斜指着厉秋风。

这人赫然便是锦衣卫副指挥使云飞扬。

云飞扬微微一笑,道:“好俊的功夫。厉大人,别来无恙罢。”

厉秋风道:“托云大人的福,这一路倒还算顺利。只不过五虎山庄几位庄主,只怕无人生还。”

云飞扬道:“那几个江湖败类,死了最好。”

厉秋风道:“云大人,你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却又在背后操纵了一切,厉某佩服。”

杨廷和缓缓坐下,对云飞扬道:“云大人,厉百户做事狷狂,不能为我所用,杀了他罢。”说罢转头对刘康道:“刘大人,你这位世侄若是活着,只怕也要坏了你的大事。我要云大人杀掉他,你没有什么话说罢?”

刘康冷笑道:“如此最好,倒要劳烦云大人了。”

云飞扬道:“刘大人果然豪爽,大义灭亲,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便是这份修为,云某就万万比不上。”

厉秋风看着云飞扬手中的长剑,右手长刀缓缓从身后拿了出来,横在身前,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云飞扬手中的长剑。他知道云飞扬武功诡异,剑术了得,是以不敢有半分马虎。

云飞扬道:“厉百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现在带着这个小姑娘离开永安城,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厉秋风道:“生路是自己找的,别人给的,多半是死路。”

云飞扬笑道:“聪明!怎么我在锦衣卫中竟然没有发现有你这样的人物?否则我略加调教,厉百户前程不可限量啊!”

厉秋风长刀缓缓竖起,深吸了一口气,双眼透过刀背,盯着云飞扬的眼睛。

云飞扬不再说话,右手长剑斜指厉秋风的咽喉。

两人相隔两丈多远,却是凝立不动。

慕容丹砚知道两人正自寻找对手身上的破绽,一旦找到,这出手一击必定是惊心动魄。她背倚着墙壁,右手握了一把银针,一旦厉秋风遇险,她便要出手相助。

便在此时,云飞扬已经动了。也未见他如何用力,却已到了厉秋风身前,长剑已自递到了厉秋风的咽喉。

大堂中的诸人都看到云飞扬出剑,却未看到他身形变化。也就是说,当众人看到云飞扬“出剑”时,他的长剑已经到了厉秋风咽喉处。在出剑和剑锋直抵厉秋风咽喉这两个动作之间,却没有一个人清楚云飞扬手中长剑的移动过程。

云飞杨出剑之快,已到了“后发先至”的至高境界。

慕容丹砚虽然称不上一流好手,但是自幼便在慕容山庄看众人练剑。若以剑术而论,慕容秋水当可称得上天下第一。若论杀人伎俩,慕容丹青却更胜一筹。慕容丹砚见过父、兄的剑术,再看江湖中剑术高手所用的剑招,便觉得平平无奇,只是此刻见到云飞扬出剑,她却知道自己错了。

“天下竟有人能使出这样的剑招?!”慕容丹砚心中暗想,只是这样想的同时,她的一颗心却沉了下去。

因为她知道,厉秋风根本避不开这一剑!

厉秋风确实没有避开这一剑,因为他突然猱身直上,竟然对着剑尖扑了过去!

云飞扬这一剑看似简单,实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出剑之际,剑上贯注内力,威力惊人,剑势一出,已封闭了厉秋风的所有退路。

只是这一剑虽稳、准、狠,但是一剑刺出之后,倾注云飞扬之全力,中途已不可再行变招。

云飞扬料定了厉秋风所有闪躲退避的招数,却偏偏未想到他居然丝毫没有躲避,而是直接扑了上来。

眼见眼尖要刺中厉秋风的咽喉,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厉秋风的身子却略微向右挪了半分。

以厉秋风扑击的动作,他的身子全力扑向云飞扬,已无左右移动的余地,是以他倾尽全力,只能挪动半分。

只是这半分已经足够他避开云飞扬这致命的一剑!

云飞扬的长剑掠过厉秋风的左颈,在他脖子上划了一道极浅的血痕。

只是云飞扬的长剑招式已经用老,再也收不回来了。

便在此时,厉秋风右手的长刀已自云飞扬小腹捅了进去。他身子不停,直撞到云飞扬身上,带着云飞扬直撞到大堂中间的柱子上。

天下用刀的好手,绝对不会使出这样一招迹近无赖的招数。刀客可以用刀使出劈、削、切、刺、砍等动作,但是从来没有人会用“捅”这种笨拙的姿势。

但是厉秋风却使了这样一招,并且杀掉了剑术几可称得上无敌的锦衣卫副指挥使云飞扬。

(本章完)

第172章

厉秋风身子挤在云飞扬胸前,将他牢牢压在柱子上。云飞扬右手长剑兀自保持着方才刺向厉秋风的姿势,左手捏着剑诀,嘴唇微微颤抖,看着厉秋风,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咽喉中“荷荷”作响,眼神却慢慢暗了下去。

厉秋风右手猝然拔刀,同时身子向后疾退,云飞杨抬头向天,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慢慢坐倒在地。“当啷”一声,长剑掉落在地上,他的脑袋歪在一边,就此毙命。

厉秋风此时已退到慕容丹砚身边,右手提着长刀,看着刘康、杨廷和、邵元杰三人,目光中杀意更盛。

此时杨廷和与刘康的神情再不似方才那般从容,有意无意地躲开厉秋风的目光。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竟然杀掉了云飞扬,心中又惊又喜,颤声说道:“厉大哥,这人武功如此了得,你、你怎么会一刀便将他杀死……”

厉秋风道:“他太大意了。只想一剑取了我的性命,丝毫不留后手。高手对决,生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若是与他交手的是一名普通的刀客,他出手不会这般不留余地,反倒不会一招定生死。”

慕容丹砚脸上露出了难以理解的神情,厉秋风知道她不懂,嘿嘿笑道:“比如说一个全然不懂武功之人,与云飞扬交手,只怕转身便逃。云飞扬想要杀他,也得追逐半天,想要一招取了他性命,却也是殊为不易。对手武功越高,交手的招数便越少。翻翻滚滚打上几千招的,那是因为两人并非以性命相搏。否则一击不中,知道了双方高下之分,要么追击要么远遁,哪里还有心思你一招我一招的斗下去?”

慕容丹砚面色凝重,道:“厉大哥,你、你这是杀手的路数,并非武学高手的风范……”

厉秋风冷笑道:“咱们既然是来杀人,还讲什么武学不武学,能杀掉对方的招数,就是好武功!”

刘康和杨廷和见厉秋风神情凶狠诡异,刀上的鲜血兀自从刀尖上不住地滴落到地上,发出极微弱的“啪哒”之声。只是此时大堂中一片寂静,这声音听起来却格外的惊心动魄。

却听邵元杰笑道:“厉大人在武学上的心得,倒颇得道家之精髓。老子说过:以其不争,故天下莫与之争。厉大人存了一片赤子之心,交手过招之际,只论生死,不理胜败,能胜之则杀之,不能胜之则远遁,以此念对敌,天下谁人能敌?”

厉秋风冷笑道:“邵真人,你就别给厉某戴高帽了。不妨直说厉某是杀人不眨眼之徒罢了。”

他说完之后,转身对杨廷和道:“杨大人,你还有何话说?”

杨廷和看着厉秋风,握着折扇的右手微微颤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你以为杀掉老夫,永安城这场大战便打不起来了么?”

厉秋风道:“打还是不打,你已经看不到了。若是不打,你还会多活几天。现在你的生死在我手上,即便你想法子不打,若是厉某改了主意,你一样要死!”

杨廷和又惊又怒,道:“你、你这人为何如此不讲道理?”

厉秋风冷笑道:“杨大人,你现在想和我讲道理了么?只是看到几位方才那般厚颜无耻的模样,我才知道,跟你们这样大官,只能讲利害,不能讲道理。”

他说完之后,转头看着刘康道:“刘大人,你说是不是?”

刘康见他势若疯狂,知道此人已不可理喻,只得低声说道:“师侄,咱们有话可以好好说,不必如此。”

厉秋风“哼”了一声道:“叛军到底是你们哪一个招来的?你们要找的那人又是谁?”

刘康脸色一变,对厉秋风道:“叛军自然是杨廷和笼络的。至于要找的那个人,我劝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厉秋风冷笑道:“我若是偏要知道呢?”

刘康抬头看着厉秋风道:“厉大人,你不要以为已经掌控了局势。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厉秋风正要说话,忽见人影一闪,大堂中已多了一个人。

这人一身灰衣,头戴深笠,右手提着一柄雨伞,赫然便是柳生宗岩。

杨廷和见柳生宗岩到了,如释重负,轻轻打开了折扇,摇了几摇。此时门外脚步声大起,随即又走进来十几名黑衣人,都是柳生家族的杀手。

柳生宗岩头上的深笠遮住了他的眼睛。只听他沉声说道:“刘大人,方才你的两名手下不想让我进来,我只好杀了他们,还望刘大人不要生气。”

刘康面色阴沉,道:“好说,好说。”

厉秋风道:“现在应该叫你柳生宗岩了罢。”

柳生宗岩笑道:“名字只不过是几个字而已,何必执着于此而不悟?”

厉秋风道:“可是你却害死了这名字的主人,并且用这个名字招摇撞骗,呼风唤雨。只是你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这些年你明里暗里害死这么多中原武林高手,大家既然知道了你的真面目,只怕你的日子有些不好过了。”

柳生宗岩笑道:“知道了又能怎样?我的武功天下第一,视你们中原武林这些蠢货如草芥一般,还有人傻到会找我报仇的地步么?”

厉秋风哈哈笑道:“柳生,你还真以为你是柳宗岩了?他当年传授给你们扶桑人的武功,只不过是剑术而已,至于内功心法,他看出你野心勃勃,日后必定生事,是以并未传授给你。这些年你杀死这么多英雄豪杰,无非仗着你从柳宗岩那里学来的快剑,加上扶桑那些害人的阴暗伎俩。若是堂堂正正的对敌,第一次与你的交手之人,只要躲开了你那些诡异招数,晓得你那些害人的手段,以深厚内力反击,只怕你便要大大不妙了。”

柳生宗岩嘿嘿一笑,道:“你可以试一试。”

厉秋风道:“我当然要试一试。你若真是柳宗岩,我心存畏惧,尚未交手,气势上已输了三分。今日既然知道你不过是一个假货,一个扶桑边鄙小民,竟然也妄称剑客,图谋天下,不只好笑,亦是可悲。”

他说到此处,指着杨廷和与刘康道:“就是你们这些混帐王八蛋,为了一已私利,诱使这些狂妄自大、狼子野心的扶桑人进入中原,出卖大明江山,杀戳中原豪杰。你们几人还自以为得计,无耻之极。活该你们千秋万世遭人唾骂!”

刘康和杨廷和神情尴尬,无言以对。柳生宗岩道:“骂是骂不死人的!咱们手上分个高下!”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后院有人缓缓说道:“老朋友多年不见,今日聚会于永安城中,幸何如之。”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清清楚楚地送入到大堂之中,似乎那人是在每个人的耳边说话一般。

厉秋风脸色一变,拉着慕容丹砚退到墙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慕容姑娘,你速速赶到东城城上,告诉刘先生,带着群豪尽快离开永安城,不要与叛军厮杀。”

慕容丹砚摇了摇头道:“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

厉秋风急道:“你不知道来的这人是谁。他若是到了,咱们再要脱身就难了。”

慕容丹砚道:“咱们连柳生宗岩这等恶人都不怕,还会怕谁?”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一个扶桑浪人,怎能和这人相比?”

只听杨廷和道:“阳大人,你虽然来得晚了,毕竟还是到了。好,好,十二年前的老朋友,差不多都到齐了。”

只听后院那人笑道:“不错。这十二年的恩恩怨怨,也该做一个了断。”

这声音比方才又清楚了不少。慕容丹砚脸色大变,因为她已经听出来这人并不在后院,而是在极远之处。只不过此人内功深厚,以“千里传音”之类的功夫,将声音远远地送了过来。便是这份内力,在江湖之中几可称得上无人可敌。

(本章完)

第173章

过了片刻,却见通往后院的大门帘子一挑,两名身穿青绿锦色绣服、头戴黑纱冠的锦衣卫当先走了进来。这两人手按绣春刀,施施然走到大堂中间,睥睨着坐在大堂正中太师椅上的刘康。刘康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杨廷和身边,慢慢坐到了杨廷和上首的一张椅子上。

杨廷和“哼”了一声,傲然说道:“都到了这个地步,刘大人还要与老夫争个高下不成?”

便在此时,又走进来四名锦衣卫,两两相对,站在大堂之中。

慕容丹砚低声对厉秋风道:“这人好大的排场,倒像是戏台上的官儿升帐。”

厉秋风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此时又走进两名锦衣卫。只是这两人的服饰与前面诸人不同,身穿的是红丝纱罗衣,头戴黑纱帽,腰上却并未悬挂绣春刀。两人目光阴冷,进到大堂之后扫视了一圈,这才躬身退到一边。一人高声说道:“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阳大人到!”

刘康与杨廷和慢慢站起身来,神态倒颇为恭谨。便是原本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的邵元杰也站了起来,身子微微侧在一边。

过了片刻,却见一人走了进来。这人头戴黑纱冠,帽子正中镶了一块血红的玉石。身穿白袍,袍角和袖角上绣着金边,胸前的补子上绣着麒麟。此人面色白净,三绺长髯飘洒胸前。一双丹凤眼似睁似闭,两道细眉长伸入鬓。

他走进大堂之后,负着双手站在大堂正中间。他这一站,大堂登时显得矮小了许多。

他身后又走进来两名身着白色袍子的锦衣卫,只是胸前的补子上绣着巨蟒。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门边,神态甚是恭敬。

最后又进来一人,只是他身着灰衣,却不是锦衣卫的服色。慕容丹砚却是见过此人,竟然是云飞扬手下的许鹰扬。他走进大堂之后,与厉秋风目光一接,微微点了点头,便即站到一根柱子下,垂手肃立,默然不语。

杨廷和与刘康向身着麒麟补服的那人拱手道:“阳大人。”

那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他拱手还礼,道:“两位都是阁老,不须如此多礼。”

他说罢转过身来,对着邵元杰道:“想不到邵神仙也到了这个是非之地。真人以世外高人的身份,何必赶这淌混水?”

邵元杰微微一笑道:“阳大人不是也赶来了么?咱们彼此彼此,大家心里明白就好。只是陆柄陆都督为何不到?”

阳震中道:“陆大人还要陪着皇上,便要本官到这永安城来办事。”

邵元杰道:“陆大人深谋远虑,咱们自愧不如啊。”

阳震中走到左首的太师椅前,早有一名身着青绿锦色绣服的锦衣卫抢上前来,将一个垫子放到椅子上,随即垂手退到一边。阳震中这才坐了下来,双手虚按,示意众人坐下。这时他看到了厉秋风,当即微微一笑道:“厉百户,好久不见,你能活到现在,倒颇出本官的意料。”

厉秋风道:“承蒙各位大人的关照,厉某才能活着到了这里。”

阳震中点了点头,道:“你能活到现在,甚是不易。既然今日是老友相聚,厉大人不妨坐下听听。”

厉秋风轻轻握住慕容丹砚的右手,带着她右首两张椅子上。慕容丹砚右手被他握住,心中怦怦直跳,只觉得脸红耳热,心慌意乱之下,却未发现厉秋风的左手正自微微颤抖。

柳生宗岩坐在杨廷和下首,整个面孔隐藏在深笠之下,雨伞横于膝上,正眼都不看阳震中。

许鹰扬趋前几步,察看了一下云飞扬的尸身,躬着身子对阳震中道:“启禀指挥使大人,云副指挥使已经不幸身亡。”

阳震中面色平静,右手轻轻一摆,两名锦衣卫走上前去,将云飞扬的尸身拖了出去。阳震中道:“许千户,云大人既然已经身亡,他的宝剑便由你收着罢。”

许鹰扬仍然弯着身子,连头也不敢抬。待阳震中说完之后,拱手称是,随即说道:“指挥使大人,云副指挥使是三品官,历经两朝,咱们须得拟个缘由,好向陆大人和皇上禀告。”

阳震中皱了皱眉,过了片刻道:“就说云大人积劳成疾,一朝暴病而亡,请皇上下旨褒奖,抚恤云大人的家人。”

“是。”许鹰扬答道,随即垂手退到一边。

阳震中道:“杨大人,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说?”

杨廷和微闭双目,道:“到了这个地步,咱们再说什么都已无用,只能是在战场上见个真章。”

阳震中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这场仗若是不打,咱们和皇上交待不过去。本官到此之前,户部已经拟了抚恤银子,总数不下五十万两。这笔银子足够宣府和大同两镇的兵马到关外打一仗了,咱们的代价不可谓不大。”

杨廷和微微一笑,道:“陆大人想得周全,老夫要代阵亡的将士谢过了。花五十万两银子,消解了十二年的争端,这笔银子花的还是很值的。只是这笔银子不能让兵部经手,否则到了军士手中,只怕能剩五万两就不错了。”

阳震中道:“这个不须杨大人担心。这笔银子由咱们锦衣卫把着,事情平息之后,咱们自会按照名册发给伤亡将士的家人。桑良田这人虽然心狠手辣,待手下将士却是极好,虽说也吃了三四百人的空饷,却不克扣将士军饷,杨大人尽可以放心。”

杨廷和道:“如此最好。事情了结之后,兵部堂官以上,只怕也要为之一空,陆大人可有可靠的人选?”

阳震中道:“这是陆大人和皇上商议之事,本官未曾参与,请恕我不能告知。”

杨廷和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阳震中又对刘康说道:“刘大人,此番能将风波平息,全仗着大人运筹帷幄。虽然这并非是大人本意,却为皇上立下了汗马功劳。本官听陆大人说,皇上已经给内阁下了旨意,诸位大人在江南购买田产一事,皇上不再追究,但是这田产数目么,还望各位大人能够吐出一些。大家各让一步,朝廷面子上好看,民间怨念平息,而各位大人得了实惠,何乐而不为呢?”

刘康道:“陆大人这份苦心,老夫谢过了。”

阳震中道:“陆大人说了,朝廷知道刘大人的一片苦心。虽说是为了保得儿孙富贵,却也是为了朝廷着想。皇上也说,当年办事是有些急了,还望刘大人不要心怀怨念才是。”

刘康道:“老夫只知效忠于朝廷,雷霆雨露,皆是皇恩浩荡,老夫岂敢心怀不满?”

阳震中笑道:“刘大人有这份心便好。皇上已经下旨,要刘大人在儿孙之中,选个有见识的,到户部先历练一番,日后做到刘大人昔年的职位,只怕也并非是不可能之事。”

刘康急忙站起身来,拱手道:“多谢陆大人代为周旋。”

阳震中摆了摆手道:“这是皇上的意思,刘大人若是要谢,把眼下的事情办好,便是对皇上最好的报答。”

阳震中见诸人再无异议,微微一笑,道:“陆大人说了,各位虽目的不同,最终却都是为朝廷出了大力。刘大人,杨大人尽可以放心,两位的门生故吏,不会受到此事的牵连。至于刘大人和杨大人,更是朝廷柱石,虽已致仕,仍可做个逍遥自在的富家翁。只是此事过后,还望两位闭门谢客,不要再生事端。陆大人在皇上面前,可是为两位做了保人。若是再闹出什么事来,陆大人在皇上面前也不好看。”

杨廷和道:“请阳大人转告陆大人,此间事情了结之后,老夫便回到家中闭门不出,再不见外人。”

阳震中点了点头,对刘康说道:“刘大人,你意下如何?”

刘康道:“老夫与杨大人一般想法。这十二年来,老夫殚精竭虑,无非是为了这件事情。事情既然了结,老夫再无挂念,也要和杨大人一般闭门不出,陆大人尽可以放心便是。”

(本章完)

第174章

阳震中看了一眼柳生宗岩,叹了一口气道:“柳先生,你是世外高人,江湖中人所共仰的前辈。到了你这岁数,何不像慕容秋水老先生一般逍遥自在,还做这些虚无缥缈之事,有什么意思?”

柳生宗岩默然不语,只见他便如石雕一般凝坐不动。十余名柳生家族的黑衣杀手站在门前,人人手握剑柄,盯着阳震中和其他锦衣卫。

阳震中说道:“十二年前,先帝失德,这才有了各位联手,辅佐今上登基之事。各位可以想想,先帝在时,先有刘瑾专权,枉杀大臣,欺压百官,搜刮百姓,无所不用其极。其后又有钱宁、江彬之祸,才给了宁王造反的借口,险些颠覆了大明江山。先帝纵容锦衣卫和东厂飞扬跋扈,缇骑四出,罗织罪名,杀人无算,弄得人人自危。若不是这样,各位重臣也不会冒着身家性命之险,合议由今上承继大统。自嘉靖皇帝登基以来,陆炳大人接任左都督一职,统辖锦衣卫。今上知道先帝之弊政,诏令陆大人约束锦衣卫,不得擅自枉法,构陷大臣。陆大人折节对待士大夫,自掌事以来,不曾陷害一人,朝政为之一新。这十二年来,锦衣卫和东厂再无先帝时那般祸乱朝纲,便是这份德政,先帝岂能比得上?”

阳震中说到这里,看了看刘康和杨廷和,接着说道:“刘大人和杨大人都是三朝老臣,是大明江山的柱石之臣。本官在两位大人眼中,自然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刘大人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尤其是北方六省之督抚,大半出自刘大人门下。至于杨大人嘛,是江南士子之首,也是江南士绅之领袖。两位虽有不睦之处,但是陆大人知道,根子上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大明的江山。这次的事情与两位有关联,也可以说没有关联。我已经说了陆大人的主意,两位也都没有异议。是以待此间事情完结之后,两位便不要再插手此事,安心做个长乐公罢。至于你们接到的密报,称那个人还活在世上,这是谣传,是奸人之图谋,万万不可相信。”

厉秋风心下一凛,他突然想到方才杨廷和曾提到刘康想找到的“那个人”。此时阳震中又提到了“那个人”,这些人的图谋,都与“那个人”有关,而这个神秘人物,到底又是谁呢?

他沉思之际,却听阳震中接着说道:“大明的皇帝,是嘉靖皇帝。大明的江山,是嘉靖皇帝的江山。只需记住这个关节,一切事情便都好办了。只是朝廷中的一些大臣却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惦记着自己的好处。便如云副指挥使,一心想恢复先帝在时锦衣卫之权势。先帝在时,时常对塞外用兵,虽有小胜,但耗费钱粮无数,国库为之一空,得了好处的只是那些骄兵悍将。今上登基之后,六部之中,只有兵部上下仍为先帝旧臣把持,这些人都是当年随先帝屡次兴兵之旧人,不只私吞兵饷,更要借着用兵来捞取好处,甚至不惜慌报军情,借寇自重。今上念这些旧臣都是战场上杀出来的英雄,不忍加罪。这些人反倒变本加厉,不断煽动边军哗变。这五六年间,九边之重镇哗变之事有十余起,朝廷杀了数位总兵,其它各级将佐获罪的不计其数,但始终未处罚兵部主事官员。眼下已到了不清洗兵部便不能平息军乱之地步。是以正好借此次桑良田部哗变之机,裁撤兵部各司,以除后患。”

厉秋风冷笑道:“阳大人终于说到根子上了。刘大人和杨大人是闹党争,从先帝当政之时便势如水火。只是钱宁、江彬权势煊天,两位便联起手来,内结重臣,外联藩王,终于将嘉靖皇帝扶上了帝位。只是今上登基之后,重用藩邸旧人,如陆炳陆大人等。加之大礼议之争,杨大人失算,被张璁大人击败,就此失了权势。刘、杨两位大人被迫致仕,岂能甘心?其党人门生仍为两位大人奔走。只是今上掌权之后,各部主官均换上了心腹之人,两位一时难以撼动。至于兵部主管官员,嘉靖皇帝也不是没有动过更换的心思。只不过他知道当年先帝以仇鸾主管兵部,撤换了原来的官员,导致边军军心涣散,指挥混乱,连吃败仗,动摇了大明之根基。是以在没有找到合适的官员之前,嘉靖皇帝对兵部一直忍让。现在终于到了可以清洗兵部各司官员的时候了,今上如何肯错过这个机会?桑良田原本是杨廷和大人的一枚棋子,杨大人要用他来为江南官员和士绅争地位。刘大人则想借用这枚棋子,为自己的门生们捞取好处。而你阳震中大人,则要借着桑良田所部哗变之机,将兵部各司官员全部拿下,从而使六部全部归属于嘉靖皇帝治下。几位大人,厉某说的不错罢?”

刘康和杨廷和沉默不语,阳震中则是微笑着说道:“厉百户说的不错。你有这份见识,可以算得上锦衣卫中少有的人才。我当初选你来办这件事,算是没有看走眼。只不过你还少说了一点,朵颜三卫一向骄横跋扈,与塞外鞑子兵不时暗通款曲,终为我大明之祸患。先帝在时,纵容这些人四处劫掠,今上深恶痛绝,正好借此次桑部叛乱之机,将其彻底瓦解。”

厉秋风道:“桑良田所部精锐有五千兵马,加上辎重队伍,总数不下八千人。朵颜三卫先锋部队有一千余人,后援兵马估计也有三千人马。永安城守军和江湖各门派弟子总计两千余人。你们想让这一万多人在这永安城自相残杀,为你们的计划白白牺牲么?!”

阳震中摇头说道:“厉百户,你这话不对。牺牲不会是没有用的!这场仗打得越狠,死的人越多,兵部的罪过就越大,牵连到此事的官员就越多,咱们能将兵部拔掉的根子就越深!你不在朝中,不知道兵部尾大不掉到了什么地步。大明岁入的赋税,有三分之一都用到了兵部。国家已经不堪重负,况且兵部官员贪得无厌,纵容边军养寇以自重。眼下东南沿海倭寇日益猖獗,北方鞑子兵也蠢蠢欲动。若是还放任兵部乱来,必成大患。只是若无一个借口,裁撤兵部各级官员,必然给他们安插在边军之中的同党造反以借口。但是若是边军造反,且造反的规模大到不得不处罚兵部主官的地步,那么这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厉秋风给他说得瞠目结舌,一时之间无可反驳。慕容丹砚哪里懂得这些军国大事,两人所说之事大半都听不懂。只是见厉秋风理屈词穷,暗暗为他着急。

阳震中接着说道:“自古成大事者,无不精于算计,体恤民力军力。但若是到了紧要关头,却须得狠起心肠,不可有妇人之仁。昔年唐太宗若不是有玄武门杀兄屠弟之残忍,又怎么能有贞观之治之盛世?人人都道宋太祖不杀功臣,却也有陈桥兵变之后纵兵掠夺开封城之惨事。眼下大明江山已是危机四伏,若是能以这一万多人的性命,换得江山永固,不知道能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厉百户,若是换了你来主持大计,这事情你是做,还是不做?”

厉秋风沉默片刻,道:“这事情厉某做不来,也不想去做。”

阳震中笑道:“你不做,也不想去做。但须得有人去想、去做,才能保得江山平安!厉百户,你是一个聪明人,我可以给你两条路走。第一,仍然做你的锦衣卫百户之职。以你的武功和聪明机智,不出十年,我这位子恐怕就是你来坐了。第二,离开永安城,做一个逍遥自在的江湖豪杰。说不定十年之后,你便是武功天下第一大英雄!”

厉秋风看了看阳震中,又抬头望去,只见大堂正中的匾额之上,烛火映照之中,“三尺神明”四个大字熠熠生光。刹那间他心意已决,站起身来,对阳震中说道:“厉某要走的路,别人给不了。阳大人的好意厉某心领了,只是你给的这两条路,厉某一条都不选!”

(本章完)

第175章

厉秋风说完之后,对慕容丹砚说道:“咱们走罢!”

慕容丹砚站起身来,站在厉秋风身边。厉秋风对刘康说道:“刘大人,当日你找我来帮你办事,这事情办得可能不大合你的心意。只不过到了今日,我才明白你为何不敢再回山阳。一个人利欲熏心,原本也配不上山阳的青山绿水。你手上的血腥太多,便是回去,只怕也无颜再见乡人!”

厉秋风说完之后,转身便带着慕容丹砚向门口走去。那十几名柳生家族的黑衣杀手挡在门前,并无让路的意思。

厉秋风喝道:“让开!”

柳生宗岩仍是一动不动,那些黑衣杀手没有得到首领的指示,仍然挡在门前不动。

便在此时,厉秋风长刀已然出手。

刀光闪过,血花四溅,一名黑衣杀手左手捂住咽喉,鲜血仍自从他颈间的伤处喷射而出。他喉咙之中“格格”作响,右手向前伸出,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垂了下去,“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厉秋风将长刀在黑衣人的尸体上擦拭了几下,将刀上的鲜血尽数擦掉,这才还刀入鞘。他冷冷地说道:“十多年前,你们这些丧家之犬来到中原,暗杀中原武林豪杰。其后又在江湖之中兴风作浪,无端制造惨案,让大家对你们心生畏惧,以为你们无所不能。今日也到了算账的时候了。你们若是识相,早点滚回扶桑老家,或许还能留一条性命。如若不然,管教你们死得比那些英雄好汉惨上千倍万倍。”

黑衣杀手压根没见到厉秋风拔刀,一名同伴已被他一刀切断了咽喉,早吓得魂飞魄散。这些扶桑人虽凶狠歹毒,却最是欺软怕硬之辈。遇到比他们更狠、更毒之人,便不敢招惹。此时柳生宗岩虽未发话,这些黑衣人吓破了胆,尽数闪到一边,让出了出门的道路。

阳震中站起身来,沉声说道:“厉百户,阳某说过给你两条路来选。你若不选,是没有第三条路可走的。”

厉秋风缓缓转过身子,对阳震中说道:“厉某已经说过了,别人给的路,厉某不走。厉某要走的路,一定是要自己来选。”

阳震中摇头说道:“你自己选的路是走不通的,是一条死路。”

他话音一落,一名胸前绣着巨蟒的白袍锦衣卫高声喝道:“厉秋风是朝廷钦犯,还不将他拿下?!”

屋中的锦衣卫仍然肃立不动,却都将目光望向门外。

只是门口仍然空空如也,并无半个人影。

那白袍锦衣卫面色一沉,接着说道:“来人,快将厉秋风拿下!”

门外仍然没有半点动静。

阳震中脸色也变了。他在顾家老店周围早布下了三十名锦衣卫中的顶尖好手,便是要在关键之时压服众人。在锦衣卫到来之前,这屋子四周到了不少刘康和杨廷和手下的护卫。锦衣卫到了之后,便将这些人尽数驱散,封死了屋子四周的出口,只待阳震中一声令下,便要进屋抓人。

厉秋风转头说道:“阳大人,厉某要走的这条路,只怕你做不了主!”

阳震中哼了一声,道:“本官既然说过你走不了,你就一定走不了!”

便在此时,却听有人笑道:“那可不好说啊。我说他能走,他就一定能走掉!”

阳震中脸色大变。以他的武功,竟然听不出这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屋外的锦衣卫没有半点声息,想来已被这人尽数制服。此人竟在自己未察觉之间,将三十名锦衣卫控制住,这份武功,他自己都未必能够办到,心中不由震惊不已。

却听慕容丹砚欢声叫道:“是你到啦!为何还不现身?”

厉秋风一怔,登时想起这声音是谁了。

慕容丹青,传说中的慕容山庄年轻一代中的第一高手。

却听慕容丹青道:“你们走罢!这里的事情交给我来办。”

厉秋风正想说话,慕容丹砚却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冲他使了一个眼色,厉秋风只好住嘴不说。慕容丹砚回头对阳震中笑道:“你这人笨的可以,世上的路千条万条,你偏偏要人家走不喜欢的那条路。逼得急了,大家一起来反你。你武功再高,能敌得过千千万万的人么?”

慕容丹砚说完之后,拉着厉秋风便走出了大门。只见门边躺着两个人,正是刘康那两名青衣仆人。只是此时两人咽喉上各有一个血洞,死去已有多时。再看长街之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名身着或青或红袍子的锦衣卫。人人瞪着双眼,一脸恐怖的表情,却是动弹不得,想来是被人点了穴道。有几人厉秋风却还认得,见了他和慕容丹砚走了出来,这几人脸上登时现出了尴尬的神情。

数十步外,却有一个头戴斗笠,身穿黑色长袍的年轻人。只见他左手提着一柄长剑,正自笑盈盈地看着厉秋风和慕容丹砚。

慕容丹砚面露惊喜之色,欢呼着跑了过去,又将那年轻人的斗笠抢了过去,拿在手中又蹦又跳。

这人正是慕容丹青。他轻轻抚了抚慕容丹砚的头发,笑道:“你的伤不碍事了罢?”

慕容丹砚道:“早就大好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慕容丹青道:“我到处追踪柳宗岩,抓了他们五六个黑衣杀手,终于给我问出了他们的来历。原来这个柳宗岩压根就是一个假货……”

“是呀,他是一个扶桑人!”慕容丹砚笑嘻嘻地说道。

慕容丹青一怔,道:“你如何知道?”

慕容丹砚说道:“我和厉大哥早就查到啦!那个老坏蛋害死了柳前辈,还冒用他的名字到处害人。这个老家伙应该叫柳生宗岩,现在就在屋子里!”

慕容丹砚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顾家老店。这时厉秋风走了过来,拱手说道:“多谢慕容兄援手!”

慕容丹青笑道:“什么援手不援手的,我是来找那个扶桑人算账的。”

厉秋风道:“柳生宗岩就在屋里,还有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此人武功绝顶,又极富智计,要比柳生宗岩难对付的多。咱们还是不要与他正面相抗,否则极难脱身。”

慕容丹青道:“这里的事情我自会应付,你们有事要办,就先走罢。”

厉秋风摇头说道:“厉某与慕容兄联手对敌,让慕容姑娘先走。”

慕容丹砚急道:“我可不走!你休想把我支开!”

慕容丹青道:“我知道你不想华山派那些人和官兵开战。眼下鞑子兵已经到了城外,即将大举攻城。我前日从京城过来,发现大批官军正向永安城附近集结。另外还有不少官兵藏在永安城南的山中,似乎是从山海关调过来的官兵……”

厉秋风一惊,立时想起当日在顾家老店中,曾经有山海关的武官随刘康同行。他心中一凛,暗想:“难道刘康早就将山海关的兵马调到永安城左近,以待今日之变?那么他的图谋可不止制造一场哗变这么简单。山海关的兵马在边军之中最为强悍,尤其是马队彪悍无比,便是宣府、大同的军队也难以与之相抗。这些兵马既然到了永安城,却又藏了起来,定然是另有图谋。”

念及此处,厉秋风后背已渗出冷汗。他本来以为已经揭穿了刘康和杨廷和的阴谋,却发现自己与这两个老狐狸相比,实在是太天真了。就算以为掌控了全局的阳震中,只怕此时也已经落到了刘康和杨廷和的算计之中。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神色犹豫不定,微感惊讶,道:“厉大哥,有什么不对么?”

厉秋风摇了摇头,沮丧地说道:“只怕咱们都上了刘康和杨廷和的大当。”

慕容丹青赶来不久,不知道这两人是做什么的,有些奇怪地问:“这两人是谁,武功很厉害么?”

厉秋风道:“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咱们得去查探一下刘康和杨廷和到底想干什么!”

慕容丹青说道:“厉兄,你和丹砚一起去罢,这里交给我应付。”

厉秋风道:“咱们一起走罢!”

慕容丹青摇头说道:“我在这里挡住他们。你们放心,他们武功再厉害,我也尽可以应付。”

(本章完)

第176章

厉秋风想到刘康和杨廷和、柳生宗岩三人一言不发的模样,心下焦急,只得对慕容丹青拱了拱手道:“慕容兄,阳震中不只内力深厚,他的袖中还藏有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刀,若是与此人对敌,千万小心。”

慕容丹青微笑道:“我晓得了,厉兄快去罢。”

厉秋风转身便走,慕容丹砚却也跟了上来。两人跃上屋顶,便即向东城奔了过去。此时已近午夜,城中一片漆黑,只有不时走过的巡查兵丁手中提着灯笼。两人到了东城城头,却见刘涌和青城派掌门人许成和正站在箭楼之下,一脸忧色地看着城外。

两人见厉秋风和慕容丹砚上了城楼,急忙迎上前来。厉秋风道:“两位掌门,城外叛军可有变化么?”

刘涌道:“两个时辰之前,又有三千多名骑兵到了城外,已经扎下了大营。这些兵马甚是剽悍。我听永安城的守备说,这些骑兵是朵颜三卫的精锐马队。只是原来的叛军并无异动,大营里也是一片安静。只是大战在即,叛军营中不应该如此平静才是。方才我与许掌门商议了一下,担心叛军可能会在后半夜攻城。”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两位掌门,厉某有件要紧的事情,要说与两位听听,咱们商议一下,这事情到底应该如何办才好。”

刘涌和许成和见他说的郑重,知道这事情定然不小,于是屏退了左右。刘涌说道:“厉少侠有事尽管说罢。”

厉秋风便把方才在顾家老店发生之事详细地说了一遍。刘涌和许成和两人面色大变,许成和颤声说道:“朝廷、朝廷这不是要咱们白白送死么……”

厉秋风道:“嘉靖皇帝登基之后,不断肃清京城中原有的势力。只是兵部掌握着兵权,虽然换了几任尚书,但是管事的官员却大半未有变动。刘康和杨廷和等人原本就各成一党,两人失势之后一直谋划着卷土重来,这十余年间从来没有放弃。而兵部官员也对嘉靖皇帝的步步紧逼心存不满,每当皇帝要裁撤主事官员之时,便鼓动边军哗变,迫使朝廷改弦更张。我原本以为刘康与杨廷和争斗了这么多年,两人积怨极深。既然杨廷和是此次叛乱的主谋,那么刘康便会竭力阻止叛军进攻京城。事实上他也是这样做的,但是现在看来,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说不定这个老狐狸是故意这般做作,背后另有图谋。”

刘涌面色阴沉不定,道:“厉少侠的意思是刘康假意与杨廷和相抗,背地里两人联手,将朝廷平叛大军诱至永安城,而他早就埋伏好的兵马会突袭京城……这、这恐怕不大可能吧?!”

厉秋风道:“刘康和杨廷和等人宦海沉浮五六十年,这些人所说的话,几乎没有一句是真的。还有那个扶桑人柳生宗岩,一心一意地想要颠覆大明江山。这几个人都是狡诈多计之辈,他们联起手来,岂能如此简单地被阳震中压制?”

许成和道:“依厉少侠的意思,咱们应该如何办才好?”

厉秋风道:“这些事情都是朝廷党争,咱们犯不上参与其中。永安城现在只不过是一块诱饵,将宣府、大同和京城三大营的兵马吸引到此,与叛军大战一场。若是刘康等人没有异谋,那么大战之后,朝廷便要以‘驭下不利、激起兵变’为借口清洗兵部主事官员,彻底拔了与皇帝软顶硬抗的根子。作为交换,朝廷也不会去追究刘康和杨廷和背后那些朝廷大员和江南士绅兼并土地之罪。也就是说,朝廷、刘康和杨廷和要拿永安城一千多名守军和六七百名江湖豪杰,以及城外这一万多叛军的性命来下一局棋。这局棋的胜负早已经定了,他们只等着永安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之后,便出来收拾残局。另外一种可能是最可怕的,就是另外一支叛军早就埋伏好了,待永安城大战开始,便要突袭京城,到时结果如何,就很难说了。咱们不能做他们的棋子,是以厉某以为,各位还是早些离开永安城,不必白白为这些人的阴谋而牺牲。”

刘涌和许成和面面相觑,两人各怀心事,对厉秋风这番话只是默然不语。

便在此时,忽听得城外叛军大营中号角四起,紧接着鼓声震天价响了起来。三人吓了一跳,快步走到城墙边,手扶垛口向城外望去。

只见叛军大营仍然是一片漆黑,与方才并无两样,只是号角声和鼓声却越来越响,震得脚下的城砖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各门派的武林好手都是身经百战之辈,只不过所经历的都是江湖争斗,却从来未见过战阵攻伐。起初还自恃武功高强,与寻常官兵对战,一个打十个不在话下。此时敌军尚未现身,号角声和鼓声响起,震天动地一般,不由得人人脸上变色。

永安城守军的守备此时也在东城,他却未乱阵脚,拔出腰刀站在城头,对众军兵喝道:“弓箭手准备!”

守在城头的弓箭手早已伏在垛口之后,听得守备呼喝,便即弯弓搭箭,从垛口对准了城下。其余军兵各执刀枪,躲在垛口之后,时刻准备厮杀。

过了片刻,那守备传下号令:“点起火把,向城下投掷!”

只见数百名军兵点起火把,随即向城下扔了过去。

刘涌和许成和等江湖豪杰不知道这些军兵为何要将火把投到城下,正惊疑间,借着投出的火把的光亮,却见城下竟然黑压压的全是叛军,正自抬着云梯,推着撞车,悄无声息地向城墙逼近。

那守备将刀一举,高声喝道:“放箭!”

只听羽箭破空之声大起,千百支羽箭齐向城下射了出去。叛军却也早有防备,将盾牌举在身前遮挡羽箭。饶是如此,仍然有不少叛军手脚略慢,被羽箭射中,发出惨叫之声。只不过其余的叛军仍然在盾牌的遮挡下向城墙迫近。

群豪手持兵刃躲在垛口之后,个个紧张万分。反倒是他们平日里瞧不上眼的那些官兵并不紧张,这才知道战阵攻伐与江湖中的单打独斗、门派纷争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那守备站在城头,不住指挥军兵放箭。刘涌对厉秋风和许成和道:“这个官儿本来看上去一副猥琐模样,想不到大战开始,倒是临危不惧,身先士卒。”

此时叛军距离城墙已只剩三四十步远,只听得叛军大营中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攻城的叛军后队突然站起了数百兵军卒,弯弓搭箭,便向城上射了过来。这些军卒都是叛军中精选出来的神箭手,所用的都是强弓硬弩,这数百支羽箭射了出来,破空之声与寻常羽箭相比,更为凄厉惊人。

那守备一直站在城头指挥,上半身露出城墙。只听“噗噗”两声,右肩和右臂已中了两箭。一名护卫亲兵见势不妙,和身挡在他身前,却听“噗噗”之声不绝,那亲兵身上刹那间中了十余支箭,口中鲜血溢出,眼见不活了。饶是如此,他仍是站立不倒,挡在那守备身前,不时有羽箭射到他的身上。

只听城上惨呼之声四起,不时有军兵中箭倒在地上。各派弟子挥舞兵刃遮挡射上城来的羽箭,不过仍有十余名江湖豪杰受了箭伤。

那守备却不闪避,仍然站在城头,指挥弓箭手反击。一时之间,城上城下羽箭纷飞,双方死伤惨重。群豪虽然个个身负武功,但是见到这般千军万马互相攻击的的场面,却也是人人心惊,个个胆颤。

叛军弓箭手在盾牌手的掩护之下,不断向城墙逼近。这些人所射出的羽箭既准又狠,渐渐地将守军弓箭手压制了下去。攻城的叛军见城上射下的羽箭越来越少,发一声喊,便向城门扑了过来。

(本章完)

第177章

只见千余名叛军抬着云梯、推着撞车直扑城门。而城上守军的弓箭手被叛军压制得抬不起头来,对迫近的叛军束手无策。那守备虽连声催逼,有十几名弓箭手强行想要从垛口起身射箭,只是刚一露头,便尽数被叛军射杀。

厉秋风见势不妙,从藏身的垛口后抢上前去,从一名被射死的弓箭手身边拾起弓箭,瞄准了百余步外一名正在指挥叛军弓箭手射箭的头目射了过去。

他这一箭力道极大,虽然是在数千人呼喝拼杀的战场之中,羽箭破空之声仍是清清楚楚的传了出去。只不过厉秋风毕竟未练习过射箭,这一箭又狠又快,准头却是差了很多,从那头目头顶两尺处飞了过去,倒把那头目吓得一缩脖子,连连喝令身边的军兵将火把熄了,以免被城上守军发现目标。

那头目这一分神,叛军的弓箭手便暂缓了向城上射箭。刘涌和许成和两人也抢到垛口旁,拾起弓箭便向叛军弓箭手射了过去。一些武林好手见华山、青城两派掌门弯弓搭箭射向叛军,便也纷纷从垛口旁捡起弓箭,向着叛军的弓箭手射了过去。

这些江湖豪杰几乎个个精通暗器,但是若论起弓箭技艺却差得远了。不过这些人都是内力深厚之辈,所射出的羽箭准头虽然差些,却是射得又狠又远。这百余人一起射箭,乱箭齐发,叛军的弓弩手本来以为守军的弓箭射不了太远,全无防备之下,登时被射死了五六十人,那带队的头目也中了几箭,虽未毙命,却身负重伤,倒在地上无法指挥。叛军的弓箭手失去了指挥,一时之间便如没头苍蝇一般,也顾不得向城上放箭。

守备见叛军不再放箭,立即下令守军向迫近城门的叛军射箭,同时将擂石滚木推下城去。此时叛军已距离城门不到二十步远,城上的羽箭如雨点般射了下来,距离既近,加上擂石滚木也不断从城上砸了下来,四五队抬着云梯的叛军士兵立时被尽数射死,推着两辆撞车的叛军士兵也被滚木砸得东倒西歪。剩余的叛军被羽箭挡住,只得竖起盾牌遮挡,一时之间无法前进。

此时城上群豪已纷纷拥到垛口,有的发射飞蝗石、袖箭,有的举起石块向叛军砸了下去。这些人精通暗器,距离如此之近,正是大显身手之时。眨眼之间,便有百余名叛军死在群豪暗器之下。

便在此时,只听得叛军大营中传出了鸣金之声,叛军便即向后退去。只是叛军虽然撤退,却是丝毫不乱。军士仍是面朝城墙,后队军兵竖起盾牌,遮挡城上射来的羽箭,保护后退的军兵撤退。从城墙上望去,只见叛军队列不乱,缓缓向后移动,慢慢消失在黑暗之中。

守城军兵和群豪振臂高呼,一时之间声震四野。

几名军兵将那守备扶了下来,他兀自不断下令,命令众人抬治伤兵,运送阵亡兵卒遗体。厉秋风和刘涌等人纷纷围上前去,劝说守备下城治伤。那守备摇头说道:“眼下敌军虽然暂退,但是折损不过三四百人,退兵之时阵脚丝毫不乱。桑良田精通兵法,麾下又都是百战精兵,咱们丝毫马虎不得。方才若不是各位英雄相助,叛军已然攻到城下,说不定此时城池已经被叛军攻破。我只不过中了两箭,伤势不重,便在这城上包扎一下便可。”

众人又劝说了一阵,那守备只是摇头不允,最后干脆坐到了箭楼之下,让人为他拔箭疗伤。此时有传令兵来报,西、北、南三处城门虽然有叛军佯攻,只是虚放了几箭,并未派兵攻城。那守备严令各城门守军不得松懈,自己坐在箭楼下闭目养神。

厉秋风看着城下百余具叛军丢下的尸体,不由叹了口气,对刘涌说道:“这些都是大明的军士,枉自丧命在这永安城下,还要背上叛军的恶名,妻儿老小得不到半分抚恤不说,只怕家人还要获罪。”

刘涌神色黯然,沉默片刻才道:“若是永安城破,城上这几百名军士,还有城中三四百户人家,只怕无一人可以活着离开。咱们武林之中虽然也常有争斗,却从未如此残忍血腥过。”

厉秋风一拍垛口,沉声说道:“我本来想和各位趁早离开永安城这是非之地,但是这样下去,只怕死的人会越来越多,况且若是柳生宗岩得手,只怕咱们大明再无遗类。我要去找刘康和杨廷和理论,两人若是还不收手,我便将两个老家伙的人头取来,拿给桑良田,逼他退兵。”

刘涌道:“既然柳生宗岩和阳震中都在顾家老店,厉少侠一个人去,恐怕双拳难敌四手。刘某虽然武功低微,倒也能帮着厉少侠遮挡一番。”

慕容丹砚方才看到双方厮杀的场面,吓得心惊肉跳,躲到了箭楼后面。此时见厉秋风要赶回顾家老店,便对刘涌说道:“刘先生,我陪厉大哥回去,这城上还少不了你。”

厉秋风道:“刘先生还是留在城上罢,这些江湖朋友还要靠刘先生指挥。”刘涌想了片刻,只得对厉秋风道:“既然如此,厉少侠快去快回罢。”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别过刘涌,急忙赶回顾家老店。此时城中已经知道叛军的进攻被击退的消息,巡查的士兵脸上都带着欣喜。慕容丹砚低声对厉秋风道:“厉大哥,你方才在城上,可曾怕过吗?”

“怕,当然怕。”厉秋风边走边说,“这与江湖仇杀不同,千万人厮杀在一起,任你武功再高,能自保已是极难。生而为人,哪有不怕死的?何况……”

说到此处,厉秋风看了慕容丹砚一眼,却未再说下去。

慕容丹砚道:“厉大哥,你是不是怕我被叛军杀了?”

厉秋风道:“只要厉某不死,便不容别人来伤你!”

慕容丹砚心下怦怦直跳,刹那间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了,一颗心喜悦无比,身子轻飘飘的,只希望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只是再长的路,也终有尽头,两人最后还是到了顾家老店。

此时原本被慕容丹青制服的那三十名锦衣卫已经不见了踪影,死在门口的两名青衣仆人的尸身也已不见。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心下怦怦乱跳,不由得对视了一眼。慕容丹砚颤声说道:“我哥哥、他、他会不会……”

她话音未落,两行泪水已流了下来。

厉秋风右手提刀,左手握住慕容丹砚的右手,低声说道:“慕容兄武功高强,又极富智计,慕容姑娘不必过于忧虑。”

厉秋风虽然安慰慕容丹砚,心下却也是后悔不迭。明知阳震中武功绝伦,加之柳生宗岩剑术诡异,武功未必在阳震中之下,却让慕容丹青一人留在这里应付这两大高手。只怪自己担心城破,将慕容丹青置于险地。若是慕容丹青有个闪失,自己可是百死莫赎了。

他思忖了片刻,对慕容丹砚点了点头,右手握住刀柄,迈步走进了大堂。

只见大堂之中灯火通明,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了一人,正自端着一杯茶,笑盈盈地看着两人。

慕容丹砚欢叫一声,抢上去便抱住了那人,呜咽着说道:“你、你可吓死我了……”

那人正是慕容丹青。他拍了拍慕容丹砚的肩膀,笑道:“都是大姑娘了,还是这样哭哭啼啼,羞不羞呀!”

厉秋风道:“慕容兄,这屋子中的人都去了哪里?”

慕容丹青站起身来,将桌上的斗笠扣在慕容丹砚头上,冲着她做了一个鬼脸,转头对厉秋风道:“你们走了之后,我守在这店门之外,等着锦衣卫的头儿和那个扶桑人出来。后来锦衣卫的头儿出来,和我客气了几句,将那二三十名锦衣卫都带走了。那个扶桑人却趁机溜走了。两个老头儿是和锦衣卫一起走的,我知道你们一定还会回来,所以就在这里等你们了。你还别说,这茶真是好茶。哈哈,哈哈。”

(本章完)

第178章

厉秋风道:“阳震中为人极富智计,他可不是轻易就能被骗走之人。慕容兄,你一定和他交过手了。”

慕容丹青微微一笑,道:“交手谈不上,只不过是过了一招。”

慕容丹砚面色一变,有些担忧地说道:“谁胜谁负呢?”

慕容丹青将她头上的斗笠取了下来,戴在自己头上,这才嘿嘿一笑,道:“他输了。”

他说这话之时,面色平静,并无半点欣喜之情。厉秋风却是心下大震。慕容丹青这句话虽是轻描淡写,但是与阳震中这等大高手交手,一招将其挫败,其过程定然是惊心魂魄。只是这年轻人却似乎并未放在心上。这份静心的功夫,自己与之相比便要差得远了。

厉秋风道:“这些人虽然走了,只是必然还留在永安城中。城外叛军已大举集结,虽遇小败,却并未伤筋动骨。我想到城外走一遭,去见一见叛军首脑。若是能劝说他罢兵最好,若是他一意孤行,说不得只好取了他的人头。杀掉一个人,总比尸横遍野,被这些朝廷大佬利用好。”

慕容丹青点头说道:“厉兄说的不错。有的时候,刀剑要比舌头好用的多。只不过城外一定是危机重重,我和你同去罢。”

厉秋风摇了摇头,沉声说道:“眼下城中龙蛇混杂,阳震中并未离开,柳生宗岩更是行踪诡异,此人极难应付,若是在城中捣鬼,华山、青城、昆仑、泰山各派都不是他的对手。慕容兄留在城里,正可震慑群小,让他们不敢妄动。城外虽有千军万马,但是我小心应付,想去就走,想走就走,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慕容丹青见他说得坚决,只得点了点头。慕容丹砚正要说话,厉秋风道:“慕容姑娘,此去大军营中,与往日不同。我一个人,便是面对千军万马却也能来去自由。若是姑娘同去,对方人多眼杂,反倒不易隐藏行踪。请姑娘留在城中,助慕容兄一臂之力。”

慕容丹砚急道:“你是怕我碍手碍脚,是也不是?”

厉秋风心想到了城外叛军营中,几千人围将过来,我哪有余力护得你周全?只是心中虽然这样想,却不能说出口,正想如何应对之时,却听慕容丹青说道:“丹砚,厉兄说的不错。应付这成百上千的叛军,须得全神贯注,不能分心。你若随厉兄同去,他还要分神照顾你,一个应对不善,只怕难以脱身。这是军国大事,不可疏忽大意。”

慕容丹砚只得作罢,对厉秋风道:“厉大哥,你可要小心。以你的武功,叛军再多也定然无事。我是担心柳生宗岩,此人冷酷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的女儿都能出卖。你若是见到他,千万小心在意。”

厉秋风点头道:“多谢姑娘提醒。厉某这就出城。”

他向着慕容兄妹抱拳告辞,便即出了顾家老店。方才在东城城楼之时,他已然听说叛军重兵猬集于东城城下,北、西、南三面虽有叛军,却只是佯攻,兵力极少。他站在顾家老店门前思忖了片刻,便奔西城而去。

西城城楼上的守兵只有二百多人,帮助守城的却是以泰山派为首的百余名江湖豪杰。厉秋风不欲节外生枝,寻了个守军疏忽的空当,施展轻功越过城墙,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城外。

厉秋风躲过城外叛军巡查的军士,奔出五六里外,远远离开城西叛军营寨,这才折向南行。随后又绕过南城叛军营寨,兜了好大一个圈子,这才到了东城叛军大营。此时叛军大营灯火已大半熄灭,只在营门口两侧的望楼上吊着两个大灯笼。远远可以听到刁斗敲击之声,此外再无半点声息。

厉秋风绕到大营外的栅栏下,几个起落便进了大寨。他避开几队巡查的军兵,向着最大的那座营帐悄悄逼近。只是到了附近才发现这大帐四周站满了军兵,个个执刀握枪,守卫森严,根本无法靠近。

厉秋风躲在一处营帐之后,探出头来窥伺那座大帐,苦思进帐的办法,却是束手无策。便在这时,忽见一名仆人打扮的中年汉子提着食盒匆匆走了过来,厉秋风心下一动,斜刺里跟了过去,趁着他走到两处营帐中间之机,抢上前去在他“膻中穴”上一点,那汉子哼都没哼一声便即软倒在地,手中的食盒便向地上落了过去。

厉秋风手疾眼快,左手一抓,登时将那食盒握在手中,右手将那汉子夹在肋下,悄悄走到一处空地旁,拔出长刀压在那汉子脖子上,低声说道:“你若是出声,我这一刀压下去,你的脑袋便没了。”

那汉子全身酸软、无法说话,但是这句话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只觉得冷冰冰的刀刃压在颈上,吓得肝胆俱裂。厉秋风解开他的穴道,低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汉子颤声说道:“我、我是将军的厨子……”

厉秋风道:“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那厨子道:“将军每天晚上要吃夜宵。我刚刚给他做好,正要送到大帐中。小人只是一个厨子,从来没有得罪过人,求好汉爷爷饶了小人这条性命……”

厉秋风不待他说完,又点了他几处穴道,那厨子登时晕倒在地。厉秋风将厨子身穿的围裙和长衫剥了下来,全都穿在自己身上,又将厨子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将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双眼。随后将厨子内衣袖子扯了下来,包住了大半边脸。他将长刀塞进围裙内,用布带紧紧捆在腰上,这才拎起食盒,向那座大帐走了过去。

待走到大帐正门之时,守卫在帐前的军卒立时惊觉。一名亲兵头目见厉秋风走近,笑着迎上前来道:“老周,今晚夜宵可送得迟了些,不怕将军打你的军棍啊?!”

厉秋风含糊地应付了两句。一名军卒道:“老周,你这脸是怎么了?还有这腿怎么也一瘸一拐?难不成你今天也去攻城了?”

他话音一落,众军兵都笑出声来。厉秋风故意嘶哑着嗓子说道:“真是倒霉,方才烧水之时,不小心打翻了水壶,烫伤了面孔和腿。又怕耽误了将军的夜宵,只好包扎了一下就过来了。”

那头目倒并没有怀疑,对厉秋风道:“你还是快进去罢,否则将军可真要打你军棍了。”

厉秋风点了点头,提着食盒匆匆走进大帐。只见大帐之内灯火通明,陈设的颇为简单,只在正中摆着一张长案,案上铺着地图,此外摆了兵符令箭等。一名身子粗壮的武官正负着手在帐中慢慢踱步,正是那晚在皇陵中见到过的桑良田。

厉秋风快走几步,将食盒放在案上,正想装模作样地将食盒打开,却听桑良田道:“你放在这里罢,先不用打开。”

厉秋风急忙将食盒放在一边,正想将长刀从长衫内取出来制住桑良田,忽听脚步声响,接着有人在帐外说道:“启禀将军,刘参将求见。”

桑良田停下脚步,思忖了片刻,对帐外说道:“让他进来。”

“是!”帐外那人答了一声,紧接着帐门的帘子被人挑开,一名亲兵带着一个顶盔贯甲的武官走了进来。

那亲兵向桑良田抱了抱拳,便即转身走出了大帐。

只见那武官个子不高,却极为墩实。脸上全是横肉,走起路来身上甲片铿锵作响,显然是一个极为彪悍的人物。

他走到大帐中间,对桑良田抱拳说道:“卑职刘洪,参见将军!”

桑良田看了看他道:“这么晚了,刘参将有何要事?”

刘洪道:“启禀将军,我左营将士今晚围攻永安城,阵亡了二百多名兄弟,伤了一百多人。按理说当兵吃粮,在战阵之上无论死伤都是寻常事情。只是这仗打的有点窝囊,兄弟们有些不解之处,要卑职来请求将军给个解释,让好让兄弟们死个明白。”

(本章完)

第179章

桑良田看都没有看他,背着手边走边说道:“刘参将,你自己方才也说,既然当兵吃粮,难免阵上伤亡。若是每场仗打下来,本将军都要给你们说个明白,那本将军每日里也不用做别的了,只坐在大帐中耍嘴皮子便是。”

刘洪见桑良田一脸不快的样子,虽然知道他阴鸷狠毒,驭下极严,翻脸便要杀人,心下虽然惊惧,但事已至此,便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听刘洪对桑田良说道:“若是阵上交锋,便是身首异处,兄弟们都没有什么说的。只是这仗明明不需打得如此辛苦,有些兄弟的命更是不必这样白白丢掉。兄弟们有不解之处,却也说得过去。”

桑良田猛然转过身子,对刘洪阴恻恻地说道:“到底是你手下的军兵不解,还是你刘参将不解?!”

刘洪道:“兄弟们不解,末将也不解!”

桑良田冷笑着说道:“军兵敢质问主将,这便犯了大罪。你说说,那些带头质问你的军卒,你杀了几人?”

刘洪一惊,道:“将军,若是兄弟们问上几句,便要将他们杀掉,那只怕再也无人替咱们上阵交锋了!”

桑良田仍是冷冰冰地说道:“刘参将,你是去年李大人举荐到我军中效力的罢!”

刘洪道:“不错。卑职确是吏部李大人举荐,到桑将军麾下效力。只不过卑职这参将一职,却也不是送银子换来的。卑职在登州当了五年兵,后来随着王总兵到福建打倭寇,凭军功升为游击。四年前卑职调到宣府,随着高总兵在桃花沟伏击鞑子兵,斩首七十级,兵部给了三个优选。去年桑将军军中出缺,吏部李大人便举荐卑职到您军中效力。卑职知道不是桑将军帐下老人,您用着卑职并不顺手。不过卑职早就听说过桑将军的大名,知道您在宣府、大同一带威名赫赫,是一位不怕鞑子兵的好汉。到您帐下效力,是卑职的荣幸。卑职自问这一年之中,对将军并无冒犯之处。”

桑良田道:“你既然到我帐下,就要听本将军的号令。让你往东,你便往东,让你往西,你便往西,便是前面有万丈深渊,只要将令下了,你便要眼睛不眨地跳下去。这是本将军这些年带兵打胜仗的不二法门。本将军帐下各位副将、参将、游击,无不是依着本将军的法子,这才能够上下一心,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刘参将,你若是心存不满,尽可以早些提出,本将军自会向兵部和吏部行文,请你另谋高就。只是眼下大军已经出动,你再说这些扰乱军心的话,可别怪本将军以军法从事。”

刘洪道:“桑将军,您还没听卑职所为何事,便要以军法从事,只怕有些说不过去罢。”

桑良田道:“有些废话即便你不说,本将军也知道要问些什么。前后左右中五营,只有你们左营对本将军的谋划不满,若是说无人鼓动,只怕鬼也不信罢。”

刘洪道:“将军这是想得多了。左营满打满算六百人马,卑职上任之时,带来不过二百多人,剩下的大半都是您使出来的兵。况且卑职上任之时,只带了兵卒,军官一个都没带来,是以左营伍长以上的大小军官,全都是您原来带过的老人。今日战死在永安城下的二百多名兄弟,大半都是卑职从宣府带来的军卒。要卑职向将军请求解释明白的,都是您原来使的兵将。以卑职的能力,恐怕无法鼓动他们。”

桑良田在长案上一拍,厉声说道:“刘参将,你这是跑来和本将军打擂台啊!”

刘洪后退了一步,躬身道:“将军言重了,卑职岂敢如此?”

桑良田冷笑道:“好,刘参将一再强调你不是我手下的老将,若是我一味压服,你定然心中不服。那本将军就听一听你的条陈罢。”

刘洪道:“将军,这些条陈并非卑职所提,是左营三四百位兄弟要卑职向将军提出。”

桑良田“哼”了一声道:“你说罢!”

刘洪道:“是。将军,咱们是皇陵守军,皇帝和兵部给了咱们天大的面子,让咱们移防山东。可是将军说是接到了朝廷秘旨和兵部的调兵勘合,要咱们进京去清君侧。兄弟们对此事一直心存疑虑,因为咱们不是京城三大营的兵马,擅离驻地进入京城,这是谋反的大罪,若是有个闪失,大伙都是要被诛九族的。”

桑良田道:“圣旨你们都看到了,调兵勘合是兵部赵大人亲自带到军中,各位副将、参将也都亲眼所见,你刘参将难道想要抗旨不成?”

刘洪道:“圣旨和调兵勘合确实不是假的,卑职只是心存疑虑,并无指责将军之意。但是咱们既然奉旨进京,就应直扑京城,擒拿奸臣,为何要屯兵永安城下?何况咱们凌晨到达,便应趁城中守军不备全力攻城。桑将军却下令各部扎下大营,白白浪费了一天时间,待城中守军已准备停当,这才发起攻击。桑将军是久经沙场的名将,如此调度,兄弟们心中不解,却也不足为奇。”

桑良田冷冷地说道:“刘参将,本将军问你,本部军马在皇陵之时,军粮供应是以几日为限?”

刘洪道:“五日为限。”

桑良田道:“也就是说,五千军马,五日才能得到一次军粮补给。那咱们从皇陵开拔之时,军中还有几日余粮?”

刘洪面色有些尴尬,道:“这个卑职倒没有想过……”

桑良田“哼”了一声,道:“本将军来告诉你。大军开拔之时,军中只余一日军粮,这才会在皇陵之外等了三天,待军中有三日余粮,这才向永安城进发。到城下之时,前锋军本想赚进城去,却给守军识破,这才扎下大营,没有立即攻城。本部军马在宣府、大同之时,有两千骑兵。只是调防到皇陵,骑兵奉兵部命令大部分留在宣府。刘参将,可知咱们现在骑兵有多少人?”

刘洪道:“有骑兵三百名。”

桑良田在大帐之中来回踱步,边走边说:“从永安到京城,距离虽说不远,但是若是不以骑兵偷袭,待咱们跑到京城,也是筋疲力尽,军粮辎重全无,还怎么打仗?兵部发来密报,称永安城中屯着一批军粮物资,要咱们先取永安,以永安城为根基。另外也是等待朵颜三卫的骑兵来援。咱们到了这里之时,攻城器械全无,到了傍晚时分才送来云梯五具,撞车三辆,你以为本将军此时才攻击城池,有什么不对么?”

刘洪额头汗水涔涔而下,躬身道:“是卑职唐突……”

桑良田道:“此次本将军奉命入京勤王,虽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却也不能拿着五千兄弟的性命开玩笑。若是仓皇出击,进退无据,不止兵部发下来的差事办不好,便是咱们这五千条性命,只怕也得丢在京城之外。是以这永安城,是无论如何都要拿下来!”

刘洪道:“卑职还有两件事不明白,请问将军是否能明示?”

桑良田道:“你说罢。”

刘洪道:“大军集于东门,北、西、南三面只派了数百疑兵。卑职白天曾到其它三座城门转了一圈,发现守军极少。眼下我军军力远超永安城守军,将军为何不派出一支人马,趁守军集中于东城之机,在北、西、南三个方向寻找守军薄弱之处,全力攻击,永安城必然陷落。若是将军信得过,卑职愿意率领左营兄弟到这三座城门,趁机抢关夺城,为大军立下头功。”

桑良田道:“你能想到,哪道永安城的守将想不到吗?本将军已得到密报,眼下永安城中的守军除了一千二百名官兵之外,还有一千多名江湖中的武林高手。这些人武功高强,以一可敌十。你左营强弓手今日伤亡惨重,便是这些人下的手。刘参将,你是否也想去试一试这些人的弓箭功夫?”

(本章完)

第180章

刘洪被桑良田驳斥得哑口无言,过了半天才道:“将军说得不错,是卑职想歪了。只不过卑职还有一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桑良田道:“咱们当兵的都是直肠子,有话尽管说。”

刘洪道:“那卑职先谢过将军。朵颜三卫的前锋兵马前日到了之后,听兄弟们说洗劫了莲花山的一个屯子,杀了百十口人,还抢了不少东西。今日又来了三千鞑子兵,一个个骄横无比,对咱们的兄弟非打即骂,只不过将军约束兄弟们不要生事,所以大伙儿也都忍了。不过有的兄弟听得懂鞑子话,听鞑子兵说,他们进了京城之后,要洗劫京城,三日不封刀。将军,鞑子兵一向凶悍,朵颜三卫虽然降服大明,但这些年来与塞外的鞑子兵时有勾结。若是他们进入京城,将是一场洗劫。咱们奉朝廷的旨意进京,虽说也会有争斗,但毕竟是大明的军队,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若是鞑子兵乱来,到时将是天下大乱,塞外的鞑子兵若是趁机而动……”

“够了!”桑良田吼道,“刘参将,你不过是一营管带,最多只带一千二百人。这些朝廷的战和大计,岂是你一个小小参将能管得了的?带好你左营的兵马,便是为大明尽忠,其它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刘洪虽然并不服气,但是见桑良田目露凶光,却也不敢再说,只得躬身说道:“既然将军这样说,想来定有良策,卑职不便多言,这就告辞。”

桑良田道:“约束好你左营的弟兄,那些留在城下的尸体,本将军自会派人与城中守将交涉,明日便可运回,你就不要管了。”

刘洪答应了一声,便即转身出了大帐。桑良田看着刘洪的背影,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转头看到厉秋风木然站在一边,装束怪异,便沉声说道:“老周,你这脸是怎么弄的?”

厉秋风仍是装出嘶哑的声音,含糊不清地说道:“小人不小心打翻了一壶水,烫伤了脸和腿,连嗓子也肿了起来……”

桑良田皱了皱眉道:“怎么如此不小心?今晚的夜宵不吃了,你带回去罢。去找老马看看伤,不过他今天晚上要医治的伤兵多,只怕没有时间医你。好在你这只是烫伤,要一付膏药回去自己贴上却也无妨。”

厉秋风正想出手将桑良田制住,便在这时,只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他只得提起食盒,躬身向桑良田告辞,桑良田挥了挥手,他转身向帐门走去,听得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厉秋风不知来人是谁,不敢贸然动,手心中苦思下手之计。

厉秋风堪堪走到帐门前,却见门帘子上映出一个人影。厉秋风急忙闪在一边,只听门外有人说道:“启禀将军,赵真赵大人到了。”

桑良田急忙说道:“快请他进帐。”

那亲兵答应了一声,便即转身去了。厉秋风知道赵真狡诈无比,生怕被他看出了破绽,急忙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却见赵真一身官服,在两名兵士的带领下已自到了大帐前。厉秋风急忙让到一边,躬着身子等几人过去之后,这才提着食盒离开。隐隐听到赵真问一名亲兵道:“这人是谁,怎么遮了半边脸……”

此时帐边仍然守卫森严,卫兵头目见厉秋风出来,还在一边打趣道:“老周,你今天晚上运气好,将军没有打你的军棍。明天带几瓶好酒来,大伙儿为你庆祝一下。”

厉秋风怕露出破绽,不敢多说,只得点了点头。正要快步离开,忽听有人在后面高声叫道:“老周,将军叫你回来!”

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难道被赵真看出了破绽?他犹豫之时,卫兵头目小声说:“老周,将军喊你,赶紧进帐,他要是生起气来,你这顿军棍还是逃不掉!”

厉秋风没有法子,只得又一瘸一拐地转身向大帐走去。心中暗想:“若是赵真瞧出了我的身份,说不得只好将这两人全都杀掉。”

他走到帐门前,却见喊他的正是那名亲兵。只听他说道:“老周,你这腿脚可有点不利索啊。”

厉秋风陪着笑脸,指了指嗓子,意思是嗓子坏了,无法说话。那亲兵一脸坏笑,在厉秋风肩膀上拍了两下,这才掀起帘子,让厉秋风进帐。

厉秋风提着食盒,慢慢走进大帐,只见赵真和桑良田正在窃窃私语。桑良田见厉秋风进来,当即高声说道:“老周,你把食盒留下罢,我要和赵大人对饮几杯。”

厉秋风暗想也不知道老周这食盒中是否放了酒,生怕桑良田追问,自己露出马脚,当下快步走到案前,将食盒盖子打开,却见里面放了一个白色酒壶,兀自带着热气。他这才放下心来,将那白色酒壶取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将酒壶放在案上,又取出一个酒杯。然后取出了筷子和四盘下酒菜。嘶哑着嗓子说道:“将军,这杯子小人只带了一个,筷子也只有一双。请将军稍候,小人再去取来。”

桑良田皱了皱眉道:“不用了,我用这酒壶喝罢。至于这筷子嘛,我把这筷子折成两对,凑合着用。你快给赵大人斟上一杯酒。”

厉秋风急忙将酒杯倒满,这才躬身退出。桑良田道:“老周,你在门口候着,若是有事,还得喊你进来伺候。”

厉秋风心下一喜,暗想这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便即答应了一声,仍是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那两名亲兵站在门口守着,见厉秋风出来,低声问道:“将军没发火罢?”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将军要和赵大人对饮,让我在这门口等着。”

两名亲兵对视了一眼,一人说道:“如此最好。老周,你在这等着,我们哥俩倒可以歇息一会儿。”

厉秋风巴不得这两人走得远远的,当即点了点头。两名亲兵便即走到那卫兵头目身边,三人低声说笑起来。守在大帐之外的其余卫兵见长官聚在一起说笑,便也不像方才那般警觉,也三三俩俩地围在一起,低声聊起天来。

厉秋风站在大帐门边,见众人并不在意自己,便将身子紧贴在帐布之上,趁众人不注意,右手在帐布上点开一个小洞,便将耳朵贴在那小洞之上,凝神听着帐中的声音。

只听赵真说道:“听说刘洪又来找将军打擂台了?”

桑良田“哼”了一声道:“姓刘的是老李的亲信,摆明了是来我这里摘桃子的。偏偏这小子不识相,什么事儿都想插一脚。今天攻城,他营中死人最多,大半还都是他的亲信。这小子自然不肯罢休,便来找我理论,不过都被我挡回去了。”

赵真道:“刘洪若是碍手碍脚,干脆把他除掉算了。”

桑良田道:“眼下局势未明,先留他一条性命。”

却听赵真干笑道:“老桑,你这是要为自己留着一条后路罢?”

桑良田沉声道:“打从皇陵开拔之日起,我哪里还有后路?便是‘私离营地、未奉召带兵进京’这一条,便足够诛我九族的了。”

赵真道:“老桑,你尽可以放心。你的家眷早就安顿好了。另外十万两银子的银票也交到夫人的手上。这事情成了,你就是大明五军都督府的大将军,太子太保。若是不成,便可带着百万银两,做个海外逍遥自在的富家翁,神仙也没有你老桑自在。”

桑良田道:“这些年我算是受够了这些小人的气,这兵我也带够了。无论你们这事情办成还是办不成,我只要银子,带着妻儿老小离开中原,也离开这个是非窝子。”

厉秋风心想:“桑良田原来也并非是铁了心反叛,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了不少。只须除掉赵真,桑良田必然方寸大乱,说不定叛军就此不战自溃。”

便在这里,忽听得远处传来脚步声,接着几个人影从一处营帐之后转了出来,正向大帐这边走了过来。厉秋风一见为首的那人,心下不由一凛。只见这人身穿灰袍,极高极瘦,右手提着一柄雨伞,正是在顾家老店失踪的柳生宗岩。

(本章完)

第181章

厉秋风生怕给柳生宗岩瞧出行藏,急忙闪在一边。众军士见有人到了,也急忙回到原地。两名亲兵将柳生宗岩拦住,正要说话,却见柳生宗岩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举在众人面前。两名亲兵一见这令牌,认出是桑良田发出的金牌,急忙让出了道路。

只听柳生宗岩问道:“桑将军在大帐中么?”

一名亲兵躬身道:“将军在大帐之中,小人这就去禀报。”

柳生宗岩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已去见他。”

厉秋风见那个少年跟在柳生宗岩身后,一脸漠然,心中怒意暗生,心想你杀了自己的母亲,竟然毫无愧色,这份阴毒狠辣,便是江湖中那些黑道人物也颇为不如。小小年纪,已是如此狠毒,定要想个法子将这小子除掉才好。

他正思忖之间,柳生宗岩已到了大帐之前。除了他和那少年之外,还跟着六名柳生家族的黑衣杀手。柳生宗岩转身对那六人说道:“你们守在帐前,若无我的号令,擅入者杀无赦。”

六名黑衣杀手躬身施礼。一名亲兵陪笑着说道:“这是将军大帐,守卫是由将军的亲军负责。您的这些手下不能擅自做主……”

柳生宗岩“哼”了一声,一边掀开帐帘一边说道:“现在这里是我做主!”说罢带着那少年径直走进大帐去了。

那亲兵不敢再说,只得退到一边,心里暗自咒骂。六名黑衣人走上前来,将守在门口的两名亲兵赶开。这些军兵都是桑良田的亲信,只是柳生宗岩持有桑良田的金牌,见到金牌如桑良田亲至,是以众军兵虽是心下愤怒,却也不敢与这些黑衣人硬顶。

厉秋风见黑衣人守住帐门,便悄悄挪到大帐一侧。他知道柳生宗岩武功极高,不敢在帐布上做手脚,心下暗自着急。

此时远远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听来已是一更天了。厉秋风又等了一盏茶工夫,心想柳生宗岩既然到了,只怕没有机会下手杀掉赵真,便想偷偷离开。便在这时,却见帐帘一挑,桑良田已自走了出来。随后赵真、柳生宗岩和那少年鱼贯而出。

众军兵见桑良田走出了大帐,一齐俯身跪在地上,霎时间大帐四周一片静寂。

厉秋风见众人跪倒在地,无奈之下正要跪下。桑良田已自双手虚抬,口中说道:“兄弟们不必多礼!”

众军兵这才站起身来。却听柳生宗岩说道:“将军治军有方,柳某今日算开了眼界。”

桑良田笑道:“带兵久了,兄弟们给本将军面子罢了。有方无方的倒也谈不上。”

柳生宗岩冷笑道:“只不过将军虽然精明,还是百密一疏。方才有人并未跪迎,不知道是何原因?”

桑良田一怔,正要询问之时,却见柳生宗岩指着厉秋风道:“此人一直站在一边,为何不跪迎将军?”

桑良田道:“他腿上受了伤,跪下有些不便,本将军不怪他便是。”

柳生宗岩道:“将军可识得此人?”

桑良田面露不快之色,道:“这人是我的厨子,怎么会不识得他?柳先生,您是大有身份的人物,何必与一个厨子过不去?”

柳生宗岩嘿嘿笑道:“厨子?哈哈哈,漫说将军不过是一镇总兵,便是五军都督府的大将军,恐怕也请不动此人去当一个厨子。”

桑良田脸色一变,正要说话。柳生宗岩已自转身对厉秋风道:“阁下武功高强,何必藏头藏尾,自污身份?”

厉秋风见行藏已露,当下嘿嘿一笑,将帽子取了下来,又脱去了围裙和从老周身上剥下的长衫,将刀提在手中,最后慢慢将蒙在脸上的布条取了下来。对柳生宗岩说道:“老贼果然了得,我大气都不出一声,竟然给你发现了。”

柳生宗岩却也没想到这人竟是厉秋风,脸色大变,不由地向四处扫了一眼。厉秋风知道柳生宗岩担心自己还有帮手,心下一动,道:“你不用看了。他既然已经到了,自然不会给你找到。”

柳生宗岩虽然知道厉秋风武功了得,却也并不惧怕。他害怕的是在顾家老店遇到的那个头戴斗笠的年轻人。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似乎与十多年前让他吃了大亏的慕容秋水有几分相似。他心生怯意,趁人不备偷偷溜走。此时见厉秋风竟然藏身在军营之中,立时想到了那人,心下不由有些惊慌失措。

赵真却也识得厉秋风,见他突然现身,当即对桑良田道:“桑将军,这人是锦衣卫,你怎么让他混到军营中来了?”

桑良田脸色也变了,看着厉秋风道:“我怎么知道他是假的?”

厉秋风道:“桑将军,你是百战英雄,何必受赵真这个奸佞小人欺骗?他和京城中的奸臣勾结,骗你谋反。你若是悬崖勒马,还能救下你手下这五千军士的性命!”

桑良田冷笑道:“凭你小子一句话,就想让本将军上当么?”

厉秋风道:“桑将军,赵真是想让你在永安城和官兵死磕,无论胜败,兵部主事官员都要受到朝廷处罚。他压根儿就不是去清君侧,不过是为朝中那些大佬党争骗你当棋子。他虽说了无论事情成与不成,都会给将军好处。只是你想一想,天下哪有这等好事?他谋划的这些事不论成败如何,你桑将军都是他必然要除掉之人。”

桑良田面色阴沉,思忖了片刻,对厉秋风说道:“你是锦衣卫,这些鬼话骗骗别人还行,想要骗我,那是想也休想。”

厉秋风道:“桑将军。你方才对那刘洪说过,屯兵于永安城下,是要取了城中的粮草辎重,再去攻击京城,想来这番话也是赵真告诉你的罢。只是你也是身经百战的战将,这些小小的诡计你难道就不心生疑虑么?你手下虽然马队不多,但是趁虚而入的兵法你不会不知道。放着不到百里的京城不顾,却来攻击永安这样一个小城,你难道不奇怪么?”

桑良田默然不语。赵真冷笑道:“你一个区区的锦衣卫百户,竟然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柳先生,还不快把他拿下?!”

柳生宗岩却不说话,只是盯着厉秋风,对赵真说道:“我还要等一个人,先让他多活片刻。”

厉秋风嘿嘿笑道:“赵真,只怕有些事情你也不知道罢。现在山海关总兵麾下的兵马,就藏在永安城南的山中。只等宣府、大同的军马到了永安城,与桑将军的兵开战之时,他们便要偷袭京城。到了那个时候,你赵真不过也是一枚弃子,连同桑将军,一个也跑不了。”

他此言一出,桑良田和赵真脸色全都变了。两人对视了一眼,桑良田道:“你这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厉秋风冷笑道:“桑将军若是不信,尽可以派出探子到永安城南的山中去查探一番。只是山海关的兵马必定是戒备森严,你派出的探子可要精明一些,否则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桑良田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赵真却也是沉默不语。柳生宗岩道:“两位大人,你们不要听这个小子胡说八道!咱们大计已定,朝廷中的事情早就安排好了。你们两位只要按计行事,大事可成!”

桑良田道:“谨慎一些总是好的。赵大人,你说是不是?”

赵真咬着牙道:“桑大人说的不错。还是派人去打探一番,无事最好。若是有事嘛……”他说到此处,看了柳生宗岩一眼,却没有再说。

厉秋风道:“你们还不知道罢?这个柳宗岩压根就是一个假的!他的真名叫做柳生宗岩,是一个扶桑人。真正的柳宗岩,早就被他害死了!你们现在被一个扶桑人利用,难道是想做汉奸不成?”

(本章完)

第182章

桑良田脸色大变。倭寇祸乱东南,已成朝廷大患,桑良田自是知道扶桑人的阴狠狡诈。他转头对赵真道:“赵大人,这事情你怎么看?”

赵真道:“柳先生威震江湖数十年,绝对是如假包换。咱们不要信这小子的胡说八道。”

柳生宗岩冷笑着说道:“老夫是江湖第一高手也好,是平民百姓也罢,于大明江山,可以说是轻如鸿毛。但是你们可知他是谁?”

柳生宗岩说完之后,右手一指那少年。赵真和桑良田虽一直见这少年随在柳生宗岩身边,却并不知道他的身份。被柳生宗岩一问,登时面露不解之色。

柳生宗岩见众人默不作声,当下哈哈一笑,道:“你们听好了。他姓朱名炬,是先帝正德皇帝的嫡长子,也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爷!”

此言一出,除了厉秋风知道一些情形之外,其余众人都是大惊失色。正德皇帝一直未有子嗣,是以驾崩之后,才由兴献王入继大统,这是天下共知的事情。若是正德皇帝有皇子在世,那么便没有兴献王什么事了。只是此事太过诡异,众人大多不信。

赵真虽一直与柳生宗岩等人筹划于暗室之中,对于此事却也是全然不知。但是他知道柳生宗岩不只是武林中的大高手,在朝廷大佬之间也是如鱼得水、左右逢源。此等大事,似乎不会作伪。当下颤声说道:“柳先生,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王尚书、许大人等都知道么?”

柳生宗岩冷笑道:“这事情只有老夫一人知道。老夫原本打算大军到达京城之后,由太子招降京城守军。只是迫于形势,今日不得不公开太子的身份。你们都是大明的好男儿,见了太子,为何不跪?”

桑良田见手下众军兵面露疑惑之色,心下也是惊不定,思忖了片刻才道:“柳先生,这等大事,单凭你一句话,只怕难以服众!”

柳生宗岩道:“桑将军所言不错,若无证据,岂不是随便推出一个人,便可以称他为太子?赵大人,你遍历六部,见多识广,也曾在内阁行走,先帝的诏书想来见过不少罢?”

赵真傲然道:“这个自然。本官在内阁之时,先帝的诏书自然是经常见到。”

柳生宗岩又对桑良田道:“桑将军,你曾随先帝北狩,坐镇宣府、大同之时,也曾接到过先帝的诏书。对于诏书所用之玺,想来不会认错罢。”

桑良田道:“这是当然之事。朝廷派出的统兵大将,都知晓皇帝所用之玺的秘密所在,接到诏书,加上调兵的兵符,便能分辨真假。否则带兵出征之际,若是有奸贼以假诏书来图谋作乱,分不清楚诏书的真假,岂不是会酿成大祸?”

柳生宗岩道:“既然两位都知道先帝所用玉玺的秘密所在,那么请看这方玉玺是真是假!”

他说完之后,躬身向那少年朱炬深施一礼,道:“请太子赐印,让两位大人看一看是真是假。”

朱炬面无表情,伸手自怀中掏出一个黄布小包,解开后取出一颗手掌大小的白色玉玺。柳生宗岩恭恭敬敬地将那玉玺接在手中,双手捧着后退了两步,这才站直了身子,转身对赵真和桑良田说道:“两位大人,请过来看一下这方玉玺!”

桑良田和赵真对视了一眼,这才走上前去,看着柳生宗岩手中的玉玺。只见那玉玺通体白色,隐隐透着一层柔和的白光。赵真久在朝廷中枢,知道秦始皇统一中国后,下令玉工雕琢过一枚皇帝玉玺,称之为“天子玺”。据史书记载,此玺用陕西蓝田白玉雕琢而成,螭虎钮,上面刻着的文字是丞相李斯以大篆书写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其后历朝更替,夺得这传国玉玺都是新朝的首要大事。秦之后,历代帝王皆以得此玺为符应,奉若奇珍,国之重器。得之则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则怀疑其“气数已尽”。凡登大位而无此玺者,则被讥为“白板皇帝”,显得底气不足而为世人所轻蔑。王莽篡汉之际,派人去索取传国玉玺。皇太后王政君愤然将玉玺掷于地上,摔断了玉玺的一个角。王莽命巧匠以纯金补上了所缺一角,“金镶玉”一词便来源于此。

这玉玺传到五代之时,落到了后唐末帝李从珂手中。李从珂对这传国玉玺极为喜爱,常常拿出来把玩。其时契丹废太子耶律倍逃到后唐避难,曾经见过李从珂大宴群臣之际以传国玉玺示众,以为炫耀。那耶律倍最好图书古玩,对这玉玺也是垂涎三尺,在其私下所记的笔记中多有记录。后来石敬瑭引契丹军至洛阳,李从珂怀抱传国玺登玄武楼自焚,传国玺就此失踪。

北宋哲宗时,有一位名叫段义的农夫在耕田时发现了传国玉玺,送至朝廷。经十三位大学士依据前朝记载多方考证,认定是始皇帝所制传国玺。只是此事过于神奇,朝野之中大多数人都不相信,只是这玉玺却从此传了下来。至元朝末年,明太祖以徐达、常遇春为大将,率领二十万明军直逼大都。明军未到,元顺帝便逃出大都,不论逃亡路上何等艰辛,玉玺始终带在他身上。

大明初年,太祖遣徐达入漠北,穷追猛打远遁之残元势力,其主要目的便是索取传国玉玺,只是最终还是无功而返。直到明孝宗在位之时,有人从漠北逃回,带回了一方玉玺,据说得自成吉思汗后代手中。此后这传国玉玺便深藏宫中,作为皇帝发布诏书的必用御玺。

赵真是进士出身,在翰林院中又当了三年差,可以称得上是饱学宿儒,不只对各家各派的典籍烂熟于胸,于民间一些私人笔记之类的书籍也多有涉猎。他知道这传国玉玺自李从珂死后便下落不明,其后出现的玉玺十有八九都是假的,只是历代帝王为求名正言顺,却并不说破。此时看到这方玉玺,赵真心下感慨万千,却又颇为怀疑。当下凝神看去。只见玉玺呈方形,上面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赵真知道这玉玺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命”和“寿”两字的云纹,是以看得颇为仔细。待看到这两个字的云纹时,心下倒信了八成。想起自嘉靖皇帝登基之后,便停用了传国玉玺,改用“受命宝玺”作为御用之玺,其中自然是大有蹊跷。

此时桑良田也将玉玺仔细看了一遍,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转头向赵真看去。两人目光一碰,不由自主地同时点了点头。

柳生宗岩捧着玉玺,又恭恭敬敬地送至朱炬面前。朱炬接过玉玺,重新包好后放回到怀中。

柳生宗岩对赵真和桑良田道:“两位大人,这玉玺是真是假啊?”

赵真沉声说道:“玉玺确是真的,不过这位小哥是从哪里得来的?”

桑良田道:“虽有玉玺在此,却也不能说这人便是先帝的皇子。先帝无子嗣,这是天下共知之事。此事太过诡异,咱们还是不敢相信。”

柳生宗岩背着双手,在地上踱了几步,对桑良田和赵真说道:“此事还要从十二年前说起。其时先帝已然发觉朝中有人勾结外藩,意图谋朝篡位。前一年宁王谋反,天下皆以为主谋是宁王一人。而先帝得到密报,宁王只不过是替死鬼,他背后有更大的势力在图谋大明江山。推动宁王举兵是一石二鸟之计,一是试探朝廷的实力,二是借机铲除宁王。先帝知道朝廷内阁已经被那人的爪牙所控制,便借口要亲征宁王,带了亲信前往南京,实际上是想摆脱内阁的控制,借助南京驻军的力量,失败这些奸贼的阴谋。先帝途经梅龙镇时,遇到了一位民间女子,两人有了一夜之欢。那女子竟然怀上了龙种,便随着先帝到了南京。其后先帝在南京离奇落水,身染重病,自知无幸,得知那女子已身怀有孕,便将这传国玉玺交给那女子,要她逃出去后隐居起来,不要被叛贼找到,静待时机,为先帝复仇。当时老夫便在先帝榻前,受命保护那女子逃出了南京城。后面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兴献王进京当了皇帝。嘿嘿,只是他不知道,先帝还有一个儿子活在世上,便是你们今日看到的太子爷!”

(本章完)

第183章

柳生宗岩说完之后,伸手自怀中掏出一个黄色卷轴,沉声说道:“正德皇帝遗诏,众人接旨!”

赵真和桑良田想也未想便即跪了下去。众军兵见主将跪倒,便也纷纷跪下。厉秋风站在一边,脸上只是冷笑。刹那间众人皆都跪在地上,站着的只有柳生宗岩、朱炬和厉秋风三人。

柳生宗岩缓缓打开圣旨,大声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兴献一党,煽动外藩谋逆,罪无可赦。命六部主事官员,并五军都督府,诛兴献叛党,余者不问。正德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柳生宗岩读完圣旨之后,见众人跪在地上,却无一人应声。当下冷笑一声道:“赵大人,桑将军,你们不接圣旨么?”

赵真和桑良田心下一凛,急忙高声说道:“臣接旨!”

柳生宗岩这才将双手一抬道:“各位请起。”

众人站起来之后,柳生宗岩将圣旨交给赵真和桑良田看过,这才将圣旨收回怀中,对众人说道:“今日若不是这个锦衣卫小子在此胡说八道,这圣旨你们是看不到的。怎么样,赵大人和桑将军还有何疑问?”

赵真和桑良田默然不语。柳生宗岩哈哈一笑,道:“既然两位大人并无异议,那么咱们便除掉这个锦衣卫的密探罢。”

他话音一落,六名黑衣杀手已然转到了厉秋风身边,手中长剑从各个方向指向厉秋风周身要害。

柳生宗岩缓缓走到圈外,对厉秋风道:“你方才有意欺瞒,让老夫相信你还有同伙,老夫险些上了你的大当。现在你便是想跑,只怕也跑不了啦。只是为了恢复大明正统,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你若是归顺了太子,不但性命可以保全,高官厚禄也是指日可待,何必屈尊做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

厉秋风冷笑道:“你这番做作,便是骗这些人为你弄来的这个假太子效力么?”

柳生宗岩面色平静,道:“死到临头,还要反咬一口。”说罢将雨伞拿在身前,握着伞柄,缓缓抽出一柄长剑。这柄剑剑刃极细,剑身极软,待柳生宗岩将剑身全部抽出雨伞之后,只见剑锋不住颤抖,便如一条随时要扑上来露出毒牙撕咬对手的毒蛇一般,看上去邪恶无比。

柳生宗岩道:“十五年来,死在我这柄剑下的只有四位武林高手,你是第五个,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厉秋风嘿嘿一笑,道:“老贼,你若能杀掉我,再说这等大话却也不晚。”

柳生宗岩道:“拔出的你的刀。咱们兵刃之上见真章。看看这次还有谁会来救你!”

便在此时,忽听得一声长啸,接着有人笑道:“你怎么知道无人救他?”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一座营帐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火把照耀之下,只见这人双足一点,便从那大帐之上跃到了半空,如一头大鸟般飞了过来。半空中拔出长剑,直向围在厉秋风身边的一名黑衣人刺到。

那黑衣人正全神贯注盯着厉秋风,手中长剑斜指厉秋风咽喉,却未料到有人竟然会对自己下手。只见剑光一闪,黑衣人一声惨叫,双眼已然被这一剑刺瞎。来人右脚在黑衣人头顶一踹,登时将他脑袋踩进了脖腔之中。黑衣人便如一根木头般一头栽倒在地上,立时毙命。

那人却借着这一踹之力,身子如离弦之箭般扑向了另一名黑衣杀手。那杀手正要挥剑遮挡,那人的长剑已刺穿了他的咽喉。只见血花飞溅,黑衣杀手已然翻倒在地。

其余四名黑衣杀手见两名同伴眨眼之间死在对手剑下,当下齐声呼喝,将厉秋风撇在一边,四柄长剑一起刺向了那人。那人毫不畏惧,长剑如电,在四名杀手之间如灵蛇般忽前忽后,只听惨叫之声不绝,转眼之间,四名黑衣杀手接连倒在地上,竟然被那人以诡异之极的剑术尽数杀死。

那人手提长剑,对厉秋风笑道:“厉兄弟,好久不见,兄弟来得迟了些,不过总算不晚。”

厉秋风拱手道:“燕兄别来无恙罢?”

那人正是燕独飞。他走到厉秋风身边,从怀中掏出一块白布,一边擦拭着长剑上的血迹一边说道:“燕某在皇陵耽搁了两天。因为乔师兄的坟墓已经被打开了,燕某担心有人会损伤他的遗骨,是以待群豪离开之后,偷偷将乔师兄的遗骨背了出来,寻了个妥善的地儿安葬之后,才赶到了这里。所幸燕某来的不晚,正好遇上这几个不知死活的想对厉兄弟下手。”

柳生宗岩冷笑道:“好,又来一个送死的。老夫便成全你们,送你们一起归西!”

燕独飞正想上前挑战,厉秋风伸手拦住他道:“燕兄,这个扶桑老贼阴险狡诈,让厉某来会会他。”

燕独飞点了点头,道:“老贼诡计多端,厉兄弟须得万分小心。”

厉秋风上前两步,右手握住刀柄,沉声说道:“柳生老贼,今日我便替柳宗岩前辈收回他传给你的武功!”

柳生宗岩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们中原武人,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肚子里却是男盗女娼,假仁假义。说这些废话又有何用?你出招罢!”

他话音未落,忽听燕独飞道:“厉兄弟且慢,燕某有话要说!”

厉秋风正自全神贯注盯着柳生宗岩,握刀的右手贯注内力,随时都要拔刀对敌。燕独飞突然说话,他心下不由一怔。正要回头看时,柳生宗岩手中那柄极细的长剑突然一动,便如一条毒蛇般疾向厉秋风咽喉刺到。

这一剑快到了极致,厉秋风即便全力应对,要避开这一剑也是极难。燕独飞方才突然说话,让厉秋风微一分神,反应更是慢了半分。柳生宗岩的长剑到了他咽喉之时,他的长刀竟然还没有出鞘。

厉秋风见眼前寒光闪动,剑光阴森,只得向后疾退。柳生宗岩哪容他逃开这一剑,身子已然跃起,长剑仍然指着厉秋风,直向他逼了过来。

厉秋风退后之时,右手已然拔出了长刀,正想挡开柳生宗岩刺来的长剑之时,忽觉得后心一痛,竟然撞到了极锋利的兵刃之上。他心中一凛,想也不想反手就是一刀,只听“铮”的一声,已将偷袭的敌人兵刃震开。

他这一刀用了全力,身形顿时慢了下来。只见眼前寒光闪动,柳生宗岩的长剑已到了他咽喉半寸之处。厉秋风用刀遮挡已是不及,只得微微向右一让,却听“噗”的一声,左肩已被柳生宗岩长剑刺穿。

厉秋风只觉得左肩剧痛,知道柳生宗岩的长剑若是向着上下左右四个方向中任何一处微微一挑,自己左肩琵琶骨便被废了,就算能逃离此地,武功也将大打折扣。当此危急万分之时,厉秋风不及多想,身子不退反进,直向柳生宗岩冲了过去,长刀在身前横推,直切向柳生宗岩咽喉。

柳生宗岩一剑得手,心下大喜,正想趁机长剑抖动,毁了厉秋风左肩的琵琶骨。想不到厉秋风不顾刺穿左肩的长剑,竟然直逼了过来。手中长刀如雪,已推到了自己的咽喉处。此时他若是不顾刀锋,仍然强行用剑在厉秋风肩胛处搅动,定然能废掉厉秋风的左臂,只是如此一来,自己的人头便要被厉秋风这一刀削掉。柳生宗岩哪里敢如此与厉秋风硬拼,双足在地上一点,身子如箭一般向后疾退,“喀”的一声轻响,长剑已自从厉秋风左肩胛处抽了出来。只见一道鲜血如箭般从厉秋风伤口处标了出来,饶是厉秋风凶悍无比,此时也痛得“哼”了一声,只觉得左半个身子瞬间酸麻无比,竟是知觉全消,身子一歪便要摔倒在地。只是他见机甚快,右手握着长刀狠狠向地上扎了下去,只听“噗”的一声,一半刀身已插入土中。

厉秋风握紧刀柄,身子半蹲在地上,这才稳住了身形。只听燕独飞冷笑着说道:“厉兄弟,你还有何话说?”

(本章完)

第184章

厉秋风知道自己伤势极重,便是一个寻常的军士冲上前来,只怕自己也难以招架,更何况是燕独飞和柳生宗岩这两大高手。他心下瞬间转了不知多少念头,想找个脱身的法子,只是想了半天却是全无头绪。

却听柳生宗岩说道:“你不必白费工夫去想着如何逃跑了。眼下你只有两条路,死或者降。”

燕独飞道:“主公,这人狡诈之极,况且对咱们来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用了。还是把他除掉,免得留下后患。”

厉秋风道:“燕先生果然深谋远虑,布下了好大一盘棋。”

燕独飞笑道:“你错了。我压根就不是燕独飞。真正的燕独飞早就死在我的剑下了,你在宫中看到的只不过是我假扮的罢了。”

厉秋风道:“那个被阳震中杀掉的冷铁心,想来也是假的罢。”

燕独飞摇了摇头道:“你又错了。冷铁心倒是真的冷铁心,如假包换。只不过我们拿住了他,便和你今日的情形一样。冷铁心投降了主公,和我一起去办事。否则锦衣卫之中精明的人物着实不少,我们两人若都是假的,倒容易被人瞧出破绽。”

燕独飞说完之后,转头对柳生宗岩说道:“主公,请下令让我杀掉他吧。”

柳生宗岩看了看厉秋风,摇头道:“你且退下。”

燕独飞一怔,正想说话,却见柳生宗岩目光阴鸷,哪里还敢再说,只得躬着身子退到一边。

柳生宗岩转过身去,对着朱炬恭恭敬敬地说道:“太子,这人曾经用卑鄙手段伤害过您。现在就请太子亲手杀掉他,以正朝野视听。”

朱炬仍是面无表情,只是缓缓上前两步。柳生宗岩低着头躬身退开几步,将手中那柄诡异长剑捧着献在朱炬面前。

朱炬摇了摇头,却对燕独飞道:“把你的剑给我!”

燕独飞一怔,道:“少主,您这是……”

朱炬道:“把你的剑给我!”

燕独飞颤声说道:“少主,这柄剑是祖师爷亲授。祖师爷授剑之日,曾教诲我说,剑在人在,剑失人亡。此次我奉命假扮燕独飞,这柄剑不能带在身上,我也是深藏于一个极秘密的所在,不敢交于他人保管。便是主公也从未要我交出这柄剑,还望少主不要难为我。”

朱炬道:“我听说当日你力挫十一位高手,祖师爷才授剑与你,且许你为家族之中的第一剑客。这事是真是假?”

燕独飞道:“少主,此事自然是真的。其时主公也在场,我怎敢说谎?”

朱炬道:“这么说来,你要持剑自重,不听我的号令了?”

燕独飞身子一抖,低头躬身道:“属下不敢。”

朱炬冷冷地说道:“把你的剑给我!”

燕独飞不敢抗拒,只得双手捧着长剑,趋前两步,将剑献在朱炬面前。

朱炬右手握住剑柄,将长剑举在身前,仔细地看了片刻。这才对燕独飞说道:“现在剑已在我的手中,你不是说剑在人在、剑失人亡么?”

燕独飞心下一凛,正想说话。蓦然间只见剑光一闪,一道寒风已自袭了过来。他虽然知道朱炬对自己一向不放在眼中,却未料到朱炬竟然敢对自己下手,愕然之间,朱炬已然一剑将他的人头削了下来。

这一剑快若闪电,长剑掠过之后,燕独飞的人头飞到半空,兀自说了一句“少主”,这才滚到了一边。鲜血从无头尸体的脖腔之中飞溅了出来,四周的军兵惊叫着四处躲避。

朱炬早退后了几步,身上却是一滴血都没有溅到。只见那无头尸体脖腔中的鲜血喷了半天,尸身兀立不倒。直到鲜血喷尽,那尸身晃了几晃,这才“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朱炬走到燕独飞的人头旁边,只见他双目兀自圆睁,却已没了气息。

朱炬冷冷地说道:“你野心勃勃,暗地里笼络人心,四处散播谣言,妄想坐我的位子,以为我不知道么?”

他说完之后,右脚抬起,猛然向燕独飞的人头踩了下去。只听“喀嚓”一声响,燕独飞的人头已然被他这一脚踩得四分五裂,头骨碎片乱飞。

桑良田和赵真以及众军兵见这少年不过十几岁年纪,却如此阴狠毒辣,人人脸上变色。

厉秋风道:“桑将军,赵大人,你们看到没有?这就是你们要保的‘太子’。他狠毒如此,怎么会是咱们天朝上国的一国之君?若是给此人当了皇帝,咱们中原汉人当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朱炬提着长剑,慢慢走到厉秋风身前一丈之处,这才停下了脚步,对厉秋风说道:“李世民屠兄杀弟,逼父禅位,他却是一代明君,千古一帝。做大事者,岂能婆婆妈妈,授人以权柄?!”

厉秋风被他这么一说,不由得心下一怔,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出言反驳。

朱炬道:“你们这些汉人,一个一个只会嘴上胡吹大气,背地里却尽是些男盗女娼。便如战阵之上,一边自称是仁义之师,要堂堂正正,一边却说什么‘兵者,诡道也’,去耍弄阴谋诡计。江湖也好,庙堂也罢,成大事者,还要玩弄这些手段,岂不是令天下人耻笑?”

厉秋风道:“人人都有贪念。若是为了一已之私,便要害死成千上万无辜之人,那便是千万人之敌,别说什么争夺天下,只怕你自己的性命也难保全。”

朱炬仍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将长剑指向厉秋风道:“多说无益,出招罢!”

厉秋风此时全身无力,便是走动都极为困难,又怎能与人动手。只是他知道柳生宗岩要借此机会,让朱炬杀掉自己,恢复朱炬因数次败于自己而丧失的信心,是以已无退避之余地。他右手将长刀从地上慢慢拔了出来,对朱炬道:“动手罢!”

便在此时,忽听得马蹄声响,只见一名军卒骑马飞奔过来,右手高举令旗,隔了老远便大声叫道:“将军,紧急军情!将军,紧急军情!”

桑田良手按剑柄,见那军卒骑马奔到身前。马匹尚未停稳,那军卒已然从马上跳了下来,心慌意乱之下,双脚没有站稳,“扑通”一声摔倒在地。那军卒还没有爬起来,便对着桑良田高声叫道:“将军,紧急军情!”

桑良田低声喝道:“慌什么?!”

那军卒这才惊觉自己过于慌张,急忙单膝跪倒,给桑良田行礼。桑良田道:“便是天塌下来,还有本将军顶着,你不须慌张。”

那军卒颤声道:“是、是,将军说的是。”

桑良田“哼”了一声,接着说道:“说吧,有什么军情。”

那军卒俯身说道:“启禀将军,南山中藏着大批兵马,总数不下两万人,其中至少有一万人是马队。”

桑良田脸色大变,转头对赵真说道:“赵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赵真面色惨白,颤声说道:“本官却也不知……”

桑良田对那军卒说道:“这是哪里来的人马?”

那军卒道:“这些兵马分为六部,营寨之上没有旗号,不过听口音,应该是关外的兵。将军派出十八名斥侯兵,除了小人之外,其它十七名兄弟全都被伏兵杀掉了。小人侥幸逃了回来,请将军定夺。”

桑良田脸色铁青,对赵真说道:“这小子没有骗咱们。山海关的兵马竟然到了这里,定然是不怀好意。只怕咱们真成了那些大佬的弃子,不论这事情成败如何,黑锅咱们是背定了!”

此时柳生宗岩道:“桑将军,你难道要改主意么?”

桑良田冷冷地说道:“眼下情势与你们给我说的全然不同。本将军怀疑你们另有图谋。”他说完之后,右手一举,高声喝道:“来人!”

他话音一落,一名亲兵从怀中掏出号角,呜呜地吹了起来。刹那之间只听得脚步声大起,从各处营帐之中拥出无数军兵,只见刀枪如林,已将大帐围了个水泄不通。百余名精锐军卒将桑良田护在中间,另有数百名弓箭手弯弓搭箭,瞄准了柳生宗岩等人。

(本章完)

第185章

赵真被桑良田的军兵团团围在圈中,眼见无数刀枪寒光闪闪地对着他,桑良田一声令下,只怕他会被乱刃分尸。赵真虽然是兵部侍郎,只不过是一名文官,哪见过如此阵势?只听他颤声说道:“桑将军,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桑良田大声说道:“我这是为朝廷捉拿叛逆!赵真,你假传圣旨,勾结倭寇,妄图谋反。本将军今日便要将你拿下,送到朝廷去请功!”

赵真面色大变,指着桑良田道:“你、你这无耻小人!”

桑良田冷笑道:“赵大人,我劝你还是不要乱说话,否则本将军改了主意,下令当场格杀勿论,只怕眨眼之间,你便会变成一只刺猬。”

赵真气得双眼瞪得老大,但是见到无数在火把下闪着寒光的箭头对准自己,却也不敢再说,只是呼呼喘着粗气。

柳生宗岩冷笑道:“桑将军,你以为凭你这几千人马,便能困住老夫么?”

桑良田道:“你这倭寇,还在这里恐吓本将军。来啊,把这个老贼和那个小崽子都给我拿下!”

他话音一落,四周的军兵震天价地高声呼喝,层层叠叠地向柳生宗岩和朱炬逼了过去。朱炬虽然狠毒,不过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何曾见过成百上千名军兵一拥而上的情景,登时脸色大变,顾不得再向厉秋风挑战,转身退到柳生宗岩身边。

厉秋风见情势大变,心下松了一口气。

桑良田在众亲军的护卫之下,指着赵真、柳生宗岩和朱炬道:“把这三个大逆不道的反贼给我拿下!”

众军卒齐声喝道:“反贼跪下!反贼跪下!”

赵真脚下一软,登时跪倒在地。柳生宗岩面色一变,对桑良田道:“桑将军,你可是歃血为盟过的,今日背离誓约,不怕遭天谴么?”

桑良田冷笑道:“方才那个小崽子不是说过么?做大事者,岂能婆婆妈妈,授人以权柄?这小子的话倒提醒了本将军。你们诬蔑本将军谋反,却被本将军识破,这里的数千兄弟都可以为本将军作证。”

柳生宗岩本来以为局势尽在掌握之中,想不到情势突变,转眼之间这局棋自己竟然输了个干干净净。眼见众军卒的刀枪已然逼近,他知道若是再留下去更难脱身,当下将长剑收回到雨伞之中,右手拉着朱炬,纵身跃上了大帐。

桑良田见柳生宗岩想要逃走,急忙下令放箭。只听弓弦声大起,无数支羽箭向柳生宗岩和朱炬射了过去。柳生宗岩将雨伞撑开,遮住了他与朱炬的身子,身子轻飘飘地从大帐顶上飞起,落到不远处的另一座营帐之上。

桑良田下令军兵追击。只不过柳生宗岩和朱炬是轻功极高之辈,几个起落便到了另一处营帐之上。众军兵虽然紧追不舍,却又如何追得上?片刻之间两人去得远了,眼见再也追不上了。

桑良田下令停止追击,各营帐加紧戒备。这才背着双手走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赵真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赵大人,只怕要委屈你一下。”

赵真颤声说道:“桑、桑将军,你怎可如此过河拆桥……”

桑良田笑道:“什么过河拆桥?这条河本将军还没有过去,你老兄这座桥嘛,还拆不得。”他说完之后,转头对几名亲兵说道:“来啊,把这逆贼带下去严加看管,万万不可有什么差错。你们几个的富贵功名,可全都着落在他的身上!”

几名亲兵如狼似虎一般将赵真拖了下去。桑良田又走到厉秋风身前,堆着笑脸问道:“这位百户大人,不知道如何称呼?”

厉秋风本来以为桑良田不过是一个性子粗鲁的带兵武将,但是见他方才杀伐决断,实在是一个狠脚色。当下收起了小觑之心,右手自怀中掏出了锦衣卫腰牌,举在桑良田面前道:“我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百户,姓厉,名秋风。”

桑良田道:“原来是厉百户,真是失敬了。方才本将军为了揭发这些逆贼的阴谋,是以一直隐忍不发,倒教厉百户受委屈了。”他说完之后,转身吩咐道:“快叫老马过来给厉百户治伤。”

厉秋风道:“桑将军,你真是了得。不只脱了谋反的罪名,还为朝廷立下了大功。”

桑良田道:“大伙儿彼此彼此。方才我若是不及时反正,只怕倒要被赵真抢在前头。大伙儿都是混口饭吃,谁都不想丢了这颗脑袋。厉百户,方才的情形你都看到了。本将军只是受了蒙骗,才带着兄弟们到了这里。这是一场误会,本将军这就带兵开拔,前往山东调防。”

厉秋风只觉得全身无力,虽然已经自封了四处穴道,左肩伤口处仍有鲜血不断渗出。他强撑着对桑良田说道:“桑将军,你以为现在带兵离开永安城,就能让朝廷解除对你的怀疑么?”

桑良田虽然表面上镇静如常,心里却也是忐忑不安。听厉秋风如此一说,心下一凛,对厉秋风说道:“厉百户有什么好主张么?”

此时几个军兵架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跑了过来。桑良田见老头儿到了,冲他招了招手道:“老马,快过来给这位厉大人疗伤。”

老马被军兵拖着跑了一路,此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颤颤巍巍地给桑良田施礼。桑良田摆了摆手道:“不须多礼,快给厉大人治伤。”说罢转头对厉秋风道:“老马是咱们营中的大夫,医术极为了得,厉百户不必担心。”

老马打开了药箱,指挥着几名军兵先将厉秋风伤口处的衣服撕开,用湿布将鲜血擦干,又用酒水清洗伤口。厉秋风只觉得伤口剧痛无比,只得咬牙挺住。老马将伤口清洗干净,敷上了药膏,又用干净的布将伤处包好,这才对厉秋风说道:“大人这伤可是不轻,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只须将养上两三个月便可恢复。只是这两三个月内千万不可用力,以防伤口迸裂,那时可就难治了。”

厉秋风道了声谢,桑良田吩咐老马回去休息。厉秋风觉得伤口虽然仍是疼痛难忍,身体上的酸麻感却好了不少,知道老马这药膏对于治疗外伤颇为有效,心下倒是松了一口气。桑良田吩咐两名亲兵扶着厉秋风,随他一同进了大帐。

两人坐定之后,桑良田吩咐送上茶水,便将亲兵喝退,这才对厉秋风道:“厉百户,方才咱们还没有说完。本将军想向厉百户请教,如何才能应付朝廷,脱了此次的危难?”

厉秋风道:“桑将军以为带兵离开此地,赶赴山东调防的驻地,便能将此事了结么?”

桑良田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大军从皇陵开拔,一路到了此地,又与永安城守军打了一仗。就算本将军手眼通天,此事也定然瞒不住朝廷的耳目。”

厉秋风道:“将军知道便好。私离训地这项罪名,还可以用赵真假传圣旨来解释,但是与永安城的守军开战一事,无论如何都难以说清。眼下将军要做的不仅是洗清身上的嫌疑,更要为朝廷立功。这样即便是朝廷秋后算账,将军也可功过相抵,甚至是功大于过,得到朝廷封赏也未可知。”

桑良田眼睛一亮,对厉秋风道:“如此最好。只是要洗清罪名的同时还要立功,却是有难之事。这一切都是赵真这狗贼假传圣旨,欺骗本将军所致。只不过此人悖逆猖獗,若是解送到京城交付部议,只怕他胡说八道,横生事端,是以我本想今天晚上便将他做掉。若是我留了此人的性命,亲自带他到京城,让他揭露朝廷大佬的奸计。厉百户,你说这是不是大功一件?”

桑良田说到此处,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直直地盯着厉秋风,目光中全都是殷切之意。

(本章完)

第186章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桑将军,赵真虽说是兵部侍郎,不过在京官之中,以他的品级,能做出这等大事么?只怕你将他送到京城,正中了那些大佬的下怀。到时赵真要么被灭口,要么反咬一口,将这谋反的重罪,全都推到你桑将军身上。到了那时,只怕桑将军百口莫辨……”

桑良田咬牙切齿,喃喃说道:“当初就不应该听这姓赵的狗贼的话,才落得今日这般不上不下,进退无据,唉……”

厉秋风道:“既然桑大人不计尊卑,想听厉某进言,厉某倒有一个主意……”

桑良田道:“厉百户尽管说便是。”

厉秋风道:“山海关的兵马是谁调到这里来的,我想桑将军心下也是有数的。眼下情势风云诡谲,看上去阵营分明,其实每个人都是墙头草,都在观望政局的变化。厉某敢跟将军打一个赌,只要局势一变,今日还叫嚷着忠于嘉靖皇帝的那些大佬,明日便会第一个递上降书顺表。”

桑良田挠了挠头道:“厉百户这话说得倒也不错。实不相瞒,自打本将军调防到皇陵,便有不少京城中要紧人物派来的使者与本将军联络,有的是为藩王做说客,有的却是当今皇帝身边红人的亲信。本将军此次听了赵真的话,便是他拿到了四位尚书大人的盟书……”

桑良田说到这里,起身走到大帐入口,掀开帷帘看了看,见帐外守卫森严,站了百余名精锐亲军,这才回到座椅上,对厉秋风小声说道:“听说先帝还活着……”

厉秋风心中一凛,道:“桑将军,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桑良田道:“这等大事,本将军如何敢开玩笑?当初赵真找到我时,除了拿着四位尚书大人的盟书外,还有内阁大学士的几份手谕。最重要的就是他说先帝留下了遗诏,要清除叛党。而且据说先帝还活在世上,在背后操纵一切。”

厉秋风蓦然想起在顾家老店之时,刘康和杨廷和都说过他们在找一个人。现在想想,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先帝正德皇帝。只不过正德皇帝十二年前已然驾崩,若是他仍活着,怎会如此轻易的就被兴献王篡夺了皇位?况且正德皇帝举止轻佻,性子急躁,即便是被兴献王逼迫退位,又如何能够隐忍这么多年才发难?

桑良田见厉秋风脸色阴晴不定,接着说道:“方才姓柳的老贼说那个小崽子是先帝的龙种,只怕也不是假的。不过这事太过诡异,咱们也不能轻信。厉百户,眼下朝中各大势力纠缠不清,你是从京城来的,又在锦衣卫中当差,还望给本将军出一个主意。如能得脱此难,本将军定然有极厚重的回报。”

厉秋风道:“厉某倒也不是要什么回报。只不过有不少朋友现在永安城中,桑将军这么打下去,城破是早晚的事情,只怕到时玉石俱焚,厉某和这些朋友都要和永安城化为灰烬,是以甘冒其险,来求将军罢兵。”

桑良田道:“厉百户这话可就言重了。本将军只是受了赵真的欺瞒,既然已经揭穿了他的阴谋,这永安城是不会再攻打了。”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不,永安城将军还要继续攻打。”

桑良田一怔,不知道厉秋风此话是何用意。只听厉秋风接着说道:“将军既然想跳脱此难,眼下只有一条路,就是为朝廷立下大功。山海关的兵马藏在南山之中,坐观桑将军围攻永安城,那是打定了主意要等宣府、大同的救兵大举来援之后,趁着京城守卫空虚,奇袭京城,谋朝篡位。眼下宣府、大同的援军想来已经出发,将军可留少数兵马继续围困永安城,做出奋力攻打的模样,暗地里将大部军马调到山海关兵马奇袭京城所必经之路,待其经过时突然攻击,挫败其阴谋,这份功劳,可是大得很啊!”

桑良田眼睛一良,思忖了片刻,站起来在大帐中踱了几步,对厉秋风道:“厉百户的计谋不错。死活只有一条路,也只能这么办了!”

厉秋风道:“要做成这件大事,有三件事情须要办好。首先便是要确认山海关的兵马会由哪条道路奇袭京城。若是判断有误,则此事不仅无功,反而有过。其二,桑将军是山海关兵马监视的最大目标,我想您的军中一定有各派势力的细作。是以留下围攻永安城的兵马必然要由您亲自统率,事情才不会泄露。这样一来,派去带兵伏击的将领就一定要是您的心腹爱将,这个人选一定要慎之又慎。其三,桑将军一定要派可靠之人,带着桑将军的奏疏直接呈递给皇帝,将此事奏明皇帝。只是奏疏须得经过内阁,然后交由司礼监秉笔太监,才能递交给皇帝。经过这些人的手,此事必然被泄露出去。是以须得想个法子,能够直达天听……”

桑良田道:“这事情倒也好办。实不相瞒,这些年本将军虽是在外带兵,每年倒也知道规矩,给宫中办事的公公送的礼金不少,是以结下了几位信得过的太监。其中便有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亲信,直送奏疏这件事情并不难办。本将军带兵继续围攻永安城,派去拦截叛军的自然是我的心腹。我这支兵马不敢说像岳家军那般军纪严明,却也是上下一心。自宣、大之日起,这支兵马便由我统率,便是每个小队,都有本将军的探子。手下的将佐也是本将军使了多年的老人,脾气秉性,只怕我比他们的老婆还清楚,这一条也不必担心。至于山海关的兵马会从哪条路去攻击京城……”

桑良田说到这里,走到长案之前,从案子旁边取了一张由羊皮拼成的大地图铺展开来,仔细看了半天,这才对厉秋风道:“叛军要奇袭京城,必然以骑兵为主,是以不会选择崎岖山路,水路更加不会选,这样一来只剩下两条道路。一条是沿永安城西的大路直奔京城,这也是从永安到京城最近的一条道路。只是宣、大两府的援军到了永安之后,必然会将大营扎在西城。叛军若是从南山向这条路进发,首先要经过南城,那里也有咱们的军队,然后再到西城大路。只是如此一来,叛军的骑兵很难隐藏踪迹。是以他们不会选择这条路,只会选择由南山以南向西的这条大路去攻击京城。这条路虽然比第一条路要远上五六十里,但是位于南山以南,兵马移动之时,永安城南、西两个方向都不会察觉。而且叛军以骑兵为主,这多出的五六十里路程对他们来说只是一顿饭的工夫。若是要伏击叛军,只要选择南山以南这条大路即可。”

厉秋风道:“这些战阵上的事情厉某可就全然不懂了。桑将军久经战阵,想来安排的定然不错。”

桑良田兴奋地在帐中转了几圈,转身对厉秋风道:“宣、大两府的援兵在三天内必然会到达永安城下,叛军也将在这几天偷袭京城。我这就遣将派兵,伏击叛军的兵马今晚便悄悄出发。至于围攻永安城嘛,就由本将军亲自统率。正好来了四千多名朵颜三卫的鞑子兵,这些人都是骑兵,我让他们去攻城。这几年咱们听了赵真的安排,在永安城中储备了大量粮草器械,羽箭不下三十万支。你回去跟城中的守将说一声,千万不可出城迎战,将几十万支羽箭取出来,只待鞑子兵攻城,城上便万箭齐发,射他妈的咸鸭蛋。而且本将军只让鞑子兵攻击东城城门,其它各城城门不须防守。这三天下来,估计鞑子兵也死得差不多了。老子早瞧着鞑子不顺眼,原本也不想向朵颜三卫借兵,只不过赵真这狗贼一力坚持,才放这些王八蛋到了这里。正好借永安城守军之手,将他们全都干掉!”

(本章完)

第187章

厉秋风道:“既然桑将军定下了大计,厉某这便回到永安城中,将此事告知守备大人。”

桑良田道:“如此最好。宣、大两府援兵到了之后,桑某自会与统兵大将商议此事,到时夹击山海关的兵马,大事可成!”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细细推想再无破绽,桑良田这才对大帐门口高声说道:“来人!”

只听脚步声响,接着两名亲兵走进大帐,对着桑良田躬身施礼。桑良田指着二人对厉秋风道:“这两人都是我的心腹。这几日本将军若是有要紧事情,便会派这两人去城中找厉百户商议。若是有其它人冒充本将军的使者前去找你,尽可以杀了便是。”

厉秋风仔细看了看二人的相貌,这才与桑良田拱手告辞。桑良田虽担心他的伤势,厉秋风此时感觉左肩疼痛稍减,自忖进城并无大碍,便坚持要赶回城中。

桑良田要两名亲兵将厉秋风送出大营。厉秋风知道东城守卫最严,便与两名亲兵向西而行,直到了西门外的桑军营寨。这一路有两名亲兵陪伴,自是通行无阻,直到西门之后,两名亲兵才告辞转回。厉秋风寻了个守军较少之处,施展轻功爬上城墙,悄没声的回到了永安城。

此时已是二更天,厉秋风不敢耽搁,直向东城而来。刘涌等人兀自守在城头,只不过各自找了个垛口下坐着打瞌睡。见厉秋风到了,俱都站起身来迎接。慕容丹砚也到了东城,却一直未睡,见厉秋风面容苍白,神情委顿,不由大惊失色,正要询问出了什么事,厉秋风却对她摆了摆手,转头对刘涌说道:“刘先生,请你召集各派掌门人,厉某有要事告知。”

刘涌点了点头,吩咐华山派弟子去邀请各帮各派的首脑人物前来议事。厉秋风一番奔波,只觉得左臂痛入骨髓,只得倚着箭楼的一根红色柱子坐了下来。刘涌瞧出厉秋风受了重伤,低声说道:“厉少侠,你没事罢?”

厉秋风惨然一笑,道:“我中了暗算,被柳生宗岩刺了一剑。”

刘涌大惊失色,慕容丹砚更是叫出声来,泪珠儿不住在眼中打转儿。刘涌吩咐华山派弟子送来华山派治伤药膏,将厉秋风左衣袖褪下,只见他伤处又渗出了鲜血。刘涌急忙将药膏涂在伤口上,又封住他左臂三处穴道。这华山派的伤药比老马的好上何止数倍,厉秋风只觉得左臂一阵清凉,疼痛立时好了许多,不由赞道:“刘先生,这药甚是灵药,华山派的‘还魂丹’果然名不虚传!”

刘涌道:“好在厉少侠武功了得,千钧一发之际算准了来剑的方位,才使得这一剑虽然刺穿了肩头,却没有伤到肩胛骨。若非如此,只怕厉少侠这条左臂要保不住了。”

厉秋风潜运内力,觉得顺畅了许多,这才稍稍放心。对刘涌说道:“刘先生,您召集来的各帮派首脑人物都靠得住罢?”

刘涌思忖了片刻,道:“眼下龙蛇混杂,刘某却也不敢打包票……”

厉秋风道:“那此事我先说与刘先生听罢。”于是他把到桑良田大军营寨的事情说了一遍。刘涌听了之后面露喜色,道:“既然桑良田不攻永安,那对永安城倒是天大的好事。厉少侠孤身犯险,解了永安城之危,咱们这一千多条性命,都是厉少侠救下的。”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事情还没有了结,永安仍是危如累卵。刘先生,眼下最要紧的是安排守城。桑良田虽然答应只派鞑子兵攻城,只是这些鞑子兵颇为凶悍,而且精于骑射,并不比桑良田的兵马好对付,咱们万万不能马虎。”

刘涌点头道:“厉少侠说的不错。此事关系重大,依刘某之见,此事你我知道便可,对各派首脑和永安城的守备大人也不须说的太详细。只说厉少侠已探听到消息,叛军将派出凶悍的鞑子兵主攻东城。其余诸事,先不要透露为好,以免走漏消息,徒生事端。”

厉秋风道:“如此最好。虽然桑良田说不会攻击南、西、北三城,却也要防备他有诈,更要小心咱们这些人中有其它势力的奸细。是以这三处的守卫绝对不能放松,要多备弓箭,以防敌军攻城。”

两人又计议了一番,各派首脑人物已经到了。这数日之中迭遇奇险,厉秋风多次力挫强敌,群豪对他甚为佩服。此时却见他身受重伤,神情委顿,人人心中都是惊讶无比。

刘涌说道:“厉少侠今晚甘冒奇险,夜探叛军大营,已经得到了消息。叛军今日吃了败仗,明日将派鞑子兵攻城。这些鞑子兵凶悍无比,咱们不可出城与之野战,只用强弓硬弩将他们射退即可。只是鞑子兵素来精通骑射,仅靠着守军以弓箭迎敌只怕难以招架。各帮各派的江湖朋友虽说精通暗器,于射箭一道却是所知不多。白天的情形大伙儿也都看到了,江湖朋友们射出的羽箭射程极远,力量极大,但是准头就要差上不少。不过若是大伙儿将羽箭一起射出去,即使准头不佳,杀伤力却是不小。是以明日鞑子兵攻城之时,咱们须得听一人号令。由这人看准时机,发下号令之时,咱们再一起射箭,才可杀伤鞑子兵,阻止他们接近城墙。”

刘涌话音一落,嵩山派掌门人林义郎道:“刘先生临危不乱,极有见识,由刘先生发号施令最为妥当。”

林义郎此言一出,二十多位各帮派的首脑纷纷点头同意。刘涌说道:“既是如此,便请各位回去通知门下弟子,明日鞑子兵攻城之时,我若举起红色令旗,便是射箭的号令,若是举起白色令旗,便要停止射箭,还望各位谨记。”

各帮派的首脑点头称是,随后便去通知本门派的弟子。刘涌对厉秋风道:“刘某要去见一下守备大人,将这事情告知于他。只要咱们坚持三天,事情必然有变,”

厉秋风道:“那就要劳烦刘先生了。另外请告知守备大人,尽快将城中叛军所藏的军械物资取出来,明日鞑子兵必然要来攻城,羽箭若是不足,那可大大不妙。”

刘涌匆匆离开之后,慕容丹砚坐在厉秋风身边,看着他苍白的面孔,柔声说道:“厉大哥,你没事儿罢?”

厉秋风强笑道:“慕容姑娘,刘先生这药膏甚是灵验,你不必担心。”

慕容丹砚点了点头,怅然说道:“若是我哥哥在就好了,他身上带着治剑伤的灵药……”

厉秋风一怔,道:“慕容兄到哪里去了?”

慕容丹砚道:“你走之后,我哥哥颇为担心,便将我送到这里,说是此处武林高手众多,我留在此处不会有危险。而且他算定你夜探叛军大营之后,首先会到这里与众人商议。他说想知道柳生宗岩在背后搞什么鬼,于是将我送到这里后便悄悄走了。”

厉秋风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慕容兄深谋远虑,厉某佩服。”

慕容丹砚叹了一口气道:“只是他一定没有追到柳生宗岩,否则这个坏蛋怎么会暗算你?”

厉秋风道:“是我一时疏忽,上了燕独飞的当。”他说到此处,怔了片刻,接着说道:“不对,那人不是燕独飞,应该是柳生家族的杀手。真正的燕独飞早就死在柳生家族手中了,青海派威震西北,算得上武林中一大门派,想不到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慕容丹砚想起这些日子与燕独飞相处得颇为融洽,想不到此人竟然是一个杀手,更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被那个十几岁的少年所杀,柳生家族图谋之远,下手之狠,实在是中原武林所少见。她这时才隐隐知道慕容秋水为何常说江湖险恶,不想让慕容家的子弟再在江湖中厮混。自从溜出慕容山庄之后,所见所闻,与她原来所想的江湖完全不一样,其风波诡谲、人心险恶,远远不是她能想像到的。

便在此时,忽听得城头守军大声喝道:“城外有人,大家小心戒备!”

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难道鞑子这么快就开始攻城了?不应该啊!”

(本章完)

第188章

此时睡在城上的群豪也醒了过来,纷纷抢到城墙边上,手扶垛口向城下观看。

借着城头守军的火把,只见城下站了一男一女两个人。那男子一身青袍,左手提剑,女子站在他身后,瞧不清楚面容。城上守军弯弓搭箭瞄准了二人,喝令两人不得前进。

那男子高声说道:“我找厉秋风厉大侠和华山派的刘涌刘先生说话,烦请各位代为通禀。”

此时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已自到了城墙边上,听那人说要找自己说话,心下微微一怔,凝视望去,想看清这人的面容。只是城头火把照耀的距离有限,模模糊糊看的不太清楚。

他正思忖之间,慕容丹砚低声对他说道:“厉大哥,我听着这人的声音,再瞧着两人的模样,好像是萧老五和马姐姐……”

厉秋风心下一凛,高声喝道:“是萧少侠和马姑娘么?”

那男子笑道:“正是萧某。是厉兄么?”

厉秋风急忙转头吩咐众军卒不要放箭,这才对萧展鹏道:“萧兄,你和马姑娘到城下来罢。”

萧展鹏和马东青走到城下,抬头向城墙上望去。厉秋风手扶垛口,看清楚正是萧展鹏和马东青两人,于是大声说道:“萧兄,现在两军对垒,城门不敢打开。一会儿城头会放下绳索,你带着马姑娘抓住绳索,咱们给你们拉上城来。”

此时几名军卒已自抬来一捆粗绳,将绳子一端甩下城去。萧展鹏将马东青背在身后,左手提剑,右手拉住绳索。众军卒正要拉动绳索,却见萧展鹏右手抓住绳索,双足已然登上了城墙。只见他右手不断向绳索上端变换位置,双足踩在城墙上如覆平地,竟然不待军卒拉动绳索,已自背着马东青“走”了上来。距离城头只剩一丈多高时,却见萧展鹏双足一点,身子轻飘飘的飞了起来,正落在城头之上。

城上群豪都是武功高手,见萧展鹏露了这手轻功,登时一片喊好声。更有不少人窃窃私语,互相询问这是哪一门派的高手。

慕容丹砚一脸鄙视,低声对厉秋风道:“萧老五这人就是这毛病不好,爱慕虚荣,一心要出风头。”

厉秋风微笑着摇了摇头道:“萧少侠英俊潇洒,武功高强,是江湖中的青年才俊,倒也不是要出什么风头。”

慕容丹砚撇了撇嘴,正要再说,厉秋风已自迎上前去,对萧展鹏道:“萧兄,你和马姑娘怎么来了?”

萧展鹏将马东青从身后放下,慕容丹砚早迎了上来,拉着马东青的手走到一边,两人悄悄说起话来。

萧展鹏对厉秋风道:“萧某和厉兄分开之后,带着马姑娘一路向南走,只是路上遇到了不少军兵。这些军兵见我二人骑着军马,不分青红皂白便舞刀弄枪要捉拿我二人,被我尽数驱走。只是越往南行,拦路的军卒越多。我感觉不对,最后捉住了两名军卒,百般逼问恫吓之后,两名军卒才说他们是山海关的兵……”

此时二人已走到箭楼之下,厉秋风瞧着身边还有不少江湖人物,当下悄悄对萧展鹏使了个眼色,萧展鹏微微一怔,便即闭口不说。厉秋风引着萧展鹏到了箭楼左侧瓮城城墙处,眼见四处无人,这才对萧展鹏低声说道:“城上人员混杂,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他们知晓为好。请萧兄接着说罢。”

萧展鹏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那两名军卒说他们是山海关的兵马,接到朝廷的调兵令,说是鞑子兵进犯京城,要他们进京勤王。大军到了这里之后,上峰传下命令,在山中扎下营寨,等待粮草辎重到达之后便要向京城进发。统兵大将非常小心,大营扎下之后,便远远的放出斥候打探消息,又派了不少军卒在大营左近布下埋伏,遇到有人靠近,便要先行擒拿,以防走漏消息。这几日已捉了数百名山民百姓,还有过路的商人。因见我和马姑娘骑的是军马,以为我们是叛军的探子,更要将我们擒住送去大营请功。

“我将这两名军兵赶走,却也不敢再向南行,便和马姑娘折向东走,藏在一处村子中。今晚马姑娘和我商议,说是应该向厉兄告知山海关的兵马大举到来的消息。是以我便带着她重回永安城。因为马匹太过扎眼,离着叛军营帐老远,我便将马匹放走,正想着如何绕到城下才好。想不到叛军大帐中突然一片混乱,好多营帐都已空了,我便和马姑娘趁乱穿过营寨,偷偷来到永安城下。只是担心城上不明敌我,乱箭射将下来,是以走得极是小心,倒拖延了不少时间。”

厉秋风知道桑良田营寨之中大乱之时,正是当时他与赵真、柳生宗岩翻脸之际,这才给了萧、马二人溜过营寨的时机。此时却也不能细说,当下点了点头道:“山海关的兵马藏在南山之事,眼下城中的人知道的还不多。此事萧兄万万不可对他人说起,以免动摇军心,横生枝节。”

萧展鹏道:“这个我理会得,请厉兄放心。”

此时借着箭楼上挂着的灯笼的灯光,萧展鹏这才发现厉秋风面色惨白,说话似乎中气不足,心下一凛,道:“厉兄莫非受了伤不成?”

厉秋风苦笑了一下,道:“萧兄好眼力。我与柳生宗岩交手,被他在肩头刺了一剑。好在刘先生用华山派的‘还魂丹’涂在伤口上,眼下已无大碍。”

萧展鹏虽与厉秋风相识时日不长,但是素知厉秋风之能,想不到他居然会身受重伤,不由心下大骇。厉秋风知道他心下忧虑,于是宽慰他说道:“眼下伤势已然大好,萧兄不必为我担忧。”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走回到箭楼之下。厉秋风要慕容丹砚带马东青到城内找个地方休息,慕容丹砚本不想离开厉秋风,但是见马东青一脸风尘,神情委顿,只得和厉秋风告辞,带着马东青下城去了。

厉秋风和萧展鹏就在箭楼下找了个地方躺下歇息。这一日一夜四处奔波,加上受了重伤,厉秋风躺下不久,便即沉沉睡去。

待他醒来之时,天光却已大亮,身上竟然盖着一张毯子。厉秋风悚然坐起,以他的武功,即便是在睡梦之中,若是有人靠近,也会立即惊醒。只是自己身上何时被人盖了一张毯子却不知道,这是从来未有过之事。

厉秋风坐起之后,四处打量了一下。却见慕容丹砚蜷缩在自己身边不远处的一根柱子下,仍是酣睡未醒,身上这张毯子,想来定然是她夜里给自己盖上。厉秋风心下感动,将毯子轻轻取了下来,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又为慕容丹砚将毯子盖好。

便在这时,忽见刘涌远远的走了过来。厉秋风担心说话会吵醒慕容丹砚,便即快步迎上前去。只见刘涌一脸憔悴,双目中都是血丝,显然是一夜未睡。厉秋风拱手说道:“刘先生劳累了一夜,厉某佩服。”

刘涌摆了摆手道:“我已与守备大人商议过了,只说厉少侠探听到消息,叛军将会以鞑子兵为主,攻击东城。守备大人听到这消息后也颇为高兴,说是桑良田精通兵法,不知道为何会出这样一个下策。鞑子兵虽然凶悍无比,但长于野战冲锋,让这些人攻城,简直是让他们白白送死。城中所藏匿的军械辎重也大半找到了,今日上午便可将弓箭运到城楼上,若是鞑子兵攻城,咱们便依着商议好的计谋万箭齐发,管教鞑子兵有来无回。我已去过南、西、北三城,与泰山派等首脑商议过了,虽然叛军可能不会攻击这三个方向,但也要小心戒备,万万不可疏忽。”

厉秋风见刘涌安排得如此周密,心下叹服,当下说道:“刘先生,你奔波了一夜,便在箭楼中小睡片刻。待鞑子兵攻城之时,你再起身指挥咱们抗敌不迟。”

(本章完)

第189章

刘涌几乎两日两夜未睡,此时倦意起了,已自有些支持不住,听了厉秋风的话,便点了点头,走进箭楼找了个无人的地方躺下歇息。

厉秋风手扶垛口,向桑良田大军营寨望了过去,却见营中旌旗招展,一片平静。朵颜三卫的营帐扎在桑军大营北侧,远远便可听到人喊马嘶之声,与桑军大营一片肃穆不可同日而语。

厉秋风心下思忖:“不知道桑良田派出伏击山海关兵马的军队是否已经出发?以桑良田的精明,这支军队自然是晚上出发最好,这样才不会让人察觉。”

他正思忖之间,忽见桑军大营方向有一骑飞奔而来,马上骑手高举一面白旗,直到距离城头一箭之地,这才勒住坐骑,在马上不住挥动白旗。

一名守军头目道:“这是叛军要与咱们说话,放他过来罢。”

两名军兵舞动军旗,以作应答,那骑手这才缓缓向城下靠近,直到距离城门不远,又勒住坐骑,对城头高声叫道:“我奉山东青州总兵桑良田桑大人之命,特来拜见永安城守备大人。请求将我军阵亡将士遗体运回,还望大人恩准。”

那军兵头目早得了守备的吩咐,当下说道:“你们可以将尸体运回。但是前来搬尸之人,不许身着甲胄,不得持有兵刃,人数只能在五十人以内!”

那骑手在城下表示同意。此时厉秋风已然认出此人正是桑良田那两名心腹亲兵之一,当下高声说道:“桑将军可好?”

那亲兵也已认出了厉秋风,在马上对着厉秋风拱了拱手道:“桑将军一切安好。”

厉秋风知道亲兵话中之意是桑良田正按两人商量好的计划行事,当下点了点头。那亲兵掉转马头,便向桑军大营奔了回去。

守军头目吩咐军兵将第一日想要混入城中的叛军尸体也从城门送出到城外,随即将城门紧闭,城头众军兵也是弯弓搭箭,气氛十分紧张。厉秋风望着城下二百余具叛军军兵的尸体,心下不由怅然若失。

直过了一柱香工夫,却见叛军营中缓缓走出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方才来过的那名亲兵,手中仍然举着白旗。他身后跟着五十名身着布衣的兵士,推着二十余辆大车,缓缓向城下走了过来。待到了距离城池一箭之地,那亲兵又停了下来,举起白旗挥舞起来。城上守军以军旗应答,这些人才又缓缓前进。到了城下之后,这些人开始搬运尸体,直将尸体全都搬上大车之后,那亲兵向城上拱手道谢,这才带了众人向桑军大营走去。

厉秋风叹道:“都是大明的将士,却自相残杀,真是让人扼腕叹息。”

那守军头目道:“守备大人已传下号令,今日鞑子兵便要攻城,要咱们紧守城池,只用弓箭射退敌军。到时还请各位好汉全力帮助,才能守住这永安城。”

厉秋风点了点头。此时却见不少民夫挑着担子,将一捆一捆的羽箭送上了城墙。众军卒将羽箭分放在各个垛口旁边,群豪也各自挑选应手的强弓,有的还试着拉动弓弦,城上登时异声大起。

厉秋风也拿起一副硬弓,试着拉动了几下。却听慕容丹砚在一边说道:“给我一张弓。”

厉秋风转头望去,却见慕容丹砚正从一名军兵手中接过一张弓,见厉秋风看着自己,便冲着厉秋风做了个鬼脸。突然又面露忧色,道:“厉大哥,我忘了你左臂受伤了……”

厉秋风道:“涂了华山派的伤药,眼下已好了许多,倒让慕容姑娘挂怀了。对了,马姑娘去哪里了?”

慕容丹砚道:“城中有的是空房,我在城下不远处找了个干净的宅子,让马姐姐在里面歇息。”

厉秋风道:“马姑娘不会武功,眼下城中龙蛇混杂,慕容姑娘还是留在她身边为好。”

慕容丹砚道:“全城已经戒严,街上到处都是巡查的衙差,那宅子中住着十几名女眷,还有两名老仆,距离咱们这里不过百十步,厉大哥尽可放心便是。”

此时太阳已自从东方升起,万道金光洒在城头之上。城上众人正面向东方,被这阳光一照,不由得将头转向一边或是倚坐到垛口后面,以避开刺眼的阳光。守城的军兵虽然仍然手持刀枪笔直的站立在城墙之上,此时也眯着眼睛,不敢向远处眺望,只能看到城下极近的距离。

过了一会儿,太阳又升高了一段距离,阳光不再直射到城墙之上,众人这才敢向东方的桑军大营望去。但是此时却看到无数军马竟然已经远远的排列整齐,数十面大旗迎风招展,已是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群豪大惊失色,守城军兵也有些慌乱。此时永安城的守备已经带着十几名亲兵赶到过来,华山派弟子也将刘涌叫醒,两人站在城头,望着黑压压的叛军,那守备语气沉重地说道:“这是朵颜三卫的骑兵。本来这两天见这些鞑子兵的营寨中喧闹无比,以为这些人只懂野战,不懂阵法。现在看他们出击时摆出的阵势,原来咱们都想错了。鞑子兵的统兵将领一定精通兵法,是否能像咱们原先想的那样仅凭强弓硬弩便将鞑子兵击退,眼下殊未可知。”

刘涌点头称是,道:“鞑子兵借着日光之利,抢先摆好了阵势,便是这份机心,便非寻常将领可比。”

厉秋风见两人面有忧色,心下却也有些忐忑不安。萧展鹏却不在乎,挑了一张强弓,正自不断拉成满月,周围众人纷纷叫好,他更加得意,又选了一支极长的羽箭,对众人说道:“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一会儿鞑子兵若是攻城,我便用这把强弓先取了鞑子兵主将的性命。这些鞑子兵失了指挥,定然大乱,到时候咱们万箭齐发,让这些狗贼有去无回!”

他话音未攻,忽听得一声极苍凉的号角之声响起。远远望去,只见骑在马上的鞑子兵手举弯刀,齐声呼叫,当真是声震四野,威势惊人。城上众人见敌军如此威武,人人脸上都露出不安的神色。

守备脸色一变,拔出腰刀高声说道:“兄弟们,敌军就要冲锋,大伙儿准备迎敌!”

城上守军训练有素,听得守备号令,除了传令兵外,其余众军士全都伏在垛口之后,弯弓搭箭瞄准城外。刘涌约束群豪,将弓箭准备好,随时准备射击攻击而来的鞑子兵。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站在刘涌身边,紧张地向城外望去。此时号角之声突然停了,然后数十面大鼓敲击起来,惊天动地的巨响似乎将永安城的城墙也震得抖动起来。一些胆小之辈,竟然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刘涌拔出长剑高声喝道:“各位江湖朋友,今日与咱们对敌的是鞑子!,杀敌报国,尽在今日。咱们只做英雄,不做狗熊!若有临阵脱逃、扰乱军心者,人人得而诛之!”

众人见刘涌站出来说话,心下稍安。那守备喝道:“把咱们的大鼓也敲起来,压住这些鞑子兵!”

城上也有六面大鼓,箭楼上更有一个巨鼓,宽一丈有余,乃是当年建造永安城时打造的。十几名鼓手手执鼓槌站在大鼓之前,只听那守备一声号令,登时将大鼓敲击起来。

城上鼓声一响,朵颜三卫的鼓声立时变得小了。城上守军军心大振,人人热血澎湃,随着喧天的鼓声,有的军士不由得身子微微颤抖。尤其是箭楼上那面巨鼓一响,直将鞑子兵的鼓声尽数压制住了。群豪听得激动之极,有些年轻人不由得振臂高呼起来。

片刻之后,城外敌军鼓声齐歇。只见一名将领勒马在众军之前,右手弯刀一举,当先纵马冲了过来。随后数千名鞑子兵嗷嗷叫着纵马冲锋。还有几队鞑子兵竟然在马上扛着云梯,却也是极为平稳,便如同在地上奔跑一样,直向永安城逼了过来。

(本章完)

第190章

城墙上的守军和江湖群豪只见鞑子骑兵扑天盖地的冲将过来,铁蹄铮铮,踩得大地似乎都在颤抖,不由得人人脸上变色。而且这数千骑兵一起冲锋,与昨日桑良田的步兵大有不同。马蹄搅起的沙尘遮天蔽日,已自将骑兵笼在尘土之中,从城上望去只见黄茫茫的一团,完全看不清楚每个骑兵的位置和面容,想要瞄准射箭却也是没有办法。

朵颜三卫的骑兵剽悍无比,刹那之间已奔到距离城墙二百余步的位置。城上的守备和刘涌被对方攻势所震慑,心下惊骇之极。只是眼见敌军就要进入弓箭射程之内,便做好了下令开弓放箭的准备。便在此时,忽听得号角之声又起,被沙尘笼罩的鞑子骑兵突然开始射箭。只见一大团黄尘之中,霎那间射出了无数羽箭。便如雨点一般,从空中直向城头砸了过来。

此时鞑子骑兵距离城墙几有一百五十余步,便是强弓硬弩,要射到这个距离也是殊为不易。是以守备和刘涌二人既未下令放箭狙击,也未让军士和群豪躲避敌军的攻击。却想不到鞑子兵竟然在快速奔袭之间突然放箭,且射程远远超出众人的的预料。只听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城头上已有数十名军士和江湖人士中箭。

守备和刘涌这才知道情势不妙,急忙大声呼喝众人躲避鞑子兵的箭雨。只是仓促之间众人哪还顾得上听两人的号令?只见城头一片混乱,众人有的趴在地上,有的躲在垛口之后,还有的身中数支羽箭,惨呼着摔下城去。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间,鞑子兵已越过了城上守军弓箭射程之内,直向城门扑了过来。

厉秋风躲在箭楼下的一根大柱子后面,只听“噼噼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大柱子上瞬间便插满了鞑子兵射来的羽箭。他眼见不远处一名青城派弟子胸口中了两箭,躺在地上不住翻滚,急忙拔出长刀,一边不住拨打射过来的羽箭,一边跑到那青城派弟子的身边,将他拖到了箭楼之内。

待他出了箭楼之后,却听得马蹄之声大起,鞑子兵竟然已经到了城下。只是城下的羽箭仍然不断射来,将城头的守军和江湖群豪压制得不敢露头,无法以羽箭和擂石滚木反击。刘涌所谋划要用弓箭将敌军阻拦在城墙远处的计谋,竟然没来得及使用便失败了。

只见漫天箭雨之中,敌军的云梯已自架上了城墙垛口。厉秋风知道不妙,若是给这些鞑子兵爬上城来,虽说江湖群豪武功不弱,但是所经历的不过是数十人的江湖殴斗,于这战阵之上只怕没有半分用处,到时永安城必将陷落。是以情急之下,一边舞动长刀护身,一边奔到一处被敌军架了云梯的垛口旁,伸手想将云梯从城墙上推开。

只是鞑子兵架上云梯之后,在城下便有十余人用力扶住了云梯。厉秋风虽然内力深厚,但是以一人之力与这十几名身具蛮力的鞑子兵相抗,却也占不到半分便宜。待要伸头向城墙下观察情势,城下的羽箭却不断射了上来,压根不敢露面。他正焦急之间,只觉得云梯的颤抖越来越剧烈,片刻之后,一个鞑子兵突然出现在厉秋风面前,右手弯刀直向厉秋风头顶劈了下来。

厉秋风见敌军登城,左手长刀一闪,那鞑子兵的人头已然飞在空中,尸体随即向城下摔了下去。只是这名敌军刚刚摔下去,第二名鞑子兵又出现在厉秋风面前,仍然是不管不顾地将弯刀向厉秋风砍了过来。

片刻之间,厉秋风已然杀掉了四名鞑子兵,第五名鞑子兵却顶着一面盾牌冲了上来。只见他用盾牌将身子遮得严严实实,厉秋风竟然无法用刀将他杀死。他正想用掌力将这名鞑子兵震落到城下之时,忽听得一声极为凄厉的羽箭破空之声,紧接着眼前寒光一闪,一支羽箭已自到了他的面门。

厉秋风心下一凛,想要用刀劈开羽箭已自不急。百忙之下他身子向右一闪,那羽箭直贴着他左脸飞了过去,“喀”的一声正射在箭楼壁板之上,箭头没入木板数寸。这一箭的力道、准头几乎到了弓箭手毕生所追求的最完美之境界,绝非寻常军士所能射出,定然是鞑子兵预先埋伏好的射箭好手,专门用来狙杀守军的首脑人物,以打乱守军的指挥,趁乱攻陷城池。

厉秋风暗道侥幸,但是趁着他躲闪之时,那手拿盾牌的鞑子兵已然跳上了城头,挥刀砍死了一名想要阻拦他的军士,手中弯刀高举弯刀,口中发出野兽般的狂叫之声。

此时另外几处垛口也有鞑子兵跳上了城头,与守军和江湖群豪展开厮杀。厉秋风见那手持盾牌的鞑子兵凶悍无比,虽然被三四名军兵围住却也浑然不惧,一手用盾牌遮挡,一手挥舞着弯刀,转眼之间又杀了两名守军。

此时城头之上已有数十名鞑子兵攻了上来,因为怕误伤登上城头的鞑子兵,城下射上来的羽箭便少了许多。厉秋风少了顾忌,飞身冲上前去,对着那手持盾牌的鞑子兵的盾牌上便是一掌。那鞑子兵不知厉害,竟然想用盾牌抗击,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厉秋风这一掌已将鞑子兵震得飞了出去,正撞在垛口上,随即又重重摔在地上。周围四五名军士用刀枪乱砍乱刺,瞬间便将这鞑子兵杀死。

没了对羽箭的顾忌之后,江湖群豪的武功开始发挥威力。转眼之间,登上城头的数十名鞑子兵便被杀了个干干净净。趁此机会,那守备下令守军用擂石滚木向城下砸去。鞑子兵登时支撑不住,待要放箭之时,城头的弓箭手已经抢到垛口前以弓箭反击。此时鞑子兵失了先手,已无法像方才那般趁着突袭之时用弓箭将城上守军压制住,只得将盾牌举在身前,遮挡城上射来的羽箭。

厉秋风趁机将搭在城头的云梯推了出去。无意中看到刘涌站在一处垛口旁,正在呼喊群豪向城下射箭。只见他手舞长剑,一看便是首脑人物。厉秋风心下一凛,高声叫道:“刘先生小心!”

便在此时,只听得一声厉响,城下一支羽箭已自向刘涌咽喉射了过去。这一箭快若闪电,刘涌本以为站在垛口之内,敌军的羽箭不会有如此准头,却不料射箭之人已自计算好角度,这一箭贴着垛口边缘,直取他咽喉要害。

刘涌想用长剑遮挡,此时已是不及,便在这危急关头,一名华山派弟子和身扑上,正挡在刘涌身前。只听“噗”的一声响,那羽箭从那华山派弟子后心射入,箭头从前胸突了出来。

刘涌抱着那名华山派弟子疾向后退,直到箭楼之下,这才将他侧放在地上。只见他嘴角溢出鲜血,脑袋低垂,竟然已经死去。刘涌心下一痛,叫了一声“穆师弟”,便即说不出话来。

此时厉秋风已然发现了城下射箭那人。只见他头戴铁盔,身披重甲,面容粗豪,赫然便是朵颜三卫指挥使少布。他骑在马上,距离城墙四五十步远,身边环绕着二十余名鞑子骑兵,手举盾牌,将他护在中间。只见他左手持弓,右手持箭搭在弓弦之上,正自向城上扫视。厉秋风知道方才暗算自己的定然是这个少布,此人精通箭术,躲在后面专门用弓箭射杀城上守军的首脑人物。

不经意之间,厉秋风与少布目光竟然碰到了一处。成秋风长剑归鞘,从旁边军士手中夺过一弓一箭,弓如满月,一箭便向少布射了过去。这一箭势挟劲风,声势惊人。少布骑在马上也是悚然一惊。他身边的护卫亲军听到羽箭破空之声,急忙用盾牌将少布团团遮住。却不想厉秋风这一箭虽是势大力沉,准头却是差的远了。只听“噗”的一声响,接着距离少布十几步远的一名鞑子兵惨叫一声,脑袋已被厉秋风这一箭射穿,立时从马上摔到地上,挣扎了几下便即毙命。

(本章完)

第191章

厉秋风全力射出一箭之后,只觉得左臂巨痛难忍,知道伤口又已迸裂。只是当此危急关头,这些却也顾不上了。

忽听得身边有人颤声说道:“厉大哥,你的胳膊……”

厉秋风转头望去,却见慕容丹砚不知何时跑到他身边,正自看着他的左臂,面露惊恐之色。厉秋风见左肩处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整条胳膊都疼得抬不起来了。只是害怕慕容丹砚担忧,咬着牙说道:“只是出了点血,不碍事的。慕容姑娘,这里太危险,你还是下城去罢。”

此时刘涌已然抢到垛口,高声号令江湖群豪向鞑子兵射箭攻击。此时城下的鞑子骑兵被守军以弓箭和擂石滚木攻击,已然阵脚松动。数百名武林高手弯弓搭箭向城下射去,立时射死了五六十名鞑子兵。刘涌此时也已发现躲在鞑子队伍后面的少布是敌军大将,便与十几位各门派的首脑人物用弓箭直向少布射去。

这十几位高手所射出的羽箭又急又快,都奔着少布的要害射去,虽然准头较差,只是十几支羽箭之中,却有两三支到了少布胸前。几名鞑子兵急忙用盾牌遮挡,想不到这几支羽箭竟然射穿了盾牌,当即射死了一人,另有两人受伤。

少布想不到射箭之人臂力如此了得,登时脸上变色。又见到聚在城下的千余名鞑子骑兵被城上的守军用弓箭和擂石滚木砸得只能用盾牌防守,已无力攻城,哪还敢在此停留,当即右手一挥,身边一名军士举起号角吹了起来。

号角声一响,城下的鞑子兵立时手举盾牌,向后缓缓退去。后队的鞑子兵不断发射羽箭,掩护前队的鞑子兵后撤,待前队的鞑子兵撤至后队的位置之后便即凝立不动,弯弓搭箭向城上射箭,后队则在前队掩护之下撤退,至五十步之后便即停下,转身向城头射箭,留在原地的前队军马这才向后撤去。两队人马互相掩护,慢慢地退出了城上守军羽箭射程之外,这才重整队列,退回到大营之中。

城上守军见鞑子兵撤走,不由得齐声欢呼起来。那守备指挥军兵抢救伤兵,运送阵亡将士的遗体。又将死在城上的鞑子兵盔甲剥掉,将尸体扔下城去。

这一战守军战死了二百余人,鞑子兵也被杀死二三百人,江湖群豪也有十几人死在鞑子兵的弓箭之下。

刘涌和守备站在城头,眼看着鞑子兵虽然撤退,阵形却丝毫不乱,便如一块巨大的黑石板一般,缓缓地回到了大营。刘涌叹道:“本以为咱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想不到真接上仗,竟然全无用处。”

守备点头说道:“这些鞑子兵凶悍异常,只是吃亏在他们全都是马队。当年成祖设立朵颜三卫之时,将他们的攻城器械全部毁掉,尤其是威力奇大的‘回回炮’尽数被毁,懂得制造的鞑子工匠也尽数被杀。若非如此,这些鞑子兵有了这些攻城器械之助,别说咱们这小小的永安城,便是守卫森严的京城,只怕数日之内便会陷落。”

刘涌面有忧色,道:“若是明日鞑子再来攻城,咱们如何抵挡才好?”

那守备说道:“刘先生不必忧虑。今日鞑子兵以突袭占了上风,却也暴露了他们不擅攻城的弱点。明日若再来攻城,咱们不待他们进入射程便是万箭齐发,看他们还能如何接近城墙?这些马队只要被弓箭拦住,便没什么鸟用了。”

他说到此处停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好在鞑子兵只攻东城。若是他们仗着马快对四处城门不断攻击,咱们疲于奔命,只怕大势不妙。桑良田此举好生奇怪,莫非他对朵颜三卫心生忌惮,想要先行削弱鞑子兵的势力,然后再取永安城?”

刘涌虽然知道桑良田已定下了归顺朝廷的决心,此时却也不便向守备明说,只得说道:“或许桑良田自以为人多势众,没把小小的永安城放在眼中。”

那守备摇了摇头道:“桑良田此人极为了得,随着先帝多次出征塞外,是本朝少有的马上将军。以他的智谋,怎会出此下策,想来实是令人不解。”

两人说话之间,慕容丹砚已自将厉秋风扶到箭楼之中。此时箭楼内已坐了数十名伤兵,这些人大多是受了箭伤,只听得惨呼呻吟声不断。五六名军中的郎中正在为伤兵疗伤,忙得满头大汗。有些伤兵疼得紧了,便即对这些郎中破口大骂,甚至还有人挥拳便打。

慕容丹砚见这些人骂的肮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厉秋风知道她是女儿家心性,受不了这些粗鲁之人,便强撑着出了箭楼。迎面正碰上萧展鹏,只见他兴冲冲地说道:“厉兄,我杀了五个鞑子,哈哈。”

厉秋风强笑着说道:“萧兄果然好身手,佩服,佩服。”

慕容丹砚担心厉秋风的伤势,见萧展鹏兀自一脸喜色,手舞足蹈讲述他杀敌的壮举,心下恼怒,瞪了萧展鹏一眼道:“萧老五,你没见厉大哥的伤势复发了么?要吹牛趁早给我走得远远的,别在这里碍事!”

萧展鹏这才发现厉秋风脸色苍白,左肩的衣衫已然被鲜血浸透,登时尴尬起来。想要上前为厉秋风裹伤,却被慕容丹砚推到一边。此时刘涌走了过来,见到厉秋风的模样不由心下一凛,急忙将他扶坐在旁边的台阶上,让华山弟子到箭楼郎中那里要来一壶药酒,将厉秋风的伤口洗净,重新敷上伤药,将伤口仔细包扎,这才对厉秋风正色说道:“厉少侠,眼下鞑子兵已经退了,今日不会再来攻城。你快到城下找个地方好好歇息,不可再与人动手,否则这条胳膊就危险了!”

厉秋风知道自己的伤势极重,见城上暂时不会有事,这才与刘涌告辞,被慕容丹砚搀扶着沿着马道走下城楼。萧展鹏留在城上,对着厉秋风说道:“厉兄回去好好歇息,不用担心这里,这城上还有我呢!”

慕容丹砚一边扶着厉秋风下楼一边低声说道:“这个萧老五,吹起牛来就没边了。”

厉秋风道:“萧少侠今日杀了不少鞑子兵,人人若都是像他一样,那咱们大明朝可就算是烧高香了。”

慕容丹砚将厉秋风带到马东青栖身的那处宅子。这宅子距离东城城门不过百余步,原是永安城一位大绸缎商人的宅子。只是叛军围城之前,这姓周的富户家中已然得到了消息。那周老爷却是一个极为自私之人,嫌女眷走得慢,怕耽误他逃走,竟将自己的母亲和三房夫人以及丫环等都抛下不管,自己带着儿子和几名家丁骑马带着金银珠宝逃走了。这些女眷没有办法,只得和两名老仆躲在家里,每日里只念阿弥陀佛,祈求观音菩萨保佑全家平安。

慕容丹砚将马东青送至宅子后,周家人便将马东青安顿在西厢房住下。周家老太太倒是一位善人,说是兵荒马乱的都要互相有个照应,吩咐家人不得慢待客人。此时慕容丹砚扶着厉秋风进了宅子,先去见了周老太太。周老太太听说厉秋风是因为抗敌受伤,急忙安排了空房请厉秋风歇息,嘴里一个劲儿地念佛,对厉秋风说道:“原来贵客是打鞑子兵的军爷,咱们若是慢待了那是要遭天谴的。若不是你们拼死在城上守着,鞑子兵攻进城来,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还不得上吊的上吊,跳井的跳井?”

厉秋风敷了伤药之后,疼痛稍减,只是流血过多,身子甚是乏力。周老太太出去之后,慕容丹砚扶着他躺到床上。他只觉得脑袋一阵迷糊,虽然与慕容丹砚又说了几句话,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片刻只后,便即昏沉沉地睡去了。

(本章完)

第192章

待得厉秋风醒来之时,已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右手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正想说话,却见从厅中走进来一个人,正是马东青。她见厉秋风已然从床上坐起,急忙迎上前来说道:“厉大侠,你伤势未好,怎么起来了?”

马东青边说边快步走了过来,伸手要搀扶着厉秋风。厉秋风略一运气,感觉左臂的疼痛减轻了不少,于是对马东青说道:“我的伤不碍事的,多谢马姑娘关照。”

马东青仍是扶住了厉秋风道:“慕容姑娘走时再三叮嘱,要我照顾好厉大侠。华山派的一位大侠刚才也来过了,见你还未醒,便留下一包药,说是煎好给厉大侠服下。只是这宅子中又没有煎药的药罐,我去了城南的药铺,总算买到了药罐和药引。想不到走了这么一会儿,厉大侠就醒来了。”

厉秋风听说慕容丹砚不在,心下微微一怔,却也不好意思询问。见马东青风尘仆仆,心下过意不去,道:“劳烦马姑娘了,厉某感激不尽。”

马东青扶着厉秋风走到厅里,让他在桌子旁坐下,这才说道:“厉大侠太客气了。若不是你三番两次出手相助,我早就成了刀下之鬼了。”

厉秋风道:“五虎山庄的五位庄主只怕已尽数丧命,马姑娘大仇已然得报,不知道今后有何打算?”

马东青一边给厉秋风倒茶,一边叹了一口气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原本打算杀了余长远之后,便回到永泰寺去出家修行,慕容姑娘却要我随她一起回到江南,现在我也拿不定主意了。”

两人又讲了几句话,马东青便去为厉秋风煎药。此时厉秋风才发现外面已是夕阳西下之时,这一觉竟然睡了三四个时辰,心下倒有些不安起来,不知道城头上是否会有变故,于是站起身来,想到东城城头上去看看。他知道马东青定然不会放自己离开,是以小心翼翼地在门口张望了一番,见正堂和对面厢房都没有动静,院子中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这才放下心来,抬脚便要向院子中走去。

便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响,大门已经开了,走进来七八个人,为首的却是慕容丹砚和刘涌。三人打了一个照面,不由都是一怔,紧接着慕容丹砚快步走了过来,对厉秋风道:“厉大哥,你怎么又起来了,这是要去哪里?”

厉秋风尴尬地笑了笑道:“我的伤已经不碍事了,想不到睡了这么长时间,担心城上有什么变故,是以想到城上看看。”

“厉少侠,宣府和大同的援兵已经到了。”刘涌兴奋地说道,“前锋三千兵马,已在城西扎营。桑良田的军队下午时分已经开始收拢,眼下北、西、南三个方向的叛军已尽数撤到东门。”

厉秋风听了这个消息也是松了一口气,见青城派、昆仑派、嵩山派等掌门人也跟在刘涌后面,急忙将众人让进了厢房。

众人坐下之后,却听刘涌说道:“京城的援兵既已到了,永安城便再无大的战事。我与几位掌门议了一下,咱们还是尽早离开永安城为好。此次皇陵之事,江湖豪杰伤亡不少,中原武林可以说是元气大伤。若是还在永安城逗留,一旦事情有变,只怕想走也走不了。”

嵩山派掌门林义郎道:“咱们都是江湖中人,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但是这两日看到大军野战冲锋,才知道若是陷于战阵之中,任你武功再高,能够自保已是极难之事。咱们现在虽然有六七百位江湖朋友,若是朝廷追究盗挖皇陵之罪,大军围将上来,只怕一个都逃不掉。”

青城派掌门许成和接着说道:“眼下咱们已经办完了刘大人吩咐咱们的事情,只是他一个致仕的京官,是否能像他说的那样在朝廷上给咱们脱罪,尚是不可预料之事。大伙儿聚在一起,若是有什么变动,正好给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倒不如尽早各自回去,若是真有事情发生,也不致于被人滚汤泼老鼠窝,一家都是死。”

其他几位掌门人也讲了几句,都是想尽快离开永安城,却又担心朝廷秋后算账。最后刘涌说道:“我和几位掌门商议了一下,都说厉少侠武功卓绝,又在锦衣卫当差,见识不凡,是以想听听厉少侠的主意。恰好在城上遇到了这位姑娘,便请她带着我们来找厉少侠商议。”

厉秋风点了点头,思忖了片刻,对几位掌门人说道:“其实江湖各大门帮派之中,都有锦衣卫的线人,武林的一举一动,几乎也都在朝廷掌握之中。只是此次各位进入皇陵,并非是朝廷不管,而是朝廷中有些大佬想借着此事实现各自的图谋。对于他们来说,各位江湖朋友是支持朝廷也好,反对朝廷也罢,这些都不重要。他们自已也是这样,虽然都喊着忠于皇帝,其实各有打算,只是扯着忠义的大旗,干一些自己的勾当。便如刘康刘大人,他威逼利诱各位帮着守卫永安城,并不是他真的忠于嘉靖皇帝,只不过是政敌想要借机上位,他不得不拼死阻拦而已。是以各们既不能因为帮助他守住了永安城,便以为他会尽力为各位周旋而高兴,也不必怕他再想什么法子坑大伙儿。朝廷最怕的其实是武林中人结党,那便不好收拾。若是各门派纷争不断,相互对抗,那是朝廷最想看到的事情。是以此间事情既然已经了结,各位便不需顾及其它,尽早回到各地为好。”

刘涌等几人对视了一眼,当即对厉秋风说道:“既然厉少侠也是这个意见,那么咱们回去便召集门人,尽早离开永安城。”

厉秋风道:“还有一件事情好教各位知道,厉某早已经不是锦衣卫了,眼下只是江湖中一名浪子。只不过提醒各位小心,这些年来锦衣卫在江湖之中密布眼线,有些事情各位一定要慎重,不要给人抓住把柄,那可就不好收拾了。另外柳生宗岩的真面目已经被揭露,但是此人图谋颠覆大明江山之野心定然不会改变。还望各位江湖朋友小心在意,不要中了此人的诡计。”

几位掌门人纷纷点头称是,昆仑派掌门楚丹阳道:“柳宗岩昔年威震武林,几可称得上打遍天下无敌手,见过他的人死了个干干净净,想不到报应不爽,此人竟然死在了万里海外,想来倒颇令人扼腕叹息。”

许成和道:“柳宗岩三十年前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听说也是得罪了朝廷中的大佬。唉,任你武功再高,遇到这些官场之人,一个应付不善,但是家破人亡。人说‘破家知府、灭门知县’,这话真是半分不假。咱们这些江湖中人,自以为武功高强,与这些官儿比起来,只怕给人家提鞋子都不配。“

便在此时,忽然飘来一股异香,屋中诸人都是一愣,只听得院子中一阵脚步声响,紧接着马东青用托盘托着药罐走了进来。一见屋子中坐了这么多人,倒把她吓了一跳。待看清慕容丹砚也在其中,她的脸上才露出了笑容,对慕容丹砚道:“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慕容丹砚笑道:“我早就回来啦,多谢姐姐照顾厉大哥。”

马东青向众人微微点头,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取了一个瓷碗,打开药罐的盖子,只见里面水花翻滚,一阵阵药香不断飘散出来。马东青倒了一碗药汁,放在厉秋风面前道:“厉大侠,等一会儿您趁热喝了罢。”

华山派弟子都是深通药理之辈,刘涌闻着药香,微微皱了邹眉道:“厉少侠,你受的是外伤,用生肌去腐的药膏最好。欲话说‘是药三分毒’,用这内服药,千万要慎重。”

厉秋风微微一怔,道:“这药便是一位华山派的朋友送来的,难道刘先生不知道么?”

刘涌脸色一沉,道:“华山派?怎么我不知道有华山派的门人给厉少侠送药?!”

(本章完)

第193章

厉秋风初时听马东青说起有武当派的人士送来伤药,还以为是刘涌亲自送来,此时听了刘涌的话,脸上登时现出迷茫之色。其余几位掌门人也摸不到头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涌看着那罐伤药,对马东青道:“请问姑娘,送药那人是什么模样?”

马东青皱着眉头想了片刻,道:“那人身子高大,年纪不过三十多岁,身穿道袍,倒有点神仙的样子……”

刘涌脸色大变,道:“我华山派虽居住于华山之上,却并不是道家门派,门下弟子并无道人,不会身穿前袍,这人定然是假冒我华山派的门人。厉兄弟,这药万万不可服用,只怕药中有毒。”

他此言一出,众人脸色都是大变。马东青更是惨然失色,身子晃了几晃,险些摔倒在地。慕容丹青急忙扶住了她,低声说道:“姐姐别怕,这里有这么多武林高手,便是有坏人到了,也管教他讨不到好去!。”

马东青惨笑着说道:“我一时不慎,竟然被人所骗,这药若是真的有毒,厉大侠喝了之后……,那岂不是全是我害的……”

厉秋风见她慌张之下语无伦次,急忙宽慰她道:“马姑娘不必自责,此事与姑娘无关。来人身份未明,咱们也不必过于惊慌。”

青城派掌门许成和久在蜀山,对于用毒一道颇有心得。当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打开后拿出一根极细的银针,在那药罐之中轻轻搅动了几下。待银针取出之时,通体已变为黑色。众人脸色大变,知道这罐药当真是剧毒无比。

许成和道:“天可怜见,厉少侠没有喝了这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马东青颓然倚靠在慕容丹砚身上,双目垂泪,悲痛欲绝。慕容丹砚只得小声宽慰,要她不要自责。

许成和对马东青道:“敢问姑娘,那包药还有剩余么?”

马东青这才擦了擦眼睛道:“那华山派……那道人送药之时,吩咐我每日煎三分之一,连用三日。我方才在厨房煎药,只用了三分之一,剩下的还放在厨房之中。”

许成和点了点头,道:“能不能请姑娘去将剩下的药拿回来?我想看看这药到底是什么样子。”

马东青点了点头,便要去厨房取药,哪知刚迈出两步,身子一软,险些又摔倒在地。慕容丹砚急忙跟了过去,对马东青道:“姐姐且慢,我与你同去。”

两人出门之后,众人都看着那罐兀自翻腾不息的药液沉默不语。过了片刻,只听刘涌低声说道:“这位马姑娘是何来历?”

厉秋风知道刘涌对马东青起疑,于是将她的来历简要说了,最后说道:“马姑娘不懂武功,更不懂用毒,定然是被奸人所乘,刘先生不必疑她。”

刘涌点了点头,道:“想不到这女子竟然是马空空之女。马家被灭门之事我也听说了,江湖传言是山东抱犊岗盗伙下的手,想不到居然是锦衣卫干的。当真是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许成和道:“想害死厉少侠的,要么是皇陵之中被厉少侠揭穿阴谋之人,要么是眼下想取永安城之辈。在皇陵之中,厉少侠揭穿了唐赫的阴谋,他自然恨厉少侠入骨。以唐赫的狠毒,他想害死厉少侠是最自然不过的。而眼下要攻取永安城的是赵真,他手下有许鹰扬等高手,派人混进城来狙杀厉少侠,却也不是难事。这些人武功既高,又极富智计,厉少侠千万小心才是。”

众人说话之间,马东青和慕容丹砚已自拿着剩下的药回到屋中。许成和将那药包放在桌子上,用银针将药包轻轻挑开,只见药包内包着的是黄色粉末,散发出一阵阵异香。许成和取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个黑色小药丸,轻轻放在粉末之间,然后又倒上了几滴茶水。只见那黑丸“嘶嘶”作响,在黄色粉末中慢慢化开,它周围的黄色粉末竟然变成绿色,慢慢地将黑色药丸裹在其中。

许成和长出了一口气,对众人说道:“这种毒药采自苗人聚集之地的一种青藤。那青藤生在山中极阴之地,原本无毒,遇日光照射之后,便会迅速干涸,断裂成块状,从而含有剧毒。研磨成粉末之后,带有极浓烈的药香,一旦喝了这种粉末,便会肠烂肚穿而死,是极厉害的毒药。”

马东青脸色苍白,不由得又流下泪来,慕容丹砚只得小声安慰。

许成和道:“这种藤粉怕火,只须用火点燃,便可彻底销毁。”

他说完之后,又将粉末小心翼翼地包上,这才拿着匆匆走到院子里,用火折子将粉末连同包药的油纸一起烧了,这才转了回来,看着药罐和倒满药汁的碗说道:“这些东西也不能要了,须得打得粉碎,用火烧过之后,才可将上面的余毒彻底清除。”

刘涌道:“这个倒要烦劳许掌门了。”

许成和点了点头,撕下左壁的半幅衣袖,将托盘、药罐、瓷碗等尽数裹在衣袖中,然后急匆匆着提着走了出去。

厉秋风见马东青仍然是一脸惊恐,急忙对她说道:“马姑娘不必忧虑,现在不是无事了么?”

其余几位掌门人也安慰了几句,刘涌对厉秋风道:“厉少侠,这几日你千万小心,万万不可马虎。一会儿我跟许掌门要一根银针,厉少侠可随身携带,以防有人再下毒害你。”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不必如此麻烦,厉某自会小心。”

众人说话之间,许成和已经转了回来,对众人说道:“东西我都处理掉了,想想今日真是好险。只是不知道是谁下此毒手……”

厉秋风道:“我知道是谁了。”

众人一怔,只听厉秋风接着说道:“用毒的人一定是柳生宗岩派来的。此人最喜欢用山林中的毒物制成毒药害人,今日用这毒药来杀我,却也没什么奇怪的。”

慕容丹砚怒道:“这个老贼!厉大哥便是受了他的暗算身受重伤,想不到他贼心不死,竟然还来下毒,此人枉称武林宗师,想不到行事却如此卑鄙!”

林义郎道:“咱们都给此人骗了!他哪里是什么武林宗师,只不过是扶桑人假扮的,并非中土人物。前几年我曾经去过福建,见过倭寇在当地行凶。这些扶桑人凶狠狡诈,见利忘义,全无信义可言,日后必成中原大患!”

众人又议论了一番,便即纷纷告辞。刘涌走在最后,见几位掌门人已经离开,这才低声对厉秋风说道:“厉少侠,眼下宣府、大同的援兵既然已经到了,山海关的伏兵是否会袭击京城?”

厉秋风道:“这个却不好说。虽然援军已经到了城西,只不过是前锋军队,后面大队人马是何情势、桑良田的军队如何部署、是否已经在南山以南设伏,这些咱们都不知道。以厉某之见,如果要打,就让他们打去,各位江湖豪杰还是速速离开此险地为好。”

刘涌点了点头,对厉秋风道:“柳生宗岩想要杀你,赵真虽已被桑良田拿下,但是他背后那些朝廷大佬恐怕也不会放过你。我华山派虽然不如少林、武当等名门大派,但是偏居西北,于藏身来说倒是一处好所在。厉兄弟不妨随刘某同到华山,在敝派盘桓上几个月,待养好的伤再做打算,不知厉少侠意下如何?”

厉秋风知道刘涌想让华山派庇护自己,心下颇为感激,当下说道:“刘先生的好意厉某心领了。只是此间尚有一些事情还未了结,厉某有些事情还要去办。待将事情办完之后,若有机缘,厉某一定到华山拜见刘先生和各位华山派的朋友。”

刘涌见厉秋风无意同到华山,却也不好勉强,只得拱手告别。哪知刚刚走到门口,却见一名华山派弟子快步走了进来,一见到刘涌便面露喜色说道:“师叔,总算找到你了。”

刘涌见他一脸焦急,以为城上出了什么事情,急忙说道:“城上出事了么?”

那华山派弟子摇了摇头道:“城上倒没有什么事情。不过方才城外来了一人,说是要找厉秋风厉大侠说话。城上的各门派掌门不敢作主,便要师侄来找师叔拿个主意。”

(本章完)

第194章

刘涌听了那华山派弟子的话,不由得转头看了厉秋风一眼。

厉秋风对刘涌说道:“刘先生,我和你同去罢。”

刘涌道:“如此甚好。只是厉少侠的伤……”

厉秋风站起身来道:“我的伤已无大碍,刘先生不必担心。”说罢去内室取了自己的长刀,便要随刘涌一起出去。见慕容丹砚也要跟随,厉秋风对她使了个眼色,朝着正坐在一边垂泪的马东青指了指。慕容丹砚知道厉秋风怕马东青悲伤之下出事,要自己陪在她身边。虽然心下老大不乐意,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厉秋风与刘涌出了周家大宅,便向东城城门走去。这里距离东城不过百余步,两人脚下又快,片刻之间便到了东城,沿着马道上到城头。此时城头上已站了不少江湖豪杰。各派掌门见刘涌和厉秋风到了,纷纷迎了上来。青城派掌门许成和道:“方才城外来了一人,声称要见厉秋风厉少侠。咱们不敢擅自作主,是以请刘先生过来拿个主意。”

厉秋风手扶垛口向城下望去,却见城下站着一人,身穿布衣,肩背包袱,便似一个寻常的行脚商人。厉秋风却认得这人正是桑良田两名心腹亲兵之一,急忙冲着城下挥了挥手,这才转头对刘涌说道:“刘先生,这人我认得,请放他进城罢。”

自从鞑子兵被击退之后,桑良田的大营一直未有异动,只是在午时派人将城下的鞑子兵尸体运走。此后得知援军前锋部队已然到达城西之后,东城守军虽然一切如常,却也不似前两日那般风声鹤唳,是以才让这人一直走到城下。刘涌见厉秋风确实识得此人,便与城上的守军首领说了。那首领下令打开城门,将来人放进城中。只是城门只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缝隙,待那人进城之后,城门便又紧紧地关上了。

厉秋风走下城来,在城门将那人迎住,带着他走到瓮城中一处无人的角落方才停了下来。

那人拱手道:“小人参见厉大人。”

厉秋风抱拳还礼,道:“辛苦小哥了。不知道小哥如何称呼?”

那人道:“小人姓毕,名宝贵,在桑将军帐下听用,奉桑将军之命前来拜见厉大人。”

厉秋风道:“桑将军可有书信送来?”

毕宝贵道:“此为极为机密之事,桑将军让小人背得熟了,专门来见厉大人。”

厉秋风心中暗想:“桑良田虽然是一个带兵放马的将军,这份机心却也不比那些文官差。”当即对毕宝贵说道:“请小哥说与厉某听听。”

毕宝贵道:“桑将军说,宣府、大同两镇的援军已经到了。只是三千前锋部队到了城西扎下营寨,本部军马却停在距离永安城以西五十里处,现已扎下连营,不知道在观望什么。南山之中的山海关兵马今日上午本来已经大举集结,至午时突然又散归各营。桑将军认为宣、大两镇的军队行径可疑,似乎已经知道了山海关的军队想要偷袭京城,是以才会突然放弃东进。眼下情势未明,桑将军已经派人前往京城打探,还望厉大人告知永安城的守备大人,万万不可放松警惕,以免为人所乘。”

厉秋风本来以为宣、大两镇兵马到了之后,隐藏在南山之中的山海关总兵的军队便会西进,到时桑军一部将其阻击于途中,到达永安城的宣、大两镇援军从后追杀,可击破敌军。想不到情势突变,原来的打算竟然全盘落空。他心下思忖:“莫非桑良田起了异心,想要再图永安城?”但是转念一想:“若是他想拿下永安城,又何必派人来告知我要加强守卫?”

厉秋风思忖了片刻,对毕宝贵说道:“桑将军还有其它吩咐么?”

毕宝贵摇了摇头道:“桑将军只要小人和厉大人说这么多。他说厉大人若是有要事相商,自可到大营去找他。”

厉秋风道:“赵真现在何处?”

毕宝贵道:“现被扣留在桑将军的大营之中,有五六十名兄弟看守,就算他肋生双翼,想来也无法逃脱。”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小哥可回去告知桑将军,城中一切平安。只是要提防柳生宗岩派人行刺。”

毕宝贵抱拳道:“小人回去之后,定当向桑将军禀报。若是没有其它事情,小人这就告辞了。”

厉秋风道:“如此回去,是否会被鞑子兵看到?我送你从南城出去罢,虽然远些,鞑子兵却看不到。”

毕宝贵笑道:“鞑子兵上午吃了一个大亏,朵颜三卫的指挥使跑到桑将军的大营闹了一阵子,却被桑将军顶了回去。那指挥使说了,要攻城便由桑将军自己攻,他是不管了。眼下鞑子兵紧守营寨,与咱们有了嫌隙,压根不会派人出来巡视,厉大人尽可以放心。”

两人又说了几句,厉秋风便送毕宝贵出城。城门口的守军请示了首领之后,又将城门开了一条仅容一人出入的小缝隙,将毕宝贵放了出去。厉秋风快步走上城头,眼看着毕宝贵的身影消失在桑良田大军的营寨之中,这才将刘涌拉到城上一个无人之处,将毕宝贵所说之事尽数告知。

刘涌皱了皱眉头,对厉秋风道:“厉少侠,不瞒你说,刘某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了。背后主使之人到底是谁?这些人的目的究竟为何?”

厉秋风道:“此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不过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须得从先帝在位之时说起。先帝在位之时,屡次想对鞑子用兵,彻底解除鞑子兵的威胁。这是因为先帝喜好武功,一心想做出比太祖和成祖更了不起的事业。只是先帝想兴兵之时,户部却告知国库存银不足,无力供给大军北征所需用的军需辎重。先帝震怒,询问每年收取的赋税都花到哪里去了。户部奏报称东南沿海的倭寇越闹越厉害,已经影响到江南财赋的供应。

“江南赋税占了大明岁入的一大半,财赋收入不足,便无法出兵北征。先帝派了几拨大臣到东南督师,力图清除倭寇,却始终未有效果。后来先帝私自出游,随身带了不少东厂的番子和锦衣卫。这些人在民间刺探消息,回来告知先帝,原来江南赋税锐减,一方面确实受了倭寇之乱的影响,但这影响却几可忽略不计。使得江南财赋剧减的主要原因,乃是官员和富户大量兼并土地,官员士绅不纳赋税,也不须服劳役,国家的财赋因此急剧减少。一些原本有些土地的百姓贪图小利,将土地挂在这些官员士绅的名下,只须向他们交少量的钱物,便可不向国家交税。

“先帝听了东厂和锦衣卫奏报之事,当即大怒。将内阁几位大学士叫来痛骂了一通,然后下令丈量江南土地,严惩不法的官员和士绅。几位大学士下去之后商议了一番,便派出巡查御史到了江南,主持丈量土地之事。只是如此过了三年,巡查御史换了七八人,有两人还在江南任上离奇的死去,大明的岁入财赋仍然只是减少,不见增加。先帝心下生疑,又派了东厂和锦衣卫到江南暗地里刺探消息。结果不查还好,这一查却出了大问题。

“东厂和锦衣卫将查到的实情奏报上来,原来在江南兼并土地的官员可不只是本地的官员,其它各地的官员都将江南四省视为一块大肥肉,纷纷派人到江南买田置地。而京城中的官员更是与当地官绅勾结,联手做弊,人人都有财发。几位大学士更是江南的大地主,只不过由别人出面持有地契,背地里却是这些大学士大发横财。先帝下令丈量江南土地之后,几位大学士派出的巡查御史大都是他们的门生,到了江南不仅不查土地,反倒与当地官绅相互勾结,大肆收购土地。有两人不是他们的门生,到任之后真的开始彻查土地兼并一事,竟然被当地的贪官派人害死,报到京城却是‘暴疾身亡’,几位大学士自然不会派人去查,将这两起大案都压了下去。只是如此一来,江南土地兼并越发严重,国家岁入剧减,已是入不敷出,别说北征,就连平灭东南沿海倭寇的军饷,都要发不出来了。”

(本章完)

第195章

刘涌虽然武功高强,见识不凡,但是对于这些朝廷大事,却是所知甚少。此时听得厉秋风娓娓道来,不由得目瞪口呆,颤声说道:“朝廷大员都是如此,那百姓哪还有活路?”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刘先生所言不错。其实东南沿海的倭寇之乱,十之八九倒是失了田地活不下去的贫民。这些人被奸民收买,投靠倭寇,做了倭寇祸乱东南的前锋。若是江南土地兼并的势头得以扼制,百姓有地耕种,又哪会容倭寇如此猖獗?

“先帝得了密报之后,便借着便服出宫之机,竟然直奔江南。朝中的大佬原本就知道先帝喜欢微服出行,已经被他溜出宫中几次,却也并未在意。只不过东厂的太监之中,却有不少人被这些大佬收买,竟然将先帝此次出宫的目的泄露了出去。那些大佬知道之后,登时吓得紧了,便聚集起来商议对策。

“先帝到了江南之后,虽然亲眼看到了土地兼并之严重,但是京城中的消息很快传到当地。江南的官绅立时联合起来,处处制造障碍,先帝再想看到民间实情,却已变得极难。先帝是极为聪明睿智之人,知道再滞留下去也看不到什么,只得怏怏不快地回到京城。

“朝中那些官员为了阻止先帝再次南巡,一方面推举了几位大学士到太后的慈宁宫,请太后劝说皇帝以万金之驱不可轻易私巡民间,以防为奸人所乘。另一方面却四处制造谣言,指责先帝喜好民间女色,私自出宫勾搭民女,行为荒唐。

“先帝回到宫中,这才知道身边的东厂太监和锦衣卫竟然也被人收买,震骇之下,他便找到了钱宁,要他掌管锦衣卫。这钱宁虽然是一个奸诈小人,对先帝交待的事情办得却非常得力。他先是对锦衣卫大举清洗,杀了不少被外官收买之人,使得锦衣卫如铁桶一般,朝中官员再难收买。钱宁控制了锦衣卫之后,又将东厂置于其掌控之下,在京城广布眼线,加强了对京官的监视。

“如此一来,朝廷官员人人自危,都怕被锦衣卫和东厂抓住把柄,便到几位大学士家中商议对策。那几位大学士原本各为一派,彼此之间也是勾心斗角。只不过在结党和发财这两方面却是出奇的一致。眼见钱宁控制锦衣卫之后,已自威胁到朝中各派势力,是以他们竟然联起手来,与锦衣卫和东厂相抗。

“这些人商议之后,先是由几位大学士出面给皇帝上折子,指摘锦衣卫‘刺探消息、横行不法’,又说东厂‘私设诏狱、凌辱官员’,请求皇帝收回锦衣卫和东厂权柄,对其加以约束。皇帝接到折子之后,却是留中不发,然后将锦衣卫和东厂在江南查访到的京官购买土地的折子发给几位大学士观看。只不过碍着这几人的面子,却将有关大学士及其儿子收购土地的折子扣住未发。

“先帝此举,本来是为了警告这几位大学士,要他们约束自家子弟和门生故吏,不要给朝廷大计造成阻碍。哪知这几人看到折子之后,个个吓得胆颤心惊。因为这些京官都是他们的门人,若是锦衣卫继续查下去,不免牵连到他们。是以这些人各自召集同党,想要寻个万全之计来逃过此难。

“当时这些人分为两派。一派只是想除掉钱宁,约束锦衣卫和东厂权势,将皇帝架空,由文官主持朝政,这样一来就能避免被朝廷查办。而另一派则走得更远,他们与藩王勾结,密谋将先帝害死,由外藩承继大统……”

刘涌在皇陵之中曾听赵真说过一些党争之事,只是所知不多,此时听得厉秋风细说从头,这才知道当年朝廷党争到了何等激烈的地步。他对厉秋风说道:“难道当今嘉靖皇帝真的是靠谋逆才得以承继大统的么?”

厉秋风道:“当今皇帝只不过是觊觎大位的藩王之一。先帝一直未有子嗣,是以盯着帝位的藩王不知道有多少。朝中那些大佬也是各有打算,人人私下里都与外藩有勾结。而藩王之中,却以宁王朱宸濠势力最为强大,投靠他的京官也是最多。四位大学士之中,倒有三位暗地里与宁王暗通款曲。只不过这些人都是老狐狸,押宝也不会全押在一家,他们与各地的藩王都有联系。当时朝廷党争之复杂,已到了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之境地。

“先帝通过锦衣卫和东厂,已自查知朝廷这些大佬的阴谋。以先帝的性子,本来想立即将这些大佬拿下。只是与几名心腹商议时才发现,守卫京城的五城兵马司的大小官员、京城三大营的大小武官竟然全都是几位大学士的心腹。一旦下令锦衣卫擒拿大学士,这些兵马造起反来,局势将不可收拾。

“此时朝廷中的大佬也发现皇帝要拿他们开刀,岂肯束手就擒?便即派人与宁王朱宸濠联系,谎称朝廷就要削藩,先拿宁王开刀。那宁王早就觊觎皇位,听信了这些大佬的谎言,又被其它藩王鼓动,竟然在江西起兵造反,杀掉江西巡抚孙燧、江西按察副使许逵,兴兵十万,兵锋直指南京。

“宁王这一反叛,大出先帝意料。只得暂时放下擒拿朝廷大佬的心思,全力平叛。不过宁王造反,却也给了先帝出京的借口。因为先帝已经发现京城兵马不受自己控制,倒不如想法子到南京去,以平叛的名义调集南京的军队,趁机将朝廷中的大佬及其门生拿下。

“先帝打定了这个主意之后,便即以亲征的名义离开了京城。此前一直力阻先帝出京的朝中大佬们却一反常态,竟然纷纷赞同。其实他们是想此机会暗害先帝,让与他们有联系的藩王进京承继大统。

“只不过宁王兵锋虽盛,却遇上了本朝一个了不起的人物,那便是王守仁王大人。宁王中了王守仁围魏救赵之计,一战败亡,本人也被王守仁俘虏。其时先帝已然出京,下令在南京献俘。朝廷中的那些大佬没想到宁王兵败如此迅速,一时乱了方寸。只不过他们已经定下了谋害皇帝的计谋,若是败露,人人都要被诛九族,是以他们孤注一掷,还是决定在南京下手。

“只不过先帝虽然失去了对于京城兵马的控制,但是锦衣卫和东厂却掌握在先帝手中。当时钱宁已获罪下狱,但是接替他的江彬更为狡诈,被朝廷官员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有锦衣卫的高手在皇帝身边,要想害他便很难下手。于是他们便与柳生宗岩勾结,在湖广兴献王陵设下埋伏。然后假称兴献王意图造反,在王陵内打造兵器盔甲,并暗藏传国玉玺。

“先帝得了密报之后,便下令锦衣卫彻查此事。当时由锦衣卫副指挥使云飞扬和东厂北镇抚司主事太监徐恩负责,他们派出锦衣卫和东厂最得力的高手赶赴湖广安陆州,并且召集了大批江湖人士,分成数批对兴献王打造和埋藏兵器甲胄的地方进行突袭。但是这些消息全是假的,主要的目的便是将先帝身边的高手全都调开。这千余名锦衣卫、东厂的高手和江湖豪杰进入安陆州之后,便在各处遭到早已埋伏好的柳生一族杀手的突然袭击,几乎全军覆没,连东厂北镇抚司主事太监徐恩也死在柳生宗岩剑下。只不过云飞杨事先得到锦衣卫密报,有人意图在南京对先帝不利。云飞扬此人极富智计,立时发觉可能是上了大当,便带了几名高手先行赶回南京。

“只不过此时针对先帝的阴谋已然发动,云飞扬带人赶到南京之时,先帝已因落水而肺部受了重伤,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在锦衣卫和东厂的护送之下回到京城,不久便驾崩了。朝中几位大学士到慈宁宫中,劝诱太后下旨,召兴献王入继大统。太后没了主意,竟然被这些人说动,便发下懿旨,召兴献王火速进京。其实太后不知道,先帝被送回京城之时,兴献王已经到了京城之外,隐藏在一个极秘密的所在。就算太后不同意由兴献王继承大统,朝中的大佬们也决心放兴献王进入皇宫,由他来承继大统,才能保得各人平安。”

(本章完)

第196章

刘涌道:“我在华山之时,听到许多先帝的荒唐传说,只是不知道这背后还有这些曲折。”

厉秋风道:“先帝性子活脱,确实不如今上沉稳。只是先帝极为聪明,且也有过一番刷新吏治的决心。只不过过于急躁,且好大喜功,宠信钱宁、江彬等人。虽是迫于无奈,却给了锦衣卫和东厂太多权势,以至于尾大不掉。弄到后来,除了贴身的侍卫之外,文官和藩王勾结起来,先帝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为人所乘,也就不足为怪了。”

刘涌道:“却不知后来如何?”

厉秋风道:“朝中两派势力,联手扶助兴献王登上帝位,本以为可以维系在朝廷中的权势。只是嘉靖皇帝心思可比他们厉害的多,登基第一年,他要借着这些老臣的力量,将政局稳定下来,是以几位内阁大学士上的折子,他从来没有驳回过。但是第二年开始,他便大量提拔藩邸旧人,先将锦衣卫指挥使和司礼、秉笔太监等要害职位全都换上了自己带到京城的心腹,随后又替换了吏、户、礼、刑、工五部尚书、侍郎等大小官员,彻底控制了京城的政局。这时他对几位内阁大学士的态度大变,这些人上的奏章不是被申斥驳回,便是留中不发。

“直到这时,这些大佬们才发现嘉靖皇帝并不像他们原本想的那样。这些大佬可不是白痴,皇帝在湖广之时,他们便派出不少亲信到兴献王府,打探兴献王的性子喜好。当时兴献王胆小懦弱,一年到头把自己关在王府之中,连王府大门都不迈出一步。这些大佬以为扶了兴献王登基,还可以继续操弄权柄,是以最后才选了兴献王承继大统。想不到兴献王性子坚忍,原本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完全是装出来糊弄众人的。此时政局已经稳定下来,他便不须再像以前那样对这些大佬虚与委蛇,正要将他们彻底清除,扫清旧势力,才能建立起真正的喜靖王朝。

“这些大佬被皇帝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有的见机甚快,自请致仕,以避开大祸。有的却恋栈不去,希图皇帝能够改变主意。嘉靖皇帝毫不手软,借着‘大礼仪’之争,将这些老臣尽数逐退,扶植了张璁等在朝中毫无根基之辈出任大学士。这些新晋大员不依附于朝廷中任何一派,只受嘉靖皇帝的指使,朝政为之一新。而杨廷和等人却被驱离朝廷,灰头土脸的致仕回乡,这份屈辱,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这些年来,像刘康刘大人、杨廷和杨大人等老臣虽已致仕,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门生故吏仍遍布朝野。嘉靖皇帝借着‘大礼仪’之争虽然清除了大批旧臣,但是各地督抚仍有不少是刘、杨等老臣门下的旧人。尤其是兵部尚书虽换了几任,但是侍郎、堂官等管事官员仍然是先帝时的老人。嘉靖皇帝视之为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只是兵部掌兵,兵者,国之大事,一个不慎便是亡国之难,是以皇帝也不敢轻易拿兵部开刀。

“而刘、杨等人又怎会甘心受辱?这些年来一直在背地里玩弄权术,意图东山再起。这十几年间,各地驻军哗变不断,多有两人在背后操弄的影子。虽然这些兵变最后都被镇压下去,但是弄得朝廷等耗费军饷粮草无数,面对鞑子兵的挑衅也不敢征讨,就连东南沿海几千倭寇都无力彻底消灭。

“自去年年底起,鞑子兵在河套以北集结重兵,随时都会南下,朝廷战和大计未定,几位能带兵的大将离了京城,分驻边塞几处大营,剩下的都是一些平庸之辈。有些人认为这是一个改变政局的大好机会,便开始蠢蠢欲动。一派要利用桑良田的兵马对京城发难,另一派则明面上忠于嘉靖皇帝,以阻拦叛军的名义,调集山海关总兵的兵马偷偷进关,隐伏在京城附近,只待机会一到,便要偷袭京城……”

刘涌心下大震,颤声说道:“厉少侠是说山海关的兵马是受刘、刘……操纵?”

厉秋风道:“刘先生,不管是山海关的兵马,还是桑良田的军兵,甚至包括永安城的守军以及来援的宣府、大同的军队,他们的背后都不只是一股势力在操纵,而且这些军队的统兵将领也绝不是只听一人的号令。人人都在观察时局,盯着各派势力的此消彼长。直到政局明显之时,他们才会将身家押上去。”

刘涌喃喃说道:“那咱们岂不成了任人摆布的棋子?”

厉秋风道:“他们不只要咱们当棋子,还要咱们当炮灰,当他们的替罪羊。刘先生,我敢跟你打一个赌,此事无论结果如何,就算那些大佬失算,最后他们仍然做一个逍遥快活的富家翁。桑良田等人仍然会带兵回归本镇,作威作福。而这些各派的武林高手,十有八九会被安上一个‘盗掘皇陵、意图谋反’的罪名,被抄家灭族,身败名裂。”

刘涌一脸沮丧,对厉秋风道:“那咱们岂不是各条生路都被堵死,只能束手待毙了?”

厉秋风道:“那倒不尽然,咱们还有一条路。”

刘涌一怔,随即急切地说道:“愿闻其详。”

厉秋风道:“三十六计走为上!刘先生,应该尽快让各派英雄速速离开永安城,远离这个是非窝子。是非成败是那些大佬和皇帝的事情,咱们不要做他们的工具。永安城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幌子,如果真要攻击,就算咱们拼死抵抗,城池陷落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桑良田不傻,永安城现在也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如果这枚棋子现在没有用了,朝廷,大佬,叛军随时都会将这枚棋子变成弃子,到时候就算想离开这里,只怕也是插翅难飞了。”

刘涌点头说道:“厉少侠说的对。唉,各门派瞧得起华山派,让刘某发号施令。到永安城帮助守军守城,却也是刘某答应下来的。如果因为此事使得各门派遭遇大难,华山派将成为武林公敌,只怕日后再无立足之地了。”

刘涌说到此处,心中一阵恐惧,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厉秋风道:“刘先生,此时离开永安城为时不晚。咱们这便分头通知群豪尽快离开此地。”

刘涌点了点头,两人又计议了一番,因为东城城上门派最多,便由刘涌前去通知。而南、西、北三座城门则由厉秋风去通知。眼下东城外有桑田良和朵颜三卫的大营,城南面对着南山,南山中又有山海关的大军,而西城城外驻有宣府、大同的军队,只有北城外没有驻军,是以两人决定通知群豪由北城离开永安城。

两人议定之后,便即分头依计行事。厉秋风先赶回周家老宅,叫了慕容丹砚和马东青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又到正堂拜见周老太太。厉秋风怕一旦有变周家这些女眷遇害,便再三叮嘱周老太太尽早带着家人从北门离开永安,找个偏僻之处先藏起来。若是来不及出城,便暂时藏在后院地窖之中。

三人收拾停当之后,匆匆出了周家老宅。厉秋风想起萧展鹏还留在东城城门之上,便要慕容丹砚去找萧展鹏,约好在南城聚齐,这才带了马东青,匆匆向南城走去。

此时城中局势稍安,街上已经能看到行人的身影,街边一些店铺也已开门纳客。两人走了一柱香工夫,这才到了南城。待他们上了城门,却见萧展鹏和慕容丹砚已经到了。这倒不是因为两人轻功高强,而是马东青不懂武功,厉秋风和她同行,脚程自然慢了。

厉秋风找到南城城上的百余位武林豪杰,只说眼下永安城大局已定,群豪可以由北城离开,各自回归本派。群豪欢声雷动,当即随着厉秋风等人前往西城。

一行人到了西城之时,却见西城外约五里处,已可看到宣府、大同来援军队的大营。厉秋风不敢停留,又将撤离永安城之事告知了守在西城的群豪。大伙儿自然没有异议,于是又向北城出发。众人到了北城之时,刘涌已经带了东城五百多位江湖豪杰等在那里。厉秋风和刘涌知道永安城此时已是龙潭虎穴,越早离开越好,便即带人出了城门,径向北行,直到走出二十余里,群豪这才停下脚步,相互告别,各自回归本派去了。

(本章完)

第197章

刘涌带着华山派走在最后,他对厉秋风道:“厉少侠,此次你挫败了柳生宗岩的阴谋,此人武功高强,又极富智计,千万小心在意,不要为他所乘。”

厉秋风道:“多谢刘先生提醒,厉某自会小心在意。”

与华山派众人分手之后,厉秋风对慕容丹砚等人说道:“慕容姑娘,萧兄,马姑娘,咱们这就别过,日后若有机缘,咱们江湖再见。”

慕容丹砚登时急了,抓住厉秋风的胳膊说道:“厉大哥,你答应过我一起走的,为何言而无信?”

厉秋风道:“慕容姑娘,我去四川有要事在身,实在不方便与姑娘同行。待我办完了事情,若是有机缘到江南,定会到慕容山庄拜见慕容秋水老先生……”

慕容丹砚顿足说道:“我不管!我不回江南!我也要去四川!”

萧展鹏一脸不自在,只得将脸转向一边,装出浑不在意的模样,马东青在一边却是捂嘴偷笑。

厉秋风一脸尴尬,看着慕容丹砚神情焦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心中一软,忍不住便要答允。但是转念一想,自已已经离开了锦衣卫,杀了锦衣卫副指挥使云飞扬,又与刘康分裂,更是与柳生宗岩势不两立。这些人势力大到难以想象的地步,日后只怕自己步步荆棘,只能东躲西藏,浪迹江湖,不知道会遭遇多少艰难险阻。慕容丹砚若是留在自己身边,一旦有个闪失,自己真是百死莫赎。念及此处,他硬起心肠,对慕容丹砚说道:“慕容姑娘,此事万万不可。你还是先随萧兄回到江南,日后定会再见。”

他怕自己一时心软,想着趁早离开为妙,便对着萧展鹏抱拳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两位姑娘就拜托萧兄了。”

萧展鹏道:“厉兄尽可以放心,萧某一定将慕容姑娘和马姑娘送到慕容山庄。若是路上有事,就算拼了萧某这条性命,也要护得两位姑娘周全。”

慕容丹砚瞪着厉秋风,过了片刻,两道泪水还是无声地流了下来。

厉秋风不敢再看,转身便向西面走去。

厉秋风走了一柱香工夫,已然出了树林,眼前却是一片田地,只是刚刚收获不久,田地一片狼藉。厉秋风穿过田地,终于走上了一条土路。他辨清方向,直向西行。路上倒时不时的能看到乡民经过,四周一片田园景色。

直到夕阳西下之时,厉秋风才走进了一个镇子。他见暮色已至,暗想不能继续赶路,倒不如在镇上寻个客栈住下。于是他在镇口寻了个路人,问清了客栈的所在,便直向客栈而去。

那客栈在镇子北侧,这一路之上,竟然看到两伙从永安城退下来的江湖人物。厉秋风知道这些人也是在回归本派的途中经过这里,不想横生枝节,是以在路边买了个斗笠戴在头上,将面孔遮住了大半,这才寻路向客栈走去。

那客栈倒是不小,竟然是两层小楼。厉秋风走进店中,却见大堂之中摆了十几张桌子,有两张桌子旁边各坐了七八个人,正在喝酒吃菜,正是在镇子中遇到过的那两伙江湖中人。厉秋风将斗笠向下压了压,这才走到柜台之前,对掌柜说道:“店家,可还有客房么?”

那掌柜是一个黑面长须的中年人,满脸堆欢道:“有、有,请问客官要住几日?”

厉秋风道:“我明日一早便走。”

掌柜赔着笑道:“一晚三钱银子,若是用铜钱的话是三百六十文。”

厉秋风摸出一块散碎银子,放在柜台上道:“这些银子先存在柜上,一会儿再给我送两个馒头,两盘小菜。”

那掌柜见这块银子足有七钱,急忙将它收了起来,叫过正在擦桌子的小二道:“带这位客官到二楼地字二号房歇息。”

那小二答应一声,便将厉秋风领到二楼,沿着右侧回廊走到第二个房间,将房门打开,请厉秋风进去。

厉秋风将包着长刀的布包放在桌子上,那小二道:“客官稍等,一会儿便给您送来茶水。”

小二离开之后,厉秋风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发现这客房正好临街。此时暮色已至,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几家店铺门前挂着气死风灯,看上去颇为萧条。

便在此时,只听得脚步声响,片刻便到了门口,接着有人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道:“客官,小人给您送饭来了。”

厉秋风道:“进来罢。”

只听“吱呀”一声,房门已被推开。那小二手托着一个黑色方盘走进客房,转身将门关上,这才走到桌前,将方盘放在桌上,对厉秋风道:“客官请先用饭,要收拾时喊小的上来便可。”

小二说完之后便退了出去,将房门轻轻关好。

厉秋风这几日到处奔波,只吃了两顿干粮,早饿得前心贴后背。此时见了饭菜,当即坐了下来,风卷残云般将饭菜吃了个干净,又喝了一壶茶,这才舒服了不少。他解下左边的衣衫,见伤口处并无鲜血渗出,又轻轻转动了一下左臂,虽仍是疼痛,却要比昨日好了许多。

厉秋风除去靴袜,盘膝坐在床上,潜运内力,一股真气在四肢八骸之间不断游走,直觉得身子慢慢热了起来,最后整个身子轻飘飘的,便似要悬空浮起一般,通体舒泰。一呼一吸之间,一股热气从丹田升起,慢慢向左肩伤处汇聚,原本疼痛之处立时好了许多。

厉秋风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自忖这次伤势确实很重,便是以内力疗伤,只怕也得三个月方能活动如初。他倚坐在床头,想起这些日子的经历,眼前却又浮现出慕容丹砚的影子。他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只是一个江湖浪子,怎能痴心枉想做慕容家的乘龙快婿?慕容丹砚虽对自己颇为依恋,想来只不过是初出江湖,少女心性而已。

想到此处,厉秋风不由得怅然若失,不知不觉之间,竟已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屋顶“喀”的一声轻响,厉秋风立时惊觉。他悄无声息地穿上鞋袜,从床边抓过长刀,站在屋子中央,凝神听着屋顶的动静。过了片刻,只听屋顶有人轻轻拍手。这声音极为轻微,只是厉秋风内力深厚,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他身子一纵,轻飘飘的到了屋顶处,正要伸出左手抓住板壁,却觉得左肩一疼,原来忘记了肩上的伤口。他心下一凛,身子顿时向下坠落。好在他见机甚快,腰腹用力,身子如风车般飞快旋转,减轻了下坠的势头。待身子将落到地面之时,他右手在地上轻轻一撑,整个身子立时横了过来,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地上。

厉秋风知道左臂伤重,无法施展“壁虎游墙功”贴于屋顶去偷听楼上的说话,只得悄悄走到窗口,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没有声音之后,这才轻轻的将窗户打开。此时客栈外的长街已然一片漆黑,整个镇子笼罩于黑暗之中,当真是静寂到了极点。厉秋风凝神倾听,已自听到楼顶上传来绵长细微的呼吸之声。他心下暗想:“听这呼吸之声,此人武功倒也平常,不知道是不是柳生宗岩派来的杀手。”

他思忖了片刻,既知潜伏之人武功并不甚高,便不再顾忌。当下将长刀插在腰间,右手抓住窗棂,潜运内力,借着这一抓之力,身子已从窗口翻出,半空中腰间用力,身子疾向楼顶弹出,一个无头跟头翻了上去,稳稳地落在楼顶的屋脊之上。

厉秋风翻上屋顶之时,已自从那人的呼吸声中确认了对方的方位,是以落到楼顶之后,右手拔刀,直削向那人,只听刀锋破空之声响起,伏在屋瓦上的那人惊声叫道:“厉大哥!”

(本章完)

第198章

厉秋风心下一凛,右手手腕一抖,长刀划了一个圆弧,横在身前,颤声说道:“慕容姑娘,你怎么来了?”

那人叫了一声“厉大哥”时,厉秋风已然听出正是慕容丹砚的声音。

他话音未落,忽听暗器破空之声,一道劲风直向他后心袭到。厉秋风知道有人偷袭,只是他若闪身躲开,这暗器势必袭向他对面的慕容丹砚。

而慕容丹砚被他这一刀惊到,似乎全无防备,若是暗器飞了过去,只怕她难以抵挡。

厉秋风心思极快,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反手一刀,迎着袭来的暗器劈了过去。

“叮”的一声,厉秋风这一刀正劈在来袭的暗器之上,登时将那暗器削成两半。

便在此时,原本蹲在厉秋风身前的慕容丹砚右手一扬,两枚暗器分打厉秋风面门和胸口。

此时厉秋风长刀尚在身后,胸口要害大开,两枚暗器已到了他面前。

厉秋风知道上当了,只是闪避已然不及。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厉秋风突然身子一侧,向后疾退的同时,以受伤的左臂迎上了打来的两枚暗器。

“噗噗”两声,两枚暗器分别打入了厉秋风的肩头和小臂。只是由于厉秋风身子正向后退,两枚暗器虽然打入他的胳膊,却被他这一退之力消减了大半力道,并未进入厉秋风胳膊太深处。

暗器打入厉秋风左臂之后,并不十分疼痛,反倒麻酥酥的甚是舒服。

厉秋风知道不妙,这暗器上定然涂了剧毒。他大吼一声,身子如陀螺般的旋转起来,长刀如雪,登时将站在他身后屋脊之上的那个发射暗器的敌人砍成两截。那人右手握着暗器,正想再次发射,只觉得小腹一凉,随即上半身已与下半身脱离,随后两截尸身直摔到楼下去了。

假扮慕容丹砚的那人趁厉秋风击飞暗器之际,暗算厉秋风得手,正得意间,忽见同伴眨眼之间被厉秋风砍成两截,心下大骇,转身要逃,忽然觉得脖颈一凉,然后他的人头就飞到了半空。

厉秋风右手提刀,一脚将没了脑袋的敌人尸身踢到了楼下,身子晃了几晃,只得用刀插入屋脊,这才稳住了身形。左臂内力到处,两枚十字形暗器已被他逼了出来,“叮当”两声,掉落在屋顶瓦片之上。

便在此时,五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厉秋风周围。

这些人与方才那两人一般打扮,身着黑衣,手持长剑,将厉秋风围在中间。

厉秋风左臂此时失去知觉,他知道毒气已然将整个左臂侵袭,若是没有解药,定然是毒火攻心,到时大罗金仙也难施救。

他咬了咬牙,虽知此时动手,必定加速血脉运行,毒气运转的更快。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刹那之间,厉秋风长刀已然挥出。

站在他当面的那名黑衣人挥剑抢攻,只是他的长剑刚刚刺出,厉秋风的长刀已在他的咽喉上削了一个浅浅的口子。

只是这浅浅的伤口,已足以要了他的性命。黑衣人长剑脱手,双手捂住了咽喉,口中“嗬嗬”作响,却说不出话来。

厉秋风一刀得手,刀势不停,直向左侧一名黑衣人搂头盖脸的劈了过去。

那黑衣人举剑遮挡,“铮”的一声响,黑衣人长剑已被厉秋风一刀削断,他心知不妙,正想转身逃开,厉秋风的长刀却在削断了他的长剑之后,直接砍了下来,正劈在他的天灵盖之上,登时将他的脑袋劈成两半。

厉秋风抢上一步,手腕一旋,长刀在那黑衣人的脑袋中打了一个转,已将黑衣人的人头削了下来。他不待那人头落地,右腿横挡,正踢在那人头上,“呼”的一声,那颗人头向左飞出,撞在左侧一名黑衣人的脑袋上,“砰”的一声,那黑衣人猝不及防之下,登时被撞得头骨碎裂,身子不住抽搐,眼见不活了。

剩下两名黑衣人惊骇之极,转身便逃。厉秋风早就料到两人的退路,身子纵在半空,凌空挥出一刀,只见血光迸现,两名黑衣人的人头飞在半空,尸身兀自向前跑出四五步。

只听“噼哩啪啦”一阵响,五具尸体几乎同时倒在屋顶上,压碎了不知道多少片瓦,有三具尸体沿着屋顶的斜坡滑落下去,摔到了长街之上,发出沉闷的坠落之声。

厉秋风以凌厉无比的刀法连杀五人,只是此时毒气已侵入心脉,他身子晃了几晃,左膝跪倒,压碎了两片屋瓦,右手长刀插入屋脊之中,强撑着才没有躺倒。他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暗想今日必然无幸。

便在此时,忽见白影闪动,一个白衣人如鬼魅般飘了过来。

厉秋风右手用力握刀,强行站起身来。却见那白衣人赫然是一个女人,一张圆脸,长发披肩,右手提着长剑,俏生生地站在厉秋风面前。

厉秋风此时眼前已经一片模糊,瞧不清这女子的面容,初时心下一喜,以为是慕容丹砚来了。只是凝神细看之际,却是大失所望。

这女子赫然是逐月,柳生宗岩身边最厉害的两名杀手之一。

厉秋风曾经见过逐月背叛朱炬,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在此地出现。此时他身子渐渐失去了知觉,又如何是这女杀手的对手?只是他性子倔强,遇强愈强,又怎肯束手待毙?当下右手提起长刀,斜斜指向逐月。

逐月冷冷地说道:“你毒气攻心,我劝你还是不要动手为好。”

厉秋风默然不语。

逐月道:“咱们做个交易罢。如果你答应,我可以给你解药。”

厉秋风心下一凛,逐月是柳生宗岩最得力的杀手,方才那些黑衣人是柳生家族的杀手,逐月藏有解药并不稀奇。

逐月道:“我要你杀了柳生宗岩和朱炬。只要你答应这个条件,我就给你解药!”

厉秋风道:“好,我答应你。”

逐月从怀中掏出两个小瓷瓶,走上前来递给厉秋风道:“白色内服,黑色涂在伤口上。你还有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厉秋风盘膝坐在屋脊之上,将白色瓷瓶内的药丸吞了下去,又将黑色瓷瓶内的药粉敷在左臂的伤处。逐月站在他身边,仍然是冷冰冰地说道:“三个时辰内你不要活动,这些人的尸体我会处理掉。”

厉秋风沉声说道:“你不怕我食言么?”

逐月说道:“今晚来的杀手只不过是第一批,你如果不杀掉柳生宗岩,这些人便会阴魂不断地缠着你。如果你想躲一辈子,尽可以离开。”

逐月说完之后,双手拎着屋顶上的两名黑衣杀手的尸体,轻飘飘的纵身下楼。

厉秋风不再说话,闭上双目,潜运内力,缓缓护住心脉。

待他睁开双眼之时,天光已然大亮。屋顶上瓦片狼藉,溅在瓦片上的鲜血已然凝固,变成了紫黑色。只是原本横七竖八、肢体破碎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逐月坐在距他五六步远的屋脊上,怔怔地看着远方。

只见整个镇子炊烟四起,一派祥和的景象。

厉秋风只觉得全身的酥麻已然消失,知道剧毒已经解了,心下稍安。

逐月见厉秋风睁开眼睛,立时站起身来,对厉秋风说道:“你体内的剧毒虽已解了,但是三日之内不要与人动手,否则散入四肢百骸的余毒发作起来,会让你武功尽废。是以咱们最好找个没人的所在,躲上几天,然后再去找柳生宗岩和朱炬,想法子将他们除掉。”

厉秋风道:“柳生宗岩武功极高,我并没有十成的把握能够杀掉他。何况眼下我左肩被他刺了一剑,武功大打折扣,只怕不是他的对手。”

逐月道:“你被他刺了一剑,居然逃了出来,可见你的武功并不比他低多少。我跟在他身边二十多年,伤在他手下的人,还没有一个能逃走的。只是我奇怪的是昨晚柳生家族的杀手暗算于你,以你的武功和心计,不该被他们得手才是。”

厉秋风苦笑了一下,当时若不是担心暗器会袭向假冒的慕容丹砚,他也不会被那杀手所乘。当下沉声说道:“那个杀手假冒我的朋友,我一时疏忽,着了他的道儿。不过这个杀手的声音真是太像了,我居然没有听出来。”

(本章完)

第199章

逐月突然笑了,道:“你说的那个朋友,就是那天晚上在你身边的那个小姑娘罢?”

厉秋风道:“不错。”

逐月道:“柳生一族的杀手中,有不少人善于模仿别人的声音。只不过这门功夫极难,要想学的像,至少要藏在声音主人身边不少时日,这人既然能学那小姑娘的声音,跟踪你们只怕不只一日……”

厉秋风心下一凛,以他的武功和智计,敌人要跟踪他极难。慕容丹砚在他身边之时,这杀手若是藏在左近,定然被他察觉。既然此人能够将慕容丹砚的声音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定然是自己不在慕容丹砚身边这段时间。想到柳生宗岩心思之缜密,行事之毒辣,厉秋风不由的面色大变。

逐月冷笑道:“你是不是担心那个小姑娘了?”

厉秋风站起身来,道:“我放心不下,要去瞧瞧她是否平安。”

逐月道:“你到哪里去找她?”

厉秋风道:“他们要回江南,我沿着大路去追,总能找到他们。”

逐月摇了摇头道:“去江南的道路不知道有多少条,你以为真能追上她么?”

厉秋风道:“没有试过,又怎么会知道追不上?”他说完之后,对着逐月拱了拱手道:“我答应过你杀掉柳生宗岩,就一定会遵守诺言。即便我不找他,他也会来杀我,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找借口溜走。”

逐月摇了摇头道:“他不只想杀你,更想杀我。所以你去哪里,我也要去哪里,这样他才杀不了我。”

厉秋风一怔,道:“你要和我同去江南?”

逐月道:“不错。你现在重伤未愈,毒气也未散尽,我武功虽不如你,却也能遮挡一番。待你三日之后毒气尽散,你我联手,便是柳生宗岩亲至,也奈何不了咱们。”

厉秋风知道逐月有求于自己,倒也不怕她捣鬼,是以点了点头道:“好罢,那咱们马上上路。”

两人从屋顶跃回客房,厉秋风用布包好长刀,又背上包袱,这才和逐月一起下楼。

到了一楼之时,却见大堂中聚了一堆人,正在窃窃私语。那掌柜也站在一边,伸着脖子听得起劲。厉秋风走到他身边道:“掌柜的,我要结账退房。”

那掌柜急忙回到柜台,翻看了一下账本,找了三钱银子递给厉秋风,无意中看到跟在厉秋风身后的逐月,不由得一怔,却也没敢多问,只是小声对厉秋风道:“客官,你可要多留神,昨晚镇上出了大事!”

厉秋风见掌柜一脸神秘的模样,道:“这镇子能出什么大事?”

掌柜压低了声音道:“昨天晚上,咱们这镇子来了恶鬼,咬死了七个人,把尸体挂在里正的家门口。今天一大早,里正老婆开门正好撞到一具尸体上,登时吓得昏了过去。现在县里的捕快已经来了,听说县太爷随后就到。听说那七具尸体被人分成不知多少块,用绳子拴在了一起,你说可怕不可怕?”

厉秋风知道这七具尸体一定是逐月做的手脚,却也不便多问,将碎银子放入怀中,又对掌柜说道:“请问要去江南,该从哪条路走?”

掌柜一怔,道:“客官原来要走这么远的路啊。你出了门之后,先向西行,在镇子西头可以看到有一条大路,从那里转向南行,就是往江南的大路。只是陆路颇为遥远,不如到通州后,搭船走水路去江南最为省力。”

厉秋风道了声谢,又给掌柜留了一钱银子,这才和逐月出了店门。两人依着掌柜指的道路,果然在镇子西头走上了一条大路。这条大路是官道,不时可以看到经过的行人。厉秋风边走边想:“最好到哪里去弄两匹马来。”

两人走了两三里路,忽见前方路边拴着五六匹马,几条大汉坐在路边,正自吃着干粮。厉秋风心中暗喜,正想着如何开口向这几条大汉买马。哪知那几名大汉看到逐月貌美,登时对着逐月指指点点,脸上露出不坏好意的神情。

待走得近了,厉秋风见这几条汉子身上都带着刀剑,有的马匹上还挂着镖囊,知道这几人也是江湖中人,而且看他们的神情和举止绝非善类。心中暗想:“若这些人是黑道人物倒也不错,连买马的银子也省了。”

便在这时,一名大汉冲着逐月叫道:“小娘子,跟着情哥哥去哪啊?”

厉秋风见他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心下恼怒,右手握住了布包中的刀柄。

却听逐月嗲声嗲气地笑道:“既然和情哥哥一起,自然是私奔了。”

厉秋风皱了皱眉,暗想这逐月好生放浪,怎能说出如此无耻的话。

那大汉本来只是想说几句调戏的话,在话语上占点便宜,倒也并不想把两人怎么样。想不到逐月竟然主动接话,且出语轻佻,不似良家女子。那大汉登时起了色心,站起身来,一摇三晃地走到大路中间,拦住了厉秋风和逐月,色迷迷地说道:“既然是私奔,干脆和哥哥我私奔得了。你看哥哥这个头,比你这情哥哥高大的多。”

那大汉说到此处,又向前走了两步,身子几乎贴到了逐月的身上,拍了拍缠在腰间的一个布包道:“哥哥这腰上全是银子。你跟着哥哥,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他说到此处,逐月袖子中突然寒光一闪,一柄短刀闪电般刺入大汉的腹中。那大汉距离逐月极近,只觉得腹中一凉,脸上一副淫笑的表情登时凝固了一般,身子便要向地上倒去。逐月左手斗然伸出,正抓住那大汉的腰带,将他身子扶住,嘴里兀自娇笑道:“这位大哥太心急了罢。”

剩下那四条汉子坐在路边,只能看到被逐月杀掉的大汉的后背,见那大汉整个人几乎都要趴到了逐月身上,不由得拍手笑骂。一名大汉叫道:“庞老二,你这小子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了,当心马上风,回家硬不起来,被嫂子踹下床!”

逐月抓着那汉子的腰带抖了几下,从背后看去,倒似大汉在摇头一般,坐在路边那几条汉子又是一阵笑骂。

厉秋风低声道:“不要与他们多纠缠,抢马要紧。”

逐月点了点头,左手用力一挥,那大汉的尸体直向路边那四条汉子飞了过去。

这一下事发突然,那四名大汉全无防备,被这汉子的尸体砸了个正着。四人吓了一跳,连滚带爬的跳了起来,逐月已自到了四人身前。这几人想不到逐月轻功如此了得,知道遇到了硬手,急忙伸手去拔刀剑。却听逐月一声娇笑,长剑已然出鞘,剑光到处,血花飞溅,四名大汉咽喉中剑,哼也没哼便软倒在地。

厉秋风想不到逐月出手如此狠毒,竟连一个活口都不留,暗想柳生一族的杀手若是潜伏于中原,不知道还有多少武林豪杰要命丧这些人的手中。

逐月将五条汉子的尸体一具一具地扔到了路边的荒草丛中,这才转身对厉秋风道:“我知道你不想杀人,所以替你杀了他们,免得你为难。”

厉秋风“哼”了一声,知道和她讲什么“这些人罪不至死”都是白说,也不想费这番口舌,便即转身走到树林边上,解开了两匹马,对逐月道:“这些人来路不明,瞧模样是黑道人物,只怕有同伙藏在左近,咱们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两人骑上马后,便即纵马南行。厉秋风担忧慕容丹砚的安危,是以骑的飞快,只一柱香工夫,已自奔出了十几里。

便在此时,忽见前方站了一群人,手中各持兵器,将道路堵了个严严实实。这些人眼见厉秋风和逐月赶到,却也没有让路的意思。

厉秋风正欲勒住坐骑,逐月却冷笑一声道:“管他们作什么?咱们冲过去!”

厉秋风此时已看清了这些人的打扮,见他们与方才见到的那几条大汉穿着颇为相似,一个个面目凶狠,不似良善之辈。当下将牙一咬,纵马直冲了过去。

那些人见两匹马疯狂冲到面前,这才急忙闪开,口中不断咒骂。更有人高声叫道:“这两人骑的是庞老二他们的马,快点拦住他们!”

(本章完)

第200章

厉秋风听到身后传来的叫骂声,暗想这些人与那几条大汉果然是同伙,只怕都不是善类。他一心只想追上慕容丹砚等人,不欲另生枝节,是以拍马狂奔,只想离这些人越远越好。

哪知片刻之后,却听得背后马蹄声响。厉秋风转头望去,却见十余骑已从后面追了上来。逐月冷笑道:“很好,又来几个送死的。”

厉秋风一边在马屁股上拍了两下,一边对逐月说道:“这些人不过是江湖中的小脚色,何必与他们纠缠?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

只是两人虽然武功高强,于骑马一道却是所知不多,只知道用力拍打马臀。而后面追上来的那十几人却是长年在马背上讨生活,骑术精湛,坐骑跑得飞快。是以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奔出一柱香工夫后,那十余骑已经距离两人不过十余步远。

逐月笑道:“你还不想杀人么?”

厉秋风见逐月面露阴狠笑容,知道这个杀人魔王又要杀人,当即右手从怀中摸出一把铜钱,回头见五六骑距离自己不过五六步远,右手向后一挥,十余枚铜钱直向这五六名骑手的胯下坐骑打了过去。

此时双方距离极近,厉秋风铜钱出手之后,正打在那几人胯下坐骑身上。只听马匹一阵嘶叫,登时有四五匹马摔倒在地,将马上的骑手摔出老远。后面追到的骑手躲闪不及,纷纷摔落到地上,大路上登时乱成一团。

厉秋风和逐月趁这机会,骑马一阵狂奔。奔出三四里之后,回头再也看不到追兵的影子。

厉秋风见甩脱了众人,心下松了一口气。逐月冷笑道:“你这人好生奇怪。杀那七名杀手之时,计算极准,出手狠毒,便是柳生家族的一流杀手也远远比不上你。但是有时却又婆婆妈妈,该杀的人也不杀。我当真猜你不透。“

厉秋风道:“那七人一心要杀我,我自然要想办法先把他们杀掉。这些追来的汉子虽非善类,却也并不是一心想要我性命之人,我为何要杀他们?”

逐月道:“你这人做事婆婆妈妈,只怕后患无穷。”

厉秋风道:“想必是柳生宗岩告诉你们的罢。你们这些扶桑人做事阴狠,即便一时得逞,始终不能服人。柳生宗岩筹划这么多年,想做之事却是功亏一篑,便是因为他做事只会耍弄阴谋诡计,难以服众。若是他能像柳宗岩那般胸怀,你会背叛他么?”

逐月被厉秋风驳斥的哑口无言,只得纵马向前,不再说话。两人一番狂奔,到了中午时分已到了一处大镇子。两人怕引人注意,便跳下马来,牵着马走进镇子。

这镇子甚是繁华,街道两边都是各种店铺摊子,街上也是人来人往。两人找了家酒楼,将两匹马系在楼前的拴马桩上。早有一名店小二满脸堆欢地迎上前来,将两人让进楼内。

此时正当饭口,酒楼内坐得满满当当。小二将两人带到楼上,拣了个靠窗的雅座儿坐了下来。厉秋风道:“拣几样拿手的酒菜给咱们端上来。”

那小二答应一声,便即转身下楼。厉秋风见二楼也坐了五六桌客人,正自喝酒吃菜,瞧着衣着打扮并无可疑之人。

逐月见厉秋风目光如电,将楼上诸人扫视了一遍,笑道:“跟你同行,倒少了我许多麻烦。”

厉秋风道:“那日你追踪朱炬,为何没有将他杀掉?”

逐月道:“那个小魔头的武功不低,我也不敢迫他太急。哪知追出十几里后,遇上了柳生宗岩派来的杀手。这个老魔头对任何人都不放心,我和飞花虽是他的心腹之人,他却派了其他杀手监视我们。这几人见我追杀朱炬,便突施偷袭。我虽将这些人全都杀了,却给朱炬那小子逃了。我知道朱炬回去之后,柳生宗岩必视我为心腹大患,一定会派出大批杀手来除掉我,所以只好先找个地方藏了起了。前日无意之间发现了柳生家族杀手的踪迹,担心他们是来对付我的,便悄悄尾随在他们身后。恰好碰上了他们在客栈伏击你。我知道你武功极高,正可助我对付柳生宗岩,便送上解药,救了你一条性命。”

此时小二送上来一壶酒,又有四盘精致菜肴。两人便不再说话,各自喝酒吃菜。逐月轻轻啜了一口酒,不由皱了皱眉道:“你们中土的酒水我始终喝不下去,过于辛辣,不如我们寒山渔村的清酒。”

厉秋风冷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回你的家乡去,偏偏要在中土兴风做浪?”

逐月脸色一变,竟然露出几分愁怅的神情,思忖了片刻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回去么?只是远隔万里,要想回去谈何容易?况且一旦逃出柳生门下,那些杀手便如附骨之蛆,便是追你到天涯海角,也要想法子将你除掉。这二十年间,也有四五名老人想偷偷回去扶桑,结果都被柳生宗岩派人杀掉。有一人是族中的长老,以辈分而论,还是柳生宗岩的叔叔。他思乡心切,带了儿子儿媳和孙子偷偷逃出关外,还是在辽阳被杀手伏击,全家被杀。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逃走了。”

厉秋风道:“柳生宗岩以威势压人,必然不会长久。”

逐月道:“那也未必。当年我们逃出扶桑之时,我和飞花还只是十八九岁,尚算得上年轻一辈。这二十年间,老辈儿的人之中,有的在执行刺杀任务时失手丧命,有的却是得病身亡。现今族中大半都是到了大明之后出生的年轻人,而三十多岁的一代已成为柳生一族的当家之人。这些人离开扶桑时不过五六岁年纪,对于家乡早没了半分留恋。柳生宗岩将这些人训练成只知道杀人的杀手刺客,他们惟柳生宗岩之命令是从,不会反抗他的。”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这你就不懂了。凡是以暴力迫使众人听命之人,最后必将被暴力反噬。柳生一族的杀手虽然不敢反抗柳生宗岩,但这股怨气却是埋藏于心中,一旦爆发出来,只怕柳生宗岩也无法控制。你若不是对柳生宗岩早有不满,那日也不会与朱炬反目,我说的对不对?”

逐月默然不语,过了良久才道:“我和飞花白天是他的杀手,晚上还要做他的侍妾,后来又被他送与朱炬……若说没有怨恨,自然不是真话。其实族中之人,对柳生宗岩虽说也有不满,但是毕竟当年是他带着我们逃出扶桑,对他还有感恩之心。只是朱炬这个小魔头,自小便心狠手辣,在族中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凡是武功强过他的同辈之人,他一定要想法子将人害死。有人外出执行杀人任务之后,带回来的奇珍异宝、神兵利器,都要他看过之后才能留下,若是给他看中了,便要乖乖地献了出去,如若不然,便会被他想法子害死。只是柳生宗岩对朱炬宠爱有加,对他做了恶事却也不管,是以大家都恨这个小魔头。”

逐月说到这里,厉秋风突然想起假扮燕独飞那人,当即对逐月说道:“柳生宗岩派了柳生一族中的高手假扮青海派剑客燕独飞,此人武功了得,智计超群,你可识得他么?”

逐月道:“此人我自然识得。他的真名叫做森田小五郎,原本是贵族出身,所以有姓氏。只不过他的爷爷得罪了将军大人,全家获罪后流放到寒山渔村。小五郎天资聪明,当年祖师爷教咱们练剑之时,以柳生宗岩和小五郎武功最高。祖师爷曾将他的佩剑传给小五郎,对他非常赏识。只不过柳生宗岩做了族长之后,小五郎原本以为自己一定能继承柳生宗岩的族长之位,想不到后来朱炬出生,柳生宗岩视为掌上明珠,更在族中宣布朱炬不只是柳生一族族长的继承人,将来还要做大明的皇帝,要全族之人听命于朱炬。小五郎虽然不满,却也不敢反抗。”

(本章完)

第201章

厉秋风道:“这个小五郎已经被朱炬杀掉了。”

“砰”的一声,逐月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上,登时摔得四分五裂。她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对厉秋风颤声说道:“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厉秋风将那晚在桑良田大营中发生之事给逐月说了一遍。逐月听完之后,口中喃喃说道:“这个小魔头早就想除掉小五郎,想不到他真敢下手……”

厉秋风冷笑道:“像柳生宗岩和朱炬这种人,你们还要为他们卖命么?”

这时小二跑了过来,一边向两人道歉,一边飞快地将地面收拾干净。待小二离开之后,逐月才凄然一笑,道:“小五郎既然被朱炬杀了,只怕族中要人人自危了。”

厉秋风一怔,却听逐月接着说道:“这些年来,小五郎一直以柳生宗岩的副手自居,在族中自成一派,拥护他的族人也有不少。小五郎这一死,原本拥护他的族人必然人人自危。只是柳生宗岩虽然宠爱朱炬,对小五郎也颇为倚重,为何竟会容忍他杀掉小五郎?”

厉秋风冷笑道:“你明明知道柳生宗岩为何会对朱炬杀掉小五郎默认不理,为何又假做不知?”

逐月身子微微一颤,看了厉秋风一眼,道:“你这话却是何意?”

厉秋风道:“若是那日你没有背叛朱炬,柳生宗岩自不会默许朱炬杀掉小五郎。朱炬逃回到柳生宗岩身边,必然会把你背叛之事说与他知道。柳生宗岩能够容忍你与小五郎有私情,却绝不能容许你背叛被他视为未来族长的朱炬。你既然背叛了他,难保小五郎不会发难,所以他就先下手为强,让朱炬除掉了小五郎。”

逐月面色大变,颤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与小五郎……”

厉秋风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从你的话语之中,便能听出你与小五郎关系非浅。柳生宗岩何等人物,你们日日在他身边,我都能够看出来,他又怎会不知道?只不过他还要利用你来杀人,更要倚重小五郎为他办事,是以一直隐忍不发。只不过以他的心胸,不管将来他所谓的‘大事’是否成功,你和小五郎都是他必须要除掉之人,现在只不过是把除掉你们两人的时机提前了。”

厉秋风说到此处,却又脸色一变,道:“他要除掉的不只是你们两人,只怕柳生一族全族都会被他除掉。”

逐月喃喃说道:“不会的。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族中两三百条人命换来的。若是他成就大事,将朱炬扶上皇位,柳生一族正好为他所用。他许诺过了,待夺了大明天下之后,族中之人都做大官,大家共享荣华富贵。到时还要调动大军,跨海东征,灭了扶桑的国王和将军,为当年在寒山渔村被杀的族人报仇。”

厉秋风这才知道柳生宗岩的图谋,心下却也是悚然一惊。只听逐月接着说道:“柳生宗岩与大明朝廷中的掌权大臣早有勾结,还有一些藏在背后的大人物也与柳生宗岩多有关系。只是这些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柳生宗岩也是虚与委蛇,双方联手对敌,却又时刻防着对方。柳生宗岩现在手中最厉害的武器就是朱炬,因为这是他女儿柳生飞烟与前朝皇帝留下来的嫡子。如果以朱炬的名义号召群臣,当今嘉靖皇帝的皇位便要坐不稳。只不过朝中那些大臣也在权衡利弊,还没有答应柳生宗岩的条件。若是掌权的阁老与已致仕的内阁大学士联合起来,推朱炬上位,那样的话柳生宗岩的大事就要成功了。”

厉秋风冷笑着说道:“柳生宗岩这清秋大梦做得倒好,只不过他也不想想,朝廷中那些大臣哪一个不是心生百窍之辈,岂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逐月说道:“柳生宗岩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们高官厚禄……”

“高官厚禄?”厉秋风笑道,“他们已经是内阁大学士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朱炬就算登上皇位,除非封这些人为王,否则他们为何放着好好的大学士不做,要和柳生宗岩联手去共推新君上位?况且朱炬若能登基,朝廷大权势必掌握在柳生宗岩手中,到时候柳生宗岩卸磨杀驴,这些人的下场定然是凄惨无比。你们扶桑人太小瞧了天朝上国的这些官儿了,真以为就凭柳生宗岩能够利用他们?”

逐月原本对柳生宗岩又敬又怕,一直觉得他心思深远,智计超群,不料听了厉秋风这番话,想起柳生宗岩这些年的奔波,自以为巧计得售,却不想只不过是那些朝廷大佬手中的棋子罢了。

厉秋风见逐月脸上阴晴不定,知道这番话已然打动了她,接着说道:“其实无论柳生宗岩所图谋的大事成败与否,你们柳生一族这近千口人最终都难逃灭族之命运。柳生宗岩若能扶持朱炬登基,第一件事就是灭了柳生一族,将他所做过的不能见光之事全都掩盖住,这样朱炬才能做一个干干净净的皇帝。第二件事就是除掉那些与他有过勾结的朝廷官员,灭了这些人的口。若是柳生宗岩的计划失败,那些大佬无论目的是否实现,要么除掉柳生一族来灭口,要么嫁祸给柳生一族,到时柳生一族仍然难逃灭族之祸……”

逐月听到这里,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与我说这些话,到底有何用意?”

厉秋风道:“只凭你我的力量,要杀掉柳生宗岩和朱炬谈何容易。只有与柳生一族中反抗柳生宗岩和朱炬的力量联起手来,才能将柳生宗岩和朱炬一派铲除。也只有这样,你们柳生一族才能逃掉灭族的命运。”

逐月脸色一变,道:“你要我去联络族人,联手对付柳生宗岩?”

厉秋风道:“不错,厉某正有此意。当日我不知道你与小五郎有私情,曾想过如何才能让小五郎的手下揭竿而起,与柳生宗岩和朱炬对抗。想不到上天有眼,竟然将你送到了我身边。小五郎的手下一定会听你的劝说,只要你私下联络这些人,柳生宗岩对于柳生一族的控制便不再是铁板一块,咱们就有机可乘。”

逐月冷笑道:“我本想利用你,想不到你也在想利用我。”

厉秋风道:“不错。我们只能互相利用,才能自保。”

逐月道:“我被你利用,能有什么好处?”

厉秋风道:“你可以活下去,而且你们柳生一族不会灭族,还有机会回到扶桑。”

逐月沉吟了良久,道:“我没有把握能够说明小五郎的那些下属帮助咱们做事。柳生宗岩在族中耳目甚多,对属下控制极严。小五郎一死,他的那些亲信只怕立即便会被柳生宗岩除掉……”

厉秋风摇头道:“柳生宗岩必然要除掉小五郎的死党,只是眼下正是他用人之际,还不会自剪羽翼。这些人还有可利用之处,是以他不会马上下手。只不过小五郎那些下属也必然知道柳生宗岩要对自己下手,是以此时必定也是心生异志,正是说服他们的最好时机。”

逐月右手把玩着小二新换过的杯子,良久才道:“好,我答应你。只不过我已逃离了柳生一族,不知道现在他们躲藏在何处。”

厉秋风笑道:“这个好办。柳生宗岩要除掉的是你我二人。只要我露面,柳生一族的杀手便会尾随而至。将这些杀手大半杀掉,剩下的必然会逃回去向柳生宗岩报信。到时你便悄悄随着那逃跑之人,自然能找到柳生一族藏身之处。”

逐月脸色一变,道:“你太可怕了,甚至有时候比柳生宗岩更可怕。十几年前,我见过你们锦衣卫中的高手办事,当时便吓得全身颤抖,想不到你比那个人更狡滑。”

厉秋风道:“你见到的那个锦衣卫高手姓乔还是姓云?”

逐月道:“我听他们叫他云大人。”

厉秋风道:“他叫云飞扬,当年是锦衣卫中位居前十位的高手,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逐月道:“这人现在去了哪里?”

厉秋风嘿嘿一笑,道:“他已经被我杀掉了。”

逐月脸色大变,颤声说道:“你、你杀了他?!”

便在此时,只听得楼下长街上马蹄声大起,随即响起了一片喧哗之声。两人探头向街上望去,只见长街两头冲过来四五十骑,恰好在酒楼门前汇集在一处。一名青衣大汉高声叫道:“他们的马拴在这里,人一定就在酒楼之中!大伙儿把这酒楼围住,便是一只老鼠都别让它跑了!”

(本章完)

第202章

楼上的客人听得窗外人喊马嘶,叫骂声不断,吓得脸都白了,蜂拥着朝楼下跑了过去。想不到刚跑到楼梯中央,只见几名大汉手执明晃晃的刀剑,正推搡着店小二走了上来。

一名大汉见众人惊惶失措正往楼下跑,将手中钢刀一举,口中喝道:“都给大爷滚回去老老实实的坐好,否则一刀一个,管杀不管埋!”

众人吓得转身又跑了回来,逃回自己的座位上,压低了脑袋,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逐月冷笑道:“这就是你一时心软留下的后患。”

此时几名大汉已经推着店小二走上二楼,一名大汉在店小二屁股上踢了一脚。这一脚踢得虽不甚重,却让那店小二向前踉跄着抢行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那大汉手提钢刀,对店小二说道:“告诉大爷们,门外那两匹马是哪两个龟孙子骑来的?”

那店小二鼻青脸肿,显然吃了不少苦头。他一眼便看到了厉秋风和逐月,却又将目光游移到别处,将每一桌的客人都扫视了一遍,这才转头对那大汉颤声说道:“大、大爷,那两名客人不在,想来、想来见到大爷们来到这里,知道得罪了大爷们,已经偷偷溜走了……”

那大汉脸色一变,一边喝骂着一边抢上前去,将钢刀压在店小二脖子上道:“逃走了?你这狗贼竟敢欺瞒大爷!这楼上除了这些杀才的桌子上有酒菜,其余的桌上都是空的,怎么会有人逃走?”

那店小二吓得紧了,哆哆索索的说不出话来。那大汉冷笑道:“你不说实话,看来大爷得给你放点血才行!”

他一边说话一边手上微微用力,钢刀已在店小二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那店小二还以为这大汉要切了自己的脖子,登时吓得惨叫起来。

便在此时,厉秋风右手一挥,一枚铜钱飞出,正打在那大汉的右手手腕处。那大汉“啊”的痛叫一声,钢刀登时脱手掉在地上。他后退几步,左手捂住右手手腕,疼得冷汗直冒,怒吼道:“哪个狗贼敢暗算大爷?!”

逐月冷笑着对厉秋风道:“这次可不能再留后患了罢?”

话音未落,也未见她如何用力,身子已然轻飘飘地从椅子上跃了起来,从那几名大汉头顶掠过,正落在楼梯口处。

那几名大汉见逐月轻功如此了得,脸色大变,正想说话,逐月手中的长剑已然出鞘,只见剑花闪处,血光迸溅,刹那之间,三名大汉咽喉已被逐月手中的长剑刺穿,哼都没哼便倒地而亡。

剩下那大汉正是被厉秋风打掉钢刀之人,他见三名同伴眨眼之间便成了三具尸体,吓得肝胆俱裂,双腿一软,竟然跪倒在地,对着逐月磕起头来,口中颤声说道:“求姑奶奶铙了小人的狗命!”

逐月微笑道:“好呀,那就饶了你罢!”

那大汉面露喜色,又磕了两个头,正想站起身来,逐月手中的长剑却如毒蛇般猝然刺出,那大汉咽喉中剑,口中格格作响,双手举在身前,身子不住颤抖。

逐月娇声一笑,右手长剑从那大汉的咽喉之中慢慢抽了回来。那大汉如同一根木桩般栽倒在地,登时毙命。

楼上众食客和店小二见逐月瞬间连杀四人,吓得一个个抖如筛糠,口中牙齿撞击,发出格格之声。

逐月娇声笑道:“都不许出声,否则连你们也都杀掉!”

她此言一出,众人立时缩着脖子,生怕自己发出半点声音。更有两人将衣袖伸进嘴里,用牙齿紧紧咬住,生怕牙齿撞击之声被逐月听到。

逐月对店小二说道:“劳烦小二哥到楼下去知会这些人的首领一声,就说骑马的客人就在二楼,现在已经被抓住了,请他到楼上来问话。”

那店小二吓得魂飞魄散,打死他也不敢下去,但是见到逐月手中的长剑兀自滴着鲜血,又如何敢推托?只得颤抖着身子绕过逐月,摇摇晃晃地向楼下走去。

逐月将那四具尸体拖到一边,让开了楼梯口,手中提着长剑,站在楼梯口旁。若是有人上楼,她便可以从侧面偷袭。

厉秋风知道逐月是柳生宗岩手下最阴毒的杀手之一,今日已经杀了五人,这人手上的人命不知道有多少条。这些大汉看上去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逐月如此杀戮,厉秋风心下也是颇为震惊。

只听得靴声橐橐,似乎有数人正沿着楼梯向二楼走来。只听一人粗声大气地说道:“他奶奶的,都把人拿住了,为何不押下来,还要老子到楼上来审问?!”

话音未落,楼梯口已然走上一个人来,正是方才在长街上发号施令的那名青衣大汉。

那青衣大汉走上二楼,已然问到血腥气味,又见地板上洒了不少鲜血,不由皱着眉头说道:“他奶奶的,不是说了要留活口吗?你们几个王八蛋不是已经把人杀了吧?!”

逐月魅然一笑,悄无声息地飘到青衣大汉身后,正要出剑之时,厉秋风却已动了。

那青衣大汉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胸口“膻中穴”被人拿住,登时全身酸麻,身子一软,便向地上摔倒。只是那人却抓住了他的腰间的宽带,竟然将他提了起来。

逐月没料到厉秋风出手如电,瞬间便将这青衣大汉制住。她一向自负轻功了得,但是见到厉秋风方才鬼魅般的身法,心下一凛,暗想:“原来他不只刀法精奇,轻功也远在我之上!”

此时又有三名大汉走了上来,一见那青衣人被厉秋风擒住,惊讶之下正想拔出兵刃上前救助,却不料站在旁边的逐月已然出剑,刹那间这三人又变成了三具尸体。

厉秋风提着那青衣大汉走到窗前,只见酒楼下面的长街上站了四五十名手执刀剑的大汉,远远的还有不少闲人对着酒楼指指点点。厉秋风将那青衣人放在窗口,冲着楼下那四五十名大汉道:“各位朋友,你们当家的在我手里,还不快快退开!”

那数十名大汉抬头望去,却见青衣人被厉秋风悬在窗口,狼狈不堪,人人都是脸色大变。其中一人獐头鼠目,倒似一个穿酸秀才,手里拿着一柄精钢打造的折扇,指着厉秋风道:“识相的快把三寨主放了,不然便杀你全家!”

厉秋风冷笑道:“你们的三寨主都被我拿下了,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和我说话?”

那人怒道:“我是正阳寨的二当家!就算你杀了老三,我一样可以杀你!”

他话音未落,被厉秋风悬在窗口那青衣人登时急了,气急败坏地骂道:“陈老二,你他娘的想害死我不成?!”

那二当家喝道:“老三,你别这么怂,让人小瞧了咱们正阳寨!这小子若是杀了你,咱们便将他乱刃分尸,为你报仇!”

那青衣人骂道:“你将他乱刃分尸有个屁用?那时老子已经死了,报不报仇有什么用?”

他骂完之后,又对厉秋风道:“好汉饶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好汉,还请你放过我,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厉秋风还未答话,那二当家的在楼下指着青衣人道:“老三,下面这么多弟兄看着你,你居然向他求饶,以后在寨中还有什么脸面坐第三把交椅?!”

青衣人上半身悬在窗外,对着那二当家道:“陈老二,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他妈的勾引我老婆不只一天两天了,现在想借这位好汉的手杀了我,好光明正大的把我老婆收了做二房是不是?”

他此言一出,楼下正阳寨的众人登时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再无人说话。

厉秋风想不到这两位寨主竟然还有如此恩怨,心下暗自好笑,对青衣人说道:“你让楼下的人全都撤出寨子,我自然会放你离开。”

那青衣人听厉秋风会放了自己,登时面露喜色,道:“好汉放心,我马上让他们撤走。”

说罢他冲楼下喊道:“南老四,你带着兄弟们马上撤出镇子,我随后就到!”

楼下一名黄衣汉子答应一声,右手一举,登时有二十多人翻身上马。那二当家怒道:“都不许走!今日若是给这个小子逃了,咱们正阳寨在绿林中岂不成了笑柄?就算三寨主被他杀掉,咱们也绝不能放这小子离开。”

(本章完)

第203章

那黄衣汉子是三寨主的心腹,对二当家的命令并不放在眼中。他对身后已骑在马上的二十多人道:“咱们都是三寨主一手带出来的,只听从大寨主和三寨主的号令。至于那些勾引二嫂、假公济私的小人的命令嘛,嘿嘿,对不起,恕在下不能从命。”

那二当家听他话中夹枪带棒,登时大怒,道:“徐老三,你不过是一个小小头目,竟然敢跟我如此说话,难道不想活命了吗?”

这时那青衣人在二楼叫道:“徐老三,你快带着兄弟撤出镇子,不要跟他废话!”

那徐老三对着青衣人拱了拱手,掉转马头便要离开。二当家大怒,将手中的折扇一挥,厉声喝道:“我看谁敢离开?!”

他话音未落,手下的正阳寨盗伙手舞兵刃,立时将徐老三和他二十多名手下围在当中。

厉秋风冷笑道:“三寨主,看样子你在正阳寨中的地位不怎么高啊,这么多人都不听你的话,你这寨主当得可真有点憋屈。”

青衣人陪笑道:“好汉有所不知。这个姓陈的王八蛋是一个奸诈小人,武功低微,仗着读过几年书,在大寨主面前掉书袋,便爬到了老子……爬到了小人的头上。其实这人压根没什么才学,连秀才都没考中,只不过是一个童生。在寨中也是作威作福,勾引寨中兄弟的妻女。他早就对我老婆不怀好意,今日是公报私仇……”

“我不想听你们这些肮脏事情。”厉秋风,“快快下令要他们撤走!”

便在此时,逐月悄无声息地走到厉秋风身后,将身子隐匿于半扇窗户之后,低声对厉秋风道:“你果然好计谋!他们已经到了!”

厉秋风心下一凛,道:“在哪里?”

逐月道:“对面茶馆门口一人,右侧围观闲人中有两人,左侧碑坊后那群人中有两人。他们出动之时,都是以七人为一组。其中五人出手,另有两人接应。接应那两人我还没有找到。”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你的衣衫太过扎眼,还是换一换为好。”

逐月格格一笑,目光流转,顾盼生姿,看着一张桌旁的一名蓝衫女子道:“这位大姐,能否借衣衫一用?”

那蓝衫女子是一名富商的小妾,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女子,初时见逐月连杀数人,早就吓得面无人色,正自惶恐之间,忽听得逐月和她说话,吓得立时跪倒在地,连声求饶。

厉秋风怕逐月将这女人也杀掉,急忙对她说道:“你不可再杀人了。”

逐月笑道:“我只是借她的衣衫一用,怎会杀她?”

那蓝衫女子身子不住颤抖,对逐月说道:“方才、方才你也说过不杀那人………”

逐月这才想起方才那大汉向她求饶之时,她假意答允,最后还是一剑取了那大汉的性命,是以这蓝衫女子才会如此害怕,于是格格笑道:“那是一个恶人,我只是戏弄他而已。你尽可以放心,我只取你的外衫一用,不会伤你的性命。”

那富商生怕激怒了逐月,牵连到自己,于是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陪着笑脸说道:“好教女好汉得知,我这婆娘是乡下妇人,没有见识。我这就带她去换了衣衫,然后交给女好汉。还请两位好汉高抬贵手,不要与小人为难……”

逐月格格笑道:“什么女好汉男好汉,真是难听得紧。”

那富商陪着笑道:“是、是。”

逐月挥了挥手道:“那就有劳你了。”

那富商连说不敢,急忙带着蓝衫女子走到一处屏风之后,过了片刻,却见富商先行走了出来,双手捧着那女子所穿的外衫,他身上的衣衫却穿在那女子身上。

逐月笑道:“你这人倒真会算计,想得颇为周到。”

她接过衣衫,套在自己身上一试,竟然颇为合身。那富商在一边陪笑道:“这衣衫倒像是为您定做的一般,下次小人再送您几套新的……”

逐月不再理他,将衣衫穿着整齐之后,又将原本披散的长发简单梳了个髻子,用布带束好,这才走到厉秋风身后。

此时青衣人正与站在长街上的二当家对骂,两人互揭对方短处,骂得不亦乐乎。

那徐老三几次想带众人离开,却被二当家的手下拦住。双方势均力敌,只不过都是正阳寨中的盗伙,虽素有嫌隙,但是若要翻脸拼命搏杀,却都无此打算。是以三寨主和二当家互揭短处对骂之时,这些盗伙虽也是相互怒目而视,却都没有动手。

厉秋风见逐月已换好衣衫,右手在青衣人后颈一点,那青衣人哼也没哼,立时晕了过去。

逐月低声对厉秋风道:“他们既已现身,你可以走了。这五名杀手定然会追踪你而去,负责接应的那两人便会现身。到时杀了六人,留一个回去报信,我便可追随他找到柳生一族藏身之处。”

厉秋风点了点头,右手在青衣人后背“大椎穴”上轻轻一拍,内力到处,立时解了他被封的穴道。那青衣人头昏脑胀地醒了过来,正想说话,厉秋风已将他提了起来,右手内力一吐,那青衣人立时从窗口飞了出去。

他虽会轻身功夫,只是刚刚苏醒,还没有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即被厉秋风掷了出去。身在半空,便如腾云驾雾一般,早把轻身功夫忘到爪哇国去了,吓得大声呼救。

徐老三等人一见首领摔了下来,急忙滚鞍下马,一起跑了过去,伸出双手想将青衣人接住。只是人人都想:“三寨主下坠之力甚大,我若硬接,只怕要受伤。别的兄弟比我有力,我只须装装样子即可。”

只是这些盗伙人人均作此想,虽然都伸出了双手去接,却都短了半截,人群之中空出了一个圈子。

只听“扑通”一声响,那青衣人已穿过众人的手臂摔到了地上,大声呼痛。好在他皮坚肉厚,除了皮肉擦伤之外,倒也完整无缺。

待他清醒过来之后,立时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从徐老三腰间拔出钢刀,便向二当家扑了过去。

那二当家虽然手执折扇,看上去高深莫测,其实只不过是一名读了十几年书的童生而已。机缘巧合之下,跟着一个乡村武师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又仗着巧舌如簧,将大寨主哄得高兴,以诸葛孔明自居,竟然在正阳寨中混到了二当家的位子。若论真实武功,他远远比不上三寨主。此时见到三寨主手舞钢刀,咬牙切齿地扑了过来,哪里敢与他动手?立时转身向后逃开,一边逃走一边喝令手下的心腹拦阻三寨主。

两人这一追逐,各自的手下也纷纷上前互相推搡,长街上顿时大乱。厉秋风冲着逐月点了点头,飞身上了屋顶,便向镇南奔了出去。

逐月藏在窗户之后,偷偷看着藏在长街各处的那五名杀手的动静。厉秋风离开之后,这五人便先后跟了过去。逐月却并不着急,仍然站在窗户后面,安静地看着酒楼外的长街和各处房屋。过了一会儿,只见对面一处糕点店的窗口出现了两人,向乱成一团的长街上看了一眼,便即飞身上房,向着那五名杀手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逐月这才站到窗口,看到那两人已在重重的屋脊之上奔半出里有余,这才纵身上了屋顶,几个起落便跃过长街,跟着两人一直追了下去。

厉秋风有意引逗身后那五名杀手,好将两名接应的杀手也引出来,是以虽然脚下不停,奔跑得却并不是太快。他初时向南跑去,过了不久又折向西行,绕了一个大圈之后重新转向南方。不久之后,他便发现在这五名杀手之后远远跟着两个人影,知道终于将那两名接应的杀手也引了出来,这才加快脚步,直向镇南而去。

过了一柱香工夫,他已离开了镇子,穿过了一片稻田,到了一条小河边上。这条小河不过一丈多宽,两岸生长着巨大的槐树。厉秋风躲到了一株大树背后,右手握住刀柄,静待那五名杀手到来。

(本章完)

第204章

过了片刻,只听得树叶簌簌作响。若是换作旁人,自会探出头去观望。厉秋风初入锦衣卫之时,曾学过追踪之术,知道这也是投石问路的方法之一,故意让身边的东西发出响声,引诱埋伏者现身。是以他背靠大树,仍是一动不动。

树叶响了几次之后,便即寂然不动,紧接着两名杀手已穿过一片树丛,从两侧掠过了厉秋风藏身的那株大树。

这两人背对厉秋风,看似后心要害全然露出。但是厉秋风知道,这两名杀手之所以如此托大,是因为身后必定还有同伴跟随。

果不其然,那两人掠过三丈左右时,第三名杀手已经出现。

这名杀手右手提剑,竟然是倒退着从厉秋风左侧掠过。

厉秋风等待着就是这一刻。那人甫一出现,厉秋风长刀已然挥出。

刀锋过处,那名杀手的人头飞到了空中。没了脑袋的身体仍然在向后退,鲜血却从他脖颈中喷射而出。

厉秋风长刀归鞘,右手抓住无头尸体,轻轻放在地上。那尸体躺在地上之时,兀自扭动了几下。

此时那杀手的人头也自空中坠落,厉秋风右手伸出,正抓在人头的发髻之上,这才将人头轻轻放在尸体旁边。

他身子一纵,如大鸟般飞了出去,直追向十余丈外那两名杀手。

柳生一族的杀手出道前都经过严酷的训练,最后一关更是近似于实战的搏杀。每七名杀手分为一组,每两组为互为对手,放逐于山野或镇子之中,相互追逐杀戮,胜者一方才可以算作柳生一族的杀手,败者要么惨死,要么重伤。是以这些杀手执行任务之时,完全按照平日训练的法子实施,进退有序,出手无情。是以当年兴献王陵一役,很多中原武林高手的武功要远远超过这些杀手,却是各自为战,最后仍然死在这些杀手手中。

只是柳生一族的杀手虽训练严酷,却也留有一个隐患,那就是事事都按计划实施,全然谈不上灵活变通。只不过这些年来,这些杀手执行刺杀任务几乎从来没有失手,而族人又视柳生宗岩为天神,无人敢向他进言,是以这隐患便无人提起。

今日七名杀手追杀厉秋风,便是按照柳生一族所训练的法子,两人为先导,诱使目标出现,第三人才是杀人的主力,并且负责保护先行的两人。在七名杀手之中,以这人的武功为最高。其后两人负责掩护,距离这三人较远。而最后面还有两人,却是负责接应众人撤退。

只是厉秋风在锦衣卫之中也曾受过严格的追踪与反追踪的训练,他本人又极富智计,是以看破了这些人的伎俩,让过诱敌的两名杀手,悄无声息地先将武功最高的杀手除掉。而最前面的两名杀手丝毫没有发觉,仍然向前搜索前进。

厉秋风悄无声息地靠近两人,刀锋过处,两名杀手人头落地,尸身向两旁滚落。

厉秋风更不停留,转身疾奔回方才隐身的那株大树之后。

片刻之后,又有两名杀手一左一右奔了过来。

这两人掠过大树之后,却发现了第一个被厉秋风杀死的杀手的尸体。

两人大惊失色,围拢到那尸体边上,俯身检视这杀手是如何死的。

便在此时,厉秋风右手一扬,十几枚铜钱激射而出。此时双方距离不过两丈有余,那两名杀手还未察觉,铜钱已从后脑打出。每人的脑袋上都中了两三枚铜钱,如何还有活路?只见两人长剑坠地,双手徒劳无力地在空中虚抓了几下,便即倒地而亡。

厉秋风长出了一口气,倚在大树之上,暗自运气调匀内息。

他举手投足之间便杀了五名杀手,看似并未费力,实际上每一招都是计算严密,实乃毕生功力之所聚。况且他身负重伤,身上仍有少量余毒未清除干净,是以将这五名杀手尽数除掉之后,竟然全身乏力,脑袋微有眩晕之感。

过了半柱香工夫,只听得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随后一名灰衣人狼狈地跑了过来。待看到地上的三具尸体,他惊呼一声,便即折向东方逃了下去。

那人逃出数十丈外后,只听逐月说道:“我还是低估了你。”

厉秋风从树后走了出来,见逐月已到了两丈之外,于是对她说道:“只剩下一个人了罢。”

逐月道:“我知道你能杀了这五个人,只是没想到你杀得这么快。接应的那两人已被我杀了一个,留下一个活口,我会跟随他找到柳生一族的藏身之处。”

厉秋风道:“如此最好。我找到几位朋友之后,再回来与你联手除掉柳生宗岩。”

逐月道:“我若说动了小五郎的手下,如何与你联系?”

厉秋风早就想到了此节,对逐月说道:“永安城中有一家客栈,名为顾家老店。到时咱们在那里见面,再商量如何除掉柳生宗岩。”

逐月点了点头,便向着那个杀手逃走的方向追了下去。

厉秋风盘膝坐在树下,运起内力沿七经八脉运行,以防方才动手之际,散入各处的余毒入侵心脉。待得四肢百骸暖洋洋地甚是舒服,他这才平复呼吸,站起身来,施展轻功奔回了镇子。

待他回到酒楼之时,原本在长街上乱成一团的正阳寨盗伙早已散去。厉秋风怕被人认出来,站在酒楼十余丈外的一处牌楼下,远远向酒楼眺望。只见他与逐月骑来的两匹马居然仍然拴在酒楼前的拴马桩上,不由心下一怔,暗想:“正阳寨的盗伙既然认出了这是同伴的马匹,为何没有将马带走?难道是故意将马匹留下,引诱自己现身?”

正思忖之间,忽听得旁边茶摊上有一个老者正与几人说道:“你们是来得晚了,没有瞧见刚才那场面。啧啧,真可以说是剑拔弩张,好不吓人啊!”

坐在茶桌旁的几人一脸艳羡地看着老者,其中一人道:“老杨头,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给咱们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老杨头道:“还有什么事?无非是江湖儿女,慷慨激昂,除霸安良的英雄故事。哈哈,哈哈。”

那几人见老杨头故作神秘的样子,纷纷笑骂起来。最后一人说道:“今天的茶钱算我的了。”那老杨头才眼睛一亮,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你们不知道吧,今日到这里来的,可是正阳寨的好汉!”

他话音未落,一个汉子“呸”了一口道:“正阳寨?他们称得上什么好汉!这四乡八里的谁不知道,正阳寨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是一伙绿林强盗,算个屁好汉!”其余几人也纷纷随声附和,骂老杨头有眼无珠,认贼作父。

厉秋风与正阳寨的盗伙两次交手,早看出这伙人不是良善之辈。听老杨头称这些人为“好汉”登时将这老杨头看得低了。便在此时,只听老杨头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正阳寨现在可是变了天啦,早不是打家劫舍的绿林强盗了,已经被朝廷收编了。听说这几日便要开拔,到时可就是是正经的官军了。”

厉秋风心下一凛,他久在锦衣卫当差,知道朝廷对于绿林响马以镇压为主,从来没听说收编为官军之事。嘉靖皇帝登基之后,对于河南、湖北的绿林山寨更是大举镇压。这正阳寨在绿林中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山寨,又有哪个官员敢将其收编为官兵?

只听那老杨头接着说道:“听说不止正阳寨,北起山海关,南到山东,西到京城,各处的绿林山寨现在都已经被收编为官军了。我家老二岳丈的表弟在青河镇跑买卖,他对这些绿林的事儿门儿清,听他说是朝廷的一个大官儿到各个山寨宣布的旨意。这些绿林山寨不日就要下山,都到永安城会合,统一编成官军……”

厉秋风听到“永安城”三个字,心下大惊,知道此事绝对不简单,暗想:“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竟然将这些啸聚山林的土匪强盗,全都调到永安城下?!”

(本章完)

第205章

厉秋风本想再听那姓杨的老者细说此事,只是此人翻来覆去便是这几句话,想来所知也不甚多。后来一名闲人问道:“正阳寨的人跑到咱们镇子来做什么?”

老杨头一拍桌子道:“你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我听说这些好汉这几日便要下山,赶奔永安城聚义。但是你想一想啊,大军出动,最要紧的便是要有军饷。可是朝廷的军饷还没有拨下来,这些好汉自然得想想办法。”

老杨头说到这里,又是四处扫视了一圈,然后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听说了没有?这几日各处绿林好汉都在到处设置关卡,抽取赋税。清河镇外有四个寨子设的卡子,老百姓过路每次十个铜钱,商人每次三十个铜钱。如果带着货物,那是逢十抽一。正阳寨嘛,跟那些大山寨没法比,所以只好在咱们这样的小镇子外设个卡子,抽点油水。听说今日这场事端,便是因为有人没有交钱,竟然冲破了卡子。所以这些好汉就一路追了下来,在这里打了一架。”

众人议论了一番,一名闲人说道:“这些人到处设卡收钱,官府难道不管么?”

老杨头眼睛一瞪道:“现在人家也是官兵了,官府哪敢去管?今日这架打得如此之大,你看到有一个捕快来管么?各位,这些日子有事没事可别往外跑。到时遇到这些大爷跟你要钱,若是带了钱,不免破财,若是没带钱,弄不好挨一顿打。总之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吧。”

厉秋风听这老者说话有头没尾,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全然没有章法,想来也是说话云山雾罩的人物,只怕所说之事一大半都靠不住。当下故意嘶哑着嗓子说道:“老丈知道的真是多啊。不过后来这些好汉怎么又走了呢?”

老杨头听他称呼自己为“老丈”,登时容光焕发,摸着胡须说道:“正阳寨的几位寨主私下里也有纠缠不清的恩怨。听说二当家偷了三当家的老婆,两人早就有底火了。刚才三当家失手被擒,二当家竟然想借刀杀人。三当家脱险之后,便同二当家翻了脸,两伙人就在大街上动起手来了。后来锦衣卫到了,才把双方劝开,带着这些人离开了镇子,想来是去永安城了。”

厉秋风听说居然有锦衣卫到了,心下一凛,道:“老丈不要说笑了。小的虽然没有去过京城,却也知道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军,轻易不会外出,又怎么会到咱们这个小镇来?何况那些绿林好汉又怎么会听锦衣卫的调度?”

那老杨头尚未说话,只听端着茶盘走过来的茶摊老板道:“他没有说谎,确实是锦衣卫到了。否则那些绿林好汉又怎么会给面子?况且酒楼里死了那么多人,那锦衣卫说不许报官,老板便吓得连连答应。若不是锦衣卫,别人哪有这份威势。”

厉秋风道:“这倒真是奇了,想来这些绿林好汉真成了官兵了。”

那老板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这事可透着蹊跷。咱们大明朝自太祖建国,一直到当今皇帝登基,可都是天子守国门,对这些叛臣逆党、绿林好汉,一向是剿杀到底,还从来没有招降纳叛的先例。可是这五六日来,到处都传说朝廷要把绿林响马收编为官军,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我劝大伙儿这几日还是找个稳妥的地方藏起来,等风头过后再出来罢。”

厉秋风道:“您怎么知道来人真的是锦衣卫?”

那老板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道:“我以前在京城卖过茶,锦衣卫看得多了。刚才那几个人虽然没有身穿官服,可是脚下穿着的可是如假包换的官靴。而且他们拿着腰牌我也曾经见过,那可不是假的。正阳寨那个二当家也是有见识的人物,一见这几个人,当时口气就软了下来。”

众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厉秋风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于是拿出一枚铜钱,买了两碗茶喝了,这才向老杨头道了声谢,慢慢走到酒楼前。

此时大街上早恢复了热闹景象,酒楼门口也是人来人往不断。厉秋风心想方才钱酒还没有结,既然正阳寨众人已经走了,倒也不必担心,于是迈步走进了酒楼。

厉秋风刚走进酒楼,早有一名店小二迎了上来,刚叫了一句“客官您请进”,就看到了厉秋风的面容,不由得瞠目结舌,手中拿着的抹布差点掉到地上。原来这店小二正是方才带着厉秋风和逐月上楼的那人,后来被正阳寨的盗伙逼着到楼上认人。这店小二也真够义气,居然没有指认成秋风和逐月,倒颇有骨气。

厉秋风低声道:“方才多谢小哥了。”

那店小二颤声说道:“我的爷爷哟,您怎么又回来了?”

厉秋风见大堂中吃饭的客人甚多,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于是小声说道:“我的酒钱还没有结。”

那店小二急忙拉着他走到门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说道:“客官,那伙强盗可不是好人,您还是走得远远的,再也别回来了。”

厉秋风道:“我回来结酒钱,况且我的马还拴在门口,若是没了它,我可走不了长路。”

店小二道:“刚才我们掌柜都吓昏了,逃了酒账的客人不知道有多少,您也不必结了。至于这马嘛您赶紧骑走,要不然官府查下来,我们还得跟着吃瓜落。”

厉秋风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散碎银子递给店小二道:“这钱麻烦小哥交到柜上,多出的你就拿去喝酒。至于马匹嘛,我骑走一匹,另外一匹便送了给你。”

那店小二连连摆手道:“客官,您是不知道。方才您走了知道,那伙强盗起来内讧,都拨出刀子要拼命。结果您猜怎么着?京城里的大官到了,这帮强盗才乖乖住手。我们掌柜要报官,那个大官不许报,还说他的官比我们本地的官要大。死在楼上那几个人的尸体都被强盗抬走了。我估摸着这些人挺害怕那几个当官的,连屁都没敢放就退出了酒楼。他们走时挺匆忙的,您这两匹马都忘了带走。这马匹可不是小东西,藏也藏不住,您要是留了给我,赶明儿别人到官府一说,非把我抓进去所拷打一番不可。您啊,还是把两匹马都带走吧。”

厉秋风见这店小二明白事理,也不贪财,心下颇为敬佩,暗想民间的一个普通百姓,看事情如此明白,倒真是难得。当下将碎银子硬生生塞进店小二手中,这才拱手告辞,到酒楼门口解开了两匹马的缰绳。他知道既然锦衣卫在此地出现,自己若是在长街之上骑着一匹马再牵着一匹马肯定会引人注意,不免横生枝节,是以不敢上马,只是牵着两匹马缓缓向南走去。

这镇子规模不小,厉秋风走了半个时辰,这才穿过镇子,到了一条大路边上。厉秋风方才已经问过路人,知道沿着这条大路南行,但可到达前往江南的水路码头,是以一路走了下来。眼见大路之上行人稀少,他挑了一匹马留在身边,随后在另一匹马的屁股上拍了一掌,看着它慢慢跑开。

厉秋风站在路边,将马拴在路边一株树上。这才沉声说道:“你一路跟着我过来,为何不敢现身一见?”

过了片刻,只听有人嘿嘿一笑,接着大路对面一处断墙之后走出几个人来。为首那人身穿灰袍,头戴黑帽,竟然是五虎山庄二庄主庄恒云。

自从皇陵一别,两人再未见面。五虎山庄庄主余长远众叛亲离,其余几位庄主和庄丁几乎在皇陵中全军覆没,而庄恒云却暴露了身为东厂派在五虎山庄卧底的身份,最后随着赵真等人离开了皇陵。厉秋风方才离开酒楼之时,已自察觉身后有人跟随,却没料到竟然会是庄恒云。

庄恒云身后还站着三个人。这三人目光阴鸷,白面无须,看上去颇为诡异。

厉秋风冷笑道:“原来是庄二侠,数日不见,庄二侠越发清健了。”

庄恒云走到厉秋风身前停下了脚步,笑道:“庄某听说厉兄弟力挫唐赫,扬威于永安城,连云飞扬都被你杀了。少年英雄,当真是可敬可畏。”

(本章完)

第206章

厉秋风道:“厉某只不过为情势所逼,不得不为尔。只是不知道现在应该叫你庄二侠呢还是庄大人?”

庄恒云仍然是一脸微笑道:“‘大人’二字,愧不敢当。庄某不过升了一级,充当东厂理刑千户属下的一名役长,比厉兄弟在锦衣卫之时的官职还差着远哩。”

自成祖朱棣设立东厂以来,虽经过数次整编,基本架构却并未变化。东厂的首领称为东厂掌印太监,其下属和民间一般称其为厂公或督主。掌印太监手下的主要属官有两名,分别为掌刑千户和理刑百户各一员。最初由锦衣卫的高级官员充任,也称贴刑官。只是后来东厂权势日重,已超过了锦衣卫的权柄,是以掌印太监便不再从锦衣卫中简拔千户和百户来充任,而是直接从太监之中选择心腹来出任贴刑官。

除这两名贴刑官外,东厂下设掌班、领班、司房等四十余人,最初也是由锦衣卫指挥使挑选精干之人充任,分为子丑寅卯十二颗。在宫中当值之时,颗管事戴圆帽,着皂靴,穿褐衫。其余的人靴帽相同,但穿直身。后来随着贴刑官由太监出任,这些颗管事也随之换上了太监。

而令百官和民间闻之色变的“番子”其实大多数不是太监,而是由东厂收买的武林高手或民间人士充任。番子分为“役长”和“番役”。其中役长相当于小头目,民间称为“档头”,也分为子丑寅卯十二颗。在正式场合,这些档头一律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役长一般统带数名及至数十名番役,这些番役其实才是民间所说的“番子”。番子身份复杂,既有京城和各地的低级官员和小吏,也有民间的三教九流,更有武林中各帮派的武林人士。由于番子负责具体的侦缉、探查行动,因此又被称为“干事”。番子最初也是由锦衣卫中挑选出来的精干分子组成,受锦衣卫指挥使的管辖。后来随着东厂权势不断扩大,锦衣卫指挥使已经失去了对役长和番子的控制权,全都归属于东厂掌印太监指挥。

庄恒云虽然在武林中颇有名望,却只是东厂的一名番子,眼下虽升了一级,也只不过是役长一职,从官职上来说,与厉秋风曾担任过的锦衣卫百户确实不可同日而语。

厉秋风冷笑道:“以庄二侠的身份,只做一名档头,未免太屈才了罢!”

庄恒云摇了摇头道:“厉兄弟此言差矣。庄某虽加入东厂时日不短,只不过寸功未立,当一名番子正符合庄某的身份。只是此次皇陵之事,借着厉兄弟的虎威,庄某才晋升一级,做了档头。由此可见,东厂赏罚分明,实在是朝廷的柱石。”

厉秋风嘿嘿一笑,并未说话。只听庄恒云接着说道:“厉兄弟,自从庄某在五虎山庄与你相识以来,就一直认为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是以数次向大档头推荐厉兄弟,加入东厂,为朝廷出力。此事庄某数日之前已向厉兄弟提过,不知道厉兄弟现在做何打算?”

厉秋风双眉一挑,道:“厉某打算浪迹江湖,再不做朝廷鹰犬。”

他此言一出,庄恒云身后那三人脸色大变,右手按住剑柄,阴恻恻地盯着厉秋风。

庄恒云却是平静如常,对厉秋风道:“厉兄弟,你在锦衣卫已有多年,虽列为百户,官职不低,只是一直未近中枢,只不过是武英殿当值的侍卫。此次破门出教,未必不是对这些年所受的鸟气满怀怨气所致。自今上登基以来,陆柄大人掌控东厂与锦衣卫之后,朝廷百官便不再将咱们放在眼中。皇帝以兴献王的身份入继大统,得位之曲折颇有可疑之处。是以由藩邸旧人陆柄和阳震中掌控东厂和锦衣卫。只是先帝一直以东厂和锦衣卫对抗朝廷中那些贪赃枉法的大臣,今上骤登大位,却也无法将东厂和锦衣卫彻底清洗。这些年来,忠义之士仍以岳武穆为楷模,为不负先帝之恩德而奔走。如此忠心耿耿之辈,岂能受朝廷中那些人面兽心的百官的压制?”

厉秋风道:“所以你们便要鼓动军士哗变,利用江湖群豪,做你们谋朝篡位的工具?”

庄恒云摇了摇头道:“厉兄弟,你这句话却是错了。谋朝篡位的不是我们,我们只不过是拨乱反正,将大明皇位,交回先帝正统血脉手中。”

厉秋风冷笑一声道:“正统不正统,是他们朱家的事,与我又有何干?”

庄恒去还未说话,他身后一人尖声说道:“此人冥顽不化,还与他多说什么?趁早将他杀了是正经。”

厉秋风嘿嘿笑道:“你可以试试看。”

那人脸色惨白,一双细眉,眉毛下边却是一双凤目,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他见厉秋风一脸嘲讽的模样,阴森森地说道:“你以为杀了云飞扬,我们就会怕你不成?”

厉秋风冷笑道:“不怕的话,你早已经出手了,还会说这些废话?”

他此言一出,那人脸色又是一变,其余两人上前一步,三人站成一排,逼视着厉秋风。

庄恒云急忙伸出双手,将三人拦在身后,这才转身对厉秋风道:“厉兄弟,庄某知道你鼓动武林各大门派撤出了永安城。只不过永安城之事,还远远没有结束,很多事情,只怕你还想象不到。厉兄弟,你以为走出了皇陵,这一切便可以了结,事实是你走进了一处更大的皇陵。你将群豪带出了永安城,以为他们这下子是天高任鸟飞,却想不到他们不过是去了另一个牢笼。”

厉秋风道:“你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稀奇?以东厂的势力,在永安城和武林群豪中安插几个番子,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庄恒云笑道:“既然厉兄弟还有顾虑,自可以仔细考虑几日,到时咱们再细细商议。我知道厉兄弟身有要事,那就不必打扰了。不过有一件事倒要告诉厉兄弟,那位慕容姑娘并未回转江南,而是往京城方向去了。你若是一味向南追,只怕是南辕北辙,越追越远。昨晚她已到了虎头岩,只不过那里有一座沙家堡,堡主沙一鸣不是一个好相与之辈,慕容姑娘的脾气嘛,厉兄弟知道得比我清楚,到时只怕会有一番纠缠。厉兄弟不妨到沙家堡瞧瞧,说不定会遇到慕容姑娘。哈哈,哈哈。”

厉秋风脸上变色,双手抱拳道:“谢过庄二侠!”

厉秋风翻身上马,拨转马头便要向东走,庄恒云笑道:“厉兄弟,你就不怕庄某骗你?”

厉秋风道:“你还要替别人招纳厉某,不必在这小事上骗我。”

庄恒云道:“厉兄弟知道就好。咱们有缘再见!”

厉秋风不再说话,调转马头便向西奔了过去。

厉秋风知道沙家堡是武林中一处极厉害的所在,堡主沙一鸣更是神秘之极,江湖中关于他的传闻不少,却几乎无人见过此人。十余年前,江西言家第一高手言无忌到京城踢馆,连败十七名武林高手,打得京城“一城三局七门十三堡”无人敢出面迎战。最后有人故意用言语激他,说言无忌不敢向沙家堡挑战。言无忌正在得意之时,哪受得了这些人的刺激,便即前往沙家堡向沙一鸣挑战。却不料言无忌进了沙家堡之后,便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

那言家也是武林中的一大势力,言无忌失踪之后,言家多名高手赶赴沙家堡,却都是有来无回。言家十多名高手失踪,实力大伤,不敢再向沙家堡寻衅,又想请武林中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出面说和。最后仗着邸王府教师爷方雨亭的面子,沙家堡送出了言无忌的铁血弯刀。这刀是言无忌最喜爱的兵刃,常说“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如今刀送出来,人不见了,自是死在沙一鸣的手中。

(本章完)

第207章

言家人知道想要靠着江湖规矩已经无法找回面子,于是便想利用官府的势力来为言无忌报仇,花了重金请了京城最有名的状师,向顺天府递了状子。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不管死了多少人,都不能向官府出首,否则便是自绝于江湖,武林中人再也不承认其江湖地位。言家此举,便是与整个武林决裂,自此之后已无法在江湖立足。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言家已是穷途末路,便即孤注一掷,要与沙家堡拼个鱼死网破。

哪知状子递进顺天府之后,竟然再无消息。言家自言无忌等高手失踪之后,实力大损,原本结怨的各门派不断找到言家寻仇,几场大架打下来,言家的高手死的死伤的伤,势力日渐缩小,原本一些见不得光的进项也越来越少。打官司却是一个无底洞,便是请大状师和送给顺天府上下官员打点的银子,已将言家的家底全都拿了出来。顺天府将这案子久拖不办,言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最后连在京城租房子的钱都要四处筹借。

这案子拖了将近半年,最后言家派到京城之人实在熬不住了,七转八折的找到了顺天府一名书案,这才知道顺天府为何压着这案子不办。原来沙家的祖先在靖难之役中为成祖朱棣出过大力,据说堡中藏有成祖手书的密旨,是以官府也不敢招惹沙家。顺天府接到状子之后,派人恭恭敬敬向沙家堡递了贴子,询问此事是真是假。沙家堡回复称绝无此事,顺天府也不敢再问,这案子就压了下来。

那书案对言家人说过,顺天府不敢办这案子,言家就不要再作他想了,便是告到刑部,这案子仍会转入顺天府手中。若是沙家堡反咬一口,言家只怕大祸临头。倒不如趁早离开京城,回江西老实过日子是正经。言家此时已是穷途末路,人财两空。言无忌当年得意之时,打得原本在京城趾高气昂的“一城三局七门十三堡”高挂免战牌。此时言家倒了大霉,这些京城的地头蛇趁机落井下石,不时派人偷袭留在言家的子弟。几场架打下来,言家又死了五六个人。言家想要到顺天府去告状,没了银子,连顺天府的大门都进不去。最后言家再也支撑不住,灰溜溜地逃出了京城。原本威震江湖的江西言家就此一蹶不振,泯灭于江湖。

经此一役,沙家堡在武林中名声大噪。只是那沙一鸣倒真能沉得住气,仍然没有在江湖上露面。只是虎头岩沙家堡的威名算是立下来了,武林中再也无人敢到沙家堡生事。沙一鸣的名头虽然还及不上慕容秋水,但是沙家堡也成了武林中的龙潭虎穴,隐隐已与慕容山庄有分庭抗礼之势。

厉秋风知道慕容丹砚性子倔强,在慕容家又娇横惯了,此次偷偷溜出慕容山庄,虽然屡遭挫折,脾气已然改了不少。但是遇到了沙家堡这样的江湖大家,她肯定要登门去纠缠一番。若是惹急了沙一鸣,只怕慕容丹砚无法全身而退。只盼着沙一鸣能够顾忌慕容秋水的名头,不至于痛下杀手。

厉秋风纵马狂奔,傍晚时分,却已到了一个镇子。他下马问过路边一个狗肉面摊的老板,才知道这镇子名叫柳家店,虎头岩便在这镇子以北不远处。

厉秋风问明了去路,这才谢过那老板,正要纵马而去,却听那老板自言自语地说道:“今天真是奇了,这么多人来问虎头岩的所在……”

厉秋风心下一凛,急忙又滚鞍下马,对那老板说道:“难道还有别人问路不成?”

那老板一边为食客盛面一边说道:“实不相瞒,我这摊子正好在这镇口,每日里问路的人都是不少。只不过从昨天开始,问如何前往虎头岩的人就多了起来。就在半个时辰之前,还有一对男女来问过我……”

厉秋风道:“那对男女是什么长相?”

老板皱着眉头想了片刻,道:“那男的个子很高,二十多岁年纪,右手提着一把剑。女的面目没有看清楚,不过看样子有些瘦弱,连马都爬不上去,还是男的给扶上去的。”

厉秋风一听老板的话,立时知道这对男女必定是萧展鹏和马东青。他心中暗想:“这三人为何没有回江南,却到了这里?而且三人居然分成了两拨,到底出什么事情?”

他正思忖之间,却听那老板说道:“那虎头岩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听说有个很厉害的人物住在那里。前些年还有一些人到那里寻仇,结果都是有去无回。听说那个人养了好几头老虎,不高兴的时候就把活人扔给老虎吃掉,这些年我还没遇到过一心想去虎头岩的人。只是前天傍晚,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有个小伙子问我如何去虎头岩,结果这两天就不断有人来问路,还都是问如何才能赶去虎头岩,你说奇不奇怪?”

厉秋风道:“那小伙子又是什么模样?”

老板抱着几个碗,一边放到水桶中清洗一边说道:“那小伙子长得可是俊俏得很,倒像个大姑娘似的……”

厉秋风心中一动,问道:“她是不是也带着一柄剑?”

那老板摇了摇头,道:“这倒没有……”

厉秋风略感失望,正想转身离开。却听那老板说道:“他带了两柄剑。手里拎着一把,身后还背着一把。”

厉秋风心下剧震,想起当日自己擒住朱炬,抢了他手中的“佛泪”宝剑,便交给慕容丹砚保管。依着这老板所说,这女扮男装的少年定然是慕容丹砚无疑。只是不知道她为何要到虎头岩沙家堡去,而且她去了之后,又为何有这么多人向虎头岩赶去?

厉秋风想到时间已过了两天,不知道慕容丹砚是否已进入沙家堡。他心急如焚,向那老板道了声谢,便即纵马而去。

此时天色已然全黑,街上行人极少,是以厉秋风少了许多顾忌,纵马穿过柳家店,直到镇子北侧的一条大路。依着那老板的指点,沿着这大路再走上五里,便可到达虎头岩的地界。厉秋风拍马前行,走了不到两里路,忽听得前面有马蹄声响,隐隐看到有两骑人马,正在缓辔而行。

厉秋风见马上是一男一女两人,急忙高声叫道:“是萧兄和马姑娘么?”

那两骑停了下来,却听那男子道:“是厉兄么?”

厉秋风纵马赶上前去,果不其然,这两人正是萧展鹏和马东青。三人相见,都是又惊又喜。萧展鹏道:“厉兄,你怎么来了?”

厉秋风道:“我正要问你和马姑娘,听说慕容姑娘要去沙家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虽是暮色沉沉,厉秋风仍然能够看到萧展鹏一脸苦笑,只听他说道:“那日咱们与厉兄分手之后,慕容姑娘就不大开心。萧某知道她一向不把我放在眼中,也不敢劝她,只好请马姑娘开导她一番。只是当时她虽然闷闷不乐,倒也没说什么。当天晚上,咱们住在距通州码头不远的一个镇子上。两位姑娘住一间屋子,哪知第二天一早起来,却发现慕容姑娘不见了……”

萧展鹏说到这里,却听马东青在一边歉然说道:“都是我不好,睡得死死的,连慕容姑娘何时离开都不知道……”

厉秋风道:“马姑娘不必自责。她既然要走,定然是早有准备。你又不懂武功,她大半夜的溜出去,你又如何知道?”

萧展鹏接着说道:“马姑娘发现慕容姑娘不见了之后,将我喊了过去。我俩在客栈中一番搜捡,闹得鸡飞狗逃,却没有慕容姑娘的影子。问了老板和店小二,都说没有见过慕容姑娘出去,想来她是趁着天黑从屋顶走了。萧某当时真是束手无策,不过马姑娘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那还是在厉兄离开后不久,慕容姑娘问了我一句,‘京城左近武功最厉害的是哪位高手’。我当时随口答了一句‘沙家堡堡主沙一鸣’。我知道慕容姑娘好武,以为她只是随便问了一句,当时也没有在意。马姑娘说道,慕容姑娘不会负气去找沙一鸣比武吧。我听了之后恍然大悟,便买了两匹马,带着马姑娘一路追了下来。途中遇到了好几伙武林中人,都说有人到处叫嚣,说是要挑了沙家堡。眼下河北各地的武林人物都向沙家堡聚集,要亲眼看一看这场决斗。”

马东青在一边说道:“都怪我不会骑马,萧大侠只得陪着我,是以走得慢了,今日才赶到这里。”

(本章完)

第208章

厉秋风道:“慕容姑娘为何要找沙一鸣比武?难道慕容山庄与沙家堡有什么过节不成?”

萧展鹏道:“自从沙家堡灭了江西言家之后,江湖中还没听说哪个门派与沙家堡有宿怨。况且沙家堡在京城左近,慕容山庄却远在江南,两家离得如此之远,又怎么会结下什么梁子?沙一鸣的武功虽然鬼神莫测,但毕竟是晚辈,以慕容老先生的胸襟,想来不会与他过不去。就算慕容老先生与沙一鸣或沙家堡的长辈有过不快,也不会说给慕容姑娘知道。”

此时三人缓辔而行。时节已是深秋,四野一片漆黑寂静,只有马蹄声“嗒嗒”作响。

马东青道:“我瞧慕容姑娘倒不是早就想去找沙家堡的麻烦,否则她也不会问萧大侠京城左近哪位江湖人物武功最高。”

厉秋风道:“难道她想威震武林,夺那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是以先将京城一带的武林高手全都打败?”

马东青摇了摇头道:“以慕容姑娘的性格,虽然倔强,却并非不懂事理之人。况且她虽心高气傲,对自己的武功强弱还是知道的。我和萧大侠一路走来,听那几伙江湖人物说道,向沙家堡挑战那人趾高气扬,到处声言要将沙家堡挑了。试想江湖人物找人比试武功,除非是有灭门的大仇,或者有十成把握,否则绝对不会如此嚣张,总要为自己留一条退路。慕容姑娘此举,倒似想轰动江湖,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情。我虽然不懂武功,但武林人物却也识得不少。遇到这等大事,自然都会赶去看热闹。我瞧着慕容姑娘此举,倒不是想向沙一鸣挑战,而是想激厉大侠现身……”

厉秋风心中一凛,思忖了片刻道:“这、这恐怕不会罢?”

马东青道:“那日厉大侠走后,慕容姑娘一直怏怏不乐。她一直不想回江南,见厉大侠离开,想必也起了继续闯荡江湖的心思。只是这些日子一直与厉大侠相伴,她一个小姑娘,自然还希望厉大侠能陪在身边,是以便想偷偷追赶厉大侠。但是人海茫茫,要想在江湖上找一个人,那是何等困难?既然如此,倒不如让厉大侠来找她……”

厉秋风颤声说道:“马姑娘的意思是说,慕容姑娘向沙一鸣挑战,是想让厉某也赶到沙家堡……”

马东青点了点头道:“不错。厉大侠虽然淡泊名利,但是像沙一鸣这等武林高手与人比武,想必也颇感兴趣,定然要到沙家堡来看个究竟。到时慕容姑娘就可以找到厉大侠,这对于她来说,倒是一个最便利的法子。”

厉秋风目瞪口呆,过了半天才说:“若真是如此,慕容姑娘也太过于儿戏。沙一鸣是武林中最为神秘莫测的高手,只怕比柳生宗岩也差不到哪里去。以江西言家如此势力,在沙家堡也讨不到好。她孤身犯险,这可如何是好?”

萧展鹏却并不在意,道:“沙家堡势力再大,遇上慕容家的人,只怕也要顾忌三分。沙一鸣若是真像传说中那样厉害,慕容姑娘一出剑,他便能识得这是慕容家的剑法。以慕容老先生在江湖中的威名,想来沙一鸣还不敢痛下杀手。”

厉秋风道:“厉某也但愿如此。哪怕慕容姑娘失手被擒,到时我向沙家堡陪罪,说什么也要将慕容姑娘平安带出沙家堡。”

三人谈谈讲讲之间,又走了两三里地。沉沉夜色之中,忽见前方不远处竟然点起了几堆火来。三人俱是一怔,厉秋风对萧展鹏和马东青道:“两位在此稍候,我到前面打探一下。”

萧展鹏性子最急,这几日陪着马东青,事事只能慢慢处理,早就不耐烦了。这时未等厉秋风说完,便即拍马抢出,一边向前跑一边说道:“厉兄奔波了几日,还是歇息一会儿,待萧某前去打探罢。”

厉秋风没有办法,只得和马东青留在原地。耳听得萧展鹏的坐骑蹄声渐远,马东青道:“厉大侠,你不必担心我,尽可以和萧大侠同去。我瞧着前面着实有不少人,萧大侠性子又急,三言两语不合,只怕会有冲突。”

厉秋风心想:“这马姑娘虽然不懂武功,心思倒是颇为缜密。”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道:“萧少侠武功高强,却也不是做事莽撞之人,想来不会与人贸然动手。便是有事情发生,他也会出声示警。”

两人骑在马上,凝神观看那几堆大火的方向。只见火光映照之下,不断有人影在火堆前闪过。此时已是深夜,夜空中虽有几颗散落的星星,却更让人感觉四周无边夜色有多么黑暗。

马东青道:“厉大侠,慕容姑娘两天前便到了,你说她已经与沙一鸣交过手了么?”

厉秋风道:“这个倒很难说。若真像马姑娘所说,慕容姑娘此举是逼厉某现身,厉某若不到场,她便不会与沙一鸣交手。只愿那沙一鸣能自重身份,不至于向慕容姑娘这样一个年轻后辈痛下杀手。”

马东青微微笑道:“厉大侠只怕还忘了一点,慕容姑娘可是一个女孩儿家。说不定沙一鸣见了她之后,坚决不肯与女子动手,只怕也是有的。”

厉秋风一怔,随即也是微微一笑。慕容丹砚溜出慕容山庄之后,便做男子打扮。只是她一个从未离开家的小姑娘,只是听人说过男扮女装之事,是以虽然换了男子衣衫,仍是一副女子的面容,加上身上淡淡的少女幽香,骗过普通的百姓不难,若是遇到江湖行家,自然一眼便识得她是女子。那沙一鸣虽神秘莫测,但是毕竟是武林大豪,见一个年轻姑娘向自己挑战,坚辞不战却也是有的。

过了一柱香工夫,只听得马蹄声响,却是萧展鹏骑马奔了回来。他到了厉秋风和马东青马前,这才勒住坐骑,对厉秋风道:“前面有一百多人,分属十几个帮派,我看其中不少人面熟,似乎是从永安城撤下来的江湖人物。我问了几人,都说是来看神秘剑客挑战沙家堡堡主沙一鸣之战。”

厉秋风急忙说道:“他们说没说双方交过手没有?”

萧展鹏道:“我问了几个人,都说没见到双方动手。只不过这些人大多也是今日傍晚时分赶来的,还没有前往沙家堡。因天色晚了,便在这里宿营。”

厉秋风沉吟了片刻,道:“看情形慕容姑娘应该在两日前到了这里,眼下不知道她是否已向沙一鸣挑战。若是真如马姑娘所说,在厉某现身之前,慕容姑娘应该不会立即向沙家堡挑战。只不过这只是咱们的猜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要到沙家堡去瞧瞧。”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马东青,对萧展鹏说道:“萧兄,你和马姑娘暂时留在这里。我到沙家堡去探查一番,看看慕容姑娘是否已进入堡内。”

萧展鹏道:“你这几日到处奔波,身上重伤未愈,还是我去瞧瞧罢。”

厉秋风摇了摇头,对两人说道:“如果此事真像马姑娘所说,那么便是由厉某之故才造成今日之局面,让慕容姑娘孤身犯险。我若不出头,那又如何说得过去?两位尽可以放心,我身上伤势已然大好,此次只是去探查,又不是与沙家堡打架。若是情势不妙,我自会想法子脱身,萧兄不必担心。倒是此处鱼龙混杂,只怕锦衣卫、东厂和柳生一族的杀手也藏在其中。两位千万要小心在意,遇事能忍则忍,不要与这些人起了冲突。”

萧展鹏见厉秋风心意已决,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对厉秋风说道:“听那些江湖人物说,沙家堡就在前面不远的山坡上。厉兄若是要去,可绕过前面那些人,然后折向东行,沿着一条石子铺成的大路,便可直到沙家堡。”

(本章完)

第209章

厉秋风别过萧展鹏和马东青之后,当即快马加鞭,不多时便越过了群豪宿营之处。此时到达的江湖人物有一百多人,点了三四个大火堆。群豪坐在火堆边上大声说笑,四周的树林边上拴了不少马匹,不时有马嘶之声。是以厉秋风骑马经过,倒也没有人注意。

厉秋风绕过群豪聚集之处,便仔细观察道路右侧。此时夜空中星光渐盛,已经能模模糊糊地看到路边的情形。厉秋风纵马走出不远,果然见到道路右侧出现了一条白乎乎的道路。厉秋风拨转马头,便那条道上奔去。

马蹄刚刚踏上那条道路,便听得“噼哩啪啦”一阵乱响。原来这条路是用白色石子铺成,马蹄踩上去之后,将石子踢得到处都是。

厉秋风纵马前行,只觉得地势逐渐抬升,已到了一处山脊之上。道路两边并无树木,却是不知深浅的山谷。厉秋风转头向右回望,尚能看到群豪点起的那几堆大火。只是隔得远了,显得颇有些朦胧。

走了大约一柱香工夫,星空之下,忽见前方出现了两株大树,一左一右,分列在道路两侧。距离大树大约五六丈远的地方,立着一个巨大的石牌坊。到了此处,想来距离沙家堡已不远了。

厉秋风勒住坐骑,心想自己此次到沙家堡来,只求慕容丹砚能够平安离开,不是来与人比武较技、生死相搏,是以礼数绝不能缺。当即滚鞍下马,牵着马匹缓步向前走去。

待到了那石牌坊下,厉秋风从怀中掏出火揩子晃燃,然后举起来仔细查看这石牌坊。只见这牌坊通体都用汉白玉砌成,只是年代久远,风吹雨打,原本白色的石壁已变得灰白。牌坊正中碑额处嵌着四个大字:百世流芳。

看到这四个大字,厉秋风不由一怔,暗想这字怎么如此熟悉,倒似在哪里曾经见过一样?他凝神细想,蓦然间想起了这字的来历,不由的悚然一惊。

他想起东厂大堂前也有一座牌坊,而牌坊上同样刻着“百世流芳”四个大字。那是成祖朱棣亲笔所书。

厉秋风在锦衣卫办差之时,东厂倒也去过几次。第一次随同其他锦衣卫押解人犯到东厂之时,进了东厂第三时院子,在大堂之前便有一座牌坊,上书“百世流芳”四个大字。大堂正中供奉的是南宋名将岳飞的画像,匾额上还写着“精忠报国”四字。

当时厉秋风不置可否,心想东厂虽然也办了不少案子,但是在正德皇帝在位期间,到处刺探消息,陷害了不少大臣,朝廷和民间对东厂颇多怨言,只怕与这“百世流芳”和“精忠报国”拉不上关系。当时几名锦衣卫都晒笑不已,只是同去的年长者悄悄对众人说道:“东厂始于成祖朱棣登基之时。当时靖难之役虽已结束,但是忠于建文帝的官员不在少数。锦衣卫也一直效忠于建文帝,虽然撤换了指挥使等官员,但下属人员大半留任。是以朱棣对锦衣卫并不放心,便重用身边的太监,成立了东缉事厂,这便是后来世人谈虎色变的东厂。东厂设立之初,成祖亲自题了一块匾额,上书‘百世流芳’四个大字。后来又为岳飞画像题了‘精忠报国’四字。这都是御笔,万万不可有不敬之色。”

厉秋风站在那牌坊之前,想起京城中东厂大堂前那座牌坊,心下疑云大生。单以规模而论,沙家堡外这座牌坊要比东厂大堂前的牌坊大的多,而从规制上来说却又完全相同。尤其“百世流芳”四个大字与东厂那座牌坊上的完全一样。厉秋风听说过沙家的先祖曾参与过靖难之役,是成祖朱棣夺位的功臣。只是当时以为是传言而已,今日见到这座牌坊,他才相信有关沙家堡的传说只怕都是真的。若真是这样,要想将慕容丹砚平安带出沙家堡,只怕更为困难。

他沉吟了半天,这才牵着坐骑从牌坊下走过。

过了牌坊之后,却见脚下不再是石子路,而是青砖铺成的道路。道路两旁全是高达数丈的大树,形状怪异,古朴厚重,显然生长的时日已不短了。

厉秋风走了三十余丈,忽见前方隐隐约约有一道高墙。他手中的火揩子照射的范围有限,急忙又向前走了十余步。这才发现眼前出现了一道高两丈有余的石墙,正中一座大门紧闭,两侧各有一座小门。门前却有两尊石头雕成的猛兽,初看时以为是狮子,只是走近才发现雕刻的竟然是两头猛虎。

民间富户豪绅之家,门前多有摆放石狮的风俗,只不过从来没见有人会在门前摆上石老虎。而且这两头老虎左右分立,外形神态却又各自不同。左侧那石虎蹲坐在地上,抬头向天,似乎正在仰天长啸。右侧石虎却四足分开,虎头压低,好似要猛然扑出。

厉秋风看着这两头石虎,心想沙家堡倒真是奇怪,为何用了两头石虎来镇宅。正思忖间,忽听得不远处传来极其轻微的“喀”的一声轻响,他心中一凛,立时晃灭了手中的火揩子,右手握住刀柄,身子闪在右侧那石虎之后,随即在马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那马立时四蹄翻飞,便向来路跑去。

厉秋风左臂重伤未愈,身上仍有余毒未消,此时不想与敌人动手。是以隐身在石虎之后,想寻机逃走。只是那敌人也甚是了得,方才传出极轻的声响之后,便再无声音。厉秋风等了半柱香工夫,周围一片寂静,再无半点声息。他心想再拖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当即蹲下身子,慢慢向左侧那头石虎移动。

他刚刚移动到左侧石虎的脚边,只听得脚步声响,却是从石牌坊一侧传来。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方才发出声响那人轻功极高,而且已到了沙家堡石墙附近,怎么从石牌坊那边又传来了脚步声?

他知道自己若是这般蹲在石虎旁边,定然会被来人发现,当下身子一转,已经绕到了石虎后面。

厉秋风刚刚藏好,来人已到了石虎之前不远处。厉秋风听出这人脚步沉重,要么是受了重伤,要么是劳累之极,竟连行藏也无法掩藏。只听得慌乱的脚步声一直跑到大门之前,接着便响起了敲门声。

厉秋风侧耳倾听,发觉这人敲门的声音与众不同。先是三声极重的敲门声,随即是两声极轻的敲门声,然后又是一重一轻两次叩击。过了片刻,只听得“吱扭”一声,想来大门已经开了,随后听见两人极小声的说了几句话,那门又关上了。

厉秋风并不在意到来的是什么人,他提防的却是藏在右侧树林中的那人。只是过了大半天,那人却始终没有露面。厉秋风暗想这人倒真能沉住气,自己却没有时间与他拖延。正思忖该想个什么法子将那人引出来时,却听不远处传来极细微的呼吸之声。他知道那人已经现身,登时全身紧张起来,身子倚在石虎之上,右手握紧了刀柄。

只听得对面的石虎方向传来了极缓慢的呼吸之声,想来那人已经走了出来,正自向厉秋风一侧的石虎逼近。厉秋风心下诧异,两人方才对峙之时,厉秋风已然察觉这人轻功极高,而且极为机警。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进到沙家堡之后,这人竟然大着胆子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

厉秋风知道自己发现了这人藏在左近,这人也一定知道自己就藏在沙家堡的门前。此刻对方既然露面,自己也不必再躲藏,当下右手握紧刀柄,缓缓从石虎身后站了起来。

借着几点星光,只见对面石虎旁边站着一人。这人一身长衫,长发披肩,虽然面目看得不太清楚,但是这身衣衫厉秋风却是极为熟悉。

这个神秘出现的人物正是与他分手不久的逐月。

(本章完)

第210章

两人目光一接,俱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逐月见机甚快,对着厉秋风使了一个眼色,便向石牌坊的方向轻飘飘地走了过去。厉秋风跟在她身后,心下一片狐疑。

两人走出石牌坊之后,直到了两株大树下,逐月这才停住脚步,道:“你怎么也来了?”

厉秋风不知道逐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思忖了片刻才说道:“我本来向南追了下去,不过听说有人要向沙家堡堡主沙一鸣挑战,倒想瞧瞧这是哪一个妄人,竟然如此大胆,便跟着一群江湖中人到这里来看看。”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逐月,道:“你不是去探查柳生一族的藏匿之所么,怎么也到了这里?”

逐月道:“不错,我确实是去追踪那个受伤的杀手。这人倒真是狡诈,虽然没有发现我在后面跟着,但是却东转西绕,一连去了三个柳生家族的小据点。我见他与几名柳生家族的杀手接头,却一直未现身发难。他确认无人跟踪,这才骑了一匹马,顺着大路向这里奔了过来。

“他骑上马之后,我也不敢迫得太近,好在我在他的马上做了点手脚,放上了柳生一族追踪用的‘藤香’,这才没有被他甩掉。这人逃到山下之后,看到那里聚集着不少武林高手,便弃了坐骑,绕行山谷。我在山谷中判断出他要逃走的的方向,便抢先了一步,到了这里才发现有一座大宅院。我藏在一株大树上,远远看到有人牵着马走了过来。当时距离较远,没有认出是你。后来我不小心踩断了树上一根小小枯枝,竟然被你察觉。不过我瞧你也吓得不清,躲得踪影不见,便知道你不是柳生一族的人,倒放下了心。那个受伤的杀手随后便赶到这里,被人接进宅子里去了。我知道你不柳生一族的人,便出来想瞧瞧是什么人,想不到竟然是你。”

厉秋风转头向石牌坊后的宅子望去,心中疑云大生,沙家堡如此神秘的所在,又怎么会与柳生一族有了关联,难道沙一鸣与柳生宗岩早有勾结?若真的如此,只怕慕容丹砚挑战沙一鸣的背后大有文章。

逐月见他沉吟不语,接着说道:“这宅子便是你说的什么沙家堡么?”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不错。沙家堡是中原武林极为神秘的一个所在,武林中视之为禁地,极少有人敢到这里来生事。那个受伤的杀手却一路逃到了这里,而且还被人接了进去。我担心沙家堡堡主沙一鸣与柳生宗岩私下里有什么勾结,如果是那样的话,有沙家堡相助,要对付柳生宗岩就更困难了。”

逐月面色一沉,思忖了片刻道:“柳生宗岩做事谨慎,知道我与朱炬翻脸之后,不用猜便知道他会立即将在皇陵不远处的老巢撤走。自从十二年前柳生一族大举入关,在中原各地苦心经营,暗藏下的据点不知道有多少。另外柳生宗岩还在各省督抚衙门和江湖各帮派中布下了卧底眼线,各地官府的大小事情和中原武林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这几年他还与福建沿海的扶桑浪人来往频繁,双方似乎在谈一件大事。你说的这个沙家堡如果真的是柳生宗岩早就布下的棋子,却也没有什么稀奇。”

厉秋风道:“你在柳生宗岩身边之时,没有听他提到过这里么?”

逐月摇了摇头道:“我和飞花虽然一直随在柳生宗岩的身边,但是族中机密之事,柳生宗岩却从来不让我们插手。柳生一族内部规矩极严,不该问的事情绝对不能问。森田小五郎被视为柳生宗岩在族内最为倚重的助手,只怕这些机密的事情他也所知不多。”

厉秋风脑袋中风起云涌,苦苦思索沙家堡和柳生一族到底有何关联,只是想来想去却抓不到半点线索,最后只得摇了摇头道:“事情只怕不妙,咱们还是暂离此地,再做打算。”

两人沿着来路走下山坡。逐月边走边道:“你没与别人动手罢?”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这倒没有。不过方才我是打算动手了,好在最后出来的是你。”

逐月笑道:“我见你一直躲着,知道你不是柳生一族的人,我便是现身,你定然也不敢大声吵嚷,惊动了柳生一族的人,所以才公然现身。当时也存了杀人之心,好在没有动手。你的余毒未清,能不动手,便不要动手。”

两人谈谈讲讲,不久已看到了山下江湖群豪点起的火堆。只是此时火势已经小了不少,想来众人大半都已经歇息了。

厉秋风知道群豪中有不少人都识得自己,不想多生枝节,便带着逐月绕过群豪,向着来路走了过去。

两人走了一里多地,却听到马匹响鼻之声。接着有人问道:“是厉兄么?”

厉秋风听出是萧展鹏的声音,急忙说道:“正是。萧兄和马姑娘可好?”

厉秋风带着逐月快步走了过去,却见萧展鹏已经迎了上来。两人见面之后,互相说了各自的情形。原来厉秋风离开之后,却又有三四伙武林中人赶到了这里。萧展鹏不欲与这些江湖人物照面,便将马匹拴在路边的树上,自己和马东青各自找了个干净地儿坐下休息。

厉秋风道:“我到了沙家堡,只是事情有些不对,是以没有进沙家堡探查,便赶了回来。”

萧展鹏见逐月跟在厉秋风身后,有些惊疑地问道:“厉兄,这位姑娘是……”

厉秋风转头看了逐月一眼,对萧展鹏道:“这位大姐是柳生宗岩最得力的手下之一……”

他话音未落,萧展鹏吓了一跳。逐月却哆声哆气地笑道:“什么大姐不大姐的,倒把我叫得老了。”

萧展鹏见这女子妖里妖气,说话轻佻,心中疑云更盛。厉秋风见萧展鹏一脸惊疑,生怕他生了误会,急忙说道:“眼下她已与柳生宗岩决裂,要和咱们一起对付柳生一族,萧兄不必怀疑。”

萧展鹏知道厉秋风做事谨慎,他既然相信这个女人,想来总有他的理由,便即点了点头,道:“下一步厉兄做何打算?”

厉秋风沉吟了一下,道:“沙家堡极有可能与柳生宗岩有所勾结……”

萧展鹏“啊”了一声,便在此时,却听得数步之外的马东青也是轻轻叫了一声。厉秋风一怔,道:“马姑娘,有什么事情么?”

却听马东青说道:“可能是今晚受了凉,头有些疼……”

厉秋风和萧展鹏快步走到马东青身边,只见马东青坐在一块石头上,脑袋伏在膝盖处,身子微微颤抖,似乎颇为痛苦。厉秋风对萧展鹏道:“萧兄,你还是将马姑娘送回柳家店,找一处客栈住下,再给她请一位大夫。此间龙蛇混杂,柳生一族的杀手可能也隐伏在左右。一旦动起手来,马姑娘留在这里,只怕会有危险。”

马东青想要抬起头来,只是好似难受之极,只抬起了半边脸,便又趴了下去,颤声说道:“我知道厉大侠这是好意,不过回柳家店的路我也认得,萧大侠还是留在这里,助厉大侠一臂之力,我自己骑马过去罢。”

萧展鹏虽不愿意离开,但是瞧着马东青如此痛苦,只好对马东青道:“马姑娘,还是我送你回去罢。”

厉秋风快步走到路边,解开了一匹马的缰绳,牵到了马东青身边。萧展鹏扶着马东青上了坐骑,自己也牵了马过来,对厉秋风道:“两位先在这里稍候,萧某安顿好马姑娘之后,便来与两位会合。”

马东青被萧展鹏扶上马之后,便蜷缩在马鞍上,显是痛苦之极。萧展鹏不敢再有耽搁,便即飞身上马,向厉秋风和马东青拱了拱手,便即牵着马东青坐骑的缰绳,缓缓向东而去。

(本章完)

第211章

逐月望着萧展鹏和马东青的背影,笑道:“你们出来闯荡江湖,怎么还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这也太可笑了罢?”

厉秋风道:“这位姑娘是一位武林前辈的遗孤,只是机缘巧合,正好遇到了而已。”

逐月道:“你那位小姑娘朋友我倒是挺喜欢,不像你们这些中原武人做事婆婆妈妈……”

厉秋风苦笑了一下,心想你要是知道这位小姑娘捅下了多大的篓子,只怕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只是此时此刻,这话自然不能说与逐月知道。便对逐月说道:“沙家堡原本就是江湖中举足轻重的势力,若是与柳生宗岩联手,只怕武林将有一场大变故。原本我想公开去沙家堡拜见沙一鸣,只是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

逐月道:“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你说过来到这里,只不过是来瞧瞧热闹。可是一个瞧热闹的闲人,为何要急三火四的去见沙家堡的首领?这可不是瞧热闹的作派呀。”

逐月说到这里,又看了厉秋风一眼,声音中已经含了戏谑之意:“我想那个向沙家堡挑战的妄人,只怕与你颇有交情罢?”

厉秋风一怔,没想到逐月心思如此机敏,竟然瞧出其中的关节。他苦笑了一声道:“既然你已经瞧出来了,我也不再隐瞒。我怀疑向沙家堡挑战的那个人,就是我那个本来应该已经回到江南的朋友……”

“嘻嘻,我就说嘛,换了别人,你哪会这样像火烧了尾巴一样急得团团转。”逐月一边捂嘴轻笑,一边对厉秋风说道:“我就说你这个小姑娘朋友有种。做人做事,只要遂了自己心性儿,管别人说什么、笑什么,由着自己的喜欢做便是。你知道柳生宗岩这些年为什么能在你们明国朝廷和江湖如鱼得水么?他就是瞧着你们这些人口中一套,手上又是一套,处处用好处牵着你们的鼻子走,才让他如此坐大。”

厉秋风听她嘻笑怒骂,颇为尴尬,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只得晒笑着不说话。逐月却越说越是兴起,最后说道:“等见到那个小姑娘,我倒想认她做个妹妹,你没有什么意见罢?”

厉秋风道:“我的意见?你不知道她的脾气有多大,又怎么会听我的?若是听我的,只怕她现在已经在江南了,咱们也不必巴巴的赶到这里。”

逐月笑道:“你这人又口是心非了。明明喜欢得紧,偏偏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我就不信了,若不是你喜欢她喜欢到了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地步,又怎么会拖着半残的身子,跑到这个危险万分的地方?”

厉秋风心下剧震,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念头连他自己都从来没有想过,却被逐月浑不在意地说了出来。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想,也不敢去想,此时却想高声喊将出来。便是前头有千人万人、万丈深渊,却也要头也不回地走过去。

逐月见厉秋风右手握刀,嘴唇紧咬,不由微微一笑,道:“说到你心里去了罢?好啦好啦,我这也不是取笑你,你何必如此紧张?总不成被我揭穿了心事,便要杀我灭口罢?”

厉秋风这才醒悟过来,他一向坚忍,极少会如此失态,急忙收慑心神,对逐月说道:“你净胡说些什么,我又怎会杀你灭口?”

便在此时,只听得东侧马蹄声响,竟有数十匹马奔了过来。厉秋风一怔,急忙和逐月退到路边。片刻之后,只见三十余人骑着高头大马已然到了面前。马上骑士手里举着火把,照见路边有人,便即勒住坐骑。一人对厉秋风道:“朋友,咱们问个路。请问去沙家堡该往何处走?”

厉秋风见这些人个个剽悍,身上或马上带着各种兵刃,知道也是来瞧热闹的江湖人物。当即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群豪的宿营地道:“你们到那边问问罢,咱们也是刚到,不知道沙家堡在哪里。”

那人嘟囔道:“他妈的,想不到问了一个傻子!”随后对众人喝道:“快走,到前面再说!”

这群人过去之后,逐月冷笑道:“瞧见没有,这些人中没几个好东西,枉你还费尽心力,想带他们找一条生路。我劝你一句,如果你不想做棋子,就要想法子去做下棋之人。以你的武功智慧,只怕柳生宗岩也未必是你的对手。你在皇陵和永安城两处,对江湖各派都有救命之恩。到时我再说动森田小五郎的手下,你我联手,别说一个柳生宗岩,便是威震天下的慕容山庄,咱们也不用放在眼中。”

厉秋风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你一个女子,竟然有如此雄心。”

逐月笑道:“扶桑出了好几位女国王,你们中原不是也有一位女皇帝叫作武则天么?凭什么你们男人就能当元帅将军、做皇帝,我们女人只能做你们的玩物?”

厉秋风道:“你错了。像柳生宗岩这种是看不起你们,欺负你们。但是你也不要忘记,很多人并没有欺负你们。就拿教授你们武功的柳宗岩来说,他欺负过你们么?”

逐月顿时语塞,过了良久才道:“祖师爷是世上难得的好人。只不过像他那样的好人,却要背井离乡,远赴万里海外,最后不知所踪。祖师爷一生漂泊,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便是他为人太过忠厚,虽然武功绝伦,最后仍然逃不出做棋子的命运……”

厉秋风冷笑道:“你知道柳宗岩去了哪里么?”

逐月摇了摇头道:“他去了哪里咱们都不知道。听柳生宗岩说,祖师爷性子洒脱,在寒山渔村呆得腻了,便即飘然远去,浪迹江湖了。”

厉秋风道:“好一个飘然远去,浪迹江湖。我跟你说,柳宗岩是被你们那个族长在酒中下毒,想迫他交出武功心法。好在柳宗岩内功深厚,没有当场毙命,逃出了柳生一族的控制。只不过他最后还是油尽灯枯,死在雪山绝顶。柳生宗岩对待恩人,却也如此狠毒。难道你想做第二个柳生宗岩么?”

柳生一族敬重柳宗岩如神明,从来没有想到他是被人害死,更不敢想是柳生宗岩下的手。此刻厉秋风话一出口,逐月脸色大变,心下剧震,颤声说道:“你、你怎么知道……”

厉秋风道:“是柳生宗岩的女儿柳生飞烟亲口说的。她无意中在雪山绝顶遇到了奄奄一息的柳宗岩,才知道是她父亲下的手。柳生飞烟是柳生宗岩的女儿,她总不会诬陷他的亲爹罢?”

正说到此处,却听得马蹄声响,有人从东方奔了过来。两人便停了话头,向来路望了过去。片刻之后,只见一匹马四蹄翻飞到了两人面前。马上骑士勒住坐骑,翻身下马,正是萧展鹏。

厉秋风迎了上去,对萧展鹏说道:“萧兄,马姑娘安顿好了么?”

萧展鹏道:“已经安顿好了。找了柳家店最大的客栈,给她要了一间上房。我花了五两银子,让掌柜亲自去请了柳家店最好的大夫过来给马姑娘看病。那大夫刚从热被窝里出来,头脑有些不清不楚,只说马姑娘有些劳累,倒并无大碍。被我吓唬了几句之后,这才认认真真地给马姑娘把脉看病,最后开了几服药。我怕老家伙老眼昏花,再写错了字儿,亲自陪着他去取了药,让他家的小伙计煎好了给马姑娘送回去。我回到客栈之后,给马姑娘留了银子,这才赶了回来。”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如此最好。只怕沙家堡很可能变成第二个皇陵,慕容姑娘捅的这个篓子当真不小,说不定最后便是一场大混战。马姑娘不懂武功,留在这里于她不利。既然将她安顿好了,咱们就可以全力救助慕容姑娘平安脱身。”

(本章完)

第212章

三人到路边树林中找了个干净的地儿坐下,各自盘膝运功,闭目养神。直到天将亮时,却听得大路之上马蹄声、吵嚷声、说笑声不断,想来又有大批江湖人士赶到了这里。

三人站起身来,各自收拾了一番。萧展鹏道:“若真是慕容姑娘向沙一鸣挑战,待会儿见到江湖群豪,厉兄不妨以真面目示人。慕容姑娘知道厉兄到了,自会现身相见。到时咱们脚底抹油,这事情就算了结了。”

厉秋风道:“若真的如此,那自是最好的。只是沙家堡与柳生家族若有关联,此事只怕不会如此简单。”

逐月冷笑一声道:“偏生你有这许多顾忌。若是依我的意见,咱们干脆在沙家堡的水中下毒……”

厉秋风和萧展鹏都吓了一跳。厉秋风道:“眼下敌友未分,怎可不分青红皂白地下毒杀人?”

逐月说道:“哪有什么敌友未分的?若是沙家堡与柳生家族有勾结,咱们除掉他们,正是剪除了柳生宗岩的羽翼。就算沙家堡与柳生家族没有勾结,现在却是你那个小姑娘朋友的敌手,咱们将堡里的人全都弄死,到时无人应战,你的小朋友一举成名,对你感激不尽。到了那个时候,你还不是温香软玉,抱个满怀?”

厉秋风和萧展鹏听得瞠目结舌,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便在此时,忽听得大路之上有人笑道:“许掌门,永安一别,忽忽数日,想不到在这里又见面了!”

接着只听一人说道:“是啊是啊。本来要赶回蜀中,谁知刚走到保定,便听说了这件大事。武林中人听到这个消息,又哪会坐视不理?所以又急急忙忙的赶了回来。诸帮主也是去沙家堡罢?”

那诸帮主道:“正是。咱们也是走了不远,便听到从榆柳镇赶来的江湖朋友说了这个消息。想那沙家堡自灭掉江西言家之后,在江湖中无人敢惹,现在居然有人公开挑战,比当年言无忌还要猖狂,诸某岂能不来?”

萧展鹏皱了皱眉道:“这声音好熟,倒似在哪里听过……”

厉秋风沉声说道:“这个我却知道。那个许掌门便是青城派掌门许成和。至于这个诸帮主,却是没有什么印象了。”

逐月“哼”了一声道:“这帮不知道死活的家伙,刚从永安城逃得了性命,却又跑到这里来送死。”

厉秋风一怔,道:“他们只不过是来瞧个热闹,又怎么说他们是来送死?”

逐月冷笑着说道:“你说过沙家堡是江湖中极难招惹的门派,他们从不与江湖各派交往,自是有他们的目的。你的小朋友来挑战,沙家堡的堡主若是公然迎战,无论胜败,其实沙家堡都已经输了。是以就算堡主出面与那小姑娘过招,只要他露了面,这些来看热闹的家伙十有八九都难活着离开。若是沙家堡与柳生家族互通款曲,那么这些在永安城坏了柳生宗岩大事的家伙,你想想还能得逃得了吗?”

厉秋风心下一凛,他一心只想着救走慕容丹砚,这些事情却从来没有想过。逐月这一提醒,他登时醒悟了过来,暗骂自己该死。自那日庄恒云提到慕容丹砚前往虎头岩之时起,便一心想着如何救慕容丹砚脱险。而昨日马东青又推测向沙一鸣挑战的正是慕容丹砚,他心下更加着急,竟然未对此事仔细推算过。此时脑中一片空明,心中暗想:“慕容姑娘虽然性子倔强,却非不讲道理之辈,怎会如此轻率地向武林中如此了得的一大帮派公然挑战?便是她不顾及自己的性命,却要想到慕容山庄的名声。否则败于沙一鸣之手,那可不是她一个人的荣辱胜败,而是慕容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和威名。慕容丹砚再不小心,这道理总是懂的。”

萧展鹏见厉秋风沉吟不语,低声问道:“厉兄,有什么不对么?”

厉秋风面色沉重,对萧展鹏说道:“只怕咱们都上了大当……”

萧展鹏惊道:“厉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厉秋风叹了一口气道:“咱们只想着是慕容姑娘向沙家堡挑战,却没有仔细想过,慕容姑娘虽然性子急躁,江湖阅历不多,却并不是一个不懂道理之人。沙家堡在长江以北的名头并不比慕容山庄低多少,慕容姑娘若是向沙一鸣挑战,那便是慕容山庄向沙家堡宣战,关系到武林中两大势力的威名和地位。萧兄,你仔细想想,慕容姑娘再莽撞,能做出这种事情么?”

萧展鹏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道:“不会,慕容姑娘不会这么做。”

厉秋风道:“事情的要害就在这里。若不是逐月姑娘提醒,我还领悟不到。谋划此事之人,一定是不甘心群豪从永安城中逃走,便又想了个办法来制造陷阱,将群豪再次骗了过来。萧兄不妨想一想,皇陵之事,是有人以重宝为诱饵,欺骗江湖豪杰大举前来。俗话说‘重宝惑人心’,江湖中人果然上当,只是最后大伙儿还是冲出了皇陵。那人一计不成,便又想了一个法子。学武之人,对于高手的对决自然不会错过,沙家堡又是江湖中最为神秘的门派。若是听到有人向沙家堡堡主公然挑战,江湖人士自是非到不可。这样一来,不只是从永安城逃出的群豪会再次聚集,便是其它未赴皇陵的武林高手只怕也是非到不可。”

萧展鹏道:“对啊。否则向沙家堡挑战那人,又为何要大肆宣扬此事?自从江西言家被沙家堡灭了之后,江湖中人提到沙家堡和沙一鸣都是提心吊胆,就算有人真的向沙一鸣挑战,顾忌也是颇多,又怎么会如此到处宣扬?”

逐月见厉秋风和萧展鹏相信了自己的话,顿时得意起来,对厉秋风道:“怎么样,我这也算一语点醒梦中人罢?!”

厉秋风道:“其实无论是在皇陵还是在永安城,操纵群豪的并不只是一个人,也不只是一股势力。朝廷中的大佬、锦衣卫和东厂、还有柳生宗岩等野心家,都想用皇陵、永安城和群豪做棋子,相互攻伐据守。永安城最后没有陷落,不是咱们打得好,而是各方势力最后妥协了。眼下宣府、大同的援军虽已逼近永安城,但是只派出了三千前锋部队,本部兵马仍然在京城与永安之间驻扎。山海关的兵马屯兵于永安城南,可进可退。桑良田的军队原来就来自宣、大两镇,与这两镇的援军互通声气。现在各镇的军队已处于均势,平衡不可打破。若是想再有动作,只有另设奇谋了……”

萧展鹏颤声说道:“厉兄的意思是说,现在大军压境,想要动手脚的人无法再利用官军实现他的目的。便又想利用江湖群豪,去为他卖命?”

厉秋风道:“正是。想来他们的条件还没有谈成,既然各部兵马现在互相牵制,便另出奇兵,又将群豪骗了过来。只是他们的图谋到底是什么,现在却还想象不到。”

逐月冷笑道:“这陷阱若是柳生宗岩所设,目的无非是两个。首先便是消灭江湖各派势力,以免对他夺取大明江山的计划碍手碍脚。然后就是报皇陵和永安城失败之仇,拿这些江湖汉子泄愤。我在他身边将近二十余年,最晓得柳生宗岩的性子。此人阴狠毒辣不说,更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十二年前,他计划周密,一举将中原武林数十个帮派中的高手尽数歼灭,当真是志得意满。只是此次皇陵和永安城一役,他却受了重创。柳生一族的杀手伤亡不少,他的计划也全盘落空,这份愤怒必然要爆发出来。你虽将群豪带离了永安城,柳生宗岩哪肯放过他们,便又想了个法子将他们骗了回来。不过这些人稀里糊涂,死不足惜!”

(本章完)

第213章

厉秋风听逐月说得狠毒,不由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些扶桑人心狠手辣,翻脸无情,一言不合便要将人杀掉,只怕是受圣人教化太少,才变得如此暴戾。”他正色说道:“人人都是父母所生,轻言杀戮,不是世间正道。咱们没有遇到便罢,若是正好遇到,总不能瞧着这些人白白送命罢!”

逐月“哼”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三人又计议了一番,最后决定先看看群豪如何举动,然后再作决定。厉秋风和萧展鹏在皇陵和永安城中与群豪并肩御敌,此时不欲让群豪认出,是以都用布蒙了半边脸。逐月本来不想蒙面,只是厉秋风说此处龙蛇混杂,只怕柳生宗岩派出的杀手混迹于其中,还是谨慎些好。逐月没有办法,也扯下了半截衣襟,用来遮住面孔。好在江湖中人什么稀奇古怪的打扮都有,三人也不必担心引得旁人注意。

待收拾完了之后,三人这才走出树林。萧展鹏解开拴着的坐骑,三人便向群豪宿营之处走去。

此时大路之上行人络绎不绝,看打扮大都是江湖人士,几乎人人身上都带着兵刃。厉秋风等三人走在众人中间,倒也无人注意。

待走到群豪宿营之处,却见此处已聚集了两千多人,整个道路两边全是江湖人士。不少人见到熟人,纷纷上前招呼。这些人大多是粗豪汉子,说话也没有顾忌,直吵得天翻地覆一般。

厉秋风见群豪之中面目熟识之人颇多,便不敢往人群中间走,只是与萧展鹏和逐月站在角落之中。却见青城派掌门人许成和、嵩山派掌门人林义郎都在其中,正自与几名其他帮派的首脑人物低声说话。

萧展鹏在永安城头也见过许成和与林义郎,此时见了二人,顿时想了起来,低声对厉秋风说道:“原来方才说话的就是他,这人我在永安城上见过,剑术很是了得。”

正在此时,只听得有人高声叫道:“山西左家庄的左老爷子到了!”

厉秋风心下一凛,山西太原的左家庄在江湖之中赫赫有名,武林中人都要给上几分面子。左家庄的威名倒不是靠着武功打出来的,而是实打实的用钱买来的。自太祖开国之初,左家就在长江以北经营钱铺生意。由于左家在各地的钱铺信誉极好,生意越做越大,慢慢向长江以南渗透。想那江南原本就是富庶之地,也有不少钱铺买卖,却都被左家蚕食。待靖难之役爆发,左家为成祖起兵提供了大笔的银子充作军饷,燕军南下,沿途各地的左家钱铺又送上了钱粮以供军用。成祖登基之后,为了报答左家对他的支持,便要户部为左家的生意提供方便。有了朝廷的扶持,左家的生意自然是越做越兴旺,从京城一直到岭南,左家的钱铺生意到处开花。

左家的买卖做的大了,与各地的武林帮派也是暗通款曲。一些见不得光的银子通过左家的钱铺流通,给江湖人士极大的方便。是以天下各地的官府衙门、江湖帮派、乃至绿林山寨,对左家都是恭恭敬敬,生怕得罪了这位财神爷,不免断了自己的财路。

左家的生意虽各地都有,只是掌门的大掌柜一直居住在山西太原的老宅之中。随着左家的发达,老宅所在的整个庄子都被左家买了下来。据说太原府还专门派了一营官兵驻扎在左家庄,充当左家的护卫,可见左家的势力有多大。

厉秋风在锦衣卫之时,早就听说过左家的名头。而且锦衣卫每年都会收到左家送来的银子,从指挥使到下面的总旗,每人都有一份孝敬。只是送上来时当然不是以左家的名义,而是打着山西巡抚的旗号。是以锦衣卫办案之时,若是牵涉到左家的案子,只要是左家受了损失,便要一查到底。若是左家犯了案子,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过去。

这一代左家的大掌柜名叫左升,据说已年近八十,人人都称他一声“左老太爷”而不名之。他年岁已高,极少露面,生意全都由他几个儿子在打理,想不到今日竟然会在此处露面,群豪登时轰动了起来。

厉秋风和萧展鹏站在人群之外,却也不想去凑这份热闹。萧展鹏笑道:“看来江湖之中,钱要比武功好用的多。福建各处都有左家的钱铺,连官府都要给左家的面子。我家老头儿常常训诫我们几个兄弟,官府和左家钱铺万万得罪不得,因为他们一个是权、一个是钱。这是世间万物之中,最为可怕的东西。”

厉秋风道:“萧老前辈说的确是不错。若是没了钱财,任你武功再好,在江湖上只怕也是寸步难行。眼前这些江湖人物,又有哪一个不经营一份产业?要想赚钱,只怕就得与左家钱铺打交道。左老太爷便是这些人的财神爷,财神爷到了,哪有不去迎接的道理?”

两人说话之际,却见西方的大路上来了一乘八抬大轿。轿前走着十几名青衣仆人,最前面却有一人骑着高头大马,锦衣华服,神态倨傲。那大轿两边各走着两名侍女,手中或持银瓶,或持茶具。大轿之后却又跟了十几人。这些人或骑马或步行,其中还有一个黄衣僧人,面目凶狠,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

群豪恭恭敬敬地站在路边。那骑着高头大马的锦衣人到了众人面前,勒住了坐骑,却并未下马,得意洋洋地说道:“点苍派的胡济世胡掌门在不在?”

他话音方落,只见从人群中挤出一个矮胖的中年汉子,一脸讪笑地快步走到锦衣人马前,躬身说道:“晚辈在此,不知道左大管家有何吩咐?”

点苍派虽然未列名于江湖十大门派之中,却也是威震西南的名门正派。掌门人胡济世以三十六路点苍剑法闻名江湖,是武林中颇有地位的一流高手。想不到今日见到左家的一名管家,竟然执子弟礼。一派掌门况且如此,可见左家的势力大到何等地步。

那左大管家连手都没抬,对胡济世说道:“胡掌门,那笔银子的事情,可不能再等啦。这账目的亏空若是再拖下去,咱们脸上都不好看。”

群豪见左大管家当众和胡济世谈银子,人人都是脸上变色。须知身在此处的大多数江湖人物与左家的钱铺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胡济世不知道哪笔银子没有还上,被左家当众逼债,这份尴尬可想而知。不少欠了左家银子的帮派首脑暗自担心,生怕这左大管家下一个就会找自己的晦气。

只见胡济世仍是一脸笑容,一个劲儿地点头道:“请左大管家放心,年底一定将银子送到大理的左家钱铺。今年年初受了霜冻,茶叶收成不好,较之往年少了一半的收成,倒不是拖着银子不还……”

左大管家冷笑道:“茶叶欠收是实,只是你们点苍派灭了临沧的乌云寨,总有三四十万两银子的进项罢?”

左大管家这话一出口,胡济世额头上登时见了冷汗。中原武林人士大多不知道左大管家这话是什么意思,更不晓得乌云寨是什么所在。只是出身云南的江湖人物却知道临沧乌云寨是云南盐枭的大本营。盐铁为官府专营,严禁私人买卖。云南又位于西南偏远之地,运盐极为困难,是以贩盐收益奇高。虽然朝廷管控极严,仍有不少私盐贩子铤而走险。这些人越来越多,便结成一个帮派,在临沧设了一个寨子,称为乌云寨,控制了云南一半以上的私盐买卖。乌云寨坐大之后,不只拥有寨兵,且买通了云南各地的官府,私盐从东南沿海至云南一路畅通。乌云寨大发横财,号称西南最富的寨子。只是想不到如此一块大肥肉,竟然被点苍派给吞了。

(本章完)

第214章

胡济世听得周围群豪议论纷纷,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进去,只得一脸堆笑地对那左大管家说道:“大管家有所不知,剿灭乌云寨,是新任云南巡抚陈世英陈大人亲自坐镇指挥,动用的却是川湖总督衙门的兵。一是怕云南官场和乌云寨有勾结,大军未动,乌云寨闻风而逃。再就是怕本地的兵攻进乌云寨之后抢掠金银,所以才从外地调兵。陈大人御下如此之严,咱们又哪能中饱私囊?实不相瞒,此次攻打乌云寨,折损了本派十余名弟子,这些弟子的丧葬费、安抚家人的费用便花了五六千两银子,陈大人拨给本门不过一万两银子,实是杯水车薪……”

那左大管家“哼”了一声道:“陈世英是一个糊涂蛋!他在河南搞得一塌糊涂,又到云南去折腾。此人卖直取名,却也不瞧瞧前任巡抚是谁?费尽了心力养肥了一头猪,云南官场上上下下都得了孝敬。陈世英去了就把这头猪杀了,这伙子官员还不得和他翻脸?你看着吧,不出两年,陈世英一定夹着铺盖滚蛋!”

胡济世听他竟然当众大骂一省巡抚,哪里敢应声,只得在一边默然不语。

那左大管家骂了几句之后,对胡济世道:“胡掌门,既然点苍派拿不出钱,我老左自然也不能强人所难。这样吧,这笔银子我再宽限半年,利息加五厘,到时还麻烦胡掌门把银子解送到大理左家钱铺,这样咱才好在大掌柜面前给你说话不是?”

胡济世如蒙大赦,点头如捣蒜。那左大管家不再理他,对着与他招呼的群豪微微一笑,道:“今日这是怎么了,都聚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做什么?”

萧展鹏见这人狂傲之极,心下有气,道:“这个什么鸟管家不过是左家一个奴才,已经猖狂如此。俗话说月满则亏,左家如此下去,灭门之祸,只怕不远了。”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萧兄,只怕这次你猜错了。”

萧展鹏一怔,却听厉秋风接着说道:“左家的人生意这么大,咱们都想到的事情,左家历代大掌柜又怎么会想不到?自成祖登基之日起,左家的钱铺便不断扩张,控制了大明各地的银钱流通,甚至官银也通过左家钱铺流转。自古以来,垄断钱粮者断无好下场。太祖时的沈万三富甲天下,最后不免被太祖抄家,财产充公不说,全家老少满门抄斩。这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左家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是以历代掌柜除了全力支持皇家和各地官府外,便是奢侈享乐,作威作福。他们这是在告诉朝廷,左家志在发财,无意于权力之争。左家每一代都会出几个不肖子孙,吃喝嫖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左家越是这样,朝廷越是放心。萧兄,只怕你也给他们瞒过了。”

厉秋风话音方落,远远的却见一名仆人掀开了轿帘。群豪登时鸦雀无声,不由得向后退去,让开了轿前的三丈之地,垂手肃立在一边。

过了半天工夫,却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从轿子中慢慢走了出来。人群中有人高声叫道:“左老太爷好!”这一声喊之后,早有数十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纷纷跪倒在那老者面前,有的磕头道谢,有的却是代帮派中的名宿向左老太爷问好。

两名侍女抢上前去扶住了左老太爷。只见他一脸笑容,对众人说道:“各位英雄何必如此客气,岂不是折杀老夫了?”

点苍派掌门人胡济世也挤在众人之中,对左老太爷道:“这是大伙儿对老太爷一片挚诚之心,绝非做作。”

左老太爷看着胡济世道:“这位英雄是……”

胡济世急忙单膝跪在地上道:“小人是点苍派掌门胡济世。老太爷七十大寿那日,小人曾随家师前往左家庄为老太爷拜寿。一别数年,老太爷越发清健了。”

左老太爷笑着点头说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胡掌门快快请起,休要折杀老夫。尊师做过云南沐王府的教头,武功人品,那是没得说。咱们左家钱铺在云南各地的分号不少,还要请贵派多多关照。”

胡济世站起身来,仍是躬着身子,笑着说道:“但凭老太爷一句话,点苍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左老太爷笑道:“难得胡掌门有这片心。”说罢转头对那大管家道:“胡掌门与咱们在云南的钱铺,可有生意往来。”

自左老太爷从轿子中走出之后,那大管家便换了一副面孔,此时早就滚鞍下马,恭恭敬敬地侍立在一边。听得左老太爷问话,他急忙趋前两步,一脸讪笑着说道:“有的有的。这几年胡掌门在咱们大理的柜上一共支了一万七千两银子……”

左老太爷摆了摆手道:“胡掌门的老师做过沐王府的西席,前年沐王府世子曾经与老夫说过,对这位老师很是敬佩。爱屋及乌,这笔银子便销了罢。”

此言一出,群豪都惊得瞠目结舌。须知一万七千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几乎已可抵得上一个县一年的岁入银子。胡济世先是一脸惊愕,随即转为狂喜,最后却是痛哭流涕,跪在地上又给左老太爷磕了三个响头。

不少欠了左家钱铺的江湖人士后悔不迭,心中暗想:“我真是该死!方才为何不抢上前去迎接左老太爷,倒让姓胡的得了这个大便宜。”

厉秋风和萧展鹏看着一片乱糟糟的情形,不由对视了一眼。萧展鹏低声说道:“左家在武林中虽然甚是有名,只不过是靠银子买出来的,可没听说左家出过什么了不起的武功高手。这左老太爷看上去颤颤巍巍,总不成也是来看决斗的罢?”

厉秋风道:“这个却不知道了。瞧着左老太爷的派头,倒不似匆忙赶路的样子,只怕是路过也未可知。”

两人小声议论了几句。此时又有不少江湖豪客到了,各帮派弟子已将近四千,远远超过了当日赶赴皇陵的人数。厉秋风深有忧色,对萧展鹏道:“来的人越多,这乱子就越大。若是这四五千人闹将起来,只怕祸患无穷。”

左老太爷与几位前辈名宿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即上了轿子,在群豪一片告辞声中,慢悠悠地走了。

待得左家一行人消失在远处之后,几位帮派首脑人物围在胡济世身边道:“老胡,你这可是天上掉馅饼啊!待此间事了结,你点苍派可一定要摆席请客!”

胡济世兀自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只是一脸笑容,连称“侥幸”,随后便大赞左老太爷宅心仁厚,子孙必有福报。

逐月瞧着胡济世迷迷登登的模样,冷笑了一声道:“这人死期不远了。“

厉秋风和萧展鹏一惊,萧展鹏道:“姑娘此话怎讲?”

逐月道:“那个老家伙的名头我也听说过。只是钱铺是什么?说句不好听的,放高利贷罢了。一万七千两银子,足够买一百条人命。这老家伙却一句话便免了,那定然是要他做比买一百条人命更为艰难之事。”

萧展鹏摇了摇头道:“姑娘此言差矣。左家一向出手大方,一万七千两银子对别人来说是一笔巨款,可是对于左家来说,还真不算什么大事。大掌柜亲自到此,花这一万七千两银子来收买人心,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逐月道:“你这话可就不对了。须知越是有钱之人,便越是懂得如何花钱!每一文钱他们都是要讲回报的。我把话摞在这里,那个老头儿若不让这点苍派掌门为他办事,我就挖了自己这双眼睛。”

厉秋风知道逐月心狠手辣,想不到在自己身上也发这样的毒誓,只得摆了摆手道:“他们花不花银子与咱们无关,何必发此毒誓?眼下到了这么多武林人物,不知道他们下一步又想做什么。”

(本章完)

第215章

此时四周人场鼎沸,喧嚣之极。逐月皱了皱眉头道:“这些人乱七八糟,全无章法,武功再高又有什么用?”

厉秋风道:“你应该庆幸他们只是一团散沙!若是这些人聚在一处,只听一人号令,只怕要灭你们柳生一族满门,却也不是什么难事。自古侠以武犯禁,朝廷也好,江湖也罢,都不希望有哪一家独大。他们这般吵吵闹闹,自然并非坏事。”

他话音未落,忽听一个洪钟般的声音说道:“大伙儿不要吵了,且听老夫一言!”

此时四周喧闹之声虽大,却压不住这人的声音。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此人好深厚的内力,不知道是哪一位前辈到了!”

群豪听了这人说话之声,登时静了下来。却见一个灰袍老者缓步走到一块大石头上,冲着群豪做了一个四方揖,道:“各位江湖朋友,老夫有几句话,还请各位能听一听。”

厉秋风和萧展鹏见这人五十多岁年纪,虽不甚高,却甚是敦实。只见他面目剽悍,一双鹰钩鼻子尤其引人注目。双目精光四射,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

厉秋风正在思忖这人是哪一位武林高手时,却听不远处一个长须老者道:“鹰爪门这也忒心急了罢?两湖立足未稳,又想在黄河以北近抢地盘了!”

厉秋风心中一凛,想起了近年来在武林中颇为了得的一个人物。此人姓陆名恒,三年前接任鹰爪门掌门。在陆恒之前,鹰爪门原本只是江湖中一个极平常的小帮派。陆恒接任帮主之后,首先向纵横三峡的铁锚帮挑战,南津关、恩施、白帝城三战三捷,打得称雄长江四省的铁锚派一蹶不振。随后鹰爪门南下衡阳,与盘踞于衡阳狮子山的飞叉门大打出手,陆恒独斗飞叉门七大堂主,以鹰爪功连杀七人,将两湖武林各派闻名丧胆的飞叉门灭门。这两场大战打了下来,鹰爪门威名远播,陆恒隐然已成为两湖武林领袖。

只见那灰袍老者道:“在下鹰爪门陆恒,在此见过天下英雄!”

此言一出,人群中登时发出一阵惊呼之声。厉秋风微微点了点头,心想:“果然是他。瞧此人如此一站,如岳临渊,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他全身充满气力,外家功夫显然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陆恒见群豪颇有惧色,当下得意地哈哈一笑,道:“咱们鹰爪门一向居于两湖,承蒙江湖朋友给面子,这几年倒也算得上人丁兴旺。不少后生小子想图个前程,便投到我鹰爪门之下。陆某面冷心热,最喜欢结交朋友,提携后进。是以凡是想投入鹰爪门的江湖朋友,陆某一向是来者不拒。”

萧展鹏听到这里,冷笑了一声,对厉秋风低声道:“这哪是什么结交朋友、提携后进,分明是大挖墙脚,扩充实力。这老家伙一脸邪恶,看上去就不是好人。”

只听陆恒说道:“可是就在三个月前,有一位名叫唐羽的朋友投到了鹰爪门的门下。这位唐朋友聪明机智,陆某很是喜欢,只要他勤学苦练,日后接了老夫的掌门之位也并非不可能。只是唐羽拜我为师之后,便向老夫请求回转老家,要将父母接到长沙。老夫心想这是他的一片孝心,自是不能阻拦,便准了他的请求。谁知他途中经过洛阳,竟被江湖朋友取了性命。老夫震惊之下,派了弟子四处查问,才知道是洛阳西沟谭家庄门下的弟子下的手。谭家庄庄主谭子震谭先生在江湖中素有侠名,老夫倒想找他来问一问,为何要杀了我的门人?”

他话音未落,却听人群中有人说道:“陆掌门,你说话不须夹枪带棒。唐羽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么?”

陆恒嘿嘿冷笑道:“是哪一位朋友质问老夫,站出来给老夫瞧瞧!”

只见一名中年汉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五六个人,一直走到大石头前。那汉子对陆恒一抱拳道:“陆掌门,在下便是谭子震!”

陆恒冷冷地看着谭子震道:“好啊,原来正主儿已经到了。老夫问你,为何要杀我鹰爪门的弟子?”

他话一说完,立时有三十余人冲了上来,将谭子震等六人团团围住。群豪一见鹰爪门要动手,急忙向后退去。刹那之间,场地之中已空了一大块地方。

谭子震陷入重围,却丝毫不惧,对陆恒说道:“陆掌门,唐羽是昔年纵横河南河北的大盗李护的徒弟。李护伏法之后,唐羽如丧家之犬,东躲西藏。此人在河南被江湖同道追杀,已无立足之地,这才逃往两湖。这恶贼投入陆掌门门下,不过是想仗着鹰爪门的威势,逃得性命。那日我在洛阳涧水无意中遇到此人,当时他劫持了一对过路母女,抢了钱财不算,还要做那无耻之事。我等侠义之士,路见不平,自然拔刀相助。是我将这恶贼一剑杀了,只是当时并不知道他已投入鹰爪门下,否则杀了这恶贼之后,一定登门向陆掌门解释此事。好在今日在此地见到陆掌门,正好将此事说与你听听。”

陆恒嘿嘿笑道:“唐羽投入鹰爪门之时,已将此前的恶行尽数说与老夫听了。人在江湖,总有迫不得已之时。便是在场的各位英雄,又有哪一位没有做过错事?唐羽想洗心革面,在我鹰爪门门下做一名侠义之士。可是你谭先生却要赶尽杀绝,种种借口,只怕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罢。”

谭子震愕然说道:“谭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陆恒道:“谭家是洛阳的地头蛇,唐羽只是路过而已,人生地不熟,怎敢做出如此恶行?只怕是某些人正在做那无耻之事,却被唐羽撞破,这才杀人灭口罢!”

谭子震大怒,右手指着陆恒道:“陆恒,谭某敬你是一派掌门,是以给你留了几分面子。你鹰爪门原本是武林中的蕞尔小派,用了黑吃黑的手段,吞并了铁锚帮,又灭了飞叉门,为江湖黑道人物大开方便之门。这两年鹰爪门急剧膨胀,收容了不少三山五岳的邪派人物。你陆恒暗地里干的那些勾当,别以为能瞒天过海……”

“放肆!”

谭子震话音未落,陆恒怒吼一声,接着对门下弟子喝道:“把姓谭的给我拿下,带回去给唐羽祭坟!”

陆恒一声令下,早就围在谭子震等六人身边的鹰爪门弟子立时出手。这些人都是陆恒从江湖中收买来的邪道高手,招式虽然是鹰爪门的路数,可是内功底子都是极为深厚,是以出手更为狠辣。数招之间,谭家庄已有三人死在这些邪道人物的手下。

谭子震手舞长剑,与三名鹰爪门的高手斗在一处。这三人都未出兵刃,用的是鹰爪门的绝学“鹰爪十八式”,在谭子震的剑光之中忽进忽退、分进合击。谭子震眼见三名弟子死在这些人手上,心下大乱,手上略慢了慢,只听“嘶啦”一声,后心处的衣衫被一名鹰爪门的高手抓下来一大片。好在谭子震武功不弱,百忙之中向前踏了半步,这才没有丧在对方凌厉无比的鹰爪手之下。

又斗了十余招,只听两声惨叫,两名谭家庄的弟子一人咽喉被敌人以鹰爪手捏碎,另一人小腹中剑,先后倒在地上。

谭子震见五名弟子命丧当场,心中又急又痛。此时他身边除了五名高手分进合击之外,外面又有二十多名高手站成一圈,将谭子震牢牢地困在当中。谭子震左突右冲,却总是被这些人给拦了回来。

陆恒背着双手站在大石头上,见谭家庄的五名弟子先后毙命,谭子震也被牢牢困住,初时尚能四处冲击试着突围,到得后来守御的圈子越来越小,左支右绌,数次险些被鹰爪门的高手伤到。围着他攻击的五名鹰爪门高手斗了二十多招后,便即退下,又换上五名生力军,出招更为迅捷凶狠。谭子震气力不继,又斗了十余招,一名鹰爪门的高手在他左肩上抓了一下,登时衣衫破裂,鲜血迸现。

(本章完)

第216章

谭子震肩头剧痛,右手长剑使出来更是散乱。另一名鹰爪门的高手看出破绽,左掌向谭子震面门虚劈了一掌,右手五指成钩,疾如闪电伸了过去,正搭在谭子震长剑之上。这人哈哈一笑,右手用力回夺,口中喝道:“撒剑!”

谭子震只觉得一股大力涌到,右手虎口剧震,长剑登时拿捏不住,被敌人硬生生夺了过去。他心下大惊,右手疾伸,想要夺回长剑。孰料他身后一名鹰爪门高手趁虚而入,右手直抓向谭子震腰间“悬枢穴”。悬枢穴位于后腰正中位置,属督脉大穴,若是被人抓住,轻则全身瘫痪,重则命丧当场。

此时谭子震全力夺剑,对身后偷袭的敌人全无防备,四周群豪见这鹰爪门高手下手阴狠,谭子震却全然不知,不少人脸上露出了不忍之色。

谭子震此时右手已抓到了方才脱手的剑柄,正要用力加夺,忽觉身后劲风袭到,心知不妙。只是此时长剑已然撒手,左右又有两名鹰爪门高手攻到,已无容自己闪转腾挪的空间,他心中一声长叹,心知定然无幸,只得拼着后背遭受重击,仍是拼了性命想将长剑夺回,然后再想法子与敌人同归于尽。

刹那之间,谭子震只觉得后腰有一只手轻轻碰了一下,却并未发力。谭子震颇为诧异,急忙向前踏了一步,右手抓住长剑,同时避开了身后那人致命一击。

谭子震将长剑夺回到手中,剑光霍霍,向抢他长剑的鹰爪门高手连刺四剑。那人居然并未遮挡,而是向后疾退。

谭子震逼退了当面的敌人,急忙向左右又分刺一剑,以防敌人追击。只是出剑之后才蓦然发现,原本向他左右攻到的两名鹰爪门高手竟然早已经退开。谭子震心下不解,先是向前跨了一大步,这才转过身子,长剑横在胸前,以防敌人再行偷袭。他心下万分不解,不知道方才偷袭他之人明明已经得手,却为何没有摧动内力制住自己。

他转过身子,却见偷袭他的那人站在一丈之外,只是此时这人的脑袋已经不见了。

谭子震大惊失色,只见那无头尸体晃了几晃,“扑通”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却见尸体旁边滚落着一颗人头,兀自双目圆睁,当真是死不瞑目。

此时四周死一般寂静,群豪个个脸上变色,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谭子震这才知道这人为何没有杀掉自己。想来他抓到自己后腰之际,却被人突然斩掉了人头,是以刚刚碰到自己,还未来得及催动内力,便即毙命。其余四名鹰爪门高手惊骇之下,立时向后退开。

陆恒站在石头上,见胜券在握,四周群豪也无人上前解劝,想来是害怕鹰爪门的势力。他之所以找上谭子震,倒不全是为唐羽报仇。谭子震在江湖中只不过是三流角色,不过他出身少林寺,在洛阳一带名气很大,谭家庄的势力已经扩展到河北和山西南部、河南北部。是以陆恒便打定了主意,要将谭子震折辱一番,将鹰爪门的势力从两湖向北扩张,最后将河南、河北、山西也纳入到鹰爪门的控制之下。

只是眼见谭子震便要被自己手下的高手制住,却见眼前黑光一闪,那鹰爪门的高手已然人头落地。其余四名高手不敢再战,急忙后退。陆恒大怒,以他的武功,竟然没有发现是什么人用何种兵刃将自己的门人杀掉。当下双手一振,怒喝道:“是哪个狗贼暗地里出手伤人?!”

他话音未落,只听“噗”的一声,一名方才围攻谭子震的鹰爪门高手哼都没哼便栽倒在地,后脑插了一个黑色的十字形暗器。

鹰爪门众人大惊失色,不由得纷纷退后。此时黑光又现,只听得数声惨呼,三名鹰爪门高手如三根木头般栽倒在地上,脑袋上中了同样的十字形暗器。

群豪见中了暗器的鹰爪门高手面皮瞬间变得乌黑,知道暗器上带有剧毒,人人心下惧怕,纷纷向后退去。鹰爪门众人见刹那之间五名同门惨死在面前,却连敌人藏在哪里都没有看到,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也急忙四散退开。

谭子震死里逃生,正想说一句“是哪位英雄出手相助?”只是转念一想,此人既然只用暗器杀人,自是不想抛头露面,是以硬生生将这句话吞了回去。

陆恒怒吼一声,身子斗然拔起,右手成钩,凌空向谭子震天灵盖抓了下去。

这一招势挟劲风,快如闪电,右手未到,一股劲风已将谭子震的头发激得四处飘散。

众人本来以为陆恒已经发现了发射暗器之人,却不料他却攻向了谭子震。只有一些武功见识不凡的高手暗自点头,心下均想:“方才围攻谭子震的那五名鹰爪门高手出招敏捷,内力深厚,虽然用的是鹰爪门的招数,只是武功底子却与鹰爪门大相径庭,与陆恒相比只怕也不遑多让。发射暗器之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五人尽数杀死,陆恒想要从人群之中找到此人,只怕也殊为不易。不过此人既然出手为谭子震解围,自然与他有极深的关联。是以只要追杀谭子震,将他迫得逃无可逃之时,发射暗器那人便会现身。”

谭子震见陆恒右手抓到,长剑自下向上挥出,直削向陆恒右手。陆恒早料到他会出此招,半空中竟然翻了跟头,避开了谭子震这一剑,左手成刀形,切向了谭子震右手手腕。

谭子震没有料到陆恒变招如此之快,想要收剑已然不及。百忙之中左掌拍出,想逼迫陆恒收招。陆恒冷笑一声,右手变爪为掌,硬生生的接了谭子震之一掌。

只听“砰”的一声,谭子震惨叫一声,一连退出了五六步远,左臂软软地垂在身侧,竟然被陆恒一掌震断。

陆恒此时已落到地上,更不容谭子震有喘息之机,双掌一错,猱身而上,分抓谭子震胸口和面门两处要害。谭子震左臂已废,见陆恒扑了过来,只得挥舞长剑勉强遮挡。此时他身受重伤,出剑远不如方才敏捷,只挡了三招,长剑已被陆恒双爪抓住。谭子震正想用力回夺,陆恒双臂用力,只听得“喀”的一声,谭子震的长剑已然被陆恒震成两截。

谭子震大骇,正想闪身后退,陆恒哪容他逃脱,双爪疾向谭子震咽喉抓到。

便在此时,只听“呼”的一声响,一道黑光直袭向陆恒后心。

陆恒早就等着这人出手。他算定只要自己将谭子震逼入绝境,这人便会出招解救,是以出手之际只用了七分力,剩下三分力气随时等着应付这人的偷袭。此时听得暗器破空之声,他却仍不回头,双手已然锁住谭子震双肩琵琶骨。

谭子震琵琶骨落入陆恒手中,上半身登时气力全失,身子酸软无力。陆恒身子迅疾无伦的一转,已然将谭子震挡在自己身前,竟然是拿他做了肉盾,遮挡飞来的暗器。

这一招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单以武功和应变而言,陆恒这几招一气呵成,快若闪电,实是一流高手的风范。是以群豪虽然不齿于鹰爪门恃强凌弱,只是陆恒这几招使将出来,都暗自赞他武功了得,更有十几人一时没忍住,竟然叫起好来。

眼见那黑光就要打到谭子震身上,陆恒心下暗自得意,心想:“你一心想救谭子震,就让他死在你的手里,先挫了你的锐气,然后老子再慢慢炮制你!”

那知那黑光堪堪到了谭子震身前,只听“嚓”的一声轻响,那黑光倏然一分为二,竟自绕过了谭子震,便如两个碟子般悬空急转,一左一右向陆恒左右太阳穴打了过去。

这一下大出陆恒意料之外。他从来没有见过脱手之后的暗器竟然还能一分为二和改变方向,震骇之下,已来不及再用谭子震来做自己的肉盾,只得脱手放开谭子震,身子疾向后退,避开了左右飞来的两道黑光。

只听“铮”的一声,两道黑光撞击在一起,齐齐坠落到地上,却是两个十字形暗器。

(本章完)

第217章

陆恒又惊又怒,低头看了看那两枚暗器,抬起头来目光如电,扫视了一圈,沉声说道:“暗器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的站出来和爷爷光明正大的比试一番,拳脚下见个高低……”

他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一名鹰爪门高手惨叫一声,却是左颈中了一枚十字形暗器,一头栽倒在地。只见他脸色乌黑,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已毙命。

若论真实功夫,鹰爪门自陆恒以下高手着实不少。对手所发射的暗器虽然极为古怪,发射暗器的手法又极为刁钻,按理来说至多能逼得这些人狼狈躲闪,想要杀人却殊为不易。只是此时鹰爪门周围有四千多名江湖各帮派的人士挤成一团,人影幢幢,喧闹无比,陆恒等人要想确认暗器发射的方位几乎不可能,便如同聋子和瞎子一般,那暗器猝然发射过来,自然是百发百中。若是身处空旷之处,任那人暗器功夫再厉害,也休想如此轻易的杀掉鹰爪门中的高手。

鹰爪门又一名高手惨死当地,陆恒等人脸色大变。只见一名身穿黑衣的鹰爪门高手一脸惊慌,四处张望,仓皇叫道:“我不是鹰爪门门人,只不过是来帮忙的,不要杀我……”

他话音未落,忽听得一声厉响,却见一道极细的火线从人群中直飞上天空,在二十余丈处“砰”的一声爆炸,无数火星四处飞溅,便如在空中开了一朵巨大的鲜花一般。

群豪纷纷抬头观看。陆恒却心知不妙,对着那名刚刚喊出“不要杀我”的鹰爪门高手喝道:“老齐小心!”

只是他话音方落,那老齐一声闷哼,转头怔怔地盯着陆恒,嘴角抽搐了几下,似乎想对陆恒说话,却说不出来,身子晃了几晃,“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只见他后心上赫然插着一枚十字形暗器。

陆恒转头向老齐身后望去,却见除了十几名一脸惊慌的鹰爪门高手之外,便是无数江湖人士。要想从这些人中揪出发射暗器之人,那无异是大海捞针。

剩下的鹰爪门高手面面相觑,蓦然间一人撒腿就跑,一直挤进人群中去了。剩下的十多人如梦初醒,也纷纷向四周人群中挤了进去。原来这些人都是陆恒花了大笔银子收买的邪道人物,装作鹰爪门门人,要助陆恒称霸五省。此时眼见情势不妙,哪还顾得上与陆恒的约定,转身便四处逃散。

此时陆恒身边只剩下三人,却是他的两个师弟和一名最得他欢心的大弟子。原本人多势众的鹰爪门竟然刹那之间便只剩下四人。

群豪担心暗器伤到自己,早已退出老远。此时陆恒等人身边五六丈距离之内,只剩下一头雾水的谭子震,还有地上的十几具尸体。

陆恒眼见敌人以烟花吸引众人的目光之后,又出手杀了一人,将其余众人惊退,心中又惊又怒。他为称霸两湖、河南、河北、山西五省已筹划了三年有余。两湖武林各派已被鹰爪门压制,各处绿林山寨都要向鹰爪门敬献银子,南来北往的镖车也要打点鹰爪门后才能在两湖通行无碍。只是剩下的河南、河北、山西三省门派众多,一时无法尽数压服,陆恒倒颇为头疼。

谁知一月之前,陆恒收到消息,说是八宝莲花山有宝藏出现,江湖各帮派都向京师聚集。陆恒大喜,便召集了这几年收买的一批邪道高手大举北上。陆恒算盘打得极好,此次事体重大,河南、河北、山西三省的江湖帮派必然也会向京师聚齐,到时在八宝莲花山趁机将各派制服,要比到各门派登门挑战容易得多。另外他自信凭着自己的武功和鹰爪门的势力,击败江湖各派并非难事,到时将宝藏也一并取了,鹰爪门必然如虎添翼,称霸武林指日可待。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鹰爪门自长沙出发一路北上,却遇到黄河涨水,在洛阳耽搁了十余日,待日夜兼程赶到通州,先行派到八宝莲花山打探消息的鹰爪门弟子赶回来向他禀报,各帮派上了大当,不但没有拿到宝藏,反倒死伤惨重,眼下又被困在永安城中,危在旦夕。

陆恒听了这消息后又惊又喜。惊的是江湖中居然有如此了得的人物,竟然险些将各帮派一举歼灭。喜得是各派遭此重创,自然是日渐势微,鹰爪门便可一家独大,数年之内便可独霸天下。

他与几名心腹在通州定下大计,决定先赴河南,将称雄河南的“七家十二派”尽数挑了,然后再向山西各武林门派挑战。谁知离开通州不久,便又得了消息,说是有人向虎头岩沙家堡堡主沙一鸣公然挑战,江湖各帮各派正在赶往沙家堡,观看这一场难得一见的高手决斗。陆恒便改了主意,一边派人赶往河南召回已经先行出发的五十多名鹰爪门高手,自己则带着收买来的三四十名邪道高手来到沙家堡,打算先灭了谭家庄立威,然后对山西、河北、河南三省的各帮派首脑人物威逼利诱,让这些人听从鹰爪门号令。

只是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谭子震竟然伏下了帮手,神不知鬼不觉之间,杀了数名鹰爪门的高手,将其余收买来的邪道人物惊走,让他成了孤家寡人。

陆恒四顾茫然,指着谭子震喝道:“你这无耻小人,伏下帮手偷射暗器,伤我门人……”

他话音未落,谭子震冷笑道:“当真是贼喊捉贼!你鹰爪门恃强凌弱,该有此报。姓谭的可没有你那般卑鄙,‘无耻小人’四字,原封奉还。”

陆恒急火攻心,只觉得胸口血气翻涌,深吸了一口气,强自稳住心神,对谭子震说道:“我这就来杀你,看那人还如何救你!”

他说完之后,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谭子震。此时他全身真气运转,衣衫竟也鼓了起来。群豪见他如此气势,这一出手必然是石破天惊,人人都为谭子震捏了一把汗。

谭子震见陆恒双眼透出杀气,脸色血红,心知此人出手绝不会容情,自己武功较他远远不如,加之左臂已废,长剑已折,若是与陆恒对敌,绝对没有半分生机。只是此时此刻,却也绝不能退让。当即右掌横在胸前,决意就算被陆恒一爪抓死,也绝不后退。

眼见陆恒已走到谭子震身前两丈之地,却见人群中突然走了二十几条汉子。这些人个个头缠白布,目露凶光。手中提着的兵刃却也是古怪之极,有的是划船用的船浆,只是通体乌黑,显然是用精铁打造。有的拎着胳膊粗的绳索,还有人拿着的居然是一只铁锚。

这些人甫一出现,陆恒就大吃一惊。四周群豪也是一片惊呼,有人小声对同伴说道:“这些人的衣着打扮和手中拿着的兵刃,明明是昔年纵横三峡的铁锚帮帮众。只是三年之前铁锚帮就被鹰爪门挑了,帮中高手死伤大半,剩余的帮众也早已销声匿迹,怎么今日又会在此地出现?”

陆恒冷笑了一声,道:“想不到是你们这些孤魂野鬼出来作祟!”

手持铁锚那人阴恻恻地笑道:“咱们这几年一直跟着你,就是等着你这奸贼落单的那一日,好为帮中四百多名兄弟报仇雪恨。”

陆恒哈哈一笑,道:“昔年你们铁锚帮鼎盛之时,还不是让老夫一鼓聚歼?!如今只剩下你们这二十多个孤魂野鬼,还想找老夫报仇,当真是不自量力。你们自己送上门来,倒省了老夫不少力气,免得还要四处奔波去杀你们。”

手持铁锚那人冷笑道:“你们鹰爪门处心积虑,先是收买本帮叛徒,又暗地里勾结官府,扣了本帮的大船,随后突施暗算,才迫得本帮进退无据、被迫背水一战。若非你这奸贼用这些卑鄙手段,又焉能大获全胜?只是报应不爽,今日你也成了孤家寡人,咱们要向你讨还血债!”

(本章完)

第218章

这一下情势逆转,陆恒被这二十多名铁锚帮帮众团团围住,比方才谭子震所处的危局亦不遑多让。只是他艺高人胆大,背着双手,傲然站在当地,冷笑着说道:“你们一起上吧!”

此时谭子震倒成了圈外人,他见铁锚帮帮众围住了陆恒,解了自己的危局,心下一宽,这才感觉左臂疼痛难忍,其它几处伤处也是极为难受。他踉跄着退后几步,却看到几名同来的谭家庄同伴尸横当地,心中一阵悲痛。

陆恒见谭子震站在圈外,当即高声叫道:“姓谭的,你也一起上罢!”

谭子震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我没你那般无耻!姓陆的,谭家庄和鹰爪门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只要我一口气在,这仇非报不可!”

谭子震说完之后,将几名同门师兄弟的尸身搬在一处。此时太华派掌门清风道人道:“几位谭家庄的朋友丧生于此,实是令人叹惜。”说罢吩咐几名太华派的弟子上去帮忙,将谭家庄门人的尸身抬出人群。谭子震对清风道人道谢,清风道人道:“贫道已吩咐徒弟前往附近村镇租辆牛车,将贵派各位朋友的遗体运走。”

谭子震道:“不必如此。只须找个地方,将几位师兄弟的尸身火化,我带他们的骨灰回去,待见过敝门门主,再做计较。道长的大恩大德,只能日后再报。”

他说到此处,又对着群豪做了一个四方揖,口中说道:“各位江湖朋友,今日大伙儿都看到了,是鹰爪门寻衅在先。谭某学艺不精,栽了一个大跟头,这场子总要找回来!也感谢暗中相助的那位朋友,日后有缘,请到洛阳谭家庄一叙!”

谭子震说完之后,转头恨恨地看了陆恒一眼,这才快步走出人群。

持铁锚的那人对陆恒道:“老贼,你若是自裁,咱们可以给你留一具全尸!”

陆恒哈哈大笑,蓦然间笑声一停,身子一闪,迅疾无伦地向持铁锚的那人扑了过来。

孰料他快,铁锚帮的帮众更快。站在那人身边的四名铁锚帮的帮众齐声呼喝,八只手一起挥出,四挂渔网迎空飞起,直罩向陆恒的脑袋。

陆恒此时已堪堪冲到持铁锚那人的身前,却见眼前一片黑影闪动,心知不妙,竟然硬生生收住攻势,身子滴溜溜一转,便即向后退去。

他连退了两丈有余,却见四周十几名铁锚帮帮众竟然每人手中都拎着一挂渔网,正自在手中转动,随时都要将渔网撒出。

持铁锚的那人哈哈大笑道:“老贼,当日你便突施偷袭,杀害了本帮戚副帮主,咱们都是亲眼所见,岂能不防着你再用这一招来害人?眼下你已陷入天罗地网,插翅难逃,还是束手就擒罢!”

陆恒傲然说道:“废话少说!老夫手下不死无名之辈。报上你的名来,免得老夫杀了你之后,逢年过节烧些纸钱,都不知道应该送给谁!”

持铁锚的那人道:“老子姓张名贤,你到阎王爷那里告状时,别把老子的名字说错了!”

张贤话一说完,左手抓着铁链,右手将铁锚在空中挥舞开来。那铁锚巨大无比,铁链也有碗口粗细,张贤却运转如飞,这份力气当真惊人。十余名铁锚帮的帮众也将手中的渔网不住旋转,眼睛紧盯着陆恒和其余三名鹰爪门高手,随时准备攻击。

厉秋风和萧展鹏站在一株大树下面,这里地势稍高,倒将场内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眼见陆恒被铁锚帮帮众围住,萧展鹏道:“铁锚帮在鹰爪门手下吃了大亏,这几年必然是卧薪尝胆,才想出了用这铁锚和渔网的法子,克制鹰爪门凌厉无比的鹰爪功。瞧他们进退的情形,这阵法苦练的时日可是不短了。”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萧兄说的不错。张贤用这铁锚做兵刃,便是‘一力压十会’的法子,任你招数再巧妙,他只须用这大铁锚向前砸去,敌人只有四处躲闪的份儿,而其余的铁锚帮帮众则伺机用渔网将敌人罩住。只不过瞧他们的阵势,这种阵法想来只是针对鹰爪门。若是与其它高手对战,敌人见铁锚帮人多势众,必然不会被他们困住,要么远远逃走,要么群殴,哪会被他们轻易困住?”

便在此时,逐月悄无声息地走了回来。

原来鹰爪门向谭子震发难之时,逐月便低声对厉秋风说道:“我瞧着有几个人好像是柳生家族的杀手,待我想法子将他们引出来。”

厉秋风点了点头,逐月便即悄悄地混入人群之中。过了不久,鹰爪门几名高手先后中了暗器身亡。萧展鹏没有见过这种十字形暗器,还问厉秋风是否知道江湖中有哪位高手使用这种暗器。厉秋风小声说道:“这种暗器来自扶桑,与大唐初年名侠段玉书所用的独门暗器‘有来有去’颇为相似,只是不知道何时传到了扶桑。逐月出身柳生家族,这暗器自然是她所发。她是要用这种暗器,引出潜藏在群豪中的柳生一族的杀手。”

随后场中情势不断变化,两人知道是逐月在捣鬼,对于她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暗器功夫也是暗自佩服。

此时见到逐月回来,厉秋风低声道:“找到柳生家族的杀手了么?”

逐月点了点头,见四周无人,对厉秋风说道:“至少有五名杀手,我已经在他们身上下了毒,至于其他人嘛,看到这几人毒发,惊慌之下一定会先行逃走。到时我跟了上去,想法子将他们擒住逼问。”

萧展鹏愕然说道:“他们若是不说实话,那又如何是好?”

逐月冷笑道:“我自有法子让他们说实话!”

萧展鹏见她娇滴滴的模样,正想说自己不信,却见逐月目光阴毒,不由打了一个寒噤,硬生生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此时铁锚帮的帮众开始慢慢向前逼近,围住陆恒等人的圈子逐渐缩小。陆恒仍是神色自若,双手背在身后,盯着张贤手中挥舞的大铁锚,对其余铁锚帮帮众手中的渔网竟是视而不见。只是其余三名鹰爪门高手却是脸色大变,背靠着背聚在一处,看着铁锚帮帮中手中的渔网面露惊恐之色。

张贤一边挥舞着大铁锚一边向陆恒逼近,待距离陆恒一丈多远,他一声怒吼,右手用力,大铁锚势挟劲风,直向陆恒脑袋砸了过去。与此同时,四名铁锚帮帮众右手一扬,四挂渔网将陆恒左、右、后三个方向全都封住。

陆恒身子向后疾退,堪堪退到张贤手中的大铁锚挥出的最远距离之处。此时张贤一挥之力已然用尽,便要用力将铁锚收回,然后再行攻击。其余四名铁锚帮帮众撒出的四挂渔网已罩向了陆恒,眼见就要将陆恒围在网中。便在此时,陆恒身子突然顿住,随后双脚一点,竟然直向张贤扑了过去。

只听“哗啦”一声,四挂渔网已然纠缠在一起,一时之间无法散开。而陆恒已抢前三步,正追上了张贤收回的大铁锚,右掌猛然拍出,正击在那大铁锚正中装置。只听“呼”的一声,那大铁锚突然加速,直向张贤飞了过去。

陆恒这一掌用尽了全力,加上张贤回拽之力,那大铁锚飞回的速度快了何止十倍。张贤大惊失色,正想躲闪,只觉得右手回拽之力突然变得空空如也,眼前黑影一闪,大铁锚已飞回到他面前。

只听“砰”的一声,张贤的脑袋已然被大铁锚撞的粉碎。他哼也没哼一声,便即倒地身亡。那大铁锚余势未消,直飞向人群。众人一片惊叫,纷纷四处逃散。只是有两人逃得慢了些,还是被这大铁锚撞了上去,登时筋断骨裂,立时毙命。

那大铁锚直飞出十余丈远,这才“砰”的一声,坠落到地上。

(本章完)

第219章

陆恒一出手便杀了张贤,转身对剩下的铁锚帮帮众狞笑着说道:“现在轮到你们了!”

那些铁锚帮帮众见张贤毙命,个个脸上变色,除了十几名手拿渔网的帮众外,其余十几人也纷纷拔出兵刃,围到了陆恒身边。

陆恒的两个师弟和他的大弟子方才身陷重围,吓得面色大变。此时见陆恒杀掉了张贤,登时精神大振,各自盯住几名铁锚帮弟子,只待陆恒一声令下,便要出手杀人。

厉秋风和萧展鹏见陆恒杀掉张贤,倒颇出意料之外。厉秋风并非是震慑于陆恒武功了得,而是佩服此人的心计。张贤是铁锚帮帮众之首,武功想来是这些人中最高的,且在兵刃上占了大便宜。按道理来说,陆恒要击杀他并无十分的把握。若要破了铁锚帮的包围,自是先找其弱点攻击,杀了一两名铁锚帮帮众之后,便有机会从包围圈中脱身而出。只是陆恒偏偏先行攻击张贤,且出手之前已计算了张贤所有的应对招数,这才一击得手。陆恒能在如此不利的境遇下扭转局势,不只武功了得,这份临危不惧、从容应对的功夫,确是有一派宗师的风范。

萧展鹏却对陆恒没半点好感,见他杀掉张贤,大占上风,倒起了同仇敌忾之心。自从他伤在朱炬剑下之后,一直没有再出手的机会,这口气憋得无处发泄。本来他一心要找到朱炬,再行比试一番,以雪前耻,只是朱炬却踪影不见,令他郁闷无比。此时见陆恒扬威于武林群豪面前,他便起了争雄之心。转头对厉秋风道:“厉兄,这姓陆的过于狂妄,且出手狠毒,我要教训教训他!”

厉秋风自然知道萧展鹏的心意,摇了摇头道:“萧兄,你久在福建,可能不知道铁锚帮是什么货色。这个帮派盘踞于三峡,勒索来往船民,且暗地里多做没本钱的买卖,杀人放火的勾当不知道做了多少,实是江湖中一个极邪恶的帮派。陆恒虽不是什么好人,萧兄也不必为了铁锚帮出头。在场的四五千人中,大半倒是侠义道的人物。大伙儿都不出手,便是想看鹰爪门与铁锚帮狗咬狗。咱们也只须静观其变,若是陆恒灭了铁锚帮,那时再向他挑战却也不迟。”

萧展鹏这才明白过来,不由赧然一笑,道:“厉兄说得对,倒是萧某唐突了。”

陆恒见铁锚帮帮众仍然围在四周,并无一人退后,当即冷笑道:“既然你们一心求死,老夫就成全你们罢!”

他话音一落,大步走向一名手持渔网的铁锚帮帮众。那帮众见陆恒走了过来,气势逼人,不由得后退了两步,连手中的渔网都忘了撒出去。站在他身边的两名帮众见他后退,包围圈子露出了一个缺口,心下又惊又怒,立时齐声呼喝,同时四手齐扬,两挂渔网便向陆恒头顶罩去。

那后退的铁锚帮帮众这时才惊觉,知道自己这一退,原本演练熟练的阵势便露出了破绽,急忙抢前两步,跟着将手中的渔网也向陆恒撒了过去。

自从“鹰爪歼铁锚”一役之后,逃得性命的铁锚帮帮众遁入蜀山,隐伏不出,无时无刻不想找鹰爪门复仇。只是鹰爪门日益兴旺,收买了许多邪道高手,单凭五六十名逃得性命的铁锚帮帮众,又怎敢上门挑战?是以张贤便派人日夜监视鹰爪门的活动,同时在蜀山之中苦苦思索破解陆恒鹰爪功的法门。有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倒真给他琢磨出一套阵法,便是以大铁锚为主、渔网为辅,利用这些奇门兵刃克制陆恒凌厉无匹的鹰爪功。只是这阵法是张贤等人费尽心力来破解陆恒苦练的鹰爪功,且只想着对付陆恒一人。是以接到陆恒带人离开长沙的密报之后,张贤虽然带领铁锚帮帮众倾巢而出,只是鹰爪门却也是人多势众,张贤一直没有机会下手。直到方才一众鹰爪门高手被人用暗器惊走之后,陆恒落单,张贤自忖胜券在握,这才命令众人现身,将陆恒团团围住。

张贤此时已死,剩下的铁锚帮帮众虽然失了主心骨,但是阵势未乱。此时见陆恒要出手杀人,便依着演练过无数遍的阵法,将渔网罩向陆恒。

陆恒见渔网到了头顶,右手斗然伸出,五指成鹰爪形,正抓在一片渔网上。他右臂贯注内力,向后一撕,渔网登时裂开一个大洞。撒网的那名铁锚帮帮众被陆恒这一抓之力带动,虽是双足用力,仍然无法立足,竟然向前跌出了三四步远,待他站稳身形,却发现自己竟然到了陆恒面前。

陆恒一声狂笑,左手抓出,正按在这铁锚帮帮众的天灵盖上。只听“喀”的一声,他的五指已陷入这帮众头盖骨中。那帮众长声惨呼,脸色苍白。陆恒左手收回,那帮众仰面倒下,竟是被陆恒一爪抓死。

此时陆恒右手又抓住两挂渔网,用力回夺。两名铁锚帮帮众被他内力带动,也被他拉到身前。陆恒左掌接连拍出,正击在两名帮众的胸口。两人登时飞出了两三丈远,这才摔倒在地,口中鲜血狂喷,眼见不活了。

铁锚帮帮众手中的渔网并非用普通丝线织成,而是蜀中出产的一种极坚硬的青茧丝,又混合了金丝织成,不仅极为结实,却又具有弹性。即使被利刃砍击,也不会断裂。想不到陆恒以苦练多年的鹰爪功,竟然将渔网撕裂,转眼间又杀了三名铁锚帮帮众,破了这些人苦练数年的渔网阵。剩下的铁锚帮帮众吓得魂飞魄散,哪敢再与陆恒纠缠,转身便四处逃散。

陆恒冷笑道:“现在想走,却已晚了!”

他话音未落,便即向一名转身逃走的铁锚帮帮众追了过去。那人吓得紧了,虽是一心想逃,双腿却不听使唤,踉踉跄跄刚跑出两三步,陆恒已自追到,右掌向他后心拍了下去。

那帮众武功不高,虽觉得后背一股劲风扑到,却不知命在旦夕,仍是向前逃走。只是四周群豪见他毙命在即,不少人都发出惊呼。

陆恒破了铁锚帮的渔网阵,心自下了决心,要将这些铁锚帮帮众尽数杀掉。之所以这么做,一是为了消灭铁锚帮残余势力,清除后患。二是为了震慑群豪,让江湖中人再也不敢得罪鹰爪门。是以他下手之际毫不容情,虽是面对一名铁锚帮的无名小卒,这一掌却也是用了全力。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陆恒这一掌已自印到了那名铁锚帮帮众的后心。群豪见陆恒扑击之势便如苍鹰搏兔,本来以为一掌下去定然是一声大响,那帮众当场便会骨断筋裂而死。却不想这一掌拍到那帮众后心之后,将只是发出一声轻响。而那帮众只是身子微微一晃,仍是向前奔跑。不少人便以为陆恒鹰爪功虽然指力厉害,掌力却并不强劲。

只是一些高手名宿却已看出,陆恒的内功实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这一掌拍出,内力注入那帮众内脏,却不伤及他的皮肉,是以手掌与他后背相接,却并不发出大响,全部的力道都已贯注到这帮众的五脏六腑,是以他筋骨未断,内脏却已全被震碎。这份内力功夫,江湖中可并不多见。

陆恒使出这等高深武功,却也是为了炫耀武功,以震慑群豪。他一掌拍出之后,已知那帮众内脏尽碎,不出五步必然倒地而亡。他心下得意,便即停下脚步,正要收回右掌,看着那帮众倒地而亡。蓦然间只觉得左侧人影晃动,一缕阴冷的劲风向他左肋下袭了过来。

此时陆恒刚刚拍出一掌,全身内力贯注于右臂之后,掌力送出,正是旧力用尽,新力未生之际,便如一个全无内力的普通汉子。敌人便是算准了这一刻,趁机出手偷袭,要将陆恒立毙当场。

(本章完)

第220章

陆恒自出道以来,暗算了不知道多少江湖豪杰,是以无时无刻不防着别人暗算自己。只是方才他举手投足之间便杀掉了张贤,又力毙数名铁锚帮帮众,更是以深厚内力击杀敌人,以震慑群雄,当真是志得意满之时。加之群豪远远退出圈外,自忖便是有人像方才那般用暗器偷袭,自己也尽可以应付,是以竟然未加提防。孰料偏偏在自己内力送出之时,竟然有人瞧破了其中的关节,向他肋下要害出招攻击。

电光火石之间,陆恒只觉得肋下一疼,一股阴冷之极的寒气侵入体内,直向心口逼了过去。此时他内力已然重生,立时运丹田之气护住心脉,只是觉得心口如同被针刺了一下,忍不住全身打了一个寒颤,虽强运内力,还是咽喉一甜,一口鲜血已然喷了出来。

陆恒虽硬接了敌人一招,受了极重的内伤,却仍是处惊不乱,反手一掌拍出,同时身子向右跃出,以避开敌人的追击。

却听有人哈哈大笑道:“陆大掌门,我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被人暗算的滋味不好受罢?!”

陆恒跃出两丈之外,又喷了一口鲜血,这才转过身子,只见偷袭自己的竟然是一个白发老头儿。这老头儿身穿破衣,头发杂乱,脸上满是污垢。双手箕张,十指瘦如枯枝,正自斜眼看着陆恒。

陆恒只觉得全身冷冰冰地甚是难受,知道受了极重的内伤,待看到这老头儿的模样,蓦然间想起了一个人。他心下一凛,道:“云老怪,我鹰爪门与你并无仇怨,为何要对我下手?!”

那老头儿尖声笑道:“铁锚帮、飞叉门与你们鹰爪门也没有什么过节,还不是被你陆大掌门灭了门。飞叉门门主尹一行与鹰爪门一名长老交手,被你陆大掌门偷施暗算,断了他四根肋骨,这才被那名长老抓中天灵盖而死。今日我以此手段伤了你,也算是你陆大掌门报应不爽,哈哈哈。”

陆恒一边以内力压制体内的寒气,一边对那老头儿说道:“云老怪,你一向是无利不早起。是哪一个无耻小人要你来对付老夫,我可以出三倍价钱,要你去杀了他!”

那老头儿哈哈笑道:“这买卖可以做。不过我这个人最讲究诚信,陆大掌门如果真想报仇,不妨先把银子给我,我杀了你之后,再去找那个要杀你之人,提了他的人头送到你的坟前。陆大掌门,不知你意下如何?”

陆恒道:“这样说来,你是不给我面子了?”

那老头儿故作惊讶,道:“陆大掌门,我已经说了,只要你把银子给我,然后乖乖让我杀了,我自然会去杀了那人替你报仇。若是换了别人,我可不会做这买卖,对你陆大掌门已经是仁至义尽了,难道还说我不给你面子么?”

陆恒道:“那人请你杀我,花了多少银子?”

老头儿嘿嘿一笑,道:“他本来出八千两银子。不过我杀金顶门的余道士已经收了七千两,你陆大掌门的武功和身份,比余道士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自然得多收点银子,否则对不起陆大掌门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是以我收了他一万五千两银子。他奶奶的,看样子这买卖得赔钱啊!你鹰爪门收了这么多高手,日后要是找我报仇,不免多费周章,我瞧这样子怎么也得再杀你们鹰爪门二十多人,才能免除后患。不行,我得找他再加五千两银子!”

方才陆恒被人暗算,厉秋风和萧展鹏都是吃了一惊,待看清这老头儿的模样,萧展鹏道:“这老家伙武功如此了得,偏偏又是这副叫花子打扮,难道是丐帮的高手到了?只是自太祖开国,屡次剿杀丐帮,经过大小数十战,丐帮高手死伤殆尽。原本号称天下第一大帮的丐帮早已势微,怎么会有如此高手潜伏于其中?”

厉秋风道:“萧兄久在江南,恐怕不知道这个老头儿的名头。他并非丐帮帮众,乃是横行黄河以北的独脚大盗,姓云,名百妙……”

厉秋风说到这里,萧展鹏面色大变,道:“这人的名字我听过,却不想他是这样一副模样。”

厉秋风道:“听说这人当年也是一位玉树临风的侠盗,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二十年前他突然销声匿迹,三年后重出江湖,不只面容大变,性子也变得极为古怪。以前还只是挑那些为富不仁的豪绅和贪官下手,待重入江湖之后,却不分青红皂白,任性妄为,做了不少恶事。各大门派曾数次派出高手想要擒住此人,不是被他机警逃脱,便是派去的高手被他杀掉,是以江湖中都称他为‘怪盗’而不名之。前年他在保定犯下了大案,锦衣卫也曾派人捉拿他,好几次差点将他擒住,却都被他逃了。只是他也被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高手打了一掌,这两年都没有听过此人的消息,原本以为他伤重而亡,想不到今日竟然在此露面。”

陆恒听云百妙说得狂妄,心中怒气渐盛,只是此时身受重伤,能拖一刻是一刻。他转头看了看自己的两名师弟,心想云百妙在江湖中极为神秘,传说很多,虽说刚才自己伤在他手中,只不过是受了此人的偷袭,不晓得他真实武功到底有多高。不妨让两位师弟上去试一试此人的武功,若是云百妙被自己的师弟打败,那是最好的结果。即便是云百妙胜了两人,自己在旁边观战,一是能找出云百妙武功的破绽,二是可拖延一段时间,自己可运功疗伤。

想到此处,陆恒对两名师弟道:“王师弟、郑师弟,你们两人去领教一下云先生的武功。”

陆恒武功高强,实是鹰爪门建派以来少有的杰出人物,武功高出同门师兄弟何止数倍。他威震江湖,大半倒是因为天资超出常人,鹰爪门的武功,别人苦练一年,他只练十天半月便即精通。而这几年鹰爪门破铁锚帮,灭飞叉门,大多仗着陆恒收买的邪道高手武功高强,,而鹰爪门嫡传的诸多弟子武功实属平常。这王、郑二人在鹰爪门嫡传弟子中武功已经算是不算,但是与陆恒相比,那是天上地下之分。两人随陆恒同行,一大半原因倒是因为两人一直服侍陆恒,换了别人陆恒不舒服。三人名为师兄弟,实为主人与奴仆。王、郑二人自然知道自己武功的高低强弱,此时陆恒让两人迎战云百妙,无疑是让两人送死。王、郑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陆恒见本门师弟居然不听从自己号令,在天下英雄面前算是大丢面子,登时大怒,对王、郑二人喝道:“你们敢不听掌门师兄号令,难道想背叛师门不成?”

鹰爪门门规森严,不听掌门号令者轻则断一手一足,重则处死。王、郑二人听陆恒指斥两人背叛师门,知道他已起了杀心。那姓王的心想左右是一个死,如果现在向云百妙挑战,定然是被他当场杀死。若是违抗陆恒的命令,就算他想杀死自己,现在只怕也有心无力。只要自己不去向云百妙挑战,远远地逃走,这个老叫花子必然会杀掉陆恒,就算陆恒也逃了,天下之大,又到哪里去找自己?想到此处,他将心一横,从怀中掏出鹰爪门的铁牌,向地上一丢,对陆恒说道:“我现在不是鹰爪门的弟子了,自然不须听你号令!”

那姓郑的见王师兄主动破门出教,立时也恍然大悟,伸手掏出铁牌,也扔到了地上。只不过他却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陆恒拱了拱手,转头便挤入人群之中,瞬间便不见了。

姓王的见郑师弟逃得比自己还快,急忙向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很快便混入人群之中。

云百妙哈哈大笑,道:“陆大掌门,你这如意算盘可没有打好。方才铁锚帮那位朋友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了,是让你自杀,给你留个全尸。不过我可得先告个罪,人家要你的脑袋,所以人头我必须带走,你想留个全尸,只怕不大可能。”

(本章完)

第221章

陆恒自出道以来罕逢敌手,性子狂傲之极,何曾受过如此戏弄?只是他中了云百妙的“幻阴指”,正自潜运内力与体内的阴寒之气相抗,能拖一刻是一刻。是以云百妙虽百般挤兑,他却一直隐忍不发。

陆恒看着两名师弟仓皇逃走,只是“哼”了一声,转头对仍然站着未动的徒弟道:“去,将云老怪杀掉!”

那弟子脸色惨白,勉强点了点头,便向云百妙走了过去。

云百妙见这鹰爪门弟子脚下虚浮,想是怕得紧了,连步子都迈不稳,不由得哈哈大笑,指着那人对陆恒说道:“陆大掌门,你们鹰爪门的门人当真脓包!还没动手,就吓成了这副模样!哈哈,哈哈。”

陆恒仍是面色不变,道:“是不是脓包,只怕要试过才知道。”

此时群豪见陆恒被云百妙暗算受了重伤,不少帮派都不怀好意,想趁陆恒重伤之机,一举将鹰爪门挑了。正派高手原本对鹰爪门咄咄逼人也颇为忌惮,见此良机,自然也不肯放过。一些掌门人和首脑人物低声吩咐各派子弟,不论云百妙和陆恒谁胜谁负,都不能让两人活着离开虎头岩。

云百妙对陆恒道:“陆大掌门,你不要想着拖延时间来驱除你体内的寒气,中了我这幻阴指,十二个时辰之内你是无法与我动手过招的,否则寒气侵入心脉,你就算不死,也得落个武功尽废的下场。你仇家甚多,到了那时,只怕一个寻常的江湖汉子都能将你折辱一番。所以我劝你还是自杀罢,也可在江湖上留一个好名声。”

陆恒冷笑一声,道:“云老怪,你也别胡说大气。若真像你所说的那样,早就上来动手将老夫打死,还会在这里打嘴炮?老夫一时不慎,伤在你手里是真。不过要说你上前就能把老夫打死,只怕你也没那份本事。老夫就是要与你拖延时间,你若是自信能出手杀了老夫,不妨现在过来试试!”

陆恒这番话说出来之后,原本一直狂傲之极的云百妙脸色也微微一变。他以玄阴指暗算陆恒,虽自忖陆恒受伤颇重,但是素知陆恒之能,虽是受了重伤,却万万不敢小觑,是以一直没有出手,只盼着陆恒体内寒气发作,当场死掉,自己便不须甘冒大险与此人过招。此时这份心机被陆恒揭穿,饶是云百妙脸皮极厚,却也有些羞愧。

此时陆恒与云百妙两人都不想与对方动手,但是在周围四五千名江湖人物众目睽睽之下,又绝对不能退缩。是以陆恒让鹰爪门的弟子向云百妙挑战,倒正合了两人的心意。陆恒可借机以内力压制体内的寒气,同时观看云百妙的真实武功,试图找出他的破绽。云百妙也可暂时避开与陆恒交手,再想一个除掉陆恒的计谋。

云百妙见那鹰爪门弟子面色惨白,身子微微颤抖,显然吓得紧了,心中更是不将他放在眼中,冲着那人说道:“小子,过来陪爷爷玩几招。”

那鹰爪门弟子战战兢兢地走到云百妙身前,先是拱了拱手道:“云老前辈,晚辈奉本派掌门之命向老前辈讨教几招,还请老前辈手下留情。”

群豪见这人还未动手便示弱,更有向对手乞求手下留情的意思,心中都瞧他不起。陆恒见门下弟子在天下英雄面前丢脸,更是脸色铁青。

云百妙哈哈大笑,道:“乖孩儿,一会儿动起手来,爷爷不杀你便是。嗯,不过是打断你一条胳膊呢还是卸掉你一条腿,这倒让爷爷好生为难。这样罢,爷爷给你一个机会,你自己选一选罢。”

他此言一出,那鹰爪门弟子的脸色更加苍白,迟疑了半天才嗫嚅着说道:“前辈,这两个晚辈、晚辈都不敢选……”

云百妙道:“你倒不傻,不过不选可不成。要不我断你右手三根手指,这个总行罢?!”

那鹰爪门弟子原本一直低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云百妙话音方落,他蓦然抬起头来,口中喝道:“我要你的脑袋!”

他话音未落,右手已然扬起,三道黑光直向云百妙面门、咽喉、胸口三处要害飞了过去。

这一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这鹰爪门弟子一直低三下四,便如一个奴仆一般,且对云百妙态度极为谦卑,群豪都看他不起。便是云百妙出言百般折辱,他也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是以云百妙越发不将他放在眼里,待他走到自己面前一丈之内,却也并未提防。

两人此时站得极近,云百妙又全无防备,是以三道黑光一出,云百妙只是一怔,“噗噗噗”三声,三道黑光已隐入云百妙身上。

只见他眉心、咽喉、胸口三处,各中了一枚黑色的十字形暗器。

那鹰爪门弟子此时已然站直了身子,双手笼在袖中,一脸诡异之极的微笑。

云百妙面皮瞬间变得乌黑,身子僵硬,仰面朝天向后倒了下去,“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竟然就此毙命。

那鹰爪门弟子见云百妙已然毙命,这才缓缓转过身子,看着陆恒,脸上仍然是一副诡异的神情。

群豪想不到名动江湖的云百妙竟然会死在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鹰爪门弟子手中,都是大惊失色。厉秋风和萧展鹏也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一个结局,也是面面相觑。只不过看到云百妙所中的暗器,两人又是悚然一惊。

那黑色的十字形暗器,赫然便是逐月方才杀掉鹰爪门数名高手所用的暗器。

此时逐月早已去跟踪隐藏在群豪中的柳生一族的杀手,萧展鹏只得低声对厉秋风道:“怎么这人的暗器与逐月姑娘的完全一样,难道两人是同门不成?”

厉秋风此时已想到了其中的关节。记得柳飞烟临死之时曾说过,自柳生一族逃入大明之后,柳生宗岩就有了图谋天下之心,是以在江湖各帮派中都埋伏了卧底眼线。鹰爪门是近年来江湖崛起的一大门派,柳生宗岩必然十分重视,派出得力手下潜伏于其中,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只是面临生死存亡之际,这名杀手迫不得已,只好用独门暗器杀了云百妙。以他的真实武功,只怕敌不过云百妙。但是这些来自扶桑的柳生一族杀手却阴险毒辣,又极为坚忍,终于被他找到了机会,用暗器杀掉了云百妙。

厉秋风小声向萧展鹏说了他的猜想。此时群豪中不少人都看清了杀掉云百妙的暗器,登时想起了此前杀掉多名鹰爪门的那名神秘人。

陆恒见云百妙死在自己徒弟的手中,先是心中狂喜,待看清杀掉云百妙的暗器,却是狂怒之极。他冷笑着对那名徒弟道:“玩了一辈鹰,倒叫鹰啄了眼睛。你在我身边藏了五年,居然没被我瞧出破绽,算你小子有本事。”

那人一脸阴鸷,盯着陆恒却不说话。

陆恒道:“就算你是别人派来的卧底,杀了这么多同门,难道心中无愧么?”

那人摇了摇头道:“他们不是我杀的。”

陆恒冷笑道:“这种独门暗器,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的,不是你又是谁?”

那人仍是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知道。”

陆恒道:“你身份已然败露,何必还要遮遮掩掩?”

那人道:“我说过不是我杀的,便不是我杀的。你也算是一派掌门,婆婆妈妈的倒像个娘们!”

陆恒大怒,恨不能一爪抓死这个叛徒。只是狂怒之时,心中气血翻涌,四肢百骸登时一阵针扎般的刺痛,急忙潜运内力,压制体内的寒气。他知道此时万万不可与人动手,是以只得强压怒气,对那人说道:“老夫识人不明,竟然被人算计。今日落难于此,却也没什么好说的。你要想杀老夫,尽管出手便是。”

那人摇了摇头道:“我不想杀你,只是要与你做一个交易。”

便在此时,人群中又悄无声息地走出六个人来,站在那人身后。这些人衣着面目平平无奇,双手笼在袖中,只是目光中透出一股阴森的寒意。便是陆恒这等江湖大行家,与这些人目光相接,心中也是悚然一惊。

(本章完)

第222章

陆恒见这七人神情诡异,目光阴森狠毒,心中颇为忐忑。不过他毕竟久历江湖风波,这忐忑不安也只是刹那间的事情。他一边运功驱除体内残余的“幻阴指”的阴毒之气,一边傲然说道:“老夫虽是虎落平阳,却也不会在受威胁时谈什么交易。”

那人道:“这个自然。我跟随陆掌门多年,对陆掌门的脾气自然是了如指掌。既然是交易,我等与陆掌门自然平等相交,岂可以威胁来迫使陆掌门就范?”

陆恒心中念头急转,暗想此时身受重伤,若是与此人翻脸动手,那是万万不能。而这几年鹰爪门崛起于江湖,纵横两湖、河南、河北、山西五省,得罪的武林同道着实不少。另外各大门派也不想鹰爪门坐大,平添一个强劲对手。是以在场的各帮各派只怕都在盼着鹰爪门倒大霉。自己此刻最要紧地是速速离开此地,驱除体内寒气,与前往河南、山西的鹰爪门门人汇合,然后再找出唆使云百妙来与鹰爪门为敌的那人。只要自己功力恢复,除掉眼前这七个人想来也并非什么难事。

念及此处,陆恒嘿嘿一笑,道:“好,老夫答应你了。只不过身边这么多人,咱们说起话来未免不便。老夫现在倒了大霉,便是想走,只怕这里许多人也不会让老夫离开……”

那人仍然是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对陆恒说道:“只要陆掌门答应了咱们的交易,自然会让您平安离开此地。”

陆恒双手一拍,道:“好,老夫答允你了。”

那人这才露出一丝笑意,道:“这样最好。陆掌门,请随我来。”

他说完之后,身后两人转过了身子,便即向西而行。他对陆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陆恒跟在那两人身后。他却跟在陆恒身边,其余四人紧紧跟在后面。

群豪见这七人要将陆恒带走,却都迟疑不定。不少帮派已传下号令,绝对不能让云百妙和陆恒活着离开虎头岩。此时云百妙已死,陆恒身受重伤,正是将鹰爪门一鼓聚歼的最好时机,如何肯让陆恒离开?是以八人刚刚走到人群边缘,便有数十人挡在面前,手中各执刀剑,齐齐对准了八人。

陆恒哈哈一笑,对那人说道:“怎么样,老夫说过,他们不想让老夫离开。”

那人说道:“那就要看他们有没有这本事了!”

他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惨叫,拦在八人面前的一名黑衣汉子忽然倒在地上,身子扭曲了几下,便即气绝身亡。

众人大惊失色,却未见有人出手。那黑衣汉子的两名同门师兄弟急忙抢到他身边,却见这黑衣汉子脸色铁青,一双眼睛兀自睁着,全身上下并无半点伤痕,竟然不知道他是如何毙命。一人伸手想要拉住黑衣汉子的左手,试图查看他手臂上是否有伤。哪知刚刚抓住他的左手,却又忙不迭的甩开,口中说道:“奇怪,怎么凉冰冰的……”

这人话音未落,脸上神情突然大变,身子颤抖了几下,一头栽倒在地上,便如一只落在火上的大虾一般,后背高高的拱了起来,脑袋却拼命向土中钻去,片刻之后,身子僵硬不动,缓缓翻倒在地。只见他脸色铁青,双眼和嘴角溢出了鲜血,竟然已经死了。

群豪一阵惊呼,纷纷向后退去,都想远离这两具尸体,便是两人的同门诸人也不敢靠近。

站在陆恒身边那人冷笑道:“这些中原武人,口中声称什么江湖一家、同气连枝,遇到危难却跑得比谁都快,怪不得千百年来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当真让人笑掉大牙。”

当先那两人却不停步,仍是直直向前走去。群豪哪里还敢阻拦,纷纷让出一条路来。只见七人护着陆恒,穿过人群直向西行。一些帮派的首脑人物虽心有不甘,但是见到那两人惨死的模样,竟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下的手,心下俱都惊疑不安,是以不敢出手拦截,只得任凭陆恒离开。

厉秋风和萧展鹏已然知道这七人是柳生家族的杀手,便即留上了神。等那两人惨死之时,萧展鹏却瞧出了其中的关节。他低声对厉秋风道:“出手杀人的并非这七人,而是藏在人群中的其他杀手,所用的必然是毒针之类的暗器。看样子柳生宗岩派来的杀手着实不少,定然有极大的图谋。只不过这七人带走陆恒,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厉秋风道:“鹰爪门崛起于江湖虽只是近几年的事情,但是势力扩张的极快,在北五省已罕有敌手。柳生宗岩若是借助鹰爪门的势力,两湖自是不在话下,便是河南、河北、山西三省,各处绿林山寨和武林帮派也要受到柳生家族的驱使。这三个省环绕京师,若是控制在柳生宗岩手中,他要做什么事情,那可就容易的多了。带走陆恒的那人,既然已在鹰爪门中卧底五年,可见柳生宗岩早就对鹰爪门有所图谋。江湖中各帮各派之中,还不知道有多少柳生家族的卧底眼线,这场浩劫,只怕不可避免。”

他说到此处,远远的看到那七人和陆恒已走出人群,正向西方而行。当即对萧展鹏说道:“萧兄,你在这里静观形势,看慕容姑娘是否会来。厉某跟踪这七人,看他们要去哪里。”

萧展鹏本来也想随厉秋风一起去,只是担心向沙家堡挑战的那人若真是慕容丹砚,到了这里之后,居心叵测之人甚多,只怕她会落入险境,只好点了点头。厉秋风道:“咱们到这里只是为了保证慕容姑娘平安,最好不要轻易与人动手。若是慕容姑娘到了,便带她离开,千万不可与群豪冲突。”

萧展鹏道:“这个萧某自然知道。那七名杀手诡计多端,陆恒也绝非善类,厉兄也要小心。”

厉秋风与萧展鹏辞别之后,悄没声的绕了一个圈子,这才向西而行。只不过他刚走到人群西侧,却见十几名江湖人物也正向西方走去。他心下雪亮,知道这些人定然是各帮派前去跟踪陆恒之人,要查清陆恒等人的行踪,再行截杀。是以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只不过前后左右跟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到得后来已有三十多人。这些人互相之间装作并不相识,只是自然知道对方的目的,相互之间保持着数丈的距离。

此时厉秋风等人距陆恒等八人约有一里之地,眼见他们向西而行。直到转过了一处山坡,待厉秋风等人跟过去时,这八人却是踪影全无。

跟踪而来的各派弟子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八人去了哪里。厉秋风却留意到左侧山坡上有一条沙土小路,他心中一凛,暗想此处距离前往沙家堡的那条沙石路并不远,难道这八人竟然是要前往沙家堡不成?

他本来想追上去查看一番,只是身边跟着二三十人,人多眼杂,一时之间也无法继续跟随。只见这些人四处张望,有几人见跟丢了人,便即转身向东奔回,另有数人却不甘心,一直向西追了下去。剩下十多人却在原地转圈,偏偏又要装作互不相识。只是有两人没头苍蝇一般,在坡前转来转去却不小心撞了一个满怀,一人故作惊讶地说道:“这不是六合门的王师兄么?”

那六合门的王师兄也是一脸惊讶,道:“周师弟,想不到你们白鹤门也到京城来了!何掌门可好?”

这两人一阵寒暄,神态之间甚是亲热。其余众人见有人已经相认,便也纷纷与熟识之人打起了招呼。厉秋风在一边看着好笑,只见众人呼兄道弟,假惺惺地互相问好。过了老半天,那六合门姓王的说道:“大家既然都是奉了师门之命前来打探那几人的行踪,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我想他们定然是上了山坡,咱们追还是不追?”

厉秋风心下倒是一怔,暗叫惭愧,心想本来以为只有自己察觉了陆恒等人的行踪,想不到这些人都已经看出来了,只是顾忌着旁人,都没有说破而已。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追上山坡,白白在这里耽搁了半天工夫。

(本章完)

第223章

追踪而来的各帮派高手之中,察觉陆恒等八人行踪的不在少数。只不过此时敌友未明,谁都不想露了行藏。待得六合门那姓王的说出陆恒等人可能是上了山坡,其余诸人便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纷纷称赞姓王的目光如炬。

那白鹤门姓周的说道:“既然判明了这八人行走的方向,咱们这便跟过去罢。”

众人纷纷说好,便即折向山坡。厉秋风装作一脸懵懂的模样,跟在众人身后走上山坡。山坡上虽然没有树木,却生满了野草,一条宽只尺许的小径在草丛中时隐时现。众人排成一列,沿着坡脊曲折前行。

走了大约半里路,这条小径已与一条沙石道路合流。厉秋风识得这条沙石道路正是通往沙家堡的那条路,隐约还可以看到自己昨天晚上纵马前行的马蹄印记。他心中暗想:“这八人果然要前往沙家堡。难不成沙一鸣与柳生宗岩也有勾结不成?以柳生一族的势力,再加上沙家堡的帮助,柳生宗岩无异于如虎添翼。即便是武林十大门派联手,只怕也远非其敌。”

众人上得山坡之时,那六合门姓王的走在最前面。待得到了沙石道路,由于路已经变宽,是以白鹤门姓周的抢前几步,与那姓王的走在一起。这两人倒是素识,一边走一边高谈阔论。其余诸人也是三个一群、两个一伙,谈谈讲讲,倒并不寂寞。

厉秋风不欲暴露行藏,虽已用布遮住了半边脸,兀自担心被人认出,是以一直走在最后。他身前走着两人,一人是山东大圣门的第二代弟子,听别人称他为倪老大。另一人却是河北红枪会的一名帮众,姓孔名增。这两人虽是刚刚认识,在一起说话却甚是亲热。只听孔增说道:“咱们红枪会没有赶上八宝莲花山大会,帮主甚是懊恼。好在此次虎头岩大会倒是提前到了,否则事事落后,只怕江湖上没了咱们红枪会的立足之地。”

那倪老大叹了一口气,对孔增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进到皇陵之中的各帮各派,都损折了不少人手。便是咱们大圣门,也有四名师兄弟丧身在皇陵之中,其中二师兄还是掌门人的爱子。不过咱们大圣门还不是最倒霉的,威名赫赫的兴远镖局铩羽而归,听说连总镖头都失踪了。”

孔增道:“咱们在路上也听了消息,听说兴远镖局总镖头唐赫败在一个二十多岁的无名刀客手中……”

倪老大摇了摇头道:“怎么会是无名刀客?这人是泰山派的弟子,听说辈份极高,与泰山五老平辈,甚至辈份比五老还要高。丐帮传出了消息,说是在永安城中,亲眼见到泰山五老对这年轻人执弟子礼。”

厉秋风心下好笑,不知道自己竟然与泰山派拉上了关系。只听倪老大和孔增谈得甚是投机,随后又有几名其它帮派的人士加入其中,从皇陵之役一直说到了永安城之战。不过对于厉秋风的来历,却是各执一词。倪老大一口咬定厉秋风是泰山派弟子,一名衡山派的弟子却说厉秋风出身福建莆田少林寺,所用的武功分明是少林寺的金刚伏魔刀。另一名澜沧派的弟子却说厉秋风是江湖游侠尹继宗,所用的刀法正是尹继宗的独臂刀。

几人正说得热闹,忽听有人冷冷地“哼”了一声,接着只听有人说道:“无知小子,信口雌黄!那个刀客用的刀法乃是武当派的不传之秘,名为‘玄虚刀法’。只是他使得似是而非,只怕是偷学的也不一定。”

厉秋风心下一凛,向说话那人定睛望去。只见这人却是一个干瘦的老头儿,身材矮小,尖嘴猴腮,颇像山中的猴子。这人佝偻着身子,双手背在身后,右手握着一杆烟袋锅。那烟杆黑沉沉的,竟似用生铁打造。

倪老大一见此人,面色登时大变,不由自主地伸出右手握住了腰间的短刀。那干瘦老头儿冷笑道:“你不必害怕。老子与你师父有过节,却也不会为难你们这些晚辈。”

倪老大这才稍稍放心,只是右手仍然握着短刀,干笑道:“想不到孙老前辈居然也到了此处。家师和几位师伯师叔都在山下,他们若是知道老前辈到了,定然是欢喜万分。”

那老头儿嘿嘿笑道:“你提到那几个不成器的小子,是想用他们来吓唬老子么?”

倪老大急忙摇头道:“晚辈不敢,晚辈不敢!”

那老头儿冷笑道:“哼,你当老子不知道么?!这些年来,姓邹的小子派了不少人明察暗访,想要找到老子的行踪,好下毒手害死老子。只不过大圣门在这几个蠢材手中全无长进,派来的人蠢笨之极,不是被老子宰了,便是和老子擦肩而过都没有认出老子。哼哼,你师父带了这么多人,还不是怕老子半路宰了他!”

倪老大尴尬之极,若是附和这老头儿,便是指责自己的师父,那是万万不能。若是帮着师父说话,只怕这老头儿一翻脸,自己万万不是敌手,说不定便会横尸于此。是以他只得赔着笑脸,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孔增虽与倪老大相识,却连泛泛之交都谈不上。而且多年之前,大圣门与红枪会曾经参与过一次江湖中的帮派之争。双方当时还属敌对两派,只是后来被一位高僧从中说和,最后这场大架才没有打起来。是以两人虽然相识,却没有什么交情。孔增听这老头儿的口气,似乎与大圣门仇怨颇深。而且看着倪老大一脸尴尬,对这老头儿着实害怕。他巴不得这老头儿出手教训教训倪老大,于是在一边说道:“你这老头儿说话好大的口气!这位倪师傅是大圣门的高手,得罪了大圣门,只怕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老头儿一脸厌恶地看了孔增一眼,道:“就凭你这个无名小辈,也敢在老子面前说三道四?!”

孔增听他说话粗鲁,冷笑着说道:“在下虽然是无名小辈,却也不会东躲西藏,只会暗地里下手害人!”

他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脸上早吃了一记耳光,热辣辣地颇为难受。孔增又惊又怒,反手拨出身后背着的短枪,对那老头儿喝道:“你到底是谁,竟敢出手伤人?!”

此时众人见有人动手打架,立时停下了脚步,纷纷围了过来。厉秋风见这老头儿出手如电,武功着实不低,且对自己的武功师承竟然略知一二,心下颇为惊疑,于是也站在人群之外,想看看这老头儿是何来历。

那老头儿看着孔增手中的短枪,双手背在身后,竟似浑不在意,冷笑着说道:“你们红枪会不过是江湖中一个不入流的小帮派,便是你们帮主,见了老子也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前辈’。你这小子算哪根葱,还敢对老子冷嘲热讽?!”

孔增方才出言挑拨,倪老大如何听不出来?此时见老头儿出手打了孔增一记耳光,倒替自己出了一口气,当下在一边说道:“孙老前辈,这位孔师傅是红枪会中的高手,本门的猴拳自然不放在他眼中。”

孔增听得此言,知道倪老大不怀好意,心中又惊又怒,正想出言解释。却见眼前人影晃动,心知不妙,身子向后疾退,同时手中短枪连抖了三个枪花,以防止敌人追击。只是他退得虽快,那老头儿身手更快。只听“喀嚓”一声,孔增手中的短枪已经被老头儿折成两段。那老头儿右手握着枪头,顺手一送,正刺入孔增胸口。

孔增双目圆睁,似乎不相信眼前的情景。那老头儿嘿嘿冷笑,右手将枪头拔了出来。孔增胸口伤口喷出鲜血,口中一声惨叫,立时倒地而亡。

那老头儿“呸”了一口,将枪头扔在孔增身上。

众人想不到这老头儿说杀人便杀人,都吓得后退了几步。倪老大更是惊恐万分,颤声说道:“老前辈武功绝顶,举手之间便杀了这小丑,晚辈佩服。”

那老头儿冷笑道:“你承认不承认老子是大圣门第四代掌门人?!”

倪老大神情尴尬,张口结舌却说不出话来。老头儿嘿嘿冷笑,蓦然间笑声忽止,身子倏然一晃,已自抢到倪老大面前,右手的烟袋杆在倪老大额头上轻轻一点,随即鬼魅般地退出了四五步,仍是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得意的神情。

(本章完)

第224章

众人本来以为这老头儿会像杀掉孔增一般,用他手中那杆烟袋锅将倪老大打一个脑浆迸裂,想不到他却只是用烟袋锅在倪老大额头蜻蜓点水般点了一下。不少人心下均想这老头儿武功甚高,虽未吐露来历,想来是一位与大圣门有极大关联的江湖前辈,自是不屑与倪老大这等晚辈动手,是以只是稍加惩戒而已。

只是倪老大被老头儿用烟袋锅点中额头之后,登时面如死灰,身子不住颤抖,握刀的右手总算松开了,五指却不住地忽伸忽合,便如有五根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他的手指一般。

几名武功较高之辈已然看出倪老大举止有异,心下暗自戒备。

只听“扑通”一声,倪老大一头栽倒在路旁的野草丛中,双腿徒劳无力地蹬了几下,便即僵硬不动。

那老头儿哈哈大笑,指着倪老大的尸体说道:“老子给你机会,你却装傻充愣,眼下就算你想归入老子的门下,阎王爷也不肯放你回来啦!”

众人见他又杀掉一人,不由的大惊失色,纷纷向后退去。

那老头儿见众人一脸惊慌,心下更是得意之极,道:“我这是清理门户,与其它门派无关,各位不必害怕。”

众人见他说话不似像对倪老大一般无礼,心下稍安。

六合门姓王的手按剑柄,对那老头儿说道:“若是前辈本门中的事情,咱们不便多问。只是想请教一下前辈的高姓大名,这样回去咱们也好向各位师长有一个交待。”

那老头儿笑道:“你们就说遇到了大圣门掌门,他们自然知道。”

那姓王的说道:“在下虽然见识浅陋,却也知道大圣门掌门人是邹尚高邹先生,从来没有听说有一位姓孙的掌门……”

那老头儿听了此言,脸色登时一变,阴沉着声音说道:“大圣门历代掌门人都是姓孙,只不过被奸人所乘,孙氏一脉被迫远走岭南,至今已有五十余年。你们的师父若是有见识之辈,自然知道此事。”

他话音方落,却听人群中有一人惊道:“莫非您便是孙泽孙老前辈……”

那老头儿双眼一翻,目光中透出一股惊喜,道:“想不到你们这些小辈之中,居然还有人识得老夫?站出来给老夫瞧瞧,是哪一位青年才俊,竟然有如此见识?”

他此言一出,不少人心中暗想:“这算什么话?识得你的,便是青年才俊,不识得你的,难道便是蠢蛋不成?”加之这老头儿出言粗鄙,方才只是因为几句话便连杀两人,绝非江湖正道人士,是以人人心中戒备。

那老头儿听得有人知道他的名头,且称他为“老前辈”,心中颇为得意,便想瞧瞧这人是谁。以他的武功,听到对方的声音,自然立时便能找到说话之人。只是方才他想起师门之变,一时之间竟有些神游天外,加之此时面前已站了二三十人,一时之间也无法找到是谁说话。想不到他问过一句之后,众人却都没有说话。

老头儿面色一沉,道:“老子只想瞧瞧是哪位有如此见识,为何不站出来相见,难道怕老子吃了你不成?”

众人见这老头儿阴沉着脸,目光阴鸷之极,人人心惊胆颤,不由自主地又向后退,老头儿的身边登时出现了一大片空地。他心下更是不满,将手背在身后踱了几步,这才冷笑着说道:“你若再不现身,信不信我把你们这些小子全都杀掉……”

他话音未落,却见人群中突然跌跌撞撞冲出一个人来。这人冲出人群之后,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总算他见机甚快,眼见要摔倒在地,左手在地上一撑,这才勉强站稳了身子,转头对身后的众人怒吼道:“他妈的,哪个孙子把老子推出来的……”

众人都是一脸惊讶,有人不由得笑出声来。

这人正想重新挤回人群之中,想不到后颈一紧,却是被人抓住了后衣领子。他心下一凛,知道此人是极难缠的人物,哪里还敢倔强。他急忙转过身子,脸上已是一脸谄笑,对那老头儿说道:“晚辈拜见大圣门掌门人孙老前辈!”

那老头儿抓着这人的衣领,几乎将他提了起来。此时听他称呼自己为大圣门掌门人,登时心花怒放,将他放了下来,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道:“还算你小子有见识,知道老子是大圣门掌门人。”

他说到此处,目光如电,在那六合门姓王的脸上扫了一眼。姓王的见他目光阴鸷,暗藏杀意,不由的又后退了一步,右手更是握紧了剑柄。

被他放下那人躬着身子,脸上全是谄笑,对那老头儿说道:“老前辈才是大圣门根正苗红的掌门人,邹尚高这等小人,以卑鄙手段篡夺掌门之位,江湖豪杰人人得而诛之。”

邹尚高是大圣门现任掌门,也是方才被那老头儿杀掉的倪老大的师父。以武功而论,邹尚高只不过是二三流的人物,只不过毕竟是一派掌门,在江湖中倒也有些地位。在场的众人大都知道邹尚高的名头,听这人满口谄媚,一顶一顶高帽送了出去,不由得都皱紧了眉头,心中暗骂他厚颜无耻。

只是那老头儿却听得高兴,又在那人肩膀上拍了几下,笑道:“你这小子颇有见识,老子很是喜欢。你是哪一个门派的?”

那人急忙躬身说道:“晚辈来自安徽桂花山灰岩寨……”

那老头儿点了点头道:“是文老三那一伙人罢?”

那人道:“是、是,小人在文寨主帐下讨碗饭吃。”

那老头儿说道:“文老三派你来跟踪陆恒,可见你必是他的心腹之人。你这小子聪明机灵,说话又很中听,老子很是喜欢。想不想投到大圣门,做老子的徒弟?”

那人脸色一变,露出几分难色。只是与那老头儿目光一接,心下一凛,知道若是说出半个“不”字,这个老魔头一翻脸,自己不免要与孔增和陆老大并肩而眠,这眼前亏万万吃不得。他心思转得极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响头,口中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那老头儿哈哈大笑,伸手将那人扶了起来,道:“很好,很好。你是为师重出江湖所收的第一个徒弟,日后大圣门掌门之位迟早是你小子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干笑道:“小人姓宫,名乾。”

便在此时,厉秋风已自察觉四周又多了七人。在山坡两侧的草丛中,此时也有不少人潜伏于其中。他心下一凛,右手悄悄握住了刀柄。

那老头儿却浑不在意,对宫乾说道:“你去给这些小子说说,为师是什么身份!”

宫乾答应了一声,对众人做了一个四方揖,这才说道:“各位武林同道,我师父他老人家姓孙名泽,乃是大圣门第四代掌门人,各位还不速来拜见?!”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说话,当然也无人上前拜见孙泽。

孙泽“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后生晚辈不晓得老子的名头,老子却也不怪你们。今日老子不妨告诉你们,大圣门创自元末,创派祖师姓孙,便是老子的先祖。传到老子的老子这一代时,门中却出了一个姓邹的叛徒,勾结河南、河北几个帮派,趁着前任掌门重病之时,竟然带人逼宫,害死了前任掌门,这姓邹的便坐了掌门之位。那时老子年纪还小,武功未成,是以只得逃下山去,一直逃到岭南。大圣门本来在江湖中也有一席之地,只是落在这姓邹的手上,便日渐势微,便是在山东境内,也远远排在各帮派之后。现任掌门邹尚高,便是当年那个叛徒的儿子。只不过老子现在武功已然大成,便要重出江湖,找姓邹的算账,重夺大圣门掌门之位!”

(本章完)

第225章

众人见孙泽一脸狂傲,心下俱都不以为然,只不过见他方才连杀二人,出手诡异,武功实是了得。是以他说完之后,便有人对着孙泽拱手道:“恭贺老前辈重出江湖,大圣门定然发扬光大!”

其余众人也都随声附和。白鹤门、六合门等门派在江湖中的地位颇高,追踪而来的各帮派弟子都以那白鹤门姓周的和六合门姓王的为首。这两人在一边冷眼旁观,见孙泽大剌剌的模样,心中颇为有气。只不过二人自忖不是孙泽的敌手,又无同门师兄弟在场,若是惹恼了孙泽,此人出手狠辣,自己不免白白牺牲。是以两人虽并未出言附和,仍是勉强对着孙泽拱了拱手,算是见过了江湖前辈。

孙泽见众人对自己低头,心下大喜,双手叉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厉秋风心下却是暗想:“这老儿一心想重夺大圣门掌门之位,为何不在山下对大圣门掌门下手,偏偏悄没声的跟着众人来到此处?方才赶到的那七个人混入人群之中,却一直默不作声。瞧这几人的行迹,分明也是柳生一族的杀手。而隐伏于山坡两侧草丛中的那些人,只怕也都不是好相与之辈。这些不速之客相互之间都有关连,倒要好生在意才是。”

他正思忖之间,却听那六合门姓王的说道:“咱们在此耽搁这么长时间,只怕要追踪的那些人走得远了,大伙儿还是赶紧跟上去罢。”

众人本来就不想与孙泽多有纠缠,于是纷纷点头,便是刚刚拜了孙泽为师的宫乾也是跃跃欲试。孙泽却摇了摇头道:“你们这帮后生小辈,如此乱追下去,当心性命不保!”

众人悚然一惊,宫乾颤声说道:“莫非您老人家不许咱们去追那八个人……”

孙泽笑道:“凭你们这些人,就算追上,又能将他们如何?陆恒武功高强,便是老子也要对他忌惮三分。他虽受了重伤,要杀你们这些人,却也并非难事,更何况他身边还跟了七人。这七人虽未出手,但是所用暗器之阴毒,你们方才也都是亲眼所见。若是这样冒冒失失地追了上去,给他们瞧破了行藏,只怕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此时赶来的各帮派弟子已有将近四十人。这些人中虽然名门正派的弟子不少,只是以武功而论,却都不是各帮派中的顶尖好手。大多是因为办事机灵,因此被各帮派首脑人物派来跟踪陆恒等八人,原本也不是要他们来与陆恒等人厮杀。是以众人只是远远跟着陆恒等人,以免被他发觉。孙泽这番说得倒也不错,若是被陆恒发现,动起手来,只怕众人会尽数死在他手里。

那白鹤门姓周的道:“孙老前辈有何高见,不妨说给晚辈们听听。”

孙泽微微一笑,道:“你是白鹤三杰哪一位的门下?”

姓周的心下一凛,想不到孙泽如此厉害,竟然瞧出了自己的师门来历。当即拱手说道:“在下白鹤门周嗣,座师姓董名鑫。”

孙泽嘿嘿笑道:“原来你是董老三的徒弟。我与你师父也有一面之缘,若以江湖辈分而论,他还要叫我一声‘师叔’。”

周嗣听他自抬辈分,心下不忿,却也不敢翻脸,只得沉默不语。却听孙泽说道:“我倒有个法子,可以保你们这些小辈性命平安。”

众人见孙泽自露面以来,除了出手杀人之外,便是胡吹大气,人人心下对他都颇为不满,只是不敢得罪于他。见白鹤门的周嗣都不再说话,是以众人也只是看着孙泽,却无人接话。

只听孙泽说道:“只要你们投入大圣门门下,我管保你们平安无事!”

他此言一出,众人登时瞠目结舌。江湖中拜师传艺本属平常之事,但是私下结纳别派弟子,却是武林中的大忌,违反江湖道义,向来为武林中人所不齿。众人见孙泽狂妄无比,只当他藏匿已久,不知江湖规矩。此时听了他所说之言,方才明白孙泽竟然是要拉拢众人,重建大圣门。

厉秋风这时也明白了孙泽此行的意图。想来他逃出大圣门之后,隐居于岭南,苦练武功。待武功大成之后,便即重出江湖,想夺回大圣门掌门人之位。只是大圣门现任掌门邹尚高虽然在江湖中名声不显,但毕竟为一派掌门,手下弟子众多。加之大圣门在江湖中必然也有同盟的帮派,孙泽若是公然与大圣门为难,他孤家寡人一个,单打独斗虽不惧大圣门任何高手,但是大伙儿齐上,他必然是寡不敌众。何况既然要夺掌门之位,自己总也要带些弟子才好,否则就算杀掉邹尚高,大圣门中全是邹尚高的门人,这掌门之位他也坐不稳。是以孙泽听得虎头岩有大批江湖人物聚集,便打算趁此机会寻找合适的江湖后辈来做自己的弟子。恰好各帮派首脑派门下弟子跟踪陆恒等人,他便追了上来。想将这三四十人收入自己门下,到时便可公然与邹尚高等人要抗,声势要比他一个人大的多,传到江湖上时,他的面子也要好看许多。

那六合门姓王的名叫王同,听得孙泽之言,心下大怒,脸上便露出不豫之色。孙泽何等了得,自然看出王同不满,便对王同冷笑道:“你这六合门的小子,似乎对老子的话不以为然啊?!”

王同虽然畏惧孙泽的武功,但是心想六合门在江湖中也有一席之地,与各门派关系甚好。这老贼既然想重掌大圣门,想来也不敢得罪六合门,是以定然不敢对自己下手。想到此处,他拱手说道:“在下王同,是六合门下弟子。未得师命,不敢另投别派,还请老前辈见谅。”

孙泽冷笑道:“你自负六合门在江湖中有些地位,老子不敢得罪你,便出言顶撞,是也不是?”

王同见孙泽目光阴毒,心下一凛,只是此时话已经说出去了,若是示弱,自己在江湖中再也抬不起头了。于是咬了咬牙道:“孙老前辈此言差矣。晚辈是六合门弟子,入门时是起过誓的,若是背叛师门,投入别派,便要受三刀之苦。孙老前辈既然重出江湖,凭着老前辈的威名,江湖中自然有人投入大圣门,却也不在乎晚辈一人……”

他话还没有说完,却听孙泽道:“什么是三刀之苦?”

王同门规背得甚熟,听孙泽问起,便即朗声说道:“本门门规第二十一条,若有背叛师门,私自投入别派者,当受三刀穿肉之苦……”

他话音未落,只觉得眼前人影闪动,立时知道不妙。王同在六合门中虽然并非出类拔萃的人物,武功却也不弱。他心思方动,右手已然拔出长剑,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长剑闪动,便向眼前晃动的人影刺去。

只是他长剑甫一出手,却觉得右肩一阵剧痛,忍不住一声惨叫,长剑再也拿捏不住,“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却听孙泽冷冷地说道:“第一刀!”

王同长剑已失,右臂疼得抬不起来,听得孙泽说话,左掌便拍了出去。哪知掌力方吐,左掌掌心一阵剧疼。王同又惊又怒,定睛看去,自己这一掌竟然拍到了一柄短刀之上。那短刀的刀锋已自穿透了他的掌心,从掌背透了出来。

只听孙泽冷冷地说道:“第二刀!“

孙泽话音方落,王同左掌又是一疼,那柄短刀已自从他左掌中拔了出去。却听孙泽道:“小心,第三刀来了!”

此时王同右臂软软垂下,再也无力抬起,左掌又被孙泽用短刀刺穿,此时痛入骨髓。听得“第三刀来了”,他哪里还有力气遮挡,转身便想逃走。便在此时,却觉得左腿腿弯处一阵剧痛。他惨呼一声,再也立足不住,“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只见孙泽的烟袋已然插在腰上,右手提着一柄短刀,刀锋上鲜血淋漓,不时有血滴从刀尖上滴落。只听孙泽冷冷地说道:“你已受了三刀穿肉之苦,此时投入大圣门,想来你们六合门再也无话可说了罢。”

(本章完)

第226章

王同双臂和左腿中刀,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只觉得左腿腿弯处一阵剧痛,身子一晃,左腿不由自主地又跪了下去。他单膝跪地,心中又惊又怒,偏偏两条胳膊又都抬不起来。只得抬起头来,对着孙泽怒骂道:“你有种便杀了我!六合门阖门上下不会放过……”

他话音未落,只见刀光一闪,王同的人头已然高高飞起,无头的躯体晃了几晃,这才砰然摔在地上。过了片刻,人头从空中坠落,正掉在他尸身旁边。

孙泽手执短刀,冷笑着说道:“老子当然有种!看你们六合门能把老子怎么样?!”

王同一死,剩下的各帮派弟子大惊失色,一边各自拔出兵刃,一边向后退去。

孙泽转过身来,对众人喝道:“还有哪个不想加入大圣门,站出来给老子瞧瞧!”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敢说话。孙泽一瞥眼看到周嗣手握宝剑站在一边,当即指着周嗣道:“你这白鹤门的小子,想不想加入大圣门?”

周嗣见王同横尸当场,心下又惊又怕,握剑的右手已然微微颤抖。见孙泽一脸狞笑地看着自己,若是自己应答不妥,只怕也与王同一般下场。他思忖了良久,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虚与委蛇应付一下这个老贼,待寻个时机逃走,找了白鹤门的前辈来和这个老魔头算账不迟。念及此处,他松开剑柄,躬身说道:“晚辈愿意加入大圣门,拜老前辈为师!”

孙泽知道在场的诸人以白鹤门和六合门马首是瞻。此时见周嗣已然屈服,当真是心花怒放,走上前去双手扶住了周嗣,哈哈大笑道:“好,不愧是白鹤门的年轻才俊。可惜你晚了一步,只能做个二师兄。不过瞧你大师兄的武功根基,比你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只要你忠心为师父办事,将来这掌门之位,未必就不是你的!”

宫乾站在一边,脸上仍自堆着谄笑,心中却是暗自咒骂。

其余各派弟子见周嗣竟然拜孙泽为师,心中都骂他无耻。只不过在场诸人之中,论江湖地位以白鹤门和六合门为尊。单以武功而论,众人也未必是周嗣的敌手。是以虽然个个心下不忿,却也不敢稍露不满之色。有几人更是越众而出,对着孙泽施礼拜师。

孙泽得意之极,将手一摆,笑道:“这荒山野岭的,就免了这些繁文缛节,待为师找一个好地方,咱们再办一个拜师大会。今日是咱们大圣门的好日子,可不能就这样马马虎虎的办了。”

便在此时,却听一个和尚双手合什道:“孙施主,小僧是出家人,拜的是佛祖和菩萨,不能再拜凡人为师,是以请孙施主见谅。”

孙泽正在得意之时,忽听这和尚说出如此大煞风景的话,心下登时恼怒起来。他冷冷地看了和尚一眼。只见这和尚三十多岁年纪,看上去颇为瘦弱。孙泽冷笑道:“和尚也可以还俗嘛。小和尚,只要你投到我的门下,好处可是多着呢。何必面对着青灯古佛,空耗一生?”

那和尚却是双目微闭,仍是摇头不允。

孙泽双目一瞪,右手自腰间一探,却将那柄短刀拔了出来,只见刀锋上兀自带着王同的鲜血。孙泽喝道:“小和尚,我再问你一句,你想不想投入大圣门?”

那和尚摇头道:“不。”

孙泽右手一挥,手中短刀势挟劲风,直向那和尚的咽喉飞了过去。

这一刀势若闪电,众人只见寒光闪动,短刀已自到了和尚面前。

那和尚却并不惊慌,也未见他如何动作,众人眼前的寒光突然不见了。

待众人定睛再看时,那短刀却被和尚合什的双掌夹在中间。刀尖距离和尚的咽喉不足三寸,刀柄嗡嗡作响,兀自颤抖不已。

众人想不到这和尚武功如此了得,人人心下喊好。更有人心中暗想:“这和尚武功不弱,若是大家联手,定然能将孙老魔头除掉!”

孙泽见和尚若无其事地将自己的短刀夹在掌中,倒也颇出自己的意料之外。眼见众人脸上都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知道自己若是不能制服这和尚,原本被自己压服的各派弟子必然会对自己群起而攻之。是以他踏前一步,右手抽出烟袋锅,对和尚说道:“好小子,居然有如此身手。你是哪一座庙里的大和尚?”

那和尚双掌一分,短刀“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接着他又是双掌合什,对孙泽说道:“小僧法号圆性,在河南云台山方寸寺出家,只不过是一名寻常僧人。‘大和尚’三字,万不敢当。”

孙泽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方寸寺的和尚。你是圆字辈,那是寺里第二代的高僧,叫你一声大和尚,也是理所应当。只不过出家人嘛,不在寺庙里参禅打座,跑到这虎头岩来凑什么热闹?”

圆性道:“孙施主说的不错。出家人原本应该潜心修行,不问世间俗事。只是那位姓陆的施主,两年前曾带着鹰爪门攻灭了新县贾家镇索家寨……”

孙泽道:“这只不过是江湖中的纠纷而已。你们方寸寺为何要为索家寨出头?”

圆性道:“若是寻常的比武较技,便是有了伤亡,却也无话可说。只不过陆施主将全寨上下一百余人尽数杀死,连小孩子都不肯放过,这份罪孽,便是佛祖也不能饶了他。”

孙泽冷笑道:“不是佛祖不饶他,而是你们寺里的大和尚与此事也有关联罢!”

圆性双手合什,黯然不语。

孙泽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那索家寨到底与贵寺有何牵连?”

圆性脸色一变,沉默片刻才说道:“索家寨有一位副寨主,曾在本寺修行过……”

孙泽哈哈大笑,指着圆性道:“说什么狗屁清规戒律,你们这些和尚还不是有仇必报?老子跟你说,别一天到晚假惺惺的念什么阿弥佗佛,趁早投入老子门下,做个快意恩仇的江湖好汉,那是何等自在?!”

圆性双手合什,口中默念佛号,却不回答孙泽的话。

孙泽笑声忽止,对圆性道:“老子再问你一句,想不想投到老夫门下?”

圆性摇了摇头,却并不说话。

孙泽嘿嘿一笑,道:“看你是一个出家人,老子就不与你为难了。你既然不愿拜老子为师,那就趁早滚蛋!”

圆性这才对着孙泽微一欠身,道:“小僧谢过孙施主。”

他说完之后,便即向来路走去。其它各派人士俱都羡慕不已,有的还想:“他妈的,早知道我也剃一个光头,倒可脱得此难!”

孙泽看着圆性从他身边走过,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眼见圆性走出了十几步外,忽听得一声厉响,一道黑光已自从人群中飞了出来,直袭向圆性后心。

那黑光到了圆性身后,却见他身子一侧,黑光紧贴着他后背飞了过去,直飞出十余丈远,才“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虽然那暗器掉落的地方距离众人有十余丈远,但是人人看得清楚,这暗器正是杀掉鹰爪门数位高手的那种带有剧毒的十字形暗器。

众人知道这暗器剧毒无比,沾上即死,是以个个脸色大变,纷纷向后退去。

众人退后之时,方才悄悄潜入人群的七人却并没有退开。是以待众人后退之后,这七个人便站在了孙泽身边。

圆性转过身子,对孙泽说道:“孙施主,你言而无信。既然说放小僧下山,又为何用暗器伤我?”

孙泽狞笑着说道:“要杀你的人是他们,与老子无关!”

他话音方落,那七人身形闪动,众人眼前一花,七人却已到了圆性身边,将他围在中间。

圆性武功不弱,只是见了这七人快若闪电的轻功,也是悚然变色。

那七人拔出长剑,便即围攻圆性。圆性双掌翻飞,在七柄长剑之间游走,与这七人缠斗在一起。只是这七名杀手在一起训练已久,剑招狠毒,却又分进合击,配合得天衣无缝。只斗了二十余招,圆性身上已中了四剑。

众人见此情景,人人心下恐慌。只见圆性又遮挡了五六招,蓦然间一声惨叫。却见他脸色发黑,双掌已经垂了下来。那七人立时退出三四步外,仍是围在圆性四周。

圆性身子不住摇晃,对着孙泽嘶声说道:“你、你勾结这些人,以毒伤我。我便是死了,却也不服……”

他说到这里,“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身子尚未落地,已然僵硬不动,待得摔倒在地之时,面孔一片乌黑,竟然已是气绝身亡。

那七名杀手默然退到一边,对着孙泽微微点头。

孙泽哈哈大笑,道:“好一个秃驴,临死还胡吹大气,老子倒要看看你死了还有什么不服?!”

(本章完)

第227章

厉秋风本想出手救下圆性,却不料这七名杀手不只暗器上喂了剧毒,竟然在长剑上也涂抹毒药,他尚未出手,圆性已然毒发身亡。厉秋风后悔不迭,心下却又暗自侥幸。好在当日假冒燕独飞的森田小五郎没有在剑上用毒,否则只怕自己也和圆性一般下场。

目睹圆性惨死之后,厉秋风对柳生一族杀手的戒备之心更强,已自暗下决心:若是再与这些杀手过招,要么偷袭,要么一刀将其毙命。只是他这一念之下,日后不知道有多少柳生一族的杀手眨眼之间便亡命在他的刀下。

众人见圆性如此武功,竟然惨死当场,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倔强?当下人人争先,对着孙泽躬身施礼,口中全是阿谀奉承之词,一顶顶高帽送将出去。厉秋风打算静观其变,倒不能立刻与孙泽翻脸。是以也跟在众人身后,装出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

孙泽见收服了众人,心下大喜,道:“你们不是想瞧瞧陆恒去了哪里么?老子便带你们过去看看。”

众人哪敢说个“不”字,当下纷纷称是。

那七名杀手当先而行,孙泽背着双手跟在后面,宫乾原本被孙泽所逼被迫加入大圣门,心里并不愿意。只是见孙泽连杀数名高手,手下的七人又将武功高强的圆性杀掉,连白鹤门的周嗣都被孙泽压服,登时改了主意。心中暗想:“这老魔头武功高强,又收了这许多武林高手。凭他的武功势力,日后颠覆了大圣门,在武林中争得一席之地,只怕也并非难事。自己做了大圣门的大师兄,比在红枪会中做一名帮众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念及此处,便死心塌地要为孙泽办事。是以此时也拿出了大师兄的派头,紧紧跟在孙泽身边。

这三四十名各派弟子中,固然有像周嗣这般被迫虚与委蛇,随时想逃走的,却也有不少人和宫乾一般想法。这些人见宫乾紧紧跟在孙泽身边,当然也不肯落后,纷纷抢上前去,不断奉承孙泽宅心仁厚,武功高强,将来做了武林盟主,将大圣门发扬光大,成就武林中一段佳话。

孙泽重出江湖之后,除了在一人手下吃过亏之外,尚未遇到过敌手。对于击败他那人,孙泽已不做他想,只图做了天下第二人,却也是人生之乐事。是以众人大吹法螺、阿谀奉承,他倒十分受用,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整个人都要飞了起来。

却听宫乾道:“师父,您老人家方才提起那个无名刀客,说他用的是武当派的刀法。只是弟子见识浅薄,一向以为武当派拳剑双绝。那拳是太极拳,剑是太极剑,却从来没听说武当派有什么了不起的刀法……”

孙泽笑道:“别说你不知道,就算是什么武林十大门派的掌门人,只怕也未必知道武当派除了太极拳和太极剑之外,还有这秘不外传的玄虚刀法。”

宫乾一脸谄媚地说道:“什么狗屁武林十大门派,给师父提鞋子都不配!”

众人纷纷在一边叫好,就连周嗣也不得不随声附和了几句。

孙泽听得众人谀辞如潮,心下颇为受用,直到众人将奉承话儿说的尽了,这才手抚短须道:“要说这武林十大门派的掌门人,倒也并非全是欺世盗名之辈。比如少林派、武当派、华山派等门派的掌门人,便是极厉害的人物。只不过这几位掌门人武功虽高,见识却只是一般。就拿武当派掌门人来说,玄虚刀法这名字,他倒是听说过,只是这门厉害的武功,他别说见过,只怕连来历都说不清楚。”

众人又是一阵恭维。厉秋风跟在人群之中,竖起了耳朵,倒想听听孙泽是如何知道玄虚刀法的来历。

只听孙泽说道:“武当派创派祖师张三丰是武林中不世出的武学奇人,创下了太极拳与太极剑两门绝世武功,当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只不过他生性淡泊,只求修心养性,又最喜欢逍遥自在。我朝太祖建国,成祖继承大位,都曾派出大官去拜见这位张真人,想请他到朝廷做国师。怎奈张真人始终避而不见,世人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

“这位张真人在武当山之时,曾收了五名弟子,当今的武当派,便是昔年张真人的五位徒弟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只不过张真人为了避开朝廷的宣召,竟然飘然离开武当山,从此不知所踪。他的五位徒弟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老师去了何方。当地的官员和朝廷大员又不断来到武当山,询问张真人的下落。五位徒弟被逼无奈,竟然编出了张真人肉身成仙的谎话来遮掩。当地的官员没有办法,只得将事情上奏给成祖皇帝。皇帝倒信了这些话,派人在武当山修了33处道观,并且敕封张三丰为真人。自此武当派的道观成了皇帝家庙,武当派威震天下,隐然已与领袖武林数百年的少林派分庭抗礼。

“数十年之后,张真人的五位徒弟也已是垂垂老朽。忽有一日,武当山下来了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指名要拜见武当派掌门人宋远桥。那宋远桥乃是张真人的大弟子,当时也已年过七十,早已不见外客,每日只在真武观中修行道术。宋掌门所收弟子众多,众弟子又各有门人,是以当时他的门下已有三代传人,倒称得上是‘四世同堂’。宋掌门在真武观修行,真武观内外有他门下三代弟子中最杰出的门人值守。别说是江湖中一个无名小辈,便是武林各大门派掌门人亲至,只怕也靠近不了真武观。

“当时守在真武观前的是宋掌门的大弟子与三弟子,也是他门下武功最厉害的两人。单以武功而论,这两人已不在华山、峨嵋、青城等各大门派掌门人之下。

“前来拜见宋远桥那人到了武当山下的解剑池时,已然按照江湖规矩向守在山下的武当派弟子请求拜见掌门人。当时武当派弟子婉拒了他的请求,只说掌门人闭关修道,不问外事。这人便欲强行上山,与武当派弟子动起手来。山下的武当派弟子不是对手,竟然被这人闯上了山来。

“只是武当派已是江湖第一大门派,当真是人多势众,高手如云。这人虽然闯过了解剑池,不久又被拦在老君堂。镇守老君堂的是武当派第二代弟子邱元清,也就是掌门人宋远桥的五师弟。当时邱元清与这人比试拳术,两人都以太极拳过招。其时太极拳已流传天下,修习者甚众。只不过没有武当派内功心法为根基,外人修习太极拳虽有延年益寿之功,于搏击一道却并无太大用处。是以邱元清见这人使出太极拳,倒笑他班门弄斧,不免贻笑大方。

“想不到两人动起手来,邱元清便即大惊失色。这人的太极拳较武当派所传的太极拳招式要简朴许多,只是发功劲道却与武当派所传的太极拳法大相径庭。邱元清所使出的太极拳招数虽然千变万化,却被这人以极简单的招数尽数破解,最后更以‘云手’破‘云手’,将邱元清击倒在地。

“两人比试之前便已约定,若是邱元清胜了,这人便转身下山,此生再不踏足武当山一步。若是这人胜了,邱元清便不得阻拦,放这人上山。此时邱元清落败,便即遵守约定,放了这人上山。只不过他刚刚离开老君庙,这消息便被武当派弟子传到了真武观。

“守在真武观的那两名宋掌门的徒弟听说五师叔落败,心下虽然惊讶,却并未恐慌。其时这两人的武功已超过了邱元清,在武当派之中也仅次于其师父宋远桥和二师叔孙碧云而已。何况两人联手,几可说得上天下无敌。而且从老君堂至真武观,还有三师叔叶阳、二师叔孙碧云沿路镇守。叶、孙二人的武功修为,要远远胜过邱元清。只怕闯山的那人还未到真武观前,便被叶、孙二人击败。”

(本章完)

第228章

孙泽说到这里,却是叹了一口气。自他现身以来,一直狷狂之极,一言不合便出手杀人。此时却面色沉重,竟似满腹心事。众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惹得他不快,不免招来杀身之祸。

孙泽见众人战战兢兢,知道他们害怕自己暴怒杀人,当即笑着说道:“老子想起了当年大圣门一段往事,与你们无关,不须如此胆颤心惊。”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宫乾陪着笑说道:“师父方才说那人闯上武当山,不知后事如何?”

孙泽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宋掌门的两名弟子守在真武观中,虽然不断有守在沿途各处的武当派弟子跑上真武观来通报,称那人正向真武观逼近,倒也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听得紫霄宫传来消息,说是镇守紫霄宫的三师叔叶阳与那人比剑,两人以木剑过招,使的都是太极剑法。结果战至第三十二招,叶阳手中的木剑脱手,只得罢手认输。那人已过了紫霄宫,正向南岩攀爬。

“两人听了之后,这才有些吃惊。叶阳是张三丰亲传的五名大弟子之一,以武功而论,在武当派中也仅次于宋远桥、孙碧云。只是单以剑术而论,在武当派中已可与宋、孙二人比肩。叶阳失手倒还在其次,更可怕的是那人居然是以太阳剑攻破太极剑,便如同以太极拳击败邱元清一般。此人若是一心向武当派挑衅,从他所用的武功来看,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此人如此处心积虑,只怕还有更厉害的后招。

“两人商议了一番,一面调动大批守在真武观的武当派高手赶赴山下,以防此人身后还跟着大队人马。其实两人如此安排,却还有一番私心。那就是一旦此人闯上真武观,击败武当派一众高手,却也绝不容他离开金顶。否则传扬出去,武当派名声扫地,在江湖中再也抬不起头来。派了这么多高手下山,便是要断了此人的退路。另一方面派人去南岩通知守在天乙真庆万寿宫石殿的二师叔孙碧云,万万不可小觑了来人,以免大意之下被此人所乘。

“哪知派去南岩通知孙碧云的门人尚未出发,却有守在南岩的武当派弟子跑上真武观,说是那人已到了南岩,与孙碧云在南岩天乙真庆万寿宫石殿外绝崖旁的雕龙石梁上比试内力。两人脚踏石梁,下面是万丈深渊,端得是凶险无比。那雕龙石梁俗称‘龙头香炉’,石梁悬空伸出不足一丈,宽只三寸,上雕盘龙,龙头顶端,雕有一香炉。两人在这石梁之上比拼内力,不只要比试内力修为,更要比试胆识、轻功。孙碧云平日里便经常在石梁尽头打坐练气,吞吐日月精华,于他的内力修为大有好处。他选这石梁与那人比试内力,一方面固然是想借着这奇险无比的龙头香炉将此人吓退,以全道家好生之德,另一方面却也存了私心。因为此人既然能连败邱元清和叶阳两人,武功定然已到了极高境界,自己却也并没有十分的获胜把握。因此便要借此地势之利,双方尚未交手,自己便占了三分优势。

“两人足踏石梁,各出一掌,以内力相抗。初时孙碧云大占上风,将那人挤出了两步。这石梁长不过一丈,那人退出两步之后,已自到了石梁尽头。只是万万没料到孙碧云想再进一步时,却被那人内力牵引,竟自一个趔趄,摔向了香炉之外。眼见他要坠入万丈深渊,却被那人拉了一把,两人这才跃回到石殿之内。这一下胜败已分,孙碧云便即罢手认输。

“两人听了那弟子的禀报,俱都大惊失色。孙碧云的武功天下闻名,内力之强,当世罕逢敌手,借着地势之利,却仍然落败,实是令人难以相信。报信的弟子说道,孙碧云还有一句话留给掌门师兄,闯上武当山的这人所用的武功确定无疑是武当绝学。他以太极拳和太极剑击败邱元清和叶阳,所用的拳术、剑招可以以内力驱动招数,是以若是别派绝顶高手,尚可以假借太极拳和太极剑之名来克制武当派高手。但是内力相拼,却是万万装不来的。此人的内力修为确为武当派内功心法无疑,还望掌门师兄不可疏忽大意,也不可痛下杀手,以免再生误会。

“宋掌门的两名弟子听了禀告,再也不敢有半分轻视之心,便即选了三十六名武当派长门之中武功最高的嫡传弟子,在真武观前布下了武当派最厉害的剑阵。这剑阵为宋远桥等五人所创,花费了五人无数心血。虽以剑为名,却将武当派的内功、拳术、剑法中最厉害的杀招尽数融入阵中。布阵的三十六名剑手每六人为一队,便如一人身兼六人的武功,分进合击,暗合阴阳变化之数。便是武功平平的一名武当派弟子,加入这剑阵之后,武功便如同暴涨六倍。自己武功不足之处,自有剑阵中的同门弥补,自己只须以最擅长的武功与敌人对抗即可。

“这武当剑阵自创出以来,除了昔年有‘剑魔’之称的阴风道人独闯武当山时用过一次,便再没有用过。自击败阴风道人之后,宋远桥等人发觉这剑阵尚有不足之处,是以又尽力弥补,使得武当剑阵更加厉害。

“两人在真武观外布下剑阵之后,便即各执长剑,盘膝坐在金殿门外执守。那金殿是成祖皇帝下令按照北京皇宫太和殿的样式,由巧匠以纯铜制成,宋远桥便在金殿内闭关修行。两人自以为既然已在真武观外布下剑阵,那人断无闯入真武观之理。想不到一个时辰之后,真武观大门已被人推开,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走了进来。

“两人大惊失色。此人既然能够走进真武观,布在观外的武当剑阵自然已被他所破。两人当即拔剑跃入院子,只见那人左手提着一柄乌鞘长刀,身上却也留着几道剑伤。那人说话倒甚为客气,只说受一位江湖前辈所托,要拜见宋远桥宋掌门,带给他几件东西。

“宋掌门的两名弟子虽有些自大,却也并非不明道理之辈。见这人态度恭敬,神态自然,不似阴风道人那般一身邪气。况且他一路连败邱元清、叶阳、孙碧云三大高手,又破了武当剑阵,武功已远在昔年阴风道人之上,便是两人联手,只怕也挡他不住。便即放下长剑,只说掌门闭关修行,不见外客。

“那汉子倒也不怒,只说受人所托,这几件东西务必要亲手交到宋掌门手上。既然宋掌门闭关,自己便在这院中等候,直到他出关时再与他相见。

“那人说完之后,便即盘膝坐在院中。宋掌门的两位弟子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此事才好。若是想凭武力将其驱除,一是此人态度恭敬,并非以武力硬闯金殿。二是看他盘膝打坐的模样,确实是武当派静坐的姿势,只怕与本派大有关联,若是贸然动手,若是生了误会,日后不好收场。

“两人正在为难之际,忽听得真武观外一声长笑。这声长笑绵绵不绝,初时尚在数里之外,片刻之后,已然到了真武观外,此人的内力和轻功,实已到了出神如化的境界。两人大惊失色,只怕又有敌人来袭。院中打坐的这人武功已是超凡脱俗,两人实非其敌手。若是又来一位大高手,只怕武当派今日有倾覆之危。

“只听得笑声未绝,一名青衣道士已然飘然而至。两人初时惊骇无比,待见了此人,却欣喜若狂。只见这人七十多岁年纪,头发已然花白,身上道袍破烂,不修边幅。只是神态洒脱,便如仙人一般。”

孙泽说到这里,看了众人一眼,道:“你们猜猜,这人是谁?!”

(本章完)

第229章

众人正听得出神,冷不防被孙泽一问,一时之间都答不上来。那宫乾脑子倒颇为灵活,加之一直在孙泽身边小心伺候,怔了片刻之后,便即一脸谄笑着说道:“弟子倒是想起一个人,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

孙泽笑道:“但说无妨。”

宫乾道:“弟子曾经听人说过,武当派创派祖师张三丰生性洒脱,不拘小节,一向逍遥自在,不修边幅,是以江湖人称‘张邋遢’。师父您老人家方才说这道士‘身上道袍破烂,不修边幅’,却又‘神态洒脱’,加上宋远桥的两名徒弟见了这道人欣喜若狂,想来这道士便是那张三丰张真人了!”

被各派首脑派来追踪陆恒之人,以武功而论自非各派最杰出的人物,但都是头脑机灵之人。这宫乾便是这等人物,脑筋转得极快。其余诸人也大都与他想法相似,听得宫乾说来人是张三丰,便纷纷出言附和。

孙泽微微一笑,道:“若是常人来看,确实会将此人认做张三丰张真人。只是你们想想,那张真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其时已近百岁。而这道人虽也是满头白发,年纪只是七十多岁。若说这人是张真人,从年龄上便说不过去。”

众人一怔,仔细想想孙泽方才所讲的故事,确实曾提过这道士七十多岁年纪,是以个个面露愧色,不敢再出言猜测。孙泽见众人不再说话,这才笑道:“这道士却也是大有来头之人,与咱们大圣门渊源极深。他姓孙名守清,却是你们师父的先祖!”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人心想:“我师父并不姓孙,这孙守清怎会是我师父的先祖?”还是宫乾反应最快,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啊,原来是师父的先祖,怪不得武功如此了得!想来这位孙守清孙前辈在武林中一定大大有名,是以宋远桥的两名弟子见他老人家到了,武当派有了救星,才会欣喜若狂!”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听得宫乾吹捧孙守清,自己怎能落后?一时间谀词如潮,孙家祖宗若是地下有知,只怕也会通体舒泰,飘飘欲仙。

孙泽听得高兴,连脑袋都微微绕起圈来。待得众人马屁拍得累了,他才笑道:“这位孙守清真人是武当派祖师张三丰的好友,张三丰创立武当派之际,却也得了孙真人不少帮助。自张真人退隐之后,武当派多得孙真人的提携,便是宋远桥宋掌门对孙真人也甚是恭谨有礼。这位孙真人武功出神如化,他既到了,自然是武当派一大强援,宋掌门的两位弟子又怎么会不欣喜若狂?

“孙真人到了之后,那汉子却也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口中说道:‘孙老前辈,想不到咱们又见面了。’孙真人哈哈大笑,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道:‘你师父还好罢?’那人面露悲戚之色,颤声说道:‘他老人家已经羽化成仙……’孙真人听了大惊失色,便即痛哭起来。他性子一向率真,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武当派弟子素知他的脾气,倒也并不奇怪。只是不知道是哪位江湖前辈驾鹤西归,才让他如此悲伤。

“宋掌门的两位弟子出言相劝,孙真人却哭着说道:‘你们的祖师爷升天了!’两位弟子听得此言,俱都大惊失色。他们虽然知道孙真人一向游戏人间,嘻笑怒骂,率性而为,但是与祖师张三丰最为交好,绝对不会拿老朋友的生死来开玩笑。张三丰仙逝,对武当派是头等大事。两人便即冲入金殿之中,向正在闭关修行的宋远桥禀报此事。

“其时宋远桥也已年近七十,听了这消息之后,饶是他已修成半仙之体,却也是潸然泪下。宋掌门当即传下号令,要武当派弟子为祖师换穿缟素。随后宋掌门出了金殿,与孙真人相见。那汉子见了宋掌门,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恭恭敬敬地交给了宋掌门,说是张三丰真人仙逝之前,手书太极拳经、太极剑谱、武当内功心法三部册子,要交由宋远桥等五人。自张三丰离开武当山之后,云游四方,于武学之道精研更深,武功更是一日千里,于拳、剑、内功的见解更为高深。这二三十年间,他的太极拳、太极剑和内功更为精纯,仙逝之前便将新悟到的武功心法写成三本册子,要留给宋远桥等弟子,以图将武当派的武功再提升一步。

“宋掌门见了师父亲笔所书的三本册子,想起师父当年的教诲,不由得泣不成声。待得收住眼泪,这才询问那汉子的来历。那汉子只说自己姓刘,二十多年前无意中与张三丰真人相遇,便即随同真人学道。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随侍在张真人身边。直到一个月之前,张真人自感不久于人世,便手书了这三部册子,再三叮嘱一定要亲手交到宋远桥手上。张真人无疾而终之后,自已遵从他的嘱咐,将他的遗体安置在一个极稳妥的所在,便即赶到武当山。在武当山下,他已向武当派弟子说明要拜见宋掌门。只是不说还好,一说之下,武当派弟子还以为他是来寻衅,便即出手阻拦。他没有办法,便即一路闯了上来。以武功而论,他未必在邱元清、叶阳、孙碧云三位道长之上。只不过随侍在张真人身边已有二十余年,对于武当派的武功了如指掌。张真人晚年之际,又对太极拳、太极剑和武当派内功心法多有创见,是以晓得邱、叶、孙三位道长武功中的破绽,这才能侥幸取胜。若是性命相搏,自己万万不是三位道长的敌手。

“宋掌门听了他一番述说,却是一声长叹,道:‘我倒愿自己是一名全然不懂武功的道僮,只求伴在师父身边,听他老人家的教诲。师弟能够陪着师父二十多年,这福气想来是前生修来的。’那姓刘的汉子听宋掌门称他为‘师弟’,却是连连摇头道:‘好教宋掌门得知,我虽然随在真人身边,他老人家却未将我列入门下。师弟二字,万不敢当。’宋掌门知道张真人生性洒脱,做事常常出人意料,见这姓刘的汉子坚辞不入武当门墙,也只得作罢。孙真人却在一边说道:‘张真人已将武功倾囊相授,你叫他一声师父却也是应该的。’那姓刘的汉子却流下了眼泪,道:‘我视真人为父,岂止师父二字可全我一片赤诚之心?’

“其时武当派上下都已得了消息,知道祖师张三丰真人已然仙逝。这消息如天崩地裂一般,守在山下的邱元清、叶阳和孙碧云都到了真武观,与宋远桥相见之后,师兄弟四人也是相对流泪。宋远桥将那姓刘的汉子介绍给众人,那姓刘的先向邱元清、叶阳、孙碧云告了罪,这才将张真人的遗言说与三人听了。三位道长都是得道高人,早已不将胜负放在心上,况且知道与其说是自己败在这人手中,还不如说是败在了师父手里。念及昔年张真人的苦心教诲,更是伤痛不已。

“倒是孙真人性子洒脱,吟诵了陶渊明一首诗:‘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脱体同山阿。张真人既已成仙,各位要为他高兴才是,何必做小儿女态,让真人不安?宋掌门等人这才收住眼泪,安排门中事宜。

“那姓刘的汉子对宋掌门等人说道,既然已将张真人所托之物交给宋掌门,自己便要下山。只不过还有一事,恐怕要有违张真人的嘱咐,要说与五位知道。宋掌门等人颇为疑惑,不知道这汉子所说的是何事情。除了四师弟有事外出不在武当山外,其余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宋掌门说道:‘既是师父不许,师弟就不要多说了。’”

孙泽说到这里,又是停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宋掌门一片尊师重道之心,实是让人敬佩不已。只不过他这一番好意,却让武当派失去了一门武功绝学,这便是那无名刀客所用的凌厉无匹的玄虚刀法!”

(本章完)

第230章

厉秋风自幼随师父习武,只是从来不知道本门武功居然有此来历,此时听孙泽细说往事,却也听得心摇神驰。

此时众人已走上坡顶,再有不远便要到了那座石牌坊。孙池仍是慢条斯理地边走边道:“那姓刘的汉子听了宋掌门的话,却是一个劲儿地摇头道:‘张真人数年之前,无意中创出了一套武功。其时我随真人乘舟沿长江逆流而行,在巫峡夜遇风雨。其时张真人武功已到了随心所欲、飞花摘叶也能伤人的境界。凄风苦雨之中,眼见两岸险峰耸立,雨丝为风所动,自天上落如江中,竟似刀光剑影,将汹涌澎湃的江水都压制住了。张真人负手站在船头,眼见这地动山摇的鬼神变化,竟悟出了一套武功招式。只是这套武功以凌厉凶狠见长,与武当派太极剑法的绵延悠长大相径庭。是以我们在白帝城下船之后,张真人便寻了一柄刀来,试了几招,竟然威力奇大,便弃剑取刀,将这套武功命名为玄虚刀法。只是他老人家曾经言道,这套刀法招招抢攻,出手狠辣,不留余力,与道家清静淡泊的宗旨相去甚远。只是于武学一道来说,此刀法却独出蹊径,实为武学中一大创新,既是天授,弃之可惜。他老人家将这套刀法传于我之时,再三叮嘱,说此刀法凌厉异常,与武当派剑法背道而弛,不得传给武当派弟子。只是我心想这套武功毕竟为张真人一番心血,应由武当派发扬光大,是以要将这套武功交还给宋掌门及各位道长。’

“宋掌门等人听了,却是坚辞不允,只说师父既然嘱咐过了,武当派弟子绝不敢有违祖师的遗命。那人没有办法,便对宋掌门等人说道:‘既然几位道长心意如此,我便试演一遍玄虚刀法,还请几位道长指教。’

“宋掌门等人知道他在众人面前使出这玄虚刀法,是为了让各位武当派高手观看招数,以对武当派武功有所裨益,却又不会违反张真人的遗命,是以默然不语。其实想来宋掌门等各位武当派高手心中也有一番打算,那武当剑阵是他们耗费心血所创,自阵成以来,尚无人可破。但是这姓刘的汉子竟然能攻破武当剑阵,所用的想来就是师父所创的这套玄虚刀法。若是能够观看这姓刘的汉子演练刀法,对于弥补武当剑阵的漏洞,自然是大有好处。

“那姓刘的汉子说完之后,便拔出长刀,在真武观的院子中演练了两遍玄虚刀法。第一遍演练时,他出刀极快,当真可以称得上是快若闪电。据先祖孙真人所言,此套刀法招招抢攻,每一刀出手的方位都是匪夷所思,令人防无可防。待演练第二遍时,这姓刘的汉子出招却慢了许多,每一招每一式众人都可以看清。而且他将内力贯注在刀上,出刀之际,竟然带有嗤嗤之声。先祖见他如此出刀,这才知道这套刀法的厉害之处不只在于招式,还在于它以武当派内力为根基,旁人虽看了招式,若未修习过武当派的内功心法,这套刀法的威力便要大打折扣。

“先祖看这姓刘的汉子试演玄虚刀法,倒也记住一些招式,后来便传了下来。只是未修习过武当派内功,只练这些招式,于临敌之际却并无半点用处。不过这些招式老子倒是记得极熟,是以见这无名刀客出招,立时便知道他用的是玄虚刀法。只是这人的刀法有些似是而非,倒像是偷学的一般。

“那姓刘的汉子试演玄虚刀法之后,便即收刀入鞘,对宋掌门道:‘好教宋掌门得知,我闯过武当剑阵,并非是玄虚刀法无人可挡。只是我这口刀是异人所传,锋利无比。适才在真武观外,我以此刀削断了剑阵中的二十四柄长剑,这才闯过了剑阵。若是没有此刀,只怕我已丧在剑阵之中。’

“宋掌门听了这姓刘的汉子自承短处,并非是剑阵有什么破绽,这才松了一口气。先祖在一边说道:‘你手中这口刀,莫非是蒲元刀不成?’那姓刘的汉子没想到先祖看出了这口刀的来历,也是大惊失色,只得恭恭敬敬地答道:‘是。’”

孙泽说到此处,对众人说道:“你们可知这蒲元刀是什么来历?”

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厉秋风心想:“师父倒是有一把刀,却从来未见他用过。教自己刀法之时,也只是用两柄木刀相互攻防。只是五年前奉命到京城之前,才开始使用锦衣卫专用的绣春刀。听这孙泽所言,自已师父与这姓刘的汉子只怕大有关联,他身边那柄刀,极有可能便是孙泽所说的蒲元刀。

孙泽见众人脸上一片茫然,这才接着说道:“蒲元是一个人的名字。这人生于三国时期,是一位铸剑大师。蒲元脾气古怪之极,却为蜀汉丞相诸葛亮收服。故老相传,诸葛亮北击曹魏,兵出祁山之时,为迷惑曹军,以大将赵云赵子龙为主帅,兵出斜谷,以为疑兵,拖住了曹军大都督曹真的大军。其时蒲元随赵云驻扎于斜谷,无意中发现斜谷之江水远较其它各处的江水寒冷,若是用来铸造刀剑,淬火速度加倍,所铸刀剑锋利无匹。他便禀报主帅赵云,在斜谷建造了三十三座铸剑炉,采斜谷之水,以五金铸刀剑。其时赵云言道,两军对阵之时,刀要比剑威力更大。是以蒲元只铸了七柄长剑,却造了三千口刀。刀成之日,以装满铁珠的竹筒试刀。一刀劈下,竹筒应手而断,端得是锋利无比。赵云当年血战当阳长坂,阵斩了曹孟德帐下背剑大将夏侯恩,抢走了夏侯恩为曹孟德所背的青虹剑。蒲元铸成刀剑之后,以刀对抗赵子龙的青虹剑,互斩三次,才被青虹剑斩断。赵云赞叹不已,便将这二千九百九十九口刀和七柄长剑送至诸葛亮大营。其后诸葛亮自佩一柄长剑,其余六柄长剑分赐给姜维等蜀汉大将。而这二千九百九十九口刀则交由蜀军中最精锐的白毦兵使用。

“其后蜀汉与曹魏连年征战,白毦兵伤亡不断,最后邓艾灭蜀,残留的白毦兵尽数于绵竹一役战死,蒲元刀就此失传。先祖久居锦官城,曾在一位富商家中见过一柄蒲元刀,当真是锋利无匹,与这姓刘的汉子所用的长刀一般无二,是以认出了这柄刀。你们所见到的那个无名刀客,若是手上有这蒲元刀,玄虚刀法使将出来将威力倍增,只怕唐赫等人在他手下走不过十招便要落败。不过以蒲元刀之锋利,加之玄虚刀法凌厉无匹,出招之际,便不会手下留情……”

厉秋风听到此处,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师父之所以不用那柄长刀,便是担心这刀锋利无比,若是辅以玄虚刀法,与人动手之际不只要分胜败,更要定生死。为了不伤人性命,这刀便只留在鞘中,不容它为祸人间。

他思忖之时,便没有留意孙泽又说了些什么。待得惊觉之时,却已到了那牌坊之下。孙泽谈兴正浓,兀自喋喋不休地说道:“那姓刘的汉子飘然离开武当山之后,便即不知所踪。宋掌门等人便将张真人重创的太极拳、太极剑和内功心法传与弟子,武当派威名更盛,最终成为与少林派齐名的中原两大门派之一。而当时武当派中剑术最强的叶阳叶道长目睹了玄虚刀法,大受启发,竟然创出了一套剑术,便是武当派的七绝剑法。这套剑法与太极剑法全然不同,招招狠辣,奇诡之极,便是受了玄虚刀法的影响,却也是武林中的一门绝学。只不过这套剑法与武当派武功主旨相违,宋远桥、孙碧云等各位道长颇不以为然,是以只有叶阳叶道长的嫡传弟子才修习这门剑术。”

(本章完)

第231章

众人谈谈讲讲之际,已自穿过了牌坊,直向前走去。道路两边古树参天,甚是幽静。厉秋风昨晚曾到过此地,只不过当时是夜晚,所以没有留意四周的情形。此刻见到这些古树巍峨挺拔,只怕有几百年的树龄,心下暗想:“沙家堡居于此地的时日,只怕与这些树的年纪一般悠长。如此一个武林世家,又怎会被柳生宗岩收为羽翼,当真令人不解。“

众人向前走了数十步,已然到了那处宅子门前。宫乾说道:“想不到这穷山恶水之处,竟然有如此大的一处宅子!”

厉秋风心想:“这宫乾不过是红枪会中一名普通帮众,而红枪会只是江湖中一个极小的帮派。如此一个风景幽雅之处,竟然被宫乾说成‘穷山恶水’,当真是暴殄天物,大煞风景。”

孙泽道:“你们到了这里,不就是想瞧瞧是谁向沙家堡堡主沙一鸣挑战么?威震天下的沙家堡便在眼前,你们到了这里,也算得上是不枉此行了。”

众人此次跟随各帮派首脑来到虎头岩,便是要观看这场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决斗。只不过沙家堡威名远扬,是江湖中极神秘、极恐怖的一个所在。是以各帮派到了山下之时,竟然并无一人敢踏足沙家堡。被各派首脑派来跟踪陆恒的这些人虽颇为机灵,但是大都武功不高,是各帮派中的小角色,更没有胆子单独前往沙家堡。此时听孙泽说眼前这宅子便是沙家堡,登时个个脸色大变。更有一些胆小之人悄悄退到人群后面,一双眼睛四处打量,便要寻找逃跑的道路。

此时那七名杀手已先到了门前,一人走上台阶,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过了片刻,那门开了一条缝隙,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将头探了出来,见门外站了这许多人,倒是微微一怔。七名杀手中的头目走到门前,对着那汉子小声说了几句话。那汉子又打量了一下孙泽等人,这才推开了半扇门。

那七名杀手鱼贯而入。孙泽对众人笑道:“你们这些猴崽子,今日借了老子的光,可以进入名震天下的沙家堡,便是你们的师父、掌门、帮主却也没这等福气。”

他说完之后,哈哈一笑,便即向门口走去。众人听得这便是沙家堡,一个个心惊胆颤,只想拔腿逃走。只是不知何时四周却突然出现了二十多名黑衣人,一个个头戴深笠,手握长剑,冷冷地看着众人。众人心下一凛,见这些黑衣人隐隐已成合围之势,知道是防着众人逃走,只得一个个白色苍白,随着孙泽向大门内走去。

孙泽当先走进大门,其余众人紧紧跟随。厉秋风混在众人之中,一边四处打量一边走进门去。刚刚走进大门,迎面却是一个极大的水塘,水塘中遍布荷叶。只是已是深秋时节,这些荷叶已大多枯萎。水塘上却架着一座曲折的木桥,蜿蜒着直伸向对岸。水塘中央有一座亭子,远远望去有些破败。对岸却是一片亭台楼阁,黑屋白墙,规模倒是不小。

那七名杀手缓步走在木桥之上,孙泽跟在七人后面,倒是脚步轻盈。众人一个个小心翼翼地走上了木桥,一边前行一边偷眼向四下打量。想起江湖中沙家堡那些恐怖的传说,更是心惊肉跳,生怕一不小心,便会被人推下桥去。

待走到水塘中央的亭子时,厉秋风抬头望去,却见亭子上挂了一块匾,上书“洗心亭”三个大字。厉秋风心想:“面对着这一塘败叶,满心都是凄凉,到了这个亭子中,只怕心里全是彷徨,又如何能洗脱心境?”

待到了对岸,那七名杀手却没有走进院子,而是折向右行,沿着一条青砖小路徐徐前行。待走到水塘尽头,却又折向左行,转入一条宽两丈的大道。道路两边都是宽容一抱的大柳树,成百上千条柳枝垂了下来,便如两片绿帐一般挂在道路两侧。

众人沿着大路走了半柱香工夫,已自到了一片假山石前。只见这些假山石造型各异,高一丈有余。走进假山石中,只觉得四周一暗,仿佛到了山野之间。假山石中有一条小径,宽不过两尺,走在其中,只觉得逼仄异常。加之山风在假山石中吹过,发出呜呜之声,便如有人哭泣一般,众人听得心惊肉跳,越走越怕。

众人走了老半天,这才穿过了这片假山石,眼前现出好大一个院子,院子尽头却有一间大屋。这屋子建得极为古朴,却又高大无比,看上去敦实无比。

那七名杀手带着孙泽等人穿过院子,到了那大屋之前。门口垂手站着两名灰衣人,见这七人过来,便即微微躬身,却并没有阻拦。

七名杀手昂首挺胸走进屋子。孙泽在门前却停下了脚步,转身对众人说道:“你们现在都是我大圣门的门人了,要给其它帮派做个样子。进到屋中之后,不可喧闹吵嚷,一切事情由老子来处理,你们不可擅做主张!”

孙泽自露面以来,不是目露凶光出手杀人,便是一脸狷狂说话狂傲,此时却一脸郑重,全然没有了方才那般目空一切的傲然之气。众人这一路走来,本来已经是心惊胆颤,见孙泽这番模样,心中更是惊惧,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厉秋风跟在众人身后走进屋子,只听得有人高声喝道:“山东大圣门掌门人孙泽孙老师到!”

一走进这大屋,厉秋风不由一惊。他在院子中已经看到这屋子好大,只是进来之后,却发现屋内比外面看到的还要大。只见这屋子高达六七丈,宽二十余丈。从门口向内望去,竟然远远的差不多有五十余丈进深。两侧的墙壁上每隔丈许便点着一根胳膊粗的巨蜡,将屋内照得极为亮堂。

只见屋内两侧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百余张桌子,此时桌子后面已坐了不少人,只是人人沉默不语,屋子内倒是极为寂静。

此时那七名杀手已自站到了门口两侧,早有一名灰衣汉子迎上前来,对孙泽恭恭敬敬地说道:“孙老师,您这边请。”

孙泽微微点头,便即跟着那灰衣汉子向前走去。厉秋风混在人群之中,偷眼向四周观看。只见两边的桌椅旁坐了不少人。只不过空着的地方更多。这些人装束各异,有坐有站。只是大多带着兵刃,显然都是江湖中人。厉秋风心下暗想:“瞧这些人的模样,并非是一帮一派在此聚会,倒有点像是各帮派聚集在此地议事。”

众人正自前行,忽听左侧有人尖声说道:“大圣门掌门不是邹尚高么,何时换了姓孙的来当家?”

这人声音尖利,听在耳朵里极不受用,况且语气轻佻,对孙泽颇为无礼。

孙泽停住了脚步,转头向左侧望去。却见一张桌子后坐了一个一脸横肉的黄衣喇嘛,正自斜着眼睛看着孙泽。他身后还高高矮矮地站了五六名喇嘛,个个面色阴沉,不似良善之辈。

那喇嘛见孙泽看他,将桌子一拍,口中喝道:“你瞧什么瞧,信不信佛爷废了你一对招子?!”

孙泽嘿嘿一笑,道:“想废了老子的招子?只怕你没这本事罢。”

那喇嘛道:“佛爷以前见过大圣门掌门人邹尚高,你是他的弟子么?”

孙泽的年纪比邹尚高要高许多,这喇嘛既然见过邹尚高,自然知道孙泽不可能是邹尚高的弟子。是以他如此说话,那是存心是要向孙泽挑衅。

孙泽说道:“姓邹的奸贼篡夺掌门之位,老子正在清理门户。你若是这奸贼的朋友,老子劝你还是与这奸贼割袍断义,不要受他的欺骗。”

那喇嘛“呸”了一口道:“你算哪根葱,在这里胡说大气?大圣门掌门人咱们只认姓邹的,可不管你这孙子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本章完)

第232章

孙泽为人狂傲之极,何曾受过如此羞辱?众人随他来到沙家保这一路之上,见他动辄便出手杀人,实是武林中极难惹的大魔头。是以见这黄衣喇嘛再三挑衅,众人均想孙泽必定不会放过此人。

随着孙泽来到沙家堡这三四十人中,虽说大半都是被孙泽所逼,这才假意答允加入大圣门,但是无时无刻不想找机会逃走,不过像宫乾这般死心塌地要为孙泽效力的却也不少。见这黄衣喇嘛一再出言折辱,正是在孙泽面前邀宠的大好时机。是以孙泽尚未说话,站在他身后的宫乾早就踏上一步,指着那黄衣喇嘛怒道:“你这贼秃好生无礼!可知我师父他老人家是何等身份?你这贼秃如此嚣张,当心有头说话,无头回家!”

那黄衣喇嘛脸色一变,正想说话。却听“啪”的一声,宫乾脸上早吃了一记耳光。众人见出手的竟然是孙泽,人人大惊失色,不知道孙泽为何不去找黄衣喇嘛理论,却打了自己门人一记耳光。

只听孙泽“哼”了一声,对宫乾说道:“蠢才!竟然把老子刚才所说的话当了耳旁风!”

众人这才想起方才在进入这大屋之前,孙泽曾郑重说过“进到屋中之后,不可喧闹吵嚷,一切事情由老子来处理,你们不可擅做主张”。当时不少人心下还以为孙泽变了性子,竟然不似此前那般狂傲。只是看了孙泽这般举动,才知道他并非说笑,竟然是真的要约束众人,不让他们在此生事。

厉秋风混在人群之中,瞧着孙泽脾气变化无常,心中暗想:“这个老家伙行事乖张,比唐赫这等伪君子更难对付,倒要小心在意才是。”他身边的两人一个是湖北“盐井寨”的帮众纪老三,另一人是河间府劈挂门的于得水。两人这一路之上都走在一起,私下里倒成了好友。只听纪老三小声说道:“于兄弟,一会儿若是动起手来,咱们先说好了,须得同进同退,可别落了单!”

于得海低声说道:“这个自然。这个老魔头还不晓得咱的师门来历,若是他有了空闲,必然一个一个查问咱们,到了那时,你们倒没什么,只怕兄弟我要大大的不妙。是以非得尽快想个法子逃走才是。”

纪老三一愣,道:“于兄弟这话是何意思,莫非你们劈挂门得罪过这老魔头不成?”

厉秋风正自听这两人小声说话,却听孙泽冷笑道:“你们这些蠢才,既是我大圣门的弟子,便要知道大圣门的门规。老子还没有说话,何时要你们跳出来自作主张?!”

宫乾左颊高高肿起,捂着脸连声称是。其余众人更是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纪老三和于得水也是噤若寒蝉,闭嘴不敢再说。

那黄衣喇嘛哈哈大笑,道:“你这老小子倒算是识实务。我再问你一句,邹尚高哪里去了?”

孙泽倒也并不恼怒,道:“大和尚,今日是此间主人做东,你我都是客人,若是起了冲突,只怕有损主人的面子。大和尚若是有何见教,待此间事了,老孙自然会给大和尚一个交待!”

黄衣喇嘛面色一变,冷笑道:“你是想拿沙家堡来压我么?别说什么沙一鸣沙二鸣,便是你们中原武人所说的什么慕容秋水、‘南北二仙’、柳宗岩亲至,佛爷我也不怕……”

他话音未落,忽听有人“哼”了一声道:“真不怕么?”

众人一怔,黄衣喇嘛更是脸色大变,喝道:“哪个狗贼多嘴,站出来给佛爷瞧瞧!”

只见坐在对面一张桌子后的一名青衫文士手摇折扇,冲着黄衣喇嘛道:“是敝人说的。怎么,你要寻敝人的不是么?”

黄衣喇嘛见这人有恃无恐,身后虽无人为他站场,只是瞧这气度,却非寻常的江湖人物,一时之间也不敢造次。他出言向孙泽挑衅,一方面固然是与大圣门掌门人邹尚高有交情,听得又冒出来一个大圣门掌门,便要为邹尚高出头。另一方面却是存心立威,见孙泽一个身材矮小的糟老头子,身后跟着的三四十人一个个脚步轻浮,并无高手在内。若是将这些人压服,定然能在群豪面前大出风头。是以便出言挑衅,想要激孙泽出手。

这黄衣喇嘛虽久在藏边,倒常听人说起中原武林高手之中,以慕容秋水、柳宗岩,“南北二仙”等人最为了得。至于少林派和武当派的掌门人,因为并不在江湖露面,武功高到何种程度,并无人亲眼见过,是以往往名声不显。只不过这几位掌门人虽并不在江湖上行走,却并无人敢小觑,也没有谁狂妄到想到嵩山少林寺和武当山真武观去闹事的地步。此次黄衣喇嘛受人之邀,初到中原便立下了扬名立万的决心。只不过这一路走来,虽然也打走了几个剪径的小毛贼,却并没有遇到什么成名的武林高手,这一肚子的雄心壮志没有抒发出来,当真是志气难伸。待到了这沙家堡之后,每日里倒是美酒佳肴,好容易等到今日主人要请天下英雄见面,便存了争雄之心。见孙泽被自己折辱,并未出言反驳,还出手打了门人一记耳光,只道是孙泽怕了自己,正是穷寇必追、落水狗一定要打。是以见这青衫文士来历不明,虽是顶撞自己,倒不必理他,先拿孙泽立威,待挑了这来历不明的大圣门掌门人,那青衫文士自然会被吓退。

想到这里,黄衣喇嘛对着青衫文士“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他,仍是对孙泽道:“你既假冒大圣门掌门人,佛爷却饶不过你。你若是不敢和佛爷动手,便须跪下来给佛爷磕三个响头,然后滚出这武林大会,佛爷便不再找你的麻烦!”

厉秋风听这喇嘛如此一说,心下不由一凛,暗想:“怎么有人在此召集什么武林大会?从皇陵到永安城,参与此事的江湖帮派不在少数,却从未听说要开什么武林大会。群豪撤出永安城之后,到今天不过数日,却又有何人能有如此势力,要在这沙家堡开什么武林大会?!”

他正思忖之时,却听孙泽说道:“既然大和尚知道这是武林大会,便要知道武林各派本为一家,动辄打打杀杀,只能徒增仇怨。大和尚不远千里万里来赴此会,自然是要为贵派在武林中争得一席之地。若是正主儿还未现身,大和尚便多结仇家,只怕与贵派大计有所不利。”

宫乾等人听孙泽侃侃而谈,竟然劝这喇嘛不要“动辄打打杀杀”,心下都是嗤然一笑,暗想你这老魔头在上山之时,何止是“动辄打打杀杀”,简直是一言不合便出手杀人。此时却又胡吹大气,当真让人笑掉大牙。

厉秋风心下却想:“在进这大屋之前,孙泽猖獗之极,目空一切,且性子反复无常。怎么一进这大屋,便似换了一个人一样,说话条理分明,不亢不卑,倒让人刮目相看。此人如此机变,确实是一个棘手人物!”

那黄衣喇嘛被孙泽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四周各门派的掌门人听得孙泽侃侃而谈,都认为他说的有理。何况这黄衣喇嘛进到这大屋之后,便即目中无人,大声嘻笑怒骂,众人早瞧他不顺眼。若不是顾忌沙家堡和沙一鸣的威名,早就对这黄衣喇嘛群起而攻之了。是以孙泽说完之后,便有数位帮派首脑在一边拍手称赞。

那青衫文士站起身来,手摇折扇,一步三摇地走到孙泽身边,拱了拱手道:“这位先生,小生这厢有礼了!”

众人见这青衫文士年纪足有四十多岁,身子极为削瘦,那青衫穿在他身上,显得肥大无比。一张脸上宽下窄,留着三绺短须,颇有些獐头鼠目。虽是一身文士打扮,却掩不住奸诈之气。此时听他自称“小生”,众人再也忍俊不住,不少人已是笑出声来。

(本章完)

第233章

孙泽倒是一脸郑重,双手一拱,道:“不敢不敢。老夫孙泽,执掌大圣门。瞧先生这副打扮,莫非是便是名震蜀中的青衣秀士衣半真衣先生么?”

那青衫文士嘻嘻一笑,将折扇在手中轻轻摇了摇,笑道:“不错不错,小生便是衣半真。”

他此言一出,不少帮派首脑便发出“噫”的一声,厉秋风却也是心下一震。他在锦衣卫之时,便知道这衣半真是昔年江湖中极有名的一个人物。据锦衣卫档案记录,二十多年前,这人尚在四川大邑雪山派门下,却喜欢上了雪山派掌门人之女。只是其时他在雪山派中只是一个寻常弟子,同门师兄弟中的杰出人物不少,无论武功相貌,个个都比他优秀得多,雪山派掌门人自然瞧不上衣半真,便将女儿许配给了门下武功最高的第四个徒弟,只待女儿年满十六岁,便要风光嫁女。

哪知这衣半真当真倔强,对那女子贼心不死,趁着有一年正月,雪山派欢度新年,雪山派掌门人和一众师兄弟喝得酩酊醉之际,这衣半真却藏了心眼,佯装醉倒,趁众人不注意,便偷入后宅,竟想强行与师父之女成其好事。那女子早有了意中人,对相貌丑陋的衣半真一向是爱搭不理。见衣半真无礼,便拼死反抗。衣半真狂怒之下,掐住那女子的脖子。他是习武之人,这女子如何是他的敌手?竟然被他扭断了脖子,当场毙命。衣半真见人已经死了,这才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

衣半真生性阴狠,杀人之初,尚自后悔不迭,只是过了片刻之后,便即大喜,暗想师父一向瞧不起自己,传授武功之际,不似对其余师兄弟那般热心,使得自己的武功远远不及同门。而众师兄弟见师父不喜欢自己,便也将自己不放在眼中,非打即骂不说,还常常支使自己跑来跑去,为他们办些杂事。这口气忍了十几年,早就想找这些人算帐。既然杀了师父的女儿,便是与雪山派上下百余人结了怨仇,就算自己逃下大雪山,雪山派也不会放过自己。况且雪山派与江湖各派互通声气,自己便是逃到了天涯海角,只怕也逃不出雪山派和江湖各帮派的追杀。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众人酒醉之机,将师父和一众师兄弟全都除掉,自己便做了雪山派掌门人。即便此事不成功,被师父杀掉,却也胜过如丧家之犬般被人杀死在荒郊野外,尸骨被野兽吃掉。

念及此处,衣半真便下了决心。先找了几名与他交好的雪山派弟子商议。这几人平日里也素来不被师长喜欢,饱受同门折辱,与衣半真可以说是一拍即合。每人又去联络与自己相好的同门,最后竟然聚集了五十多人。这些人趁着雪山派掌门人及众多高手醉酒之际,将这些人扶进一间屋子,然后放起大火,将这些人尽数烧死。为掩盖此事,还将这些人的骨灰洒落万丈雪谷之中,以图悔尸灭迹。

衣半真带人杀掉同门之后,自己坐了掌门的位子。他本来就是极为聪明之人,只是相貌丑陋,不为雪山派掌门人喜欢。此时他自己做了掌门,将雪山派的武功秘笈尽数握在自己手中,日夜苦练,不出三年,竟然成了一流高手,武功远在前任雪山派掌门人之上。

衣半真灭了自己的师父和同门师兄弟,这事做的极为隐秘,江湖各帮派都不晓得雪山派已生了大变。只道是雪山派掌门人暴毙,新掌门接位。虽然接任掌门的并不是雪山派第二代弟子中的几个杰出门人,不免有些帮派不服,却也没人想到衣半真如此狠毒,竟然做下欺师灭祖的大逆不道之事。是以衣半真领袖雪山派之后,雪山派不只威名不堕,其势力从成都一直扩张到整个四川。衣半真也以一手雪山派剑术威震蜀中,力压峨嵋、青城、龙门等蜀中各派掌门人,隐然已成为四川武林领袖。

衣半真不只武功了得,昔年未入雪山派之前,还曾考中过秀才。只不过家道中落,无钱去考举人。其后被豪绅逼迫,背井离乡逃到大邑,机缘巧合之下列入雪山派门墙。待得名震蜀中之后,他便衣锦还乡,世人才知道衣半真竟然是文武双全,便送了他一个“青衣秀士”的绰号。

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十余年前,一名当年帮助衣半真杀人的雪山派弟子在妓院中喝醉了酒,无意中将这事情说了出来,此事便东窗事发,一时之间掀起了轩然大波。雪山派前任掌门在江湖中名声甚好,交游颇广。他门下几个大弟子在江湖中行侠仗义,也闯下了不小的名头。这些人不仅与蜀中的峨嵋、青城、龙门诸派颇有交情,与武当、少林、华山等武林正派也是互通声气。各大门派听说衣半真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便即联起手来,前往四川大邑大雪山,要找衣半真问个明白,这便是昔年轰动一时的“十八门派讨伐雪山派”一役。

那名雪山派的门人在妓院走露风声之后,衣半真便得到了消息。他做事倒真是果断,派人将这门人杀了不算,还将当年与他一起杀掉同门师长和师兄弟的五十多人尽数杀死,想要掩盖此事。只不过他却没有想到,这些人在这十几年中大都有了家室,各人又收了不少徒弟,早就将此事说给了身边最亲近之人。衣半真将这些人除掉之后,那些知道此事之人自然知道是衣半真下的手,便即纷纷逃走,又将此事宣扬出去。这一下衣半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门下的雪山派弟子知道掌门竟然是如此阴毒之人,怕他狂性大发连自己都杀了,一个个不告而别,最后偌大一个雪山派,只剩下衣半真和他的十几名心腹弟子。

待得十八门派大举来攻之时,衣半真知道自己万万不是这些武林正派的敌手,只得带着十几名心腹逃下大雪山。只是各大门派如何肯放过这个阴险小人,派出高手四处追杀。这衣半真也真是了得,虽是寡不敌众,边打边逃,却也杀了各派不少好手。只是逃到青海之时,被华山派和青城派高手追了上来。双方打了一架,衣半真虽然杀了对方五名高手,自己也是身负重伤,跟随他一路逃亡到此的十几名心腹也死的干干净净。衣半真知道再斗下去,自己必死无疑,是以拼死逃了出去。华山派和青城派几名高手身亡,剩下的诸人不敢再追。直到昆仑派和龙门派的高手来援,众人这才继续追了下去。

只不过衣半真逃走之后,再无半点踪迹。昆仑、华山、青城、峨嵋、龙门等各派高手在青海苦寻了半年,却再无半点线索。各派商议了一番,认为衣半真当时虽然逃走,只是已然身负重伤,想来是逃走后不久便伤重身亡,尸体或许掉落万丈深谷,或是被野兽吃了也说不定。众人在青海又搜寻了两个月,再无衣半真的消息,这才各自回归本派。

这些年来,江湖中再也没有青衣秀士的身影。除了峨嵋、青城、龙门等四川本地的各门派之外,衣半真的名头已湮没于武林。只不过众人都没有想到,这位昔年威名赫赫的青衣秀士,竟然会在沙家堡中出现。

孙泽道:“衣先生十余年前退隐江湖,想不到也会赴这沙家堡武林大会。能与先生一见,幸何如之?!”

衣半真道:“小生恭喜孙先生夺回大圣门掌门之位。邹尚高先祖篡夺掌门之位,害死了孙先生的先祖。邹尚高沐猴而冠,将大圣门弄得日渐势微,如此下去,昔年名扬天下的大圣门不免消失于武林。孙先生重掌大圣门,必能将大圣门发扬光大。日后再将劈挂门收归门下,孙先生必将成为大圣门中兴之圣人!”

(本章完)

第234章

衣半真说到“劈挂门”三个字,厉秋风悄悄向躲在一边的于得水看去。只见他脸色惨白,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心下不由暗自奇怪。

孙泽嘿嘿一笑,道:“老夫重掌大圣门,已有许多江湖朋友不服气。重振大圣门已属不易,又何谈将劈挂门重新收入大圣门门下?”

衣半真慢条斯理地摇着手中的折扇,慢悠悠地说道:“江湖中事,终究逃不过一个理字。百余年前,大圣门和劈挂门本为一派,称为大圣劈挂门。只不过邹尚高的先祖欺师灭祖,害死大圣劈挂门掌门和几名德高望重的前辈,篡夺了掌门位子。其时门中一些正派弟子瞧不惯这些叛徒,便破门出走,在河间府创下了劈挂门。这些年来,两派始终不通声息,便是因为邹家一直掌控着大圣门。此番孙先生重出江湖,将大圣门发扬光大,想那劈挂门定然是望风归顺。江湖中从此又多了一大门派,当真是可喜可贺之事!”

此时大屋中的武林人士均想:“你这雪山派的大叛徒臭名远扬,却跑在这里说什么‘江湖中事,终究逃不过一个理字’。若真是如此,只怕你第一个便会被江湖各派乱刃分尸。”只不过众人虽然心下不服,却知道衣半真武功了得。当年十八门派围攻雪山派,参与此役的高手着实不少,却被衣半真逃出重围,且各派均折损了不少高手。此时到了大屋的各帮派,大都是武林中一些二三流的帮派,高手并不太多。而一些独来独往的江湖怪客,却又大多并非正道中人,与衣半真也没有什么仇怨。是以衣半真虽是恶名远扬,到场的各帮派却并无人想与他为难。

孙泽哈哈大笑,又与衣半真客套了几句。厉秋风混在人群之中,看着那黄衣喇嘛一脸阴鸷,却始终未再发难,心下殊不可解。暗想:“这喇嘛方才咄咄逼人,怎么这时倒不说话了,难道他在衣半真手下吃过苦头不成?”

厉秋风虽作此想,却只猜对了一半。原来这黄衣喇嘛来自藏边,是莲花派的掌门大师兄。莲花门在蒙元时深受元朝皇帝的宠幸,其掌门人一度被封为国师,帮着蒙元皇帝干了不少坏事。待到明太祖派大将徐达和常遇春率领二十万大军北伐大都,一路势如破竹,直逼大都城下。末帝见大都已不可守,便即带了亲信弃城逃走。莲花派掌门人知道消息后,明军已然入城。他彷徨无计,竟然带了数十名喇嘛向明军投降。

徐达攻占大都之后,兵锋西指,欲与元军统帅王保保决战,是以并未理会这些喇嘛。那莲花门掌门人知道莲花门在应声为非作歹徒,百姓恨不能将这些喇嘛食肉寝皮,若是给明军大将知晓了这些恶行,只怕难逃公道。那掌门人率众投降本为权宜之机,见明军并未对众喇嘛严加看管,便趁机逃出大都,带着众喇嘛一路奔波逃回藏边。此时大都百姓纷纷向明军揭露这些喇嘛的恶行,徐达这才知道放跑了一条大鱼,待他派人去追时,众喇嘛早逃得远了。

莲花门得势之时,有元朝皇帝撑腰,在藏边无恶不作,对于藏传佛教的黄教、红教、白教、花教等大肆迫害。待莲花门逃回藏边,初时仍是作威作福。只是明朝统一中原之后,便派出锦衣卫大批高手,前往藏边要剿灭莲花门。各教派这才知道中原改朝换代,莲花门已然失势。登时与锦衣卫联起手来,对莲花门大举围攻。莲花门中虽然高手不少,却哪敌得过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和各教派的高手,不过数年,门中高手大半战死,剩下的喇嘛也被迫投降,做了各教派的奴隶,大多被折磨而死。只是极少数人逃到了藏边极北处的大雪山上,这才逃过了追杀。

衣半真在青海受到各派高手的围攻,重伤之下也逃到了西藏。只是各派高手兀自紧追不舍,无奈之下,他一路向北,竟也到了大雪山上。其时莲花门的余孽在大雪山上已盘踞了百余年,势力稍振。只是余悸未消,一直不敢下山。衣半真逃到山上,与莲花门生了龌龊,双方打了一架。其时衣半真伤势已大好,凭着手中一柄长剑连败莲花门七大高手。只是莲花门人多势众,衣半真见寡不敌众,这才飘然而去。莲花门掌门人被衣半真在胸口印了一掌,当场吐血,其后不久便即身亡。至此莲花门视衣半真为大敌,对他又恨又怕。

这黄衣喇嘛名叫哲鲁,当年衣半真闯入莲花门时,他恰好奉师命下山,错过了这场大决斗。莲花门掌门人身亡之后,哲鲁的师父做了掌门,五年之后暴病身亡,众人便推举哲鲁接任掌门。哲鲁武功极高,莲花门上下都以为复兴有望。哲鲁也踌躇满志,一心要压服藏传佛教各派,重振莲花门。是以在藏边广收弟子,不断吞食各教派的地盘。同时派人到中原活动,收买朝廷大官,以图得到官府的支持,重新成为藏传佛教第一大派。

方才衣半真为孙泽出头,哲鲁尚不知道这人的身份。待孙泽说出衣半真的名头之后,哲鲁心下大震,想不到这个痨病鬼般的穷酸,竟然便是本门的大仇人。哲鲁虽然狂傲,心计却是不少,并非莽撞之人。大敌当前,他倒沉得住气,心下暗想:“衣半真是本派大敌,须得小心应付。若是他与这个姓孙的老头儿联起手来,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还是先静观其变,再作打算为上计。”

只不过哲鲁虽然决意静观其变,他一直不说话却还有一层原因。哲鲁久居藏边,不通汉话。后来为了结交驻西藏的明朝使节以及一些中原武林大豪,便也学说了汉话。只不过所知有限,一旦对方说得多了快了便听不懂。方才孙泽和衣半真两人说了一大段话,十成中他只听懂了一成,是以只是瞪大了双眼,却插不上口。

孙泽正与衣半真说话之时,一直站在旁边的那个带路的灰衣人陪着笑道:“孙掌门,时候不早了,请您落座罢。”

孙泽这才与衣半真拱手告辞,随着那灰衣人又向前行。只见这大屋尽头处放了一桌一椅,两侧最前面四张桌子后面均无人就坐。左侧第五张桌子后坐了一人,赫然便是鹰爪门掌门人陆恒。他坐在椅子上,面色阴沉,似乎满腹心事。那灰衣人停下了脚步,指着陆恒下首的桌椅道:“孙掌门,请落座罢。”

随着孙泽同来的众人见到陆恒,心下都是一凛。孙泽却浑不在意,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大剌剌地坐到了椅子上,冷眼看了一眼陆恒,这才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众人站到了孙泽身后,登时显得有些拥挤。此时不断有其它帮派的首脑人物前来与孙泽说话,孙泽也不时到其它帮派去还礼。趁着孙泽不在之时,那纪老三小声对于得水道:“于兄弟,你们劈挂门与大圣门真的原本是一家么?”

于得水一脸尴尬,低声说道:“这姓衣的说得倒也不错。只不过本门自到了河间之后,便即发达起来,七八十年间,在河间府已置下了好大一片产业。况且近些年来,本门在武林之中可以说是蒸蒸日上,地位要高出大圣门许多。要让掌门人归入大圣门,无异于痴人说梦。更何况当日推翻孙泽先祖之时,劈挂门的创派祖师也站在邹家先祖一边。这些孙泽不可能不知道。他对劈挂门的痛恨,只怕并不在邹尚高等人之下。兄弟这身份万万不可让这老魔头知晓,否则只怕有性命之忧。”

厉秋风在一边听得明白。他转头四处张望,只见到了此地的各帮派首脑大多面生的很。心下暗想:“这些帮派大多未参与皇陵盗宝和永安城之役,而且看这些人的模样,大多是一些邪门外道,想来召集他们来到此地的那人也并非是什么好人。他图谋此事,恰好与皇陵一事碰到了一起。只是不知道那神秘高手挑战沙一鸣,是否也与这些江湖人物聚集到此地有关。”

便在这时,只听大门口有人高声说道:“华山派刘涌刘老师到!”

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怎么华山派也会到了此处?!”

(本章完)

第235章

只见大屋门口人影闪动,一名灰衣人引着刘涌等人走入大屋。刘涌在武林中名头极响,大屋中的各帮派虽然大都并非名门正派,只是见刘涌走了进来,各帮派首脑也纷纷起身与他寒喧。刘涌一一还礼,从门口到华山派的座位,倒走了差不多半柱香工夫。

那华山派的座位却在陆恒对面。自厉秋风进了这大屋之后,此人始终面色阴沉,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事情。他此番带领一众高手北上,本来大有图谋,想不到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手下高手却是死的死逃的逃。他收买那些邪派高手,花费着实不少,只是逃便逃了,顶多是心痛银子。最让他沮丧的却是鹰爪门嫡传弟子却也弃他而去,让他和鹰爪门在天下英雄之前颜面尽失,成为江湖笑柄,别说武林争雄,是否能够在江湖中立足,都已成了未知数。

更让陆恒忧心的却是他身负重伤,各大门派原本就视他为眼中钉,都想趁机将他除掉。虽然仗着那七名神秘高手的保护全身而退,却又被挟持到这沙家堡中。以他鹰爪门掌门人的身份,沙家堡的主人却始终未现身相见,只是派了一名仆人带路,于礼数上来说,对陆恒来说大失身份,心中这份郁闷当真是无处发泄,恼怒之极。

只是刘涌一到,陆恒心下却也是一惊,暗想华山派“摘星剑客”名震天下,是武林正道响当当的角色,怎么也来到这神秘莫测的沙家堡,与这么多邪派人物搅到了一起?他自负鹰爪门在江湖之上还有些名声,虽然这几年在两湖一带不断吞食各帮派的地盘,但是与武林十大门派倒也没翻脸,与华山派更无什么冲突。这刘涌既然是正道高手,自己重伤之下,又无门人在旁,若是沙家堡堡主沙一鸣另有图谋,倒可以借助华山派之力逃脱此难。

念及此处,陆恒挤出一丝笑容,站起身来,冲着刘涌拱了拱手道:“想不到在此处竟会见到刘先生,陆某幸何如之!”

刘涌一怔,却不识得此人。带领华山派众人来到此处的那灰衣人急忙对刘涌说道:“刘先生,这位是鹰爪门掌门人陆恒陆先生,两位还要多亲近亲近。”

刘涌心下一凛,暗想这几年鹰爪门崛起两湖,势力扩张极快,就连武当派对鹰爪门也深为忌惮。华山派与武当派素有交往,曾听得武当派传言,鹰爪门掌门人陆恒野心极大,不只想掌控两湖武林之牛耳,更有问鼎天下之雄心。武当派对鹰爪门已是暗中戒备,只是没有公然撕破脸而已。而刘涌自下山以来,也曾多次听得陆恒之名,想不到竟然会在此地相遇。只是这陆恒脸色苍白,说话中气不足,并非如江湖传言那般雄壮威武,倒让刘涌颇为费解。不过在各门各派之前,刘涌也不愿失了礼数,于是拱了拱手道:“陆掌门言重了,贵派近些年来好生兴旺,刘某却也久闻陆先生之威名,今日一见,实属难得啊。”

厉秋风站在众人身后,仔细打量刘涌。只见他风尘仆仆,颇有倦意,想来是一路奔波到此。只见刘涌与陆恒寒喧了一番,这才各自落座。那孙泽却又站起身来,走过去与刘涌见礼。随后坐在旁边的几个门派的掌门人也去与刘涌寒喧,场面倒颇为热闹。

过了一会儿,昆仑、青城、嵩山等门派的掌门人也先后到了。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这些人本来早已到了山下,想观看那神秘高手与沙一鸣的决斗,只是对沙家堡颇为忌惮,才没有进入沙家堡,怎么现在又全无顾忌,公然进到沙家堡中?

各派掌门人的座位在华山派下首,只是见刘涌已经到了,各派掌门人也是颇出意料之外,纷纷上前相见。昆仑派掌门人楚丹阳、青城派掌门人许成和等人与华山派素来交好,刘涌见两位掌门到了,急忙起身迎候。

若论起江湖中的名头和各人的武功修为,刘涌并不在这几位名门正派的掌门人之下。只不过他毕竟不是一派掌门,是以对几位掌门仍然执礼甚恭。楚丹阳和许成和却知道刘涌是华山派的大高手,武功见识并不在华山派掌门人邱绩之下。见刘涌过来相见,急忙都站起身来,不敢受刘涌一拜。

片刻之后,只听得大屋门口又有人高声说道:“泰山派掌门人关平关老师到!”

泰山派位居武林十大门派之一,在江湖之中也只在少林、武当、华山等少数几个门派之下,是武林中极大的一股势力。只是关平虽然接任了泰山派掌门人的位子,在江湖中的名望却远不及泰山五老。况且这关平极少在江湖中露面,武林中人虽然都晓得他的名头,却只闻其名、未识其人。此时听得关平到了,各帮派首脑纷纷伸长了脖子,想瞧瞧这泰山派掌门人到底是何模样。

只见一名灰衣人当先带路,身后跟着十几个黑袍人。为首那人四十多岁年纪,一身黑袍,头戴黑纱冠。脸色腊黄,倒似生了痨病一般。他每走几步,便即咳嗽一声,身后两名二十多岁的黑袍人紧紧跟在他身边,面有忧色。

众人见到关平如此模样,一个个大失所望。本来以为关平能执掌泰山派,定然是一个器宇轩昂的英雄人物,却想不到竟然是一个痨病鬼。如此一来,一些本来想与泰山派结交的帮派首脑面露不屑之色,有些已经站起身子想要上前寒喧之人,此时也大剌剌地坐下,对关平视而不见,自顾自地喝茶聊天。

昆仑、青城、嵩山、华山等各大门派的掌门人和首脑人物却全都站了起来,齐齐走到大屋中间,恭候关平。这关平自从接任泰山派掌门人以来,便即深居简出,虽然与各大门派互通声气,却素来不在江湖上走动,泰山派的大事都交由泰山五老及其子弟处理。是以这些年来泰山五老威名更盛,其门下几个大弟子已隐然有凌驾于掌门人关平之上的势头。只不过关平毕竟是泰山派掌门,这些正道门派的首脑人物与那些二三流的帮派和邪道人物不同,丝毫不敢缺了礼数。是以见到关平这副模样虽然略有失望,却也齐齐站出来迎候。

关平见各派掌门站起来迎候自己,急忙快走了两步,却又咳嗽了几声,身子晃了几下,面露痛苦之色。刘涌、楚丹阳等人立时看出关平竟似受了极重的内伤,心下都是大惊失色。

原来这十余年间,泰山五老的名头远远超过关平。只是刘涌、楚丹阳、许成和等人却知道,当年关平出道之时,武功极为了得。他是泰山派掌门人石青松的大弟子,行走江湖之际,剑下斩了不少为非伤歹的武林高手。他不只武功了得,更是侠名远播,人称“山东大侠”,比之其师父石青松的“泰山大侠”亦不遑多让。只不过后来此人突然销声匿迹,再露面时,已是接任了泰山派掌门的位子。从此江湖上多了一位“泰山派掌门人”,却少了一位“山东大侠”。那泰山五老是江湖中极厉害的人物,武功了得,心计更为缜密。关平能够力压五老,执掌威名赫赫的泰山派,武功智慧,自然并非寻常之辈。是以能伤得了关平之人,绝非平常的武林高手。

厉秋风见关平露面,心下也是一凛。当日在永安城中,他夜探泰山派的住处,曾听得泰山五老私下议论,知道五老联手,已将掌门人关平及其长门弟子全都制住。厉秋风虽不晓得泰山派为何内讧,只是隐约知道与皇陵之事有关。此时见关平突然现身,且又身负重伤,泰山派内定然是生了极大的变故。这些江湖风波不断发生,只怕其中大有关联。

(本章完)

第236章

刘涌见关平咳嗽不断,面露痛苦之色,急忙抢上前去,伸手搀扶住关平。

关平右手在嘴上轻轻一捂,随即双手拢在袖中,对着刘涌等人拱了拱手道:“关某恶疾缠身,失了礼数,还请各位不要见笑。”

刘涌等人纷纷还礼,谦让了几句。只是这几人都是大高手,方才已自看到关平捂嘴之时,右手握了一方白绢,在嘴上轻轻一捂,拿开时白绢已染了不少红色,想来刚才咳嗽之时,已自咳出了鲜血。念及此处,心中都是一凛。

厉秋风见各派首脑与关平寒暄见礼,无意中向关平身后众人看去。只见这十余人都是身穿黑袍,想来都是关平的弟子。这些人大多二十多岁年纪,有几人脚步虚浮,更有数人脸上兀自还有青肿。只是看到最后一人时,厉秋风不由地悚然一惊。

只见那人头戴深笠,一身黑衣,右手提着一柄极宽的带鞘长剑。此时虽然瞧不清此人的面容,但是那柄剑厉秋风却颇为熟悉。

这柄长剑正是萧展鹏所用的长剑,剑身远比江湖中人所用的长剑要宽。这是因为萧家的风雷剑法刚猛无俦,须得用这宽刃长剑才能使出风雷剑法的如狂风暴雨般的威猛之势。

厉秋风仔细打量此人,却见这人无意中一抬头,正与厉秋风打了一个照面,不是萧展鹏却又是谁?

萧展鹏见到厉秋风时,却也是微微一怔。厉秋风右手将蒙在自己脸上的灰布轻轻向下一拉,露出了半边脸。萧展鹏脸色一变,露出了惊喜之色。厉秋风急忙冲他使了眼色,又将灰布向上一拉,遮住了大半个面孔。

萧展鹏知道厉秋风要掩藏身份,倒也会意,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将头又转了过去。

泰山派的座位却在华山派的上首。关平与几位掌门人寒暄了几句之后,那灰衣人将关平等人引到座位上坐好。厉秋风这才察觉正道各派的座位均在大屋右侧,而左侧全都是一些邪派高手和绿林人物的座位,双方泾渭分明,可见沙家堡便是在这座位的安排上也花了一番工夫。在细微之处却也如此用心,可见图谋的必然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右侧一排桌椅中,泰山派坐了第三张桌子,第一张和第二张桌子后面却是空无一人。而左侧第一张桌子和第二张桌子后的椅子也是空着,第三张桌子后坐着的是鹰爪门掌门人陆恒,第四张桌子后坐着的则是孙泽。

眼见左右两侧的前两张桌子后面始终空着。厉秋风心下暗想:“瞧沙家堡这番安排,自是按各帮派在江湖中的名声地位和武功来安排座位。泰山派在江湖之中,论起名头来讲,也只是比少林、武当稍低而已,与华山、嵩山等各帮派并驾齐驱。这前两张桌子难道是给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留着不成?”

他正思忖之间,又有十几个帮派到了。厉秋风见萧展鹏站在对面,对自己暗使眼色,示意他出去说话。厉秋风看了看左右,见众人都没有在意,便即悄没声地贴着墙壁向外走去。此时大屋中人声喧闹,挤了足有一千多人。厉秋风只不过是跟在孙泽身后一名寻常江湖汉子,自然无人留意他的行踪。

他走出大屋,却见原本空无一人的院子中竟然已挤了两三千人。想来是大屋内的空间有限,各帮派首脑人物只带了亲信进去,其他的弟子不得不在院子中等候。这些江湖汉子大多是粗豪之人,哪懂得什么礼节,在院子之中说笑喧闹,并无半分顾忌。是以人声鼎沸,混乱之极。

厉秋风在门口站了片刻,却见萧展鹏也悄悄走了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便即若无其事地走向院子右侧。这里却是一片草地,种着十几棵花树。此时已是深秋,花树上的树叶已落得干干净净。群豪都挤在大屋之前,这片草地上却是空无一人。

两人走到一棵花树之下,见四顾无人,厉秋风这才拉下了脸上的布条,对萧展鹏道:“萧兄,你怎么也到了这里?”

萧展鹏道:“你走了之后不久,便有十几名灰衣人到了坡下,自称是沙家堡的家人,要请各位英雄到沙家堡一叙。最先邀请的是昆仑、青城、嵩山等门派,随后又不断有沙家堡的人前来相邀。有些门派心存畏惧,不敢到沙家堡,那些灰衣人却也并不勉强。我听了厉兄的吩咐,在山下等候,本不想前往沙家堡。只是后来泰山派掌门人到了,他与家父素有交情,对萧某甚是照顾。他认出了萧某,便即邀萧某同行。我想能随他同入沙家堡,倒也能探听到不少消息,便随着他来到堡中,想不到厉兄你也到了此处。”

厉秋风将两人别过之后的情形简单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山下各帮派都已上山了么?”

萧展鹏道:“虽然有些人溜走了,但大半都已到了,瞧模样足有三四千人。厉兄,此事颇为蹊跷。咱们原本以为是慕容姑娘向沙一鸣挑战,才引得这许多江湖人物前来观看。只是现在看来,只怕这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厉秋风道:“萧兄有何高见?”

萧展鹏微微一笑,道:“高见谈不上。厉兄不妨想一想,咱们出了皇陵之后,又经过永安城一役,然后到了此处,其间不过十天而已。可是山下那些帮派之中,有的来自岭南,有的来自青海,即使是这些人乘了快马,赶到这里至少也得半个多月。可见召集群豪来到此地之人,定然是早有图谋,并非是自咱们逃出皇陵之后才生了将群豪召集到此地的念头。萧某在山下之时,曾问过泰山派掌门人关平关世叔,他并未深说,只是提到有人请他到沙家堡有要事相商,并未提到比武之事。他们是到了山下之后,才听得有人要向沙一鸣挑战。依萧某之见,来到这里的群豪之中,有一大半倒并非是为了观看这场决斗,而是至少在一个多月之前就受人之邀,这才来到沙家堡。至于随同咱们一起逃出皇陵和永安城那些人,他们才是听说了这场决斗,然后赶到这里的。否则他们差点被封闭在幽冥地下,在永安城又是身陷重围,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怎么会甘冒奇险到了这里?想来背后主使之人,不甘心群豪从永安城逃走,便又编出了神秘高手挑战沙一鸣的谣言,吸引群豪来到沙家堡。”

厉秋风听萧展鹏分析得细致入微,不由点头笑道:“萧兄高见,厉某茅塞顿开。事情大概便如萧兄所说。主使那人计划得如此缜密,安排得又是天衣无缝,自是江湖中极大的一股势力。厉某以为,只怕还是柳生宗岩在背后捣鬼。”

萧展鹏点了点头道:“看样子诱骗群豪进入皇陵,只不过是柳生宗岩的手段之一。沙家堡之会,也是他早就算计好的。遥想十余年前,柳生宗岩设计让锦衣卫和东厂的高手率领群豪进入兴献王陵盗墓,也是分成几队,相互之间不通声气,与此次他诱使群豪进入皇陵和参与沙家堡之会的手段完全相同。他这样安排,一方面是将群豪分散开来,这样容易各个击破。另一方面也可以从中挑拨,坐收渔翁之利。”

厉秋风一怔,道:“柳生宗岩想要将分散群豪,这个倒不难理解。只是他从中挑拨,坐收渔翁之利,厉某却还没有看出来。”

萧展鹏道:“关世叔虽然未与我细说详情,但我瞧他的模样,竟似身受重伤,是以便留了个心眼。上山之时,我与他门下一名弟子聊天,他说漏了嘴。原来半年之前,泰山五老突然发难,将关世叔及其弟子尽数拿住,关在泰山天烛峰一个极隐秘的山洞中。只是掌门信物墨玉剑没有找到,泰山五老还不敢下手杀害关世叔。半个月前,突然有神秘高手将关世叔等人救了出来,并一路护送他们到了这里。这些人对关世叔许诺,要助他除掉泰山五老,掌控泰山派。厉兄,这些人利用泰山派内讧,将关世叔请到这里,可未必安着什么好心。”

(本章完)

第237章

厉秋风望着不远处的一株花树,心中疑云大起。当年他受人所托,北上京城加入锦衣卫,一直隐忍至今。当时召他入京那人曾经对他言道:“朝廷之中党争不断,风波诡谲,是非难辩。各地督抚坐而观望,一个个圆滑无比,首鼠两端。有些想做大事之人,无法驱使这些督抚为之效力之时,便会利用江湖人士,以实现其不可告人之目的。只是这些朝廷大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昨日还和你称兄倒弟,今日就能上折子置你于死地。是以须得万分小心,绝不可以轻易露了行迹。”

这几年间,厉秋风一直秉持着“千言万言,不如一默”的缄语,事事小心,静观锦衣卫中各派的争斗。待皇陵事发,庙堂与江湖纵横交错,敌友难辩,他便生了隐退之心。若不是担忧慕容丹砚的安危,早就回到蜀中去了。此刻风波又起,他竟全无头绪,反倒不如萧展鹏置身事外,将这些纷繁杂乱之事看得清清楚楚。

今日瞧这些到了沙家堡的江湖人物,陆恒、孙泽、关平,均是失意之人,沙一鸣将这些人召到这里,若是利用这些人急于复仇之心,要在江湖上掀起一番风波,却也并非难事。只不过他实在猜不透,像沙家堡这样一个在朝廷和江湖都有极大势力的武林世家,为何要参与江湖之争,做这火中取栗之事,却是殊不可解。

他正思忖之间,院子中原本喧闹的声音突然一下子静寂了下去。厉秋风和萧展鹏谈话之时,四周一片吵闹,倒也习惯了。突然静了下来,两人都是悚然一惊,便即转头向院子中望了过去。

只见院子中来了一群灰衣道士,大约能有六七个人。为首那人梳着高高的髻子,宽袍大袖,面色白净,颇有仙风道骨之气。群豪见到这些道士,纷纷向两边退去,让开了一条大道。那道士却是目不斜视,轻飘飘地走进大屋中去了。

厉秋风和萧展鹏见这道士气宇非凡,心下都是吃了一惊,不知道这道士是何来历,竟让群豪如此畏惧。厉秋风小声对萧展鹏说道:“瞧这道士的模样,定然是武林中极有身份的大人物。眼下沙一鸣一直没有露面,沙家堡中也是人多眼杂,咱们此时去找慕容姑娘,无异于大海捞针。不如先回到大屋之中,静观其变,待寻个时机,再去寻找慕容姑娘不迟。”

两人又商议了几句,这才悄悄地走回大屋。厉秋风仍自贴着墙壁走回到孙泽身后,却见那道士已然坐到了关平的上首。

厉秋风心中一惊,暗想:“武林正道各派之中,能力压泰山派的,想来也只有少林、武当、华山等寥寥几个门派而已。华山派掌门人邱绩并未亲到,‘摘星剑客’刘涌在江湖上名头虽大,毕竟不如掌门人地位尊崇,是以坐在泰山派下首。这道士既然坐到了关平的上首,难道是武当派掌门人到了?”

厉秋风自幼随师父修习武功,随侍师父十八年,却从来没有听师父提过师门来历。只是有一年中秋节,师父喝得高兴,试演了一套剑法,看得厉秋风心摇神驰,便即向师父请教这套武功的来历。他师父说道,这便是武当派的绝学太极剑法,讲究以静制动、以慢打快,是武林中顶尖的剑术,与厉秋风所修习的玄虚刀法互为表里,相得益彰。厉秋风心痒难耐,便即请求师父教授自己这套剑法。他师父却正色说道,若要同时修习太极剑法和玄虚刀法,须得以武当派内功为根基。厉秋风自幼修习的却是师门独创的内功,与武当派内功全然不同,想要再练太极剑法,便得从头再来。一是耗费时日,二是本门与武当派虽颇有关联,却又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厉秋风练了武当派的武功,将来若是与武当派中的长辈见面,不免尴尬。更何况厉秋风所修习的玄虚刀法已练到了极高的境界,此时再去修习太极剑法,不免对他修习玄虚刀法颇为不利。

厉秋风听师父如此一说,只得放下了修习太极剑法的一片热心。只是从师父只言片语之中,他已然知道本门与武当派一定大有关系。今日听得孙泽述说玄虚刀法的来历,这才知道本门武功竟然出自武当派祖师张三丰之手,心下对武当派倒起了亲近之意。是以见那道士仙风道骨,心下便有了三分敬重。

厉秋风盯着那道士看了半天,孰料那道士突然微微转头,目光如电,在厉秋风脸上打了一个转,便即又转过头去,双目似睁似闭,竟似对身边的武林群豪浑不在意。

厉秋风被他看了一眼,心下大惊。这道士好生了得,自己只是混在人群之中看了他几眼,竟然被此人发觉,这份武功和机敏,自是江湖中的顶尖人物。厉秋风怕被他瞧出行藏,便即将目光转过一边,正好看到站在关平身后的萧展鹏。只见萧展鹏正与站在他身边的一名泰山派弟子窃窃私语,脸上颇有惊讶之色。

厉秋风心中暗想:“瞧这道士的气度,自然是武林中了不起的人物。他又坐到了关平的上首,只怕真是武当派的大高手。武当派与少林派齐名当世,领袖武林正道。只是三十年前永惠大师接任少林寺主持,便即专心佛学,不再过问江湖之事。少林寺达摩院、般若堂、罗汉堂等首座大师也先后闭关,少林寺自此极少与江湖中人来往。而武当派则威名日盛,掌门人玉星子号称拳剑双绝,虽无武林盟主的名号,却有了武林盟主的地位。前些日子在皇陵之中曾见过玉星子的大弟子范崇印,武功确实了得。只是瞧这道士的气度,要远远超过范崇印,只怕他还是范崇印的师父一辈的人物。以他的身份地位,怎么各派掌门首脑都不去与他相见?”

厉秋风看了半天,却见关平、刘涌、许成和、楚丹阳等人都是正襟危坐,看都不看这道士一眼。他心下暗自奇怪,华山、青城、昆仑等门派都属正道名门,一向与武当派互通声气。这道士若是武当派中了不起的大人物,刘涌等人应该前去拜见才是。怎么一个个视而不见,倒似与这道士有深仇大恨一般。莫非自己猜错了,这道士并非出自武当派?

他心下暗自后悔,方才进大屋晚了,没听到这道士的名头。无意中见劈挂门的于得水站在自己身边,于是悄悄说道:“于老师,在下有礼了。”

那于得水正自担心被孙泽瞧破行藏,掉下一片树叶都怕砸到头,突然听到有人与自己招呼,虽是声音极低,在他耳中却不蒂于打了一个霹雳。于得水身子一颤,一脸惊恐地看着厉秋风。厉秋风知道他的心思,急忙说道:“在下是京城兴远镖局的镖师,姓许名文远。”

厉秋风怕于得水起疑,随口说了个名字。这许文远是厉秋风在锦衣卫时的同僚,与他最为交好,是以此时便借了这个名字。于得水听得是兴远镖局的镖师,只道他也是被孙泽逼迫同到沙家堡之人,倒放下心来,道:“原来是文老师,不知道有何见教?”

厉秋风道:“在下方才出去方便,回来得迟了,不知道对面那道士是何来历,竟然大剌剌地坐到了泰山派掌门人的上首?”

这于得水虽然一直小心翼翼,忐忑不安,看似没有半分骨气,那是因为师门来历与孙泽有过节,生怕这老魔头一怒之下将自己杀了。其实他这人极为精明,见识又广,否则也不会被劈挂门掌门人派来跟踪陆恒。此时心神稍定,见厉秋风对自己恭敬有礼,心下颇为高兴,低声说道:“这道士可是大大有名。他道号玉清子,论起辈份来,还是武当派当今掌门人玉星子的大师兄!”

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这玉清子的名头倒也听说过。江湖传言此人武功了得,师门长辈均许他是武当派第一高手,江湖各派人士也都将这玉清子当成下一任武当派掌门人的不二人选。只是不知道他后来为何突然销声匿迹,倒是他的师弟玉星子接任了掌门之位。这二十多年间,江湖之中再也没听人提起玉清子之名,想不到今日他也会到了沙家堡。”

(本章完)

第238章

于得水接着说道:“这玉清子当年可是江湖中了不起的人物,一手太极剑使得出神入化。见识过他剑法的前辈都说他的剑术直追慕容秋水和柳宗岩,将来必会成为一代宗师。只不过后来这人突然便销声匿迹了……”

说到这里,于得水突然住嘴,四处看了看,这才将嘴凑到厉秋风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他是在女人身上栽了大跟头。武当派引以为耻,本来要将他开革出武当派。只是顾念他武功了得,若是破门出教,对武当派心怀怨恨,将来必成大患。若是要废了他的武功,此人武功在武当派中已无敌手,擒下他谈何容易?最后只得将他发配到武当山天柱峰去面壁思过,终生不得再下天柱峰。”

厉秋风道:“于老师果然见多识广,连这些江湖秘事都知道,在下佩服之至。”

于得水道:“不是于某见多识广,只不过这玉清子倒了大霉之后,他的徒弟在武当派中也不受待见。当日武当派掌门人发配他去天柱峰之时,愿意随同他一同到天柱峰面壁的弟子不过十几人,其他的弟子纷纷背离了玉清子,更有不少人反戈一击,弄得玉清子狼狈不堪。不过这些背叛了玉清子的弟子在武当派中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不得不忍受其他师伯师叔的弟子嘲笑不说,还时常被人说成脑后长反骨,将来必会背叛师门。有些弟子忍受不住,便即偷偷下山,叛离武当派。咱们劈挂门中有一位师兄,就是带艺投师。他与于某甚是交好,有一次酒后吐真言,竟然便是这玉清子的徒弟,将武当派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说与我听了。”

厉秋风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对于得水道:“原来如此。不过这位师兄能对于老师吐露如此秘事,自然是将于老师视为知已,可见于老师在劈挂门中必然有极高的地位。今日能与于老师相识,实在是许某的幸运。”

于得水心下得意,笑道:“许老师言重了,言重了。”他说到此处,又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又压低了声音说道:“许老师难道真想跟着孙老先生么?”

厉秋风摇了摇头,小声说道:“实不相瞒,许某到了此处,不过是被逼迫而已。一有机会,许某便要想法子逃走。”

于得水眼睛一亮,道:“于某也有此意,到时候还请许老师关照。”

厉秋风道:“哪里哪里。于老师见识不凡,许某自然惟于老师马首是瞻。只不过看宫乾等人的样子,是死心塌地要跟孙泽走。咱们要找逃走的机会,只怕殊为不易。”

于得水却是嘿嘿一笑道:“许老师方才不在,这屋子中的情形有了变化,只怕许老师还不知道罢?”

厉秋风一怔,道:“愿闻其详。”

于得水道:“方才玉清子进门之时,沙家堡引路之人大声说‘武当派掌门人玉清子真人到’,当时大家全都惊呆了。江湖中无人不知,武当派掌门人乃是玉星子,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一个玉清子?一些二三流的江湖帮派议论纷纷。泰山、华山、昆仑、青城、嵩山、峨嵋等名门大派自然知道这玉清子的来历,只不过沙家堡将这人称为‘武当掌门人’,各大门派的首脑惊讶之余,却都不以为然。这玉清子落座之后,不论正道邪派,没有一个人去和玉清子招呼。许老师可以想一想,玉清子、陆恒、孙泽、衣半真等人,不是各门派之中的不得意之人,便是江湖公敌。再看看对面,泰山、华山、昆仑等门派,与这些人素有嫌隙。今日沙家堡之会,十有八九是一场鸿门宴,一言不合,只怕便会大打出手,血流成河。到时候咱们就可趁乱逃出去。”

厉秋风听于得水说的头头是道,心下倒真佩服起他来了,暗想这于得水只不过是劈挂门一个二流角色,却也有如此见识,武林中藏龙卧虎,当真是不能小觑任何一个人。

便在此时,只听得大门口有人高声说道:“泰山派丁玉、何引、康言、王良、黄金五位老师到!”

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于得水刚才还说玉清子等人是各门派之中的不得意之人,当时自己还想到了泰山派掌门人关平与泰山五老之间的纷争。想不到说曹操曹操就到,泰山五老竟然也连袂上山,只怕今日之事不能善了。

泰山五老在江湖之中威名远播,论起声势而言,尚在泰山派掌门人关平之上。听得五老到了,不少人便伸长了脖子向门口望去,要瞧瞧威震黄河以北的泰山五老到底是何模样。只是泰山五老在江湖之中交游甚广,自进了大门之后,便有不少人迎上前去寒暄,是以走得极慢。

厉秋风却一直在留意关平的神情。只见他初时面露悲愤之色,但这神色也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平复如常。只是他握着茶杯的右手,却微微有些颤抖。站在关平身后的那些泰山派弟子却没有关平的修为,人人脸上满是怒气,手中握住了剑柄。

直过了半柱香功夫,一名灰衣人才将泰山五老及其门下二十多名弟子引了过来。刘涌、楚丹阳、许成和、林义郎等各派首脑人物纷纷起身与泰山五老寒暄叙话,过了老半天,各派首脑才回归本座。

那灰衣人陪着笑脸对泰山五老道:“五位前辈还请恕罪。今日沙家堡武林大会,参与大会的江湖英雄足有七八千人。咱们沙家堡虽说宅院不少,要容下这么多英雄豪杰却也绝无可能。是以只为各帮派帮主和掌门人留了座位。五位前辈虽然是江湖中人人仰望的前辈,今日屈尊沙家堡,也只能请各位暂时站在贵派掌门身后……”

泰山五老之首的丁玉嘿嘿一笑,道:“这是贵堡的规矩,咱们自无二话。只不过泰山派掌门人未到,怎么已经有人坐了掌门人的位子?”

丁玉此言一出,周围的江湖人士都是大惊失色,四周立时静了下来。只是远处的江湖群豪尚不知道出了何事,仍然谈论说笑,远远传来一片喧闹之声。

泰山五老与掌门人关平翻脸成仇之事极为隐秘,在场诸人之中,除了厉秋风之外,只怕再无人知晓。刘涌及其他各派掌门人方才与关平相见之时,已自发觉关平身受重伤,心下虽暗自惊疑,却也不好多问。待五老到了之后,与各派首脑人物寒暄,关平却一直稳稳坐着,竟然对五老视若无物。他虽是泰山派掌门人,但五老是他的师伯师叔,按道理来说他也应该起身相迎。而刘涌等几位掌门人心中更是想道:“今日沙家堡之会,各帮派都是结伴同来。泰山派掌门既然已经到了,泰山五老在泰山派中地位虽尊,但是按照江湖规矩,要么随同关平同至沙家堡,要么便应留在泰山,无须赴会。关平到了之后,五老随后又至,便如有人摆了一桌酒宴请客,某一家却先后来了两拨人,既对主人不敬,又会给外人留下笑柄。五老此举,殊不可解。何况五老竟然当着关平的面说‘泰山派掌门人未到’,那是对关平极大的不敬。五老在泰山派中地位虽尊,但是对掌门人如此无礼,却也绝无可能。泰山派内定然是生了极大的变故,瞧关平的模样,他身上的伤只怕与泰山五老大有关联。”

那灰衣人脸上露出迷茫之色,看了看关平,这才对五老陪着笑脸道:“五位前辈,这位关平先生难道不是贵派的掌门人么?”

丁玉道:“本派已于上个月推出了新掌门,这位关先生早已破门出教,与泰山派再无瓜葛!”

丁玉此言一出,众人心中都是一凛。江湖帮派的帮主或掌门人更迭,那是帮派之中的绝顶大事,不只要由帮派公议,更要知会江湖同道。像泰山派这样的名门大派,掌门人交接之际,定然要举行新任掌门人接任大典,各大门派都要派出使者参会,甚至很多门派的掌门人也要亲至,以示郑重。泰山五老声称泰山派掌门人已然更迭,江湖各帮派却是全然不知,此事有违江湖规矩,是以华山、昆仑、嵩山、峨嵋等门派的首脑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本章完)

第239章

泰山五老咄咄逼人,关平却是面色平和,右手握着茶杯,在手中轻轻转动。只是他身后的几名弟子个个面露怒色,其中一人额头青肿未消,见丁玉对关平无礼,再也忍耐不住,戟指丁玉说道:“你这欺师灭祖、祸乱本门的叛徒,暗算我师父,妄图篡夺掌门人之位。在天下英雄面前,还要颠倒黑白,真是无耻之极!”

这人话音一落,他身边其余几名泰山派弟子也是纷纷喝骂。那丁玉只是嘿嘿冷笑,他身后几名亲传弟子忍不住出口反驳,一时之间双方吵的好不热闹。

群豪想不到正主儿未到,泰山派倒先起了内讧,人人看得目瞪口呆。那灰衣人急忙居中解劝,双方哪里肯听?初时尚各自述说各自的道理,到得的来却变成互相辱骂,污言秽语不断。一些德高望重的武林人士暗暗皱眉,暗想泰山派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门下弟子却如此出言无状,实是大损泰山派的脸面。

刘涌和楚丹阳、许成和等人与关平和泰山五老的私交都不错,只是此时双方内讧,是非不明,想要出言解劝,却又不知如何说才好。若是不分青红皂白说话,只怕无意中会得罪了一方,日后对两派的交往恐怕不利,是以只得作壁上观。

厉秋风站在人群之中,见泰山派吵成一团,那个将泰山五老引入大屋的灰衣人虽不住解劝,双方却都不理他。只不过厉秋风无意之中,竟然发现这灰衣人时不时的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心下一惊,暗想:“这灰衣人表面劝说双方住口,只是有些话语却是皮里阳秋,甚至有推波助澜之嫌,无异于火上浇油。看样子沙家堡将武林各帮派人士引入此地,恐怕没安着什么好心。“

双方正吵得热闹,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够了!还嫌不够丢人么?!“

这人声音虽然并不甚大,在一片喧闹声中,却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送入每个人的耳朵中。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此人的内功好生厉害。各帮派首脑人物也是人人变色,不知道是哪一位高手出言呵斥。

却见泰山五老中站出一人,对关平傲然说道:“关先生,咱们泰山派四代弟子,上下三百多人,公议罢了你掌门人之职,开革出本门。以关先生的武功,在江湖上讨碗饭吃并不难,何必恋栈不去,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你若是还念着当年石青松石师兄传你一身武功之恩德,就该挂剑而去,从此相忘于江湖。你已不是泰山派的门人,却让门下弟子在天下英雄面前出言辱骂泰山派,这等忘恩负义之举,只能让泰山派蒙羞。石师兄若是地下有知,只怕也不得安生。”

众人听得此人侃侃而谈,说话倒是颇有条理,心下暗自惊奇。有些前辈名宿却识得此人是泰山五老中的老三康言。他名字中有一个“言”字,在五老之中也是最为巧言善变之人。这一番话说出来,虽不带一个脏字儿,却从江湖规矩上将关平压得死死的,果然不负他名字中那个“言”字。

康言站出来说话之后,五老门下的弟子便不敢再出言辱骂。关平的几名弟子却不管他,兀自指着五老破口大骂。方才康言将这番道理说出来,武林人士虽然不知道泰山派因为何事内讧,却大都认为他说的有道理。此时五老门下的众弟子已不再说话,关平的弟子却仍然骂声不止。是以群豪心下均想:“只怕这关平确实有失德之处,否则就算泰山五老再厉害,却也不敢以下犯上,公然纠集众人将掌门人开革出教。”

关平抬起头来,将茶杯缓缓放到桌子上,右手轻轻挥了一下,他身后几名弟子立时住嘴。关平的目光从五老脸上一一掠过。五老本来气焰嚣张,但是被关平目光逼视,却不由自主地将头微偏向一边,不与他目光相接。

泰山派弟子住口之后,四周登时静了下来。只听关平缓缓的说道:“今日关某与五位前辈虽已势如水火,只是毕竟还有同门之谊,看在先师的面子上,仍要称五位一声前辈。其实这泰山派掌门人的位子,原本就不应由关某来执掌。”

他说到此处,看着丁玉说道:“丁前辈,昔年您的大弟子林舒俊武功高强,每年泰山派年终较技,林舒俊都是第二代弟子中排名第一之人。丁前辈一心要推林舒俊上位,背地里使了种种手段……”

丁玉听关平提到“林舒俊”三字,脸色已然大变。待听得关平直斥他背地里图谋让林舒俊上位,哪还忍得住?当即厉声喝道:“姓关的,你不要血口喷人!舒俊当年死的不明不白,老子早就怀疑有人背地里害他。今日在天下英雄面前,正好揭穿你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

关平却是面色如常,仍自平静地说道:“丁前辈说的不错,林舒俊死的确实不明不白。关某不才,若以武功而论,泰山派中胜过关某的不知道有多少。只不过先师执掌泰山派,以关某为大弟子,是以便要将这掌门人之位传与关某。关某自知武功不及同门,再三推辞。丁前辈等五位前辈也纷纷说道泰山派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掌门人须得武功高强,才不至于坠了泰山派的威名。只是先师说了,习武之人,以武德为先,既然关某并未失德,便不能坏了泰山派数百年传下来‘立长不立强’的规矩。只是先师说出这番话之后,关某便遇到不少稀奇古怪之事。比如说某日康前辈的大弟子就在关某的居住无意中发现了女人的脂粉盒,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其后不久,又有泰山脚下三十里铺的几户佃农吵上山来,说是关某私下里向他们加收二成租子。甚至还曾有一名女子,抱着七个月大的孩子到了泰山,哭诉关某引诱她生下孩子,又弃了她们母子不理。如此种种奇事,关某不须一一列举了罢?”

只听丁玉一声冷笑,道:“这些破事,你倒有脸在天下英雄说出来,真是羞杀了你师父的面皮。”

关平微微一笑,道:“不错。其时其地,关某知道有人在背后动手脚,觊觎泰山派掌门人的位子。关某为了此事,多次向先师禀明,无意继任掌门人,只求平平安安,做一名平常的泰山派弟子,随侍在先师身边,也就心满意足了。先师知道关某的处境,当时也没说什么。只不过三日之后,林舒俊便在泰山脚下被人打成重伤,送回本门之时,已是气若游丝。几位前辈当时也都在场,林舒俊当时的模样,你们敢在天下英雄面前说清楚么?”

丁玉脸色阴沉,道:“舒俊被人打成重伤,伤他的那人自然是我泰山派的大对头。他既然下手伤了舒俊,自然会栽赃给舒俊。咱们虽然见到舒俊身上有些东西,那定然是对头陷害,做不得数!”

丁玉话音方落,康言、王良、黄金也纷纷出言附和。泰山五老中的老二何引却面露愧色,沉默不语。

关平听得五老鼓噪,却也并不生气,道:“既然丁前辈说林舒俊身上那些东西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有人栽赃陷害。那么关某居室中的那些东西,难道就不会是有人故意放下来陷害关某的么?”

他这一句反问甚是厉害,丁玉等人一时瞠目结舌,找不出话头来反驳。却听关平接着说道:“林舒俊当晚就不治身亡。在他死前的两年之内,山东青州、济南两地,出现了一个独脚大盗。这人不只盗取金银,更令人不齿的还是一个采花贼。两年之内,盗得两府士绅百姓无数金银珍宝不说,还祸害了十余名良家女子,其中九人自杀以全名节。这些事情,五位前辈不会不知道罢?”

(本章完)

第240章

泰山五老被关平一阵诘问,一时之间无言以对。那康言虽然善辩,只是关平所说之事,却是武林中人所共知之事,要想反驳,殊为不易。

当日五老突然发难,将关平及其嫡传弟子制住。只是其时是在泰山派之内,可任意而为。今日在天下群豪面前,若是强行让关平闭嘴,不免给人留下口实。何况此时关平名义上仍然是泰山派掌门人,若是五老公然对掌门人动手,只怕华山、昆仑、峨嵋、青城等各派高手会出手阻拦,到时闹得灰头土脸不说,就算将关平当场杀掉,泰山派也将成为江湖中的笑柄,在武林中的地位只怕也是一落千丈。是以五老听得关平句句紧逼,却又不好反驳,只得默然不语,心中苦思对策。

关平接着说道:“自从这个无名大盗出现之后,山东各地的武林正道人士多次围剿,咱们泰山派作为山东武林领袖,自然是义不容辞,一马当先。只是这大盗好似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咱们几次布下天罗地网,自以为天衣无缝。但是往往是咱们在城东埋伏,这大盗却在城西做案。五位前辈当时也曾参与围捕这大盗,关某说的不是假话罢?”

五老仍是默然不语,并不出言反驳,显然关平所说不假。

关平接着说道:“咱们泰山派带领山东的武林同道多次追杀这名大盗,却是次次失手,闹得灰头土脸。当时便有风言风语,说什么‘泰山派倾巢而出,竟然抓不到一个无名盗贼,说不定这人与泰山派有关联’。其时先师执掌泰山一派,听了这些传言,又惊又怒,在本门之中也曾暗地里调查过。丁前辈,关某说的不错罢。”

丁玉脸色一变,盯着关平说道:“姓关的,你问老夫这句话,是何用意?”

关平微微一笑,道:“先师在泰山派中调查此事时,曾经找过你一次。丁前辈,你是江湖中人所共仰的武林宗师,先师找你,问的是什么事情,你总不会隐瞒罢?”

丁玉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半天才道:“石师兄找我,不过是说一些本派的事情,不足向外人道。关先生,你已被本门开革,这些事情不须再对你说。”

关平摇了摇头道:“你当然不肯说了。因为先师找你,便是询问林舒俊的行踪。咱们泰山派立派数百年,在山东创下了好大一片基业。济南府、青州府都有咱们的买卖铺子,在泰安县也有千余亩良田。于银钱之上,咱们泰山派不敢说富甲天下,日子过得却也并不紧巴。只不过就算如此,林舒俊自己悄悄在济南府买了一所七百两银子的大宅子,又开了一家当铺,两家酒楼。他的银子,又是哪里来的?”

常言说“穷文富武”,武林中人固然有“君子固穷”之辈,但是大多数人却从来不为银钱发愁,那些黑道人物更是花钱如流水。而武林正道各派,虽然并不做黑道买卖,但是仗着在江湖中的地位,却也是财源广进。除了置田买地之外,各处镖局为求平安,往往每年也要备一份厚礼送上门来。还有一些绿林山寨,顾忌这些名门正派的势力,也往往会暗地里送上钱物,不求这些门派出手相助,只求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已心满意足。是以像泰山、华山等江湖大派,个个都有良田千亩,雇用佃户耕种,每年收取租金,与大地主也没什么两样。正因为如此,这些门派才与官府有了交往,有时不得不与朝廷虚与委蛇。

是以群豪听关平述说泰山派有千余亩良田,还有买卖铺子,倒也并不吃惊。只不过听说那林舒俊竟然也有如此财富,人人心下均想:“这姓林的如此有钱,只怕手脚不大干净。说不定便是此人暗通消息,才让那无名大盗多次逃脱。”

丁玉怒道:“你这是血口喷人!舒俊已死,你还往他身上泼脏水,只是记恨他当年武功强过你,师伯师叔要让他继任掌门之位。你心胸如此狭窄,罢了你的掌门之位,正是咱们泰山派的正义之举!”

关平听丁玉怒斥,却是面色平静,接着说道:“请问丁前辈,那名大盗在山东出现之时,是在几年之前?”

丁玉怒气冲冲地说道:“六年之前!这是江湖中人所共知之事,老夫不会作假!”

关平说道:“丁先辈说的不错!这大盗为祸山东,确实是当年山东武林的一件大事。就算有人想要遮掩,只怕也遮掩不住。那么关某还想再问一句,林舒俊是哪年死的?”

丁玉脸色一变,思忖了片刻才道:“舒俊死于三年之前。他若不死,今日定然已是泰山派掌门,岂容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关平看了看丁玉,道:“今日是天下武林豪杰之盛会,到场的山东武林人士却也不少。请来自山东的英雄站出来说话。”

关平此言一出,四周一片静寂。这沙家堡位于京城附近,距离山东不远,是以此时来到沙家堡的山东武林人士着实不少。只不过泰山派竟然在天下英雄面前内讧,这些山东武林人士心中均想:“泰山派领袖山东武林,绝对得罪不起。此时虽突起内讧,但是是非不明,强弱未分。若是贸然相助一方,日后另一方得势,定然与咱们为难。是以还是静观其变,待胜负之势已明,再站出来说话不迟。”更有人心想:“泰山派横行山东百余年,今日帮中高手决裂,最好双方打得两败俱伤,实力大损,咱便有机会取而代之。”是以关平说完之后,来自山东的武林人士却都是沉默不语。

关平似乎早料到有此结果,却也并不生气,仍然心平气和地说道:“关某并不是要与各位为难。我瞧着来到此地的山东豪杰之中,当日与咱们泰山派联手围剿那大盗的江湖朋友着实不少。关某只不过想问一句话,那无名大盗是哪一年销声匿迹的?”

他话音未落,只听有人在人群中高声说道:“原来是这件事。咱们八仙拳虽不是山东的门派,却也参与过捕拿那大盗之役。这盗贼是三年之前突然失踪的。”

此人话音一落,泰山五老脸色齐变。康言高声说道:“你们八仙拳是河北的帮派,怎么会知道咱们山东武林之事?”

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身高体壮,胡须斑白。他冲着康言一拱手,口中说道:“康三侠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咱们八仙拳也曾随同泰山派各位英雄围剿过那无名大盗,祖某与康三侠也有过数面之缘,今日到了此地,难道康三侠便不认得祖某了么?”

康言见这人正是八仙拳掌门人祖喜贵,鼻子中“哼”了一声,道:“当日随咱们泰山派做事的帮派不知道有多少。你们八仙拳只不过是江湖中不入流的小帮派,咱们又哪里记得?”

祖喜贵道:“康三侠这话原也不错,咱们八仙拳在康三侠眼中,自然是不足一哂。只不过当年本派中有一位师弟却是山东人氏,老家便在济南府。这位师弟家中虽称不上是巨富,却也颇为殷实。只是四年之前,这位师弟的家中却生了剧变。一名大盗闯入他的家中,抢走金银不算,还将他的父母和兄长尽数杀死。那一晚济南府八名富户家中被盗,十二人被杀,两名女子被祸害,是当年轰动济南的大案。这位师弟听到消息之后,急怒攻心,当时便口吐鲜血。正如康三侠所言,咱们八仙拳只是江湖中不入流的小帮派,但是同门师兄弟家中遭此惨祸,咱们却也不能坐视不理。于是祖某尽率八仙拳同门,随同那位师弟一起到了济南府。恰好贵派掌门人石青松石大侠率领泰山派大批高手赶到济南府,广邀山东江湖同道,要联手围剿这个武林败类。咱们八仙拳适逢其会,便也参与其中。康三侠,祖某便是在那次山东武林帮派联手剿杀这无名大盗时,才有幸见到了康三侠及各位泰山派的朋友。丁大侠、何二侠、康三侠、王四侠、黄五侠,祖某这话可没有做假罢?”

康言“哼”了一声,道:“谅你也不敢在咱们泰山五老面前弄鬼!”

(本章完)

第241章

祖喜贵道:“祖某记得当时以泰山派为首,集结了山东八个帮派,加上咱们八仙拳,一共有三百多人,在济南府四位富户家中先行埋伏。哪知一连等了五日,却压根没有见到那无名大盗的影子。到得第六天中午时分,却听丐帮从青州传来消息,前一日晚上,青州两家大户遭了盗贼,除了金银财宝被盗走之外,两家还死了九个人。

“石掌门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又惊又怒,留了一些人在济南府之后,便即带人赶赴青州。当时咱们八仙拳也随同石掌门一起到了青州。待到了青州之后,已经有一批留守泰山的泰山派门人先行到了青州,但是却没有见到那无名大盗的影子……”

祖喜贵说到这里,却听关平说道:“祖掌门,你还记得当时那批泰山派弟子是以谁为首么?”

祖喜贵道:“这个自然记得,是一位姓林的英雄。这位林英雄相貌英俊,在泰山派中颇有声望。祖某瞧着贵派弟子对他甚是尊重,对他的话都十分信服。”

关平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说话。祖喜贵接着说道:“咱们到了青州府之后,一连等了半个多月,这个大盗却再也没有出现。时日一长,咱们也不能都在青州府耗着,于是各帮派先后与泰山派告辞,离开了青州府。咱们八仙拳只是一个小门派,这么多人到了山东,每天吃喝拉撒都要花钱,再也消耗不起,只得向石掌门告辞,当日便赶回了河北。我那位师弟对这大盗恨得咬牙切齿,虽与祖某等人一起回到河北,但是常与在济南府的家人书信往来。听说这大盗后来又做了几起大案,但是三年之前,这人却突然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来做案。咱们私下猜测,此人这几年间做了数十起大案,所得金银珠宝,只怕十辈子也花不完,可能就此收手,不再冒险做案。我那位师弟耿耿于怀,曾数次悄悄返回济南府,四处探查,却没有丝毫线索。忽忽三年已过,他这份报仇的心也淡了,只盼着这大盗是在行凶之时被人杀死,或是失足掉落水塘山崖,也算是上天有眼。”

他说到这里,看了五老一眼,道:“咱们八仙拳不知道各位泰山派英雄因何生了内讧,也不知道其中的是非曲直。只是祖某所说之事,绝无半分虚假,各位英雄若是另有他议,祖某洗耳恭听。”

关平道:“关某谢过祖掌门仗义执言。”说罢对丁玉道:“丁前辈,这位祖掌门所说之事,可有虚妄之处?”

丁玉哼了一声道:“还算他聪明,没在其中捣鬼。”

关平道:“丁前辈可以想一想,咱们每次大举下山,去伏击那无名大盗之时,留守在泰山朝天宫主持本派事务之人,却又是谁?”

他此言一出,五老脸色齐变,不由得互相对视了一眼。过了片刻,丁玉沉声道:“若是只有咱们下山,在朝天宫坐镇的自然是石师兄。若是石师兄亲自下山,留守朝天宫的自然便是舒俊。那是因为本门第二代弟子之中,以舒俊武功最高。虽然他是老夫的弟子,石师兄对他一向不大喜欢,只是出于本门大事考虑,石师兄不得不一碗水端平。也亏得舒俊这孩子聪明,对石师兄小心伺候,否则早就被石师兄找借口开革出教了。”

关平摇头道:“丁前辈,你这话可说的不对。”

丁玉怒道:“关平,你以为你还是泰山派掌门么?今日你再说无礼之话,咱们可放不过你!”

关平道:“先师并非是忌惮林舒俊武功高强,又对掌门人之位虎视眈眈,担心丁前辈一脉夺了掌门之位。只是自从江湖传言泰山派内有人与那无名大盗暗中勾结之后,先师震怒之下,便在本门之中暗地里调查此事。咱们泰山派虽然名震天下,其实自先师接任掌门之日起,丁先辈便心中不服,事事与先师作对……”

关平话未说完,康言勃然大怒,指着关平怒道:“放屁!丁师兄为人最是持重,做事谨慎,事事为本门着想,怎么会与石师兄作对?!”

那王良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康师兄说的对!咱们都知道丁师兄处事公正,待人宽厚。就算他不服掌门师兄,也不会公然相抗……”

王良此言一出,四周群豪杰登时一片惊叹,心下均想:“王良这话坐实了丁玉与泰山派前任掌门人石青松不睦,只怕石青松死后,五老联起手来与石青松的大弟子关平为难,要剥夺关平掌门人之位,推自己的门人上位。看样子泰山派内讧,定然是泰山五老先行发难,以下犯上。”

丁玉一脸尴尬,心下暗骂王良愚蠢,只是此时万万不可露出怯色,否则在江湖中再也抬不起头来。他横了王良一眼,对关平道:“你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夫对掌门师兄一向礼貌有加,你也说过,为了捕拿那名剧盗,石师兄曾单独找老夫商量。若不是老夫与掌门师兄关系融洽,他又怎会单独找老夫商量此事?”

关平微微一笑,道:“先师找丁前辈商量此事不假,只是他与你商量的事情,却不是如何去擒拿那名大盗。而是先师暗地里调查本门弟子的行踪之后,发现林舒俊在济南等地置下了好大一份家产,而且咱们下山捕拿那剧盗之时,林舒俊也有几次偷偷离开泰山,行踪诡异,便对他起了怀疑。只是碍着他是丁前辈最为得意的大弟子,要想查问林舒俊,须得先与丁前辈打过招呼。丁前辈,关某这话不假罢?”

丁玉面色铁青,思忖了片刻才沉声说道:“不错。掌门师兄是找我问过舒俊之事。”

丁玉话音一落,黄金、王良二人脸色大变,康言却是看了丁玉一眼,面露焦急之色。那何引却一直站在一边沉默不语,似乎满腹心事。

关平说道:“丁前辈虽然行事刻薄,却也算得上光明磊落。当日先师找丁前辈密议,将林舒俊可疑之处尽数说了。丁前辈当时赌咒发誓,只说林舒俊家道殷实,是东昌府大户。在济南等地置下产业,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至于林舒俊数次偷偷离开泰山,那是奉了丁前辈的命令出外办事。丁前辈还为林舒俊打了包票,绝对不会与那无名大盗有任何关系。当时先师见丁前辈一力为林舒俊辩白,便没有多说。只不过自那日之后,先师对林舒俊盯得越发紧了……”

丁玉哼了一声道:“你们师徒二人忌惮舒俊在泰山派中受到各房弟子的尊敬,怕他夺了你关平的位子,使得掌门的位子落入老夫一脉。如此机心,当真让人心寒。”

关平道:“丁前辈,你这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先师没有公然查问林舒俊,便是为了给丁前辈留个脸面。否则若是指明丁前辈的大弟子便是那无恶不作的剧盗,你丁前辈的面子又往哪里搁?”

他此言一出,群豪又是一片惊呼。丁玉一张老脸胀得通红,指着关平怒道:“你、你血口喷人!”

关平仍是一脸平静地说道:“先师几次跟踪林舒俊,想要拿到他为恶的证据。只是这林舒俊狡滑无比,一有蛛丝马迹,便即收手,竟然躲过了先师数次追查。只不过三年之前,他在做一起案子之时,却被先师抓了一个正着。两人动起手来,这林舒俊的武功确实了得,虽然被先师打成重伤,却也趁着先师救人之际,在先师后心拍了一掌。先师将林舒俊带回泰山朝天宫,悄没声的放在丁前辈居处的院子中。本意是要丁前辈亲自查问林舒俊,让丁前辈自己清理门户,留一个台阶给前辈下。只不过林舒俊伤重之时,已说不出话来,见到丁前辈之后,他又惊怒交加,片刻之后便即气绝身亡。丁前辈只道是仇家下的手,不只不怀疑林舒俊,反倒一心要为林舒俊报仇。先师被林舒俊暗算,伤了心脉。回到朝天宫之后,只说要闭关修习武功,在密室中养伤三个月,虽说不至于当场丧命,却也留下了吐血的病根,当年年底便仙逝了,临终时将掌门之位传于关某。泰山派上下数百人,知道此事的不过两人,其中一个便是关某。”

康言冷笑道:“另一个人自然是石师兄了!你们师徒二人一唱一和,只是此事除了你二人之外,再无人知晓,又如何能够服众?”

关平微微一笑,转头对一直默然不语的何引说道:“三师叔,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么?”

(本章完)

第242章

自从泰山五老进了这大屋之后,厉秋风初时倒并不在意。屋子中此时已站了一千多人,都是各帮派的首脑人物。他在意的却只有那个武当派的玉清子。此人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闭,便如老僧入定一般动也不动,对于四周的喧闹浑不在意。厉秋风方才被玉清子扫了一眼,已知道这道士不只武功极高,而且心思机敏,实在是武林中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是以躲在于得水身后,虽不敢一直盯着玉清子,却时不时的偷瞄上他一眼。

待得泰山五老与关平争执之时,厉秋风这才转过神来。听得泰山派自家人争吵之时,他已留意到泰山五老的老二何引与其他几人颇有不同。

厉秋风初见泰山五老,还是在永安城中。当时他夜探泰山派的居处,曾听得五老密议。其后泰山派又到了顾家老店之中,与刘康有过一番谈论。厉秋风自小跟随在师父身边,他师父阅历丰富,洞察世故人情,传授了他不少察言观色和揣测别人心思的本事。而进入锦衣卫当差之后,见的官员和江湖人物多了,对这些人的心思已是颇为了解。他曾亲眼见过很多二品乃至一品的大官被锦衣卫逮捕之后,受锦衣卫的严刑拷打和引诱而招供。有些固然是屈打成招,但是大多数却也算得上是罪有应得。这些大官心思缜密,做事几可称得上滴水不漏。见过的案子多了,厉秋风更加能够洞察别人的心思,通晓人情世故。武林中人虽然也有不少狡诈之徒,但是与那些在官场上浸淫数十年的大官相比,却是差的远了。

是以厉秋风与泰山五老虽然只有数面之缘,对这五人的性情却也把握的极准。泰山五老的老大丁玉心高气傲,飞扬跋扈,心胸狭窄,却又最为护短。老三康言能言善辩,在五老之中最为狡诈。老四王良行事张扬,做事莽撞。老五黄金性子却有些怯懦,事事藏在后面,只求借力打力,好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但是对于泰山五老中的老二何引,厉秋风却始终看不透他。

这何引虽然不似黄金那般事事独善其身,不愿出头露面,但是他说话之时,却是从来都与大多数人意见一致,且谈吐之间滴水不漏,令人摸不清楚他到底站在哪一边。在永安城中的泰山派居处和顾家老店之中如此,在皇陵地下幽冥世界中如此,到了这虎头岩沙家堡中,他还是如此。

自那灰衣人将泰山五老引到关平面前,丁玉、康言等人便咄咄逼人,王良更是高声喝斥。黄金站在一边,脸色有些惶恐。只有何引虽然一言不发,却是面色平和,瞧不出他在思忖些什么。厉秋风将五老看了一圈儿,对于其他四人都没放在心上,但是对于何引,他却颇感兴趣。

待得关平说话之后,厉秋风虽然已经知道这何引不是平常之辈,心下却也是悚然一惊。

丁玉等人的惊骇要远在厉秋风之上。泰山派在丁玉这一辈中,论起武功见识,自然以大师兄石青松最为杰出。对于石青松接任泰山派掌门,丁玉却也十分服气。只不过论起泰山派第二代弟子,却以他的大弟子林舒俊最为了得。石青松的徒弟大多平庸,深得石青松欢心的关平虽然武功不弱,但是沉默少言,做事犹豫,不只武功不及林舒俊,行事机敏更是差得远了,是以丁玉便起了为林舒俊争位之心。

只是丁玉知道石青松在泰山派中武功最高,而且德行方面也深得各房弟子的敬服。若是石青松有意将掌门之位传给关平,众弟子自然没有二话。是以丁玉便在泰山派中拉拢了何引、康言、王良、黄金等几名师弟,要他们全力支持自己的大弟子林舒俊。

那林舒俊更是乖巧,仗着出身富豪之家,除了拿出大把的银子与各房弟子结交之外,对于几位师叔也是巧言令色,礼貌有加。他知道这几位师叔都有门下弟子孝敬,对于银子并不太放在心上。是以迎合各位师叔的心思,耗费巨资投其所好。如二师叔何引最好笔墨丹青,收集了不少名人字画。林舒俊便四处购买名人书画,送与何引。初时何引并不在意,对于林舒俊送来的书画品评一番,便即退了回去。后来林舒俊送来了一幅宋徽宗赵佶用他独有的瘦金体字亲笔所书的《春江花月夜》,何引如获至宝,再也不舍得退回。三师叔康言最好古玩玉器,林舒俊下山办事之后,回到泰山往往会送给康言一些极难得的古玩和玉器。老四王良喜好美食,老五黄金最爱神兵利器。林舒俊也有意投其所好,每次下山办事之后,回来见四师叔和五师叔,也都有他们中意的礼物送上。

丁玉和林舒俊师徒二人一番努力之下,几年之后,泰山派倒有一大半人站到了林舒俊一边,到处宣扬林舒俊的好处。何引等人也都对林舒俊赞赏有加。康言、王良二人更是在丁玉面前赌咒发誓言,一定要推林舒俊上位。就连做事一向怯懦的黄金都曾拍着胸脯对丁玉许诺,定当全力支持林舒俊做泰山派掌门人。

至于何引,虽未说过支持林舒俊做掌门人,但也屡次赞扬林舒俊“武功高强,做事妥当”,丁玉知道何引一向淡泊名利,不参与泰山派内部权力之争,对各房弟子也从不品评优劣。他能开口赞扬林舒俊,那是给林舒俊天大的面子,自然也是支持林舒俊上位。

正是因为有了何引、康言、王良、黄金等人的支持,丁玉才放开手脚,为林舒俊争位。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林舒俊竟然被人打成重伤,不治身亡。丁玉一番苦心,一朝成了泡影。只是随后石青松暴病身亡,他又起了争雄之心。虽然林舒俊已死,他门下已无杰出弟子。但是丁玉已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关平的掌门之位废掉。

他有如此决断,便是一直相信何引、康言、王良、黄金一定会支持他。

只是他忘了一件事,就是何引从来都没有明确说过支持林舒俊执掌泰山派。更没有说过要废除关平的掌门人之位。

其后五老逼宫,关平先下手为强,竟然想伏击丁玉等人。孰料丁玉早就收买了几名长房弟子,预先做了布置。趁着关平想要围杀五老之际,率领众人反击,将长房弟子杀死大半,最后将关平逼入朝天宫。只不过五老此前一直以为关平武功不及林舒俊,当此生死存亡关头,关平仗着手中一柄长剑,竟然力抗王良和黄金两大高手的围攻而不落下风。五老这才知道,这些年来关平不露锋芒,若论真实武功,还在林舒俊之上。最后还是丁玉逼迫何引上前夹攻,趁着关平全力与王良、黄金周旋之际,何引偷袭得手,一掌将关平震飞,这才将关平拿住。只不过当时丁玉要何引下重手将关平当场格毙,何引这一掌虽然下手颇重,却没有将关平当场打死。五老虽然已与关平翻脸,但是谁也不想背上“弑杀掌门人”的恶名。丁玉见何引留了三分力,只道他不想杀死关平,心下生了嫌隙,便对何引起了防备之心。

只不过丁玉虽然对何引有所怀疑,只是以为何引不想让泰山派众弟子知道是他杀了掌门人关平,更不想此事传扬到江湖上,让武林群豪认为是他以下犯上,杀死本门掌门。因为江湖之事,风波诡谲。但是以下犯上,却为武林中人所不齿。即便帮派的掌门人有所失德,大可由门人公议而废除其掌门人之位。若是动了刀枪,出了人命,不只成为江湖笑柄,犯上之人无论是何原因杀害掌门人,也会被人视为叛徒,江湖之中人人鄙视,自己再无颜行走江湖不说,便是其门下弟子也再无出头之日。是以丁玉虽然极度讨厌关平,却也不想亲手杀掉他,这才想假手何引杀死关平。何引不杀关平,丁玉虽心下恼火,却也只道是何引藏有私心,不想受江湖同道鄙视而已,倒并未怀疑他对自己不忠。

只是此时此刻,回想起何引种种举动,事事透着可疑之处。丁玉心下又惊又怒,转头对何引说道:“老二,这话你又怎么说?!”

(本章完)

第243章

何引面色如常,对丁玉慢吞吞地说道:“丁师兄,关师侄说的不错。”

丁玉等人面色大变。自从他们在泰山绝顶朝天宫擒住关平之后,便不认他为泰山派弟子。在沙家堡见到关平之后,也是称他为“关先生”。何引称关平为“师侄”,那是仍然承认他是泰山派弟子的身份,这与丁玉、康言等人的态度完全不同。

丁玉看着何引,突然间嘿嘿一笑,道:“老二,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私下商议,你总不会是被别人收买,为这关平张目罢?”

厉秋风见丁玉说这句话时,双臂衣袖微微鼓起,竟然是在蓄积内力。康言和王良在一边也是紧握剑柄。黄金却是一脸惶恐,一会儿看看丁玉等人,一会儿看看关平,似乎想要说话,却又嗫嚅着说不出口。

这一下情势突变,华山、昆仑、峨嵋、嵩山等各派首脑与泰山派交好,原本想要解劝,只是事发突然,不知道如何解劝才好。此时见泰山五老竟然也生了内讧,何引公然与丁玉唱反调,刘涌等人更是一头雾水。而那些邪派人士、一些江湖中的小帮派、以及与泰山派有过嫌隙的武林人士却是心下暗喜,巴不得泰山派内讧,打得稀里哗啦,最好是两败俱伤,他们便可火中取栗。

何引说道:“当日掌门师兄在世之时,曾经暗地里调查本门弟子的行踪,最后认为林舒俊最为可疑……”

“放屁!”丁玉不待他说完,便怒吼道:“何老二,想不到你竟然是如此卑鄙的一个小人!若是你早已经怀疑舒俊,为何当初不说与我知道?!”

康言在一边接口说道:“对啊!二师兄也时时称赞舒俊‘做事得体、武功高强’,是泰山派中最杰出的第二代弟子。怎么今日又口风大变?这可不是光明磊落的正派之人所能做的事情!”

何引见两人气急败坏,倒也并不惊慌,仍是沉声说道:“丁师兄,康师弟,你们不妨等我把话讲完,然后再做决断却也不迟。当日掌门师兄暗地里调查本门弟子之事,做的极是隐秘,别说咱们不知道,便是像关师侄等长房弟子也被掌门师兄瞒住。以我的推测,掌门师兄这是一片仁慈之心。若真是本门弟子与那大盗有关联,查了出来,不管是咱们哪一个的弟子,于面子上都不好看。掌门师兄顾念到咱们师兄弟的情谊,更要顾念泰山派的脸面,是以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何引说到这里,看了丁玉、康言等人一眼,接着说道:“丁师兄,我想掌门师兄一定找你谈过,询问林舒俊是否送过你礼物。丁师兄,泰山派祖师爷在上,这事您总不会隐瞒罢?”

何引这话说的甚是厉害,将泰山派祖师抬了出来,逼着丁玉讲真话。江湖中人每日在刀尖上讨生活,虽然不讲信义之人不少,但是大多数却是敬畏鬼神,尤其是对本帮派的祖师都是恭敬谨慎,以保佑自己及弟子平安无事。以丁玉的身份,加上何引抬出了泰山派祖师,他虽心有不甘,却又不能说谎,只得冷笑道:“不错,掌门师兄确实找过我。只不过他问的可不止是舒俊送礼物之事,还问了其它一些事情。我是舒俊的师父,他孝敬我一些礼物,那是应当应份之事。老二,你总不会怀疑我和舒俊有什么勾当罢?”

何引道:“丁师兄言重了,我哪敢怀疑丁师兄。只是太阳下面也有树影,丁师兄为人精明,原本不易受人欺骗。只是林舒俊是您的得意弟子,随侍在您身边几有十五六年,丁师兄视他亲如已出,只怕反倒对他的一些事情并不放在心上。”

丁玉哼了一声,恨恨说道:“石师兄只不过是一心想让他长房弟子继承掌门的位子,这才横生枝节,想来好生令人心寒。”

何引摇了摇头,道:“丁师兄,只怕你想的错了。掌门师兄这番苦心,只是为了保全咱们泰山派的脸面。他找过丁师兄之后不久,又将我叫了过去,问起林舒俊之事。当时我并未对林舒俊有什么怀疑,便将他送我礼物之事说了。当时掌门师兄冷笑道:‘何师弟,你可知道那幅《春江花月夜》价值几何?’当时我心下奇怪,掌门师兄于银钱之上最为淡泊,怎么今日居然问起这幅画的价钱?倒真让人心下不解。于是我说道:‘无价之宝,不可以金银来计算!’掌门师兄说道:‘林家虽然是富户,只是家道殷实而已,谈不上是富商大贾。只怕拿出全部家产,也买不下这幅《春江花月夜》。他送你如此贵重礼物,你难道心下不起疑么?’

“当时我心中一凛。林舒俊送我这幅《春江花月夜》时,初时我也怀疑这幅字来历不正。只是林舒俊说了,这幅字是河南一位江湖朋友所送。这位朋友的祖父点过翰林,家中收藏字画甚多。只是后来在江湖中与人结仇,被仇家追杀,恰好被他所救,这位江湖朋友便取了几幅字画相送。林舒俊自言自己只喜欢舞枪弄棒,于书画一道所知甚少。知道我喜好丹青笔墨,便将这幅《春江花月夜》转送于我。

“我听他说的天衣无缝,又知道林舒俊自从拜丁师兄为师归入本门之后,对各位师长都是礼貌有回,平日里也经常送些礼物,是以便不作他想,收了这幅《春江花月夜》。我将这其中的关节说与掌门师兄知道。他冷笑着说道:‘林舒俊自小读书,颇通文墨,又如何不知道这幅字的珍贵?实话说与你知道罢,半年前青州纪大户家被盗,三名护院武师被杀,金银珠宝被盗不说,还有十几幅名贵字画被盗走。其中就有这幅《春江花月夜》……’

“掌门师兄说到此处,我吓得登时站起身来,颤声说道:‘掌门师兄,您、您难道怀疑林师侄买赃卖赃……’掌门师兄却是惨然一笑,道:‘若他只是买赃卖赃,我倒不必如此焦急了!’我从未见过掌门师兄如此沮丧,心下迟疑不定,小声问道:‘掌门师兄,您的意思是说林师侄与那大盗有关联?’掌门师兄沉吟片刻,这才低声对我说道:‘不是与那大盗有关联,而是我怀疑林舒俊就是那独脚大盗!’”

何引话音未落,丁玉在一边又是怒吼道:“放屁!放狗屁!你血口喷人!”

大屋中的武林中人也是议论纷纷。厉秋风注意到就连一直微闭双目的玉清子也睁开了眼睛,只是瞬间又恢复了老僧入定般的神情。

何引却不理丁玉等人的怒吼,接着说道:“掌门师兄此言一出,我当时如坠冰窟,一时之间浑不知身在何处。这事情要是传扬出去,不只林舒俊会身败名裂,于公于私都是必死的大罪。更会牵连到丁师兄,甚至整个泰山派都要为此蒙羞。我泰山派自创立之日起已历数百年,一直是山东武林领袖,为各派所敬仰,便是少林、武当两派对泰山派也甚是尊敬。历朝历代主政山东的朝廷官员与咱们泰山派也有交往,给了咱们泰山派不少方便。林舒俊若是那独脚大盗,咱们泰山派必然会被武林各帮派鄙视,在江湖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不说,这独脚大盗在山东各地做案数十起,杀伤二三十条人命,这是大明立国以来少有的大案。官府定然不肯放过咱们,只怕连京城中的刑部、甚至锦衣卫也会找咱们泰山派的麻烦。加上咱们泰山派一向以武林正道自居,与邪门外道多有冲突,在江湖上结下的仇家不少。而且山东各地也有不少帮派虽然表面上臣服于泰山派,但无时无刻不想取而代之,只不过未得时机而已。若是知道独脚大盗便是咱们泰山派的门人,这些帮派必然会兴风作浪,群起而攻之。到得那时,少林、武当等武林正道门派弃泰山派而不顾,官府压制,邪门外道与素有野心的各帮派将会大举围攻本门,咱们泰山派必然有倾覆之危……

“我越想越是害怕,这才明白掌门师兄为何瞒着门下弟子,要自己调查此事。便是因为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若真是林舒俊所为,掌门师兄便要亲自下手清理门户。到时只推说他被仇家所杀,无人怀疑他便是那独脚大盗,咱们泰山派自可转危为安。”

何引说到此处,对康言、王良、黄金等三人说道:“若是我猜的不错,掌门师兄也找过你们三位罢?!”

(本章完)

第244章

康言、王良面色铁青,黄金却是一脸惊慌,先是看了看丁玉,又看了看何引,微微点了点头。

群豪见康言和王良虽然面色不豫,却也并没有摇头否认,而黄金已是承认石青松曾经找过他。是以心下对何引所说之事愈发相信,人人心中均想:“看样子林舒俊确是那独脚大盗无疑。只不过不知道丁玉等人是否也牵涉其中。”

何引道:“承蒙江湖上的朋友给面子,将咱们师兄弟五人称为‘泰山五老’,不只是因为咱们手上这点微末功夫,更要紧的是咱们一直随着掌门师兄行侠仗义,为武林正道尽了微薄之力。对于本门中出了败类,自也不须遮遮掩掩,否则传扬出去,说咱们‘泰山五老’庇护门人,纵容弟子行凶作恶,咱们五人的颜面尽失不说,还坠了泰山派的威名。四位师兄弟对我所说之事并未否认,可见咱们‘泰山五老’行事光明磊落,不因林舒俊一人而坏了泰山派的名头。”

一些江湖豪杰听了何引的话,纷纷点头称是。那八仙拳掌门人祖喜贵在人群中高声说道:“何二侠说的对!五老行事公正,咱们都是十分佩服!”

厉秋风心下暗想:“这姓祖的只不过是江湖中籍籍无名的小脚色,此时却跳了出来,再三为何引说话,只怕其中大有文章。”

只见一个黄衣僧人双手合什道:“阿弥佗佛。泰山派一向领袖山东武林各门派,是我山东武林之中流砥柱。何二侠为了武林公道,自揭家丑,贫僧佩服之至。”

有人识得这僧人乃是山东临清虎啸寺主持了缘,在山东武林同道之中颇为有名。他既站出来说话,不少来自山东的武林中人纷纷出言支持何引。

丁玉、康言、王良三人心中大惊。他们到了这大屋之后,听得泰山派掌门人已经到了,便已十分震惊,待见到关平,更是人人震骇。当日关平在朝天宫设下埋伏,想要将五老困住。谁料消息被丁玉等人知道之后,五老抢先下手,反倒将关平擒住,并将长房弟子或杀或擒,控制了朝天宫。其后五老都不想下手杀掉关平,以背上“弑杀掌门人”的恶名。加上泰山派掌门人的信物“墨玉剑”被关平扔进玉皇顶下的万丈深渊之中,若无这信物,即便推出新任掌门人,也必然引起武林同道猜疑。是以五老商议之下,便将身受重伤的关平及其十几名不肯降服的长房弟子关入朝天宫外一处极秘密的崖洞之中,待得找回“墨玉剑”之后,再决定如何处置关平。

此后五老收到秘信,要他们赶到永安城中,截杀五虎山庄庄主余长远等人,取走余长远手中的一件物事。写信之人与泰山派有大恩,而且此人虽已不在朝廷,门生故吏却遍布朝野,泰山派万万得罪不起。是以五老不敢耽搁,便即带了门下众弟子离了泰山,直奔永安城而来。只是五老在离开泰山之前,每人都选出数名武功高强的弟子,守在关押关平等人的崖洞之外,以防关平逃脱。丁玉甚至吩咐众人,若是有强敌来攻,可先杀关平,再抗强敌。

丁玉等人自以为布置妥当,关平万万无法逃脱,想不到他竟然以泰山派掌门人的身份大摇大摆地来到沙家堡,抢得了先机。而留守泰山的弟子竟然没有逃来报信,显然已是全军覆没。丁玉知道此事已无可挽回,只得当众与关平翻脸。他自恃五老上下同心,门下弟子三四百人。而长房弟子已大半在朝天宫一役中战死,剩下的三四十人也降服于五老。只有十几名关平的亲传弟子死战不降,最后也尽数被擒,被关押在崖洞之中。此时关平虽然脱困,身边也只有五六名他的徒弟。是以丁玉心中百般盘算,无论如何自己都是稳操胜券。

只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何引竟然站出来为关平说话,而到场的山东群豪也纷纷站到何引一边。他又惊又怒,这才发觉自己实在是小看了这个一直沉默寡言、只喜好笔墨书画的师弟。

丁玉心头瞬间转了无数个念头,冷笑着对何引说道:“老二,你做的好事,竟然连我都给瞒过了!”

康言尖声说道:“我就说有人一心想做掌门的位子,扮猪吃老虎,丁师兄你总是不信。”

何引却是微微一笑,道:“泰山派的掌门人是关平关师侄,别人就不要妄想了。咱们话还没有说完,待把林舒俊的事情说完了,再说这些也不迟。”

丁玉先前将话说的满了,人人都知道林舒俊是他的得意弟子。只不过何引一番话说下来,自己这个得意弟子竟然是无恶不作的剧盗,丁玉算是颜面扫地。他心中暗想:“老二突然发难,看样子他的图谋已非一日。舒俊之事他早已知道,却偏偏闭口不言,到了这里,在天下英雄面前揭发,自然不是为了惩罚已经死了的林舒俊。他是在用林舒俊来打我的脸,让我在天下英雄面前颜面尽失,从此不能在武林中立足,更不能在泰山派内争雄。老二啊老二,你好阴毒!”

丁玉心下烦乱,正苦思良计之时,却听何引接着说道:“掌门师兄一番调查之后,已认定林舒俊就是那独脚大盗无疑。只不过常言说捉贼拿赃、捉奸拿双,总要在林舒俊作案之时将他拿住,才能让他无话可说。掌门师兄知道这几年林舒俊在泰山派中撒下大把的金银珠宝,不只丁师兄门下弟子都被他收买,便是其他各房的弟子中,也大多与他亲近。若是兴师动众去设下埋伏,想要趁林舒俊作案时将他拿住,只怕众人还没出朝天宫,林舒俊便会知道消息,知道掌门人已经怀疑到他,从此收手,再要拿他就难了。是以掌门师兄没有将此事告知任何人,只是暗地里等待时机。

“三年之前的重阳节,林舒俊向丁师兄告了假,说是要回东昌府,为他老父祝寿。丁师兄自然应允,掌门师兄却留了个心眼,在林舒俊离开之后,便即借口要闭关修习本门内功心法,退入朝天宫秘室之中。又让众弟子守住门户,任何人都不得擅入。掌门师兄精研本门武功,每年都要闭关修行,阖门上下并无人怀疑。却不知掌门师兄进入密室之后,便从一处极隐密的密道之中出了朝天宫,跟在林舒俊身后下了泰山。

“那林舒俊回东昌府是假,下山盗取宝物却是真的。他下了泰山之后,佯装赶往东昌府,先是走上了前往东昌府的大路。待走了半天之后,确认无人跟踪,便即折向青州,当晚便偷入青州富豪严家,想要劫夺财物。掌门师兄突然现身,与林舒俊交手。林舒俊武功确是了得,加上掌门师兄要拿他回泰山,与丁师兄一起处置此人,是以未下杀手。两人缠斗了一百余招,掌门师兄才将他击倒在地。只不过其时严家不少人也惊觉有人偷入宅院,便即赶到院子中。林舒俊突施杀手,要用飞刀杀死严家大公子。掌门师兄出手抓住飞刀,却被林舒俊偷袭,硬生生受了林舒俊一掌。掌门师兄又惊又怒,以‘拨云手’反击,在林舒俊胸口、小腹各拍了一掌。”

何引说道到此,对丁玉说道:“林舒俊死后,丁师兄曾检查过他的尸体。他的胸口和腹部内脏已被震碎,我说的没错罢?”

丁玉铁青着脸,既不摇头,也不点头,显然已默认了何引的说法。

何引接着说道:“掌门师兄打倒了林舒俊,便带着他逃出严家,路上抢了两匹马,连夜奔回泰山。这一路之上,他已逼着林舒俊承认这些年来所做下的恶事。回到泰山之后,便将林舒俊放在丁师兄居处的门外,想让丁师兄自行清理门户。他当时受伤极重,潜回密室之中运功疗伤。只是那林舒俊见到丁师兄之后,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即毙命身亡。丁师兄只道是他的仇人杀了林舒俊来向他示威,惊怒之极,却没想到此人恶贯满盈,是掌门师兄亲自下手清理门户。只是可惜掌门师兄受到暗算,心脉已断,苦撑了半年之后便也仙逝了。他仙去之前,已自感时日无多,便将我召到密室之中,细说此事的缘由。只是掌门师兄再三叮嘱,此事关系到泰山派在武林中的生死存亡,又与丁师兄一系密切相关,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让他人知晓,是以这几年我始终隐忍不说。只是今日丁师兄逼关师侄太甚,我不得不将此事说出来,让天下英雄做个公证,还关师侄一个公道!”

(本章完)

第245章

何引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说完之后,对着四周的群豪拱手说道:“这是我泰山派家门不幸,出了林舒俊这等恶贼,为祸武林,使我泰山派蒙羞,本门前任掌门人更因此事不幸罹难。只是千错万错,都是本门收徒不严,管教有误,才闯下如此大祸。何某在此向各位英雄,尤其是山东武林各帮派的朋友谢罪!”

何引说完之后一揖到地。群豪纷纷避开他这一揖,不少人高声说道:“何二侠客气了,不必如此!”更有人高声道:“何二侠管教门人一向甚严,这个咱们都知道的。林舒俊这恶贼又不是何二侠的弟子,您何必站出来为他背锅?!”

丁玉面色铁青,何引说什么“本门收徒不严,管教有误”,那是直指丁玉而言。若是平日,即便是天王老子在丁玉面前说出这话,他也会勃然大怒。只是丁玉知道此时群情激愤,自己一个应对不当,便成了众矢之的。若是犯了众怒,今日自己颜面扫地不说,能否活着走出沙家堡,只怕也是未知之数。念及此处,他只得强压怒火,心中暗自思忖脱身之计。

康言却是冷笑一声,对何引说道:“二师兄,你果真是好手段。不仅把自己洗脱的清清白白,连关平都给你捞出去了。不过我倒有一事不明,想要向二师兄请教。”

何引面色平静,沉声说道:“师弟言重了,咱们师兄弟之间,有话尽管说便是,有什么请教不请教的?”

康言嘿嘿一笑,道:“既然二师兄已经知道林舒俊就是那独脚大盗,为何一直隐忍不说,直到今日才在此地突然对丁师兄发难?而且与这关平一唱一和,难保不让人怀疑你别有用心!”

何引摇了摇头道:“师弟此言差矣。当日掌门师兄何尝不想揭露林舒俊的真面目。只不过一是担心泰山派出了这等恶徒,传了出去,将被江湖义士所鄙视,泰山派在江湖中的地位必将一落千丈。本门自祖师爷创派以来,数百年间行侠仗义,为武林朋友所推重。若是在掌门师兄手上遭此大劫,他又如何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只是他才暗地里擒拿林舒俊,只盼以一已之力清理门户,不至于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掌门师兄弥留之际,对我讲述此事之时,也是黯然泪下,自言有了这份私心,未免对不起江湖同道。”

康言“哼”了一声,道:“掌门师兄在世之时,有事多与丁师兄商议,对老二你好像并不亲近,不知道他弥留之际,为何单单与你说了这些事情,这倒让人有些怀疑……”

何引说道:“师弟所言不错。丁师兄武功见识无不胜我十倍,掌门师兄在本门之中,最为倚重丁师兄。只不过这件事嘛……”

何引说到此处,看了丁玉一眼,思忖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既然师弟逼问,在天下英雄面前,为了求得泰山派的清白,有些事情我也不必隐瞒。”

丁玉脸色一变,心中暗想:“老二这番话侃侃而谈,背地里不知道练习了多少次,显然图谋已非一日,今日突然发难,必然要置我于死地。若是让他说下去,不知道还有多少不堪的话要从他嘴里说出来,须得想个法子,不让他说话才好!”

他正想出言打断何引的话头,却听何引接着说道:“掌门师兄说,当日他分别找了咱们五人,查问林舒俊的行状。除了我之外,其他四人都有隐瞒。丁师兄当时更是勃然大怒,指责掌门师兄‘嫉贤妒能’,意欲以林舒俊为借口,打压他的门人。你康师弟则巧言令色,只说林舒俊送过你东昌府的一些布匹、糕点。却不知道掌门师兄既然找你,自然已知道一些事情。林舒俊送你价值连城的玉马一事,却被你隐瞒不说,掌门师兄岂能不心中有疑?王师弟则赌咒发誓,声称自己从来未受过林舒俊的好处。那你珍藏的四口宝剑,却又是从何而来?”

何引一番话说下来,丁玉、康言、王良三人都是面色尴尬,想要出言反驳,却又一时无理可讲。正犹豫间,却听黄金颤声说道:“二师兄,我、我……”

何引不待他说完便说道:“五师弟,掌门师兄知道你性子懦弱,当日他询问你之时,你吓得没敢说实话。只不过第二日你便将林舒俊送给你的东西全都退了回去,而且自此之后再也没有收过林舒俊的礼物。是以掌门师兄对你并不怀疑,只不过担心你素无机心,此是将此事说给了你,被你泄露出去,事情反倒不好收拾。更怕有些别有用心之人,会想法子害你,是以他弥留之际,才没有将这些事说给你听。只不过掌门师兄临终之时,仍然对五师弟念念不忘,担心他去世之后,五师弟受人欺负。五师弟,你可不要辜负了掌门师兄的一片苦心啊!”

他话音未落,黄金双目中已有泪光。

厉秋风躲在人群后面,心中暗想:“这何引好生厉害,一番话说下来,不只将丁玉、康言、王良三人与林舒俊的关联钉的死死的,顺便还将黄金身上的嫌疑撇清。如此一来,黄金定然站在他这一边。两人与关平联手,与丁、康、王三人相抗,却也不落太多下风,在江湖道义上更是大占上风。双方若是起了冲突,华山、昆仑、峨嵋、嵩山各派都会站在何引等人的一边,丁玉等人想要翻身,只怕比登天还难!”

丁玉冷笑道:“老二,你说有人想法子害老五,还说老五要受人欺负,那你说说看,这个人会是谁?”

何引沉声说道:“丁师兄,我只是转述掌门师兄临终时的嘱咐而已。至于说想害五师弟的人是谁,我想五师弟心中自然有数。”

丁玉道:“你不要指着和尚骂秃驴!你话中夹枪带棒,真以为咱们听不出来吗?!”

丁玉说出“秃驴”二字,不少人便向了缘望去,更有人忍俊不住,竟然笑出声来。随即知道这对了缘是大大的不敬,急忙捂住了嘴,涨得脸色通红。

何引道:“方才我只说了掌门师兄要暗地里清理门户的第一个原因,便被三师弟打断了话头。丁师兄恰好问起,我便说说掌门师兄的第二个原因,这个原因与你丁师兄却有莫大的关联。近十年间,丁师兄在武林之中名声鹊起,隐然已凌驾于掌门师兄之上。泰山派的房屋田产、铺子买卖,都由丁师兄及您门下弟子打理。与官府交往,也由丁师兄一手操办。泰安府的吏员找咱们泰山派办事,都是找丁师兄,而不知道泰山派中还有掌门师兄。各地镖局过路山东,每年上山来拜门子,拜的也都是你丁师兄。只有京城的兴远镖局上山之时,要将拜贴交由掌门师兄。其时丁师兄大大的不悦,将拜贴撕了不算,还将送拜贴的兴远镖局镖师打伤。其后更指使几处绿林山寨,劫了兴远镖局的镖车。自此泰山派与兴远镖局交恶,惹下了不少麻烦。若不是掌门师兄从中周旋,以兴远镖局的势力,只怕早有刑部捕快和锦衣卫找上山来。

“这些年中,你丁师兄瞒着掌门师兄做了多少败坏泰山派名声的事情,都是掌门师兄替你擦屁股。只是你不知悔改,将掌门师兄的忍让视为软弱,拉拢康、王两位师弟,裹胁五师弟,虽顾忌掌门师兄的人才武功,他在世时你不敢篡夺他的掌门之位。只是却一心想着在掌门师兄百年之后让林舒俊接任掌门,你好在背后操弄权柄,以实现你的野心。只是掌门师兄顾念同门之谊,不想撕破面皮,即便已擒住林舒俊,却也不想走露风声,让江湖同道知晓丁师兄的得意门人竟然是无恶不作的独脚大盗。这才擒住林舒俊之后,将他放在你的门前,本想让你自己清理门户。想不到你不只不杀林舒俊,更是丧心病狂,还扬言要为这恶贼报仇。其后更是不断找关师侄的麻烦,要推你另一个徒弟彭进上位。你做出这些恶事,掌门师兄弥留之际,难道还会找你交待后事不成?!”

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好似一篇檄文一般,直将丁玉说得面无人色。不少武林人士心下均想:“听说泰山五老之中,以老二何引最为沉默寡言,想不到今日一见,竟然是如此一位巧言善辩之人。江湖传言,看样子大多靠不住!”

(本章完)

第246章

丁玉被何引逼问得面红耳赤,一时间却又无可辩驳,口中呼呼喘着粗气,冲着何引怒道:“好,好,老二,你做的真好,连我都给你瞒过了!”

何引仍是一脸平静,沉声说道:“师兄,我不是瞒你,只不过不忍当面指斥师兄的不是,以免同门生了嫌隙。直到今日,我才体会到掌门师兄当日的一片苦心。”

何引说到此处,声音中竟自带了呜咽。群豪均想:“这位何二侠倒是一个面冷心热的汉子,看重同门之谊,不愧是山东武林中响当当的角色!”

厉秋风却想:“这何引变得也太快了。若不是那晚在永安城中,我亲眼见到五老秘密商议,倒真给他瞒过了。只不过何引不惧丁玉、康言等人,在这沙家堡中公然与同门反目,定然是有恃无恐。难道他背后还有人撑腰,才敢毫无顾忌地做出这等极有风险之事?”

厉秋风一边思忖一边躲在人群之中四处张望。只见各门派的首脑已经全都聚集到了泰山派四周,刘涌、楚丹阳、许成和等人自重身份,仍然坐在椅子上未动身,却也是一直盯着五老和关平,神色之间甚为关注。而玉清子则一直如入定一般,对周遭情势浑不在意。他身后站着的或高或矮的十几名道士却也是一脸漠然。陆恒始终独自坐着,面沉似水。孙泽却是左顾右盼,故作镇静,与宫乾等人不时说笑上几句。

厉秋风见众人神情各异,心下暗想:“萧兄所言不错,此次来到沙家堡的各帮各派,竟然都有麻烦。有的如泰山派一般,同门内讧。有的却如魔爪门,在江湖上仇家遍布。至于像孙泽这般,趁机招兵买马,扩充实力的估计也不少。像玉清子这般武林中的绝顶高手,恐怕是想重夺掌门之位。这样看来,背后主使那人,定然是想利用江湖群豪之间的各种纠葛,妄图火中取栗,获得好处。便如何引、关平、孙泽、陆恒,乃至这玉清子,无不是各帮派中的失意之人。主使那人若是能助这些人得利,便可轻松掌控武当、泰山、魔爪门、大圣门等门派。这份谋划,规模可是不小,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心血才能做成。只不过此事的缘头却是那神秘人物挑战沙一鸣,瞧这模样,此事并非突发,而是早有图谋。而慕容姑娘离开萧兄与马姑娘也不过数日,就算她真想挑战沙一鸣,也不会将这么多江湖人士诱到沙家堡中。难道庄恒云故意骗我,慕容姑娘并未来到沙家堡,抑或是挑战沙一鸣的那人,压根就不是慕容姑娘?”

他心下刹那间转了无数念头,眼睛却兀自盯着泰山派众人。只听康言说道:“二师兄,你休要再假惺惺地在这里猫哭耗子。今日既已在天下英雄面前撕破了面皮,也不必遮遮掩掩了。二师兄,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何引道:“三师弟此言差矣,什么叫我想怎么样?我之所以不顾及咱们泰山派的颜面,将林舒俊为恶一事在天下英雄面前说了出来,便是不想丁师兄及各位师弟与掌门师侄再有误会,还望丁师兄及各位师弟向掌门师侄认错,泰山派上下一心,重振本门威风,岂不甚好?”

康言冷笑道:“二师兄,你这话师弟就不明白了。当日本门公议免除关平掌门之职,你二师兄也是大力赞成的,怎么今日又换了一副面皮,居然站在关平一边,指斥咱们,这可说不过去罢?更何况本门一向受各帮派尊重,何曾坠了威风?”

何引脸色一变,厉声说道:“三师弟,难道你真让我把话全都挑明,弄得大家再也没转圜的余地,泰山派从此再无宁日,四分五裂,从此沦落为江湖上的小帮派,你才甘心么?!”

何引在泰山派中一向逍遥自在,与各位师兄弟交情不错,而且他喜怒不形于色,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康言从来没有见过何引如此恼怒过,见他厉声喝问,心下颇有些惊慌,嗫嚅着说道:“二、二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丁玉本来被何引逼得全无反驳之力,正自尴尬之时,康言抛出的两个问题却让他松了一口气。五老联手将关平擒住,何引也是出了大力的。若是真如何引所说,关平毫无过失,他却参与了废除掌门一事,自然也脱不了干系。若是如此,何引所说之事的真实性便要大打折扣,群豪自然不会再信他的话。如此一来,自己便有了反击的机会。在沙家堡中,只要能与何引、关平争个平手,不至于让各帮派怀疑自己有意篡夺掌门之位,便是最好的结果。待离了沙家堡之后,便是泰山派内部之事,到时四老联手,自然能将何引、关平一派尽数拿下。是以丁玉一直盼着康言能追问下去,最好将何引问得瞠目结舌,便能扭转局势。想不到何引一声怒喝,康言竟自露出怯色。丁玉心下焦急,再也不能隐忍不发。于是冷笑着说道:“老二,你今日已然将泰山派的脸面丢的干干净净,还装什么一力维护泰山派名声的假仁假义的模样,看着让人恶心!有话你就说罢,我倒要瞧瞧你还能搬弄什么是非!”

何引见丁玉发话,微微躬了一下身子,道:“丁师兄既然说话,我不得不从。当日要废黜关师侄掌门之位,我确实也是同意的……”

他此言一出,四周群豪登时议论纷纷,不少人心下暗想:“原来犯上的泰山派众人中也有你一个,却跑到这里来胡吹大气,看样子你何老二也是一个假仁假义之徒。”

只是了缘却在一边说道:“贫僧瞧何二侠光明磊落,既然自承其事,想来是有苦衷。大伙儿不妨听何二侠细说究竟,再论是非不迟。”

祖喜贵在人群中高声说道:“了缘大师说的不错!何二侠不护犊子,是个可交的英雄,咱们大伙儿须得相信他才是!”

两人这一挑头,不少人登时随声附和起来。厉秋风心想:“这个和尚与那姓祖的一直帮着何引说话,要说他俩与何引没有交情,那是打死了也不能相信。”

何引冲着众人拱了拱手,道:“多谢各位朋友抬爱,何某感激不尽。当日何某之所以同意丁师兄的主意,要废黜关师侄掌门之位,是因为丁师兄说了,关师侄做了三年掌门之后,自感羽翼已丰,忌惮其它几房弟子中有不少杰出人物,是以想要清理门户,先拿我们五个老家伙开刀……”

何引此话一出,丁玉怒道:“放你妈的屁!竟敢诬陷老子!”说完之后,只见丁玉双掌一错,右掌自左掌下穿出,直拍向何引小腹。

旁观的众人正听何引讲话,却没有料到丁玉竟然出手攻击,而且一出手就是泰山派武功中最为霸道的“大摔碑手”。群豪只道丁玉是因为何引揭了他的伤疤才出手伤人,而刘涌、楚丹阳等各派首脑人物心中却均想:“丁玉武功虽高,却忒也莽撞了。若是在泰山朝天宫中,只有泰山派诸人在场,便是出手杀了何引,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此时沙家堡中聚集了天下各门各派的英雄豪杰,丁玉此时出手,摆明了不想让何引说话,江湖中人定然以为丁玉理亏,要杀人灭口。如此一来,丁玉尽失人心,只怕形势于他大大不利。怪不得此人武功奇高,在石青松死后也接任不了掌门,确实是能力有所不足。”

只听“啪”的一声,却是何引右掌拍出,硬接了丁玉这一掌。双掌甫交,丁玉身子微微一晃,何引却是连退三步,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随即又恢复为平常的神情。只听何引沉声说道:“丁师兄,你下此毒手,是怕我说出实情,想要杀人灭口么?”

(本章完)

第247章

丁玉此时已是气急败坏,他自出道以来,一向是说一不二,即便是对泰山派掌门人石青松,却也是丝毫不假以辞色。至于何引、康言、王良、黄金等人,更是被他呼来喝去,从来无人敢出言反抗。是以今日被何引用言语挤兑,他竟然无言以对。恼羞成怒之下,哪还管得了许多?听得何引责问,他却是充耳不闻,上前两步,又是一掌向何引面门劈去。

丁玉武功同强,在泰山五老中位居第一,比之前任掌门人石青松亦不遑多让。此时狂怒之下出手,掌力更是雄浑。一掌拍出之后,只见他大袖鼓起,掌力未到,掌风已自激得何引长须乱飞。

方才两人已对过一掌,丁玉身子只是微微一晃,何引却是连退三步。在场的千余人都是会家子,一眼便看出双方武功高下之分。此时见丁玉第二掌拍出,声势较第一掌更为厉害,都为何引捏了一把汗。

此时何引退到了玉清子的桌前,已是退无可退,见丁玉这一掌势挟劲风拍了过来,只得将牙一咬,右掌蓄力推出,竟是以“大摔碑手”对付丁玉的“大摔碑手”。

武林高手过招,极少一开始便以内力相拼,否则再无取巧之处,内力稍差之辈,不免被对方打得口吐鲜血,身负重伤,甚至当场毙命。只不过丁玉恨何引到了极处,恨不能一掌便将他立毙掌下,是以一出手便是以内力相搏。这大摔碑手纯以内力催动,一旦使出便没有半分取巧之处。他已打定了主意,不论这事情如何收场,先毙了这个反复无常、卑鄙无耻的何引再说。

两人出掌之际并不迅疾,只见丁玉宽大的衣袖便如吃饱了风的船帆一般鼓起,瘦骨嶙峋的右掌如铁石一般,似乎推着千斤巨石,直向何引拍了过去。何引的大袖虽然也微微鼓起,却不似丁玉那般凝重。四周的武林高手一见两人的模样,便知道丁玉的内力远胜何引,两人掌力一碰,只怕何引轻则吐血,重则丧命。

众人眼见两人的右掌越来越近,最后终于撞在一处。原本以为双掌一交,也会像方才那般“啪”的一声响。谁知双掌甫交,却是寂然无声,大多数人都是心下奇怪。刘涌等武林高手却深知两人已是全力相搏,内力相撞之际,不只相抗,更要防御,是以掌力交融,竟然未出丝毫声响。但越是如此,却越是凶险,两人内力已纠缠在一处,一个不慎,对手的内力便会侵入心脉,轻则武功全失,成为废人,重则心脉俱断,当场毙命。

丁玉见何引竟敢以内力相抗,心下暗想:“以你这点微末内力,也敢正面与老子相抗,当真是不知好歹。老子先震断你的奇经八脉,将你打成废人,然后再慢慢炮制你,也给那些暗地里想在老子面前捣鬼的王八蛋瞧瞧,还有谁敢和老子过不去!”

念及此处,丁玉长吸一口气,内力自丹田涌出,经右肩天府穴,直到右掌心劳官穴,直向何引扑了过去。

此时丁玉下手不容情,已出了全力,满拟一掌将何引的奇经八脉尽数震断,至不济也要将他右臂震得寸寸断裂,使何引成为废人。哪知他内力刚刚自掌心吐出,便如撞上了坚硬无比的岩石。丁玉暗叫不好,正想撤力回防,何引右掌的内力已排山倒海般地涌了过来。丁玉大惊,百忙之中左掌斗然伸出,搭在右掌掌背,要以双掌之力抵御何引攻过来的内力。只是他没有料到何引的内力竟然大的出奇,又攻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只听“砰”的一声,丁玉双足在地上拖动,身子向后滑出,便如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他的后领向后拉扯一般。

方才丁玉与何引动手,众人都知道两人武功高强,若是离得近了,被二人拳脚碰到,轻则筋断骨折,重则当场毙命。是以丁玉一出手,看热闹的众人便即后退,给两人让出了一片空地。只是没有料到丁玉与何引对了一掌,竟然直向后滑了出去,众人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然忘了闪避。两名康言的弟子站在丁玉正后方,原本以为两位师伯动手,丁师伯定然大占上风,是以幸灾乐祸地站在一边看热闹。却万万没有想到丁玉突然退到面前,正想躲避之际,只听“呼”的一声,那两名泰山派弟子齐声惨叫,被丁玉撞得飞了出去,坠入身后的人群之中。两人口吐鲜血,胸口凹下去一大块,竟然被丁玉撞死在地上。

借着这一撞之力,丁玉勉强稳住了身形,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滚,咽喉间甜丝丝的甚是难受。他知道自己已经受了内伤,此时若是张口说话,定然口吐鲜血。只得强行压住胸口的烦恶,暗运丹田真气,在胸口经脉处运转,以舒缓侵入体内的内力。

却见何引站直了身子,脸色却也甚是苍白,对丁玉说道:“丁师兄,咱们是同门师兄弟,何必当众动手,给他人留下笑柄?”

康言站在一边观战。他与何引素有嫌隙,早就瞧何引不顺眼。是以丁玉出手之际,他不只不阻拦,心下还巴不得两人动手,最好丁玉一掌将何引打死,为他出一口恶气。待得丁玉将何引逼到玉清子的桌前,以掌力封死他的退路。康言心下大喜,知道两人对掌之后,何引非死即残,心中暗想:“何老二这个伪君子道貌岸然,假仁假义,看你今日落得这个下场,以后还敢不敢和老子作对!”

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丁玉竟然被何引一掌震退,且将自己的两名弟子活生生撞碎胸骨而死。惊骇之下,他不由得也后退了两步,这才转头向丁玉望去。只见丁玉脸色铁青,仍自摆了一个双膝微弯的架势,右手微微颤抖。再看他额头已然渗出汗水,嘴角紧闭,颇有几分痛苦之色。

康言心中一凛,他是武学行家,一看便知丁玉受了内伤。此时听何引言语中似有求和之意,正好就坡下驴,不至于让丁玉颜面尽失。是以康言假意对丁玉说道:“二师兄知道错了便好,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何必苦苦相逼?丁师兄,您若是同意罢手,便点个头罢。”

此时丁玉胸口气血翻滚,右臂又酸又痛,强行憋住一口气,这才将咽喉处的一口鲜血压了下去。他知道此时若是开口说话,乱了气脉,不只咽喉间的鲜血要喷出来,被他以丹田之气护住的心脉也会被内力所伤。是以他咬紧了牙关,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康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对何引说道:“二师兄,丁师兄大人有大量,已原谅你了。只盼你不要再做犯上之事,使咱们泰山派蒙羞,给江湖留下笑柄。”

其时周围的高手已然看出丁玉吃了大亏,康言巧言令色,表面上劝诫何引不要再冒犯丁玉,实际上却是替丁玉向何引求情,要他不要赶尽杀绝,否则不只同门再无和好之余地,泰山派也将元气大伤,被江湖各派耻笑。

华山、昆仑、峨嵋、嵩山等各大门派的高手已自瞧出了其中的玄机,只不过碍于面子,自不会去揭穿康言瞒天过海的手段。康言一边嘱咐几名弟子去收拾被丁玉撞死的那两人的尸体,一边喝令其余弟子不得慌乱。只是此时丁玉仍然牢牢站在当地,一动也不敢动。

康言心下颇为尴尬。丁玉已然受伤,要想再逼迫关平让出掌门之位,那是想也休想。只是想要说几句场面话离开,丁玉却动也不敢动。若是要众弟子去搀扶丁玉,立时便会被人瞧破丁玉重伤的实情。他看着丁玉几次欲言又止,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处置此事为好。

便在此时,忽听大屋门口有人高声道:“福建莆田少林寺住持广智大师到!”

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福建莆田少林寺住持乃是广闻大师,什么时候换成了广智大师?”

(本章完)

第248章

福建莆田少林寺在武林之中威名赫赫,住持广闻大师武艺精湛,年轻时是横行岭南的刀客。只是中年之后突然顿悟出家,成为莆田少林寺一名剃发僧人。其后在少林寺中,广闻大师不止武功精进,于佛学一道更有独到见解,成为一名有德高僧。他虽入门极晚,在少林寺“广”字辈僧人中排名在后,却超越了百余名师兄,被前任住持选为继承衣钵之人。其时全寺上下七百余名僧人,对于广闻大师承继少林寺法统均无异议,可见对于他的武功和佛学修为,都是十分佩服。广闻大师执掌莆田少林寺,不只是武林中一件大事,更是轰动了各地的禅宗寺院。

自从永惠大师成为嵩山少林寺住持之后,醉心钻研佛学,寺中僧人大多视武功为佛学中的末道。原本威震武林的少林寺达摩院、般若堂、罗汉堂等首座僧人也纷纷闭关修行,甚少踏入江湖,不理会武林之中的纷争。是以莆田少林寺虽是嵩山少林寺下院,但是从在武林中的名声而言,已是后来居上,隐然已能与嵩山少林寺并驾齐驱。是以江湖中人,对于广闻大师的名头几可说得上是无人不晓。只是今日突然来了一个籍籍无名的广智大师,且被称为福建莆田少林寺住持,众人心下都是惊疑不定。

刘涌、楚丹阳、许成和等各大门派的首脑人物与莆田少林寺都有来往,互通声气。与住持广闻大师、般若堂首座广见大师、药师院首座广深大师等高僧都颇有交情。只是听闻莆田少林寺住持广智大师到了,人人心下均是一凛。刘涌心中更是暗想:“这位大师法号之中也有一个‘广’字,应该与广闻大师平辈。难道广闻大师圆寂,莆田少林寺又选出了新的住持?只是莆田少林寺‘广’字辈的僧人之中,如广见、广深、广信、广性等杰出人物我大多认识,却从未听说有一位叫做广智大师的高僧。”

众人对莆田少林寺众僧到来,均是心感诧异。康言却是如逢大赦,急忙低声喝令几名泰山派的弟子将丁玉扶到一边。他见关平稳稳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让座的意思,却又不能让丁玉坐在地上,正焦急间,坐在一边的刘涌站起身来,对康言低声说道:“康三侠,请丁大侠到这里坐罢。”

若是在往日,康言绝不会让丁玉坐到华山派首脑人物的椅子上去。这不只是对华山派不敬,对于泰山派却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只是此时丁玉身受内伤,须得立时疗伤。是以他也顾不得许多,向刘涌道了声谢,便命令那几名弟子将丁玉扶到刘涌的椅子上坐好。丁玉此时不敢说话,只是感激地看了刘涌一眼,随即双手搭于丹田,闭目运功。方才他虽然闭住呼吸,用丹田真气护住心脉,只是时刻还要防着何引发难,不能全力疗伤。此时坐下之后,再无受人攻击之忧,专心以真气疗伤。只过了片刻,只见他头顶升起丝丝白汽,原本血红的脸色也开始渐渐好转。

何引却带着门下弟子站到了关平身边,两人不时低声说话。王良和黄金则颇为尴尬,那带路的灰衣人面露微笑,将两人及其弟子带到了华山派众弟子的身边。康言瞪了两人一眼,心中暗想:“这两人瞧着丁师兄吃了大亏,便有些犹豫,竟然不想站到咱们这边来。本来以为泰山五老铁板一块,只是何引已经叛变,王、黄二人立场也不坚定,丁师兄又受了重伤。眼下情势不利,须得想个法子先行离开沙家堡,再回泰山召集人手,与关平和何引算帐!”

厉秋风见泰山派内讧暂时平息,心中却是暗想:“丁玉为泰山五老之首,武功应在何引之上。方才两人动手之际,对了第一掌之时,何引已是落了下风。怎么对到第二掌之时,竟然将丁玉震伤?若说何引有意隐藏武功,只是两人已是性命相搏,一个托大便会当场毙命。即便是武功绝顶的高手,掌力收发自如,却也绝不会行此险招。何引能死里逃生,打伤丁玉,其中必然另有原因。”

厉秋风思忖此事,目光一直在方才何引与丁玉动手之处游移。蓦然间他心中一凛,竟然又与那玉清子目光相遇。两人同时一怔,这次厉秋风目光不再闪躲,而是盯着玉清子的眼睛。玉清子看了厉秋风片刻,眼中露出一丝笑意,随即双目微闭,又变回方才那副神游物外的模样。

厉秋风看着玉清子的桌子,蓦然间恍然大悟,暗想:“怪不得方才没有发现何引如何做了手脚,原来他能击败丁玉,秘密全在玉清子这桌子上!”

厉秋风仔细回想何引与丁玉动手的过程。当时两人对了一掌之后,何引连退三步,正好退到了玉清子的桌子前。待得丁玉第二掌拍到之时,何引以“大摔碑手”邀击。其时玉清子坐在桌子后面,以他的武功,若是以内力从桌子上传到何引身上,两人合力,丁玉如何能是敌手?只不过这种内力传递的武功,是武林绝学,能修练这种功夫之人,定然是江湖中的大高手。以玉清子的师门来历,懂得这门武功却并不稀奇。如武当派的绵掌功夫,便是纯以阴柔内力取胜,要想将内力从桌子上传到何引身上,对玉清子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厉秋风想通了这一关节,不由看了一眼仍如老僧入定一般坐在椅子上的玉清子,暗想:“这玉清子销声匿迹多年,今日现身于沙家堡,且以武当派掌门人自居,本来已是颇为古怪。何引与丁玉翻脸动手,是泰山派的家事,无论是泰山派的朋友还是敌人,此时都不会插手。因为事发突然,与泰山派亲近者不知道内讧的原因,轻易不肯相助一方而得罪另一方。而泰山派的敌人则巴不得双方打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这样才好从中获利。这玉清子又是为何要助何引,将丁玉打伤?”

他正思忖之间,却见原本挤在屋子中间的群豪纷纷让出一条路来。一名灰衣人当先带路,身后跟着一名极高极瘦的老僧。这老僧形如枯木,面容憔悴,一脸苦相。两道长眉从眼角耷拉下来,胡须斑白杂乱。身穿灰色僧袍,虽甚是洁净,袍子上却打满了补丁。他身后跟着两名僧人,均是四十岁左右年纪。

厉秋风心想:“这老僧想来就是那名叫广智的和尚。只是他这副模样,哪有一派掌门的威严?倒似荒山野寺中的老僧出来化缘,随时都会饿毙在路上。”

那灰衣人将这老僧引到了右首第一张桌椅前,拱身施礼道:“大师,请您在此就座。敝庄主人身有要事,不能亲自相迎,还请大师见谅。”

那老僧微微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仍然空无一人的左首第一张桌子,缓声说道:“他还没有到么?”

那灰衣人恭敬地说道:“在下只是奉命迎候大师,其他江湖豪杰,自有本庄其他师兄弟相迎,是以在下并不知晓。”

那老僧沉吟片刻,又看了左首那张桌子一眼,便即坐到了椅子上。两名僧人随侍在他身后,那灰衣人拱身施礼,便即转身离开。

刘涌等人见了这老僧,却不记得在莆田少林寺中曾经见过此人,心下暗自诧异。有心想询问广闻大师是否安好,只不过这老僧就座之后,便即闭上双眼,对众人都是不闻不问。是以各派首脑自重身份,也不好上前打扰。此时聚集在屋中的江湖群豪中,与莆田少林寺交好的人士着实不少。只是对于这位被称为“福建莆田少林寺住持”的广智大师,却是无人识得。是以人人惊讶,都不知道这老僧是何来头,大屋中刹那间一片静寂。

(本章完)

第249章

大屋之中本来人声喧闹,其后泰山五老驾到,与关平翻脸,双方唇枪舌剑,引得群豪纷纷聚集到泰山派众人四周。其时大屋中已无人说笑,人人都关注泰山派内讧,虽是议论纷纷,却大半怕得罪了泰山派,是以多是窃窃私语。待得丁玉与何引动起手来,众人纷纷后退,心下惊骇,更是少有人说话,都是屏息看着泰山派两大高手生死相搏。何引先是被击退,却又上演了绝地反击的大戏,将丁玉打成重伤。这一次次剧变让众人目不暇接,群豪看得呆了,连说话都忘了。

待得广智和尚到了之后,大厅中更是静寂无声,众人悄没声儿地各自回归原位,再也不敢聚在一起说话。一些名宿心中都有些忐忑,见玉清子、广智这等大高手到了沙家堡,且身份尴尬。而沙家堡竟然将这两人公然视为武当派和莆田少林寺的掌门人,那是公然与武当派和莆田少林寺做对。今日沙家堡中,一个不慎便会生出惊天动地的剧变,只怕事情很难善了。

此时门口又走进数十名灰衣人。这些人手举托盘,步履轻盈,分成两列,给各帮派首脑的桌上摆好茶杯,然后斟上香茶。一时间大屋中茶香四溢,将原本肃杀之气冲淡了不少。

厉秋风站在人群之中,暗自计算到场的帮派数量。他粗粗算去,大屋左右两侧共摆了一百三十七张桌子。也就是说,已有一百三十七个帮派首脑人物到了沙家堡。只是直到此刻沙一鸣仍然没有露面,大屋正中间的桌椅始终空着。而左首那张桌子后面的主人也一直未到。厉秋风心下暗想:“看沙家堡的安排,右首都是江湖中的名门大派,而左首大都是江湖之中的邪门外道。以陆恒和孙泽在武林中的的身份地位,原本排不到左首第二、第三的位置。只是一些威震江湖的邪派高手一向甚少在江湖中露面,且所在帮派与华山、峨嵋、昆仑、泰山、嵩山等名门正派势同水火,双方大架不知道打了多少场,今日若是在沙家堡遇上,一场恶战只怕免不了。想来沙家堡安排的也甚是巧妙,并未邀请这些邪派高手到场。而鹰爪门这几年崛起江湖,虽灭了江湖中不少帮派,只是这些帮派却也不是什么正道人物。各大门派虽对陆恒甚为忌惮,却也找不到与鹰爪门翻脸的借口。是以以陆恒的武功,坐到左首第二张椅子却也说得过去。

至于大圣门,在江湖之中连二流门派都排不进去。这孙泽更是绝迹江湖数十年,甚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头。只不过厉秋风今日见他显示武功,确有独到之处,只怕与陆恒相比,亦不遑多让,坐第三张椅子,倒也挑不出毛病。至于其它邪门外道的高手,一个个也都不是好相与之辈。瞧沙家堡这番安排,并非一日之功,定然已谋划多时。看样子神秘高手挑战沙一鸣,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

念及此处,厉秋风心下焦躁,本以为此事是慕容丹砚引发,现在想来却压根不是这么一回事。自己本来不想再牵涉到江湖风波之中,此次赶来沙家堡,一心只想保得慕容丹砚平安。只是瞧眼下的形势,此事与慕容丹砚压根没有关系,只怕自己上了庄恒云的当,被他骗到这沙家堡中。那庄恒云是东厂的人,不知道东厂将自己诱到沙家堡中,到底有何目的。

他脑中一团乱麻,一时之间完全找不到头绪。只是沙家堡费了如此心力,将江湖各大帮派召集到沙家堡,显然是有重大图谋。只怕沙一鸣要做的事情,与将群豪诱至皇陵与朝廷反目类似,只是不知道沙一鸣的背后是否又有柳生宗岩插手。

他心下焦急,不由向萧展鹏望去。只见萧展鹏站在关平身后,正自盯着聚在华山派众人身边的康言和丁玉。

此时丁玉头上已无白气升起,脸色由血红转为苍白。康言弯下腰来,在丁玉耳边低声说道:“师兄,你……”

丁玉摇了摇头,睁开了双眼,长出了一口气,对康言道:“你不必担心,我死不了。”

康言道:“是、是,师兄武功高强,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丁玉“哼”了一声,低声说道:“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拍马屁了。我这次一时不慎,吃了大亏。这个他妈的老二,想不到一直在算计我,我居然没有半分疑他。他妈的这个王八蛋!”

康言道:“师兄,我早就跟您说过老二靠不住。掌门师兄在世时,老二像条狗一样围着他转,和咱们兄弟一直不是一条心。我瞧着他是一心想做掌门人,这才给掌门师兄当狗。只不过掌门师兄突然暴毙,掌门之位传给了关平。老二没了主心骨,才不得不向您低头。这两年他表面上虽然对师兄您言听计从,只是一直不像我这般忠心无二,有时更是行踪诡异。上次咱们围攻关平时,老二留了一手,没有将关平当场打死,我就瞧出他另有打算,师兄您偏偏不信……”

“现在说这些还有屁用?!”丁玉不满地看了康言一眼,接着说道:“现在老二已经露出了真面目,是跟咱们彻底翻脸了。不过这样也好,眼下情势未明,胜败未分,还没有到紧要关头。若是那时他突然翻脸,咱们全无防备,这亏可就吃得大了。眼下既然知道他和关平穿一条裤子,咱们就有所防备,不怕他再做什么手脚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赶回泰山,召集咱们的门人,占了朝天宫,便是占了七分优势,自然是稳操胜券。”

康言道:“师兄说的是。只不过……”

他说到此处,稍停了片刻,这才用极细微的声音在丁玉耳边说道:“我瞧着老四和老五,现在也有点靠不住……”

丁玉不待他说完,便即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这事情眼下不要再说,一切等咱们回到泰山之后再从长计议。”

康言点头称是,随后说道:“师兄,您看咱们是现在走还是再等一等?”

丁玉冷笑一声道:“还嫌咱们的脸丢的不够大么?现在各帮派的首脑都盯着咱们,若是现在离开,众目睽睽之下,倒像是被关平那个狗贼将咱们赶走了一般,坐实了咱们是丧家之犬,日后再也没脸在江湖厮混。”

康言陪着笑脸小声说道:“是是,师兄教训的是,是师弟思虑不周,请师兄见谅。”只是他虽然表面上这样说,心下却是暗想:“你不听老子的话,在老二手下吃了大亏,一肚子火发不出去,便拿老子撒气。老子先忍让你一番,等到老子的徒弟上位,再和你这老混蛋算帐!”

丁玉思忖了片刻,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王良和黄金,低声对康言说道:“老四和老五你给我盯紧点,如果有什么异动,赶紧告知我。若是这两人要像老二一样背弃咱们,事发紧急之时,你可以先行处置。”

康言连连点头称是,见丁玉额头又出了一层薄汗,急忙低声说道:“师兄,你伤势未愈,还是少说些话罢。”

丁玉摇了摇头道:“我已没有大碍。你不要以为我这伤是老二打的。就凭他那点微末功夫,想要伤了老子,再练一百年也休想。”

康言一直以为丁玉托大,这才被何引算计,此时听丁玉一说,这才知道其中另有关节。正想出言询问,却听丁玉说道:“方才是有人在暗中助他,趁我不备,这才伤了老子。只不过老二在中间做了肉垫,虽然伤势不重,只怕此时也不大好受。”

康言听丁玉如此一说,不由得转头向何引望去。只见何引站在关平身边,两人不时小声说话。何引脸色有些苍白,目光也略有些呆滞,不似平时那般沉稳。

康言转过头来,小声对丁玉说道:“师兄,方才是关平这狗贼暗算您么?”

丁玉哼了一声道:“就凭这小子想暗算我?那是痴人说梦。暗中做手脚的,是那个杂毛道士!”

(本章完)

第250章

康言心下一凛,他武功不弱,自然瞧出这武当派的道士武功了得,极不好惹。只不过泰山派素来与武当派交情非浅,丁玉与何引之争,是泰山派的内部之事,按理说别派人士不该轻易插手才是,怎么这道士不分青红皂白,竟然出手暗助何引。他武功再高,只不过带了十几名道士,难道不怕泰山派大举围攻么?

康言想到此处,低声对丁玉道:“师兄,要不要咱们把这杂毛给做了?”

丁玉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到时候。这道士武功极高,咱们虽然人多势众,贸然动起手来,只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况且咱们现在最大的对头是关平和老二,不可再树强敌。先不去管这道士,自有收拾他之人。”

康言一脸茫然,不知道丁玉所说的能够收拾这道士的人是谁。丁玉见康言的神情,知道他不懂,心中暗骂了一句“蠢才”,这才小声对康言说道:“这玉清子绝迹江湖多年,突然现身,却又妄称武当派掌门人,你想一想玉星子等武当派高手岂能容他?这是武当派内部门户之争,咱们泰山派理他作甚?待离了沙家堡,我会写一封书信送到武当山真武观的玉星子手中,要他清理门户。这杂毛武功再高,能挡得住武当派玉字辈二十一名高手的围攻?到时咱们也到武当山瞧瞧热闹,为这个杂毛再送上一程。”

康言这才恍然大悟,道:“师兄高见,师弟佩服。”

便在此时,只听得大屋门口有人高声说道:“柳宗岩柳先生到!”

此言一出,原本就已经非常安静的大屋中登时鸦雀无声。柳宗岩威震江湖数十年,与慕容秋水齐名当世。只不过他行踪诡秘,正邪难分。与他动过手的江湖豪杰早已死的干干净净,见识过他的剑术的江湖中人则将此人的武功夸到天上去了。如此一来,这人越发显得神秘莫测。武林高手,无不想一睹此人的真颜。此时听到柳宗岩竟然也到了沙家堡,人人心下剧震,纷纷伸长脖子向门口望去。更有人心下暗想:“想不到今日竟然能见到当世两大剑客之一,回去说与儿孙听了,也不算枉过了此生。”

厉秋风听得柳生宗岩到了,心下也是一凛,不由得将头上的斗笠又向下压低了几分,只是将一双眼睛透过斗笠前端的缝隙向门口望去。只见一名灰衣人当先带路,身后跟着一名高瘦老者,正是冒名柳宗岩的柳生宗岩。

只不过柳生宗岩虽然跟在那灰衣人身后,却并未走在正中间,而是略略偏向右侧。走在正中间的却是那名少年朱炬。只见朱炬一身黄袍,头束金冠,虽然年纪尚幼,却是气宇轩昂。两人身后又跟了十几名黑衣人,个个手提长剑,神色肃然。

除了厉秋风之外,在场的武林群豪都没有见过柳生宗岩的真面目。此时见灰衣人身后这十几个人,从年纪上看,猜测这高瘦老者才是名动武林的一代剑豪柳宗岩。只不过瞧柳宗岩的模样,居然陪在那少年的身边,神态甚是恭谨。众人都猜不透这少年是何身份,不少人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那灰衣人将柳生宗岩一行人引到大屋深处。众人心想:“以柳宗岩的身份,自然要坐了当中这张椅子。”眼见柳生宗岩一行人即将走到正中间那张桌子前,却见玉清子和那老僧广智都站起身来。玉清子微微点头,并没有说话。广智却是双手合什道:“阿弥佗佛。柳施主,别来无恙罢。”

柳生宗岩嘿嘿一笑,道:“想不到大师先来了一步,倒教柳某惭愧了。”

广智道:“柳先生有大恩于少林寺,老僧原该先到此迎候才是。”

柳生宗岩大剌剌地笑了笑,道:“大师请坐,待此间主人到了之后,柳某再与大师说话。”

广智点了点头,这才欠身坐下。柳生宗岩又对那玉清子道:“道长闭关多年,能给柳某一个面子,亲赴沙家堡,柳某感激不尽。”

玉清子仍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道:“柳先生相请,贫道敢不从命?”

柳生宗岩哈哈大笑,道:“道长言重了。以道长的武功,执掌武当派自是绰绰有余。今日武林大会,江湖群豪自会知道当今武当派的掌门人不是那个不成气的玉星子,而是你玉清子道长。我与你们的师父平辈论交,在你们武当派中也能说的上话。若是武当派内有人不服气,尽可以找我来理论。”

他此言一出,群豪都是大惊失色。柳生宗岩这是摆明了要插手武当派内部事务,推这玉清子上位。须知江湖规矩,插手别派事务,乃是江湖大忌,更何况是像武当派这等执武林牛耳的名门大派?柳生宗岩此举,是公然与武林两大领袖之一的武当派翻脸,定然要在武林引发一场大混乱。想不到此人隐忍多年,一现身便要引发血雨腥风,是以人人心下惊恐不已。华山、昆仑、峨嵋、嵩山等门派的首脑人物与武当派掌门人玉星子素来交好,而且与武当派互通声气,可以称得上同仇敌忾。此刻见柳生宗岩公然向武当派挑战,刘涌等人心下暗自戒备。

柳生宗岩与玉清子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转身离开。那灰衣人引着柳生宗岩一行人到了左首第一张桌子前,先是请朱炬坐下,早有人又搬过来一张椅子,放在朱炬旁边,请柳生宗岩坐下。柳生宗岩却也不推辞,缓缓坐到椅子上。

这一下倒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除厉秋风等少数几人之外,江湖群豪并不晓得柳生宗岩的真实身份,只把他当作昔年威震江湖的剑客柳宗岩。这数十年间,江湖中人一直将柳宗岩与慕容秋水视为江湖两大绝顶高手。柳宗岩虽然一直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中只流传着他的传说,但是慕容秋水却有不少人都见过。这数十年来,慕容秋水七招击败纵横岭南的“一剑惊天”谷中玉,独斗称霸西北的“天山十三剑”,杀五人,重创八人,迫得这八人遁入空门,不再过问江湖中事。更有江湖传言,慕容秋水曾三上少林,闯过少林派伏魔大阵,连败少林寺达摩院、罗汉堂、般若堂三大首座,最后击败少林寺住持。其后又到了武当山真武观,破了武当派的剑阵,武当派掌门人弃剑认输。只是这两件事却是江湖传言,并无人亲眼见过。但这这传说在江湖之中流传了二十多年,少林、武当两派却一直沉默,从来没有出面辟谣。以这两派在江湖中的地位,若是有人故意诋毁,自然要追查到底。两派保持缄默,让不少人认为这是默认了曾在慕容秋水剑下吃过大亏。

今日慕容秋水既然未到,到场的武林豪杰之中,自然要推柳生宗岩为尊,这大屋正中间的椅子,理应由柳生宗岩来坐。想不到柳生宗岩只是坐到了左首第一张桌子旁边,而且连桌子后面正中间的椅子都让给了那少年,自己只是在一边陪坐。不少人心中暗想:“难道江湖之中,还有比柳宗岩更厉害的人物不成?而且那少年不过十三四岁年纪,怎么柳宗岩对他如此恭敬,这事情倒真是古怪。”

另外有些见识的江湖人士却是悚然变色,心中惴惴不安,暗想:“这少年居然身穿黄袍,那是皇家独有的服色。寻常百姓穿了,便是犯上作乱,是要诛九族的大罪。虽说江湖中人对官府的忌惮不似寻常百姓那般战战兢兢,但是此间聚集了数千人,以东厂和锦衣卫的耳目和势力,只怕这数千人中,官府的线人着实不少。这些人最喜欢搬弄是非,无事还想翻起三尺浪,何况是这谋逆的大案?一封密报递上去,官府定然雷厉风行地办这谋反大案。虎头岩距离京城不远,骑兵半天便能赶到,到时官兵大举围攻,不免玉石俱焚。须得想个法子,先溜走再说。”

(本章完)

第251章

众人见柳生宗岩落座之后,以他的身份,虽然陪坐在那少年身边,却是神情平和,并无丝毫尴尬。

便在此时,忽见一名四十多岁的汉子越众而出,快步走到柳生宗岩身前。群豪心中一凛,暗想这人是谁,难道是想向柳宗岩寻仇不成?只见柳生宗岩身后那十几名黑衣人已是手按剑柄,全神戒备。只不过那汉子到了柳生宗岩身前,却是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地说道:“小人拜见柳先生!”

柳生宗岩却也微微一怔,右手轻轻虚抬,道:“阁下请起。”

那汉子并不起身,道:“家父嘱咐过小人,只要见到柳先生,一定要替他磕三个响头!”

这汉子说罢之后,双膝跪地,接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身来,垂手肃立在柳生宗岩面前。

柳生宗岩“哦”了一声,道:“请问尊严是哪一位?”

那汉子恭恭敬敬地答道:“家父姓薛,名三进,忝居湖广薛家拳掌门人……”

柳生宗岩这才露出了释然的神情,笑道:“原来是薛老的公子。这十多年没见,薛老身子还清健罢?”

那汉子道:“承蒙老先生挂念,家父身子倒还硬朗。只不过自从卸任掌门之后,他便隐居于荒村,不问江湖之事。否则若是知道老先生重出江湖,他说什么也要前来拜见您老人家。”

柳生宗岩笑道:“老夫不过是闲云野鹤,江湖散人而已。拜见可谈不上,薛老是一派掌门,岂可自污身份?”

那汉子连连摆手道:“老先生执掌武林之牛耳,是武林中人所共仰的大宗师。咱们薛家拳只不过是武林中的小门派,腐草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

薛家拳显然是得到过柳生宗岩的好处,这汉子唾沫四溅、口若悬河、谀辞如潮,直将柳生宗岩夸到天上去了。不只慕容秋水、南北二仙等人不在话下,就连达摩老祖、张三丰等人也幸亏早生了几百年,否则定然败在柳生宗岩的剑下。

只是这汉子贬斥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创派祖师,号称这两派掌门人的广智和尚和玉清子却是面无表情,并无愤怒之色。这两人一个形如槁木,好似心如死灰。另一个状若痴迷,双目似睁似闭,对周遭的一切浑不在意。群豪见这一僧一道如此模样,心中暗暗称奇。

刘涌等各大门派的首脑人物却是心中一凛,暗想:“以少林、武当两派在武林中的地位,别人出言侮辱创派祖师,那绝对是奇耻大辱,绝对不能干休。可是这横空冒出来的两位掌门人却对此恍若不闻,自是对现在称雄武林的少林、武当两派没有半分香火之情,那是铁了心要重建少林、武当派。这广智和尚虽在武林中名声不显,到了沙家堡之后也没有显露武功,但是玉清子在多年前可是名动武林,单以武功而论,还在现任武当派掌门人玉星子之上。那广智和尚既然能坐在玉清子上首,武功想来也甚是了得。这两人若是向少林、武当两派挑战,要夺取掌门人之位,胜败尚未可知。只是柳生宗岩若是插手,少林、武当两派只怕大大的不妙。这场龙争虎斗若是发生,定然会在江湖上引起一场大乱。”

柳生宗岩听那汉子说的肉麻,却是微微一笑,道:“薛少掌门言重了。少林、武当执武林之牛耳数百年,咱们都是佩服的紧。何况今日两派掌门人都已到了沙家堡,这是给老夫几分面子。薛少掌门,你还要与两位掌门人多亲近亲近。”

那汉子连声称是,转过身来向广智和玉清子躬身施礼。只是广智和玉清子却是一脸漠然,压根没有理他。那汉子却也并不尴尬,又和柳生宗岩说了几句话,便即告退。

厉秋风听柳生宗岩对那汉子所说的话,表面上似乎颇为谦逊,但是言下之意却是说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掌门人也要听他的吩咐,亲自赶赴沙家堡。既然这两派掌门人都要听他的号令,那么他的地位自然要远在少林、武当两大派之上。厉秋风心下暗想:“江湖各派赶赴沙家堡,果然是柳生宗岩的主意。看样子此人所谋划之事不止是皇陵、永安城,还有这沙家堡。他是要借助江湖各帮派的力量,以实现他篡夺大明江山的野心。此人的智计远在我之上,能从皇陵和永安城脱身已属侥幸。若是慕容姑娘真的到了沙家堡,只怕救不了她,连我自己也要折在柳生宗岩手中。”

只不过这薛家拳的掌门人跳出来之后,紧接着飞龙门、追魂门、夺命门、醉门、神拳门、二郎拳、韦驮拳、伏虎帮、蔡阳帮等帮派的掌门人也纷纷上前拜见柳生宗岩。这些虽然只是江湖中的二三流帮派,但是足有五六十位帮主或掌门人向柳生宗岩输诚,帮众和门下弟子也有千八百人,声势却也颇为惊人。

刘涌、楚丹阳、许成和等各大门派首脑人物心下雪亮,这些帮主和掌门人此时站了出来,是要向柳生宗岩表忠心,向赴会的群豪表明本帮派要听柳生宗岩号令,若是有人不服从柳生宗岩的号令,这些帮派就要站在柳生宗岩一边,群起而攻之。

此时拜见柳生宗岩的各帮派首脑人物络绎不绝,一些原本与柳生宗岩并无瓜葛的江湖人物也纷纷上前拜见,一心与这位武林宗师结纳,是以大屋中又热闹了起来。丁玉见此时四周混杂,无人注意泰山派众人,低声对站在身边的康言说道:“老三,告诉老四、老五,咱们这就回泰山。”

康言答应一声,小声告知王良和黄金。丁玉站起身来,先是对刘涌道谢,随后说道:“刘先生,丁某有要紧事赶回泰山,就不在此地多留了。日后丁某定会亲赴华山,拜见邱掌门和刘先生。”

刘涌知道丁玉吃了大亏,已无颜面在沙家堡停留。何况泰山派生了巨变,丁玉自然要抢先赶回泰山,以夺得先机,再与关平和何引等人争夺掌门之位。只是此事自然不能说破,刘涌点头说道:“丁先生既然要先行离开,刘某只得恭送,还望丁先生多多保重。泰山、华山两派一向互为股肱,维持武林正义。日后若是再起风波,咱们两派还须携手互助,才不致为邪魔外道所乘。”

丁玉自然知道刘涌这番话的意思,对他一番苦心却也是心存感激,低声说道:“多谢刘先生的好意,泰山派若是能度过了这个难关,要借助贵派之处还有许多。”

他说到此处,向四周扫视了一眼,随后压低了声音对刘涌说道:“刘先生,这沙家堡绝非善地,以万全计,贵派也是尽早离开为好。”

刘涌点了点头,道:“多谢丁先生提醒。”

两人互相拱了拱手,丁玉这才带着泰山派众人向外走去。此时大屋之中除了不断有各帮派首脑人物前去拜见柳生宗岩之外,一些相熟的江湖人物也聚在一起谈谈讲讲,笑声不断。是以泰山派这三十多人向外走去,倒也并无太多人注意。

只是丁玉等人刚刚走出数十步,忽听一个声音冷冷地说道:“怎么老夫一到,你们几个就不告而别,是不给老夫面子么?”

这声音虽不甚高,在一片吵闹声中,却清清楚楚地送入到每个人的耳中。

丁玉心下一凛,立时停下了脚步。

却见围拢在柳生宗岩桌前的各帮派首脑纷纷退开。柳生宗岩仍然坐在椅子上,正自冷冷地看着丁玉等人。

丁玉缓缓转过身子,对柳生宗岩说道:“本门有要事处理,请恕丁某不能在此地多留,日后若有机缘,柳先生尽可以光临泰山,敝门上下将出迎三十里。”

丁玉说罢拱了拱手,正要转身离开。却听柳生宗岩说道:“丁玉,你在武林中虽然名头不小,可毕竟是泰山派弟子,泰山派掌门人的号令,你不可不听。眼下泰山派掌门人就在此地,他还没有发话,你岂可擅自离开?”

丁玉听柳生宗岩如此一说,心中一凉,知道柳生宗岩站在关平一边,只怕关平此次脱困,也是柳生宗岩在背后做了手脚。此人既然插手泰山派之事,要击败关平和何引,只怕绝非易事。只不过丁玉毕竟是泰山五老之首,性子倔强,虽知柳生宗岩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却也不肯轻易低头。当下嘿嘿一笑,对柳生宗岩说道:“经本门公议,已废掉关平的掌门之位,丁某走与不走,他说的不算!”

(本章完)

第252章

丁玉说完之后,转身便走。康言、王良等人也纷纷跟上。

只听柳生宗岩一声冷笑,道:“姓丁的,你今日若能走出这屋子,算柳某没种!”

丁玉心中一凛,只是到了此刻,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犹豫了片刻,便即向外走去。

关平站起身来,对丁玉等人说道:“各位师叔暂且留步,关某有话要说!”

丁玉却似没有听到关平说话,仍自向外走去。康言“哼”了一声,恨恨地看了关平和何引一眼,紧随在丁玉身后。王良犹豫了片刻,见丁玉和康言走得决绝,便也跟了上去。

只是泰山五老中的老五黄金却停下了脚步。他一停下,身后五名亲传弟子便也停了下来。

王良本已跟在康言身后,他门下一名弟子见黄金等人停下了脚步,急忙伸手轻轻拽了拽王良的衣袖。王良一怔,转头向后望去,却见黄金及其弟子已经停住了脚步。他心中一凛,便也停了下来。

关平道:“四师叔、五师叔,若两位还念着泰山派同门之谊,便请留在这沙家堡中,共商大计。”

何引在一边说道:“四师弟、五师弟,掌门人说了,只要你们留下来,前面的事情可以一笔勾销,绝不追究。咱们一起重振泰山派,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岂不甚好?”

此时康言发现王、黄二人停下了脚步,立即双眉倒竖,厉声喝道:“老四老五,你们还不快走?!”

王良犹豫着不敢回答,黄金却沉声说道:“三师兄,咱们还是听掌门人的号令,不要走了罢。”

康言大怒,转过身来快步走到黄金面前,指着黄金喝道:“老五,你说什么?”

黄金道:“三师兄,咱们都是泰山派弟子。关师侄既然是掌门人,咱们便须得听他的号令。柳先生说的对,掌门人既未下令,咱们不可擅离此地!”

黄金在泰山派中辈分虽高,性子却极为懦弱,不只其他四老一向对他甚是轻视,一些泰山派第二代的大弟子也不怎么将他放在心上。康言在泰山五老中最为尖酸刻薄,除了对丁玉心悦诚服之外,即便是对前任掌门石青松也不大服气,更何况是这个一向谨小慎微的黄金。平日里康言对黄金呼来喝去,有时甚至在众弟子面前也不给黄金脸面,而黄金也从未顶撞过他。想不到今日在群豪面前,这个一向怯懦胆小的五师弟竟然敢公然与自己唱反调。康言又惊又怒,指着黄金说道:“你、你真是反了天了!难道你也要像老二那样,背叛丁师兄不成?!”

黄金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突然伸手将康言指着他面门的手拦在一边,厉声喝道:“三师兄,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咱们都是泰山派弟子,服从掌门人为第一要务。丁师兄在泰山派中地位虽尊,但他毕竟不是掌门人。我服从掌门人的号令,岂能说得上是背叛?三师兄口口声声不离丁师兄,却视掌门人为无物,这才是背叛!”

黄金这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将康言驳得无言以对。只见康言气得双手颤抖,想要发火,却又找不出反驳他的理由。正在恼火之时,却听黄金森然说道:“三师兄,泰山派门规第四条,你总还记得罢?!”

康言冷笑道:“老五,老子再落魄,还用不着你来对老子指手划脚!”

黄金却不理他,转头看到康言的大弟子周平,于是对周平说道:“周师侄,你来说说,咱们门规第四条是怎么说的?”

周平是康言的得意弟子,自从林舒俊暴亡之后,师徒二人在暗地里不知谋划了多少次,一心想要争夺泰山派掌门人之位。其后彭进在永安城被唐赫打成废人,周平更是以下一任掌门人自居,在泰山派中飞扬跋扈。他本来便不将黄金放在眼中,自从彭进死后,更加嚣张了几分,对黄金爱搭不理。只不过此时情势大变,周平已不敢再像此前那般嚣张。是以黄金话音方落,他便颤声说道:“本门门规第四条,凡泰山派门下弟子,须尊掌门人号令。若有目无掌门人指令者,须废去本门武功,驱离泰山派……”

周平说到此处,被康言瞪了一眼,吓得肝胆俱裂,再也说不下去了。黄金对康言说道:“三师兄,你若还想留在泰山派,就赶紧向掌门人谢罪,求掌门人宽恕你的罪过。否则的话……”

他说到这里,看了康言一眼,一时没有再说下去。康言冷笑道:“否则会怎样?”

黄金沉声道:“三师兄既然不愿意再做泰山派弟子,便须得自废武功,此生不得踏足朝天宫。”

康言怒极反笑,道:“哈哈,好啊老五,当真是人走茶凉,连你小子也爬在老子头上拉屎了!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怎样来废了老子的武功!”

黄金说道:“三师兄,你这是要破门出教,背叛泰山派不成?”

康言冷笑道:“狗屁泰山派!当初公议废掉关平掌门之位,你小子难道没有赞成么?这时又跳出来装模作样,做姓关的看门狗,当真让人耻笑!”

黄金脸色一变,转头对周平等人说道:“康言背叛泰山派,你们也要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么?!”

跟随康言进到这大屋之中的五名弟子,自然是他门下最杰出的五人,也是康言最贴心的心腹。是以听得黄金出言挑拨,康言哈哈大笑,道:“老五,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有奶便是娘,给你一根骨头,便摇着尾巴乞怜么?”

黄金却不理他,仍是对周平等人说道:“你们若仍自认是泰山派的门人,就把康言拿下,以证清白!”

黄金此言一出,四周登时静了下来。自从柳生宗岩出言拦阻丁玉等人离开,这大屋中便不似此前那般喧闹。只不过群豪仍然小声议论,更有与泰山派素有嫌隙的江湖人物见泰山派内讧又生,欣喜若狂,竟然小声说笑起来。待得黄金公然喝令康言的弟子背叛康言,群豪悚然一惊,人人均想:“泰山五老这是撕破了面皮,再无退让的余地,只怕威震武林数百年的泰山派,今日在这沙家堡中便要四分五裂,血流遍地。

周平等人也是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康言转头看了看五名弟子,冷冷地说道:“你们听见五师叔说什么了没有?快来拿我啊!”

周平等人连连摇头,一步也不敢上前。

康言哈哈大笑,这才转头对黄金说道:“看到没有,我这五个徒弟,可不像你老五这般没种!”

黄金脸色一沉,对周平等人说道:“你们此前围攻掌门人,还杀了长房不少同门师兄弟,犯了门规第二条‘戗杀同门’之不赦之罪。只不过你们受康言蒙蔽,只须将康言这首恶拿下,掌门人自可免了你们的罪过。”

黄金说到此处,又看了周平一眼,道:“周平,你是康言的大弟子,他的事情你知道的最多,他交待你办的事情也是最多。你若是想自证清白,便要立下大功才成……”

他话音未落,周平猛然拔出长剑,挡在康言面前,指着黄金说道:“住口!五师叔,你休得再出言挑拨,咱们不会听你的话,背叛我师父!”

康言仰天狂笑道:“老五,听见没有?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只不过周平背对着康言,是以康言没有发现此时周平正自对着黄金挤眉弄眼。而站在周平对面的江湖群豪,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一些颇有正义感的江湖中人心知不妙,有的甚至想要出言提醒康言。却不料周平已然转身,面对着康言,口中说道:“师父……”

他话音未落,右手长剑倏然刺出,正插入康言小腹。

两人此时距离不足一步,康言正自仰面狂笑,没有半分防备。待得周平的长剑刺入腹中,他只觉得腹中一凉,笑声顿时断绝,一双眼睛瞪着周平,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此人。便在此时,其余四名弟子也拔出长剑,同时刺入康言前心和后背。

周平颤声说道:“弟子、弟子奉掌门人之命,斩杀本门叛徒……”

蓦然间康言一声狂叫,口中鲜血狂喷。周平等人大惊失色,纷纷拔剑后退,躲到了黄金身后。康言身上五处伤口鲜血迸射,过了片刻,“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这位名动江湖的泰山派高手,竟然就此死在自己五名弟子剑下。

(本章完)

第253章

这一下事起仓促,四周一边惊呼声。虽然有不少江湖豪杰方才见到周平冲着黄金挤眉弄眼,猜测此人想向黄金投降,却没想到此人竟然弑杀师父。

方才康言与黄金争论之时,丁玉已然停下了脚步,站在两丈之外冷眼旁观。他见一向性子懦弱的黄金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与康言翻脸,心中惊骇之极。何引突然反叛,虽然也让丁玉吃了一惊,不过何引一向颇有城府,丁玉对他也并非是全无提防,是以何引叛变之时,丁玉的愤怒多于惊讶。而黄金与何引不同,在泰山派中一直居于弱势,对丁玉更是言听计从,从来没有违拗过丁玉的命令。是以丁玉一见黄金竟然也反了,心中念头急转,暗想:“老五这人一向胆小怕事,此时突然发难,想来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这些年来,我一直图谋掌门之位,在泰山派中广收羽翼,自以为得计。只是掌门师兄只怕也没有闲着,定然在暗中也做了不少手脚。瞧老二和老五今日的举动,想来早已经被掌门师兄收买,只不过三年前掌门师兄暴毙,这两人慌了手脚,只得暂时装作听我的号令。今日在沙家堡中,关平现身,又有沙家堡和柳宗岩撑腰,两人便露出了真面目。眼下老四也有些犹豫,只怕也靠不住。现下只剩下我和老三,与对方相比,已落了下风。当今之计,须得尽快离开沙家堡再做计较。”

他思忖之时,康言已与黄金翻脸,丁玉心下大急,正想拉着康言离开。想不到周平突然叛变,趁康言不备一剑刺中康言小腹。随后其他四名康言的亲传弟子也拔剑出手,将康言当场格杀。

丁玉又惊又怒,他的机变远在康言之上,知道此时若不离开,便会与康言一般下场。他见康言惨死当地,立时转身便走。他手下五名弟子见康言被周平等人杀死,吓得肝胆俱裂,见师父转身离开,急忙快步跟上。

却听黄金冷笑道:“你这叛徒,现在想走,只怕已经晚了。”

他说到此处,对身边的泰山派弟子厉声喝道:“泰山派弟子听令,擒拿叛徒丁玉,违者格杀勿论!”

他一声令下,门下亲传五名弟子,加上何引的五名弟子纷纷抢出,十柄长剑剑光霍霍,直向丁玉追了过去。关平身后了五六名泰山派弟子也拔出长剑,随后追了上去。

此时王良站在一边,看着躺在地上的康言的尸体,脸色苍白,身子微微发抖。黄金冷笑道:“四师兄,你还要为丁玉卖命么?”

王良抬头看着黄金,颤声说道:“五师弟,你、你这也太过绝情了罢?!”

黄金道:“绝情?丁玉背叛掌门,纵容弟子行凶,又以下犯上,囚禁掌门人,犯了本门门规,这等凶徒,岂能不加以惩处?!”

王良道:“只是三师兄罪不至死,大家同门一场,你、你又何必杀了他?”

黄金道:“对敌须狠,不留后患。你我久在泰山派门下,素知康言之狠毒,尚在丁玉之上。此人不除,又如何除掉丁玉?何况这是周师侄大义灭亲之举,咱们做师伯师叔的,应该鼓励才是。周师侄有此壮举,足见他忠于掌门人,不只不会受丁、康两名叛徒的牵连,还会得到掌门人的重用。四师兄,你是泰山派德高望重的前辈,可要知道哪头炕凉哪头炕热啊!”

周平等五名康言的弟子杀掉康言之后,早已躲到了黄金身后。此时听得黄金说话,心下如释重负。周平心想:“我虽杀了康言,算是立了一件大功。只不过这些年来帮师父做了不少事情,关师兄、何师伯、黄师叔只怕对我还有顾忌。怎么也得再立一件大功,方能在泰山派容身。”

念及此处,他提着长剑,对四名师弟说道:“掌门人和师伯师叔不念旧恶,容许咱们留在泰山派,这份恩德,咱们感激不尽。只是这几年咱们跟着康言这叛徒,做了不少坏事。今日正是咱们表明心迹的大好时机,各位师弟,咱们并肩齐上,擒拿丁玉,为泰山派立下大功,以雪前耻!”

这周平也是极为狡诈之辈,与他师父康言倒有几分相像。这几年康言表面上虽力助丁玉,其实心中也早有算计。他想丁玉的大弟子林舒俊暴毙,门下再无其他杰出人物。泰山派第二代弟子中,除了关平已接任掌门人外,以武功而论,以自己的大弟子周平最为了得。丁玉既然能为林舒俊当掌门四处奔走,自己又为何不能力推周平上位?是以他表面上虽然事事站在丁玉一边,与关平做对,暗地里却在泰山派内收买人手,要推周平接任掌门,自己才能在背后操纵权柄。周平为人极富智计,自然知道康言的心思,两人这些年来,背后做了不少手脚。

只是今日情势突变,丁玉一派一败涂地。周平见何引、黄金与丁玉、康言翻脸,站在关平一边。看柳宗岩的态度,却也是站在关平一边。周平知道丁、康一派已全然落在下风,听得柳宗岩之言,不许丁玉活着走出沙家堡。他心下念头急转,立时下决心背弃康、丁二人。随后突然出手杀掉康言,向黄金投诚。此时听黄金下令擒拿丁玉,自然不肯落后,便即带着四名师弟追杀丁玉。

其实周平知道丁玉在泰山五老中武功最高,若是平时便是拿刀逼着周平,他也不敢向丁玉挑战。只不过方才丁玉与何引对了两掌,结果身受重伤,甚至一度连话都说不出来。周平一直陪在康言身边,将丁玉的伤势看得清清楚楚,知道丁玉十成武功倒去了九成。此时他是抱定了痛打落水狗之心,要趁着丁玉重伤之际,率领众人将丁玉杀掉。一方面向关平、何引、黄金等人表明忠心,另一方面却是要在天下英雄面前显示武功。若是能将丁玉杀掉,那周平必然名声大噪,为将来能够接任泰山派掌门之职,再加上一个重重的砝码。

丁玉刚走出几步,十几名泰山派弟子已追了上来。他门下五名弟子急忙拔出长剑,挡在丁玉身后。此时周平抢在最前面,指着这五名弟子喝道:“秦师兄、林师弟,丁玉已经被掌门人开革除名,是本门的大叛徒!你们若是识时务,趁早和咱们一起擒拿此贼,绑到掌门人面前认罪伏法,掌门人才能免了你们的罪过。”

那姓秦的在丁玉门下排名第三,只不过丁玉的大弟子林舒俊三年前暴毙,二弟子彭进在永安城中又被康赫打成废人,这姓秦的便成了丁玉门下的大弟子。只不过这些年来,他先是被林舒俊欺压,待林舒俊死后,性子粗鲁的彭进又骑在他的头上。待得彭进被打成废人之后,丁玉怒火攻心,自以为两名得意弟子一死一残,都是其他弟子救援不力的致,是以对这姓秦的非打即骂。这姓秦的弟子本以为两位师兄不在了,自己定然能够成为泰山派第二代弟子中出类拔萃之辈,却不料不仅没有上位,反倒被师父折辱,弄了一个灰头土脸。这份怨气在心中已忍了多日,此时听周平一说,心中立时犹豫起来。

其他四名丁玉的弟子见姓秦的一脸犹豫,人人心下都打起了小算盘。只不过这姓秦的尚在犹豫,他们四人自然不会先做决定,是以人人都看着那姓秦的,只等他做出决定。

丁玉此时已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见周平策动门下五名弟子背叛自己,心下又惊又怒,厉声喝道:“你们傻站着干什么?还不上去杀掉周平这个背叛师门的恶贼!”

那姓秦的听丁玉如此一吼,心下暗想:“你对我三番五次辱骂不说,甚至在同门面前对我拳打脚踢。今日若是还为你卖命,只怕出了这沙家堡,也没我什么好果子吃。今日倒不如将你除掉,泰山派定然重新洗牌,到时我伺机而动,总胜过在你门下做一条摇尾乞怜的野狗!”

念及此处,这姓秦的弟子转过身来,将手中长剑指向丁玉,口中说道:“你这叛徒,还在这里指手划脚,今日咱们就要将你拿下,交给掌门人发落!”

(本章完)

第254章

丁玉见自己的门人也公然背叛了自己,狂怒之下,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丁玉身边已围了二十多名泰山派弟子,剑光霍霍,将他围在中间。

群豪见情势急转直下,泰山五老翻脸内讧不说,连在武林中素有威名的康言也都惨死当场,人人心下震骇之极,大屋之中登时一片静寂。

黄金对王良说道:“四师弟,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良见丁玉门下弟子也站到关平一边,长叹了一声,对站在身边的五名弟子使了一个眼色。这五名弟子立时会意,拔出长剑,抢着围到了丁玉身边。

丁玉仰天狂笑,过了片刻,笑声甫歇。只见他对王良说道:“老四,你也要与我为难么?”

王良脸色铁青,右手紧握剑柄,将目光挪到一边,却不回答丁玉的问话。

黄金得意地一笑,道:“丁玉,你若是识相,快快弃剑投降,自行到掌门人面前请罪。说不定掌门人会大发慈悲,饶你一命也未可知。”

丁玉傲然说道:“老四,你不要小人得志。老二既然能这样算计老子,自也会算计别人。你就不怕他算计到你身上?”

黄金冷笑道:“丁玉,你错了。算计你的不只是二师兄,还有我。所以你出言挑拨是没有用的,眼下你要么投降,要么自杀,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丁玉恶狠狠地看着黄金,过了片刻才说道:“老五,老子真是小看了你。本来以为老二心怀异志,想不到给老夫挖下大坑的居然是你小子!”

黄金道:“你看走眼的事情多着呢。这些年来,你在泰山派中飞扬跋扈,欺凌同门。泰山派上上下下,有多人恨你入骨。只是你不知悔改,竟然欺压到掌门人头上,今日落到这步田地,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丁玉冷笑道:“老五,你休要得意,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他话音一落,转头便向外走。此时何引的五名弟子拦在他身前,见丁玉不管不顾地走了过来,这五名弟子心下一凛。他们在泰山派门下日久,对丁玉一直心怀畏惧。此时在丁玉积威压迫之下,见他大步走近,五人一时之间犹豫不决,只得向后退了两步。

此时跟在丁玉身后的周平心下焦急,心想泰山上还有丁玉近百名弟子,若是给他逃走,待养好伤势,带了门人来寻仇,只怕自己死无葬身之地。是以见何引的五名弟子慌忙后退,他心中暗骂一声“蠢才”,右手长剑一抖,如一条毒蛇般向丁玉后心刺到。

此时丁玉正自大步向门口走去,周平这一剑刺出之时悄无声息,完全是偷袭的招式。丁玉双眼紧盯着身前的五柄长剑,对周平偷袭的这一剑似乎全无防备。

周平见剑尖距离丁玉后心不过三寸,丁玉却并无闪躲之意,心下大喜,手上又加了三分力气,要将丁玉一剑刺个透心凉。孰料剑尖刚刚触碰到丁玉的衣衫,却见丁玉身子猛然向左偏离,周平暗叫不好,只是他这一剑全力刺出,此时已然无法变招。只见长剑紧贴着丁玉右肋下刺了过去,竟然没有伤及丁玉丝毫。

周平暗叫不妙,正想收剑后退,丁玉却倏然向后撞了过来。周平只觉得眼前一花,丁玉已到了他的面前,右手成钩,反手一抓,正捏住了周平的喉头。只听“喀”一声响,周平的喉骨已被丁玉捏碎。

丁玉哈哈大笑道:“三师弟,我为你报了大仇,杀掉这个孽徒,你可以安心走了!”

他话音一落,右手倏然收回。周平“砰”的一声栽倒在地,立时毙命。

群豪见丁玉举手投足之间便杀掉了周平,心下均自暗想:“丁玉不愧为泰山五老之首,武功确有独到之处。这周平在江湖之中名头颇响,在他手下连一招都没走上便即毙命,只怕关平等人想要杀掉丁玉,也绝非易事。”

只不过群豪毕竟是旁观者,却不知丁玉杀掉周平这一瞬间有多么凶险。

丁玉向门外走出之时,心下已自决意要先杀周平。除了因周平杀死康言,丁玉誓要为康言报仇之外,更主要的是周平当众叛变,使得其他泰山派弟子有了榜样。丁玉要先杀周平,便是要向众弟子示威,要他们不敢再肆无忌惮地为关平、何引、黄金等卖命。而且自从前任掌门人石青松暴毙之后,丁玉的武功在泰山派中可称得上第一。周平所使的拳法剑术,全在丁玉掌握之中。是以他察知周平偷袭,便已算定了他的出剑方位,这才行此险招,一击得手。若是换了别人,万万不敢用这招数来对付周平。

丁玉一招得手之后,黄金、何引面色大变。只听何引喝道:“大伙小心,他要……”

何引话音未落,丁玉已如鬼魅般闪到挡在他身前的那五名何引的弟子面前。五名泰山派弟子见周平一招便死在丁玉手下,早吓得魂飞魄散,听师父何引大声提醒之时,丁玉竟然已到了面前。这五人惊骇之下,连出剑攒刺都忘了。只见丁玉右手斗然拔出长剑,剑光一闪,挡在他面前的三名泰山派弟子的人头已然飞上了半空。

其余两名泰山派弟子见三名师兄弟人头飞起,吓得肝胆俱裂,转身便逃。丁玉长剑左右一扫,三具无头尸体纷纷倒下。丁玉更不犹豫,飞身便向大屋门口抢了过去。

何引见自己三名弟子惨死当场,心中又惊又怒,冲着黄金和王良喝道:“老四老五,快快挡住这叛徒!”

黄金和王良二人纵身而起,半空中各自拔出长剑,齐向丁玉后心刺到。

黄、王两人的武功远胜其余的泰山派弟子,两人这一出手,泰山派众弟子急忙退到了一边。此时丁玉已向前抢出了十余步,只是黄金和王良后发先至,几个起落便追上了丁玉,一前一后将他围在中间。一众泰山派弟子也纷纷抢上前来,在黄金、王良之外又围了一个圈子。

群豪见丁玉被黄金和王良两人围住,心下均想:“丁玉虽然是泰山五老之首,剑术拳法在泰山派中无出其右。只是这轻功想来并不擅长,所以才会被黄金、王良截住。”

只是刘涌等高手却已看出丁玉受了极重的内伤,不敢运气使力,是以施展轻功之际,生怕牵动真气伤了心脉,只使出一成内力,这才被黄金和王良追上。

何引见黄金和王良已将丁玉围住,当即高声喝道:“老四老五,和这个叛徒不必多说,趁早将他除掉!”

黄金挡在丁玉身前,听何引下令之后,他一声呼喝,长剑斜刺丁玉咽喉。王良双手握剑,长剑横削,直切向丁玉左肋。两人长剑剑光霍霍,一上一下、一正一奇,将丁玉闪转腾挪的空间尽数封死。

群豪见黄、王二人出剑之际,剑招朴实,速度虽不甚快,却是凝重无比。一些剑术高手心中暗自喝彩,心想无怪乎泰山五老在江湖之中得享大名,便是这平平无奇的剑招,被他两人使将出来,却是浑厚天成,竟然没有丝毫破绽。

只见两道剑光闪动之中,丁玉已然出剑。

丁玉剑光一闪,直刺黄金眉心。此时黄金长剑虽已刺向丁玉的咽喉,只是还差着一寸,丁玉的长剑却已到了他的额头。剑气森森,激得他额头一阵冰凉。

黄金大骇,他虽然知道丁玉的剑术远胜自己和王良,只是此时丁玉身受重伤,武功只剩下一成,自己不必怕他。何况自己与王良同时出手,定然能迫得丁玉手忙脚乱,前后不能相顾,是以才敢无所顾忌的出剑直刺丁玉咽喉要害。却不料丁玉出剑之际仍是快如闪电,竟似完全不受伤势困扰。而且认准了要杀掉自己,对于王良从他身后削出的一剑竟然浑不在意。

黄金见丁玉的长剑到了自己额头,心中惊愕之极,百忙之中一招“铁板桥”,身子斗然向后一倒,避开了丁玉这电光火石的一剑,随即左掌在地上一拍,身子如风车一般向右急转,直闪出两丈多远,这才站稳身形。只是生怕丁玉追杀,将长剑横在身前。

丁玉一剑逼退黄金,随即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剑。这一剑紧贴着王良劈过来的长剑剑身,发出极为尖利的摩擦之声,直向王良右胸刺到。

这一招不仅挡开了王良的长剑,还趁机反攻,直刺对手的要害。王良无招可挡,只得向后跃出,这才避开了这一剑。

刘涌、楚丹阳、许成和等人都是剑术高手,见丁玉使出这一剑招,忍不住心中暗赞:“高明!高明之至!”

(本章完)

第255章

群豪眼见丁玉两招之间便将黄金和王良逼退,心下均想:“无怪乎丁玉位居泰山五老之首,武功高出侪辈甚多,王、黄二人想要将丁玉拦住,只怕不大容易。”

其实以丁玉的武功而论,自然是在王良和黄金之上,只是尚未达到两剑便将这泰山派的两位高手击退的地步。只不过三人系出同门,丁玉对王良和黄金的武功招数了如指掌,对两人剑招的破绽更是了然于胸。而在泰山派中,石青松和丁玉的年纪比王良和黄金大了许多,很多时候,师父传授武功之后,便由石青松和丁玉二人为其他的师弟讲解修习,是以王良和黄金二人的武功家数对于丁玉来说,闭着眼睛也是清清楚楚。二人一出手,丁玉便已想好了应对的法子,这才能够两招便将二人击退,便如他杀掉周平一般。若是换了别派高手,丁玉便不能如此轻松克敌制胜了。

丁玉击退黄金之后,拦在他身前的四名泰山派弟子见五师叔一招便被师伯击败,哪里还敢阻拦,立时四散奔逃。丁玉也不敢停留,拔腿便向门口奔去。

便在此时,忽听得一声怪笑,紧接着“呜”的一声厉响,一道黑影穿过一众泰山派弟子中间,迅疾无伦地飞向丁玉的后心。一名泰山派弟子离那黑影近了,黑影正从他脸颊处掠过,劲风擦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好不难受,忍不住“啊”的叫出声来。

丁玉正向门口奔去,忽觉得背后一道劲风袭来。他是武学高手,立时察知情势不妙。当此关头,只见丁玉身子斗然回转,右手长剑在身前舞出一片剑花。只听“噼噼啪啪”响声不断,已自将激射而来的一根黑色木棍削成碎屑。

众人见丁玉露了这手武功,登时喊起好来。只不过丁玉虽将这木棍削断,却被迫停下了脚步。只略慢了一慢,王良、黄金率领二十余名泰山派弟子又将丁玉围在中间。只听黄金喝道:“对这叛徒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一起动手,不要与他单打独斗!”

黄金话音未落,只听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你们这些废物,还不给老子滚得远远的!”

黄金和王良一怔,随即勃然大怒,寻声望去,却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手拿烟袋锅的老头儿。

泰山派到了这大屋之后,丁玉便向关平寻衅,王良、黄金二人也没有在意到场的其他帮派首脑人物。其后风波不断,两人更无余暇去理会旁人,是以都不晓得这老头是何来路。

厉秋风却站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眼见丁玉击退黄金和王良,又吓退了拦在他面前的数名泰山派弟子,眼看着就要冲出大屋。却见孙泽随手从身边一个被他强迫加入大圣门的排帮帮众手中抢过一根黑色木棍,右手一挥,便向丁玉掷了过去。棍一出手,孙泽身子从椅子中斗然拔起,几个起落便跃到了大屋中间。待得丁玉将那木棍削成碎屑,孙泽已自到了泰山派众人的身后。

厉秋风暗想:“这一路走来,瞧这模样孙泽定然与沙家堡有勾结,甚至受了柳生宗岩的收买。他既然要出手,定然是要相助黄金、王良,将丁玉或擒或杀。按理说泰山派内讧,丁玉也不是什么好人,他的死活与我无关。只不过若是泰山派落入柳生宗岩掌握之中,这群扶桑武士势力大增,只怕山东武林再无宁日。怎生想个法子,让这丁玉逃走才好……”

他正思忖之间,孙泽已自大剌剌地走入泰山派弟子之中。黄金和王良不识得此人,只是见他刚才掷出木棍的手法极为怪异,内力颇为了得,却也不敢小觑。

王良将长剑提在手中,沉声说道:“阁下是哪一位?”

孙泽却不理他,自顾自地走到丁玉面前,冷笑着说道:“丁老头儿,你就不要困兽犹斗了。若是伤了心脉,成了废人,你在江湖上的仇家无数,到时武功全失,受这些人的折辱,只怕比当场被打死还惨!”

他这句话正触到了丁玉的痛处。方才他举手投足之间,便杀了周平等数名泰山派弟子,又两招击退王良、黄金,更是凭着一柄长剑将袭来的木棍削成碎屑,看上去大占上风。只不过这一动手,又牵动了护住心脉的真气,胸口沉闷之极,咽喉之中又麻又痒,甚是难受。他知道此时若是再与人动手,真气一失,心脉立时受损,到时只怕武功尽失,比之寻常人还不如。落到仇家手里,当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他虽不认得孙泽,但方才孙泽以木棍激射,阻他逃出大屋。他以剑将木棍削断之时,已自察知这个干瘦老者内力深厚,是个极难缠的对手。自己若不是有伤在身,自不会惧怕此人。只是眼下十成武功去了九成,何引、王良、黄金等人又窥伺在旁,若是与此人动手,自己定然是有败无胜。

孙泽见丁玉沉默不语,知道他正以内力护住心脉,不敢多说话。当即嘿嘿怪笑,道:“老子倒可以给你指出一条明路。你这就到泰山派掌门面前磕头请罪,在天下英雄面前,承认自己的罪孽,号令你门下的弟子臣服于泰山派掌门人。他以掌门之尊,自可以宽恕你的罪过。到时不只你可以性命无忧,便是你的三位夫人,三位公子,一位小姐,也可性命无碍。”

孙泽此言一出,丁玉大惊失色,以他的定力,身子竟然也是微微颤抖。想不到这个貌不惊人的老者,竟然将他的家人状况打探的清清楚楚。丁玉家中有一妻一妾,两人为丁玉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但是丁玉在泰安城中还养了一个外室,这外室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只是这事情极为隐秘,除了已经死去的林舒俊之外,泰山派中再也无人知晓。想不到此事居然被这个老者得知。丁玉心中暗想:“看样子算计我的不只关平、老二这一干人,只怕他们背后还有人指使。这人如此费尽心机对付我,我却一无所知,今日一败涂地,却也怨不得别人!”

厉秋风见孙泽咄咄逼人,想要逼迫丁玉屈服。他心下雪亮,暗想:“泰山派执山东武林之牛耳,山东境内各大帮派及绿林山寨,大多听从泰山派的号令。山东距离京城极近,柳生宗岩若是将泰山派控制在手中,便是手中握了一支奇兵,若是京城有事,便可下令这些武林高手进京,助他一臂之力,这份心计当真无人可及。只不过泰山派势大根深,不只在江湖中极有势力,与朝廷大佬也有联系,轻易之间无法下手。这几年间泰山派中变乱不断,先是林舒俊、石青松两大高手暴毙,其后关平接任掌门,却无法服众,与泰山五老龌龊不断。数月之前双方矛盾激化,生了内讧,关平失手被擒,长房弟子被屠戮殆尽,泰山派元气大伤。柳生宗岩便趁此机会,从中挑拨。想来是他派人救出关平,又收买了何引等人,趁此机会再迫使丁玉屈服,泰山派便成为他掌中之物。柳生宗岩这番阴谋,定然是谋划已久。厉害,当真是厉害!”

孙泽见丁玉并不说话,当即嘿嘿一笑,右手烟杆在手里晃了几晃,道:“你既然不肯投降,泰山派那几个废物又打不过你,便由老子越俎代庖,替泰山派掌门人清理门户!”

便在此时,忽听不远处有人高声说道:“你这老家伙算什么东西,也敢说替泰山派掌门人清理门户?!”

这话其实也是这大屋中不少人想说的。丁玉虽陷入困境,毕竟是在武林中得享大名的前辈高手。这老头儿阴阳怪气,对丁玉百般折辱,一些江湖正道人士颇为不满。只不过这毕竟是泰山派的家事,别派轻易不敢插手,但对孙泽却都是颇有怒气。是以有人出头说话,登时有不少人随声附和,指责孙泽的不是。

孙泽嘿嘿一笑,道:“是哪个乌龟儿子王八蛋不服,站出来给老子瞧瞧!”

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青袍汉子从一张桌子后面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孙泽近前,斜着眼睛看着孙泽说道:“老子是二郎拳掌门人武宝,可不是什么乌龟儿子王八蛋!”

(本章完)

第256章

孙泽嘿嘿笑道:“什么二郎拳三郎拳,老子压根没听说过。就凭你这毛头小子,也敢站出来为丁老头儿拔撞不成?”

武宝哈哈大笑道:“咱们二郎拳本来便是江湖末流,江湖英雄没有听说过却再正常不过了。只不过你这老家伙卑鄙无耻,不知道从哪个穷乡僻壤跑到这里来撒野,不晓得咱们二郎拳的名头,老子也不怪你。丁大侠是咱们山东武林顶尖儿角色,岂容你这无名小卒来羞辱?!”

孙泽自小便逃到岭南,隐居山中苦练武功。待得武功大成出山之时,已是垂垂老矣。他说话虽是阴阳怪气、尖酸刻薄、嘻笑怒骂,只不过纯属本性而已。若要论起巧言令色、强词夺理,不要说与那些市井小人相比,便是比之寻常的江湖汉子,也是颇有不如。这二郎拳虽然只是山东兖州一个小帮派,全帮上下不过百人,多以卖苦力为生。这武宝便是镇上一家粮行的老板,武功虽不甚高,却是力大无比,兼之每日与商人和市井百姓讲价议价,虽外表粗豪,却最是伶牙俐齿之辈。他自小便佩服泰山派,待做了二郎拳掌门人之后,与泰山派也多有结纳。方才见丁玉被孙泽捉弄,便站出来为丁玉打抱不平。此刻一番话说出来,将孙泽连损带骂,一些来自山东的江湖豪杰登时喊起好来。

孙泽被武宝讥讽了一通,原本还装着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此时哪还压得住火?登时勃然大怒,口中喝道:“老子是大圣门掌门人孙泽,你难道没听说过么?”

武宝脸上登时露出一副惊讶神情,颤声说道:“原来您就是大圣门掌门人孙泽?!”

孙泽见他一脸惊讶,还以为他被自己的名头震慑,登时洋洋得意起来,背着双手说道:“不错,老夫正是孙泽。”

武宝脸色一变,笑嘻嘻地说道:“不好意思,什么大圣门,什么孙这孙那,老子从来没听人说过!”

他此言一出,登时引起群豪一阵轰堂大笑。孙泽这才知道受了这小子的戏弄,心下大怒,右掌斗然劈出,一心要将这油嘴滑舌的小子立毙当场。

武宝早就有所防备,见孙泽一掌劈出,他沉肩拿肘,右拳挥出,径直迎向了孙泽劈过来的一掌,要以家传的二郎拳硬接孙泽这一掌。

只是一些武林高手已然看出,孙泽的武功修为要高出武宝何止数倍?若是武宝见机甚快,躲过孙泽这奋力一击还好,若是硬接硬挡,他必然会伤在孙泽掌下。

眼见两人拳掌便要相碰,孙泽心中暗想:“老子若是不一掌将你右臂震断,便算老子没种!”

武宝却也是全然不惧。在那小镇之中,武宝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对手。除了某年邻镇梅花山大当家赊米赖帐两人打了一架外,还从来没有人敢向他挑战。眼见这糟老头子大剌剌的样子随意一掌打来,武宝用尽全身力气以右拳相迎,心中暗想:“老子若是不一拳将你右臂打断,便算老子没种!”

便在此时,只听“嗤”的一声轻响,一枚暗器已自向孙泽后心打到。

孙泽心下一凛,他虽一掌劈向武宝,却只用了三分力气。这倒不是孙泽托大,只是他已看出这武宝脚步沉重,身形滞涩,只是仗着一身蛮力,并无深厚武功,绝对不是自己的敌手。只不过他站出来向丁玉邀战,固然是欺丁玉身负重伤之机,却也深知丁玉在江湖之中威名赫赫,朋友故旧不在少数。华山、峨嵋、嵩山、昆仑、青城等各大门派的高手碍于泰山派掌门人关平在场,不便出手相助丁玉,但也须得防备这些人暗中做手脚。是以他以三分力气攻击武宝,却留着七分力气防备他人暗算。待得暗器破空之声一响,他心中暗想:“果然不出老子所料,丁老头儿的朋友还真不少!”

当此关头,他自是不能再与武宝纠缠,是以右掌一收,身子滴溜溜打了个转,已自转过身来,只见一道寒光已自到了面前。他不知道这暗器的来历,不敢以手硬接,是以左手一挥,用手中的烟袋锅向那寒光磕了过去。

只听“铮”的一声,那暗器已被孙泽用烟袋锅磕飞出去,落在三四丈外,在地上滴溜溜转了半天,待它停了下来,众人才发现这暗器居然是一枚铜钱。

孙泽虽用烟袋锅将这枚铜钱磕飞,只觉得虎口剧震,烟袋锅险些拿捏不住,发射这铜钱之人内力深厚,远在他之上。孙泽又惊又怒,目光扫视着华山、峨嵋、嵩山、昆仑、青城等各大门派的首脑人物,口中说道:“各位英雄若是想替丁玉说话,尽可以站出来,何必暗中出手伤人?!”

孙泽虽然狂妄,但还没有自大到敢向各大门派掌门人公然挑战的地步,是以说话便客气了几分,不像方才那般张口便是以“老子”自称。他自忖发射铜钱那人内力如此深厚,绝非寻常的武林高手,在场的高中之中,也只有华山、峨嵋、嵩山、昆仑、青城等各大门派的首脑人物才有这份内力。只不过这人既然是用暗器偷袭,便是自重身份,虽想救武宝一命,却也不想与自己翻脸,是以孙泽才敢公然叫号。他也算定对方不会现身,是以自己倒可以虚张声势一番,不至于丢了脸面。

只不过他话音方落,忽觉后心一疼,随即听得武宝大声说道:“吃老子一拳!”

孙泽转身磕飞袭来的暗器之后,察知对方内力深厚,心下颇有些忐忑不安,自是全力应付。只是如此一来,他却忘了身后还有一个二郎拳掌门人武宝。

武宝方才全力打出一拳,满拟要将这糟老头子的右臂打断。谁知拳掌即将撞击之时,那老头儿却突然收掌,他这一拳登时打了个空。须知武宝这一拳是全力施为,一拳打空之后,整个身子也随着这一拳之力向前倾去。二郎拳纯属外家功夫,以打熬气力为主,压根没有什么内力可言。是以孙泽收掌转身之后,武宝登时立足不住,向前踉跄了半步,好容易站稳了身形,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他心下大怒,暗想这糟老头儿好生阴险,明面上要用掌法取胜,却又突然收掌,想让自己跌倒丢丑。是以武宝站稳身形之后,抬头一看,孙泽竟然背对着自己,距离自己不过一拳远的距离。他想也没想,挥拳便向孙泽后心打去。孙泽正全神防备发射铜钱那名高手,竟然忘记了身后还站着武宝,是以竟然被武宝打了一个正着。

这武宝虽然内力低微,力气倒是不小。待得孙泽惊觉身后有人偷袭,以真气护住后心之时,后背早挨了一拳。这一拳虽然没有让孙泽受内伤,却也打得他眼前金星乱冒,后心一阵剧痛。

孙泽又惊又怒,猛然转过身子,见武宝得意洋洋地双手叉腰站在两丈之外,正自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孙泽一声怒吼飞身向武宝扑了过去,右手烟袋锅如毒蛇一般,径直点向武宝的眉心。

大圣门的武功以大圣拳和棍术见长。孙泽自幼修习这两门武功,基础打得极牢。待得师门生变,他孤身逃到岭南,隐居于深山之中苦练武功,竟然将大圣门的棍术加以改进,以烟杆替代长棍,糅合了峨嵋刺、点穴橛等兵刃的长处,独创出一门新的棍法。这套武功与大圣门的棍法相比,更为迅猛和阴毒,每一招式都是点向敌人要害和死穴,一旦被他打中,轻则残废,重则毙命。孙泽自创出这套武功之后,甚为自负,一心想要凭借这门功夫与天下英雄一争雄长,轻易不肯示人。只是被武宝暗算,挨了这一拳对他来说虽算不了什么,却是让他在群豪面前大丢面子,比之在他身上砍上一刀更让他难堪。是以孙泽情急之下,竟使出了这门阴毒功夫,一心要将武宝立毙当场,以雪一拳之耻。

(本章完)

第257章

武宝哪里知道孙泽的厉害,见这糟老头子居然拎着烟袋锅冲了过来,还以为他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之下连烟袋锅都用上了。当即哈哈大笑,双腿扎了个马步,双拳横在胸前,心中暗想:“老家伙看样子是气昏了头,待我夺过他的烟杆折为两截,教他在天下英雄面前丢脸,也算为丁大侠出一口恶气。”

这武宝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小镇上的“绝顶高手”,他却没想想以丁玉的武功,尚且不能制服这糟老头子。以他这点微末功夫,又如何是这老头儿的对手?

群豪见孙泽右手的烟杆如毒蛇一般向武宝眉心点到,出招即稳又狠,烟袋锅未到,一股劲风已自将武宝的衣衫撩起,是以人人均知武宝情势不妙。只是武宝却浑不在意,眼见烟袋锅到了自己面门,他大喝一声,一拳便向孙泽面门打了过去。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没想到武宝竟然如此勇猛,想用后发先至的拳术,逼迫孙泽不敢放手攻击。孙泽也是一怔,暗想这小子如此托大,难道是扮猪吃老虎,想用深藏不露的绝招来暗算自己?念及此处,他手上略慢了慢,武宝的拳头已自打到了他的面前。

孙泽可不敢似武宝那般托大,见武宝的拳头打了过来,当即凝神静气,左手成爪,直向武宝拳头抓了过去。

他这一招并非实招,仍是想试探武宝武功的强弱。武林高手过招之际,除非生死相搏,否则绝不会硬碰硬的见招拆招。按照正常套路,孙泽既然左爪抓向武宝的拳头,武宝便应变换招式,或反切孙泽手腕,或抢攻孙泽要害,迫得孙泽变招。孰料武宝不只武功低微,见识极少,临敌经验也只不过是与地痞流氓在街头打了几场架而已。是以见孙泽左爪抓到,他却并不变招,拳头仍向孙泽打到,心中暗想:“你这糟老头子像个痨病鬼一般,竟然还敢抓老子的拳头。老子这一拳力重千斤,非打得你左手折断不可!”

只听“噗”的一声,孙泽左爪正迎上了武宝的拳头,立时将他的拳头握在手中。只觉得武宝的拳头颇为温暖,摸上去甚是舒服,力道虽是不小,却是半点内力也无。

武宝的拳头被孙泽握在手中,只是这老头儿的五根手指瘦骨嶙峋,抓着自己的拳头时却凶狠无比,捏得他右手一阵疼痛。

孙泽又好气又好笑,此时才知道这武宝只不过是一个全无见识的莽汉罢了。他心下暗想:“原来这小子不过是一个愣头青,站出来自己找死。不过这样也好,老子正好借你的人头来立威!”

孙泽阴恻恻笑道:“小子,你是自己找死,到了阎王爷那里,不要怪老子狠心!”他话音一落,正想催动内力,将武宝当场震死。蓦然间只觉得眼前人影晃动,一股劲风直向他面门袭了过来。

孙泽大惊失色,哪还顾得上与武宝纠缠,左手松开武宝的拳头,迎着那股劲风便拍出一掌。

只听“啪”的一声,孙泽连退两步,这才站稳身形。他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滚,一时之间颇有些难受。

孙泽自重出江湖以来,极少吃过如此大亏。他只觉得对手这一掌内力深厚,而且只求将自己逼退,似乎并未出全力。是以孙泽心下大震,右手烟杆横在身前,生怕对方乘势追击。

却见武宝身前已自站了一个黑袍人,赫然便是华山派“摘星剑客”刘涌。

刘涌对孙泽拱了拱手,道:“孙先生,大家比武较技,何必性命相搏?都是江湖中人,各自留条路,日后好相见。”

孙泽深吸一口气,胸口烦闷轻了不少,知道自己并未受内伤,倒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刘涌在江湖中威名赫赫,并不在华山派掌门人邱绩之下,是以也不敢轻易得罪此人。当即嘿嘿一笑,道:“原来是华山派的刘先生。老夫与这位姓武的朋友不过是过几招玩玩,谈不上性命相搏,刘先生过虑了。”

刘涌道:“如此最好。孙先生是武林前辈,对武学后进,应大力提携才是。这位武掌门古道热肠,是一位响当当的好汉,还望孙先生不要与他为难。”

孙泽双眼一翻,道:“是这小子三番两次找老夫的麻烦,可不是我惹上他的。”

武宝不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见这老头儿说话骄横,当即冷笑道:“你这糟老头子,还在这胡吹大气!有本事放马过来,咱们再斗上三百招。”

孙泽强压住心中怒气,对刘涌道:“刘先生,这样一个混人,你何必为他出头?”

刘涌道:“刘某只不过不想武林同道自相残杀,并不是为这位武掌门出头。”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被泰山派众人围在中间的丁玉,道:“孙先生,你与丁大侠并无恩怨,又何必为难他?泰山派内部之争,别派人士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孙泽虽顾忌华山派的威名,但是刘涌侃侃而谈,句句都是对他的指斥。孙泽心下勃然大怒,道:“刘涌,老夫敬你华山派是武林正道,这才给你留了三分脸面,可不是老夫怕了你!摘星剑客名头虽响,却不是武林盟主,岂能对老夫指指点点?”

刘涌道:“孙先生,刘某只不过是好言相劝,岂敢对江湖同道指指点点?”

孙泽哼了一声,道:“方才偷袭老夫那枚铜钱,想来也是刘先生发出的罢?!”

刘涌摇了摇头道:“刘某还没有这份功夫,能够以一枚铜钱逼得孙先生收手。想来那发射铜钱之人,也不过是想解开这场武林纠纷,只是不想露面而已。否则以他之能,若是全力施为,只怕孙先生很难全身而退。”

孙泽心下一凛,方才他以烟杆磕飞铜钱,已自察知发射暗器之人内力深厚,武功还在他之上。若是多发射几枚铜钱,或是连环发射,只怕自己非死即伤。刘涌冷眼旁观,自是瞧出其中的关节,是以才出言警示,要孙泽不要过于嚣张。

孙泽虽不敢与刘涌动手,但这口气却咽不下去,若是被刘涌劝说几句便收手,在天下英雄面前失了面子不说,只怕自己重夺大圣门掌门的大计也成为泡影。是以孙泽暗想:“这刘涌在江湖中名头极大,方才与他对了一掌,只怕贸然动手,在他手下讨不到好去。须得说几句场面话,不与此人动手,待那人计谋发动,大事可成之际,再找这姓刘的算帐不迟。”

念及此处,孙泽嘿嘿一笑,道:“刘先生,老夫敬华山派是武林正道,既然刘先生为这姓武的出头,老夫就放他一马,今日不与这小子为难便是。”

武宝听孙泽如此一说,只道这糟老头子胡吹大气,正要出言反驳,刘涌却对他摇了摇头,接着对孙泽说道:“如此倒要多谢孙先生了。”

孙泽冷冷地说道:“好说,好说。”

刘涌转头对武宝说道:“武掌门,还是快快就座罢。”

武宝梗着脖子道:“刘先生,他们折辱丁大侠,我可不能就这样罢手不管。”

刘涌皱了皱眉头,心中暗想:“你如此冒失,不只帮不上忙,只怕自身难保。”只是心中虽这样想,表面上仍然和颜悦色地对武宝说道:“武掌门请放心。丁大侠是江湖前辈,虽然遇到麻烦,不过是泰山派内部之争罢了,不会有什么事情。”

武宝心下不服,不过他也知道华山派的厉害,既然摘星剑客出头,要比自己有用的多。是以他只得对刘涌道了声谢,这才回归本座。

刘涌转身对王良、黄金说道:“王先生、黄先生,刘某这厢有礼了。”

王良、黄金两人与刘涌却是素识,见刘涌说话,急忙拱手还礼。刘涌道:“贵派内部之事,刘某本不应多嘴。只不过丁先生与王先生、黄先生系出同门,总有些香火情,何必苦苦相逼?今日丁先生受了重伤,大家尽可以化解仇怨,泰山派才不至于坠了威名。否则泰山派元气大伤,于两位却也没什么好处。”

王良、黄金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下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在此时,却听何引冷冷地说道:“刘先生,你们华山派是铁了心要与咱们泰山派为难不成?!”

(本章完)

第258章

刘涌与泰山五老素有交情,只是何引在五老之中沉默寡言,是以两人并无深交。只不过华山、泰山同为武林十大门派,两派之间时有走动,是以两人倒也称得上是朋友。只不过此时何引换了一副面皮,丝毫不给刘涌留情面。

刘涌涵养极好,何引虽咄咄逼人,他却只是微微一笑,道:“何二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华山、泰山两派一向交好,两派互通声气,维护江湖正义,刘某怎会与贵派为难?”

何引厉声道:“今日我泰山派在此清理门户,不劳刘先生出来说三道四。摘星剑客虽然名动江湖,却也大不过一个‘理’字。若是你强行为这叛徒出头,何某便要请贵派掌门邱先生出来评评理。”

刘涌道:“何二侠,你说丁大侠是泰山派的叛徒,不知道有何实证?”

何引道:“丁玉为夺掌门之位,蓄谋已久,趁掌门人不备,在朝天宫突然发难,杀害泰山派长房弟子四十余人,又将掌门人囚于泰山绝顶,每日折辱,逼他说出掌门信物墨玉剑的下落。如此恶行,他要不是叛徒,哪个又是叛徒?”

刘涌眯着眼睛,凝视着何引,过了片刻才说道:“以前只知道何二侠沉默寡言,为人做事极有分寸。想不到居然如此能言善辩,倒真让江湖朋友走了眼了。”

他此言一出,四周的群豪登时议论纷纷。有人小声说道:“刘先生说的不错,这何引一向是千言万言,不如一默,今日突然发难,打倒了师兄不算,又威逼师弟,可见此人城府极深。”

何引听得群豪如此一说,登时涨红了面皮,恶狠狠地盯着刘涌。刘涌却浑不在意,对何引说道:“贵派内部之争,刘某绝不插手。只不过你何二侠口口声声称丁大侠犯上作乱,威逼贵派掌门人。可是方才大伙儿都看到了,贵派关掌门一直没有说话,你何二侠却跳了出来,在这里颐指气使,好威风,好煞气啊!”

何引心下一凛,此时他确是站在关平身前,对着众人指手划脚,而身为泰山派掌门人的关平却一直沉默不语。何引这番举动,对于掌门人来说,确是大大的不敬。他惊觉之后,立时侧身站到一边,这才对刘涌说道:“何某是奉了掌门人之命来清理门户!”说到这里,他转身恭恭敬敬地对关平说道:“掌门人,何某说的并无假话罢?”

关平一脸漠然,慢慢地点了点头。

刘涌道:“话虽如此,只不过方才听几位争吵,却说是关掌门想要擒拿五位,被丁先生知道了消息,这才犯上做乱。若是真的,丁先生最多只不过是‘违抗掌门人之命’,按贵派门规,闭关三年而已。可是你何二侠一心想置丁先生于死地,于情于理,只怕有些说不过去罢?”

方才五老反目之时,康言曾提到过关平欲先下手为强,将五老制住。只不过事情泄露了出去,反倒给了五老反击的借口,最后朝天宫一战,关平失手被擒。当时何引、王良、黄金等人都没有反驳康言的说法,就连关平也是默认此事。此时刘涌旧话重提,何引登时面露尴尬之色。不过这尴尬神情在他脸上瞬间即过,随即只听何引沉声说道:“那是康言这叛徒故意栽赃,做不得数!”

此时只听丁玉冷笑道:“老二、老四、老五,老子现在才明白,你们早就和姓关的小子勾结在一起,只不过这些年来一直在坐等时机,不只要老子这条命,还要将老子的名声在江湖上彻底搞臭,才能实现你们卑鄙无耻的目的!”

丁玉说到此处,转头对刘涌说道:“刘先生,你能站出来为老夫说话,老夫很领你的情。只不过他们的阴谋不是只要老夫这条命,还有更大的图谋。对这些奸贼多说无益,更不必为此事惹祸上身。只是烦劳刘先生给华山派邱掌门带一个口信,就说有人吞并泰山派,更想控制整个武林,让大家都做倭寇的走狗!”

丁玉此言一出,大屋中的江湖中人脸色大变,不少人惊出声来。原本以为这只是泰山派一场内讧而已,怎么又与为祸东南的倭寇扯上了关系?

厉秋风方才趁人不备,用一枚铜钱救了武宝的性命。他藏在人群之中出手,倒并不是惧怕孙泽,只是担心被柳生宗岩瞧出了行藏。好在他身边站了一大堆人,将他围在中间,这些人武功平庸,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那枚铜钱是厉秋风所发。

自从泰山派开始内讧,厉秋风心下就颇为不解。以泰山五老的武功和心计,原本不应该在天下英雄面前自生内乱。不论哪一方得势,泰山派都是元气大伤,会给仇家留下可乘之机。况且何引一反常态,咄咄逼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瞬间便将五老的联盟瓦解,这绝非他一个人所能办到。厉秋风一直怀疑是柳生宗岩在后面捣鬼,直到孙泽出手,要置丁玉于死地,厉秋风已然心下雪亮。这孙泽既然是柳生宗岩的走狗,他帮助何引杀丁玉,自是得到柳生宗岩的默许。何引、黄金、甚至连泰山派掌门人关平,只怕已经都被柳生宗岩所控制。此时听丁玉提到“倭寇”二字,厉秋风更是留神倾听。

何引见丁玉说话,立时对王良和黄金喝道:“你们两个蠢货!还不快将这叛徒拿下?!”

王良犹豫着没有动手,黄金却是一声呼喝,挥剑便向丁玉刺了过去。方才武宝出头,给了丁玉喘息之机。他趁机以真气护住心脉,胸口已不似方才那般难受。见黄金长剑刺了过来,他右手长剑反切,却是后发先至,剑尖直点黄金右手手腕。黄金的剑术远不如丁玉精纯,见这一剑快若闪电,自己无法抵挡,只得后退了两步。丁玉得理不让人,猱身直长,手中长剑盘旋,剑影森森,已将黄金笼在他的剑光之中。

何引见黄金落了下风,冲着王良使了一个眼色。王良无奈,只得挥剑加入战团。只是两人的武功与丁玉相比差的太远,使的又都是泰山派的剑术,丁玉在泰山派剑法上浸淫了三四十年,一招一式无不了然于胸。是以他虽然以一敌二,兀自是进攻多,遮拦少。

只不过丁玉内伤颇重,初时大占上风,将黄金和王良两人打得颇为狠狈,只是二十招之后,他的剑招便慢了下来。待得过了五十招,丁玉只能缩小圈子,只取守势。王良和黄金瞧出便宜,两人只是在丁玉身边盘旋,伺机刺上一剑便即后退,绝不与丁玉缠斗,要累得他内伤发作,再取他性命。

斗到分际,王良、黄金两柄长剑一左一右急向丁玉肋下刺到。丁玉此时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滚,双腿移动之时好似拖着千斤巨岩,身形转动远不如初时灵活。见两柄长剑闪着寒光向自己两肋刺到,他一招“苍松迎客”,撩刺黄金右手脉门,迫得黄金收剑后退。只是再想回剑封挡王良刺过来的长剑时,却是略慢了些。只听“嘶啦”一声,王良的长剑刺入他左肋的衣衫,贴着他的肌肤从他肋下穿了过去。好在丁玉百忙之中身子略向右挪了半分,否则王良这一剑已然得手。

王良满拟一剑将丁玉刺死,却被丁玉避过,他心下懊恼不已,正想抽剑变招,却不防丁玉突然张开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此时他与王良距离不过三尺,这一口鲜血正喷在王良脸上。王良吓了一跳,只觉得脸上一热,眼睛却被鲜血遮住,急忙伸出左手想要将眼睛上的鲜血擦掉。便在此时,耳听得黄金和何引齐声惊叫:“小心!”他心知有变,连眼睛都顾不得擦,正要向后疾退,却觉得咽喉突然一凉,冷冰冰的剑锋已刺入他的咽喉。王良登时力气全失,口中想要大声喊叫,却又发不出声来,只是咽喉中发出“格格”之声。剑锋随即骤然从他咽喉中抽了出去,王良只觉得咽喉处一轻,一道鲜血从他脖颈处喷了出去。他的身子慢慢软倒,最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随即僵硬不动,已然毙命。

(本章完)

第259章

群豪见丁玉绝地反击,一剑刺穿王良咽喉,将他当场格杀,都惊得目瞪口呆。一些前辈名宿却是暗暗摇头,心中暗想:“泰山五老昔日名声赫赫,几可称得上是名动天下。今日却是同室操戈,四分五裂。眼下康言、王良已死,丁玉重伤,剩下何引、黄金两人,人才武功,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而泰山派第二代弟子之中,林舒俊早死,彭进已成废人,周平方才死于丁玉之手。数百年来执山东武林之牛耳的泰山派,只怕就此衰亡,分崩离析,当真令人叹惜不已。”

丁玉杀掉王良,内伤却已复发,只觉得胸口剧痛,眼冒金星,身子微微颤抖。只是此时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求与敌人同归于尽。只见丁玉右手长剑拄地,强自撑住身体,冷冷地盯着黄金道:“老五,不敢上来杀我么?”

黄金被他目光所逼,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挪向一边,对泰山派众弟子喝道:“这个叛徒已身负重伤,你们还不上去把他乱刃分尸?!”

泰山派众人眼见丁玉杀掉了王良,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虽然见到丁玉呼呼喘着粗气,面色惨白,知道他伤势颇重,却也不敢上前动手,反倒后退了几步。黄金大怒,用长剑指着丁玉亲传的几名弟子喝道:“你们几个一向是丁玉的心腹,帮这叛徒做了不少恶事。今日正是你们向掌门人效忠的大好时机,还不上前去杀掉他?!”

那姓秦的战战兢兢踏前两步,将长剑横在胸前,左手捏了个剑诀,见丁玉正自冷冷地盯着他,身子不由一抖,颤声说道:“师、师父、弟子、弟子得罪了……”

丁玉冷笑道:“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好徒弟!常言道自作孽不可活,我只传授你们武功,却不教你们如何做人,才有此恶果。当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好、好,你来杀我罢!总胜过死在别人手中。”

那姓秦的见四周群豪的脸上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便是同门师兄弟看他的目光中,也隐隐透出几分不屑。他心中后悔不迭,暗想自己一时贪生怕死,做出这等欺师灭祖的恶行。就算能够活着离开此地回到泰山,那时丁玉已死,其它各房定然欺凌丁玉一脉。况且自己犯下弑师大罪,日后同门师兄弟再也看不起自己。而江湖上最忌讳的便是背叛师门,自己虽逃得性命,在武林中已无立足之地。日后要么躲在泰山上忍受同门鄙视,要么逃到天涯海角隐姓埋名,度过余生。早知如此,还不如给黄金、王良等人杀了,倒也是一条好汉,免受良心折磨之苦。

丁玉见姓秦的犹豫不前,“哼”了一声,道:“今日老子已经一败涂地,教出来的弟子如果还是这样脓包,老子见了阎王爷还得受小鬼的嘲笑。你惹是一条汉子,痛痛快快地上来一剑将老子杀了,也算老子有一个像样的徒弟……”

他话音未落,那姓秦的一声呼喝,右手长剑一举,做势便要向丁玉刺去。

群豪方才见到周平等人杀掉康言的惨状,此时见这姓秦的又要弑杀丁玉,个个都露出不忍之色。只是一些泰山派的仇家却是欣喜若狂,有人高声说道:“瞧见没有,这泰山派都出了些什么妖魔鬼怪!这等门派,还大言不惭地自称什么名门正派,当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各位英雄,这等门派若是还能在江湖立足,那真是没有天理了!”

这姓秦的是丁玉的亲传弟子,武功自也不弱,绝非寻常的江湖人物可比。只见他长剑出手,势若闪电。众人只见剑光跃动之中,那姓秦的身子却斗然一转,竟然向身后的黄金刺了过去。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待得惊觉,姓秦的手中的长剑已然刺到了黄金胸前。

黄金却也是全无防备,见姓秦的剑如闪电,他心下大惊,百忙中右手长剑挥出,想将对方的长剑格挡出去。只不过他这一剑慢了半分,虽然挡住了剑身,但是剑锋却已刺到,只不过被黄金挡了一下,没有刺中他前胸,而是向上偏了几分,“噗”的一声,正插入黄金右肩。

黄金只觉右肩剧痛,心下又惊又怒。那姓秦的偷袭得手,心下大喜,正要手上用劲催动长剑,刺穿黄金的肩胛骨,却见黄金左掌倏然抬起,“砰”的一声,一掌击在姓秦的胸口。姓秦的一声惨叫,身子向后飞出,直摔出三丈多远,口中鲜血狂喷,身子扭动了几下,便即气绝身亡。

黄金将插在右肩的长剑拔了出来,随手扔到地上,指着剩下的四名丁玉的亲传弟子吼道:“将他们全都杀掉!”

他一声令下,泰山派众弟子便向那四人杀了过去。这四人全无防备,眨眼之间便即尸横就地。

何引对黄金说道:“老五,你的伤势不碍事罢?”

黄金只觉得右肩剧痛,手中长剑几乎都要拿捏不住,知道自己的伤势着实不轻。只是当着天下英雄的面,须得咬牙挺住。当下沉声说道:“师兄放心,不碍事的。”

丁玉见五名弟子无一幸免,心中又惊又怒,他抬头对何引说道:“老二,你好狠的心肠!”

何引冷笑一声,道:“对敌须狠,斩草除根,这难道不是你教的么?”

丁玉登时语塞,过了片刻才道:“不错,这都是我作的孽,教出你们这些欺师灭祖、没有廉耻的妖魔鬼怪!”

何引对泰山派众弟子说道:“这叛徒只剩了半条命,你们还不去将他杀掉?!”

众弟子杀掉丁玉的五名弟子之后,便如闻到到了血腥味的恶狼,一个个杀心大起。何引一声号令,他们便提着带血的长剑向丁玉围了过去。

便在此时,却听刘涌朗声说道:“何先生,方才丁先生所说之事,你还没给江湖同道一个交道,便想杀丁先生,难保不惹人怀疑!”

何引冷笑一声,道:“怀疑什么?”

刘涌道:“怀疑有人与倭寇勾结,想要杀人灭口!”

何引脸色一变,道:“姓刘的,你休要血口喷人!”

刘涌嘿嘿一笑,道:“泰山派内部事务,咱们可以不管。只不过现在牵涉到倭寇,那便是江湖大事,人人不可置身于事外。咱们须得查清此事,再做计议。你现在要杀丁先生,那是万万不可!”

何引怒道:“这只不过是那叛徒拖延时间的手段,岂可轻信?”

刘涌道:“倭寇为祸东南,已成我大明心腹大患。这些年江湖同道之中,不知道有多少英雄豪杰死在倭寇手上。驱除倭寇,这是咱们侠义道的头等大事,便是有一丝一毫线索,也绝不可轻易放过。今日谁想杀掉丁先生,咱们华山派第一个不答应!”

刘涌话音一落,昆仑派掌门人楚丹阳站起身来道:“刘先生说的不错,咱们昆仑派也是这个意见!”

随后峨嵋、嵩山、青城等门派的首脑人物也纷纷附和。何引脸色阴晴不定,此时泰山五老已去其二,黄金重伤,自己与丁玉对了两掌,也是受了内伤,应对刘涌的华山派已是力有不逮,若是昆仑等门派也与泰山派为难,只怕泰山派今日无一人可活着离开沙家堡。

他心中惶恐,不由自主地向柳生宗岩望了过去。柳生宗岩却是浑不在意,兀自笑盈盈地看着场中诸人剑拔弩张。何引心中暗自恼火,却又不敢发作,正想如何应对之时,却听刘涌说道:“今日谁与丁先生为难,便是与华山派为难。何先生,你意下如何?”

何引见柳生宗岩并不发话,孙泽与刘涌对了一掌之后,便即躲在一旁,显然并未在刘涌手下讨到好处。此时敌众我寡,万万不能与华山派翻脸。念及此处,何引冷笑一声,道:“好,姓刘的,你武功再强,却也大不过天去。只是今日在沙家堡中,咱们两派若是起了纷争,那是不给主人面子。待得此间事情完了之后,咱们泰山派定要亲赴华山,向邱掌门讨一个说法!”

群豪听他强词夺理,心中均想:“你们泰山派在此内讧,残杀同门,难道就是给主人面子不成?”

刘涌微微一笑,道:“如此也好,那刘某就在华山恭候何先生的大驾了。”

(本章完)

第260章

刘涌见泰山派众人纷纷退后,这才搀扶着丁玉回到华山派座位之前,让丁玉坐到了椅子上。丁玉本来还要谦让,刘涌却再三不许。他心下感激,对刘涌低声说道:“惭愧,真是惭愧。刘先生,丁某犯下大错,再无脸面在江湖行走。只待此间事情一了,丁某便即退隐江湖……”

刘涌道:“丁先生何必如此,江湖风波诡谲,谁又会每一步都走得无误?倭寇之事,事关武林安危和大明江山,还请丁先生详细说明才好。”

丁玉点了点头,正想说话,忽听得门口有人高声说道:“五虎山庄二庄主庄恒云庄二侠到!”

厉秋风听说庄恒云到了,心下却是一惊,暗想此人怎么也到了沙家堡?只是转念一想,自己来到此地,正是因为庄恒云透露慕容丹砚到沙家堡向沙一鸣挑战。庄恒云到了正好,自己可以向他查问慕容丹砚的去向。

群豪听得沙家堡竟然为庄恒云呼叫名号,心下俱都不解。须知今日到了沙家堡的江湖帮派几有一二百家,并非每一个帮派的首脑人物到场,都要由引路人报出名号,只有那些名门大派才有此殊荣。五虎山庄在江湖中虽有一定的地位,但是只能算得上是二流的帮派。这庄恒云连大庄主都称不上,不要说与刘涌、楚丹阳、许成和等人相比,即便是八仙拳掌门人祖喜贵,在江湖地位上也要比庄恒云高。只是这样一个二流角色,竟然享受到如此待遇,众人都是十分不解。

此时泰山派弟子已经将康言、王良等人的尸体抬到了一边,只不过地上鲜血淋漓,血腥气极浓。这时有十几名青衫仆人快步走了过来,手中拿着水桶抹布,七手八脚地将地上的血迹全都清除地干干净净。这十几人手脚麻利,配合巧妙,不少人都看出这些人身负武功,而且武功不弱,于是心下暗想:“瞧这十几个人的服色打扮,不过是沙家堡的下人,竟然有此武功。沙家堡堡主沙一鸣,定然是一个极难对付的武林高手。”

待得庄恒云等人走到此处,地上的血迹已然全都擦拭干净。只见一名灰衣人当先引路,庄恒云紧随其后,他身后又跟了六个人。这六人一身黑衣,白面无须,眼神飘忽,看上去颇为诡异。

厉秋风却是看得清楚,庄恒云身后有几人他已见过,正是那日随同庄恒云拦住自己的东厂高手。厉秋风心下暗想:“东厂做事诡秘,办案之时,大都隐藏在幕后,由锦衣卫出面。今日庄恒云如此嚣张,与东厂做事的风格大相径庭,让人殊不可解。”

众人见庄恒云等人一直走到了华山、泰山两派的座席之前,心中均想:“以五虎山庄的地位,在这大屋之中,应该排到一百张桌子之外,怎么竟然被领到了这里?”

那灰衣人却是神情恭谨,不敢走在庄恒云身前,而是走在庄恒云右首,只比他领先了半个身位。庄恒云面露微笑,目光在各派首脑人物脸上一一扫过。待看到泰山派的桌子旁边摆了七八具尸体,他皱了皱眉头,对那灰衣人道:“今日是武林大会,将这些尸体摆在这里,不免大煞风景。还是将这些尸体尽快抬出大屋,再做处理为好!”

他这话虽然说的语气平和,并无半点命令的口吻。那灰衣人却连连点头称是,接着右手一挥,不知道从哪里又走出来二三十名青衣人,上前抬起泰山派诸人的尸体,便向大屋外走去。

何引、黄金等人见这些青衣人搬动同门的尸体,竟然未与泰山派众人打招呼,虽然脸上露出不豫之色,却无人出言阻拦。各门派首脑人物心下均想:“泰山派是武林大派,竟然如此任人欺凌,真可以说得上是颜面扫地。经此一役,武林十大门派的排名只怕会有大变。”

那灰衣人又引着庄恒云等人缓步前行,竟然走到正中间那张桌子前。那灰衣人垂手侍立在一旁,躬身说道:“庄先生,您请坐!”

这一下更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谁也没有想到,这正中央的座椅竟然让给五虎山庄的二庄主来坐。

厉秋风心想:“庄恒云能坐上这个位子,自然不能以五虎山庄二庄主的身份来坐。此人狡诈无比,今日堂而皇之现身,自然是要用东厂招牌。只不过江湖中人谈到东厂和锦衣卫,都是谈虎色变,离这些人越远越好。庄恒云却是全无忌讳,难道是想招揽群雄不成?”

庄恒云却是毫不推让,大摇大摆地走到桌子后面,早有一名黑衣人为他拉开椅子,庄恒云便即心安理得地坐下。两名青衣仆人端上香茶,庄恒云端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赞道:“好茶,真是好茶。沙堡主不愧是雅士,便是这茶水,中和朴实,深得茶中三昧。”

此时大屋之中寂静无声,各帮派对庄恒云坐了首位都是惊骇之极。更有一些江湖人物压根不知道庄恒云的名头,想要向人打听,又怕被人笑话“见识浅薄”,只得强行忍住这份好奇之心。

庄恒云喝了几口茶,向左右看了看,目光正与柳生宗岩碰到一处,当即微微一笑,道:“还是柳先生来得早啊!”

柳生宗岩微微一笑,道:“老夫是山野之人,比不得庄大人公务繁忙,闲来无事,便到这沙家堡来转转。”

众人听柳生宗岩称庄恒云为“庄大人”,心下又是一凛,暗想咱们江湖人物在此聚会,怎么竟然有狗官到了这里?“

庄恒云笑道:“柳先生言重了。庄某只不过是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哪里有什么公务繁忙之说。倒是柳先生四处奔波,可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

柳生宗岩嘿嘿一笑,道:“多劳庄大人挂念,老夫清心寡欲,于养生一道倒有一些微末见识,是以这副皮囊,倒还算得上结实。“

厉秋风凝神静听两人说话,只觉得两人话中透着玄机,却又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他知道柳生宗岩武功绝顶,坐在对面的玉清子和广智和尚也都是极难惹的大高手。自己一不小心,便会被这些人瞧出行藏。是以他头戴深笠,挤在人群之中,不敢探头探脑,只能靠凝神静听来判断两人说话的意图。只是如此一来,看不到两人的神情,有些暗含机锋的话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便在此时,却听有人高声说道:“沙家堡堡主沙一鸣到!”

群豪听得此言,登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都想看看这位武林中极为神秘的沙家堡堡主,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人物。

却见从大屋门口走过来一个人。这人三十多岁年纪,面目颇为清秀。头戴方巾,一双细眉斜插入鬓,面皮白净,身穿白色衣衫,脚踏麻鞋,右手握着一柄纸扇。看他的衣着打扮、举止作派,没有半分江湖人物的豪迈之气,倒有些像是一位饱学宿儒。

群豪见沙一鸣现身,倒有一大半人颇为失望。原本以为沙一鸣会是一位英气逼人的风流人物,却不料竟然是一个白面书生。只不过那些带路的灰衣人和在一旁伺候的青衣人见沙一鸣到了,却是纷纷垂手肃立,神态极为恭谨。

在一片静寂之中,沙一鸣径直走到庄恒云的桌前,双手一拱,道:“沙一鸣参见庄大人。”

庄恒云早已经站起身来,见沙一鸣拱手施礼,急忙让过一边,不敢受沙一鸣这一拜,口中说道:“沙堡主,您虽不在官场,却是有爵位之人,岂可行此大礼,那是折杀下官了!”

沙一鸣道:“沙家的爵位是成祖皇帝赏给先祖的,沙某却没有半分功绩,仗着祖荫得了这个爵位,心中万分有愧,庄大人还是不要提了。”

庄恒云摇头道:“沙堡主过谦了。下官知道沙家堡一向心怀忠义,谨守臣子礼节,这才会在立下大功之后,却不以功臣身份而自傲。历代堡主都是大明的忠义之士,到了您这一代,更要为朝廷分忧才是。只要沙堡主办成了这件大事,不止为自己挣出一个爵位来,更为沙家的子孙后代做下一件大大的好事。”

(本章完)

第261章

群豪听庄恒云和沙一鸣说话,只觉得高深莫测,不知道两人在讲些什么。只不过一些颇有见识的江湖名宿却是心下惊骇,暗想:“这庄恒云声称做成此事之后,沙一鸣便会受到朝廷的封赏,甚至能得到爵位。自太祖立国之初,便立下了规矩,未有军功者不得授爵。这沙一鸣武功虽高,不过爵位却是祖荫传承。他若要自己封爵,非得有军功不可。难道此人与朝廷勾结,将咱们诱至此处,一举摧毁江湖各大帮派,也算是为朝廷立了军功。若是如此,此地不可久留,还是尽早脱身为妙!”

沙一鸣却是面色沉静,对庄恒云道:“沙某只是闲云野鹤,功名利禄,已非沙某所想。今日天下英雄齐赴沙家堡,原本便是庄大人的意思,与沙某并无关联。既然各派高手都已到了,便请庄大人主持这英雄大会罢。”

厉秋风心中暗想:“想不到庄恒云深藏不露,竟然谋划如此深远。看样子此人的智谋,并不在柳生宗岩之下。这沙一鸣侃侃而谈,似乎在说此事与他并无关联,只不过是庄恒云在背后捣鬼。其中的利益勾当,倒教人看不清楚。”

自庄恒云等人进了大屋之后,这屋中两三千人竟无一人敢说话。沙一鸣转过身来,对群豪拱了拱手,朗声说道:“在下沙家堡堡主沙一鸣,恭迎各位江湖朋友光临沙家堡。”

群豪俱都望着他,却无一人说话。

沙一鸣停了片刻,接着说道:“我沙家堡立堡百余年,还从来未与江湖各大帮派打过交道。今日之盛会,实是沙家堡前所未有之大事。我沙家先祖也是武林一脉,只是后来投入军中,为成祖皇帝效力,仗着皇帝之威,积了微末军功。只是先祖不是官场中人,靖难之役后便辞官归隐,并且立下规矩,我沙家堡的子弟,不得为官、为商,更不可牵涉到江湖纷争。只须在堡中耕田织布,便是沙家的好儿孙。沙家历任堡主,都谨守先祖之训,极少踏出沙家堡。

“十余年之前,江西言家的言无忌到了京城,与京城各派武林高手切磋武艺。言少侠少年英雄,武功了得,下手之际,未免拿捏不住分寸,不只伤了几位江湖高手,甚至连两位王府的世子都折在他手里……”

群豪听到此处,暗想:“终于说到正题了。只听说言无忌向京城各大门派挑战,却不想此人竟然连王府世子都不放在眼中,岂不是自己做死?”

厉秋风心下却想:“言无忌武功了得,是江西言家百余年来的第一高手。听说他不只武功高强,更是胸有大志,绝非寻常草莽英雄。我在锦衣卫当差之时,也曾查过当年锦衣卫对此案的调查档案。只是其中语焉不详,还有不少涂抹删改之处。以言无忌的武功见识,贸然到京城之中,在天子脚下向各大帮派挑战本来就不可思议,至于说他竟然连王府世子都敢打伤,实是让人难以相信。”

他思忖之间,沙一鸣兀自侃侃而谈:“……沙某本无意参与江湖纷争,只不过沙家堡受封爵位,皇家的命令不能不听。是以言无忌找到沙家堡之后,在下不得不答应与他比试武功。只不过比试之前,沙某已向言无忌说明,这场比武,只是比试武艺,不做生死相搏。双方点到即止,不至于伤了和气。

“言无忌也是满口答允,我二人就在荷花池边交手。言无忌果然名不虚传,不只将言家的家传武功使得出神入化,且又修习了江湖中几门极厉害的武功。我二人这番比试,从巳时一直打到申时,沙某才侥幸胜了半招……”

沙一鸣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是群豪却听得心惊胆颤。以沙一鸣和言无忌两人的武功修为,这场大架定然打得惨烈无比。两人从巳时打到申时,足足打了三个时辰,两人的精妙招式不知道使出了多少。不能亲睹这场比武,实是生平之憾事。

沙一鸣接着说道:“沙某虽侥幸获胜,却也佩服言无忌的武功,便对他说道:‘言少侠从江西来到京城,一路奔波,又在三天之中与京城十七名高手过招,内力损耗极大。沙某以逸待劳,占了地利上的便宜。若是言少侠不服气,咱们不妨择日再行比试。’言无忌却是哈哈大笑,道:‘是我学艺不精,与奔波不奔波的又有什么关系?’我敬他这份豪气干云的胸怀,便请他一起喝酒。当晚我二人喝得酩酊大醉,待我第二日一早醒来,言无忌竟然已经走了。我懊恼不已,听守门的家人说,天还未亮之时,言无忌便出了沙家堡,不知到哪里去了。其后江西言家数次到沙家堡寻衅,怀疑言无忌陷于堡中。沙某每次都是忍辱负重,详细解释与言无忌比武之事。只是言家不信,最后告到刑部,连锦衣卫都被惊动了。只不过刑部派出查案高手,会同锦衣卫北镇抚司三次到沙家堡调查此案,每次都有言家的亲友随同,结案时仍然判定言无忌失踪一事,与我沙家堡并无关联……”

群豪见沙一鸣说的诚恳,倒有一大半人信了他的话。厉秋风暗想:“怪不得锦衣卫留有此案的记录,原来当日调查此案时,北镇抚司居然也派人参与。只不过锦衣卫所查的案子,大多与朝廷大佬和军情有关,怎么会对这场武林人物的比武较技如此关注?难道只是因为沙家堡为成祖皇帝出过力,这才参与此案的调查么?”

沙一鸣道:“言无忌失踪之事,我沙家堡自然是问心无愧。只是我与言无忌一场比试,却对他的武功和胸襟十分佩服。至于他因何失踪,沙某不敢妄自揣测。不过我也曾对言无忌的亲友说过,言无忌少年英雄,心高气傲,在我手下输了半招,自然不会干休。我想他可能会自觉无颜回到江西言家面见家人,寻了一个隐秘的所在去苦练武功,以图武功大进,再到沙家堡找沙某比武……”

沙一鸣说到此处,不少江湖人物纷纷点头称是,孙泽更是一拍桌子,大咧咧地说道:“沙堡主说的不错!当年我被本门叛徒所欺,便是逃到了岭南,寻了一处深山隐居,苦练武功,这才重出江湖。言无忌当年是名动天下的武林高手,在沙堡主手下输了一招半式,定然十分的不服气。想来也是找个没人的地儿去苦练武功,以图东山再起。沙堡主,你可要小心了!当心哪一天言无忌突然找上门来,只怕你要大大的不妙!”

沙一鸣微微一笑,道:“多谢孙掌门提醒。言无忌当年的武功就十分了得,经过这十余年的苦练,武功定然在我之上。沙某若是输在言无忌手中,绝无半分尴尬,倒想再与他大醉一场,此乃我平生所愿。”

众人听他如此一说,心下都暗赞沙一鸣胸襟宽广。厉秋风心下却是一凛,暗想:“沙一鸣是最后一个到这大屋来的,并无人向他引见各帮派的武林高手。怎么孙泽一说话,他便知道孙泽的姓氏来历?只怕两人早就认识。这沙一鸣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恐怕背后另有文章!”

只听沙一鸣接着说道:“孙掌门所说之事,正是沙某心中所想。这十余年间,沙某无一日不盼着再与言无忌相见。只不过岁月流逝,却再也没有言无忌的消息,这份想重见老友的心情,也慢慢变得淡了。只是一个月前,突然有人送来了拜贴,上面只写了八个大字:荷花池边再比一场。我见了这拜贴,看到‘荷花池边’四字,便知道是言无忌送来的贴子,心下又惊又喜。惊的是言无忌消失多年,此番重出江湖,自然是练成了极厉害的武功,到时只怕我不是他的对手。喜的却是能与故友重逢,胜败荣辱,早已不放在心上。”

沙一鸣说到此处,略停了停,这才接着说道:“沙某说不在意胜败,各位朋友可能会觉得沙某是在胡吹大气。只不过沙某算不得是江湖中人,对这场比武的胜负,原本就不放在心上。不似各位江湖朋友,背负着一派之荣辱,若是比武输了,不只个人颜面尽失,更是累得本门在江湖中抬不起头来。沙某少了这些顾忌,自然要洒脱的多了。哈哈,哈哈。”

(本章完)

第262章

群豪听到这里,才知道向沙一鸣挑战的竟然是销声匿迹于江湖十多年的言无忌,顿时兴奋不已,纷纷小声议论起来。能看到武林高手之间的比武较技,对于江湖中人来说,那是万万不可错过之事。何况像沙一鸣和言无忌这样的绝顶高手比武过招,实是武林中难得一见之盛事。

厉秋风却是略感失望,却又有几分羞愧。他本来以为引发沙家堡一事的原因是慕容丹砚向沙一鸣挑战,借此逼自己现身,这才不管不顾地来到沙家堡。他一方面担心慕容丹砚的安危,忧心如火。另一方面却又略有些欣喜,以为慕容丹砚倾心于自己,这才想出这样一个法子,让自己现身见她。其实厉秋风内心之中,早已对这个天真无邪,却又略有些莽撞的少女暗生情愫。只是他只不过是一个江湖浪子,而慕容丹砚却是天下第一剑客的爱女,两人地位相差悬殊。更何况自己叛离锦衣卫,从此只能在江湖之中东躲西藏,只怕此生不能再有一天安宁日子,又怎能牵连慕容丹砚?是以他才忍痛与慕容丹砚告别,独自赶赴四川。只不过虽然如此,他仍然相信慕容丹砚对自己颇有好感。今日听沙一鸣说起,才知道这场比武与慕容丹砚并无关系,自己先前所料竟然几乎全部落空,又怎能不让他既失望又羞愧?

厉秋风心中暗想:“既然此事与慕容姑娘并无关系,这些江湖纷争,我也懒得去管。不如尽早离开此地,赶赴蜀中,从此随侍在师父身边,了此一生罢了。”念及此处,他抬头向对面望去,却见萧展鹏压低了斗笠,躲在两名泰山派弟子身后。厉秋风这才想起萧展鹏与柳生宗岩打过照面,更与朱炬动过手,两人都识得他。是以萧展鹏才不得不遮住面目,躲在泰山派弟子的身后,以防被柳生宗岩认出。厉秋风担心萧展鹏有失,不能自己先行离开,是以只得暂时忍耐,仍是站在于得水等人身边,想要等待时机再溜出沙家堡。

那莲花门的掌门人哲鲁高声说道:“沙堡主,咱们在藏边,却也听说过你和那言无忌的名头。只是不晓得你们这场比武,要在何时进行?”

沙一鸣看着这黄衣喇嘛,沉声说道:“这位大师是哪一派的前辈?”

哲鲁道:“我是藏边莲花门门主哲鲁,沙堡主可听过我的名头么?”

他这一句话说的甚是无礼,只不过这人来自西藏,汉话说到这个地步实属不易,是以沙一鸣倒也并不生气,只是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何时比试,沙某却也不知。”

他此言一出,大屋之中登时鼓噪起来。众人本来以为这场震动武林的高手对决即将开始,想不到连正主儿都不知道何时开始比试。那哲鲁也是一脸不豫,道:“沙堡主,你这不是开玩笑么?连何时比武都不知道,却将这么多英雄豪杰引到沙家堡,难道是想消遣大家不成?”

折鲁此言一出,登时有不少门派的掌门人出言附和。更有人大声说道:“咱们本来在山下歇息,是沙家堡派人到山下,将咱们请到堡中。可是到了这里,沙堡主居然说出这等话来,正如哲鲁大师所说,难道是和大家开玩笑不成?”

沙一鸣却是面带微笑,道:“各位英雄,沙某与言无忌比武之事,可不是沙家堡放出的风声。至于各位英雄来到虎头岩,更不是沙家堡所请。”

他说到此处,群豪登时语塞。仔细想想,各门派都是听到江湖传言,这才从各地赶到虎头岩,确实没有收到沙家堡的请帖,自然怨不得沙家堡欺骗众人。

沙一鸣接着说道:“至于等在山下的各位英雄,确是沙某吩咐家丁将各位请上山来。只是沙某以为山下地势狭窄,又紧邻官道。近日听说永安城有鞑子兵出没,朝廷正向永安城调动大军。若是朝廷兵马从官道经过,见到几千位江湖豪杰聚集于此,定然要上前查问。到时一个应对不善,只怕双方会起了冲突,与各位英雄不利,是以才将大家请到堡中。不过各位可以想想,我沙家堡的家丁可曾提到过请各位到沙家堡,是来观看沙某与言无忌比试武功么?”

群豪被他这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当时沙家堡的家丁到了山下,只说沙家堡就在山坡上,若是有人想到堡中做客,便请一同上山。众人原本以为沙家堡是武林中极为神秘的一处所在,要想进去定然是千难万难,并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只求在堡外等候,能知道那神秘高手的身份以及两人比武的结果,便已是心满意足。想不到沙家堡竟然派人下山相请,登时喜出望外,唯恐落在别的帮派后面,便即随着沙家堡的家丁进到堡中。此时回想当时的情景,沙家堡的家丁确实未曾提过比武之事。不少人心下懊恼,暗想自己当时为何不问清楚,却冒冒失失地进到沙家堡中。虽然进到这大屋之后,瞧见了许多传说中的武林高手,足以回到家中向子孙吹嘘一番。更是亲眼目睹到名动武林的泰山派内讧,威名赫赫的泰山五老自相残杀,二死三伤。这些惊心动魄之事接二连三的发生,虽然可以称得上不虚此行,但是这大屋之中却是杀机四伏,能否平安离开沙家堡,尚是未知之数,怎能不惴惴不安?

此时刘涌站了起来,对着沙一鸣拱了拱手道:“沙堡主,在下华山派刘涌,见过沙堡主。”

沙一鸣急忙还礼,道:“原来是名震天下的摘星剑客到了,沙家堡当真是蓬荜生辉。”

刘涌摇了摇头说:“沙堡主言重了,刘某愧不敢当。今日得见沙堡主,刘某幸何如之。只不过刘某有一事相询,不知沙堡主可否见教?”

沙一鸣道:“刘先生有事情尽管说,沙某知无不言。”

刘涌说道:“我华山派听闻有人向沙堡主挑战,以为这是一场武林难得一见的盛事,是以到了这虎头岩沙家堡。所幸沙堡主给华山派面子,派人将本派众人接入堡中。只是眼下不知道这场比武何时开始,刘某还有要事在身,不得不先行告辞。不知沙堡主可否允许本派人等先行离开沙家堡?”

沙一鸣微微一笑,道:“刘先生言重了。华山派各位英雄来去自由,何须由沙某允许?刘先生肯光临敝堡,那是给沙家堡面子。只恨沙家堡招待不周,不能让各位满意。刘先生既然身有要事,随时可以离开。”

刘涌道:“若是如此,刘某就不叨扰沙堡主了。”说完之后,他转头以目光示意,十多名华山派弟子纷纷走到大屋中央,站在刘涌身旁。另有有两名华山派弟子搀扶着丁玉,站在刘涌身后。刘涌双手抱拳,对沙一鸣道:“今日就此别过。日后若有机缘,还请沙堡主光临华山,敝派不胜荣幸。”

沙一鸣满脸堆笑,道:“好说,好说。刘先生一路顺风。”

刘涌转头要走,忽听黄金喝道:“你们华山派尽可以离开,不过要把丁玉这个叛徒给咱们泰山派留下!”

刘涌转过身子,看着黄金,沉声说道:“眼下谁是泰山派的叛徒,尚未可知。黄五侠如此指斥,只怕有些不妥罢。”

黄金面沉似水,森然说道:“沙堡主放你离开,已是网开一面。你若是将丁玉留下,咱们自不与你华山派为难。若你执迷不悟,强行为丁玉出头,恐怕你们华山派这些人,今日也走不出沙家堡!”

群豪方才见沙一鸣允许华山派众人离开沙家堡,人人心中都是松了一口气,以为此次赴会,最多是见不到沙一鸣和言无忌比武,随时都可以离开沙家堡下山。只是一听黄金之言,沙一鸣放华山派众人下山乃是“网开一面”,自然是因为华山派是武林大派,刘涌武功高强,沙家堡这面“网”即使想拦恐怕也拦不住。至于其它帮派,比之华山派差得远了,只怕沙家堡不会放众人离开。念及此处,不少帮派首脑已然脸色大变。

厉秋风心中更是一惊,暗想:“黄金这话摆明了是与沙一鸣早有勾结。看样子柳生宗岩、庄恒云、沙一鸣以及何引、黄金等人早有图谋。刘先生能否平安离开此地,现下所言只怕为时尚早!”

(本章完)

第263章

刘涌却并不看黄金,而是转头对沙一鸣说道:“沙堡主,这话你怎么说?”

沙一鸣微微一笑,道:“刘先生,这是华山派与泰山派之间的事情,与沙家堡无关。沙某已答允贵派可离开沙家堡,至于您与泰山派之间的纠葛,沙某不想插手。”

沙一鸣这话说的滴水不漏,表面上听来甚是得体。一些粗豪汉子听了之后连连点头,赞叹沙一鸣不愧是一堡之主,对待江湖同道不偏不倚。只是一些前辈名宿却是听出他话中的玄机,心下暗想:“沙一鸣这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只说自己不强留华山派,却也不会理会泰山派向华山派寻仇。他这话表面上看似公道,只不过此时咱们都在你沙家堡中,你不管不顾,便是鼓动泰山派动手。况且瞧你与泰山派的情形,分明是早有勾结。只怕不想华山派离开沙家堡的并不是泰山派,而是你沙一鸣!”

厉秋风见沙一鸣笑里藏刀,暗想:“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沙一鸣这是想借刀杀人,让泰山派出头,阻拦华山派离开。不过此时泰山五老二死三伤,凭着黄金、何引等人想要拦住华山派,自是比登天还难。只怕沙一鸣另有奸谋,若是刘先生遇险,便是拼着被柳生宗岩认出,也要救华山派一行人离开沙家堡!”

他正思忖之间,却听刘涌对关平说道:“关掌门,贵派内部之争,刘某不作评价。只是今日是非不清,正邪未明,又牵涉到倭寇之事,事关重大,刘某须得带丁先生离开此地,再作计议。不知道关掌门意下如何?”

关平一脸漠然,看了看刘涌,又有意无意地在沙一鸣脸上扫视了一下,这才缓缓说道:“刘先生,以辈份而论,你还是我的师执辈,我要尊称你一声‘师叔’。华山派更是江湖名门,与少林、武当相比肩。是以于私于公,刘先生既然有话吩咐,关某应该遵从才是。只不过此事事关本门之荣辱,实非关某一人可决断。本门不幸,祸起萧墙,眼下已是元气大伤。若是刘先生执意将本门叛徒带走,在天下英雄面前,让我泰山派的脸面何存?是以还请刘先生三思,将丁玉交由本门处置。至于倭寇之事,刘先生说事关重大,本门自也不能坐视。刘先生尽可以放心,关某可以保证,不查清此事,决不害了丁玉的性命。他能将关某制住之后不杀,只是囚于山腹之中,每日折辱。关某自然也会礼尚往来,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是喜是怒。只不过群豪听完之后,不少人却心下一凛,暗想关平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虽说不杀丁玉,只怕会折磨的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刘涌道:“如此说来,关掌门也要将丁先生留在此地?”

关平慢吞吞地说道:“不错。还望刘先生体谅关某一片苦心。”

刘涌点了点头,道:“若是刘某偏要将丁先生带走,关掌门怎么说?”

关平道:“泰山、华山两派,一向互通声气、同仇敌忾,这数百年来,从未生过龌龊。前朝之时,两派曾联手抗击西域邪教入侵中原,本朝初年,贵我两派也曾多次联手与倭寇大战,死伤弟子无数。若是刘先生不念两派交情,一意孤行,关某忝居泰山派掌门人,只怕要得罪刘先生了。只不过在天下英雄面前,关某还是劝刘先生不要坏了江湖规矩,否则见了贵派邱掌门,只怕刘先生也不好说话。”

关平这番话侃侃而谈,确是滴水不漏,从道理上来说,泰山派确是占了一个“理”字。若是华山派强行将丁玉带走,于江湖规矩来说确有不妥。关平之所以一再诉说,便是要在江湖各帮派面前表明,若是泰山派与华山派动起手来,过错全在华山派一边。这样一来,与华山派交好的昆仑、峨嵋、青城、嵩山等各大门派便不好插手,刘涌带领的这二十多名华山派弟子立时落单。一些与华山派交好的江湖豪杰看透了关平的用意,心下暗自焦急,不晓得刘涌如何应对才好。

刘涌却是微微一笑,道:“关掌门,刘某与贵派前任掌门石青松石大侠素有交情,仰慕石大侠豪气干云、行侠仗义,与石大侠也有过数次深谈。石大侠多次提起过关掌门,说你居中守正,大智若愚,是泰山派百余年来难得的人才。”

刘涌说到此处,关平立即站起身子,垂手说道:“先师谬赞,关某感激不尽。”

群豪见关平如此尊重师长,心下均自赞叹。

刘涌道:“那一年石大侠曾到过华山,与敝派掌门商议大事。刘某有幸在旁陪同,曾亲耳听石大侠说道,他百年之后,要由关掌门承继大统。其时敝派掌门震惊不已。因为石大侠正当盛年,不知为何竟然谈起了身后之事,是以出言询问。石大侠却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泰山派内有纷争,外有隐患,只怕来日大难,泰山派有倾覆之危。自己若是遭遇不幸,关掌门接任掌门,遇到危难之时,还望华山派看在武林同道的份上,能够出手相助……”

刘涌话音未落,却听何引冷笑着说道:“刘先生,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想我掌门师兄武功通玄,比之贵派邱绩邱掌门亦不遑多让。更何况我泰山派弟子千余人,不妨说句大话,我泰山派只须一句话,不只山东全省震动,便是邻近的河北、河南等各大帮派,也要给我泰山派三分薄面。贵派蜗居于西北,阖门上下不过数百名弟子,号令不出陕西,又时时防着太华派反攻倒算,深恐太华派得势,华山派不免被赶下落雁峰。是以这些年来中原武林无论有何大事,贵派掌门人都不敢离开华山落雁峰,只能派出刘先生带领门人远赴中原。恕何某出言无礼,你华山派与本门相比,实力不可同日而语。刘先生却大言不惭,竟然捏造出掌门师兄向华山派求助的谎话,当真让人笑掉大牙!”

何引这话全是挖苦、讥讽华山派之意,不只是对刘涌极为不敬,甚至将华山派从上到下全都骂了一个遍。群豪以为刘涌听了之后定然会勃然大怒,谁料他只是微微一笑,竟似全不在意,双手负在背后,沉声说道:“何二侠所说不错。泰山派的实力远在敝门之上,刘某并无异议。只不过正所谓树大招风,贵派纵横山东,威压河北、河南各大帮派,门下弟子众多,杰出人物不少,贵派一举一动,事关东南半壁江山安危。只是正因为如此,便有人暗地里打起了贵派的主意。”

厉秋风听到此处,心下一凛,暗想泰山派虽然实力雄厚,只不过是武林中的一个帮派而已,一举一动,又怎么会与东南半壁江山的安危有关?只怕刘涌话中所说的“有人”,并非是指江湖人物,而是另有他人。

何引脸色一变,道:“刘先生全凭癔想,毫无根据,休要在此胡说八道。”

刘涌道:“当日石大侠言道,泰山派执山东武林之牛耳,这些年发展极快。只是各房弟子良莠不齐,有些人借着泰山派的名头,在外面胡作非为。他虽有心约束,只不过事关自己的各位师弟,顾及各房长辈的面子,也不能公然清理门户。只不过他暗地里一番探查,竟然发现除了有些泰山派弟子做事不端之外,泰山派内竟然混入了倭人……”

刘涌说到此处,泰山派众人脸色大变。黄金厉声喝道:“姓刘的,你不要东拉西扯,硬生生将我泰山派与倭寇扯上关系!”

何引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五师弟所说不错。姓刘的,咱们瞧着华山派邱掌门的面子,又顾及泰山派与华山派的交情,对你一忍再忍。只是你有恃无恐,一再插手本门事务不说,还想将‘私通倭寇’的罪名强加于我泰山派之上,这是要置我泰山派于死地!若你一意孤行,咱们也不能一直仁慈,说不得只好得罪了华山派,替邱掌门清理门户,想来他老人家也不会怪咱们越俎代庖!”

(本章完)

第264章

何引连“清理门户”四个字都说了出来,对于刘涌和华山派可以说是极为不敬,就算刘涌涵养再高,却也是意气难平。只见他目光中突然寒光大盛,眼神如刀,直向何引望去。

何引被刘涌怒视,心下却也是一凛,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挪向一边,不与他对视。只听刘涌森然说道:“就凭你何二侠的身手,也想来替华山派清理门户,只怕不够格罢。”他说完之后,右手紧按剑柄,对泰山派众人说道:“刘某这就下山,倒要看看哪位英雄想要将咱们华山派留住!”

他这话说的豪气干云,在数千双眼睛注视之下,华山派虽不过二十余人,却是威风凛凛,群豪不由得都低下了头,不敢与刘涌目光相接。

刘涌看了何引一眼,目光中露出了轻蔑之意,这才转身对一众华山派弟子说道:“护住丁先生,咱们这就下山。”

他说完之后,当先带路,便要离开这大屋。却听有人喝道:“姓刘的,你走可以,把丁玉留下!”

刘涌一怔,听声音却不是来自泰山派一侧。凝神望去,却见从不远处走出一个人来,拦在刘涌身前,正是八仙拳掌门人祖喜贵。

群豪万万没想到祖喜贵竟然敢跳出来拦住摘星剑客,人人心下均想:“八仙拳这是要自寻死路不成?就凭这姓祖的一手微末功夫,恐怕给华山派塞牙缝都不够。”

刘涌也没有想到八仙拳掌门人竟然会第一个跳出来为泰山派张目,当即冷笑道:“祖掌门,你意欲何为?”

祖喜贵道:“姓刘的,你在武林中大大有名,武功也远在祖某之上。只不过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仗着华山派的名头,插手别派事务,犯了江湖中的大忌。若是给你轻易离去,日后江湖规矩崩坏,咱们侠义道的脸面还往哪里放?”

他这话说的倒是大义凛然。其实不少武林高手虽然看不惯泰山派的作为,但是对于刘涌要强行将丁玉带走也是颇有微词。不管怎么说丁玉都是泰山派的门人,既然他以下犯上,泰山派掌门人已经要将他拿住,刘涌横加干涉,确是于理有亏。只不过华山派在江湖中一向名声甚好,摘星剑客又素来行侠仗义,到场的江湖群豪中,倒有不少人得到过他的好处。是以群豪虽然心下觉得刘涌此举不妥,却也无人强行阻拦。想不到在江湖之中名声不显的八仙拳掌门人祖喜贵竟敢跳了出来,直斥刘涌的不是,倒大出群豪意料之外。

刘涌道:“祖掌门,你以侠义道自居,不知道贵门做了什么侠义之事?”

祖喜贵道:“本门不过是江湖中一个不入流的小帮派,自然不如你刘大剑客仗着华山派的名头做的事情多。只不过祖某再卑弱,却也不会恃强凌弱,去干涉别派事务。”

他这话说的倒也真是巧妙,不只回避了刘涌的问话,又将话题扯回到“江湖规矩”之上,要迫得刘涌自承不守江湖公道,使得各大帮派作壁上观,不再为华山派出头。

刘涌如何不知道祖喜贵的算盘,心中暗想:“先前见这姓祖的为关平出头,还以为他是一个急公好义的好汉,只是此时看来,此人巧言令色,狡诈之极,只怕与何引等人早有勾结。今日我要带走丁玉,确是与江湖规矩不合。只是若将他留在这里,必然被泰山派杀掉灭口。此事不只与江湖有关,更涉及到庙堂,今日便是拼着华山派全军覆没,也要将丁玉带出沙家堡。”

他正思忖之间,却听有人道:“阿弥佗佛。祖施主所言不错。刘先生,你若是自认为侠义道的一份子,便要将丁玉这叛徒交给泰山派处置,方能不违江湖道义。”

刘涌转头望去,说话的却是虎啸寺主持了缘。这和尚在武林中名头甚是响亮,是山东武林中出了名的人物之一。了缘站出来说话之后,一些来自山东的帮派便纷纷随声附和,有些人劝说刘涌自重身份,不要坏了江湖规矩。有些人则是义愤填膺,指责华山派妄自尊大,不讲江湖道义。更有支持和反对华山派的江湖人物相互斥责对骂,更有人拔出刀剑,堪堪便要动起手来,一时之间大屋之内人声鼎沸,似乎连屋顶都要给掀翻了。

厉秋风冷眼旁观,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是难已收拾。刘涌若要强行将丁玉带走,不只泰山派会与他为难,只怕沙家堡、柳生宗岩等势力也绝对不会束手旁观。从祖喜贵、了缘和尚等人的举动来看,这些人绝非出于江湖道义才指摘刘涌的不是,而是早就与何引等人互通声气,此时突然发难,只不过是这些人早就布好的一步棋而已。看样子何引等人的幕后老大绝不容华山派不听号令便离开沙家堡,他们将群豪诱到此处,其目的与在皇陵和永安城一般无二,都是要利用群豪来与朝廷中的政敌相抗。他本来以为离开了永安城,便不须再理会这些江湖恩怨,想不到来到沙家堡,却遇上了一个更大的阴谋。

厉秋风见一群江湖汉子围在华山派四周,不住指着刘涌喝骂。初时华山派弟子还出言解释,只不过后来发现这些人压根就不讲道理,除了辱骂之外便是冷潮热讽。若不是刘涌压制众弟子不要与这些人纠缠,只怕双方早动起手来。

何引和黄金见华山派被群豪围攻,脸上登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沙一鸣却一直面露微笑,对眼前的混乱情形浑不在意。他身的庄恒云默然不语,不时端起茶杯啜上一口。

厉秋风瞧着这几人的神情,心下暗想:“看样子他们早就成竹在胸,刘先生想要脱身,只怕殊为不易。”

原本躲到一边的孙泽哈哈一笑,对刘涌说道:“姓刘的,任你武功再高,今日也难逃公道。现在咱们不只要留下丁玉,连你摘星剑客的大驾,也要留在沙家堡,听凭发落!”

孙泽说完之后,手提着烟杆,慢慢走到华山众人左侧,对兀自坐在椅子上看热闹的衣半真道:“衣掌门,当年华山派追杀你老兄,这姓刘的可是带头之人。今日大家联手,宰了这小子,也算一雪当年之耻!”

衣半真冷笑了一声,手里摇着折扇走了出来,对孙泽说道:“孙掌门说的不错,这姓刘的当年好生猖狂,口口声声以侠义道自居,想不到也干出这种坏了江湖规矩之事,当真是报应不爽。衣某今日就和各位江湖朋友一道诛杀此獠,也算是为江湖除掉一个祸患!”

此时祖喜贵、了缘在前、黄金在后,孙泽在左,衣半真在右,隐然已对华山派众人形成合围之势。祖喜贵名声不显,武功不高,但是了缘和尚名头甚响,武功自然不弱。黄金武功虽不及刘涌,却也算得上是一位一流高手。至于孙泽和衣半真,则是邪道中了不起的人物,若以武功而论,只怕与刘涌相差不远。几人若是联手,刘涌必败无疑。

便在此时,忽听有人高声说道:“各位江湖朋友,且听在下一言!”

这人声音洪亮,大屋内虽是人声鼎沸,却压不住这人的声音。

刘涌心下一凛,暗想此人内力深厚,不知道是哪一位武林高手。他寻声望去,待见了那人,不由脸上变色。

刘涌决意带丁玉离开沙家堡之后,虽与何引、黄金等人唇枪舌剑,又被一些不怀好意的江湖中人围住,却仍是一脸平静。但是见到了说话那人,他却脸色大变,显然对于这人颇为忌惮。

只见一个灰袍道人施施然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十几名道人,个个手按长剑,凝视着刘涌等华山派众人。

这灰袍道人现身之后,围在华山派四周的江湖中人吓了一跳,便即纷纷退开。就连孙泽和衣半真也是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退到人群之外。

何引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对刘涌说道:“姓刘的,今日你难逃公道。若是此时悔悟,乖乖地将丁玉交给咱们,或许还能给你一条活路!”

(本章完)

第265章

刘涌并不理会何引的冷嘲热讽,只是凝神盯着那道人,右手紧按剑柄。其余一众华山派弟子也是神色紧张,有两名华山派弟子不由自主地护在刘涌身前。

厉秋风见这道士现身,心下也是一凛,暗想:“怎么太华派也到了这里?这位清风道人武功了得,江湖传言不在华山派掌门人邱绩之下。两派纠葛百余年,虽共居于华山,大架不知道打了多少场,双方死伤惨重,仇恨极深。只是十余年前,太华派前任掌门突然暴毙,门下数名高手也离奇失踪,太华派元气大伤,只能困守华山朝阳峰,无力再与华山派相抗。在八宝莲花山喇嘛庙中曾听刘康说过,当年太华派受朝廷之令,参与了湖广安陆州兴献王陵一战,其掌门人及门下高手尽数丧于此役。太华派虽然伤亡惨重,却也并非一无所获。当时内阁大学士本已票拟将华山诸峰皆交由太华派掌控,只不过正德皇帝驾崩,遇上了国丧,这件事便耽搁了下来。其后嘉靖皇帝登基,朝廷各大势力相互攻伐,也无人再去理会太华派与华山派这等江湖帮派之争,华山派这才侥幸没有被太华派压制。饶是如此,太华派始终是华山派最大的威胁,这十余年间,华山派掌门人邱绩从未离开落雁峰,便是防着太华派趁虚而入。刘先生是华山派中有数的高手,太华派若是除掉了他,便是断了邱掌门一条臂膀。今日清风道人现身,两派定然大打出手,刘先生脱身更加不易。”

他念及此处,不由握住了刀柄,从斗笠的缝隙中紧紧盯着众人,暗自盘算如何才能将刘涌救走。只不过孙泽、衣半真、黄金、了缘等人武功不弱,现在又多了一个武功极高的清风道人,要想在这几人的围攻下救走刘涌等人,却谈何容易。

刘涌见清风道人走到近前,深吸了一口气,将护在他身前的两名华山派弟子轻轻推在一边。他既知清风道人到了,知道今日之事已无可挽回,也不必再说什么客套话,是以沉声说道:“清风道人,咱们是在这大屋中动手,还是到外面拼个死活?!”

华山派与太华派百年恩怨,江湖之中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以孙泽、衣半真等人一见清风道人到了,立时退到一边。这几人虽然围住了刘涌,却知道这摘星剑客极不好惹,就算几人联手围攻,最后能将刘涌杀掉,只怕已方也得送出几条人命。这几人都是心机狡滑之辈,只盼着送死的是别人,是以谁都不肯先行出手。此时见太华派突然出现,那是华山派的大对头,双方见面,定然是大打出手,自己正好可以在一旁伺机而动,占一个大便宜。是以清风道人还未走到华山派众人面前,孙泽等人早退到了一边,华山派四周顿时出现了一大片空地。

清风道人面沉似水,他看上去不过五十多岁年纪,头戴道巾,身披道袍,三绺长髯飘洒胸前,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比之方才进到大屋的玉清子更像是一位得道之士。

刘涌话音方落,清风道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若论起辈份,贫道还是你的师伯,你在贫道面前如此说话,那是大大的不敬,怪不得这些江湖人物说你不懂江湖规矩。贫道劝你还是早些回到华山,闭门思过去罢!”

刘涌道:“华山、太华两派,早已势同水火,又何必去论什么辈份?要打要杀,何须多说?!”

清风道人摇了摇头,道:“当年你们华山派的掌门人便是与你一般论调,这才与本派创派祖师起了龌龊。想不到百余年后,你们华山派仍是执迷不悟,在邪道上越走越远。所谓‘纲举目张’,你们失去了‘纲’,才会如此混乱,让江湖中人笑话。”

刘涌身陷重围,大敌窥伺在侧,哪有心思在沙家堡中与清风道人做口舌之争。当下沉声说道:“多说无益,你出剑罢!”

清风道人双目一翻,厉声喝道:“糊涂小子,到了这个地步,还想好勇斗狠,难道你们华山派想尽数横尸于这沙家堡中不成?”

他此言一出,不止刘涌心下一怔,四周的江湖群豪却也摸不到头脑,不知道清风道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清风道人却不再看刘涌,目光越过华山派众人,直盯着站在不远处的沙一鸣,高声说道:“沙堡主,你派人将贫道从山下请到这里,便是想要利用本派对付华山派罢?”

沙一鸣微微一笑,道:“清风真人此话差矣。方才沙某已经说过,各位江湖朋友到虎头岩,并非我沙家堡所请。只不过官道上有朝廷大军经过,为了避免误会,沙某这才派人将各位英雄请到了沙家堡中。贵派与华山派的恩怨,与沙家堡没有半分关系,还望真人不要多想。”

清风道人沉声说道:“如此最好。今日到了贵堡的江湖各帮派之中,互为仇家的当真不少。只是大伙儿虽然平日里瞪着眼睛恨不能吃了对方,却也知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更何况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是放手仇杀起来,最后只能是两败俱伤,让仇者快、亲者痛而已。是以大伙儿平日里虽然在江湖上隔空怒骂,当真动起手来可并不多。只不过今日一窝蜂的都跑到这沙家堡中,仇家朝了面,旁人在一边加上一把火,原本不想动手的只怕也给架到了火上,最后拼了一个你死我活。是以贫道以为搞什么武林大会,向来都是骗人的把戏。华山派想要下山,各位英雄还是不要阻拦为好。便如同咱们太华派,虽然与华山派纠葛百余年,却也绝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相互搏杀,受天下人耻笑不说,只怕还会让那些巴不得咱们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小人占了大便宜。”

清风道人这番话侃侃而谈,大出群豪意料之外。不只何引、黄金、孙泽等人面色大变,就连站在远处一直面带微笑的沙一鸣也是笑容全失。厉秋风心下暗赞:“这清风道人不愧是一派掌门,气度不凡不说,更厉害的是他瞧破了沙家堡将各帮派邀集到此处的狼子野心,并且在群豪面前公然揭发。这份胆识,当真令人敬佩不已!”

至于在场的各帮派首脑,虽有极少数人见黄金、孙泽、衣半真等人阻拦华山派众人离开,已自隐隐发觉沙家堡将群豪召集到此处居心不良,但是大多数人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以为沙一鸣出于好心,才将各帮派请入堡中。此时被清风道人说破,群豪这才恍然大悟。人人都知道太华派与华山派是世仇,清风道人竟然放弃了如此良机,不与孙泽、衣半真等人联手除掉刘涌,自然是发觉了更大的危机。方才互相怒骂的一些江湖帮派的首脑心下暗叫侥幸,幸亏这清风道人说破,否则只怕现在已经与仇家动起手来,无论胜败,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清风道人说完之后,对刘涌说道:“你我两派之争,只是争夺华山正统之位,对于邪魔外道,乃是你我两派之公敌。今日有人妄图搬弄是非,将太华派与华山派尽数灭了,贫道自然不会上当,你摘星剑客名震江湖,想来也不是一个糊涂汉子。事到如今,你还想与本派在此动手么?”

刘涌原本以为清风道人突然现身,定然是要与黄金、孙泽等人联手,趁华山派陷入重围之际,将自己除掉,想不到此人见识不凡,竟然看穿了幕后那人的诡计,这份惊骇,却又远在其它帮派首脑之上。此时听了清风道人的话,他不由微微一怔,思忖了片刻才说道:“清风真人高见,刘某佩服之至!”

他这一句话发自本心,说的颇为真诚。清风道人微微一笑,道:“咱们这场架,不妨留到华山上再打。今日一起离开沙家堡,瞧瞧哪位英雄还要阻拦?!”

(本章完)

第266章

厉秋风听清风道人如此一说,心中一块大石头才落到了地上。便在此时,昆仑、峨嵋、青城、嵩山等门派的掌门人也纷纷站起身来,向沙一鸣拱手告辞。

方才清风道人揭露有人妄图挑拨江湖各派同室操戈的阴谋之时,沙一鸣脸色突变,不似最初那般从容。只是此时他已恢复了若无其事的笑容,对各派掌门一一问候,并未加以阻拦。黄金、孙泽、衣半真等人也各自回归本座。一些二三流的帮派见各大门派要离开沙家堡,便也起身相随。只是这些帮派的掌门人颇有自知之明,知道凭着自己在江湖中的地位和武功,压根不会被沙一鸣放在眼中,是以连招呼也不打,便即纷纷离席而去。

厉秋风站在孙泽身后的人群中,眼见着华山派和太华派当先离去,随后昆仑、峨嵋等门派也紧紧跟上。不到半个时辰,原本挤了三千余人的大屋内只剩下一千余人。而且剩下的帮派除了泰山派之外,再无一家称得上是名门正派。那玉清子和广智和尚虽被称为武当、少林两派的掌门人,只是群豪并未将这两人放在眼中。

厉秋风见刘涌脱险,心下倒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想:“既然刘先生已经离开沙家堡,向沙一鸣挑战的又是言无忌,与慕容姑娘无关,自己留在沙家堡已无意义,倒不如尽早脱身才是。”想到这里,他透过人丛向对面的泰山派望了过去,却见萧展鹏仍然躲在泰山派众弟子的身后,只能见到他的斗笠,却无法互通声讯。厉秋风没有办法,只得暂时忍耐。

大屋之中乱了好一阵子,突然之间静了下来。剩下的一千余人大多是江湖中的小帮派,且多属邪门外道。饶是沙一鸣性子沉稳,此时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尴尬神情。厉秋风心想:“姓沙的本来想将天下英雄诳来,结果最后只剩下这些小鱼小虾,再想开什么武林大会,那是想也休想。否则武林大会只来了这些帮派,传了出去倒成了笑话。”

此时忽听庄恒云笑道:“沙堡主,折腾了老半天了,大伙儿也都饿了。今日既然来到沙家堡,这一顿酒宴,想来沙家堡还是请的起罢?”

沙一鸣垂手肃立,道:“庄大人吩咐的是。敝堡早就为天下英雄备好的酒席。只是原本想由庄大人训话之后,再请各位英雄入席,现在既然庄大人吩咐了,咱们就先填饱肚子,再作计议。”

群豪自到了虎头岩,先是在山下等候良久。最早得到消息赶赴虎头岩的江湖豪客已在山下等了三天,只靠着干粮度日,嘴里早淡出鸟来了。其余的各帮派人士从山下到了这大屋之中,也已经过了大半天,个个都是饥肠辘辘。此时听沙一鸣说请大家入席,登时一个个喜笑颜开,有的拍掌欢呼,不少人还喊叫了起来。

沙一鸣高声说道:“本来是想请庄大人在这屋子中给大家说话,是以这屋子并非是吃酒的场所。既然庄大人不说了,便请各位随沙某离开这里罢。”

他说完之后,侧身站在一边,对着庄恒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庄恒云也不推辞,站起身来,笑盈盈地走向屋外,柳生宗岩带着朱炬和一干杀手则紧随在庄恒云身后。沙一鸣又让过广智和尚和玉清子,这才跟了上去。

厉秋风混在人群之中,随着孙泽向外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偷眼向泰山派望去,却见关平也已站起身来,带着泰山派众人跟在孙泽等人身后,不紧不慢地向外走去。

待出了大屋,却见外面日光西斜,竟然已近黄昏。各派首脑进到大屋之时,大都带着亲信弟子,门下的大多数弟子都留在院子中。厉秋风和萧展鹏曾经溜出大屋,见这院子里挤了足有四五千人。只是此时出了大屋,却见院子中只站了五六百人,其余的江湖人物想来都已下山去了。厉秋风心中暗想:“江湖豪杰之中,还是正义人士占了大多数,自然不肯受沙一鸣等人的蛊惑。也幸亏如此,才能逃过这一劫。否则留在沙家堡中,受沙一鸣、柳生宗岩、庄恒云等人的利用,只怕没有什么好下场。只不过沙一鸣、柳生宗岩、庄恒云这三人是相互勾结还是彼此对立,眼下却看不出来。”

众人出了大屋之后,便有沙家堡的家丁在前引路,一路向北迤逦而行。厉秋风在堡外之时,尚未觉得沙家堡的规模有多大。待得进到堡中,见到那荷花池之时,已自惊讶于沙家堡竟然有如此规模。只是此时随着众人向北而行,却发现这大屋之外竟然另有天地。

厉秋风进入锦衣卫当差之后,受过严格的训练。辨别地形,便是锦衣卫必学的一项技能。厉秋风混在人群之中,走了数十丈后,已然大致将沙家堡的规制了然于胸。这沙家堡坐北朝南,正处于一处山脊之上。南门便是群豪进堡时的那座大门,用以迎客,看似稀松平常,并无高手据守,厉秋风却知道这种设置只不过是为了迷惑外人罢了。沙家堡的南门其实应该是荷花池上的那座桥。一旦有外敌侵入,虽可轻易穿过南门,但是到了荷花池处,却必然被池水拦住。沙家堡定然会在池中设有机关,埋伏高手,截杀入侵之敌。这荷花池横贯东西,外人进入南门之后,只能选择荷花池上的木桥穿行。若是有高手在桥上把守,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待过了荷花池之后,便到了沙家堡那处白墙黑瓦的楼群之处,想来这便是沙家堡的居住之所,防守定然极为严密。而方才群豪聚集的大屋则位于楼群东侧,平时是沙家堡中聚集议事的场所。待离开大屋向北而行,却是一片平地,东西宽约五六十丈,两侧垒有高墙。根据沙家堡位于山脊之上可以推知,墙外必然是山谷或深渊,外敌实难从两侧侵入沙家堡。再往前走已到了山顶,远远便可以看到好大一处平台。待得走到近处,却发现这平台并非人力打造,而是天造地设而成,只不过有人略作修缮而已。这平台大致成方形,长宽各有三十余丈,比那大屋要大得多了。

此时平台上摆了三百余张大圆桌子,每张桌子旁边又摆了十几把椅子。百十名青衣仆人正将酒菜流水价般摆上了桌子。沙一鸣引着庄恒云、柳生宗岩、广智和尚、玉清子等人坐到了正中间的一张桌子旁,其它各帮派人士由数十名灰衣人带领,分帮派坐定。只是群豪已走了大半,剩下的两千余人此时只坐了百十张桌子,另有一二百张桌子旁边却是空空如也。

厉秋风与于得水、纪老三等人坐了一桌,见一多半桌子都空着,厉秋风心下暗想:“瞧这模样,沙家堡谋划此事绝非十天半月便能完成,便是眼前这些桌椅,就要耗费不少时日才能准备周全。沙家世受皇恩,若是没有极大的好处,绝对不会参与江湖纷争。只怕沙一鸣说什么言无忌向沙家挑战云云,全是编造的谎话。”

众人坐定之后,望着桌子上的美酒肥鸡,不少人咽着口水,恨不得立时便能喝酒吃肉。沙一鸣站了起来,右手端了一杯酒,高声说道:“各位江湖朋友,今日光临沙家堡,实乃敝堡之幸事。沙某略备薄酒,在此为各位江湖朋友接风。今日留在沙家堡的英雄豪杰,便是敝堡的朋友,日后江湖相见,还望各位多多关照。各位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咱们沙家堡帮忙的,也不必客气。”

他说到此处,略顿了顿,这才接着说道:“只是沙某还要再说一次,今日这场武林盛会,主持之人可不是沙某,而是来自京城的庄大人。庄大人带了皇上的圣旨,恰逢咱们在沙家堡聚会,便来到堡中,凭空给大伙儿带了一个份大富贵。这事儿若办成了,在座的各位人人发财,个个富贵。想当官的,可以去做官,想发财的,自然可以带着一份金银细软回到家中去买田买地,不再过这刀头舔血的日子。沙某不知道各位意下如何,只是连沙某这等视金钱如粪土之人,却也动了心了。哈哈,哈哈。”

(本章完)

第267章

厉秋风听着沙一鸣侃侃而谈,心下不由暗自奇怪。沙家堡在江湖之中极为神秘,这沙一鸣更是从来不在江湖中出现。只不过江湖传言,此人沉默寡言,不是能言善辩之辈。只是今日自他现身之时起,说话虽不甚多,却是巧言如簧,滴水不漏。此时说起话来,又是狂傲之极,且热衷金钱名利,与传说相比,相差极大。厉秋风暗想:“以此人的言行来看,市侩气极重,又怎么会是一位江湖中的绝顶高手?”

群豪饿得紧了,听得沙一鸣长篇大论,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此时各大名门正派已尽数离开,留下的各帮派除了泰山派外,大都只是一些二三流的帮派,其中还有不少绿林山寨的盗伙,向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惯了,见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当真是食指大动。只是沙一鸣长篇大论不绝,不少人都在心里骂他。

沙一鸣说到最后,将手中的杯子举在空中,高声说道:“大伙儿举起杯来,为今日武林之盛会干一杯!”

他话音未落,只听四周一边“滋滋”、“嘬嘬”之声。原来群豪早等得不耐烦了,沙一鸣其他的话都没在意,但是“干一杯”这三字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是以沙一鸣手还没放下,这千余名江湖汉子早将酒杯拿了起来,放在嘴边一饮而尽。有些人还嫌杯子太小,喝的不尽兴,端起碗来自行斟酒。只不过每桌只有一壶酒,倒不上两碗,壶中便已空空如也。这些江湖汉子大为不满,拍着桌子大喊上酒。一时之间吵闹声响成一片,原本一片庄严肃杀的沙家堡,此时却如同闹市,喧闹无比。

厉秋风虽然腹中饥饿,不过担心沙家堡在酒食中动手脚,是以并不饮酒吃菜。只不过他担心同桌之人怀疑,是以做出痛苦之色,推说自己身体不适,吃不下东西。同桌众人巴不得少一个人与他们抢吃酒菜,自是无人理他。于得水和纪老三对厉秋风客气了几句,便即开口大嚼,再也不去理他。

厉秋风耐着性子等了半天,其间一直盯着坐在主桌上的柳生宗岩等人。厉秋风这一桌都是孙泽临时收的门人,在江湖之中没什么地位,是以桌子摆在平台边缘,距离主桌足有二三十丈远。只见庄恒云坐了主位,此时面露微笑,手中拿着一杯酒,不时扫视同桌诸人。沙一鸣坐在庄恒云下首,手端酒杯,面露笑容,正自侃侃而谈。柳生宗岩和朱炬二人面色平静,既不饮酒,也不吃菜,似乎正自凝神倾听沙一鸣说话。广智和尚和玉清子这一僧一道却仍是双目似睁似闭,端坐在桌前,并不理会沙一鸣和同桌诸人。陆恒虽然面色阴沉,却是不时端起酒杯饮上一口。孙泽竟然也坐了主桌,紧挨着陆恒,一脸奸笑,不时与沙一鸣说上几句。泰山派掌门人关平却也坐了主桌,紧挨着玉清子。他虽然不像广智和尚和玉清子那般微闭双眼,却也是端坐不动,目光略有些呆滞。

厉秋风知道主桌这些人都是江湖大行家,不只武功高强,而且个个智计超群,若是被他们瞧破了行藏,只怕会有大麻烦。他心中暗想:“沙一鸣虽然是沙家堡堡主,只是以他的实力,绝对撑不起这场武林大会。在背后主谋之人,十有八九便是柳生宗岩。此人在皇陵和永安城未能将群豪笼络在麾下,自然不肯甘心,便利用这沙家堡,将江湖各帮派都召集过来。只不过他没料到华山派带头反抗,使得武林中的名门正派尽数离开,只剩下实力大损的泰山派和一些二三流的帮派留在沙家堡中。柳生宗岩就算将这些帮派尽数收于麾下,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念及此处,厉秋风更不想在这里多停留片刻。他压低了斗笠,目光透过斗笠的缝隙四处张望,想寻找萧展鹏,只不过这平台上聚了千余人,一时之间却找不到萧展鹏的所在。

直过了半柱香的工夫,厉秋风才看到萧展鹏坐在一群泰山派弟子之中,也是压低了斗笠,正自观察四周的情势。两人目光一碰,均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厉秋风冲着萧展鹏使了一个眼色,便即站起身来,向平台下走去。

厉秋风所在的桌子距离平台边缘极近,是以绕过两排空桌,便已到了走下平台的石级。此时群豪中不少人喝得醉熏熏的,东摇西晃地想走下平台找个地方解手。厉秋风混在几名大着舌头说话的江湖汉子中间,慢慢地走下石级。平台四周每隔几步就站着一名灰衣人,目光警觉地看着众人。厉秋风故意做出一副目光呆滞、脚步沉重的模样,守在石级旁边的几名灰衣人只当他是一名醉汉,倒并没理他。

厉秋风走下石级,一边向前走一边偷偷四处打量,想要找一条道路离开沙家堡。便在这时,忽听得身后有人喝道:“站住,你要去哪里?”

厉秋风心下一凛,急忙回头望去,却见萧展鹏刚走下石级,便被两名灰衣人拦住。萧展鹏嘿嘿一笑,道:“我去哪里,你们管得着么?”

厉秋风心下大急,知道萧展鹏心高气傲,自是不肯向这两名灰衣人低头。只不过若是动起手来,柳生宗岩等人立时便会追上来,局面将不可收拾。念及此处,厉秋风急忙转身走回,故意做出踉踉跄跄的模样,几步抢到三人近前,口中说道:“王师兄,你怎么也出来放水了?”

萧展鹏一怔,他本来便是极为聪明之人,见厉秋风如此模样,立时知道他的心意。于是傲然说道:“许你老张出来放水,便不让俺老王也轻松轻松么?”

厉秋风装出一副醉酒的模样,右手搂住萧展鹏的脖子,笑嘻嘻地说道:“王师兄,你喝了几杯?”

萧展鹏哈哈笑道:“俺喝了两杯,刚刚又喝了一碗。这沙家堡也恁小气了些,只上了两壶酒,再要便不给了!”

厉秋风道:“那不如到咱们桌来,酒水管够,咱已经喝了五碗啦。哈哈,哈哈。”

萧展鹏道:“怪不得你醉得这么厉害,当心一会儿被你师父看到,打你一顿板子!”

两人这一说话,那两名灰衣人只当二人喝得醉了,便不似方才那般紧张。此时石级上又走下几名醉熏熏的汉子,两名灰衣人不再理会二人,自去盘查那几人。厉秋风拉着萧展鹏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萧兄,千万不要与这些人动手,否则脱身不易!”

两人向前走了十几步,却见又有数名灰衣人站在身前。厉秋风故意做出一副目光迷茫的样子,对一名灰衣人说道:“劳驾问一下,茅房在哪里?”

此时正好有一名醉汉走了过来,被两名灰衣人拦在当地。这醉汉张口想要说话,却“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一时之间全是酸臭的味道。几名灰衣人捂着鼻子,一脸厌恶地躲到了一边。那醉汉嘿嘿一笑,竟然脱了裤子,当众撒起尿来。

厉秋风也做出一副猴急的模样,伸手做势要解腰带。那灰衣人急忙退后了两步,伸手向左一指,恶狠狠地说道:“到那边墙边去,别在这里乱来!”

厉秋风嘿嘿一笑,和萧展鹏摇摇晃晃地向左侧走了过去,随后几名醉熏熏的汉子也跟了上来。隐约听那几名灰衣人低声咒骂道:“这些千刀万剐的醉鬼,死到临头还不知道!”

两人走到墙边,离那些灰衣人已经远了。此时墙下有几名醉汉正在撒尿,见两人过来,却也并不在意。萧展鹏闯到一股难闻的气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厉秋风知道他是萧家公子,受不了这些江湖汉子的不拘小节,当下低声说道:“萧兄,咱们身在龙潭虎穴之中,这些小事情须得忍耐才是。”

两人走到一处假山后面,离那几名醉汉远了些,这才佯装褪下裤子,两双眼睛却不住地四下张望。此时又走过来几个醉汉,厉秋风和萧展鹏怕露出破绽,只得背转了身子,不去理会众人。只听那几人一边撒尿一边大声说笑,厉、萧二人心下焦急,偏偏这几人又是细水长流,半天也不离开。萧展鹏低声对厉秋风道:“干脆将这几人打昏,倒省得麻烦!”

(本章完)

第268章

厉秋风摇了摇头,低声说道:“那些灰衣人武功不弱,若是被他们察觉,动起手来,柳生宗岩等人瞬间便到,那时咱们想要脱身可就难了。还是暂时忍耐,这几人又不是长江黄河,还能连绵不绝不成?”

厉秋风话音方落,那几名醉汉已经完事,手忙脚乱地系上了裤子,大声说笑着走开了。厉秋风这才松了一口气,对萧展鹏道:“咱们从这围墙出去,然后再做计较!”

这墙足有两丈多高,不过对厉秋风和萧展鹏二人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厉秋风右足在地上一点,身子已自跃了起来,直向墙头落去。

眼见他身子到了墙头处,却见墙顶居然站了一个人。厉秋风大惊失色,身子堪堪跃到墙顶处,只觉劲风扑面,对方已然一掌劈到。

此时厉秋风身在半空,全无借力之处。只觉得对方掌力雄浑,若是出掌相迎,自己无借力之处,只怕会被对方一掌震飞。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厉秋风右手在刀鞘上猛然一拍,只听“铮”的一声,长刀已自从刀鞘中弹了出来,恰好拦在厉秋风与那人之间。

此时那人的手掌已自拍到厉秋风面前,只是长刀突然出现,那人也是微微一怔,手掌便略慢了慢。

这人迟疑之间,厉秋风已趁机握住了刀柄。

长刀在手,厉秋风手腕一翻,长刀划了半个弧形,反切那人的手腕。

这便是玄虚刀法中死中求生的招数。那人先机尽失,若是仍不收掌,只怕一只手便要被厉秋风的长刀切掉。

无奈之下,此人只得收掌。

两人在电光火石之间互攻一招,只不过是刹那之间的事情。

厉秋风虽逼迫那人收回掌力,一跃之力已然到了尽头,身子便向下坠去。

便在此时,却听得“啪”的一声,厉秋风百忙之中向右侧瞥了一眼,却见右侧的墙顶也站了一人,正与萧展鹏对了一掌。萧展鹏身在半空,被那人掌力所激,一个无头跟头翻了出去。

厉秋风心下一凛,生怕萧展鹏伤在那人掌下。此时他的身子已然落下了两尺,脑袋堪堪与墙顶平齐。

只见厉秋风双手握刀,用力向墙体插了过去。

“噗”的一声,长刀刺入墙中,厉秋风下坠之势立时止住。他右脚在墙上一点,身子复又弹起,右手用力将刀从墙内抽出。借着这一弹之力,他的身子自向空中纵去,已然高出墙顶足有一丈。待得上升之势终结之时,他身子一翻,自上而下向着方才出掌偷袭的那人扑了过去。

只见长刀如雪,那人已被厉秋风笼在一片刀光之中。

那人一声厉喝,右手从腰间拔出长剑,直刺刀光中心。

“铮”的一声,只见刀光尽收,厉秋风的长刀已自贴上了那人的剑锋侧面,顺势便向那人握剑的右手削了过去。

那人手腕急抖,长剑划出三朵剑光,径点厉秋风眉心和左右双眼。

厉秋风却不理他,长刀直劈向那人的胸口,竟是招招抢攻,以快制快。那人出剑不如厉秋风迅猛,只得撤剑挡开厉秋风直逼他胸口的一刀。

此时厉秋风身子倒悬于空中,凌空下击,刀借人势,威力大增。

那人长剑如雪,不住遮挡厉秋风凌厉无匹的玄虚刀法的攻击。

刹那之间,厉秋风已攻出七刀。那人长剑挥舞,也是连挡七剑。只听刀剑碰击之声连绵不绝,却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厉秋风担心萧展鹏是否受伤,下手更不容情,蓦然间一声虎吼,身子如风车一般急速旋转,双手握刀,直向身下那人头顶攒刺了过去。

以刀法而论,自然以劈、削、撩、切四式为主,极少用“刺”的招数来攻击敌人。只是此时厉秋风自上而下居高临下猛扑过来,身子急转,刀锋便如钻子一般,直向那人天灵盖刺了下去。

那人本来以下击上便处于劣势,此时见厉秋风全力一击,自己的长剑万万遮挡不住。他是武学宗师,自然知道此时绝对不能硬碰硬的遮挡。只得右足一点,身子轻飘飘地向后跃出。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向后跃出,便已是输了一招。

厉秋风刀势不停,眼见刀锋要刺到墙顶的琉璃瓦,却见他凭空翻了一个跟头,身子已稳稳落在墙顶。

便在此时,只听有人笑道:“厉兄弟,好俊的功夫!”

厉秋风逼退了那人,再不理他。双脚牢牢踩住墙顶的琉璃瓦,慢慢转过身子,右手握刀,斜斜指向方才与萧展鹏对掌的那人。

却见那人双手合什,也自望着厉秋风,正是广智和尚。

此时墙下不远处高高低低站了数人,方才说话那人正是庄恒云。此时他双手笼在袖中,正自笑盈盈地望着厉秋风。柳生宗岩站在庄恒云身后,却是面色平静,并无半分惊讶之色。

萧展鹏站在三丈开外的一处假山石上,右手已然拔出长剑,看样子倒没有受伤。

厉秋风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庄恒云说道:“庄大人,你好大的威风啊!”

庄恒云微微一笑,道:“厉兄弟,每次见到你出手,都会让庄某惊叹不已。庄某知道厉兄弟一直是深藏不露,却也没有想到你的武功竟然到了如此境界。阳震中真是走了眼啦,放着这样一位大高手不用,可惜,可惜。”

厉秋风道:“庄大人,你这话说得过了,厉某愧不敢当。阳大人真正看走眼的正是你庄大人。以庄大人的武功,屈居于东厂,那才是真正的可惜。”

厉秋风一边与庄恒云说话,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向墙外瞟去。只是不看则已,一看却是大吃一惊。只见这堵墙正建在一处深崖之上,墙外便是无底的深渊。此时虽然已是下午,山谷中却是雾气弥漫,看不到谷底到底有多深。

庄恒云道:“厉兄弟不必过谦,今日你十招逼退玉清子道长,已是江湖中一流高手才能达到的境界。”

厉秋风听庄恒云如此一说,忍不住转头向后望去。只见被他逼退那人站在三丈之外,不是玉清子又是谁?厉秋风早就知道这道士极不好惹,在大屋之中曾数次盯住自己。方才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这墙顶,自己和萧展鹏居然都没有察觉,此人的武功,当真可以称得上可惊可怖。只不过玉清子出身武当派,所用的剑术是正宗的武当剑法。遇上了同样出自武当派高手所创的玄虚刀法,却是处处受制。如若不然,厉秋风绝不能在十招之内便将这样一位大高手击退。

厉秋风知道停留的时间越长,对自己和萧展鹏就越发不利。周围这几大高手个个都是棘手人物,若是一拥而上,两人必败无疑。好在此时自己抢先跃上墙顶,虽是被玉清子和广智和尚一左一右围在中间,但是身后便是悬崖,敌人无法四面围攻,暂时倒可以松一口气。

他右手提刀,只见庄恒云、柳生宗岩、朱炬三人站在墙下,广智和尚和玉清子一左一右将自己围在中间。若是想从这几人的围攻之下逃出去,只怕颇不容易。而萧展鹏已被隔开在三丈之外的假山石上,两人中间站着广智和尚,要想聚到一处,须得先将这和尚击退。只是瞧着广智和尚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要想将这和尚逼退,却又谈何容易。何况自己若是全力攻击广智和尚,身后的玉清子必然趁机出剑攻击,自己腹背受敌。而墙下柳生宗岩窥伺一旁,庄恒云深藏不露,两人之中任何一人出手,自己定然支撑不住。

厉秋风苦思脱身之法,盘算再三,却没有一条妙计能够万无一失。正思忖间,只听庄恒云嘿嘿笑道:“厉兄弟,庄某知道你在想如何才能逃出这沙家堡。以你的武功,若是单打独斗,想要逃走,倒并不太难。就算咱们想拦住你,只怕也得丢掉几条人命。只是你身后还跟着这个姓萧的小子,若是想着将他也带走,你二人都走不了。一边是逃命,一边是朋友,我知道你现在难以决断。不过庄某倒可以给厉兄弟指出一条两全其美的道路……”

他话还没有说完,厉秋风便沉声说道:“庄大人,要让我与你们这几人沆瀣一气,那是想也别想!”

便在此时,萧展鹏身形一闪,已自从假山之上腾空而起,半空中一声厉喝,长剑便向那广智和尚的脑袋削了过去。

(本章完)

第269章

厉秋风没有想到萧展鹏竟然突施杀手,突袭广智和尚,心下不由一凛。

他方才与玉清子一番激斗,虽然交手不过十招,却是迭遇险招,仗着能够克制武当派武功的玄虚刀法,才侥幸将那玉清子逼退。

这广智和尚在大屋中的排位尚在玉清子之上,武功绝对不可小觑。此时见萧展鹏竟然突袭广智和尚,厉秋风心下不由暗自焦急。

他没有想到萧展鹏此番出手却是另有原因。方才庄恒云笑里藏刀,侃侃而谈,直指厉秋风若是想救走萧展鹏,自己便走不了。萧展鹏知道面前这几人个个都是江湖中的顶尖人物,厉秋风武功虽高,能够自保便不错了,若是想要护得自己周全,两人谁都逃不掉。是以他心中暗想:“拼得我一条性命,也不能让厉兄为我分心!方才与这贼秃对了一掌,他的掌力好生了得。只是这个老家伙没有携带兵刃,倒可以用我萧家的风雷剑法与他周旋。只要我拖住了这个秃驴,便能给厉兄一个逃走的机会!”

念及此处,萧展鹏突然发难,向广智和尚攻了过去。

福建萧家的剑法在武林中也是颇为有名。萧家五兄弟之中,萧展鹏虽然剑术排不到第一,但是若论机变,却可称得上五兄弟之中最为了得的一个。萧家与莆田少林寺颇有交情,萧展鹏也曾拜见过莆田少林寺的众多高手,是以对少林寺的武功颇为熟悉。他知道莆田少林寺与嵩山少林寺不同,寺中高手精研少林派拳术和掌法,于兵刃一道却并不在意。那是由于寺中高僧以为,佛门弟子以静心礼佛修行为主,武功用来护法,只是末枝小节,不可喧宾夺主。即使有邪魔外道作乱,以佛法无法化解之时,也要心存慈悲,单凭拳掌制服即可。若是动了兵刃,很难不伤人。是以莆田少林寺一直以来于兵刃一道素无研究,不似嵩山少林寺,因当年十三僧人救唐王,少林棍法驰名天下,唐太宗亲许寺中建有僧兵,于棍法、刀法都颇有研究。

萧展鹏出剑之际,心下已自盘算周全。既然广智和尚出身莆田少林寺,于剑术一道定然了解不多。自己以萧家最厉害的风雷剑法攻击,便是以已之长、攻敌之短,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只见萧展鹏长剑势若矫龙,一道剑光直刺向广智和尚的咽喉。剑风呼啸,隐约藏有风雷之声。

那广智和尚初时面对厉秋风,双手合什,恍若入定一般。待得萧展鹏出剑之时,也未见这和尚如何用力,身子已自转向萧展鹏,仍是双手合什,双目微睁,眼见着萧展鹏的长剑劈波斩浪一般刺了过来,竟似浑不在意。

厉秋风见过萧展鹏的风雷剑法,知道这套剑法大开大阖,纯以内力驱动,是至刚至极的剑术。以攻势而论,尚在武林中最为出名的青海派剑法之上。只不过这剑法极耗内力,若是三十六招内不能克敌,用剑者内力大损,情势便要大大不妙。

此时在场的几人都是武林中的顶尖人物,见萧展鹏出剑既稳又狠,剑锋破空之时,确有风雷之气势,人人心下均想:“福建萧家的剑术,果然名不虚传!”

只见漫天剑光闪动,如疾风暴雨般向广智和尚卷了过去。

广智和尚却是动也不动,直到剑光到了他身前三寸之处,这老僧的双眼突然睁开了。

只见他双掌轻轻一翻,萧展鹏的剑光瞬间尽数消失。

剑光一失,剑锋所发出的风雷之声立时平息。

众人定睛望去,萧展鹏的长剑竟然已被广智和尚的双掌夹住。剑尖隐于广智和尚的双掌之中,剑身不住颤动,便如一条头部被困住的巨蛇,正自挣扎着想冲破广智和尚的双掌,在这和尚的咽喉咬上一口。

只见萧展鹏身子悬于空中,全凭着右手的长剑将身子支撑住。他脸上神情紧张,全身内力贯注于长剑之上,想突破广智和尚双掌的束缚,在这和尚的咽喉刺上一剑。

广智和尚却是面色平静,双目又眯成一条缝。此时山风猎猎,这和尚虽站在墙顶,僧袍却如凝固住一般,连袍子边角都纹丝不动。

厉秋风心下暗想:“这老和尚内力当真了得,只怕在场的众人之中,以这老和尚的内力最为厉害!”

厉秋风见萧展鹏长剑被广智和尚裹住,身子悬在空中,已然处于下风。到了这个关头,萧展鹏要么弃剑退开,要么拼尽全力与广智和尚比拼内力。不论他选择哪一个方法,都是必败无疑。而第二种选择则更为凶险,这老和尚内力远胜于他,萧展鹏若是以内力相拼,绝无胜机,而且两人此时是以性命相搏,胜败一分,便是身亡之时。

厉秋风手中的长刀兀自指着广智和尚,只是他知道自己若是夹攻广智,玉清子必然会出手攻击自己,而且柳生宗岩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到时自己不但救不了萧展鹏,两人的处境将更加危险。

他正思忖之间,萧展鹏已然变招。

只听萧展鹏一声怒吼,左掌倏然向广智和尚的面门劈了过去。

此时萧展鹏的左掌成刀形,劈出之际竟然也带有风雷之声。

只听柳生宗岩“噫”了一声。庄恒云却是笑道:“原来萧家还留着一手!”

厉秋风是用刀的行家,见萧展鹏以掌化刀,声势竟然不在方才所用的风雷剑法之下,心中暗想:“萧家以剑术驰名江湖,只是以萧公子这一掌来看,萧家在刀法上也必然花了一番心血。这套武功想来是萧家用来败中取胜的绝招,是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对不会轻易使出!”

萧展鹏这一记“掌刀”迅疾无伦,比他手中的长剑速度还要快许多。待得广智和尚惊觉,萧展鹏的左掌已切到他面门。

便在此时,广智和尚的双掌突然分开。而且他双掌分开的同时,身子向右微微一侧。

萧展鹏使出“掌刀”之时,右手仍然驱动长剑攻向广智和尚。

这老僧双掌分开之时,萧展鹏的突然长剑脱困,电光火石之间,萧展鹏已然无法收剑。只见剑光闪动,长剑直向前刺了出去。受这一剑之力的牵引,萧展鹏的身子也向前飞了出去。

厉秋风心下大惊,知道广智和尚突施险招,放开萧展鹏的长剑,不只可以避过萧展鹏的掌刀,还可以让萧展鹏的长剑失去控制,不仅使得萧展鹏这一剑刺空,而且萧展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形,必然向前飞出,落于广智和尚的掌力控制之下。

两人交手变招,只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这老和尚竟然能有如此机变,实在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才能有如此身手。

厉秋风知道情势不妙,而萧展鹏已然失控,身子直向前飞了出去。

此时广智和尚已然向左侧过身子,萧展鹏的长剑堪堪从他胸前贴着僧袍刺了过去。长剑掠过之后,萧展鹏的身子被这一剑之力牵动,也从广智和尚的身前掠过。

此时萧展鹏背心向上,背后的要害完全暴露在广智和尚的掌下。

广智和尚左掌抬起,便要向萧展鹏后心拍去。

萧展鹏全无反抗之力,只得闭目待死。

便在此时,厉秋风长刀已然出手。

广智和尚只觉得一丝极细微的刀风袭向他的眉心,他倏然抬头,刀光已到了他的眼前。

广智和尚虽惊讶于厉秋风出刀之快,但是他仍然有信心先在萧展鹏后心拍上一掌,然后再躲开厉秋风这一刀。

是以长刀已经到了他的眉心,他的左掌仍然向萧展鹏的后心拍了下去。

广智和尚计算得极为准确。果不其然,他的左掌拍到萧展鹏后心之时,厉秋风的刀距离他的眉心仍有两寸的距离。

这两寸的距离,对于广智和尚来说已经足够先杀萧展鹏,再避开厉秋风这一刀。

饶是广智和尚是世外高人,对于能够在厉秋风使出凌厉无匹的两败俱伤打法之时仍然能够先伤萧展鹏再全身而退这一妙招,也是心下得意。

他的嘴角已隐隐露出笑意。

只是这笑容瞬间便凝固了。

因为他的左掌拍到了极限,却压根没有拍到萧展鹏的后心。

但是,厉秋风的长刀已经到了他的眉心!

(本章完)

第270章

广智和尚心下大惊,刀锋未到,但是刀锋的寒气已然激得他眉心生疼,是以此时已容不得他低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老僧也当真了得,虽已来不及收回双掌,百忙之中,突然张嘴吐出一口气,同时他的脑袋向后扬了过去。

他这一口气蕴含真气,竟然将厉秋风刺到他面门的长刀吹得微微一抖。

虽然这一抖细微到了极处,甚至肉眼无法看清,但是对于广智和尚来说,却已经足以死里逃生。

厉秋风的长刀略微慢了一慢,广智和尚的脑袋恰好此时向后扬起,本来要刺入他眉心的刀锋贴着他的眉心向下划去,从眉心一直划到他的鼻端。

刀锋与广智和尚的肌肤紧紧贴住,只是刀锋已然刺到了极限之处,竟然没有刺入广智和尚的肌肤。

这一刀只是在广智和尚的眉心至鼻端划出一道细细的红线,却没有伤及广智和尚分毫。

饶是如此,广智和尚死里逃生之下,也是心下大骇,哪里还敢缠斗,身子疾向后退去。

在他向后退去的同时,他才知道自己方才为何会失手。

原来厉秋风长刀刺向广智和尚眉心的同时,左掌凌空拍出一掌。

这一掌的力道恰到好处,一股劲风扑出,竟然将萧展鹏的身子向下压低了一寸。

虽然萧展鹏的身子只低了一分,却恰好避开了广智和尚拍下的一掌。

广智和尚计算的本来已经足够精密,只不过厉秋风算得比他更准。

这老僧武功虽高,计算准确。但是若论起生死相搏的经验和杀人的技术,与锦衣卫相比,却要差得远了。

广智和尚败在厉秋风手下,不是因为他的武功,而是因为他的江湖阅历。

是以他身子向后退开的同时,心中又惊又怕,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这老僧竟然起了畏惧之心。

他知道,这个对手为了杀人,会不择手段。

而这一点,他万万做不到。

厉秋风击退了广智和尚,但是却救不了萧展鹏。

因为此时萧展鹏已经飞过了墙头,竟然向墙外的万丈深渊飞了过去。

厉秋风想也不想,右足一点,便也向墙外跃了出去,半空中长刀“铮”的一声插入刀鞘,右手便向萧展鹏腰带上抓了过去。

此时庄恒云和柳生宗岩也已跃上了墙顶,只不过柳生宗岩跃起时虽然比庄恒云晚了片刻,却抢在庄恒云身前到了墙顶。

庄恒云心下一凛,心中暗想:“这个老魔头的轻功果然远在我之上!”

玉清子、庄恒云、柳生宗岩、广智和尚四人站在墙顶,只见墙外的深谷之中云雾弥漫,哪还有厉秋风和萧展鹏的影子?

过了片刻,却听广智和尚口中说道:“阿弥佗佛!这人是恶魔转世,若是葬身于万丈深渊,那是最好不过。”

庄恒云不由转头看了柳生宗岩一眼,却见他脸上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想来对厉秋风也是颇为忌惮。庄恒云心中暗想:“本来想用姓厉的小子牵制这个老魔头,偏偏这小子不听话,如今坠入谷中,只怕尸骨无存。要想再与这个老魔头抗衡,只得另想法子了!”

萧展鹏从广智和尚掌下死里逃生,只不过他飞出了墙头,却发现竟然向云雾弥漫的山谷中坠落下去。他心中大骇,却又无处借力,心中一声长叹,只得闭目待死。

正绝望之间,忽觉身后腰带被人扯住。他愕然睁开双眼,却见眼前白茫茫一片,知道自己已经坠入到云雾之中。正惶恐之间,却听身后有人沉声说道:“萧兄别慌,咱们定能想法子逃生!”

萧展鹏听出是厉秋风的声音,心下松了一口气。只是听到耳边呼呼风响,身子下坠之势丝毫不减。想要张嘴说话,竟然被风压得张不开嘴。便在此时,忽觉眼前一亮,竟然已经穿过了云雾,四周变得明亮起来。

两人穿过云雾之后,厉秋风见左侧不远处便是怪石嶙峋的山崖,心下暗想:“须得想法子抓住山石,减缓下坠的势头,然后再想法子逃生。”

只是两人下坠之势何等猛烈,若是强行用手去抓住山石,只怕胳膊立时便会被下坠之力扯断。他心中念头急转,一时之间却想不出办法。

便在此时,却听萧展鹏沉声说道:“厉兄抓紧我!”

厉秋风一怔,虽不晓得萧展鹏此话是何用意,抓住他要腰带的右手却攥得越发紧了。

只见萧展鹏右手长剑斗然刺出,扎向了两人左侧的山崖。

萧展鹏这一剑力道拿捏的极为巧妙。他并不是想将长剑扎入岩石缝中,而是将长剑在山石之上划动,借此缓解两人的下坠之势。

只见长剑与岩石划出一连串的火星,发出极为尖利的摩擦之声。

萧展鹏手中的长剑是萧家祖传的一柄神兵利器,是以两人下坠的势头虽然十分猛烈,长剑在岩石上划动之时,火星四溅,声势惊人,长剑却没有折断。若是换成其它宝剑,只怕此时早已断成数截了。

借着长剑与岩石摩擦之力,两人下坠的速度立时变得慢了一些。趁此机会,厉秋风双足不断轻轻在山石上点动。初时只是如蜻蜓点水般轻轻踩踏,随着下坠之势变缓,他双足的力道越来越大,待又下坠了十余丈后,他的双足已能在岩石上用力跃动。此时恰好看到脚下不远处有一棵一人多高的松树长在岩石缝中,树干探出了崖体。厉秋风大声说道:“萧兄小心,我先抓住那棵树!”

他话间未落,右手抓着萧展鹏的腰带向上用力挥出。萧展鹏身子一轻,直向上飞起了一丈多高,待得身子升到了顶点,正要下落之时,他身上的下坠之力已然全被消解。

萧展鹏心下一喜,左手斗然伸出,正好抓住一块突出的山岩顶端,整个身子已然悬在了山岩之上。只不过他全力去抓山岩之时,右手的长剑卡在一处石缝中,再也拿捏不住,竟然脱手坠落到深渊之中。

厉秋风将萧展鹏向上掷出之后,他的下坠之势却又快了几分,瞬间便到了那株松树旁边。厉秋风早就胸有成竹,只见他右膝略弯,右足在松树树干上轻轻一点,只听“喀喇”一声响,那松树承受不住他的下坠之力,已然从中间折断。

只不过借着这松树一挡之力,厉秋风身子已向上弹起,升起了一丈有余。他手疾眼快,双手伸出,正抓住两道岩缝,身子紧紧贴在石壁之上。

便在这时,萧展鹏的长剑自空中坠落,正好从厉秋风头顶上掉了下来,虽然没有砸中厉秋风,却也吓了他一大跳。

这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饶是厉秋风武功高强,却也是紧张之极。直到抓住岩石缝隙之后,他才长出了一口气。正庆幸时,却听头顶传来萧展鹏的声音:“厉兄,你没事罢?”

厉秋风抬头向上望去,却见萧展鹏身子悬在头顶两丈多高的地方,只不过只能看到他的双腿,却瞧不见他的面容。

厉秋风道:“我没事,咱们慢慢向下走罢。”

萧展鹏道:“厉兄且慢,这山石并不牢固,咱们还是并肩向下走为好。否则我在厉兄头顶,若是不小心踩落一块岩石,只怕会伤到你。”

厉秋风暗赞他想得周到,于是等候了片刻,待得萧展鹏下到他身边时,两人才相视一笑。此番两人互相帮助,死里逃生,对于对方都是心生感激。

此时两人身处悬崖中间,山风猎猎,全仗着两人武功高强,这才没有被山风吹得坠入崖底。只不过这悬崖自形成之后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万年的风吹雨打,岩石多有破损,有时抓了过去,稍一用力岩石便即断裂。是以两人万般小心,互相帮助,慢慢向崖底攀爬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四周渐渐暗了下来,想来已是暮色将至。便在此时,忽听得脚下隐隐传来流水之声。厉秋风心下大喜,转头对萧展鹏说道:“萧兄,咱们脚下有流水声,看样子就快到谷底了。”

(本章完)

第271章

厉秋风暗赞他想的周到,于是等候了片刻,待得萧展鹏下到他身边时,两人才相视一笑。此番两人互相帮助,死里逃生,对于对方都是心生感激。

此时两人身处悬崖之上,山风猎猎,全仗着两人武功高强,这才没有被山风吹得坠入崖底。只不过这悬崖自形成之后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风雨雨,岩石多有破损,有时抓了过去,那岩石便即断裂。两人万般小心,相互援手,慢慢向崖底攀爬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四周渐渐暗了下来,想来已是暮色将至。便在此时,忽听得脚下隐隐传来流水之声。厉秋风心下大喜,转头对萧展鹏说道:“萧兄,咱们脚下有流水声,看样子就快到谷底了。”

两人在山岩上折腾了足有两个时辰,虽然身负武功,却也累得手脚酸麻。此时知道距离谷底不远,欣喜之下,不知道从哪里又生出一股力气,下行的速度反倒更快了。大约爬了十几丈后,双脚终于踏上了地面。

只见这谷底宽三丈有余,两侧都是如刀削斧凿一般的悬崖峭壁。谷底右侧却有一条山溪,宽不过一丈,溪水清澈之极,能够看到水中流动的小鱼。

两人站在谷底,抬头望了望云遮雾罩的山峰,一时之间竟然恍如隔世。过了片刻,萧展鹏对厉秋风说道:“厉兄,咱们朝哪边走为好?”

厉秋风道:“咱们顺着水流的方向走,一定能离开这里!”

两人沿着山溪而行,刚走出几步,却见不远处的地上竟然斜斜插着一柄长剑。这山谷中风势不小,那长剑在风中微微颤动。两人愕然停下了脚步,萧展鹏道:“难道这里有人来过不成?”

厉秋风手按刀柄,心下暗自戒备。此时只听得山风穿过山谷发出“呜呜”之声,夹杂着山溪“叮叮咚咚”的流水声,再也听不到其它声音。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此时已近傍晚时分,天色本来便已暗了下来,加上身处这深达百余丈的深谷之中,云雾弥漫于谷顶,是以此刻两人四周颇为昏暗。那柄长剑斜斜插在地上,只是影影绰绰地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厉秋风冲着萧展鹏做了一个暂时停步的手势,自己手按刀柄,慢慢向那柄长剑走了过去。

待走到近前,看清了这柄长剑,厉秋风却长出了一口气,转头对萧展鹏笑道:“萧兄,你过来看看罢。”

萧展鹏快步走到近前,见厉秋风面露笑容,心下诧异,仔细一看,那柄长剑剑身较普通的长剑要宽许多,心下一怔,伸手将长剑拔了出来,却是他自己所用的宝剑。

萧展鹏这才想起两人从山顶坠落之时,自己曾以长剑划蹭山岩,以减缓两人下坠的势头。其后偶一失手,长剑从空中坠入深谷,竟然插在这谷底山溪旁,倒把两人吓了一跳。

萧展鹏哈哈一笑,道:“今日怪异之事甚多,有些头昏脑胀,连自己的兵刃都记不清了。”

他说到此处,却见剑锋处已然磨得平了,剑身还多了不少微细的缺口。这柄宝剑是他十六岁时父亲所赠,是江湖中少见的神兵厉器。用这柄宝剑使出风雷剑法,要比寻常的长剑声势更为惊人。萧展鹏对这柄宝剑爱逾性命,不只白日里随身携带,便是晚上歇息,也要将长剑放在枕边。此时见这柄宝剑变成如此模样,心下不禁一疼。

厉秋风见萧展鹏露出惋惜之色,知道他心疼自己的这柄宝剑,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才好,只得默然不语。

萧展鹏怔了片刻,这才强笑道:“好歹这柄宝剑救了咱们的性命,倒也值了。”

萧展鹏将长剑收入鞘中,对厉秋风道:“厉兄,咱们还是向谷外走罢。”

厉秋风点了点头。此时天色欲发昏暗,只能看到两三丈外的物事,再远的地方就看不到了。好在山溪“叮咚”之声不绝,倒不必担心辨不清方向。

两人随着山溪前行,不时有松鼠从脚下跑过。这谷底到处都是细小的碎石,踩上去咯吱作响。初时尚听得新鲜,只是走得时间长了,便觉得这声音枯燥无比。

两人在谷底曲曲折折地走了百余丈,蓦然间同时停下了脚步。

在无边的暮色之中,隐隐瞧见前方有火光闪动,还夹杂着呼喝之声。

两人都是武功好手,虽然这火光和人声距离两人尚远,却让两人立时惊觉。

刹那之间,厉秋风和萧展鹏身形闪动,一前一后移至左侧崖壁一处突出的山岩之后,身子紧贴在崖壁上,凝神倾听前方的声音。

呜呜作响的山风之中,只听得远远传来杂乱的人声。只不过离得远了,且受到山风声音的干扰,听不清楚那些人在说些什么。

厉秋风低声对萧展鹏道:“萧兄,从声音上听来,前面聚集的人着实不少。这谷底都是沙石,任你轻功再高,踩下去定然会有声响。怎生想个法子,能悄悄过去,又不让那些人发觉才好。”

萧展鹏自然也想到了此节,四处张望了一下,突然发现对面山崖上山石嶙峋,不似两人这一侧陡峭,于是右手冲着对面指了指。厉秋风抬眼看去,立时知道了萧展鹏的意图,当即点了点头,探出头去向前方望了望,隐隐约约见到几点火光,却看不到人影,知道前方那些人肯定也看不到自己和萧展鹏,这才身子一纵,直向对面山崖跃了过去。

他纵身之前已自算定了落脚之处,是对面山壁上一块突出的山岩,距离谷底大约有三丈多高。厉秋风虽然轻功不弱,要想一纵三丈多高却也万万办不到。是以他先跃到距谷底一丈有余的一处岩石上,右足在那岩石上一点,借着这一点之力,身子复又弹起,恰好落到三丈多高的那块山岩上。

厉秋风到了山岩之上,转头冲着仍站在谷底的萧展鹏做了一个手势。此时天色昏暗,好在两人距离不算太远,萧展鹏看得清楚,依样画葫芦也跃到了岩石之上。两人施展轻功,在山崖的岩石上不断向前跃进。走了十几丈远,却发现前方突然变得开阔起来,竟然出现了一个极大的圆形空地。

两人悚然一惊,急忙收住身形,将身子紧紧贴在山壁上。只见前方空地上燃起了四五堆大火,火堆旁高高矮矮站了数十人,个个手提长剑,不时传出呼喝之声。

厉秋风见这些人身着黑衣,与柳生家族的杀手一般无二,心下不由一凛,暗想这些杀手跑到这谷底做什么?难道自己与萧展鹏坠入深渊之后,柳生宗岩生怕两人死里逃生,又派了这些杀手下到谷底来截杀不成?

他正思忖之间,只听得一名黑衣人高声说道:“你们已身陷死地,若是早些投降,咱们自可留你们的性命。何况咱们本来也不想杀你们,只要你们乖乖地放下兵刃,走出这个山洞,咱们保证不会害了你们的性命!”

厉秋风见火堆旁边还躺着三四个黑衣人,半天仍是一动不动,想来即使没死也是身受重伤。厉秋风暗想这些黑衣杀手个个心狠手辣,况且七人一队,互为犄角,若不是趁虚而入突施袭击,这除掉这些杀手极为不易。不知道这些人围攻的是哪位高手,竟然能有如此武功,在柳生一族众多杀手的围攻之下,仍能连伤数人。

厉秋风一边思忖一边向场中望去,这才发现这些杀手的对面崖壁上有一个黑乎乎的洞穴。这洞穴高有两丈有余,仿佛一座大门一般。只不过暮色沉沉之时,若是不细看,自然看不清楚山壁上竟然会有如此大的一个洞口。想来柳生家族的杀手所要围攻之人,便躲在这山洞之中。

那黑衣人说完之后,除了山风、流水和火堆中的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之外,再没有任何声音。

(本章完)

第272章

过了片刻,方才说话那黑衣人见洞中并无人应答,右手一举,立时有五名黑衣人手提长剑,越众而出,直向那山洞扑了过去。

厉秋风不知道这些黑衣人围攻的是什么人,但是柳生一族的杀手素来与中原武林作对,十二年前兴献王陵一役,几乎毁灭了半个江湖,实是武林一大浩劫。此时大举出动,对方必定是名门正派的高手。厉秋风右手掏出三枚铜钱,手臂暗自蓄劲,心想这些杀手若是攻进山洞,自己定要出手相助。

只见那五名黑衣人弓着身子,右手长剑拖后,向洞口直逼了过去。与此同时,那杀手首领右手一挥,又有七名黑衣人站了出来,将长剑收回鞘中,从背上解下强弓,弯弓搭箭对准了洞口。

眼见五名黑衣人距离洞口不过两丈左右,那杀手首领沉声喝道:“放箭!”

只听弓弦声噼啪作响,七支羽箭如流星赶月一般直向洞口飞了过去。

厉秋风虽厌恶这些柳生一族的杀手,但是对于这些杀手分进合击的攻击手段却也是赞叹不已。此时五名杀手负责主攻,七名弓箭手负责掩护,若是放箭时机拿捏不准,对于主攻的五名杀手却没有半分帮助。若是放箭时间过早,洞穴中的敌人闪躲之后,仍然可以从容迎击五名主攻杀手的进攻。若是放箭时间过晚,那五名杀手已进入洞穴之中,与洞中的敌人缠斗在一起,此时放箭很可能会误伤同伴。因此放箭的最好时机,便是五名杀手即将攻至洞口而洞中的敌人准备迎击之时。此时敌人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五名杀手的身上,对于突然飞来的羽箭,定然防备不足,一个不慎便会丧命于羽箭之下。即便射不死敌人,敌人也必然要避开飞来的羽箭。趁着敌人躲避之机,负责主攻的杀手便可以进入洞中,将敌人一鼓聚歼。

厉秋风见这七名杀手箭去如流星,端得是又快又狠,而且堪堪从五名已攻至洞口的杀手之间穿了过去。若是差了毫厘,不免将同伴立毙于箭下。可见这些杀手不知道经过多少次苦练,才能配合得如此精妙。

谁知七支羽箭射入洞内,却如石沉大海,竟然没有半点声音。那洞穴好似一张黑漆漆的大嘴,将七支羽箭悄无声息地吞噬掉了。

此时五名杀手已经到了洞口,手中长剑护在胸前,作势要向洞中冲去。

便在此时,却见两名杀手哼也没哼一声,便即一头栽倒,另外三名杀手却是挥动手中的长剑,似乎正在遮挡敌人的攻击。

厉秋风和萧展鹏两人身在崖壁之上,距离那洞穴又远,不知道洞中那人用了什么手段,瞬间便打倒了两人。厉秋风本来打算用铜钱偷袭那杀手首领,使得众杀手群龙无首,只不过双方距离足有十余丈远,并没有把握能够用铜钱将那杀手首领当场格杀。若是一旦失手,那首领定然惊觉,再想杀他可就不容易了。

厉秋风正自思忖之时,忽听得一声惨叫,却是洞口一名杀手突然丢掉长剑,双手握住眼睛,口中长声惨叫。厉秋风心下一凛,见那人踉跄着想要退开,只不过眼睛被双手捂住,辨不清方向,险些摔倒在地。

厉秋风知道,这杀手的双眼已经被洞中的敌人打瞎了。

萧展鹏低声说道:“厉兄,你瞧洞中那人用的是什么暗器?”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不过这暗器不会太大,应该是银针之类的暗器。”

便在此时,只见那瞎了双眼的杀手转过身来,便想逃回本阵。

那杀手首领右手一挥,一名弓箭手弯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那瞎了双眼的杀手的咽喉。只听“噗”的一声,那杀手停住了脚步,身子扭曲了几下,“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便即一动不动。

此时洞口剩下的杀手兀自不退,将手中长剑舞的滴水不透,慢慢向洞**逼了进去。

过了片刻,两人的身影已在洞口消失。

厉秋风对萧展鹏低声说道:“这些杀手都是柳生宗岩的手下,他们所围攻的人物必定是江湖同道,无论如何咱们要将他救出来才好。萧兄在这里稍候,我到洞中去助拳。”

萧展鹏摇了摇头,道:“要去一起去,咱们并肩和这些杀手拼了!”

厉秋风正想说话,蓦然间只听得洞中传来一声慑人心魄的咆哮声。霎那之间,厉秋风只觉得腿上一软,险些从崖壁上摔了下去。好在他见机甚快,抓住岩石的右手用力,这才没有摔倒,而是将身子紧紧地贴在崖壁之上。

便在此时,萧展鹏却是手足一阵酸软,竟然向山崖下跌了出去。

厉秋风左手一探,倏然之间已抓住萧展鹏的衣领,用力一提,又将萧展鹏拉回到自己身边。

萧展鹏此时也清醒了过来,深吸一口气,身子又牢牢地靠在山岩之上。

这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此时那块平地上的黑衣杀手中,竟然有十几人摔倒在地,其余众人也一个个腿软骨酥,心中惊惧不已。

萧展鹏面色苍白,低声说道:“这是什么声音,怎么如此可怕?!”

厉秋风道:“这是虎吼之声。百兽之王,名不虚传,单只声音,便比少林寺的绝技‘狮子吼’不知要厉害多少倍。”

此时地七名黑衣杀手手中的弓箭已纷纷掉到地上。饶是那杀手首领武功不弱,却也是只觉得双腿一软,身子晃了几晃,眼见要坐倒在地。好在他见机甚快,发觉情势不妙之后,右手长剑用力向地面插了下去,剑锋插入地面两寸有余。他右手握紧了剑柄,这才将身子稳住了。

众人惊魂稍定,突然只听得洞内又传来一声惨叫。围在洞外的黑衣杀手们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便在此时,只见洞口突然跃出一人,正是方才冲进洞内的两名黑衣杀手之一。只不过此时他头发散乱,脸上全是血污,上身衣衫支零破碎,好似被人撕拦了一般。衣衫破烂之处的肌肤上,尽是道道血痕。下身的裤子却也被撕成了布条,右脚的靴子已然不知去向。方才攻入山洞之时,这人还是衣冠整齐,只不过片刻之间,却变成如此狼狈不堪。

那杀手跃出洞口之后,似乎出了一口气,正要发足狂奔。便在此时,洞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虎头。只见这虎头猛然张开了血盆大口,正咬在那杀手的脑袋上,将他连肩带背吞入口中。那杀手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上半身便已入了虎口。

只见那虎头一甩,随即消失在洞口之中。

这一切只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待洞外的黑衣杀手从震惊中醒悟过来之时,那虎头已经缩回洞中。

黑衣杀手们两股战战,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厉秋风和萧展鹏也是震惊不已,互相对视了一眼。萧展鹏低声说道:“怪不得这地方叫虎头岩,原来真的有老虎。这老虎的脑袋已是如此巨大,加上身子,几乎与这山洞相差不多。洞中那人真是厉害,竟然能驱动老虎杀人!”

厉秋风也是一脸震惊,道:“怪不得这些杀手离那洞口远远的,想来已经知道这洞中有此异兽,是以才不敢逼近。只是攻入洞中这两名杀手倒霉,做了老虎的腹中餐。”

此时那杀手首领高声喝道:“你们既然不识时务,那咱们就放一把火,瞧这只畜牲还能保护你们到几时?!”

他话音方落,只见那七名弓箭手将强弓从地上捡了起来,从身后的箭筒中重新取出羽箭。只是这次拿出的羽箭却与此前的不同,顶端没有箭头,而是包裹着黑乎乎的油布。七名弓箭手将羽箭顶端伸入火堆之中,再拿出时,顶端已燃起火来。原来这些人身上竟然携带着火箭,此时要用它来逼退老虎。

厉秋风心想:“听闻虎乃兽中之王,只是最为怕火。况且虽然不知道洞内是何情形,只不过闪转腾挪的余地定然不大。这火箭射将进去,那猛虎必然逃走,洞**可能会燃起大火,躲在洞中之人只怕无法逃脱!”

念及此处,厉秋风已无法再等,只见他身子斗然跃起,直向一众黑衣杀手扑了过去。半空中右手一挥,三枚铜钱激射而出,直向三名正自弯弓搭箭的黑衣杀手的后脑海打了过去。

(本章完)

第273章

此时一众黑衣杀手正自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山洞的洞口,压根没有料到身后的崖壁上竟然有人躲藏。是以厉秋风如大鸟般掠至黑衣杀手的背后,这些人却没有丝毫察觉。待得厉秋风铜钱激射而出,那三名手持弓箭的杀手立时中招,后脑要害被铜钱打中,哼都没哼一声,便即栽倒在地。

厉秋风铜钱甫一出手,右手已自将长刀拔出。待三名杀手倒下之时,他已到了一众黑衣杀手的头顶。只见他右足一点,正踹在一名黑衣杀手的天灵盖上。那杀手一声惨呼,“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口中鲜血狂喷,眼见不活了。

厉秋风却借着这一踹之力,身子复又弹起,正掠到剩余的四名弓箭手身后。此时那四名弓箭手见三名同伴悄无声息的扑倒在地,正自惊愕之间,却见厉秋风长刀一挥,那四名弓箭手的人头已然飞了起来,鲜血自脖腔之中喷出,飞溅的到处都是。

以厉秋风的武功,自然远在众杀手之上。只是要想一举杀掉七名杀手,却也是万万不能。只不过这些杀手此时正全力对付山洞中的高手和那只猛虎,却没有料到有人竟然自后偷袭,是以才让厉秋风一击得手。若是堂堂正正的对敌,要想将这七人一鼓聚歼,便是慕容秋水亲至,却也绝无可能。

众杀手猝然遇到偷袭,慌张之下四散退开。厉秋风知道这些杀手训练有素,若是被他们围住,不免大费周折,是以绝对不能让这些人布成阵势。念及此处,他下手绝不容情。只见刀锋过处,鲜血飞溅,转眼之间,又有五名杀手死在他的刀下。

那杀手首领没有料到有人偷袭,转眼之间七名弓箭手已死在厉秋风手下。他惊骇之下,连声呼喝,要众杀手将厉秋风围住。只是此时厉秋风已混入人丛之中,身形快若闪电,忽进忽退,如鬼魅般又连杀五人。饶是柳生一族的杀手心狠手辣,见此情景也是吓得魂飞魄散。是以那首领虽然连声呼喝,这些杀手却斗志全无,只想转身四散逃走。

那杀手首领见情势不对,手中长剑一挥,直向正追杀两名黑衣杀手的厉秋风刺了过去。这首领武功远远高过侪辈,只见他剑光闪动,一道寒光径自袭向厉秋风的右肋。厉秋风见此人出剑迅捷,却也不敢轻视,长刀一翻,直向那人剑身砸了过去。

那首领见厉秋风长刀切到,手腕一抖,长剑如毒蛇一般向上弹起,避开厉秋风这一刀的同时,剑尖却点向厉秋风右手手腕。厉秋风见这首领变招精妙,口中说道:“真有你的!”手上却是连劈三刀,将那首领逼得连连后退。

厉秋风与杀手首领这一动手,瞬间便过了五招。那杀手首领极是狡滑,甫一交手,便知道自己远非厉秋风的对手。是以他东躲西藏,不去硬接硬挡厉秋风的长刀。如此一来,厉秋风虽出招凌厉,要想将此人除掉,一时之间却也办不到。

两人缠斗之时,四散奔逃的黑衣杀手惊魂稍定。这些人见厉秋风被首领缠住,一时之间无暇追杀众人,是以重新集结,每五人为一队,将厉秋风和那首领围在中间。

厉秋风突然出手偷袭,杀掉了十二名杀手,剩下的杀手仍有三十余人。这些杀手分成五队,便如梅花一般,紧紧围在厉秋风周围。

厉秋风长刀如雪,如狂风暴雨般向那杀手首领卷了过去。只是这人像泥鳅一般四处游走,数次险些被厉秋风长刀砍中,仗着轻功了得,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

厉秋风一边追杀那杀手首领,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周围的情势。眼见一众黑衣杀手结成阵势,隐隐将自己围在阵中。他心中暗想:“这些扶桑武士训练有素,若是给他们布好阵势,缠斗起来颇为麻烦,须得先将这头目杀掉,才能脱得此困。”只不过那杀手首领只逃不攻,一时之间厉秋风拿他也没什么办法。

两人正自追逐之时,忽听那首领一声长啸,随即身子猛然扑倒在地。围在厉秋风身边的三十余名黑衣杀手左手齐扬,同时身子也或前或后的向地上扑去。只见数十道黑色暗器带着呜呜风声,从四面八方向厉秋风打了过来。

这一招大出厉秋风的意料之外。那些暗器来势极快,已容不得他仔细考虑。这些暗器分上、中、下三路打了过来,来自四面八方,将厉秋风退路尽数封死,无论他如何闪避,却也躲避不开。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厉秋风右脚一挑,却将脚边一具黑衣杀手的尸体挑了起来,恰好立在他的面前。那尸体立起的同时,厉秋风身子一转,以后背倚住那具尸体,右手长刀挥舞,只见刀光如水银泻地,登时将他的身子裹在了刀光之中。只听得“噼噼啪啪”的撞击声不绝,其中还夹杂着暗器打在那具尸体上的“噗噗”之声。眨眼之间,打到厉秋风身前的数十枚暗器已被他的长刀尽数磕飞,而那具尸体从头到脚也插了十几枚黑色十字形暗器。

厉秋风认得这暗器,当日他和假扮燕独飞的森田小五郎在前往八宝莲花山的途中,曾经遭遇柳生一族杀手的伏击。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暗器,知道这是柳生一族的独门暗器,上面涂有见血封喉的剧毒,端得是厉害无比。

那些被厉秋风长刀磕飞的十字形暗器四处飞散,从一众扑倒在地的黑衣杀手身上飞了出去。

厉秋风这才知道这些杀手为何会突然扑倒在地。他们发射暗器之时,紧紧围在厉秋风四周,所发射的暗器从四面八方向厉秋风飞去,有些暗器若是落空必然会飞向对面的同伴,是以这些杀手暗器出手的同时,便即扑倒在地,可以避开对面飞来的暗器。这种杀人阵法他们平时已训练过无数次,已是熟练之极。是以那杀手首领发出暗号之后,这些人便同时出手,要将厉秋风立毙于暗器之下。

只是这些人却没有料到,厉秋风竟然在电光火石之间突出奇招,用一具尸体护住了最难防御的后心,又以长刀封住了其余三面,竟然在来自四面八方的数十枚暗器攻击之下毫发无伤。

待得暗器四散飞落,那杀手首领已自跃起,见没有伤到厉秋风,却也是又惊又怒,随即又是一声长啸,要众杀手再次发射暗器,将厉秋风置于死地。

厉秋风避开柳生一族杀手的暗器攻击,却也惊出一声冷汗,心下暗自侥幸,却又颇为后悔。他自以为对这些黑衣杀手的杀人手段了然于胸,是以有些托大。却未料到这些杀手竟会布成圆阵以暗器攻击,若非脚边恰好倒着一具杀手的尸体,自己要将来自四面八方的暗器尽数击飞,却是万万办不到。方才他挑起尸体,以后背倚靠之后,再出刀护住前、左、右三个方向,将袭来的暗器尽数击飞。这几招看似简单,实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不只牵动全身每一块肌肉,更是耗尽了心力。是以将暗器磕飞之后,一时之间厉秋风只觉得全身乏力,连手中的长刀都变得分外沉重。

便在此时,却听那杀手首领一声长啸,数十名黑衣杀手纷纷跃起,伸手自镖囊中掏出暗器,打算对厉秋风进行第二次攻击。

从众杀手发射十字形暗器到他们从地上跃起,其实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厉秋风虽然躲开众杀手第一波暗器攻击,却已耗尽全力,眼见众杀手要再次攻击,他心下一凛,知道自己万难闪避,只是已到了这个地步,拼尽全力也要与众杀手周旋,是以后背仍然紧紧倚靠着那具尸体,右手长刀横在胸前,准备击打飞来的暗器。

便在此时,却见厉秋风右侧三名黑衣杀手突然一阵惨叫,纷纷栽倒在地上,紧接着杀手人群一阵大乱,又有两名杀手扑倒在地。厉秋风何等机警,见右侧众杀手猝然遇袭,正是脱困的大好时机。是以左手反手抓住那具尸体,便向对面的众杀手掷了过去,同时身子疾向右侧闪动,长刀一挥,已自斩杀了右侧的一名黑衣杀手,趁机冲出了圈外。

(本章完)

第274章

厉秋风脱身之后,便即转过身子,却见他掷出的那具尸体撞倒了对面两名黑衣杀手,其余几名杀手纷纷躲避。而萧展鹏已自冲入杀手群中,正挥舞手中的长剑,势如疯虎般向两名杀手攻了过去。厉秋风知道此时绝不能给这些杀手重新布阵的机会,是以刀光一闪,向他身边不远处的一名杀手连砍了三刀。

那杀手挥剑格挡,却哪能挡住这凌厉之极的玄虚刀法?拼命挡住了第一刀,勉强躲过了第二刀,第三刀却万万遮挡不住。只听他一声惨叫,厉秋风的长刀已从他脖颈处滑过。

刀光闪过之后,初时那杀手脖颈上只是出现了一条极细微的红线,转眼之间红线便扩大了起来,随后鲜血从红线处激射而出。那杀手口中“嗬嗬”作响,却已发不出声音,身子晃了几晃,便即倒在地上。

这杀手尚未倒下之时,厉秋风已自从他身边掠过,直扑向那杀手首领。

那杀手首领极为机警,方才他正等着众杀手用暗器再次攻击厉秋风,却不料萧展鹏突然从背后偷袭,一出手便斩杀了三名杀手。而厉秋风趁此机会,先是用那具杀手尸体挡住对面敌人的攻击,趁机从右侧突出了重围。那杀手首领知道厉秋风既然脱困,必然会追杀自己,是以转身便想逃走。

只是他知道厉秋风武功了得,却没有料到身形甫动,厉秋风已到了他背后,右手长刀闪动,自那杀手首领右肩斜斜向下砍了过去。

那杀手首领听到背后长刀破空之声,知道情势不妙,脚下用力一点,直向前纵了过去。只听“嘶啦”一声,后背的衣衫已然被厉秋风一刀划破。好在他见机甚快,先行跃起,否则厉秋风这一刀定然能将他斩为两段。

这杀手首领正自侥幸之时,蓦然间只见眼前寒光一闪,他心下一凛,暗叫不妙,只是身在半空,避无可避。待想挥剑格当之时,只觉颈上一凉,眼前看到的一切突然四处翻滚起来。

他这才醒悟自己的脑袋已被人斩了下来,人头飞上半空,是以看到的一切都在转动。

他虽避开了厉秋风的长刀,却忘记了前面还有一个萧展鹏。待他身子跃起之时,萧展鹏恰好逼退了两名黑衣杀手。见那杀手首领正自跃起避开厉秋风的长刀,是以长剑搂头盖脸地削了过去。

那杀手首领避开厉秋风的长刀之时,已是出了全力,却全然忘记了萧展鹏的存在。

于是,他死了。

众杀手见首领的人头被敌人斩落,登时吓得肝胆俱裂,哪里还敢缠斗下去?发一声喊,便即四散逃开。厉秋风对萧展鹏说道:“若是给这些人逃了,必然是后患无穷!咱们须得将他们全都除掉!”

萧展鹏挥剑拦住了一名正想逃走的黑衣杀手,唰的一剑将他逼退了两步,嘿嘿笑道:“厉兄尽可以放心,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两人一刀一剑,截杀想逃走的柳生一族的杀手。此时这些杀手斗志全无,全然忘记了布阵抗敌,转眼之间,又有四名杀手死在厉秋风和萧展鹏的刀剑之下。

便在此时,忽听有人惊道:“是厉大哥到了吗?”

厉秋风和萧展鹏听了这声音,都是又惊又喜。

因为两人已经听出这是慕容丹砚的声音。

厉秋风寻着声音转头望去,只见慕容丹砚手执长剑,正自站在洞口处,脸上是一副又惊又喜的神情。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突然现身,心下自然欢喜,伸手冲她摆了一摆。却见慕容丹砚身后又跃出一人。这人却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右手提着一柄长剑,紧紧站在慕容丹砚身边。

厉秋风见这少年面目陌生,心下微感诧异。他这一分神之际,原本已被他拦住的一名黑衣杀手趁机绕了过去,发疯般向山谷外逃走。

厉秋风和萧展鹏一阵砍杀,此时剩下的黑衣杀手只有二十余人。这些人眼见首领和同伴惨死当场,被厉秋风和萧展鹏吓破了胆,已是全无斗志,只求能逃出这地狱般的深谷。是以众人纷纷绕开厉秋风和萧展鹏,拼命向谷外奔去。

厉秋风正想再行截杀,忽见不远处人影闪动,从谷外走来了数人。他心下一凛,已然认出当先两人正是广智和尚和玉清子。两人身后还跟着二十余人,或是僧人或是道士,自然是两人的亲信弟子。

厉秋风在沙家堡中曾先后逼退过玉清子和广智和尚,看上去似乎大占上风。其实厉秋风知道这一僧一道武功极高,自己只是仗着刀法精奇,又在墙顶之上,才侥幸逼退两人。若是缠斗起来,那广智和尚内力深厚,玉清子剑法了得,自己要胜过其中一人,已是极难之事。若是两人齐上,自己非败不可。是以一见两人现身,便知道情势不妙,转头对正想追杀黑衣杀手的萧展鹏高声说道:“穷寇莫追!萧兄,咱们快退进山洞!”

萧展鹏虽然心高气傲,却也不是莽撞之辈,见广智和尚和玉清子到了,知道这两人是江湖中的大高手,纵然自己与厉秋风联手,只怕也讨不到好去。是以厉秋风话音方落,他便向山洞一侧奔了过去。

厉秋风见萧展鹏已经退向山洞,便也随后跟了过去。

从厉秋风突袭柳生一族的弓箭手,到广智和尚和玉清子现身,其实只是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的事情。是以慕容丹砚在山洞中听到洞外一片混乱,初时还以为这些杀手故布疑阵,想诱使洞中之人露面,后来却是惨叫声不断,这才悄悄向洞外窥伺,待得发觉是厉秋风和萧展鹏到了,她惊喜无限,这才跃出洞外。否则以她的脾气,早就跳出来与厉秋风和萧展鹏二人并肩杀敌了。

萧展鹏先行到了洞口,对慕容丹砚笑道:“慕容姑娘,别来无恙罢?!”

慕容丹砚原本极为讨厌萧展鹏,只是经历了皇陵和永安城两场大战,已不似初时那般厌恶这个福建萧家的五公子。何况这几日迭遇艰险,想不到在此地能与厉秋风和萧展鹏,见了萧展鹏,倒有了几分亲切。只听慕容丹砚笑道:“萧老五,你来的倒真是时候……”

他话音未落,忽听厉秋风喝道:“小心!”

便在此时,一道阴森森的剑气已向慕容丹砚左侧的太阳穴刺了过来。

慕容丹砚正与萧展鹏说话。虽然她已瞧见从谷口处走进来数十人,只是距离尚远,何况厉秋风和萧展鹏已经到了,将一众黑衣杀手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绷了几日的心神登时放松了下来,欣喜之下,全然没有防备有敌人出手袭击。

萧展鹏武功远较慕容丹砚高强,厉秋风说话之际,他也觉察到右侧人影闪动,知道有人出剑袭击。当即抢前一步,挡在慕容丹砚身前,口中一声怒喝,右手长剑便向袭来的敌人刺了过去。

萧展鹏这一招是风雷剑法第十三式,名为“流星赶月”,是以快制快的招数。他满拟要以这一剑迫得那人收剑回防,解了慕容丹砚之危。却不料敌人剑光突然暴长,剑招比方才快了数倍,自己这一剑离敌人身体尚有两寸,而敌人的长剑已到了他的面门,剑气森森,激得他眉心一寒。

萧展鹏知道不妙,自己贸然使出以快制快的“流星赶月”,并未留后手。敌人却瞧出其中的端倪,竟然硬碰硬反攻过来。剑术高手若想以快打快,纯以出剑速度取胜,无法从中取巧。萧展鹏出剑不如敌人迅捷,此时被敌人反制,已无法用长剑格挡,只能退后或闪开。

只不过他若是后退或是闪避,敌人趁机跟进,必然会伤到他身后的慕容丹砚。

在萧展鹏的心中,便是自己死一千次一万次,也绝对不能让慕容丹砚伤到分毫。

是以他明知敌人的剑术比自己高明得多,却也不能闪避。他将牙一咬,手中长剑去势更快。拼着被对方刺中眉心,也要在敌人身上戳一个透明窟窿。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却听到长刀破空之声大起,厉秋风已然从侧面以长刀攻向敌人脖颈。

那人若是仍要杀掉萧展鹏,自己的人头便要被厉秋风切下,是以他只得收回长剑,身子向后疾退。

敌人向后退去之时,萧展鹏已然看清这人正是武当派的玉清子。

厉秋风此时已到了两人身前,高声喝道:“快退进洞中!”

他话音未落,身后一股劲风已绕了过来,紧接着一道雄浑之极的掌力排山倒海般的从身后涌了过来。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已经拉着那少年和萧展鹏向洞内奔去,左手向后拍出,只听“砰”的一声大响,厉秋风身子被身后敌人掌力推动,直向洞内飞了过去。

身后那人见厉秋风被自己震飞,正想大步追上去,冷不防厉秋风左手一挥,三枚铜钱激飞而至。

此时两人相距极近,厉秋风出手如电,那人虽是武功高强之辈,却也是悚然一惊,百忙中一个无头跟头向后翻出,堪堪避过了三枚铜钱。待他站定身形之时,眼前哪还有三人的影子。

(本章完)

第275章

出手袭击厉秋风那人正是广智和尚。他在沙家堡中曾与厉秋风交过手,知道此人刀法诡异,是一个极难对付的刀客。方才见厉秋风一刀逼退玉清子,心中暗想:“这个杂毛一向高傲的很,今日却两次栽在这小子的刀下。老衲若是一显身手,将这小子当场打死,日后咱们各自执掌少林、武当,你这杂毛在老衲面前可就抬不起头了。”

其实广智和尚不知道厉秋风的师门与武当派极有渊源,玄虚刀法本就出自武当派剑法,二者一阴一阳,一正一奇,一快一慢,可以说是相辅相成,互为表里。而创出玄虚刀法的那位武林高手本就精通武当派剑法,内心深处,实是将武当派剑法当做世间最强的剑术。是以在研习玄虚刀法之时,有意无意的加入了克制武当派剑法的招数。而武当派的剑术高手却不知道世间有这样一门刀法,是以遇上精通玄虚刀法的高手,不免全然受制,束手束脚。那玉清子比厉秋风年长三四十岁,功力至少要比他精纯二十余年,以内力而论,自是万万取巧不得。若不是厉秋风仗着玄虚刀法招数精奇,绝对不能一招便将玉清子逼退。

广智和尚虽然是出家人,骨子里却是心高气傲,不能容人。正因为如此,他修习少林武功之时,只求克敌制胜,出手之际凶猛之极,大违佛家“慈悲中正”之本意。是以广智和尚的武功虽然在同门之中位居第一,他师父却最不喜欢他,时常训诫他要以慈悲为怀,不可一味追求精进。最后强令他闭关修禅,甚至不许他踏入藏经阁,阅读少林寺武功秘笈。广智和尚恼羞成怒,愤然离开莆田少林寺,到了东海一处海岛之上,苦练“达摩伏魔掌”和“金刚降魔手”这两门少林派绝技。

少林武功本就以阳刚见长,这“达摩伏魔掌”和“金刚降魔手”更是少林武功中最为刚猛无俦的两门功夫。少林高僧修习这两门武功之时,须得以佛法的慈悲之气来中和修习这两门武功所带来的戾气,否则只求突飞猛进,极易坠入魔道。广智和尚离开少林寺,只觉得师执同门也处处与自己过不去,心中激愤无比。到了海岛之上,早将自幼苦读的佛经忘到脑后,每日苦修这两门武功,只求有一日能独创一派,压制莆田少林寺,甚至将嵩山少林寺也一并挑了,才能遂了他的心愿。

这广智和尚原本极有慧根,在佛法修为上也甚是了得。只是练功到了痴迷的境地,加上性子偏激,终于入了魔道。此次受人所邀重入中土,一心要独创一派,另成一家。到了沙家堡之后,见到这玉清子,便将他视为自己日后称霸武林的一大对手。虽然此时互为盟友,却也存了争强斗胜之心。眼见玉清子两次在厉秋风刀下落了下风,他便想大展神威,将厉秋风当场打死,是以一出手便用上了刚猛无俦的“达摩伏魔掌”中的厉害招数。

广智和尚见过厉秋风的刀法,确是玄妙精奇,只不过他只有二十多岁年纪,内功与自己相比,自是相差甚远。待见到厉秋风左掌拍出,竟然想与自己对掌。他心下暗想:“你这小子若是以刀相迎,老衲或许还要忌惮三分。你以左掌硬接老衲的达摩伏魔手,那是你自己找死。就算不能将你当场震死,硬接了这一掌后,你左臂也非断不可。老衲将你生擒活捉,那杂毛自然是灰头土脸,就算在柳生宗岩和那些东厂番子面前,老衲也是面上有光。”

只是两人掌力甫接,广智和尚只觉得自己这一掌仿佛打在一团棉花之上,竟然丝毫不受力。他心下一怔,立时催动内力,只觉得厉秋风的左掌恍若一个充满了气的大球一般,被自己掌力一推,竟然自飞了出去。广智和尚心下一凛,暗想这小子好**滑,知道内力不如自己精纯,左掌拍出之时,看似要与自己硬碰硬的对掌,实际上却用上了阴柔的内力,待得自己右掌拍到之时,竟然借着自己的一推之力,便即向洞内飞去。如此一来,倒像是自己助了这小子一臂之力,帮着他逃进了山洞。

广智和尚想通了此中的关节,自是又惊又怒。惊的是他过于自负,还是有些托大,没有料到厉秋风不只刀法了得,于内功一道也颇为精通,且能随机应变。怒的是自己苦练三十余年的达摩伏魔掌竟然没有将这小子当场震死,在玉清子和自己的徒弟面前不免略失颜面。只不过他也知道,厉秋风虽然借着巧劲化解了自己这一掌,只是他内力不及自己精纯,硬接这一掌虽不致受了内伤,此时也定是全身震痛,短时间内体内真气阻滞,无法出手对敌,正是趁机除掉他的大好时机。是以广智和尚毫不停留,大步追了上去,拼命也要再拍一掌,将厉秋风当场打死。

只是广智和尚武功虽高,却是自幼在莆田少林寺出家为僧,每日里诵经礼佛,苦练武功。待得离开少林寺,躲在海岛之上,虽然武功日益精进,但是无论在少林寺中,还是在海岛之上,与他拆招喂招的除了同门师兄弟,便是自己的徒弟,自是不能痛下杀手。是以生死相搏、临敌机变的江湖阅历近似于没有。否则在沙家堡中,他早将厉秋风打死打伤了。方才他见厉秋风借着自己的掌力像断线风筝一般向山洞内飞去,便即拔步要追。却不防厉秋风三枚铜钱激射而出,直向他双目和咽喉打到。饶是广智和尚武功已臻化境,只是两人距离不过一丈,想要以掌力震飞铜钱已是来不及了。好在他也算机灵,一个无头跟头向后翻出,三枚铜钱堪堪从他背后飞了过去。

广智和尚落地之后,见厉秋风已逃入洞中,心下大怒,正要再追,忽听得玉清子道:“大师且慢。常言道穷寇莫追,这小子的武功稀奇古怪,洞中又情势未明,咱们还是等柳先生到了之后,再做打算。”

广智和尚哼了一声,看了看满地都是黑衣人的尸体,心下也是悚然一惊。他知道这些黑衣人都是柳生宗岩手下的高手,伤亡如此惨重,定然是遭受了极大变故。自他离开少林寺之后,前后也收了二十余名弟子,加上这些弟子所收的门人,自己门下不过五六十人。若想凭借这些人将少莆田少林寺和嵩山少林寺挑了,再压服各派,自成一家,自是远远不够,须得借助柳生宗岩和东厂的势力。此时自己若是带着门人强行攻入山洞,就算能将洞中之人尽数除掉,自己一方必然也是死伤惨重,倒给这玉清子做了嫁衣。念及此处,他便停下了脚步,却也不去理会玉清子,自行走到一块大岩石旁,盘膝坐下,双目低垂,又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厉秋风借着广智和尚一掌之力,身子疾向洞内飞去。他知道敌人绝对不肯干休,是以早就摸出三枚铜钱。待得身子被敌人掌力激荡向洞内飞去之时,立时将三枚铜钱向身后激射而出。

这一招果然奏效,敌人被他铜钱阻击,便即停止了追杀。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已经跃入到山洞之中。只是双脚一落地,却觉得全身一阵酸麻,胸口气血翻滚,刹那间竟然全身脱力,几乎要坐倒在地。

厉秋风心下暗自侥幸,知道自己虽以巧劲化解了敌人大半掌力,又借着敌人剩余的掌力飞入洞中。只是敌人的掌力雄浑之极,自己远非敌手。虽是大半化解,仍有一小部分注入自己体内。虽不至于身受内伤,却也是半身酸麻。内力如此深厚的敌人,想必就是那名为少林寺掌门的广智和尚。

(本章完)

第276章

厉秋风正自思忖之时,突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正抓在他肩膀之上。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自己此时真气受阻,便如一个寻常庄稼汉子无异,若是敌人窥伺在侧,自己只能束手待毙。正想如何脱困之时,却听一人欢声说道:“厉大哥,是你么?”

厉秋风听出是慕容丹砚的声音,心下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双腿一软,竟自坐倒在地。却听慕容丹砚惊道:“厉大哥,你受了伤么?”

厉秋风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虽然知道慕容丹砚抓住了自已的右臂,却是压根瞧不见她的身影。人在一团漆黑之中,是最为恐惧和惊慌之时。厉秋风心下不解,为何慕容丹砚能看见自己,自己眼前却是一片黑暗。他越想越是恐惧,饶是他一向镇静,此时也变得彷徨无助,颤声说道:“慕容姑娘,我怎么瞧不见你?难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瞎了不成……”

慕容丹砚也是惊叫一声,道:“厉大哥,你可不要吓我啊?!”

便在此时,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这位先生,您先闭上眼睛,不要胡思乱想,咱们扶你进洞便没事了。”

这声音酥软无比,听在耳中好不受用。厉秋风正在想这人是谁时,却听慕容丹砚对厉秋风道:“厉大哥,你听沙夫人的话,咱们先进洞再说。”

慕容丹砚话音方落,厉秋风只觉得她抓住自己右臂的手倏然松开,随即挽住了自己的右臂。与此同时,鼻中闻到一阵淡淡的脂粉香气,却是有人轻轻扶住了自己左臂。

厉秋风与慕容丹砚相处过数日,虽一直以礼相待,却也闻到过她身上少女的体香。只是少女体香,与这脂粉香气全然不同。是以厉秋风立时判断扶住自己左臂之人,便是慕容丹砚所说的那位“沙夫人”。厉秋风心下暗想:“怎么慕容姑娘会藏在这山洞之中?这沙夫人又是什么来历?这山谷正位于沙家堡之下,这女子难道也是沙家堡的人不成?”

此时他已依言闭上了双目,何况对方又是素未谋面的女子,便是双目睁开,却也不好去盯着人家看。虽是心中充满疑虑,此时也不能见到那女子的面容,只得被慕容丹砚和那女子搀扶着慢慢向前走去。

走了大约十几步远,却听左首那沙夫人轻声说道:“玉儿,快将石门打开!”

厉秋风听得有人应了一声,片刻之后,只听得一阵“轧轧”巨响,夹杂着沙石落下时的簌簌之声,待得声音停止,慕容丹砚和那女子扶着厉秋风继续前行。

厉秋风虽未睁开双眼,却感觉似乎进到了一处极幽深的空间,脸上隐隐有微风掠过。走了十几步远,却听得身后又传来了“轧轧”巨响,最后却是“砰”的一声响,随后便寂然无声,想来那石门又合上了。

走了大约一盏茶工夫,却听那沙夫人道:“咱们到了。这位先生,您可以慢慢睁开眼睛了。”

厉秋风依言慢慢睁开双眼,眼前最初只看到两团朦朦胧胧的红点,渐渐的那两个红点清晰起来,最后化成两只眼睛。

厉秋风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虎头,正自盯着他看。那两只眼睛,正是这老虎的双目

厉秋风认得这个虎头,赫然便是方才曾经吞掉柳生一族杀手的那头老虎。

厉秋风大惊失色,右手倏然握住刀柄,便要拔刀出鞘。

便在此时,慕容丹砚的双手,已自握住了厉秋风的右手手腕,厉秋风的右手立时停了下来。只听慕容丹砚笑道:“厉大哥,你不要怕,这老虎可是咱们的好朋友。”

随即听到萧展鹏笑道:“不错。不过方才我在洞口之时,却也吓了一大跳。”

厉秋风这才看到萧展鹏也站在自己身边。他转头四处打量,不由大惊失色。

只见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山洞中央,这山洞比八宝莲花山皇陵地下那处山洞还要大出许多。整个山洞是仿佛是一个竖立着的鸡蛋,整体上成圆形。洞壁上每隔五六步远便插着一枝手臂粗细的火把。借着火把的光照,可以看见四周洞壁下摆着一些巨大的木箱。东北角上垒着数十个灶台,西北角一侧则堆满了粗细不一的木头。

山洞的地面倒是非常平整,显然经过人工修葺。厉秋风转头向来处望去,却见山壁上有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想来方才就是从那洞中走了进来。再看身边高高低低站了十几人。除了慕容丹砚和萧展鹏外,其余诸人却都不认识。那头老虎蹲在一个少年的身后,正自歪着脑袋颇为好奇地打量着他。那少年他却见过,记得方才自己在洞外与柳生一族的杀手激战之时,这少年便站在慕容丹砚的身边。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一脸漠然,知道他心中充满疑惑,于是微笑着说道:“厉大哥,我先给你引见沙夫人。”

厉秋风方才四处张望之时,已自见到自己左首站着一个女了。这女子二十多岁年纪,姿容秀丽,落落大方,一身缟素。厉秋风猜测她便是慕容丹砚所说的那位沙夫人。从面容上来说,这位沙夫人虽可以称得上美人,却也并非是倾国倾城的姿色。倒是她的声音独具魅力,要胜过她的容貌许多。

此时慕容丹砚一说要为自己引见沙夫人,厉秋风不由地将目光转向左首那女子。只见那女子微微躬身,算做施礼。厉秋风急忙将身子微微一侧,略让了让。只听慕容丹砚说道:“这位是沙夫人,是她救了我的性命。”

厉秋风一怔,正想说话之时,慕容丹砚又向那沙夫人说道:“沙夫人,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厉大哥……”

她话音未落,那沙夫人微微一笑,道:“妹妹,姐姐好生羡慕你。当日你说这位厉大哥会来救你时,我还不以为然。想不到世间真有这样的奇男子,肯为了红颜知已不惜孤身犯险,羞煞了天下那些负心汉!”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脸上一红,不知道她和这位沙夫人说了些什么。厉秋风可不似慕容丹砚那般没有半点机心,生怕她天真无邪,落了别人的圈套还不知道。是以他对着那沙夫人拱了拱手,道:“在下厉秋风,见过沙夫人。”

沙夫人道:“不敢当,沙公子过谦了。”

慕容丹砚又指着萧展鹏道:“姐姐,这位萧公子你已经见过了。他是福建萧家的传人,武功倒也说的过去。”

萧展鹏与沙夫人见礼,笑道:“慕容姑娘这是谬赞了。与厉兄的武功相比,萧某差得远了。”

慕容丹砚一吐舌头,冲着萧展鹏做了一个鬼脸,笑道:“萧老五,你什么时候学的谦逊起来了?”

厉秋风却没有心思理会慕容丹砚在一旁胡说八道,而是对沙夫人说道:“敢问沙夫人,沙家堡堡主沙一鸣沙先生是您的……”

他话音未落,沙夫人沉声说道:“沙一鸣是我的亡夫。”

厉秋风和萧展鹏大惊失色,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两人在沙家堡中还曾见过沙一鸣,怎么这女子又将沙一鸣称为“亡夫”?两人对视一眼,心下都是惊骇不已。

沙夫人似乎早料到两人会有此反应,倒是面色平静,对厉秋风说道:“两位是从沙家堡中来到这里,还是从山谷外来到这里?”

厉秋风不知这女子的底细,初时心中尚自戒备。此时见慕容丹砚与这女子甚为亲热,却也不好再遮遮掩掩,于是对沙夫人说道:“实不相瞒,我和这位萧兄是从山崖坠落到这山谷之中,侥幸逃了性命。到了谷底之时,恰好见到江湖邪派人物围攻慕容姑娘,这才出手相救。只不过您称沙堡主为‘亡夫’,可是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咱们还曾在沙家堡中见过沙堡主……”

“两位公子见到的那人压根不是亡夫,他只不过是假冒亡夫之名,要实现他的狼子野心罢了!”

沙夫人说到此处,目光中全是杀气,饶是厉秋风和萧展鹏身为男子,瞧见沙夫人的眼神,却也是激凌凌地打了一个寒颤。

(本章完)

第277章

沙夫人原本目露杀气,突然之间眼神一变,重新又恢复了小女子的模样,面露微笑,对厉秋风柔声说道:“厉公子,你的眼睛不碍事了罢?”

厉秋风眨了几下眼睛,感觉并无异状,这才摇了摇头道:“真是奇了,现在却是没有丝毫不适。只是方才跃入洞口之时,竟然眼前一团漆黑……”

沙夫人道:“这虎头岩的悬崖绝壁上有一种野草,名唤‘罗刹香株’,其茎能入药,治眼疾。偏偏它的叶子却含有剧毒。每到晚秋,叶子便会枯萎,散发出一种极细微的粉末。若是这粉末不小心进入眼睛,走入黑暗之处时,便会暂时双目失明。只不过这粉末只能让人的眼睛暂时不适,不似叶片那样本身含有剧毒,只须闭上双眼休息一段时间即可恢复。咱们沙家堡中的人都知道这罗刹香株的厉害。想来厉公子从崖顶坠落之时,不晓得这罗刹香株是毒草,是以没有提防,生长在山岩间的罗刹香株的叶片粉末才会飘入厉公子的眼中,让公子暂时失明。现在厉公子的双眼已然无碍,尽可以放心便是。”

厉秋风点了点头,又向四周扫视了一下,只见除了自己和慕容丹砚、萧展鹏、沙夫人以及那个少年之外,四周还站了十几个人。这十几人中除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外,其余都是女子。从服色上看,倒像是大户人家的仆人。

此时那白发老者和几名女子搬过来几张椅子,请众人坐下。慕容丹砚笑道:“厉大哥,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的话,咱们可就要在那些坏人手下吃大亏了。对了厉大哥,你和萧老五是怎样找到这里来的?”

厉秋风道:“那日我与你和萧兄、马姑娘分别之后,便即赶往蜀中,只是途中又发生了几件蹊跷事情……”

厉秋风将自己遇到逐月之后,商定联手对付柳生宗岩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到庄恒云突然出现,声称慕容丹砚向沙一鸣挑战,自己担心她有失,便赶往沙家堡,恰好遇上萧展鹏和马东青。随后江湖各帮派集结于沙家堡,其间发生了很多惊心动魄之事,最后自己与萧展鹏被广智和尚和玉清子等围困,坠落到山谷之中,恰好遇到柳生一族的杀手围攻慕容丹砚,这才出手相助。

慕容丹砚听厉秋风述说这段惊心动魄的事情,不时发出惊叹之声。待厉秋风讲到泰山派内讧,泰山五老二死三伤之时,更是忍不住抓住厉秋风的手臂,一个劲儿地催促道“后来怎样”。萧展鹏尴尬地将头转到了一边,沙夫人却是用衣袖遮住了嘴来掩饰笑容,厉秋风知道慕容丹砚少女心性,倒也并没有在意。

待得厉秋风说完之后,慕容丹砚笑道:“厉大哥,你给我讲了这样一个好听的故事……”

厉秋风一怔,没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头,道:“慕容姑娘,这可不是故事,都是这几天真实发生的事情。”

慕容丹砚道:“真实发生的事情,如果有趣的话,自然也是故事啦。”

厉秋风知道若是和她争论下去,不知道何时才能说到正事,只得岔开话头,道:“慕容姑娘,你怎么也到了沙家堡?难不成也是来看这场比武的不成?”

慕容丹砚摇了摇头,对沙夫人道:“这件事情沙夫人最清楚了,与沙家堡确是有极大的关联。”

沙夫人微微一笑,道:“厉公子是想听妹妹说话,还是妹妹讲罢。”

厉秋风脸色微微一红,颇有些尴尬,好在此时三名仆妇送上了香茶,借着喝茶之机,总算将这份尴尬遮掩了过去。

慕容丹砚却并未在意沙夫人话中之意,轻啜了两口茶后,对厉秋风道:“那日你离开之后,我和萧老五,马姐姐便同回江南,走了大半天,颇有些饥饿。此时恰好到了一个镇子,萧老五找了一家酒馆,说是要打个尖儿再走。他去柜台点菜之时,我和马姐姐坐在一张桌子旁边等他。恰好旁边一桌坐的几个人是江湖人物,只听得一个粗豪汉子说道:‘上一次武林大会还在十多年前,咱们都没赶上。如果这次再错过了,咱们可也别在江湖上混了!’

“我一听到‘武林大会’四个字,登时留上了心。却听一个瘦子说道:‘二哥说的是。这等大会若是不能参加,等吴家庄那几个狗贼回来,定然又是添油加醋,胡吹大气,更加压得咱们喘不过气来。我师父在世时曾经说过,这江湖上的名气地位,一分靠打拼,三分靠见识,六分靠人情。咱们这些年辛辛苦苦,一日也没有懈怠,于打拼上可不比吴家庄差。至于人情嘛,县衙门咱们也上上下下打点好几年了,各庄的豪绅与咱们也时常走动,人情方面可以说得上是出门尽是朋友。是以在这见识上,须得扩大眼界才行。总不能只知道些金刚拳火拼佛门拳、追魂门大破罗门十八掌这些江湖中的不入流的小事罢?!’

“那粗豪汉子点头说道:‘老三说的不错。以咱们几人的武功,要想在江湖上成名立腕,那是想也别想。可是在咱们谷城县,虽不能说跺一脚颤三颤,却也差不多。能守着谷城县这块地盘,也够咱们兄弟吃喝不愁啦。只不过吴家庄自从来了那几个护院师傅之后,可是嚣张的很。我瞧吴老大现在腰杆硬了,有点想和咱们兄弟掰掰手腕的意思。他那几个护院师傅功夫虽然不错,可我瞧着比咱们兄弟还差着一大截。别的不说,就他们用的那兵刃,那个兵刃叫什么来着?对了,金背砍山刀,就是金背砍山刀。几位兄弟说说,在江湖中行走的高手,有用这蠢到家的兵刃的么?成名的侠客,要么艺高胆大不用兵刃,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要么腰佩宝剑,如慕容秋水、柳宗岩这等剑客一般纵横天下。凡是扛着一柄金背砍山刀在江湖上厮混的,都是不入流的下流胚子!只不过我已打听过了,吴老大之所以请这几个王八蛋做护院,便是听说他们几个曾经见过南北二仙嵩山对决,吹得那叫一个云山雾罩,把吴老大弄得五迷三倒,结果就请了这几人做护院师傅。所以咱们也得增长见识,不能做那个、那个什么来着?对啦对啦,不能做井底的蛤蟆!’

“我听这几人说话不着边际,原本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几个妄人胡说大气罢了。谁知道接着只听一个人道:‘大哥和三哥说的不错,是以这沙家堡之会,咱们是说什么都要去的!’

“我听到‘沙家堡’三个字,心下倒是一凛。在慕容山庄之时,我也曾听爹爹提起过沙家堡,知道沙家堡是江湖中极为神秘的一个所在。正思忖之间,却听那粗豪汉子说道:‘自从沙一鸣击败言无忌之后,江湖中再也无人敢打沙家堡的主意。此次有人向沙一鸣挑战,那是江湖中的一件大事。这等武林高手的对决,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见。听快马孙六说道,江湖各大门派都会到现场观看,像什么少林武当、泰山华山、昆仑峨嵋等等,这些传说中的名门正派的掌门人都会亲临沙家堡。到时候咱们回到县里,也可向大伙炫耀一番,说不定还能与各大派掌门人说上几句话,那咱们兄弟可就在县里出了名啦。到时候看看吴家那几个狗贼还有什么话说?!’”

慕容丹砚说到这里,看了看厉秋风道:“这几人说到兴起,又吹起牛来,不过尽是些乡野小事,我也没放在心上。只不过听说有人要比剑,倒是留上了心。本来想找这几人问个清楚,恰好萧老五点了酒菜回来。我知道他这人目空一切,若是问他沙家堡之事,他一定要在我面前大大吹嘘一番……”

萧展鹏听得慕容丹砚这番话,登时羞愧难当。厉秋风怕慕容丹砚再说下去不免让萧展鹏难堪,便想打断她的话头。想不到沙夫人也是同样的心思,结果两人同时说道:“后来却又如何?”

(本章完)

第278章

沙夫人没想到厉秋风竟然和自己同时说话,更没想到两人问的话语丝毫不差,倒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偷看了厉秋风一眼,便即羞涩地低下了头。

厉秋风倒也有些不好意思。慕容丹砚见两人眉目之间眼神触碰,心下却有些不喜欢,只不过在众人面前,却也不能发作。只得接着说道:“萧老五回来之后,旁边桌上那几人却已吃完了酒菜,便即起身离去。当天晚上,我们便留宿在一家客栈之中。我想起白天那几人所说的有人向沙家堡挑战之事,越想越是感觉不能错过这场武林高手之间的对决。只是我也不晓得这沙家堡在哪里,于是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萧老五,京城左近最有名的剑客都有哪几位。

“萧老五听得我问他江湖中的事情,立时吹胡子瞪眼地吹了半天。提到了一大串人名,却没有沙一鸣在内。于是我随口说道:‘听说有一个叫沙一鸣的人,武功很是了得……’我话音未落,萧老五就像见了鬼一样,连连摇头说道:‘这人是沙家堡的堡主,轻易还是别提他的名字。’当时马姐姐在场,也是颇为奇怪,便问他为什么不能提这人的名字。萧老五也没有细说,只说沙家堡在一个叫虎头岩的地方,是江湖禁地,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当时我心下奇怪,萧老五一向目中无人,自高自大,还从来没见他怕过谁。只不过提到沙家堡,他好像颇为忌惮。既然如此,我想这沙家堡堡主沙一鸣先生一定是江湖中了不起的剑客。能向他挑战之人,想必也是江湖中的大高手。这等热闹,我是一定要看的。”

慕容丹砚说到这里,不由地偷偷看了厉秋风一眼。见他皱着双眉,似乎正在思虑事情,心中暗想:“我要到这沙家堡来,固然是为了不错过这场武林中难得一见的高手对决,更主要的却是希望能在沙家堡中遇到你。这一路上我不知道许了多少愿,终于天可怜见,让我又见到了你!”

她心下虽然如此想,自然不能将这份女孩儿家的心事说出来。只不过想到这里时,脸上却是微微一红。

方才慕容丹砚因为厉秋风和沙夫人无意中同时说话,心下颇感不快。沙夫人心思机敏,况且已为人妇,对这些男女之情要比慕容丹砚懂得不知要多出多少。是以一见慕容丹砚的神情,便已知道这个小姑娘的心思。只不过不能说破,否则慕容丹砚定然羞愧难当。是以她一直静静听慕容丹砚说话,此时见慕容丹砚偷偷看了厉秋风一眼,心下好笑,暗想:“我这个小妹妹英气逼人,颇有男子气概。只是芳心暗许,一见到这厉公子,便就有些举止失措了。”

她想到此处,不由得也看了厉秋风一眼,无意中却瞧见厉秋风虽是在听慕容丹砚说话,右手却仍是有意无意地放在刀柄旁边。她心下一凛,想到方才在洞口处见到厉秋风如鬼魅一般杀人,心下却是惧意暗生,心想:“先夫在世之时,可以称得上是江湖中的一流剑客。我瞧见他与高手比武,出剑之际凶猛异常,但是比起这人来,却也是颇有不如。此人不只武功了得,且又心机极深,瞧他杀人时的模样,定然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一个不易结交的人物。我这小妹妹虽出身名门,人品相貌俱佳,与这位厉公子是否能成佳偶,却尚未可知。”

慕容丹砚自然不知道沙夫人在想些什么,接着说道:“只是我知道要是将这事说出来,萧老五要么不同意,要么就要和我一起去,这两件事我都不喜欢。马姐姐又不懂武功,对这些江湖之事定然不感兴趣。是以我便下了独自前往沙家堡的决心。当天晚上,趁马姐姐睡得熟了,我便悄悄溜出客栈,先在镇外树林中找了一个隐密的所在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回到镇子,找了一家酒馆,向那掌柜打听虎头岩在什么地方。那掌柜果然见多识广,当时便告诉了我去往虎头岩的道路。我在镇子上买了一匹马,便向虎头岩赶了过来。

“这一路上碰见的江湖人物着实不少,我偷听他们的谈话,竟然都是要到虎头岩沙家堡,一睹那神秘高手与沙一鸣对决的风采。我到了虎头岩山下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一二百名江湖豪客。这些人都是粗鲁汉子,我瞧见那日在酒馆中碰到的几个家伙也混在其中。这些人喝酒吃肉、胡吹大气,有的不只互相辱骂,甚至还拔刀子打架,我瞧着很是心烦,自然不肯和这些家伙混在一起。于是转念一想,何不偷偷潜入沙家堡,瞧瞧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当时恰好是晚上,我打听到了前往沙家堡的道路,便偷偷上山。那些江湖人物虽然到了山下,但是对沙家堡颇为忌惮,无人敢先行上山,都想等着各大门派到来之后,随着众人一同前往。是以我独自上山之时,却也并无人注意。

“我一路摸索着走到山腰,便到了沙家堡的正门。当时心想既然是夜探沙家堡,自然不能大摇大摆的登门拜访。何况我这样一个黄毛丫头,便是敲门请求拜见堡主,人家肯定也不肯见。于是便找了一处无人的所在,从墙上跃了进去。

“初时我本以为沙家堡是武林禁地,定然是守卫森严,是以万分小心。哪知从围墙跃入堡内,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这倒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不多时便到了一个巨大的池子岸边。那池子中种着大片莲花,只是大半已经枯萎。我在岸边找了半天,发现要继续前行,便必须要越过这座池塘。我又不会传说中‘蹬萍渡水、走鼓沾棉”的轻身功夫,要想渡过这池塘,那是比登天还难。

“正在为难之时,无意中发现池中有一座曲折回转的木桥。这木桥的颜色倒与那些枯萎的荷叶有些相似,加上夜色茫茫,是以不仔细看,定然发现不了。我心下大喜,也没有多想,便即踏上木桥,向对岸走去。

“走了大约二十余丈,已到了池子中央,那里有一座木亭。我刚走进亭子,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亭子中竟然出现了五个人。这五人身穿黑衣,手提长剑,将我困在中间。我吓了一跳,才知道沙家堡的防御实是外松内紧,而且堡中守卫的防线并不在大门,而在这荷花池中。外敌侵入之时,一旦走入这荷花池,若是被堡中高手围困,便是进退无据,如同坠入陷阱的猛曾,极难脱身。”

厉秋风心想:“你知道这些,倒真是难得。只不过依你的性子,便是明知道有陷阱,仍要去闯上一番,也算是江湖中的一位奇人!”

慕容丹砚说话之际,一直看着厉秋风的神情。见他目光中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却也猜到他的心思,当即说道:“厉大哥,你是不是见我如此乱闯,心下颇为不屑?”

厉秋风哪敢承认,嘴里说道:“在下不敢。”

慕容丹砚哼了一声,却也没再追问,接着说道:“我瞧着这些黑衣人一个个武功不弱,况且他们既然是沙家堡的人,自然是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天时地利人和,全被他们占了,我万万不可强突硬闯。正思忖之时,发现有两名黑衣人暗暗从身后的镖囊中掏出暗器,竟然便是柳生一族杀手所用的那种十字形飞刀,立时察知这些人并非沙家堡的守卫,而是那些扶桑武士,不知为何竟也会潜入沙家堡,想要用暗器伤我。

“既然知道这些人不是好人,我便决意先下手为强,一把银针撒了出去。其时我们六个人挤在一个亭子之中,相互之间距离极近,虽然天上月明星稀,毕竟不如白天看得清楚。那五个黑衣人全无防备,是以眼睛尽数被我用银针打瞎了……”

厉秋风和萧展鹏听她叙述当晚在荷花池遇敌的过程,正听得紧张之时,听她说到用银针打瞎了敌人的眼睛,不由得都惊出声来。

(本章完)

第279章

慕容丹砚却是颇为得意,道:“那五个家伙猝然遇袭,捂着眼睛在原地打转,我自然不会客气,正想着趁机上前将这几个家伙尽数除掉,哪知道只听得水声响动,从亭子外的荷花池中竟然跃出了两个黑衣人。这两人刚从水面出现,便发射了四枚十字形暗器。好在此时我已经有所防备,躲在一名正捂着眼睛惨叫的黑衣人身后,那四枚暗器全都打在那黑衣人身上,立时送了他的性命。

“我知道这荷花池中杀机四伏,不敢再停留下去,施展轻功逃走。只是我原本打算向堡外逃去,谁知那九曲木桥在亭子两侧都是一模一样,我慌不择路,竟然向堡内逃了过去……”

厉秋风不由得和萧展鹏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露出一丝苦笑,同时摇了摇头。

却听慕容丹砚接着说道:“我一路沿着木桥逃走,只听得荷花池中异响不断,我无意中瞟了一眼,却是吓了一大跳。原来木桥两侧的水中不断有黑衣人跃了出来,挥舞着长剑从两侧向我攻击过来。好在我逃得快,才没有被他们拦截住。那木桥倒也不是很长,不过等我跑到岸上时,却仿佛经历了好长一段时间。

“待我逃到岸上之时,身后那些黑衣人紧追不舍,而且不断发射暗器。我左支右挡,好几次险些伤在暗器之下。正在危急之时,忽听有人说道:‘不要伤他,抓活的去见堡主!’那些黑衣人便不再发射暗器,挥舞着长剑杀了过来。

“我见这些人不再用暗器偷袭,倒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对方人多势众,比当日少林寺追我的和尚还要多。是以好汉不吃眼前亏,我遮挡了几剑之后,便即转身逃走。这时才发现逃走的方向弄反了,竟然跑了沙家堡内。我又不识得路,只得硬着头皮逃了下去。月光之下,看到有一群白墙黑瓦的宅子,我便越墙而入,尽拣着没有亮灯的屋宅逃去。

“那些黑衣人始终如鬼魅般追在身后,我绕过五六处大屋,终于将这些人甩在身后。正逃跑之时,却发现前方有一片竹林。我心下大喜,暗想既然有竹林,说不定已经冲出了沙家堡。此时耳听得身后又有脚步声响起,哪还顾得上多想,便一头扎进竹林之中。

“被那些黑衣人追杀之时,天上有月亮,倒还觉得有些光亮。只是一进到那竹林之中,眼前却是突然一黑,一时间竟然什么都看不到了。我有些心慌,正想转身冲出竹林,再寻道路。却听得竹林外脚步声杂乱,想来那些黑衣人已经追到了竹林边缘。我无路可退,只得继续前行。

“说来也奇怪,我向前又走了十余步,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好像那些黑衣人并没有追进竹林。我也停下了脚步,凝神倾听,这些人竟然声息全无,好似突然消失了一般。此时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竹林内的黑暗,四周的情形也能大致看得清楚了。我生怕那些黑衣人捣鬼,略停了片刻之后,便继续前行。

“走了大约十余丈远,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空地。月光照耀之下,只见空地中央却有三间茅草屋子,便如寻常的农舍一般。我心下一惊,暗想难道真的逃出了沙家堡不成,否则这里怎么又会出现这样的房子?

“我见三间屋子都没有亮灯,便蹑手蹑脚走了过去,打算绕过这三间屋子,继续逃走。哪知道刚刚走到左首的屋子边,忽然察觉身后传来极轻微的呼吸之声。我心下一凛,知道有人跟踪,倏然转身,却见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竟然站了一个人。

“这人突然出现,倒吓了我一大跳……”

慕容丹砚说到这里,站在沙夫人身后那少年忍不住笑出声来。厉秋风和萧展鹏都是微微一怔。慕容丹砚却微微一笑,对厉秋风和萧展鹏道:“就是这个小鬼,突然跳出来吓了我一大跳!”

厉秋风看了那少年一眼,见他只有十几岁年纪,烛光映照之下,脸色有些苍白,身材偏瘦,似乎一阵风儿便能将他吹倒。厉秋风道:“这位小哥又是哪一位?”

慕容丹砚道:“他呀,是沙家堡最喜欢捣蛋的机灵鬼,也是沙一鸣沙堡主的公子,名字叫做沙中玉。”

厉秋风这才想起方才进到这山洞之时,曾听沙夫人吩咐一个叫“玉儿”的人打开石门,想来便是这个叫沙中玉的少年。听得他是沙一鸣的儿子,厉秋风倒也不敢小觑,暗想:“慕容姑娘武功虽然并不是一流高手,却也甚是了得。这少年竟然能悄无声息地欺近她身后两三步远,想来轻功极是了得。若是苦练武功,不出十年,江湖中便又多了一位少年英雄。”

却听慕容丹砚接着说道:“只是我定晴一看,原来这人竟然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这才放心。正想与他招呼时,这少年突然欺近,双掌如风,直向我打来。我心下一惊,想不到这少年竟然身负武功,而且出招既稳又狠,颇有大家风范。只得见招拆招,瞬间已过了十余招。

“因为对手是一个少年,是以我也没有拔剑相迎。只是十招之后,我心下暗自诧异。这少年出招沉稳,变招迅捷,教他武功的那人,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高手。我越打越是心惊,暗想难道这少年也是沙家堡派来截杀我的高手不成?一想到此节,我心中便有些担心。这少年武功惊人,竹林周围若是再有高手赶到,只怕我想走也走不成了。

“想到此处,我便打定了主意,不再与这少年缠斗下去,先溜走再说。是以我一边与那少年拆招,一边暗地里向四周打量,想找个机会逃出去。

“哪知道不看则已,一看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草屋前竟然又站了几人。为首那人却是一个女子,一身白衣,看上去弱不禁风……”

厉秋风和萧展鹏听她说到此处,不由自主地都向沙夫人望了过去。沙夫人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

慕容丹砚道:“你们现在知道我说的那位女子便是沙夫人,只是其时其地,我却吓得差点叫出声来。我自知武功虽然达不到厉大哥的境界,却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几人什么时候出现,我却丝毫没有察觉,实在是让我惊骇之极。

“我见这几人出现,惊诧之时,手上略慢了慢,那少年瞧出便宜,猱身直上,双掌翻飞,立时大占上风。我只得边打边退,又担心这几人出手助那少年,心下焦急,出招更是散乱。又拆了五六招,我始终摆脱不了那少年。于是将牙一咬,便想拔出长剑,先将这少年逼退再说。

“便在此时,忽听竹林外有人说道:‘嫂嫂在么?一鹭有事求见!’这人的声音平淡无奇,却是清清楚楚地传入耳中,便似那人站在我身边说话一般。我心中一凛,知道这人内功极高,是一位武功极为厉害的高手。他既然称呼这里的人为‘嫂嫂’,自然也是同伙,我敌挡这少年已是颇为吃力,那高手若赶了过来,只怕我这条性命,便要丢在沙家堡中了。

“只是听到那人的声音之后,那少年立时收住招式,身子倏然纵起,直向后飞了出去,便如一头苍鹰一般,稳稳地落在那白衣女子的身边。他露了这手轻功,我心下也甚是佩服,更多的却是惊诧。这少年已然大占上风,现在帮手也已赶到,为何突然收招,难道有什么阴谋不成?

“我正惊疑之间,却见那白衣女子面色一变,道:‘我已经歇息了,请你自重,不要再来啰唣!’竹林外那人却道:‘嫂嫂不要过虑,一鹭并非有意打扰。今夜沙家堡有外敌侵入,大伙儿正在四处追捕。我听得嫂嫂这里似乎有人正在动手过招,便过来看一看……’

“我心下暗想要糟,那人显然是来追我的。这白衣女子既然是他的嫂子,自然要出手助他。正想着如何才能逃走时,却听那白衣女子说道:‘哪有什么人动手过招,只不过是玉儿正在练习掌法,你要不要过来瞧瞧,指点一二?!’”

(本章完)

第280章

慕容丹砚说到这里,厉秋风心下也是暗自惊疑。竹林外那人自称为“一鹭”,自然名字便叫做“沙一鹭”,又称呼沙夫人为“嫂嫂”,想来是沙一鸣的弟弟。此人追踪慕容丹砚到了竹林之外,为何却不敢进入竹林?而沙夫人为何要替慕容丹砚遮掩?联想到沙夫人声称沙一鸣已然去世,自己和萧展鹏在沙家堡中见到的那个沙一鸣是有人冒充,他心中疑云更重,暗想:“这些年来沙家堡在江湖中极为神秘,今日看来,堡中定然是发生了极大的变故。只怕此次沙家堡将江湖群豪诱至堡中,暗藏着极大的阴谋。”

慕容丹砚道:“当时我听那白衣女子如此一说,心下也是惊疑不定,不知道她为何帮我说话。于是转头向她望去,那白衣女子恰好也在看我,目光相接之时,她冲我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说话。此时竹林外那人也沉默了下来,似乎正在考虑事情。过了片刻,却听那人说道:‘既然嫂嫂如此说,那想来是无事了。一鹭告退,请嫂嫂歇息便是。’

“那人说完话后,竹林外再也没有声音。此时皓月当空,星光满天,四周静寂到了极处。我这才仔细看了看草屋前那几人。除了白衣女子和那少年之外,还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白衣女子身后,还站着两位女子……”

厉秋风一边听慕容丹砚讲述此事,一边在心中印证在场的众人。慕容丹砚所说的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此时正站白衣女子右后方三四步远的地方,神态甚是恭敬,而那两位女子,显然也是在场的侍女中的两位。

只听慕容丹砚说道:“那白衣女子似乎正在凝神倾听竹林外的动静,过了片刻之后,她才缓缓走了过来。方才她虽然替我遮掩,将竹林外那人诱走,只是我心下还有疑虑,是以见她走过来之后,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剑柄。白衣女子走到我身前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沉声说道:‘姑娘,你怎么跑到沙家堡来了?’

“我吓了一跳。因为当时我身着男子衣衫,竟然被她瞧出了是女子之身……”

厉秋风和萧展鹏心想:“若是别人瞧不出你是女扮男装,只怕那人是一个瞎子!”

慕容丹砚却不知道两人心中的话,仍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心想既然被她看穿了,索性不必隐瞒,于是抱拳说道:‘我从山下经过,听说这里有人比武,便赶过来看热闹。谁知一进堡内就被人追杀,慌不择路地跑到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道:‘姑娘言重了。咱们这里既不是官府,也不是绿林山寨,哪有什么权力杀人剐人?只是这沙家堡中机关重重,你无意中闯了进来,那是极大的危险。所幸你没有被机关伤到,误打误撞地逃到这里。他们虽然没有进来搜查,但是这竹林之外,此时定然是戒备森严,你今夜还是留在此处,咱们再想办法送你出去。’

“我听她如此一说,却仍有些怀疑。白衣女子看出我的担心,微笑道:‘姑娘尽可以放心。我虽然也是沙家堡的一份子,与竹林外那些人可不是一伙的。何况有些事情,我还想向姑娘请教。’我见她说话颇为真挚,不像阴险之人,便点了点头,随她一起进了草屋。这草屋从外面看上去颇不起眼,走了进去,却发现陈设布置极为雅致。虽不奢华,却另有一番意境,屋子主人显然是一位高雅之士。

“白衣女子将我让进一处厅堂,落坐之后,白衣女子道:‘姑娘不必疑虑,到了这里,沙家堡的人不敢再来纠缠。实不相瞒,我便是沙家堡堡主沙一鸣的妻子,他去世之后,我便搬到这里居住……’

“我吓了一跳,立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颤声说道:‘你、你是沙一鸣的妻子?他、他难道、难道不在了……’白衣女子见我这副样子,却也有些吃惊,道:‘亡夫已去世将近十年,只不过沙家堡素来与外界隔绝,想来无人知道这消息罢。’

“我摇头说道:‘你既然是沙一鸣的夫人,难道不知道江湖上最近出了什么事情么?’那白衣女子道:‘自从亡夫去世之后,我连这竹林都极少走出,更别提离开沙家堡了。我虽然懂得武功,却从来未行走江湖,哪里会知道江湖上又生出什么事端?’

“我怔了片刻,这才对她说道:‘好,那我便告诉你。眼下江湖传言,有一位神秘高手公然向沙家堡堡主沙一鸣挑战,双方已经约好要在沙家堡比试武功。江湖各帮派都已经知道了这消息,眼下大批江湖人物正在向沙家堡聚集……’

“那白衣女子……不,应该叫她沙夫人才对。沙夫人听了我的话之后,皱了皱眉头,似乎自言自语地说道:‘想来又是沙一鹭在捣鬼……’她说到此处,对着门外说道:‘侯大叔,请过来一下。’

“她话音方落,只听得脚步声响,那白发老者走了进来,只不过一进门口,便即停下了脚步,双手垂在身边,神态极为恭敬,对沙夫人说道:‘老奴听候大少奶奶吩咐。’沙夫人道:‘侯大叔,你是咱们堡中的老人,家公在世之时,也要尊称您一声‘兄弟’,这‘老奴’二字,再也休提,否则便是折杀咱们这些后辈了!’

“那老者仍是垂手肃立,道:‘是,老奴知道了!’沙夫人一脸无奈,只得说道:‘侯大叔,你知道一鹭又在外面搞什么鬼么?’老者说道:‘大少奶奶,老奴这些日子也没有出去,不知道二少爷在忙些什么。只不过这几年堡里多了不少人,一个个行踪诡异,二少爷也忙得很,轻易见不上一面。’

“沙夫人哼了一声道:‘他还能忙什么?无非是封侯晋爵的美梦罢了。侯大叔,烦劳你去打听一下,为什么会有大批武林高手赶到沙家堡,要观看一鸣和人比武。’

“那白发老者听沙夫人如此一说,倒也是身子一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颤声说道:‘大少爷、大少爷已经去世十多年了,怎么会有这种传言流传……’

“沙夫人摇了摇头道:‘奇就奇在这里。一鸣去世之事,当日便说好绝不外传。咱们不将此事泄露,原本也没有什么机心,只不过以为这是沙家堡自己的事情,不想传扬开去。便是朝廷那边,虽然派人来了几次,咱们都说一鸣生病,不便见客,便支应了过去。想不到过了十几年,倒有如此奇事发生。我担心是一鹭又在借他哥哥的名义搞什么鬼。咱们沙家堡历经百年风雨,其间多有艰难,才有了如此基业。一鹭野心勃勃,若是闯下什么祸事,只怕祖宗基业不保,沙家堡有灭门之危!’

“沙夫人说完之后,那老者更是仓皇,颤声说道:‘大少奶奶尽管放心,我这就到堡里去问问出了什么事情。二少爷虽然不如大少爷沉稳,可也不是一个乱来的人,祖宗的基业他还是看重的……’

“沙夫人不待他说完,便叹了一口气说:‘他就是太看重这份基业了,总是以为自己是沙家百年难得一见的人物,不甘为他人之下。即便这个人是他的亲哥哥,他也是不服气的,总想着凭他自己的本事打出一个新天地。只不过他这人咱们都知道,一向是眼高手低,能力和野心压根配不上。这十几年来,虽然没搞出什么大乱子,可是朝廷那边已经有所不满了。我瞧去年到堡中来发赏银的那个东厂太监就有些古怪,说话云山雾罩,听上去句句是夸奖咱们沙家堡的话,可是仔细想想,每一句都有威胁的意思在里面。怕不是一鹭在外面乱来,已经给东厂盯上了不成?!我倒不是怕自己丢了什么诰命夫人的头衔,只是担心他这样下去,连累沙家的祖坟都保不住,最后落一个家破人亡的境地,我还有什么面目去见一鸣于地下?!’”

(本章完)

第281章

慕容丹砚说到此处,看了看沙夫人,沙夫人对她微微一笑,道:“妹妹真是好记性,咱们那晚所说的事情,你竟然记得清清楚楚,难道那时便想到要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说给厉公子听么?”

慕容丹砚脸上一红,道:“沙夫人说笑了……”

沙夫人见慕容丹砚神情尴尬,知道女孩儿心性,在意中人面前未免害羞,这玩笑点到为止最好。当即正色说道:“妹妹,咱们虽是初识,却甚是投缘,也别叫我什么夫人不夫人的,若是能称我一声‘姐姐’,那便是我的福份。只不过不知道妹妹是否愿意有我这样一个姐姐?”

慕容丹砚面露喜色,道:“那日我一见到您,便不由自主地生出亲近之感,若是能有您这样一位姐姐,自是再好不过啦!”

两个女子都是喜笑颜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厉秋风心中暗想:“当日你与那沙公子动手之际,乍一看到沙夫人一身缟素,幽灵般地站在一边,只怕魂儿都给吓走了一半,怎么能说‘一见到您,便不由自主地生出亲近之感’?女人呀,真是麻烦!”

沙夫人和慕容丹砚说了半天,这才想起厉秋风和萧展鹏还在一边,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沙夫人道:“妹妹,你瞧瞧咱们姐妹,倒把正事儿给忘了。你还是把这几天的事情说给厉公子和萧公子罢,否则只怕他们有些着急了。”

慕容丹砚吐了一下舌头,这才接着说道:“沙夫人……不,是姐姐说完之后,那老者说道:‘大少奶奶放心,老奴这就到堡里去找二少爷打听一下。’姐姐说道:‘自从一鸣去世之后,一鹭做了堡主,性子与以前不同,行事越来越乖张,整日里都想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大叔若是见了一鹭,言语上可不要与他冲撞。’

“那老者说道:‘这些年二少爷虽然事情繁忙,而且堡中的老人又死的死、病的病,他重用的都是身边的一些新人,对咱们这些老家伙并不放在眼中。只不过他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对老奴倒还算得上恭敬。老奴去找二少爷,大不了吃他一个闭门羹,想来二少爷不会对老奴怎样的。若是他不见老奴,老奴便找堡中的几位老兄弟聊聊,他们定然能够知道一些消息。’

“那老者说完之后,便即告辞出去了。姐姐笑着对我说道:‘这位侯大叔真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认准了一条道儿,便要一路走到底!’我说道:‘我瞧着这位老先生性子直爽,倒是佩服得紧。’姐姐一边给我递茶一边说道:‘你别看他现在白发苍苍,老态龙钟,当年他可是随着我家老太爷和家公带兵打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英雄,救过我家老太爷和家公的性命,全堡上下,哪有一个人敢把他老人家当作仆从对待?只是沙一鹭目空一切,现在连侯大叔也不放在眼里了。唉。’

“我越听越是糊涂,不知道这堡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姐姐看出我一脸迷惑,对我说道:‘妹妹,你在江湖上听说过沙家堡的名头罢?’我点了点头,道:‘我听一位朋友说起来过,沙家堡是江湖中极为神秘的一个所在,堡主沙一鸣沙先生是武林大豪,当年曾击败过江西言家第一高手言无忌,是名震天下的剑客。’

“姐姐听我说完,叹了一口气,说道:‘什么武林大豪,什么名震天下,这些虚名又有什么用?我倒是希望他是一个寻常的农夫也好,只要能平平安安,陪着我和玉儿。’姐姐说到这里,一脸凄然的样子。我瞧她心情难过,却也不敢多问。她出神片刻,这才接着说道:‘沙家堡在江湖中名声不显,是因为堡中的人虽然懂得武功,却与江湖人物向来没有什么瓜葛。沙家的先祖在靖难一役中为成祖皇帝出力甚多,得了不少军功。成祖皇帝登基之后,为了奖赏先祖的功劳,不只升了他的官职,还授了爵位。大明开国以来,以军功授爵的功臣可并不多,这是沙家的无尚荣耀。只是先祖目睹了建文帝手下一班大臣败亡之后的惨状,心有余悸,常自言道伴君如伴虎,便心生退意。他知道成祖皇帝性子刻薄,最好猜忌,一招不慎,大祸立至。是以并没有马上辞去官职,而是以有伤为由,整日在家养病。朝廷派了御医,见先祖身上靖难一役时受的箭伤一直未愈,便如实奏报给成祖皇帝。成祖皇帝便准许先祖在家休养,不须上朝。’

“‘其时先祖的几个儿子都以为皇帝相信先祖确实无法继续为官,先祖却说道万万不可马虎。他做这事情时极为机密,除了几个年长的儿子之外,就连夫人都被蒙在鼓里。’

“‘果不其然,先祖病了五年之后,那天除夕,全家正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先祖装作病重,被人放在躺椅之上抬到大堂,接受阖府上下众人的磕头跪拜。其时先祖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口中咳嗽声不断,家中的孙男弟女、仆妇下人,依次上前为先祖磕头。先祖身子缩在棉被之中,连话都说不清楚,只得由先祖的长子代替他给大家发年礼银子。待本家的子弟磕完头之后,接下来便是下人们来为老太爷磕头。等到大伙儿都磕完头,剩下最后一位仆人,却是站在大堂之中,并未向老太爷下跪。’

“‘这仆人五年之前来到沙府,充当府中栽花种草的下人,每月的工钱是七钱银子。沙府既然有封爵,仆妇下人自是不少。这位仆人自从到了府中之后,沉默寡言,平日里只是摆弄花花草草,向来不引人注意,是一位极平常的下人。当日府中上上下下都给老太爷磕头,这人最后却大剌剌地站在大堂之中,既未给沙夫人行礼,更别说给老太爷下跪磕头了。当时人人诧异,府里的大管家本来一脸喜气,只是手下的仆人如此无礼,只怕东家责怪。他又惊又气,急忙冲上前去,想要按着那下人的脑袋给老太爷磕头。’

“‘想不到那人右手轻轻一挥,那大管家便摔到院子里去了,噼哩啪啦一阵响,压碎了不少花盆,一时之间爬不起来了。厅中立时大乱,几位家中的老仆便上前围住了那人。须知老太爷凭着军功获得爵位,是战场上一刀一枪挣来的功名。这几位老仆是他当年的亲兵,个个都有武艺在身。见那仆人举手抬足之间,便将大管家摔出门去,臂力当真不小。靖难一役,老太爷战阵之上斩杀敌军敌将无数,还曾随未当皇帝时的燕王在北平周边剿过匪,无论是在朝廷上还是在江湖中,仇家想来都不少。这几位老仆以为那人是仇家派来行刺老太爷的刺客,生怕他伤到老太爷,便冲上前去将这人围了起来。’

“‘那人却不慌张,冲着老太爷拱了拱手,道:‘沙大人不要惊慌,下官并非是来与沙大人为难。实不相瞒,下官乃锦衣卫副千户,五年前奉命到沙大人府上办差。这五年之中,沙大人虽不能上朝,却一直忠心于皇帝,奉公守法,事事小心谨慎。今日是下官在沙大人府上办差的最后一日,与沙大人、沙夫人、各位公子相处五年,多承关照,下官感激不尽。临别之际,下官心想还是与沙大人开诚布公相见为好,是以特意前来向沙大人及沙夫人、各位公子告别。’”

慕容丹砚引述沙夫人的话说到此处,萧展鹏道:“想不到这锦衣卫如此坚忍,竟然能在一户人家之中,以下人的身份卧底五年,这份毅力,常人可是没有的。”

厉秋风心下暗想:“刺探消息、卧底潜伏,原本就是锦衣卫的拿手好戏。萧兄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以为这便是了不起的行为,若是他知道锦衣卫中还有在鞑子草原之上扮作奴隶卧底十年甚至二十年之人,只怕要惊出声来了!”

(本章完)

第282章

慕容丹砚道:“当日我听姐姐说到此处,却也是一脸惊讶。姐姐却是面色平静,接着说道:‘阖府上下,听得此人竟然是京城之中人人谈虎色变的锦衣卫,登时吓得目瞪口呆。老太爷其实早就有所提防,否则也不会在府中装病五年,连夫人都不告诉,便是担心皇帝会派人到府中暗中调查。若是夫人等身边人知道自己没有伤病,无论如何假装,却也总能露出破绽。这才狠下心来,除了几个办事周成、性子沉稳的儿子之外,府中再无人知晓他身上并无重伤。只不过为了装得更加逼真,老太爷托一位过命交情的朋友弄了一剂药,涂在创口之上,便能使创口肌肉腐烂,却又不伤及血脉和内脏。这药虽不致命,却如附骨之蛆,涂抹之后极为痛苦。老太爷为了阖府上下百余口的性命,忍他人所不能忍之事,竟然在府中蛰伏了五年。这五年间,成祖皇帝办了几件大案,将忠于建文帝的老臣、靖难一役中虽助成祖皇帝夺取帝位却又飞扬跋扈的文臣武将几乎杀得干干净净,先祖却托病不出,平安过了五年。’

“‘那锦衣卫自承身份之后,老太爷也装作惊骇无比的模样,竟然从躺椅上摔了下来,一时之间无法爬起。待得众人手忙脚乱将老太爷重新扶回躺椅上时,再回头找那锦衣卫,却是踪影全无。众人知道锦衣卫专门为皇帝刺探消息,自太祖登基之日起,朝廷屡兴大狱,事事都有锦衣卫在背后操弄权柄。今日知道竟然有一名锦衣卫的副千户在府中潜伏了五年,人人都是面色大变。’

“‘老太爷仍然装作昏迷不醒的模样,被几个儿子抬回了后堂,待确认屋外无人之后,老太爷才松了一口气,对几个儿子说道:‘这下咱们沙家算是看到解脱之日了。这锦衣卫副千户回去向上司详细报告之后,若是我猜的不错,成祖皇帝应该会准许我致仕退休。虎头岩老家尚在,咱们便回那里居住。’

“‘其时老太爷的三公子说道:‘爹爹,既然皇帝准许您老人家致仕,咱们何不远走江南,甚至扬帆出海,让皇帝再也找不到咱们,岂不是最好?’其余几位公子听他一说,也是暗暗点头。二公子说道:‘三弟说的不错。这几年咱们家中也有了一些积蓄,到了江南足够买房置地,衣食不愁,何必还留在京城左近,受锦衣卫的监视,过这担惊受怕的日子?’”

萧展鹏听到此处,连连点头,道:“这两位公子颇有见识,颇有见识。若是换作我,也定然是作此想法。”

慕容丹砚白了他一眼,道:“所以说你萧老五头脑简单,做不了大事!”

萧展鹏被她抢白了一句,却也并不恼火,只是嘿嘿一笑,便即闭口不说。

慕容丹砚转头对厉秋风道:“厉大哥,你觉得这两位公子的意见如何?”

厉秋风自是知道其中的关节,只不过萧展鹏刚被慕容丹砚斥责,自己若是说话,倒似在萧展鹏伤口上撒盐,未免太过残忍。是以他微微一笑,道:“这个却不好说,咱们还是听慕容姑娘继续叙说罢。”

慕容丹砚知道他是顾及萧展鹏的面子,倒也没有追问,接着说道:“姐姐说道:‘哪知道老太爷听了两位公子的话,气得脸都白了,大骂两人是蠢才,沙家尽早得败落在他们手上。几位公子见老太爷发怒,吓得全都跪在地上。老太爷这才发觉自己暴怒之下,声音大了不少,便即压低了声音对几位公子说道:‘我朝开国功臣之中,一向李善长为第一。只不过知晓内情之人,却知道为太祖运筹帷幄、压取天下的最大功臣,乃是后来被封为诚意伯的刘基刘大人。刘大人致仕之时,虽思念故乡,却自请回到京城,在锦衣卫监视之下度过余生。以刘大人的机智,难道他不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么?他这是要让皇帝安心,只有这样,才保得全家平安。我与刘大人的功劳和地位相比,给他提鞋子都不配。只不过从处境来说,却是一般无二。皇帝若是恩准我致仕,咱们便回到虎头岩,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万万不可存心远走,那样的话大祸立至……’

“他刚说到此处,却听得堂外脚步声响,便即住口不说。过了片刻,只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跑到堂外,有人颤声说道:‘大公子不好了,家人来福上吊死了!’几位公子听了这消息都是大吃一惊,正惊骇之间,却听又响起了脚步声,有人跑到堂门口喊道:‘大公子不好了,厨房里的王二婶刚刚喝了卤水,眼下肚大如鼓,在地上打滚,眼见不活了!’

“‘几位公子吓得目瞪口呆,不知道为什么除夕之夜,府中竟然会遭遇如此凶事。只是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先后又有两拨人来报称有下人自杀。几位公子惊惶之下,转头看向老太爷。想不到老太爷倒是神色如常,对几位公子说道:‘自杀的这几人,必定都是平日里与那锦衣卫副千户交好之人。想来他们在那人面前说了什么对朝廷不利的话,想到这锦衣卫将事情报告上去,自己一定会被抓到衙门之中,受那酷刑之苦,甚至还会连累家人,不如自求一死,既不受刑罚之苦,也可免得家人的苦难,是以才会想法子自杀。锦衣卫刺探消息,无所不用其极,这只是一个开始。就算咱们回到虎头岩,也要事事小心,万万不可落了把柄在锦衣卫手中,到了那时,就是咱们沙家灭门之时。’

“‘那天晚上,沙家有六名下人自杀身亡。只是第二日午时,朝中便传来消息,说是皇帝准许老太爷致仕,可择地安居。沙家大公子当时也有功名在身,便给皇帝上了谢恩折子,乞求朝廷恩准全家回到虎头岩居住。没过三天,皇帝便下了恩旨,不只准许了大公子的请求,还从大内拨了几百两银子,充当沙家的安家费。带兵打仗的将军,自然不缺银子。这几百两银子在沙家人眼中,便和普通百姓手中的几文钱无异。只不过是皇帝赏赐,自然要珍而重之。沙家大公子将银子封好,专门在府中找了个屋子,将那银子供了起来。’

“‘十几日后,沙家一切收拾停当,便即离开京城,回到虎头岩。沙家老宅原本就在虎头岩山上,此次回来又请工匠建造房屋。用了三四年时间,才建了一座沙家堡出来。沙家自从回到虎头岩之后,便即闭门谢客,绝不与朝廷官员来往,除非是奉旨来办事的官员,才由大公子出面接待。沙老太爷独居一室,托病不见外人。而他所住的那个屋子,就是咱们现在说话的这处草屋。’”

慕容丹砚说到这里,对沙夫人道:“姐姐,你当日说到此处时,我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屋子,只觉得陈设极为雅致,可见沙家的先祖不只是一位武将,只怕琴棋书画,也懂得不少呢。”

沙夫人微微一笑,道:“妹妹,这个姐姐不妨说一句实话。那位沙家先祖,确实是一位武夫。当时住到竹林中的草屋之时,屋中原本没有那些陈设。倒是后来几位继任堡主的沙家主人,都是自小读书,个个文武双全,才将那屋子布置得雅致起来。”

慕容丹砚点了点头,对厉秋风说道:“当日姐姐和我说了沙家祖先的来历,最后说道:‘亡夫做了堡主之后,谨遵历代堡主的遗训,从来不与朝廷官员和江湖中人交往,是以名声不显。只不过虽然他最怕麻烦,麻烦还是找了上来。’这后面的事情,还是由姐姐来说罢。”

慕容丹砚说到此处,将目光转向了沙夫人。沙夫人点了点头,先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看了看厉秋风,这才缓缓说道:“我虽做了沙家的媳妇,却并非京城人士。我的先祖世居浙东,原本是渔民。蒙元末年,天下大乱,先祖为情势所逼,不得不投军效力,他为人处事公正,却又生得雄壮有力,不久手下便有了一支军队。这支军队以水军为主,既不奉蒙元为正统,也不受当时反元的红巾军招降,自行占据了浙江沿海,以待时机,去争夺天下……”

沙夫人说到此处,厉秋风心中一凛,道:“敢问沙夫人,您的先祖可是姓方?”

沙夫人微微一笑,道:“厉公子果然有见识。不错,我的先祖姓方,名国珍,台州黄岩人氏。”

(本章完)

第283章

厉秋风面色一变,道:“原来夫人是浙东方氏的后人,失敬,失敬。”

沙夫人微微一笑,道:“我听妹妹说过,厉公子在锦衣卫当差,想来知道我们方家,在朝廷中的风评,可不大好罢?”

厉秋风面色尴尬,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说话才好。

原来那方国珍是台州黄岩人,佃农出身,生得孔武有力,据说力大无比,能徒手勒住奔跑的骏马。蒙元末年,天下大乱,方国珍初时以贩卖私盐为生,后来受到仇家诬陷,官府派人追杀,方国珍奋起反抗,杀了来追杀他的差人和仇家,与兄长方国璋、弟弟方国瑛、方国珉逃入海中。方国珍在当地做事公道,很有名望,乡人听说他受官府欺压逃入海中荒岛,便纷纷前来投奔。数月之间,方国珍聚众数千人,不时率众劫夺海运漕粮。元军数次围攻,都被方国珍击败。其时蒙元朝廷腐败不堪,昔年纵横天下的蒙元骑兵早已没了往日的战斗力,加上元军不熟悉海战,面对方国珍这数千水军,竟然束手无策。

方国珍数次击败元军之后,蒙元朝廷知道这股海匪不可小视,仓促之间无法剿灭。其时浙东还有张士诚的义军,对元军威胁更大。当地元军统帅便力主招降方国珍,以全力消灭张士诚部。而方国珍虽然数次击败元军,自身伤亡也非常惨重,况且他的人马孤悬海外,人员补给极为困难。手下谋士便给他出了个主意,先与朝廷虚与委蛇,力争能够在浙东获得一块地盘,用以补给人员,然后再伺机而动。

方国珍采纳了谋士的建议,便向元军统帅表示接受招安,只不过自己漂流于海上,将士辛苦度日,希望能够在浙东划出一块地盘,用以屯兵。那元军统帅却也不是白痴,自然知道若是答允了方国珍的要求,无异于养虎贻患。只不过朝廷催逼甚急,张士诚又日益坐大,是以这元军统帅便心生一计,派人对方国珍说道,地盘可以给你,但是浙东大半地区都已被张士诚占据,方国珍若是想取一处屯兵之地,便要带兵去讨伐张士诚,若是能将张士诚击退,抢来的地盘便是方国珍的。

方国珍知道元军统帅没安什么好心,只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再不取得补给,自己统率的这支军队必将在海上全军覆没。是以他便同意接受朝廷的招安,并且奉命讨伐张士诚。方国珍的军队登陆之后,与张士诚的军队展开激战。此时方国珍为夺取地盘已经红了眼,手下兵马虽远少于张士诚的军队,但是上下一心,七战七捷,最后在昆山与张士诚决战。张士诚全军溃散,无力再战,便也同方国珍一般,向元军投降。

经此一役,浙江全省表面上尽归元军控制。朝廷接到当地元军统帅的奏报,自是欣喜异常。方国珍又派人秘密进京,向朝廷大员行贿,不久圣旨到达浙江,授方国珍以海道漕运万户,不久又晋升方国珍为江浙行省参政。虽然这些官职都是些虚职,并无实权,但是方国珍却摆脱了元军的压力,将浙东所属的庆元、温州、台州等地牢牢控制在手中。

方国珍虽然读书甚少,却极有智计。他知道蒙元朝廷对自已并不放心,只不过义军四起,天下大乱,暂时利用自己所部为其卖命而已。一旦元军扑灭了各地的义军,转手便要消灭自己。是以方国珍一面与蒙元朝廷虚于委蛇,另一面却招兵买马,尤其是建立了一支实力强大的水军。暗地里还与张士诚、朱元璋等人互通款曲,扩充实力,静观天下局势。

其后朱元璋势力日益增强,数次招揽方国珍。方国珍一面与朱元璋交好,另一面仍然接受蒙元的封赏。其目的便是坐山观虎斗,以图坐收渔翁之利。只是他未想到朱元璋帐下文臣武将实是天下精英,竟在数年之内,先灭陈友谅,再败张士诚,然后派大将徐达、常遇春北伐,将元军打得落花流水。

其时方国珍为与朱元璋抗衡,与元军统帅扩廓帖木儿交好。那扩廓帖木儿又名王保保,是蒙元最厉害的统兵大将。只不过这人虽然善能带兵,却性子倔强,与同僚和皇帝闹得不可开交。到得后来,几位蒙元的统兵大将竟然带兵围攻扩廓帖木儿。徐达和常遇春北伐,正是借着这一时机,才攻击大都得手。等到扩廓帖木儿击败其它元军时,徐、常二人已拿下大都,兵锋直指山西。

方国珍在浙江面临朱元璋的极大压力,便向扩廓帖木儿求援。其时扩廓帖木儿在山西全力应付徐、常的大军,哪有余力援助方国珍。当年九月,朱元璋派遣大将朱亮祖、汤和、廖永忠等出兵攻击方国珍。方国珍知道凭自己的兵力,此时已非朱元璋军队的对手,便于十一月归顺朱元璋。朱元璋倒也守信,并未与方国珍为难。洪武二年授方国珍领广西行省左丞的虚衔,但是全家都留居南京,手下水军收编充作船户,隶各卫为军。事实上已解除了方国珍的兵权,更是将其赖以成名的水军部队解散。方国珍在南京倒也算自在,躲过了洪武初年的几件大案,于洪武七年病死。

方国珍在蒙元末年乱世之中,在元军、朱元璋两大势力之间周旋,与双方私下里互通款曲,以图坐收渔翁之利。其实双方的主帅和谋士都已看出方国珍的目的,是以对他都有防备。待到蒙元与朱元璋决战之时,方国珍摇摆不定,忽降蒙元忽降朱明,令双方对他都极为恼火。更有人私下里称他为“方奉先”,那是借三国时期被称为“三姓家奴”的大将吕布吕奉先来讥讽方国珍,意指他不讲信用,只图眼前利益,有奶便是娘。待得天下大定,他才被迫归顺朱元璋。朱元璋对他的评价也并不算好,曾经对人说过:“方国珍这个小子数次违背我的告诫,不马上收手归命,反而流入海上,负恩实在太多。他虽然归顺我,只不过是走投无路,苦苦哀求罢了。只不过我以天下公义为本,不以前过为过。此人若是再起疑心,那上天也不会饶过他!”

其时方国珍已归顺大明,全家居住于南京,处于朝廷的绝对控制之下。听得皇帝对自己的这番评价之后,方国珍吓得差点没上吊自杀。自此之后小心翼翼,生怕再做出什么让皇帝不喜欢的事情,惹得朱元璋大怒,不免满门受难。好在朱元璋虽然对他不满,派人严密监视,只不过方国珍处处小心,没有什么把柄落在朝廷手上,朱元璋倒也并未与他为难。只不过方国珍每日里提心吊胆,担惊受怕,身体已自垮了,于洪武七年病死。

厉秋风在锦衣卫当差之时,曾翻看过锦衣卫的密档,其中就有关于浙江方氏的档案。原来方国珍虽归顺大明,朝廷却一直对他极为提防。档案中记录有太祖皇帝一段话,称“方国珍鱼盐负贩,呰窳偷生,观望从违,志怀首鼠。吾始以汝豪杰识时务,故命汝专制一方。汝顾中怀叵测,欲觇我虚实则遣侍子,欲却我官爵则称老病。方氏一族及其故吏,擅水战者多矣,必严加防备,不得以之为乱”。锦衣卫得了皇帝的授意,对于方氏一族的监视从来没有放松过,每年都有几份密报送到锦衣卫指挥使的手中。时至今日,大明开国虽已逾百年,锦衣卫仍然严密监视方氏一族,对于族中的事情了解的极为清楚。

沙夫人提到厉秋风在锦衣卫当差,自然是指锦衣卫对方氏一族严密监视之事。厉秋风心想:“看样子方家人也知道自己受到朝廷的监视。这沙夫人虽是女流,对于家族的遭遇自然也知道一些。”念及此处,他只得嘿嘿一笑,对沙夫人说道:“夫人,在下虽然在锦衣卫当过差,只不过是武英殿外的守卫,不掌侦缉之事。另外在下在锦衣卫当差,是受人所托而已,向来不理会什么刺探追捕。况且眼下厉某不仅不再是锦衣卫,恐怕还是锦衣卫第一个要捕拿的重犯,是以沙夫人不必在意厉某的身份。”

(本章完)

第284章

沙夫人微微点了点头,手中握着一杯香茶,双眼望着杯中碧绿的茶水,缓缓说道:“我小的时候,记得居住在一个大宅子里。那宅子建在福建武夷山南簏,住着同族百余口人家……”

她说到这里,慕容丹砚在一边瞪大了眼睛,对沙夫人说道:“呀,原来姐姐也是福建人氏,而且还住在武夷山,那岂不是与萧老五做了邻居?”

她开口说话,打断了沙夫人的话头,此举颇不礼貌。只不过沙夫人知道慕容丹砚虽然溜出家门闯荡江湖,毕竟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罢了,却也并不生气,道:“萧家是武夷山的大族,我们方家只是外来的破落户,万万不敢比的。”

萧展鹏虽然素来骄傲,此时却也不敢受之泰然,急忙摆手说道:“夫人言重了,萧某绝不敢作此妄想。”

沙夫人微微一笑,道:“这本来就是实情,哪谈得上妄想不妄想的?前人有诗说得好,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自从盘古开天辟地,历朝历代,都有兴衰更替,大户人家,富贵不过三代。我们沙家家族虽大,历经数代而衰落,却也再平常不过。”

厉秋风听沙夫人有这番见识,心下暗暗称奇。

只听沙夫人说道:“其时方家的族长,是一位白胡子的老人,比我高了三辈,我们都称他为老太爷。每年十一月十七日这天,全族的男丁都要到祠堂去拜祭先祖。族中的女子,却是不许踏入祠堂半步,是以我对那祠堂中供奉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颇感兴趣。若不是害怕我爹爹手中的木棍,早就溜进去瞧瞧了。

“我娘生下我之后便去世了,家里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我爹爹只喜欢两个哥哥,对于我和姐姐,就有些马马虎虎了。不过我倒不在乎他对我和姐姐好还是不好,每日里和姐姐一起玩耍,日子过得倒颇为快活。

“待我到了六岁之时,便到了家族的私塾读书。像我们这些女娃儿,只不过去认几个字儿而已,先生讲的也是《三字经》、《百家姓》等粗浅的书籍。只有同族的哥哥弟弟们才会跟着先生学四书、五经。而且女娃儿读三年书之后,便不再去私塾,专心纺纱织布,供养全家。

“我九岁时,姐姐已经十四岁了。那一年家中突然来了几个人,衣着甚是华丽。同族的几位婶婶便到了我家,给我姐姐梳洗打扮。我这才知道,原来一年之前,族长已经与京城中一户姓马的人家约好,让姐姐与马家的公子结亲,这次是马家的人来接姐姐过门。

“同族的女孩子每到十三四岁,便会嫁出方家,对于这样的事情我早已司空见惯。因为那些姐姐们出嫁之时,我们这些小孩子总能分到一些糖果点心,是以每到这个时候,我都非常开心。但是姐姐却抱着我痛哭了一场,还对我说,以后不能再照顾我了,要我自己小心在意。那时我懵懂无知,哪里知道姐姐话中的深意?只是见到姐姐哭泣,便也跟着流下了眼泪。爹爹那一日倒是出奇的和蔼,见我和姐姐哭成一团,竟然没有发火,只是在一边候着。

“我记得姐姐擦干了眼泪,对爹爹说道:‘我知道嫁给马家,是族长老太爷定下来的亲事。我也曾听其它房的婶婶们说起马家,知道马家有几位长辈在京城当差,嫁给他家的子弟,能保护咱们方家的平安。但是爹爹你明知那是一个火坑,还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又是为什么?’

“爹爹听了姐姐的话,半天没有说话,最后突然流下泪来,呜咽着说道:‘娃啊,爹爹也不想你去。可是你三伯伯的两个女儿嫁过去之后先后病亡,又没有留下儿子。咱们与马家世代交好,仗着他家有人在锦衣卫当差,这些年咱们方家才平平安安,没有生出什么事端。现在族长指名让你给马家公子续弦,你、你为了爹爹,为了两个哥哥,为了你这个妹妹,还有全族上下百十口,就、就去罢……’

“姐姐听了爹爹的话,也没有回答,只是一直默默地掉眼泪。过了老半天,姐姐才对爹爹说道:‘爹爹,我娘死得早,咱家里只剩下我和妹妹。两个哥哥一向都由族人照顾,我不担心。但是我不放心妹妹,怕她像我和族里其他的姐姐一样,嫁到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去受苦。爹爹,我去了马家,自会为保全方家尽心竭力,只求爹爹给妹妹找一个好人家,别再让她像我和其他姐姐那样,嫁给一些纨绔子弟,受那无穷无尽的苦痛和折磨,好不好?’

“爹爹却不说话,只是默然不语。姐姐又将我抱在怀里,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妹子,等你到了我这般年纪,若是他们要你嫁人,你一定要问清楚嫁的是什么样的人。如果对方是那些大户人家或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你就逃走,逃得越远越好,知道吗?’

“我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几位婶婶将穿着新衣衫的姐姐扶了出去。从那一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见到她。问起爹爹,他总是说姐姐嫁到了京城,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要我为姐姐担心。

“我们方家的人都会武功。我在六岁时也开始跟着族人习武。只不过教我们这些女孩子武功的族中长辈并不用心。但是姐姐曾经对我说过,学好了武功,便能保护自己,不受人欺负。我知道这一生中,只有姐姐对我最好,她的话我一定要听。所以我练起武功来最为认真,功夫也越练越好,到得后来,就连很多同族的男子也不是我的敌手。

“只是我年纪渐长,慢慢地发觉方氏一族有些事情颇为神秘。比如说每年都会有女孩子嫁出去,却从来没有见她们回来过。每年家中的男丁也都娶亲,娶进门的却都是一些目不识丁的平常女子。

“那一年我十三岁,记得是深秋时节。我和几个同族的婶婶和妹妹上山采茶,回来时将采下的茶叶放到西院的大屋。那天回来的早,将茶叶收拾好后,天色未晚,几位婶婶和妹妹便要到宅子外面的池塘去洗衣服。我前一天已将爹爹和两位哥哥的衣衫洗干净了,手中也没有什么活要做,一时兴起,随着几位婶婶和妹妹出了宅子,却没有和她们一起到池塘去,而是半路溜走,到老宅东头的花圃里去看花。

“那时已是深秋,花圃里早没有什么花了。我虽然想着看花,其实自己也知道,只是不想在宅子里待着。因为那里太寂静了,静得让人害怕。这花圃中虽然也非常安静,但是能够听见鸟叫虫鸣,对我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我坐在花圃中一块石头上,看着眼前一片枯败的景象,又想起了姐姐。小时候,她经常带我到这花圃中来玩。那时我很开心,姐姐就像雨伞一样,为我遮风挡雨。现在我已经长大,同族的小妹妹们对我就像当年我对姐姐一样。我这才深深知道,当年姐姐对我是有多么好!

“我想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流下了眼泪。后来我擦干了眼泪,正要往回走时,突然发现有两个灰衣人绕过花圃,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向方家的老宅子走了过去。我见这两人鬼鬼祟祟不像好人,而且脚步轻盈,显然身有武功,登时留上了心。于是悄悄跟在两人身后,看这两人到底想干什么。

“那两人一路走到方家老宅附近,低声商议了几句,却没有走向正门,而是绕到了老宅的后方。我见这两人放着大门不走,竟然向屋后绕去,更加觉得这两人行踪诡异,定然对我方家有所图谋,自然更要查个清楚,是以一直紧紧跟在后面。那两人到了宅子后身,四顾无人,便即施展轻功跃上了围墙,随后又纵身跳入院子。

“我跟在两人身后,瞧见一人躲在后院一株大树后面,另一人却急匆匆地向后院正房走去。我心中一凛,因为后院正房是族长老太爷的居处,这人向正房走去,难道是想对族长老太爷不利?”

沙夫人说到此处,略停了停,然后对厉秋风、慕容丹砚、萧展鹏说道:“我也不瞒各位,对于方家这位族长老太爷,我从来没有什么好感。这人道貌岸然,表面上严厉公正,却只对族中的男丁好,视我们这些女子直若无物,却又想利用我们为族中换取好处。其时我见那人赶往族长的居处,倒并不是担心他对族长不利,而是担心他打不过族长。我这份小小私心,几位不会见笑罢?”

(本章完)

第285章

厉秋风、慕容丹砚、萧展鹏三人面色尴尬,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沙夫人才好。

沙夫人却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接着说道:“那人进了族长老太爷的屋子之后不久,便和族长老太爷一起走了出来。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族长老太爷嫡亲的两个孙子。这两人与我爹爹同辈,我叫他们大伯伯和四伯伯。这两人在族中一向飞扬跋扈,我们这些小辈,都很怕他们。

“其时我躲在一处老屋屋顶,见这几人面色凝重,心下不由有些害怕。我知道族长老太爷武功深不可测,他的两个孙子更是心狠手辣,若是发现我躲在一边偷窥,不只我要受沉塘的处罚,只怕还会牵连到爹爹和两位哥哥。是以我伏在屋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只听得脚步声响,四人竟然一直走到我所在的老屋门口。我听几人与躲在树后那人彼此寒暄了几句,想来那人也已现身。只听那大伯伯说道:‘两位不辞辛苦,来到咱们这偏僻之地,本应大摆酒宴,为两位接风。只不过事属机密,咱们只能暂时从权。我方家庄虽然都是同族兄弟聚居,却也难保不被锦衣卫渗透。只有这祠堂是我方家最为重要的地方,外人不得踏足。咱们就在这里谈事情罢。’

“大伯伯话音方落,只听一个极尖利的声音说道:‘好说好说,咱们从京城到这里来,总不是为了来享福罢。只要把事情办得妥当,日后还怕没有酒吃?’

“我这才发现,自己为了不被躲在树后那人瞧破行藏,无意中竟然跃到了祠堂屋顶。在我们方家,女子绝对不许踏入祠堂,而我趴在屋顶上,那更是对先祖大不敬,若是给人发现了,不是被绑起来让族人用石头砸死,便是装入竹笼沉入池塘活活淹死。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全身发抖,只想偷偷溜走。

“只是我知道这几人都是武功极高之辈,只怕我在屋顶上稍微一动,便能被他们发现,是以趴在屋顶,一动也不敢动。那老屋是用大块的琉璃瓦铺在屋顶,年久失修,有些瓦片已然嵌合不严。我无意中向下望了一眼,竟然从两块瓦片之间的缝隙将祠堂内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这老屋从外面看上去并不起眼,只是内部倒很宽阔。正中间的墙上挂着一张高一丈有余的画像。画上一人顶盔贯甲,作武将打扮,一脸虬髯,生得甚至粗豪。

“我心中暗想,这人想来便是我方家的先祖了。怪不得族人对他如此恭敬,原来先祖也是做官的,而且还是一位武将,只不过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又是在哪朝为官。

“我正思忖之间,却见屋中的五人站在那画像之前,族长老太爷站在最前面,那两位客人分站在他两旁,大伯伯和四伯伯又站在族长老太爷身后。五人在画像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身来。

“分宾主落座之后,两位客人之中前往族长老太爷居处的那个瘦子道:‘方老太爷,在下为您引见一下。’说完他一指与他同来的那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道:‘这位是咱们东厂秘使,庄玉楼庄兄。’”

沙夫人此言一出,厉秋风脸色大变,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沙夫人说话之时,目光一直在厉秋风等三人脸上游移不定,此时恰好见到厉秋风的神情,却也是微微一怔,道:“厉公子,我这话有什么不对么?”

厉秋风沉声说道:“沙夫人,您确实记得那人叫做庄玉楼?”

沙夫人点了点头,道:“那几人密谋之事,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关系到我方家一族的生死存亡,是以虽过了十几年,每个人的每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那瘦子确是说他的同伴叫做庄玉楼。厉公子识得此人么?”

厉秋风嘿嘿一笑,道:“岂止识得,我与他打的交道还不少哩。实不相瞒,此次厉某能够来到贵堡,便是被此人所诱。”

他此言一出,沙夫人和慕容丹砚都是心中一凛,萧展鹏却“啊”了一声,道:“厉兄,你不是说是被庄恒云利用慕容姑娘将你骗到此地的么?”

厉秋风道:“不错。那庄恒云在加入五虎山庄之前,名字便叫做庄玉楼,是江湖中有名的独脚大盗。”

慕容丹砚听到“庄恒云”三字,不由得悚然一惊,颤声说道:“怎么会是他?这人虽然是五虎山庄的二庄主,不过武功也没什么了不起,算不上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想不到十多年前,他就是东厂的人了……”

厉秋风道:“此人做事圆滑,深藏不露,是个极难惹的人物。慕容姑娘,你日后若是见了此人,千万小心。只怕他的武功智计,还远在唐赫之上。他带着东厂的高手已经到了沙家堡,此次沙家堡大会,极有可能便是他和柳生宗岩在幕后策划。”

沙夫人道:“原来这人如此了得,我却没有想到。当日我听说这庄玉楼是东厂的秘使,心下也是微微一怔。虽然我自小在方家长大,从未离开过老宅,但是东厂的名头却也听长辈提起过,知道是京城中出了名的杀人魔窟。只不过在方家之中,最怕的却不是东厂,而是锦衣卫。其中的缘由,当时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那瘦子说完之后,却听那庄玉楼笑道:‘方老太爷,久仰久仰。’族长老太爷也客气了几句,便对庄玉楼说道:‘庄大人,不是老朽信不过你,实在是徐公公曾经与老朽有过约定,若是没有徐公公给的令牌,绝对不能吐露半分实情。是以庄大人要和老朽谈这件事情,须得见过徐公公的令牌,老朽才能从命。’

“那庄玉楼嘿嘿一笑,道:‘这个自然,方老太爷请看。’他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了一物,递给了族长老太爷。族长老太爷接过去之后,在手中摆弄了一番,这才恭恭敬敬地递还给庄玉楼,道:‘确实是徐公公的令牌,老朽得罪了。’

“庄玉楼道:‘方老太爷小心谨慎,令庄某佩服。咱们干的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若是一时不慎,便有灭族之危,是以最需要像方老太爷这般谨慎之人相助,才能办成大事!’

“族长老太爷谦逊了几句,却听那庄玉楼道:‘实不相瞒,眼下朝廷之中风波诡谲,与外藩交结的各位大臣都在暗中活动。皇上虽然对张公公仍然信任有加,只不过架不住宵小之辈在背后做手脚,令张公公现在也很为难。咱们东厂和锦衣卫派在几个王爷府中的探子递上来的密报,张公公已不敢亲手交给皇上,以免落得一个挑动皇家血脉自相残杀的罪名,只得转由其它太监递给皇上。只不过现在司礼、秉笔太监各司其职,表面上对张公公虽是恭恭敬敬,其实各怀鬼胎。张公公已经得到消息,秉笔太监与湖广的兴献王府,关系非同一般。’”

沙夫人说到此处,厉秋风心下又是一凛,暗想:“原来当年东厂已经怀疑兴献王府意图不轨。庄恒云口中的‘张公公’,想来就是先帝最信任的大太监张永。此人不只擅弄权柄,而且武功绝顶。以他的智计,最后竟然会败在兴献王府手中,当真令人难以置信。”

却听沙夫人说道:“那庄玉楼说到此处,祠堂中的诸人均自沉默不语,想来各自想着心事。过了片刻,却听大伯伯说道:‘庄大人,咱们方家得到张大人的关照,才苟活至今。张大人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那庄玉楼哈哈一笑,道:‘方老太爷,您这位长孙,可是有见识的很啊!’族长老太爷干笑了几声,说道:‘小孩子家,又懂些什么?只不过老朽对这些孙男弟女可都说过,方家全族上下百十口,能在锦衣卫的严密监视下,平安无事地活到今日,多蒙张公公和徐公公的恩典,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沙夫人说到此处,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那时我却不知道,方家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事情,为何会对锦衣卫怕成这副模样。只是在族中说一不二的老太爷竟然如此谦卑,心下倒是颇为奇怪。”

(本章完)

第286章

厉秋风心下暗想:“这沙夫人当年只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年纪比慕容姑娘还小着几岁,自然不知道这些朝廷中的利益纷争。那方国珍虽然归顺大明,却一直得不到皇帝的信任。况且方氏的水军部队天下闻名,论起水战,比之当年的张士诚手下的水军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方国珍归顺大明之后,其水军部队编制虽被打散,分散在各地驻军之中。但方国珍待属下极好,其下属官兵大半对他也是忠心耿耿,朝廷又岂能不防?大明立国百余年,对方氏一族的严密监视从来就没有断过。方国珍的三个儿子分居各地,至沙夫人出生之时,合族人口怕不下一两万人。这些人中,定然有对朝廷不满之人,暗地里图谋大事。而负责刺探消息的又以锦衣卫为主,是以方家才会对锦衣卫如此畏惧。”

沙夫人自然不知道厉秋风在想些什么,接着说道:“那庄玉楼听得族长老太爷的话,似乎颇为满意,道:‘方老太爷知道这些便好。方家先祖忠于大明,世代为皇帝尽忠。只不过朝廷之中有小人从中作梗,才会派人时时监视方家的动向。张公公知道方老太爷为人谨慎,绝非反复无常的小人。是以江西抚州的方家受宁王诱骗犯上作乱之时,朝中虽然有人想将方老太爷这一支方家血脉牵连到这一大案之中,将方家连根拔除。张公公却在皇上面前仗义执言,力保方老太爷与此案没有半分关联,这才保下了方老太爷这支方氏血脉。’

“我听到此处,却也吓了一跳。想不到我方家人丁居然如此兴旺,在江西竟然还有同宗。族长老太爷听那庄玉楼说完,道:‘此事多亏张公公周旋,徐公公用力,本族这一百多口,才没有被押至京城问斩。两位公公是我方家的大恩人,若有差遣,阖族上下,无不听命。’

“那庄玉楼道:‘方老太爷,您年轻时的事迹,庄某也听说了。想当年您威震东南,做下了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论起功劳,便是做一省巡抚,却也足够了。只是朝廷中那些奸佞小人嫉贤妨能,捏造什么方氏一族不可用之类的谎话,欺瞒皇上,才使得方老太爷郁闷之下,辞去了军职……’

“庄玉楼话音未落,却听族长老太爷说道:‘这个老朽倒并未放在心上。朝廷不用老朽,自然也有不用的道理。先祖归顺大明之后,手下的水军部队虽已打散编制划入各军,只是这些统兵的将领,大多在先祖麾下效过力,朝廷猜忌,却也并不过分。老朽为朝廷出力,剿灭海匪,只是瞧不过他们骚扰百姓,倒也并不是为了升官晋爵……’

“那庄玉楼听到此处,摇头说道:‘方老太爷此言差矣。常言说得好,练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为朝廷出力,自然是要搏一个封妻荫子的好名声。就算方老太爷为人豁达,不在意这些功名利禄,为子孙后代计,也不能久居在这穷乡僻壤。我瞧您这两位嫡亲孙子,均是人才难得之辈,您难道忍心让他们在这里做一介布衣农夫,度过一生么?’

“那庄玉楼说完之后,族长老太爷半天没有说话,最后听他长叹一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的福份,这个却也勉强不得。’那庄玉楼道:‘眼下就有一个天大的好机会,不只能让您的儿孙进入仕途,甚至可以将压制方氏一族百余年来的意图谋逆这顶帽子一举甩掉。’

“庄玉楼说到此处,略停了停,似乎正在观察族长老太爷的反应。我从瓦片之间的缝隙望下去,只见族长老太爷端坐在椅子上,面色平静,倒没什么异常。大伯伯和四伯伯却是面色紧张,目光在族长老太爷和那庄玉楼的脸上游移不定。瞧两人的眼睛露出殷切的目光,想来对庄玉楼的主意都是深为赞同的。

“过了片刻,却听族长老太爷说道:‘愿闻其详。’那庄玉楼见族长老太爷松了口,当即微微一笑,道:‘好教方老太爷得知,眼下意图篡夺皇位的,以兴献王府、辽王府、松王府最为迫切。这三大王府之中,实力最强的又是兴献王府。朝廷中的几位内阁大学士,已大半为兴献王府效力。宁王造反,被王阳明击败,束手就擒。只是一番查问,却发现宁王谋反的背后,竟然很可能有兴献王府参与。只不过兴献王府计划周密,虽然鼓动宁王起兵,却未留下任何证据。张公公和徐公公判断,兴献王府此举是一石二鸟之计。首先是让藩王之中实力最为强大的宁王府与朝廷火拼,若宁王府获胜,兴献王府便可以勤王为名消灭宁王府。若宁王府失败,则可以去掉一个与兴献王府争夺天下的强大对手。其次是用宁王府的军队来试探朝廷的虚实,为兴献王府下一步的行动做准备。宁王败亡之后,皇上接到锦衣卫和东厂的密报,直指兴献王府是宁王造反的同谋,皇上虽然并未深信,却也对兴献王府有所怀疑。只是宫中已密布兴献王府的耳目,皇上对兴献王府生疑的消息已传到湖广。派在兴献王府的探子发回密报,称兴献王府正在打造兵器盔甲,意图提前起事。方老太爷,情势已然十分危急,只是对方家来说,这却是一个好机会……’”

厉秋风心想:“当年的庄玉楼和今日的庄恒云倒没什么变化,都是借这些朝廷之争来说动别人,以利益为诱饵,骗人为他出力。此人巧舌如簧,在朝廷和江湖之中都是左右逢源,确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只不过凭他的资历和功劳,怎么在东厂之中只做一个小官,真是让人无法相信。”

却听沙夫人说道:“族长老太爷听庄玉楼说到此处,却是微微一笑,道:‘庄大人,您是要我方家派人,前往湖广兴献王府,去刺杀兴献王爷么?’那庄玉楼却摇了摇头,道:‘以天下计,只杀一人,于大事无补。何况兴献王府高手如云,想要刺杀兴献王,无异于痴人说梦。咱们接到密报,称兴献王府为掩人耳目,在老兴献王爷的陵墓中打造兵器盔甲,更将兴献王府与其它几个王府会盟的誓书藏在陵墓之中。咱们此番去往湖广安陆州,便要拿到兴献王府私造兵器盔甲的证据,更主要的是要将那份誓书拿到手。如此一来,皇上自然相信兴献王造反之事迫在眉睫,便可下圣旨调动大军,进攻兴献王府,将这些意图谋反的藩王一举消灭,保全大明江山。’

“族长老太爷听到此处,思忖了片刻道:‘张公公和徐公公的意思是让咱们方家去盗墓不成?’那庄玉楼摇了摇头道:‘不是盗墓,而是为朝廷办差,攻入老兴献王爷陵墓之中,取得兴献王府意图谋反的证据。’族长老太爷道:‘既然是张公公和徐公公的意思,方家定然全力以赴,但是以方家之力,要办成这等大事,只怕是以卵击石……’

“那庄玉楼未等族长老太爷说完,便即笑着说道:‘方老太爷不必过虑,此事不只方家参与。实不相瞒,东厂和锦衣卫联手办这件案子,由东厂徐公公和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云飞扬云大人共同主持。江湖中的泰山、崆峒、昆仑、峨嵋、青城、丐帮等各大帮派都会参与此事。待大事办成之后,论功行赏之际,方氏一族便可不再受朝廷的监视。庄某来拜见方老太爷之前,云飞扬云大人亲自召见庄某,让庄某给方老太爷带一句话,只要方氏一族帮助朝廷办成这件事,锦衣卫将销毁有关方氏一族的全部秘档。从此之后,方家子弟无论做官还是经商,都不再受锦衣卫监视。方老太爷,这可是方家历代族长梦寐以求之事啊!’”

(本章完)

第287章

厉秋风听到此处,不由摇了摇头。沙夫人道:“厉公子,你也察觉出有什么不对了罢。”

厉秋风道:“我与这庄玉楼有过交往。此人外表老实木讷,却是诡计多端,最擅长借刀杀人。昔年兴献王陵一役,不少江湖好汉都是受到此人诱惑煽动,最后败亡于湖广安陆州。方老太爷能驾驭方氏一族,自是颇有见识、眼光长远之辈,又怎会受此人蛊惑?”

沙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我小时候曾经看过一本名为《平斋文集》的书,是宋朝一个叫洪咨夔的人所写。其中有几句话我还记得:任重道远,无馁则大,无欲则刚。无欲则刚这四个字,不知道难倒了天下多少英雄好汉。族长老太爷常自教诲方氏一族的年轻人,要大家一心为公,不计小利。其实他这个人最为贪心。族中大小事情,全由他和他那一房的人说的算,其它各房的族人类同奴隶。像我们这些女子,在他眼中更是猪狗不如,只不过是他用来结交权贵的工具罢了。他的欲望太多、太大,所以才会上了别人的当,害得方家险些灭族……”

“灭族?”慕容丹砚颤声说道,“难道姐姐您的家族已经……”

她没敢再说下去。沙夫人却是苦笑了一声,道:“方家虽然没有灭族,下场却也是凄惨无比。那庄玉楼说完之后,族长老太爷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大伯伯登时站起身来,对庄玉楼说道:‘还请庄大人示下。’四伯伯也在一边连连点头。那庄玉楼微微一笑,道:‘方老太爷,我知道方家暗地里养着一群死士,不但武功高强,而且久经训练,视死如归。现在也应该是让他们出力的时候了。请方老太爷派出方家得力的高手,带同这批死士,会同各帮派的英雄好汉,齐赴湖广安陆州,为朝廷出力。’

“其时我伏在祠堂屋顶,连大气也不敢出。听得那庄玉楼说方家养着一批死士,心下不由一惊,暗想我方家虽然全族上下都懂武功,却向来不与外人有什么争端。至于什么死士之类,这大宅子中除了这间祠堂之外,每栋屋子我都去过,却从来没有见过可疑之人。

“我正思忖之间,却听族长老太爷苦笑一声,道:‘方家百余年来,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只求苟活于世间,历代族长忧心仲仲,生怕有灭族之祸,这才暗地里有所准备。想不到自以为行事周密,竟然还是事事都在朝廷掌握之中。’

“我听得族长老太爷自承其事,心下大惊。却听那庄玉楼笑道:‘方老太爷尽可以放心。朝廷若是想灭了方氏,岂容方家诸人留至今日?我可以再向方老太爷透露些消息,自太祖开国至今,从京官至地方官员,无一人不受朝廷监视。至于江湖中的名门大派、世家贵族,都有锦衣卫的探子。方家虽然是同族聚居,嘿嘿,却也并非是铁板一块。方老太爷,只要这次安陆州的差事办得好了,您这两位长孙都可以做官。到了那时,大家都是官场中人,互相照应,方氏一族再也不必担心朝廷猜忌,子孙后代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他话音方落,只听大伯伯对族长老太爷说道:‘爷爷,庄大人说得不错,咱们不能坐以待毙!这百十年来,方家东躲西藏,仍然担惊受怕。江西方家全族覆亡,便是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大伯伯说完之后,祠堂内再无人说话,静得吓人。过了良久,却听族长老太爷叹了一口气,道:‘既是如此,老朽便听从徐公公和庄大人的号令。’那庄玉楼拍手笑道:‘方老爷子果然爽快。我还要到衡山走一遭,随后返回京城,将这些事情禀报给徐公公。方老太爷若是有急事,尽可以派可靠之人到京城万安茶坊,只说找一位高大官人办事,那老板便会带你们去见东厂主事之人。’

“我听得几人又在祠堂中密议了半天,那庄玉楼和瘦子这才告辞离去。大伯伯和四伯伯送两人离开,族长老太爷一个人留在祠堂中。我从瓦片的缝隙望下去,只见他端坐在椅子上,神色阴晴不定,显然正在想着心事。

“过了老半天,大伯伯和四伯伯悄悄回到祠堂。大伯伯对族长老太爷说道:‘爷爷,姓庄的已经走了。’族长老太爷哼了一声,道:‘徐太监这是要咱们去给他卖命,给咱们画了一个大饼。这个死太监,还真把咱们当小孩子耍!’大伯伯嘿嘿一笑,道:‘爷爷,方才我演得还像那么一回事罢?’族长老太爷道:‘这庄玉楼极为狡诈,我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头,已经派人查过他的底细。你方才那般说话,这个小子定然不疑有他,还以为你和老四利禄熏心,一心想为朝廷出力,搏个封妻荫子的前程。’

“我伏在屋顶,心中疑云大起。想不到族长老太爷竟然心计如此深沉,在那庄玉楼面前大耍花枪。只是族长老太爷一向谨慎,为何在东厂的人面前做手脚?我正思忖之时,只听四伯伯说道:‘爷爷,下一步咱们应该怎么走?’族长老太爷道:‘咱们的宝,可不能都押在东厂身上。,锦衣卫那边也不能放松。六房那个丫头给马家公子续弦,总算没有坏了咱们两家的交情。我已经派人去了京城马家,三天前刚刚带话回来。马家说了,若是藩王得势,必然会重用藩邸旧人,到时现在掌握东厂和锦衣卫大权的官员必定失势,是以东厂主事太监和锦衣卫北镇抚司都要力保当今皇上。只不过东厂和锦衣卫却也并非是铁板一块,一些下级官员和低级太监为了出头,已经与各地的藩王私下结交,只盼这些藩王能够登上帝位,他们便可以摇身一变,加官晋爵。安陆州这件事,咱们是非去不可了。’

“族长老太爷说完之后,大伯伯道:‘爷爷,咱们训练出来的死士不过三十余人,这些人是咱们最后的倚靠,若是尽数派到安陆州,一旦有失,方家必定元气大伤,到时……’

“他话音未落,族长老太爷便冲他摆了摆手,道:‘这个倒不必担心。姓庄的小子虽然打探出咱们养了死士,却并不知道这些人是谁。阖族之中,只有我和你们二人知道这三十多人的名单。藏在方家的探子虽然知道咱们阴养死士,却不晓得这些人都是谁。我早就有所准备,在族中已经选好了三十人,让他们代替死士,前往安陆州办差。若是事情办得好了,咱们自然是坐收渔翁之利。若是差事办砸了,咱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我听族长老太爷如此一说,心中暗想:老太爷果然诡计多端。那庄玉楼以为能将老太爷玩弄于股掌之上,却没有想到老太爷棋高一着,竟然早有准备。接着大伯伯说道:‘只是派这些人族人去,他们不会起疑罢?’族长老太爷冷笑道:‘不会。这些人虽然都是其它各房的族人,但是只要答应给他们好处,他们自然不会起疑。’

“我听到他们爷孙三人商议要派出去办事的族人的名单,一连说了二十九人,没有一人是族长老太爷这一房的。最后四伯伯说:‘这带头之人,须得选一个稳重的才好。’族长老太爷微微一笑,道:‘我早就选好了人。六房的方郁,做事稳重,武功也不错,让他带头最好不过。’

“我心下大震,方郁便是我爹爹的名字,想不到族长老太爷竟然算计到他身上。只听大伯伯说道:‘爷爷,方郁的大女儿给马家公子续弦,若是方郁有失,只怕那个丫头会在马家公子面前搬弄是非,到时对咱们方家与马家的关系恐怕有所不利。’

“族长老太爷摇头说道:‘你考虑的也忒浅了些。他那个大丫头性子倔强,我听其它几房暗中议论,咱们当初要这丫头给马公子续弦时,她便有心抗拒,只不过被方郁劝住了。现在生米做成了熟饭,这丫头也不无奈何。只不过她最听方郁的话,一旦方郁有所图谋,她便是方郁的强援,咱们爷孙可不得不防。’”

沙夫人说到此处,凄然一笑,道:“这就是我的族长老太爷和伯伯们,连同族的血亲都算计,方氏不亡,天理不容!”

(本章完)

第288章

厉秋风、慕容丹砚和萧展鹏听沙夫人述说往事,却也被方家老太爷如此心计所震慑,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

沙夫人接着说道:“族长老太爷道:‘我生了四个儿子,你们的三叔和四叔早亡,没有留下子嗣。你大伯却是一个蠢才,生的四个儿子没有一个争气的。你们的爹爹最像我,从小便机智过人,武功也高。只不过那年外出办事,受仇人暗算,身受重伤,虽然逃回方家,最后还是不治身亡。不过天可怜见,他留下你们二人,个个精明强干,我甚是喜欢。方家下一任族长,必然会是你们二人中的一个……’

“族长老太爷说到此处,四伯伯在一边说道:‘大哥精明强干,最像爷爷,族长当然要由大哥来做。我当忠心辅佐大哥,尽心竭力,重振方家!’四伯伯如此一说,大伯伯却也谦逊了几句,只不过他的神情却是志得意满,哪有半分谦让之意。族长老太爷说道:‘话虽如此说,只怕其它各房人不服气。若是各房都对咱们长房臣服,便也不会有人暗地里为锦衣卫办事了。’

“族长老太爷说到此处,大伯伯皱了皱眉头,道:‘爷爷,孙儿有一事不解,是以斗胆向爷爷进言……’他话音未落,族长老太爷微微一笑,道:‘你是想问,我为何不将族中那几个叛徒除掉罢?’

“族长老太爷此言一出,我心下大惊,不知道他们说的叛徒是谁。大伯伯也是面色大变,颤声说道:‘爷爷、您老人家怎么会知道我的心事?’族长老太爷道:‘你们两个猴崽子,想什么事情,还能逃过我的眼睛?当日你们查出那几个给锦衣卫做事的白眼狼时,便请求我允许你们将他们除掉,我没有答允,你二人便颇为不解。只是你们想想,咱们族中有几名锦衣卫的密探,只须咱们小心应付,却也不是什么坏事。’

“族长老太爷说到这里,我心下颇为不解,大伯伯和四伯伯也是一脸疑惑,都不知道族长老太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沙夫人说到此处,对厉秋风说道:“厉公子,这其中的关节,想来你会明白罢?”

厉秋风道:“方老太爷确是了得,为保方氏一族,竟然出此险招。他之所以不将族人中的锦衣卫密探除掉,便是要将这密探留在身边,把他故布的疑阵传给锦衣卫,使得锦衣卫看到的方家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些方老太爷故意让锦衣卫知道的消息。这些消息报到京城锦衣卫北镇抚司,他们看到的都是方家老老实实、隐居世外的情形,朝廷自然不会对方家有所怀疑。”

沙夫人微微一笑,道:“厉公子说的不错。当日族长老太爷也是这样对大伯伯和四伯伯说的。两人听了也是恍然大悟,对族长老太爷的心机佩服不已。却听族长老太爷说道:‘这几个叛徒之所以为锦衣卫做事,无非是为了名和利两个字。这个利倒好说,不过是收了锦衣卫的钱财,贪图金银珠宝。那个名却最难办。想搏得名位的两个叛徒,是对咱们长房不满,想篡夺族长的位子。所幸咱们察觉的早,将这两人的奸谋已然查得清清楚楚,对他们早有提防,事事小心,倒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只不过这也给咱们爷孙三人提了一个醒,族中像这样的野心家,只怕为数不少。我细细观察,眼下六房的方郁武功智计都甚是了得,在族中可以说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他的两个儿子在第四代中也甚为杰出,大丫头又嫁在京城马家。二丫头是一个美人胚子,若是再嫁与一个好人家,将来这一家子要是图谋族长之位,咱们爷孙只怕就危险了……’

“我听族长老太爷越说越是阴险,心中怕的要命,隐隐觉得族长老太爷不怀好意。正害怕之时,却听族长老太爷接着说道:‘安陆州的差事,倒是一个咱们清除族中叛徒和隐患的大好机会。此次咱们便派方郁带二十九名族人前往安陆州办事,将那几名叛徒之中阴谋篡夺族长位子的二人也列入这二十九人的名单之中。你们二人带上死士潜伏于他们身边,不可被他们察觉。到了安陆州之后,若是他们在办事之时与兴献王府的高手发生冲突,对手捕杀他们之时,你们尽可以在一边观望。若是他们侥幸胜了兴献王府的高手,你们便趁机偷袭,将方郁等人也尽数杀掉。到时候我自然会在族中宣布这三十人为家族办事,不幸遇难,他们的家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慕容丹砚听到这里,忍不住张口说道:“这个老……老人家,也太过狠毒了罢!”

沙夫人知道慕容丹砚本意是想骂一句“老混蛋”之类的骂人话,只是碍于自己的面子,最后给改成了“老人家”。她对慕容丹砚说道:“妹妹,你生在武林世家,伯父又是天下一等一的侠客,自然不晓得人心险恶。我们方家自从先祖受困,日夜担心受怕,人人只想着如何苟活下去,便寻思一些阴谋诡计。时日久了,竟然生出许多恶毒之辈。唉!”

沙夫人长叹了一声,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我听得族长老太爷竟然生出如此毒计,心下又惊又怒、又恨又怕。后面他们又计议了一些什么,我却没有再听,一心只想着如何才能救我爹爹。自我娘去世之后,爹爹对姐姐和我虽然并不太好,却也不像其它各房对女孩子那般视作奴仆。而且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爹爹,我不能让他死在族长老太爷的阴谋诡计之下!

“待我清醒过来,这才发觉祠堂中竟然已空无一人,族长老太爷等三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我知道族长老太爷心思机敏,两个伯伯也不是好相与之辈,是以一直不敢活动,直到过了大半个时辰,四周确实无人,这才偷偷跃下祠堂屋顶。其时夜色已至,我尽寻些无人的小路,绕过族人的宅子,悄悄回到家中。

“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耳听得外面爹爹的房间里不断传来他的咳嗽声,心中凄凉无比,最后我将牙一咬,下了决心,便悄悄走到爹爹的房间外面,轻轻敲了敲门。爹爹打开门,见到是我,吓了一跳,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歇息?’

“我对爹爹说道:‘爹爹,我有一件事情想说给你听。’他一脸疑惑,却也并未多问,只是指了指厅中的木椅,示意到那里说话。我知道爹爹为人方正,我虽是他的女儿,只是年纪已大,自是不能随意进到他的房间。我和爹爹二人坐在厅中的木椅之上,他微微笑道:‘什么事情,还要晚上偷偷来说。’

“我先是走到门口,将屋门推开了一条缝隙,小心看看屋外,又将门紧紧关上,从两扇窗户向外偷偷查看了一番。直到确认屋外确实无人,这才走回到爹爹身边坐下,将白天所见所闻说给他听了。初时他听说我跃到祠堂屋顶,还说了几句‘胡闹’,待得我将族长老太爷、大伯伯、四伯伯和东厂那人所说之事讲给他听,爹爹吓得脸色苍白,一脸惊讶地盯着我。当听到族长老太爷想借安陆州之事将他除掉时,爹爹身子一颤,惨声说道:‘想不到啊想不到,自己的家人居然如此狠心!天欲亡方家,天欲亡方家啊!’

“爹爹激愤之下,声音不免大了些。我急忙示意爹爹不要高声说话,但是睡在另一间屋的两个哥哥却已醒了,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连衣服都未穿齐整便冲了出来。见我和爹爹坐在厅中,爹爹更是面色惨然,两人也是大惊失色,抢到爹爹身边,问爹爹出了什么事情。

“爹爹看着两个哥哥,又看了看我,突然流下泪来。我和两个哥哥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模样,当年娘亲去世之时,爹爹虽然难过,却也并未流泪。是以我和两个哥哥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才好。

“过了一会儿,爹爹擦了擦眼泪,对我们兄妹三人说道:‘方家咱们待不下去了,须得早做打算。咱们还是尽早离开这里,到京城找到大丫头,再做计较。’”

(本章完)

第289章

沙夫人说到此处,面色惨然,凄然一笑,接着说道:“两个哥哥那时也只有十五、六岁,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是见到爹爹如此模样,知道事情定然不小。是以惊骇之下,也没有多说。爹爹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再三叮嘱此事万万不可泄露出去。这几日先做些准备,寻个机会便离开方家老宅,到京城找到姐姐之后再做打算。

“那天晚上,我一夜未睡,心中转了千百个念头。虽然从我记事时起,族中的男人们就没把我们这些女子当回事,但是族长老太爷竟然对同族手足狠毒到如此地步,却是从来都没想过。亲人尚且如此,逃离方家老宅之后,外面的人只怕更为阴险狡滑。就算逃到京城找到姐姐,她已嫁为人妇,马家又是京城中的官宦世家,听说几位长辈都在锦衣卫当差,和族长老太爷交情非浅,若是他们知道爹爹带着我们仨是逃出方家老宅的,不知道又会如何对待我们。

“随后的几日,爹爹一直在暗中做准备。到得第五日上,却是一个大雨天。爹爹悄悄吩咐我们仨好好睡一觉,晚上便要离开方家老宅。虽然那几日我一直在想如何逃出方家,但是事到临头,还是忐忑不安。到得晚上,雨越发大了。入夜之后,爹爹便将我们叫到他的房间,小声嘱咐道:‘咱们逃出方家老宅之后,先向南走,若是不小心走散了,一定记得要到江西九江,那里有一座万兴寺,到得寺中聚齐之后,再去京城。’

“爹爹说完之后,大哥颇为不解,问道:‘爹爹,咱们不是要到京城去么?若是向南行,岂不是南辕北辙?’爹爹说道:‘族长若是发现咱们离开方家老宅,定然会想到咱们北去京城找大丫头。是以咱们先向南走,避开他们的追杀,然后折向西行,到了江西之后,再转向北。爹爹在江西还有几个朋友,到时候能帮助咱们去京城。’

“头遍梆子敲过之后,只听得外面雨声轰鸣,天地之间的一切事物似乎都被雨水遮盖住了。爹爹给我们每人带上几两散碎银子,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各自穿上雨披,悄悄出了屋子。仗着大雨的掩护,我们没费什么力气便出了老宅。爹爹心思缜密,知道大雨之中会留下足迹,是以出了老宅之后,我们先向北行,不久便走入山中。爹爹吩咐我们跃上大树,施展轻功向北越过一座山,然后折向西行,一直走了两里多地,这才转向南行。爹爹说道,这样绕了一大圈,就算族长老太爷算无遗策,也定然想不到咱们的去向。

“天亮之后,大雨初停,我们到了一个镇子。此处虽然位于方家老宅西南三四十里,爹爹却也不敢托大,吩咐我们三人躲在镇外一处破败的土地庙中,自己到镇子中买了几个馒头回来,分给我们几个吃了,然后继续南行。

“我们向南走了两天,约摸走出一百多里,这才折向西行。路上非止一日,终于到了江西九江。那九江是水陆交通要冲,端得是热闹无比。爹爹虽然叮嘱我们仨事事小心,不可露了行藏,只是我和两个哥哥都是少年心性,又想到此处离方家老宅数百里,族长老太爷发现我们逃离方家之后,只会派人向北追踪,绝对不会想到我们到了江西。是以爹爹虽然再三叮嘱,我们仨表面上答应,心里却并不在意。

“爹爹带着我们到了九江北郊,找到一处名为北吴村的地方。爹爹说要带着我们去拜见一位姓吕的朋友,他说这人是他年轻时候结交的一位过命交情的朋友,不只武功了得,而且急公好义,定能帮助我们逃往京城。

“那人住在北吴村南一处并不起眼的宅子中。爹爹敲门之后,有一名仆人将门打开。爹爹说明了来意,那仆人入内禀报,片刻之后,便有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迎了出来。他与我爹爹见面之后,彼此都很高兴。爹爹要我们叫这人吕叔叔。我见这位吕叔叔面容和蔼,待我们一家四口又分外热情,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这才慢慢平复了下来。

“吕叔叔安排我们住下之后,便和爹爹自去叙话。我单独住了一间屋子,两个哥哥住另一间,彼此的屋子紧挨着。这几日从福建一直逃到江西,一路之上风餐露宿,提心吊胆,到了此处,总算略略放下心来。我到了屋子之中,坐在椅子上歇息,不知不觉之间竟然睡了过去。直到仆人敲门喊我去吃晚饭,我才从梦中惊醒。

“我记得那场梦好生奇怪。我梦见小时候和姐姐一起在方家老宅外玩耍,正玩得开心,突然走来一位女子。我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是觉得她好生亲切。她抓住我和姐姐的手,告诉我们赶紧离开,因为有人要谋害我们。姐姐问她是谁,她说我是你们的娘亲啊!但是就在这时,天上突然响起一声惊雷,将我从梦中吓醒。醒来才听到有人敲门,却是吕家的仆人来叫我去吃晚饭。

“晚餐好生丰盛。其实进到这宅子之后,我就知道吕家一定不是寻常人家。这宅子从外面看并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但是进到院子,才发现里面别有天地。我自小在方家老宅长大,虽然见识不高,却也看出这宅子里的物品和摆设都不是寻常物件。待看到这一桌酒食,没有十几两银子,压根就办不下来,心中更为惊讶。

“吕叔叔唤出他的长子陪我们一起用餐。席间爹爹与吕叔叔把酒言欢,讲了一些江湖中的趣事。爹爹说自己这十几年来再也没有离开方家,对于江湖中的事情所知不多。吕叔叔说这十余年间,江西有几位武林高手已然仙逝,只不过长江后浪推前浪,又有一些年轻高手冒了出来。其中最为杰出的年轻高手名叫言无忌,是江西言家第一高手。自出道后几可称得上百战百胜,瞧这势头,再过几年,言无忌必将在武林中大放光彩,替江西武林同道争一口气。

“当晚我们便在吕叔叔家休息。因为下午睡过一觉,是以我并不十分困倦。躺在床榻上,不由得又想起了下午时做的那个梦。我出生后不久,娘亲便去世了,我自然不知道她的相貌。只是梦中那个女人,感觉却是异常亲切。只怕真是我的母亲,担心我们一家的安危,特意赶来向我们报信。我若是知道此后所发生的事情,定会带着爹爹和哥哥尽早离开,却也不会遭遇灭门之祸了。”

“灭门?”

慕容丹砚惊叫了一声,沙夫人面色沉重,点了点头,道:“妹妹,你天资聪明,武功不弱。只是你须要知道,江湖之中,决定生死成败的往往不是武功,而是计谋。你也曾对我说过自离开慕容山庄之后在江湖之中遇到的种种奇事。我替妹妹欣喜,亦为妹妹捏了一把汗。你所遇到的五虎山庄诸人、那个扶桑女子柳飞烟等,没有一个是好相与之辈。所幸有厉公子数次出手相助,才能平安无事。只是江湖风波诡谲,厉公子也不能时时随在你身边,有些事情,须得小心在意才是。”

慕容丹砚回想起这半年来的遭遇,确是如沙夫人所说。自己离开慕容山庄之后,脱离了父亲和哥哥的羽翼,竟然是步步荆棘。五虎山庄的五位庄主在江湖中不过是二三流的角色,竟然差点要了自己的性命,更别提唐赫、柳飞烟、柳生宗岩、沙家堡等一众高手。若非厉秋风、萧展鹏和沙夫人等相助,自己这条性命早就没了。念及此处,她心下暗想:“我只道江湖之中黑白分明,大伙儿都是侠义道人物,定能携手并肩,行侠仗义,扬善除恶。只是行走江湖之后,才发觉这江湖之中,黑的并非黑的,白的却也并非白的。人人均是利字当先,各怀鬼胎。要想找一个传说中大公无私的侠士,那是千难万难之事。自己这番闯荡江湖,也不知道是应该喜悦,还是应该悲伤。”

(本章完)

第290章

沙夫人道:“次日一早,吃过早饭之后,爹爹便要向吕叔叔告辞。吕叔叔说已安排好船只,先由水路去到黄石,然后再从黄石码头登陆,沿陆路一路北行,经荥阳便可直入京城。正说话间,吕叔叔的长子却匆匆赶了回来。原来他一早便被吕叔叔派去租船,此时赶了回来,说早间的船只都已被人租走了,只能坐下午的船离开。

“爹爹虽然心下焦急,却也没有办法。吕叔叔笑道:‘只不过晚了半日而已,方兄不必焦急。侄儿侄女还是孩子,正好多歇息半日,否则这一路赶下去,还没到京城,只怕几个孩子倒先累坏了。’

“那一日爹爹似乎颇为焦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住向屋外张望。我和两个哥哥见爹爹面沉似水,却也不敢说话,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静静坐着。到了午时,吕叔叔又来找我们吃饭。爹爹说道:‘叨扰了两日,心下过意不去,这餐饭就免了罢。’吕叔叔道:‘下午方兄便要远行,这送行酒是不能不喝的。’爹爹没有办法,只得带着我们一起到大堂用餐。

“这次只有吕叔叔陪我们吃饭,爹爹问起他的长子去了哪里。吕叔叔笑道:‘这小子今早没有租到船,被我狠狠骂了一顿。现在他害怕再出什么乱子,亲自守在码头上,只要有船,便先行租下。’爹爹听了吕叔叔一说,心下更是过意不去,连连向吕叔叔道歉。

“正说话之间,却见吕家一个仆人匆匆跑了进来,说大公子派他回来报信,码头上一切安排妥当,方老爷一家随时都可以出发了。爹爹听了,立时站起身来向吕叔叔告别。吕叔叔说不必着急,船既然已经租下,再饮上几杯也不碍事。爹爹却坚持马上出发,吕叔叔没有办法,便陪着我们一起离开北吴村,直向码头而去。

“那九江码头颇为热闹,吕叔叔的长子早就候在码头,见我们到了,便迎上前来,带着我们走到一条乌篷船边,对我爹爹说道:‘方伯伯,这船您还中意罢?’爹爹见那乌篷船是一艘大船,租金自是颇高,心下倒有些踌躇不决。他在方家除了月例银子之外再无其它收入,每月例银不过几钱,又要供养我们兄妹三人,手头一向甚是拮据。这次为逃出方家,已是将积攒多年的几两银子全都拿了出来。只怕将衣服当了,也不够付给船老大的船费。他对吕叔叔的长子说道:‘我们只是四人同行,不须这么大的船,还是换一条小船罢。’

“吕叔叔却已瞧出爹爹的心思,笑着说道:‘方兄,你这次是带着侄儿侄女同行。侄女已是大姑娘了,挤在一起颇为不便。这船的租金已经付了,方兄不必焦虑。’

“我瞧着爹爹的神情甚是尴尬,知道他心下难为情,只是此时此刻,却也不能推辞。他向吕叔叔道谢,吕叔叔哈哈一笑,道:‘方兄,你方才急得要命,现下却又啰嗦,难道不急着走了么?’爹爹拱手道:‘大恩不言谢。吕兄,待方某到了京城之后安顿下来,还请吕兄到京城做客,咱们再把酒言欢。’

“爹爹带着我们上船之后,那船老大便拔锚起航。乌篷船刚刚离岸,吕叔叔便将一个包袱掷入船舱,对爹爹说道:‘方兄,你此次来去匆匆,兄弟也没有什么东西相赠,略备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方兄不要见怪。’

“爹爹拿着包袱,连声道谢。乌篷船被江风吹动,瞬间便走了五六丈远。爹爹站在船头,与吕叔叔挥手告别。直到乌篷船离开码头,转入大江之中,再也看不到吕叔叔等人的身影,他才回到船舱之中。

“爹爹打开包袱,却见包袱内放着四套崭新的衣衫,另外还放着四锭银子,每锭足有五两。我和两个哥哥见过的最大的银子也不过是指甲大小,此时见到这四锭银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爹爹叹了一口气,道:‘这位吕老弟,想的倒甚是周到。他怕我面子上难堪,直到我上船之后,才将这包袱掷入船舱。’说到这里,他转头对我们三人说道:‘日后若有机缘,吕叔叔这份恩德,你们可不要忘记了。’

“我坐在船舱之中,眼望着江水滚滚,万般思绪,尽数涌上心头。这乌篷船的船老大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头扎黑布,面目黝黑,想来是长年在大江之中行船,饱受风吹雨打之苦,才生得这样一副面孔。坐在船尾把舵的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大汉,上身只穿了一件短袖上衣,露出粗壮有力的胳膊。

“乌篷船虽是逆流而行,不过江风甚大,白帆吃饱了风,推得乌篷船在江上跑得飞快。不到一个时辰,已离了九江地界,驶入一处平缓的江面。此处的船只不似在九江江面上那般多,走了半天也只见到一两只船。放眼所及之处,除了江边的树木之外,便是远处连绵不断的群山。

“我看了半天江景,眼睛却有些干涩,便倚坐在船舱板壁之上,闭着双眼歇息。正迷迷糊糊之时,忽听爹爹说道:‘咦,怎么船要靠岸了?’我心下一喜,以为到了黄石,急忙睁开双眼,却见四周仍然是水面,只是乌篷船正向右侧岸边靠近。

“爹爹瞧出情势不对,立时抢出船舱,却见那船老大站在船头。他大声说道:“船家,船怎么要靠岸了?”

那船老大背对着船舱,正自向岸上观望。听了爹爹的话,他却并不回头,口中说道:‘你们所付的船费,只够行到这里。我送你们上岸,你们沿岸边走罢。’

“爹爹此时已知情势有异,只是在大江之上,又带着我们三人,轻易倒也不能与那船老大翻脸。他从怀中掏出吕叔叔方才赠送的二十两银子,对那船老大说道:‘船家,我这还有二十两银子,你可以尽数拿去,只须将我们送到黄石码头即可。’

“那船老大冷冷地说道:‘有人出了二百两银子租老子这条船,你若还想坐船,最少也要出四百两!’爹爹大惊失色,知道这船老大已是心生歹意,说不定是江湖中的强盗,专门在这大江之上劫财害命。正想再说话时,只见岸上高高低低站了十余人,而从下游方向又有十几匹快马正自向这边奔了过来。

“爹爹见势不妙,转头对我和两个哥哥喝道:‘快离开船舱,小心有诈!’我们此时已经知道船老大在捣鬼,是以爹爹话音未落,我们便抢到船头。那船老大这才转过身子,原本就黝黑的脸上更是狰狞。他冲着爹爹嘿嘿一笑,道:‘我劝你们四人就不要徒费力气了,老老实实上路,咱们就给你们一个痛快的,免得受那刀剑之苦,岂不快哉?!’

“此时距离岸边还有二十余丈,那十余匹马也已到了岸边,马上乘客纷纷下马,与先行站在岸边的十余人聚在一起,正自向江上眺望。爹爹见势不妙,对那船老大喝道:‘不许将船靠岸,否则休怪我不客气!’那船老大冷笑道:‘在这大江之上,你还敢和我动手么?’

“爹爹见乌篷船仍向岸边靠近,情急之下,哪还有空闲与这船老大啰嗦,当下双掌一错,便向那船老大打去。那船老大却也不惧,挥掌相迎,两人就在船头动起手来。我虽知道爹爹会武功,但是自小到大,却从未见过他在我面前出手。当此万分危急的时刻,却见爹爹出手既稳又狠,武功要比教我们这些女子的那位族中高手高出不知多少倍。只斗了十余招,那船老大左肩便被爹爹拍了一掌,立时后退了几步,脸色变得惨白,左臂软软垂下,一时之间无力再战。爹爹对他喝道:‘你已受了重伤,若是不听我的话,这条胳膊就算废了!’

“船老大疼得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将牙一咬,对着站在船尾掌舵的那年轻汉子高声喝道:‘风紧,扯呼!’话音方落,他身子一纵,便即跳入江水之中。只见江面上翻起水花,船老大入水之后便不见了。与此同时,船尾掌舵的那汉子一个跟头翻了出去,却也消失在江水之中。这乌篷船此时距离岸边只有五六丈远,江水流动虽然不似江心湍急,但是无人掌舵,立时在江中打起转来,横转着向下游漂去。我们四人站在船头,却冷不防乌篷船横了过来,只觉得脚下剧震,登时立足不稳,纷纷摔倒在船板之上。”

(本章完)

第291章

慕容丹砚听到这里,在一边说道:“姐姐,俗话说‘北人乘马、南人驾船’。姐姐世居福建,就算不会驾船,乘坐船只总是有的。怎么会波浪略大,便立足不住?”

沙夫人苦笑道:“妹妹有所不知,我自小便在方家老宅中长大,连宅门都极少走出去,又何谈乘船?实不相瞒,那日在九江码头,是我第一次乘船。初时倒觉得有趣,只是船行不远,便即头昏眼花,险些呕吐。我爹和两个哥哥,在船上也是被颠簸得七荤八素。当时那船在江上突然打转,我们四人全无防备,登时摔倒在甲板上。

“便在此时,只听‘呼’的一声,从岸上飞来一条长索,长索尽头系着一个黑黝黝的铁钩,正勾在船舷上。那长索极为坚韧,登时将乌篷船下行之势止住。我们几人急忙爬了起来,却见岸上两个黑衣人抓住那长索,将乌篷船牢牢拖住。

“此时只听岸上有人笑道:‘方兄,想不到咱们刚刚分手,却又在这里见面了!’我听得这声音颇为熟悉,凝神望去,却见吕叔叔和他的长子居然也站在岸上,正自负着手,笑盈盈地看着我们。

“我爹爹面色阴沉,大声说道:‘姓吕的,我一向把你当作好朋友,想不到你今天竟然出卖我!’吕叔叔道:‘方兄,咱们确是朋友,不过我更看重的是与你们方家的交情。你还没到九江,你们方家的兄弟已经传过来消息,说你背叛家族。朋友之情是小事,江湖道义是大事。方兄,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行事不端,做下这等欺师灭祖之事,吕某若是帮你,岂不成了江湖中人人喊打的败类?!’

“吕叔叔说完之后,他身后走出一个人来,我仔细一看,吓得差点坐倒在地,原来那人竟然是四伯伯。只听他冷笑道:‘老六,你故布疑阵,想让咱们以为你们一家逃往京城。只是老太爷是何等人物,岂能被你这雕虫小计所骗?你若乖乖束手就擒,随我回到方家向老太爷请罪,或许还有几分生机。如若不然嘛,你一家四口,一个都别想活着上岸!’

“四伯伯说到此处,那吕家的大公子突然说道:‘方四伯,您可已经答允小侄了,方家这个小妹妹,千万要给我留下。’四伯伯笑道:‘这个自然。不过这个丫头自小便没有教养,须得好好调教一番,否则不只坏了我方家的门风,与你们吕家也不是好事。’那吕家的大公子一脸阴险,奸笑道:‘这个就不劳四伯伯操心了,小侄自有法子让她听话便是。’”

慕容丹砚听到这里,呸了一口道:“这姓吕的好不要脸!”

沙夫人点头道:“我们四人初到吕家时,这位吕公子彬彬有礼,待我们极是周到,只是想不到此人竟然如此无耻。是以江湖之中人心险恶,事事都要小心在意。当时我听到这无耻之徒所说的话,气得火冒三丈,狠不能将这人一掌打死。爹爹却也是面色大变,对四伯伯说道:‘你与你爷爷谋划之事,我已知道得清清楚楚。我们一家宁肯丧身鱼腹,也绝不回去受你们这些方家的败类羞辱!’

四伯伯一听此话,脸色大变,冷笑道:‘老太爷说得没错,你果然偷听了我们说话。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便是想回去,咱们也不能容你。这滚滚江水,便是你一家人的坟墓!’

“四伯伯说到这里,突然一声大吼:‘你还不动手?!’听了他一声吼叫,我和爹爹都是一怔,不知道他这句话是说给谁听。便在此时,却见站在爹爹身后的大哥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柄短刀,直向爹爹后心刺了过去……”

众人听沙夫人说到此处,人人脸上变色,虽然并未亲眼看到这一违反人伦的场面,心下却也是极为震惊。

沙夫人说道:“其时我爹爹正自戒备四伯伯等人从岸上袭击,全然没有料到大哥竟然会偷袭自己。是以只听‘噗’的一声,大哥手中的短刀已刺入爹爹后心,直至沿柄。我和二哥见大哥竟然出手伤了爹爹,吓得魂飞魄散,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哥一击得手,立时退开三步,站在船舷边,冷冷地看着爹爹。爹爹身子晃了几晃,慢慢转过身去,看着大哥,似乎不认得他,过了片刻才道:‘为什么杀我?’

“大哥面无表情,说道:‘你背叛方家,虽然是我爹爹,却也不能容你!’我爹爹惨然一笑,道:‘我不是背叛方家,只是、只是想救你们……’他说到此处,再也立足不住,双膝一软,竟然坐倒在地。此时我和二哥才醒悟过来,急忙抢上前去将他扶住。我怒视着大哥道:‘你竟然连爹爹都杀,真是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牲!’大哥却不理我,仍然冷冷地看着爹爹。

“只听四伯伯在岸上笑道:‘老六,你还不知道罢。我这大侄子八年前便由老太爷挑选,作为咱们方家下一代的精英,由老太爷和老大亲自传授武功。你想背叛方家逃走那日,大侄子便将这消息报告给了老太爷。老太爷留你活到今日,本来想查清方家内部还有谁是叛徒。只是还没查清楚,你先行逃出了方家。只是大侄子一路留下了线索,咱们随后跟踪而至,终于在这大江之上将你截住。老六,连你儿子都知道你背叛方家不对,今日死在这里,你也算得上罪有应得罢。’

“四伯伯说到此处,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脸上全是得意忘形的神色。爹爹面色苍白,却并无惧色,冷笑道:‘老四,你别在那里胡说大气。你爷爷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确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只是你们这两个做孙子的,与他相比,可就差得远了。虽然我家这个畜牲被你们利用,但是当日我们逃出方家之时,这畜牲没来得及向你们通风报信,大出你们意料之外。你还说什么随后跟踪而至的屁话,只怕是发现咱们逃走之后,还是以为咱们逃往京城。老大没在此地出现,便是最有力的证据。若是你们真的知道咱们先行逃往江西,此时站在江岸之上的便是他,而不是你这个蠢货!老四,你别在那里瞪眼睛!你们兄弟都想做下一任族长,这在方家人人皆知。抓住我是大功一件,你们若是真的知道我会先逃往江西,带人到这里来的一定是老大,岂容你这蠢货来抢功劳?老大肯定以为我会去京城找大丫头,是以带人向北追去。从这件事就可以知道,你们两兄弟都是愚蠢到家的白痴。那老东西只求私利,一心让你们两个蠢货做族长,方家灭门之日,已不远了!’

“四伯伯听了爹爹的话,登时勃然大怒,指着我爹爹骂道:‘死到眼前,还在这里胡说八道!老太爷吩咐过,要带活口回去,查出是谁向你通风报信。现下看来,你是一心与方家做对,我只有带你的尸体回去见老太爷了!’他话音一落,对大哥喝道:‘还不杀了这个叛徒?!’

“大哥面无表情,右手短刀一举,便向爹爹扑了过来。爹爹坐在甲板上,后心流血不止,脸色惨白,似乎连坐都坐不稳,又如何迎敌?我和二哥急忙挡在爹爹身前。只听四伯伯在岸上叫道:‘这两个小崽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将他俩也一起杀掉!’“

(本章完)

第292章

“大哥左掌右刀,便向我和二哥扑了过来。我和二哥为了保护爹爹,自然不肯退让,便与他动上了手。虽然我和他是兄妹,但是方家的男丁一向瞧不起女子,是以我从来没与他拆过招。此时一动上手,才惊觉他武功竟然如此高强。不过十招,二哥便被他的左掌拍在右肋,疼得惨叫一声,登时跪倒在地。我拼了性命相救,二哥才没有被他当场打死。只是我和二哥联手,勉强能与他打成平手。二哥这一伤退,剩下我一人与他对敌,登时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又拆了几招,我出招略慢了慢,竟然被他用短刀在小腹划了一刀。好在我闪得快,这一刀只划破了衣衫。只是我心惊之下,出招更是散乱,眼见便要丧命在他的刀下。正惶恐间,大哥却瞧出便宜,左掌虚晃,引得我双掌相迎,右手短刀一挥,便向我脖颈处砍了过来。我双掌被他左掌吸引,中门大开,已然无法遮挡,只得闭目待死。只是他的短刀要斩中我咽喉之时,突然有人在我身后轻轻一拽,将我向后拉开三寸,大哥这一刀立时落空。他本来以为这一刀定然能将我立毙刀下,却没想到会失手,登时怔住了。这时我身后那人却斗然一抓,擒住大哥右手手腕,顺手一送,那柄短刀立时插入大哥胸口,直至没柄。大哥哼都没哼一声,一头栽倒在甲板上,扭曲了几下,便即气绝身亡。我这才发现杀他的正是爹爹。爹爹杀了大哥,一脚将他的尸身踢入大江,转身对岸上的四伯伯说道:‘老四,有种别做缩头乌龟,上船来与我决一死战!’”

厉秋风听沙夫人一番叙说,心下却想:“方老太爷与东厂和锦衣卫都有勾结,定然是不想将宝押在一方身上。沙夫人一家逃走之前,她大哥已然将此事告知了方老太爷。方老太爷想不到族中竟然有人知道他与东厂和锦衣卫勾结,定然想将这些人全都除掉,是以才没有立即下手杀掉沙夫人一家。沙夫人的爹爹确是智计超人,并不在方老太爷之下,只是可惜被朋友出卖。方老太爷派人追杀沙夫人一家,那老大为抢功,定然带领好手向北追去。老四带人在方家周边搜索,得到江西传来的消息之后,便即快马赶奔九江。九江乃是大镇,他们不能公然杀人,便将沙夫人一家骗到那荒凉无人的大江边再行围攻。那乌蓬船的船老大和船夫自然是方家或吕家派出的杀手,看准时机便要杀人。”

只听沙夫人接着说道:“四伯伯嘿嘿一笑,道:‘老六,你想得倒美,临死还想拉我垫背。杀你并不用我动手,免得我背上一个戗害同门的罪名。嘿嘿,嘿嘿。’四伯伯说完之后,右手一挥,只见人影闪动,两名黑衣人飞身而起,竟然跃到那绳索之上,在绳索上几个起落,便即落到甲板上。

“这两人一身黑衣,头戴深笠,双足一踏上甲板,便即拔出长剑,向我爹爹杀了过去。此时爹爹已然身受重伤,只是为了救我和二哥,勉强挡在我俩身前,以一双肉掌,与那两名黑衣人周旋。那两人出剑快若闪电,不过数招,爹爹身上便中了两剑,虽然他闪躲极快,未受致致命重伤,只是出招越来越是散乱。二哥眼见爹爹遮挡不住,便即抢上前去,想助爹爹一臂之力,却被一名黑衣人截住厮杀。方才二哥右肋中了大哥一掌,已然受了极重的内伤。那黑衣人长剑如风,连下杀手。不过十余招,二哥胸口中剑,长声惨叫,被那黑衣人一脚踢入大江之中,翻腾了几下,再也没有露出头来。

“爹爹见二哥命丧那黑衣人的剑下,心中又悲又恨,出招之际,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两名黑衣人虽大占上风,但是见爹爹势若疯虎,一时之间也不敢过分逼近。只不过爹爹此时虽然攻多守少,破绽却多了不少,转眼之间身上又中了数剑。

“便在这危急之时,忽然有一叶小舟从上游漂了下来。其时我被爹爹挡在身后,几次想上前相助爹爹,却都被他拦了回去。正焦急间,却见那小舟借着水势,竟然直向岸边驶了过来。

“眼见那小舟距离乌篷船只有十余丈远,却听爹爹一声惨叫,被一名黑衣人的长剑刺入左胸。他此时也杀红了眼,竟然左手抓住了黑衣人的长剑,阻止他想将长剑刺入爹爹胸口的企图。那黑衣人没料到爹爹竟然如此凶悍,吓得目瞪口呆。爹爹趁机右掌拍出,正击在那黑衣人胸口。那黑衣人惨叫一声,被爹爹这一掌打得飞了出去,摔在船舷旁边,口中吐了几口鲜血,一时无力再战。

“另一名黑衣人却瞧出便宜,趁着爹爹挥掌击向那同伴之时,他右手长剑疾刺,正扎入爹爹小腹之中。爹爹连退两步,右手将插在自己胸口的长剑拔出,挥剑便向那黑衣人头顶劈了下去。那黑衣人一剑得手,正自得意之时,却冷不防爹爹行此险招,大惊之下,来不及将长剑从爹爹腹中拔出,一个跟头翻了出去,直退到船头。

“爹爹胸口伤口处鲜血喷出,小腹上兀自插着那黑衣人的长剑。他将长剑拄在甲板上,支撑住不断摇晃的身子,对岸上的四伯伯说道:‘老四,你连杀我的胆子都没有,又怎么能当上方家的族长?!’

“四伯伯见我爹爹全身是血,神情恐怖,却也是吓了一跳,强自镇定地说道:‘杀你这叛徒,只能脏了我的手。你想骗我上船,我却偏偏不理你。只是你身上受了这么多伤,我倒看看你有多少鲜血可以流!’

“四伯伯说完之后,右手一挥,又有两名黑衣人跃上了长索,迅疾无伦地跃到乌蓬船的甲板上,拔出长剑就要攻击我爹爹。便在此时,那小舟已到了乌蓬船三丈之外,船头一人突然跃起,便如一头大鸟般在空中掠过,直向乌蓬船飞了过来。

“岸上诸人初时并未将这小舟放在心上,待见到小舟上的乘客露了这手武功,登时大声叫喊,提醒乌蓬船上的黑衣人小心。那两名刚刚跃上乌蓬船的黑衣人愕然回头,小舟上的乘客已从两人头顶掠过,正好落在他们与爹爹中间。

“只见那人一身灰袍,三十多岁年纪,四方脸庞,生得甚是雄壮。右手提着一柄银鞘长剑,剑柄上扎着的红色丝绦在江风吹拂之下飘了起来,煞是好看。他落到甲板之上,见我爹爹全身是伤,道:‘这位先生,出了什么事情?’

“其时我已抢到爹爹身前,以防那两名黑衣人猝然出手伤人。灰衣人说完之后,我指着那两名黑衣人道:‘他们是强盗,在这大江之上抢劫杀人!’那灰衣人见我是一个女子,微微一怔,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恶徒横行霸道么?’我对那人说道:‘他们从九江码头一路追到这里,趁着四处无人便出手杀人。我的两位哥哥、我的两位哥哥已经被他们杀死了。尸体掉落江中,再也找不到了……’我这话可是半真半假,大哥死有余辜,只是想到二哥惨死,尸骨无存,不由得流下两行泪来。

“那灰衣人听了之后,脸色一变,对那两名黑衣人道:‘这位姑娘说的可是真的?’那两名黑衣人一句也不说,双剑挥动,便向那灰衣人杀了过来。那灰衣人嘿嘿一笑,道:‘这样看来,这姑娘说的不错。你们这些恶贼,今日遇到老子,比遇到鬼还惨!’他话音未落,右手斗然拔出长剑,径直向扑过来的那两名黑衣人刺了出去。只见剑光闪动,紧接着传来两声惨叫。再看灰衣人的长剑已然收回鞘中,那两名黑衣人手中的长剑掉落在甲板上,两人均是双手捂住咽喉,口中‘格格作响’在甲板上晃了几晃,便即‘扑通’两声摔倒在甲板上,眼见不活了。

“我见那两名黑衣人咽喉各自出现了一个铜钱大小的窟窿,鲜血自窟窿中不断涌出。这才知道方才那灰衣人拔剑出招,竟然是后发先至,刺穿了两名黑衣人的咽喉,将他们杀死在乌蓬船上。”

(本章完)

第293章

沙夫人说到此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似乎又回到了乌蓬船上。那手提长剑的灰衣剑客,又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

慕容丹砚见沙夫人停住了话头,脸上微带笑容,双目越过众人,似乎神游物外,于是问道:“姐姐,后来怎样了?”

沙夫人这才回过神来,脸上微微一红,轻轻咳嗽了两声,这才遮掩住了尴尬,接着说道:“四伯伯等人见这灰衣人一剑杀掉两名黑衣人,全都惊讶无比。那吕叔叔……不,那姓吕的恶人倒颇有见识,虽然这灰衣人只出一招,却给他瞧出剑招的来历,颤声说道:‘你、你可是沙家堡的传人?’那灰衣人嘿嘿一笑,道:‘算你小子有见识!要想活命的话,趁早给我滚得远远的!’

“那姓吕的在四伯伯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四伯伯脸色一变,将头摇了摇,从背后拔出了短矛。我方家先祖是马上将军,擅用长矛。后世子孙将长矛变短,创出了一套独步江湖的武功。四伯伯亮出兵刃,陪在他身边的几名方家高手也纷纷拔出了短矛。另外他身后的十几名黑衣人也拔出长剑,只有那姓吕的父子却悄悄向后退了几步。

“那灰衣人见众人想群殴,当即哈哈一笑,道:‘狗贼,忍不住了罢!’便在此时,却见四伯伯身子一纵,飞起了能有一丈多高,便向那拴住乌篷船的绳索上落了下去。我知道四伯伯这人虽然蛮横无礼,但是武功极高,忍不住对那灰衣人叫道:‘大侠,这恶贼武功了得,您千万小心……’

“我话音未落,又有两名方家的高手随后跃向了那绳索。因为乌蓬船距离岸边还有四五丈的距离,这些人要想上船,须得借助这绳索,方能跃到船上。四伯伯等三人跃向绳索之时,岸上四名黑衣人右手齐扬,十余枚黑色暗器疾向那灰衣人飞了过来。我爹爹见那些暗器势挟劲风,发出呜呜的破空之声,担心灰衣人来不及遮挡,于是对那灰衣人高声叫道:‘大侠小心!’

“这四名黑衣人自是担心灰衣人趁着四伯伯三人在绳索上时出剑攻击,是以才以暗器偷袭灰衣人,要迫得他出剑自救,为四伯伯等三人争取时间。那灰衣人见暗器到了眼前,只是嘿嘿一笑,长剑倏然出鞘,只见剑光闪动,‘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于耳。那十几道黑影四散飞出,更有三枚暗器被灰衣人长剑磕飞,竟然直向刚刚落到绳索上的四伯伯三人飞了过去。

“此时四伯伯等三人刚刚落到绳索之上,身子尚无法站稳,却见三枚暗器带着呼呼风声飞到面前,登时大惊失色。四伯伯倒是处乱不惊,只见他左脚勾住绳索,身子斗然像风车一般向水面倒了下去。只是他身后那两名方家高手却没有他这份机变,在绳索上避无可避,前面一人胸口被两枚暗器打中,后面那人面目中了一枚暗器。两人长声惨叫,身子直坠入江水之中,瞬间便被江水冲走。

“这两人也是我的叔伯辈,在方家之中也算是武功极为了得之人。只是身子站在绳索之上,既无借力之处,更无法退避趋闪,是以才中了暗器。从两人身中暗器到落入水中,虽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我已看清黑衣人发射的暗器有手掌大小,通体黑色,呈十字形,想来暗器上涂有剧毒,所以方家的两名高手才会被暗器打中之后,立时落水毙命……”

沙夫人说到这里,厉秋风和萧展鹏都是心下一凛,慕容丹砚更是惊叫了一声。沙夫人一怔,道:“妹妹,有什么不对么?”

慕容丹砚颤声说道:“这暗器、这暗器我也曾经见过……”

沙夫人吓了一跳,道:“妹妹,你没有被伤到吧?”说到这里,她赫然一笑,道:“是了,若是妹妹被这暗器打中,只怕咱们也不会在此相聚了。”

慕容丹砚点了点头,道:“姐姐方才没有走到洞口向外观看,是以并没有发现,围攻咱们的那些黑衣人,用的便是这种暗器。我进入沙家堡之时,在荷花池遇袭,那些黑衣人也会用这种十字形暗器,只怕这些人都是一伙的。”

沙夫人面色一变,喃喃说道:“怪不得会这样,原来当日他们在九江吃了一鸣的大亏,是以现在到沙家堡寻仇来了……”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沙夫人,事情恐怕并非如此简单。在下不知道沙家堡这些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估计至少在数年之前,沙家堡便已经被这些黑衣人控制了。实不相瞒,这些黑衣人并非中土武林高手,乃是来自海外的扶桑武士。他们不只想称霸武林,更要颠覆大明江山。”

沙夫人瞠目结舌,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却听慕容丹砚问道:“姐姐,在大江之上救你的那灰衣人,便是沙一鸣沙堡主么?”

沙夫人脸上微微一红,道:“正是。当时一鸣见那些黑衣人暗器如此厉害,却也是悚然一惊。方家两名高手坠入江中之后,四伯伯的身子便如风车一般,双脚勾住绳索接连转了两圈,重新站到了绳索之上,右手挥舞着短矛便向乌蓬船上冲了过来。

“一鸣见四伯伯临危不乱,轻功又如此了得,知道此人是劲敌。若是交上手,仓促之间难以分出胜败,岸上还有二十多名敌人虎视眈眈。若是缠斗下去,就算他能全身而退,我爹爹已是身受重伤,多拖一刻只怕性命无法保住。是以他心中一动,身子一纵跃到了船舷旁边,右手长剑挥舞,一剑便将那绳索斩断。

“这一下大出四伯伯意料之外。那绳索一断,他便随着绳索向江中坠落下去。只不过他见机甚快,眼见要坠入江中,只见四伯伯左手抓住已断开的绳索用力一拉,岸上拉住绳索那两名黑衣人同时用力向后拽动绳索,登时将四伯伯的身子甩上了空中。那两名黑衣人拖着绳子向后疾退,将四伯伯拉回到了岸上空中。四伯伯一个跟头倒翻出去,稳稳落到了岸边。

“这几下兔起鹘落,四伯伯可以说是死里逃生。他站到岸上之后,手指着乌蓬船破口大骂。乌蓬船没有绳索拴住,立时被江水冲向下游。一鸣见四伯伯露了这手功夫,倒也是钦佩不已,冲着四伯伯高声说道:‘狗贼,真有你的!’

“只是他话音未落,乌蓬船已被江水冲走,船身急剧晃动,在江水之中横了过来。我立足不住,在甲板上摔了一个跟头。爹爹原本就身受重伤,此时更加立足不稳,‘扑通’一声摔倒在甲板上,插入腹中的长剑剑柄被甲板一顶,剑身登时贯穿了他的小腹。爹爹惨叫一声,蜷缩在甲板之上,再也无法动弹。一鸣见势不妙,身子一纵,从船舱顶跃了过去,抢到船尾扶住了木舵,将木舵试着左右摆动。那乌蓬船这才不再打转,船头缓缓转向下游,平稳地在江水之中向下游驶去。”

慕容丹砚长出了一口气,右手在胸口拍了两下,道:“这位沙堡主好生了得。船在江水中航行,船舵极重,要想将它扶正已是极难之事。更难得的是他只试了几次,便能将船航行的方向稳住,想来沙堡主原本就懂得驾船罢。”

沙夫人摇了摇头,道:“一鸣可从来不会驾船,只是他这人天资聪明,任何事情只须试上一试,便即会了。”

慕容丹砚点了点头,心下却大不以为然,暗想:“我久居江南,知道这驾船的功夫可不比修习高深武功容易。这位沙堡主再聪明,要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学会驾船,那是想也休想。想来他为搏姐姐欢心,这才佯装不懂驾船。或许姐姐爱煞了沙堡主,故意夸大他的本事也说不定。我若是回到江南,在爹爹和哥哥面前,提起厉大哥之时,自然也会述说他大显神威,连败一众武林高手,只怕也会像姐姐这般,言语中不免夸大。”

念及此处,慕容丹砚不由地看了厉秋风一眼,目光中尽是绵绵爱意。

(本章完)

第294章

却听沙夫人说道:“一鸣掌住尾舵之后,乌蓬船越发平稳,直向下游驶去。四伯伯等人自然不甘心,便在岸上紧紧跟随。我扶着爹爹坐在甲板上,此时他已经疼得昏了过去。我见他各处伤口都不住向外流出鲜血,心下慌张之极,又不知如何处置,不由得哭出声来。

“这时一鸣所乘坐的那条小舟也靠了过来,舟上还有两人,却是大江中行船的船夫。一鸣对那两名船夫高声说道:‘我给你们五十两银子,丢了你们的小舟,到这船上来帮我驾船。’那两名船夫得了这样一笔巨款,自然欣喜答应,我原本还担心这两人无法爬到乌蓬船上,哪知两人攀住乌蓬船的船板,竟然毫不费力地爬上船来。一人接过一鸣手中的木舵,另一人自去梳理船帆。他将帆绳系好之后,转头对一鸣说道:‘老板,咱们要去哪里?’

“此时一鸣已自快步走到我身边,正自撕开爹爹的衣衫,查看他的伤势。听这船夫一问,头也不抬地说道:‘去九江码头!’那船夫答应了一声,便即转动船帆。乌蓬船偏向右行驶,快速离开岸边。只听得四伯伯等人在岸上不住高声叫骂,只是过了不久,乌蓬船已驶入江心,离岸渐远,终于再也见不到那些恶人的身影了。

“一鸣点了爹爹身上数处要穴,又从怀中掏出伤药为他止血。忙活了大半天,爹爹才微微睁开双眼,只是一双眼珠滞涩不动,脸色如同一张白纸。爹爹看了看了,这才颤声对一鸣说道:‘大、大侠,不必费力了。我这个、这个女儿,只好托付、托付给大侠,带她去、去京城……’

“爹爹说到此处,身子抖了一抖,便即气绝身亡。我一日之中,先是大哥翻脸,刺杀爹爹,随后二哥惨死,坠入大江尸骨无存。此时爹爹又在我面前死去。虽说自小到大,他和两个哥哥对我并不是十分好,只是亡命逃出方家这几日,他却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只怕这一生之中,再也没有长辈对我如此关切。我想放声大哭,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身子晃了几晃,便即一头栽倒,昏了过去。“

沙夫人说到此处,已是眼含热泪。那名叫沙中玉的少年依偎在他身边,脸上也露出凄然的神色。厉秋风、慕容丹砚、萧展鹏也自黯然神伤,一时之间,这巨大的洞窿之中再也无人说话。只听得岩壁上有水滴滴落之声,每一声都真真切切地传入耳中,听起来动人心魄。

过了良久,沙夫人接着说道:“待我醒来,却发现躺在一张木榻之上。睁眼之时,映入眼中的却是一张满是皱纹的老人面孔。这人一见我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微笑,转头对旁边一人说道:‘好啦,她醒过来了。您尽可以放心,她只是伤心过度,痰气攻心,身子并无大碍。只须好生歇息,服用些补气的汤药,不出一个月,便可恢复如常。只不过不要过度劳累忧伤,否则久拖不决,不免会对肝肺有所损伤。’

“却听旁边那人说道:‘多谢大夫救治我妹子,在下感激不尽。’我这才发现一鸣站在我身边,正自掏出银子递给那大夫。那大夫接过银子,道:‘我给你写一个药方,你这就去药铺抓药,每日只服一次。半个月内须得忌油腥辛辣,切记切记。’

“一鸣将大夫送出门外,这才走回榻前,见我瞪大双眼,一副茫然懵懂的神情,于是微微一笑,道:‘姑娘尽可以放心,咱们虽然身在九江,不过是在大江南岸。乌蓬船已被我弃在岸边,那些恶贼沿北岸追踪,等他们到了南岸,再来寻找船只,至少要花费三四天时间。等到了那时,咱们已然北上,他们再也找不到咱们。’

“我颤声说道:‘多谢大侠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我边说边想起身给他行礼,他急忙将我拦住,道:‘姑娘不必多礼。江湖中人义气当先,遇到不平之事,自当拔刀相助。只是有一件事,须得告诉姑娘。我担心码头有敌人埋伏,便在距离九江还有数里处的一处江湾下船。为了不引人注意,我在岸边寻了一处无人的所在,将你父亲的尸身火化收敛,骨灰已放于坛中。’

“他边说边指了指堂中桌子上的一个黑色瓷坛。接着说道:‘因为姑娘一直昏睡,是以在下只得将老人家遗体上的一些物事收好,待姑娘检视。这里是一处小镇的客栈,外人极难寻到此处。姑娘安心歇息,咱们过个两三日再走不迟。’

“我见他安排得甚是妥当,心下自无异议。只是伤心爹爹亡故,二哥又是尸骨无存,不免黯然神伤。一鸣见我面色凄然,便说些江湖趣事,已图减轻我的悲伤之情。我与他互通姓名之后,一鸣问我那些恶贼不何要追杀我全家。我本来不想隐瞒,只不过方家受到朝廷严密监视,不想给他惹麻烦,只得推说家族为分财产内讧,我爹爹带着我们兄妹逃了出来,在此处被人截杀。我有一个姐姐远嫁京城,这次爹爹便是要带我们兄妹去京城投亲。一鸣见我说话之中漏洞百出,自是知道我有所隐瞒,却也没有多问。他说他居住在京城不远处的沙家堡,恰好和我同路,若是我不嫌弃,他可以将我送到京城姐姐家。

“有他相伴,我自然高兴。两人谈谈讲讲,我心中的悲伤却也消散了不少。一鸣又找了店小二,给他几两银子,要他带着药方都镇上药铺抓药,并购买药罐。那小二得了赏银,欢天喜地的去了。当天晚上,一鸣给我熬好汤药,服侍着我将药喝完,又端来米粥让我吃了下去。

“夜间我沉沉睡去,他却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后,背倚墙壁,长剑横于饿膝上,竟然坐着睡了。那个夜晚,是我有生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晚!”

沙夫人说到此处,眼中又露出了一丝笑意。慕容丹砚低声说道:“姐姐,我真是羡慕你,能遇到这样一位武功高强,而又懂得体贴人的英雄好汉!”

沙夫人笑道:“妹妹何必羡慕我,你会遇到比一鸣还要好的男子。只是遇到了,可别轻易错过才是。”

慕容丹砚脸上一红,道:“姐姐,你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一脸娇羞之色,却也颇为心动。萧展鹏却是面色惨然,只得将脸转过一边,佯装并不在意。

沙夫人道:“那晚我睡得很是香甜,做了很多美梦。梦中我随着一鸣坐着一艘大船,航行在大江之上。我看着他坚毅的面孔,心中全是温柔爱意。正自得意之间,忽听得耳边有人低声说道:‘姑娘、姑娘!’

“我从梦中惊醒,这声音却仍在耳边回荡。我睁开双眼,却见一鸣站在床榻边,正自俯身对我说话。见我睁开眼睛,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方才我听小二说道,一早便有人到店中打探,问有没有一男一女住店。我昨晚已经吩咐过掌柜,不可透露你我二人的行踪。是以那掌柜将来人支走了。我没想到这些人来得如此之快,可见他们的势力极大。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咱们须得赶紧上路,离开此地,早去京城为妙。不知道姑娘的身体……’

“我没等他说完,便即说道:‘沙大侠放心,咱们马上便走!’说完之后,我一掀被子正想坐起来,这才发现身上只穿着贴身小衣,顿时尖叫一声,又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脑袋也缩回到被子中,一颗心怦怦直跳,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

“却听一鸣尴尬说道:‘方姑娘,在下将你背到这客栈中时,你身上沾有不少鲜血,我只得求掌柜的妻子替你换了衣衫。姑娘尽可以放心,在下并非登徒子,绝对没有非礼偷窥之事……’

“我听他急着辩解,心下登时轻松,却又微微有些失望……”

沙夫人说到此处,慕容丹砚在一边瞪大了双眼道:“这位沙堡主真是一位正人君子,他不乘人之危,姐姐为何又会有些失望?”

(本章完)

第295章

沙夫人脸上一红,心中暗想:“这些男女情爱之事,又如何说给你这样一个小姑娘知道?”正尴尬之间,却听慕容丹砚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想来是姐姐本来以为能与沙堡主多聊几句,却被那些恶贼打扰,是以才略感失望吧。”

厉秋风和萧展鹏绷紧了脸,这才没有笑出声来。

沙夫人连连点头,道:“妹妹说的不错。一鸣说完之后,便转过身去,递给我一套新衣衫道:‘咱们虽不怕这些恶贼,只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家伙在九江的势力不小,若是缠斗下去,对咱们也不利。等咱们早日回到京城,再邀集江湖朋友找他们算账。为了不露行藏,姑娘还是换上男子衣衫,咱们行走起来也方便不少。只不过这是我一早便去隔壁估衣铺子买的,不知道是否合身,还请姑娘试上一试。’

“我心下知道他是怕我出事。以他的武功,即便四伯伯等人一拥而上,他也全然不惧。就算是双拳难敌四手,他脱身也非难事。只不过身边有了我,便不能来去自由,只得先离开九江再说。那时我刚从方家逃出来,对于江湖之事所知甚至少,不知道沙家堡堡主沙一鸣早已是威震江湖的剑客。此时让他不战而退,与他在江湖中的地位极不相称。他为了我,可以说是做出了极大的退让。

“一鸣说完之后,便即出了屋子,将屋门关得紧紧的。我这才换上了那套男子衣衫,居然甚是合身。随后我又将头发扎了起来,将一鸣叫进屋里。他看到我时,怔了一下,随即笑道:‘这样最好,那些恶贼定然认不出你。’

“一鸣自己也换了一套衣衫,又托掌柜的买来两匹马,我二人连辔而行。一鸣说了,那些恶贼知道咱们到了大江南岸,为防备咱们北去,在北岸一定布下大量眼线。咱们不妨先向西行,敌人定然猜想不到。这些人虽然人多势,只是大江长达千万里,总不能处处设卡,无非是在一些渡口布置眼线人手罢了。我对这些江湖之事全然不知,一鸣说什么便是什么,于是点头同意。

“我二人上马之后,便一路向西,第二日便出了江西地界,到了湖北的咸宁,然后折向北行,找了一处极小的渡口,越过大江,经随州、信阳、直到郑州,然后走上大路,一直到了京城左近的虎头岩沙家堡。”

沙夫人娓娓道来,脸上全是欣喜之色,似乎又回到了十余年前,与那位身材伟岸的剑客并辔而行的日子。只听她喃喃说道:“这一路走了上千里,一路风风雨雨,却是我这一生最快活的日子。当时我想,只盼这条路永远都走不到尽头才好……”

慕容丹砚心中一动,暗想:“我何尝不是这样?与厉大哥在皇陵之中,虽然四周强敌环伺,每一步都是凶险之极,却只觉得心中喜乐无限。沙夫人对沙堡主,用情如此之深,最终鸳梦得谐,终成正果,真是让人羡慕。只是我和厉大哥,却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只听沙夫人接着说道:“只是再长的道路,最终仍有尽头。一鸣带我到了沙家堡后,我才知道沙家堡竟然如此之大。沙家堡中上下共有三百余口,他还有一双弟妹,弟弟名叫沙一鹭,妹妹已经嫁到了京城一户官员家中,当时并未见面。

“回到沙家堡之后,一鸣便召集堡中的家人,吩咐大家小心提防有人前来寻仇。随后他对我说,咱们虽然回到了京城,却也不能马虎。他让我先在沙家堡中歇息,自己到京城马家去见我姐姐。我佩服他想事情极为周全。因为那时大伯伯一路北上,肯定已经带人到了京城。我若是露了行踪,不免被这些人所害。一鸣当日便赶往京城,出发之前对我说道,虎头岩距离京城不远,他去马家拜见我姐姐之后,连夜便可返回,让我不要担心。

“我到了沙家堡之后,看到规模如此宏大,知道一鸣在武林之中定然是大有身份的人物,是以对他的话更加坚信不疑。只是他当天晚上却一直没有回来,我心下不安,知道马家有几位长辈在锦衣卫当差,一鸣虽然武功高强,若是与锦衣卫起了冲突,却也是极为麻烦。

“沙家几位照顾我的大婶见我坐立不安,便宽慰我说,大少爷为人机智,一定不会有事,要我不要担心,尽可以放心歇息。我哪里睡得着觉,一直枯坐到天亮。只是到了第二天上午,一鸣仍然没有回转沙家堡。我再也无心等待下去,便想去京城马家,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沙家的管家,也就是侯大叔拦住我说,大少爷临走之时已经留下了话,要方姑娘万万不可离开沙家堡,以防被仇家所害。我对侯大叔说道,我不担心自己是否会被仇家杀掉,只是害怕一鸣为了我在京城中遭遇不测,那样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侯大叔苦苦相劝,我却执意不听,一心想赶往京城。当时我心中暗想,若是一鸣为了我与锦衣卫有了冲突,甚至被人围困,我便是一头撞死在马家,也要他平安归来。

“我正与侯大叔争论之时,却听有人跑进来对侯大步说,大少爷已经回到堡中了。我心下大喜,也顾不得自己只是沙家堡的客人,快步冲出了大堂,正看到一鸣从外面走了进来。我一头扑到他的怀中,喜极而泣……”

说到这里,沙夫人的眼中已有泪光闪动。那老仆侯震站在一边,却也是面色微微一变,似乎想起了往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沙夫人接着说道:“一鸣见我如此模样,倒吓了一跳,又有些不好意思,在我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我这才醒过神来,见四周站了十几位沙家堡的家仆,登时害起羞来,又转头跑回了大堂。

“我倚在大堂中的一根柱子后,心中怦怦直跳,只觉得脸上一片火热,真想在地上找个缝隙钻进去。片刻之后,一鸣走了进来,低声向侯大叔吩咐了几句话。侯大叔听了之后,便带着屋中的家仆全都退了出去。一鸣关上了门,这才转身走到我面前,低声说道:‘方姑娘,有一件事情我要说给你听,只是你听了之后,不可过于悲伤……’

“我原本心中全是羞愧之情,被他这样一说,登时吓得清醒过来。抬头看到一鸣脸色阴晴不定,知道京城中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双腿一软,竟然坐倒在地。一鸣急忙将我扶了起来,让我坐在一张椅子上,似乎有话要对我说,却又难以出口,只是在我面前踱来踱去。

“我见一鸣这副样子,知道马家一定是生了变故。虽然内心里不想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最后还是咬着牙说道:‘沙堡主,有什么事情您尽管说罢。’一鸣这才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看我,缓缓说道:‘方大小姐三日前突然患了疾病,当天便过世了……’

“一鸣话音未落,我的耳边便似响了一声霹雳,同时眼前白光一闪,登时什么都不知道了。待我清醒过来,却见一鸣俯身在我面前,正自一脸惶恐地看着我。见我睁开眼睛,他才松了一口气,道:‘方姑娘,你要哭便哭出来罢。这是在沙家堡中,你无须顾忌。’

“我摇了摇头,道:‘沙堡主,我的眼泪在九江城外那艘乌蓬船上,已经全都流完了。您能告诉我,我、我的姐姐是如何过世的么?’

“一鸣见我这副样子,虽然再三要我先歇息片刻,然后再把事情说与我听。只是我心中全是悲伤愤怒,哪还有心思歇息。他拗不过我,只得将昨天他到了京城之后发生的事情说给我听。原来昨日一早他骑了快马离开沙家堡,午时便到了京城。他想自己在九江救我之时,那个姓吕的瞧出自己用的是沙家堡的武功。这些人势力极大,自己在九江救人的消息只怕已经传到了北上的方家老大的耳中。这些人一路向北追来,目标定然是马家,此时定然已在马家周围布下了眼线。自己冒然登门,不只露了行踪,更会给马家带来麻烦。是以他进城之后,先找了一家客栈,将马匹交给店家,又吃了午饭,这才出了店门,便向东安门走了过去。

“他离开沙家堡之前,我已告知他马家的居处,是以他没费多大力气,便已到了马家所在的东安门扁担胡同。只不过他心思机敏,并未直接敲门,而是佯装成路人,打算先从扁担胡同走一遭,瞧瞧是否有方家的人窥伺在侧。哪知道他刚刚走到方家门前,却见对面匆匆来了十余骑,为道那人赫然竟是数日之前在大江上曾经见过面的四伯伯!”

(本章完)

第296章

沙夫人说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和一鸣从九江离开之后,四伯伯带人四处搜寻无果,又失去了大哥这样一个卧底眼线,无法再找到我的行踪,便带着方家的人一路向北赶往京城,想与大伯伯汇合。只是他们从九江出发之时比我和一鸣晚了几日,是以当天才赶到京城马家。一鸣见到四伯伯等人,急忙让到路边。他与四伯伯虽然在大江之上交过手,只不过当时距离尚远,又是在激斗之中,四伯伯并未看清楚他的面容。加之一鸣此时已换了衣衫,混在一群路人之中,四伯伯骑在马上并未留意路边的行人,是以竟然没有发现一鸣。

“一鸣见四伯伯带着方家众人大摇大摆进了马家,心下暗想:‘原本以为方姑娘的姐姐嫁给了马家,马家定然会站在方姑娘一边。只是仔细想想方姑娘所说之事,方家老太爷与马家关系非浅。两家联姻,完全是图谋互保,绝不会为了一个女子,便弃两家盟约而不顾。看方家老四如此堂而皇之的进入马家,想来马家也站在方老太爷一边。我若是登门拜访方姑娘的姐姐,只怕不只帮不上方姑娘,反倒让方姑娘的姐姐也陷入险地。’念及此处,一鸣不敢再在马家门前停留,便即快步离开。

“直到转过街角之后,他才寻了一个无人的所在,停下来细细考虑。若是想找到我的姐姐,定然不能公然拜访,只有偷偷进入马家,找到我姐姐之后,才能打探到详细的消息。他心意已定,便即绕了一个圈子,到了马家宅子后面的一处胡同中。这胡同中的行人却也不少,他若公然施展轻功进入院子,定然会被人发现。而且此处是锦衣卫官员聚居之处,只怕高手不少。若是露了行迹,倒是打草惊蛇了。何况京城守卫严密,街上不时有巡防的军兵盘查,一鸣离开客栈之时,并未携带长剑,赤手空拳进入马家,若是事情有变,却是不易应付。他思虑再三,最后还是离开了马家,先回到客栈,打算晚上再偷入马家。

待得天黑之后,他吃了晚饭,收拾停当,将长剑裹在布中,伪装成一个包袱,这才出了客栈,悄悄赶到马家后院。其时胡同中一个人影都没有,他毫不费力便跃入马家的院子。马家的宅子倒并不太大,前后只有两进。一鸣暗想我姐姐是马家的少奶奶,自然住在后宅。是以他绕过一处小花园,便到了后面的一栋楼前。

“马家后院中并无半点灯火,黑沉沉的甚是古怪。一鸣心中暗想:‘这马家也算是富户,难道如此吝啬,连灯都不舍得点么?’正思忖间,忽听得脚步声响,他心中一凛,急忙退到一处假山石后。过了片刻,却见有一名仆人提着灯笼走到那栋楼前,轻轻敲了敲门。接着一楼亮起了灯光,有人不耐烦地说道:‘是谁?’那仆人低声说道:‘启禀少爷,大老爷吩咐您到前院大厅议事!’

“却听屋内那人不耐烦地说道:‘议事议事,议个屁事!什么事不是那几个老家伙说得算,又找我去做什么?!’那仆人吓了一跳,仍然低声说道:‘大老爷说是机密大事,还请少爷一定过去。’

“这时只听屋内有一个女人说道:‘公子,大老爷找您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议,您去听听,总没有坏处。’先前那人哼了一声道:‘他只会骂我没出息,还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和我商议?今天又有一伙子方家的人到了,真是麻烦。’

“只听那女子说道:‘方家的人再不好,总归也是你丈人家的人,原也该去见见的。’那男子不耐烦地说道:‘什么丈人不丈人的,只不过是我们马家养的一条狗罢了。只是这条狗的脾气太好了,前前后后已经在咱们马家死了四个女子,还巴巴地往咱们马家送人,这份缩头乌龟厚脸皮的功夫,真可以说得上震古烁今了。’”

沙夫人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道:“当日我听一鸣说到此处,已是悲伤欲绝。我知道姐姐嫁入马家之前,方家已先后有三位女子在马家亡故,我姐姐便是给马家大公子续弦。听那人话中的意思,对我方家的女子极为轻贱,想来我姐姐在马家定然是遭受了极大的屈辱,竟然连性命也丢在那里。

“一鸣怕我伤心难过,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讲述他在马家的所见所闻。那公子说完之后,却听那女子说道:‘还不是你们哥俩心狠手辣,把人家好好几个大姑娘,活生生地给折腾死了。’那公子却是嘿嘿一笑,道:‘是她们命薄,须怪不得我们兄弟。她们几个福建大山里的丫头,懂得什么男女情趣?哪像你这骚蹄子,一摸上去便又软又滑又湿,一晚上折腾上十几次,却也折腾不死你!’两人说到这里,便即是一阵****。那仆人在外面听得尴尬,轻轻咳嗽了两声,道:‘大少爷,老爷若是等得急了,会亲自过来找您,到了那时……’

“他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房门已经被人一脚踢开。那仆人吓了一跳,身子向后退了两步,这才没有被弹开的门撞上。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了出来。这人满脸酒色之气,衣衫的扣子还未系上,敝开了怀,露出了下身大红的绸裤和上身的白色内衣。他身后却又出现一个极妖冶的女子,却也是衣衫不整,云鬓歪斜,一双玉手从那男的身后伸了出来,为他系好衣衫上的扣子。两人不住贴脸擦颈,说一些淫荡情话。那仆人低头退到院中,连大气都不敢出。

“待那女子为男子系好衣扣之后,那男子回过头来,在那女子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口中说道:‘心肝儿,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一鸣当时心想,难道这女子便是方姑娘的姐姐,怎么会如此……如此放荡。只是他仔细一想,却又明白过来。方才那公子曾说过嫁到马家的那几位方家的女子是福建大山中的丫头,而又夸奖这女人与几个丫头不同,是以她自然不是方家的人。一鸣心中怒意暗生,想不到这马公子公然带了别的女人到了家中,怎么马家的长辈却不管教他?

“一鸣正自疑心之时,却听那女子颤声说道:‘公子,我可不敢自己留在这里。三天前夫人便是在这里死的……’一鸣听到这里,登时心下大惊,暗想难道方姑娘的姐姐已经过世了不成?那马公子却是浑不在乎,对那女子说道:‘她活着时,咱俩在她面前快活,她连个屁都不敢放。现下她已死了,你还怕她作甚?’那女子紧紧抱住了他道:‘好人儿,就是因为她死了,所以奴家才害怕……’

“那马公子嘿嘿一笑,道:‘好罢,我让琴儿和柳儿两个丫头过来陪你,等一会儿我应付完老头子,咱们三人来个大被同眠,岂不快活?!’那女人啐了他一口,用拳头在他背后轻轻捶了两下。那马公子大声叫道:‘琴儿柳儿,还不快点过来?!’他喊完之后,又对那女子说道:‘这可是你让我把两个丫头叫过来的,一会儿我回来了,你可不要反悔才是。’那女子冲他飞了一个白眼,道:‘你早就对两个丫头不怀好意,别以为我不知道。罢了罢了,今日就遂了你的心愿,免得你说我争风吃醋。’

“她话音方落,却见从厢房走出两个丫环,快步走到楼前,先是给那马公子行礼。那马公子说道:‘你们两人在屋里陪赵姑娘说话,我到前院去去就回。’那两个丫环低头答应,马公子嘿嘿一笑,对那仆人说道:‘前面带路罢。’

“眼见马公子随着那仆人一摇三晃向前院走去,却听那赵姑娘对两个丫环说道:‘今天姑奶奶心情好,让你们一起来陪公子。不过我话先放在这里,一会儿你们两个如果敢在公子面前卖弄风骚,勾引公子,瞧我不撕裂了你们两个小浪蹄子的嘴!’那两个丫环吓得浑身颤抖,连说不敢。那赵姑娘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进来罢,先伺候姑奶奶洗个澡!’说完之后,便即转身进到屋内,两个丫环也低着头,快步跟了进去。”

(本章完)

第297章

厉秋风心想:“锦衣卫并非个个身具高深武功,有些人虽然武功不高,但是智谋过人,却也能在锦衣卫中身居高位。依沙夫人所言,瞧马家大公子这番作派,只怕并非武学世家。只是越是这样的锦衣卫官员,却越是可怕。沙一鸣武功虽高,擅闯扁担胡同,这是极大的冒险。”

沙夫人自是不知道厉秋风在想些什么,接着说道:“一鸣见这几个女子进到楼内,却不去理会,远远地跟着那马家公子走向前院。那马家公子脚步轻浮,一边走路一边哼着小曲。带路的仆人走起路来虽然孔武有力,却也并非身具上乘武功。一鸣倒放下心来,跟在后面闪转腾挪,转过了一处花园,又走过两道院门,这才到了前院。

“前院是一处大四合院,从角门转入之后,那仆人将马家公子引到正堂前,恭恭敬敬地说道:‘三位老爷,大公子到了。’

“过了片刻,却听屋内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让他进来罢!’

“那马家公子仍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一步三晃地走到大堂门前,小声对那仆人说道:‘一会儿你到账房,去给我支二十两银子急用。’那仆人露出为难的神色,正想说话之际,马家公子却将眼睛一瞪,道:‘你敢不听话,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和你老娘赶出府去?!’那仆人吓了一跳,压低了声音道:‘大公子,前两次您预支的三十五两银子还没有销账,账房的老吴这几天天天追着我的屁股要银子。您现在又要预支,这、这不是要了小人的命吗?’

“那马家公子嘿嘿一笑,道:‘若是你的命能换银子,少爷我可真想要啊!只可惜,你这贱命一条,换不来几钱银子,我要他何用?’那仆人不敢再说,躬身退到了一边。只是一鸣躲在角门处,借着门前气死风灯的光亮,却见那仆人低垂的脸上露出了恶毒的神情。

“那马家公子却是趾高气扬,压根没有再去看仆人,伸手推开大门,便即走了进去。那仆人赶紧将门关上,转头四处看了看,确认无人之后,只见这仆人侧着脸,将左耳贴近门缝,竟然要偷听屋内的说话声。

“一鸣看到此处,心下不由疑云暗生。原本看这仆人的模样,只不过是马家一名下人。只是方才被马家公子折辱之时,一副唯唯喏喏的模样,看上去并非是一个精明之人。只是后来他垂首不语之时,脸上的神情却是阴毒可怕,此时又趴在门上偷听,行迹大有可疑之处。

“一鸣四顾无人,当即施展轻功,悄没声地到了屋顶上,轻轻挪开了两片瓦,从屋顶的缝隙中向下看去。只见大堂内只点着一盏油灯,是以昏暗之极。正中摆着一张太师椅,上面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从屋顶向下望去,只见此人鹰鼻虎目,不怒自威。下首左右各摆了四张椅子,每一侧的第一张椅子上各坐着一人。左首那人瘦小枯干,颏下微须。右首那人却是身材高大,一张四方脸,留着八字胡,身穿灰色袍子,正自端着一杯茶,却并未饮用,似乎正在思忖什么事情。

“此时那马家公子已进了大堂,冲着坐在正中的那老者拱了拱手,又对坐在左右两侧的两人嘻皮笑脸地说道:‘侄儿见过二叔、三叔。’那瘦小枯干之人皱了皱眉头,道:‘骏儿,你越发胡闹的不像样子了。二叔接到顺天府的密报,昨天你在暗香楼和人打架,打了老鸨不说,连高御史家的二公子也被你打折了鼻梁骨,这样闹下去,二叔可没法子再为你担当了。’

“那马家公子嘿嘿一笑,道:‘高御史一个戴罪之人,有什么可神气的?他家老二一副穷酸相,还敢跟我抢女人,岂不是自己找死?翠姑儿我就是看上了,他娘的老鸨竟然敢找翠姑儿去给马老二唱曲儿,我岂能放过这两个王八羔子?!’

“那枯瘦老者道:‘高御史虽然获罪,皇上也没有旨意拿他。他可是刘阁老的心腹,内阁几位大学士是会保他的。说不定只是申斥一番,屁事儿也没有。到了那时,他再上折子参你二叔一本,这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马家公子兀自一副大咧咧的模样,一屁股坐在右首那人旁边的一张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嘻嘻地说道:‘二叔,您是谁啊?堂堂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百户,就算是那些尚书侍郎,哪个敢驳您的面子?’

“那枯瘦老者叹了一口气,转头对坐在太师椅上那老者道:‘大哥,骏儿这样下去,只怕会给咱们马家带来灭门大祸……’那老者摆了摆手,道:‘他说的倒也没错。老二,咱们既然站到杨阁老一边,和姓刘的就不能再假以辞色。我知道你的打算,想在两边都讨个好儿。可是你想过没有,若是这样下去,两边都没有咱们的好。礼部的夏侍郎是怎么丢的脑袋,你不应该不知道罢?’

“那枯瘦老者面有忧色,道:‘大哥,你就能保证杨阁老一定能压倒刘阁老?’坐在太师椅上那老者道:‘老二,咱家世代都在锦衣卫为官。刘阁老入阁七年,与锦衣卫势同水火。他若扳倒了杨阁老,咱们马家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我可是听到消息了,刘阁老手中握了一份名单,上面都是他扳倒杨阁老之后要除掉的官员姓名。咱们马家三兄弟,排在他这份名单中的前一百名之内……’

“那老者说到此处,除了马家公子仍然嘻皮笑脸之外,其余两人都是面色大变。那国字脸的老者道:‘大哥说的对!咱们既然上了杨阁老的船,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和老刘他们干到底!’那枯瘦老者面色阴晴不定,口中喃喃说道:‘刘阁老对咱们马家还是不错的,前年郭大人一案,他可没把咱们兄弟牵连进去……’

“他话音未落,却听坐在太师椅上那老者冷笑了一声,道:‘你以为他真有那么好心?非不为也,是不能也!那是杨阁老在背后做了手脚,拿到了他门下黄泽这个老兵油子吃空饷的把柄,这才迫得刘老鬼放过了咱们兄弟。如若不然,咱们兄弟早就进了天牢,说不定已经和老郭一样推出午门斩首了。’

“一鸣伏在屋顶上,听这几人在下面小声议论,尽是些朝廷中的大事,大半倒听不懂。心下不由焦急起来,正思忖间,忽听那枯瘦老者道:‘这些事情日后再说。眼下方家的人到了京城,咱们如何应付他们才好?’

“一鸣听他说到这里,知道这几人说话终于进了正题,登时提起了精神。却听坐在太师椅上那老者说道:‘方家是一个烫手的山芋,现在捧在手里怕烫,扔了又可惜,是以咱们兄弟须得好好商议。方老头儿让他孙子传了话,这次逃出来的一家人,很可能知道方家和咱们马家,还有福建王家的一些事情,是以必须将这一家人全都除掉,并且知道此事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那马家公子此时却插话道:‘方家这群乌龟王八蛋,死皮赖脸地往咱们马家送银子和女人,还不是为了巴结我爹,打探京城的消息?送来的女人一个个哭丧着脸,全身都带着霉运,害得咱们马家这些年也事事不顺……’

“他话音未落,那枯瘦老者哼了一声,道:‘骏儿,做事不能太过分。方家的姑娘再蠢笨,那也是三条人命,你说弄死就给弄死,就不怕天谴么?’“

沙夫人说到这里,眼眶又变得红了。慕容丹砚在一边怒道:“这一家人都不是好东西。姐姐,你们家那老太爷真是一个……真是一个……坏蛋!”

沙夫人苦笑了一声,道:“妹妹,方家的坏蛋岂止他一个?每一个都只想着苟活下去,为了活下去,他们什么事情都敢干。我们方家这些女子,都是他们活下去的工具罢了。送进马家的四位姐姐,只不过是方家百余年来千百位命运悲惨的女子中的极少数罢。”

沙夫人说到此处,两行泪水终于从眼眶中流了下来。

第298章

慕容丹砚见沙夫人悲痛欲绝的模样,恨恨地走来走去,口中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些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方家的人坏,锦衣卫更坏,怪不得我这次行走江湖,民间百姓没有一个不骂锦衣卫为虎作伥。哼,等我练好了武功,见一个锦衣卫就杀一个,把他们全都杀光!”

她说到此处,转头看了看厉秋风和萧展鹏,恶狠狠地说道:“厉大哥,萧老五,到时候你们帮不帮我?!”

厉秋风一脸尴尬,只得苦笑了一声,萧展鹏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一个劲儿地向慕容丹砚使眼色。

慕容丹砚瞪大了眼睛,对萧展鹏说道:“萧老五,你挤眉弄眼地干什么?”

这时沙夫人已经擦干了眼泪,见厉秋风一脸尴尬,突然想起慕容丹砚说过厉秋风曾经在锦衣卫当差,急忙轻轻一拉慕容丹砚的衣袖,道:“妹妹,你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锦衣卫也不都像马家那几个坏蛋……”

慕容丹砚转过身子,对沙夫人急切地说道:“姐姐,你怎么还为这些坏蛋说话?姐姐你不用怕这些坏蛋,等我回到慕容山庄,练好武功,一定替姐姐出气。就算我武功练不好,我让我爹爹,还有我哥哥到京城来,找到锦衣卫指挥使,把什么指挥使、副指挥使、还有那些万户千户百户的混蛋全都杀掉,给姐姐报仇!”

沙夫人见她越说越兴奋,生怕厉秋风恼火,只得对慕容丹砚说道:“妹妹,这事情以后再说。厉公子和萧公子还想听我叙说往事呢!”

她一边说一边冲着厉秋风的方向轻轻努了努嘴,慕容丹砚兀自瞪大了眼睛道:“怎么啦姐姐,我也没不让你说啊!”

她话音未落,见沙夫人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右手微微一抬,朝着厉秋风的方向指了一下。慕容丹砚这才反应了过来,想起厉秋风就是锦衣卫的百户,脑袋“嗡”的一下,伸出双手捂住了嘴,这才慢慢转过了头,看着厉秋风,一脸尴尬地说道:“厉大哥,我、我不是说要杀了你……不是,我是说杀别的锦衣卫……杀别的百户……”

厉秋风急忙冲慕容丹砚摆手道:“慕容姑娘,你不必在意,我知道你的意思……”

沙夫人也在一边说道:“妹妹,你就别解释了,厉公子不会放在心上的。”

慕容丹砚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对着厉秋风道:“厉大哥,我真的不是在说你……”

厉秋风见她眼框通红,生怕她放声大哭,但是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如何宽慰她才好。正在此时,慕容丹砚终于哭出了声。

厉秋风和萧展鹏围在慕容丹砚身边,急得转来转去,沙夫人心中暗笑,但是表面上却是一脸正色,道:“妹妹,你别忘了,厉公子到锦衣卫当差,本来就是另有目的。何况他连锦衣卫副指挥使云飞扬都杀了,又怎么会在意你激愤之下说的几句气话?!”

慕容丹砚这才收住眼泪,想想厉秋风确实早已与锦衣卫决裂,云飞扬已死在他的刀下,不由得破涕为笑。萧展鹏怕慕容丹砚尴尬,急忙对沙夫人说道:“沙夫人,后来怎样?”

沙夫人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那枯瘦老者说完之后,马家公子哼了一声,道:‘二叔,你家里可也死过一个方家的女人,怎么没见你去责怪表弟?’

“那枯瘦老者听马家公子这句话,脸色登时变了,厉声喝道:‘你不要太嚣张?’马家公子却是嘿嘿一笑,道:‘嚣张?二叔,我知道在你和表弟的心中,我马骏只不过是一个只懂吃喝玩乐的败家子,一个废物。不错,我确实是一个败家子,一个废物。不过若是没有我这样一个败家子,我这样一个废物,表弟能接了我爷爷的官荫,做了锦衣卫的百户么?’

“那枯瘦老者呼呼喘着粗气,良久才道:‘骏儿,我知道你对你表弟得到马家的官荫不服气,只不过你当初闹得实在不成样子。你说说你当初喝酒呷妓,打架斗殴,给咱们马家带来多少麻烦?若不是你,你爹爹恐怕早已经做了掌刑千户,又何必提早致仕?’

“马骏翘起了二郎腿,毫不在乎地说道:‘二叔,你可别忘了,我爹提前致仕,可不光是为了我马骏。他若是不致仕,恐怕您老人家也当不上镇抚使罢?更何况侄儿做的很多事情,可是在咱们马家关上大门之后干的,若是家里人不说出去,我就不信那些御史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马骏说完之后,那枯瘦老者面色大变,双手颤抖,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此时坐在马骏上首那人出来打圆场,道:‘这都是咱们马家的事情,定然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二哥,骏儿,你们可不要生了龌龊。’

“马骏嘿嘿一笑,道:‘这个自然。三叔,你不必担心。我这废物呢继续做我的废物,表弟这趟差办得好了,等回到京城,二叔再使点手段,一个千户是跑不了的。只不过我这败家子也要提醒二叔一声,咱们马家打从跟着成祖从北京打到南京,到今日已历百年。咱们三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这败家仔若是有一天下了大牢,被押到柴市出红差,只怕二叔家也跑不了。所以二叔这屁股,还是得坐在杨阁老这一边……’

“他话音未落,一直坐在太师椅上沉默不语那老者喝道:‘骏儿,怎么能对二叔如此无礼?!’马骏对这老者倒有几分畏惧,听他出言制止,便即嘿嘿一笑,不再开口说话。那老者缓缓说道:‘这百十年来,咱们马家经历了多少风波,度过了多少危难,现在只剩了咱们三房,须得同心协力,共图大事。’

“这老者说完之后,枯瘦老者和那身材高大的老者同时点了点头。那老者道:‘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方家这件事情。咱们从福建方家和王家每年有七千两银子的进项,这笔银子若是丢了,对咱们马家可以说是极为不利。方家虽然只拿出一千五百两银子,不过咱们与王家来往,须得由方家居中代为交结。那方老头儿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我数次想见王家的当家人,方老头儿总是推三阻四。是以除非在福建找到能够取代方家的势力,咱们还得牢牢拴住方家。’

“那身材高大的老者点头道:‘大哥说得极是。对于方家捉拿叛徒一事,咱们须得暗中助他们一臂之力。下午听从九江赶过来的方家老二说,逃跑的那一家一共四人,其中一人是方家的卧底,和另外一个小子已经被杀死在大江之中。逃走的是一男一女,那男的身受重伤,估计性命也不久长,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这人的尸体,还不能确认他已死亡。还有一个女子,便是骏儿媳妇的妹妹,被人从九江救走。’

“他说到这里,见马骏仍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慢悠悠地品着香茶,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数日之前,咱们接到方家的密信之后,便商议要帮助方家捉拿叛徒,却不小心让骏儿的媳妇听到了这消息。骏儿酒后失言,让他媳妇知道逃出方家的便是她的父兄和妹妹,这女子便想溜出府去,去救她的家人。骏儿一时失手,将这媳妇打死在院子中……’

“他话音未落,那马骏却大咧咧地说道:‘什么一时失手?老子早瞧她不爽,想弄死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我对两位叔叔也不必隐瞒,那日她以为是她将我灌醉了,却想不到我是故意装醉。她见我趴在桌上,自以为巧计得售,拿着收拾好的东西想逃走,我追到院子中,一掌便将她打死。我是有意杀她的,绝对不是一时失手。嘿嘿,嘿嘿。’”

沙夫人说到此处,一双眼睛都要喷出火来。站在她身后的那少年沙中玉握住了她的手,恨恨说道:“娘,等我长大了,一定杀了这姓马的全家,为外公、舅舅和姨母报仇!”

第299章

沙夫人叹了一口气,在沙中玉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道:“玉儿,你有这份心就好,外公、舅舅和姨母在天之灵,听了一定喜欢。只是他们的大仇已经得报,想来也该瞑目了。”

沙中玉一怔,道:“大仇已经得报?娘,是你杀掉了姓马的一家么?”

沙夫人微微一笑,道:“你娘亲虽然懂一些武功,可是与马家相比,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何况仇家之中还有武功深不可测的族长老太爷?”

慕容丹砚道:“想来马家和方家是遭了天谴。这些恶贼做下这么多伤天害理的坏事,老天爷也瞧不下去了。”

沙夫人道:“若老天爷真有眼,世上又哪会有这么多不合理的事情?”

她一边说一边对着沙中玉笑了笑,接着说道:“玉儿,外公一家这些事情,娘亲从来没对你说起过。一是因为你年龄还小,知道这些事情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二来方家毕竟也算是你的祖辈,只是除了像娘亲这样嫁出去的女子之外,全族男丁都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

她说到这里,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福建方家被灭门,若是武林中人下手,那是轰动江湖的大事,定然是天下震动,怎么自己在锦衣卫的档案中从来没有看到过?”

慕容丹砚也是心下一惊,正想开口说话,却听萧展鹏道:“沙夫人,萧某世居福建,居处也在武夷山左近,想来与夫人娘家相距不远。若是出了方家灭门这等大事,我萧家不会不知道。这、这件事情,只怕夫人听说有误罢?”

沙夫人道:“萧公子是武林大家,纵横福建,耳目众多。只是方家灭门,与江湖无干,是朝廷党争留下的祸患。是以萧公子不知道这件事,却也并不稀奇。”

她说到这里,转头看了厉秋风一眼,道:“厉公子,这件事您想必听说过罢?”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我知道方家一直在锦衣卫监视之中。只不过依沙夫人所说,方老太爷与马家素有交往。马家世代都在锦衣卫当差,要从中做一些手脚,却也并非难事。我记得锦衣卫档案库中,有关福建方家的记录多有涂改,倒是有关江西方家的叙述极为详细。想来马家有意篡改了福建方家的记录内容。江西方家助宁王造反,锦衣卫胆子再大,却也不敢牵涉到这惊天大案之中,是以记录的极为详细。”

沙夫人点了点头,道:“我若不是嫁给了一鸣,只怕早已经身首异处了。是以不向玉儿讲这些往事,也怕他年幼无知,一旦泄露出去自己与方家有关,只怕锦衣卫寻踪而至,对玉儿下手……”

她说到这里,看了看厉秋风道:“厉公子,你在锦衣卫当差,锦衣卫的厉害之处,你比我知道的更多罢?”

厉秋风面色沉重,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慕容丹砚,却见她一双妙目,正自凝视着自己。两人目光一接,便即各自将头转向一边。慕容丹砚心中便似藏着一只小兔子,怦怦直跳。厉秋风却也是心中一荡,强自定住心神,对沙夫人道:“沙夫人,您遭遇家门惨祸,厉某知道您对锦衣卫恨之入骨。只是……只是……”

他说到此处,却不知道如何措词才好,正思忖之间,却听萧展鹏道:“沙夫人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我听马姑娘说过,因为她爹得罪了锦衣卫,全家都被锦衣卫杀死,只有她侥幸逃了一条性命,与沙夫人的命运,倒有几分相似。”

沙夫人奇道:“马姑娘?哪位马姑娘?”

慕容丹砚道:“马姑娘是我溜出慕容山庄时,在嵩山少林寺附近遇到的一位姐姐。她遭遇家门惨祸,避居在嵩山一处尼庵之中。恰好我到少林寺去比……去进香,遇到了她。听说她全家都被恶人勾结锦衣卫害死,便带着她到了京城。恰好在路上遇到了厉大哥,然后……然后……”

她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厉秋风,却见他面色沉重,似乎正在思索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右手紧紧握住刀柄。慕容丹砚与厉秋风相识虽不甚久,却也知道他一些习惯。知道他若是遇上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便会手不离刀。心下不由暗想:“难道我说马姑娘全家被锦衣卫害死,厉大哥听了便不开心了么?他在锦衣卫当差,明明另有目的,连云飞扬这等锦衣卫的大官都死在他的刀下,自然是与锦衣卫一刀两断。怎么我一提到锦衣卫作恶,他便皱起了眉头?若是他不喜欢我说锦衣卫不好,以后须得小心留意,不可再在厉大哥面前提起这些事情。”

沙夫人见慕容丹砚一直盯着厉秋风,脸上全是关切之色,心下暗自好笑,心想:“我这妹妹不懂江湖规矩,更没半分江湖阅历。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到嵩山少林寺去定然是想找寺中的高手比试武功,又哪会不远千里到少林寺进香?”

她见慕容丹砚的目光中全是柔情,心思全在厉秋风身上,却是暗自叹了一口气。心中又想:“这位厉公子的武功了得,只怕与一鸣相比亦不遑多让。只是他毕竟出身锦衣卫,出手杀人冷酷无情,且心思机变,远非常人可比。妹妹的终身若是托付给他,只怕一生飘泊,再无安生之日。以慕容山庄之势力,慕容秋水在江湖中的地位和武功,要接纳厉公子,只怕比登天还难。当年我与一鸣成亲,虽然也有波折,只是与厉公子和慕容妹妹一比,却又要幸运得多了。”

几人各自想着心事,一时之间再无人说话,只听得洞壁上蜡烛和火把燃烧之声呼呼作响,其间还夹杂着水滴从岩洞顶端滴落后砸在地面的“嘀嗒”之声。沙家的一众仆人尽数退出五六丈外,只有那老仆侯震兀自站在沙夫人不远处,双手笼在袖中,仍是一副漠然的神情。

过了良久,却听厉秋风说道:“沙夫人,后来怎样?”

沙夫人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呀,对不住各位,我刚才走神了。咱们继续往下说罢。一鸣听那马骏说话如此无耻,心下也是大怒。只是他知道此时身处险地,虽恨不能一剑将这几个无耻小人的人头斩下,却也强自忍住怒气,仍是伏在屋顶,偷听那几人说话。

“只听坐在太师椅上那老者道:‘骏儿杀了方家那女子,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尸体已经处理掉了,方家老大还说再找个相貌姣好的方家女子给骏儿续弦……’

“他话音未落,却听那马骏说道:‘爹爹,我可不要再见到方家的女人。这些穷乡僻壤的土丫头,我是一个也不想再见!’那老者沉声说道:‘方家那边咱们还须拉住,现在最要紧的是帮助方家先把从九江逃走的那对父女除掉。’

“他说到这里,对那枯瘦老者说道:‘老二,杰儿再有几天就会从广东赶回京城。你派人给他送一封信,要他在广东找咱们马家几个老朋友,看看能不能和福建王家的几位当家人见个面。如果马家能与王家拉上线,咱们自然可以将方家放在一边。这些年来,咱们替方家也办了不少事情。方老太爷还算懂事,蛰居在武夷山,没闹出什么大事情。只是江西方家当年想翻身,紧跟着宁王,害得工部王侍郎全家抄斩,这也给咱们提了一个醒。咱们虽在利用方家,方家何尝不是在利用咱们马家?若是能将王家笼络在咱们手中,方家便没什么用处了。我看方家老大和老四,论智谋和武功,比方老太爷差得太远,成不了什么气候。这两个小子若是当了族长,非捅出大篓子不可。所以方家这头,咱们既要利用,更要提防!’

“那身材魁梧的老者点了点头,对那枯瘦老者道:‘二哥,这事情你须得叮嘱杰儿抓紧时间办。至于捉拿方家那两人之事,我今夜就到北镇抚司调动人手,顺天府那边我也会打好招呼。连夜在京城周边严密盘查。骏儿媳妇死去的消息,绝对不要泄漏出去。还有方家那二三十号人,一个个呆头呆脑,土里土气,没有半分见识,呆在京城里帮不上忙不说,反倒容易给咱们惹麻烦。我已将他们送到城西龙潭寺安置,只留下四个机灵些的方家子弟协助北镇抚司办事,带着锦衣卫在城中伏击那两名叛徒。’”

第300章

沙夫人道:“那坐在太师椅上的老者,是马家老大,名叫马石生,与那身材魁梧的马石青是亲兄弟。那枯瘦老者名叫马石岩,是马石生的堂弟,按马家的辈分排在马石生之下。三人又在屋中密议了良久,无非是如何截杀我和爹爹。其时他们尚不知道爹爹已经身亡,所设的计谋全是针对我们父女两人。一鸣伏在屋顶,听马家这几人所设下的杀人计谋阴狠之极,却也惊出一身冷汗。到得后来,三人计议已定,马石青和马石岩向马石生告别。伏在门口偷听的那仆人听得屋中桌椅响动,急忙悄无声息地退到院子中,手里提着灯笼,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只听得房门‘吱呀’一响,马石岩和马石青走出了屋子。一鸣知道这几人都不是好相与之辈,是以紧贴着屋顶,不敢露出丝毫声息。却听那仆人在院子中恭恭敬敬地说道:‘二老爷三老爷,您二位要回去么?’

“却听马石青道:‘不错。不过我说来福,这前院的花圃你可得收拾收拾了,虽说就快入冬,但是该清理的还要清理。咱们马家在京城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弄得一院子的枯枝败叶,像什么样子?!’

“那仆人来福陪着笑脸说道:‘三老爷说的是,小人连夜收拾,三老爷明天再来,一定让您满意!’马石青哼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与马石岩并肩离去。

“一鸣伏在屋顶,眼见着来福提着灯笼,将两人带到了大门口,恭恭敬敬将两人送出了大门,这才将大门关上。却听马石生站在大堂门口高声说道:‘来福,你去歇息罢,这里不用你侍候了!’

“来福躬身施礼,道:‘是,老爷。’说完之后,提着灯笼便走向右侧的厢房。只听正堂的屋门‘咣当’一声关上了。一鸣心中暗想:‘这几人计议已定,想来也没什么事情。我还是尽快赶回沙家堡,免得方姑娘担心。’

“此时屋中只剩下马石生父子。一鸣从瓦片之间的缝隙向下望去,不由大吃一惊。只见那马骏全然没有方才那般吊儿郎当的模样,而是站直了身子,肃立在马石生面前。马石生拍了拍马骏的肩膀,沉声说道:‘骏儿,这些年委屈你了!’

“那马骏竟似换了一个人一般,原本一脸轻浮的神情,此时已全然不见踪影。只见他佝偻的身子已然挺直,面目坚毅,对马石生道:‘爹爹说的哪里话来?为了咱们马家,爹爹忍辱负重二十余年。儿子做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一鸣见这父子如此诡异,心下大震,心中暗想:‘这马骏明明只是一个富家的纨绔子弟,怎么此时竟像变了一个人?看样子马家还有不少秘密,我须得小心应付才是。’

“他思忖之时,却听马石生道:‘刚才你也看到了,老二是生了外心了。老三表面上帮着咱们说话,只怕背地里也是暗有图谋。眼下朝廷中的争斗已到了最后关头,老二老三藏了这么多年,现在只怕也要图穷匕见了。’

“那马骏道:‘爹爹说的不错。二叔和三叔现在在您老人家面前虽然还不敢公然翻脸,不过他们只是虚与委蛇,做些表面文章,背地里谁都没闲着。还是爹爹您老人家有见识,当年布下了几枚棋子,现在可都有了大用。’

“马石生说道:‘只是可惜了你。以你的武功才干,若是接了官荫,这十几年间,只怕连锦衣卫指挥佥事的位子都坐上了。现在背上一个败家子的名声,就算咱们父子翻过了身,于你的仕途,只怕也大大不利。’

“那马骏说道:‘与爹爹这几十年的经历相比,儿子做的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爷爷当年被二爷爷、三爷爷、五爷爷设计逼迫,不得不将官荫给了二爷爷一脉。您老人家更是不得不在壮年致仕,退出官场。那些龌龊官儿落井下石,逼得您老人家险些远走岭南。若不是您老人家心如铁石,又怎么会度过这么多难关?眼下二叔和三叔自以为得计,一个上了杨阁老的船,一个跟定了东厂,将爹爹看作一个傀儡,更视我为一个吃喝嫖赌的败家子。只是他们越是这样想,对咱们父子越是有利。到了最后关头,咱们父子从背后狠狠插上一刀,到了那时,咱们父子要让他们看看,咱们马家最有种的是谁!’

“马骏说到这里,再没有说话,而是冷笑了几声,笑声中全是阴毒之意。一鸣躲在屋顶,听得马骏的笑声,却也是打了一个冷颤。便在这时,却见右侧厢房的房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个黑影倏然闪了出来,在门口停留片刻,似乎在确认四周是否有人。随后这黑影身子轻轻一纵,便即闪到了院子中,快走几步,到了正堂的窗前,伏在窗下,凝神倾听屋中的动静。

“这人虽然一身黑衣,黑纱蒙面,一鸣却已认出他正是那仆人来福,心下不由悚然一惊。好在这来福只是藏在窗下,并没有飞身上房,否则两人不期而遇,只怕已经动上了手。从这来福方才的轻功身法来看,此人武功着实不弱,倒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只听屋中马家父子两人仍在聊天,说的是朝廷中的一些琐事,再也没有谈及马家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一鸣心中暗想:‘这两人换了话头,难道已经发现有人偷听了不成?’

“便在此时,忽听马石生冷笑道:‘朋友,你听够了么?!’

“他话音一落,只听‘喀喇’一声响,正堂的窗户已经被人打得粉碎。再看马骏已自穿过了窗户,站到了院子中,双手负在背后,对刚刚闪避到一边的黑衣人道:‘来福,大家都是熟人,何必还遮着面孔,岂不是生分了么?’

“那黑衣人嘿嘿一笑,伸手摘下了蒙在脸上的黑纱,赫然便是来福。只听他对马骏说道:‘大少爷,你好厉害,竟然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马骏道:‘瞒过别人容易,瞒过你却是最难。你到了我们马家四年,做事滴水不漏,我这四年百般做作,用在别人身上的力气只有两成,倒有八成力气用在你身上。’

“来福说道:‘大少爷,你和大老爷当真了得,在京城蛰伏了三十多年。你天资聪颖,智计超群,竟然肯忍辱负重,背上一个败家子的名声。若不是你前日杀了大少奶奶,我还真瞧不出你的真面目。’

“此时只听马石生的声音从正堂中传了出来:‘来福,骏儿杀了他媳妇,你应该更相信他是一个花天酒地、吃喝嫖赌无所不为的败家子才对。为何这两天你不怕身份败露,屡次三番偷听我们父子兄弟说话?’

“那来福冷笑道:‘大老爷,那日一群福建佬到府之后,被大少奶奶瞧见。当时大少奶奶又惊又喜,想和那几个福建人说话,却被大少爷赶回后院。当天晚上,大少奶奶竟然离奇地在后院失足摔死。阖府上下,虽然都有怀疑,只不过大伙儿知道大老爷驭下极严,谁也不敢多说话。只是那天晚上我恰好就在后院,目睹了大少爷一掌击毙大少奶奶的整个过程。嘿嘿,大少爷,你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就算大少奶奶想离府出走,可毕竟是与你同床共枕数年的枕边人。大少爷二话不说,悄悄跟在身后,一掌便将大少奶奶打死,这份决绝,可不是一个整天只知道花天酒地、吃喝嫖赌的败家子能干出来的。’

“此时只听得脚步声响,马石生已然走到门口。来福知道马石生极不好对付,身子轻轻一纵,便落到台阶下。只是马骏已守在院子中,与马石生一前一后将他围在中间。马石生站在正堂门前,对来福沉声说道:‘你在马家潜伏四年,这份坚韧毅力,我倒是有些佩服。’

“那来福虽然被马家父子围住,却也并不怎么惊慌,道:‘大老爷,你年轻之时为破鞑子兵,曾在关外为奴七年,将辽西鞑子兵诱入长城,一战斩首七千余级,是成祖之后大明与鞑子兵作战少见之大胜。实不相瞒,我最初当差之时,便曾听说过您这段故事,心下很是佩服。与你这份坚韧相比,我在马家为仆四年,那也算不了什么!’”

沙夫人说到这里,却听慕容丹砚“呸”了一口,道:“这坏人在给锦衣卫脸上贴金罢。锦衣卫如狼似虎,到处欺压良善,又怎么会为家国大事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她说到这里,突然又想起了厉秋风,急忙转头对他说道:“厉大哥,我这可不是说你啊!”

第301章

厉秋风摇了摇头,烛光映照之下,只见他脸上神情阴晴不定,似乎正在思忖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

沙夫人接着说道:“一鸣听得院中三人的谈话,却摸不到头脑,正疑惑之时,忽听马骏说道:‘来福,事已至此,不妨把真名字说出来。你死之后,我会通知你的家人,这样东厂发下抚恤,你家人也好凭着你的名字把银子领回去度日。况且你加入东厂之时,定然也发过精忠报国的誓言,总不希望自己死后坟墓前的墓碑只是一块无字碑罢。’

“那来福冷笑一声,道:‘大公子,你虽然智计超群,只是与大老爷相比,还是嫩了点儿。你若是不问我的姓名,或许我还真以为你知道我的底细。可是你这么一问嘛,却是露了怯。’他说到此时,笑声越发尖刻,听在耳朵中极不受用。马家父子却没有说话,似乎默认了来福的说法。

“一鸣只觉得来福和马骏话语之中暗藏着机锋,可是事情关系到东厂和朝廷内部的争斗,一鸣就全然不知道了。过了片刻,却听马石生道:‘徐公公派你到我府中之时,未曾叮嘱过你不要干涉马家之事么?’

“来福桀然一笑,道:‘大老爷,以你的见识,自然知道我是不会吐露来历的,就不要枉费心计了。’

“他话音未落,忽听的一声厉响,马骏已然出手。一鸣从屋顶望去,看得甚是清楚。却见马骏右手在衣带上一拍,竟然从衣带中弹出一条又细又长的软剑。这柄剑如毒蛇般飞了出来,马骏右手抓住剑柄,顺势一剑便向来福的咽喉刺了过去。

“一鸣见马骏突然出手,且剑势凌厉,心下也是悚然一惊。暗想这马骏做事处处透着诡异,实在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对手。自己若是此时与他对敌,被他冷不防从衣带之中抽出长剑偷袭。就算能躲开这一剑,只怕也是狼狈不堪。

“一鸣出神之际,马骏瞬间已刺出三剑,第一剑直刺来福咽喉,第二剑攒刺来福眉心,第三剑长剑一绕,在来福的脖颈处绕了一个圈。

“三剑过后,马骏倏然后退,也未见他如何动作,那柄长剑又像毒蛇一般插入他腰间衣带之中。只见马骏双手笼在袖中,看着距他一丈多远的来福,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过了片刻,来福的人头突然从肩头滚落,摔在地上之后又打了几个转儿,正好脸面向上。清冽的月光之下,只见那人头上的眼睛兀自眨动了几下,整个面孔显现出极为恐怖的神情,片刻之后便即僵硬不动。

“片刻之后,来福的无头尸体向后摔倒,‘砰’的一声砸在地上。马骏这才缓缓走到来福的尸体和人头之前,低头凝神看了看,这才抬头对站在台阶下面的马石生道:‘爹爹,他已经死了。’

“一鸣在屋顶上看得惊心动魄。这来福武功不弱,但是在马骏面前竟然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便即身首异处。虽说马骏仗着的是他衣带中藏着的那柄怪异之极的长剑,加上又是偷袭,来福之死倒也并不奇怪。只是马骏的心机之毒,出手之狠,自一鸣出道以来却是前所未见。

“此时马石生也慢慢走到来福的尸体之前,在来福的人头上轻轻踢了一脚,对马骏说道:‘一会儿把他的尸体处理掉,明日只说他告假回乡。徐太监现在已经前往南京,等他几个月之后回来,那时朝廷大局已定,他自己的脑袋也未必保得住,就算他想找咱们的麻烦,咱们也不必怕他。’

“马骏嘿嘿笑道:‘爹爹高见。四年之前,三叔举荐这小子进府,您老人家目光如炬,已然断定这小子是东厂派来的卧底。依着我的想法,当时便想将这小子干了。是您老人家拦住我,说家里到处都是钉子,多了一个却也没有什么。何况有这个钉子在,正好可以放一条长线,让东厂那边放心,让徐太监安心。说句实话,当时我对爹爹这番心思颇有些不解。只是这四年之间,东厂确是没找咱们马家什么麻烦,可见爹爹深谋远虑,是咱们马家当之无愧的首领……’

“他说到这里,却听马石生道:‘咱们父子,还说这些客套话作什么?外面东厂、南司、顺天府、宁王府那帮王八蛋就不说了,就说你二叔和三叔,整天在咱们府中挖坑,咱们父子若是不步步小心,早就翻了他娘的船了!’

“一鸣听马家父子这番议论,心中惊惧不已,想不到这两人心计如此深沉,当真是极为可怕的两个对手。却听马骏说道:‘对了,方家老四说了,在九江救走方家父女的那人,用的是沙家堡的武功……’

“一鸣听到马骏提到‘沙家堡’三个字,心中一惊,暗想自己虽然小心,还是被这些人看破了来历。方家虽不足虑,只是从马家父子行事手段来看,若是想对付沙家堡,那将是极为棘手之事。沙家堡能否度过此劫,只怕只有天知地知了。

“一鸣思忖之际,却听马石生道:‘沙家堡先不去管他。沙家虽然无人在朝中做官,但是堡中藏有成祖御赐的金牌铁券,轻易不可与之为敌。锦衣卫密档之中,也查不到沙家参与朝廷之争的记录。咱们现在要对付的是东厂和你二叔、三叔。外人最多想要咱们马家的官位和银子,你二叔和三叔已经将咱们父子俩的官职拿走了,这些年咱家的银子也被他俩花得差不多了,眼下他们终于到了想连咱们的命也拿去的地步。是以咱们现在最大的敌人,就是这两个吃里扒外的王八蛋!’

“马石生说完之后,指着来福的尸体道:‘这小子武功不弱,又极富智计,想来是徐太监的心腹之人。处理他的尸体,须得万分小心,不要留下把柄。此人的尸体不能在府内处理,今晚你要将此人的尸体带出府外就在土城庙后身的树林中处理掉!’

“马骏答应了一声,却听马石生接着说道:‘你的武功没有耽搁,这实属难得。常人若是每日酒色不断,身子骨儿早就酥了。瞧你方才杀来福之时,出剑不只快如闪电,却又沉稳之极。骏儿,这些年可苦了你了。唉,你为马家做出这么大的牺牲,爹爹实在对你不起。’

“马骏道:‘爹爹深谋远虑,是儿子学习的榜样。只要爹爹能够重掌权柄,儿子便已心满意足了。至于出仕之事,儿子已不作他想,爹爹尽可以放心。’马石生道:‘机会总还是会有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只要咱们大事可成,六部官员定然是尽数更换,到时爹爹再想办法让你出头!’

“一鸣听到此处,心下却是暗想:‘马骏这话说得好生奇怪,他为何要说爹爹尽可以放心?难道马石生担心马骏想做官不成?这父子俩都是心计深沉之辈,话语之中的意思可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却听马骏说道:‘爹爹不必多想,先办大事要紧。’他边说边看了看脚下来福的尸体,俯下身子在那尸体上摸索起来。一鸣心下奇怪,不知道马骏在做什么。却听马石生道:‘骏儿,你要在他身上找什么?’

“马骏道:‘听说东厂有一种独门兵器,名字叫做一线天,能够杀人于无形,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只是这种兵器只有东厂之中极为厉害的杀手才会随身携带,此人既然是徐太监的心腹,武功又颇为了得,想来在东厂之中地位不低。若是能在他身上找到这种兵器,我倒要好生琢磨琢磨,日后与东厂杀手不期而遇,倒也可以有所防备。’

“马骏一边说一边在那无头尸体上摸索,马石生也蹲下身子,仔细瞧着马骏的动作。只是一鸣却是心下一凛,方才马骏这番话侃侃而谈,并无什么破绽。只是语气颇有些阴冷,倒似方才突然出手杀死来福之前说话的语气。

“一鸣正自惊疑之间,忽听马骏一声低呼,道:‘在这里了!’马石生也是一怔,道:‘想不到他竟然带有这种独门兵器,看样子在东厂之中至少是大档头以上的角色……’”

沙夫人说到此处,慕容丹砚在一边瞪大眼睛说道:“大档头?什么叫大档头?”

(本章完)

第302章

沙夫人皱了皱眉,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一鸣就是这样告诉我的。想来是东厂的什么官职罢。”

厉秋风在一边道:“大档头是东厂派出去的掌管侦缉和刺探消息的人员,分为役长和番役。番役就是民间百姓俗称的‘番子’,役长是番子的头目,在东厂内部称为档头。掌管番子较多的役长,被称为‘大档头’。”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慕容丹砚道:“慕容姑娘,你的老相识、五虎山庄二庄主庄恒云,他在东厂之中便是充任役长一职,也可以称为大档头。”

慕容丹砚撇了撇嘴,颇为不屑地说道:“只不过是芝麻绿豆大的一个小官儿,姓庄的放着堂堂的庄主不当,却去做臭名昭著的东厂番子,一定是吃错了药。”

厉秋风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东厂的番子无孔不入,离开京城之后,地方官更是阿谀奉承,好处颇多。先帝正德皇帝当政之时,东厂权势到了顶峰,大太监刘瑾权势薰天,那是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的重臣。他统率下的东厂,即使是一个番子,也是人人羡慕的差事。那假冒仆人的来福既然做到了大档头,地位可并不低。”

萧展鹏正听得入神,却被慕容丹砚打断了话头,此时见厉秋风已将事情解释清楚,生怕慕容丹砚再追问下去,急忙对沙夫人说道:“沙夫人,后来怎样?”

沙夫人微微一笑,接着说道:“马石生话音未落,却见马骏已自从那无头尸体的怀中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圆筒。他左手握住圆筒,右手在圆筒右端轻轻一拽,圆筒顶端的盖子已自被他打开。马石生见马骏打开了那圆筒,不由自主地将脑袋伸了过去,看着那圆筒说道:‘怪不得这兵器叫做一线天,原来它的厉害之处便是这条……’

“马石生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马骏双手蓦然间向前一送,左手握着的圆筒和右手握着的圆筒顶端的盖子闪电般从马石生双肩处伸了过去。从屋顶望去,倒似马骏要拥抱马石生一般。只是马石生身子突然僵立不动,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马骏。马骏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神情中略带几分得意,笑盈盈地望着马石生。

“一鸣伏在屋顶上,看不清那一线天到底是什么兵器,但是见马家父子突然僵立不动,知道两人之间定然是发生了极大的变故。正自迟疑之间,马石生的人头突然掉了下来,正落在他与马骏之间……”

沙夫人说到此处,众人俱都悚然一惊,慕容丹砚更是“啊”的一声叫出声来,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抓住了沙夫人的胳膊,颤声说道:“那个马、马骏难道是恶鬼不成,怎么连自己父亲都能杀死?”

沙夫人苦笑了一声,道:“为了自己而杀亲人的人,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不说别人,我们方家那些男子,每个人都能干出这种事。我听一鸣说过,唐朝的武则天,为了当皇后,连自己的女儿都亲手掐死了!”

慕容丹砚目瞪口呆,对沙夫人道:“这些人都是恶鬼托生的吧,怎么能做出如此残忍之事?”

沙夫人接着说道:“一鸣当时也是心下巨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见马骏伸出双手,将马石生的人头捧在手中,慢慢地站起身来,口中发出一阵怪笑,笑到后来,不知何时这笑声却又变成了哭声。过了良久,马骏收住哭声,将马石生的人头举在眼前,冷笑着说道:‘爹爹,我本来不想杀你,至少不想现在杀你。可是你不该告诉那个女人,大事办成之后,便要那个杂种认祖归宗,继承马家的官荫。我知道你成了大事之后,为了立威,我这样一个败家子,酒囊饭袋,京城里出了名的只知道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要么被你圈禁家中,要么被你赶出家门。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想要我这条性命,来铺平你做官的道路。’”

慕容丹砚听到这里,“呸”了一口说:“活该!这父子俩都是人面兽心,没一个好东西!”

沙夫人点了点头,道:“一鸣当时听得也是心惊不已。只见马骏在院子中捧着马石生的人头状若疯狂,兀自絮絮叨叨地说道:‘爹爹,儿子虽然杀了你,不过你放心,我怕你走得孤单,今日下午已经先将那个女人和那个小杂种杀了。你若是着急,尽可以快点走,奈何桥前还能见上一面。不过你这尸体嘛,我还有用。一会儿我就会让锦衣卫和顺天府赶到这里,明日东厂就会接到密报,派到马家卧底的大档头与马家老大发生冲突,同归于尽。马老大虽然已经失势,毕竟也是锦衣卫世家,钱宁钱大人自是不肯干休。到了那时,嘿嘿!’

“马骏说到此处,冷笑了数声,将马石生的人头丢在地上,右掌抬起,猛然向自己小腹拍了一掌。这一掌用力甚重,只听他一声闷哼,口中‘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一跤摔倒在地上,左手将身子略略支起,脸上又变成了先前那副无耻惫赖的神情,嘴角兀自不住溢出鲜血。

“一鸣见这些惊心动魂的事情不断发生,一时之间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却见马骏勉强抬起了上半身,嘶声喊道:‘来人啊!杀人啦!来人啊!杀人啦!’他呼叫了数声,后院那栋楼中奔出了一名丫环,跌跌撞撞地向前院跑了过来。待从角门转入前院,借着正堂屋檐下挂着的灯笼的光亮,见到地上两具无头尸体和两颗人头,吓得一声尖叫,双腿一软,登时从回廊中摔入到院子里。待见到马骏口吐鲜血倒在院子中,她吓得捂住了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马骏右手指着那丫环,气急败坏地吼道:‘死丫头,还不快去、快去喊人……’那丫环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颤抖着走到马骏身边,惊慌失措地说道:‘大少爷,这、这是怎么了?”

“马骏右脚抬起,正踹在那丫环左小腿处,嘴里叫道:‘废什么话?快去喊人!’那丫环颤声说道:‘老严儿子娶亲,一早就告了假了。杨二晚上收拾好屋子后也回家了。晚上府里只有、只有来福一个男丁,现在他也死了,您让我喊人,可是喊谁啊?’

“马骏‘呸’了她一口,口中骂道:‘蠢货,赶紧到大门口去喊人!冯大人和邱大人家就在咱们隔壁,你一喊叫,他们自然便会赶过来救人!’那丫环这才恍然大悟,一路小跑着冲出大门,站在门口的石阶上嘶声大叫:‘杀人啦!快来人啊!’

“片刻之后,只听街上响起了一片杂乱的脚步声。一鸣知道人多眼杂,生怕被众人发现。他见马骏躺在前院,此时只顾着应付即将赶来救人的锦衣卫官员,便即悄悄跃入后院,几个起落便从后院跃到胡同中。此时四周的屋子都亮起了灯光,胡同中已经出现了不少人影。一鸣将包着长剑的布包提在手中,急匆匆地赶回客栈。一路之上发现数队巡夜的军兵手执火把,提刀举枪直向扁担胡同奔了过去。好在一鸣轻功了得,这才平安无事地回到客栈。

“一鸣本来打算回到客栈之后,连夜赶回沙家堡。只不过刚刚溜进客栈房间,却听窗外大街上传来一阵锣声,紧接着有人高声呼喝:‘四城宵禁,九门关闭,闲杂人等不得上街,小心烛火喽!’紧接着店里小二挨个房间告诉住店的客人,说是京城出了大案,九门提督衙门和顺天府衙门都传下了命令,晚间宵禁,禁止闲杂人等出门。若是违反禁令,轻者打板子,重者格杀勿论。那小二叮嘱众人万万不可上街,否则被官兵看到,只怕难逃性命。“

沙夫人说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一鸣虽然着急,却也知道京城之中藏龙卧虎,九门提督衙门和顺天府衙门既然出动,锦衣卫定然已经遍布全城。一鸣虽自信不惧怕锦衣卫高手,只是方才见了马家诸人的厉害,心下对锦衣卫却颇为忌惮,不想横生枝节,只得在客栈等了一夜,次日天光大亮,九门大开之际,他才骑马奔回了沙家堡。”

(本章完)

第303章

沙夫人说到这里,忽听得蹲伏在沙中玉身后那头老虎一声低吼,巨大的山洞中顿时传来隆隆回声,震得众人耳朵里一阵轰鸣。有几名侍婢已然脸色大变,纷纷伸手掩住了耳朵。

那老仆侯震对沙夫人道:“大少奶奶,阿二定然是听到洞外有异声,是以才出声示警。老奴到洞口瞧瞧,若是……”

厉秋风心下暗想:“这头老虎的身躯巨大,却偏偏起了个‘阿二’的名字,听来倒有些意思。”

沙夫人摇了摇头,道:“洞口的巨石已经放下,敌人便是耗上几天几夜,也休想打开。大叔不必担忧。这几日辛苦您老人家了,还是好生歇息为好。”

侯震双手垂在身侧,恭敬地说道:“大少奶奶说的是。”

沙夫人接着对众人说道:“一鸣回到沙家堡之后,便将在京城马家中的所见所闻详细说与我听。我听说姐姐死在马骏手中,肝胆俱裂,大哭了一场。一鸣再三解劝,我仍是哀痛不已。最后一鸣说道:‘马骏此人心狠手辣,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咱们若是不想出一个万全之计,此人得势之后,便更难与之相抗。方姑娘身负血海深仇,万万不可糟蹋自己的身子,否则只能让马骏占了大便宜。’

“我想想也是,这才收住了眼泪。一鸣安排堡中几位姐姐陪我,他召集沙家堡中得力的属下,连日到京城之中打探消息。他自己更是一改沙家堡堡主从不与京城官员结交的先例,私下拜访了几位与沙家有世交的官员。一直忙了四天,才将事情大致弄清楚了,便匆忙赶回沙家堡中,将此中的关节详细说给我听。原来马家当年也是随同成祖皇帝起兵靖难的功臣,攻入南京之后,马家先祖积功得授锦衣卫世袭百户的官荫。传到了马石生父亲这一辈,共有六个兄弟。马石生的父亲是嫡长子,官荫自然落在他的身上。哪知道其余几个兄弟却联起手来,在马家门内制造事端,逼得马石生的父亲让出了官荫,转授给马家老二。那马家老二便是马石岩的父亲,为人最是阴险。他得了官荫之后,知道自己以卑鄙手段将官荫从大哥一脉中抢了过来,若不将大哥全家除掉,将来必遭报复。是以他又费尽心思,迫得已在锦衣卫中当差的马石生致仕。

“那马石生也真是了得。当年他父亲失了官荫,郁闷之下暴病身亡。他为图个出身,自已到关外从军,在鞑子军营中为奴数年,刺探鞑子兵军情,最终立下大功,被授予锦衣卫百户。其时马石岩的父亲也已故去,官荫落在马石岩身上。只不过二人虽同为锦衣卫百户,马石生的爵位却是实打实的军功换来的,比马石岩凭借官荫得到的百户要强出百倍。日后吏部考评和锦衣卫内部论功行赏,马石生的前途都要比马石岩光明得多。

“马石岩的父亲临死之时,曾将马石岩叫到病榻之前叮嘱他说,自己这一脉接了祖上传下来的官荫,马家同门诸兄弟都是心中不服,与马石生的长房更是结下了生死大仇。眼下马石生积功也升为百户,若是被他爬了上去,定然会报复马石岩,是以一定要想法子断了马石生的前途,将他赶出锦衣卫。

“马石岩的父亲亡故之后,马石岩便想了许多法子,花了无数银子,在锦衣卫中上下打点,最后借着锦衣卫南镇抚司一起贪污大案,将马石生罗织了进去,裁撒了他百户的爵位不算,差点将马石生流放岭南。只是兵部念着当年马石生在关外鞑子军中为奴数年,刺探大量军情的份上,再三为马石生求情,这才将他保了下来。马石生大难不死,却落了一个‘贪污渎职,卑鄙无耻,永不叙用’的考评,被赶出锦衣卫,成了寄居于京城的一名白丁。

“只是马家世代在锦衣卫当差,却也积下了不少金银。马石生丢了官职之后,凭借着以前的人脉,在京城中靠着放贷,却也做了一名逍遥自在的富家翁。马骏是他唯一的儿子,只是自小娇生惯养,长大之后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是京城中出了名的败家子。而马石岩的儿子马杰却是少年老成,为人沉稳多计,早早便接了马石岩在锦衣卫的差事,连着办了几件大案,甚得锦衣卫指挥使的赏识。两相对比,马石生一脉便更加没人瞧得起。这些年来,马石岩在背后施了种种手段,想要将马石生置于死地,只是马石生也不是傻子,到处花钱打点,总算数次逃过生死大劫。到得后来,马石岩见这位堂哥已经断了出仕的念头,侄儿马骏又不成器,心中暗想:‘这父子俩一个沮丧颓废,一个败家无能,让马骏再折腾下去,迟早会引火烧身。何况连马石生的亲弟弟马石青也被自己拉拢过来,答应联手对付马石生。这样一来,不须自己背上一个戗害长兄的恶名,马石生父子也再无翻身之机。’是以他便放松了对马石生的迫害,只是想方设法从马石生手中弄银子。

“只不过马石岩千算万算,却没想到马石生父子竟然如此坚忍。马石岩在背地里种种作为,马石生初时尚不知道,后来打探到消息之后,大局已被马石岩掌控。他知道此时已无法与马石岩正面相抗,便装作全然不知道内情的样子,先是辞了锦衣卫的差事,只是一心放贷赚银子。随后又纵容马骏胡闹,做下了种种恶事,让别人以为马家父子再无入仕之心,迷惑马石岩,使之放松了对自己的迫害。马石岩果然中计,虽然仍然派人严密监视马石生父子的一举一动,却也不屑再使什么恶毒手段来构陷马家父子。马石生背地里却与朝中大佬和外地藩王拉上了关系,一心想利用朝中政局变化,意图东山再起。

“宁王起兵造反之后,马石生安插在江西的内线向朝廷报告叛军的军情,立下了大功。马石岩隐隐感觉马石生并不安份,这才有些后悔,想要重新对付马石生。只不过马石生做事滴水不漏,使得马石岩摸不到头脑,不知道自己这位堂哥是否又在蠢蠢欲动,是以不时亲自上门试探马石生的口风。一鸣夜探马家之时,便是因为方家派人截杀我和爹爹,马石岩借此事到马石生府上,恳请马石生主持大计。马石生却对马石岩和马石青说道,自己出主意可以,大事还要马石岩来办。马石岩见马石生并非越权,马骏这个败家子更是一无是处,倒放下了心。

“马骏自小便被马石生严酷训练,竟然变成了一个极为可怕的杀手。他表面上是一个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背地里却苦练武功,更是熟读兵书战策。他与马石生一唱一和,做出种种恶行,便是要马石岩等人轻视自己,以图在最后关头给予马石岩致命一击。

“马家这些事情极为隐秘,马石生父子的行径更是几乎无人知道。只不过一鸣所托的那人,却是京城中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此人不只对江湖中事了如指掌,对朝廷中的大事也是洞若观火。昔年这人落难之时,被一鸣的父亲所救,欠下了一份人情。数十年间,沙家堡从来没有动用过这个关系。此次一鸣亲自登门拜访,那人却也是尽心竭力,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便将马家错综复杂的关系查了个清清楚楚,尽数说与一鸣听了。

“一鸣又将那晚在马家亲眼看到的情形说给那人听了。那人沉吟了半晌,这才告诉一鸣,马石生表面颓废,其实没有一天不想重新入仕,甚至不惜让马骏背上恶名。只是他也知道,就算自己借助朝局的变化重新入仕,自己有这样一个恶名在外的儿子,想要在官场有所作为,定然是千难万难。是以他几年之前就养了外室,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这事做的极为机密,连那女子都不知道他的来历。马石生已经做好打算,一旦朝局有变,自己借助朝中大佬的势力咸鱼翻身,首先要除掉马石岩、马石青,然后就要将马骏处死,博一个‘大义灭亲’的美名。到了那时,自己重新入仕,便可将外室扶正,马家的继承人也有了,这才能一偿所愿。只不过马骏也真是了得,竟然对马石生的所作所为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一直装作不知道。待到此时朝局即将大变之时,竟然先下手为强,亲手格杀自己的父亲,这份心机,当真让人不寒而栗!”

(本章完)

第304章

慕容丹砚说道:“哎呀,我都听得乱了,一会儿锦衣卫,一会儿东厂,一会又是什么藩王,这些人怎么这么乱啊?!”

沙夫人微笑道:“妹妹,说句实话,到了今天,我也不知道十几年前马家、方家、还有沙家堡,到底都是在帮谁做事。你说马家世代都在锦衣卫中做官,可是马石岩、马石青又偏偏和东厂暗通款曲。方家老太爷一心巴结马家,便是想避开锦衣卫的监视,可是私下里与东厂也有关联。他们今日和锦衣卫站在一起,明日又为东厂摇旗呐喊,就像在舞台上演戏,换一副面具,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慕容丹砚叹了一口气,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厉秋风。厉秋风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苦笑了一下,道:“慕容姑娘,我可说过好几次了,厉某虽然也在锦衣卫当差……”

“厉某只不过是一名百户,五年间只在武英殿和御书房当值。你们说的是什么事情,在下一概不知!”

慕容丹砚粗着嗓子,倒是把厉秋风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萧展鹏忍俊不禁,不由得笑出声来。只是片刻之后,这才惊觉对厉秋风未免有些失礼,急忙又收住笑声。只不过仓皇之下气息收得急了,不由得咳嗽了几声。

沙夫人抿嘴一笑,道:“妹妹,厉公子都说过几次了,你就不要挤兑他了。以厉公子的为人,自是不屑做这些苟且之事!”

厉秋风初时也是面露微笑,此时却是面色凝重。他思忖了片刻,对沙夫人道:“夫人,我知道您家门生变,大半倒是因为锦衣卫而起,自然对锦衣卫恨之入骨。只不过沙夫人遭遇这些变故,虽与锦衣卫颇有关联,却也不能说全都是锦衣卫作的孽……”

他话音未落,慕容丹砚在一边说道:“厉大哥,你现在已不在锦衣卫当差,不须再帮他们说话。这些坏蛋将方姐姐害得家破人亡,马姐姐全家也是惨遭灭门。厉大哥,你一直身在皇宫之中,只怕不知道民间百姓有多恨锦衣卫这些豺狼……”

厉秋风知道此时不论自己如何解释,这个倔强的姑娘肯定不会相信,只得一脸苦笑,端起茶杯来轻啜了一口。沙夫人见慕容丹砚又在痛骂锦衣卫,生怕厉秋风生气,趁着慕容丹砚骂的累了,急忙抢过话头,接着说道:“一鸣将马家的背景查清楚之后,便即回到沙家堡。他对我说,马家之争,实际上是朝廷之争。马骏杀掉马石生之后,锦衣卫、顺天府都派人到了马家,要查清马石生的死因。当时马骏装作不知情,只说晚上自己正在后院房内歇息,却听得前院传来吵闹之声。他急匆匆赶到前院,却发现自己的父亲已然身首异处死在当地,而家中的仆人来福不知道为何一身黑衣也死在院子中。赶到马家的锦衣卫都是侦缉高手,见到来福手中握着的那个圆筒,立时认出这便是东厂杀手所用的独门兵器……”

她说到此处,慕容丹砚一拍脑袋,对沙夫人道:“姐姐,我差点忘了,方才您讲述沙堡主夜探马家之时,我就在想东厂杀手的独门杀人兵器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真像您所说的那样能够杀人于无形么?”

沙夫人皱了皱眉,道:“一鸣当时离得远,只是见到那一线天是一个圆筒,使用时要将顶端的盖子打开。当时马骏将盖子打开,双手向前一送,便取了马石生的人头,想来是一种极厉害的毒药罢。”

慕容丹砚摇了摇头道:“世上哪有能取人首级的毒药?我猜那圆筒之中一定是一柄无形的利刃,马骏拔出之时,马石生看不到他手中拿着的是杀人利器,是以才被马骏神不知鬼不觉的取下了首级……”

厉秋风心想这姑娘倒真敢猜测,此时让她胡说八道下去,说不好连太上老君的芭蕉扇都能搬出来。于是他将茶杯握在手中,对慕容丹砚道:“慕容姑娘有所不知,一线天并非是利刃,而是用西域大雪山上的冰蚕所吐的银丝编织而成的一条极细的丝线。这丝线细到了极致,单凭双目几乎无法分辨。更厉害的是这丝线虽然极细,却又坚韧之极,即便是宝刀利剑,想要将其斩断也极为不易。昔年东厂笼络了一位西域怪客为之效力,这怪客便将这冰蚕丝带到中土。大太监刘瑾见了如获至宝,由东厂的能工巧匠将其制成五支杀人兵器。这种兵器是将冰蚕丝置于生铁铸成的圆筒内,一端固定于圆筒底的铁钩上,另一端系于圆筒顶盖。使用时只须将盖子打开,将冰蚕丝在对方脖颈上一绕,那冰蚕丝锋利无比,立时便能将人头从脖颈上生生的割下来。因为冰蚕丝极细,是以刘瑾将这杀人兵器命名为一线天。这兵器用于暗杀,是最厉害不过的杀人利器。东厂高手与人对敌之际,有时故意佯装不敌,抽身便逃。敌人若是随后追击,有时会突然身首异处,旁人看来惊骇不已。却不知是东厂高手事先将这一线天固定于某处,自己逃到此处时,设法避开冰蚕比。追击的敌人却不知道此处设有如此利害的一条丝线,不论身体哪个部位撞上,定然会被割成两段。伪装成来福那名东厂高手既然随身带着一线天,在东厂杀手之中,至少能排进前二十名。”

众人听完之后,人人脸上变色。这一线天如此厉害,当真是防无可防。厉秋风见众人寂然无声,知道是被这兵器震慑住了,于是微微一笑,道:“这一线天确是厉害,只不过那冰蚕丝极为稀有,以刘瑾如此势力,最终也只造了五支。只是这五支一线天造成之后不久,刘瑾便即失势,全家抄斩。据锦衣卫秘档记载,刘瑾随身携带一支一线天,被另一名大太监张永发现。只是当时不知道刘瑾携带的是什么东西,还以为他带的是利刃,想要对正德皇帝不利。擒拿刘瑾之时,正德皇帝亲自带领不肯依从刘瑾的东厂‘四虎’和大批锦衣卫冲入刘府。那刘瑾当真了得,独斗东厂四大高手和锦衣卫正副指挥使,虽是以一敌六,却也不落下风,以手中折扇连杀东厂两大高手,更以一线天废了锦衣卫副指挥使的右臂。只是最后被张永偷袭,先断其双腿,后斩其双臂,这才将他拿下。

“这场大战当真是百年来难得一见的高手决斗。我在密档中看过锦衣卫的记录,在刘瑾家里抄出了衮服蟒袍、刀甲弓箭、金印玉带等禁物。最让正德皇帝不能容忍的是在刘瑾一向不离身的折扇中发现了一把利刃,定是想等时机成熟杀君夺位。刘瑾被擒之后,其死党大多被当场格毙。在尸体堆中找到三支一线天,均被锦衣卫指挥使以宝剑斩断后,以烈火熔化。刘瑾随身携带的那支一线天在与张永激战之时,落入刘家花园的水池之中,再也无人找到。仅剩的一支却被张永带走,应该就是来福随身携带的那支一线天。这东西再厉害,世上也仅余一支,是以各位不必担心,这东西就算还在世间,一辈子可能也见不到一次……”

他话音未落,却听沙夫人笑道:“原来如此。不过这最后一支,恐怕也已不存在于世间了。”

厉秋风一怔,道:“愿闻其详。”

沙夫人道:“这还得从一鸣查清马家的背景后到回到沙家堡之日说起。当时一鸣对我说,锦衣卫因为马石生之死,已经与东厂进行交涉,并且拿出了一线天,证明锦衣卫世家马家的嫡长子死在东厂杀手手中。东厂百般抵赖,最后与锦衣卫北镇抚司达成妥协,除了抚恤马家遗族之外,拟授马骏以百户的爵位。以马骏的智谋,既然知道救我和爹爹的人用的是沙家堡的武功,就必然不会放过沙家堡。只不过他首先要对付马石岩和马石青,暂时将沙家堡放在一边。以此人的智计,马石岩和马石青绝非他的对手。他得势之后,凭借锦衣卫和东厂的势力,要将沙家堡一举倾覆却也并非难事。当时我大感歉意,若是一鸣不救我,沙家堡也不会陷入如此危局之中。一鸣却安慰我说,马骏这些年受他父亲的指使,一方面纵情声色,一方面却又殚思竭虑对付马家的敌人,敌人之中甚至包括他的父亲马石生。重重压力之下,马骏几乎已丧心病狂,与一个疯子无异。就算没有我和爹爹之事,这人掌权之后,沙家堡也绝对讨不到好去。眼下他尚未掌权,且为伪造杀人现场,自己打了自己一掌,受伤不轻,正可趁机将其除去。若是等到他伤势痊愈,自己想要杀掉此人,却也绝非易事。”

厉秋风听她说到此处,心中暗想:“马骏这人,我在锦衣卫中从来没有听说,想来最终也没有成什么气候。沙一鸣此人当真了得,他不拘泥于什么江湖道义,绝不因为对手身负重伤而将其放过。沙一鸣若是不趁此良机下手,只怕最后沙家堡非得毁在马骏手中不可!”

(本章完)

第305章

却听沙夫人接着说道:“随后几日,一鸣一直没有露面。我虽想找他商议,只是我一个姑娘家,又是外来的客人,又怎么好意思主动去找他?那几日对我而言,当真是度日如年,如坐针毡。直到了第五日,我记得已是将近傍晚时分,一鸣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沙夫人说到此处,脸上焕发出惊喜的光芒,似乎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光亮之中。她转过头去,看着沙中玉的面庞,目光中尽是柔情蜜意,似乎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傍晚,又看到了那位身姿挺拔的沙家堡堡主。

过了片刻,沙夫人说道:“我见到一鸣,不知道为什么,眼中一热,竟然流下了眼泪。一鸣却是微微一笑,对我说道:‘方姑娘,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我擦干了眼泪,心中暗想:‘你能来找我,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只是心中虽然这样想,自然不能对他这样说,于是我笑着说道:‘当然想听。’一鸣哈哈一笑,道:‘方姑娘,害你一家的那个大伯伯、四伯伯,还有杀害你的姐姐的马骏,已经全都死了!’

“我吓了一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椅子上一下子跳了起来,颤声说道:‘此事当真?’一鸣笑道:‘这么大的事情,我能和你开玩笑么?’我这才发现一鸣的脖颈处有一道爪痕,虽然伤痕不深,看上去却颇为恐怖。我指着他的伤口,紧张地问道:‘沙堡主,你、你这是怎么了?’

“一鸣嘿嘿一笑,道:‘马骏这小子当真了得,虽然身负重伤,在我的剑下还是走了三十多招。最后虽然被我连刺三剑,临死之际仍然能突施偷袭,差点捏碎了我的喉骨。若不是他受了伤,我要杀他,只怕至少也得在二百招之外。’

“我听他说已将马骏杀掉,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马骏如此厉害,若不是一鸣相助,我要除掉他为姐姐报仇,只怕无异于痴人说梦,喜的是这恶贼总算是恶贯满盈,死在一鸣手中,姐姐在天有灵,也可安息了。只是瞧着一鸣脖颈上的伤处,越看越是心惊,心中暗想:‘若是一鸣有个好歹,我也不想活了!就算这大仇无法报了,我也只求他能平安。’

“一鸣却不知道我心中在想些什么,接着对我说道:‘杀掉马骏之后,我便悄悄潜入方家老大和老四躲藏之处。方家这次派出了三十多名好手,要想将其一鼓聚歼,却是殊为不易。我只得暗中下手,趁众人歇息之际,先除去老大,再斩了老四。又杀了七名方家好手。剩下的方家杀手一哄而散,想来再也不敢在京城停留。方姑娘,你尽可以放心,再也没人敢追杀你了。’

“我见一鸣一脸风尘,这几日定然是辛苦异常,心下感动,便要跪在他面前,谢谢他为我全家报仇的恩德。我双膝还未落地,一鸣一把将我拉了起来,对我说道:‘方姑娘,沙某杀掉马骏、方家老大、老四,虽说是为了方姑娘报仇,却也并非没有私心。以马骏之狠毒,迟早要对沙家堡下手。除掉了此人,既报了方姑娘的家仇,也除了沙家堡的隐患。不过虽然这三人已经死了,但这事情还没有了结。马石青和马石岩也知道此事与沙家堡有关,还有九江的吕氏父子,留着也是后患,这些人须得尽数除掉。’

“我听他如此一说,心下不由得悚然一惊,颤声说道:‘沙堡主,这、这还要杀多少人啊?’一鸣知道我心软,对我沉声说道:‘方姑娘,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

沙夫人说到这里,众人不约而同的向卧在一边的那头老虎望了过去。那老虎正自摇头晃脑东张西望,不时伸出舌头舔着自己身上的皮毛。见众人都望向自己,这老虎倒也有些惊讶,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迷茫起来。

沙夫人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一鸣说道:‘这些人无一不是卑鄙无耻之辈,咱们若不下手,给他们反过手来,只怕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马石岩、马石青等人不是普通的武林高手,他们既在锦衣卫当差,与东厂又有关系,若是想与沙家堡为难,比成百上千名江湖人物联手发难更难应付。趁着这些人尚未将沙家堡列为攻击目标,须得先下手为强,将其各个击破。’”

沙夫人说到此处,厉秋风道:“沙堡主说得不错!他有如此见识,不愧是江湖中的大行家。沙家堡在武林之中屹立百余年而不倒,在官场之上更是左右逢源,历代堡主定然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沙夫人听他赞扬沙一鸣,登时一脸喜色,道:“得厉公子金口一赞,沙家堡蓬荜增辉!”说到此处,转头对沙中玉道:“玉儿,还不谢谢厉叔叔?!”

沙中玉双手抱拳,对厉秋风道:“多谢厉大侠称赞。”

厉秋风连连摆手,道:“说来惭愧,厉某不过是江湖中的一个浪子,‘大侠’二字,再也休提!”

慕容丹砚见沙夫人母子推崇厉秋风,心下惊喜,一双妙目,只在厉秋风脸上打转。只是目光与厉秋风的目光一碰,却又急忙转到了一边。

沙夫人道:“我是女流之辈,不知道这些江湖争斗的机谋算计。只是听一鸣这样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却见一鸣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地说道:‘马石岩和马石青虽然武功心计不如马骏,只是这两人都是有官职在身,要除掉二人,只怕殊为不易。须得想一个万全之计,既能将二人除去,又不暴露沙家堡参与此事……’

“随后那几日,一鸣却又不见了。我知道他在图谋除掉马家兄弟,是以更不敢去找他。只是一连过了半个月,一鸣仍然没有露面,我心中不由得焦急起来。那马家兄弟绝非易与之辈,何况背后还有锦衣卫和东厂的势力。一鸣武功虽高,要与锦衣卫和东厂相抗,自然远非其敌。若是一不小心,被马家兄弟察觉,只怕他要全身而退绝非易事。随后又过了三天,一鸣仍然没有出现。我实在忍不住了,便找到侯大叔,向他老人家打听一鸣的消息……”

沙夫人边说边看了侯震一眼。侯震仍是垂着双手,肃立在沙夫人和沙中玉的身后。厉秋风见这老人虽然神态恭敬,便如寻常大户人家的老仆一般。只是身形挺拔,站在那里如岳临渊,定然是一位武功极为了得的高手。

却听沙夫人接着说道:“侯大叔只说一鸣有事外出,尚未归来,要我在沙家堡中好生歇息。只是我越发焦急,每日里便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直到七日之后,一鸣才回到沙家堡中。

“我听侯大叔说一鸣已经赶回,再也按捺不住,急忙请侯大叔带我去见他。只是见到一鸣之后,我却大吃一惊。不过一月未见,一鸣竟然好似变了一个人。原本饱满圆润的面容,竟然变得又黑又瘦。他除去马骏之后,虽然也有几分倦意,却仍然是神采飞扬,不堕威风。此时却是一脸沮丧,全然没有了平日里逸兴横飞的风采。

“我见他这副模样,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正想开口询问,一鸣却长叹一声,对我说道:‘方姑娘,有件事我要说与你听。只是你听了之后,千万不要难过。’我见他说得郑重,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颤声说道:‘沙堡主,您、您尽管说便是……’

“一鸣看了看我,嘴角抽搐了几下,似乎有什么事情难以决断。我盯着他的眼睛,对他说道:‘沙堡主,我的父亲、姐姐和哥哥已经全都不在了。对我而言,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可挂怀的事情。是以您不必担心我会为什么事情难过,有事情尽管说便是。’

“一鸣点了点头,这才沉声说道:‘方姑娘,福建方家被灭门了。阖门上下二百七十三口,无一幸免……’

“他话音未落,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只觉得一阵眩晕,身子晃了几晃,险些摔倒在地。一鸣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拉住,扶着我又坐到椅子上。他对我说道:‘方姑娘,你没事罢?’我摇了摇头,颤声说道:‘我没事,我没事……’只是这话还没有说完,两行眼泪却早已流了下来。”

(本章完)

第306章

众人听沙夫人叙说往事,对于方家老太爷等人的阴狠毒辣都是心生恨意。只不过一听方家二百多口竟然尽数被人杀死,却也是吓了一跳。

沙夫人说到此处,却也是黯然神伤,隔了片刻才道:“我们一家五口,可以说都是死在族长老太爷和他的嫡亲孙子手中。大哥虽然背叛了爹爹,但是追根溯源,仍然是被大伯伯和四伯伯收买所致。我听一鸣说过,他偷听大伯伯和四伯伯说话,说是族长老太爷秘密训练了一批杀手死士,充当他的杀人工具。这些人自小便由族长老太爷亲自训练,可以说是六亲不认,只服从老太爷的命令。我大哥便是这批死士之一,我爹的一举一动早就在族长老太爷的掌控之中。只不过他一直想查清方家是否还有其他叛徒,是以一直没有下手。其实方家被他害死的又岂止我的家人?那些嫁出去的方家女孩子,大半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这些全拜族长老太爷所赐。

“只不过他纵有千般罪过,福建方家毕竟是我的老家,那里还有很多人并非恶人,比如族中的一些婶婶阿姨,还有比我更小的那些弟弟妹妹。是以我一听全家二百多口尽数被杀,这份震惊,实是难以言表。

“我见一鸣满脸沮丧,只道是他杀光了方家之人,这才对我心生歉意。我想要对他说并不怪他,但是想到那些弟弟妹妹,这句原谅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呆立良久,这才对一鸣说道:‘沙堡主,族长老太爷虽然狠毒,不过族中那些女子和孩子,总没有罪过罢?!’

“一鸣何等机智,听我说话,立时知道我的意思。他急忙对我说道:‘方姑娘,你不要误会。方家的人不是我杀的!’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轻轻拍了一下胸口,对一鸣说道:‘沙堡主,你吓死我啦!’一鸣也擦了擦额头,道:‘方姑娘,你也吓死我了。方才见你看我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我的心都差点裂开了。’

“我听他如此一说,心下一动,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真的这样在乎我么?’一鸣怔了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对我说道:‘方姑娘,你若不快乐,我也绝对不会开心!’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之间再也说不出话来。屋子中一片寂静,只听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过了良久,一鸣接着说道:‘那日我离开沙家堡,前往京城找几个沙家世交的长辈,打探马家的消息。只是到了京城之后,才听说马骏死后,马石岩和马石青竟然也在一日之内先后暴病而亡。锦衣卫北镇抚司派出侦缉高手调查二马之死,却也是全无头绪,最后只报了一个暴病而亡。更离奇的是马石岩的独子马杰在广东办案,返回京城的途中路过南京,竟然失足跌到水中淹死。马家数日之内连遭横祸,连马石生的私生子也被人杀死,可以说是断了香火。’

“一鸣说到这里,也是一脸茫然,他对我说:‘马石岩父子和马石青之死绝不简单,锦衣卫、东厂、甚至与马家勾结的藩王都可能是凶手。我在京城中呆了三天,拜见了几位与沙家堡有旧交的长辈,却没再探听到什么消息。我想既然马家诸人已死,知道沙家堡参与此事的还有九江的吕氏父子。这两人最为可恶,也须得尽早除掉才好。是以我来不及返回沙家堡,便即南下前往九江。’

“我知道一鸣去杀那姓吕的父子,虽说是为了灭口,只怕更主要的还是因为吕家父子对我不怀好意,而且我父亲和二哥之死,正是由于他们的出卖。我心中暗想:‘沙堡主对我如此恩情,不知道如何报答才好!’”

沙夫人说到此处,慕容丹砚笑道:“姐姐,你是不是为了报答沙堡主这份恩情,才嫁给了他?”

沙夫人摇了摇头,道:“就算他不为我报仇,我也会嫁给他。他是世间待我最好的人,是我心中的大英雄,大豪杰!我的心中只有他一个男人,他的心中也只有我一个女人!”

慕容丹砚一脸艳羡之色,对沙夫人说道:“姐姐,我越来越羡慕你啦!”

沙夫人笑道:“妹妹,你不用羡慕我。你也一定会遇到一位英雄豪杰,伴着你走遍天涯海角。”

慕容丹砚微微点了点头,皓齿轻轻咬住嘴角,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便会不由自主地向厉秋风望去。

沙夫人接着说道:“一鸣到了九江之后,依着我对他所说的路线,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吕家。只不过他到了吕家门口,却见一大群捕快正在吕家四周到处搜索。他悚然一惊,急忙躲到一边。却听围在四周看热闹的村民们议论纷纷,说是吕家遭了大难,一夜之间全家九口人尽数被人杀死。一鸣听了之后吓了一跳,虽说不惧怕九江的捕快,却也不想横生枝节。他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之中,偷听众人说话,大致弄清了姓吕的一家被杀的情形。

“原来前一日晚上,有村民听到吕家院子中传出数声惨叫。当时有人虽然心生怀疑,只不过吕家自从搬到这里,一向与村民没有来往,是以也无人前往探查。直到今日一早,有人发现吕家院门大开,院子中躺了几具尸体,当时便向九江府衙门报告。衙门听说出了命案,派了捕快差役下乡来查案。想不到一进吕家院子,却先后发现九具尸体,从吕氏夫妇和独子,到家中的男女仆人,已尽数被人杀死。

“一次有九人被杀,是大明立国以来九江前所未有的大案。九江府不敢隐瞒此案,直接向江西巡抚衙门递了牌子。江西巡抚衙门知道之后也大为震惊,派了查案高手到达九江,会同九江府衙门共同侦查此案。

“一鸣知道吕氏父子与马家诸人都是被人灭了口,倒也轻松了不少。他心想害死我一家的凶手已大半死去,只有首恶方老太爷仍然逍遥自在。此人心狠手辣,作恶多端,是害死我一家四口的元凶。一鸣便下了决心,先赶赴福建武夷山,杀掉方老太爷,再回沙家堡向我报信。

“他打定主意之后,便即离开九江,先走水路,后走陆路,不过两日已到了福建。又花了一天时间,打听到前往武夷山方家的道路,当天傍晚,便到了方家的老宅。只不过他距离那老宅还有数里,却见远处火光冲天,直将天空都染成了一片血红。

“一鸣见此情形,知道事情有变,便即施展轻功直向火光处奔了过去。只是奔出不远,却见四周乡民也纷纷聚集了过来,还有不少公差和军卒。一鸣生怕被人瞧破了行迹,不敢再显露武功,只得混在人群中向那老宅靠近。只是还未靠近老宅,却见整处宅院已变成了一片火海,距离那火海还有数十丈远,已自感觉热浪逼人,再也无法靠近。虽然有些乡民想去池塘中提水灭火,却无异于痴心妄想,只得站得远远的,只盼有人能侥幸从大宅中逃出来。只不过这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却压根没有一个活人逃出方家老宅。

“次日一早,方家老宅近百栋房子已尽数烧塌,火势也渐渐熄灭。只不过热浪灼人,仍然无法靠近,直到接近午时,热浪才渐渐消散,众人这才得以靠近火场,到废墟中去救人。只不过此时方家老宅已烧成一片黑地,哪里还有活人?进入火场之后,只闻到焦糊味道,中人欲呕。

“此时官府的差役已然赶到现场,还有附近驻屯军队也派了军卒,将方家老宅围了起来,对宅内进行搜索。随后一具具烧成焦黑的尸体被抬到池塘边临时放置,最后一共抬出了二百七十三具尸体。这些尸体大多已是肢体不全,现场情形真可以说是凄惨无比……”

众人想像方家大火之后的惨状,人人都是不寒而栗。

(本章完)

第307章

沙夫人面色惨然,颤声说道:“一鸣此行虽然志在除掉族长老太爷,可是瞧见这等惨状,却也是惊悚不已。当时差役和捕快不许闲杂人等靠近,不过出了这等大事,来瞧热闹的乡民有成百上千人,几十名差役和捕快又如何拦得住?一鸣混在人群之中,先是进了宅子转了一圈。只是其时所有的房屋均已烧塌,要找到线索何等困难?只不过一鸣为人机智,又在江湖中闯荡多年,他进了火场之后,悄悄寻着宅子的格局方位找到了主屋。其时主屋已烧成一片黑地,一鸣仔细翻检,竟然找到了两枚暗器……”

厉秋风沉声说道:“沙夫人,那两枚暗器是否是手掌大小,成十字形,通体漆黑?”

沙夫人一惊,道:“厉公子,你、你如何知道……”

慕容丹砚惊呼一声,道:“难道又是柳生宗岩下的手?”

萧展鹏恨恨说道:“这老贼当真是无处不在,想不到十多年前就在江湖中兴风作浪了!”

厉秋风对沙夫人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方家和柳生一族早有勾结。当年在大江上截杀夫人一家的那些黑衣人,便是这柳生宗岩手下的杀手。这些人不是中土武林人物,来自万里海外的扶桑国。这些扶桑武士不只想称霸中原武林,更想倾覆大明江山。柳生宗岩是这些扶桑武士的首领,自从十多年前踏入中土,便在朝廷和江湖之中到处设置眼线。想来夫人一家逃出方家之后,老太爷派人追杀,柳生一族担心阴谋败露,派出杀手随同方家老大和老四追杀夫人一家,意图杀人灭口。只是没有想到恰好遇到了沙堡主将夫人救走。后来抓不到沙夫人,方家老大和老四又死在沙堡主手中,柳生一族见势不妙,只怕引火烧身,便先下手为强。在九江杀了吕氏父子,在福建又将方家灭门,彻底掐断了这条线索。柳生宗岩心狠手辣,做事不留余地。一旦发觉苗头不对,是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线索的。”

沙夫人听他说得郑重,一时之间却难以相信,道:“族长老太爷武功高强,极富智计,你说的那个柳生宗岩能对付得了他么?”

厉秋风、萧展鹏同时说道:“能!”

慕容丹砚也是神色紧张,对沙夫人说道:“姐姐,这个柳生宗岩厉害得很。他不只武功了得,满肚子都是阴谋诡计,江湖中能与之匹敌的高手屈指可数。”

厉秋风道:“好教夫人得知,沙家堡眼下恐怕已被柳生宗岩控制。方才将我和萧兄迫下悬崖的虽然是武当派和少林派的两大高手,不过两人加起来,都没有这柳生宗岩可怕。”

沙夫人喃喃说道:“这人真的如此厉害么?”

慕容丹砚道:“厉大哥数日前受了伤,便是折在他的手里。当时柳生宗岩尚未出手,他的手下已将厉大哥打伤……”

沙夫人脸色登时变得惨白,道:“难道厉公子也不是此人的敌手?”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柳生宗岩的武功远在厉某之上。放眼中原武林,除了慕容秋水老先生,只怕罕有敌手。”

慕容丹砚听他推崇自己的父亲,不由得心下骄傲,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沙夫人面色凝重,一时之间沉默不语。厉秋风道:“沙夫人,我有句话,可能对沙堡主不敬。不过厉某以为,当日沙堡主到方家老宅之时,幸好没有遇上柳生宗岩,否则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沙夫人其时心下正自暗想:“一鸣的武功虽高,只是与这位厉公子相比,只怕最多只在伯仲之间。厉公子若是不敌那柳生宗岩,岂不是一鸣也不是他的敌手?一鸣如此厉害,江湖中又有谁能打得过他?”

沙夫人虽然出身方家,自小修习武功,只不过方家重男轻女,教授族中女子习武之时,便不怎么用心,是以沙夫人的武功最多只能算得上江湖中的三流角色。后来嫁给沙一鸣,闲暇之时,沙一鸣也指点过她的武功,这才使得她的武功增进不少。只不过夫妻两人一起修习武艺,亲昵调情远多过勤学苦练,加之其时沙夫人的年纪已超过了十八岁,一些高深武功无法再练。是以沙夫人虽然得到了沙一鸣这等大高手的指点,于武学一道却也是提升有限。在沙夫人的心中,放眼天下,自是以沙一鸣武功最高。便是名震江湖的慕容秋水,沙夫人没有见识过此人的剑术,只是以为沙一鸣极少在江湖中行走,这才使得他在江湖之中名声不显。若以武功而论,只怕未必在慕容秋水之下。

只是这数日之间,沙夫人先是见识到慕容丹砚的武功。这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剑法之精妙,已不在沙家堡家传剑法之下。何况沙夫人已自瞧出慕容丹砚少女心性,心浮气躁,只怕慕容家的武功十成之中连半成都没有学到。慕容丹砚仅学了慕容家剑术的皮毛,已是如此厉害,可想而知慕容秋水武功高到了何等地步。其时沙夫人心中已隐隐感觉沙一鸣的武功只怕不能胜过慕容秋水,只是在她心中,沙一鸣不只是自己心爱的丈夫,更是天下第一剑客。要让她承认沙一鸣不如慕容秋水,那是千难万难之事。

沙夫人与慕容丹砚虽是初见,却已是情同姐妹,慕容丹砚对她没有丝毫隐瞒,将自己溜出慕容山庄之后在江湖中的遭遇尽数说给了她。慕容丹砚说过厉秋风在皇陵之中连败各路高手,更是打败了名动京师的兴远镖局总镖头唐赫,连锦衣卫副指挥使云飞扬都死在他的刀下。沙夫人听了之后,虽然惊讶于厉秋风武功之高,只不过心中暗想:“这位慕容妹妹的一缕情丝,已牢牢系在这厉公子的身上,是以言语之中不免夸大。这位厉公子武功再高,自然不会胜过一鸣。”

只是今日与厉秋风和萧展鹏不期而遇。厉秋风在山洞之外与玉清子和广智动手之际,沙夫人在慕容丹砚和萧展鹏身后,没有亲眼见到三人交手的情形,但是厉秋风如鬼魅一般杀戮一众黑衣人之时她却亲眼见过。当时她心中暗想:“这人是谁,怎么刀法如此凌厉?便是一鸣重生,与此人对敌,只怕也难以与之相抗。听说近年来江湖中有一位少年剑客,名叫慕容丹青,便是慕容妹妹的哥哥,武功登峰造极,难道是他到了?只是瞧慕容妹妹的神情,若是哥哥到了,定然是欢喜异常,又怎么会如此紧张?何况慕容家以剑术名动天下,可从来没有听说门下有用刀的高手。”

其时其地,沙夫人心中已知道以武功而论,沙一鸣最多能与厉秋风打个平手。若论起杀人伎俩,只怕沙一鸣绝非这刀客的对手。待众人退入岩洞之中,沙夫人知道这刀客便是慕容丹砚口中的厉秋风,这才发现慕容丹砚所说之事并无夸张,心下更为敬佩,却又有几丝畏惧。待听到厉秋风如此推崇柳生宗岩的武功,沙一鸣自然不是柳生宗岩的对手,心下不由得怅然若失。

厉秋风见沙夫人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猜中了她的心思,虽知道此话说出对沙夫人来说不免有损沙一鸣的威名,只不过眼下沙家堡已被柳生宗岩控制,沙夫人不免要与柳生宗岩对敌。为了提醒沙夫人不能轻视柳生宗岩,这才实话实说。此时见沙夫人默然不语,厉秋风接着说道:“沙夫人,不知道沙堡主在方家老宅还有什么发现?”

沙夫人心下正自怅然若失,不过又有几分庆幸,心下暗想:“既然慕容妹妹、厉公子、萧公子都说那柳生宗岩的武功厉害,想来定非虚言。一鸣没有遇上此人,却也是上天眷顾。只不过一鸣早逝,若是今日他仍在世间,凭着沙家堡的家传绝学,加上这十几年的进境,未必便在这柳生宗岩之下。我须得督促玉儿苦练武功,光大沙家堡的武学,日后在江湖之中扬名立腕,也算遂了一鸣的心愿!”

(本章完)

第308章

厉秋风说完之后,沙夫人这才从沉思中醒悟过来,不由得脸上一红,这才接着说道:“一鸣发现那两枚暗器之后,本来想捡起来仔细观看,只是大火过后,那暗器被烧灼得火热无比,只得用一根木棍将暗器翻转了几次,却想不起来江湖中有哪位高手和哪个门派使用这种暗器……”

慕容丹砚听到此处,吐了一下舌头,道:“幸好沙堡主没有用手将那暗器捡起来。这种暗器上涂有剧毒,一旦触碰便会中毒。姐姐,日后你若遇到这些杀手,他们发射暗器之时,万万不可用手硬接。”

厉秋风道:“这倒也未必。我听逃出柳生一族的人说,这种暗器上涂抹的毒药虽然见血封喉,只不过若非见血,要渗入体内却也并不容易。而且这种毒药最怕的就是烈火,一旦被火焰燃烧,毒药便会被消解。当日沙堡主就算用手将其捡起,想来也没有什么大碍。”

沙夫人方才被慕容丹砚一说,虽然这事情已过了十余年,一颗心却也是悚然一惊。听了厉秋风的解释之后,这才轻松了下来,脸上已自露出了笑容,接着说道:“一鸣在老宅之中转了两圈,再也没有什么发现,只得出了火场。此时看热闹的乡民聚在火场之外指指点点,而宅子外面的池塘边上摆满了被烧得形状奇惨的尸体,却无人敢去围观。连官府的差役捕快,都离开池塘远远的,惟恐避之不及。一鸣趁着无人,悄悄走到池塘旁边,仔细观看那些尸体。

“这些尸体之中,女子和孩子大半都是被烧死的,身上除了火烧的痕迹之外,并无刀剑伤口。但是六七十位男子尸身上却都有利刃刺过的痕迹,伤口大多位于咽喉、胸口和小腹。其中一位身材高大的尸体,从尸体形状上来看,应该是一位古稀老者。这具尸体全身只有咽喉部位中了一剑,这一剑虽只刺入一寸,却足以要了这老者的性命。一鸣将所有的尸体都看了一遍,判断这老者的年纪最老,应该便是族长老太爷……”

厉秋风听到此处,点了点头,道:“方老太爷果真了得,居然引得柳生宗岩亲自动手杀人!”

慕容丹砚一惊,道:“厉大哥,你是说带人杀害方家满门的是柳生宗岩?”

厉秋风道:“不错。柳生宗岩带着族人进入中土之后,以他的武功地位,极少亲自出手杀人。出剑如此既稳又狠,且杀人之时绝不多费一分力气,放眼江湖,剑术练到如此境界的只怕只有四五人而已。柳生一族之中,能将剑术练到如此高强的想来也只有柳生宗岩一人。只不过……”

他说到此处,不由得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是柳生宗岩为何要巴巴地亲自赶到福建,去杀害方家满门,这可有点难以解释。”

慕容丹砚瞪大眼睛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方家聚居于一处,足有二三百口人。族中高手如云,方老太爷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测。柳生宗岩定是害怕手下办事不力,是以才亲自出手杀人。”

厉秋风面色沉重,思忖了片刻,沉声说道:“事情只怕不会如此简单。方老太爷武功再高,出动飞花、逐月中的任何一人已足以应付。何况他门下还有一个武功智计远远超出同侪的森田小五郎。别的不说,皇陵一役,面对江湖中各大帮派,柳生宗岩初时也并未出面,而是由门下一众杀手来处置。方老太爷的武功再高,能高过华山、泰山、青城、昆仑、峨嵋这些名门大派的首脑人物么?”

慕容丹砚听厉秋风如此一问,登时语塞。萧展鹏在一边点了点头,道:“厉兄说的不错。便是泰山五老中的任何一位,方老太爷都未必敌得过。柳生宗岩亲自赶到福建杀人,其中定有玄机。”

沙夫人在一边听三人推测缘由,却也是摸不到头脑。正想说话之时,厉秋风对沙夫人道:“夫人,方老太爷除了与马家多有来往之外,在朝廷之中还与其它官员有交往么?”

沙夫人皱着眉头思忖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厉公子,方家的女子向来无权参与族中的大事。如此机密之事,我是不会晓得的。当日若不是我无意中听方老太爷与那姓庄的在祠堂中密谋,只怕对于方家与朝廷暗地里交往也是全然不知……”

厉秋风听到此处,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敢问方家的女子,除了嫁往京城之外,其他各位都嫁往何处?”

沙夫人一怔,看着厉秋风的眼睛,见他目光如刀,似乎能看到自己心里,不由得将头微微偏了偏,道:“这个我知道的也不多。因为方家各房,虽然都住在老宅,交往却也不多。不过我曾经听一位族婶说过,只有面容姣好的方家姐妹,才会嫁到京城,其余大多嫁给福建本地的豪门大户。我姐姐便是因为相貌出众,又懂女红,粗通文墨,才会嫁到京城马家。最凄惨的是一些相貌平常的姐妹,有的会被嫁到海岛之上,受那无尽的痛苦。”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面色凝重,似乎正在思忖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怕乱了他的思路,一时之间却也不敢说话。过了片刻,沙夫人接着说道:“一鸣见到老者咽喉处的剑伤,却也和厉公子一般想法,惊讶于杀人凶手的武功如此了得。正想再仔细检视尸体之时,却听得人声喧闹,抬头望去,却见尘头大起,竟然有大队人马赶了过来。一鸣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不敢再在尸体旁边停留,便即混入人群之中。过了不久,那队人马赶到近前,却是附近一千多名驻屯官兵,奉了上司的命令,赶到此地协助当地衙门办案。

“一鸣见大批官兵赶到,挥舞着刀枪驱赶看热闹的乡民,自己身上携带长剑,若是被这些官兵发现,不免另起波折。是以牵着马匹离开人群,骑马离开了方家老宅。只不过他感觉此事太过蹊跷,先是在福建当地到处探查,却没有找到什么线索。随后又赶回京城,没有直接回沙家堡,而是到京城去打探消息。十几日后,却听说福建巡抚衙门的折子已经递到大内,言说治下武夷山一户姓方的人家失火,烧死了二百余口,现已善后停当。当地出了如此惊天大案,地方官定然是吓得紧了,若是被上司知道,必然限期破案。案子办不好,头顶的乌纱不免有些不牢靠。于是便上下相蒙,只推说只是一场大火,烧死二百余口,与当地治安无关。福建巡抚接了报告,自然也松了一口气。不过烧死人口众多,须得向朝廷奏报,是以递了折子。只是内阁见了这折子,虽然死者众金,不过既非凶杀,亦非人祸,不过是百姓不小心失火而已,便将这折子留中不发,给福建巡抚发了一封手札,申斥他监管不力,须得派人到福建各县晓谕民众,严防失火云云,这件大案就这样了了。

“他在京城中将事情问得清楚了,这才赶回沙家堡。我听完他这一个多月在外奔波的遭遇,见他一脸风尘之色,心下既悲又痛。只是他赶回沙家堡之后,尚未休息,我也不想打扰他,便即告辞。一鸣却对我说道:‘方姑娘,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叹了一口气,对一鸣说道:‘我一家五口,如今只剩下我一人,福建方家的人也尽数被杀,世间已无我容身之处。不如找一处尼庵,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一鸣听了之后,摇了摇头,道:‘方姑娘,你若是不嫌弃,便留在沙家堡罢。沙家堡虽不如古刹安静,寻常人等却也不敢来罗唣,姑娘尽可以在堡中安心静养。’

“我叹了一口气,道:‘我总不能一辈子都留在这里……’只是这话还未说完,一鸣却抢着说道:‘方姑娘,只要你愿意,我、我盼望你能永远都留在这里!’”

沙夫人说到此处,不由微微一笑,道:“我听得一鸣表露心迹,心下狂喜,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身子晃了几晃,险些跌倒在地……”

慕容丹砚在一边笑道:“姐姐,想来你这次只有狂喜,没有悲伤了罢?!”

(本章完)

第309章

沙夫人微微一笑,却并未回答,双眼看着挂在墙壁上的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缓缓说道:“那段日子,一鸣虽然时刻提防有人到沙家堡寻仇,同时又安排人手,到京城、福建和九江继续打探消息,因此每日都非常忙,早晚还要练习拳法剑术,但是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来陪我说说话,有时还会指点我练习武功。”

她说到这里,转头对慕容丹砚说道:“其实只要和他在一起,即便什么都不做,一起喝杯茶、看看花,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慕容丹砚拍手笑道:“姐姐,真羡慕你啊!”

沙夫人点了点头,似乎又想起了往事,半天没有说话。直到慕容丹砚问道:‘姐姐,后来怎样?’她才接着说道:“一连过了三个多月,事情也没有什么变化。福建方家的案子已经结了,京城马家也没有再翻起什么浪花儿。一鸣虽然命令沙家堡严加戒备,却也不像初时那般紧张。其后又过了大半年,一直到当年年底,一切仍然没有变化。几位沙家的世交长辈从京城传来消息,马家之事在锦衣卫北镇抚司已经销案。也就是说,锦衣卫不会再追查马石生、马骏等人死亡一案。一鸣这才放下心来,在除夕前不久,托了沙家堡一位大婶来提亲……”

慕容丹砚听到此处,不由哈哈大笑,道:“姐姐,你和沙堡主同在沙家堡中,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沙堡主爱慕姐姐,自己说便是,还找什么人提亲呀?嘻嘻。”

沙夫人笑道:“我和一鸣虽然两情相悦,只是谈婚论嫁这等大事,要我俩面对面,又如何说得出口?妹妹,将来你有了如意郎君,不好意思开口之时,姐姐倒愿意做一个牵线搭桥之人,到时还可以讨个彩头……”

慕容丹砚不待沙夫人说完,啐了她一口,脸上登时飞起两片红云,低下头再也不说话了。

沙夫人接着说道:“我和一鸣成亲之后,便住在沙家堡中。他每日除了打坐练剑,便是陪我说话,要么就在堡中四处散步。沙家堡规模宏大,东北角上还建了一座虎园,里面养了五六头老虎。其中有一头老虎躯体大的出奇……”

她说到此处,厉秋风、慕容丹砚、萧展鹏不约而同地向伏在一边的那头名叫“阿二”的老虎望去。

沙夫人笑道:“那头老虎可不是阿二,而是她的母亲阿大。一鸣说沙家堡所在的这座山名为虎头岩,一百多年前居住着不少老虎。沙家先祖老家便在这山下,自从致仕之后,便在这山上建了沙家堡。原本占据山林的老虎自然不服气,屡次到堡中捣乱。其中有两头老虎躯体大出其它老虎好多,是这群老虎的虎王夫妇。先祖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虎王制服,便将虎群养在这沙家堡中。先祖担心外人进入堡中之后,被群虎所伤,是以在沙家堡东北角的一处石岩林中开辟出一座虎园,将群虎饲养在虎园之中。这一传就是百余年,到了一鸣这一代,虎园中还剩下五六头老虎。

“听了一鸣所述,我才晓得虎头岩的名字并非凭空而来,对这群老虎既好奇又喜欢,是以只要没有事情,便会到虎园转一转。一鸣见我喜欢这群老虎,也时常陪我来转一转。我和一鸣婚后第二年秋天,却发现自己怀孕了。一鸣开心极了,便不让我再去看老虎。说是老虎煞气大,怕惊了腹中的孩子……”

沙夫人说到此处,不由得抿嘴微微一笑。众人见她一脸欣喜,心中均想:“沙一鸣是武林大豪,想不到也是如此儿女情长。自古英雄豪杰,情关难过,确非虚言。”

沙夫人说道:“第二年三月,正是乍暖还寒之时。其时我已怀胎七个月,身子越来越笨重。一鸣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连盏茶杯都不许我拿。只要我的目光投向哪里,他便抢先一步跑了过去,不等我说话,便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有时我心中烦躁,一肚子邪火无处发,便在屋中摔摔打打,一鸣却并不恼火,只是陪着笑脸,在我身边不住安慰……”

这时沙中玉在一边说道:“娘,你为什么心中烦躁,一肚子邪火无处发?”

众人一怔,随即心下好笑。只不过在沙夫人面前,谁都不敢笑,一个个强自忍着。沙夫人微微一笑,伸出右手在沙中玉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个爆栗,口中说道:“还不是你这小子,在娘亲肚子里捣蛋!”

沙中玉一脸迷茫,正想再问,沙夫人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先不要说话,这才接着对众人说道:“我记得那一天早上,下了一夜的大雨稍稍停歇。我坐在屋中,透过窗户,看着屋檐下断断续续滴落下的雨滴呆呆出神。一鸣每日早上都要到虎园练剑,风雨无阻。我未有身孕之时,早间也会陪他一起去到虎园,看他练剑。只是有了身孕之后,只得在屋中独自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自从我有孕之后,一鸣害怕我受到惊吓,便是走在院子中,也是悄无声息。何况我俩在一起已有两年,对于一鸣的脚步声我听得熟悉之极。这脚步声从院门口传来,我立时听出不是一鸣的脚步,心下不由一怔。因为自从我和一鸣成婚之后,极少有堡中之人会到我和一鸣居处。这脚步声匆忙之极,竟还透着一阵慌乱。我心中暗想:‘难道堡中有了什么变故不成?’

“那脚步声到了门前,竟然丝毫没有停歇,一直要向屋内闯了进来。我心想谁敢如此无礼?便即出口喝道:‘是谁?请在门外等候!’

“只是我话音方落,只听屋门‘吱呀’一声,那人已闯进了屋中。我吓了一跳,心中又惊又怒,立时站了起来,正想喝斥,却见闯进屋中的竟然是沙一鹭……”

沙夫人说到此处,厉秋风和萧展鹏想到在崖顶沙家堡大屋中看到的那个“沙一鸣”,不由得互相对视了一眼。慕容丹砚在一边恨恨说道:“这个坏蛋!真想不到沙堡主如此英雄了得,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弟弟?!”

沙夫人叹了一口气,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沙一鹭比一鸣小了五岁,一鸣的父母老来得子,对这幼子娇惯过多,这才使得他自小便脾气暴戾。其后一鸣父母先后过世,一鸣忙于堡中的事务,极少有闲暇管教一鹭,他便越发放纵,时常偷偷下山。最初只是在左近的镇子中饮酒作乐,其后结交了不少狐朋狗友,竟然跑到京城去花天酒地。一鸣数次想要严惩,只不过念及父母早逝,自已身为长兄,若是动辄惩罚,只怕父母在天之灵不安。是以每次一鹭闯祸之后,一鸣只能将他关上数日。有几次手已经抬了起来,正要打下去,只是看到一鹭苦苦哀求,最后只得叹了口气,又将手放了下来。

“我见一鹭如此失礼,立时脸色一沉,对他说道:‘一鹭,你哥哥不在,你怎能如此无礼,擅自闯了进来?!’一鹭原本一脸惊恐,听说一鸣不在,反倒轻松下来,脸上神情一变,又露出那副毫不在乎的神情,对我说道:‘我说嫂子,你先别生气。我如此匆忙地来找大哥,是咱们沙家堡出了大事了!’

“我以为一鹭又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是以他虽说出了大事,我倒并未放在心上。自从一鸣父母过世之后,每隔十天半月,他都会若出一些事端。不过除了在外面打伤人之外,便是欠了别人的银子,被债主追上门来。沙家堡不缺银钱,自然也不会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我见他一脸无赖的模样,冷冷地说道:‘这次又欠了人家多少银两?’

“一鹭作出一脸担忧的神情,叹了一口气,说道:‘嫂子有所不知,只怕这次可不是花银子就能解决的。我跟你说,江西言家第一高手言无忌已经到了咱们沙家堡,要向大哥挑战。’”

(本章完)

第310章

厉秋风听到“言无忌”三个字,心下一凛,暗想:“总算说到正题了。当年沙一鸣与言无忌决斗,是轰动江湖中的一件大事。这一战之后,原本纵横江湖的言无忌销声匿迹,江西言家一蹶不振,其中可疑之处颇多。若是今日没有遇到沙夫人,还以为崖顶大屋中的那个沙一鹭便是沙一鸣。以沙一鸣的武功,原本不该英年早逝,只怕与这场决斗也大有关联。”

却听沙夫人说道:“当时我并不知道言无忌是什么来头,对于江湖人物,除了慕容秋水老先生、柳宗岩、南北二仙等少数绝顶高手,我知道的并不太多。是以听沙一鹭提到言无忌,倒也并不在意。但是他的话语之中提到‘江西’二字,我却是心下一凛。想到当日爹爹带着我们逃出福建方家,直奔江西九江,被吕家父子出卖,在大江之上遭遇伏击,使得爹爹和哥哥遇难,而我幸得一鸣相救,这才幸免于难。这言无忌来自江西,只怕与此事有关。念及此处,我不由得心下焦急。一鹭见我面露慌张之色,却是嘿嘿一笑,道:‘嫂子不必担心,若是大哥不敌,我也绝不容这言无忌伤到你。’

“我见他语气轻浮,心下有气,暗想:‘凭你这不成器的小子,若是一鸣不敌,你还不吓得远远逃走?况且一鸣何等厉害,天下又有谁是他的敌手?’念及此处,我对一鹭冷冷的说道:‘你也是沙家人,怎么反倒盼着外人获胜?’

“一鹭的脸上突然露出凶狠的神情,恨恨说道:‘你们把我当过沙家的一份子么?我在你们心中,只不过是一个到处若事的废物罢了!只是嫂子,终有一日,我要让你知道,我比大哥更强!’”

慕容丹砚听到此处,忍不住怒道:“这小子太也无礼,姐姐就该痛骂他一顿才是。”

沙夫人道:“正是。我当即呵斥了他一通,一鹭却也没有生气,对我说道:‘嫂子,只怕你不知道这言无忌有多厉害。江西言家,在武林中得享大名已有五六十年。这言无忌更是百余年来难得一见的杰出人物,自出道以来,先后击败了江西十余名武林高手,已被公认为江西武林领袖。近日言无忌已经到了京城,为扬名立万,向京城武林人士挑战,连败十七名武林高手,打得名震京城的一城三局七门十三堡无人敢出面迎战。也不知道这人从哪里听说咱们沙家堡的威名,竟然找上门来向大哥挑战。嫂子,我知道在你心中,大哥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豪杰,只是遇到言无忌,胜败之数,尚未可知!’

“我听他言语之中,竟然是盼着一鸣落败,心下又惊又怒,正想厉声呵斥,却听门外脚步声响,紧接着听到侯大叔在门外说道:‘大少爷,江西言家的言无忌硬闯沙家堡。咱们拦他不住,已经被他冲过了荷花池!’

“我知道侯大叔为人忠厚,处事稳重,自从我到了沙家堡,还从来没有听见他如此焦急说话。我心中暗想:‘一鹭行事虽然靠不住,但是侯大叔如此紧张,只怕这言无忌真的非常厉害。既然拦他不住,须得一鸣出面,才能将此人打发了。’念及此处,我快步走到门口,见侯大叔站在院子中,于是说道:‘侯大叔,一鸣到虎园练剑去了,我这就去找他回来。’

“侯大叔见我出门,微微一怔,待得听说一鸣不在,急忙对我说道:‘大少奶奶在屋中歇息,老奴去找大少爷便是。’他见一鹭站在一边,于是对他说道:‘二少爷,言无忌向大少爷挑战,事关沙家堡的生死存亡,你岂能作壁上观?何况这是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居住,你还是不要擅自进入为好!’”

慕容丹砚转头看了一眼一直垂手侍立在一旁的侯震,对沙夫人说道:“侯大叔说得不错。这沙一鹭忒也无礼,早就该教训教训他了!”

厉秋风心下却想:“从慕容姑娘和沙夫人叙述来看,这沙一鹭对沙夫人不怀好意,只怕早就有了非份之想。今日与沙夫人虽是初见,只是她待人落落大方,方方面面俱想得十分周到,说话办事又极为得体,是个极为精明的人物,又如何看不出沙一鹭的企图?想来她顾及到沙家堡的颜面,这才没有明白指斥沙一鹭的无礼之处。慕容姑娘不晓得这些男女之事,却也并不奇怪。”

沙夫人说道:“其时沙一鹭虽然蛮横,对侯大叔却也不敢无礼,虽是心下不满,却只是哼了一声,便走到院子中。侯大叔对我说道:‘大少奶奶,老奴这就去找大少爷,您在屋中安心歇息即可。’他说完之后,便带着一鹭匆匆离开。

“我知道侯大叔处事稳重,极少见他如此焦急,想来到访的那人武功必然十分了得。念及此处,我又如何能够安心歇息?便披上一件衣衫,匆匆走出门去。想不到刚走出院门,却见迎面来了一人。这人一身青衣,头戴竹笠,大半个面庞藏在竹笠之下,看不出年纪多大。只是右手提着一柄长剑,一路走来虽不甚快,却走得极稳。

“我见他身后跟着十几名沙家堡的高手。这些人武功不弱,只是此时个个身上带伤,伤口虽非致命之处,却也是狼狈不堪。见到我出了院子,这些人急忙抢上前来,护在我的身前。那青衣人微微一笑,道:‘这位想来就是沙堡主的夫人罢?’

“我见此人举止有礼,倒不似什么蛮横人物,心下稍安。于是对那人说道:‘请问您是江西言家的言无忌先生么?’

“那人说道:‘在下正是言无忌,见过堡主夫人。’我对他说道:‘听说言先生在京城大显神威,连败各路英雄,闯下了好大的名头。只是我沙家堡并非是武林世家,从不参与江湖之中的争斗,不知道言先生为何会找上门来,要与我夫君决斗?’

“那言无忌头戴竹笠,只能瞧见他的嘴巴。却听他笑道:‘夫人言重了。言某到此,只是想与沙堡主切磋武艺,双方点到即止,哪里说得上是什么决斗?沙家堡虽然不是江湖帮派,只是言某听说沙堡主的剑术独步京城,实有独到之处。若是不能领教沙堡主的高招,言某此次到了京城,岂不是入宝山而空回,令天下英雄耻笑?’”

沙夫人说到此处,面色凝重,叹了一口气,这才接着说道:“在言无忌未露面之前,我虽然有些担心,却并不害怕一鸣会输给他。只是一见此人,才知道他绝非平常之辈。其时大雨初停,地上十分泥泞。这人一路走来,留在地上的却只是淡淡的脚印,这份功夫,可是极为了不起。待他站在众人面前与我说话之时,虽有微风吹动,他的衣衫暴露在风中,却是纹丝不动,显是全身贯注内力,已到了外物难侵的境界。我自忖一鸣勉力也可以做到,只是要如他一般行若无事,只怕颇为不易。

“我正想如何措辞,才能让他放弃与一鸣比武,却见一鸣已自从虎园奔了过来。他远远见到我站在当地,脚下更急,几个起落便到了面前,抢前几步,低声对我说道:‘你没事罢?’

“我摇了摇头,小声对一鸣说道:‘我没事。一鸣,这人武功十分了得,你、你还是不要和他比武罢?’

“言无忌见一鸣到了,原本被竹笠遮掩的面孔猛然抬了起来。直到这时,我才看清了他的面容。只见他面色有些苍白,想来是被竹笠遮掩的时日长了,长久不见日光的缘故。从面貌上来看,他的年纪在三十岁左右,两个嘴角微微向上挑起,似乎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笑意。言无忌将长剑抱在怀中,对一鸣说道:‘阁下便是沙家堡堡主沙一鸣沙先生么?’

“一鸣转过身去,点了点头,道:‘正是。’言无忌微微一笑,道:‘沙堡主,在下言无忌,今日前来拜见沙堡主。只是贵堡这些朋友不许在下进门,又不为在下通报。在下没有办法,只能稍有得罪,还望沙堡主不要见怪!’

“一鸣看了看受伤的沙家堡诸人,这才对言无忌道:‘言先生若不是手下留情,我的这些家人只怕已有伤亡。我倒要谢谢言先生,没有痛下杀手,让我沙家堡难堪。’

“一鸣话音未落,却见两名沙家堡的家丁匆匆跑来,对一鸣说道:‘大少爷,堡外来了百十名武林人物,都是京城左近的知名人士,说是要观看大少爷与言无忌这场决斗!’”

厉秋风听到此处,嘿嘿一笑,道:“高明,高明之至!看样子这人是铁了心想让沙堡主与言无忌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他才好火中取栗!”

(本章完)

第311章

厉秋风话音方落,众人都是心中一惊。沙夫人看着厉秋风道:“厉公子,言无忌向一鸣挑战的缘由,初时我尚不知。只是这场决斗之后,我也听到一些消息,说是言无忌在京城连败各路高手,一些宵小之辈,便用言语激动言无忌,胡说什么沙家堡才是京城左近第一武林世家。言无忌此行本来就是要扬名立万,被众人煽动,便找上门来……”

厉秋风不待沙夫人说完,便摇头说道:“夫人,只怕你想得错了!依厉某看来,言无忌向沙家堡挑战,事情绝对不是这么简单。夫人不妨想一想,从言无忌的行状来看,此人进入沙家堡,虽击伤沙家堡中的高手,却都是手下留情,可见他并非宵小之辈。另外从中也可以看出,此人要向沙堡主挑战,也并无十分的把握。他既是为了扬名立万,考虑必然十分周全。是以他才再三强调,此次只是比武较技,并非生死决斗。可见言无忌并不希望他与沙堡主这场比试,闹得天下皆知。可是事情奇就奇在这里,为何言无忌到了之后不久,就会有这么多江湖人物闻风而动呢?”

沙夫人面色一变,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慕容丹砚见沙夫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急忙问道:“姐姐,有什么不对么?”

沙夫人道:“厉公子如此一说,我倒想起来当日言无忌的言行,确有些奇怪。”

厉秋风道:“还请夫人将沙堡主和言无忌当日决斗的情形,详细说与咱们听听。”

沙夫人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那两名家丁说完之后,一鸣脸色一变,对言无忌道:‘言先生,我沙家堡并非江湖帮派,向来不参与江湖争斗。言先生带领这么多江湖人物闯入沙家堡,向沙某挑战,只怕沙某无法答应言先生的请求!’

“言无忌脸上也露出了奇怪的神情。他面色本就苍白,此时却变得阴郁,似乎笼罩着一层青气。只听他哼了一声,对一鸣说道:‘沙堡主,门外那些王八蛋并非是言某带来的。言某此行,不过是想与沙堡主切磋武艺,绝非江湖上的决斗。咱们点到即止,无关生死,更与沙家堡与江西言家的胜败荣辱没有丝毫关系。’

“此时不断有家丁跑过来传递消息,说是堡外聚集的江湖人物越来越多,最后几有两千多人,像什么一城三局七门十三堡、藏剑山庄等京城有名的武林帮派的首脑人物全都到了。一鸣和言无忌听了之后,两人的神情都是越来越沉重。言无忌再三解释这些人并非是他带来的,请求能与一鸣切磋武艺。一鸣却摇头不许,只说自己并非武林中人,无意与江湖英雄一争高下。到得后来,言无忌冷笑道:‘沙堡主,你再三推辞,只说自己不参与武林纷争。可是江西九江吕氏父子,为何又死在沙堡主的手下?’

“言无忌提到吕氏父子,我心下悚然一惊,不由得向一鸣望去。却见他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也向我看来。我俩目光一碰,心中都知道,言无忌既然知道吕氏父子之事,今日之事已无法善了。一鸣嘿嘿一笑,道:‘言先生口口声声说要与沙某切磋武艺,原来另有目的。好,既然如此,沙某便与言先生放手一战!咱们比试兵刃还是较量拳法,由言先生选罢。’

“我听一鸣如此一说,已然知道他动了杀心。言无忌知道吕氏父子之事,只怕与福建方家、京城马家都有关联。这案子牵涉太大,一旦被锦衣卫和东厂利用,沙家堡必然遭逢大难。一鸣在我面前虽是唯唯诺诺,但是我知道他杀伐决断,绝不拖泥带水。若言无忌只是想与他比武,或许他不会想要除掉此人。但是牵涉到沙家堡的安危,无论如何,都不会容留言无忌活在世上。

“我见一鸣说话之际,目光中已无此前的犹豫不决,变得冷酷无情,一颗心登时悬了起来。我知道一鸣的武功虽高,这言无忌也绝非庸手,胜败荣辱,此时尚未可知。我到了沙家堡之后,常与堡中的长辈聊天,知道一鸣年轻之时也曾在江湖之中行走,从未遇过败绩。他行事果断,武功又高,极富智计。言无忌远道而来,失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按理来说一鸣已有七分胜算。只不过我却担心此时一鸣已有了破绽,只怕为言无忌所乘……”

沙夫人说到此处,看了看慕容丹砚,道:“妹妹,你可知道一鸣的破绽是什么?”

慕容丹砚一怔,皱了皱眉头,道:“难道沙堡主还有绝技没有练成么?”

沙夫人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厉秋风和萧展鹏,道:“厉公子,萧公子,你们两位是少年英雄,可知道我为何担心一鸣胜不了言无忌么?”

萧展鹏道:“想来是夫人瞧见言无忌露了两手武功,担忧沙堡主不敌,这也是情有可原。夫人与沙堡主少年佳偶,担心夫君,不免想得多了些。若是夫人置身事外,自然不会有此担心了。”

沙夫人微微一笑,又对厉秋风道:“厉公子有何高见?”

厉秋风沉声说道:“依厉某看来,夫人所担忧的并非是沙堡主武功上的破绽,而是沙堡主有所牵挂,动手之际,不免束手束脚。面对言无忌这等高手,出手过招之时定然要全神贯注,置生死于度外,才会将武功发挥得淋漓尽致。沙堡主年少之时行走江湖,定然是潇洒自在,毫无牵挂。只是他与夫人成婚之后,一颗心全然系在夫人身上。而言无忌登门挑战之时,夫人又怀有身孕,只怕沙堡主的心思都放在夫人身上。言无忌既已知晓九江吕氏父子之事,沙堡主必然要将其除去,两人动手之时,可不是江湖中寻常的比武较较技,变成了生死相搏。沙堡主有了牵挂,自然不能如此前那般将十成的武功尽数发挥出来,只怕会为言无忌所乘。夫人,不知道厉某说得对不对?”

沙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厉秋风道:“厉公子,想不到你如此年轻,却能明察秋毫,洞彻人心,实属难得。”

厉秋风道:“惭愧。夫人有所不知,厉某在锦衣卫之时,经常见到锦衣卫办案。一些江洋大盗和朝中高官,被锦衣卫擒拿之后,往往倔强不招。锦衣卫便会将其最亲近的人捉住,以此要胁。或者在审问犯人之时,将其亲人留置于公堂之外。这些人不惧自己的生死,但是最亲近的人就在旁边,往往便尽数招供……”

厉秋风话未说完,慕容丹砚瞪着眼睛说道:“这、这手段好生无耻!厉大哥,难道你也这样审问别人么?”

厉秋风苦笑道:“慕容姑娘,厉某已经说过了,厉某只不过是在武英殿当值,侦缉审讯,那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职责所在。这些事情,厉某只不过是听说而已。”

慕容丹砚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厉秋风道:“厉大哥,你行侠仗义,一定不会像锦衣卫那样坏事做尽,被天下人所痛恨。”

厉秋风本来想再说几句,只是见慕容丹砚说话之际,面露愤怒之色,知道她对锦衣卫成见极深,此时解释,无异于火上浇油,只得将话又咽了回去。

沙夫人道:“厉公子说的不错。当时我所害怕的,正在于此。他的武功没有退步,但是已不能像此前那般无所顾忌的与人生死决斗。这言无忌又是武林高手,一心想击败一鸣扬名天下。这样一来,一个全力相搏,另一个却心有牵挂,比武尚未开始,只怕一鸣已落了下风。

“我心下焦急之际,却听言无忌道:‘多谢沙堡主。既然咱们只是切磋武艺,剑法和拳术自然都要比过。只不过剑乃凶器,以你我的武功身份,一旦出剑,不饮鲜血只怕不能归鞘。言某倒有一个主意,咱们不妨各持一根短棍,以棍作剑,点到即止,不知沙堡主意下如何?’”

(本章完)

第312章

厉秋风心下暗想:“沙一鸣已动了杀心,言无忌却仍然以为是比武较技。以此人在江湖中的武功地位,难道真的没有看出沙一鸣的意图?”

他想到这里,看了看沙夫人。却见沙夫人面色沉静,双眼望着挂在洞壁上燃烧的熊熊火把,接着说道:“一鸣摇头道:‘言先生,既然比试武功,就应该真刀真枪,分个高下。先前我不想与言先生动手,是顾念着沙家堡与言家并无过节。只不过言先生步步紧逼,又以九江吕氏之事相迫,此事已不只关系到你我的荣辱胜败,更与沙家堡的安危有关,说不得今日只好得罪言先生了。’

“一鸣说完之后,言无忌倒是有些惊讶,想来不明白一鸣为何会态度大变,竟然要与他生死相搏。只听他说道:‘沙堡主,只怕你有些误会。言某并无半分与沙堡主决斗的意思,更与沙家堡的存亡没有任何关联。言某在京城之时,闻听沙家堡家传剑术独步大江以北,只是百余年来世间少见,湮没了这门武林绝学。言某此次到京,固然有扬我江西言家声势之目的,只不过言某更想见识一下京城左近的各位老师的功夫,以图查缺补漏……’

“他话还没有说完,一鸣已自摇了摇头,对言无忌道:‘言先生请!’他说完之后,看了我一眼。我本来想与他同去,但是一见他的眼神,我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本要迈出去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心中暗想:‘一鸣分明是在告诉我,他将全力迎战言无忌,我若是去了,不免分他的心神,于他来说大为不利。’

“言无忌见一鸣已下了决心,却也不好再说,两人并肩离开,一直向虎园方向走了过去。侯大叔等人本想跟去,却见一鸣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只得停下了脚步。只有沙一鹭对两人说道:‘两位切磋武功,总要有个旁证罢。我虽是沙家堡的人,想来大哥也不会让我作弊。言先生,我要与两位同去,不知道你是否放心?’

“沙一鹭说完之后,却听言无忌纵声长笑道:‘你要来便来,多说无益!’一鹭嘿嘿一笑,小声对我说道:‘嫂子放心,我保证大哥会平安回来!’

“我心里原本有些紧张,只是心中坚信一鸣一定会打败言无忌。但是被一鹭这样一说,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正想出言警告他不要捣鬼,一鹭却已大步走出,随着一鸣和言无忌去了。我只得将话咽回肚子中,心中暗想:‘一鹭心浮气躁,武功又不甚高。若是在一旁捣鬼,只怕帮不上一鸣的忙,反倒自乱阵脚。’念及此处,我心下登时焦急起来,将侯大叔招了过来,想让他跟上去看看。侯大叔摇头说道:‘大少爷吩咐过不许咱们过去,咱们自然不能过去。’

“我知道侯大叔说的不错,只得作罢。此时雨又大了起来,侯大叔和几位婶婶将我劝回了屋中。只听得院子中的雨声越来越大,后来远处又传来雷声,不时有闪电划过天空,隐隐还听到虎啸之声。四周除了雨水,再也看不到其它事物。

“我虽然回到屋中,一颗心却怦怦直跳,在屋子中走来走去。侯大叔和几位婶婶陪着我,不住出言安慰。大雨时急时缓,却一直没有停歇。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天色越来越暗,到得后来,雨虽然渐渐停了,院子中却已慢慢地看不清人影了。

“我再也等不下去,死活都要去看看一鸣和言无忌到底怎样了。只是侯大叔和几位婶婶苦苦相劝,不让我出门。正纠缠间,却见院门外人影晃动,竟然是一鹭背着一鸣回来了。

“我见此情景,双腿一软,身子直向地上倒了下去。两位婶婶急忙扶住了我,连声安慰。侯大叔抢出门去,将一鸣从一鹭背后抱了下来,一直抱到了屋中,放到了床上。我见一鸣脸色煞白,双眼紧闭,嘴角边溢出鲜血,顿时哭出声来。

“侯大叔对一鹭说道:‘二少爷,大少爷和言无忌谁胜谁败?’一鹭脸上已经没了平日里的轻浮神色,倒有几分慌张,恨恨地说道:‘自然是大哥胜了!’侯大叔道:‘胜了?胜了为何大少爷会变成如此模样?’

“一鹭面色苍白,颤声说道:‘大哥和那姓言的到了虎园之后,先是比试拳法,斗了五百余招,兀自不分胜负。两人又约定比剑,我站在一边观看,初时尚能看清两人的身形,到得后来,只见两团白光进退趋避,他们的影子却都看不到了。不久又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之时,连虎园中的老虎都退回洞中。大哥和言无忌从虎园外打到虎园内,又从虎山跃上几株大树。剑光过处,树枝纷纷掉落……’

“他说此处,侯大叔急道:‘二少爷,大少爷怎么会受伤?那言无忌又去了哪里?’一鹭怔了一下,似乎对侯大叔打断他的话有些不满,只是强忍着没有发脾气,说道:‘两人在树顶激斗之时,天上突然出现一道闪电,尾端正打在那棵大树之上,紧接着响起一声炸雷,大树顶端一根碗口粗的树枝被雷劈断,带着一个巨大的火球从树顶直坠了下去,恰好落在虎园中。躲在洞中的阿大见到这团火球,登时发了狂,从洞中直蹿了出来,冲着空中一声长啸。这一声虎啸真可以说是惊天动地,我站在虎园之外,被这虎啸惊动,不由得连退了三四步。大哥和言无忌原本在树枝上纵跃来去,互相劈刺,阿大的啸声一起,两人都是一惊。只不过大哥每日都在虎园练剑,对于阿大的啸声十分熟悉。是以虽然吃惊,手上出剑却并不慢。那言无忌可没料到阿大的啸声如此威猛,手上出剑慢了几分。其时两人正挥剑对刺,大哥一肩刺中言无忌左肩,重创了此人。不过这人也真了得,虽败不乱,大哥一剑穿透了他的肩膀,他大吼一声,右手长剑脱手,直向大哥面门射了过去。两人距离极近,又身在树顶,大哥既无法后退,亦不能左右闪避。情急之下,大哥只得双足用力,将脚下的树枝震断,身子登时直向树下坠去,恰好避开了那一剑。那言无忌跟着也摔了下来,比大哥高出半个头。他居高临下,一掌拍了下来,正打在大哥胸口。大哥吐了一口血,长剑脱手,右腿反踢,正踹在言无忌小腹之上。我在一边看得惊心动魄,只是两人这几招兔起鹘落,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待两人互相重创对方,我一怔之时,大哥和言无忌已同时摔落到树下。我急忙抢上前去,正要将大哥扶起来,却见两人挣扎着站了起来。大哥见我奔近,冲我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走近。却听那言无忌哈哈大笑,大哥的长剑兀自扎在他左肩,已刺穿了过去。他纵声狂笑之时,那剑柄在他肩头不住晃动。只听他笑道:‘沙家的剑术果然了得!’大哥稳住身形,嘴角边不时有鲜血溢出,沉声说道:‘言家的拳法名不虚传!’两人对视了片刻,言无忌右手抓住剑柄,用力一抽,将长剑自肩头拔了出来,随手一掷,长剑插入地上,直至没柄。只是长剑一离开他肩头,从伤口处喷出一道血箭。他右指如风,连点了伤口周围几处大穴,那血箭方才止住。大哥见言无忌的长剑落在脚边,右足轻轻一挑,那柄长剑从地上弹了起来,呼的一声向言无忌飞了过去,恰好落到了言无忌身前,斜插在地上。言无忌将剑拔了出来,对大哥说道:‘沙堡主,今日你我并未分出胜败,日后若有机缘,咱们重新比过!’说完之后,转身便走。我见此人身负重伤,正是除掉他的大好时机,便想扑上去拦住言无忌。大哥已自察觉了我的意图,瞪了我一眼,我只得收手,眼见着言无忌摇摇晃晃走得远了。直到言无忌的身影消失不见,大哥身子晃了几晃,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便向后倒了下去。我见势不妙,急忙抢上前去将他扶住,却发现大哥已晕了过去。我生怕言无忌并未走远,正在暗中窥伺,是以不敢当场施救,便将大哥背了回来。’”

(本章完)

第313章

皇城,梓金山,千尺亭。

大雨初歇,雨滴不住沿着千尺亭角檐的琉璃瓦滴落下来,砸在地上所铺的青砖上,溅起水花无数。

亭外每隔三四步,便站着一名太监。这些太监又以千尺亭为中心,围成了四层圈子。最外层的太监俱着青衣,戴黑色纱帽,一个个垂首侍立。第二层的太监着青色盘领衫,头上亦戴黑色纱帽,只是纱帽后面悬着两支小翅。第三层太监着绿色袍服,上绣黄色纹饰,头戴黑色无翅黑纱帽。最接近千尺亭的一圈太监只有五六人,只是这几人身着大红蟒衣,上绣盘龙、红日、海水纹饰,头戴黑色高冠。与其它太监不同,这五六人并非垂手肃立,而是在千尺亭四周缓缓地走来走去。

千尺亭中的石桌上,摆着四色点心和四盘水果,桌边还放着一个镶着翡翠的金制酒壶,一条用黄金雕成的盘龙环绕于酒壶之上,龙头自壶身探出,恰好成为壶嘴。桌子东西两侧各摆着一个白玉制成的酒杯,晶莹剔透,极为精致。两个杯子中都留着小半杯酒,不时散出几丝浓郁的酒香。

此时亭中站着两人,正凭栏远眺,看着梓金山下的紫禁城。

左首那人头戴黑色纱帽,身穿黑色长衫,领口处露出雪白的内衣领子。只见他白发苍苍,两道白眉从眼角垂下,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他颏下无须,面色红润,宛若婴儿。一双细目似睁似闭,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未放在心上。右首那人四十多岁年纪,一张方脸,颇为威武雄壮。他身着大红蟒衣,与亭子边上那五六名的太监的服饰相同。只是此人头上戴着的却是黑色纱帽,帽后悬着两支长翅,竟然与朝廷一品大员的官帽一般无二。

那老者看着山下的紫禁城,细声细气地说道:“这山在前朝称为青山,成祖建造紫禁城,曾在此处堆积煤石,是以又将此山称为煤山。待成祖坐稳了江山,紫禁城落成之后,将挖护城河时淘出的泥土堆积于此,使得此山更为高大,成祖命名为万岁山。此山位居紫禁城正北,在皇城之内,构成一道屏障,是以宫中又称它为镇山。先帝在日,白龙鱼服之时,常常到这万岁山上饮酒作乐。其时张公公随侍在侧,咱家也有幸陪同过几次。”

右首那人躬身说道:“杨公公是先帝股肱之臣,蒙先帝重用,属下佩服之至。”

那老者尖声一笑,摇了摇头,道:“股肱之臣?兰公公,你这是捧杀咱家啦!”

那兰公公一惊,双手一掀袍子,登时双膝跪倒,颤声说道:“杨公公,属下不敢……”

杨公公微微一笑,道:“兰公公,你这是做什么?虽说当年你是我带进宫里来的。只不过眼下你已经做到了御马监首领太监,在二十四衙门的首领太监中能排进前五位。咱家现在只是在浣衣局当差的一名老太监,连紫禁城都进不去,只能蜗居于德胜门西,苟延残喘,以度时日,岂能受此大礼?若是哪一天李公公想起了咱家,说不定便赏一杯鹤顶红,要了咱家这条性命。到时来宣读圣旨的,也许就是你兰公公……”

他话未说完,那兰公公早磕头如捣蒜,口中连声说道:“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亭外那五六名身着大红蟒衣的太监见兰公公如此卑躬屈膝,登时变了脸色,再也不敢向亭中看去,齐齐转过身子,将后背朝向千尺亭。

那杨公公微微一笑,道:“兰公公,快快请起,你这不是折杀咱家了么?亭子外这些杀才若是将此事密报上去,只怕咱家这条性命,过不了今晚,便被李公公取了。”

那兰公公跪在地上,直起了身子,对杨公公说道:“杨公公尽可以放心,这些都是属下的心腹死士,个个都是可靠之人,若是有人敢到外面乱说,属下必取了他的人头!”

那杨公公看了亭外几名太监一眼,长眉微微动了几下,这才对兰公公道:“你站起来说话。”

兰公公答应了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垂手侍立在一边。只听那杨公公说道:“当日虽然是咱家将你带进宫中,可是提拔重用你的却是张公公。再往深里说,就算咱家和张公公想用你,先帝不点头,只怕你今日也与咱家一样,贬在浣衣局做苦工,死后一张破席卷了出去,扔到中官坟,被野狗叼了去。”

他每说一句,那兰公公身子便是一抖,到得后来,已是抖如筛糠,显是心下惊骇之极。

杨公公瞧见他这副模样,似乎颇为满意接着说道:“你须得知道,提拔你兰公公的乃是先帝正德皇帝。你一个小太监,数年之内便做到了兵仗局办事太监,这个肥差可不是平常人能得到的。其后几年,兰公公每年都会晋级,先帝驾崩之日,你已经是司礼监的大红人,日后做到司礼监首领太监,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咱家记得当时你不过三十多岁年纪,自大明立国,如此年纪做到这一高位,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他每说一句,兰公公便答一声是。待杨公公说完之后,那兰公公又是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说道:“杨公公和张公公的大恩大德,属下没齿不忘!”

那杨公公嘿嘿一笑,道:“可是先帝驾崩之后,今上登基,兰公公可就被踢出了司礼监,发配到康陵做守陵太监。咱家知道你花了六万两银子,到处走门路,最后还是得了张骢张大人小妾的帮助,才回到京城,到直殿监当差。兰公公,我说得没错罢?”

兰公公想不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尽为这老太监掌握,心下悚然一惊,急忙磕了一个头,颤声说道:“杨公公真是目光如炬,属下只有佩服的份儿。”

杨公公叹了一口气,道:“兰公公,打从去年年底,你从一众太监之中脱颖而出,先是回到兵仗局,掌管兵器打造,不到一个月,又被简拔到尚衣监,做了尚衣监首领太监手下排名第一的办事太监。两个月后,宫中又下了旨意,直接将兰公公提拔为御马监首领太监,这份恩德,可以说是前所未有,怪不得兰公公感激不尽,发誓为今上和陆大人、阳大人尽忠,到了御马监之后,不动声色之间,便杖毙了六名太监。兰公公,你办得好,办得好!”

他说到此处,发出了几丝冷笑。这笑声又尖又细,满是怨毒。守在亭外的几名太监听了这笑声,心下俱都是悚然一惊。

兰公公一颗头磕在地上,此时吓得不敢将脑袋抬起来,一张脸伏在地上,颤声说道:“杨公公,杀那几名太监,是陆大人的主意,属下只不过是奉命而行……”

“奉命而行?”杨公公哼了一声,道:“范公公、郭公公、许公公、金公公四人确是陆大人要杀的,只不过段公公、谢公公这两人,却是你兰公公要杀的罢?!”

兰公公身子一抖,接连又磕了几个响头。这几个头磕的狠了,头上的官帽滚落到一边,他也不敢去捡回。

杨公公缓缓走到石桌前,坐到石凳上,端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道:“兰公公,你现在可以说得上是春风得意。只不过你不要忘了,十余年前,灭了福建方家二百余口的案子,可是你兰公公一手办的。”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张寸许长的白纸,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尖声笑道:“兰公公,你不要忘了,这张手令虽然只是一张小纸片,却能要了宫中二十司衙门中的御马监首领太监的脑袋!”

虎头岩沙家堡外,山谷中的岩洞。

沙夫人道:“一鸣说话之际,侯大叔已自将一鸣上衣解开,却见一鸣左胸口处竟然留着一个黑色的手掌印。侯大叔见了那掌印,立时惊道:‘毒砂掌?!’我听了这三个字,也是吓了一跳,止住了哭声,对侯大叔说道:‘毒砂掌?这门武功很厉害么?’侯大叔一边吩咐一位大婶到堡中药房去取伤药,一边对我说道:‘好教大少奶奶得知,故老相传,这毒砂掌是岭南百毒门的独门武功。修习这门功夫之时,取毒蛇、蜈蚣、毒蝎等毒物,挤出毒汁后与铁砂混合,制成毒砂。每日一双肉掌击打和插入毒砂,以内力吸取砂中的毒液。待这门功夫练成之后,与人交手之时,掌力中便含着剧毒。若是给这毒掌打中,重则当场毙命,轻则身中剧毒,武功全失……’

“侯大叔话音未落,我心下惊恐之极,登时又哭出声来。一鹭在一边对侯大叔说道:‘言无忌既然懂得如此厉害的武功,为何一开始不用它来对付大哥?’侯大叔道:‘这门功夫虽然厉害,却有一个极大的缺陷。修习毒砂掌的高手与人对敌之际,对手若是内力深厚之辈,掌上的剧毒被对方内力反击,将会侵入自己心脉,便如自己身中毒砂掌一般,非死即伤。言无忌这人虽然狂妄,只是见到大少爷,却也不敢托大。他不知道大少爷的武功底细,是以不敢一出手便用上这门功夫。其后两人交手数百招,他察觉大少爷内力深厚,更加不敢用毒砂掌了。只不过最后被大少爷一剑刺中,生死存亡之际,便将毒砂掌不管不顾得使将出来,这才能将大少爷打伤。’”

(本章完)

第314章

萧展鹏点了点头,道:“这毒砂掌的功夫,我也曾听人说起过,确是武林中极为阴毒的一门武功。只不过修习这门功夫之人,在练功之时,日日与毒物打交道,虽然练习者练功时配有解药,只不过毒气也会慢慢散入经脉之中。若是稍有疏忽,散在七经八脉中的剧毒反噬心脉,死状奇惨无比。是以即便是在百毒门中,修习这门功夫的人也极为稀少,原本以为这门功夫已经失传,想不到言无忌竟然懂得这功夫。”

沙夫人道:“当日我听侯大叔说这门武功如此阴毒,又见一鸣双眼紧闭,脸色由苍白渐渐变得乌黑,左胸那处黑色的掌印又不断扩大,最后整个胸部都变成黑色,知道毒气已在他体内侵蚀开来,心下更是害怕,哭声更大了。侯大叔双掌贴于一鸣胸口,要以内力助一鸣驱毒。只是那毒砂掌好生厉害,不过半柱香工夫,侯大叔竟然也被那毒气侵袭,身子不住摇晃,只得收回掌力。

“待得解毒药送来之后,侯大叔急忙为一鸣敷药。他一边敷药一边对我说道:‘咱们沙家堡秘制的解毒药虽颇为灵验,只不过从来没有用它来医治过被毒砂掌打中的伤者,是以这解毒药是否有效,此时殊未可知。只盼沙家祖宗在天保佑,能让大少爷平安度过这一劫。’

“一鹭却在一边不住咒骂,对侯大叔道:‘姓言的既然会这门阴毒武功,定然不是什么好人。他若逃出沙家堡,将大哥被毒砂掌打伤一事在江湖上宣扬出去,只怕咱们沙家堡再无宁日。须得趁他身受重伤,将此人除掉,才可以免除后患。’

“侯大叔道:‘言无忌虽然下手阴毒,可是这次他与大少爷是光明正大的比武。此时堡外聚集着数千名江湖人士,若是趁着他重伤之际追杀,不免为江湖好汉耻笑……’一鹭不等他说完便厉声喝道:‘正是因为堡外聚集着这么多江湖中人,才更不能让言无忌活着离开。京城那些武林帮派早就有吞并沙家堡之意,只不过仗着咱们沙家是成祖皇帝的功臣,有朝庭的庇护,历代堡主都有爵位,就连堡主夫人都有诰命,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若是知道大哥受了重伤,暗地里杀进堡中,就算朝廷有心庇护,却也来不及了!这事我做主了,你不要再管!’

“一鹭说完之后,便即匆匆离开。侯大叔怕他闯祸,急忙吩咐一名家丁跟过去,若是有事情发生,一定要赶紧回来通报。我一颗心全在一鸣身上,虽然听得一鹭在一边吵嚷,却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鸣敷上解药之后,仍然昏迷不醒,只不过胸口的黑气却消散了一些。侯大叔每过一柱香工夫,便以内力助一鸣驱毒。只是这毒砂掌太过厉害,侯大叔双掌贴于一鸣胸口片刻,便身子颤抖,脸色铁青。我知道他这是将一鸣体内的毒气吸到自己体内,然后再以内力逼出去,极耗内力不说,对他的身子更是极大的损伤。心下感激之极,几次想由自己替侯大叔为一鸣驱毒,他却总是摇头不许。

“直到了深夜,一鸣胸口的黑气才开始消散。其时侯大叔脸色苍白,神情委顿,额头全是汗水,连衣衫都已被汗水湿透。他长出了一口气,对我说道:‘大少奶奶,看样子这解毒药对毒砂掌还是有效的,只不过不能一时将毒气尽数驱除……’

“我见侯大叔如此模样,知道他已尽了全力,心下感激不尽,颤声说道:‘侯大叔,真不知道如何谢您……’他不待我说完便摇了摇头,道:‘老奴这条命是老太爷给的,只要能保得大少爷平安,老奴便是丢了这条性命,也是在所不惜!’

“我见侯大叔一脸憔悴,身子微微颤抖,知道他已疲惫之极,便让他赶快休息。他见一鸣呼吸已逐渐平稳,身上的黑气又已消散了大半,这才答应去歇息。便在此时,一鹭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一进屋子便问:‘大哥怎样了?’

“我将侯大叔用解药和内力为一鸣驱毒之事简单地说了一遍,他面露喜色,道:‘我就说大哥武功高强,岂能被这小小的毒砂掌所伤?’他说完之后,转头看到侯大叔的模样,便也劝他快去歇息。侯大叔道:‘找到言无忌没有?’一鹭愤愤说道:‘这人的足迹到了荷花池边就没了踪影,他的长剑倒掉落在池边……’

“一鹭一边说一边拿出一柄长剑,我认出这正是言无忌手中所提的那柄长剑,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人武功确是了得,被一鸣刺了一剑,竟然还能走出这么远。喜的是此人既然是武林高手,自然是宁死也不会弃了自己的兵刃。这长剑既然留在荷花池边,想来是他走到那里之时,再也支撑不住,摔落荷花池中而死。此人一死,这场比武自然是一鸣胜了,沙家堡也免除了后患。

“只是这份欣喜只在心中停留了片刻,一转头看到一鸣躺在床上的惨状,一颗心立时又提到了嗓子眼。一鹭接着说道:‘姓言的十有**死在荷花池中,我已让家丁们明天天亮便到荷花池中打捞尸体。’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一鸣,对我和侯大叔说道:‘嫂子有孕在身,侯大叔为大哥驱毒又累成了这副模样。晚上就由我来看护大哥,你们都去休息罢!’

“侯大叔道:‘大少爷这副模样,老奴如何能走开?今夜我一定要陪在大少爷身边!’他说完之后,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大少奶奶,今晚我和一鹭在这里看护大少爷,您到老太爷和老夫人原来的居处去歇息罢!’

“我不放心一鸣,自然不想离开。只是侯大叔苦苦相劝,几位大婶也在一边劝说。她们说我若是动了胎气,有个三长两短,大少爷醒来之后,自然大为焦急,对他的伤势不利。我想想也是,只是老太爷和老夫人的故宅是沙家堡的主屋,一鸣虽是堡主,为表示对父母的尊敬,自父母去世之后,便将主屋空了下来。我自然不能到那里过夜,于是便和侯大叔说,想要搬到老宅去歇息。”

沙夫人说到此处,对慕容丹砚说道:“那处老宅,便是我与妹妹初次相遇的那间草屋。我沙氏先祖便是居住在那处宅子中。先祖功成身退之后,回到虎头岩建了这座沙家堡,老宅也留了下来。虽然宅子外面保持不变,屋子中却是修葺一新。侯大叔知道老宅虽然无人居住,却时时有家人打扫,不只干净,更是幽静,便点头同意。除了吩咐几位大婶陪我同去之外,又派了堡中十几名高手守在老宅之外,以防万一。

“我见侯大叔布置周到,一鸣呼吸平稳,脸上也有了些许血色,这才稍稍安心,便随着几位大婶同到老宅。这老宅与前院隔着有一里多地,为树林环绕,确是十分幽静。屋中十分干净,被褥等都是新的。几位大婶服侍着我躺到床上歇息,这一日我连惊带怕,疲惫之极,脑袋一靠上枕头,便即沉沉睡去。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好像又回到了大江中那艘乌蓬船上,只不过站在岸上的敌人不是吕氏父子和四伯伯,而是换成了言无忌。我和一鸣站在船上,看着言无忌手提长剑站在岸上,似乎正在对我们说话。只是江水滔滔,震耳欲聋,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一鸣站在我身边,却是身负重伤,脸色苍白,似乎随时都会倒下。我一边扶住一鸣,一边对言无忌哀求,求他放过我和一鸣。言无忌只是仰头狂笑,得意之极。后来我看到一鹭突然出现在言无忌身后,一边冲我和一鸣使眼色,一边悄悄靠近言无忌,趁他狂笑之际,突然一掌拍出。言无忌全无防备,登时被这一掌打飞了出去,直坠入大江之中。我见一鹭得手,心下又惊又喜,正想与他说话。冷不防乌蓬船突然打了一个转儿,我立足不稳,登时摔倒在甲板上。一鸣身子后仰,直向江中坠落下去。我心下大惊,挣扎着想伸手拉住他,偏偏一双腿仿佛被甲板吸住,竟然半分也无法挪动,眼见着一鸣要坠入江水之中。绝望之下,却听一鸣突然开口冲我大声叫道:‘快走!’

“我猛然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位大婶惊恐的面容,这才发现原来是做了一个恶梦,脸上全是冷汗。那位大婶见我醒来,急忙对我说道:‘大少奶奶,二少爷派人过来,说是、说是……’

“她说到此处,眼中已有泪水流出,一时之间说不下去了。我心中一紧,抓住了她的手,颤声说道:‘说是什么?’那位大婶擦了一下眼泪,这才接着说道:‘说是大少爷、大少爷、不、不好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一时间浑然忘了身处何处,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便想跑出屋去。几位大婶急忙给我穿上衣衫,扶着我走出老宅,直向我和一鸣的住处走去。我记得当时已是凌晨,天色微微有些亮了,空中稀稀落落地挂着几颗星星。四周树木的影子,便似无数静立的巨人,似乎正俯视着我。我一边踉跄前行一边想:‘一鸣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想活了……’”

第315章

皇城,梓金山,千尺亭。

杨公公叹道:“兰公公,咱家和你说过,咱们脚下这梓金山,自成祖至今,名字已换了三四个,梓金山这三个字,是嘉靖皇帝登基之后才有的。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兰公公,咱家的昨日,就是你的明日,你的算盘,可要打得仔细才是。”

兰公公躬身说道:“杨公公教训的是,属下谨记在心,绝不敢忘。”

杨公公将手中那张纸条放回到怀中,粲然一笑,道:“今日咱家要说的话,现在已说完了。眼下宣府、大同两镇的兵马在永安城以西扎营,进可直取永安,退可拱卫京城。京城三大营的兵马也已整肃完毕,随时可出兵。只是……”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片刻,慢慢转过头来,一双眼睛盯着兰公公,一字一句的说道:“御马监的兵符,你给咱家看紧了。没有咱家的话,这兵符不能给任何人!”

兰公公悚然一惊,猛然抬起头来,看着杨公公,颤声说道:“杨公公,您也知道,兵符、兵符虽然由御马监掌管,可是调取兵符,要听李公公的命令。若是他来取兵符……”

他话音未落,杨公公脸色一变,森然说道:“就算是皇帝下令,这兵符也不能动!”

兰公公身子一颤,正想说话,只是一见杨公公狰狞的面容,登时将话又咽了回去,垂手说道:“属下谨遵公公号令!”

便在此时,忽听得一声轻笑,接着有人说道:“原来如此!”

四周暮色四合,梓金山下的紫禁城中已点起了灯笼。只见点点灯光,遍布皇城,从千尺亭望下去,便似站在一片极大的湖水岸上,俯视着湖面上的点点渔火。

说话那人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在杨、兰二人耳中,却不蒂于打了一个霹雳。这两人都是武功极高之辈,守在亭外的一众太监也均非庸手。两人到这千尺亭中,本来便是要商议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是以到来之前,便派了得力的手下,将千尺亭四周反复搜索,确认无人之后,杨、兰二人才登上梓金山,来到这千尺亭中。想不到此时此刻,竟然有人潜伏在山上。

守在亭外那几名身着大红蟒衣的太监是东厂高手,一听有人说话,立时惊觉,登时人影晃动,散开在亭子四周。只见这几名太监背对着千尺亭,目光在千尺亭四周到处扫视。更有两名红衣太监从袖中抽出暗藏的长剑,随时准备出手杀人。

那杨公公看着亭外一众红衣太监的模样,冷笑一声道:“一群蠢才!”他说完之后,右足在地上轻轻一点,已自纵身而起。只听“喀喇”一声,千尺亭已被他撞了一个大洞,碎石瓦片四处飞溅。

一片灰尘之中,杨公公双掌飞舞,护住头顶,身子穿越千尺亭,稳稳落在亭子西侧一处飞檐的兽吻之上。

亭外众太监听得一声巨响,齐齐转过身来。只见千尺亭顶上此时已站了两人。一人白发苍苍,正是杨公公。另一人身穿黑衫,头戴深笠,背后斜背着一柄乌鞘长剑。两人一东一西,各自站在千尺亭顶的飞檐边缘。铺着琉璃瓦的千尺亭顶已破了一个大洞,亭子四周到处散落着破碎的琉璃瓦。

杨公公跃上亭顶之后,那兰公公身子一晃便出了亭子,两名红衣太监抢前几步,护在他身前。只是这兰公公心下焦躁,伸手便将两名太监推到一边,低声喝道:“赶快调集人手,绝不容此人活着离开梓金山!”

杨公公脚下踩着亭顶飞檐边缘的兽吻,身子凝立不动,对那黑衣人说道:“阁下既然有胆子闯入皇城,何必以深笠遮面?”

那黑衣人嘿嘿一笑,伸手将斗笠摘了下来,只见这人不过二十多岁年纪,浓眉大眼,面色坚毅,嘴角微微露出笑意。他对杨公公说道:“你这老太监功夫不错,只是忒莽撞了些。方才你撞破亭子之时,我若是在你的天灵盖上踹上一脚,只怕你要大大的糟糕。”

杨公公长眉掀动了几下,对黑衣人说道:“年轻人,练了几年功夫,便如此狂妄,只怕有一天脑袋丢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那黑衣人道:“若是不狂妄,练功夫又有什么用?你既然姓杨,想来便是司礼监首领太监杨锦罢。听说你的玄阴掌的功夫不错,方才为何不使出来?”

杨锦心下悚然一惊,他见这人不过二十多岁年纪,想不到居然有此见识。他在正德朝曾出任过司礼监首领太监一职,只不过不到一年工夫,正德皇帝驾崩。待得嘉靖皇帝登基,他便丢了首领太监的职位,被派到浣衣局当差。此事已过去十余年,便是宫中的太监,知道此事的也已经不多,这黑衣人居然一听自己姓杨,便识得自己是杨锦,对宫中之事,可以说是熟悉得很。另外自己修习玄阴掌武功,是极隐秘之事。以他的身份地位,极少与人动手过招。此人既然知道自己的成名绝技,以他的年纪而论,自然不会是因为他与自己交过手,而是有人和他讲过。是以此人定然大有来头。

那黑衣人见杨锦沉吟不语,接着说道:“你放心,我到这里来,不是找你的。只不过机缘巧合,到这千尺亭来转转。你手下这些太监蠢得很,中午时分便在这亭子四周到处搜索,连草丛中的老鼠蚂蚁都踩死了不少,偏偏没有注意这亭子顶上有人……”

亭子四周的一众太监听这黑衣人侃侃而谈,脸色大变。那兰公公目光如刀,在手下众太监的脸上扫视了一圈。众人被他目光一逼,齐齐低下头去。

杨锦尖声一笑,道:“灯下黑倒是不假,只不过以阁下的武功,就算他们留意这亭子顶上,只怕也发现不了你的踪迹。天下有这份武功胆识,却又如此年轻,以咱家所知,也没有几人。”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顿,接着说道:“慕容老先生还好罢?”

那黑衣人笑道:“他老人家很好,每日里读书练剑,品茗交友,很是逍遥!”

杨锦道:“咱家十余年前,有幸见过慕容老先生一面,对于老先生的人品武功,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咱家以为,慕容老先生不只武功绝顶,更难得的是他为人精明,洞晓世情,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都能左右逢源,游刃有余……”

那黑衣人不待他说完,便即嘿嘿一笑,道:“你尽可以放心。我已经说过,到这里来并非是找你的麻烦,与我爹爹更没什么关系。咱们只是巧遇而已,今日别过,自可相忘于江湖。除非……”

他说到此处,将脑袋转了转,看了一眼已将千尺亭团团围住的东厂高手,冲着杨锦眨了眨眼睛,接着说道:“除非你想与我为难,或许到时我可以领教一下你的玄阴掌功夫。”

杨锦这才放下心来,对那人说道:“如此最好。阁下回转慕容山庄之后,还请替咱家问候慕容老先生。另外还有一事,眼下京城之中不怎么太平,阁下若是有事情要办,办完之后还是尽快回转江南为好。”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这个不须杨公公提醒。既然如此,我就告辞了。”

他话音未落,身子斗然拔起,便如一头大鸟般直向亭子北侧一株大树飞了过去。亭下的太监一阵大乱,不少人做势便要追出。那兰公公双手一伸,将众人拦住,自己右足一点,已自跃上了千尺亭顶。向北望去,却见暮色沉沉,哪有那黑衣人的影子?

杨锦脸色阴沉,兀自站在亭角的飞檐之上,看着紫禁城中的点点灯光,心中若有所思。

兰公公绕过亭顶的破洞,走到杨锦身侧,小声说道:“杨公公,此人听了咱们说话,若是放过了他,只怕……”

杨锦微闭双目,摇了摇头,道:“他不是针对咱们,先不要与他冲突。更何况咱们便是想要拦他,却也未必拦得住!”

兰公公心下一凛,他与杨锦相识多年,深知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且心狠手辣,是皇宫中极为难惹的人物。自从他进宫以来,便在杨锦手下当差,从未见过他对别人如此忌惮。方才杨锦在千尺亭顶与那人对峙之时,两人说话声音不高,兰公公虽然是凝神倾听,却也只模模糊糊听得几个字。只是此时杨锦说拦不住那人,他心下倒颇不以为然,压低了声音对杨锦说道:“杨公公,属下带来这五十多名手下,虽不能说个个都是好手,想要拦住一个人,却也并非难事……”

他话音未落,杨锦哼了一声,道:“你知道这人是谁么?”

兰公公一怔,道:“属下不知。”

杨锦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我来告诉你。他便是江南慕容山庄庄主慕容秋水的独子,名叫慕容丹青。你若想拦他,尽管追上去!”

兰公公心下一凛,急忙躬身说道:“属下不敢!”

杨锦狞笑道:“你是不敢追他么?”

兰公公颤声说道:“不不,属下是不敢违逆公公的命令……”

杨锦冷笑道:“这小子的武功或许还到不了他父亲的境界,只不过我听东厂派在江南的番子密报,此人出手无情,狠辣之极。若与慕容秋水过招,或许还能逃得性命。碰上这个小子,想要活命那是千难万难。咱们这些人若是将他围住,想要胜他不难,但是想要将他擒住,却是万万不能。他逃走之后,定然会寻机报复,咱们总不能每日都带着数十人在皇城堂而皇之的招摇过市罢?若是落单,遇上了这小子,只怕你我亦不是他的对手。他既然不是针对咱们,咱们也不必凭空惹出这样一个棘手的敌人。眼下朝中风波诡谲,眼见着就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变动。待咱们大事成功之后,东厂、锦衣卫、武林各大帮派俱为我所用,到时纠集高手,一举将慕容山庄挑了,这才能永除后患,又何必今日与这小子一争短长?!”

(本章完)

第316章

虎头岩沙家堡外,山谷中的岩洞。

沙夫人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颤声说道:“我踉跄着冲出老宅,四周一片漆黑,几位大婶搀扶着我。我只记得那条路好长好长,待我看到一鸣时,他躺在床上,就像睡着了一样,脸色煞白,眼角有两滴泪水兀自未干。侯大叔和一鸣站在床边,见我跑进屋中,急忙迎上前来。我只看了一鸣一眼,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慕容丹砚见沙夫人面色惨然,心下难过,悄悄伸过右手,握住了沙夫人的左手。

侯震身子微微晃了几晃,将头慢慢地转向了一边,伸手擦拭了一下眼睛。

沙夫人道:“待我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躺在老宅的床上。我松了一口气,暗想:‘还好,原来只是一场梦……’只是刚想起身,却见几位大婶站在床边,头上系着白布。我心中大惊,正想说话,一位大婶已经流下泪来,只说了一句‘大少奶奶’,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情势不对,急忙问道:‘一鸣呢?一鸣哪里去了?’一边说一边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几位大婶急忙抢上前来将我扶住,我不顾她们的阻拦,从床上挣脱起来,便要向外跑去。正在这时,却听侯大叔在门外说道:‘大少奶奶,大少爷已经去了。还望大少奶奶好生保重身体,不要让大少爷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心。’

“我听了侯大叔的话,双腿一软,登时坐倒在地。几位大婶将我重新扶回床上,我只觉得一颗心飘在了半空,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可又好像心中有好多事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一个颤抖的声音说道:‘请侯大叔进来说话。’呀,这声音冷冰冰的,听起来好可怕。可是我看到一位大婶躬身对我说了一声‘是’,我才发现这竟然是我自己的声音。

“过了片刻,侯大叔走了进来。我一见到他,登时吓了一大跳。只见他形容枯槁,竟像老了二十岁。他见我一脸惊愕的样子,急忙对我说道:‘大少奶奶,还望您保重贵体,万万不可动了胎气,伤了腹中的小主人!’

“我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嘴里喃喃说道:‘我这是怎么了?是在做梦不成……’一位大婶在一边说道:‘大少奶奶,您已昏睡了四天……’我吓了一跳,颤声道:‘四天……怎么会昏睡四天?一鸣呢?一鸣到哪里去了?’

“几位大婶不敢说话,不由得都转头望向侯大叔。侯大叔嘴角颤抖,过了半天才说道:‘大少奶奶,大少爷已经下葬了……’

“其时我见到屋中众人的样子,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不过侯大叔说完之后,我还是惊呆了。他见我这副样子,登时跪在地上,几位大婶也纷纷跪了下来。侯大叔对我说道:‘大少奶奶,您昏倒之后,咱们想了种种法子,都不能将您唤醒。到了第三日,大少爷出殡的日子不能再等,只得未经您允许,将大少爷葬在老太爷的墓边……’

“我木然地看着侯大叔,慢慢说道:‘大叔,各位婶婶,你们还是起来罢。’侯大叔站起来之后,这才对我说道:‘大少奶奶,大少爷已经去了,这堡中的事情,还要您来做主。何况您还怀着小主人,若是有什么闪失,咱们就算立即死了,也没脸去见老太爷和大少爷。还请大少奶奶保重贵体,不要让下人们为难。’

“我点了点头,对侯大叔说道:‘侯大叔,你尽管放心,我不会有事。只是这几日你们也累坏了,还是去歇息罢。’侯大叔摇了摇头,道:‘堡外还聚集着不少江湖人物,正邪都有,有些不坏好意。是以大少爷去世的消息,万万不能流传出去。眼下二少爷暂时主持大局,老奴担心……’

“他说到此处,不知如何措辞,一时之间说不下去了。我知道他担心一鹭乱来,闯下大祸,这才强撑着不肯休息。想安慰他几句,只是心乱如麻,竟然想不出一句能够让他安心的话。过了良久,我才对侯大叔说道:‘侯大叔,那天晚上,一鸣的伤不是好了许多么?可是怎么会、怎么会……’

“侯大叔黯然说道:‘大少奶奶便是不问,老奴也要将事情的经过说给您听。那晚您离开之后,老奴和二少爷带着几位稳重的下人守在大少爷房中。初时大少爷呼吸平稳,胸口的黑气也逐渐变得淡了,老奴和二少爷都松了一口气。到了子时,老奴和二少爷给大少爷换药,见他脸上已经有了血色,胸口的黑气大半已经消散,就连言无忌留下的掌印也淡了许多。当时二少爷还长出了一口气,对老奴说道,大叔,您看大哥已经无碍了罢?老奴也轻松了不少,对二少爷说,看样子最危险的关头已经过去了,只要到了明天早上,大少爷的伤势若是没有什么变化,至少这条性命算抢回来了。’

“侯大叔说到这里,我愈发焦急,对侯大叔说道:‘既然如此,一鸣怎么会、怎么会遭遇不幸……’侯大叔面色惨白,道:‘老奴和二少爷正在说话,大少爷突然呻吟了几声,我们急忙赶到床边,却见大少爷脸上笼了一层黑气,呼吸变得急促,嘴角还溢出血来。老奴急忙解开大少爷的衣衫,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大少爷胸口又变成黑色,那个黑色的掌印更加可怕,竟似比他刚被言无忌打伤时更为明显。老奴和二少爷吓了一跳,正想以内力助大少爷驱毒时,却听大少爷咽喉之中格格作响,双眼倏然睁开,盯着老奴和二少爷看了片刻,然后目光逐渐黯淡下去,待得老奴想出手为他驱毒之时,他的双眼已经合上,就些、就此……’”

沙夫人说到这里,声音变得哽咽起来。众人也是黯然神伤,半天无人说话。最后还是厉秋风转头对侯震说道:“侯老先生,在下有一件事颇为不解,想向老先生请教。”

侯震仍是垂手侍立,沉声说道:“厉公子有事尽管说,老奴不敢隐瞒。”

厉秋风道:“侯老先生言重了。依在下所知,毒砂掌这门武功虽然阴毒,只是全靠浸入掌中的毒液杀人,若是有解毒的伤药,便不致伤了性命。是以它不似玄阴指之类的邪门武功,靠着将阴寒内力注入敌人体内伤人,那才是无药可解。听得沙夫人方才所述,老先生以沙家堡独门解毒灵药为沙堡主解毒,已经颇有效果,老先生又以内力为沙堡主驱除体内余毒,按理说沙堡主身上的毒应该越来越少才对,为何又会突然复发?”

侯震沉吟了片刻,这才说道:“大少爷再次毒发之前,伤势确实大有好转。厉公子所言不错,毒砂掌是将蛇、蝎等毒物的毒液送入对手体内,以毒伤人。大少爷伤势好转的情形,老奴和二少爷都是亲眼所见。至于后来为何又会发作,老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厉秋风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萧展鹏在一边说道:“我在福建也听说过江西言家的名头,昔年言无忌崛起江湖之时,风头之劲,一时无俩。只是江西言家的家传武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在言无忌崛起之前,可以说是籍籍无名。若是没有言无忌,便没有言家的风光。是以萧某猜测,言无忌确是一位武学奇才,言家家传的拳法剑术到了此人手中,便发挥出远超别人的威力。而且不知道他有何奇遇,又学会了百毒门的毒砂掌。这门武功在百毒门中并无杰出人物练成,但是到了言无忌手中,却变得厉害无比。或许他对这门功夫加以改进,做了什么手脚,是以沙堡主被毒砂掌打中之后,初时有好转的迹象,随后伤势却突然加重……”

慕容丹砚一向喜欢和萧展鹏抬杠,此时却点头说道:“萧老五这次说的倒真有些道理。我听说少林寺有一门武功,名叫碎叶掌。若是被这种掌法打中,初时只是胸闷恶心,若以内力调息,胸口的烦恶便会稍减,伤者自然以为没有什么后患。只是六个时辰之后,体内原本隐藏的碎叶掌的掌力,加上伤者调息时输入经脉的内力一起发作起来,立时便能要了伤者的性命。”

萧展鹏听慕容丹砚居然赞扬自己的意见,还以为听错了,一脸惊愕地看着慕容丹砚。却听慕容丹砚接着说道:“那日我到少林寺去比……去进香,本来是想找少林寺方丈聊聊天。那时便想向大和尚请教一下,既然佛家慈悲为怀,这碎叶掌却颇为阴狠,为何寺中的高手要修练这门武功。只是这群和尚坏得很,先是让几个老的都快走不动的老和尚出来应付我,说什么唐太宗李世民立下了规矩,少林寺不放女客入内,随后又骗我说永泰寺的武功远胜少林寺……”

众人听沙夫人叙说往事,说到沙一鸣重伤身亡,人人都是心下凄然。只不过被慕容丹砚这一打岔,众人想到她一个姑娘,跑到威震武林的少林寺去胡闹,寺中的僧人既不能让她进寺,更不能出手伤她,这份尴尬可想而知。众人见慕容丹砚一脸愤愤然的神情,心下都是暗自好笑,就连沙夫人的脸上也少了许多悲伤,露出了一丝笑意。

(本章完)

第317章

厉秋风虽然听说过毒砂掌的传说,毕竟没有修习过这门功夫,是以听了萧展鹏和慕容丹砚的话后,虽然心下颇不以为然,却也无法反驳。他心中暗想:“沙堡主之死,虽然与这毒砂掌脱不了干系,只是各门各派的武功,还没有听说过能在伤者体内自行发作的。至于少林派的碎叶掌,只不过是江湖传说罢了。慕容姑娘之所以溜出慕容山庄,在江湖上胡乱闯荡,多半便是被这些添油加醋的传说给害的。”

沙夫人接着说道:“我听了侯大叔的话后,自是哀伤不已。只是腹中怀着孩儿,却也不能到一鸣的墓前拜祭,直到数月之后诞下了玉儿,这才第一次为一鸣扫墓。只是这几个月之中,沙家堡却没有一天平静过。江西言家的人每日都在沙家堡外叫骂,要咱们给言家一个交待。只是一鸣去世之后,侯大叔和一鹭曾带着家丁在荷花池中打捞了数十次,却一直没有找到言无忌的尸体。当时大家心下都暗自怀疑,担心言无忌故布疑阵。因为当日他受了重伤,自然害怕沙家堡派人追杀,是以走到荷花池前,将自己的兵刃丢在岸边,自己却另寻道路离开了沙家堡。他自然知道以他的身份,丢了随身的兵器便如同丢了性命一般,只盼着咱们找到他的兵器,自然以为他已经死在荷花池中,便不会派人追杀。他便可趁机逃出沙家堡,待养好伤后再来寻仇。

“侯大叔和一鹭商议过后,便向我禀报了此事。两人均以为言无忌十有八九并没有死在荷花池中,此人武功了得,终有一日会来寻仇。沙家堡中除了一鸣之外,无人是他的对手。这些年来沙家堡一直不参与江湖纷争,与武林各帮派也没有什么交往,自然无人援手。是以侯大叔和一鹭都说一鸣的死讯绝对不能流传出去。其时我方寸已乱,便由他们去做了。

“待得玉儿出生之后,我的一颗心全都放在他的身上。侯大叔想将堡主之位交由玉儿继承,我却坚辞不许。一想到一鸣英年早逝,全是因为他做了沙家堡的堡主,倒不如做一个平平常常的乡野村夫逍遥快活。我也知道一鹭热衷堡主之位,代行堡主这段日子里,他倒收敛了许多,不似往日那般轻浮张狂。是以我对侯大叔说,既然一鸣已经去世,这堡主之位便由一鹭去做。侯大叔自然不同意,只是看我决心已定,最后只得答允了。

“我带着玉儿搬出了原来的宅院,回到老宅,立志将他带大,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好男儿,不负一鸣当年对他的期望。我虽然武功低微,好在侯大叔将沙家堡家传的拳谱和剑谱交给了我,又时常指点玉儿的武功,是以这些年来,玉儿的武功说不能说是一日千里,却也进步甚快。

“我自从搬到老宅之后,便不再过问沙家堡的事情。只是听侯大叔和几位大婶说过,一鹭初时还算稳重,只是过了几年之后,他坐稳了堡主的位子,行事便有结诡异。先是堡中几位老家人莫名其妙的去世,随后他又找了不少所谓江湖上的朋友,时常在堡中秘议什么事情。侯大叔见有些人不像正道人士,便屡次苦劝一鹭不要结交这些人,以免给沙家堡带来大祸。一鹭虽然生气,对于侯大叔倒也不敢无礼,只是躲起来不见他。侯大叔没有办法,便辞了大管家一职。这正中一鹭下怀,便也没有挽留。侯大叔原本要回山西老家,我听一位大婶说起此事,急忙将侯大叔找了来,请他留在堡中,在这老宅帮我教玉儿武功。听侯大叔说,江西言家声称言无忌死在沙家堡中,屡次想冲入堡内,都被一鹭派人挡在堡外,双方打了几次架,言家吃了大亏,便又到顺天府告状。一鹭与一鸣不同,与官府交往甚多,顺天府收了他的银子,便将这案子压住了不办。言家没有办法,只得退回江西。不过一鹭已将言无忌留下的长剑交还给言家。言家看到这柄长剑,以为言无忌已败在一鸣的手中。此事不久就传遍了江湖,人人都以为言无忌折在一鸣手中,是以再也无人敢到沙家堡来闹事了。”

沙夫人说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才接着说道:“那日晚上,慕容姑娘突然闯到了老宅,倒把我们吓了一跳。自从一鸣去世之后,我便没有踏出老宅的院子。我也不许一鹭再到老宅这边来,他对我倒还算尊重,每逢新年、端午、重阳,便会到老宅树林之外来拜见我,派人送来一些礼物。他本来想让玉儿到堡中,由他教授玉儿武功,都被我拒绝了。一鹭的人品,比一鸣差得远了,我可不想让玉儿跟他学。

“我一见慕容姑娘,便觉得十分喜欢,叙谈之下,知道他是慕容山庄的大小姐,我更是惊讶不已。只是听她说起有人要向一鸣挑战,我心下大惊,暗想莫非是言无忌找上门来,要报十余年前之仇?只是慕容姑娘也不知道那神秘剑客是谁,说了半天仍然没有半点头绪。我又找来侯大叔,将慕容姑娘所说之事与他说了。侯大叔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言无忌,此人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了十余年,此番突然出现,自然是练成了更加厉害的武功。我便让侯大叔赶快去通知一鹭,要他早做准备,以防言无忌闯入沙家堡,杀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侯大叔去了之后不久,便即匆匆赶回,原来他去堡中找一鹭,却发现堡中来了不少人,个个邪气外露,不像好人。他要见一鹭,一鹭却避而不见,只是派了两人出来应付侯大叔。侯大叔风这两人面貌凶狠,说话阴阳怪气,且剽悍异常,瞧上去武功不弱,只怕一鹭要搞什么事情,便匆忙赶回来向我禀报。我心中惊疑不定,暗想难道一鹭已经知道言无忌前来寻仇,找了他那些狐朋狗友来帮忙不成?侯大叔却说只怕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因为他听相熟的家丁说,早在一个月之前,堡中便来了不少可疑人物。一鹭将沙家堡的老家丁全都赶到西院,不许他们出来走动,随后将堡中的守卫全都换上了新来的这些人。这十余年间,原来的老家丁们只剩下十几人,仆妇们除了留在我身边这几位大婶和五六个丫头外,一鹭身边已经全是他新招来的人。说来惭愧,这十余年间,一鹭到底在做什么,我和侯大叔都是一无所知。”

慕容丹砚说道:“姐姐,你就应该让玉儿去做堡主。那个沙一鹭不是好人,他巴不得占了这堡主之位,好去耀武扬威,做那些乱七八糟的坏事!”

沙夫人叹了一口气,道:“一鹭虽然轻浮,不过毕竟是沙家的子孙,何况玉儿年幼,他要做堡主,就由他做罢。我也没想到他会假冒一鸣,请了这么多邪派人物,搞什么武林大会。”

厉秋风道:“夫人,您和慕容姑娘留在老宅,为何又会到这岩洞之中?”

沙夫人道:“侯大叔回来与我说了在堡中见到的情形之后,我又找来了慕容姑娘,三人一起商议,都不知道一鹭在搞什么事情。突然之间,听得老宅之外有人说话,接着一位大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是二少爷来了,现在已到了院子中,请我出去说话。

“这十余年间,每年只在新年、端午、重阳这三日,我会带着玉儿到院子中与他见上一面,其它时候向来与他没有什么交往。他对我和玉儿倒还不错,向来不许他招来的那些人到老宅来胡闹。是以我听说他去而复回,心下也是惊疑不定。

“我到了院子之后,却发现除了他之外,还带着十几个黑衣人。我一见这些黑衣人,心中惊骇不已。因为瞧他们的衣着打扮,竟然与十多年前在大江之上遇到的那些追杀我一家人的黑衣人极为相似。一鹭见我现身,便对我说道,有外人闯入沙家堡,已经进到老宅之中,为了保护我和玉儿的安全,他要带人到老宅中搜查一番。

“我知道他要抓慕容姑娘,自然不能让他得逞,便说我一直在宅子中,没有见到什么外人。这次一鹭的态度却是十分强硬,说此事关系到沙家堡的生死存亡,须得将那人擒住,否则他绝对不能放心。

“我和他争论半天,最后侯大叔也走了出来,斥责一鹭不可对我无礼。一鹭冷笑数声,道:‘若是你们不许我进去搜查,出了什么事情,休得怪我!’他说完之后,转身离去。那十几名黑衣人却没有走,待一鹭走远之后,这些人突然拔出长剑,便向我和侯大叔杀了过来。

“我和侯大叔见这些人从未见过,且行踪诡异,早就心下提防,是以见他们出手,倒也没有被打一个措手不及。只是这十几人武功极为厉害,攻杀之际,相互之间配合的又极为巧妙,只半柱香工夫,我和侯大叔便被他们逼得不住后退。有两名黑衣人瞧出破绽,趁我和侯大叔全力应付之际,竟然冲过我和侯大叔的拦截,杀进了老宅之中。”

(本章完)

第318章

“只不过慕容姑娘和玉儿早就守在屋内,这两名黑衣人闯进去之后,便即被慕容姑娘和玉儿截杀。两人武功虽然不弱,却不是慕容姑娘和玉儿的对手,一人被玉儿杀死,另一人身上挨了两剑,从屋子中又逃了出来。

“我和侯大叔被黑衣人缠住,正担心之时,听得屋中传出一声惨叫,接着一名黑衣人踉跄着从屋子中逃了出来,恰好跑到了侯大叔身边。侯大叔瞧出便宜,一掌拍在这黑衣人天灵盖上,将他立毙于掌下。

“其余的黑衣人见同伴惨死,立时向后退出几步。为首那黑衣人将手一挥,这些黑衣人转身奔向树林,刹那间便走得干干净净。玉儿和慕容姑娘也抢到院子中,挥着长剑便要追赶。我和侯大叔急忙将两人拦住。侯大叔说道:‘小少爷,这些人并没有落败,不必追赶,当心他们另有毒计!’

“我与这些人黑衣人交手之时,却也发觉这些人武功不弱,更厉害的是进退之间相互配合,似乎练有什么阵法。只是他们出招虽然狠辣,有好几次几乎已经可以伤我,在千钧一发之际却总是将长剑偏斜了半分,这才侥幸没有受伤。我见慕容姑娘和玉儿仍然跃跃欲试,便对他们说道:‘侯大叔说得不错。这些黑衣人未出全力,否则就算侯大叔能全身而退,我早已经伤在他们剑下了。’

“侯大叔却面露愤怒之色,对我说道:‘大少奶奶,老奴没有想到,二少爷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让这些邪魔外道来与大少奶奶和小少爷为难……’我见侯大叔难过,便安慰了他几句,这才一起退回到屋子之中。几位大婶和丫头早吓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我对侯大叔说道:‘这些黑衣人武功不弱,虽然暂时离开,只怕不久便会去而复返。到时就算咱们几个能逃走,这几位大婶不懂武功,难免会被他们所害。是以还是先想个法子,从老宅逃了出去,再做理论。’

“侯大叔皱着眉头道:‘想来老宅之外,现在已被围得严严实实,要想杀出去又谈何容易?’慕容姑娘却并不害怕,对我和侯大叔说道:‘夫人不必担心,我有一位朋友,武功高强,又极为聪明,只要他到了,一定能救咱们出去!’”

沙夫人说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厉秋风,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慕容丹砚却是脸上一红,将头转到一边,不去看厉秋风。

沙夫人接着说道:“我对侯大叔说道:‘咱们带着这些大婶和丫头,要想冲杀出去,那是想也别想。困守老宅,也不是一个好办法。不过我知道老宅之中有一条秘道,可直通到堡外……’我话音未落,侯大叔悚然一惊,颤声说道:‘大少奶奶,老奴随老太爷多年,可从来都不知道老宅之中有什么秘道……’我只得对侯大叔歉然一笑,道:‘侯大叔,这是沙家堡最大的秘密,只有每一任堡主才知道此事。十余年前言无忌闯入堡中,一鸣与他同赴虎园比武之前,才将这个秘密偷偷说与我听。’侯大叔这才放下心来,我带着他和慕容姑娘、玉儿一起打开秘道,想带着众人一同离开。侯大叔说,若是我们逃走,一鹭带人冲进来,一番搜查,定然能找到秘道。这秘道既然是沙家堡不传之秘,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不如先佯装突围,将树林点燃,再将老宅也烧了。到时火头一起,一定会乱成一团。一鹭带人冲进来之后,见树林和老宅已烧成一片白地,只会以为咱们趁着火势逃走,便不会仔细搜查这里,秘道才可以保全。

“我听侯大叔说得有理,便即点头同意。本来我想和侯大叔一起杀出去点火,他却坚持自己一人独去。我拗不过他,只得带着众人在屋中等待。侯大叔出去之后不久,只听得树林之外喧嚣之声大起,透过窗户望出去,树林已燃起了大火。片刻之后,侯大叔回到屋中,又将屋子点燃,我们这才进入秘道,将洞口封死,便沿着秘道逃了出来。

“这秘道最初的一段路是有人挖掘出来的,只是到得后来,便进入山体之中的一处极大的岩洞之中。里面千门百户,曲折之极。好在一鸣叮嘱过我‘见岔路即向右行’,总算没有迷路。这山洞曲曲折折,幽深无比,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我们奔波了一夜,已是疲惫不堪,知道敌人没有追来,便在这里休息了半天,然后才出了洞口。那洞口被一块巨石封闭,若不知道机关,凭人力万难打开。我们出了山洞之后,发现已到了沙家堡外的山谷谷底。辩明方向之后,便向山谷外逃去。

“哪知刚到山下,却发现聚集了大批官兵,似乎正在与什么人交战。我和侯大叔跃上一株大树,只见官兵围住了数千名江湖中人,正喝令那些人投降……”

厉秋风听到这里,心下一凛,正想说话,慕容丹砚已自抢先对厉秋风道:“厉大哥,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不错,官兵围着的正是华山派和昆仑、青城、峨嵋等各大帮派。我瞧见华山派的刘先生,还有其它几位门派的掌门人都在包围圈中。群豪人数着实不少,我瞧着能有两三千人!只是不知道这些人离开永安城后,为何又会到了这里。”

厉秋风和萧展鹏只得又将这两日的事情拣重要的说了一遍,沙夫人、慕容丹砚、侯震都是悚然一惊。侯震一直沉默不语,此时颤声说道:“二少爷居然做出如此恶事,如何有脸面去见沙家的列祖列宗?”

慕容丹砚却在一边兴奋地说道:“少林派和武当派那两个老家伙,就是刚才在洞外吃了厉大哥大亏的那个老杂毛和那个老和尚?”

厉秋风道:“这一僧一道武功极高,慕容姑娘若是遇到这两人,千万要小心在意,不要与他们动手,离得越远越好。”

慕容丹砚撇了撇嘴,道:“我才不怕他们哩。方才厉大哥举手投足之间,就把他俩打得狼狈不堪,有什么可怕的?”

厉秋风正想再说,转念一想:“慕容姑娘心高气傲,劝她也没什么用,只能徒费口舌。刘先生离开沙家堡,本以为他逃离了险地,怎么又被官兵给围住了?这些官兵又是从哪里来的?此事好蹊跷,只怕背后另有阴谋。”

沙夫人道:“我们正在树上观看情形,却不想人多眼杂,竟然被官兵发现了行迹。数十名官兵举着刀枪便杀了过来,我和侯大叔急忙跳下大树,与官兵缠斗在一起。这些官兵虽然脓包得很,只不过人多势众,我们打倒了十余人,仍有官兵不断涌了上来。到得后来,突然又出现了数十名黑衣人,按舞着长剑向我们杀来。我和侯大叔大惊失色,知道若是被这些黑衣人缠上,再想逃走比登天还难,只得边打边退,又退回到这山谷之中。那些黑衣人穷追不舍,一直跟到山洞洞口。我们几次想打开洞口的巨石,只是担心巨石打开之际,这些黑衣人便会一拥而入,到时进了山洞,可就是无处可逃了。是以只得守在洞口,仗着入口狭窄,这些黑衣人无法围攻,加上慕容姑娘的银针十分厉害,这才将这些黑衣人阻在洞外。只不过黑衣人虽然不敢逼近,我们却也不敢去打开石门。因为一旦我们打开石门逃入洞中,这洞口无人守住,黑衣人跟着便会冲进来……”

沙夫人说到这里,厉秋风一指那头巨大的老虎,道:“夫人,这老虎又是如何到了洞中的?”

沙夫人一怔,随即微微一笑,道:“哎呀,我光顾着说咱们是如何逃出沙家堡,居然忘了还有这头老虎。不过奇就奇在这里,咱们从老宅逃入秘道之后,进入到第一个岩洞之中,突然听到一声虎啸,倒把咱们吓了一跳。进入秘道之前,侯大叔做了几支火把,此时举着火把一照,却见阿二居然出现在岩洞之中。自从一鸣去世之后,我想起他在世之时,每日都在虎园练剑,是以时常到虎园散步。五年前阿大生了阿二之后不久便即死去,那时玉儿只有七八岁,便将阿二抱回老宅,是以它从小和玉儿一起长大,一人一虎倒成了朋友。只是我们却不知道阿二为何会出现在岩洞之中,它又不会说话,无法告诉咱们上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咱们第一次离开岩洞之时,不能将阿二带走,只得将它留在岩洞之中。待咱们被黑衣人逼回到洞口时,我和侯大叔、慕容姑娘在洞口御敌,玉儿打开石门,让几位大婶和丫头先行逃进山洞,正要关闭石门,阿二却蹿了出来。不过也幸亏有它,有两名黑衣人曾冲入洞口,缠斗之际,突然看到阿二,吓得肝胆俱裂,手上的剑略慢了慢,便被它给咬死了……”

厉秋风听沙夫人说完之后,这才大致弄明白了慕容丹砚这几天的遭遇。他心下暗想:“慕容姑娘误打误撞进入沙家堡,固然是巧合,却也是必然之事。看样子皇陵也好,永安城也罢,不过是刘康,杨廷和、柳生宗岩等人手中众多棋子中的两枚而已。这沙家堡自从被沙一鹭控制,便与柳生一族有了勾结,也已做了这些人的棋子。眼下最要紧之事,是想法子将刘先生等各派群豪救出来,然后再做计较。”

念及此处,他对沙夫人说道:“山谷之外的官兵有多少人,统兵大将又是哪一位?”

沙夫人和慕容丹砚对视了一眼,颤声说道:“我瞧着官兵人数众多,差不多能有两三万人。至于带兵的是谁,咱们却不知道。”

第319章

厉秋风心下暗想:“宣府和大同的兵马已经到了永安城西,距离永安城五十余里,便即扎下大营,只以三千兵马为前锋,直抵永安城下。想来统兵大将如此布阵,除了监视驻扎在永安城外的桑良田所部和南山中的山海关兵马之外,还在观望朝中的形势,再做下一步的打算。朝廷未向各地督抚发出勤王令之前,兵部能集结调动并在京城周边进行野战的军队,也只有宣、大两镇的兵马。至于拱卫京城的三大营,除非皇帝御驾亲征,否则不会离开京城。可是沙夫人却说在虎头岩下围住群豪的官兵足有两三万人,想来是沙夫人和慕容姑娘等人乍逢朝廷大军,从未见过如此阵势,惊慌之下估错了官兵人数也说不定。”

沙夫人见厉秋风沉吟不语,接着说道:“厉公子,眼下咱们退入这洞窟之中,洞外的敌人一时半刻无法攻进来。只不过困于此地,毕竟不是什么好法子。厉公子是江湖大行家,幸好被咱们遇上了,正好请厉公子来主持大计!”

她说到此处,无意中又看到了站在厉秋风身边的萧展鹏,急忙说道:“萧公子也是少年英雄,两位到此,是上天眷顾咱们。还请两位能出个主意,帮着咱们得脱此难。”

厉秋风道:“夫人,说来惭愧,厉某极少在江湖行走,见识浅薄,阅历更是不足一晒,哪谈得上是什么江湖大行家?!”

慕容丹砚在一边急道:“厉大哥,都到了这样的关头,你就不要谦逊了。”

厉秋风道:“慕容姑娘,沙夫人,厉某确实不是谦逊。不过既然沙夫人说了敌人一时半刻攻不进来,眼下这洞窟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厉某担心的倒是被官兵围住的那些江湖朋友,他们虽然武功高强,但是面对朝廷派出来的野战大军,只怕一着不慎,便会遭遇大难。”

慕容丹砚撇了撇嘴,一脸不屑地说道:“厉大哥,那些官兵脓包得很,几十个人追咱们,反倒被咱们打得落花流水。若不是那些黑衣武士突然出现,说不定咱们已经将刘先生他们救出来了。”

厉秋风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慕容姑娘有所不知,若论起官兵的武功,自然不值一提。只不过官兵若是布成阵势,分进合击,彼此响应,成千上万人冲杀过来,任你武功再高,只怕自保都难,要想凭着武功在千军万马之中去救人,那是想也休想。”

慕容丹砚道:“厉大哥,你在永安城不是孤身面对数千兵马,最后全身而退么?”

厉秋风苦笑了一声,道:“那是迫不得已罢了。厉某能逃回城中,实属侥幸。何况其时敌军猝不及防,还没有醒过神来。若是大军已布成阵势,只怕厉某早就丧身在军阵之中了。”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一再叙说官兵厉害,心下虽不以为然,只不过又想:“厉大哥是英雄豪杰,自然不会将这些脓包官兵放在眼中。他再三谦逊,只怕另有打算,我也不必与他争论。”是以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话。

便在此时,一名仆妇快步走了过来,低声对侯震说道:“饭食已备好了,是否请夫人和各位贵客进餐?”

这仆妇声音虽不高,众人却都听到了。厉秋风和萧展鹏自从到了虎头岩下之后,一番奔忙不说,又与玉清子和广智和尚动手激斗,除了方才喝了两杯茶之外,已是饥肠辘辘。便是沙夫人、慕容丹砚等人,在沙家堡老宅与沙一鹭翻脸之后,从秘道逃出之时,侯震想得周到,带了一些干粮。其后虽然屡有奇遇,吃过饭食。只是离开这洞窟之后,又与官兵相遇,扶桑杀手突然偷袭,将众人逼回到山谷之中。到了此时,也已是又累又饿。听那仆妇说饭食已然备好,众人都是舌底生津,食指大动。

侯震自然知道众人的心意,对那仆妇点了点头。那仆妇快步离开,片刻之后,几名仆妇已自端着食盘从洞窟北侧走了出来。食盘上放着米饭和白馒头,还有几盘黑乎乎的东西,却不知道是些什么。几名仆妇离众人虽然还有十余丈,香气却已飘了过来。

仆妇将饭食分给众人,每人一碗米饭,两个馒头,那黑乎乎的东西居然是腌制好的腊肉,每人也分了几块。众人见了饭食,个个精神大振,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端起碗来便大口吃了起来。

沙中玉却没有像众人那般大口吃饭,而是用筷子夹起一块腊肉,转身递给趴在一边的老虎阿二。那阿二摇头晃脑,见到腊肉之后,却也并不着急,先是闻了闻,这才将硕大的脑袋伸了过来,舌头自口中伸出,轻轻一卷,已自将那块腊肉收入口中。只不过与阿二的大嘴相比,这块腊肉自是太小,只怕还不够它塞牙缝的。只见阿二的嘴巴动了几下,便即停了下来,一双眼睛又向沙中玉的食盘望了过去。

沙中玉自然知道阿二没吃饱,正想再夹起一块腊肉递过去。早有一名仆妇拎着半扇腊肉快步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对沙中玉说道:“小少爷,咱们已为阿二备好的吃食,您不必管它。”

沙中玉少年心性,一见仆妇手中那半扇腊肉,眼睛一亮,将手中的食盘放在身前的一张石凳上,快步迎了上前,对那仆妇说道:“赵姨,您先吃饭,我来喂它罢。”

那仆妇犹豫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转头向沙夫人望去。沙夫人手里端着一碗米饭,对那仆妇微笑着点了点头,那仆妇这才将手中的腊肉递给沙中玉。沙中玉左手接过腊肉,右手“呛啷”一声拔出长剑,只见剑光闪动,他右手中提着的那扇腊肉已分为四块。原来刹那之间,沙中玉已连出三剑,将腊肉切成四块。

萧展鹏、慕容丹砚都是剑术好手,厉秋风虽不用剑,对于剑道却也颇有见识,见沙中玉露了这手功夫,登时叫起好来。沙夫人见三人赞扬沙中玉,心下欣喜,只是嘴上还是谦逊道:“小孩子乱来,几位不要见笑才是。”

只见沙中玉连出三剑之后,三块腊肉便向地上坠落。沙中玉听得众人叫好,好胜心更盛,右手一抖,剑光如电,只听“噗”的一声,那三块腊肉已自被他串在剑上。

这一招却比方才他瞬间连出三剑更难。须知那三块腊肉正自从空中向地上坠落,悬空之时全无借力之处。长剑刺向腊肉之际,力道若是拿捏不准,只会将腊肉撞开,无法将其刺穿。沙中玉这一剑集稳、准、狠于一身,不只是剑术了得,内力却也不弱。

沙中玉将三块腊肉串在剑上,转过身子,先将左手拎着那块腊肉向阿二掷了过去。那阿二初时见到仆妇拎过来的腊肉,知道是给自己吃的食物,是以一直伸着脑袋,双眼直盯着那扇腊肉,竟然眨也不眨一下。此时见沙中玉丢过来一块腊肉,一双眼睛自那块腊肉从沙中玉手中脱离之时起,便再也没有向四周转动,目光始终随着那块腊肉移动。直到腊肉到了它的嘴边,只见它一张大嘴张开,血红色的舌头一卷,便将那腊肉吞进嘴里,便即大嚼起来。

众人瞧着这阿二的模样,心下都觉得好笑。沙中玉见那块腊肉转眼之间便被阿二吃掉,便将手中长剑一抖,“啪”的一声,串在剑上的一块腊肉直向阿二飞了出去。阿二大嘴一张,将那块腊肉吞了进去。

厉秋风等人见沙中玉手腕用劲,将串在长剑上的一块腊肉震得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飞向了阿二,这份巧劲却也甚是了得,是以又叫起好来。沙中玉愈发得意,又依样画葫芦,将剩下的两块腊肉丢给了阿二。

众人吃完之后,几名仆妇快步走上前来,将碗筷和食盘收拾了下去,又为几人端上了茶水。

厉秋风喝了一杯茶,这才对沙夫人说道:“夫人,厉某有一事不解,想要向夫人请教一下。”

沙夫人道:“厉公子有话尽管说便是。”

厉秋风道:“依夫人所述,沙家堡老宅中有一条秘道,是沙堡主去世前说给您的。但是这条秘道您此前也从未进入过,只是此次事情紧急,这才带着慕容姑娘等人钻进秘道,是以咱们所在的这个洞窟您自然也未来过。只是此处为何又会有食物存放,想来颇为不解。”

沙夫人微微一笑,正要说话,慕容丹砚在一边抢着说道:“厉大哥,我就知道你想不通。这洞里奇怪的东西多着呢,你想不想看看?”

沙夫人见慕容丹砚抢着说话,便闭嘴不说,只是嘴角边露出了一丝笑意。

厉秋风一怔,不知道慕容丹砚想让自己看什么。慕容丹砚见厉秋风一脸茫然,登时得意得笑了起来,道:“厉大哥,我带你去看一个东西,管教你大吃一惊!”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一脸兴奋,又带着几分顽皮,正疑惑之间,无意中与沙夫人目光一碰,却见沙夫人冲他挤了挤眼睛,右手轻轻向着慕容丹砚指了指,示意他听从慕容丹砚的话。厉秋风虽然心下仍是惊疑不定,却知道沙夫人行事稳重,她既然要自己听慕容丹砚的话,想来必然有道理,是以对慕容丹砚说道:“不知慕容姑娘想让厉某看什么东西?”

慕容丹砚右手拽住厉秋风的衣袖,对他说道:“厉大哥,你随我来!”

(本章完)

第320章

厉秋风被慕容丹砚从石凳上拽了起来,便向洞窟北侧走去。

沙夫人见萧展鹏一脸尴尬地站在一边,瞧着慕容丹砚和厉秋风的背景,一时间手足无措,便也站起身来,对萧展鹏道:“萧少侠,咱们也一起去看看罢。”

萧展鹏如蒙大赦,急忙点了点头。沙夫人转头对侯震说道:“侯大叔,我带萧公子过去,这里就麻烦大叔和几位婶婶帮忙收拾一下。”

侯震恭恭敬敬地说道:“大少奶奶尽可以放心,这里就交给老奴罢。”

沙夫人向正在老虎阿二身边玩耍的沙中玉招了招手,口中说道:“玉儿,你也和娘亲一起去瞧瞧罢。”

沙中玉答应了一声,几步便蹿到沙夫人身边,对萧展鹏道:“萧大叔,我听慕容姐姐说你的剑法很是了得,什么时候能指点一下我,好不好?”

萧展鹏想不到慕容丹砚竟然在别人面前夸奖自己的剑法,心下大喜,双目登时放出光来,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对沙中玉道:“慕容姑娘真这样说过?”

沙中玉点了点头,道:“是呀。那日我瞧见她身后背着两柄长剑,娘亲又说慕容姐姐的家传剑术天下第一,我便想向她请教剑术。她拍了拍我的脑袋,笑嘻嘻的说道:‘姐姐家传的剑术嘛,倒还说得过去,只不过你姐姐我学剑时不大专心,只学了个皮毛,哪里敢教你?不过我有一个姓萧的朋友,剑术倒还马马虎虎说得过去,等你见到他,可以和他切磋几招。’”

沙中玉说这番话时,学着慕容丹砚的口气,他又是稚气未消,是以声音颇为怪异。沙夫人心下好笑,却又不敢在萧展鹏面前笑出声来,只得强自忍住。其实慕容丹砚这番话虽然对萧展鹏的剑术有所认同,却也并不十分推崇。只是萧展鹏正自兴奋不已,自然不会去推敲慕容丹砚的话有什么不对。只听他大声说道:“慕容姑娘说得不错,待咱们有了空闲,我倒可以与小兄弟切磋几招。”

三人边说边向前走去。厉秋风本来和慕容丹砚走在前头,听得身后说话声,转头见沙夫人等三人跟了上来,便即停下了脚步,等三人追上来之后,沙中玉笑道:“慕容姐姐,娘亲要咱们和你与厉大叔一起过去。”

慕容丹砚一怔,随即笑道:“你这称呼可是不对。我叫你娘亲姐姐,你又叫我姐姐,这辈份可就乱了。按理来说,你应该叫我阿姨才对!”

沙中玉瞪大了眼睛,道:“是呀,我最初也想这样叫来着。不过娘亲偷偷对我说,慕容姐姐这样年轻美丽,你叫她阿姨,倒把她叫得老了,不如就叫她姐姐好了……”

沙中玉话未说完,沙夫人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嗔怪道:“小孩子胡说些什么?”

慕容丹砚倒不在乎,对沙夫人道:“姐姐,你不要怪他啦。我瞧着玉儿年纪虽不大,可是武功见识不低,不管叫阿姨也好,姐姐也罢,咱们江湖中人,何必受这些繁文缛节约束?”

沙夫人心想:“我这妹妹不懂人情世故,可不知道这上下尊卑,礼教大防,最为世人所看重。等咱们脱了此难,我倒要好好教她才是。”

几人谈谈讲讲之间,已自走到洞窟北端。却见洞壁上有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便如一道门户一般。尚未走到洞口,厉秋风已自感觉到一阵寒风从那洞中扑了出来。他心下一凛,登时停下了脚步,右手已自握住了刀柄。

慕容丹砚笑道:“厉大哥,这便是咱们来时经过的洞口。只是到了这洞窟之前,还经过了两处极大的洞窟,里面有些东西,你绝对想不到是什么。”

慕容丹砚说完之后,又对沙夫人说道:“姐姐,我说的没错罢?”

沙夫人笑着点了点头,道:“妹妹说得不错。”

她说完之后,转身从洞壁上取下一支火把,对众人说道:“这处石道里没有灯光,咱们每人都拿上一支火把,以防有什么闪失。”

这洞窟的石壁上每隔丈许便插着一支火把,有些火把已经点燃,只是大多数火把仍然原样未动。众人各自取了一支火把,晃火折子将火把点燃。慕容丹砚右手举起一支火把,对众人说道:“大家随我来!”

萧展鹏急忙拦住她道:“慕容姑娘,还是萧某在前面带路……”

慕容丹砚没等他说完,便哼了一声,道:“你在前面带路?你知道到了里面应该怎么走么?”

萧展鹏登时脸上一怔,随即一脸尴尬。慕容丹砚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人忒也莽撞,说话做事没有脑子。我跟你说萧老五,你真要改一改这毛病……”

沙夫人和厉秋风听慕容丹砚指责萧展鹏“忒也莽撞”,差点笑出声来,只得强行忍住。萧展鹏被慕容丹砚抢白惯了,倒并不在意,只是嘿嘿笑着。慕容丹砚不再理他,转身对厉秋风道:“厉大哥,我带你进去,一定让你大开眼界!”

厉秋风见这洞口一团漆黑,不断有寒气从洞口中涌了出来,心下颇为惊疑,正想说让自己走在最前面。沙夫人却冲他使了一个眼色,脑袋轻轻摇了几下,示意他不要再说话。厉秋风又见慕容丹砚一脸兴奋,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他兀自不放心,将长刀换到左手,右手从怀中悄悄取出三枚铜钱,紧紧扣在手中。

慕容丹砚举着火把当先走进洞口,厉秋风紧随在她身后。只是他甫一进入洞口,却有一股极寒冷的劲风扑了上来。厉秋风心下一凛,口中喝道:“慕容姑娘小心!”

他正想伸手将慕容丹砚推开,却听慕容丹砚格格一笑,道:“厉大哥,这风不过是山洞中的穿堂风罢了,不必惊慌。”

此时厉秋风身子已向左急闪,后心贴在洞壁之上,听慕容丹砚如此一说,再凝神细听,确是听到风在岩洞之中吹动时的呜呜之声。再看几人手中的火把,火焰被风吹动,直向众人方才进入的洞口方向倒了过去。

厉秋风赧然一笑,自嘲道:“不好意思,是我忒也莽撞了……”

他此言一出,蓦然惊觉这话是从慕容丹砚口中学来的,倒似故意模仿她的语气,不免有些失礼,正想着如何措辞之时,沙夫人在一边笑道:“厉公子是担心妹妹遇到危险,算不得莽撞。”

五人又向前行,慕容丹砚边走边道:“厉大哥,这个岩洞与咱们在皇陵地下那个洞窟不大一样,似乎另有出口通往山外,是以有山风吹入。咱们从沙家堡老宅的秘道下来之时,最开始也吓了一跳,后来在这山腹中走得时间长了,吹惯了这山风,却也不奇怪了。只是阿二突然跳出来的时候,倒把咱们吓了一大跳……”

慕容丹砚说到这里,忽听厉秋风喝道:“慕容姑娘闪开!”

慕容丹砚一怔,随即心下暗想:“厉大哥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告诉他这只不过是山腹中的风罢了,又没有什么敌人……”

便在此时,慕容丹砚只觉得眼前寒光闪动,一杆长枪的枪头突然从眼前不远处的黑暗中刺了出来,直向她面门扎到。

这一下大出慕容丹砚意料只外,初时还以为又是厉秋风小题大做,待到惊觉之时,那杆长枪已自搠到她眼前,距离她的眼睛只有数寸。

慕容丹砚心下一沉,心中暗想:“想不到我居然死在这里,不知道爹爹和哥哥会不会想我……”

便在此时,只听得“嚓”的一声响。慕容丹砚愕然睁开双眼,却见寒光闪过,眼前那杆长枪的枪头已自与枪身分离,枪头“呼”的一声飞了出去,堪堪从慕容丹砚头顶掠了过去,斜斜的向石洞顶端飞了出去,片刻之后,却听“叮”的一声厉响,却是那枪头撞在了洞顶,铁铸的枪尖与石壁相撞,溅出了十数点火星。

慕容丹砚眼前一黑,却有一人落在她的身前。这人身躯高大,登时将慕容丹砚护在身后。

慕容丹砚又惊又喜,一眼便看到那人右手提着的长刀,不是厉秋风是谁?

却见历秋风长刀挥动,疾向前冲去。只见他右手刀光闪动,“嚓嚓”之声不绝于耳,却是他手中的长刀正自削向黑暗中那人手中失了枪头的枪杆。那人身子向后急退,只是虽退不乱,手中枪杆舞出一团枪花,试图阻止厉秋风追击。只是厉秋风瞧出他的意图,手中长刀如狂风暴雨般向前劈了过去,将那人的枪杆一寸寸地削断。到得后来,那人手中的枪杆长度已不足一尺,只得将手不断向后缩去。他知道此时若是将枪杆抛了出去,厉秋风没了顾忌,手中长刀便会直切向他的胸口或咽喉要害,是以明知道手中的枪杆只能拖延对手长刀攻击的时间,并不能遮挡对手的杀招,却也只能紧握住枪杆,能抵挡一刻是一刻。

方才厉秋风察觉黑暗中有人,却见慕容丹砚丝毫没有察觉,仍是一边说话一边前行。他立时出声示警,同时左手的火把丢在地上,左掌在石壁上一撑,右脚一点,身子已自横了过来,双脚踩在右侧石壁上,竟然横着身子快步从慕容丹砚头顶掠了过去。此时那杆长枪已自刺到慕容丹砚面门,他手中长刀一挥,立时将那枪头削断,同时一个跟头翻出,落在慕容丹砚身前,将她护在身后。

厉秋风削断敌人长枪之后,不知道这漆黑的秘道中还藏着多少敌人,是以将手中的绣春刀舞出一团雪花,直向黑暗中的敌人逼了过去。

(本章完)

第321章

慕容丹砚方才死里逃生,幸得厉秋风援手,这才得脱大难。此时惊魂稍定,回过神来,心下又羞又怒。暗想方才厉秋风提醒自己之时,自己还笑他过于谨慎,结果差点丢了性命,只怕厉秋风嘴上不说,心里定然会笑话自己做事鲁莽。念及此处,一股恨意自胸口升起,右手反手从背后拔出宝剑,快步抢上前去,口中说道:“厉大哥,让我来对付他!”

此时厉秋风已将那人逼得连退了十余步,手中的长枪只余下不足一尺。那人眼见厉秋风刀刀紧逼,刀锋过处,虽未砍中自己,却也激得身上涌起阵阵寒意,心下惶恐之极。待得厉秋风又削断了他一截枪杆之后,他的双手已无法握住枪杆。百忙之中他右手一甩,那寸许长的枪杆呼的一声,直向厉秋风面门飞了过去。

此时两人相距不远,那人暗想如此近的距离,自己猝然将枪杆掷出,就算伤不了厉秋风,也可让他手忙脚乱。这一掷去势甚急,那人已经算定厉秋风要么挥刀将枪杆磕飞,要么闪身躲开,定然能将他阻上一阻,自已便可趁机逃开,遁入黑暗之中。

厉秋风手中没有火把,慕容丹砚等人又被他抛在身后,是以此时他面对的是一片黑暗,全凭对手发出的声音判断敌人的招数和身形方位。待他听到“呼”的一声响,那寸许长的枪杆已自从黑暗中激射而出,直向自己咽喉飞了过来。厉秋风心下虽然也是一惊,却也并不惊慌,正想身子一侧,避开袭来的枪杆,同时从右侧抢出,继续追杀对手。此时却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听到慕容丹砚说话。他心下一凛,暗想:“我若是闪开,这截枪杆必然会袭向慕容姑娘。此时我挡在慕容姑娘身前,她全然不知有暗器袭来,只怕非死即伤!”

电光火石之间,已不容他多想。厉秋风右腕向左一转,手中的绣春刀已然倒竖在身前,正迎向飞来的那截枪杆,同时脚下加速,直向前冲了过去。

只听“嗤”的一声轻响,厉秋风手中的长刀堪堪从枪杆中间削了过去,将那枪杆从中间剖成两半。

厉秋风身形如电,没有半分停滞,直向前冲了过去。被剖成两半的枪杆从他身子左右向两侧飞了过去,尚未撞上洞壁余势已衰,先后掉在地上。

那人没有料到厉秋风在电光火石之间应变如此之快,心下大惊,脚下慢了一慢,厉秋风已自到了他的面前。他惊恐之下,正想一掌拍出,厉秋风手中的长刀划了半个圆圈,自下向上,从他小腹直向胸口撩了过去。

那人心下一凉,手中长枪已失,后退之势又比不得厉秋风快。百忙之中将心一横,右手向前一伸,竟然抓向了厉秋风攻过来的长刀,拼着自己右臂被废,也要逃过这一刀之厄。

眼见厉秋风的长刀就要削到他的右手,那人心中算计已定,只待厉秋风削断自己的右手,刀势略停之际,便要转身逃走。却不料厉秋风的长刀忽停,右手一转,长刀刀头收了回来,刀柄向前一伸,正撞在那人胸口“膻中”穴上。那“膻中”穴是胸口处要穴,若是被人打中,轻则全身酸软,重则呕血丧命。只是厉秋风出手之时早就计算得极为清楚,下手的力道不轻不重,刀柄在那人“膻中”穴上一点,那人胸口一麻,刹那间全身力道尽失,身子便向地上倒了下去。厉秋风左手斗然伸出,正抓在那人的脖颈处,用力向后一拽,已自将他从黑暗中提了出来,反手将他抛在身后的地上,顺手封了他胸口和小腹五处大穴。那人全身酸软,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厉秋风右手提着长刀,左手一伸,对慕容丹砚说道:“慕容姑娘,将火把给我!”

方才厉秋风连施险招,将藏在黑暗中的那人擒获,只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慕容丹砚跟在他身后,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那人已被厉秋风从黑暗中抓了出来,摔在两人中间。慕容丹砚见突然有一个人被厉秋风抛在自己身前,倒是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厉秋风要自己手中的火把,还没来得及细想,左手已然不由自主地将火把递了过去。

厉秋风将长刀交由左手,右手接过火把,转身便将火把向身前黑乎乎的石洞掷了出去。

火把带着“呼呼”之声,沿着石洞顶端飞了出去,火把映照之下,只见三四丈远处,赫然站着数人,手中举着长枪,正自一脸惊恐的看着飞掠过头顶的火把。

慕容丹砚没想到这石洞之中竟然藏着这么多敌人,自己一时托大,险些命丧于此,在自己的意中人面前丢了面子,心中又羞又怒,大步抢上前去,便要找这些人算账。只是此时厉秋风掷出的那支火把已从那些人的头顶掠了过去,撞在这些人身后石洞的洞壁之上,随即掉落到地上,眼前又变成一团漆黑。慕容丹砚心下虽然恼火,却也知道如此冲过去,只会更加危险,厉秋风又挡在她身前,只得停下了脚步。

此时萧展鹏和沙夫人、沙中玉也抢上前来,举起手中的火把向前照去。只是火把的光照范围有限,只能看到身前两三丈远的距离。躲在石洞中的那些人方才被厉秋风掷出的火把吓了一跳,匆忙之间又向后退去,是以萧展鹏等人虽然尽力举着火把向前照去,却再也看不到那些人的影子。

厉秋风低声对萧展鹏等人说道:“萧兄,沙夫人,这石洞漆黑一团,咱们举着火把,无异于是敌人的靶子,还是暂时后退为好!”

萧展鹏心下一惊,心想厉秋风说得不错,正想点头同意,只听得“嗖”的一声厉响,从对面的黑暗中飞出来一支羽箭,直向众人射了过来。厉秋风反手一刀,将那羽箭磕飞出去,同时左手一甩,三枚铜钱激射而出,只听得对面发出数声惨叫,接着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想来是有敌人被厉秋风发射的铜钱打中,正自仓皇后退。

厉秋风左手拎起倒在地下那人,转身对众人说道:“咱们还是退回洞窟,再作计议!”

五人沿着原路返回,一路退回到洞窟之中。待得尽数走出了石洞,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回想方才在洞中的遭遇,人人都捏了一把汗。

侯震见厉秋风等人从石洞中钻了出来,一个个面色沉重,知道石洞中定然有事情发生,急忙迎上前来,对沙夫人道:“大少奶奶,这、这是怎么了?”

沙夫人道:“洞里有人伏击咱们,幸好厉公子发现的早,咱们才可全身而退。”

侯震吓了一跳,待见到沙夫人和沙中玉身上都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厉秋风对众人说道:“各位不在要洞口站立,以防敌人用弓箭偷袭。”

众人急忙躲开洞口,分站在左右两侧,厉秋风将手中提着的那人扔在地上,见这人四十多岁年纪,身穿灰色短衫,下身穿着一条黑色裤子,脚登草鞋。一张国字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面容憨厚,却又略带愁苦。

厉秋风瞧这人身穿短衫,衣裤之上缀着不少补丁,脸上又是一副饱经风霜的神情,一眼看去便似一个辛苦劳作的农夫。实难想象方才便是此人埋伏在石洞之中,以一杆长枪,险些要了慕容丹砚的性命。

慕容丹砚俯下身子,用手中长剑在这人脸上轻轻拍了两下,道:“喂,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在石洞中暗算咱们?”

那人数处大穴被厉秋风封住,只是哑穴并未被封,说话自然无碍。只是他冷冷地看了慕容丹砚一眼,目光中全是轻蔑,随即将头转向一边,竟然并不理她。

慕容丹砚方才在这人手下吃了大亏,更让她生气的是在厉秋风面前丢了颜面,这份恼火要比自己受伤更让她无法忍受。此时见这人一脸轻蔑,心下怒意更盛,右手长剑一抖,便向那人咽喉刺了过去。

厉秋风等人心下大惊,心下均想:“洞中还有不少敌人,这人是唯一的活口,若是一剑将他刺死,可就打探不出洞中敌人的底细了。”只是众人距离慕容丹砚最近的也有几步远,她长剑去势又快,想要阻止已来不及了。

只听“叮”的一声轻响,慕容丹砚手中的长剑并未刺中那人的咽喉,而是偏了几寸,点击在他脖颈左侧的地上。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只是想吓唬一下这人,并未痛下杀手,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思忖如何才能让这人开口。只是瞧着这人一脸坚毅,对于慕容丹砚的恐吓却又是浑不在意,要想从他口中探听消息,只怕殊非易事。

他正思忖之间,忽听侯震在一边“噫”了一声,紧接着颤声说道:“这不是老朱吗?怎么、怎么会是你……”

那人方才被厉秋风摔在地上之时,面孔朝向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萧展鹏一侧,背对着沙夫人、沙中玉和侯震,是以侯震没有看清此人的面容。待得慕容丹砚出剑恐吓,这人一脸轻蔑地看了慕容丹砚一眼,便将头向另一侧扭了过去,恰好与侯震打了一个照面。侯震这才看清了这人的面容,不由得心下大震。只是他为人谨慎,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没有认错之后,这才开口询问。

厉秋风想不到侯震竟然识得此人,心下悚然一惊。那人看到侯震,也是吃了一惊,眼角一瞟,见沙夫人竟然也站在旁边,他脸色大变,看着沙夫人,颤声说道:“大少奶奶,您、您怎么也在这里?”

(本章完)

第322章

沙夫人听此人如此一说,微微一怔,道:“怎么这人竟然识得我?”她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人,却并不认识,正疑惑间,却听那人说道:“大少奶奶,十余年前,小人曾随着家父到堡中缴纳租子。其时家父重病,咳嗽吐血,还是大少奶奶让人送给小人父亲汤药,又赏了五两银子。多亏夫人赏赐的汤药,家父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沙夫人仔细想想,模模糊糊好像有这样一回事,却又不敢确认。那人见沙夫人皱着眉头,显是正在回想往事,于是接着说道:“大少奶奶是观音菩萨转世,这等善事不知道做过多少,只怕一时之间想不起小人,却也并不稀奇。”

侯震在一边对沙夫人说道:“大少奶奶,这位是咱们沙家堡在山右李家屯置办的田庄的庄头,姓朱,名叫朱三家。打从大少爷在……在堡中之时,李家屯那块地就交给朱老弟的父亲打理。后来他父亲去世,便由朱老弟做了庄头。”

沙夫人点了点头,对朱三家说道:“既然是咱们堡中的佃户,怎么会到这石洞之中伏击咱们?”

朱三家一脸尴尬,看了一眼沙夫人,又转头看着侯震,岔开了话头,对侯震道:“大管家,这五六年可没见着您老人家,堡中换了一位姓秦的管家,把租子提了三成……”

侯震道:“老了老了,疾病缠身,便向堡主告了病,原本想回老家养老,堡主待咱们不薄,再三挽留,便留了下来。朱老弟,你怎么到了这里?又为何冒犯大少奶奶和小少爷?”

朱三家一愣,道:“小少爷?”他说完之后,眼睛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沙中玉身上。他身子一颤,对侯震道:“这位便是小少爷么?”

侯震点了点头。朱三家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只是身上数处大穴被厉秋风封闭,他又如何站得起来?厉秋风见此情形,向前走了两步,俯下身子,在朱三家胸口和小腹连点了数下。朱三家只觉得原本酸软无力的身子蓦然间轻松下来,左手一撑,身子已然从地上弹了起来。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解开了朱三家的穴道,心下暗想:“此时敌友未明,厉大哥忒也托大了!”是以她心下暗自戒备,一见朱三家从地上跳了起来,身手颇为矫健,生怕这人暴起伤人,急忙挡在沙夫人身前,将长剑一横,厉声喝道:“你要做什么?”

却不料朱三家刚刚站起来,蓦然间身子一晃,一头又向地上栽了下去。厉秋风站在他身侧,右手在他腰间轻轻一托,这才助他稳住了身形。

原来方才在山洞之中,厉秋风以刀柄撞中朱三家的“膻中”穴之后,顺势封闭了他数处大穴。其时身处险地,厉秋风虽不想要了此人的性命,却也绝不容他有半分脱身的机会,是以封闭他穴道之时,指上贯注内力,算好了要让朱三家十二个时辰内无法动弹。朱三家这几处大穴被封,气血停滞,厉秋风虽然给他解开了穴道,只是全身血脉尚未恢复顺畅,他虽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却是双腿酸软,便又倒了下去。若不是厉秋风手疾眼快,在他腰间轻轻一托,朱三家便要一头栽倒在地上。

侯震道:“朱老弟,想不到你如此憨厚的一个老实人,竟然也有如此心机。当年我与你们父子都颇为熟识,却没有看出你竟然身具武功。”

朱三家面容尴尬,对侯震说道:“大管家,小侄确是瞒了您老人家,是小侄的不是。只不过小侄之所以这样做,确有说不出的苦衷。”

他说完之后,转身面向沙夫人,单膝跪倒,口中说道:“小人朱三家,拜见大少奶奶!”

沙夫人见侯震识得此人,听说此人是沙家堡的庄头,以前还见过面,便不似原先那般提防。她在挡在身前的慕容丹砚肩头轻轻拍了一下,示意她让开,这才对朱三家道:“朱先生请起,我可不敢受此大礼。”

朱三家道:“大少奶奶,我朱家世代受沙家堡的大恩,今日不知大少奶奶到了此处,多有得罪,还望大少奶奶恕罪。”

沙夫人摇了摇头,道:“这事情都过去了,朱先生不必自责。”

朱三家见沙夫人一脸淡然,似乎颇不开心,只怕自己方才出手伤人,惹恼了这位沙家堡堡主的夫人。他却不知沙夫人自小在福建方家长大,饱受同族歧视,性子便颇为淡泊。其后遭遇巨变,家人惨死。与沙一鸣成婚之后不过数年,却又遇到丧夫之痛。她搬到老宅,除了几位仆妇之外,再不与外人交往,性子愈发沉静,是以与人说话之际,好似冷淡之极。朱三家心下暗想:“方才我在石洞之中不知是夫人和小少爷到了,猝然出手,险些铸成大错。夫人定然是怪我鲁莽唐突,我做下此等恶事,又有何脸面去见朱家的列祖列宗?!”念及此处,他猛然抬起头来,对沙夫人道:“大少奶奶,小人今日行事鲁莽,险些伤到夫人和小少爷。小人罪无可恕,只能用这条性命向大少奶奶和小少爷赔罪!”

他话音未落,身子虽未站起,却一头向站在一边的慕容丹砚扑了过去,胸口正对着慕容丹砚手中的长剑剑尖,竟要当场撞剑自杀。

慕容丹砚方才挡在沙夫人身前,只是随后沙夫人示意她不必担心,慕容丹砚这才站到了一边。只不过她一直满心戒备,长剑并未归鞘。待听沙夫人、侯震、朱三家三人说话,知道朱三家与沙家堡颇有渊源,方才在洞中只怕是一场误会,这才放下心来,正想收剑之际,却不料事情突然生变,朱三家竟然向自己的长剑撞了过来。她虽然拿着宝剑,毕竟只是一个初涉江湖的小女孩,见朱三家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竟然吓得呆了,全然忘了将长剑收回。

眼见朱三家就要撞到慕容丹砚的剑上,萧展鹏站在慕容丹砚身边,右手伸出,将慕容丹砚手腕轻轻一抬,慕容丹砚的长剑剑尖立时向上抬起。朱三家这一扑登时落了空,一头撞在慕容丹砚身边的地上。这洞窟的地面原本就是一块巨大的青石,只不过稍加修整。朱三家这一扑用了全力,慕容丹砚的长剑闪开之后,他却收势不住,登时扑在地上。只听“砰”的一声,朱三家的额头已是鲜血长流。

众人见此情景,不由得瞠目结舌,站在一边的几位仆妇吓得惊叫起来。侯震抢上前去,将朱三家扶了起来,右手从衣服下摆撕下了一块衣襟,将朱三家额头的伤处捂住,口中说道:“朱老弟,你何必如此折腾自己?”

朱三家将头半仰,伸手按住了布块,颤声说道:“小人得罪了大少奶奶和小少爷,须得以命赎罪才是。”

沙夫人知道这朱三家是一个粗人,不晓得自己待人一向如此淡泊,还以为自己心下恼火。当下微微一笑,道:“这位朱先生太过焦躁,我本来也没有生气。”

便在此时,忽听得羽箭破空之声大起,从洞口中射出十几支羽箭。厉秋风和萧展鹏抢在众人身前,一刀一剑如矫龙出海,将射过来的的羽箭尽数磕飞。紧接着从洞口冲出十几条大汉,手里挥舞着长枪,一见朱三家,为首那汉子高声叫道:“朱大哥不要慌张,咱们兄弟救你来了!”

朱三家急忙冲着这十几条汉子摆了摆手,焦急地喊道:“都别乱来,我有话说!”

那十几条大汉方才在洞中与厉秋风遭遇,电光火石之间,领头的朱三家便被厉秋风擒住。随后一名汉子射了一箭,却被厉秋风用刀磕飞。随即厉秋风发出三枚铜钱,打伤了两名大汉。好在厉秋风出手之际并不想杀人,只是打算将众人逼退,是以这两名汉子的性命才得以保全。待得厉秋风等人挟持朱三家退出秘道之后,这些汉子商议了一下,虽然对手的武功可惊可怖,绝对不能招惹,只是总不能眼瞧着朱三家被人抓走而不管。是以这十几条汉子悄悄转了回来,待距离洞口十余丈远之处,纷纷摘弓搭箭,向洞外一阵乱射。这些人倒也并未抱着能将厉秋风等人射死的期望,只是借着这一阵箭雨开路,待洞外众人闪避之际,便即挥舞着长枪冲了出来。

只是这些汉子没有料到朱三家竟然会阻止他们动手,登时大惊失色。只不过这些汉子跟随朱三家日久,对他的命令向来不敢违拗,是以心下虽然惊疑不定,却停下了脚步,手中的长枪也都放了下来,一脸不解地看着朱三家。

朱三家涨红了脸,左手用布块按住额头的伤口处,鲜血兀自从布块下流了出来,使得他看上去颇有些狰狞。只听他对这十几条汉子高声说道:“咱们刚才忒莽撞了,冲撞了大少奶奶和小少爷,还不过来向大少奶奶请罪?!”

这十几条大汉登时将手中的长枪抛在地上,齐齐跪倒在地,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些人哪个是大少奶奶,一时之间茫然无措。朱三家瞪大了眼睛,嘴里嚷嚷道:“你们这些糊涂蛋!”说罢后退了一步,躬身指着沙夫人道:“还不快拜见大少奶奶?!”

(本章完)

第323章

这十余条汉子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颇为犹豫,只是在朱三家的目光逼视之下,这才纷纷磕下头去。只听得脑袋撞击在青石之上,不断发出“砰砰”之声。沙夫人急忙将双手虚抬,道:“各位请起,不必行此大礼!”

那些汉子却并不理会,仍自用力磕头,片刻之间,已有五六人额头撞破,鲜血自伤处流了下来。

朱三家对沙夫人道:“咱们冒犯了夫人和小少爷,便是送了这条命,也是应该的,多磕几个响头又算得了什么?”

沙夫人心下又好笑又有些气恼,心下暗想:“你这人好没道理。方才明明是一场误会,你偏要这些人弄得头破血流,总不成是因为你自己额头受了伤,便要你这些手下也血溅当场罢?”

侯震见沙夫人面露不豫之色,急忙对朱三家道:“朱老弟,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让他们停下来?!”

朱三家这才对那十几条汉子道:“好罢,听大少奶奶的吩咐,都别磕头了!”

那十几条汉子这才抬起头来,十几双眼睛看着朱三家,却不敢站起身来。朱三家道:“大少奶奶已经饶了咱们的罪啦,都起来罢!”

众人纷纷站了起来,其中有六七个人脸上鲜血淋漓,看上去颇为狰狞。

厉秋风站在一边,见这些汉子的打扮与朱三家一般无二,瞧模样都是普通乡民。只不过一个个身高体壮,从挽起的衣袖和裤腿处可以看到双臂、双腿肌肉虬张,甚是威武雄壮。他心下暗想:“适才与这朱三家交手,此人手执长枪,招数不似江湖中的武功,倒像是强弓硬马的战阵功夫。瞧这十几名汉子个个威武雄壮,不似江湖人物,颇像是军队中的武官。这些人的来历,倒要小心在意。”

侯震道:“朱老弟,你们怎么到了这里,又为何会在这石洞中伏击大少奶奶和小少爷?”

朱三家脸色一变,颇有些羞愧,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才对侯震道:“大管家,大少爷可到了这里?”

他此言一出,沙夫人、侯震脸上齐齐变色。侯震看了沙夫人一眼,沉吟了片刻,这才说道:“这几日堡中生了巨变,有大批敌人来袭。大少爷坐镇虎头岩,正在指挥御敌,是以没有来到这里,要我护着夫人和小少爷先到此处躲避。不过堡中已传下消息,敌人已被击退,大少爷即将亲自前来迎接大少奶奶。”

厉秋风见侯震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心下暗自佩服,心想:“无怪乎这位侯老爷子能当上沙家堡的大管家,实有过人之处。他虽识得这朱三家,却对此人并非十分了解,否则便不会不晓得朱三家竟然身具武功。此时身处险地,自然不能将众人的底细和盘托出。只是沙夫人和沙中玉躲在此处,总不能说是到此处游山玩水,是以编造了一个有敌人来袭的谎话,又轻描淡写的告诉他敌人已被击退,沙一鸣即将到来。如此一来,就算这朱三家居心叵测,顾忌到沙一鸣的厉害,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这位老爷子思虑如此周全,确是一位江湖中的大行家!”

那朱三家听了侯震这番话,倒似松了一口气,道:“怪不得山脚下来了这么多乌龟王八蛋,一个个凶巴巴的,不让咱们将粮食送上山来……”

他此话一出,厉秋风心下一凛,道:“这位大哥,山脚下有很多人么?”

朱三家方才在厉秋风手下吃了大亏,对厉秋风怕得很,见他说话,身子先是一颤,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转头望向侯震。侯震自然知道他的心思,沉声说道:“这位公子是咱们自己人,朱老弟不必惊惧。”

朱三家这才转过身来,对厉秋风道:“山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有大批官兵聚集。咱们怕惹麻烦,远远兜了一个圈子,从东北方向折上山来。想不到没走多远,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二十多个身穿黑衣的乌龟王八蛋,死活不让咱们上山。后来咱们不耐烦,正想从担子中抽出兵刃来将这些王八蛋赶走,从山上又来了一伙人。为首的是一个老秃驴和一个老杂毛,还带着四十多个秃驴和杂毛。咱们一看这些人不像好人,而且人多势众,只怕动起手来要吃亏,只得佯装转身下山,却寻个隐秘的林子藏了起来。眼见这些秃驴杂毛匆匆下山,这才悄悄寻到秘道入口,将这些粮食送入岩洞之中……”

厉秋风、萧展鹏、慕容丹砚听朱三家提到黑衣人和一僧一道,立时想起了柳生一族的杀手和广智和尚、玉清子,心下都是悚然一惊。侯震却在一边说道:“朱老弟,你们为何要将粮食送入这岩洞之中?”

朱三家没料到侯震会如此一问,脸上登时现出惊疑的神色,不由自主地看了沙夫人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侯震,道:“这个、这个……沙堡主难道没告诉大少奶奶和大管家么?”

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难道沙堡主生前对这朱三家有什么吩咐不成?若是沙夫人和侯震不知,这朱三家不免心下生疑,只怕与咱们生了龌龊,事情便有些不好办了。”

他正思忖之间,却听沙夫人在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朱先生,数日之前,突然有敌人大举围攻沙家堡。事发仓促之际,沙堡主只是将这岩洞的所在说与侯大管家听了,要他带着咱们这些女眷在此避难。自沙家先祖创立沙家堡,女眷便不得参与堡中大事。若不是事情危急,便连这山腹之中有此岩洞之事,沙堡主都不会说与咱们知道。是以这些事情,不要说侯大管家,便是我和小少爷,却也是丝毫不知。”

厉秋风听得沙夫人侃侃而谈,心下大为佩服。这番话说的甚是得体,既解除了朱三家的怀疑,却又自重身份,无怪乎沙一鸣当年对沙夫人一见倾心。这女子不只相貌出众,更难得的是聪明机灵,确是一位奇女子。

那朱三家听了沙夫人的解释,果然放下心来,这才对沙夫人说道:“大少奶奶说的是,这事情原本是一个大秘密,历代沙家堡主只会说与下一任堡主知道,到了今日,这规矩只怕已有一百余年……”

厉秋风等人听他如此一说,心下都是一凛。沙夫人心想:“一鸣与言无忌前往虎园之前,因事发突然,只是将老宅中的秘道入口说与我知道,其它的事情可都没有说过。既然这是沙家堡历代堡主才能知晓的秘密,这朱三家又如何能够知道?瞧这些人的模样,都是一些粗鲁的江湖汉子,又怎么会知道咱们沙家堡的秘密?”

她想到此处,正想开口询问,却听朱三家对那十几条汉子道:“方才大少奶奶和大管家说了,那些乌龟王八蛋是冲着沙家堡来的,咱们不得不防。张兄弟,你这就带两个人,赶紧回到秘道入口,若是有人攻了进来,不须与他们动手,只要将他们引到九曲十八盘,困死这群王八蛋即可!”

一名大汉答应了一声,先是向朱三家抱了抱拳,然后又躬身向沙夫人深施一礼,这才从地上拾起长枪,带着两名大汉匆匆走入石洞之中。朱三家又接二连三的发出号令,将这十几条汉了尽数派了出去。

厉秋风在一边冷眼旁观,见朱三家发号施令之时,脸上已全然没有了先前那般愁苦之色,倒似一位面对千军万马的统兵大将,正自威风凛凛地调兵遣将。他心中暗想:“久在军营之中的带兵将领,这份威风是别人假扮不来的。瞧这朱三家和他那十几名手下,可不似江湖中的好汉,活脱脱是军营中带兵打仗的将领。只是这些人怎么会到了这岩洞之中,又对沙夫人如此恭敬,教人好生不解。”

厉秋风思忖之间,朱三家已将手下安排妥当,这才转身对沙夫人道:“大少奶奶,请您寻个安静的所在,小人将此事详细说与您听!”

沙夫人知道他不想将此事让别人知晓,于是摇了摇头,道:“朱先生,这几位都是沙家堡的好朋友,你尽管说便是,不必有什么担心。”

此时侯震早吩咐两名仆妇将众人方才吃饭之处打扫干净,这才对沙夫人说道:“大少奶奶,咱们还是到石窟中间坐下说罢。”

众人走到石窟中央,落座之后,朱三家这才说道:“大少奶奶,想来您也知道沙家先祖创立这沙家堡的来由罢?”

沙夫人点了点头,道:“我听堡主说过,百余年前,成祖皇帝还没有登上帝位,被太祖皇帝封为燕王,驻守北平,以防蒙元南下。当时沙家的先祖便是燕王府的亲军护卫,一直随在燕王身边,屡次随燕王北征,远至大漠深处,积军功升为千户。只是太祖皇帝驾崩之后,建文帝登基,受奸臣挑拨,立志削藩。诸王之中,以北方诸王势力最强。而北方诸王之中,又以秦王、晋王、燕王的势力最大。建文帝与亲信大臣齐泰、黄子澄等密谋削藩。周王、代王、齐王、湘王等先后或被废为庶人或被斩杀。同时以巩固北疆为名,调离燕王的精兵,准备削除燕王。燕王为情势所逼,不得不起兵相抗,那便是大明开国之后有名的‘靖难之役’。燕王大军南下,一路打到南京,建文帝一把火烧了皇宫,自己也死在火中。燕王承继大统,便是成祖皇帝。沙家先祖先是随成祖皇帝固守北平,参与历次大战。成祖皇帝南征之际,又作为亲军将领,从北平一直打到南京,立下了不少功劳。待得成祖皇帝将都城迁至北平,沙家先祖因军功封爵,那是无尚之荣光。只是长年征战,先祖身上受了十余处创伤,已如风中残烛,不得不上折子乞求致仕。成祖皇帝念在先祖鞍前马后效力的功劳,最后准了他的折子。先祖这才回到虎头岩,创立了沙家堡。”

她说到此处,那朱三家却摇了摇头,道:“大少奶奶,您所知道的只不过是官面儿上的堂而皇之的说辞,事情却远没有这么简单!”

(本章完)

第324章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萧展鹏听沙夫人讲述过沙家先祖的往事,心下均想:“沙夫人故意隐瞒沙家祖先装病来逃脱皇帝猜忌的内情,只是简略的说了些不犯忌讳的往事,自然不会太复杂。”

朱三家正想再说,厉秋风道:“朱先生,在下有一件事,想要向您请教。“

朱三家最怕的便是厉秋风,见他对自己说话,急忙摆了摆手道:“公子,您可别叫我先生不先生的,喊我老朱就成。有事您尽管说,只要我老朱知道的,绝对不敢隐瞒。”

厉秋风沉吟了片刻,道:“敢问朱大哥,您在山脚下是否看到官兵在与人厮杀?”

朱三家一愣,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道:“咱们到了山脚下之时,远远看到大批官兵正在列阵,生怕被他们发现,便躲到了路边的树林中,是以没看清他们是否在与人拼杀。不过公子这么一问倒提醒了我,官兵若是到此地驻扎,定然会有扎下大营。现在仔细想想,却没有看到营帐的影子。只怕他们到这里来并非驻扎,而是另有目的。”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依朱大哥看,官兵能有多少人?”

朱三家道:“我瞧这阵势,步兵不下一万人,另外还有不少骑兵,总人数至少在一万五千人左右。”

厉秋风道:“我瞧朱大哥和手下那十几位壮士孔武有力,手中的兵刃又是长枪,似乎不是江湖中人,想来是在军队里当过兵罢?”

朱三家一怔,随即嘿嘿一笑,道:“公子好眼力。我确实在军队当过差。十多年前,我在宣府郭总兵麾下当了三年兵,其余的兄弟也都在军队里干过。”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怪不得朱大哥和这十几位壮士进退之际颇有章法,虽败不乱,想当年定然也是百战精兵。”

朱三家急忙双手乱摆,道:“这个可不敢当,这个可不敢当。”

厉秋风道:“实不相瞒,官兵来到此处,是要擒拿一些不肯作乱的江湖好汉,其中有不少是在下的朋友。这些朋友武功虽高,只是面对野战大军,若是正面交锋,可以说是有败无胜,在下须得尽快赶去救援。只不过这洞窟的出口被大批武林高手拦截,要想从这里出去比登天还难。既然朱大哥从另一条秘道进到这洞窟之中,在下想请朱大哥带在下从秘道中离开这洞窟,到山下去帮助我那些江湖朋友!”

朱三家一怔,一时之间难以答应,不由自主地转头向沙夫人望了过去。

沙夫人一直在猜测朱三家的来历,见他对沙家堡甚为恭敬,对沙家堡的来历似乎也颇为熟知,只怕与沙家堡颇有渊源,正想打探一下朱三家的来历,只是一听厉秋风所说之事,知道他想让朱三家带路,从另一条路绕出去,是以点头说道:“既然厉公子有此打算,朱先生,是否能麻烦您带厉公子出去?”

朱三家见沙夫人发话,再无半点犹豫,抱拳道:“既然大少奶奶吩咐下来,小人便带着厉公子走一遭。”

厉秋风对沙夫人道:“沙夫人,这洞窟的出口虽然有巨石阻挡,敌人一时之间无法进入。只不过咱们的敌人狡诈多计,且又人多势众,只怕时间一长,他们会想出办法攻进来。是以厉某离开之后,你们千万要小心在意,若是敌人真的将石门打开,各位千万不可与之相抗,尽早沿着石洞逃走为上策。”

厉秋风话音方落,朱三家道:“这个不劳公子费心,这秘道之中有许多石室,有些极为隐秘。若是敌人攻进来,我让两位兄弟带着大少奶奶等人到一个稳妥的所在躲藏,管教敌人找不到他们便是。”

厉秋风大喜,道:“如此最好!”

朱三家嘿嘿一笑,嘬唇作啸,片刻之后,从洞口跑进来两名汉子,正是方才被他派去到秘道中埋伏的手下。两人到了朱三家身前,拱手施礼。朱三家道:“杨兄弟、高兄弟,我要陪这位厉公子出去办事。你们留在这里,保护大少奶奶和小少爷。若是有敌人来攻,你们不必与之缠斗,只需带着大少奶奶等人退入秘道,到静心寺之后,关上静心寺石门,守在里面即可。待我与厉公子办完事后,再来救你们。”

那两人齐声称是,各自提着长枪,守在洞窟出口处。便在此时,原本趴在一块巨岩之后的老虎阿二伸着懒腰站了起来,朱三家和这两名汉子一见阿二,登时吓得目瞪口呆,手中长枪举起来对准了阿二。只是蓦然之间见到如此巨大的老虎,早吓得骨头都酥了,握住长枪的双手不住颤抖。

沙中玉见三人害怕,急忙跑到阿二身边,踮起脚尖在阿二下巴上摸了一把,道:“别吓到客人,老老实实地坐下罢。”

那阿二倒也听话,压根就没理朱三家和那两条汉子,舌头伸出来在嘴巴四周舔了一圈,咽喉中呜呜了两声,便即慢慢的趴了下去。

朱三家颤声说道:“小少爷竟然能驱使猛虎,真是天生神技,小人佩服之至。”

厉秋风道:“既然有朱大哥的朋友帮忙,那最好不过。不过我听您刚才说要到‘静心寺’中去躲避,难道这山上还有一座寺庙不成?”

朱三家这才从猝然遇到老虎阿二的震惊中清醒了过来,对厉秋风道:“那寺庙并不在山上,而是在这洞窟之中一个极隐秘的所在。沿途又密布机关消息,若是不晓得厉害,贸然闯了进去,任你千军万马,只怕也要落得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厉秋风听他说这洞窟之中竟然有一座寺院,心下已是颇为怀疑,待听说这寺院有如此厉害的机关,更加难以相信,心中暗想:“这位朱大哥行事豪爽,不拘小节,倒是一条好汉,只不过说话有些夸大事实,让人哭笑不得。”

他心中虽然这样想,表面上自然不能这样说。只见他转头对萧展鹏和慕容丹砚说道:“萧兄,慕容姑娘,烦请两位留在这里,若是柳生一族的杀手和那些和尚、道士冲了进来,须得保护沙夫人和沙公子平安退入秘道。”

萧展鹏还未答话,慕容丹砚急道:“厉大哥,我要和你同去!”

厉秋风一怔,摇了摇头,道:“慕容姑娘,山下大军云集,要想闯进去太过危险。我若是一人独往,遇到什么危险,大不了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带了姑娘同去,只怕照顾不周,让慕容姑娘陷入乱军之中,厉某还有何面目去见慕容秋水老先生……”

慕容丹砚未等他说完,脸色一变,哼了一声,恨恨说道:“我理会得,你怕我拖累你,是也不是?”

厉秋风大窘,正不知如何解释才好。沙夫人在一边笑道:“厉公子,慕容妹妹若是要去,你不妨与她同往,却也有个照应。朱先生既然对这洞窟里的情形十分熟悉,又留下人手帮助咱们,你就放心去救你的朋友,不必担心咱们。”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一脸期盼,目光中已有泪光闪动,却也不忍心拒绝,只得点头说道:“好罢……”

萧展鹏见慕容丹砚与厉秋风同行,也起了好胜之心,对厉秋风道:“厉兄,萧某也愿与你和姑娘同往。”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萧兄,咱们若是都走了,这里只剩下沙夫人、沙公子,还有侯老先生三人懂得武功。其余的十几位大婶和大姐都不会武功,若是敌人攻了进来,紧急之时只怕会有伤亡。萧兄武功高强,留在这里做帮手,厉某才能放心前去援助各大门派。”

萧展鹏想想也是,只得点头答允。侯震在一边说道:“厉公子,老奴佩服你义薄云天。只不过厉公子武功虽高,面对千军万马,还是不要强冲硬闯才好……”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多谢老先生提醒。厉某知道,若是硬闯大军军阵,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寻死路。是以厉某一定会想法子混到军阵之中,与群豪汇合。只是就算我与各大门派聚到一处,也万难与官兵相抗。厉某是想将这些武林高手聚到一处,先从官兵的合围中逃出来,退到这山谷之中,然后避到这洞窟内。这洞窟只有一个出口,真可以说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群豪若是能逃入这里,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咱们再想法子逃出去。”

众人这才明白厉秋风的打算,心中都暗赞他考虑得周到。沙夫人心想:“这厉公子只求实利,不图虚名,若是能获得好处,连自己的名声也不在乎,这与武林中那些名门正派视死如归的作派完全不同,言行之中带着三分邪气。慕容姑娘的爹爹是江湖一等一的剑侠,见了厉公子所作所为,只怕心中不喜。”

萧展鹏道:“厉兄此计甚妙,萧某就在洞口守候,静待厉兄带着群豪回来。”

厉秋风道:“眼下柳生一族的杀手和广智和尚、玉清子等人定然还在那巨石之外想法子,是以咱们万万不能从里面将石门打开,否则这些高手冲了进来,咱们定然难以相抗。厉某是想带着群豪杰退入山谷之后,先杀奔洞口。那广智和尚和玉清子武功虽高,却也难以抵挡这数千名江湖好汉,见咱们冲杀过来,肯定转身便逃,到时咱们再打开石门,让群豪退入洞窟,再将石门放下,岂不甚好?!”

众人见他早有算计,便再无异议。厉秋风和慕容丹砚整束停当,便随着朱三家向洞窟北端的秘道洞口走了过去。沙夫人见朱三家走在前面,急忙悄无声息地走到厉秋风身边,凑近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厉公子,那巨石在洞外的机关是石门右侧的一块三角形的石头。你按住那块石头之后,先向左转三圈,然后再向右转两圈,那块巨石便会抬起!”

厉秋风知道沙夫人对朱三家仍不放心,这才小声告诉自己开门的机关,当下点了点头。慕容丹砚走在一边,见沙夫人在厉秋风耳边低语,两人贴得极近,心下便有些不快。只不过转念一想:“方姐姐只喜欢沙堡主,自然不会移情他人。她小声与厉大哥说话,定然是有极重要的事情,我岂可多心?!”

(本章完)

第325章

朱三家走到洞口,侯震抢上前几步,递给他一支点燃的火把,然后又给厉秋风和慕容丹砚每人一支火把,低声对厉秋风道:“厉公子,这秘道曲折盘旋,险处甚多,千万小心在意。”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侯老先生,这洞窟之中就拜托您和萧兄了。若是敌人真的攻进来,千万别与敌人在此纠缠,尽快退入秘道,寻个隐身之处暂时躲避最为紧要!”

侯震点了点头,道:“厉公子武功高强,人又机警,咱们在此静候公子的好消息!”

三人走入秘道之后,朱三家右手高举火把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说道:“这秘道虽然由前人修整,倒有一大半出自天成,是以脚下并不平整,两位行走之时,可要小心脚下才是。”

慕容丹砚笑道:“咱们也是从这秘道之中下来的,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朱三家一怔,不由回转头来,看了慕容丹砚一眼,摇了摇头,转头接着前行,口中说道:“我还以为你们是从洞窟出口进来的,原来全都想错了。”

厉秋风左手举着火把,右手紧握刀柄,护在慕容丹砚身前,边走边道:“朱大哥,方才在洞窟之中,你曾说沙家先祖创立这沙家堡的经历颇不简单,是否可将详细情形说与咱们听听?”

朱三家道:“大少奶奶说公子是沙家堡的好朋友,这事情讲给公子听听倒也无妨。百余年前,沙家先祖是燕王府亲兵卫队的军官,其时我朱家先祖便是沙家先祖的部下,两人随燕王征战多年,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那是过命的交情。

“事情还要从建文帝削藩说起。太祖皇帝驾崩之后,建文帝登基,受了一班奸臣的挑拨,竟想对诸王下手,以除后患。其时燕王驻守北平,防备蒙元南下,与秦王、晋王并称‘三王’,兵力最为雄厚,是以那班奸臣便想拿燕王开刀。只不过这事情追根究底,说句大不敬的话,却是太祖皇帝的错……”

厉秋风听他说到此处,心下一怔,道:“朱大哥,其时太祖已然驾崩,皇家同室操戈,骨肉相残,确非一件好事,只是这事又如何怪到太祖身上?”

朱三家道:“厉公子有所不知,这件事情在燕王做了皇帝之后,便被视为不传之秘,知道这件事的人大多被处死,太祖的秘旨也被销毁,是以别说民间不晓得,便是朝廷世家,也对此事惘然不知……”

厉秋风越听越是糊涂,心下暗想:“这位朱大哥说话颠三倒四,全无章法可言,东一头西一头,到底想说些什么,让人难以明白。”

却听朱三家说道:“厉公子,自从大明立国,传至当今嘉靖皇帝,你可知共传了几位皇帝?”

厉秋风一怔,思忖了片刻,道:“从太祖皇帝算起,到当今嘉靖皇帝,大明一共经历了十一位皇帝。”

朱三家道:“不错。厉公子,这十一位皇帝之中,哪位皇帝最受百姓和朝臣拥戴?”

厉秋风心下愈发不解,不知道朱三家突然问起此事有何目的。他皱了皱眉头,道:“这个却不好说。太祖皇帝披坚执锐,运筹帷幄,久历艰险,驱除蒙元,恢复我汉人江山,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自然最受百姓拥戴……”

他话音未落,却听朱三家嘿嘿一笑,道:“厉公子,你这话只怕有些言不由衷。太祖皇帝虽是大明的开国皇帝,只不过他登基之后,连兴大案,先是借空印一案大开杀戒,将地方官员几乎杀了个干干净净。其中自然有不少贪官污吏,只是大多却是勤勉办事的官员。建文朝的大忠臣方孝孺的父亲方克勤是一位清廉干吏,竟然也在此案中被杀。其后胡惟庸案爆发,太祖以‘谋不轨’的罪名诛宰相胡惟庸九族,杀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等数人。前后因此案共计杀三万余人,更以此案为借口,杀了大明开国第一功臣李善长。自此之后,大明朝再也没有宰相一职。其后不久又借着郭恒一案将诸省官员杀了数万人,牵连到天下富户,十室九空,百姓怨恨。太祖为平民愤,了结此案后,竟然将主审官吴庸也给杀了。那是效仿曹孟德,借人头来息民愤。说句大不敬的话,太祖皇帝武功虽盛,毕竟出身草莽,想来也是喜好听人说书,才想出这么一个法子。只不过此事太过露骨,不免惹人腹诽。”

厉秋风心想:“你这位老兄本来说话颠三倒四,偏偏说起这些事情却是颇有条理,想来也是听别人说的。你说太祖皇帝出身草莽,听人说书便想出这借人头的法子,只怕与你老兄倒是气味相投,哥俩儿谁都别笑话谁。”

却听朱三家说道:“太祖皇帝借着这三大案,将从朝廷到地方的文官差不多杀得干干净净,清除了蒙元隐患不说,更是废除了宰相一职,权力集中到自己手中。借着郭恒案对天下富户敲骨吸髓,搜刮之残酷,可以说得上是前所未有。只不过他仍不肯收手,生怕武将造反,不久又兴起大狱,借着蓝玉谋反一案,株连杀戮功臣宿将,身经百战而侥幸未死的开国名将尽数被牵连到此案之中,前后杀了一万五千余人。经此一案,军权牢牢掌握在太祖皇帝手中,朝中再无将领能威胁到他心中的继承人建文帝。只不过太祖皇帝杀了这么多人,却忘了一件事,若是一旦有变,又有谁能带兵为建文帝征战?仔细想想,太祖皇帝若不是将开国诸将屠戮得干干净净,靖难之役发生之后,建文帝又怎会无将可用?只能派了一个大草包李景隆带兵出征,结果被燕王打得落花流水,最后丢了天下。太祖皇帝这些手段,不只百姓腹诽,便是朝廷官员,又有哪个不对他心生恐惧?这样一位皇帝,能说得上是受天下人爱戴么?”

慕容丹砚听朱三家公然指斥太祖皇帝,心下暗想:“这人公然指斥太祖皇帝,若是传了出去,可是诛连九族的大罪。不过听他侃侃而谈,倒不似方才说话那般粗俗。此番离开江南,迭遇奇人,回去说与爹爹听了,他也不会骂我到处乱闯了。”

她这一出神,却忘了留意脚下,正绊到了一块凸出地面的石头,登时一个趔趄,直向前摔了出去。厉秋风听得身后的动静,急忙转身,见慕容丹砚正自向前摔倒,急忙右手伸出,揽住慕容丹砚的纤纤细腰,轻轻一托,将她身子稳住。慕容丹砚惊觉厉秋风搂住了自己,心下又惊又喜,却又有几分害羞。厉秋风倒并未多想,见慕容丹砚已然站稳了身子,便即收回右手,仍自握住刀柄,口中说道:“慕容姑娘,地面不平,须得小心才是。”

慕容丹砚将火把举在身前,点了点头,一颗心怦怦直跳,看着厉秋风结实的后背,心下柔情百转,一时之间竟然痴了。

厉秋风搀扶慕容丹砚之际,朱三家也停下了脚步,见慕容丹砚并无大碍,这才转过身去,举着火把继续前行,边走边道:“太祖皇帝还做了一件事,却是最不得人心,甚至可以说是祸患无穷。”

慕容丹砚这时已回过神来,听了朱三家此言,当即说道:“朱大哥,太祖皇帝做了什么事情,有如此遗祸?”

朱三家道:“洪武十五年,太祖皇帝下了圣旨,裁撤亲军都尉府与仪鸾司,改置锦衣卫。太祖皇帝当时肯定不知道,他放出了一头多么可怕的怪兽出来为祸人间。!当年蓝玉一案的起源,便是由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罗织罪名,告发蓝玉谋反,这才牵连到大明开国诸将,甚至建文帝丢了天下,追本溯源,都是这蒋瓛造的孽!打从大明朝有了锦衣卫,闹得朝廷上下鸡飞狗跳,人人自危。民间也是民怨沸腾……”

便在此时,厉秋风突然停下了脚步,压低了声音道:“前面有人!”

朱三家和慕容丹砚也停下了脚步,凝神静听。此时秘道之中有风吹拂,三支火把的火焰随着风吹的方向不住四处晃动,发出呼呼的声音。朱三家听了片刻,除了风声和火把燃烧声之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异常声音。只不过他在厉秋风手下吃了大亏,知道此人武功奇高,他既然发现有人,自然不会是虚言,是以转头低声对厉秋风道:“厉公子,我怎么没有听到人声?”

厉秋风低声道:“前方十余丈外,至少有两个人的喘息之声。”

朱三家一怔,随即想起一事,右手放在嘴边,突然嘬唇作啸,倒把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吓了一跳。片刻之后,只听得脚步声响,迎面有人快步走了过来。慕容丹砚心下暗想:“这姓朱的果然有诈!”她反手拔出长剑,便想向前冲去。厉秋风急忙伸手拦住她,低声道:“先别动手,看看情势再说!”

片刻之间,只见火把映照之下,有两人从黑暗中冲了出来,正是朱三家的两名手下。两人手执长枪,见到朱三家等三人之后,急忙收住脚步,抱拳施礼道:“朱大哥,您怎么来了?!”

(本章完)

第326章

朱三家方才已自猜到是自己的两名手下,这才嘬唇作啸。这是他与众手下早就约好的暗号,是以见两人出现倒没有惊慌。他见慕容丹砚已然拔出长剑,知道她心下生疑,急忙解释道:“这两位兄弟是我派到秘道之中守卫,咱们不必惊慌。”

方才在洞窟之中,厉秋风曾听见朱三家安排他十几名手下在秘道之中潜伏,是以听得朱三家如此一说,自然是疑虑尽消。他转过头去,对慕容丹砚道:“慕容姑娘,这都是朱大哥的朋友,不必担心。”

慕容丹砚听了之后,便也放下心来,右手向背后一插,只听“嚓”的一声轻响,长剑已自归鞘。朱三家和他两个手下见慕容丹砚瞧也不瞧上一眼,浑不在意地右手一插,便将长剑收入鞘中,这手功夫可俊得很,登时叫出好来。

慕容丹砚原本对朱三家还有几分怀疑,听他称赞自己,立时心花怒放,心中暗想:“此人虽然粗鲁,倒还有几分见识,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朱三家对那两名汉子说道:“这里没有什么不对罢?”

一名汉子道:“大哥放心,咱们这里没有什么异常。前面的吴兄弟和刘兄弟也没有传来消息,想来并无敌人进入秘道。”

朱三家又吩咐了两人几句,这才转身对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说道:“咱们继续向前走罢。”

三人与那两名汉子告别之后,继续向前走去。此时三人脚下的地面慢慢向上升起,想来正从山脚向山腹行进。秘道之中岔路渐渐多了起来,只是朱三家对这秘道却是颇为熟悉,经过岔路时没有半分犹豫。厉秋风初时还强行默记所行走的路线,后来经过的岔路太多,再也记不清了。他心下暗想:“这位朱大哥虽然说话颠三倒四,倒不像坏人,跟着他走下去,大概不会有错。”

此时却听慕容丹砚说道:“朱大哥,方才您的话可还没有说完。您说太祖皇帝做了一件错事,使得皇家同室操戈,骨肉相残,这件错事便是他设置锦衣卫之事么?”

朱三家边走边摇头说道:“不是不是,设置锦衣卫,是他给大明江山留下一件隐患,至于靖难之役的起端,却是太祖皇帝当年留了一道秘旨。那还是洪武二十五年的事情,太子朱标巡查陕西,路上染了风寒,回到南京之后病重不治而亡。太子为人忠厚,又是马皇后亲生,最得太祖皇帝的欢心。他这一死,太祖伤心之极,便立了朱标之子朱允炆为皇太孙。其时太祖皇帝尚有十多个儿子,其中杰出人物着实不少。太祖皇帝弃这些儿子不用,而是以朱允炆为皇太孙,可见他对朱标之死实是痛惜到了极处。

“只是朱允炆被立为皇太孙时年纪尚幼,太祖皇帝担心他帝位不稳,是以一面继续屠戮开国功臣,另一面却给诸王发了一道秘旨。太祖皇帝在秘旨中称,为防朝中奸臣作乱,若朝中有变,诸王必要时得奉天子密诏,领兵‘靖难’。同时为避免诸王尾大不掉,明太祖在秘旨中还告诫诸王,若是诸王有不臣之心,皇帝在必要时也可下令‘削藩’。太祖皇帝原本以为他给诸王下了这样一道秘旨,诸王与皇帝都是血亲,自然会互相照应。却不料皇帝的宝座是何等的诱惑?在皇位面前,哪还讲究什么天理人伦,个个都红了眼睛,只想将屁股坐了上去。诸王有了这秘旨,便可以带兵以‘靖难’的名义作乱;皇帝有了这秘旨,也可以下令‘削藩’以除后患。建文帝向燕王下手,燕王起兵靖难,归根结底,可都是因为有了太祖这道秘旨,这才有恃无恐。厉公子,我说靖难之役错在太祖,总没有说错罢?”

厉秋风没有想到太祖皇帝有如此秘旨,只得点了点头,道:“若真如此,太祖皇帝此举,确有失误之处。只不过我也曾在朝廷当差,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道秘旨……”

朱三家嘿嘿一笑,道:“方才我曾问过厉公子,自大明开国直到嘉靖皇帝,共经历多少位皇帝,这些皇帝之中又有哪一位最得官员和百姓的拥戴,便是与这秘旨有关。燕王攻入南京,登上帝位之后,便即派出心腹,收缴各王府之中所藏的太祖皇帝所发下的这道秘旨。若是有人抗拒不交,便视同谋逆,与建文朝奸党同罪。为了这道秘旨,确有几位王爷稀里糊涂被削了王爵后禁锢而死。最后费了不少力气,总算将这些秘旨全都收到皇宫之中,由成祖皇帝亲手烧毁。他之所以要这么做,便是害怕后代之中有人仿效他和建文帝一般,一个大举削藩,另一个便起兵靖难,到时不免骨肉相残,再起风波。

“若说起宅心仁厚,成祖皇帝是万万当不起这一称号的。别的不说,便是他诛了方孝孺十族,便不是仁君的手段。在这十一位皇帝之中,最得朝臣和百姓爱戴的,当数宣宗皇帝。厉公子,你既然曾在朝廷之中当差,对于宣宗皇帝的事迹,自然有所知晓罢?”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宣宗皇帝重用贤臣,执行与民休息的国策,力主‘省事不如省官’、‘安民为福’,当政之时,吏治为之一新,百姓安居乐业,确是一位风评极好的皇帝。宣宗一朝政治清明,与仁宗朝合称‘仁宣之治’,自非虚言。”

朱三家嘿嘿一笑,道:“便是这位百姓和朝臣最爱戴的宣宗皇帝,却在他继位之后的第二年,便灭了一位大臣的九族,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厉秋风一怔,道:“这个厉某却不知道……”

朱三家道:“那位大臣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说是当年太祖皇帝有一道秘旨,准许皇帝削藩和诸王靖难,便将这事写入其私人笔记之中。这消息被锦衣卫打探到之后报到御前,宣宗皇帝待人宽厚,却立即下令锦衣卫将这大臣拿下,严刑拷打,逼问消息的来源。最后为了灭口,将此人杀了不算,连同九族尽数杀死。纵观宣宗一朝,便是汉王朱高煦叛乱这等大案,也只是将朱高煦囚禁,将其谋主诛杀了事,并未牵连太广。而那大臣只不过在笔记中写了一件风闻之事,便即满门抄斩。以宣宗皇帝之仁慈,竟然施此辣手,可知此事的背后,定然有极大的秘密。”

厉秋风听了这番话后,默然不语,心下暗想:“我只是想知道沙家堡的来历,为何朱三家避开话题,谈起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来了?他这番话的意思是说太祖皇帝这道秘旨极为重要,知晓此事的人犯了皇家大忌,便是宣宗皇帝这等仁慈之人,为了这件事也要杀人灭口。这些事若是常人听起来自是感觉新奇无比,只是不晓得这秘旨与沙家堡又有何关联?!”

朱三家边走边道:“建文帝定下削藩大计之后,便与几位亲信大臣商议如何下手。齐泰认为应先削实力最强的燕王,户部侍郎卓敬亦递上密折,声称燕王屡次带兵北征,甚得军心,若要削藩,须得先除掉燕王。只不过燕王久在北平,不易动手。应先将燕王的封地迁至南昌,再将其除去。只是黄子澄反对,认为燕王有功无过,若是猝然将其废黜,军心民心不服,是以应该先找那些有民怨的亲王下手,再伺机除掉燕王,这是最为稳妥之计。建文帝思虑再三,采纳了黄子澄的主意,便即着手削藩。

“建文帝最先除掉的是周王。这周王是燕王一奶同胞的兄弟,之所以先除掉他,便是怕他与燕王联手。当时建文帝以备边之名派遣曹国公李景隆经过开封,突袭周王府,将其全家拿获后押往南京,随后废为庶人,迁往云南蒙化,由地方官严加看管。

“自此之后的一年间,建文帝先后削齐、湘、代三位亲王,废为庶人。湘王不堪受辱,为保名节举家自焚;齐王被软禁在南京;代王被软禁在封地大同。随后又削岷王,废为庶人,徙漳州。这一番暴风疾雨般的举动,使得诸王心惊胆颤,惶恐不安。

“燕王是何等人物,早在南京布下了眼线,收买了不少建文帝驾下的大臣。建文帝以燕王为心腹大患,必欲除之的消息,便是由魏国公徐达的第四子徐增寿秘密透露给燕王派在南京的耳目。燕王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吓得魂飞魄散,便找来自己的心腹姚广孝商议。姚广孝鼓动燕王起兵,对燕王说道,太祖遗诏中说过,朝中若有奸佞,亲王可起兵靖难。眼下建文帝不顾骨肉亲情,听信奸臣挑拨,残害太祖皇帝子孙,正是燕王起兵靖难,清君侧的大好时机。

“两人密议之后,便即着手准备兵甲器械。其时建文帝除了密令驻北平大军统帅严密监视燕王府的动向之外,还派出武林高手,日夜窥伺在燕王府的周围,想要拿到燕王谋反的证据。其时燕王无法调动北平驻军,除了王府护军之外,再无可调之兵。这数千名王府护军只有腰刀而已,若是上阵,军械远远不足,是以姚广孝便想了一条计策……”

慕容丹砚听到此处,双手一拍道:“这个我可听人说过。当年燕王为起兵靖难,在王府之中秘密打造盔甲兵器。只是怕被人听到声音,那姚广孝便想了一个计策,派人将北平城内城外的大鹅尽数买去,散放于府内。这成千上万只大鹅叫起来,当真是惊天动地,任工匠在王府之中昼夜赶工,府外也听不到半分敲击之声。是以不过数日之间,燕王府便兵甲齐备,打了建文帝一个措手不及。”

朱三家摇了摇头,道:“这些只不过是民间传说而已。其时燕王府已在北平驻军和建文帝派出的武林高手严密监视之中,若是突然买了这么多大鹅,岂不是更加惹人怀疑?那姚广孝是何等厉害的人物,若是出此可笑的计谋,只怕不等燕王发话,他自己先一头撞死了。”

(本章完)

第327章

《一刀倾情》第327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28章

慕容丹砚却对这些战阵攻伐之事没有半分兴趣,扁了扁嘴道:“他再厉害又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被打得落花流水,远遁大漠?”

厉秋风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这扩廓帖木儿确是一位不世出的名将,值得咱们敬佩。”

慕容丹砚道:“咱们大明朝的名将可不比他差!我在家时,常听别人说起徐达大将军、常遇春大将军的威名,你们说的这个什么铁木耳的,我可从来没有听过。”

朱三家叹了一口气,道:“成王败寇,自古如此。不知有多少名将,只是因为身死国灭,便被世人遗忘。太祖皇帝将蒙元赶出中原之后,听闻元朝皇帝与扩廓帖木儿在和林会合,君臣为了匡复元朝的大业,捐弃前嫌,重归于好。元朝皇帝以扩廓帖木儿为中书右丞相,商讨恢复大元之计。太祖皇帝一直将扩廓帖木儿视为心腹大患,此前北伐之所以如此顺利,幸亏元朝皇帝与扩廓帖木儿不和,才使得明军北伐大军直取大都。太祖皇帝和刘伯温等谋臣商议认为:‘王保保狡猾狙诈,使其在,终必为寇,不如取之,永清沙漠’。君臣定下大计之后,于洪武五年,决定再次大举北伐。十五万明军精锐分为三路,中路军由大将军徐达亲自统率,由雁门直趋和林,直击元朝皇帝的王庭。东路左副将军李文忠由居庸关至应昌,然后直扑土拉河,从西北面袭击和林。西路征西将军冯胜出金兰取甘肃,以为疑兵,令元军摸不清明军的真实目的。其时除大将常遇春已在数年前暴病身亡外,在世的大明开国名将尽数参与了这场战役。

“大军出动的前一年,诚意伯刘伯温大人致仕,临别之际,他与太祖皇帝曾有一番密议。当时刘大人给太祖皇帝留下两句话,其一是:凤阳虽帝乡,非建都地。其二是:王保保未可轻也。太祖皇帝虽一直对王保保颇为忌惮,只是到了洪武五年,蒙元已被驱至漠北,大明正是兵精粮足之时……”

慕容丹砚奇道:“怎么又冒出来一个王保保,不是说什么铁木耳吗?”

厉秋风在一边说道:“扩廓帖木儿是他的本名,他还取了一个汉人的名字,便叫做王保保。”

朱三家拍了拍脑袋,笑道:“我倒忘了解释此事。不过大明立国之初,确有人说这扩廓帖木儿是汉人,他自己却坚决不承认。此人如此强硬,想来不至于隐瞒自己的出身。”

厉秋风在一边默然不语,心下暗想:“这位朱老兄越说越是离奇了,本来只是一件小事,偏偏又牵出了扩廓帖木儿。不过此人一说到战阵之事,便即眉飞色舞,说话也不似此前那般粗鲁少文。看样子他确是出身将门,且对兵书战策甚为熟悉,否则又如何能将这些战事说得如此清楚?”

此时这石洞的地面愈发陡峭起来,三人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着前行,行走的速度自然慢了下来。却听朱三家接着说道:太祖皇帝此次下令北伐,多少有些轻敌,以为扩廓帖木儿已是穷寇,翻不起什么大浪。何况大明精锐尽出,自然想毕其功于一役,是以并未将刘大人临别之言放在心上。

“扩廓帖木儿接到明军大举北伐的密报之后,便又用上了诱敌深入之计。大将军徐达统帅的中路军先锋蓝玉出雁门后,在野马川遇到元军,追至乱山,取得了小胜。接着到了土剌河,与扩廓帖木儿亲自统帅的兵马相遇。蓝玉大喜,一心想将扩廓帖木儿擒杀,便即下令全军攻击。扩廓帖木儿佯败后逃走,亲自率领小股部队且战且退,一路吸引着明军主力直至和林。徐达闻听蓝玉已寻找到扩廓帖木儿本人亲自统帅的元军主力,心下大喜,命令明军全力攻击。此时扩廓帖木儿手下的大将贺宗哲率领主力在和林以逸待劳,扩廓帖木儿退至和林之后与贺宗哲会合,将明军诱至包围圈中,一战大败明军。此役我大明精锐战死三万余人,徐大将军大惊之下只得后退。东路军李文忠部最初进展顺利,追着蒙元军队一直打到胪朐河,在土剌河击溃哈剌章等元军将领,一直攻击至拉鲁浑河畔的称海,结果早已在此埋伏的元军伏兵尽出,将李文忠打得大败。李文忠勉强撤退,损失惨重。三路大军之中,只有西路军冯胜部取得胜利,只是这场胜利却远远比不上中路军和东路军的损失。

“和林大战挫伤了我大明军队的锐气,自太祖皇帝起兵以来从未遭此大败,甚至可以说保住了北元的命脉。此役之后,太祖皇帝又想起了刘大人所说的那句‘王保保未可轻也’,知道想一举将扩廓帖木儿歼灭,几乎全无可能。是以自和林大战之后,我大明军队再无如此规模的北伐。直到扩廓帖木儿病死,才由燕王为统帅,实际上由大将蓝玉指挥,在摸鱼儿海一战聚歼北元主力,彻底解除了北元的威胁。”

他说到此处,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对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嘿嘿一笑,道:“我这话可说的远了,怎么说起扩廓帖木儿的事迹来了?”

厉秋风笑道:“朱大哥,你虽然已不在军营中效力,只是看大哥的举止作派,分明还是一位带兵的武将。试问武将之中,又有哪一位不对扩廓帖木儿这等将领心生敬意?便是太祖皇帝,对扩廓帖木儿也是赞赏有加。我在朝廷当差之时,曾听得长官说起往事。太祖皇帝曾大会诸将,问道:‘天下奇男子谁也?’诸将都说:‘常遇春将不过万人,横行无敌,真奇男子。’明太祖笑道:‘遇春虽人杰,吾得而臣之。吾不能臣王保保,其人奇男子也。’想那常遇春大将军威震天下,是我大明开国诸将之中仅次于大将军徐达的名将。太祖皇帝对扩廓帖木儿如此推崇,咱们又岂能免俗?”

朱三家听得厉秋风如此一说,真有相见恨晚之感,大声说道:“厉公子,你这句话可说到我老朱心里了。这扩廓帖木儿虽然是咱们大明的敌人,但是从将道来说,他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

厉秋风道:“沙家先祖所带领的那支部队,夹在明军与鞑子兵中间,后来怎样?”

朱三家笑道:“我正想说哩。那张信想到扩廓帖木儿善用诱敌之计,是以虽决心带兵出塞,却也是步步小心。每日只推进数里,便即扎下营寨,严加戒备。同时斥侯四出,打探敌军的动向。

“鞑子兵准备聚歼燕王府护卫亲军之时,明军的斥侯已探知有四千名鞑子骑兵自北向南疾进,正要与此前到处劫掠的小股鞑子兵会合。除了这四千骑兵之外,左近百里之内,再无鞑子兵的踪迹。张信听了密报,判断这四千骑兵便是鞑子兵的主力,因为作为诱饵的小股鞑子兵劫掠了两三个月,明军都没有出现。是以鞑子兵的统帅认为明军无力北进,便带领主力现身,想大肆劫掠一番再退回漠北。张信认为此时正是将鞑子兵主力聚歼的大好机会,便即带领明军主力衔枚疾进,恰好在鞑子兵打算撤退之时赶到了战场。

“其时战场上的鞑子兵和明军主力都将燕王府这支护卫亲军视为对方撒出的诱饵。只不过鞑子兵吃了大亏,已不想再战,眼见明军后续部队赶到战场,当即便准备撤军。而明军主力初到战场,战意正盛,立时便展开攻击。那时的大明军队可不似现在这般脓包,进退有序,攻战得法。其时燕王府护卫亲军部队与鞑子兵激战多时,已十去其七,见明军突然出现,个个兴奋无比,以为燕王的兵马前来接应。正欣喜之间,明军突然开弓放箭,这些人全无防备,登时一个个被射死在当地。

“沙家先祖身上也中了三箭,所幸躲避及时,这三箭都没有射中要害,急忙伏在地上躲避箭雨。我家先祖命大,当时正好下马歇息,羽箭已自遮天蔽日般飞了过来,那坐骑瞬间被射得如同刺猬一般,倒下来后压在先祖身上。

“鞑子兵见明军突然攻击,连自己派出的诱饵都杀,吓得魂飞魄散,正想撤退之时,明军骑兵已开始全面攻击。那张信确实算得上一位战将,大军抵达战场之前,已先派出一支千余人的轻骑部队,远远的绕了一个圈子,切断了鞑子兵的退路。此时明军主力由正面攻击,轻骑部队从鞑子兵背后掩杀上来。鞑子兵的首领只道自己被明军的诱饵部队欺骗,已自陷入重围,哪里还敢接战,抛却那四千多鞑子兵不管,带了十余名亲兵拼死杀出重围,直向大漠深处逃去。

“其时战场之上乱成一团。我家先祖寻机将沙家先祖从死人堆里拖了出来。沙家先祖从旗号上判断这支明军绝对不是燕王府的兵马,一时之间惊疑不定。只是他知道若是被明军统帅发现燕王府的护卫亲军假扮鞑子兵劫掠边民,可以说是后患无穷。他见手下的三百多名士兵大半都已战死,剩下数十人也都是个个身上带伤,躺在尸体堆中呻吟。我家先祖是沙家先祖的心腹之一,沙家先祖便吩咐他换上明军士兵的衣衫,两人趁着四周一片混乱之机,将受伤的燕王府护卫亲军一个个全都杀死,以防被明军发觉这些鞑子兵是燕王府护军假扮……”

朱三家说到此处,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沙家先祖处事果断,虽略嫌狠毒,只是其时其地,要想保全燕王府,确实也没有其它法子。慕容丹砚却是惊呼一声,颤声说道:“这、这也太过分了罢?!”

(本章完)

第329章

朱三家听了慕容丹砚一声惊呼,却也是默然不语,似乎对先祖这般作为颇不以为然。一时间三人再也无人说话,只是默默地向前走去。

此时脚下的地面不似方才那般陡峭,似乎绕着山腹左右盘旋。石洞中的风却仍然不小,两侧不时出现岔路。从岔路中扑出的风势更急,时不时地将火把上燃烧的火焰吹得东倒西歪。

过了半柱香工夫,厉秋风实在忍不住了,对朱三家道:“朱三哥,不知道沙家先祖后来逃出去没有?”

朱三家这才回过神来,道:“他们自然逃出去了,否则又怎么会有沙家堡?其时鞑子兵首领已先逃了,剩下的四千多名鞑子兵没了指挥,只得各自为战。战场之上到处都是血肉横飞,呻吟惨叫。沙家先祖和我家先祖从战死的明军士兵身上扒下了盔甲,穿到自己身上,随后在战场上到处搜寻还没有战死的燕王府护军士兵,趁人不注意便将伤兵杀死。张信所部的明军对燕王府的护军突然袭击,一阵箭雨将残余的燕王府护军射死了大半,剩下的也几乎人人带伤,是以这些伤兵大半都聚在一处。两人趁乱杀了二十余名伤兵,又在四周逡巡了半个多时辰,直到确认再无活着的燕王府的护军士兵,两人才趁着明军围杀残余的百余名鞑子兵的时机,悄悄溜出了战场。

“其时天色已晚,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两人连滚带爬,只求远离战场。直到天亮之后,才发现这一番奔波,已自逃到一处小山坡上。两人估计距离战场已远,这才稍稍放心,只觉得疲惫之极,各自倚着山石睡着了。

“我家先祖在睡梦之中,梦见自己身负重伤,正想躲在死人堆中躲避追杀时,却见沙家先祖瞪着血红的双眼,手里拎着带血的大刀,正自逼近过来。他吓得紧了,张嘴便要大喊,只是突然之间,却发现自己的嘴巴竟然被人捂住了。

“先祖本来以为是在梦中,只是忙乱之中挣开了双眼,却见沙家先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左手捂住自己的嘴,右手提着带血的大刀,正自凶神恶煞一般瞪着他。先祖心下一凛,暗想沙家先祖莫非起了歹意,连自己都要杀了灭口?!正自惊惧之时,却见沙家先祖‘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出声。先祖这才听到不远处的山脚下传来马蹄声,竟似有大批人马正在经过。

“先祖这才放下心来,却听沙家先祖压低了声音说道:‘有兵马经过,你小子在梦里吱呀乱叫,差点被人发现!’先祖这才明白他为什么捂住自己的嘴,心下暗自惭愧。此时两人倚在一块山岩之后,探出头向下望去,却见山脚下正有大批明军经过,瞧旗号正是昨日围剿鞑子兵的那支部队。两人哪敢露面,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惟恐被人发现。

“这支明军打了胜仗,当真是志得意满,说笑之声直传到小山之上。大军过后,却又是一支骡马队,大车之上除了粮草外,便是斩下的鞑子兵的首级,还有缴获的盔甲器械。先祖想到自己三百多位同伴的人头十有八九也放在大车上,心下不由一疼……”

慕容丹砚听他说到此处,心下暗想:“三百多人之中,倒有几十人是死在你先祖的刀下。此时却惺惺作态,又有什么用?”

却听朱三家说道:“这支明军部队经过之后,两人仍然大气不敢出一声,直到确认再无人经过,这才放下心来。先祖一直是沙家先祖的部下,是以向他询问两人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沙家先祖思忖了良久,对先祖说道,看样子燕王的计谋被朝廷看破,派来打鞑子兵的大军并非由燕王指挥。只不过咱们出塞之时,燕王再三叮嘱,咱们踏出燕王府之后,便绝对不能说是燕王府的护军,直到燕王带兵北征,咱们才算完成任务,重归燕王麾下。眼下没有燕王的命令,咱们不能回去。”

他说到这里,慕容丹砚冷笑一声,道:“你们朱家和沙家的先祖真是傻到家了,还真以为燕王计谋成功之后能让他们回去?燕王的大军出塞之后,首先要杀的便是先行出塞假扮鞑子兵这三百多人,只怕你们朱家和沙家那两位先祖一个都逃不掉!”

慕容丹砚此言一出,大出厉秋风意料之外。他一直以为慕容丹砚全无江湖阅历,眼光着实说不上长远。只是她方才这番话却大有道理,可以说得上是洞悉世情,将燕王朱棣的帝王心术看得清清楚楚。

朱三家听了之后,登时停下了脚步,手举着火把转过身来。火把映照之下,只见他一脸诧异,盯着慕容丹砚,颤声说道:“这位小哥,老朱真把你看轻了,想不到你竟然有如此见识?!”

慕容丹砚哼了一声,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江湖之中杀人灭口的事情多了,何况是想要争天下的燕王?他若是不将这三百多人杀了,消息难免走漏出去,到时不免风波又起,民心不服。燕王要做皇帝,绝不容有任何后患。只怕他派出这三百多人之时,便已起了杀心。”

朱三家点了点头,转过身子又向前行,口中说道:“正如小哥所说,我家先祖听了沙家先祖的话后,心下惊疑不定,追问道,难道燕王府不来接应,咱们便要一直留在这大漠之中不成?沙家先祖苦笑了一声,对我家先祖说道,燕王不来接应,对燕王府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只是对你我来说,性命却能暂时保全。

“我家先祖听他一说,登时吓得呆了。沙家先祖道,咱们离开燕王府之日,便是成了弃子之时。无论事情成败与否,燕王都不会容咱们活在世上。只不过事发突然,朝廷派了其它将领统兵北征,打破了燕王的计谋。眼下燕王府一定在重新谋划,首先要确认咱们的身份是否被朝廷查获。若是咱们没有泄漏身份,燕王府没有必要杀咱们,还有转圈的余地。若是朝廷已然知道鞑子兵是咱们假扮的,那么燕王府绝对不会放过咱们。

“我家先祖听了之后吓得魂飞魄散,沙家先祖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反应,接着说道,咱们做了燕王府的护卫亲军之日,这条命便不是自己的。此次燕王派咱们办这趟差,除我之外,只怕这三百多位兄弟都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你大概不解我为何明知这趟差会要了咱们的性命,还会带着兄弟们出塞。只是你想过没有,咱们当兵吃粮,又有几个能够光宗耀祖,衣锦还乡?咱们随同燕王数次北征,别的营不说,便是咱们护军就战死了两千多人。你要知道,战死沙场,不过三两银子的抚恤,到了那些须腌脏官儿的手里再扒一层皮,落到家人手中,能有几吊铜钱便已不错了。此次燕王派咱们办差,事先姚师许诺咱们,若有伤亡,每人十两抚恤银子,家人免徭役十年。兄弟,你仔细想想,就算咱们这趟差办成了,随后燕王必然起兵南下,到时沙场征战,刀枪无眼,只怕众兄弟没有几个能够活着回家。还不如尽心竭力将这趟差办好,得了抚恤银两,妻儿老小也有个依靠。眼下咱们只能留在塞外,静等燕王府的安排。

“先祖听他如此一说,心下不由凄然。他是行伍出身,大小历经数十战,才做了燕王的护卫亲军。原本想凭着一刀一枪的真本事搏个出身,想不到只是美梦一场。只不过他与沙家先祖同袍多年,知道无论智计还是武功,自已远远不如他。既然他有了主意,自己听从便是。

“两人待到天黑之后,才溜下了山坡。因为身在塞外,随时都会与鞑子兵遭遇,是以两人脱下身上的盔甲埋了起来,又到牧民家中偷了两身衣衫换上,便在草原大漠到处流浪。直到有一日,两人在一处部落之外,正遇上了燕王府派出寻找他们的差人,将两人秘密带回北平。

“两人入府之后,燕王亲自召见,不只安慰两人,每人还赏了五十两银子。随后燕王的谋主姚广孝召见了两人,与两人密谈半天。那姚广孝是何等了不起的人物,与两人谈话之间,察言观色,便即判断两人并未作伪,这才放下心下,要两人先在府中安心养伤,然后再作安排。

“两人留在府中,却是日日提心吊胆。想要找相识的护卫亲军打探消息,却又知道燕王府乃是龙潭虎穴,一个不小心只怕便会招来灭顶之灾。两人只得强自忍耐,直到又过了十多天,姚广孝突然又召见了两人。

“这次姚广孝却是开门见山,对沙家先祖说道,朝廷对燕王的逼迫一日甚于一日,燕王兵权已被剥夺,驻北平的军队随时都可能对燕王府下手。燕王绝不肯束手待毙,也在暗地里准备反击。只不过现在军械盔甲不足,须得想法子赶紧采办。北平城内遍布朝廷眼线,想要打造军械盔甲只能给朝廷‘削藩’留下口实。是以须得另寻一个稳妥的所在,派出可靠人员监工,尽早将军械盔甲打造齐全。”

厉秋风听他说到这里,心中已隐隐猜到了姚广孝所说的“稳妥的所在”和“可靠人员”是怎么一回事。他心中暗想:“姚广孝不愧为‘黑衣宰相’,目光深远,确是人杰!”

(本章完)

第330章

朱三家说到这里,三人已到了一处石室之中。这石室大致成方形,三人从一端进入之后,左发现右两侧还各有一个洞口。正对面却是一个较大的洞口,火把映照之下,只能瞧见那洞口的石壁修整得甚是整齐,至于里面有些什么,却全然看不清楚。

朱三家看着对面那洞口,压低了声音对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说道:“对面那处石洞,便是通往静心寺唯一的一条通道。”

厉秋风一直对朱三家所说的静心寺颇感兴趣,此时听他一说,便那向洞口望去。朱三家道:“可惜厉公子有要事在身,否则我老朱定要带你去瞧瞧。厉公子虽然见识不凡,只怕见到这静心寺之后,也会惊讶嗟叹不已。”

厉秋风强行压制住心中的好奇,对朱三家道:“朱大哥说的对,眼下情势危急,须得先将一众江湖豪杰救出来之后,再谈其它事情。”

朱三家当先带路,走入左侧的隧道之中。踏入这条隧道之后,地面又开始斜着向上延伸。朱三家边走边道:“姚广孝说完之后,沙家先祖和我家先祖对视了一眼,已自猜到姚广孝找两人的目的。果不其然,姚广孝接着说道,京城东南五十里处有一座山,地势险峻。其中一峰名为虎头岩,山腹中有一座巨大的岩洞。燕王来到北平之后,便由姚广孝暗中主持,在这岩洞之中屯积粮草军械。其时主要是防备鞑子兵围困北平,以虎头岩作为粮草军械的补给之处。待到了摸鱼儿海之战后,残余的鞑子兵逃至大漠深处,不敢南下侵扰,燕王便不再关心虎头岩。只是姚广孝却始终记着这个地方,每年派心腹按时更换藏在洞窟之中的粮草,以备不时之需。更在洞窟之内堆积了大量铁器、木柴等物,随时都可用来打造军械盔甲。

“姚广孝对两人透露此事,便是要沙家先祖带人赶往虎头岩,在洞窟之中打造军械盔甲,以备燕王府的需要。两人听了之后,同时舒了一口气。因为燕王和姚广孝既然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两人来办,自然不会害了两人的性命。

“两人领命之后,便带着二百余名燕王府的精锐亲军悄悄赶往虎头岩。其时姚广孝已在北平四周的州县花费重金请了六百余名铁匠和木匠,聚集在虎头岩下。沙家先祖带人赶到之后,便依着姚广孝交给他的密图,带着这六百多名工匠进入洞窟,搭建烘炉,制作风箱,当日便开始打造兵刃器械。

“为掩人耳目,沙家先祖又在虎头岩峰顶建造房屋,对外则声称是沙家老宅。虎头岩一直有老虎出没,是以方圆百里几乎没有人烟。姚广孝挑选这样一个地方来打造兵刃盔甲器械,确是智计深远,常人所不能及。至于民间传说以大鹅的叫声掩盖铁匠打造兵刃时的锻造声,只是市井小民一厢情愿的谣传罢了。

“两位先祖带领护卫亲军监督这六百多名工匠日夜赶工,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工夫,便打造了足可以装备一万大军的兵刃和盔甲,又造了云梯、攻城车等器械。不久之后靖难之役爆发,燕王以‘清君侧’之名起兵,虎头岩打造的兵刃盔甲军械尽数运至北平,给了燕王极大的支持。燕王之所以在靖难之役初期能击退朝廷大军的围攻,沙家先祖可以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朱三家说到此处,慕容丹砚突然开口问道:“那六百多名工匠,最后又去了哪里?”

她此言一出,朱三家却并未立即回答。慕容丹砚哼了一声,道:“这六百多条性命,只怕也送在沙家和朱家两位先祖手中罢?!”

朱三家默然不语,向前走了十余步后,才沉声说道:“大计为燕王和姚广孝所定,沙家和朱家先祖只不过是奉命办事而已。其时情势危急,若是事情泄露出去,朝廷必然派出重兵围剿虎头岩。到了那时,燕王军队失了兵刃军械和粮草的补给,非大败不可。”

慕容丹砚正想再说,却听厉秋风道:“慕容姑娘,你不在军阵之中,不晓得兵危战祸,向来不由人愿。统兵大将带兵出征之际,若是有半分犹豫,便会招致身死军灭的大祸。自古名将爱兵而不惜兵,到得危急时刻,便是面对自己亲人子女,手中的大刀也得砍将下去……”

他话音未落,慕容丹砚说道:“厉大哥,若是有一日你认为须得杀掉我,是不是也会一刀砍过来?”

厉秋风一怔,心想这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情,如何能放到一起说?他心下犹豫不定,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慕容丹砚又追问了一遍,厉秋风只得苦笑道:“慕容姑娘,厉某可不是带兵将领,自然也不会迫不得以挥刀斩向同袍。至于和慕容姑娘兵刃相向,厉某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慕容丹砚听他说得斩钉截铁,心下一甜,口中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杀我!”

朱三家笑道:“这位小哥好生奇怪,明明与厉公子是好朋友,为何总是担心他会伤你?”

慕容丹砚听他称呼自己为“小哥”,不由笑道:“朱大哥,你明明知道我是女孩家,为何还叫我‘小哥’?”

朱三家在洞窟之中,听沙夫人讲述往事之时,听见她与慕容丹砚姐妹相称,便已知道慕容丹砚是女儿身。只不过他性子粗豪,不拘小节。最初看到慕容丹砚做男子打扮,便将她视为青年男子,称之为“小哥”。其后虽然已经知道她是女孩子,这称呼却懒得去改。听慕容丹砚如此一说,他嘿嘿一笑,道:“是我老朱疏忽了,姑娘休怪咱粗鲁。”

三人在山洞中摸索着前进,其间又经过了三处朱三家手下设伏的石室,石洞中的风越来越大,想来距离山顶已然不远。却听朱三家说道:“燕王起兵之后,沙家和朱家两位先祖重新回到燕王护卫亲军中当差,与建文帝派来围剿北平的大军前后十余场大战,立下不少功劳。其后燕军南下,直取南京,两位先祖一直在燕王鞍前马后效力,直到攻入南京城,抢占皇宫,两位先祖都是冲锋在前。待得大局已定,沙家先祖以军功获封千户,并授爵位。我朱家先祖虽未获得爵位,却也被封为千户。

“燕王夺得帝位,便是咱们大明朝第二位皇帝,庙号成祖。沙家先祖从燕王府护卫亲军千户摇身一变成为御林军军官,统带兵马拱卫皇城,而我朱家先祖则在兵部武选司做官。自此之后,两人便再未见面。直到成祖皇帝迁都北平之后,沙家先祖身体多病,平日里都在府中养病。我家先祖知道这消息之后,便时常去探望,两家这才又恢复了交往。

“其时沙家先祖重病缠身,每日以床榻为伴,我家先祖常去陪他说话。他知道沙家先祖一直想致仕回乡,只不过折子送了上去,皇帝却总是不批。直到十多年后,有一日我家先祖正在府中与清客聊天,忽听下人来报,说是沙家派了大公子到府,请朱家老爷去沙府有要事相商。

“当时我家先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还以为沙家先祖重病而亡,待到了大堂之后,见沙家大公子并未身着孝服,这才略略放心。那沙家大公子见了先祖之后,先是跪倒施礼,然后满脸堆欢,对先祖说道,皇帝已批准沙家先祖致仕,阖府上下庆幸不已,数日之后便要回乡,是以特意来请先祖过府话别。

“先祖知道沙家先祖长年征战,身上旧伤无数,饱受重病折磨。另外他也看出沙家先祖生怕步了太祖时那些武将的后尘,落一个身死族灭的下场,是以打定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主意。这才多次上折子乞求告老还乡。只不过上了多次折子,朝廷一直不批。这次皇帝恩准他致仕,自然是心愿得偿,我家先祖也为他高兴。

“先祖跟随沙家大公子到了沙府,便被带到后院沙家先祖的居室之中。待其他人退出之后,原本躺在床榻上的沙家先祖突然坐了起来,倒把我家先祖吓了一跳。沙家先祖压低了声音道,还记得虎头岩么?我家先祖颤声说道,自然记得。沙家先祖叹了一口气,对我家先祖说道,原本以为皇帝恩准自己致仕回乡,此生心愿得偿,只是想不到又接到皇帝一道密旨,是由东厂太监带来的口谕,要他不得返回河南老家,而是到虎头岩隐居,看守虎头岩下的洞窟。

“先祖听了他如此一说,登时吓得全身颤抖。原来事情虽然已经过了十多年,皇帝一直记得此事。沙家先祖苦笑道:‘原本以为离开京城之后,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却不料离开京城沙府这处有围墙的天牢,又被禁锢于虎头岩之上,只怕子孙后代,也受我拖累。’我家先祖听他说得忧伤,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如何措辞才好,只得默然不语。沙家先祖道:‘咱们在塞外杀了同袍兄弟逃出战场之时,下场早已注定。兄弟,这次去虎头岩的不只我一个。皇帝在口谕中说了,要朱老弟全家也迁往虎头岩,在李家屯已为你们朱家买了数百亩良田,算作是沙家的庄子,由朱家人做庄头。每年仍按故例按时更换洞窟中的粮食,以备将来有事之时,皇家后代能够以虎头岩下的洞库为军械粮草的补给之处,以图东山再起。’

“我家先祖听了此事,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他知道成祖皇帝得位不正,是以最好猜忌。他生怕有人效仿他一般造反逼宫,便提前规划好了后路。沙、朱两家去了虎头岩,无异于成为两个监狱的牢头,连子孙后代都得居住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世代为皇家看守山腹中的巨大洞窟。只不过皇帝既然已经下旨,若是不去只怕会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他叹了一口气,对沙家先祖说道:‘罢了罢了,当日你我杀死数十名护军同僚,又将虎头岩下洞窟内的六百多名工匠尽数杀死,虽说为情势所逼,毕竟是作了孽。皇帝要咱们去守着虎头岩,这是上天的报应,算是让咱们赎罪罢!’”

朱三家说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道:“我们朱家确实造了孽,有此报应,确也无话可说。只盼这罪孽尽早洗清,还朱氏子孙后代一个公道。”

(本章完)

第331章

慕容丹砚心想:“你们两家先祖害死了这么多人,被皇帝老儿打发到这个荒凉的地儿来过活,却也算不上冤枉。”

厉秋风心下却想:“朱家的先祖对此事耿耿于怀,不过我瞧沙家先祖如此模样,多半却是在作戏。这虎头岩虽然荒凉,却离了京城这个龙潭虎穴,对沙家祖先来说,自是最好的结果。这些人久历仕途,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只是这位朱大哥看上去却没什么机心,他不在军队当差,也可算得上一件好事。”

三人一路前行,脚下突然转为平坦,耳边除了风声之外,竟然隐隐传来流水声。初时厉秋风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将风声听成了流水声,只是越向前行,那水声越大,最后竟然有了几分震耳欲聋的气势。

厉秋风倒还沉得住气,慕容丹砚哪里忍得住?朗声说道:“朱大哥,怎么这山洞之中,竟然有如此大的水声?”

朱三家似乎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笑道:“小兄弟……小姑娘……姑娘有所不知,这山腹之中有一条地下河流,水势湍急,是以才有如此巨响!”

慕容丹砚一惊,颤声说道:“河流?山腹里怎么会有河流?”

朱三家是一个粗鲁汉子,这山腹中有河流,对他来说便如同太阳每日从东方升起、一日要吃三餐一般,从来没有想过这河流为何会出现在山腹中。被慕容丹砚这么一问,登时瞠目结舌,答不出话来。

厉秋风在一边说道:“慕容姑娘有所不知,这地面上的流水,本来就是从地下涌出。既然地下有水流,比地下更高处的山体内有水流,却也并非什么奇怪之事。只是江南平地较多,很少见到高山险峰,想来极少见到山腹内的河流。慕容姑娘若是到了蜀中,那里很多大山之中都有岩洞,洞中河流众多,且水势湍急,颇为惊人。”

慕容丹砚笑道:“待此间事了,厉大哥你带我去蜀中一游可好?”

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糟糕,我一时兴起,随口提及此事,她却上了心。若是答应下来,将来做不到,她非恨我不可。若是不答应,不免让她难堪,这可如何是好?”

他正犹豫之间,却听朱三家大声说道:“厉公子,慕容姑娘,前面是一条险路,悬在石壁之上,脚下便是那条急流。这条路是在石壁上凿出来的一条石级,水汽上升之后,将那石级浸得甚是湿滑,两位千万要小心脚下。若是失足坠落,那可是救无可救。”

慕容丹砚说道:“怎么咱们从沙家堡老宅下来之时,却没有见过这条急流?”

厉秋风道:“想来慕容姑娘是随着沙夫人从另一条秘道下来,是以没有经过这条路。不过幸好那条路没有经过此处。慕容姑娘,你与沙夫人、侯老先生、沙中玉身有武功,自然不担心脚下。那些仆妇们可都不懂武艺,若是这条石级真像朱大哥所说,要带着她们通过这里,只怕比登天还难。”

说话之间,却到了一处极小的石室之中,石室尽头又有一个洞口。这石室中的风要比其它各处大了许多,三人一进石室,手中火把上的火焰呼呼作响,被风吹得直向后倒了过去。朱三家回头对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说道:“出了前面那洞口,便是悬空的石级,两位千万要小心脚下!”

厉秋风听得朱三家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知道这条路一定非比寻常,不由回头看了慕容丹砚一眼。慕容丹砚知道他怕自己托大,自是对自己甚是关心,心下欣喜,对着厉秋风嫣然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朱三家举着火把走在最前面,到了洞口之时,风越发大了起来,将他手中火把上的火焰吹得几乎随时都要熄灭。朱三家脚步略顿了一下,这才迈步走出了洞口。

厉秋风紧随在他身后,待得踏出洞口,不由悚然一惊。火把映照之下,只见左侧是刀削斧凿般陡峭的山壁,岩壁呈青灰色,一直向上延伸。只是火把的光亮有限,只能看到两三丈外的高处,再往上便是一片漆黑。脚下却是在石壁上凿出的一条尺许宽的石级,依岩壁地形忽高忽低,起伏不定,看上去险峻之极。脚下却是水汽弥漫,不断升腾,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大流水之声。只不过被水汽遮掩,不知道那条地下河流距离这石级到底有多远。向对面望去,隐隐可以看到灰色的岩壁,只是隔得远了,看得并不清楚。

厉秋风在皇陵地下,也曾经过一条河流。只不过当时陷入柳生宗岩手下阴阳师的移魂大阵,不知道那条河流是真是假。从声音来判断,此时脚下这条地下河流要比皇陵地下那条河流声势更为惊人。

厉秋风转头对慕容丹砚说道:“慕容姑娘,此处甚险,石级上湿滑异常,行走之时宁慢勿快,待脚下踩得稳当之后,再迈下一步。”

慕容丹砚笑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放心便是。”

此时朱三家已经踏上了石级。他这一路走来,虽然岔路颇多,且有些地方地面凹凸不平,脚下却从未慢过半分。此时一踏上石级,却是万分小心。正如厉秋风对慕容丹砚所说的那样,待脚下踩得十分稳妥之后,才会抬腿迈出下一步。

厉秋风右脚抬起,慢慢踩在第一级石级之上。他的脚掌与石级甫一接触,立时便知道朱三家并没有夸大,这石级不只狭窄,更是湿滑无比。饶是他早有准备,此时身子却也是微微一颤,急忙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如此一来,心神清灵,这才脚下用力,慢慢向前走去。只是他担心慕容丹砚遇险,走了几步之后,便停了下来,转身向慕容丹砚望去。却见慕容丹砚右手举着火把,脸色凝重,慢慢走上石级,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小心翼翼,并不似平时那般活泼跳跃,这才放下心来,随着朱三家慢慢向前走去。只听得脚下的河流发出怒吼,与石壁相撞的水浪破碎之声在岩洞之中隆隆作响,四处激荡。水汽堪堪与脚下的石级平齐,在这石级上行走,便如腾云驾雾一般,初时小心翼翼行走,尚未感觉有什么不对。待走了五六丈之后,耳边充斥着隆隆水声,放眼望去除了青灰色的石壁之外,便是汹涌翻腾的水雾。时间一长,三人都觉得头晕目眩,只得将头抬得老高,尽量不去看脚下的水雾。

这道石级虽险峻之极,却并不甚长。走了二十余丈之后,却见前方十余步外的石壁之上出现了一处洞口。厉秋风心下大喜,暗想:“总算到了尽头!若是一直这样走下去,只怕慕容姑娘有个闪失,可就大大不妙了!”

慕容丹砚见了那洞口,心下自然欣喜,却又有一丝惆怅:“这条路险峻之极,和厉大哥一起小心翼翼地走下去,却也甚是开心。只是想不到这么快就到了尽头,唉。”

她这一分神,便没有留意脚下,右脚正踩到石级边缘一个缺口处,登时脚下一滑,身子便向石级之下的水雾之中坠落下去。

这一下事发突然,慕容丹砚一声惊叫,左手向石壁上抓了过去。只是这石壁光滑之极,全无可抓之处。她左手力道虽大,却只是与石壁摩擦而已,不只没有阻住下坠之势,反倒折断了两片指甲,五根手指也被岩石擦破,登时流血不止。

厉秋风听得身后慕容丹砚一声惊叫,立时转过身来,只见慕容丹砚半个身子已滑入水雾之中,左手在石壁上乱抓,却丝毫无法止住下坠之势。厉秋风一个箭步跃了过去,急切之间右手先将火把丢了出去,身子向石级外一探,右手已自抓住了慕容丹砚左手手腕。

若是身在平地,厉秋风内力深厚,只须用力一拽,便可将慕容丹砚的身子提起来。只不过此时他身处石级之上,脚下湿滑无比。右手用力向上一拽之时,脚下却也是一滑,不只没有将慕容丹砚的身子提起来,自己也被慕容丹砚下坠之势牵引,直向石级之外跌了出去。

慕容丹砚初时失足滑落,当真吓得魂飞魄散。待得左手与石壁摩擦,指头伤得鲜血淋漓,心下更加绝望。直得半个身子都坠入到水雾之中,见厉秋风愕然回头,她却是凄然一笑,心下暗想:“厉大哥,咱们来世再见!”

只是慕容丹砚万万没想到厉秋风身形疾闪,竟然抢了过来,右手疾伸,已自抓住了她的左腕。慕容丹砚素知厉秋风之能,左腕被他握住之后,心下一喜,正想说话。却不料厉秋风脚下立足不住,被自己身子一扯,竟然随着自己一起向崖下坠了下去。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受自己牵累,也从石级上坠落下来,心下大惊,口中叫道:“厉大哥,你快放手!”

厉秋风身子坠落之时,脑中瞬间转出十几个主意,他全神贯注只想着脱身之计,哪还顾得上慕容丹砚在说些什么。只不过这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脑袋中虽然蹦出了十几个主意,却一条都用不上。此时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身子已随着慕容丹砚坠入到脚下的水雾之中。

(本章完)

第332章

电光火石之间,厉秋风心思急转,左手拔出长刀,用力向石壁插了过去。这绣春刀虽然锋利无比,只是山岩坚硬之极,绣春刀又如何插的进去?只不过厉秋风原本也没想过能将刀刺入山岩,只是刀锋与岩壁撞击,登时火星四溅,刀锋虽未插入石壁,却使得厉秋风下坠之势略有停滞。

趁着这瞬间的停滞,厉秋风右手用力向上一甩,登时将慕容丹砚的身子向上抛了出去。慕容丹砚只觉得身子一轻,已自向上飞了出去。只是厉秋风这一用力,下坠之势更急。待得慕容丹砚被他甩到头顶之时,厉秋风顺势松开了紧紧抓住慕容丹砚左腕的右手,口中高声叫道:“慕容姑娘,上去之后一定要牢牢站在石级上,身子贴紧石壁!”

厉秋风这一甩用尽了全身力气,力道大的出奇,慕容丹砚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初时吓得闭紧了双眼,只是脑袋中却有个声音大声对她喊道:“厉大哥舍命救了你!”

她一惊之下,立时睁开了双眼,刚好听到了厉秋风对她喊了一句话。随即眼前蓦然一亮,身子已从水雾中升了出来,又直向上腾空飞了一丈有余,上升之势这才停止,随后便向下坠落。厉秋风将她从崖底向上甩出之时计算得甚是准确,使得她身子被抛出之后,上升时略向石壁一侧倾斜,是以她下坠之时,恰好落向了石级。

待得慕容丹砚双脚牢牢踩在石级之上,却见脚下尽是汹涌翻滚的水雾,哪还有厉秋风的影子。她脸色煞白,身子晃了几晃,心中气苦,暗想:“厉大哥坠入深渊,定然无幸,是我连累了他。他既然死了,我、我也绝不能独活!”

念及此处,慕容丹砚心意已决,双眼一闭,便要向脚下的水雾纵身一跃。便在此时,肩头却被人牢牢抓住,接着只听朱三家颤声叫道:“姑娘,小心脚下!”

厉秋风用尽全力将慕容丹砚向上抛出之后,下坠之势更急,左手虽然用力握住绣春刀与石壁相抵,摩擦之时火星四溅,却止不住身子下落的势头。便在此时,一股劲风却从脚下袭了过来。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下面有人!”

电光火石之间,厉秋风左手用力,绣春刀在石壁上一撞,身子登时向石壁外偏出了尺许。便在此时,他先前甩落的那支火把也坠了下来,借着火把的光亮,却见石壁上竟然伏了一个人影。身子紧紧贴在石壁之上,右掌举在头顶尚未放下。

厉秋风心中雪亮,方才正是这人贴在石壁之上,见自己从空中坠落,便即出掌向自己双腿拍出。所幸自己见机甚快,借着绣春刀一撞之力,身子偏出了尺许,这才避开了此人的一击。他心思急转,右手已向那人劈了过去。

此时厉秋风虽然仍在下坠,仍自比那人高出半截身子。这一掌壁出,凌空下击,声势更是惊人。那人身子贴在石壁之上,无法腾挪闪转,若是不硬接硬挡,脑袋便要被厉秋风一掌击中。无奈之下,他只得右掌一翻,直向厉秋风劈来的一掌迎了过去。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人被厉秋风掌力震动,身子再也无法紧贴住石壁,直向深渊之中坠了下去。他一声怒吼,吼声中既有愤怒,又有惊惧,还夹杂着三分悔恨。

厉秋风只觉得此人掌力雄浑,单以内力而论,竟然不在广智和尚、玉清子等大高手之下。不过也幸亏此人内力深厚,两人双掌一交,一股大力自下而上排山倒海般地推了过来,厉秋风借着这一推之力,身子立时向上弹了起来。

他身子向上弹起的瞬间,却见贴在石壁上的那人正自向下坠去,恰好与火把并行。火把光亮映照之下,那人的面孔一闪而过。厉秋风见那人目光闪烁,充满阴毒,心下却也是一寒。

慕容丹砚本来想纵身跃入水雾之中,却被朱三家抓住了左肩。朱三家并不知道她想伴着厉秋风沉入深渊,还以为她从深渊之下逃了出来,脚下立足不稳,是以急忙抓住了她的左肩,将她牢牢的推靠在石壁之上。

若以武功而论,朱三家修习的是长枪硬马的战阵功夫,单打独斗自然不是慕容丹砚的对手。只不过朱三家每年都要在这条石级上走上十几个来回,对脚下的情形熟悉之极,便是闭上眼睛也不会走错。是以慕容丹砚在这条石级上失足遇险,朱三家却是如履平地。

慕容丹砚面色惨白,两行泪水已自从眼角流了下来。正想用力摆脱朱三家的阻挡,向脚下翻腾的水雾中纵身一跃之时,忽然听到一声怒吼,自水雾之中传了上来。这声音充满了愤怒和阴毒,一股寒意似乎随着吼声一起刺入人的心中。慕容丹砚和朱三家登时怔住了,一齐向脚下的水雾望了过去。

只见水雾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小的旋涡,瞬间旋转加剧,如同煮沸的热水一般,向上冒出几个气泡。随后一个人影突然从那旋涡中飞了出来,从两人身前掠过,升起一丈多高,却又向下坠去。

这人正是厉秋风。他借着石壁上那人雄浑的掌力,身子向上弹起,冲出了水雾,直向空中飘去。只不过他这次是被动弹起,又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身子升起之时,距离石壁较远。待身子重新下坠,距离石壁却还有一丈多远的距离。若是身在平地,这丈许距离只须轻轻一跃,便可到达石级。只是此时厉秋风身在半空,全无借力之处,要想跃到石级之上,却比登天还难。只见他身子升到顶点,略停了片刻,便又向深渊中坠了下去。

慕容丹砚转头对朱三家喝道:“朱大哥,拉住我的双腿!”

朱三家一怔,正不解她这话是何意之间,慕容丹砚右脚一点,身子斗然扑出,直向正自下坠的厉秋风扑了过去,右手向厉秋风伸出,口中叫道:“厉大哥,抓住我的手!”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向自已扑了过来,知道她想救自己。只是自己距离石级尚有丈许远的距离,若是抓住慕容丹砚的右手,只怕便如方才一般,她救不了自己,反倒会被自己拉拽到深渊之中。只不过慕容丹砚的身子此时已脱离石级,那是舍了性命来救自己。举动虽是鲁莽,对自己一片情意,尽在这一扑之中。

他正犹豫着是否要伸手去拉住慕容丹砚伸过来的右手,一瞥之间,却见朱三家双手已然抓住了慕容丹砚的双脚。厉秋风脑中灵光一现,顿时知道了慕容丹砚的用意,心下再不犹豫,右手伸出,正握住了慕容丹砚伸过来的右手。

两人双手一接,心下都是一阵悸动,便是刀砍斧凿,再也不肯分开。

朱三家只觉得手上一紧,慕容丹砚身子被厉秋风牵引,立时向水雾之中坠了下去。朱三家早有准备,口中一声大吼,双手拽住慕容丹砚的双腿,用力向后拉动。他虽然没有练过内功,只是天生力大,在军营之中又苦熬多年,这一拉之力也甚是惊人。他一边拽住慕容丹砚的双腿,一边转身便向石级尽头的洞口跑了过去。只跑了三四步,已经到了洞口。便在此时,慕容丹砚已将厉秋风从石级之外拽了回来。厉秋风到了石级之上,双足牢牢踏在石壁上,右手却紧紧握住慕容丹砚的右手。

此时三人的情形颇有些奇怪,朱三家抱住慕容丹砚的双腿,站在石壁上的洞口处,厉秋风双脚踏在石级之上,右手牢牢握住慕容丹砚的右手。慕容丹砚身子悬空,倒似被厉秋风和朱三家举在空中一般。

厉秋风高声说道:“朱大哥,你放手罢。”

朱三家轻轻放开慕容丹砚的双腿,厉秋风右手用力,轻轻一带,将慕容丹砚的身子提了起来,随即手腕一翻,向下一压,立时将慕容丹砚稳稳的放在石级之上。

“嚓”的一声,厉秋风左手向刀鞘之中倒插,将绣春刀稳稳地收入刀鞘之中。

厉秋风正想松开慕容丹砚的右手,却不料慕容丹砚右手一翻,将正向回收的厉秋风的右手手腕牢牢抓住,再也不肯松开。两人一前一后站在石级之上,脚下是翻腾汹涌,如同地狱般的水雾,头顶是黑漆漆的无尽空虚。刹那间神游物外,似乎天地万物都已远去,彼此的眼睛中只有对方。

便在此时,只听得朱三家气急败坏的大声喝道:“你们俩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

厉秋风这才回过神来,见朱三家已然退入洞中,正在焦急地等着两人跟上去。他脸上一热,暗骂自己怎么会如此失态,当即对慕容丹砚说道:“慕容姑娘,咱们身处险地,还是快些进入洞中罢!”

慕容丹砚心中正自两情相悦,喜乐无限,脚下虽是万丈深渊,身子却如同飘在半空,说不出的轻松愉快。待得厉秋风如此一说,她才清醒过来,却也是脸上一红,松开了厉秋风的右手,转身便向石洞走去。

这次她走得甚是小心,虽然只有三四级石级,走得倒是极为稳当。

三人进到石洞之后,都是松了一口气。慕容丹砚正想询问厉秋风方才是如何脱险,厉秋风却抢先说道:“水雾下面有人!此人武功极高,只是不知道是敌是友!”

慕容丹砚和朱三家听他如此一说,心下一凛。朱三家颤声说道:“这水雾之下是无尽的深渊,怎么会有人藏在下面?!”

(本章完)

第333章

厉秋风沉声说道:“我也不知道那人为何会藏在水雾之下,不过瞧他的模样,似乎正在向上攀爬……”

他话音未落,朱三家已自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口中说道:“厉公子,这绝对是不可能的。别人我老朱不知道,你厉公子的武功如此厉害,要想沿着这石壁向上爬,只怕也是做不到的。世上难道还有人比你厉公子更了得的吗?”

厉秋风道:“我与此人对了一掌,虽然不晓得他的武功家数,只是此人内力雄浑之极,非得二三十年的功力不可。我的内力远不及他精纯,单以内功而论,此人只怕不在逼我们进洞的那个莆田少林寺的广智和尚和武当派的玉清子之下。不过幸亏此人内力了得,我才能借他一掌之力,从崖下跃了上来!”

慕容丹砚一直呆呆出神,此时颤声说道:“这洞窟之中,处处都有古怪,难道是有什么妖魔鬼怪藏在这里不成?”

她此言一出,厉秋风和朱三家都是默然不语。慕容丹砚接着说道:“厉大哥,你说这里是不是有妖怪?”

厉秋风摇头说道:“鬼神之说,终属渺茫。这洞窟之中虽然有些事情难以解释,不过归属于鬼神之力,只怕也不尽然……”

还未等他说完,慕容丹砚抢着说道:“若是没有鬼神之力,洞口那块巨石又如何能够打开和合拢?厉大哥,你说洞外那个秃驴和杂毛内力当世罕有,连他们都推不开巨石,除了鬼神之外,世间又有谁能够有此力量?!”

厉秋风道:“这个也不尽然。其实方才听朱大哥说这山腹之中有一条急流,我便隐约知道姚广孝为何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来作为燕王大军的军械、粮草补给要地……“

“为什么?!”厉秋风话音未落,慕容丹砚和朱三家异口同声的问道。

厉秋风沉声说道:“因为这山腹之中,有这样一条水流如此湍急的地下河流!”

此时厉秋风和慕容丹砚手中的火把已先后失落在石级外的深渊之中,石室中仅有朱三家手中还举着一支火把。只是三人在洞中已走了数个时辰,这火把上的松油也已燃烧殆尽,火光越来越弱。经过悬空石级之后,这处小石室之中风势较此前弱了许多。只是那火把上的火焰虽然已不似此前东摇西晃,却也在微微颤动,将三人的脸色映照的阴晴不定。

厉秋风看了那火把一眼,对慕容丹砚和朱三家说道:“朱大哥,慕容姑娘,这火把就快燃尽,咱们还是边走边说罢。”

朱三家道:“厉公子说的不错,这里虽然距出口已然不远,只是这火把若是灭了,在这漆黑的洞中行走也颇有不便。两位随我来,咱们边走边说。”

三人又向前行,厉秋风说道:“我在锦衣卫当差之时……”

他刚说了一句话,朱三家蓦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瞪着厉秋风道:“你、你是锦衣卫?”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不错。只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

朱三家嘴里模模糊糊地嘟囔了几句,却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厉秋风道:“朱大哥,我在锦衣卫当差,只不过是受人所托,也没办过什么案子。现在我已反出锦衣卫,只怕锦衣卫已责令刑部发出海捕文书,全天下缉拿我这要犯。”

朱三家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厉公子,老实说我这一辈子没怕过什么人,只是对锦衣卫真是心存畏惧。当年我在军营之中,亲眼瞧见锦衣卫将总兵大人说拿就拿,那份威势,嘿嘿,嘿嘿。”

慕容丹砚哼了一声,道:“好在厉大哥不是真心在锦衣卫当差,否则以他的武功和智计,不知道又有多少好人要死在锦衣卫手中了。”

厉秋风大感尴尬,只得咳嗽了几声,以遮掩不安,这才接着说道:“我在锦衣卫当差之时,虽然没有侦缉之责,却也瞧过北镇抚司办案。其中有几件盗掘陵墓的大案,案情极为曲折。那几座陵墓之中,机关消息密布,最厉害的便是封锁墓门的千斤石,非人力所能打开。锦衣卫北镇抚司中也有精通机关的高手,一番探查之后,才晓得这些机关乃是利用陵墓所在之地的地下河流,配以木轮转动,借用流水之力,将那千斤石抬起或放下。据说这门手艺,乃是古时巧匠公输班所传,至于其中的道理,厉某却是不知。只听锦衣卫中精通机关的高手言道,借用木轮传输之力,一人也可抬起千斤重物。故老相传,那姚广孝不只是释学大师,更是武学高手,而且精通机关消息之术,有鬼神莫测之能。他将此地选为燕王大军屯积军粮器械的所在,定然是要利用这地下河流,驱动机关消息,以隔绝虎头岩与外界的关联,使得燕王的计谋不被外人所知。”

朱三家道:“厉公子如此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下面那座静心寺,好像便是姚广孝所建。那寺中机关密布,一个不慎便有杀身之祸。我也只是仗着先祖留下的只言片语,带着手下进入到静心寺的院子中,至于厢房和大殿,却是不敢踏入一步。”

厉秋风道:“既是姚广孝所建,其中必有古怪。朱大哥,方才你还没有说完,沙家先祖和朱家先祖到了虎头岩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

朱三家一拍大腿,道:“若不是厉公子提醒,我还忘了这个话头。朝廷的恩旨发下来之后,沙家和朱家便举家迁到虎头岩。沙家在虎头岩峰顶建起了沙家堡,我朱家则居住于李家屯,名义上是沙家田庄的庄头。两家的先祖都知道成祖皇帝猜忌心极重,是以平日里并无来往,只是若有大事,便由两家最可靠的子弟互通消息。

“姚广孝建造这山腹之中的洞窟之时,留下了两条秘道。一条从虎头岩峰顶的沙家堡进入,便是咱们要走的这条秘道。另一条却是山谷中那处入口。粮草器械都是从山谷中的入口运入洞窟,然后分别屯积到不同的石室之中。那石室之中设有机关,若是有人动了粮草军械,山顶便有一株松树倒下,咱们设在李家屯左近山上的兄弟就会发现。此次正是发现那棵松树倒了下去,我才带着十几名兄弟赶到查看情形。原来想着从山谷中进入洞窟,只是还没到虎头岩,便发现山脚下有大批官兵聚集,这才绕到虎头岩峰顶,从山上的秘道中进入洞窟。不过依沙夫人所说,沙家先祖定然是在其老宅之中又挖了一条隧道,以备不时之需。

“沙、朱两家迁到虎头岩后,虽然此处荒无人烟,只是少了京城之中的明争暗斗,日子倒也算得上逍遥自在。沙家据守虎头岩顶峰,我朱家则每年定时更换洞窟之中的粮草食物。这山洞之中寒冷无比,米面腊肉放了进来,至少半年不会腐烂。这百余年来,除了英宗朝土木堡之变,瓦剌大军围攻北京之时,沙家堡曾准备打开这洞窟之外,再也没有使用洞窟之中的粮草军械的机会……”

朱三家说到此处,厉秋风脑中灵光一闪,不由地“啊”了一声,倒把朱三家和慕容丹砚吓了一跳。慕容丹砚说道:“厉大哥,你怎么了?”朱三家却是心中一凛,暗想:“难道我说的这些有什么不对么?”

厉秋风道:“我终于知道柳生宗岩为何要拉拢沙家堡了。我原本以为他与沙家堡借盟,是要利用沙家堡在武林和朝廷中的地位,方便柳生一族做事。只是现在看来,他要的并不是沙家堡的人手,而是虎头岩山腹之中的粮草军械。沙一鸣与言无忌大战之后,沙一鹭控制了沙家堡,柳生宗岩便与沙一鹭联手,使沙家堡成为柳生一族埋伏在京城左近的一个要地。这些年来,或许他还不知道姚广孝留下的这处秘密地点在何处,或许他已经知道这座洞窟的所在,只不过还没有机会利用它,这才将它留到现在……”

他话音未落,慕容丹砚说道:“柳生宗岩应该还不知道这洞窟的秘密,否则方才咱们逃入洞窟之时,那个老秃驴和老杂毛早就跟着杀进来了。”

厉秋风想想也对,转头对慕容丹砚说道:“慕容姑娘心思缜密,佩服,佩服。”

慕容丹砚得意地一笑,道:“厉大哥,你可别把我当作草包。若论起聪明机智来,我哥哥也不如我。等咱们一起闯荡江湖,你就知道我的厉害啦!”

便在此时,只听朱三家说道:“咱们到了洞口了。”

三人停下了脚步,火把映照之下,只见隧道已到了尽头,一道斜坡向上延伸,三丈之外有一道不大的石门。朱三家快步走上斜坡,在那石门旁边的石壁上摸索了片刻,似乎用力推动了几下。只听“轧轧”之声响起,那石门向一侧打开,露出了一个洞口。朱三家转头对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说道:“咱们出去罢。”

三人鱼贯而出,却见满天星光,竟然已是深夜。待出了洞口之后,厉秋风转头向四周扫视了一圈,不由得一怔。原来此处竟然是在虎头岩峰顶沙家堡外那处石牌坊旁边,洞口便在路边一处巨大的岩石之后。朱三家伸手在石门旁边的一块岩石底下掀了几下,那石门复又合拢,再也看不出丝毫痕迹。

厉秋风望着石碑坊上成祖皇帝亲手所书的“百世流芳”四个大字,心中暗想:“数日之前,我也曾站在这石牌坊下,此时想想,竟然恍如隔世。世间的恩怨仇杀,名利之争,何时才是个尽头?!”

(本章完)

第334章

慕容丹砚四处看了看,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倒把厉秋风和朱三家吓了一跳。厉秋风低声说道:“慕容姑娘,此处乃是险地,还是小心为妙。”

朱三家将手中的火把向地上一插,火焰登时熄灭,这才将火把扔进附近的一处树丛,转头对慕容丹砚说道:“厉公子说的对。咱们上山之时,在这山路上便遇到了黑衣人的盘查。厉公子想去救那些江湖朋友,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为好。”

慕容丹砚这才收住笑声,道:“沙家先祖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把这秘道入口放在这里,若是碰上一个谨慎小心之人,只怕不费什么力气,便能将这入口找了出来。”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慕容姑娘,此处是沙家堡正门所在,当年沙家堡势力极盛之时,防卫森严。江湖中人想要在这里做什么手脚,立时便会被堡中高手察觉。这百余年来,江湖各大帮派均将沙家堡视为禁地,极少有人敢公然闯入沙家堡。我猜沙家堡历代堡主更担忧的是朝廷官员仗着势力到堡中捣乱。只是官场中人,一见这牌坊上面‘百世流芳’四个大字,只要他不是一个糊涂蛋,立时便会认出这是成祖皇帝的御笔所书,到了这里只有下跪磕头的份儿,哪里还敢捣乱?是以沙家先祖将秘道入口放在此处,绝对是一个稳妥的所在。”

慕容丹砚和朱三家听他这番解释,这才心悦诚服。厉秋风道:“朱大哥,多谢你送我和慕容姑娘上来。接下来我们要到山下去帮助江湖朋友,您还是回去罢。”

朱三家摇了摇头,道:“厉公子,我朱家一向惟沙家堡马首是瞻。沙夫人吩咐我来助厉公子一臂之力,自然要舍命陪君子。何况厉公子虽然在锦衣卫当过差,对于军营之中的规矩,只怕所知不多。我老朱在军营多年,官兵那些龌龊事儿还是颇为熟悉。厉公子要在千军万马之中将朋友救出来,不能一味的强打硬冲。若想混入军营,我倒能帮上一些忙。”

厉秋风原本以为朱三家只会一些长枪硬马的战阵功夫,带着他闯入大军营寨,只怕大为不妥。只是听了他这番话,却是心下一动,暗想:“朱大哥说的不错。山下大军云集,我若与慕容姑娘硬闯,不只救不了江湖群豪,只怕连我俩也难以脱身。朱大哥久在军营,若是由他带路,极易混入军营,想法子穿过官兵的包围,与群豪汇合,再与刘先生等人商议脱身之计,这要比强冲硬闯好上许多。”

朱三家见厉秋风沉吟不语,接着说道:“厉公子,事情紧急,不容犹豫。你不必担心我老朱的安危,你要办的事情与沙家堡有利,我朱家绝对不能坐视。咱们还是尽快下山,若是等到天明,官兵开始攻击,咱们要想将你的朋友们全都救出来,只怕比登天还难!”

厉秋风想想也是,刹那间心意已决,对朱三家说道:“那就有劳朱三哥了。”

三人计议已定,便即悄悄沿着山坡走下山去。厉秋风知道沙家堡本来就防守严密,此时柳生一族也派了不少高手前来,沙家堡外定然是遍布眼线。是以不敢沿道路下山,而是与朱三家和慕容丹砚下到山坡右侧,从荒草丛中小心翼翼地向山下走去。此时已将近冬天,北风呼啸,吹得野草簌簌作响,天地之间凭空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三人脚程极快,不过半个时辰,已然距离山脚不远。只是向山下望去,三人都是大吃一惊。只见山下数里之内,到处都是灯笼火把,绕成一个极大的圆圈,在圆圈之中,却又散落着数十处火堆。朱三家沉声说道:“看样子官兵已经合围了。统兵大将颇懂得用兵,知道兵力占据优势之时,应尽量避免夜战,以防被围之敌趁夜色突围,更怕夜间作战,敌人会有漏网之鱼。依眼前的情势来看,官兵是将想江湖群豪一网打尽,绝不容有一人逃走。是以夜间只是严密布防,只等天亮之后便要大举进攻。”

厉秋风听他侃侃而谈,分析的头头是道,心下佩服,道:“朱大哥,想不到你如此了得,朝廷不重用你,确是主官失职。”

朱三家笑道:“现在的大明朝军队,可不是开国之初的虎狼之师。吃空饷的武官已经算是好官了,那些将士兵用作奴仆,将屯田租于富户的坏官,放眼大明天下,可以说到处皆是。若不是这些肮脏官儿,千八百个倭寇,哪能如此猖獗?”

慕容丹砚笑道:“幸好官兵都是饭桶,刘先生他们才能支撑到现在。”

厉秋风道:“官兵虽然无能,不过人多势众,若是野战冲锋,咱们仍然难以逃脱。须得想个法子,从官兵的包围圈中混了进去……”

他话音未落,慕容丹砚道:“那还不容易。咱们抓几个官兵过来,将他们的衣衫剥下来,换到咱们身上,自可以大摇大摆的从官兵之中混进去。”

朱三家笑道:“姑娘此计正合我意。两位在此稍歇,我去捉几个官兵回来。”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这事儿还是由我来办罢。朱大哥,你和慕容姑娘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

他说完之后,身子一纵,几个起落便到了一株大树之上。此时夜色沉沉,待朱三家凝神望去,却只见到星空之下树影微微晃动,哪还有厉秋风的影子。

朱三家瞠目结舌,片刻之后才颤声说道:“想不到厉公子功夫如此厉害,看样子在山洞之中,他倒是手下留情了。若是他全力一击,我哪里还有命在?!”

慕容丹砚听他夸赞厉秋风的武功,心下大喜,道:“厉大哥为人谨慎,向来不随意出手伤人。方才在山洞之中,咱们敌友未分,他自然不会痛下杀手!”

朱三家脸色一红,暗想自己在山洞之中狙杀慕容丹砚之时,下手可是毫不留情。若不是厉秋风出手阻拦,眼前这个姑娘只怕已经命丧在自己的枪下。

慕容丹砚这话本来并无责怪朱三家之意,只是说出之后,朱三家却沉默无语,她心下微感奇怪,不由地向朱三家看了一眼。此时虽是深夜,只是四周空旷,星光在天,却也看到朱三家神情尴尬。慕容丹砚虽然江湖阅历不多,却是冰雪聪明,转念一想,立时知道朱三家的心思,急忙笑道:“朱大哥,您身负看守这秘道的重任,知道有敌人侵入,换作任何一人,却也得全力袭杀,是以朱大哥不必忧虑,您并无半分过失。”

朱三家知道慕容丹砚安慰自己,心下感激,正想说几句道谢的话,忽听慕容丹砚小声说道:“有人来了!咱们快快躲藏起来!。”

便在此时,却听不远处有人说道:“慕容姑娘,朱三哥,不要慌张,是厉某回来了!”

慕容丹砚听见厉秋风的声音,心下大喜,急忙迎了上去。朱三家却是心下一凛,暗想这厉公子好生了得,来去不过一柱香工夫,难道就将事情办成了?

只见人影闪动,却是厉秋风从山坡下快步走了上来。慕容丹砚走在他身边,小声说道:“怎么还带了一个人上来?”

朱三家也迎了上去,却见厉秋风左手抱着一堆衣衫,右手拎着一个人,走到朱三家身前,他嘿嘿一笑,将手中那人掷在地上,发出“扑通”一声响。

朱三家又惊又喜,却见厉秋风将左手那堆衣衫递了过来,对朱三家和慕容丹砚说道:“这是我从两名官兵身上扒下来的,两位赶紧换上罢。”

朱三家久在军营,对官兵的衣甲极为熟悉,是以接过衣衫之后,扒拉了几下便将这两套衣衫分开,比量了一下之后,自己留下套大的,将那套稍小的衣甲递给慕容丹砚。慕容丹砚接过之后,还未穿上,便闻到一阵极浓烈的汗臭,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朱三家却甚是高兴,将那套衣甲套到了身上,又解下头巾,戴上头盔,双手比划了几下,笑道:“厉公子,你真是厉害,这套衣衫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拿着衣衫却没有更换,心下微感奇怪,道:“慕容姑娘,你为何不换上衣衫,是不是不合身?”

慕容丹砚犹豫了片刻,嗫嚅着说道:“这、这臭男人的衣衫,我可不要穿……”

厉秋风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心下好笑,却又不敢出声,只得说道:“慕容姑娘,事出紧急,须得忍耐才是。只要咱们混了进去,到时你将衣衫脱掉便是。”

慕容丹砚知道厉秋风说的有理,只是要她将这套衣衫换上,却是心有不甘,是以期期艾艾的仍然不肯换衣。厉秋风转念一想,蹲下身子,在躺倒在地的那人身上闻了几下,笑道:“这个家伙身上倒没什么味道!”

他说完之后,立时伸手去解那人的衣衫。那人却也是一名官兵,被厉秋风点了穴道之后拎到山上,本来便吓了一个半死,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此时见那人竟然来解自己的衣衫,登时吓得魂飞魄散,颤声说道:“大爷、这、这调调咱可承受不起……”

厉秋风哪管他承不承受的起,转眼之间便将他的衣甲剥了下来,递给慕容丹砚道:“慕容姑娘,你穿上试试。”

慕容丹砚犹豫着接过衣甲,虽然略有羞涩,却还是轻轻闻了闻,这衣衫倒没什么异味,她向厉秋风一笑,转身走到数丈外一处深树丛中,自行换衣衫去了。

厉秋风心中暗想:“这些女人就是麻烦,将这衣衫往身上一套便得,偏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去换。”他将慕容丹砚递过来的那套衣甲拿在手中,几下便套在身上,又戴上头盔。这衣甲略有些小,不过若不仔细看,却也没有什么破绽。朱三家笑道:“厉公子,想不到你办事如此周到,不只拿了衣衫回来,还抓了一个舌头,咱们正好问问官兵的情形,倒可少了许多麻烦。”

(本章完)

第335章

厉秋风嘿嘿一笑,俯下身子,在那官兵身上连点了几下,将他被封住的穴道解开。那官兵哼哼唧唧地爬了起来,战战兢兢地站在厉秋风和朱三家面前,颤声说道:“两位好汉饶命!小人、小人只不过是一个大头兵……”

朱三家“呸”了一口,道:“真是一个脓包!大明朝军队的脸都被你给丢干净了。”

便在此时,只听得簌簌之声,却是慕容丹砚换上了官兵的衣甲,从树丛后转了出来。这套衣衫虽略大了些,却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厉秋风对那官兵说道:“你不要怕,咱们有几句话要问你。”

这官兵与几名同伴巡营,走到一个僻静之处,突然有人跳了出来,三拳两脚便将他几名同伴打倒在地。他在这几名官兵之中,是身子最矮小的一个,正想高声叫喊,却被那人在身上点了几下,登时叫不出声来,身子一阵酸麻,便即躺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将两名同伴身上的衣甲和头盔剥了下来,又将那几人扔到路边一处深草丛中。随后那人将他提在手中,腾云驾雾般地上到山坡。他只道自己被强人擒获,吓得一条命倒去了大半条。此时见厉秋风说话,语气并不下分严厉,心下稍安,颤声说道:“好汉尽管问便是,小人一定老实相告。”

厉秋风道:“你们是哪里的驻军?跑到这里做什么?”

那官兵颤声说道:“小人在五军营当差,隶属左哨长官萧将军麾下。”

厉秋风心中一凛,道:“五军营到了虎头岩?那么神机营和神枢营到了没有?”

那官兵吓了一跳,摇了摇头,道:“小人不知道。小人只知道五军营到了此地。只不过咱们从京城开拨之时,并没有看到神机营和神枢营的兵马随行。”

厉秋风面色沉重,一时之间默然不语。朱三家小声对厉秋风说道:“五军营既然出动,按理说神机营和三千营也会相机而动。只不过看山脚下官兵最多不过两万人,不像是五军营倾巢而出。这事情好生古怪,只怕其中另有缘由。”

慕容丹砚站在两人身边,自是听到他们说话。只不过两人所说的五军营、神机营、神枢营等是什么东西,她却丝毫不懂,不由睁大了眼睛,问道:“厉大哥,朱大哥,你们在说些什么啊?”

厉秋风转头对慕容丹砚说道:“这官兵说他在五军营当差。那五军营与神机营、神枢营并称京军三大营,也有人称之为京城三大营,是大明皇帝亲自统辖的精锐兵马,一向驻扎于京城,拱卫京城安全。若是天下有变,京军三大营只随同天子亲征,平常轻易不会出动。像永安城如此势危,朝廷宁愿从宣、大两镇调集兵马,却不出动拱卫京城的三大营,其原因就在于此。只不过不晓得是何原因,五军营竟然会到了虎头岩,这事情好生奇怪。”

那官兵想不到厉秋风对京军如此熟悉,倒是吓了一跳,心中暗想:“这强盗如此熟知京军,只怕大有来头,须得小心应付,不然他恼火起来,我这性命可就难保了。”

朱三家对厉秋风说道:“五军营既然已经出动,神机营和三千营必在左近。这虎头岩地势险要,是以三千营施展不开。不过神机营的火器却是厉害,若是攻了上来,沙家堡防卫再严,只怕也挡不住大军的攻击。”

慕容丹砚奇道:“怎么又多了一个三千营,难道这营军队只有三千人不成?”

朱三家一怔,随即笑道:“是我老朱的不是。姑娘有所不知,神枢营原本称为三千营,源自成祖皇帝北征蒙元,有三千鞑子兵归降。这些鞑子兵都是骑兵,剽悍异常。成祖将其收降之后,自成一营,用以巡哨。三千营设提督内臣二人、武臣二人,掌号头官二人。三千营自归入我大明军队之后,多立战功,其威名还在朵颜三卫之上。只是……”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顿,这才接着说道:“只是土木堡之变,三千营和神机营、五军营随同英宗皇帝北狩,猝然遇袭,几乎全军覆没。其后于谦大人重建三大营之时,三千营实力得以扩充,只不过战力已不如往昔。到了当今嘉靖皇帝登基,将三千营改称神枢营。只不过我老朱叫得惯了,一时改不过口来,倒教姑娘见笑了。”

慕容丹砚对这些军队编制没有半分兴趣,听了半天仍然似懂非懂,却也不去管它,只是对厉秋风道:“厉大哥,怎么你一听到什么京军三大营,便会如此紧张?”

厉秋风沉吟了片刻,道:“京军三大营是皇帝的亲军,没有皇帝的命令,兵部无权调动。五军营既然在虎头岩出现,这事情当真蹊跷的很。”

慕容丹砚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桑良田的大军仍然驻扎在永安城下,将宣、大两镇的援军牵制住。永安城南还有山海关的兵马蠢蠢欲动,对京城威胁很大。现在虎头岩又聚集了大批江湖豪杰,朝廷怀疑有人要谋反,一时没有兵马可用,只好将什么京军三大营也派了过来,想要剿灭这些江湖群豪……”

她话还没有说完,却听厉秋风和朱三家同时说道:“绝对不会!”

慕容丹砚一怔,正想再说,厉秋风抢先说道:“自土木堡之变后,朝廷痛感京军三大营轻举妄动,随同皇帝离开京城,陷入瓦剌军重围后全军覆没,导致京城无兵可守,险些使得大明倾覆。是以自英宗朝之后,除非天子亲征,京军三大营绝不会离开京城,已成为定制。慢说虎头岩下只不过聚集了三四千名江湖豪杰,便是有三四万叛军到了此处,只要兵锋还未指向京城,三大营绝不会轻动。先帝喜好武功,多次出塞向鞑子兵挑战,京军三大营都没有大规模调动,可见先帝虽然有时过于胡闹,对于这个规矩却也不敢轻易变动。”

那官兵听得厉秋风等人说话,心下更是惊惧,不知道眼前这三人是何来头,竟然对京军的情形如此熟悉。正惊疑之时,却听厉秋风问道:“五军营全军都已到此地么?”

那官兵摇了摇头,道:“只来了中军和左、右两哨,由郭提督亲自统帅。左、右两掖并未参与此次出征。”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还有两万多人留在京城。”

那官兵连连点头。慕容丹砚却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正想说话,厉秋风知道她不懂,于是解释道:“五军营由马军、步军组成。太祖时设大都督府,以节制中外诸军,京城内外置大小二场,分教48卫卒。成祖北迁后,增为72卫。永乐年间正式将这部分军马分为五营,包括中军、左、右两掖和左、右哨,称为五军。正因为如此,该营才称为五军营。五军营的最高统帅便是提督内臣,自统中军。左、右两掖是步军,左、右两哨为马军。只不过土木堡之变后,军马丧失殆尽,于谦大人重建五军营之时,这左右两哨的马军人数也大为减少,由全部为马军变为马、步军混合编制,甚至步军占了绝大多数。”

他说到此处,转头对那官兵说道:“五军营此次出动,马、步军各有多少?”

那官兵哪敢隐瞒,颤声说道:“步军一万五千人,马军三千人。”

朱三家嘿嘿一笑,道:“好家伙,看样子五军营将马军部队尽数派出来了。”

厉秋风接着问道:“你们到这虎头岩来,到底为了何事?”

那官兵道:“小人只是一个大头兵,长官要做些什么,自然不会说与咱们知道。只不过小人听营中传说,说是山东来了一伙强盗,与倭寇勾结,想要偷袭京城。皇上听闻此事,龙颜大怒,便调了咱们五军营前来拦截……”

厉秋风道:“既然是拦截倭寇,为何不去山东,反而到了这里?”

那官兵摇了摇头,道:“这个咱们就不知道了。离了京城之后,大军便一直到了这里,听说已经将一伙强盗围住了。听长官说,朝廷虽然派咱们出征,只不过皇上仁慈,不想杀伤太多性命。听说郭提督已派人晓谕被围住的强盗,只要他们投降,便不会大肆杀戮。眼下大军已经合围,明日一早若这些强盗还不投降,咱们便要大举进攻。”

厉秋风和朱三家又问了半天,那官兵翻来覆去,说话的内容都差不多。厉秋风知道此人不过是一名小兵,所知有限,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是以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你了。只不过还得委屈你在这里多留片刻,待咱们办完事之后,自会放你回去。”

那官兵一愣,正不知厉秋风此话是何意思,却见厉秋风右手斗然伸出,在他胸口连点了几下。那官兵瞠目结舌,全身酸麻,连话都说不出来,双膝一软,慢慢坐倒在地。厉秋风四处张望了一下,俯身将那官兵提了起来,几步便走到一株大树之后,将他放入草丛之中,这才走回到朱三家和慕容丹砚身边,微笑着说道:“我点了他几处大穴,三个时辰之后自会解开。咱们不必管他,尽快与刘先生会合为好。”

第336章

《一刀倾情》第336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37章

此时官兵一片混乱,只是人多眼杂,厉秋风等三人虽然穿着官兵衣甲,趁乱向包围圈内跑去,早被数名官兵看到。这几名官兵立时大叫:“奸细向倭寇那边逃了!”

带兵的将领立时惊觉,连声下令,原本乱成一团的官兵登时按营集结,弓箭手排成一列,弯弓搭箭,瞄准了三人的背影。

此时十余骑飞奔到了近前,为首一员大将顶盔贯甲,如铁塔般坐在马上。几名将领见此人到来,急忙跑到他马前,单膝跪倒,那大将沉声说道:“出了什么事?怎么乱成这样?”

方才被慕容丹砚踢倒的那名军官颤声说道:“启禀将军,末将一时不察,被三名奸细混入军中,趁咱们换防之际,三人已经冲进了包围圈。”

那大将右手虚抬,示意几名将领起身。只听得甲片哗啦作响,那几名军官站了起来,垂手站到了一边。

那大将稳稳坐在马上,眼望着厉秋风等人逃走的方向,又看了看四周无数官兵,沉声说道:“他们能冲过大军防线,定然是江湖中的高手。被咱们困住的高手越多越好,不要怕他们进去,只须扎紧防线,不许他们逃出来即可。一切事情,待到天明之后,自然便有分晓!”

厉秋风等三人冲过官兵防线之后,一路向前奔逃。那朱三家虽不会轻功,奔跑起来却甚是迅捷,却也不需厉秋风和慕容丹砚扶持。他一边跑一边转头向后望去,见并无官兵追击,脸色却越发凝重,不由自主地说道:“糟糕!”

慕容丹砚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正想问时,忽听对面有人喝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只听得“嗤”的一声,一柄飞刀已自飞了过来。慕容丹砚见那柄飞刀直向厉秋风面门飞了过去,反手拔出背后的长剑,抢前两步,长剑挥舞,登时将那柄飞刀击飞了出去。

厉秋风猛然停下脚步,却见十余丈外便有几个大火堆。火光映照之下,无数人影晃来晃去。厉秋风高声说道:“在下厉秋风,拜见华山派摘星剑客刘涌刘先生!”

他此言一出,对面传来了几声惊呼,接着有人说道:“请问是在皇陵击退兴远镖局唐赫的厉秋风厉大侠么?”

厉秋风道:“正是在下。‘大侠’二字,愧不敢当。”

他话音方落,对面脚步声响,片刻之后,几个人影出现在厉秋风面前。为首那人厉秋风却是识得,正是昆仑派掌门人楚丹阳。他手举火把,看到厉秋风等三人身穿官兵的衣甲,不由得微微一怔。待厉秋风摘下头顶的头盔,将面目露了出来,楚丹阳这才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到近前,笑道:“厉大侠,你既然到了,那是最好不过了。”

他身后跟着几人都是昆仑派弟子,在皇陵和永安城中都曾与厉秋风并肩御敌,素知厉秋风之能,见此人到了,都是欣喜异常,纷纷上前见礼。厉秋风抱拳还礼之后,对楚丹阳说道:“刘先生可在?”

楚丹阳道:“咱们被官兵围困之后,刘先生被大伙儿推举来主持大计。官兵势大,刘先生分派各帮派守住四面八方。官兵主力部署在西方,是以刘先生带了以华山派为首的数十个帮派守在西边,咱们昆仑派奉他的命令值守北方。”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在下有要事与刘先生商量,楚掌门最好也与在下同去。”

楚丹阳点头称是,叫过来几名亲信弟子吩咐了几句,便带着厉秋风等三人直向西走去。被围在此处的三千多名江湖豪杰,倒有一大半都参与过皇陵和永安城两场大战,都识得厉秋风。见此人到了,人人欢喜,不时有人向厉秋风打招呼。朱三家想不到厉秋风有如此威望,心下对他更为敬佩。慕容丹砚更是心下喜欢,暗想:“我爹爹若是见到厉大哥如此了得,定会夸赞他是一位英雄豪杰!”

厉秋风边走边与相熟的群豪招呼,他见虽有不少名门正派的高手聚于此处,只是眼见群豪东一簇西一群,全无半点章法,心下更是忧虑,暗想:“群豪武功虽高,若是单打独斗,只怕官兵再多上几倍,却也全然不惧。只是野战争锋,可不是武功高便能取胜。别的不说,这些江湖群豪困于此地,只是坐等拼杀,连遮挡羽箭的堡垒都不打造。待到天明之后,官兵发起攻击,首先必然会开弓放箭,到了那时,只怕一大半人要丧命在官兵的箭雨之下。”

朱三家久在军中,见群豪乱糟糟的聚在一处,也是皱紧了眉头,低声对厉秋风说道:“厉公子,这些人连阵势都不懂,若是与大军野战,只怕连半个时辰都支撑不住……”

厉秋风还未回答,慕容丹砚却抢先说道:“朱大哥,方才咱们从官兵那边冲过来之时,我听你嘟囔着说什么‘糟糕’。我倒有些奇怪,咱们冲过官兵的防线,本来应该高兴才是……”

朱三家面色凝重,边走边道:“方才咱们冲过来之时,官兵若是追过来,倒并不足以为惧。我怕的是官兵万箭齐发,咱们可就脱身不易了……”

他话音未落,慕容丹砚瞪大了眼睛道:“朱大哥,那我就更不懂了。以咱们三人的功夫,就算官兵开弓放箭,又何惧之有?”

朱三家心中暗想:“这个小姑娘虽然一身武艺,只是对战阵之事,却是一窍不通。她还以为两军交锋,如同江湖上的帮派争斗,最多百八十人一阵乱打,打不过施展轻功逃他娘的便好。却不知道大军迫近,进攻有序,可不是一阵打斗便可了事。”只是他心中虽然这样想,自然不能这样说,沉吟了片刻,这才说道:“慕容姑娘,官兵开弓放箭,可不是像武林高手发射暗器那般简单。一旦将官下令,至少要有数百名弓箭手同时射箭,或是几排弓箭手轮流发射,而且发射的间隔极短。慕容姑娘可以想想,若是只有一排官兵向咱们开弓放箭,咱们或许可以跳跃躲避。这几排官兵轮流放箭,任你轻功再高,却也无法躲避……”

慕容丹砚却是一脸不屑,道:“那又有什么了不起?咱们可以伏在地上,我就不信了,他们的羽箭还能转弯不成?”

朱三家苦笑道:“他们的羽箭确是不能转弯,但是姑娘若是以为官兵的攻击只是弓箭,那可大错特错了。他们一旦用羽箭将敌人压制住,步军便会不断向前推进。到了那时,咱们伏在地上躲避羽箭,只怕一抬头,官兵已经围了上来。成百上千的官兵一拥而上,任你武功再高,只怕也难以逃脱。”

慕容丹砚见他说的郑重,心中虽然颇不以为然,却也不好开口反驳,正沉吟之间,却听朱三家接着说道:“方才我之所以担忧,便是瞧着官兵并没有追赶,生怕他们万箭齐发。只是我一直不解的是官兵为何既不追赶,又不放箭,倒似盼着咱们冲过来与群豪会合一般。”

他说到这里,又皱起了眉头,思忖了片刻,仍然无法解释,不由得又摇了摇头。

厉秋风虽然跟在楚丹阳身后,却一直听着朱三家和慕容丹砚说话。此时转头对朱三家道:“朱大哥,你说的不错,官兵确是有意将咱们放了进来。”

朱三家和慕容丹砚听厉秋风如此一说,心下俱都是一凛。厉秋风道:“我不知道官兵的统兵大将是哪一位,不过依官兵的阵势来看,此人用兵得法,比桑良田要厉害得多。五军营是京军精锐,按理说要将群豪消灭,不需要花费太多力气。只是官兵到达虎头岩之后,对群豪却是围而不攻,可见他们并不想将群豪一鼓聚歼,而是布下了一张大网,要捉的是比群豪更大的一条鱼。就像官兵方才弯弓搭箭,却始终对着咱们引而不发,因为在统兵大将的眼中,咱们只是几条小鱼,是引来更大的那条鱼的诱饵而已。”

楚丹阳虽在前面带路,却也听到了朱三家与慕容丹砚、厉秋风的说话。他虽然未与官兵交过手,江湖阅历却比慕容丹砚不知要高出多少倍。是以听了朱三家的话,心下暗暗吃惊,暗想:“这人是哪里来的,怎么对官兵如此熟悉?若是真如他所说,天明之后,咱们不向官兵投降,他们攻了过来,只怕真如此人所说,咱们非得全军覆没不可。在永安城之时,还可以凭借城墙与桑良田的叛军周旋,此处却是一片平地,无险可守。依这人所说,官兵万箭齐发,咱们这些人之中,武功高手或许可以躲避或是用兵刃将羽箭磕飞,只是大多数人只怕连官兵的面儿还没见到,便要丧在官兵弓箭之下。待到成千上万的官兵一拥而上,长枪大刀连刺带砍,剩下的江湖同道只怕也难以幸免……”

他想到此处,只觉得心头一阵发凉,额头竟然渗出了冷汗。

便在此时,忽听有人说道:“楚掌门,您怎么到这里来了,难不成北边有什么事情不成?”

楚丹阳正自沉思,略有些走神,是以没有发觉已自走到了华山派的防御地界。此时听得有人向他打招呼,急忙抬头望去,却是一名手举火把的华山派弟子站在身前。他急忙停下脚步,道:“原来是戚师侄。北边的官兵没有异动,只是我有事情要与刘先生商议,这才赶了过来。”

那姓戚的华山派弟子正想说话,突然看到楚丹阳身后还跟着三个身穿盔甲的官兵,登时吓了一跳。借着火把的光亮,瞧见了厉秋风的面容,他先是一惊,随即大喜,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仔细辨认了片刻,这才颤声说道:“厉、厉大侠,你怎么也到了这里?”

第338章

厉秋风道:“在下有要事拜见刘先生,还请这位师兄通报一声。”

那姓戚的华山派弟子连忙说道:“师伯正在前面巡视,请楚掌门和厉大侠稍候片刻,我这就去找他回来。”

厉秋风心下焦急,道:“不必请刘先生回来,咱们随师兄一同过去即可。”

那姓戚的华山派弟子思忖了片刻,看了楚丹阳一眼,见楚丹阳微微点了点头,便对厉秋风说道:“既然如此,请楚掌门和厉大侠随我来。”

厉秋风方才一路走来,见群豪看到三人之时,初时个个紧张,有人还拿出了兵刃。若不是楚丹阳一路陪同,只怕有人早就动手了。到得后来才明白,原来自己和朱三家、慕容丹砚仍然穿着官兵的衣甲。此时到了华山派的驻地,这套衣甲便没什么用了。他对朱三家和慕容丹砚说道:“咱们还是把这官兵的盔甲脱了罢,否则只怕横生误会。”

厉秋风说完之后,先将头盔取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又将衣甲脱了下来。朱三家也飞快地将盔甲脱了下来。慕容丹砚却不想在这么多江湖汉子面前脱衣,涨红了脸看着厉秋风,目光中尽是无助的神情。厉秋风知道她的心思,小声说道:“慕容姑娘,稍后找个无人的所在再脱去衣甲却也无妨。”

四人随着那姓戚的华山派弟子径向西行,五人走在一起,慕容丹砚恰好走在中间。沿途遇到的江湖豪杰见昆仑派掌门和华山派弟子带着一名官兵同行,有人以为抓到了官兵的俘虏,也有人以为官兵又派人来谈判,是以对着慕容丹砚指指点点。慕容丹砚见这些人看着自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越走越不自在,心中暗想:“这里一马平川,要想找个没人的所在那是千难万难。只是这样走将下去,还不知道被这些人编排成什么样子。”

念及此处,她将牙一咬,低声对厉秋风道:“厉大哥,我、我想将这盔甲脱掉……”

厉秋风猜到了她的心思,心下好笑,道:“如此也好。”说完之后四处张望了一番,见左前方不远处远离火堆,看上去漆黑一片,于是指着左前方道:“慕容姑娘,那里无人,你可以过去将衣甲脱下来。”

慕容丹砚点了点头,快步走了过去,片刻之后便隐于黑暗之中。

四人停在当地等候,随意聊了几句,忽听得慕容丹砚一声惊叫。厉秋风身子立时掠起,直向左前方扑了过去。楚丹阳随后身子一纵,如一头大鸟般腾空而起,半空中拔出长剑,紧随着厉秋风向那暗处飞去。那姓戚的华山派弟子武功远不如厉秋风和楚丹阳,反应较两人慢了许多。待他拔剑之时,厉秋风和楚丹阳已一前一后隐没于黑暗之中。

厉秋风听到慕容丹砚的惊叫之声,立时扑了过去。他知道刘涌不只武功高强,更是极富智计,既然这里是华山派的防御地界,刘涌定然安排得十分周到。若是慕容丹砚在此遇险,潜入此处的敌人武功一定十分了得。是以他身形甫动,右手已然拔出了绣春刀。

待他突入黑暗之中,一道劲风疾向自己的眉心刺了过来。他心下一凛,心想敌人出手如此之快,竟似有几分熟悉。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却容不得他有半分犹豫。他右手手腕一翻,长刀迎头便向敌人劈了过去。

只见刀光闪动,对面那人被厉秋风长刀所迫,只得收招后退。便在此时,楚丹阳也凌空扑了过来,半空中长剑抖出三朵剑花,用了一招昆仑派剑法中的“三花聚顶”,直刺向那人的天灵盖。

厉秋风为救慕容丹砚,情急之下用了全力,刀势凌厉之极。楚丹阳身为昆仑派掌门,却也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这两大高手一刀一剑联手攻击,声势何等惊人,放眼天下,又有几人敢正撄其锋?那人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情急之下左手一伸,抓起一个人来挡在自己身前。

此人原本躲在黑暗之中,厉秋风和楚丹阳攻击之时,仗着深厚的内功,听声辨形,立时找准了此人的所在,只是这人的面目却丝毫看不清楚。此时恰好那姓戚的华山派弟子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提着长剑,与朱三家并肩跑了过来。火把映照之下,却见那人举在身前的竟然是慕容丹砚,只是她身上的那套衣甲已不见了,穿着的却是原本套在衣甲内的那一身黑衣。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被那人抓在手中,却无丝毫反抗之力,想来已被那人制住,只得立时收刀。只是他方才出刀之时已用了全力,那人举起慕容丹砚之时,厉秋风的长刀已劈到慕容丹砚身前。电光火石之间,厉秋风手腕用力,绣春刀划了半个圆圈,堪堪从慕容丹砚身前掠过,横在自己胸前。

楚丹阳身在半空,已自发现慕容丹砚被擒,这一剑便刺不下去。他见机甚快,一个跟头从那人头顶翻了过去,落在一丈之外,与厉秋风一前一后,将那人围在中间。

此时四周不少江湖豪杰已然发现有人打斗,立时围了上来,不少人手中还举着火把。此处原本一片漆黑,这时已被照的亮如白昼。

火把照耀之下,只见擒住慕容丹砚那人赫然也穿着官兵的衣甲,只不过这人将慕容丹砚举在身前,瞧不见他的面目。

厉秋风想不到居然有官兵混了进来,这人武功如此了得,自然不是普通的官兵,正想如何解救慕容丹砚,却听得脚步声响,接着有人说道:“出了什么事情?”

厉秋风听到此人的声音,心下一凛,转头望去,只见十余人举着火把走了过来,四周群豪见了这些人,纷纷退到一边。再看为首那人,正是华山派摘星剑客刘涌。

那姓戚的华山派弟子见刘涌到来,急忙迎了上去,压低了声音在刘涌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刘涌双眉一挑,面露喜色,一双眸子精光四射,在四周的人群中扫视了一圈,不经意间与厉秋风目光一碰,当即哈哈一笑,道:“厉兄弟,你终于还是来了!”

厉秋风将绣春刀横在胸前,向着刘涌点了点头,仍自盯着擒住慕容丹砚的那人,沉声说道:“阁下武功了得,定然是江湖中的成名高手。既然到了此地,何必畏首畏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人将面目隐在慕容丹砚身后,仍自默然不语。厉秋风见慕容丹砚一张脸涨得通红,神情又是羞愧又是恼怒,只不过被人封了穴道,却是半分动弹不得。距离两人不远处的地上,扔着慕容丹砚原本穿着的那身衣甲,头盔也滚落在旁边。

刘涌却也识得慕容丹砚,知道她是慕容秋水的爱女,与厉秋风颇有渊源,当下双手一拱,道:“这位朋友,只要你将人放了,咱们便放你离开,绝不食言!”

厉秋风心下一怔,暗想:“此人潜入群豪之中,只怕另有图谋,刘先生何等身份,若是答应了要将此人放走,那是非放不可。若是被这人逃了回去,打探到咱们的虚实,到时官兵大举进攻,只怕咱们非得一败涂地不可!”

念及此处,他正想对刘涌说话,却见刘涌也向他望了过来。两人目光一接,厉秋风刹那间恍然大悟:“刘先生不惜冒此大险,自是因为慕容姑娘是我的朋友。他这番好意,我、我又如何承受?”

便在此时,朱三家在一旁说道:“这位朋友,既然你也是同道中人,为何不将人放了,咱们坐下来共商大计?”

他此言一出,四周众人都是一怔,有几人更是发出“噫”的一声。厉秋风心想:“朱大哥这话说得忒也莽撞了些。这人潜伏在暗处,又将慕容姑娘擒住,摆明了是要与咱们为难,又如何会是咱们的同道中人?”

刘涌为人最为精细,不只对江湖各帮派的高手名宿甚是熟悉,便是各派的后辈弟子,只要见过一面,便即牢记在心。他见朱三家面目甚是陌生,虽然生得威武雄壮,从身形来看,却不似身具高深武功,不由得心下暗暗称奇,心想怎么不记得这人是哪一派的人物,又为何说那官兵会是同道中人?

众人正惊疑之间,想不到那人嘿嘿一笑,道:“你如何知道我是同道中人?”

这是他现身之后说的第一句话。这句话虽不过十几个字,声音却是忽粗忽细,忽远忽近,竟似有五六个人站在四周,每人只说一个字。这声音传入耳中,尖利嘶哑,听起来极不舒服。

朱三家嘿嘿一笑,道:“这位朋友,你若是为官兵做事,潜入这里,自然会换上江湖人物的衣衫,又怎么会身着官兵的衣甲?我猜你是为了躲开官兵的拦截,这才抢了一身衣甲换上,偷偷来到这里。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

朱三家此言一出,厉秋风、刘涌、楚丹阳等人立时恍然大悟,同时心下也暗叫惭愧。他们一见慕容丹砚被擒,便将这人当做敌人。却不似朱三家置身事外,反倒将其中的关节看的清清楚楚。

却见那人缓缓将慕容丹砚放了下来,左手轻轻一推,立时将慕容丹砚掷向了厉秋风,口中格格笑道:“好,这个小姑娘就还给你罢!”

厉秋风大感意外,生怕那人有诈,不待慕容丹砚飞到自己身边,抢前两步将慕容丹砚接住,又疾向后退出两丈多远,将慕容丹砚放在地上,顺手解了她被封的穴道,这才向那人望了过去。只是一见到那人的面容,他却悚然一惊,道:“怎么会是你?!”

(本章完)

第339章

方才慕容丹砚到这暗处来脱去套在外面的官兵衣甲。她生怕四周有人,是以到了此处之后,先四处张望了一番,所见之处都是漆黑一团,只有远处官兵军阵亮着无数火把,此外再无异状。她这才放下心来,先将头盔摘下扔到一边,又将身上的衣甲脱下,将藏在衣甲下面的两柄长剑重新背到后身。

便在此时,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慕容丹砚大惊失色,只不过降了惊愕之外,更多的却是恼羞成怒。虽然她只是将身上的官兵衣甲脱了下来,并非在此处更衣,但是若让别人瞧见自己脱去衣衫,对一个姑娘来说,自是极大的羞辱。是以这笑声未停,慕容丹砚反手握住背后的长剑剑柄,心中暗想:“绝不能让这个坏人活着离开!”

哪知她还未拔剑,只觉得后腰处被人点了一下,身子登时一阵酥麻,直向地上倒了下去。她一声惊叫,正想大声呼救,一道人影已自从她身后绕了出来,在她胸口处又连点了几下。她登时发不出声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其后厉秋风、楚丹阳围攻那人,慕容丹砚被那人控制在手中,当作抵挡厉秋风手中长刀的盾牌。慕容丹砚又急又怒,却半分活动不得,直到最后这人将她掷回到厉秋风手中,慕容丹砚已是愤怒欲狂。待厉秋风解开她被封住的大穴之后,慕容丹砚双手得脱,立时反手拔剑,便要与那人拼命。却不料厉秋风放开她之后,却对那人说道:“怎么会是你?”

慕容丹砚心中一凛,暗想:“厉大哥怎么认得此人?我被此人羞辱,又有何颜面再见厉大哥?我杀了他之后,便即挥剑自杀!”

她想到此处,再也不顾及其它,右手一抖长剑,便要向那人杀去。孰料厉秋风伸出左手,将她拦住,低声对她说道:“慕容姑娘,这人是友非敌,只怕有什么误会……”

慕容丹砚颤声说道:“误会?他、他偷看我换衣衫,还、还将我擒住,这可不是误会!”

她说到此处,两行眼泪已自流了下来。

却听对面那人嘿嘿一笑,道:“这小姑娘倒有趣的紧,黑灯瞎火的,我还以为她发现了我,想不到也是来换衣衫。我只不过笑了一声,她便疯了一般想要杀我……”

慕容丹砚听她说话之时颇为得意,心下更是恼火,伸手便要推开厉秋风,冲上去与那人拼命。厉秋风却是凝立不动,仍是压低了声音说道:“慕容姑娘,这人……这人不是男子,你不必担心!”

慕容丹砚一怔,心想:“厉大哥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是男子?”

她思忖之时,抬头向那人望去。却见那人缓缓将手中长剑插入鞘中,双手负在背后,对周围一众武林高手竟似浑不在意。只是她头戴官兵的圆顶盔,将眼睛遮在帽盔之下,是以瞧不清面容。只是这人个头不高,身上穿着的衣甲却也不甚合身,衣衫下摆竟然拖到了地上。

厉秋风见四周聚过来的江湖群豪越来越多,慕容丹砚站在他身边,呼吸之声甚是沉重,心中定是愤怒之极。他转身对刘涌说道:“刘先生,请您带着各位江湖英雄先行离开,我与这位朋友有几句话说。”

刘涌见那官兵站在当地,虽身陷重围却并不慌张,与厉秋风说话之际,两人好似早就相识。他心中虽然惊疑未定,却知道厉秋风一向沉稳,既然他如此说,定有他的道理。是以刘涌点了点头,对四周的江湖群豪说道:“大伙儿各自回去,以防官兵突袭。”

厉秋风见群豪随着刘涌离开,最后只剩下自己和慕容丹砚、朱三家,以及假冒官兵那人,这才对那人说道:“逐月姑娘,你怎么也到了这里?”

那人嘿嘿一笑,道:“你能来,我为何不能?”

她说这句话时,却已恢复了娇柔的女声。说完之后,将头上的圆顶盔摘了下来,随手扔到了一边,冲着慕容丹砚笑道:“小姑娘,你还想杀我么?”

这人正是柳生一族的杀手逐月。她摘下头盔之后,一头长发虽然用布带束住,只是面容娇媚,声音娇柔,慕容丹砚自然看出她是女子。想到厉秋风方才说这人不是男子,这才心下释怀。只是转念一想:“这个女子妖里妖气,说话之时眼睛一直盯着厉大哥。我在山窟之中,曾听厉大哥说过此人,只是她是柳生宗岩的得力杀手,深得柳生宗岩重用。她反出柳生一族,难道也喜欢上厉大哥不成?”

厉秋风却不知道慕容丹砚心中在想些什么,正想说话,却见逐月伸手解去身上的衣甲,他脸上一红,急忙将脑袋转过一边,朱三家更是将身子背了过去。慕容丹砚心想:“这女子好生无耻,竟然当着厉大哥脱衣,怕不是想要勾引厉大哥?你既然偷看我脱衣,那我也要盯着你看,非得让你脸红羞愧不可!”

只是慕容丹砚哪里知道,这逐月出身扶桑,对男女之事原本就不放在心上,又不似汉人女子讲什么礼教大防。见慕容丹砚盯着自己,自然知道她的一点心思,是以毫不害羞,反倒一边脱衣一边故意将胸口耸起,一双眼睛不住地在慕容丹砚脸上打转。慕容丹砚又羞又怒,心里骂这女子无耻,只是到得后来,她的脸上却越来越热,不敢再看逐月的眼睛,只得自己将头转过了一边。

逐月将衣甲脱掉之后,格格一笑,道:“厉大侠,你转过头来罢。”

厉秋风咳嗽了一声,这才转过头来,对逐月说道:“逐月姑娘,你去联络小五郎的部下,不知道结果如何?”

逐月笑道:“事情还算顺利,我已联络了三四十人,他们已经答允联手对付柳生宗岩。”

厉秋风听她如此一说,心下却也是甚为欣喜,只是还有些担心,对逐月说道:“这些人可靠么?”

逐月道:“这个你尽可以放心。柳生宗岩素来精于算计,却又心胸狭窄,若是有人背叛他,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他也非得将其除去而后快。至于那些被他怀疑之人,就算没有被他抓住把柄,也难逃一死。你们中原有一句话,叫作宁肯我负天下人,不可使天下人负我,这句话正是柳生宗岩的座右铭。

“小五郎在柳生一族中,论起智计武功,仅在柳生宗岩之下。在扶桑之时,祖师爷对小五郎也甚是看重,当年曾有传言,说是祖师爷要将小五郎立为传人,只不过后来祖师爷突然失踪,柳生宗岩才得以掌握大权,更将全村纳入柳生一族。一直以来,柳生宗岩对小五郎及其亲信既要利用,却也颇为忌惮。

“小五郎对此却也是心知肚明,是以他在柳生一族中自成一派,拉拢了不少高手。这些年小五郎表面上确是全力帮着柳生宗岩做事,实际上是在扶植他自己的势力。十多年前,柳生宗岩帮助兴献王夺取帝位,原想从中渔利,只是没有想到兴献王远比他更为厉害,最后迫得柳生宗岩与中原第一剑客慕容秋水交手,结果柳生宗岩吃了大亏。经此一役,柳生宗岩在族中的威望大损,不少人都以为小五郎将取而代之。这十几年间,依附小五郎的人越来越多。小五郎本想借着皇陵一役,获取宝藏之后,取代柳生宗岩,只是没想到他在永安城外会死在你的手中……”

她说到这里,略停了片刻,接着说道:“小五郎死后,他手下那些人心里明镜儿一般,知道柳生宗岩虽然没有发难,只不过是用人之际,暂时没有动手。只要柳生宗岩得势,这笔帐尽早要算。是以这些人各有各的心思,在小五郎死后的第二天,便有数名高手不辞而别,只不过他们行事不秘,尽数死于柳生宗岩派出的杀手之手。其后又有多人先后逃走,只是小五郎的心腹之中,却也有柳生宗岩派出的卧底,是以没有一个人最终能够逃脱。不过这样一来,小五郎最得力的那几名属下知道柳生宗岩绝对不会放过自己,早就各有打算。这几日我潜入沙家堡,发现这里早就成了柳生一族在中原的一处秘密藏身之所。我见过小五郎的两名心腹,可以说是一拍即可。他们又联络了三四十人,都是小五郎的亲信。这些人为了自保,也非得和柳生宗岩决裂不可。”

厉秋风点了点头,心想:“她联络的人数虽然不多,只是这些人藏匿在柳生一族内部,到了关键时刻突然反水,柳生宗岩就算早有提防,却也能在他背后狠狠捅上一刀。”

逐月见厉秋风沉吟不语,接着说道:“我在沙家堡中与这些人联络之后,便想找你商议。只是听说柳生宗岩已经与东厂勾结,招集了大批武林高手,似乎有什么重大图谋。我想既然有这么多高手到了沙家堡,只怕你也会混在其中,是以便偷偷到那些高手的居所去探查。只不过听柳生一族的杀手说,这些高手起了内讧,有一些人不想为东厂所用,愤然离开沙家堡。我猜你一定不会与东厂联手,便随后追下山来。只是想不到有大批官兵赶到,将那些离开沙家堡的武林高手包围起来。日间我几次想要溜进来,却都被官兵发觉,直到了晚上,才打倒了一名官兵,换了他的衣甲后溜了进来。我知道此处的高手着实不少,一旦没有找到你,先被这些高手发现,不免横生枝节,是以寻了这样一个没有灯火的地方,想找机会再去寻你。想不到这个小姑娘突然跑到这里,二话不说便脱衣服……”

她话还没有说完,却听慕容丹砚愤愤说道:“你、你这是胡说八道!我明明看到四周无人,这才开始脱下盔甲的,又怎么是二话不说便脱衣服?!”

(本章完)

第340章

逐月这话本来便是戏弄慕容丹砚,见这姑娘果然上当,她格格一笑,便不再理她,转头对厉秋风道:“这姑娘很好,倒是你的良配……”

厉秋风尴尬之极,只怕慕容丹砚恼怒,不由转过头去。借着朱三家手中的火把,却见慕容丹砚目光中怒意尽消,脸上涨得通红,垂首不语。

逐月见慕容丹砚垂下头去,一脸娇羞,却也不忍再拿这姑娘开玩笑,这才正色说道:“厉大侠,我倒要谢谢你。方才你若不让那些武林高手退开,我还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厉秋风嘿嘿一笑,道:“这个我自理会得。此处龙蛇混杂,只怕东厂、锦衣卫、甚至柳生宗岩都会派出眼线。姑娘身份若是暴露,只怕会有危险。”

逐月道:“不是只怕,而是已经来了!”

厉秋风悚然一惊,看着逐月说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逐月沉声说道:“东厂的番子、锦衣卫的探子、柳生一族的杀手,此刻就在大军之中。只不过这些人各怀鬼胎,互相装作不知道罢了。”

厉秋风心下惊疑不定,道:“姑娘是如何知道这消息的?”

逐月看了一眼朱三家,厉秋风知道她怀疑朱三家的身份,急忙说道:“这位朱大哥是咱们自己人,姑娘不必担心。”

逐月这才说道:“我潜入军营之时,遇到了一名小五郎的亲信。这人告诉我,这支军队突然从京城调到此地,东厂、锦衣卫都不知道军队奉的是谁的命令,是以都派出探子隐藏在军中。柳生宗岩似乎对这支军队也颇为忌惮,派出得力手下到处打探消息,只是全然查不到半点头绪。”

厉秋风道:“不管怎样,须得先将群豪救出去。从官兵的阵势来看,他们是想将江湖群豪一网打尽,绝不容一人脱身。统兵大将甚是厉害,若是天亮之后官兵攻上来,到了那时,只怕玉石俱焚,再想脱身,比登天还难。”

逐月面露难色,转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官兵一侧,回过头来,对厉秋风道:“厉大侠,眼下官兵已经合围,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若这里只有百八十人,咱们倒可以混入官兵之中,再想法子分路逃走。只是日间我从山上向下观望,被困的江湖人物足有三四千人。这些人要尽数逃走,势比登天还难。”

慕容丹砚见这娇艳女子与厉秋风说话之际,眼波流转,嗲声嗲气,早就心下厌烦,此时听她说起官兵厉害,再也无法忍受,大声说道:“还没有动手,怎么就知道大伙儿打不过官兵?!这里有华山派、昆仑派、青城派、峨嵋派等名门正派,其他帮派也均非庸手。这么多武林高手聚在一处,无不是以一当十,就算有十万官兵,咱们又怕些什么?!”

厉秋风、朱三家、逐月三人都是江湖阅历丰富之人,自不会将慕容丹砚这些小姑娘家的话放在心上。逐月说道:“就算咱们拼全力杀出一条血路,能冲出官兵包围,只怕十成里只剩下一成。可是冲出去之后,咱们又能到哪里去?别忘了官兵还有数千骑兵,等咱们跑得精疲力竭之时,这些骑兵从后面掩杀上来……”

逐月说到这里,生生的打了一个寒噤,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厉秋风道:“我知道一个去处,倒可以说得上是易守难攻,若是逃到那里,凭着地势之利,倒可以抵挡官兵的攻击。”

逐月一怔,道:“咱们能逃到那里去么?”

厉秋风道:“不瞒逐月姑娘,那藏身之处距此不过数里,是一处极大的洞窟。洞口由巨石遮挡,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算敌人攻了进去,那洞窟之中遍布秘道石室,足够咱们与敌人周旋。”

厉秋风说到此处,一直沉默不语的朱三家在一边说道:“最要紧的是那洞中藏有粮食,就算这三四千名江湖朋友都逃了进去,也足够支撑上十天半月。”

逐月想不到居然有如此一个所在,又惊又喜,道:“如此甚好。咱们须得想个万全之策,先从官兵的包围圈中逃出去,然后再逃到那个洞里……”

她话音未落,却听慕容丹砚“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有些人巴巴地自投罗网,如此热心,不知道是否别有所图!”

她说完之后,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逐月。

逐月微微一笑,道:“小姑娘,你说的不错,我确是别有所图。”她说完之后,转头看着厉秋风道:“厉大侠,日前你我结盟之时,我已说过帮你的缘由。这几日我到处找你,甚至不惜干冒大险,溜到这千军万马之中,却也有我的打算。”

慕容丹砚见她与厉秋风说话之时,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厉秋风,声音又嗲又甜,心里说不出的厌恶。是以还没等厉秋风说话,她便抢先说道:“你有什么打算?”

逐月右手掩住了嘴,看着慕容丹砚,目光中全是笑意。慕容丹砚被她看得又是害羞又是恼火,瞪着眼睛说道:“你瞧着我作什么?”

逐月笑道:“小姑娘,你尽可以把心放回到肚子中,我不会把你的厉大哥抢走。”

慕容丹砚脸上一红,啐了她一口,道:“就算你抢,也未必抢得走!”只是话音方落,立时知道自己这话说得过于暧昧,却又无法解释,只得低下头,一时之间不敢再说。

逐月一句话便将慕容丹砚说得哑口无言,得意地一笑,对厉秋风道:“厉大侠,我来帮你,更是帮我自己!此前我谋划的是想与你联手,趁柳生宗岩不备,联合小五郎的亲信,将这个老魔头杀掉。只是这老魔头一向诡计多端,暗地里下手害人,正是他的拿手好戏。正因为如此,他也时刻防备别人暗地里下手杀他。我和飞花以前是他最亲近的侍从,只是除了侍寝之外,竟然也不知道他夜间宿于何处……”

慕容丹砚“呸”了一口,道:“这人好不要脸,都五六十岁了,还要人伺候着睡觉!”

厉秋风知道慕容丹砚年纪尚幼,不知道“侍寝”是何意,生怕她追问下去,逐月不免尴尬,急忙抢着说道:“姑娘的意思是说就算你我联手,想要暗地里刺杀此人,却也并无太大的机会?”

逐月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厉大侠,你武功了得,更要紧的是机智多变,比柳生宗岩更为心狠手辣……”

厉秋风听她如此一说,只得苦笑道:“多谢姑娘如此夸奖。”

逐月格格一笑,道:“厉大侠,你大可以放心,我这可不是贬低你。江湖中人,心狠手辣,可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咱们虽相识时间不长,只是厉大侠从不虚伪造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要对付柳生宗岩,也只有你能担当此任。只不过要寻到一个良机,刺杀这个老魔头,且能全身而退,那可是千难万难之事。”

逐月说到这里,看了看远处影影绰绰的无数江湖人物,接着说道:“只是今日我在山坡之上,见这三四千名被困的武林高手,心中却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你想利用这些武林高手,去杀掉柳生宗岩?!”厉秋风不待她说完,便冷冷地说道。

逐月见厉秋风面露不豫之色,知道他心下对自己这主意不以为然,只是她已抱定了这个打算,却也并不退缩,接着说道:“厉大侠,柳生宗岩是你我二人的大敌,必欲除之而后快。咱们若是不想就这样东躲西藏下去,不只要将柳生宗岩杀掉,连同他手下那些心腹高手也须得一并除去。厉大侠在皇陵之役和永安城大战之中,于这些武林高手有大恩。此次若是能将这些高手救了出去,这些人必定视厉大侠为大恩人。到了那时,厉大侠带同这数千位武林高手,何须暗地里去刺杀柳生宗岩?咱们只须探听到柳生一族的藏身之所,带领各大门派杀上门去,一举将柳生一族挑了。到了那时,不只彻底除了后患,厉大侠更是江湖第一人,即便是做武林盟主,又有谁敢说个不字?!”

厉秋风冷笑了一声,道:“若我真像你说的这样,与柳生宗岩又有什么区别?”

逐月一怔,道:“你这话是何意?”

厉秋风道:“武林各大帮派,各有各的长处,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一人能一统江湖。远的不说,自大明立国之后,武林之中也出过两位盟主,结果都是野心家,弄得天下大乱,江湖豪杰死伤无数。依厉某看来,只要想做什么天下第一、武林盟主、想要去一统江湖、号令武林,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是以逐月姑娘的主意,厉某不能听从。”

逐月一脸惊讶,看着厉秋风的眼睛,片刻之后摇了摇头,说道:“厉大侠,我真看错了你。原以为你是不拘小节的江湖豪杰,想不到也如此婆婆妈妈,像个娘们!”

她这话说的颇为无礼,厉秋风却也并不生气,对逐月说道:“厉某既不是江湖豪杰,却也不是娘们。只不过厉某答应姑娘,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杀掉柳生宗岩。”

逐月道:“你这人好生奇怪。若是你驱动各大帮派的高手围攻柳生宗岩,或许还有五成把握。偏偏你不想别人帮你,却又想将柳生宗岩杀掉,真是猜不出你在想什么。”

“很简单,因为他想杀我,所以我要杀他。”

厉秋风这话说的甚是平静,只不过听在三人耳中,却是格外狠毒。逐月数次看到厉秋风杀掉柳生一族的杀手,饶是她也是心狠手辣之辈,却也看得心惊动魄。慕容丹砚和朱三家却一直视厉秋风为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客,此时听他如此一说,心下都是悚然一惊。

(本章完)

第341章

逐月看着厉秋风,片刻之后,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道:“你既然不愿意,那也由你。只不过就算你不带着群豪去找柳生宗岩,他也会来找你……”

她话音未落,厉秋风沉声说道:“他已经到了。此时此刻,柳生宗岩就在沙家堡。”

逐月吓了一跳,颤声说道:“我在沙家堡中藏了数日,为何没有见到他?”

厉秋风冷笑道:“柳生宗岩想做武林第一人,这几日殚思竭虑,一心想将各大门派纳入到他的掌控之下,自然没有心思去找你。他在江湖各大帮派之中招降纳叛,少林、武当、泰山等名门正派都有叛徒被他收为羽翼。这些人武功高强,若是与官兵联手,咱们想要突围就更加难了。”

逐月一生之中,最怕的便是柳生宗岩。她久在柳生宗岩身边,自然知道柳生宗岩对待叛徒的手段。她背叛柳生一族,只要柳生宗岩不死,就算自己逃到天涯海角,最后仍然难以逃脱柳生宗岩的毒手,是以才不惜与厉秋风联手,一心要将柳生宗岩杀掉。只不过她心中算计,自己出多少力都可以,但是万万不可正面与柳生宗岩对敌。只须自己制造机会,由厉秋风出面杀人,那是最好不过。是以她才干冒奇险,与森田小五郎的旧部联络,想要里应外合,趁柳生宗岩不备,将这老魔头除掉。只不过听说柳生宗岩此刻就在沙家堡,她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如坠冰窟,身子竟然微微发抖。

朱三家听到此处,虽不知道他们说的柳生宗岩是什么人,但是瞧见逐月面如死灰,知道这人极不好对付。只是眼下最要紧的是从官兵的重重包围中冲出去,于是对厉秋风说道:“厉公子,我倒有一个主意,只是不知道是否有用。”

厉秋风与朱三家相识虽只半日,却知道他外表粗鲁,心思却甚是缜密,又久在军中,于战阵一道颇有见识。是以见他开口说话,急忙说道:“朱大哥客气了,咱们要得脱此难,还要仰仗朱大哥的奇谋。”

朱三家摇了摇头,道:“什么奇谋不奇谋,厉公子,你就不须在我老朱脸上贴金了。方才我仔细瞧了一下官兵的阵势,他们摆的是一个八门金锁阵的军阵。这个阵法是用来围困孤城或孤敌的,多用于围城战。官兵的统兵大将将这阵势摆了出来,自然不是想与咱们打持久战,他是怕咱们有人逃了出去。我瞧官兵也是猝然到此,所带军粮辎重必然不多,是以他们的粮草最多只能支撑到明日傍晚时分。咱们若要突围,不妨给官兵来一个声东击西,趁乱突围。”

厉秋风道:“愿闻其详。”

朱三家道:“八门金锁阵是大明军队十二阵法之一,用于实战,多以攻城为主,并不用于野战。那统兵大将摆出这个阵法,是因为官兵数倍于群豪,这才肆无忌惮的将八门金锁阵摆了出来。只不过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官兵虽然势大,却也并非十倍于我,其兵力用于八门金锁阵,仍然稍嫌不足。只不过这统兵大将以为咱们只是江湖武人,无人通晓战阵攻伐之术……”

厉秋风听到此处,笑道:“只是他却没有想到,这些武人之中,却有朱大哥这样一位精通兵法的大行家。”

朱三家道:“厉公子说笑了,我老朱哪算得上大行家?只不过在军队当差时日久了,知道官兵那些手段罢了。方才咱们混进来之时,看到官兵换防之时,只不过分为两队。若依照八门金锁阵的阵法,换防官兵至少应为四队才是。那统兵大将布此阵时,兵力定然不足。他倒不怕与群豪正面对攻,最担心的便是群豪逃到山上,他的骑兵便发挥不了作用。这里东、西、南三个方向都是平地,只有北侧是虎头岩。是以这个阵法兵力最为雄厚之处,应在北方。”

厉秋风一怔,思忖了片刻,这才说道:“朱大哥,方才听那两位江湖朋友所言,官兵主力部署于西方,是以群豪之中最为厉害的华山派才会驻在西方,以备官兵。”

朱三家摇头说道:“厉公子有所不知,这便是那统兵大将的厉害之处。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他安排巧妙,官兵布防最为严密的北侧看上去平平无奇,那是他有意引诱群豪来攻,群豪若是真去攻打,那就上了大当。”

厉秋风听了之后,不由一阵后怕,他虽见识不凡,毕竟不是武将,对于战阵之上的奇谋妙计,自然不能与那些久经战阵的武将相比。听得朱三家侃侃而谈,刹那之间后背尽湿,颤声说道:“朱大哥说的是,厉某将这事情想的简单了。”

朱三家道:“不过官兵如此布阵,对咱们却是大有好处。方才那两位江湖朋友说了,官兵主力部署于西方,只怕他们上了当,这西方应该是官兵最为虚弱的地方。而咱们要去的那条山谷,却恰好位于西方数里之外。想来那统兵大将不晓得这条山谷,只是一心不想让群豪逃入山中,是以重兵集结于北方,却导致西方空虚。咱们不妨表面上全力攻击北方的官兵,然后突然向西突围,官兵措手不及,或许能有几分生机。”

厉秋风双手一拍,道:“妙计!朱大哥,你这法子我看行。我这就去找各大门派商议,须得在天亮之前突出重围。”

朱三家道:“依照阵图,官兵的粮草辎重应置于东北方向。咱们攻击北方之时,若是能将粮草辎重烧掉,官兵定然大乱。军中无粮,军队便会垮掉。到了那时,官兵统兵大将所考虑的只怕不再是消灭咱们,而是如何能将这支军队完整带回京城。”

厉秋风越听越是兴奋,当下便要去找刘涌等人商议。朱三家本来还想再与他计议一番,只是厉秋风以为距天亮已没有多少时间,须得早作安排才好。朱三家只得点头同意。厉秋风去找刘涌,将朱三家的计谋简要说了一遍。刘涌以为可行,急忙派了华山派弟子将各帮派首脑找来,与厉秋风、朱三家仔细商议,最后决定向西突围。朱三家详细说了那山谷的方位,告诉各帮派首脑带了帮众门人,向西拼死杀出重围,逃出五里之后,便可看到山谷的入口。沿谷口进入,再走上三四里,便到了洞窟之外。到时打开巨石,各帮派一定不要抢行,而是依次进入,否则大伙儿蜂拥而上,反倒谁都进不去。

各帮派首脑听了朱三家的安排,知道逃生有望,人人欣喜,当即回转各自帮派去做安排。厉秋风要朱三家带领群豪杰从西方突围,自己带人断后。朱三家摇头道:“厉公子,若论武功,一百个老朱也不是你的敌手。只是要对付官兵,我却比你更有办法。何况群豪对你甚是信服,你在前面带路,群豪自然会随着你突围。换作我老朱这张黑脸,只怕大伙儿压根不晓得哪里钻出这样一个黑炭头,到时各自为战,反倒坏了大事。”

厉秋风知道朱三家所说不错,只是要将朱三家留下来断后,自己却先行求生,那是万万不能。正犹豫间,脑中突然有了主意,转头对刘涌说道:“刘先生,我与朱大哥带人断后。待咱们烧了官兵的粮草辎重,官兵大乱之时,烦劳刘先生带领群豪向西突围。”

刘涌一怔,他也知道朱三家这条计谋之中,最险的便是断后。自己是江湖前辈,华山派又是武林公认的名门正派,如何能让厉秋风冒险?他正要推辞,却听厉秋风说道:“刘先生,此时不是推让的时候。最要紧的是将这三四千名江湖朋友带出重围,否则不只武林遭逢一场大劫难,便是我大明江山,只怕也有倾覆于倭寇之手的风险。这位朱大哥通晓兵法,我留在他身边,可以护得他周全。官兵的目的是将这三四千位江湖好汉尽数消灭,只要各位江湖朋友逃了出去,他们自然会尾随追击,我们反倒可以趁机逃走。刘先生,你的担子要比我重的多。”

刘涌沉吟了片刻,沉声说道:“好罢。厉兄弟,你要多多保重。”

他说到此处,只觉心中一热,竟然说不下去了。厉秋风自然知道他的心思,笑道:“刘先生,你尽可以放心,咱们还会再见的。”他说完之后,又将那山谷的位置详细说了一遍,将开启巨石机关的方法也告诉了刘涌。最后说道:“刘先生,咱们在沙家堡中见到的莆田少林寺的方智和尚,还有武当派的玉清子,只怕都还在洞窟之外。这两人武功奇高,刘先生万万不可与之交手。到了那洞口之时,几千位江湖朋友一拥而上,就算这一僧一道武功再高,只怕也得落荒而逃。对付这些武林败类,不必讲究什么江湖道义。”

刘涌知道厉秋风担心自己不敌广智和尚和玉清子,点了点头,道:“厉兄弟尽可以放心便是,刘某会亲自守在洞口,等着厉兄弟平安归来。”

厉秋风点了点头,对慕容丹砚和逐月说道:“两位姑娘也随刘先生同去,沙夫人会在洞中接应……”

他话音未落,却听慕容丹砚和逐月同时说道:“不,我也要留在这里!”

(本章完)

第342章

厉秋风一怔,正想说话,却见慕容丹砚和逐月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神情也颇为古怪,似乎没有料到对方竟然也会说出与自己相同的一句话。只听慕容丹砚气哼哼的说道:“我要随着厉大哥,你干什么也要留下来?”

逐月格格笑道:“我说过我要留下了么?”

慕容丹砚瞪大了眼睛,盯着逐月说道:“你刚才明明说了‘我也要留在这里’……”

逐月不待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头:“小姑娘,我说的‘这里’和你说的‘这里’可是完全不同的。”

她说完之后,却再也不理慕容丹砚,转头对厉秋风道:“厉大侠,烧掉大军粮草辎重之事,就交给我去办罢。”

厉秋风吓了一跳,慕容丹砚、朱三家、刘涌三人也是悚然一惊。厉秋风道:“逐月姑娘,粮草为大军之根本,定然守卫森严,这等事情怎能让你一介……”

他本想说“这等事情怎能让你一介女流来办”,只是这句话过于无礼,只得停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怎能让你一个女人家来办?你还是随同刘先生从西方突围,至于烧掉大军粮草之事,我和朱大哥再行商议……”

他话音未落,却听逐月格格娇笑。慕容丹砚听她笑声娇柔,说不出的风情动人,心下着恼,高声喝道:“你这妖女,平白无故的傻笑什么?!”

逐月却不理她,右手倏然抬起,向着身后无人处一挥,只见一点火光如箭般飞了出去,落在了五六丈外的地上。那点火光落到地上之时,只听“呼”的一声,地面猛然升腾起一个火球,竟然燃烧起来。

厉秋风等人悚然一惊,眼望着那熊熊烈火,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逐月笑道:“厉大侠,你看我一介女流之辈,有此手段,能不能烧了大军粮草辎重?!”

厉秋风知道逐月是柳生一族中排名居前的杀手,若论起杀人手段,只怕江湖中比她强的也没有几个。她方才用这暗器,隔着五六丈之外,便可以火杀人,若是潜入官兵存放粮草辎重的所在,用这暗器去烧粮草,自然是极妙的法子。只不过这里三四千男子汉,却要一个女子干冒奇险,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是以逐月虽露了这手功夫,厉秋风却是沉吟不语,难下决断。

刘涌心中暗想:“厉兄弟从哪里又认识了这样一位高手?这暗器不只威力惊人,更是歹毒无比。若是不晓得这暗器的厉害,冒然用手或兵刃去接,只要一碰到这暗器,定然燃起大火,不免丧命在熊熊烈火之中。只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江湖中有哪一位高手用过这种暗器,此事当真蹊跷。”

朱三家不晓得逐月的来历,只道她是厉秋风的朋友,见她露了这手功夫,震骇之余,却是满脸喜色,道:“姑娘好手段!若是去烧大军粮草,倒是有六七成把握。”

慕容丹砚听朱三家赞扬逐月,心下大为不满,转过头去狠狠看了朱三家一眼。朱三家一怔,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只得住口不说。

逐月见厉秋风默然不语,冷笑道:“厉大侠,你是怕我捣鬼罢?想不到我视你为朋友,你仍然信不过我。”

厉秋风怕她误会,急忙说道:“逐月姑娘,你我联手对付柳生宗岩,我怎么会信不过你?只是这事风险太大,你一人前去,我放心不下。若姑娘一意要去,我愿意陪你同往……”

慕容丹砚听厉秋风要陪逐月同去,心下大急,一张脸涨的通红,道:“厉大哥,我也要一起去!”

厉秋风心下焦急,暗想这都是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做这意气之争?正想出言相劝,却听逐月笑道:“小姑娘,你尽可以把心放回到肚子中,我不会抢走你的厉大哥。”

她说完之后,对厉秋风说道:“厉大侠,这里好多事情还要由你主持。烧大军粮草之事,交给我来办好了。你方才也说过,那里守卫森严,去的人多了反倒容易被官兵发觉。我一人独来独往惯了,你尽可以放心。”

厉秋风知道飞花逐月二人是柳生宗岩的得力手下,不知道有多少次独自出手杀人,见她一意要去,却也不再阻拦,当即沉声说道:“逐月姑娘,此事就拜托你了。只是大军之中,千万小心在意,若是没有机会下手,不可冒险硬来!”

火把映照之下,厉秋风目光之中尽是关切之意,逐月虽是诡计多端,却也心下感动,道:“我理会的。厉大侠,待咱们得脱此难,再商议对付柳生宗岩之事!”

她说完之后,又从地上拾起了那套官兵衣甲,穿在自己身上,右手提着圆顶盔,看了慕容丹砚一眼,格格笑道:“小姑娘,看好你的厉大哥,别让他跑了。”说完之后,又对厉秋风道:“厉大侠,我知道你不放心这个小姑娘的安危,是以要她先行离开。只不过与自己意中人相伴,自是只求同生共死!若是大难到头便各自离开,又何谈情比金坚?厉大侠向来不拘小节,偏偏在这男女情爱上不敢逾雷池一步,岂不教人笑话?”

她说完之后,身子已然轻轻飘起,瞬间便隐没于黑暗之中,待众人听她最后一声娇笑,却已远在数丈之外。

厉秋风被她说得心下震骇之极,一时之间竟然无话可答,待得惊觉,逐月却已去的远了。

只听慕容丹砚在他身边说道:“厉大哥,我不管你说什么,你要赶我走,那是万万不能!”

刘涌和朱三家尴尬之极,各自悄悄退出了几步。

厉秋风看着慕容丹砚,点了点头,道:“好罢,慕容姑娘,你就留在我身边!”

官军大营,中军帐外。

百余名官兵握刀执枪,肃立在大帐之外。四处立着十余根大木,顶端悬着巨大的灯笼,将中军大帐四周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只听得马蹄声响,两匹马自远及近,直向中军大帐奔了过来。守在大帐之外的众官兵俱都悚然一惊,齐向马蹄声响起之处望去。

两名武官手按腰刀,抢前几步,却见那两骑已到了眼前。一名武官高声喝道:“什么人,竟敢私闯中军大帐?!”

马上一人厉声道:“皇上有旨,教蔺欢出帐接旨!”

两名武官大惊,抬眼望去,只见那人头戴黑色纱帽,身穿青色盘领衫,胸口绣着一朵斗大的牡丹花,面白无须,双眼上翻,一脸傲气。

这两名武官品级不低,对朝廷和皇宫之中官员的服饰自然极为熟悉。两人见马上之人身穿太监服饰,且从服饰来看,竟然是执事太监的品级,哪里还敢怠慢。一名武官抱拳道:“请问公公高姓大名,下官好向将军禀报。”

那太监傲然说道:“咱家是御马监执事太监段煨,你去将蔺欢叫出来!”

那武官答应了一声,急忙转身便向中军大帐奔了过去。剩下那名武官垂手站在一边,偷眼向跟在段煨身后那人望了过去。只见那人一身黑衣,头戴深笠,将大半张脸遮住,是以瞧不清他的面容。只是灯笼火把映照之下,却能见到那人身后背着一柄长剑,剑柄奇长,裹着黑线。那段煨坐在马上,虽然凝立不动,只是呼吸却有几分急促,想来骑马长途奔波,颇有几分劳累。而那黑衣人端坐马上,不只纹丝不动,竟然听不到半点呼吸之声。

这武官虽身着铠甲,原本却是武林高手,武功极高,是五军营提督的贴身侍卫。只不过身在军营之中,是以才授以军职,统管提督的亲兵卫队。他见那黑衣人坐在马上,如岳临渊,竟然连呼吸之声都听不到,心下大惊,暗想:“此人武功如此了得,难道是东厂派了高手来此办事不成?”

想到此处,他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不由得又向那黑衣人偷偷望去。不料那黑衣人头上的深笠微微一动,一道目光从深笠边缘直向他射了过来。两人目光一接,那武官心头大震,急忙低下头去,心中暗想:“此人竟然发现我在窥伺他,目光又如此凌厉,确是一个棘手的人物。”

便在此时,却见中军大帐帘子已被挑起,先前跑去报信的那名武官躬身挑着帘子,片刻之后,一名身穿青色袍子的大汉从帐中走了出来。

四周数百名卫兵齐齐跪倒在地,刹那之间,这青袍人好似变得高大无比,一道无形的威势,直向那太监段煨压了过来。

肃立在段煨马前那名武官向后连退了三步,这才单膝跪倒,却连一句话也不敢说。

段煨骑在马上,见那青袍人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天地之间一片寂静,只听得火把燃烧发出的呼呼之声。他高声说道:“你便是五军营提督蔺欢么?”

那青袍人走到他马前五步之外,这才停下了脚步,沉声说道:“本官便是蔺欢,你是哪一位?”

段煨被这青袍人目光逼视,却也是微微一怔,翻身下马,自马鞍旁挂着的锦袋中取出一个黄缎卷轴,口中说道:“圣旨到,五军营提督蔺欢接旨!”

蔺欢却不下跪,乜斜着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哪一位?”

段煨想不到蔺欢竟敢不跪接圣旨,心下着恼,正想出声喝骂,只是与蔺欢目光一接,见他目光如一眼深潭,竟似有无尽的寒意,哪里还敢喝骂,只得沉声说道:“咱家是御马监执事太监段煨,你听清楚了么?”

(本章完)

第343章

厉秋风见各大帮派的首脑纷纷言说本帮派已准备好了,只待刘涌一声号令,便要依照计划杀出重围,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对刘涌说道:“刘先生,距天光大亮还有两个时辰,咱们不能再等了。就算烧不了大军粮草,咱们也要从西方突围。”

刘涌点了点头,对厉秋风道:“厉兄弟,你带人断后,若是与咱们走散,尽可以自行寻路脱身,不可与官兵缠斗,以免无谓的伤亡。”

厉秋风笑道:“这个刘先生尽可以放心。咱们互为犄角,你们冲杀得越猛,咱们就越是容易脱身。”

这时忽听一个粗豪的声音道:“刘先生,老乞丐来的晚了,还请刘先生不要怪罪!”

话音未落,却见百余人举着火把走了过来,为首那人一头乱发,身子枯瘦之极,脸上尽是皱纹,颏下几撮黑白杂乱的胡须。只见这人身穿破衫,左手提着一根弯弯曲曲的棍子,一脸怪异的笑容。这人身后跟着百余人,个个都是破衣烂衫,脸上大半都有污垢。

刘涌识得此人是丐帮帮主邓遥,安排各大帮派防御官兵之时,丐帮被派至东方,距离此处稍远了些。方才厉秋风和刘涌商议之后,请了各大帮派首脑人物前来合计,邓遥却未到场,想来是离的稍远,这才没有及时赶到。

自明太祖立国之后,对丐帮打压甚严,是以百年之后,丐帮已然势微,再也没有当年江湖第一大帮的风采。只是百足之虫,虽死不僵,丐帮在江湖之中的威名虽然已不及少林、武当、华山、泰山等名门正派,各帮派却也不敢小觑。是以邓遥到了之后,各帮派的首脑人物也纷纷抱拳施礼。

刘涌说道:“邓帮主,贵帮据守东方,责任重大,辛苦各位丐帮兄弟了。”

邓遥笑道:“辛苦个屁,还不是为了大家能够留一条性命逃出去?老乞丐听说要突围,倒要向刘先生讨个令箭,让咱们丐帮打头阵,为江湖朋友杀出一条生路!”

刘涌心下一怔,方才他已与厉秋风及各大帮派商议妥当,由华山派、昆仑派、峨嵋派这三大门派打头阵,青城派、嵩山派为两翼,厉秋风带着五十余名江湖散客断后。这番安排,风险最大的便是打头阵的华山、昆仑、峨嵋三大门派和断后的厉秋风等人。此时众人听得丐帮自告奋勇想要打头阵,登时议论纷纷。

厉秋风见邓遥瘦小枯干,心下暗想:“这百余年来,丐帮被官府压制甚严。五十余年前,借着丐帮帮主丧身于山海关武林大会之机,在锦衣卫暗助之下,山东巡抚派出兵马突袭丐帮总舵,杀死丐帮八大长老及二十余名八袋弟子,丐帮首脑人物几乎尽数丧命这一役,使得数百年间纵横黄河以北的丐帮元气大伤,不得不退出北方诸省,远遁长江以南。留在北方的丐帮分舵在官府的控制之下,再也无法恢复往日威风。只是瞧着这位邓帮主,却是老尔弥辣,不愧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

官兵军阵之后,中军大帐之前。

蔺欢冷眼看着段煨,沉声说道:“你们这些太监在京城之中传个口谕倒不稀奇,要宣读圣旨,自然交由翰林院来办。难道翰林院那些穷酸都死干净了,派了你们这些没种的家伙到这里来办事?!”

段煨听他说的无礼,心下大怒,右手将那卷轴在身前一举,厉声喝道:“蔺欢,你见了圣旨却不跪下接旨,难道是想造反不成?!”

蔺欢嘿嘿冷笑道:“大内传下圣旨,一向由翰林院奉皇上之命书写,交由内府盖玺后,由宣旨大臣宣读。大军在外,向统兵大将传达皇帝圣旨,应由钦差大臣携旨到军中宣读,什么时候轮到你这没卵子的家伙到了这里耀武扬威?!”

他此言一出,段煨脸上变色,跪在地上的众军卒更是心下大惊。那两名武官吓得头都不敢抬,心中暗想:“这些太监有东厂撑腰,个个飞扬跋扈,若是得罪了他们,只怕有极大的不妥。蔺将军虽是五军营提督,只是论起权势,在京城中差得远了。他这话可是把这太监得罪的狠了,这可如何是好?”

段煨大怒,一张脸涨得通红,口中呼呼喘着粗气,过了半天才对蔺欢说道:“好,好,你公然抗旨,铁了心想拥兵造反。”

他说到此处,将手中的卷轴缓缓放下,口中一字一句地说道:“蔺欢抗旨,奉皇上之命,将他拿下!”

他此言一出,众军士心下大惊,两名武官倏然站起身来,右手都已紧紧握住腰刀刀柄。百余名亲兵一见头领起身,也纷纷站了起来,各自握紧了手中的刀枪。

官兵包围圈中。

刘涌对邓遥说道:“邓帮主,贵帮急公好义,刘某佩服的紧。只不过方才刘某与各位帮主、掌门已计议过了,由敝派和昆仑派、峨嵋派的朋友打头阵。贵帮跟在咱们身后,一起冲杀出去。”

邓遥嘿嘿一笑,道:“刘先生,华山派和昆仑派、峨嵋派的朋友累了两三日了,该当由咱们丐帮也为武林出一份力气。咱们这些叫花子,若论起武功来,自然不是华山、昆仑、峨嵋各派朋友的敌手。只不过要对付官兵,咱们可就有很多花样了。若不是这些年来琢磨出一些好法子,咱们这些叫花子早就被官兵逼得上吊的上吊,跳河的跳河,哪还能在此地与各位江湖好汉吆五喝六的喝酒吃肉?!”

他说到此处,刘涌、厉秋风及各大帮派的首脑人物心中都是一动。这数百年来,丐帮在各地势力日益强盛,向来为地方官员所厌恶。到得大明朝之后,官府对丐帮更是不余遗力的围剿打击,丐帮帮众只得想出种种法子与官兵、捕快周旋,这才没有被官府消灭殆尽。是以若论起与官府抗争,江湖各大帮派均不及丐帮经验丰富。

刘涌正想说话,却听邓遥说道:“刘先生,咱们既是突围,便不能与官兵死打硬拼,否则人都打光了,还突个屁围?!”

慕容丹砚站在厉秋风身边,听邓遥谈吐粗鲁,说话污言秽语不断,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只是邓遥这话却是话粗理不粗,各大帮派首脑人物纷纷点头称是。邓遥笑道:“是以要对付官兵,不须咱们出面,让畜牲去对付他们好了!”

他说到此处,转头对一名丐帮帮众说道:“大伙儿把东西放出来,给各位江湖朋友瞧瞧。”

那丐帮帮众答应了一声,反手将肩上一个麻袋放在地上。火把光照之下,群豪见那麻袋放到地上之后,里面一阵蠕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钻出来。那丐帮帮众俯下身子,将扎住麻袋口的绳子解开,扯着麻袋向地上一抖,只见一团黑乎乎的物事从口袋中摔落到地上。

群豪不知道这丐帮帮众在玩什么把戏,齐齐向地上望去,只是众人看清那团东西是什么时,个个悚然一惊,纷纷向后退去。

那团黑乎乎的物事掉落到地上之后,随后便是一阵蠕动,竟然是活的东西。片刻之后,那团物事从一大团变成了无数条细微之物,便向四周游动。众人这才看清这团物事竟然是缠绕在一起的百余条蛇,待分开之后,只见这百余条蛇吐着信子,发出“嗤嗤”之声,在地上不住游走。

群豪虽然个个武功高强,只是见到这百余条蛇之后,人人脸上面色,纷纷向后退去。慕容丹砚更是吓得紧了,尖叫一声,立时缩到厉秋风身后,身子抖如筛糠。

官兵军阵之后,中军大帐之前。

蔺欢冷眼盯着段煨,冷笑道:“你以为这里是皇宫大内,由着你这太监在此耀武扬威?慢说你这小小的执事太监,便是兵部尚书到了,也不能由着性子胡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闯入大军营中飞扬跋扈,信不信本官杀你,取了你的人头来祭本官的大旗?!”

段煨脸色铁青,厉声喝道:“拿下!”

他话音方落,身后坐在马上的那个头戴深笠的黑衣人已经动了。

蔺欢及那两名武官,以及四周百余名亲兵,人人都看到那黑衣人右腿一抬,从马上翻身下马,几步走到蔺欢面前,右手反手握住背在身后的长剑剑柄,随即拔剑出鞘,长剑刺出,剑气森森,剑锋已自点到了蔺欢的咽喉,剑尖与他肌肤似贴未贴,只是阴森森的剑气已激的他咽喉起了无数细小的疙瘩。

众人将这黑衣人从下马到出剑的每一个动作都看的清清楚楚,这人的动作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似乎每一个动作都暗合众人心跳的节奏。那两名武官更是手握腰刀,随时准备抽刀护在蔺欢身前。只不过他们眼见着黑衣人翻身下马,又逼近蔺欢,两人还没来得及拔刀相向,黑衣人的剑锋已抵到了蔺欢的咽喉。

饶是蔺欢久经战阵,却从来没有被敌人用剑如此逼近咽喉。他面色大变,正想说话,却见那黑衣人微微抬头,一双寒光四射的眼睛从深笠边缘露了出来。只听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跪下,接旨!”

(本章完)

第344章

群豪看着在那丐帮帮众身边四处游动的群蛇,一个个面色大变。刘涌心下惊疑不定,对邓遥说道:“邓帮主,你这是何意?”

此时有几条蛇已然游至邓遥脚下,一条蛇吐着信子,在邓遥的腿上蜿蜒游动,最后竟然从他破烂不堪的裤角处钻了进去,片刻之后,又从他胸口处衣衫的一个破洞中钻了出来。火把光照之下,只见那蛇头四处转动,蛇信子“嗤嗤”作响,让人心悸不已。

群豪眼见那蛇头扁平,蛇眼却是红色,看上去邪恶无比。邓遥却似浑不在意,哈哈一笑,右手一伸,正捏在那蛇的七寸,随手一掷,便将那蛇掷到群蛇之中,这才对刘涌说道:“刘先生,咱们叫花子没别的本事,不过养蛇驱蛇,却是拿手好戏。此次听说沙家堡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决斗,咱们赶过来看热闹,却也没把这吃饭的家伙丢在家中。既然咱们定下了突围的大计,不须各位江湖朋友去与官兵拼命。咱们只要放出千八百条蛇去,趁着夜色将这些蛇尽数驱赶到官兵阵中,管教官兵阵脚大乱,咱们便可趁乱逃走。”

刘涌等人这才明白邓遥的用意,登时面露喜色。点苍派掌门人胡济世双手一拍,笑道:“邓帮主,真有你的,咱们怎么就没想到这法子呢?”

邓遥道:“这是咱们叫花子吃饭的本事,只怕你胡大掌门瞧不上!”说完之后他打了一个哈哈,接着说道:“若是白天,这些蛇儿放了出去,只怕官兵不会乱。只是正逢夜晚,官兵虽有火把,却也难以防备群蛇的攻击。到时官军大乱,咱们一举冲杀过去,大事可成。”

青城派掌门人许成和道:“只不过这一百多条蛇,是否能将官兵吓退,只怕尚未可知……”

许成和话音未落,邓遥将手一举,对群丐大声说道:“各位兄弟,咱们把东西全都放出来,给许掌门瞧瞧!”

只见群丐纷纷从肩膀上放下麻袋,解开之后,将一团团毒蛇自麻袋中放到地上。片刻只间,成千上万条毒蛇在群丐身边四处游走,群蛇吐着信子,“嗤嗤”之声大起,一阵恶臭味道四处飘散,闻者头昏脑胀,有的竟然坐倒在地。群豪见此情景,人人脸色大变。

却见几名丐帮帮众从怀中掏出短笛,放在嘴边吹了起来。群蛇原本四处乱蹿,听得短笛之声,立时静了下来。片刻之后,却见群蛇竟然慢慢聚到一处,逐渐汇成了一道宽丈许,长十余丈的“蛇流”。

群豪看得心惊胆颤,远远退了开去。慕容丹砚原本怕的厉害,只是见丐帮帮众竟然能够驱动群蛇,却是从未见过的奇景,登时忘了害怕,从厉秋风身后探出头去,不住那条“蛇流”张望。

邓遥说道:“刘先生,只需你一声令下,我丐帮兄弟便可驱动这些蛇儿向官兵攻击,管教他们阵脚大乱。”

刘涌大喜,对邓遥说道:“若是咱们能平安脱得此难,贵帮便是咱们的恩人。”他说完之后,又看了看厉秋风,厉秋风知道他是问自己是否还有什么意见,当下点了点头,示意由刘涌作主。刘涌这才对邓遥说道:“咱们稍等片刻,只要瞧见官兵阵后火起,便请邓帮主下令,由贵帮兄弟驱赶群蛇,咱们向西突围!”

官兵军阵之后,中军大帐之前。

蔺欢看着黑衣人手中的长剑如一泓秋水,抵在自己咽喉之上,原本想说几句话来撑场面,那黑衣人却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手上微微用力,剑尖已自在他咽喉上划了一道极细的伤痕。

蔺欢心下一凛,抬头望向那黑衣人。那人面容大半仍隐在深笠之下,只是目光仿佛穿透了深笠,正自冷冷地盯着他。蔺欢虽然看不到那人的眼睛,却知道若是自己仍然强硬,那人绝对会一剑刺穿他的咽喉。

只听“扑通”一声,蔺欢已跪了下去。黑衣人的长剑如影随形,仍自指着他的咽喉。

他跪下之后,站在他身后的两名武官也跟着跪了下去。围在四周的百余名亲军见将军和亲军首领都已跪下,便也跟着跪倒在地。

段煨“哼”了一声,双手将那卷轴向左右一分,高声说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查五军营提督蔺欢,不奉兵符,擅自调兵,其心不可测。着令五军营及左右二哨就地屯兵,蔺欢暂持关防,以御马监执事太监段煨监军,候内阁同兵部勘察后,与左右两掖再行汇合。钦此。”

段煨读完之后,对蔺欢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蔺大人,你听清了没有?”

蔺欢此时已全无方才的威风,颤声说道:“臣领旨谢恩。只是臣此次出兵,确是收到密令,上面盖有皇上的关防……”

段煨冷冷地说道:“密令何在?”

蔺欢身子一颤,道:“臣与送密令那人共同打开蜡丸,将密令读了之后,那人便将密令烧掉。只不过臣特意看了密令上的关防,确是皇上的御宝。臣带兵这么多年,对皇上的关防自不会认错……”

段煨冷笑道:“蔺大人,你还有脸说带兵多年,不会认错皇上的关防?皇上的玉玺关防,都由咱们御马监掌管。咱家是御马监执事太监,翰林院要在圣旨和密令上加盖关防,须得经由咱家来办。蔺大人,只怕这密令,倒是你自己写的罢?!”

便在此时,忽听得鼓噪之声大起,紧接着中军大帐东北方向火光冲天,将天空都映得红了。片刻之后,一名军士飞跑了过来,边跑边大声叫道:“草料场着火了!草料场着火了!”

官兵包围圈中。

邓遥说道:“依老乞丐看,咱们不必等什么粮草辎重烧起大火,干脆现在就将蛇放了出去……”

他话音未落,忽听有人大声喊道:“快看,官兵阵中燃起了大火!”

群豪抬头望去,却见东北方向火光大起,直将半边天都烧得红了。厉秋风和刘涌大喜,两人对视了一眼,朱三家低声对厉秋风道:“厉公子,快让那个老叫化放蛇,咱们不能再等了!”

他话音未落,刘涌已自对邓遥说道:“邓帮主,烦劳丐帮兄弟将蛇放出去,咱们从后掩杀,从西方突围!”

官兵军阵之后,中军大帐之前。

众军士听说草料场起火,顿时大惊失色。蔺欢被那黑衣人用长剑制住,心下虽是焦急,却也不敢有半分异动。

段煨脸色一变,冷笑道:“蔺大人,真有你的。为了逼走咱家,你不惜烧了大军草料场。只是粮草辎重一毁,你这两万多人马断了粮草,乱了起来,这大罪足够灭了你九族!”

蔺欢身子一颤,抬头对段煨说道:“段公公,下官不敢……”

段煨不待他说完,便即森然说道:“假传圣旨的事情你都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干的?”

此时只听的马蹄声响,一骑快马奔了过来。马上乘客隔了十余丈,便即滚鞍下马,跑到中军大帐之前,见蔺欢等人跪在地上,微微一怔,这才单膝跪倒,颤声说道:“启禀将军,草料场火势甚猛,这里又没有河流水井,咱们无法救火……”

蔺欢皱着眉头说道:“能抢出多少粮草算多少,若是无法扑灭,却也不必管它。”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片刻之后,自左侧又跑过来五六名军士,脸上全都是惊惧之色,见了蔺欢之后,急忙跪倒在地,为首的那名军士颤声说道:“启禀将军,咱们右哨扼守西方,方才突然出现大量毒蛇,已有数十位兄弟被毒蛇咬死咬伤。右营王总兵已约束不住兄弟们,特命小人等来向将军讨令……”

他说到此处,突然住口不说,紧接着双眼一翻,脸上显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片刻之后,他身子猛然扭曲了几下,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口中吐出白沫,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跟在他身后那几名士兵惊叫着跳了起来,到处躲避。

只见从死去的那名士兵脖颈之后钻出一条黑蛇,身子立了起来,蛇头四处乱转,口中不住吐着血红的蛇信子。

众人吓了一跳,蔺欢发觉那黑衣人的长剑似乎也微微抖了一下。只见那黑蛇缓缓从死去的军士身上游了下来,跪在四周的士兵纷纷跳了起来,急急忙忙地向后退去。那黑蛇吐着信子,竟然慢慢向蔺欢游了过来。

蔺欢大惊,立时便想跳起来逃走,只是身形甫动,便觉得咽喉一凉,却是那黑衣人右手轻轻将长剑一送,吓得蔺欢悚然一惊,再也不敢乱动,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条黑蛇游了过来。

待得那条黑蛇已游至蔺欢身前一尺之处,蔺欢已自闻到一股极其怪异的气味,中人欲呕。那黑蛇却也发现了蔺欢,蛇身猛然竖起,蛇头瞬间变得扁平,一双蛇眼直直地盯住了蔺欢。

眼见黑蛇就要发起攻击,站在蔺欢身边的段煨悄悄地后退了一步。便在此时,那黑蛇蛇头斗然伸出,直向蔺欢的咽喉咬了过来。

蓦然间寒光一闪,众人定睛望去,却见那黑蛇的蛇头已然飞在空中,蛇身从中间断开,竟然在刹那间断成了三截。

只听“啪嗒”一声响,蛇头摔在地上,两截蛇身兀自在地上扭动,一时之间却并未死去。

众人悚然一惊,却不晓得这黑蛇为何会突然变成三截。蔺欢却见那黑衣人手中的长剑似乎动了一下,只是速度太快,自己也没有看清楚。待他惊觉之时,黑蛇蛇头已飞了起来,而那黑衣人的长剑仍自抵在他咽喉处,剑身上却隐隐有了几丝极细的血线。

(本章完)

第345章

蔺欢脸色铁青,他倒不是被那毒蛇惊惧,而是想不到这黑衣人出剑如此之快。四周众人虽然没有看清是怎么一回事,他却是看的清清楚楚。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长剑先是削出两剑,将那黑蛇切成三段,随即又收剑点在他咽喉之上。这黑衣人出剑不只快,而且狠,最要命的是稳到了可怕的地步。出剑收剑之时,剑尖在他咽喉之上虚点的位置竟然没有丝毫变化。

只听那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命令你的军队退开,不要拦截那些江湖英雄!”

蔺欢知道此时这黑衣人就是阎王爷派来的牛头马面,自己一个应付不慎,便得死在他的剑下。是以黑衣人话音方落,他便对赶来报信的那几名军士说道:“回去告诉胡总兵,放那些叛军过去,不得拦截……”

那几名军士如逢大赦,连声答应,转身便跑。此时迎面又跑来一名军士,身后插着三杆小旗,是大军之中的传令兵。这人跌跌撞撞地跑到蔺欢近前,单膝跪倒,俯下身子颤声说道:“将军,叛军以毒蛇开路,已经在右哨胡总兵的防线上撕开一个口子,正在向西逃遁。胡总兵请求将军派出马队追击……”

他话音未落,蔺欢厉声喝:“回去告诉胡总兵,约束好他的兵,不得再行追击!”

那军士身子一颤,抬起头来,似乎看了蔺欢一眼。只不过他戴着圆顶盔,正当黑夜,四周火把的光亮毕竟不如日光,反倒使得这军士的面目大半被黑影遮住,是以瞧不清楚他是何模样。

蔺欢见这军士不答自己的话,反倒抬头盯着自己,心下恼火,暗想这小子怎么如此无礼?正想出声喝骂,那军士却答应了一声,俯身施礼。

只见那军士左膝点地,左手虚撑在地上,右手握着悬在腰间的长剑剑柄。这军士俯身之时,身后插着的那三杆小旗便对准了蔺欢和那黑衣人。

蓦然间只听那军士一声呼喝,他背上插着的那三杆小旗激射而出,直向黑衣人的面门飞了过去。

这一下事起仓猝,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蔺欢先是一惊,随即大喜,只是刹那之间,感觉黑衣人的长剑似乎动了一下,这份大喜却又变为大悲。蔺欢心想:“小旗再快,却也快不过这黑衣人的长剑。只怕那小旗没有打到他身上,他手中的长剑先在我的咽喉上刺出一个透明窟窿!”

只听那黑衣人冷笑了一声,道:“早知道你要捣鬼!”

蔺欢只觉得咽喉上的森森剑气突然消失,紧接着听得“嚓”的一声轻响,那三杆小旗已断成了六段,小旗顶端用精铁铸成的尖头向下坠落,齐齐插在了地上。

三面小旗激射而出的同时,那军士右手已然拔出长剑,身子斗然从地上弹了起来,紧握剑柄的右手已然拔出了长剑,直向那黑衣人扑了过去。黑衣人虽然削断了三支小旗,那军士的长剑却如毒蛇般凌空刺了下来。

便在此时,从几名亲兵身后倏然钻出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头儿,右手提着一根黑乎乎的烟袋锅,猱身直上,手中烟袋锅径直点向那黑衣人后脑海。

这一下事出仓促,两大高手联手偷袭,那黑衣人武功再高,却也不敢托大。他长剑削断三支小旗之后,剑花一抖,径直迎向了那军士凌空下击的长剑。那两名武官见此良机,齐齐伸出手去,各自抓住蔺欢一条胳膊,用力向后拽了过去,登时将蔺欢拖出数丈之外。

众亲兵见主帅被救出,立时拔刀持枪,将蔺欢团团护在中间。这百十支大刀长枪护住蔺欢,任你武功再高,要想杀入人群去斩杀蔺欢,却无异于痴人说梦。

只见那黑衣人一剑刺出,竟然后发先至,已自点向那军士的手腕。那军士没有料到黑衣人出剑如此之快,想要变招已自不及。他也真是了得,身子在半空中竟然急速旋转,借着这旋转的力道,一个无头跟头倒翻了出去,这才避开了黑衣人逆击的长剑。

黑衣人一剑逼退那军士,反手向后刺出一剑。刺出这一剑之时,他压根没有转身看那老头儿手中的烟袋锅打到何处,而是直刺向那老头儿的眉心。

这一剑快若矫龙,与逼退那军士的一剑全无二致,都是后发先至,攻敌之所必救。那老头儿手中的烟袋锅长不过一尺三寸,远不及黑衣人长剑的攻击范围,出手的快慢更是不及那黑衣人。是以他手中的烟袋锅距那黑衣人还有数寸,黑衣人的长剑已刺到了他的眉心。

老头儿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一道阴森森的剑气直袭向自己的眉心。他心下大骇,手中的烟袋锅哪里还打得下去?好在他武功不弱,知道自己无法破解这一剑,只得右脚一点,身子向后疾退,这才避开了黑衣人刺过来的一剑。只是他原本全力一击,猝然之间又收招后退,变招之际过于仓猝,内力倒撞,使得他的胸口隐隐作痛。

蔺欢死里逃生,心中恼火之极,对着一名武官高声喝道:“速去传令,全军追击叛军。敌军若是反抗,格杀无论!”

那武官答应一声,转身便即离去。蔺欢转过头来,看着那黑衣人,对另一名武官恶狠狠的说道:“这个人无论死活,绝对不容他离开!”

此时又有大批军士赶到,将中军大帐四周团团围住。几排士兵弯弓搭箭,瞄准了那黑衣人。

这一下情势倒转,蔺欢逃脱不说,那黑衣人却也被团团围住。段煨站在一边,见自己和那黑衣人身陷重围,脸色却也甚不好看。他举起手中的圣旨,高声喝道:“蔺大人,咱家奉命监军,你敢不听号令么?”

蔺欢冷笑一声,道:“你假传圣旨,该当何罪?!”

段煨想不到蔺欢会口出此言,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你这是想造反……”

蔺欢不待他说完,便即对身边那武官喝道:“将这假太监也一并拿下。若敢反抗,当场格杀!”

一众亲兵齐声呼喝,声势倒也颇为惊人。

群豪眼见东北角上火光大起,心下大喜。邓遥指挥着丐帮帮众驱赶蛇群,向着西侧的官兵军阵逼了过去。待距离官兵军阵一箭之地,群豪停了下来,只见几名丐帮帮众吹着短笛,那道“蛇河”翻翻滚滚,成千上万条毒蛇便向官兵涌了过去。只半柱香工夫,忽听得官兵一阵鼓噪,紧接着人群大乱,火把乱飞,想来蛇群已钻入官兵队列之中,官兵正在用手中的兵器和火把打砸毒蛇。只不过正当夜间,虽有火把照耀,要看清楚地面的情形也颇为不异。何况毒蛇源源不断,打死一条,却又有成百上千条毒蛇涌了上来。官兵吓得魂飞魄散,登时阵脚大乱,哪还顾得上监视对面的群豪?片刻之间,官兵的军阵已然大乱,露出了几个大缺口。

刘涌一见机会难得,一声长啸,这是下令突围的信号。群豪手挥兵器,便向官兵冲了过去。此时军阵已乱,官兵首尾不能相顾,拼命东躲西藏,逃避蛇群,哪还抵挡得住群豪的冲击。见群豪冲到近前,官兵慌忙向左右逃去,军阵登时被撕开一个大口子。只见群豪如同疾风一般,争抢着从包围圈中杀了出去。

厉秋风带着五六十名武林高手断后,慕容丹砚紧紧跟随在他身边。依照她的本意,本想挥舞着宝剑大杀大砍一番,只是官兵早已被蛇群驱散,原本防守严密的军阵被撕开了一个五六丈的大口子。是以慕容丹砚空有杀敌之心,却压根没有官兵前来邀战。

蛇群冲入官兵队列之后,那几名驱蛇的丐帮弟子笛声不断,只见“蛇河”分为左右两队,中间空出一片空地。群豪在左右两队毒蛇的保护之下,借中间这块空地向西冲去。那两队蛇群仍然不断向左右游动,将官兵不住向后逼退。官兵虽然手舞刀枪火把连砸带打,有的还学猫叫狗叫恐吓毒蛇,却压根起不到任何作用。到得后来,官兵军阵中间的缺口已被扩大至十五六丈。

群豪见官兵不住后退,心下大喜,有些粗豪汉子在通过缺口之时,还指着官兵嘻笑怒骂,出言挑衅。官兵却也不是善茬,听见群豪叫骂,便即反唇相讥,一时之间叫骂声四起,倒是颇为热闹。

朱三家始终陪在厉秋风身边,见官兵被蛇群逼得不住后退,急忙对厉秋风说道:“厉公子,不能再让官兵后退了!”

厉秋风一怔,暗想官兵越是向后退,群豪便越是安全,为何这位朱大哥却不想再将官兵逼退?还没待他出口询问,慕容丹砚在一边大声说道:“朱大哥,把官兵打退不是更好吗?”

朱三家道:“官兵始终没有放箭,可不是怕了毒蛇,而是咱们左右两侧的官兵距离不过十余丈,两边若是放箭,定然是自相残杀。若是官退出三十丈外,他们便可以毫无顾忌的开弓放箭,到了那时,咱们夹在中间,恰好是他们的靶子,只怕……”

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面露忧色。厉秋风这才恍然大悟,暗道惭愧,对朱三家竖起了大拇指,来不及向他道谢,转身看到邓遥站在不远处,正指挥丐帮弟子用手中的棍棒将游离出蛇群的毒蛇挑回到“蛇河”中。厉秋风抢上前去,对邓遥说道:“邓帮主,不能再将官兵向后逼退了,否则他们放起箭来,咱们可就糟糕了!”

(本章完)

第346章

邓遥对厉秋风的来历所知不多,不过他数次见到刘涌与厉秋风商议事情,知道此人十分了得。是以他虽然对厉秋风的话并不十分深信,却也并不反驳,喝令丐帮帮众约束蛇群,不要再向左右扩张。只见蛇群翻翻滚滚,不再向左右两边的官兵攻击。只是无数蛇信子“嗤嗤”作响,到处弥漫着中人欲呕的腥臭味道。

此时群豪已大半冲出官兵的包围,人流滚滚直向西奔了过去。官兵虽在左右两侧呼喝恐吓,只是未得到将官的号令,却也并不追击。到得后来,两队“蛇河”中间只剩下厉秋风、慕容丹砚、朱三家及断后的四五十名江湖豪客,此外便是邓遥带领的二三十名丐帮帮众。

朱三家一直留心官兵的动向,见左右两侧的官兵虽然挥舞刀枪,呼喝叫骂,却始终没有逼近。他心下奇怪,不由皱起了眉头。到得后来,眼见群豪已冲出了重围,官兵既不开弓放箭,也不随后掩杀,他更摸不到头脑。厉秋风已自发觉他神色有异,低声说道:“朱大哥,有什么不对么?”

朱三家面色凝重,对厉秋风道:“厉公子,你不觉得奇怪么?大伙儿冲了出去,按理说官兵应该随后追赶才对,怎么他们仍然留在原地,并不随后掩杀?”

慕容丹砚笑道:“那有什么奇怪的?定然是被毒蛇吓破了胆,这才不敢随后追杀……”

朱三家不待她说完,便摇了摇头道:“绝对不会!姑娘,你不在军中,不知道军营的规矩。若是统兵大将有令,前面便是刀山火海,便也得硬着头皮冲上去。五军营是京军三大营之一,虽不能与开国之初的大明虎狼之师相比,却也是军令森严,战斗力极强。从官兵的布阵来看,这支军队的统帅十分了得,不是泛泛之辈。方才官兵被蛇群一冲,虽然有些慌乱,但是后退之后,已不必担心蛇群的攻击。而且这蛇群护着咱们,所开辟的道路不过百十丈远,官兵完全可以越过这百十丈的距离,从没有毒蛇的地方攻击咱们。但是官兵猬集于左右两侧,并没有攻击的迹象。而且官兵的马队始终没有出现。这蛇群对付步军好用,但是马队若是冲了上来,蛇群便没什么用了。”

慕容丹砚还想争辩,厉秋风却知道朱三家说的有理,当即点头说道:“朱大哥说的不错。依你所见,官兵在打什么主意?”

朱三家沉吟了片刻,道:“我也判断不出官兵的统兵大将想要做什么。不过最大的可能是这部分官兵与中军联络有误,可能那统兵大将不知道这边的情形,是以无法下达命令,这些官兵便不敢擅自追击。要知道擅自撤离驻守之地,按军纪当斩。再有一种可能,便是官兵故意放咱们逃走,在前方有更大的陷阱在等着咱们。”

他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头,沉吟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不过我和十几位兄弟前日曾在那山谷中走了一遭,并没有什么异状。官兵若是在山谷中设有伏兵,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官兵军阵之外,中军大帐之前。

那黑衣人手握长剑,剑尖斜指着地面,大半面孔遮在深笠之下,对被他逼退的那军士傲然说道:“雪山派的剑术能练到你这般境界,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了。只不过雪山派的创派祖师武功平平,这套剑法破绽不少,算不上是江湖中的一流剑术。你算得上是一个练武天才,能将这套二流剑法练到如此境界,自行将剑法中的破绽一一弥补,确属难得。只不过这剑法的底子太差,就算你天资再高,也无法达到一流剑客的境界。可惜,可惜。”

那军士听这黑衣人侃侃而谈,竟然只凭一招,便识出自己的武功家数,心下大惊,不由得退了一步,道:“阁下是什么人,与我雪山派有何关联?”

那黑衣人道:“这个你不必担心,我和你们雪山派向来没有什么瓜葛。不过你若是自己求死,我倒可以帮个忙。”

那军士一怔,道:“帮什么忙?”

那黑衣人傲然说道:“你自己求死,要帮你的忙,自然是杀了你!”

那军士大怒,正想说话,却听有人嘿嘿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可知道这位朋友是雪山派掌门人衣半真衣先生,要想杀掉你这无名小辈,自然是易如反掌!”

厉秋风正自思忖朱三家的话,邓遥对他招了招手,道:“只剩咱们这些人了,还是赶紧走罢!”

厉秋风愕然抬头,这才发现群豪已冲出了官兵的包围,两队“蛇河”中间,只剩下数十名丐帮帮众和厉秋风、慕容丹砚、朱三家三人。厉秋风对朱三家道:“管他有没有陷阱,咱们还是先行撤到山谷之中,若是能逃进洞窟,便不怕官兵追杀了!”

朱三家点了点头,随着厉秋风便向前行。厉秋风奔到邓遥身边说道:“邓帮主,请贵派的兄弟一起撤离罢。”

邓遥摇了摇头,道:“三位先走,咱们用蛇群再挡上片刻……”

厉秋风道:“邓帮主,官兵眼下一片混乱,看样子并不会追击。咱们须得尽快逃走,一旦他们清醒过来,派了马队来追,这蛇群便起不到半分作用。”

邓遥思忖了片刻,知道厉秋风是为丐帮着想,于是点了点头,转头招呼了一声,那数十名丐帮帮众结成方阵,手持棍棒,沿着两队“蛇河”之间的空地向西退去。几名吹短笛的丐帮帮众随后缓缓而退,短笛却始终放在嘴边,用笛声驱动蛇群,使得官兵不敢逼近。

慕容丹砚随着厉秋风、朱三家一起跟在邓遥身边,缓缓向西走去。她看着两侧的蛇群兀自对着官兵吐着信子,却不随丐帮帮众向西撤走,心下奇怪,对邓遥说道:“邓帮主,咱们若是逃走,这些蛇可怎么办?”

邓遥道:“这蛇群留在这里,才能将官兵拦住。否则咱们将蛇群散了,官兵必然一拥而上,那时想逃也逃不了。”

慕容丹砚瞪大了眼睛,道:“那这些蛇岂不是都会被官兵杀了?”

邓遥一愣,过了片刻才对慕容丹砚说道:“官兵要杀的是咱们,又怎么会与这些畜牲为难?咱们走远了之后,这些蛇听不到笛声,便不会聚在一起,定然四散逃开。别说官兵不会与这些蛇纠缠,即便是他们有心要将蛇弄死,这成千上万条蛇漫山遍野逃了出去,他们又如何去抓?”

慕容丹砚这才放下心来,好奇地问道:“邓帮主,你们丐帮的英雄养这些蛇作什么用?”

邓遥嘿嘿一笑,道:“咱们这些叫化子靠乞讨为生,不过有时手头紧,一时又讨不到几文钱,便得另想法子。咱们不是江洋大盗,自然不能飞檐走壁去做些没本钱的买卖,是以有些前辈便想出了一些法子。这驱蛇之术,便是咱们丐帮赚取银子的秘术。这蛇儿养大之后,蛇胆可以入药,蛇皮不只可以药用,还可以卖入皮坊,是以小小一条蛇,倒可以卖上几百文钱。咱们叫花子靠着这些蛇儿,世世代代可发了不少财。”

官兵军阵之后,中军大帐之前。

黑衣人听得有人说话,却仍然一动不动,对那军士说道:“你叫衣半真?”

那军士伸手摘掉了头上的圆顶盔,随手向地上一掷,道:“不错。阁下剑术精奇,可否报上姓名?”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道:“我已经说过了,与你们雪山派没有半分关联,你不必知道我的姓名。”

这话说的甚是无礼,不过衣半真何等聪明,听出这黑衣人话中之意,并不想与雪山派为敌。方才他出剑偷袭,一招还未使完,便被这黑衣人突施反击,不只没有得手,还险些伤在对手的剑下。他知道以自己的武功,远远不是这黑衣人的敌手,即便算上同来的孙泽,两人联手,只怕也非其敌。既然这黑衣人不想与雪山派结下仇怨,自己正好可以借坡下驴。念及此处,衣半真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

衣半真和孙泽颇有交情,是以庄恒云和柳生宗岩在沙家堡中调兵遣将之时,便将两人一起派了出来。待得两人到了五军营中军大帐之时,却发现提督蔺欢已被人制住。两人下山之时,庄恒云吩咐二人帮助蔺欢擒拿不肯听从号令的各帮派高手,是以一见蔺欢受制,两人商议了一下,便由衣半真假扮传令军士从正面偷袭,孙泽自后掩杀。只不过两人没有想到对手武功奇高,不只没有得手,反倒险些伤在这黑衣人剑下。

不过两人前后夹击之计虽然没有成功,却也不能说没有得到好处。在两人攻击之下,蔺欢侥幸从那黑衣人剑下逃了出去。

蔺欢自从军以来,从来没有吃过这等大亏。何况方才被那黑衣人长剑逼迫,不得不当着一众亲军跪下接旨。他一向驭下甚严,常自教导手下的亲兵要忠心报国,听从上司的命令。若是面对敌人,便是拼了脑袋不要,也绝不可屈服。只不过方才为情势所逼,不得不当众低头,这面子丢的可是大了。是以他脱困之后,恼羞成怒之下,连发将令,要部下不得放这黑衣人和段煨逃走。待看到众军士将两人团团围住,他以为那黑衣人插翅难飞,又想起方才有军士来禀报被围困的群豪用毒蛇开路,正在向西方突围,立时对身边那名武官说道:“你传我的将令,派出三千马队先行掩杀叛军,左右哨步军随后跟上,须得将叛军一鼓聚歼,一个都不能逃走!”

(本章完)

第347章

慕容丹砚一边随厉秋风和朱三家前行,一边不住打量两边的蛇群。在丐帮帮众短笛的驱动之下,蛇群仍然不住游动,火把照耀之下,蛇身的鳞片闪耀着诡异的光芒,如同一条黑色河流,不停的翻滚汹涌。

此时厉秋风等人已退出了官兵的包围圈,受蛇群阻挡,官兵却也不敢追赶,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众人离开。邓遥哈哈大笑,对厉秋风道:“看见没有,这些小子大眼瞪小眼,拿咱们可是没有半点法子……”

他话音未落,忽听得东北方向马蹄声响,紧接着奔来五六骑,当先一人顶盔贯甲,却是一名武官。此人奔到近前,右手高举令旗,大声喝道:“叫你们胡总兵出来说话!”

厉秋风心下一凛,知道事情有变,正想说话,却听朱三家焦急地说道:“看样子官兵要动手了,咱们快退!”

厉秋风点了点头,对邓遥说道:“邓帮主,咱们快走,不能再耽搁了!”

邓遥见厉秋风和朱三家神情焦急,却也知道情势不妙,便即喝令丐帮帮众赶紧离开。那几名吹着短笛的丐帮帮众听了邓遥的号令之后,笛声突然转为急促,只见蛇群翻翻滚滚,两队“蛇河”瞬间合流,将众人与官兵隔了开来。

众人转身便跑。便在此时,只听得身后羽箭破空之声大起,众人大惊失色,急忙转过身去,初时只听得异响,眨眼之间,黑色的夜空出现无数羽箭,直向众人头顶落了下来。

众人急忙各出兵器,击打扑天盖地射来的箭雨。只是这数千支羽箭一起落了下来,双方距离又近,立时有五六名丐帮帮众中箭倒地。

慕容丹砚见不远处一名丐帮弟子肩头中了数箭,惨叫着倒在地上,却并未丧命,在地上挣扎着向后爬去。她一边挥剑击打头顶和身前飞来的羽箭,一边向那丐帮弟子奔去,想要将他救回。想不到又一阵箭雨射到,那丐帮弟子重伤之下,手中的木棍丢在一边,哪里还能遮挡羽箭?刹那之间脸上身上又中了数十支羽箭,被射得如同刺猬一般,登时毙命。

慕容丹砚见此惨状,吓得面色惨白,手上略略有些慢,登时有两支羽箭穿过了她手中长剑舞出的光圈,直向她胸口射到。危急之中,她身子向后一倒,两支羽箭“嗖”的一声,擦着她的脸飞了过去。

厉秋风一边挥刀遮挡羽箭,一边向后退去。只听得耳边惨叫声不断,先后有十余名丐帮弟子丧在官兵的羽箭之下。那几名以短笛驱使蛇群的丐帮帮众早已被官兵羽箭射倒,蛇群无人驱动,登时乱了起来。有的向四周游动,有的在原地徘徊,还有的竟然互相撕咬起来。

邓遥见丐帮弟子不断倒下,心中大怒,挥动手中的打狗棒,便要杀回去为丐帮弟子报仇。厉秋风大声叫道:“邓帮主,不可意气用事!咱们还是赶紧逃走……”

他话音未落,却见一排官兵齐齐举起手中的火把,向乱成一团的蛇群投了过去。蛇本来就怕火,此时又失了丐帮弟子笛声的驱动,登时四散逃开。第二排官兵又涌了上来,将手中火把向蛇群中掷去。接连几次之后,已将蛇群逼退了五六丈远。

邓遥见蛇阵已破,知道无法拦截官兵,只得转身和厉秋风一起奔去。他手下的二十多名丐帮帮众大半被官兵射死,剩下的五六名丐帮弟子却都身带箭伤。厉秋风跑在最后,一边跑一边用手中的绣春刀将飞来的羽箭磕飞。

当此生死关头,众人施展轻功,拼命向前奔去。身后的官兵虽然趁着蛇群无人指挥,用火把将蛇群逼退,一时之间却追不上来。片刻之后,双方的距离已拉大到四五十丈远,官兵虽然还在射箭,只是羽箭射到近前,却已是软弱无力,即便是落到身上,却也伤不了人。厉秋风心下盘算,看样子官兵一时之间追赶不上,只要众人退入山谷,便不必惧怕官兵。

便在此时,只听得身后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马蹄声。朱三家脸色大变,颤声说道:“不好,官兵的马军追上来了!”

厉秋风抬眼望去,却见官兵纷纷向左右分开,远远可以看到数十骑官兵冲了上来。厉秋风对邓遥说道:“邓帮主,你带贵帮的兄弟快退!”

邓遥摇头:“你们先退,让咱们丐帮断后!”

厉秋风急道:“贵帮剩下这几位兄弟身上有伤,你还是带他们先走!”

他说完之后,又对慕容丹砚和朱三家道:“你们随邓帮主先走……”

他话音未落,慕容丹砚却倔强地说道:“我不走!”

厉秋风大怒,冲着慕容丹砚吼道:“你必须走!”

此时当先的数十骑官兵已然冲入蛇群,铁蹄践踏之下,地上的毒蛇血肉横飞,声势极为惊人。这数十骑马军之后,隐隐传来巨响,自是有大队骑兵随后冲了过来。

众人眼见官军的骑兵如此威势,个个脸上神色大变。

厉秋风对众人说道:“此时不是推让的时候,若再耽搁下去,大家都得死在这里!”

邓遥右手拎着打狗帮,沉声说道:“我丐帮弟子数百年来,先抗金狗,再拒鞑子,无数先辈不畏刀枪。今日我若带着兄弟先走,那丐帮真成了无耻小人,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他说完之后,将手中打狗棒一举,厉声喝道:“丐帮弟子听令,今日咱们就与这些狗贼拼死一战,不堕咱们丐帮数百年的声名!”

话音方落,只见邓遥身子一纵,竟然直向冲过来的马队迎了上去。那五六名丐帮弟子见帮主冲了出去,胸中豪气顿生,也随着邓遥向前冲去。

邓遥冲出五六步后,脚下不停,脑袋转了过来,对厉秋风等三人高声叫道:“你们先走,不必管咱们!”

厉秋风见丐帮众人慷慨赴死,哪里肯独自逃走,转头对慕容丹砚说道:“你和朱大哥先走,我去助邓帮主!”

他话音未落,便即向前抢出。此时官兵马队已逼近邓遥身前。马上的骑兵手舞大刀,直向邓遥劈了下来。只听邓遥一声狂吼,身子斗然拔起,手中打狗帮凌空下击,正砸在一名官兵的天灵盖上。那官兵长声惨叫,尸身从马上摔到地上。被身后的马匹践踏,瞬间便不成人形。

邓遥击杀一名骑兵,身子从空中落下,只听得马蹄声如雷鸣一般,五六骑马又到了他身前。邓遥身子急旋,再次跃了起来,手中打狗棒一招“横招千军”,直向这五六骑马上的官兵削了过去。一名官兵被他打下马去,剩下几名官兵却挥舞大刀,直向他的打狗棒迎了上去。这些骑兵骑术精湛,借着胯下坐骑的冲击之力,虽不具高深武功,大刀挥舞之时的力道却大的惊人。邓遥手中的打狗棒与一名官兵手中的大刀相撞,只觉得虎口一痛,打狗棒登时拿捏不住,“呼”的一声飞了出去。那名官兵手中的大刀却也被邓遥震的脱手,刀锋转了过来,恰好横切在那官兵的脖颈之上,登时将那官兵的人头切下。只见人头飞了出去,那官兵的身子却兀自骑在马上,仍然随着坐骑向前冲去,这情形当真诡异之极。

邓遥手中的打狗棒脱手飞出,身子被那骑兵冲击之下,竟然向后踉跄着退出三四步。此时又有几名骑兵冲到他身前,手中的大刀寒光闪动,直向他头顶劈了下来。

此时两名丐帮弟子冲到邓遥身后,见帮主失了兵器,又身陷险境,急忙抢上前来,用手中棍棒去遮挡官兵砍下来的大刀。只是这几名骑兵冲击之势甚是猛烈,那两名丐帮弟子手中的棍棒刚刚举起,便被奔腾而至的军马撞倒,铁蹄踏在身上,登时肚破肠烂,惨死在当地。

邓遥身子一闪,从两名骑兵中间穿过。他眼见两名丐帮弟子参死,心下一痛,虎吼一声,一拳打出,正击中从他身边掠过的一骑军马的马腹。那匹马“嘶溜”一声长叫,马头一歪,正与旁边一匹马的马头相撞。两匹马奔驰的势头甚急,一撞之下,头骨登时碎裂,先后摔倒在地。马上的两名骑兵身子跟着坐骑翻倒,瞬间被其它军马践踏,只发出两声惨叫,便即毙命。

转眼之间,随着邓遥冲向官兵的五六名丐帮弟子已尽数死在官兵马队的铁蹄之下。只剩下邓遥一人,在数十骑中闪转腾挪。他武功虽高,只是在凶猛冲击的马队面前,便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的一叶小舟,情势万分紧急。

此时厉秋风也已赶到,眼见五六骑官兵冲到近前,他左手一甩,十余枚铜钱激射而出,那五六骑官兵一阵惨叫,纷纷从马上摔了下去。有一名官兵摔倒之时,左脚兀自套在马蹬之中,被坐骑拖着向前奔出,吓得肝胆俱裂,张嘴大喊救命,却不料坐骑后足扬起后落下,正踹在这官兵脸上,登时将他的脸上踹出一个大洞。那官兵呼救之声蓦然断绝,尸身拖在坐骑之后,翻滚着向前冲了出去。

(本章完)

第348章

那黑衣人嘿嘿笑道:“衣掌门,你不想与我交手,有人可不高兴了。”

他说到此处,转头看着右侧一群官兵,傲然说道:“你既然已经到了,何必藏头藏尾,出言挑拨?站出来让我瞧瞧!”

过了片刻,只见那群官兵身后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一身长袍,四十多岁年纪,面貌普通,右手提着一柄长剑。那长剑剑柄奇长,剑鞘较武林中人所用的长剑要宽出不少。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泰山五老中的哪一位?”

那人一怔,随即沉声道:“我是何引!”

黑衣人道:“关平死了还是被擒?”

何引大惊。这几个月来,泰山派内连遭巨变。众人都以为丁玉是主谋,却无人想到背后是何引在操纵是非。何引这人性子坚忍,虽一直觊觎掌门之位,却隐藏得极深,不只他的师父没有察觉他的野心,便是丁玉这等狡诈之人,与何引同门数十年,却也不知道这位师弟有如此机谋。只是当年何引知道自己不是大师兄的对手,只得隐藏锋芒,以待时机。其后机缘巧合之下,何引与东厂勾结,便有了篡夺泰山派掌门之位的打算。他的算盘打的甚是精明,先利用丁玉将关平赶走,再将“杀害掌门,纂权夺位”的罪名安在丁玉身上,在东厂和柳生一族的支持之下,将丁玉一房灭掉,泰山派便是他的掌中之物。到了那时,他便可以凭借着泰山派掌门人的身份,以东厂和柳生一族为后援,挑了少林、武当、华山各派,使得泰山派成为天下第一大门派。在何引一番操纵之下,丁玉果然上了大当,还以为何引全力支持自己,这才肆无忌惮地突然发难,将泰山派掌门人关平擒住,尽杀长房中忠于关平的弟子。

待泰山派到了沙家堡,何引又巧设陷阱,让丁玉在天下英雄面前出丑,借机重创丁玉,杀死康言,泰山派落到了他的手中。关平虽答应与何引联手,只是激于丁玉和康言等人欺师灭祖,将长房弟子杀了大半。他性子本来甚是平和,眼见师兄弟惨遭横祸,伤痛之下,竟然与何引联手,猝然发难,在沙家堡中将丁玉打得一败涂地。只不过关平虽然一心报仇,却不想与东厂合作。庄恒云见无法说服关平,便即鼓动何引将关平除掉。关平本就身负重伤,泰山派长房一脉又在内讧中死伤殆尽。何引和黄金突然翻脸,毫不费力便将关平制住。若依黄金的主意,当场便要将关平杀掉。何引却以为眼下虽已掌控了大局,只不过丁玉虽身受重伤,却被刘涌救走。只要丁玉不死,便是心头大患。眼下关平仍然是名义上的泰山派掌门,留他一条性命,不只可以在道义上压制丁玉,还可以利用关平泰山派掌门的身份,将死去的康言、王良二人的门人招揽回泰山派。否则这些弟子逃了出去,泰山派实力大损,不要说与少林、武当两派一争雄长,便是与华山、昆仑、峨嵋、青城等派相比,只怕也是大落下风。是以何引、黄金二人将关平擒住之后,倒没有害了他的性命,而是囚禁在沙家堡中一个隐秘的所在。

其后庄恒云,柳生宗岩发现厉秋风和萧展鹏藏匿在沙家堡中,双方在虎头岩绝顶一场大战,厉秋风和萧展鹏坠入深渊。只不过庄恒云素知厉秋风之能,不见到此人的尸体绝对不能放心,便即派出大批高手四出搜寻。其后东厂暗地里调动的五军营大军赶到,将刘涌等不愿依附东厂的江湖豪杰包围。庄恒云担心官兵无法对付这些武林高手,便派了衣半真、孙泽等人前来相助。柳生宗岩却以为刘涌等各大帮派的首脑人物武功了得,又是名门正派,衣半真、孙泽等人武功虽不弱,只不过是邪门外道,恐怕压服不了华山、昆仑、峨嵋、青城、嵩山等各大帮派,是以又将何引和黄金派了出来,要借着泰山派的名头,压制各大帮派。

何引和黄金带着门下弟子分头出动,黄金带人向东南搜索,想要混到江湖群豪之中。何引则带人进入官军大营,以防刘涌派出高手刺杀官兵统兵大将。只不过他赶到之时,恰好遇到那黑衣人逼退衣半真和孙泽。衣半真被那黑衣人气势所逼,竟然想趁机退走。何引哪里肯让他轻松脱身,便即出言挑拨。只不过他没料到这黑衣人不止武功奇高,更是机智过人,一见何引与官兵联手,便即猜出泰山派掌门人关平已然受制。

黑衣人见何引一脸惊愕,冷笑一声,道:“很好。我与什么雪山派没什么关联,不过与泰山派倒还有些交情。你既然投靠东厂,又将掌门害了,我就替泰山派清理门户!”

何引知道这黑衣人武功奇高,自已绝不是他的对手,这才出言挑拨衣半真,不许他临阵脱逃。想不到这黑衣人却将矛头对准了自己,心下惊骇,正想如何脱身之时,蓦然间眼前寒光一闪,阴森森的剑气已到了他面前。

何引大惊,右手长剑出鞘,一招“苍松迎客”,长剑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遮挡敌人刺过来的兵刃,同时身子向后一纵,便如大鸟一般凌空倒飞了出去。

这一刺一跃,实是何引毕生功力之所聚,既将身前敌人可攻击的角度尽数封闭,同时身子向后疾退,避开了敌人的连环攻击,可以说是可攻可守,巧妙之极。在电光火石之间,能想出这样的招数,实有武林宗师的风范。

只见何引从一众官兵的头顶跃过,恰好落在中门大帐前的一根旗杆之上。灯笼火把照耀之下,却见何引身子在旗杆上稳稳站立,直如苍鹰一般。

那黑衣人却已站到了何引方才立足之处,右手长剑斜斜指着地面,面目兀自隐在深笠之下,身子如岳临渊,纹丝不动。

衣半真和孙泽见何引避开了那黑衣人一剑,心下都赞叹他不愧是泰山派高手,武功确是了得。正想出言赞扬之时,蓦然间却见何引在旗杆上晃了几晃,竟似立足不住。衣半真和孙泽大惊失色,两人均是武功极高之辈,目力极强,已自发现何引眉心处出现了一个极小的红点,那红点瞬间变大,片刻间已染红了额头。何引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右手一松,长剑从空中坠了下去。只见何引嘴角微微张开,从旗杆上一头栽了下来。

衣半真心下大骇,便向那黑衣人望去。火把照耀之下,只见那黑衣人手中长剑的剑尖处有一滴鲜血慢慢的滚落下来,悄无声息地砸到了地上。

只听得“扑通”一声,何引重重的摔到了地上,便即一动不动。这位泰山派的武林高手,竟然就此毙命。

众人大惊失色,便在此时,那黑衣人身形一闪,已自到了段煨身边,低声对他说道:“还不快走?!”话音未落,已然翻身上马,拨转马头便向东行。那段煨武功却也不弱,黑衣人上马之时,他已纵身而起,正落在自己的坐骑之上,紧随着黑衣人向东方疾行。此时中军大帐之前聚集了三四百名官兵,密密麻麻地挤成一团。是以虽然有五六十名弓箭手已然弯弓搭箭,却被众人遮挡,一时之间也无法放箭,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两人骑马逃得远了。

厉秋风将数名官兵打落马下,身子一纵,已然抢到邓遥身边。此时又有十余骑官兵冲了过来,厉秋风一拉邓遥,便想带他后退。只是官兵马快,已然到了两人身后三四丈远的地方。厉秋风边退边伸手想要掏出铜钱御敌,只不过伸手一抓,怀中却已空空如也。原来这些日子他与柳生一族的杀手多次搏杀,铜钱早用光了。他心下一凛,官兵已冲到了他身后。

便在此时,只听得站在厉秋风身边的慕容丹砚一声娇喝,右手一扬,十余枚银针飞了出去。她发射银针之时,暗想若是射向马上的官兵,即便将这些官兵打落马下,那些军马仍不会停步,冲了上来不免将厉秋风和邓遥踩踏在铁蹄之下。是以银针出手之时,却是对准了官兵胯下的坐骑。这些军马奔腾之时,速度极快,要想射中军马的要害殊为不易。只是慕容丹砚距离军马极近,一把银针撒了出去,尽数打在奔到近前的那几匹军马的面部,有两匹马更是眼睛中了银针。这些马猝然遇袭,有的倏然停了下来,将马上的官兵甩出老远,有的军马脸上吃痛,便即不管不顾地向一边撞去,与正在奔驰的其它军马相撞,翻滚在一起。那两匹瞎了眼睛的军马更是发起狂来,左右乱撞,将同列的军马撞得东倒西歪,官兵的马队乱成一团。

厉秋风又惊又喜,对慕容丹砚和邓遥说道:“咱们快走!”

追上来这数十骑官兵是官兵马队的先锋,此时已尽数被三人打倒。只是这些官兵虽然尽数倒下,不远处却是马蹄声大起,声势要比方才这数十骑官兵追上来之时惊人的多,连众人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微微颤抖起来。四人不用回头,便知道大批官军骑兵已然赶到,哪里还敢停留,向着西方拼命飞奔了过去。

(本章完)

第349章

厉秋风、慕容丹砚、邓遥三人轻功不弱,朱三家虽然不懂得高深武功,只是他自幼便修习枪棒功夫,却也是强壮异常,奔跑起来疾逾奔马,倒也并未落后。只不过官兵马队彪悍之极,四人虽先行跑出了数百步,却听得身后马蹄声如雷鸣一般,自远及近直逼了过来。

厉秋风一边奔跑一边心中暗想:“此处距离山谷至少有五六里,群豪冲出去已有半柱香工夫,想来最先冲出官兵包围的群豪已经到了洞口。玉清子和广智和尚武功虽高,三四千位江湖好汉一拥而上,这些和尚道士也非得落荒而逃不可。只不过随后追上来的马队可不好对付,一旦被他们追上,再想脱身可就难了。”

他一边奔跑一边思忖摆脱官兵马队之计,只不过仓促之间,又在这野地之中,要想出一条对付骑兵的法子,却又谈何容易。好在四人脚下极快,身后的马蹄声虽然不断逼近,一时间倒也很难追上来。

此时天空已经微微有些光亮,东方天际露出一丝白晕,星光却慢慢隐没在空中。远远已经可以看清山野的轮廓,只不过眼前的黑暗反倒更浓烈了。

四人奔跑之际,却听朱三家气喘吁吁地说道:“前面、前面不远处、便是山谷入口……”

厉秋风抬头望去,只见百余步外出现了一处山坡,山坡左侧有一道谷口,两边坡上零零落落立着几棵不高的树木。邓遥一边向前奔跑一边转头对厉秋风说道:“咱们是上山还是进到山谷之中?“

厉秋风道:“山谷中有处洞穴,咱们到洞穴中暂避……”

他话音未落,忽听得身后一阵异响,朱三家大声叫道:“不好!官兵放箭了!”

厉秋风心下一凛,急忙转过身去,此时天色虽未大亮,却已经看清数十步外的情形。只见无数羽箭自空中飞了过来,将半边天空都遮住了。羽箭破空之时,发出令人心悸的“嘶嘶”声,瞬间便飞到了四人头顶。

四人若是仍然不管不顾地向前奔跑,只怕立时便会被羽箭射成刺猬,是以只得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挥舞手中的兵器,不住击打飞来的羽箭。邓遥手中的打狗棒方才被官兵用大刀震飞,逃走之时随手捡起了一根被官兵射死的丐帮帮众丢下的木棍。朱三家则是抢了一把大刀。四人手中刀剑棍棒舞得呼呼作响,将飞来的羽箭尽数磕飞。

只不过四人只顾着遮挡羽箭,一时之间无法继续向山谷逃去。官兵马队如疾风一般,马上骑兵一边射箭一边纵马狂奔,瞬间便到了四人面前。

此时厉秋风等四人距离山谷谷口不过百余步远,却再也无法向谷口靠近一步。

第一排骑兵如狂风般冲了上来,数十把大刀同时举起,劈头盖脸地向厉秋风等人劈了下来。

这些骑兵仗着胯下坐骑的冲击之力,大刀挥舞起来,声势惊人。饶是厉秋风、慕容丹砚等人身有武功,却又哪敢正撄其锋?只见四人各自闪转腾挪,从军马的缝隙之间躲避骑兵的大刀。只是第一排骑兵冲过去之后,第二排骑兵接踵而至,又是数十把大刀挥了起来,齐向厉秋风等人劈了下来。

只见一排一排的骑兵不断冲了过去。这些骑兵掠过四人之后却并不停留,直向山谷中冲去。想来官兵是想将群豪全部截杀,并未将厉秋风等四人放在眼中。四人在乱军之中只能四处躲避,不敢与马上的骑兵正面交锋。只不过这些骑兵有数千人之多,一队过后另一队却又攻了上来,四人全力与之周旋,却也是险象环生。到得后来,朱三家闪避之时略慢了慢,左肩肩头挨了一刀。饶是朱三家皮坚肉厚,中刀之后却也是疼痛难忍,闪避之时便不如初时灵活。

厉秋风见朱三家中刀,心下大急,几步抢到他身边。此时又有一排骑兵冲了上来,只不过这队骑队手中挥舞的却不是大刀,而是一支支长枪。

此时天已经亮了,只见铁铸的枪尖闪着寒光,直向四人刺了过来。厉秋风护在朱三家身前,前方左右两边各有一骑官兵冲了过来,两杆长枪从左右两侧齐向厉秋风胸口刺到。

厉秋风见枪尖到了身前,蓦然间将手中的绣春刀向地上一插,双手斗然伸出,各抓住一支长枪的枪杆。只是这两名骑兵冲击之势何等猛烈,他虽抓住枪杆,又怎能与奔马之力相抗?那两杆长枪在他双掌掌心之中仍向前滑动,立时将他的双掌掌心磨得鲜血淋漓。饶是如此,厉秋风知道一旦放开长枪,这两名骑兵冲了过去,立时便会将朱三家刺死。是以他咬紧牙关,双臂贯力,双手一松,胳膊在枪杆上一绕,已自将两杆长枪卷在双臂之中。

只听厉秋风一声怒吼,两杆长枪的枪杆登时弯成弧形,厉秋风只觉两股大力涌到,双脚虽牢牢踩在地上,却也被这两股大力推得向后滑了出去。只不过他虽然颇为吃力,马上那两名骑兵受力更大,初时尚可借着胯下坐骑的冲击之力将厉秋风推得向后滑出,只不过枪杆上的力道反弹回来,两人如何承受的住?只听“喀喇”一声,左边那骑兵手中的长枪枪杆已自从中间断开,那骑兵正握着枪杆全力向前刺出,枪杆一断,抵挡他前刺的力量瞬间消失,这官兵刺了个空,收势不住,手中握着半截枪杆,骑在马上便要从厉秋风身边掠过。厉秋风眼疾手快,左手一转,手中握着的半截枪杆倒转过去,枪尖正对着那骑兵的小腹。只听“噗”的一声,枪头已自扎进那骑兵腹中,只听他长声惨呼,立时毙命,尸体从马上摔了下去。

与此同时,厉秋风右臂用力一顶,手中握着的长枪枪杆登时从弧形又变得直了,马上那骑兵一声惨叫,却是承受不住枪杆反弹之力,双手松开,那枪杆正打在他胸口处,将他肋骨不知道打断了多少根。这骑兵惨叫着摔落马下,眼见不活了。

厉秋风打落两名骑兵,头也不回地高声吼道:“快上马!”

朱三家站在他身后,听他一喊,立时醒悟。此时左边那匹马恰好掠过他身边,朱三家伸手抓住马鞍,双脚在地上用力一跺,身子已腾空飞起,稳稳地落在了马鞍之上。那马却不停步,仍向前抢出。朱三家骑在马上,见右边那匹马也追了上来,距慕容丹砚不远,于是大声对慕容丹砚喊道:“姑娘快上马!”

慕容丹砚躲开了两名骑兵的长枪攒刺,见那匹马已经到了面前,身子一纵,正落在马鞍之上。百忙之中向厉秋风望去,却见他已从地上拔出了绣春刀,又迎向了两名冲杀而至的官兵。

从厉秋风伸手抓住两杆长枪,到慕容丹砚落到马背上,只不过是电光火石间的事情。厉秋风双手手心被枪杆擦破,已是鲜血淋漓。初时还未觉得疼痛,只是右手握住绣春刀刀柄之时,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身子微微一抖,这才发现双手手心已然受伤。只不过又有一队骑兵冲了上来,哪容得他包扎伤口。厉秋风身子一侧,避开了两杆刺过来的长枪,左手抓住衣衫下摆用力一撕,只听“嘶啦”一声响,已自撕下了一大片衣襟。

厉秋风将绣春刀咬在口中,双手握住那片衣襟,在右手伤处紧紧缠绕了几道,随即右手握住绣春刀刀柄,一声虎吼,便迎向了两名冲过来的骑兵。

那两名骑兵见厉秋风扑了上来,各自握紧长枪,直向厉秋风扎去。此时朱三家已经夺了马匹,奔到十余丈外,厉秋风再无顾忌,是以见枪到眼前,右足一点,身子斗然拔起,绣春刀自左至右挥出,清冷的天空之下,只见寒光闪过,两颗人头已自飞上了天空。

厉秋风斩落两名骑兵的人头之后,身子急旋,左脚顺势踢出,已将右边那骑兵的尸体踹落马下,自己骑到了马鞍上,向着不远处正在躲避骑兵长枪攻击的邓遥大声叫道:“邓帮主快上马!”

此时右边那骑兵的无头尸体兀自骑在马上,眨眼之间便冲到了邓遥身前。邓遥左手抓住那骑兵的尸体用力一拽,将那尸体拉了下来,同时借着这一抓之力,身子飞了起来,便向那马鞍上落去。只不过这马奔得甚急,待邓遥腾空落下时,却错过了马鞍,正骑在马屁股上。那马一惊,后足跃起,想要将邓遥颠下来。好在邓遥武功高强,身子虽然被颠得东倒西歪,双腿却紧紧夹住马腹,便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随着浪头上下翻转,却没有倾覆。

四人被马队裹在其中,一起向前冲去。四周的骑兵不时用刀枪向四人身上招呼,都被四人用刀剑棍棒挡开。只听得人喊马嘶,沙尘四起,数千骑兵,直向谷口内冲了进去。

这山谷入口处极窄,只有三丈左右,是以仅容两骑马并行进入。此时朱三家骑马冲在最前面,慕容丹砚跟在他身后,原本挤到两人身边的官兵骑兵都被两人先后打下马去,其余的官兵再也不敢靠近二人。邓遥此时已骑到马鞍上,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又打落了几名官兵。有一名官兵却是锲而不舍,挥舞着长枪不住向邓遥刺去。若论武功,这官兵自然不是邓遥的敌手,只不过此时两人都在马上,邓遥却拿这官兵没有办法,只得用手中的木棍招架。直到冲入谷口,两人仍然缠斗不休。

(本章完)

第350章

这谷口长约五十余丈,厉秋风一边拨打身后两名官兵不断刺来的长枪,一边纵马狂奔。片刻之后,却觉得眼前一亮,已自冲过了谷口。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开阔地,近千名江湖人物正在排队向右侧山壁下的洞口行进。只不过人数太多,那洞口不大,是以前进非常缓慢。

此时已有二百余名骑兵冲入谷中,举着大刀长枪便向正在等待进入洞窟的江湖豪杰又砍又刺。群豪猝不及防,登时有二三十人死在官兵的刀枪和马蹄之下。剩下的群豪惊慌失措,四散奔逃,想要躲避马队的攻击。只不过官兵马快,片刻之间,又有十余人丧命在官兵的铁蹄之下。

朱三家一马当先冲入谷中,见官兵正在追杀群豪,他挥舞着钢刀便向官兵杀了过去。几名官兵骑马前来接战,却如何是朱三家的敌手,被他砍瓜切菜一般,连杀了五六名官兵。

慕容丹砚见朱三家大呼酣战,便也手舞长剑,杀向蜂涌而至的官兵。只不过她不似朱三家那般擅长马上征战,刚刚纵马冲过去,被三名官兵围在中间,不只没有杀退官兵,反倒被官兵走马灯一般截杀,几次险些被刀枪砍中。

此时邓遥却也冲入谷中,挥舞着木棍便向围着慕容丹砚的一名官兵砸了过去。那官兵猝不及防,被这一棍砸中脖颈,惨叫一声摔落马下。

慕容丹砚原本被这三名官兵围在中间,只能挥着宝剑遮挡刺过来的长枪和砍过来的大刀,不只不能反击,几次险些被官兵刀枪砍伤。待得邓遥打死一名官兵之后,剩下的两名官兵悚然一惊,手上的刀枪便慢了一慢。慕容丹砚趁此机会双足脱离马镫,左手在马屁股上一撑,身子倏然拔起,右手长剑疾刺,“噗”的一声,刺穿了堵在她身前的那名官兵的咽喉。

那官兵手中大刀坠地,一脸惊恐。慕容丹砚长剑抽出,那官兵咽喉伤处喷出一道血箭,慕容丹砚却不管他,反手又是一剑,从另一名手执长枪的官兵肋下刺了进去。那官兵一声惨叫,身子晃了几晃,待得慕容丹砚长剑拔出,两名官兵同时从马上坠了下去。

邓遥见慕容丹砚出剑如电,瞬间便杀了两名官兵,不由出声赞道:“小姑娘,真有你的!”

此时先行逃到谷中的八十多名丐帮帮众见帮主到了,便即手执棍棒涌了过来,帮着邓遥抵挡官兵。邓遥连声呼喝,指挥帮众结成方阵,与官兵厮杀在一起。

官兵冲入山谷之后,便不能再像方才那般纵马冲杀,不得不卷入与群豪的乱斗之中。待得丐帮帮众结成方阵,情势立时逆转。这些丐帮帮众在邓遥指挥之下,挥舞手中的棍棒便向官兵的马腿上砸了过去。只听得无数战马发出长嘶惨叫,不时有战马马腿被打断之后翻倒在地。马上的官兵摔落地上,便即被丐帮帮众乱棍打死。

朱三家在乱军之中抢得一杆长枪,更是如虎添翼,骑着战马在官兵之中纵横来去,所过之处官兵纷纷坠落马下。他冲杀了两三个来回,杀死了二三十名官兵,调转马头正待再次冲杀之时,却见厉秋风已自拨转马头,堵住了谷口,正拼命阻挡后续的官兵马队杀入山谷。

厉秋风纵马抢出山谷之时,见眼前一片混乱,等待进入山洞的群豪被官兵马队冲得七零八落,死伤惨重。他心下一凛,暗想若是给这数千马军尽数冲了进来,只怕没有逃入洞窟之中的这一千多名江湖好汉会尽数丧在官兵的刀枪之下。他一刀砍死一名冲过来的官兵,那官兵摔落马下之时,手中的长枪脱手向地上坠落。厉秋风手疾眼快,手中的绣春刀轻轻一挑,将那长枪挑了起来。厉秋风看也不看,反手将刀向腰间一插,只听“铮”的一声,绣春刀已自归鞘。便在此时,厉秋风右手伸出,将长枪握在手中,左手一抖缰绳,用力向左一拽,那坐骑“唏溜溜”一声长嘶,立时调过头来,向谷口奔了过去。

此时又有两名官兵骑马从谷口冲了进来,见到厉秋风骑马逆袭,这两人一刀一枪,齐向厉秋风身上招呼了过来。

厉秋风虽未练过枪法,更加没有战阵冲杀的经验,只不过他出手极快,与那执枪的官兵来了一个对刺。那官兵手中的长枪刚刚刺出,厉秋风手中的长枪已然扎入他的胸口,将他从马上直撞了出去。那官兵胯下坐骑兀自向前冲出,身子却向后飞出。只听他长声惨叫,倒飞出去之时,正撞在一名冲过来的骑兵身上。只听“噗通”一声,两名官兵撞在一起,同时从马上摔落下来。后面又有两骑战马杀到,铁蹄踩踏下来,两名坠马的官兵惨叫不断,当即毙命。

厉秋风杀了那持长枪的官兵之后,手中枪向后一收。此时那挥舞大刀的官兵堪堪冲到厉秋风马前,右手大刀便向厉秋风脖颈砍了下来。厉秋风右手收回,左手推出,枪尖倒转,枪柄迎了上去,正抽在那手舞大刀的官兵胸口。那官兵受了这重重一击,肋骨断了数根,身子坠落马下,口中鲜血狂喷,眼见不活了。

厉秋风却不管他,双腿一夹马腹,那战马吃痛,向前猛冲过去。厉秋风手舞长枪,与冲上来的两名骑兵正面相遇。这两名官兵均是手持长枪,与厉秋风枪来枪往打在一处。

厉秋风武功虽高,只是从来没有骑马在战阵之上与敌人征战,是以面对这两名军士,虽将手中长枪舞的虎虎生风,想要杀掉这两名官兵,急切之间却也办不到。好在这谷口极为狭窄,两名官兵被厉秋风截住之后,身后的骑兵便冲不进来。

朱三家挥舞长枪,又击杀了十余名官兵,见冲入山谷中的三百多名骑兵已大半被自己和丐帮帮众及群豪杀死,剩下的二三十名骑兵无力与群豪杰再战,谷口处又有丐帮帮众结成的方阵,一时之间冲不过去,无奈之下竟然纵马向山谷深处奔了过去。这片平地上只剩下百十匹无主的战马长嘶着到处乱撞。朱三家见群豪暂时安全,左手一提缰绳,纵马便向谷口奔了过去。

此时厉秋风正与那两名官兵缠斗,三杆长枪不住撞击纠缠,一时之间却分不出胜负。此时朱三家已经赶到,从厉秋风左侧冲了过去,一枪便向正与厉秋风激斗的一名官兵刺了过去。那官兵舞枪遮挡,谁料朱三家这一枪却是虚招,眼见双枪便要相交,朱三家手腕一抖,长枪向下一压,避过了那官兵遮挡的长枪,只听“噗”的一声,他手中的长枪扎入了那官兵的小腹。朱三家得手之后一声大叫,手中长枪向上一挑,竟然将那官兵从马上挑了起来,随即用力一甩,将那官兵摔了出去,正砸在从后面掩杀上来的两骑官兵身上,三人撞在一处,顿时人仰马翻。从谷口涌入的骑兵正自纵马冲锋,却又撞到摔倒在地的三骑人马身上,顿时又有数骑人马摔倒在地。一时之间谷口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与厉秋风对战的那官兵见到同伴被朱三家一枪刺中之后,又被甩了出去,惨叫声惊心动魄,自己吓得肝胆俱裂,手中的长枪招数顿时乱了,被厉秋风瞧出破绽,一枪扎入胸口,立时撞下马来,当场毙命。

厉秋风和朱三家提枪勒马守在谷口。此时东方太阳初升,万道光芒自从谷口照射了进来,正洒在厉秋风和朱三家身上。朱三家眉头一皱,对厉秋风道:“咱们面向太阳,于战阵来说,颇为不利……”

他话音未落,忽听得一阵梆子响,五六丈外那些乱成一团的官兵马队听了这梆子声之后,骑在马上的官兵便即调转马头向谷外奔去,狼狈摔倒的官兵从地上爬了起来,又用力拉起在地上翻滚的战马,挣扎着爬到马上,跟着便向谷外退去。

厉秋风和朱三家想不到官兵竟然收兵,心下又惊又喜。厉秋风转头向身后望去,却见谷中到处都是官兵的尸体,无主的战马到处乱跑,有的战马站在躺倒在地的主人尸体身边,不住用嘴去拱动尸体,似乎希望主人能够从血泊之中站起来,重新和自己并肩作战。

朱三家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谷口,除了地下几具官兵的尸体之外,再没有任何人影。厉秋风转过头来,对朱三家道:“朱大哥,你说官兵会不会就此放弃攻击?”

朱三家道:“绝对不会。我瞧官兵马队至少有三四千人,死在谷中的官兵充其量不过二三百人。官兵不将群豪一网打尽,绝对不肯干休。他们之所以撤出谷口,是因为这谷口过于狭窄,被你我二人堵住之后,每次最多只能冲上来两骑人马,不便于大队骑兵冲锋。我想他们是想等待步军到达之后,先行攻占山谷两侧,居高临下用弓箭将咱们逼退,骑兵再由谷口冲将进来。到了那时,你我二人可就无法抵挡大队骑兵的攻击了。”

厉秋风心下一凛,不由又转头向谷内望去。只见邓遥指挥七八十名丐帮帮众仍自结成方阵,在自己和朱三家身后不远处严阵以待。而排着长队正向石壁下的洞窟走去的群豪仍有七八百人。厉秋风心下焦急,暗想官兵步军若真像朱三家所说,抢占了山谷两侧的山坡,到时万箭齐发,只怕没有进入洞窟的这七八百人无人可以幸免。

他正思忖之间,忽听鼓声大作,朱三家脸色大变,道:“他妈的,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这些王八蛋真要开弓放箭了!”

他话音未落,只听羽箭破空之声大起,刹那间从谷口处飞来无数羽箭,遮天蔽日一般,使得整个谷口霎时间变得黯淡起来。只见箭雨直扑向厉秋风和朱三家二人,而在五六十丈的谷口入口处,大队官兵马队重新杀了过来,要仗着弓箭开路,全军杀入山谷。

(本章完)

第351章

谷口这段通道宽不过数丈,官兵羽箭射来之时,几乎将整个通道尽数覆盖。朱三家见势不妙,身子向后一滚,已自藏在战马身后。厉秋风见机更快,双足从马镫中脱出,在战马背上向后翻了一个跟头,却也闪到了战马之后。

两人刚刚藏好,只听到一阵密集的“噗噗”之声。两匹战马长声惨嘶,身上中了无数羽箭。左边那匹战马吃痛,前蹄扬起,似乎想翻腾跳跃,右边那匹战马却向左侧转身,想要转身向后逃走,只不过通道狭窄,它身子一转,脑袋正撞在左边那匹战马的马腹之上。这一撞力道极大,只见两匹战马嘶吼着向路边的石壁上撞了过去,“扑通”一声撞在石壁上,一起摔倒在地。只不过此时两匹马中了无数支羽箭,在地上不住翻滚,却无法站起。

厉秋风和朱三家各自挥舞刀枪,遮挡飞来的羽箭。却见谷口对面官兵的马队正自奔腾而来。两人战马已失,知道无法抵挡骑兵的冲击,只得一边磕飞袭来的羽箭,一边向山谷中退去。

邓遥见厉秋风和朱三家抵挡不住官兵的攻击,带着丐帮帮众迎上前来,想要帮助厉秋风和朱三家御敌。厉秋风大惊,正想提醒丐帮帮众小心,早有三名丐帮帮众被羽箭射中,惨叫着摔倒在地。

此时官兵的羽箭攻击已然结束,骑兵瞬间便攻至眼前。为首那两人都不是普通的军士,而是顶盔贯甲的军官。这两名军官各自手持长枪,直向厉秋风和朱三家冲了过来。

朱三家久在军中,见这两名军官全身上下都被铠甲护住,战马的面部和身上也披着皮甲,只露出一双眼睛,知道这是官兵马队的重骑兵,万万不可与之对抗。当下他一边闪身避开,一边对厉秋风高声叫道:“快躲开!”

厉秋风见那两名军官攻击势头猛烈之极,与先前的官兵马队冲锋完全不同,心下知道不妙,不待朱三家提醒,便即向右疾退。只不过丐帮帮众却不知道官兵重骑兵的厉害,还以为结成方阵,能够像方才那般抵挡官兵骑兵的攻击,是以虽然见到朱三家和厉秋风退开,丐帮帮众的方阵却不闪避,反倒唱着“莲花落”迎上前去。

厉秋风大惊,正要出声阻止,两名军官已然冲到丐帮方阵之前。两人胯下的战马头脸俱裹着皮甲,面对着丐帮帮众手中的棍棒,冲击之势不减,马上军官举起长枪,便向丐帮帮众横扫了过去。

只听“噼哩啪啦”一阵响,夹杂着丐帮帮众的惨叫声,已有十余名丐帮帮众被两匹战马连撞带踹惨死当地。另有五六名丐帮帮众被战马上的两名军官手中的长枪打碎了脑袋,惨叫着倒地而亡。

那两名军官冲击之势不减,一边挥舞长枪一边纵马狂奔,从丐帮帮众的方阵中间冲了过去。待得两名军官冲过去之后,这方阵已是七零八落,再也无法结成阵势。那两名军官身后又有数骑官兵从谷口冲了出来,马上官兵抡起大刀,向丐帮帮众砍了下去。只见鲜血喷溅,人头乱飞,又有十余名丐帮帮众惨死在官兵刀下。

厉秋风见官兵不断从谷口冲了进来,知道已无法阻挡官兵马队的冲击。丐帮帮众想要强行抗击官兵马队,无异于以卵击石。他见邓遥手里拎着棍子,正想上前迎击两名手舞大刀的官兵,当即大声叫道:“邓帮主,快带贵帮的兄弟退下……”

他话音未落,邓遥已自挥舞手中的棍子砸向一名官兵的坐骑。只是那官兵的大刀自上至下劈了下来,正砍在邓遥手中的棍子上。这官兵膂力大的惊人,又借着战马冲击之势,邓遥虽然在棍子上贯注内力,却也万难与之相抗。只听“喀”的一声巨响,木棍已自被官兵手中的大刀砍断。邓遥只觉得一股大力从棍子上传了过来,虽然双臂紧握木棍,却也拿捏不住。他双手虎口一痛,“呼”的一声,剩下的半截木棍已然飞了出去,身子向后踉跄着退出两三步。

那官兵砸飞了邓遥手中的木棍,战马已自到了邓遥身前,右手大刀便向他天灵盖上劈了下来。

此时洞口处兀自聚集着四五百名江湖人物,正等着进入洞窟之中。从官兵用羽箭逼退厉秋风和朱三家,到丐帮帮众结成的方阵被两名军官攻破,随后邓遥手中的木棍被官兵砍断,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群豪大半都识得邓遥,知道他是丐帮帮主,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武功自然不弱。只不过在一名普通的马队军士冲击之下,先是手中的兵器被砍断,随后被震退了四五步。群豪这才知道即便是武林高手,面对训练有素的野战大军冲击,别说克敌制胜,想要自保也是极难之事,是以人人脸色大变,心中惊惧不已。

邓遥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双臂酸麻,实是说不出的难受。惊恐之下,正想闪身避开,那战马已到了他身前。马上官兵的大刀劈头盖脸砍了下来,他想退避却已来不及了。

其实若是邓遥有所防备,虽说无法与官兵骑兵正面相抗,想要闪躲却也并非难事。只不过邓遥自负武功高强,思忖冲过来的只不过是一名普通军士,自己再不济,对付一名官兵还是不在话下。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这些骑兵训练有素,仗着胯下的战马,一旦冲击起来,其势锐不可挡。待得手中的木棍被那官兵砍断,邓遥已是大惊失色,却又有些茫然若失。随后他立足不住,被官兵这一刀震得全身难受,这份惊恐更是让他刹那之间信心尽失。是以惊慌之下,邓遥脑袋里一片空白,眼见官兵的大刀砍到了他的天灵盖上,一时之间却无法躲避。

便在此时,一名丐帮帮众从旁边扑了上来,猛然将邓遥推了出去。只不过邓遥刚被推开,那官兵的大刀却也砍了下来,自那丐帮帮众的左肩砍入,从右肋下砍出,竟然将他砍成了两段。那丐帮帮众的两截躯体摔到地上,一时之间却并未死去,身子在地上颤抖抽搐,情形凄惨无比。

邓遥见这丐帮弟子为了救自己的性命,惨死在官兵刀下,当真是肝胆俱裂。心中的惊惧化为愤怒,便想杀掉那官兵为这丐帮弟子报仇。只是那官兵战马丝毫不停,杀了那丐帮帮众之后,仍自向前冲去。铁蹄飞扬,又踹倒了两名丐帮帮众,从丐帮众人之间横穿了过去,邓遥想要追击,却又哪里来得及。

只见大批官兵骑兵从谷口涌入,铁蹄践踏之下,地面灰尘四起,山谷中回荡着巨大的马蹄声。此时太阳已升了起来,阳光自谷口射入山谷之中,照在官兵手中的刀枪之上,声势更是惊人。

厉秋风见刹那之间丐帮帮众便即伤亡惨重,连帮主邓遥险些也死在官兵刀下,心下却也是惊恐之极。尚未进入洞窟的数百名江湖豪杰见丐帮被官兵冲杀的七零八落,纷纷拔出兵刃想要冲上来救助丐帮帮众。厉秋风知道此时官兵马队已冲入山谷,群豪万难与之相抗,若是上前截击,只会让更多的江湖豪杰惨死在官兵的刀枪之下。是以他身子一纵,跃起在半空,右足在一匹无主的战马马鞍上轻轻一点,借势复又跃起,从几名冲入山谷之中的官兵头顶飞过,恰好落在蜂涌而上的群豪身前,双手一伸,将群豪拦住,口中说道:“官兵势大,大伙儿还是速速退入洞中!”

群豪大半都识得厉秋风,见他阻止众人出手,便即停下了脚步。只见官兵马队不断从谷口冲入山谷之中,丐帮帮众已大半惨死当场,剩下的也几乎个个带伤。官兵马队冲击之时,绝对没有半分停滞,挥舞着刀枪不断从残余的丐帮帮众之间掠过,直向山谷深处冲去。

厉秋风曾随锦衣卫官员观看过京军三大营操练,知道官兵马队冲锋之时,中间绝对不过停止,直到穿越过敌阵之后,才会重新集结,调转马头之后再行冲击。他举目向山谷深处望去,却见百余丈外,那两名军官已自调转马头,正自约束冲过去的官兵马队重新结成阵势。厉秋风心想:“看这两名军官的模样,随后必将再次冲杀过来。眼下丐帮帮众已大半战死,官兵攻击的目标必然是尚未进入洞窟的这数百名江湖豪杰。若是官兵冲杀回来,这些人万难与之相抗,这可如何是好?”

他惶恐之间,知道于野战争锋之事,自己远不及朱三家,是以转头四处张望,想要找朱三家商议。却见朱三家和邓遥已退到对面的石壁之下,被从谷口不断冲入的官兵马队隔开,想要冲过来无异于痴人说梦。好在官兵纵马奔袭,目标只是谷口出口处的丐帮帮众,并没有去攻击朱三家和邓遥。是以两人紧紧倚靠在对面的石壁之下,一时之间尚无性命之忧。

群豪眼见丐帮帮众一个个惨死当场,自己却帮不上忙,心下又惊又怒。有几名侠义之士趁厉秋风不备,从人群中抢上前去,想要去救助丐帮帮众。只不过这几人刚刚冲到丐帮帮众身边,便被冲过来的官兵马队刀砍枪刺,眨眼之间便即死在当地。

群豪眼见这几人一腔热血,却惨死在官兵刀枪之下,尸体更是被战马践踏,瞬间便不成人形,情形凄惨之极。是以人人心下悲痛,只是面对着官兵马队,却是束手无策。

此时冲至山谷深处的官兵马队已有一千余人。那两名军官将官兵排好阵势之后,一名军官转头大声说了几句话,右手长枪一举,当先纵马冲出。他身后千余名官兵挥舞着刀枪,口中狂呼乱叫,直向群豪冲了过来。

第352章

方才官兵自谷口之外冲入之时,由于谷口通道狭窄,无法排成阵势冲锋,只能两骑并列向谷内冲击。饶是如此,声势却已极为惊人。这山谷之内的地势远较谷口宽阔,左右相距几有五十余丈。是以官兵马队自山谷深处重新杀回之时,每排骑兵足有三四十骑。只听得马蹄之声大起,巨大的铁蹄之声在山谷内四处激荡,便似有千军万马一般,从山谷深处向群豪席卷而来。

群豪见官兵如此声势,人人脸色大变,不少人双手颤抖了起来,更有数人手中的兵刃竟然也掉落在地上。好在四周充斥的尽是马蹄声,刀剑虽掉落地上,却也并无人听到。

厉秋风见官兵马队乌云一般从山谷深处冲了过来,而谷口处兀自有骑兵不断涌入,知道官兵两面夹击,群豪退无可退,只有拼死一战。他见慕容丹砚紧紧跟在自己身边,心下不由一疼。暗想:“我这样一个江湖浪子,便是被官兵马队踩成烂泥,却也是死不足惜。可是慕容姑娘若陪着我在此处遇难,却绝对不行。”

念及此处,他转头对慕容丹砚低声说道:“慕容姑娘,你快退入洞窟之中,我在这里抵挡官兵……”

他话音未落,慕容丹砚却摇了摇头,看着厉秋风道:“不!厉大哥,要死便死在一起,我绝不先行逃走!”

厉秋风心下一疼,正想说话,只听得铁蹄之声震天动地,那两名军官带着马队已然冲了过来,距群豪只有三四十丈。

眼见铁蹄起起落落,官兵手中的刀枪耀眼生辉,厉秋风哪还顾得上与慕容丹砚说话,右手将绣春刀举在身前,向前踏了一步,将慕容丹砚护在身后。心中暗想:“千难万难,我也要护得慕容姑娘周全!”

群豪见官兵马队蜂拥而至,知道已到了最后关头,是以各自举着兵刃,要与官兵决一死战。

眼见着官兵越来越近,已经能够看清领头那两名军官狰狞的面容。

厉秋风长刀在手,刹那之间,天地之间突然一片空明,原本充斥耳边的铁蹄之声瞬间远去,自己胸口传来的心跳之声却听得格外清楚。他微感奇怪,心想:“原来人将死之际,竟然是这样的。”

只见那两名军官双手端枪,直向群豪冲了过来。胯下坐骑面部裹着护甲,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上去便如两头怪兽,腾云驾雾一般,嘶吼着扑了上来。

便在这风云变色、却又是万籁俱寂的刹那间,蓦然之间传来一声厉吼。这声音自群豪身后的石壁下传了出来,竟然将官兵马队的铁蹄践踏之声掩盖住了,整个山谷尽被这吼声覆盖,似乎石壁也在微微颤抖。

谷内千余匹战马听得这一声吼叫,立时慌张大乱。那两名军官胯下的坐骑猛然停了下来,前足抬起,嘶叫着掉头乱撞。两名军官猝不及防,一名军官从马上直飞了出去,“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另一名军官被坐骑甩到马下,左脚兀自套在马蹬之中。那战马狂踢乱跳,拖得那军官的身子四处飞舞,冷不防将他的脑袋撞到地上一块石头的棱角上。这军官虽然戴着头盔,只是那战马狂跳之力何等巨大,这一撞已自将他头骨震裂。那军官惨叫一声,便即毙命。

此时山谷内的战马便似发疯一般,到处狂蹦乱跳,甚至互相撕咬。马上的骑兵大半被甩落马下,在铁蹄践踏之下,血肉横飞,惨叫声不断,眨眼之间,便有五六百名军士惨死在自己坐骑的铁蹄之下。

厉秋风等人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如此变化,个个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情景茫然不解。

此时从谷口冲入的官兵马队也是一片混乱,那些战马掉头便向谷外跑去,却与向谷内冲击的战马撞在一处。这战马发起狂来,相互撞击的力道何等巨大。只听得人喊马嘶,人血和马血混在一处,不过片刻之间,谷口处官兵和战马的尸体已堆得像一座小山,将谷口结结实实的堵了起来。后续的官兵马队即便想要冲入谷中,一时之间却也是万万不能。

厉秋风正自惊疑之间,忽听得身后群豪一片惊叫,急忙转头望去,却见群豪纷纷向两边退开,一个少年引着一头巨大的老虎正从山壁下的洞窟走了出来。

慕容丹砚又惊又喜,对厉秋风道:“是玉儿和阿二!”

那少年正是沙中玉,他引着老虎快步走到厉秋风身前,笑嘻嘻地说道:“厉大叔,我娘要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厉秋风见到阿二,这才知道方才那声吼叫正是这头老虎所发。老虎乃是兽中之王,世间的野兽听到虎啸,便已是魂飞魄散,只有逃命的份儿。官兵的战马虽然训练有素,不惧沙场征战,只是天性便畏惧这兽中之王,听得虎啸之声,立时吓得肝胆俱裂,发起狂来。马上的骑兵正在冲击,哪里又约束得住这些发了狂的坐骑,登时阵势大乱。

厉秋风对沙中玉道:“小兄弟,真有你的!咱们这次能够脱险,可全靠你了!”

沙中玉嘿嘿一笑,见山谷中兀自有不少官兵正自从地上爬了起来,捡起刀枪,仍想攻击群豪。他转过头去,指着谷中的官兵,对着阿二双眼一瞪,口中喝道:“去把他们赶走!”

那阿二似乎能听懂沙中玉说话,他话音方落,阿二抬起头来,冲着空中一声吼叫。这一声比方才那叫声更大,整个山谷似乎都颤抖了起来。不只如此,平地里又卷起了一阵狂风,吹得群豪杰几乎睁不开眼睛,纷纷转头避让。那些四处乱蹿的战马听得这一声虎啸之后,一个个全身酥软,纷纷跪倒在地上,又压倒了不少官兵。

先前被胯下坐骑甩飞出去的那名军官摔在地上,已是头破血流。正头昏脑胀的要从地上爬起来,只是身上的铠甲极重,他摔到地上之时,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痛,是以挣扎了几次,却一直没有站起来。待得他总算摸到了摔在一边的长枪,用长枪支撑着身体站起来时,却听到又是一声虎啸。这军官心中一阵悸动,双腿一软,又跪到了地上。

阿二啸声一停,身子一纵,巨大的身体跃出足有五丈多远,恰好落在那军官身前。那军官只觉得眼前一黑,心下悚然一惊,抬头望去,却见一头巨大的虎头正自在空中俯视着自己,一双虎目满是好奇,似乎对自己这身铠甲颇感兴趣。

那军官虽然惊惧,毕竟久经战阵,初时心下慌乱,转瞬之间便强行压制住了心中的恐惧,双腿用力从地上站起,握起长枪,口中一声大叫,端起长枪便向阿二的腹部刺去。

阿二抬起右爪,从空中向下一拍,只听“啪”的一声,登时将那军官拍在巨大的虎爪下面。待他抬起虎爪之时,那军官已变成一团血肉,就连原本握在手中的长枪,也已断成数截,裹在一团血肉之中。

群豪见阿二如此威势,不由自主地纷纷向后退去。不少人心下暗想:“幸好这老虎帮着咱们,否则咱们这些人只怕都得死在他这双虎爪之下。”

剩下的五六百名官兵见首领惨死在这头老虎的爪下,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只听“噼哩啪啦”之声不断,却是官兵手中的刀枪纷纷脱手掉到了地上。谷中的战马早已经被阿二吓得骨头都酥了,尽数四足酸软,跪倒在地上。阿二缓缓走到山谷之间,一双虎目望着畏缩成一团的官兵,屁股后面的虎尾扫动了几下,神情颇为得意。

此时朱三家和邓遥已自悄悄从对面跑了过来。两人生怕激怒阿二,是以走路极为小心,直到走到厉秋风身边,这才放下了心。邓遥见百余名丐帮帮众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几人也是伤痕累累,心下又惊又痛,右手抢过一名江湖豪杰手中的钢刀,便要上前砍杀官兵。群豪此时也回过神来,见官兵被阿二震慑,一个个吓得跪倒在地,全无半分反抗的勇气,便也挥舞着兵刃,想要随着邓遥一起冲上去,将这五六百名官兵尽数杀掉。

朱三家见群豪要动手杀人,心下大急,转头对厉秋风道:“厉公子,这些官兵只是奉命行事,不可再杀人了!”

厉秋风原本就不想杀人,急忙抢上前去,拦在邓遥身前,高声说道:“各位江湖朋友且慢,在下有话要说!”

他这句话以内力送出,群豪虽是一片鼓噪,这句话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当即停下了脚步。厉秋风道:“各位朋友,这些官兵奉军令行事,大多身不由已。眼下首恶已除,咱们不可再行杀戳之事。何况咱们都是大明子民,这些官兵脱去衣衫,也与你我无异,都是爹生娘养。眼下他们已无力追杀咱们,便放他们一条生路罢。”

群豪听他说的有理,纷纷停下了脚步。邓遥眼望着不远处一具肢体残缺的丐帮帮众的尸体,双目之中流下泪来。厉秋风低声对邓遥说道:“邓帮主,贵帮弟子急公好义,为江湖朋友出了大力,此仇自然要报。只是害死他的并非是眼前这些普通军士,而是指使他们追杀咱们的那些大官。若是杀了这群小兵,可不算为贵帮的兄弟报仇……”

他话音未落,忽听得一阵梆子响。厉秋风心下一凛,却听朱三家在一边惊叫道:“不好,官兵抢占了对面山坡,要放箭来攻击咱们!”

厉秋风抬头望去,只见谷口两侧的山坡上影影绰绰已站了数百名官兵,手中弯弓搭箭,已自对准了群豪。急促的梆子声还未停下,只听得弓弦之声大起,无数羽箭带着破空之声,便向群豪射了过来。

第353章

此时站在洞窟之外的群豪尚有三四百人,见羽箭遮天蔽日般地飞了过来,纷纷挥舞兵器遮挡。只是那老虎阿二正自在山谷中转来转去,得意洋洋地看着缩成一团的四五百名官兵。蓦然间遭遇官兵的弓箭袭击,眨眼之间身上中了四五支羽箭。这老虎吃痛,抬头冲着射箭的官兵一声吼叫,山坡上的官兵听得这声虎啸,吓得面无人色,更有五六名官兵膝盖一软,竟然从山坡上摔了下来。

沙中玉见阿二中箭,急忙撮唇作啸,阿二原本呲牙咧嘴,作势要向山坡扑去。只是听得沙中玉的呼唤,一声低吼,转过身来,几步便蹿回到沙中玉身边。沙中玉见阿二后背虽中了几支箭,好在它皮坚肉厚,箭头入肉不深,并未受重伤,这才稍稍放心。只不过他自幼便与这老虎形影不离,见它受伤,心下却也甚是痛惜。

厉秋风见山坡上露出头来的官兵越来越多,从两侧不断向洞口处射箭。好在距离尚远,羽箭射来之时势头已衰,威胁倒并不是很大。朱三家在厉秋风耳边低声说道:“看样子官兵的步军已经赶到。不过他们的马队伤亡惨重,统兵大将不知道这山谷中的情形,是以不敢命令官兵大举进攻。咱们须得尽快撤入洞窟,将群豪分散到洞窟的各处密道之中。到了那时,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便是有十万官兵齐至,一时也奈何不了咱们。”

厉秋风道:“朱大哥,你通晓兵法,与官兵争斗之事,还要你主持大计才是。只不过官兵围攻群豪,也是背后有人主使。咱们若是与官兵拼得两败俱伤,恰好中了敌人的诡计。能不能想个法子,让咱们从官兵的围攻之中悄悄逃出去,不必与他们拼死血战……”

朱三家面露难色,思忖了片刻,沉声说道:“厉公子,咱们从密道逃出来之时,你也见过那悬空石梯。若是要带着这三四千人从那密道中逃出去,单只通过那道石梯,只怕便要耗费不少时间……”

厉秋风听他一说,想起那石梯的凶险,当真是不寒而栗,知道朱三家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只得点了点头。朱三家道:“这洞窟之中粮草、水源俱备,虽然退入洞中的群豪众多,藏上三五日,倒也并非难事。这官兵来得甚是蹊跷,粮草又已被你的朋友给烧了,他们也支撑不了太多时间。或许不出数日,他们便会撤去包围,到时咱们自可脱身。”

两人说话之间,群豪已大半退入洞窟之中。到得后来,洞外只剩下廖廖数人。慕容丹砚一边挥舞手中的长剑击打飞来的羽箭,一边对厉秋风和朱三家说道:“厉大哥,朱大哥,咱们也退入洞内吧。”

厉秋风见邓遥站在洞口,一脸悲伤地望着山谷中的丐帮帮众尸体,快走几步到了他的身边,低声说道:“邓帮主,贵帮大事,还要您来主持。咱们暂时避入洞内,再作计较。”

山坡上的官兵见群豪已大半退入山洞,连那头体型巨大的老虎也随着一个少年一摇三晃的进入洞窟,是以再无顾忌,沿着山坡慢慢向前推进,已经压到了谷口处。厉秋风和朱三家一左一左护着邓遥和慕容丹砚,一边挥舞手中的刀枪,将射来的羽箭磕飞,一边倒退着向洞窟入口退去。待得退入洞内之后,候在洞口处的沙中玉扳动机关,只听一阵“轧轧”巨响,洞口顶端缓缓降下一道巨大的石门,将洞口堵的严严实实。

此时洞窟内人声鼎沸,挤了足有三四千人。刘涌一直守在入口处,见厉秋风也退了进来,急忙迎上前来,道:“厉兄弟,真是辛苦你了!”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多亏了丐帮兄弟,咱们才能脱得此难。”

刘涌带着群豪逃到这谷中之后,找到了洞口处的机关,将石门打开。沙夫人早带着侯震守在洞口,刘涌报上厉秋风的名字,沙夫人便即放群豪进入洞窟。刘涌担心厉秋风等人无法摆脱官兵的追击,原想带领华山派弟子出谷外接应。只不过群豪纷纷向洞窟之内涌入,一时之间竟然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华山派想要挤出洞外,一时之间却也无法办到。

其后进入洞窟之内的群豪越来越多,沙夫人虽然精明,众人却不识得她,是以眼见洞内乱成一团,沙夫人无法应付。刘涌只得留在洞中,与昆仑、青城、峨嵋等各大帮派的首脑人物指挥群豪在洞窟各处安置。到得后来,听得逃入洞窟中的江湖人物叙说官兵马队已攻入山谷,正与丐帮激战,刘涌大惊,便要带领各派高手杀出去接应。沙夫人却将他拦住,要沙中玉带了老虎阿二出洞拦截官兵。沙中玉初时担心进入洞窟的群豪众多,担心那老虎阿二被人惊动,狂性大发,不免有所伤亡,是以将它藏在一处石室之中。只是沙中玉自幼修习武功,早就对江湖之事颇为神望。只不过一直身在沙家堡中,没有机会到江湖之中走动。自从慕容丹砚闯入沙家堡之后,倒与沙中玉颇为投缘,和他讲起江湖之中的种种奇事,沙中玉听得却是津津有味,更加想到江湖之中闯荡一番。待他见到大批武林人物进入洞窟,其中还有华山、昆仑、青城、峨嵋、嵩山等传说中的名门正派的高手,心下自是欣喜若狂,早就跃跃欲试,想到洞窟之外去帮助群豪御敌。此时沙夫人吩咐他带着阿二前去助拳,正中下怀,便即兴高采烈地将阿二唤了出来。洞窟中的群豪从来没有见到体形如此巨大的老虎,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纷纷躲到一边,眼看着沙中玉带着阿二出了洞窟。

沙夫人计算的甚是准确,阿二出洞之后,只是两声吼叫,便将官兵马队的战马吓得屁滚尿流,原本嚣张无比的官兵马队差点全军覆没。

刘涌留在洞窟之中,一边安排各帮派准备防御,一边为厉秋风等人担心。待得见到厉秋风退入洞窟,他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与厉秋风寒暄了几句之后,又对邓遥说道:“邓帮主,丐帮各位英雄慷慨赴难,救了咱们大家的性命,请受刘某一拜。”

他说完之后,双手抱拳,向邓遥深施一礼。

这百余年来,丐帮被官府剿杀,势力与当年相比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若论起江湖地位,别说与武林十大门派比肩,便是与江湖中一些二流帮派相比,却也是颇有不及。在江湖各大帮派之中位居前五位的华山派向丐帮低头,这份荣耀对丐帮来说,却是数十年所未有。邓遥虽然伤心帮中兄弟死伤惨重,只是见到刘涌如此客气,心下倒也畅快了不少,正想还礼,却见昆仑、峨嵋、青城、嵩山等各大门派的掌门也纷纷施礼,不少江湖好汉更是大声道谢。他心下激动,高声说道:“各位朋友,咱们丐帮也算是江湖的一份子,为武林出力,实属份内之事,各位朋友不必如此!”

刘涌见洞窟之内一片喧哗,当即高声说道:“大伙儿静一静,我有话说!”

他这句话以内力送出,清清楚楚地送入到每个人的耳中。片刻之间,洞窟之内便静了下来。刘涌四处张望了一下,身子一纵,已自跃到一块岩石之上。只听他大声说道:“咱们与官兵周旋了一日一夜,大伙儿不只困倦无比,想来五脏庙中也是空空如也……”

他说到此处,不少人拍着肚皮叫了起来:“不错不错,早就饿得前心贴后心啦!”刘涌笑道:“好在此间的主人备了食物,只是咱们一下子涌进来三四千人,这饭食可不能一时备的周全。方才刘某已与各位帮主、掌门商议好了,拨出二百名兄弟帮助此间主人为大伙儿准备饭食。大伙只须等上一两个时辰,便可吃上饭菜。”

他话音未落,洞窟之中一片叫好声。有些粗豪汉子早就忍耐不住,竟然用手拍起肚皮来。刘涌笑道:“在饭食备齐之前,各位还是好生歇息,等咱们吃饱喝足了,再想法子杀出去。”

自群豪随华山派撤离虎头岩,至此时已过了差不多两日一晚,早已是困倦无比。听刘涌一说,倦意顿时涌了上来。是以刘涌话音方落,群豪便即纷纷坐下,相互倚靠着歇息,片刻之后,洞窟之内已是鼾声四起,声势倒也颇为惊人。

刘涌跳下岩石,便向厉秋风走来。此时邓遥和朱三家各自倚着岩壁,闭着双眼睡了过去。慕容丹砚去找沙夫人说话。是以厉秋风身边只剩下萧展鹏,两人正在叙说分别之后的经历。见刘涌走了过来,厉秋风道:“刘先生,您数日奔波,还是先行歇息罢。”

刘涌拉着厉秋风走到洞壁旁,找了个无人处坐了下来,这才对厉秋风道:“厉兄弟,我有一事不明,还想向厉公子请教。”

厉秋风道:“刘先生客气了,有什么事您尽管说便是,哪有什么请教不请教的。”

刘涌道:“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仔细想想太过奇怪。从顾家老店围攻五虎山庄余长远等人,到皇陵地下遇险,一直到永安城大战,现在又到了虎头岩沙家堡,刘某想破了脑袋,却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厉兄弟,你我虽相识不过月余,不过刘某对你的武功见识十分佩服,是否能够为刘某指点一二,以解刘某胸中的疑惑?”

厉秋风苦笑了一下,道:“实不相瞒,到了这个地步,就连我自己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本章完)

第354章

刘涌听厉秋风如此一说,脸上先是露出惊愕的神情,片刻之后,这惊愕又变为沮丧。

厉秋风忽然想起了一事,对刘涌说道:“我差点忘了。刘先生,你们进入这山谷之后,没有遇到玉清子和广智和尚么?”

刘涌嘿嘿一笑,道:“怎么没遇到?咱们刚刚冲入山谷,便瞧见四十多名和尚、道士正围着这石门敲敲打打,想要闯进山洞。咱们在沙家堡之中见过这一僧一道,知道他们是东厂的帮手,是以打了一个照面之后,大伙儿便举起兵器杀了过去。更有不少江湖朋友纷纷发射暗器,什么飞刀、银针、钢叉、金钱镖全都招呼了上去。厉兄弟,你想想这成百上千枚暗器同时发射过去,那是什么情形?玉清子和广智和尚武功虽高,见此情景也只得落荒而逃,直向山谷深处逃去。只是两人门下那三四十名和尚道士却没来得及逃走,大半死在江湖朋友的暗器之下。剩下几个没死的负隅顽抗,眨眼之间便被大伙儿乱刃分尸了。”

厉秋风想到当时的情形,不由也是微微一笑,只是想起玉清子和广智和尚在江湖之中颇有地位,武功又高,居然也被柳生宗岩笼络,若是想挫败柳生一族的阴谋,只怕殊为不易。是以笑过之后,又是满面愁容。

刘涌自与厉秋风相识之后,先是见他在永安城内夜闯华山派防线,当时便察觉这年轻人武功极高,且冷静异常,自已并无胜他的把握,是以未与之交手。其后在八宝莲花山皇陵地下,眼见厉秋风击败唐赫,后来听说他在顾家老店杀掉锦衣卫副指挥使云飞扬,更在永安城扬威于千军万马之前,对这神秘的刀客极为佩服,从未见他如此忧愁,心下不由一凛,道:“厉兄弟,难道你有什么心事不成?”

厉秋风苦笑道:“刘先生,连玉清子和广智和尚这等大高手,都来与咱们为难,背后主使之人,定然是极难对付的强敌。眼下咱们凭借着洞窟天险,虽然可以支撑一时,只不过要将这三四千名江湖朋友平安带离此地,只怕殊为不易。厉某想到此事,便觉得前途黯淡,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刘涌皱了皱眉头,思忖了片刻,道:“江湖纷争,确是常见之事。只不过这数月以来,江湖之中风波不断,朝廷势力掺杂于其中,不只正邪难辨,善恶不分,现在就连到底谁在帮咱们,谁在害咱们,却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江湖之中的龙争虎斗,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权力和钱财。数月之前,我华山派接到刘阁老派人传来的口信,要咱们派出人手,狙击五虎山庄余长远等人。刘阁老于我华山派有大恩,他派人来要咱们出力,华山派自是全力支持。只是掌门师兄坐镇华山,不得轻离,是以便派了刘某带人赶到京城,设伏于永安城中。万万没想到此后情形怪异之极,刘阁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咱们玩弄于股掌之上。其后杨大人也现身于喇嘛庙中,与刘阁老貌合神离。这些朝廷党争,刘某虽然多少知道一些,只是所知有限,不知道这些朝廷大佬到底在争些什么。在沙家堡中,瞧那庄恒云的口气,东厂是想利用群豪参与朝廷之争,与刘阁老等人不谋而合。只是到了这个地步,刘阁老、杨大人、庄恒云,还有永安城外的桑良田、城南山中的山海关总兵,永安城西的宣、大两镇兵马,还有将咱们困在虎头岩下的五军营,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他们之间又到底有什么关联,我就是想破了脑袋,却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刘涌说到此处,双眼望着洞窟之中酣声大作的江湖好汉,喃喃说道:“他们手下有兵有将,想要做什么大事,派出手下的兵马便可,为何又要为难这些江湖中的粗鲁汉子?”

厉秋风沉声说道:“正是因为他们手下有兵有将,所以才更要笼络江湖好汉,来为他们出力。”

刘涌一怔,不由看了厉秋风一眼,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厉秋风道:“实不相瞒,厉某自幼居住于成都,随侍在一位隐士身边,倒也逍遥自在。只是后来受人所托,到锦衣卫当差。其时只是说有人图谋不轨,想要篡夺大明天下。不过到得后来,厉某发现当初口口声声言说忠于大明之人,竟然暗地里试图篡夺皇位。而有此野心之人,不只庙堂之中有不少,江湖上更是不可计数。参与这场争夺的,有朝廷大佬,有致仕朝臣,有各地藩王,有东厂,有锦衣卫,有潜入大明的扶桑武士,有为祸东南的倭寇水贼,有在长城之外劫掠边民的鞑子铁骑,还有百余年前靖难之役败亡的建文遗臣,甚至还有帮助成祖皇帝倾覆建文帝的功臣……”

厉秋风说到此处,略停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这些人昨日刚刚动刀子,今日就会聚在一起把酒言欢,到了明日可能复又拔刀相向。他们的争斗并非是这几年之事,甚至在数十年之前便已经开始了。朝廷之中结成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朋党,相互之间攻伐结盟,党争不断。时日久了,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上至阁老和各部尚书、侍郎,下至州道府县的大小官员,个个都有朋党,人人都有靠山。结果各方势力相互渗透,反倒谁都不敢轻易下手。京军统帅也好,各地督抚也罢,个个都是人精儿,若是政局不明,他们绝对不支轻易撕破面皮。是以京城左近虽然大军云集,却都是见好就收,谁也不敢毫无顾忌的动手。”

厉秋风说到这里,看了刘涌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刘先生,你以为桑良田真的攻不下永安城么?他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领,若是真想拿下永安城,就算拼到只剩一兵一卒,也绝对不会收兵。只不过朝廷中的争斗胜负未分,他也是在观望而已。永安城和皇陵一样,都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棋盘上现在维持着奇妙的均势,动一枚棋子便会牵动全局,是以各部军马都不敢动。那些想要火中取栗、乱中获胜的人,只好在江湖豪杰身上打主意。”

刘涌听他侃侃而而谈,似乎听懂了一些,可是大半却也并不明白,想要追问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只得叹一口气道:“眼下我只想着从此处脱身,远远的避开京城。若是再也不和这些人打交道,那是最好不过了。”

厉秋风苦笑一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刘先生,就算你带着华山派各位朋友回到华山,还要面对与太华派的纷争。只是贵派和太华派多年恩怨,焉知不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操纵?”

刘涌听他提到“太华派”三个字,心下也是悚然一惊。华山派最大的敌人便是百余年来与之争斗且又共居于华山之上的太华派。前日在沙家堡中,太华派掌门人清风道人突然现身,若是与何引等人联手,华山派在场诸人非得全军覆没不可。只是清风道人却并未与刘涌为难,反倒助华山派众人离开,倒大出刘涌意料之外。

厉秋风道:“刘先生在沙家堡中被何引等人所困,若不是清风道人解围,只怕事情颇为麻烦。从这清风道人的举止来看,太华派并非不讲道理之辈,又怎么会百余年来始终与华山派纠缠不休?只怕有人害怕江湖中一片平静,这才想尽法子让武林各大帮派自相残杀,才能从中渔利。”

刘涌默然不语,回想这百余年来华山派与太华派的一场场拼死争斗,双方高手死伤惨重,心中感慨万千。却听厉秋风接着说道:“在皇陵之中,赵真便想笼络群豪,作为叛军的内应,一举将京城攻下。待得他阴谋被揭穿,背后那些大佬又各出奇计,才有了永安城一场大战。山海关总兵和宣、大两镇的兵马到了永安之后,相互之间势力均衡,谁也不敢先行动手。于是这沙家堡,便成了那些大佬们争斗的另一张棋盘。表面上看东厂派出的庄恒云与柳生宗岩勾结在一起,已经控制了大局,笼络了两三千名武林高手,确是一股不可小视的势力。只是刘先生带着这数千名江湖朋友反出沙家堡,自然是那些大佬们的眼中钉,你们若不投降,他们绝不容你们活着离开虎头岩。眼见官兵各为其主,相互对峙,谁都不敢妄动,江湖群豪便成了一支奇兵,谁掌握这支奇兵,便可以拿下京城,抢到紫禁城那把椅子!”

刘涌听得瞠目结舌,看着厉秋风,隔了半天才颤声说道:“背后的那人到底是谁?”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只知道刘阁老是一伙,杨大人是一伙,当朝掌权的张大人、王大人等又各自成派。像桑良田、冯彦卿、包括宣府、大同各镇总兵、京军三大营的统兵大将、还有锦衣卫指挥使、东厂督公、乃至各州道府县的官员,都在紧盯着朝廷的每一点变化,等候对他们最为有利的情形出现,他们才会下手。”

刘涌长叹一声,心中暗想:“我纵横江湖数十年,原本以为将天下大势看得清清楚楚。哪知到了此时,才知道自己仍然只不过是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进退之际,全然身不由已,只能由他人掌控。唉。”

厉秋风见刘涌一脸茫然,却又夹杂着几丝悲伤,知道他心中定然十分难过,却又不知道如何出言安慰,只得默然不语。他自来到虎头岩之后,却也是连日未曾歇息,此时倦意涌了上来,不知不觉间便也沉沉睡去。

(本章完)

第355章

滔滔江水,不断从眼前涌过。目力所及之处,尽是急速下坠的雨丝,将大江两岸的险峰峻岭遮的严严实实,倒似在天地之间垂下了一块无边无沿的锦缎,切在厉秋风的眼前,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千万条雨丝落入江水,虽然激起了无数水花,只是水流湍急,那水花转眼即逝,便被水流带走,甚至来不及发出最后一声哀鸣。

小舟随着江水的波浪上下翻滚,几次险些倾覆,却又随着浪头落入水流的平谷之中。雨滴打在甲板上,似乎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只不过江水轰鸣,将天地间的一切声音完完全全掩盖住了,是以厉秋风只能看到甲板上溅起的无数水花,至于水滴撞击之声,却只能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

小舟上并不是只有厉秋风一人,船舱中央盘膝坐着一个灰衣人。这人头戴一顶边沿已破烂不堪的竹编斗笠,斗笠下是一张枯瘦的面容。雨点击打在斗笠之上,化成一道道粗细不一的水流,沿着斗笠的四处边缘缓缓流下。

灰衣人双目微闭,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颏下留着的数缕短须,已是黑中带白。他的嘴角微微上挑,原本略带愁苦的神情竟然带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灰衣人的膝上横放着一柄乌鞘长刀。刀长三尺有余,刀柄缠着黑布,从护手一直绕至刀柄尾端。

厉秋风盘膝坐在灰衣人右侧,却也将绣春刀横放在膝上。江水湍急奔流,发出雷鸣之声。灰衣人悠长的呼吸之声却穿透了江水奔流之声,清清楚楚地钻入厉秋风的耳中。

小舟绕过一处险滩,河道倏然收紧,江流之中出现了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便如江中伸出一柄利刃,将江水一分为二。湍急的江流被黑色巨岩迎面撞击,水花四溅,两道水流从岩石两侧绕过,水势逾发惊人,直向小舟扑了过来。只是湍急的水流被那黑色岩石阻挡,在岩石正后方反倒形成了一处极小的平静水面,在四周汹涌澎湃的巨流之中,显得格外诡异。

灰衣人的双目微微睁开,看着那一方平静的水面,缓缓说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风儿,你的一切疑问,都在这四句话之中。天地万物,各有生机,自有他存活于世间的道理。万事万物,顺其自然,若是一味强求,不免失了本心,坠入魔道。便如咱们眼前的江水,虽蜿蜒曲折,最终归于大海。”

厉秋风微一点头,道:“弟子谨记!”

灰衣人右手轻抚横在膝上的长刀,思忖片刻,接着说道:“知其雄兮守其雌,知其强兮击其弱,知其白兮破其黑,世间万物,莫不如此。刀也好,剑也罢,因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其争!风儿,此去千难万险,成败顺逆,亦不可强求。这天下大势,便如这滔滔江水,即便你我如这江中巨岩,也只能稍阻险流,求得一处平静水面。故此去京城,须得随机应变,若是前进不得,便须尽早抽身而退……”

灰衣人话音未落,一个浪头猛然打了过来,小舟被巨浪激动,船头倏然掀了起来,两人的身子随着小舟腾空而起,厉秋风心中一凛,左手在甲板上一撑,身子已然跃起,伸手想去扶那灰衣人。只是眨眼之间,雨丝、江水、巨岩、急流,连同眼前的灰衣人,倏然之间都消逝的无影无踪。

眼前出现的是慕容丹砚的面容。

厉秋风悚然一惊,右手已然握住了绣春刀的刀柄。却见慕容丹砚左手拿着两个馒头,右手轻轻搭在自己肩上,似乎正在叫醒自己。

厉秋风缓过神来,松开了握刀的右手,歉然一笑,道:“我竟然睡着了,真是不好意思。”

他说完之后,这才发现洞窟之中人声鼎沸,三四千名江湖豪客东一簇、西一团,正自围坐在一起大口吃饭。慕容丹砚笑道:“那边很多石室中都有粮食和腊肉,刘先生找了几百号人,蒸了馒头,又切了腊肉。我瞧你睡得极沉,几次想叫醒你,刘先生却说你太累,让你多睡一会儿。只是这些家伙一个个跟饿死鬼一般,若再不叫醒你,只怕连半块馒头都剩不下了……”

厉秋风接过馒头,道了声谢。他也确是饿了,风卷残云般将两个馒头吞了下去,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正想站起身来,慕容丹砚却坐到了他身边,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厉大哥,你方才梦见了什么?”

厉秋风一怔,有些惊疑地看着慕容丹砚,见她一双妙目盯着自己,正想问时,却听慕容丹砚接着说道:“我瞧你熟睡之时,嘴角微微抽搐,脸上肌肉也在抖动,有时嘴唇上下颤动,好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瞧你的模样,我想你一定是做了什么恶梦。我娘对我说过,若是做了恶梦,只要说出来,便不会有什么厄运。是以我若是做了不好的梦,一定要去找我娘,源源本本的叙说一遍。我娘若是不在,便去找我爹爹,虽然他老大不耐烦,却也得听我说完。后来我爹爹一听我要和他说恶梦的事情,便找借口溜走。我没有办法,只好去找我哥哥。有一次我做了恶梦,找不到娘亲和爹爹,便去找哥哥。他正在花园中练剑,便即用剑在树上切了一个树洞,告诉我以后若是做了恶梦,只须将脸贴着树洞,把恶梦说给大树听,便不会再有厄运。呀,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啦,那棵树还在花园中,只是已经变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厉大哥,等你去了慕容山庄,我带你去看那棵大树,好不好?”

厉秋风听她叙说这些琐事,脸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心下一阵感动,当即点了点头,道:“待我回到蜀中,办完事情之后,将来若有机缘,一定去江南拜见慕容秋水老先生。”

慕容丹砚道:“我随你一起去蜀中,然后你再和我一起回江南,好不好?”

厉秋风心下一凛,原本带着笑容的神情慢慢黯淡了下去,过了半饷,他缓缓对慕容丹砚说道:“我自小在蜀中长大,每年雨季,都会随一位前辈去祭奠先祖。这番奔波不下数千里,你一个女孩儿家,如何承受得住这千里路途上的风风雨雨?”

慕容丹砚大急,瞪着眼睛说道:“不要!我从江南到京城,又何止千里?你别忘了,我还独上嵩山,见过名震天下的少林和尚,不也是全身而退么?”

厉秋风笑道:“少林寺是名门正派,寺中各位大师都是有德高僧,自然不会与你一个小女孩儿为难。慕容姑娘,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实非你能想像……”

慕容丹砚撇了撇嘴,不耐烦地说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便是。厉大哥,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不要总是把我当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总而言之,蜀中我是非去不可……”

她话音未落,却见朱三家快步走了过来。慕容丹砚脸上一红,急忙站起身来,对厉秋风道:“我去看看沙姐姐!”说完冲着朱三家点了点头,便即转身离开。

厉秋风见朱三家到了,站起身来,对朱三家道:“朱大哥,有什么事么?”

朱三家面色凝重,对厉秋风低声说道:“我方才已与密道中的兄弟通了声气,眼下虎头岩上遍布沙家堡中的高手,峰顶石牌坊处的出口守卫森严,想要从那里逃出洞窟,只怕已不可能。”

厉秋风早料到群豪突出官兵的重围之后,沙家堡一定会严加戒备,对朱三家所说之事倒也并不惊奇,只是点了点头,道:“洞窟之外虽有数万官兵,只不过这支军队来历古怪,军粮又被烧了,必然不会在此地耽搁时日。虎头岩上虽然戒备森严,咱们这里却也是高手如云,待大伙儿养精蓄锐之后,挑选高手从崖顶悄悄溜出去,查看一下周遭的情势,然后再做决断。”

朱三家点头称是。厉秋风思忖了片刻,对朱三家道:“洞外之事,咱们暂时无暇顾及。只是有一件事情,厉某想向朱大哥请教一下。”

朱三家一怔,道:“厉公子有话尽管说便是。”

厉秋风道:“咱们路过悬空石梯之时,我在深渊之中,曾经与一人交手。此人武功极高,不知道为何会藏在那里,更不知道他的目标是否便是咱们。不知道朱大哥对此事有何看法?”

朱三家摇了摇头,道:“三十年前,我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家父第一次带我一起到了这洞窟之中。自那时起,每年我总有三四次到这洞窟之中,却从来没有遇见外人。这洞窟是当年姚广孝亲自挑选,当时由他亲自设计了无数极厉害的机关。日后虽派了沙家和朱家先祖加以扩建,却只是修建洞窟及周围的石室,用以储存粮草兵器。至于其它密道和石室,姚广孝却来严令他人不得进入,否则触动机关,万难脱身。这洞窟建好之后,打造兵器的工匠已尽数被灭口。以姚广孝的智谋,只怕办这趟差的官兵也不可幸免。是以知道这洞窟秘密之人,除了燕王和他的心腹、姚广孝、以及沙家和朱家先祖之外,想来再无旁人。”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厉秋风,这才接着说道:“厉公子,你可以想想,若是有别人知道这洞窟的秘密,这百十年间,早就有人在此做手脚了。只是我朱家历代看守洞窟的祖先,都没有留下有关洞窟之中发现人迹的记载。”

厉秋风回想在悬空石梯下的深渊之中与那人交手的情形,两人交手虽不过一招,他却已察知那人内力深厚,绝非鬼神。只是此人明明是一位武林高手,为何要藏身在绝地之中,此事太过诡异,实在令人费解。

(本章完)

第356章

朱三家见厉秋风一脸凝重,心下却也是惊疑不定。厉秋风思忖了片刻,对朱三家说道:“朱大哥,你说密道中有一座静心寺,里面设有极厉害的机关,我想去瞧瞧,不知道朱大哥是否能够带路?”

朱三家悚然一惊,看着厉秋风,怔了片刻才道:“厉公子,我朱家历代先祖都留下话来,静心寺是当年姚广孝亲自修建,里面遍布机关消息,若是闯了进去,触碰了机关,那是有去无回……”

厉秋风不待他说完,便即说道:“可是朱家先祖又为何会让后人在洞窟之中遇险之时,到那静心寺中去避难?”

朱三家道:“厉公子,据我家先祖所说,日后若是在洞窟之中遭遇不测,可暂时进入静心寺中避难,这确是不假。只不过先祖说过,避难之时,在进入静心寺之前,须得先断开进入寺门处通道中的杀人机关,这才能进入静心寺寺门之内。只是进寺之后,只能在院子之中等候,绝对不能进入大殿和厢房,否则机关发动,必将是玉石俱焚,朱氏子孙,将死无葬身之地,慎之慎之。厉公子,这句话在我朱家历代相传,一直传至今日,想来绝非虚言恫吓……”

朱三家说到此处,声音已自微微发抖。厉秋风见他面色大变,自然知道他所言非虚,只不过想起以姚广孝之能,既然在这洞窟之中建了一座寺院,其中必然隐藏着极大的秘密。群豪被困于此处,根源在于朝廷党争,党争的背后,却又是皇家骨肉相残。而这一切的一切,与百年之前那场靖难之役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发动靖难之役的虽然是燕王朱棣,煽动他起兵并为之出谋划策的主谋,却正是那位被称为“黑衣宰相”的姚广孝。这位精通释、道、儒三教的一代高僧,不只洞悉世情,胸藏锦绣文章,更是一位武功绝伦的大高手、大宗师。依朱三家所说,朱家先祖既然严令后代子孙不得擅入静心寺,里面定然有姚广孝不想为世人所知的秘密。而这秘密,对于厉秋风来说,却有着无穷的魔力,吸引着他一定要去查一个究竟。

厉秋风思忖了片刻,对朱三家说道:“朱大哥,有一件事,恐怕要得罪朱家的先祖……”

朱三家未等他说完,便即开口说道:“厉公子,你想破解静心寺,尽管去便是。”

厉秋风一怔,想不到朱三家竟然猜到了自己的心思,正想说话,却听朱三家接着说道:“其实这几十年来,我也一直在想,留着这个洞窟,对于大明江山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当年燕王起兵,与建文帝争夺天下,双方你来我往,打了足足三年,战死疆场之上的官兵不下三四十万。南军围攻北平,双方十余场大战,北平城下尸横遍野,百余里内不见人烟。城中数次断粮,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其后北军南下,一路烧杀抢掠,围济南,攻应天,死于乱军之中的百姓不下百万。皇家争夺帝位,与天下百姓何干?燕王登基做了皇帝,屠杀建文帝遗臣,别的不说,单只诛方孝孺十族,惨死者已近千人。这上百万条性命,大多都是白白送掉。”

朱三家说到此处,心中激动之极,声音已自颤了,稍停了片刻,这才略略恢复了平静,接着说道:“燕王做了皇帝,将这洞窟留了下来,仍令沙家和朱家世代守护着这里。虽是担心京城为敌军围困,留此地为反攻的根基。只不过这百余年来,却从来没有半分作用。即便当年英宗北狩,瓦剌大举入关,朝廷乱成一团,这虎头岩却仍是一片沉寂。若无于少保力挽狂澜,大明江山早已倾覆。其时大明精锐尽数毁于土木堡一役,勤王之兵大多是各地督抚临时召集,如何是士气正盛、粮草充足的鞑子兵的敌手?只是偏偏是这些刚刚穿上号衣、甚至连战阵都没上过的疲弱之兵,最终赶走了鞑子,保住了京城。可见决胜战场的并不只是兵器粮草,而是人心所向。这洞窟之中所藏的粮草辎重,若是被居心叵测的恶人占据,天下必将大乱,到时兵连祸结,不免血流成河,只怕为祸之惨烈,不在昔年靖难之役之下。静心寺是姚广孝所建,其中自然有这洞窟的秘密,厉公子此举,正合我意……”

厉秋风想不到朱三家居然有这样一番见解,心下既惊奇、又佩服,忍不住颤声说道:“朱大哥,你这番胸怀,当真是世间少有。与朱大哥相比,厉某的眼界却是忒也小了。”

朱三家摇了摇头,道:“还有一层意思,却是我老朱的私心。百余年前,我朱家先祖和沙家先祖在这洞窟之中,曾害了数百位工匠的性命。监守工匠打造兵器的官兵,只怕大半也死在他们手中。虽说当年两人是奉了燕王和姚广孝的命令做下此事,却也是罪孽深重。这百余年来,我家历代祖先虽未明说,却也知道他们心中定然是悔恨无比。自我懂事之时起,便发觉家父每日里闷闷不乐,也听母亲说过,他时常在睡梦中惨叫惊醒,醒来时大汗淋漓。又在家中建有佛堂,早晚必烧香诵经,诚心忏悔。我年幼之时尚不知他所为何事,只是年纪渐长,渐渐明白他这番举动,是为了超度当年惨死在我朱家祖先手中的那数百名工匠的冤魂。家父身体一直不好,实是受不住内心忧思所致,最后吐血而亡,便也是根源于此。若是能毁了这洞窟,不再使得这些辎重粮草为祸天下,也算是我朱家为天下百姓做了一点好事,或许能稍减几分朱家先祖当年造的孽!”

他说到此处,对厉秋风道:“只不过我老朱是一个大老粗,不懂得什么机关消息,虽去过静心寺几次,只不过是在院子中转了转,大殿和厢房我是绝对不敢踏入半步的。那个地方、那个地方……”

朱三家说到此处,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片刻之后,才心有余悸的说道:“邪门!”

厉秋风向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见朱三家突然露出畏惧的神情,心下颇为好笑,心下暗想:“故老相传,姚广孝这人不只武功了得,对医学星象等杂学也甚是精通。至于阴阳八卦之类的装神弄鬼的异术,那更是他的拿手好戏。百余年前他煽动燕王起兵,便用了不少巫术手段,以坚燕王夺位之心。这静心寺既然是他所建,在里面动动手脚,设置一些装神弄鬼的机关,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朱三家正想说话,却见刘涌带着昆仑、峨嵋、青城、嵩山等各派掌门走了过来,便即住口不说。厉秋风与几位掌门寒暄了几句,却听刘涌说道:“厉兄弟,刘某和几位掌门查看了一下这洞窟之中的存粮,应付个三四日,应当不是难事。只不过咱们这里有三四千人,全都聚在一处,终非良策……”

他话音未落,只听嵩山派掌门人林义郎在一边笑道:“先不说粮草,这三四千人解起手来,只怕便能将这洞窟给淹了!”

众人听他一说,登时都笑了起来。刘涌道:“林掌门虽是说笑,所说的却也并非小事。咱们这三四千人聚在一起,极易引发瘟疫。何况洞口虽有石门遮挡,一旦官兵运来火器,将洞门炸开,只怕于咱们大大不利,是以咱们还是尽早想办法离开此地为好。”

几位掌门人听了刘涌的话后,齐齐望向厉秋风。厉秋风道:“据厉某所知,除了咱们逃进来那处洞口之外,山腹之中至少还有两处出口。只不过其中一条位于虎头岩顶的沙家堡内,除非万不得一,咱们不能退回到沙家堡中。另一条虽然在沙家堡外,不过据说洞口处有敌人守卫,而且途中还要经过一段极险的悬空石梯,一个不慎便会坠入深渊。若是想强行通过,只怕会有伤亡……”

他话音未落,青城派掌门人许成和道:“咱们这里有三四千人,一流高手不下百人。咱们尽可以挑选四五十名高手,从出口处杀将出去。就算那里有人守卫,又岂能抵挡住这么多高手的联手冲击?只要咱们派出的高手能支撑片刻,三四千人同时冲杀出去,定能杀出一条血路。”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那处洞口厉某倒也走过一次,出口极为狭窄,仅容一人通过。若是给敌人发现,他们群起而攻之,先行冲出去的江湖朋友必然陷入重围。敌人若是守住洞口,咱们想要从后支援,却也极难冲出去。到了那时,敌人若是将洞口毁了,或是向洞内投掷火把、暗器,只怕咱们非得全军覆没不可。”

众人听他一说,想想确是这个道理,一时之间再也无人说话。厉秋风见众人面露沮丧之色,接着说道:“各位也不必担忧。围攻咱们的官兵虽然有上万人,只不过随军并未携带火器,想要将出口的巨石炸开,一时半刻却也做不到。何况大军粮草已经被烧掉,这数万人没了粮食,只怕连一天都支撑不下去。虎头岩位于荒山野岭之中,官兵要从周边筹集到能够供给数万大军的军粮,绝非一两天可以办到。只要官兵的统兵大将不是疯子,这支军队必然不会在此地久留。咱们先在洞内好生养精蓄锐,然后派出高手查看洞外的情形。只要官兵一撤,咱们便从洞口杀将出去。像玉清子和广智和尚这等高手,被大伙儿全力一冲,却也只能逃走,其它邪派人物,自是不足为虑。是以各位不必焦急,厉某估计不出十二个时辰,洞外的官兵非得撤走不可!”

(本章完)

第357章

此时聚集到厉秋风和刘涌身边的各帮派首脑人物越来越多,最后连太华派掌门人清风道人也凑了过来。刘涌将此间的情形向众人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各位帮主、掌门,眼下咱们在这洞窟之中暂避,请各位帮主和掌门人约束帮派中的兄弟和门下弟子,千万不要四处乱走。这洞窟之中的道路千折百转,一旦误入,只怕会有伤亡。”

各帮派首脑纷纷点头,又议论了一番之后,便即各自散去。刘涌正想转身离开,厉秋风却轻轻拉了他一下,给他使了一个眼色。刘涌会意,便即留了下来。待各帮派首脑离开之后,厉秋风压低了声音,将静心寺之事说给他听了。刘涌大惊失色,道:“想不到这洞窟居然有此来历。姚广孝是百余年前了不起的大人物,世人视之为诸葛亮、刘伯温再世。只不过此人专行诡道,玩弄阴谋,靖难一役,杀戳太惨,不是侠义道之人。刘某曾听得华山派的前辈说过,这姚广孝虽是释门中人,其实奉行的却是道家之中的阴阳之术。据说此人的师父是一名道人,精通剑术,后败于武当派创派祖师张三丰之手。其时张三丰已名满天下,是武林中人所共仰的一代宗师。按理说败于张三丰的剑下,于这道人来说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何况据说当年他与张三丰斗了二百余招,这才惜败于张三丰所创的太极剑下,可以说是虽败犹荣。只不过这道人对此事耿耿于怀,却又想不出破解太极剑法的武功,性子越来越偏激,后来收了姚广孝为徒,除了传他道学和武功,竟然连这偏激的性子也一并传给了姚广孝。只不过这姚广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只成为一代武学大师,且将释、道、儒三教融会贯通,通晓阴阳之术,实是大明朝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只可惜为燕王所用,最终酿成大祸。这静心寺既然是他所建,其中必然是杀人机关密布,咱们还是不要去招惹为妙。”

厉秋风道:“刘先生,我也知道这姚广孝是极麻烦的人物。只是实不相瞒,这洞窟之中藏了足以供数万大军使用的兵器、粮草、火药及其它辎重,若是被沙家堡拿到,他们三日之内便可攻入京城,到了那时,必然是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刘涌尚不知道沙家堡已经被东厂和柳生宗岩控制,听厉秋风如此一说,吓了一跳,道:“三日之内攻入京城?这、这怎么可能?那沙一鸣想造反不成?”

厉秋风道:“沙家堡堡主沙一鸣十余年前便已去世,咱们在沙家堡中见到的那人是假冒的。他是沙一鸣的弟弟沙一鹭!”

厉秋风又将沙一鸣与言无忌比武之事向刘涌简略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沙一鹭假冒沙一鸣,与东厂和柳生一族相互勾结,想颠覆大明江山。他们在沙家堡中笼络了两三千名邪派人物,加上柳生一族近年来收买的江湖败类,还有近日云飞扬在京城周边绿林山寨收容的叛匪,只怕人数不下两三万人。若是他们将这洞窟之中的兵器辎重取了出去,这两三万人得了辎重补给,拿下京城易如反掌。只不过这些人尚不知道姚广孝在这洞窟之中留下兵器辎重,咱们须得抢在他们前面将这洞窟毁掉,至不济也得将兵器辎重藏好,免得被叛贼所用。”

刘涌听厉秋风如此一说,心下震骇之极,口中喃喃说道:“沙一鸣威震武林数十年,想不到此人竟然早已不在了。只是言无忌既然逃出了沙家堡,怎么这十余年来音信皆无?当年我也曾听过言无忌的名头,知道此人心高气傲,一心想将江西言家发扬光大,成为执武林牛耳的大家族。他与沙一鸣之战并未分出胜负,甚至可以说他在这场比武之中已然获胜。此人既然逃出沙家堡,又怎么会甘心隐居起来?何况两人一战之后,言家日渐势微,不出三年便近于灭门。言无忌最看重言家在武林中的地位,岂能坐视家族倾覆?这事情说不通,实在是说不通啊!”

厉秋风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听刘涌说的头头是道,心下却也是若有所思。刘涌见他沉吟不语,接着说道:“咱们此次来到沙家堡,原本以为能看到一场百年来难得一见的武林高手的对决,只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看样子正如厉兄弟所说,有人挖了一个极大的陷阱,将咱们都陷在其中。”

厉秋风沉吟片刻,对刘涌说道:“看样子这阴谋他们已筹划了多年,眼下时机已到,他们便趁机发动……”

刘涌一怔,道:“时机已到?为何说眼下时机已到?”

厉秋风道:“刘先生不在朝廷为官,对于朝廷之中的党争,只怕所知不多。这事情起源于前年张大人和王大人之争。最初两浙巡盐御史一职出缺,张大人和王大人都想将自己的门生安插到这个位子上,便指使各自在吏部的门人举荐自己人。吏部的折子递到内阁,两人自然不肯答应,竟然争吵了起来,结果事情越闹越大,两派相互指责,竞相上折子攻击对方。到得后来,王大人上了一道奏本,揭发两淮盐政在江南置办田产,收买百姓土地,隐瞒粮税不报。那两淮盐政是张大人的门生,王大人的目标自然是盐政大人背后的张大人一党。张大人如何肯束手待毙,立时召集同党,纷纷上折子揭发、攻击王大人一派。事情由此爆发,最终一发而不可收拾,甚至将先帝驾前的各位阁老也牵涉进来。这些大佬各有势力,其间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若是向上溯源,甚至可以牵连到大明初立时的胡惟庸案、蓝玉案,其中还掺杂着靖难之役后建文余党与燕王府的世仇,还有争夺皇位失败的藩王与朝廷的纠葛。这百余年来,失势的王爷、官员从来没有死心,得势的一派时刻防着对手死灰复燃。这仇恨便如滚雪团一般越滚越大,如同一根绳索,越绷越紧,终于到了各派势力要拔刀相向的时候了。何况扶桑武士潜入中原,蠢蠢欲动,关外的鞑子也虎视眈眈。刘先生,现在咱们四周都是敌人,每人手中握着一把刀,都想着让咱们帮着他们去捅别人一刀,然后他们再捅咱们一刀。如果咱们不帮着他们去捅刀子,这些人的刀子就会全都捅向咱们。”

刘涌越听越是心惊,待厉秋风说完之后,他已是面如土色,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厉秋风道:“眼下这些人手中的刀子都对着咱们,若想活命,硬抗是绝对不行的,只有想个法子先行脱身,再找退路。既然咱们暂时无法离开洞窟,倒不如先到静心寺去走一遭,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出路。”

刘涌知道姚广孝是一个极难惹的人物,是以并不想冒险。只是眼下确也如同厉秋风所说,进退无据,去静心寺看看或许能找出一条出路。是以他点了点头,低声对厉秋风道:“咱们去看看可以,只是不可惊动太多人。否则群豪蜂拥而去,反倒会惹出麻烦。”

厉秋风点头称是,对刘涌道:“刘先生,您看请哪几位朋友同去比较合适?”

刘涌沉吟了片刻,说了几位掌门人的名字,厉秋风点头同意。刘涌便即转身去与那几位掌门人联络,厉秋风叫过朱三家,将决定去静心寺一探究竟之事说了一遍。朱三家虽然并无异议,却有些担心地说道:“厉公子,我只能保证进入院子之中不会启动机关,若是想要进大殿和厢房,只怕会有危险……”

厉秋风道:“这个厉某已经想到了。方才我与刘先生商议之时,已经请他带上精通机关消息的江湖朋友同去。咱们这里有三四千名英雄豪杰,要找出几位精通机关的高手,想来并非难事。即便他们不如姚广孝厉害,要保得咱们平安进退,想来总是有些办法的。”

他说到此处,眼角余光却瞧见慕容丹砚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厉秋风心下一凛,急忙对朱三家说道:“朱大哥,千万别把这事说给慕容姑娘……”

他话音未落,慕容丹砚已到了两人身边,笑着说道:“萧老五这人真是没见识,他偏说老虎不会下水,我瞧着这阿二可是厉害的很,别说下水,说不定还会腾云驾雾哩!”

厉秋风生怕她知道众人想要探查静心寺之事,以她的性子,定然要随着同去。想那姚广孝何等人物,静心寺中定然杀机四伏,若是带了慕容丹砚同去,不免束手束脚,要护得她周全,那是千难万难之事。是以听得慕容丹砚说话,他只好随声应付,一心想把她支应走。

哪知道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慕容丹砚正自手舞足蹈讲述老虎阿二的趣事,刘涌已自带了十几位江湖好手走了过来。其中有昆仑、嵩山、青城、点苍、六合、丐帮等各大帮派的帮主和掌门人,另外还有一位青衣汉子,约莫四十多岁年纪,一双眸子精光四射,甚是彪悍。

厉秋风见刘涌等人到了,心想事情要糟,正想说话之时,却听刘涌对他说道:“厉兄弟,这几位帮主和掌门人你都识得。只是这位兄弟,刘某还要给你引见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那青衣汉子道:“这位朋友复姓司徒,单名一个‘桥’字,是京城花家的传人,两位还要多幸近幸近。”

(本章完)

第358章

厉秋风悚然一惊,紧紧盯着那青衣汉子,道:“莫非您便是京城第一制锁世家花家的乘龙快婿,人称‘妙手罗汉’的司徒桥司徒先生么?”

那青衣汉子听到“乘龙快婿”四字,脸上稍显尴尬,只是片刻之后却是面色如常,对厉秋风拱了拱手,道:“什么罗汉不罗汉的,那是江湖朋友给在下脸上贴金。”

刘涌道:“有花家的高手相助,咱们至少有五成把握能够进入静心寺。”

听到刘涌说出“静心寺”三字,慕容丹砚又惊又喜,厉秋风却是心下一凛,暗叫不好,正想把话头岔开,只听慕容丹砚高声说道:“刘先生,你们要去静心寺么?太好啦,我也要随你们一起去!”

厉秋风急忙说道:“慕容姑娘,咱们只是在一起商议一下,还未决定是否进寺。这洞窟之内龙蛇混杂,沙夫人身边只有侯大叔一人,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只怕沙夫人应付不了。你还是守在沙夫人身边,出了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慕容丹砚笑道:“我让萧老五留在沙夫人那里帮忙,有什么事情,凭他的风雷剑法也足以应付。”

她说到这里,心下一动,看着厉秋风道:“厉大哥,你不会是不想让我去罢?”

厉秋风哪敢承认,急忙说道:“我怎么会不想让你去?只不过与各位掌门还未商议好……”

刘涌等人摸不到头脑,心下暗想:“厉兄弟这话是何意思?咱们不是说好了一起进寺么?否则又何必巴巴地将司徒桥找了过来?”

只不过刘涌虽作此想,他心思缜密,知道厉秋风这样说一定有他的道理,是以站在一边默然不语。嵩山派掌门人林义郎却是一个粗人,不知道厉秋风的苦衷,大声说道:“厉大侠,咱们不是说好了么?这就一起到那静心寺去。怎么到了这个关头,你倒打起了退堂鼓……”

楚丹阳站在林义郎身边,见厉秋风神情尴尬,急忙伸手扯了扯林义郎的衣袖。林衣郎兀自不解,转头一脸惊疑地看着楚丹阳道:“楚掌门,你扯我衣衫做什么?”

慕容丹砚虽然天真烂漫,却也并非不通世故,见众人如此神情,早就猜到了八九分原因。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厉秋风道:“厉大哥,你不想让我一起去,是也不是?”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厉秋风自然不能再行遮掩,只得点了点头,道:“不错。慕容姑娘,那静心寺是姚广孝所建,此人通晓阴阳之术,正邪集于一身。依朱大哥所说,那静心寺中定然设有极厉害的杀人机关。若是慕容姑娘同去,一旦有失,厉某百死莫赎……”

他本来心下忐忑,以为慕容丹砚知道自己阻止她同去静心寺,定然会大发雷霆,想不到慕容丹砚嘻嘻一笑,竟然丝毫没有生气。厉秋风大感奇怪,正想询问之时,却听慕容丹砚道:“厉大哥,你担心我的安危,我很开心!”

厉秋风听她当着各派掌门人吐露心思,心中又惊又喜,却又有几分尴尬。刘涌等人是江湖前辈,对这些儿女之情,自是看得清清楚楚。见慕容丹砚天真可爱,厉秋风却是一脸尴尬,心下暗暗好笑。只不过不想让厉秋风为难,是以一个个将脸转到一边,强自忍住才没有笑出声来。

朱三家道:“慕容姑娘武功不弱,咱们曾一起走过悬空石梯,想来同去静心寺,却也没有什么大碍。”

刘涌也为慕容丹砚说了几句好话,厉秋风知道拦她不住,只得点头同意。众人又商议了一番,便由朱三家和司徒桥当先引路,众人跟着走进了洞窟北侧的密道。

厉秋风和刘涌并肩而行,却听刘涌说道:“我已将洞窟之中的事情全都委托给峨嵋派掌门人冯杰冯先生处置。冯掌门为人持重,武功高强,在江湖之中又素有侠名。由他主持,想来不至有失。”

厉秋风看着朱三家与司徒桥的背影,小声说道:“厉某在锦衣卫当差,居住在京城之中,早听过这位司徒先生的大名。只是他极少涉足江湖,为人又性子古怪,刘先生能将他请了出来帮忙,厉某当真佩服。”

刘涌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对厉秋风道:“厉兄弟,你有所不知。司徒桥在江湖之中虽然威名赫赫,只是他入赘花家,饱受河东狮吼之苦,在花家可以说是与奴仆无异。其实前些日子咱们进入皇陵之时,花家也听到了消息。厉兄弟想想,自古以来,皇家陵墓之中的机关是最厉害不过的。花家名义上是制锁世家,其实背地里没本钱的买卖不知道做了多少。盗墓之事,对于花家的高手来说,自然是最熟悉不过。是以听到风声之后,花家派了十几位高手赶赴八宝莲花山,想寻找皇陵中机关的秘密。只是这十几名高手去得晚了,待他们到了皇陵之时,咱们已经离开了八宝莲花山。皇陵守军换防完毕,戒备森严,进陵的密道尽数被封死。听说朝廷派了锦衣卫的高手坐镇皇陵,以防有人盗掘陵墓。花家这十几名高手不只没有进入陵墓,反倒在锦卫衣手下吃了大亏,除了数名高手被杀,剩下的狼狈逃走。若论起机关术,眼下花家第一高手便是司徒桥。只不过他在花家向来没有什么地位,这次出来办事,他还是苦苦哀求司徒夫人,才随着众人出来透透气。待得花家众人被锦衣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时,他趁机溜走,却也不想马上回到京城花家,乐得先逍遥几日,便在江湖中到处闲逛。前几日听说有人向沙家堡堡主挑战,便也随着群豪到沙家堡来看热闹。刘某十余年前,与他倒也有数面之缘,是以他便随着我们华山派到了这里。方才厉兄弟说要找几位精通机关消息的高手,你说巧不巧,这天下第一妙手恰好就随在咱们身边,哈哈,哈哈。”

厉秋风在锦衣卫当差之时,却也听说过司徒桥的大名。只是锦衣卫的同僚说起此人,虽然也颇为佩服,大半对他都是讥笑不已。司徒桥惧内之名,在京城早就传的沸沸扬扬。曾经有人在茶肆酒楼说过司徒桥的笑话。那还是在他入赘花家之后不久,却也是血气方刚的一条汉子,在京城南北两市也结交了十几位锦衣鲜马的少年英雄,常常结伴出游,指点江山,颇有英雄气概。只是过了不久,这些少年再找司徒桥同游,他便找出种种借口推辞不见。到得后来,这些少年到了司徒桥的府外,往往便被家丁拦阻,连大门也进不去。这些少年不忿,有一晚聚饮,人人都带了八九分醉意,说起司徒桥来,众人便指斥他不够朋友。到得后来,竟然鼓噪起来,要去找司徒桥问个明白,为何不与众人结伴出游。这些人知道若是堂而皇之的到司徒府外敲门求见,定然还会被家丁拦在门外,便借着酒劲施展轻身功夫,跃入司徒桥的府中,直奔他的卧房,一心要将他从床上取笑一番。

众人到了屋外之后,却听屋内一阵打斗之声,不由得面面相觑。此时众人大半酒已醒了,想到擅自闯入司徒桥的家中,若是给人发现了,自是大大的失礼。司徒桥虽然与众人交好,那花家在京城之中却是名门大户,族长更是有爵位在身,是个极不好惹的人物。众人想到此处,便想偷偷溜走。只是这时忽听得屋内有女子的声音怒吼道:“有本事出来再斗一百招!”

众人吓了一跳,登时纷纷趴在地上,却听屋内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不是司徒桥是谁?却听司徒桥大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说不出来便不出来!”

众人听得两人在屋中大喊大叫,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最后还是一个少年胆大,站起了身子将窗户纸捅开了一个小孔,却见司徒夫人俯着身子,双手抓住司徒桥的右腿,正想将司徒桥从床底拖出来。那司徒桥钻在床底,想来是死死抱住了床腿,到得后来那床格格作响,已被司徒夫人拖得向后挪动,司徒桥的身子却兀自钻在床下,死活都没有出来。

那少年看得瞠目结舌,僵立在窗前一动不动。其余众人听得屋中喊叫声不断,偏偏这少年如同被人点中了穴道一般,趴在窗前如同僵尸一般。是以众人也大着胆子站了起来,纷纷挤到窗前,捅开窗户纸向屋内望去。待得见到屋内的情景,众人又是惊讶又是好笑。有个少年没有忍住,竟然笑出声来。司徒夫人这才松手,还以为是家人听墙根,叉着腰便即破口大骂。这些少年见被司徒夫人察觉,哪里还敢多留,一溜烟的逃出了司徒府。第二天京城便传开了花家大姐痛殴司徒桥的故事,有好事者还给编成了快板,在酒楼传唱。司徒桥怕老婆的名声算是就此落下了。

只不过也幸亏如此,司徒桥发愤立志,要成就一番事业。他原本就是心灵手巧之辈,入赘花家之后,又苦苦钻研机关消息之术,很快便名动京师。锦衣卫办案之时,常常受困于机关阻碍,是以时常找花家的高手帮忙。初时司徒桥虽也跟随办案,只是打打下手。到得后来,一些复杂精巧的机关无人可破,往往都是司徒桥出手,这才将机关破解。是以司徒桥的名声,一半是因为他怕老婆所得,另一半却是凭他的一双巧手赚来的。

厉秋风想到方才无意中说了一句“乘龙快婿”,多少让司徒桥有些尴尬,登时有些歉意,心中暗想:“待此间事了,倒要向这位司徒先生好生道歉才是。”

(本章完)

第359章

众人进入密道之后,只听得耳边传来呼呼风声,扑面生寒,手中火把的火焰被吹得东倒西歪,使得众人的影子在石壁上变幻不定,颇为诡异。

司徒桥和朱三家并肩前行,他见火把的火焰摇摆不定,试着向前走了十余丈,便即停下了脚步,对朱三家道:“这位兄弟,你说你多次从这里走过,难道没有感觉有些不对头么?”

朱三家奇道:“有什么不对头?”

司徒桥道:“风!这风可不对头。”

朱三家一脸茫然,转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厉秋风等人,这才对司徒桥道:“风有什么不对头?”

他一边说一边用鼻子用力嗅了几下,摇了摇头,道:“普通的风而已,顶多有一些潮气,和山谷外面的风也没什么两样。”

司徒桥道:“咱们在洞窟中可没感觉到有风,怎么一走进这密道,风就大了起来?方才你也说过,此处距离出口有数里之遥,且一路千折百转,便是从风从出口处吹了进来,又如何能吹到这里?”

司徒桥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在石壁上轻轻摸了几下,然后将手举在眼前,借着火把的光亮仔细查看了半天,点了点头,对朱三家道:“不过有一件事你也发现了,就是这风中含有潮气。”

刘涌等人站在后面,见司徒桥如此一说,心下都有些奇怪。刘涌道:“司徒兄,这山洞处于山腹之中,有些潮湿却也不足为奇。”

司徒桥摇头说道:“这几日我已在四周勘查了一番,虎头岩位于山脉末端,表面虽覆盖黑土,实则是一座石头山,山腹之内不应如此潮湿才对。”

众人虽然都是武功好手,只不过对机关消息所知不多,至于地理玄学,更是一窍不通,是以越听越是糊涂,人人脸上都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

司徒桥却越说越是兴奋,到得后来竟然手舞足蹈起来,对众人大声说道:“这山洞可真是一处洞天福地,若是我猜的不错,山底定然有一处极大的河流。而这种地势,必然有高人在此建有陵墓!”

此时隧道中的诸人,除了朱三家和司徒桥之外,都曾到过八宝莲花山下的皇陵之中。想到在那处地下幽冥中所遭遇的恐怖情景,顿时人人脸上变色。刘涌道:“司徒兄,依你的猜测,这里难道也有一座皇陵不成?”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帝王将相建陵之时,必然要请极厉害的高人来挑选吉壤。帝陵最忌陵下有石,更忌背后有水。有石,则掘之不深,地宫不免悬于地面,易为盗贼盗掘。背水,则时日一久,地下水流渗入陵墓,到时地宫被水淹没,于风水之上,便是‘飘零无根’之说,主子孙后代漂泊无依。不说帝王之家,便是稍有些钱粮的富户豪绅,对此也是极为忌讳。若是有人敢为皇家挑这样一处地方来修建陵墓,只怕早被皇帝砍了脑袋。何况这虎头岩周边地势逼仄险峻,荒芜之极,一眼望去全是凶相……”

他说到此处,一个劲儿地摇着头说:“不可能不可能,这里绝对不可能是帝陵!”

众人见司徒桥说得云山雾罩,最后不知道说到哪里去了,脸上都露出了不豫的神色。林义郎性子最急,在此处停了半天,心下早不耐烦,当即挤上前去,对司徒桥道:“老兄,这里有没有陵墓,跟咱们此行可没什么关系。要紧的是尽快进入那座静心寺,看看能不能找到脱身的密道。你老兄若是对这里有兴趣,待咱们脱身之后,日后尽可以自行到此细细查看,却也无人阻挡,岂不快哉?”

他这番话夹枪带棒,本来以为司徒桥听了定然会反唇相讥,却不料司徒桥不只不怒,反倒大笑道:“这位兄弟,你先听我把话讲完。其实说到陵墓之事,与这静心寺实有极大的关联。方才我已说过,帝王不会在此处建陵,便是因为这里与风水中的吉壤之说多有抵触。但是正因为如此,有些人却别出心裁,专门挑选这种地方来做自己的坟墓。一是地势险要,有人若是想毁坏墓主的遗体,那是难上加难。二是盗墓贼大都精通风水之术,未盗掘坟墓之前,往往先行观看地脉走向,凭着地势便可以判断地下是否有大墓存在。这里穷山恶水,盗墓贼定然极少光顾。第三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这里有一条极大的地下河流……”

司徒桥说到此处,慕容丹砚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头,在一边说道:“司徒先生,你方才不是说过坟墓不可背水,否则会被水淹没么?怎么又说这里有一条地下河流,倒成了在此处建造坟墓的好处?”

司徒桥此人一生别无所好,对于机关消息之术实是爱到了发痴的境界。他本来出身河北一个大户人家,只是自小便喜好摆弄木工器具,搭建的楼宇房屋逼真之极。初时司徒家的长辈还赞叹他心灵手巧,只是随着他年纪渐长,家中长辈给他请了饱学宿儒,一心要他攻读四书五经,到时博个功名,以图光宗耀祖。孰料司徒桥对这些奇技淫巧痴迷已深,对四书五经全无兴趣,连气带骂,赶走了四五位先生。司徒家的长辈恼火之极,多次以家法责罚司徒桥,却是全无作用。到得后来,司徒桥已经不满足于用一些木条小棍搭建小屋小宅,竟然对家中的楼宇屋宅动了心思。数日之间,他手拿木工器具,连拆了司徒家七处宅子。司徒家的族长大发雷霆,当众责打了司徒桥一顿。司徒桥一怒之下,连夜逃了出去,自此在江湖之中四处漂泊。机缘巧合之下,他遇到了一伙盗墓贼,便被裹胁于其中,先是做了望风的伙计,后来这群盗墓贼的老大无意中发现司徒桥心灵手巧,便教了他一些破解机关消息的手段。这老大原本只是想多一个帮手,想不到司徒桥天生便是一个盗墓的高手,经那老大稍许点拨,竟然能够举一反三,福至心灵,不过数月,破解机关消息的功夫已远在那老大之上。

如此过了半年,这伙人在潼关盗取一座西晋大墓之时,恰好被经过的华山派高手发觉,双方一言不合,便即动起手来。这伙盗墓贼虽然身具武功,却又如何是华山派弟子的对手。为首的几名盗贼死在华山派剑下,剩下的被擒住之后,大半被华山派送到当地的官府衙门。只有少数几人,要么为恶不多,要么是被裹胁入伙,华山派审问一番之后,便给了些银子,教他们回家过活。只是这司徒桥却不通世故,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华山派众人不知道这人底细,一时之间又不好将他送官,只得将他带去见刘涌。刘涌是华山派最为精明之人,几句话便问清楚了司徒桥的来历。他送了司徒桥银两,劝他还是回到司徒家,安生过日子,不要在江湖之中到处漂泊。

司徒桥拿了银子之后,告别了华山派诸人,却也没有回家,仍是在江湖之中东游西荡,西至咸阳,东抵泰山,南达柳州,几乎将大明江山走了一个遍。其间颇历惊险,几次死里逃生,好在他也算吉星高照,竟然毫发无损地活了下来。更在机缘巧合之下,于云南哀牢山一处大墓之中,得了一部武功秘笈。他这人天性只好机关消息,对于武功秘笈并无半分兴趣,只是在江湖之中闯荡了两三年,知道若是手无缚鸡之力,在江湖上可以说是寸步难行,是以只得硬着头皮,强忍厌恶,寻了处无人的深山古庙,对照那部武功秘笈苦练了一年有余,自忖足以应付一些山寇毛贼,这才将那武功秘笈一把火烧了,重新踏入江湖。

他却不知道被他烧掉的那部武功秘笈乃是唐朝大盗空空儿亲手所写的《尺长经》,记载了空空儿最厉害的拳术剑法和轻功。那空空儿纵横天下,拳术、剑法均有独到之处,最厉害的便是他的轻身功夫,几可说得上是天下无双。司徒桥全然不懂武功,更不知道空空儿是何等人物。拿到秘笈之后只是粗粗翻看了一遍。他对剑法没有半分兴趣,便即略去不看,拳术倒是仔细看过一遍,只挑最易入门的几套拳法练了,至于那些千变万化的招式,一是司徒桥全无半分武功根基,若无高手指点,要想无师自通势比登天还难。二是他于武学一道实无半分兴趣,见了繁复的武功招式便即头痛。是以他修习的那几套拳法,只是空空儿生前最粗浅的功夫。至于空空儿的轻身功夫,更是要打牢根基。司徒桥翻看了几页,看到要挖深坑、腿绑砖、腰系瓦、背搭沉木,便即无兴趣再看,只挑简单的跳跃翻腾之术练了,其余的高深轻功心法,尽数置之不理

饶是如此,想那空空儿何等厉害,司徒桥修习的武功连他一成功夫都不到,出手之际却也颇为有模有样,对付寻常的江湖人物自是不在话下。

只不过这部足可以震古烁今的武功秘笈,却被司徒桥一把火烧了,实是令人叹惜。想那妙手空空儿纵横天下之时,虽然做了不少劫富济贫的侠义之事,只是他盗掘古墓、偷盗钱财,伤天害理之事却也做了不少。他在世之时,却也知道自己结怨颇多,死后遗体若被仇家发觉,不免被人凌辱糟蹋,是以远离中原,隐居于哀牢山中,为自己修了一座遍设机关的陵墓,又将自己一生所学的武功写成册子,藏在陵墓之中。自以为能打开陵墓之人,感念自己留书相赠之德,定然会善待自己的遗体。想不到遇上司徒桥这样一个二愣子,盗墓不为钱财,更不为什么武功秘笈,纯是为了自己的喜好。拿了武功秘笈之后,司徒桥初时只以为是建造陵墓的秘术,便即欢天喜地的走了,待得发觉是一部武功秘笈,登时大失所望,粗粗修习之后,竟然一把火烧了。空空儿若是地下有知,只怕也只能哭笑不得了。

(本章完)

第360章

司徒桥离开哀牢山之后,又在岭南住了一年多,从散居于岭南各地的瑶、黎等族的部落中学到了不少机关消息之术和用毒解毒的法门,这才迤逦着一路北上。他打听到京城花家是天下制锁名家,开锁制锁的手艺举世无双,便径直到了京城。

那花家在各地均开设锁店,总号位于京城南城正当胡同。司徒桥先是到花家锁店总号做了一名伙计,露了几手开锁的绝活之后,掌柜大感惊奇,便将他送到花家的制锁铺子中,不出半月便从帮工做到了一名小班头。司徒桥原本就身负绝艺,数日之内便惊动了花家上下,都说铺子中来了一位制锁高手。花家老太爷亲自出面,设了五道难题,却尽数被司徒桥破解。老太爷大喜之下,便收了司徒桥做关门弟子。

司徒桥跟随花老太爷,又学了不少机关消息的设置和破解之法。只不过有一些秘术,花家却是传子不传女。司徒桥虽深得花老太爷的欢心,却也无法修习这些秘术。只是花老太爷深感司徒桥人才难得,便找了几个儿子商议。众人都认为司徒桥心灵手巧,于机关消息之上极具天赋,即便花家不将祖传秘术传与此人,他苦心钻研下去,将来这些秘术也必然被他所掌握。到了那时,这人说不定创出一个“司徒门”来与花家对抗,花家可就吃了大亏。当时便有人提议想法子将司徒桥弄死,以除后患。只是花老太爷和其他几位花家人都不同意,花家毕竟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而且与官场也有关联,若是被仇家知道了消息,借着这人命官司闹到了衙门,那可真是后患无穷。只不过众人却也不甘心就此将司徒桥放走,到了最后有一个花家人想出了一个主意,说是花家老三的长女还没人提亲,不妨将她嫁给司徒桥。不过两人结亲之后,司徒桥须得入赘到花家,将来有了子嗣,也须以花为姓氏。若是司徒桥不从,便再想法子。

众人商议之后,便由口齿最为伶俐的花家老四去找司徒桥提亲。那花家大姐其时已二十五岁,是不折不扣的老姑娘。她之所以嫁不出去,却是因为自小便顽劣异常,又生得面目丑陋,加之花家又有一些颇为古怪的规矩,是以自小到大,竟然从来无人上门提亲。到得后来,这大姐年纪大了,知道无人想娶自己,心情郁闷之下,性子更为古怪。不只打鸡骂狗,辱骂家中的下人,连她的爹妈还有花老太爷,以及各位叔伯婶婶,没有不被她嘲讽辱骂的。到了后来,花家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不怕她的。那些丫环仆妇,受了花家大姐的辱骂责打,便即在外面编排她的不是,最后闹得半个京城都知道花家大姐是一个泼妇,更无人敢上门提亲了。

花老四找司徒桥说亲之时,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哪知道他开口一说,司徒桥竟然满口答应。花老四又惊又喜,急忙跑回去告诉花老太爷和几位兄弟。花家众人听了这个消息,当然是额手相庆。一是能将阖府上下头疼不已的老姑娘嫁了出去,从此少了一块心病。二是能将司徒桥羁绊于花家,使得天下再无人在机关消息之术上胜过花家,使得花家地位不坠,自是喜事一件。

依花老太爷的意思,原本想选一个良辰吉日,给司徒桥和花家大姐办喜事。花家老二急忙劝说道,此事最怕夜长梦多,一旦司徒桥变卦,这事可就不好办了。须得趁热打铁,生米煮成熟饭,司徒桥即使反悔,却也来不及了。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花老太爷也是恍然大悟,便即定下第二日招司徒桥入赘。

花家大姐招女婿入赘之事,当晚便传遍了大半个京城,很多人纷纷打听这个不怕死的家伙是谁,司徒桥三字第一次传遍京师便是那个晚上。第二日两人成亲,花老太爷乐得合不拢嘴,婚宴之后特意将司徒桥喊了过来,嘱咐他对花家大姐千万容让,不能吵架,更不能动手,否则闹出事端,便不好收拾了。当时司徒桥还以为花老太爷是担心他身有武功,出手不知轻重,打伤了花家大姐,便即满口答应。直到三日后他带着满脸伤痕去拜见花老太爷之时,才知道花老太爷话语中的深意。

只不过花家大姐脾气虽然暴躁,却也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夫妻二人自成婚之后虽然打打闹闹,日子倒也算得上美满。只是随着花老太爷将花家的机关消息秘术尽数传给司徒桥之后,花家再也无人能与司徒桥争锋。到得后来,就连刑部和锦衣卫办案,都时常来请司徒桥帮忙。紫禁城几次翻修,大小殿堂的锁具却也尽数交由司徒桥来制作。一时之间司徒桥名声鹊起,将花家诸人全都压了下去。

花老太爷在世之时,对司徒桥甚为喜爱,以他的名望和地位,尚能压制住花家诸人。只是花老太爷去世之后,原本花家众兄弟就对司徒桥这一外姓人极为忌惮,此时没了顾忌,便即使了不少阴招。先是将司徒桥在制锁铺子大班头一职撤除,改由花家老二担任。其后又解除了司徒桥教授花家子弟机关消息秘术的职权,使得他再也不能进出花家藏书楼。到得最后,司徒桥彻底沦为花家子弟的跟班,再无半分权势。

按理说以花家大姐的性子,同族之人若是如此欺凌司徒桥,她定然要闹得天翻地覆。只是司徒桥这人向来对权势并不热衷,只是一心钻研机关消息,是以当不当大班头,对他来说却是无所谓。只不过不能进出花家的藏书楼,却让他颇为遗憾。只是他虽不大理会花家人对他的排挤,却也并非全然不通世故,知道这些事情若是被花家大姐知道,定然阖府上下吵翻了天。好在此时两人已搬出花家大宅,自立门户,他每日里仍到花家制锁铺子,即便枯坐一日,也绝不多嘴多舌。花家大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于司徒桥在花家受到压制之事,竟然全不知情。

此次花家听闻有人在打皇陵的主意,虽知此事风险极大,但是花家众人都是机关消息的高手,自然知道皇陵设置的机关厉害之极,可以说得上是天下一等一的能工巧匠才能参与。若是能够亲眼看上一看,对花家大有好处。是以花家族长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派出门中高手偷偷潜入皇陵。花家机关术第一高手却是司徒桥,若是众人在皇陵中遇险,没有司徒桥相随,只怕大有风险。是以花家族长决定司徒桥也随花家的高手同去,只是一路上须得听从花家子弟的号令,不得擅作主张。

司徒桥已将花家的机关术尽数学到手,在京城中早住得腻了,得了这个机会,却是欣喜无比。花家大姐原本不许他出府,只是花家族长亲自登门,要司徒桥与花家这十几名机关术高手一同外出办事,花家大姐这才答应下来。

待得花家众人到了皇陵,才发现皇陵内外戒备森严,全不似来时听说的那样。众人商议了一下,觉得就这样空手而回,实在是心有不甘,于是趁着夜色潜入皇陵。哪知刚到了门楼处,便被巡夜的卫兵发觉,登时被团团围住。花家众人原本并不将这些军士放在心上,殊不知皇陵出事之后,从京城派来了一批锦衣卫,见到有人潜入皇陵,这些锦衣卫立时出手。花家众人虽然武功不弱,却不是这些锦衣卫的敌手,一路逃出皇陵,途中已有四名花家人死在锦衣卫的手下。

好在花家子弟个个精通机关消息,逃走之际连施手段,布下迷魂阵,最终甩掉了苦追不舍的锦衣卫高手。只不过逃跑之际,众人为减小目标,便即决定分头潜逃,约好摆脱锦衣卫之后,自行返回京城。

司徒桥与两名花家子弟同行,中途装作腿部受伤。那两名花家子弟本来就不想与他同行,见他受伤无法逃走,生怕牵连到自己,是以一句话都没有多说,便即拔腿溜走。司徒桥见两人自顾自走了,心下大喜,当即到附近农家偷了一身衣衫,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八宝莲花山。

这一路走来,他当真是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既无花家大姐的凶狠指责,更无花家众人的处处排挤,只觉得一生之中,从未如此逍遥自在过,再也不想回到京城花家,去过那暗无天日的日子。

那一日他正在一处镇子上打尖,恰好遇到华山派诸人路过。虽然一别经年,刘涌内功深厚,面貌却没有什么变化,是以司徒桥一眼便认出了刘涌。当年司徒桥初出家门,不通世故,若不是刘涌赠银将他放走,送到官府之后,盗墓乃是重罪,即便不被砍头,只怕也会暴死狱中。司徒桥感念刘涌之恩,便即上前相见。两人叙谈之下,各自感叹世事变幻无常。此时司徒桥在江湖之中也有了一些名头,刘涌也为他高兴。待得司徒桥听说有人向沙家堡堡主沙一鸣挑战,便即恳求刘涌带自己同去,观看这场武林中难得一见的高手决斗。想不到这一路走下来,到了这洞窟之中,司徒桥的本事恰好能够用上。

正因为司徒桥有如此来历,他走进这密道之后,发现此处经过机关术高手设置,便即兴奋无比,便如同武学高手见到能与自己一较高下的对手一般,恨不能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都讲给众人知道。是以听得慕容丹砚开口询问,恰好搔到他的痒处,登时容光焕发,对慕容丹砚道:“这条河流,正是这座洞窟内一切秘密的根源所在!”

(本章完)

第361章

慕容丹砚曾经随着厉秋风一起,在皇陵地下独闯柳生宗岩手下术士布设的移魂大阵。在陷入移魂大阵之前,亲眼见过一条汹涌澎湃的地下河流。只不过待破解了移魂大阵之后,那条地下河流却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当时厉秋风似乎说过,皇陵地下的机关,要靠地下河流的流水之力来驱动,只不过慕容丹砚并未放在心上。此时听得司徒桥又提起了地下河流,心中似乎想起了往事,只是模模糊糊地记不清楚。

却听司徒桥得意地说道:“初时我进入这洞窟之时,便惊奇于那块千斤巨岩是如何升起和落下的。须知人力有限,任你武功再高,能推动一二百斤之物已属难得。那块巨石凭借机关操纵,若无外力加持,这机关设置的再巧妙,却也无半分作用。我修习机关术之时,知道凡属以力取胜之机关,无论其设置如何精巧,加持之力和木轮二者缺一不可。而在陵墓之中,可借助的加持之力大半都是水流之力。”

司徒桥说到此处,得意洋洋地扫视了一圈众人,道:“曹操曹孟德的名字,想来各位都是听说过罢?”

众人被他说得云山雾罩,正是摸不到头脑之际,忽听得他又提到了曹操二字,更是莫名其妙,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人到底想说些什么。林义郎等人早就不耐烦他东拉西扯,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只不过密道中虽有火把光亮,仍是昏暗无比,是以这些人虽然个个脸色不豫,除了站在身边之人,其他人倒也看不出来。

司徒桥见众人一脸不解的神情,心下更是得意,笑道:“曹孟德这人一代奸雄,一向是宁肯我负天下人,绝不容天下人负我。虽说他杀吕伯奢一家之事于史书上并无记载,只是世人口口相传,但是从他后来借粮官之头稳定军心、为报父仇屠徐州、杀死伏皇后、以献帝为傀儡、连手下大谋士荀彧都被他逼死等诸般事情来看,此人虽雄才大略,为一代枭雄,只不过生前的缺德事只怕也没少干。不过曹孟德干过的最坏的一件事,便是盗掘陵墓,充作军资……”

他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得都是悚然一惊。自南宋朱熹之后,世人皆骂曹操为奸雄,坐实了他乱臣贼子的名头。明太祖起兵驱走蒙元,打出的旗号便是恢复大宋江山,重现汉人衣冠。因此大明立国之后,国人皆从宋时习俗,对于曹操的议论自然也与宋时无异。市井酒肆之中,往往有说书人讲述三国旧事,白脸奸雄曹孟德的大名已是人人皆知。只不过大多人只知道此人挟天子以令诸侯,嘴里说着宁叫我负天下人,不可叫天下人负我,杀伏皇后,斩孔融,借梦游杀侍臣以警左右之心,种种恶行,令人发指。只不过曹操盗掘陵墓,却是第一次听到。

丐帮帮主邓遥虽是武林高手,只是身在丐帮,每日却也要在街上行乞,生平一大喜好便是蹲在酒舍茶馆门口听人说书。大明立国之初,说书人本来喜好《英烈传》等讲述大明开国诸将故事的评话。只不过明太祖连兴大案,将开国功臣几乎杀了个干净,这些说书先生昨日口中的英雄,说不定到了今日便成了刀下之鬼,吓得人人自危,《英烈传》自此销声匿迹。其后艳情故事风行于市井之中,只是好景不长,朝廷以“有伤风化,导人淫佚”为名,抓了不少说书先生,送进衙门之后在屁股上打上数十记板子,艳情评话立时消失在街井之上。说书先生们聚在一起商议,当朝之事不敢说,艳情之词不让说,只得拿前朝来说事。唐宋距大明不远,若是说到书里,闹不好会被官府安上一个“借古讽今”的罪名,不免挨一顿板子,再往前推,便是三国故事最为精彩,是以一众说书先生便如约好了一般,在京城各处酒肆茶舍,开讲三国英雄的故事。自此大明天下,不只热闹街市,便是荒村野店,凡水井人迹之处,便有三国故事流传。邓遥踏遍各省,每到一地,必然要听书取乐。只是他听三国,却与别人不同,最佩服的便是被世人视为奸雄的曹操曹孟德。是以听得司徒桥指斥曹操盗人陵墓,便忍不住在一边说道:“胡说八道!曹操一世枭雄,岂能做这等卑鄙之事?!”

司徒桥听他当面指斥自已,却也并不生气,仍是得意洋洋地说道:“这位老兄,曹孟德盗掘陵墓,在书上是有记载的。东汉建安五年,曹操与袁绍交战于官渡。大战开始之前,袁绍帐下的谋士陈琳写了一篇《为袁绍檄豫州文》,其中有这样几句,‘操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

他诵读这几句话时,摇头晃脑,倒也是字正腔圆,颇有几分文采,待得见到火把之下,邓遥、林义郎等几名粗豪汉子一脸茫然,知道他们不懂,便接着解释道:“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说,曹操在军中设置了名为‘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等军职,专门负责盗掘陵墓。是以曹操大军过处,陵墓全都遭了殃,死者的尸骨被抛在野地里,情形凄惨无比。”

邓遥等人一向在江湖中厮混,虽说多少认识些字,读过几本书,无非是百家姓、千字文之类,如何读过陈琳这等大文豪的文章?是以听到司徒桥大掉书袋,却是听得云山雾罩,虽然心下不服,却又无法出言反驳。

厉秋风读书却是不少,因师门渊源,于三国一段旧事颇为熟悉,是以在一边说道:“陈琳这篇文章,却也不能全信。其时他在袁绍帐下,与曹操争夺天下,双方互为强敌,临敌之际,写篇文章骂骂敌人,却也并非什么稀奇之事。是以在文章之中,编排一些曹操的丑事,倒也是情理之中。曹操此人,确有雄才大略,虽有屠徐州之举,只是放纵曹军盗掘盗墓,除了陈琳这篇文章之外,却也不见于史书。”

他说到此处,略顿了顿,接着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您方才说到这山中定然有一条地下河流,且这条河流是洞窟之中所有机关秘术的根源所在。不知道为何又从这河流说到了曹操?”

他此言一出,司徒桥猛然拍了一下大腿,道:“我这人说话确是有些颠三倒四,将话题扯得远了。那曹操活着之时,盗墓掘陵之事做了不少,而且其时关羽虽然败亡,刘备仍然占据益州,兵力日盛。江东孙权,三世经营,实力不可小觑。魏、蜀、吴三方谁能得了天下,在曹操病危之际,尚属未知之数。何况曹操自从陈留起兵,一生之中征战疆场,杀戳甚众。在朝堂之上,威压群臣,害死忠于汉室的大臣不知道有多少。是以他生怕自己死了之后,陵墓为人所盗掘,尸体不免遭人践踏。在他临死之前,花重金请来天下最厉害的术士和能工巧匠,为他营造陵墓。墓中遍设极其厉害的杀人机关。为掩人耳目,他又留下遗言给继承他魏王之位的曹丕,发丧之日,邺城四门均有送葬队伍出城,在邺城城外各处设七十二处疑冢,主祭殿堂建于西门豹祠西一处高坡之上。曹丕遵守曹操的遗言,将事情办得极为周全。是以天下人皆知曹孟德的高陵位于西门豹祠西,却极少人知道那里只不过是主祭曹操的大殿而已。曹操的遗体早在发丧三日之前,便由其心腹大将许褚带同数十名死士,送入早已秘密建造完成的曹操陵墓之中。待得将他的灵柩安置妥当之后,一众死士自闭于曹操陵墓之中,为曹操殡葬,只有大将许褚一人活着离开曹陵。”

众人听他叙说这段旧事,心下俱都震惊之极,慕容丹砚更是将他的话当作故事来听,自不会出言打断。便是邓遥这等对司徒桥颇不服气之人,却因喜好听书,此时也是听得津津有味。是以密道之中只听得呼呼风声,再无人对司徒桥的话提出质疑。

只听司徒桥说道:“曹操的陵墓建成之后,那些术士和能工巧匠便被曹操下令秘密处死。曹操下葬数年之后,曹丕突然下令尽毁高陵地上殿阁楼堂,当时他的借口是‘从先帝俭德之志’,将高陵的殿堂拆除的干干净净,至今西门豹祠西高坡之上,再也找不到一片砖瓦……”

他说到此处,厉秋风却是心下一凛,暗想:“这人到过西门豹祠西。他精通机关秘术,到曹操陵去做什么?难道他想盗掘曹操墓不成?”

司徒桥摇头晃脑地说道:“其实曹丕这番做作,尽是按照曹操临死之前的遗言行事。先是将主祭殿堂建于西门豹祠西的高坡之上,世人自然以为曹操陵墓便在那高坡左近。待过了数年之后,此事必然流传天下,再也无人怀疑曹操的遗体另葬于他处。此时将那些殿堂尽数拆除,更显得欲盖弥彰,使那些仇家更加以为曹操陵墓便在此处。”

司徒桥说到这里,嘿嘿一笑,道:“以曹孟德之奸诈,岂能做此令仇家额手相庆之事?他这番做作,便是要掩盖其遗体真正安葬之处。曹操的真正陵墓,乃是建在漳河河底。设计那陵墓的高手,便是要借用漳河河水奔流之力,驱动墓中的杀人机关。曹操陵墓之外有一段墓道,设于河底岩壁之上,为进入曹操陵墓的必经之路。墓道中错落有致的设有三十六面精铁打造的盾牌,一旦机关发动,这些盾牌边缘便会伸出利刃,同时旋转如风。三十六面盾牌将墓道尽数封死,踏入墓道之人便会被这些盾牌上的利刃绞成碎片。”

(本章完)

第362章

司徒桥一边说一边用手比量着盾牌的形状,接着说道:“过了那墓道,便是曹操陵墓的大门。那大门也如同这洞窟的入口一般,是用一块完整的巨石打磨而成,重逾千斤,人力万难打开。驱动这些盾牌旋转,还有提升石门之力,其根源便是奔腾不息的漳河水流。设计曹操陵墓的机关术高手,在河底的石岩上开凿洞穴,安放成百上千个木轮,将水流之力引入各处机关,这才使得曹操陵墓之中杀机四伏。即便是机关术的高手,想要破解那三十六面盾牌已是极难,就算能走过河底墓道,到了那石门之前,想要以人力打开墓门,却也比登天还难。”

司徒桥说到此处,慕容丹砚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说道:“司徒先生,难道真没有办法进到曹操墓中么?”

司徒桥晃着脑袋说道:“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

他话音未落,慕容丹砚便急着追问道:“那你快说说看,到底有什么法子,能将曹操墓打开?!”

司徒桥嘿嘿一笑,道:“断了漳河的流水,三十六面盾牌便起不到任何作用。等到了那墓门之前,埋下火药,将墓门炸开。其时陵墓内的机关消息失了水流之力的驱动,全都成了摆设。至于其它一些杀人伎俩,如毒物、暗箭之类,只要身有武功,备好解毒药物,却也不在话下。”

慕容丹砚听得瞠目结舌,过了片刻才颤声说道:“断了漳河的流水?那、那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司徒桥点了点头,道:“不错。除非是官府下令,动用数万民夫,或许能将漳河截流。只是历朝历代,都不会盗掘前朝帝陵。寻常的绿林盗伙,又哪里有这等实力?是以曹操建造这座陵墓,那是做了万全的打算,足以保得后世千秋万载,也无人敢动他的遗体。”

他说到此处,右手在石壁上拍了两下,道:“在这山腹之中建造陵墓那人,却也是抱着与曹孟德同样的心思。他虽非帝王,却知道这山底下有一座比漳河更为湍急的河流,是以能设置比曹操陵墓更为厉害的杀人机关。更何况这山顶的虎头岩之上,还有一座名震武林的沙家堡。我到虎头岩之前,还以为沙家堡只是武林世家,只是现在想想,沙家的祖先在此建堡,其背后定然有极大的隐情。沙家绝不只是武林世家,只怕还背负着守卫陵墓的重任!”

厉秋风听他说到此处,心下又是惊讶,又是佩服。他从沙夫人和朱三家口中已然知晓沙家是奉了成祖皇帝和姚广孝的密令,在此守卫洞窟内暗藏的兵器辎重,以作京城危急时所用。只是这司徒桥仅凭着风水之学,便能推测出沙家堡在此地居住另有图谋,此人虽然说话颠三倒四,行事往往出人意料,但是确有常人所不及之能。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将这人送到洞窟之中。否则即便自己与各派掌门均是身负高强武功,贸然闯入静心寺中,只怕也是有去无回。

他思忖之时,却听司徒桥接着说道:“我随刘先生等华山派朋友到了虎头岩之后,在山上山下和山谷之中观看地势走向,四周并无河流的踪迹。直到进了这密道之后,凭着这洞内的气息流动,才猜测这洞内必然有一条极大的地下河流。密道中的风并非来自洞外,而是那条地下河流流动之时,产生的撞击之力被困在这洞窟之中,无处泄漏,这股巨力化为气流,最终形成凉风,在这山腹之内的各处密道之中流动不息。”

众人听他说到此处,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去,用手掌去感觉密道中的凉风。待得众人将手悬在空中,片刻之后,确如司徒桥所说,这风吹到手上,确是触手生凉,且又夹杂着丝丝潮气。众人在此处已停留了一段时间,此时衣衫竟然也有些湿了。

青城派掌门人许成和道:“依这位司徒先生所说,那静心寺中的机关定然十分厉害。既然如此,请问各位,咱们是否还要依着原来的计划,进到那寺院之中……”

其实几位掌门人心下都做此想,只不过说出来未免显得自己胆怯,是以人人只是在心中想着,却没有说出口。待听得许成和说了出来,便不约而同地向刘涌望了过去。

刘涌沉吟了片刻,对众人说道:“各位掌门,咱们被困在这洞窟之中,自不能束手待毙。眼下出口尽数被敌人封死,若是想从他处逃走,这静心寺是咱们唯一能够找到线索之处。虽说那里危机重重,杀机四伏,为了咱们的门人弟子,还有数千位随咱们一起逃下虎头岩的江湖同道,就算静心寺是龙潭虎穴,咱们也要闯上一闯!”

几位掌门人原本心下忐忑,听刘涌说得慷慨激昂,胸中豪气顿生,纷纷出声附和。刘涌接着说道:“刘某虽然不敢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不过华山派的拳剑武功,却也不是用来看家护院的。至于昆仑、青城、嵩山等各大门派,都是武林之中的名门正派,各有惊人艺业。咱们联起手来,别说那姚广孝百余年前便已死了,就算他今日仍然活着,端坐在那静心寺中,咱们也不必怕他!”

这几句话说的铿锵有力,楚丹阳等人心下均想:“刘涌说的不错。咱们这十几人联起手来,即使慕容秋水亲至,咱们也不必害怕。何况是百余年前的一个死人?!”

刘涌见众人脸上的沮丧之色逐渐消失,代之以跃跃欲试的神情,知道众人已经被自己说动,此时更要趁热打铁,以壮众人的志气,接着说道:“何况与咱们同行的还有厉兄弟和司徒先生。厉兄弟的拳脚刀法,咱们都是亲眼所见。在皇陵地下,便是他一力承担,挫败唐赫的阴谋。到了永安城后,厉兄弟更是扬威于千军万马之前。他不只武功了得,更是极有智计。司徒先生精通机关消息,若论起机关术的本事,只怕姚广孝也不是他的敌手。有他们两位随咱们同去,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众人素知厉秋风之能,对刘涌所说之事并无异议。这司徒桥虽是今日初见,只是他的名头却早已听说过,方才听他侃侃而谈,此人对机关秘术确是极为精通。众人看了厉秋风和司徒桥一眼,各自都将心放回到了肚子里。

此时慕容丹砚站在一边,瞧着各位掌门人的神情,知道众人已经被刘涌说服,心下大喜。她最喜欢热闹,听说厉秋风要去探查静心寺,便打定了主意要一同前往。方才见众人面露难色,生怕众人打了退堂鼓,不免大煞风景,此时方才放下心来,拍手说道:“既然各位掌门人都下了决心,咱们还是继续前行罢。”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刘涌笑道:“只是咱们须得牢牢记住,这一路上一定要听从司徒先生和朱先生的号令,不可自作主张,以免引发寺中的机关,造成无谓的伤亡!”

这话刘涌此前就曾经一再叮嘱过,是以众人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刘涌一边说一边看了慕容丹砚一眼,慕容丹砚嘻嘻一笑,冲着刘涌吐了一下舌头,又做了一个鬼脸。

众人复又前行,仍是由朱三家和司徒桥当先领路。朱三家在这密道之中走了不知道多少遍,是以脚下极快。司徒桥却是走走停停,每当遇到岔路,他更要钻进去探查一番。若不是朱三家极力阻拦,只怕司徒桥早就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到得后来,林义郎等人已是怒火中烧,若不是瞧着刘涌的面子,早就扑上去饱以老拳了。

如此停停走走,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终于到了静心寺所在的那处岔路口。

朱三家停在洞口,右手举着火把,转过身来对众人说道:“各位,咱们进入静心寺之后,无论遇到任何怪事,烦请各位都不要惊慌失措。家父曾经对我说过,这寺中时有幻象发生,到时只须闭上双目,见怪不怪。若是被幻象所迷惑,只怕有极可怕的事情发生,还请各位牢记在心。”

众人听他一说,俱都是悚然一惊。司徒桥却是浑不在意,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洞口处,时不时的还伸手在洞壁上按摸几下。

朱三家说完之后,见众人并无异议,便举起火把,当先走进了石洞。司徒桥兀自在洞口处四处寻觅着什么,并未随朱三家一同走入石洞。他不前行,后面的刘涌和厉秋风便无法进入石洞。再后面跟着的便是林义郎和许成和。许成和性子温和,倒还忍得住。林义郎却是性如烈火,早就瞧司徒桥不顺眼。此时见他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样,阻挡众人无法进洞,心下大怒,将右手从厉秋风和刘涌两人中间伸了过去,指着司徒桥高声说道:“你这人好没道理,先前已经磨蹭了半天,此时又拦着洞口不走。难不成你故意来消遣咱们不成?!”

司徒桥倒也并不生气,将脑袋伸进石洞之中,似乎在观察朱三家走到何处。片刻之后,他将脑袋收了回来,脸上却再也没有方才那般浑不在意的神情,而是面色凝重,压低了声音说道:“前面那位老兄,是想把咱们引入死地。若是咱们跟着他走进去,只怕大大不妥。”

他说完之后,右手在洞口右侧一处凸出的石壁上轻轻一按,又向左用力扭动,只听“喀”的一声轻响,随即众人只听得洞内隐隐传来隆隆之声,当即脸色大变。厉秋风想到朱三家还在洞中,虽然司徒桥说朱三家想害死众人,他心下却是不信。此时见司徒桥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洞内异声大作,心下焦急,正想抢上前去将朱三家救回。便在此时,只听“轰隆”一声,洞口上方一道石门落了下来,将洞口堵的严严实实,众人眼前哪还有什么石洞,只是一道毫无缝隙的石壁而已。

(本章完)

第363章

众人全没料到事情会出现如此变化,登时一个个大惊失色。刘涌等人与朱三家只是初识,虽心下震骇,却不似厉秋风和慕容丹砚那般震惊中还带着愤怒。只听“铮”的一声,厉秋风右手已然拔出了绣春刀,正横在司徒桥的脖子上,厉声喝道:“把石洞打开,否则取你的人头!”

司徒桥却也没想到这人出刀如此之快。此前皇陵一役和永安城大战,他均没有参与,只是在虎头岩下才第一次见到厉秋风,不知道此人的手段。虽然看到刘涌和各派掌门人对他甚为推崇,却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此时尚未看清厉秋风如何拔刀,冷森森的刀锋已然架在他的颈上,激得他肌肤一阵阴冷。司徒桥的武功虽然称不上江湖一流高手的境界,却也算得上见多识广,此时刀光一闪,刀锋已横于颈上,又看到火把光照之下厉秋风冷冰冰的眼神,他立即知道,这年轻人绝非虚言,自己一旦应付不慎,只怕项上这颗人头,真的有些不太安稳。

慕容丹砚一直在石壁上摸索,试图找到打开石洞的缝隙。只不过那洞顶的石门落下来之时,已自将洞口封的严严实实。她生怕朱三家困在石洞中有失,转头焦急地对厉秋风说道:“厉大哥,快想想法子,否则只怕朱大哥会在石洞中遇险!”

她话音未落,司徒桥只觉得脖子上的刀锋微微向下压了压,立时感觉一丝刺痛。他面色大变,身子微微颤抖起来。自从他在哀牢山练成武功以来,还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威胁。这些年在花家虽然饱受花家大姐的欺凌殴打和花家兄弟的排挤,不过锦衣玉食,倒也舒服自在。而京城之中各武林帮派对花家也甚为尊敬,是以他出了花府,也从来没有人与他为难。此时面对厉秋风冷森森的刀锋和凌厉之极的眼神,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刘涌在一边咳嗽了一声,对厉秋风道:“厉兄弟,有话好说……”

厉秋风知道司徒桥与刘涌素有交情,此次司徒桥到了虎头岩,也是与华山派诸人同行。若是刘涌出言为司徒桥求情,自己再要逼迫司徒桥,未免不妥。须得尽快想法子让司徒桥打开石洞,将朱三家放出来为妙。是以他还未等刘涌说完,手中微一用劲,绣春刀轻轻向前一送,登时在司徒桥颈上划了一个极细微的刀痕。这一刀之力拿捏的甚是精准,虽让司徒桥吃疼,却未划破他的肌肤。只是如此一来,司徒桥吓得面色大变,身子抖了一抖,无奈之下,只得伸出右手,在石壁上摸索了几下,用力一推,一块巴掌大的岩石突然陷了进去。

只听司徒桥颤声说道:“那人捣鬼,想害死咱们。你不信我的话,会吃大亏的。”

他话音未落,只听一阵“轧轧”巨响,石壁上一块石板缓缓升起,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这洞口位于方才朱三家进入的那处石洞左侧一丈多远处。厉秋风沉声说道:“我要你打开刚才那个石洞,将那位朋友放出来。你打开这个洞口又有何用?”

司徒桥道:“那个石洞是死路,若是走了进去,洞中的机关立时发动,只怕大伙儿尽数会死在洞中……”

慕容丹砚不待他说完,便即怒气冲冲地说道:“胡说八道!朱大哥已到过静心寺多次,他怎么会走错?若是那石洞中真有机关,他又如何每次都能来去自由?”

司徒桥苦笑道:“那你只好去问问他了。”

刘涌在一边劝道:“厉兄弟,这位司徒先生虽然做事有些唐突,但是刘某可以担保,他绝对没有害咱们之心。只怕其中有些误会,还请厉兄弟不要为难他。”

厉秋风右手收刀,司徒桥尚未看清他的动作,只听得“铮”的一声,绣春刀已然归鞘。却听厉秋风冷冷地说道:“我那位朋友若有什么闪失,你也走不出这条密道!”

司徒桥惊讶于厉秋风收刀之快,虽是心下惊惧,却是哈哈一笑,道:“这密道是姚广孝开凿,虽然这洞窟大半出于天造地设,只是打造成如此模样,却也耗费了姚广孝无数心血。若要想将他当年所设置的机关消息尽数破解,穷我一生之力,只怕也未必做的到。是以就算我走不出这条密道,也没有什么遗憾可言。”

厉秋风见他如此倔强,心中怒意更盛,只不过碍于刘涌的面子,一时不好发作。刘涌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这玩笑可开不得。给咱们带路的那位姓朱的朋友,是这位厉兄弟的好朋友。厉兄弟视他为同道,自然不会害咱们。还请司徒先生将那石洞打开,将朱朋友放出来。”

司徒桥摇了摇头,向后退了两步,后背正倚在密道的石壁之上,指着对面的洞壁,对众人说道:“咱们此时身在这条密道之中,无法观看对面这堵石壁的全貌。若是能离开十丈开外,各位便可以发觉这石壁是按先天八卦的方位开凿,暗含了五行变化。只不过姚广孝在开凿之时,在五行变化上做了手脚。虽然先天八卦紧守中宫,并无偏差,却将奇门遁甲之术夹杂在八门之中。如此一来,开、休、生、伤、杜、景、死、惊这八门的位置出现了偏差,各自向左进三退一,使得开、休、生这三吉门与死、惊、伤这三凶门竟然彼此参差于一处,杜、景原本为中平门,却变成了凶门。即使是机关术的绝顶高手,若是没有研习过先天八卦图,最多能计算出偏差为向左进二退一,是以循着变化的八门进入石洞,仍然是错的。给咱们带路那人所进的石洞,乃是景门,依照先天八卦图来说,景门主平和,原本没有杀机。只不过被姚广孝一番颠倒乾坤,这景门变成了下凶门,虽不是立杀之阵,却能让人陷入无边幻象,若是不能紧守心神,不免神智错乱,乃至狂性大发,所望之物,皆为厉鬼凶神,走不出贪、嗔、痴这三毒危界,最后陷入绝境,要么自己把自己累死,要么自杀,绝对走不出虚幻之境。”

司徒桥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话,众人却是听得云山雾罩,没有几句能够听得明白。众人却不知道这司徒桥对机关消息之术实是爱到了发痴的境地,平日里所看之书,尽是奇门五行之类的杂学。待他入赘花家之后,更是得以到花家的藏书楼去阅读世上看不到的一些绝版书籍。有些书是上古流传下来,所用的文字深奥无比,却也尽数被司徒桥破解。而且他在藏书楼中,还找到了周文王推演的先天八卦图,当真是如获至宝,坐在藏书楼中,一连五日不饮不食,状若疯狂,到得第六天早上,终于被他融会贯通。自此在他眼中,再巧妙的奇门遁甲、五行八卦的机关,却也能一眼看得明明白白。

只是他这一番解释,将众人弄得更是稀里糊涂。司徒桥却不去理会众人,脸上全是兴奋之色,指着对面的石壁接着说道:“这石壁上隐含着十六道门户,远远超过机关术高手所能操纵的吉、凶、中平八门。那姚广孝当真是天下奇才,穷尽生平所学,设置了八道正门不说,又凭借着天造地设的石窟,凭空创出了八道奇门,这八正八奇相互配合,又生出六十四道生死之门。厉害,厉害,当真是厉害之至!”

众人听他越说越是兴奋,到得后来,只见他手舞足蹈,似乎就要在这密道之中翩翩起舞,却是又好气又好笑。厉秋风道:“我不管什么生门还是死门,只要你快把我的朋友放出来!”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此人既然知道这里的门户机关,自然不会丧身于石洞之中。他若能活着出来,便证明此人是想将咱们骗入景门,让咱们坠入虚无之界,最后发疯而死。若是这样,咱们何必要救他?若是此人逃不出来,死于石洞之中,才能证明他并非是想害死咱们,只不过他自己也是一个笨蛋,被别人耍了……”

慕容丹砚“呸”了一口,对司徒桥厉声说道:“你这人说话好没道理。如此说来,朱大哥不管是好人坏人,岂不都是难逃一死?!”

司徒桥道:“这么说倒也不错。就算他是一个好人,谁教他大剌剌的自以为是,连问都不问我,便自己先钻了进去?刘先生可是说过了,进了这密道之中,一切便要由我说的算。他不听刘先生的话,自己出了事情,却也怪不得别人!”

厉秋风这才明白司徒桥为何对朱三家冷嘲热讽,幸灾乐祸。原来众人进入这密道之时,商议好了由朱三家带路,只是进了密道之后,如何行动却要听司徒桥的主意。此人在机关术上一向自负,颇为心高气傲。朱三家却是一个粗豪汉子,没有发觉这一点,一路之上走走停停,并未多问几句司徒桥的意见。是以司徒桥对朱三家心中有气,待到了静心寺外,朱三家更是只叮嘱了众人几句,便自先行走进石洞。司徒桥见他视自己这样一位精通机关术的大高手如无物,定然是心中大怒,巴不得朱三家倒大霉,便坐视朱三家走入石洞而不顾。直到朱三家进洞之后,他便得意洋洋的先封闭了景门,在众人面前显示他自己手段高明。

厉秋风想到此处,心中又惊又怒,却又有几分好笑。只不过他已判断这司徒桥并非是想害死朱三家,确是对朱三家有所怀疑,才封闭了石洞,是以心中暗想:“我与朱大哥虽只相识不过两日,不过察言观色,此人确非是城府极深之辈。他若想害我,日前咱们从密道之中溜出去之时,他有无数机会下手,又何必等到现在?别的不说,便是在那悬空石梯之上,若不是他出手相救,只怕我和慕容姑娘早就丧身在无底深渊之下。”

他想到此处,心中却是一凛,暗道:“这静心寺的事情,是朱家先祖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告诉朱家先祖有关静心寺之事的,自然便是姚广孝。难道当年姚广孝故布疑阵,另有阴谋,当初说的便是假话,骗了朱家人一百余年?”

(本章完)

第364章

刘涌见厉秋风收刀入鞘,并未伤害司徒桥,心下倒也松了一口气,转头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不论如何,还请你将那位姓朱的朋友先放出来。若他真是居心叵测,咱们这里有这么多武林高手,却也不必惧他。待问清楚之后,再行处理,岂不甚好?”

众人听刘涌说的有理,纷纷点头称是。哪知道司徒桥却摇了摇头道:“刘先生,那人糊里糊涂,莽撞无比,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救出来都没什么用,还管他做什么……”

他这句话不只对刘涌甚是无礼,简直可以说得上是胡搅蛮缠。几位帮主、掌门对他早已不满,此时终于爆发了出来。丐帮帮主邓遥怒气冲冲地说道:“他妈的,你这小子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你一路上神神叨叨、胡说八道,咱们给你面子,却也懒得理你。想不到你小子不知收敛,蹬鼻子上脸。好,老子就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如何尊重武林前辈!”

邓遥边说边卷起破破烂烂的袖子,挤过在他身前的楚丹阳和许成和,便要冲过去对司徒桥饱以老拳。许成和急忙拦住他道:“邓帮主,咱们说好了一切事情交由刘先生主持,你不可如此冲动。何况这位司徒先生并非敌人,咱们忽起内讧,于大事不利,还请邓帮主三思!”

“三思?三思个屁!”邓遥气急败坏之下,早忘了一帮之主的风度,指着司徒桥对许成和道:“许掌门,这小子分明就是一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说些云山雾罩的胡话,骗咱们上当。他说那位姓朱的朋友是坏人,老子就当他是在放屁。在洞外之时,我丐帮兄弟与厉兄弟,还有那位姓朱的朋友联手与官兵对抗。若不是姓朱的朋友相救,老乞丐这条性命,早就被官兵拿去了,说不定连尸体都被官兵马队践踏得稀巴烂,还能在这里和各位一起说话?老乞丐可以拿这条性命担保,那位姓朱的朋友绝不是坏人!这个江湖骗子诬陷好人,定然另有图谋,咱们岂能上他的大当?!”

林义郎在一边点头道:“邓帮主说的不错。我早就瞧着这小子鬼头鬼脑,不像好人。京城花家虽然在江湖中名头甚响,不过行事诡异,与锦衣卫又素有交往,不是什么正道人物。这小子是花家的女婿,能是什么好鸟?依我看,咱们不如将他拿下,严刑拷打,问出他的阴谋,再将他处死,以除后患!”

邓遥一边与许成和撕扯,一边对林义郎道:“先得让他将姓朱的朋友放出来。若是他敢不听,便打断他的手脚,让他一辈子只能爬着走路!”

刘涌见邓遥和林义郎气势汹汹,只想冲上前来与司徒桥拼命,本欲解劝,只是见到各位帮主、掌门人脸上均有不豫之色,厉秋风也是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司徒桥。他知道司徒桥已然惹了众怒,自己贸然解劝,只怕不只平息不了众人的怒火,反倒惹人反感,甚至怀疑自己与司徒桥是否有所勾结。刘涌是沉稳持重之人,一向以大局为重,是调和阴阳的高手。是以在江湖上名声极好,甚至连华山派掌门人邱绩的名头在武林之中都不如他响亮。各帮派对华山派摘星剑客如此信服,是因为他处事公正,调解纠纷之时,绝不偏向任何一方。此时司徒桥确是理亏,刘涌若是强行为他开脱,在场的各位帮主和掌门人自然不能心服。是以他心中苦思良策,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

司徒桥却是双手负在身后,看着叫骂着想扑过来的邓遥和林义郎,并未露出惊惧的神情。

只听得邓遥和林义郎的叫骂声不断,夹杂着许成和、楚丹阳等人的解劝之声,一时之间密道中乱成一团。

便在此时,忽听得慕容丹砚冷笑道:“司徒先生,你不是不肯救,只怕你也打不开那处山洞的石门罢?!”

慕容丹砚此言一出,众人心中都是一凛,就连一直指着司徒桥叫骂的邓遥和林义郎都住了嘴,不知道慕容丹砚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厉秋风心想:“慕容姑娘这话说的忒莽撞了些。这司徒桥虽然混蛋,不过本事还是有的,否则他也不能关闭朱大哥所进石洞的石门,随即又打开另一道门。此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那是确然无疑的。只是太过自负,心胸狭窄,脾气古怪,实在令人生厌!”

哪知司徒桥听了慕容丹砚说话之后,原本一脸浑不在意的神情,却突然现出了几丝尴尬。这几丝尴尬的神情虽然一闪即逝,站在前面的刘涌、厉秋风、楚丹阳等人却是看的清清楚楚。几人心下一凛,均自暗想:“这司徒桥被林义郎和邓遥如此辱骂,却也是面不改色,明明是一个脸皮极厚之人。为何被慕容丹砚说了一句,便会如此尴尬?难不成他真的打不开那处石门不成?”

众人之中,刘涌最为精明,见事情有变,抢先说道:“司徒先生,咱们为情势所逼,实已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能不能在静心寺中找到出洞的线索,全靠司徒先生为咱们引路。到了这里,什么声名荣辱,都没有将困在洞窟之内的数千名英雄豪杰救走更为重要。还请司徒先生不要顾忌小节,有话尽可以直说。刘某担保在场的各位帮主和掌门人,不会对司徒先生有什么不敬。”

司徒桥咳嗽了两声,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情,过了片刻,好似下了决心,这才缓缓说道:“这位小兄弟说的不错……”

他说到此处,刘涌等人心下均想:“什么小兄弟不小兄弟,这明明是一个小丫头。大伙儿都看得出来,偏偏你这精通机关术的大高手瞧不出来。果然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司徒桥钻研机关消息之术已到了痴狂的境界,对于其它事情全然不懂,可惜,可惜。”

却听司徒桥说道:“那道石门,我确是打不开。”

邓遥听到此处,忍不住高声说道:“放屁!放狗屁!他妈的,那石门明明是你封闭的,怎么这时又说什么打不开?!”

他边说边又要上前殴打司徒桥,楚丹阳和许成和急忙拦住他,不住相劝。

司徒桥苦笑了一声,对众人说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姚广孝天纵奇才,能为人所不能之事。天下机关术的绝顶高手,最多只能操纵开、休、生、伤、杜、景、死、惊这八门而已。偏偏姚广孝于这八门之外,又独出心裁创出八个奇门,八正八奇相互配合,便有了六十四门变化。这种变化最厉害之处便是吉、凶、中平八门可随时互换。最初看去,六十四门确是按照先天八卦的顺序排列,一旦机关启动,这六十四门便开始千变万化。比如方才那姓朱的所进的景门,待机关启动之后,他处于下凶门这一凶门虽然不变,只是整个卦图开始变动,待石门封闭之后,那道门户立时转至其它卦位。就算此时打开了那道石门,石洞已非原来的石洞,那姓朱的自然不在其中……”

众人听他越说越是离奇,心中自然都不信他。邓遥和林义郎又开始呵斥,就连性子一向平和的许成和也忍不住指责司徒桥“胡说八道”。

司徒桥见众人气势汹汹地指责自已,苦笑了一声,双手一摊,对众人说道:“各位,先前我确是有所隐瞒,只是因为我确实破解不开姚广孝创下的这六十四道生死之门的奇阵,怕丢了面子。现在我连面子都不要了,你们还是信不过我,我也没有什么法子了。”

厉秋风见他如此模样,心中暗想:“他这话倒不似做假。此人心高气傲,自负之极。方才故作高深,以掩饰他无法打开朱大哥所处石洞的尴尬。倒是慕容姑娘瞧出端倪,迫得他开口认错。只不过此事太过荒谬,说出来确是难以令人信服。”

他思虑之时,却听刘涌说道:“司徒先生,难不成这石壁之中,真有六十四处洞口不成?”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不是六十四处洞口。洞口只有八处,但是进入洞内之后,每个洞口之中,又隐藏着一处岔口,八处洞口变成了十六处洞口。这八正八奇的洞口又在石壁之后不断相互变换,包含了六十四种变化,是以洞口虽有八处,走进去却有六十四条石洞……”

众人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在心中计算,越算越是迷糊,到得后来,一个个头昏脑胀,就连刘涌也露出了不豫的神色。

厉秋风道:“既然你找不到朱大哥所在的那处石洞,为何又打开这样一个洞口?”

厉秋风一边说一边指着石壁上被司徒桥打开的那个洞口。司徒桥苦笑了一下,对厉秋风道:“方才我计算了一下,这个洞口,是八门中真正的开门,也是被姚广孝颠倒乾坤之后,六十四个门户中唯一一条生路。”

慕容丹砚在一边说道:“你说姚广孝神通广大,焉知他不是帮布疑阵,设置了一个假的开门来欺骗咱们?”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姚广孝虽然狡诈,只不过无论他如何变换机关,仍然不会脱离先天八卦图的变化之限。便如我虽然名字叫作司徒桥,无论我如何改变名字,比如叫司徒路、司徒山、司徒河,乃至司徒猪、司徒狗,或者我将身上这套衣衫换了,换成锦缎也好,丝绸也罢,但是我仍是我,我这身体不会发生任何变化。机关阵图也是这般,无论它如何千变万化,但是初始的东西不会改变。”

他说到这里,指着那洞口说道:“姚广孝以先天八卦图为根本来设置机关,世上原本就极难有人能找出正确的八门方位。只是八门中的任意一门被打开后,机关便已启动,这石壁之后的石洞便开始不断变化。若是关闭了石门,八门的位置已经有了变换,不再是原来的方位。至于到底是哪一种变化,谁也猜测不出,只能听天由命。我现在将开门打开,咱们若是沿着这道门户进去,自然能通过这座石壁,找到静心寺的所在。若是现在将这洞口封闭,便也会像那姓朱的进去的石洞一般,不知道变成哪个门户。到时须得重新计算,才能找到出路。”

他说到此处,双手一摊,一脸无奈地接着说道:“我知道的已全都说给各位听了,信与不信,悉听尊便。”

(本章完)

第365章

厉秋风心下如焚,一双眼睛瞪着司徒桥,似乎眼睛中也要喷出一柄刀来,将司徒桥的人头一刀斩下。

刘涌自从与厉秋风相识以来,数次见他身陷重围,或被武林高手围攻,或陷于千军万马之中,却从未见他如此神情,知道他心中愤怒之极。只得急忙说道:“到了这个地步,再多说已然无益。既然司徒先生打开了通往静心寺的道路,咱们还是先到静心寺为好。至于那位姓朱的朋友,吉人自有天相。何况这位老兄多次出入静心寺,或许另有逃生的法子也说不定。”

众人虽然对司徒桥都颇为有气,只是确如刘涌所说,眼下即便是杀了司徒桥,却也于事无补,倒不如让他带路,先行进入静心寺再说。此人虽然精通机关术,武功却是平平,想要将之擒杀,却也并非难事,只要紧紧盯着此人,倒不必担心他捣鬼。是以刘涌说完之后,众人都没有什么异议。

刘涌最担心的是厉秋风猝然出手杀掉司徒桥,是以各位帮主、掌门人虽然点头称是,他还是颇为犹豫地看了厉秋风一眼。见厉秋风并未反对,这才放下了心,对司徒桥道:“既然如此,请司徒先生带咱们进去罢。”

司徒桥冷笑一声,道:“刘先生,你就不怕我在石洞中弄鬼,将你们尽数害死?”

众人原本就对他心存芥蒂,只是碍着刘涌一力维护,却也不能与他为难。其时已是个个心中有气,只等进了静心寺之后,再找此人算账。哪知司徒桥一张嘴却是比鸭子还硬,竟然不理会刘涌的好意,出言讥讽,众人哪里还忍得住?只听邓遥一声怒吼,从楚丹阳和许成和中间冲了过去,一掌便拍向司徒桥的胸口。

众人此时都是心中恼怒,原本性子平和的楚丹阳和许成和也是郁闷之极,是以邓遥冲过去之时,两人却也未全力阻止。眼见邓遥这一掌势挟劲风,直袭向司徒桥的胸口,人人都是心中称快,巴不得邓遥这一掌得手,将司徒桥打得口吐鲜血,好好折辱他一番。

刘涌见势不妙,左手大袖一拂,拦在司徒桥和邓遥之间。只听“噗”的一声,邓遥这一掌正拍在刘涌的衣袖之上。只见刘涌的衣袖便如气袋一般鼓了起来,将邓遥的掌力弹了出去。他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既抵消了邓遥的掌力,避免司徒桥受伤,却又不实施反击,给邓遥留足了面子。旁人看上去,倒似刘涌与邓遥对了一掌,两人半斤八两,未分高下。

只是众人却不知道,邓遥虽然是狂怒之下出手,却也留有分寸。他知道司徒桥只是说话尖酸刻薄,但是众人想要进入静心寺,却非得借助此人之力不可。是以他出掌袭击司徒桥,只是要给他一点教训,并非是想要了此人的性命。这一掌虽然声势不弱,却只出了三分力而已。只想将司徒桥打倒在地,再教训几句,让他有所收敛,不再擅自作主、胡乱行事,便达到了目的。刘涌何等武功,自然也瞧出邓遥的意图,是以只以大袖遮挡,两人各让一步,看上去一攻一挡,并没有丝毫破绽,倒似两人商量好了一般。

刘涌收回左手,对邓遥说道:“邓帮主,司徒先生只是一句笑话而已,刘某并未放在心上,各位帮主、掌门人也不须多虑!”

司徒桥虽然行事古怪,却也知道刘涌是为自己着想,便不再倔强,举起火把,走到那洞口之前,转头对众人说道:“大伙儿随我来罢。不过进入石洞之后,不要触碰墙壁,紧随着我前行即可。若是洞中有任何异状,也不可贸然动手,我自然会想法子处置!”

他说话之时,脸色凝重,已不似方才那般浑不在意。见无人反对,他这才转过身去,手里举着火把,抬腿走进了石洞。

刘涌和厉秋风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这才迈步向前,紧随着司徒桥走进了石洞。

众人依次进入石洞。这石洞与密道几乎没什么两样,只不过略低一样,是以众人进入石洞之后,立时感觉洞顶似乎正自上向下压迫了下来,人人都是心中一凛,心中颇有些惊惧。直到走了十几步之后,胸口的郁闷之气才消散了一些。

司徒桥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举着火把上下左右不断晃动,似乎正借着火把的光亮观看石洞墙壁上的情形。厉秋风走在他身后三步之外,见司徒桥边走边看,脚下极慢,却有些不耐烦,正想出言催促,忽听慕容丹砚在他身后说道:“奇怪,这右侧石壁上原来刻有字画!”

厉秋风一怔,举起火把便向右侧的石壁上照去。只见石壁上确实刻有图形,是有人用白垩石粉所绘。画中之人个个宽袍大袖,古朴厚重,隐隐有仙风道骨之意境。厉秋风边走边看,这才发现墙壁上所绘的图画好似在讲一个故事。初时是在一处宫殿之中,一个老者躺在榻上,已是瘦骨嶙峋,床榻旁站了三个人,其中一名年长男子正自恭恭敬敬地站在床边,神态恭谨,似乎正在听那老者说话。床榻尾端那两人中有一个老年女子,旁边站着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两人不似年长男子那般恭谨,倒似有些不耐烦。那年轻男子神情轻浮,眼睛紧紧盯着床边的那年长男子,虽然是一副图画,厉秋风却也能感觉到这年轻男子目光中的阴毒。

在接下来的一幅图中,那站在床边的年长男子已高坐在一处大殿的长椅之上,下面跪着一大群身着宽袍大袖的官员。只有那年轻男子神态倨傲的站在众官员中间,面带得意之色,不怀好意地盯着坐在长椅上的那男子。

第三幅图中,那年轻男子却也是头戴高冠,身穿官服,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前也跪着不少官员,身边还站着三四名美女,四周摆放着各种雅致的器物。

厉秋风一幅画一幅画地看了下去,大致猜到了这壁画中所描绘的故事内容。那年轻男子越来越是猖狂,到得后来,不只横征暴敛,还训练了大批兵马。第一幅图中那老年女子在密室之中给他写了一封信之后,年轻男子便带了兵马攻城掠地,最后与第一幅图中站在床边的年长男子兵戎相见。只是对战之时,年轻男子的兵马却大败溃退,连他本人都被人从兵车上打了下去,绳捆索绑,押到年长男子的面前。很多人围着那男人,手中指着被捆绑后按在地上的年轻男子,个个愤怒之极,想来是要处死那年轻男子和那老年女子。到了最后一幅图,年轻男子被囚禁于斗室之中,那老年女子却是安然无恙,与那年长的男子正自把酒言欢。

厉秋风看完最后一幅壁画,心下惊疑不定,不知道在这石洞的墙壁上画这样一个故事,到底有何用意。若是依照司徒桥所说,这石壁中的密道是姚广孝所建,眼前的壁画自然与此人有极大的关联。这壁画若非姚广孝绘制,也一定是他指使人画上去的。他在这洞窟之中建造一座寺院,自然是另有目的,是以这石壁上的壁画必然大有深意。

厉秋风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只是他虽读过一些书,却是所知有限,便是想破了脑袋,却也猜不出这壁画上的故事到底想说些什么。至于邓遥、林义郎等人,书都没读上几本,更加不知道这墙壁上画的是些什么。慕容丹砚虽然读书不少,此时却只顾着看那图中所绘的人物神情服饰,虽然看得甚是认真,却也没去深想壁画想要说些什么。是以众人虽然都在看着壁画,却是全然摸不到头脑。

此时司徒桥已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看着众人。见人人脸上都是一片茫然,他冷笑一声,心中暗想:“这些人个个以为自己是英雄豪杰,只不过胸无点墨,尽是些只想以蛮力压服他人的莽汉,都是大草包!”

众人正自茫然之时,忽听得司徒桥一声冷笑,笑声中尽是讥讽之意,登时对他怒目而视。司徒桥这人脾气古怪,却又自负得紧。他自幼出身大户人家,虽然喜好搭建楼堂殿阁,不想读书做官,只是家中长辈不惜重金,请来的尽是饱学宿儒。这些先生最后虽然不是被他气走便是被他打跑,不经意之间却也教授了他不少学问。待他逃出司徒家之后,为了修习机关术,找了无数书籍来读,尤其是一些古书,更是读得如痴如醉。是以若以学问而论,司徒桥不只可以称得上是一位饱学宿儒,书籍涉猎之广,寻常儒生不可与之同日而语。是以他更加骄傲自负,在京城之时,虽然在花家颇受压制,若论起学问,对于京城中一些有名文人,却也并不放在他眼中。是以面对眼前这十几位武林高手,除了慕容丹砚之外,虽然个个都是名动武林的大人物,在司徒桥眼中,却与草包无异。

司徒桥知道众人心中恼火,更加得意洋洋,对众人说道:“我猜你们这些人没有读过什么书,是以这墙壁上所绘的事迹,定然是所知不多。知道为什么你们虽然武功高强,到了虎头岩却步步艰难,缚手缚脚,最后被困在这地下幽冥之中么?便是因为你们不读书,不读有用之书,结果为人所制,才陷入绝境。到了这绝境之中,一个一个便如睁眼瞎子一般,即便处处都有线索,却是胸无点墨,看到线索也不知道出路,让人好生可笑。孟子说的好,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我劝各位还是要多读书,读有用之书。宋朝真宗皇帝说过,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这位皇帝说的甚是直白,各位总能听得懂罢?!”

(本章完)

第366章

众人听他大掉书袋,初时大半听不懂,不过后来一些嘲讽之语却是听得明明白白。是以司徒桥话音未落,从人群中倏然飞出了一只鞋子,只向司徒桥打了过来。司徒桥正自得意洋洋、摇头晃脑地对众人冷嘲热讽,这鞋子冷不防的飞了过来,只听“啪”的一声,鞋子正砸在他左脸颊上。那人掷出鞋子之时,手上并未蕴含内力,是以司徒桥上脸上虽然吃了一只“鞋子”暗器,却并没有受重伤。

只不过这鞋子硬生生的砸到脸上,在司徒桥左脸颊上留下了一个清清楚楚的鞋底印记。司徒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痛,当真是又惊又怒,举着手中的火把,对众人怒道:“是哪个宵小之辈用暗器偷袭老子,站出来给老子瞧瞧!”

“是你老子我!”

只听一人高声说道,随即一个身子极瘦的汉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先是右脚一伸,将掉在地上的鞋子趿拉到脚上,随后双手叉腰,站在司徒桥面前,乜斜着一双眼睛,轻蔑地看着司徒桥。

众人认得这人是崆峒派掌门人唐凌风,见他暴怒之下掷出鞋子,在司徒桥脸上留了一道印记,倒有一大半人心中暗暗叫好。

司徒桥见这人神态倨傲,一副巴不得与自己打一架的神情。他知道这些人虽然读书不多,论起掉书袋的本事,自己一个人便可以将这些人尽数压服。只是若动起手来,只怕自己只有挨打的份儿。是以对于唐凌风公然挑衅,却也不敢开口讥讽,嘴里嘟囔道:“竟然用鞋子扔人,粗鲁无礼,贻笑大方。”

唐凌风冷笑一声,道:“你说你读书多,又为天下百姓做过什么好事?学了一身本身,整日里尖酸刻薄,以嘲讽他人为乐,算什么英雄好汉?就像现在普天下那些官儿,哪一个不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可是看看他们都干了什么好事?整日里只会欺压百姓,横征暴敛,遇到强人,自己便先怂了。几个月前,听说倭国两位使臣到大明朝贡,结果在宁波市舶司衙门起了争端。你们这些读书人处置不力,竟然被十几名倭人当场杀掉二三十人,在重兵围困之下,眼睁睁瞧着倭人杀出一条血路。其后福建、浙江、山东各处巡抚官员调集重兵围剿堵截,仍是给这十几名倭人逃得无影无踪。这等丢失大明朝脸面之事,还不是你们这些读书人做出来的?”

这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将司徒桥驳得哑口无言,唐凌风却是越说越兴奋,指着司徒桥道:“宋真宗那个昏君的话你也敢拿出来显摆?!你知不知道,就是这个真宗皇帝,重用读书人,压制武将,大宋立国之初,在太祖、太宗两朝,尚有几分血性,与北朝多次血战,虽数次大败,却也顽强不屈。到了这位真宗皇帝,却是情势大变。辽军南下,在澶州被宋军阻击,连主帅萧挞凛都死在宋军的神臂弓之下。其时辽军孤军深入,困顿于坚城之下,腹背受敌,主帅又死于阵上,军心已乱,正是大宋覆亡辽国,一雪前耻的最好时机。可是宋真宗这个软蛋,畏敌如虎,竟然和辽国订了澶渊之盟,自此大宋再也无法收回燕云十六州,后来金灭北宋、蒙古灭南宋,都与这澶渊之盟有莫大的关联。你所谓的多读书,读有用之书,无非是为了忠于昏君,搜刮百姓,自己得那高官厚禄,于国于民,有个屁用?!”

他说到此处,恶狠狠地“呸”了一口,盯着司徒桥道:“怎么样,你还有什么歪理可说?!”

司徒桥见他一脸凶狠,似乎随时都能扑上来饱以老拳,再看四周众人看着自己的神情都颇为厌恶,就连刘涌都露出几丝不屑的神情,知道自己犯了众怒,是以不敢再出言反驳,转身便要向前走去。

忽听厉秋风沉声说道:“且慢。司徒先生,你还没有给大伙儿说说这壁画到底说的是什么事情。”

司徒桥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怅然若失地说道:“你们不是不想听么?”

厉秋风冷笑一声,道:“咱们不想听你对大家冷嘲热讽,只不过这壁画关系到此行的安危,却是非听不可。”

司徒桥沉吟了片刻,侧过了身子,望着画在石壁上的最后一副壁画,缓缓说道:“这壁画上画的是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

众人都是一怔,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司徒桥不用看众人的神情,便知道他们不懂,于是解释道:“这个故事来自《左转》。那还是春秋时期,郑国的国君郑武公在申国娶了一位妻子,名叫武姜。”

他说到此处,指了指众人来时的方向,道:“这壁画中的那个老妇人,画的便是武姜夫人。武姜夫人嫁给郑武公后,先后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便是这壁画中的那位年长男子,因为出生时脚先出来,使得武姜夫人难产,险些要了她的性命,待长子出生之后,武姜夫人便非常厌恶此子,给他起了名字叫作寤生,意思便是出生时脚先头后。次子起名为段,甚得武姜夫人的欢心。武公在世之时,武姜夫人便多次撺掇武公废掉寤生的世子之位,由段来继承武公的王位。只是武公这人并不糊涂,知道小儿子段轻浮无状,不是治理国家的材料,便没有听从武姜夫人的建议。

“待得武公病危之时,便将武姜夫人、寤生、段三人叫到床榻之前,传位于寤生,号为庄公。春秋时代,称诸侯为伯,是以这郑庄公又被称为郑伯。第一幅壁画,画得便是郑武公临死之前,传位于郑伯时的情形。“

他说到此处,众人不由得纷纷转头,向那第一幅壁画望了过去。只是不望则已,一望之下,人人大惊失色。

只见不知何时,石洞中竟然多了一人。

这人一身灰袍,头上梳了一个髻子,竟然是一个道士。

这道士身形挺拔,姿态雄伟,面色白净,颏下三绺长髯飘洒于胸前,隐然有出尘之风采。

众人见这道士如此潇洒,先是一怔,倒是刘涌最先认出了此人,道:“清风道长,怎么您也到了这里?”

这道士正是太华派掌门人清风道人。太华派与华山派是世仇,恩恩怨怨、纠缠不休,争斗已有百年。双方共居于华山,百余年来大架不知道打了多少场,折损的高手不计其数。刘涌的师祖便是受到多位太华派高手的围攻,虽杀了数名敌人,却也是身受重伤,突出重围回到华山派不久便即身亡。随后华山派大举寻仇,攻上了太华派据守的华山朝阳峰。虽然后来太华派拼死反击,将华山派又逼下朝阳峰,只是太华派掌门人和四位长老,也尽数丧生在此役之中。自此太华派元气大伤,再也无力夺取落雁峰,只能与华山派维持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刘涌与清风道人虽然均未参与当年一战,却也互相提防。日前在虎头岩顶的沙家堡中,刘涌被庄恒云指使泰山派等帮派的高手困住,清风道人突然现身,不只没有借机除掉华山派,反倒助华山派众人离开了沙家堡,大出刘涌等华山派众人的意料之外。是以此时清风道人虽突然现身,刘涌却也不似此前那般惶恐。

清风道人听刘涌说话,嘿嘿一笑,道:“这山洞可不是你们华山派买下的,贫道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无须向你摘星剑客请示罢?”

刘涌道:“清风道长说笑了。只不过咱们来到这里,另有要事,并非是针对太华派,还请清风道长不必疑虑。”

刘涌知道华山派和太华派百年纠葛,相互之间极为警惕。清风道人既然带着门人到了这里,对于华山派的一举一动定然十分关注。自己带了各帮派首脑人物进入密道,清风道人自然已经发觉,便悄悄跟了上来。这石洞之中昏暗无比,到处都是呼呼的风声,刘涌又走在人群之中,脚步杂乱,自然不会发现紧随在后的清风道人。若不是司徒桥说到第一幅壁画,众人也不会回头,便不会发现清风道人跟在身后。刘涌知道这洞窟之中危机四伏,华山派虽与太华派仇恨极深,却也不想在这危境之中与清风道人翻脸动手,是以出言之际十分小心,暗示自己带着众人进入石洞,并非是想针对太华派搞阴谋,以免清风道人翻脸,带人与华山派为难,

清风道人虽然对华山派也颇为忌惮,却素来知道刘涌为人处事公正,从来不搞阴谋诡计。刘涌这一开口,清风道人立时明白了他的用意。当即嘿嘿一笑,道:“如此最好。虽然不知道各位朋友有何目的,不过贫道也算得上是武林中人,想和各位并肩同行,为武林出力。”

各帮派的首脑人物素知清风道人武功高强,是太华派数十年来最杰出的弟子。太华派虽然与华山派争斗不休,却也算得上是名门正派,在江湖之中做了不少侠义之事,与昆仑、青城、峨嵋、嵩山等名门正派关系颇好。众人方才见他到了,又来了一位武林正道的掌门人,自是众人的强援,心下甚为欢喜。只是诸人都知道华山派与太华派嫌隙极深,生怕得罪了华山派,是以谁都不敢多说话。此刻见刘涌有意与对方和解,清风道人也明白说出不会与华山派在此处翻脸,且要与众人同去,正是深合吾意,便纷纷与清风道人打起了招呼。

(本章完)

第367章

清风道人与众人寒暄了一番,这才对刘涌说道:“刘先生,你尽可以放心。在这洞窟之中,我太华派不会与你们华山派为难便是。”

刘涌说道:“道长有如此心胸,刘某佩服。此间事情一了,刘某自当再向道长言谢。贵我两派之事,牵涉甚多,大事非刘某所能决断。正如道长所说,此时此地,正应携手对敌,共度难关。”

他说完之后,向着清风道人拱了拱手,转头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烦劳你继续给大伙儿讲讲这壁画中的故事。”

司徒桥一直皱着眉头,似乎对清风道人打断自己的话头颇为不满,只不过碍着刘涌的面子,倒也并未像方才那般出言讥讽,只是哼了一声,接着说道:“郑伯做了郑国的国君之后,他的母亲和弟弟心中不服,都想着颠覆郑伯的国君之位。这武姜夫人暗想,段在都城,时刻受到郑伯的压制,自然难成大事,不如分封到外地,暗中蓄积兵马粮草,待机而动。是以她便向郑伯请求,将制邑封赏给段。那制邑是郑国最重要的城池,地势险要不说,城墙高大厚重,周围土地肥沃,粮草充足。郑伯听了武姜夫人的请求,便对夫人说道,制邑是个险要的地方,一旦有变,必是刀兵之地。何况从前虢叔就死在那里,过于不吉,还是不要让弟弟去哪里为好。若是封给其它城池,我都可以照您的吩咐办。

“武姜夫人见郑伯不同意封赏制邑给小儿子,便气冲冲的对郑伯说,既然你说其它城池都可以封赏,那便将京邑封给段吧。这京邑也是郑国有名的大城池,郑伯虽然心下不愿意,只是先前话说的满了,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了下来。段兴高采烈地到了京邑,任用私人为官吏,招兵买马,积蓄粮草兵器。武姜在朝中也暗地里大肆活动,为段拉拢大臣。段的威名日盛,郑国人称他为京城太叔,也有人称他为太叔段,声名已在郑伯之上。

“郑国一些大臣见此情形,心下忧虑。有一个叫祭仲的大夫求见郑伯,对他说道,分封的城池如果城墙超过三百丈,就会成为国家的祸害。先王定下了规矩,国内最大的城池不能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中等的不得超过它的五分之一,小的不能超过它的九分之一。京邑的城墙不合法度,非王法所许,恐怕对国君不利。郑伯却是微笑着说道,母亲想要这样,是以我明知会有祸患,却也不能躲避。祭仲说道,人心哪有满足的时候!不如及早处置,别让祸根滋长蔓延。一旦为祸之心滋长蔓延,那可就就难办了。蔓延开来的野草还不能铲除干净,何况是您受宠爱的弟弟呢?”

司徒桥说到这里,略停了片刻,看着众人道:“郑伯接着说了一句话,却是千古名言,一直流传至今。他对祭仲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眼下咱们暂且不动,静观其变。各位想想,若是郑伯此时拦阻武姜夫人和段,绝了他们篡位之心,不只郑国少了一番内乱,便是武姜夫人和段也不会落得后来凄惨的下场。郑伯这番举动,看上去是仁孝治国,其实是故意放纵,助长武姜夫人和段的野心,使之一发而不可收拾。到了那时,他自己再站出来振臂一呼,在公理上占了先手,即使是杀了母亲和弟弟,别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众人听他如此一说,心下俱都一凛。司徒桥说的不错,众人心中原本都以为郑伯仁慈,不忍心让母亲难堪,这才对她的无理请求并未驳斥。只是此时听司徒桥这番抨击,才发现郑伯表面仁爱,其实却是包藏着极大的阴谋。此人对自己的母亲和亲弟弟都用如此手段,心思之狠毒,让人不寒而栗。

却听司徒桥说道:“郑伯之所以放纵武姜夫人和段行为不法,并非是不想加以约束。只是他继位不久,朝中的大臣并不是全都与他一条心。若是贸然动手,以武姜夫人在郑国的地位,说不定一道诏书发到朝中,大臣们先把自己从王位上轰了下去。何况武姜夫人是申国的公主,若是请申国出兵,到时朝中支持段的大臣趁机鼓噪,自已内外交困,非一败涂地不可。是以他便定下了欲擒故纵的计谋,故意让武姜夫人和段志得意满,野心不断膨胀。这条计谋甚是狠毒,可以说得上是一石三鸟,其一是让母亲和弟弟以为自己懦弱无能,自然轻视自己,便不会对自己有所防备。其二是让武姜夫人和段放纵不法,四处树敌,在封地横征暴敛,激起民愤。到时自己屠母杀弟,天下人只会说两人咎由自取,不会指责自己狠毒。第三便是武姜夫人和段大肆活动,定然会拉拢朝中大臣和各地官员,自己在一边冷静旁观,便能知道哪些人不忠于自己,而是母亲和弟弟的亲信。

“郑伯这番心思,果然没有白费。太叔段见郑伯始终隐忍,还以为他怕了自己,越发猖獗,不只在京邑胡作非为,还鼓动郑国边境上的几座城池背叛郑伯,投向了自己。朝中一些没有依附太叔段的大臣纷纷向郑伯上奏,请求郑伯制止太叔段的行为。其中有一个叫公子吕的大臣说的最为直白。他对郑伯说道,国家不能有两个国君,可是眼下太叔段的行为与国君无异,甚至已经凌驾于郑国国君之上。现在请问国君您打算怎么办?您如果打算把郑国交给太叔,那么我就去投奔他;如果不把王位交给他,那么就请除掉他,不要使大臣和百姓们焦虑不安。郑伯仍然微笑着说道,若是段多行不义,不需别人动手,他自己便会遭到天谴。

“此后不久,太叔段又抢夺了几座城池,他的领地已经扩大到原来的好几倍,而且还有不少城池的守将见太叔段势力越来越大,暗中也与太叔段勾结。公子吕忧心忡忡,又找到郑伯,劝谏道,若是想要除掉太叔段,现在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太叔段掌控的土地越多,拥护他的百姓就越多。再这样下去,只怕难以控制。郑伯却仍然是一副平静的模样,对公子吕说,乱臣贼子,对君主不义,对兄长不亲,就算他控制的地盘不断扩大,百姓也不会臣服于他,是以最终也会垮台的。

“太叔段大肆建造城池,招兵买马,积蓄粮草和兵器盔甲,可以说得上兵强马壮。他便派人通知了武姜夫人。武姜夫人大喜,回了一封信给太叔段,要他派兵偷袭郑国都城,自己已经偷偷打造了都城城门的钥匙,只要太叔段的大军到了都城城外,自己就会派人用钥匙打开城门。同时朝中支持太叔段的大臣也会带人冲入王宫,到时里应外合,杀死庄公,大事可成。太叔段收到这封信之后,大喜若狂,便准备派兵偷袭都城。

“只不过武姜夫人和太叔段的种种行径,早就在郑伯的监视之下。武姜夫人的信还没有送到京邑,原样抄写的一封信已经摆在了郑伯的案头。郑伯拿着这封信,先是召集了王公贵族,将这封信给他们看过。王公贵族纷纷怒骂武姜夫人和太叔段大逆不道,罪当处死。郑伯取得了王族的支持之后,又召集了朝中的勋贵大臣,将这封信给众臣看了。朝堂之上自然也是骂声一片,众臣纷纷要求出兵消灭太叔段。其时郑伯已经派了心腹大臣子封统帅大军讨伐京邑,单只兵车便有二百乘。郑伯见都城中的王族和朝中众臣表态支持自己,便下令将武姜夫人和太叔段在朝中的同党尽数擒杀,同时严令子封除恶务尽,不能让太叔段及其同党逃走。

“太叔段在京邑横征暴敛,不得人心。他这人又一向狂傲,不将郑伯放在眼中。听说国君派出的大军突然出现在城外,当时便吓得呆了。想要派兵抵抗,那些召来的叛军早就一哄而散。京邑的百姓见国君的大军兵临城下,登时在城内聚集起来,围攻太叔段的府邸。太叔段吓得逃出京邑,一路跑到鄢城这个地方。子封率领大军紧紧跟随,没费什么力气便攻破了鄢城,将太叔段及其同党尽数擒住。”

司徒桥一边说一边指着墙壁上的图画,众人也纷纷向图画上望去,将图画中的情形与司徒桥的话一一印证,果然大都能对得上。

司徒桥道:“左传中说,郑伯仁慈,并不想害了太叔段的性命,是以命令统帅大军攻打太叔段的子封,一定要将太叔段生擒活捉,不可伤他性命。正因为如此,太叔段虽被郑国大军围攻,先是从京邑突围,在鄢城也没有被郑军杀死,而是逃了出去,最后跑到了共国,再也没有回到郑国。只是民间传说,郑伯虽然表面上下了诏书,命令郑军不要害了太叔段的性命,私下里却叮嘱子封,若是将太叔段生擒回国都,便不好将他公开处死,是以只要尸体,不要活口。子封对这太叔段也一向没什么好感,在战场之上自然强攻猛杀,于乱军之中将太叔段擒住之后,派遣了心腹之人将他困于鄢城一处斗室之中,不给他食物和水,活生生的饿死了这位郑国国君的亲弟弟。其后更在斗室之外放了一把火,将太叔段的尸体连同屋子烧得干干净净,焚尸灭迹!”

司徒桥说到此处,众人心下均想:“以段的所作所为,确是自寻死路。只是郑伯若是早早加以教训,绝了他阴谋篡位之心,段的这条性命,还是可以留下的。何况郑伯放纵段在京邑横征暴敛、胡作非为多年,给当地的百姓造成极大的祸害。待得刀兵一起,除了将士战死沙场之外,最倒霉的还是百姓。郑伯如此施计,确是有些过于狠毒。”

(本章完)

第368章

众人想到郑伯手段如此阴毒,个个噤若寒蝉,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只听得火把燃烧之声呼呼作响,夹杂着众人沉重的呼吸之声。

过了片刻,慕容丹砚颤声问道:“那、那个武姜夫人后来、后来如何了?”

司徒桥道:“若论起太叔段之乱,在郑伯心中,最恨的不是他的弟弟,而是母亲武姜夫人。若不是武姜夫人从小厌恶郑伯,只宠爱段,只怕段也不会起了篡夺王位之心。只不过‘仁孝’二字,是郑伯一向鼓吹的治国手段。若是自己杀掉了武姜夫人,那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以郑伯的智慧,是绝对不会做这种蠢事的。是以太叔段兵败之后,郑伯便与子封暗地里商议好了,由子封派出心腹假冒太叔段逃往共国,又派出使者回到都城,禀告郑伯说,太叔段逃离了鄢城,自感无颜面再见母亲和哥哥,已逃往共国去了。

“此时郑伯已经控制了都城的局势,武姜夫人也被他软禁在王宫之中。郑伯故意将太叔段逃到共国之事泄露给武姜夫人,想看看武姜夫人作何反应。待有人密报武姜夫人得知太叔段未死后狂喜的消息,郑伯大怒,便起了杀心。只不过此人心思缜密,想要杀掉母亲,却也不想给世人留下口实。何况武姜夫人贵为申国公主,若是公然杀戮,定然与申国结下仇怨。是以郑伯便借口武姜夫人放纵弟弟行为不法,引发太叔段之乱,论起罪来,已是死罪。只是国君仁孝,不忍害了母亲的性命,让她居于王宫又愧对先祖,是以派人将武姜夫人送至城颍安置。

“那城颍是苦寒之地,武姜夫人到了之后,困居于一处小屋之中,四处被郑伯派出的兵马团团围住。郑伯对朝中大臣言道,夫人误国,罪在不赦,只是作为人子,不忍加刀斧于其颈上。不过国法森严,不能放纵。今生不到黄泉,不再见面。他这番做作,全是给朝臣看的,其实在他心中,巴不得武姜夫人早一日死去。

“过了一段日子之后,有一个叫颍考叔的人,是颍谷的一个小官吏,听说武姜夫人的遭遇,便带了几件贡品到了都城,说是要献给国君。郑伯这人最是虚伪,一向假装礼贤下士,听说边远小吏来向国君进贡,正是展示自己仁爱的好机会。不只收下了贡品,还赐给颍考叔饭食。

“颍考叔在吃饭的时候,故意将肉留下。郑伯问他为何这样做。颍考叔答道,小人家里还有一个老娘,我吃的东西她都尝过,只是从未尝过君王的肉羹,我想带回去送给她吃。郑伯一听,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对颍考叔说,你有个老娘可以孝敬,唉,唯独我就没有!颍考叔故作惊讶,说道,您这是什么意思?郑伯便把原因告诉了他,还说自己颇为后悔。颍考叔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只要挖一条地道,挖出了泉水,从地道中去见王后夫人,谁还敢说您违背了誓言呢?郑伯听了大喜,便按照颍考叔的话,挖了一条地道,将武姜夫人送入地道,然后两人在地道中相见,和好如初。世人都称郑伯仁孝,是治国的明君。”

他说到这里,慕容丹砚长出了一口气,道:“如此也好,否则不论这武姜夫人生死如何,总是人伦惨剧,听来令人恻然。”

厉秋风等人却是心下暗想:“郑伯与武姜夫人虽是母子,只是两人已结下死仇,绝非亲情可以化解。郑伯这番做作,可未必安着什么好心!”

只听司徒桥冷笑一声道:“若是你们真以为郑伯不计前仇,以所谓的仁爱化解母子的怨仇,那就大错特错了。上面这些事情都是左传中的记载,引用之处,已渺不可考。想那武姜夫人性子何等倔强,她因郑伯出生之际难产便恨上自己的长子,便已令人不可思议。此后又宠爱幼子,为了帮助幼子夺取王位,不惜妄动刀兵,酿成骨肉相残的惨剧。试问天下母子之间,真能做出这等背离人伦的事情么?”

慕容丹砚被他问得瞠目结舌,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却听清风道人道:“自古皇家多无情。秦始皇之时,便有赵姬嫪毐之祸。以唐太宗李世民之英明,亦有玄武门杀兄斩弟之变。到了咱们大明朝,靖难之役更是不过在百年之前。是以一旦牵连到皇权宝座,便不要说什么天理人伦,全都与禽兽无异。武姜夫人疼爱幼子,与长子反目,在皇家之中,却也并非是什么稀奇之事。”

司徒桥没有想到清风道人居然有此见识,与其它帮主、掌门人颇有不同,不由“噫”了一声,看了清风道人一眼,道:“这位道长确有几分见识,想来也是一位腹有经纶之士罢?”

清风道人道:“腹有经纶倒谈不上,只不过贫道幼时确曾读过几卷闲书,知道一些旧时故事罢了。不过贫道所读之书,大半非圣人所著,自然算不得上这位先生所说的有用之书。”

他这话中可是暗含讥讽,司徒桥自然听得出来。只不过他最喜欢读书人,是以清风道人这话虽然夹枪带棒,司徒桥倒也没有生气。他嘿嘿一笑,道:“道长说的不错。只不过郑伯与武姜夫人之间的关系,却与秦始皇和赵姬母子、唐太宗和李建成、李元吉兄弟、成祖皇帝和建文皇帝颇有不同。赵姬嫪毐之祸,起源并非是赵姬想要为嫪毐或其私生子争夺皇位,而是奸情为始皇帝发觉,乃是被动之下不得不为。玄武门之变,亦是建成、元吉联手,若太宗不夺了帝位,一旦建成登基,秦王府非得被杀个鸡犬不留不可。至于靖难之役,倒与太叔段之乱有几分相似。其中的关节,自然也有类似之处。”

他说到此处,微微一笑,火把映照之下,却见他的脸上又露出了几丝得意洋洋的神色。邓遥和林义郎等人见他又是这副神情,心下厌恶,忍不住暗暗咒骂。

只听司徒桥沉声说道:“郑伯与武姜夫人之所以势同水火,母子不能相容,便是因为郑伯压根不是武姜夫人所生!”

他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怔,慕容丹砚更是惊呼了一声,道:“你、你这话说的也太唐突了罢?”

司徒桥冷笑道:“史书上自然不会记载此事,因为这事情无论是郑伯还是武姜夫人,都不想承认。只不过从两人的所作所为来看,绝非是有血亲的母子所能做到。更何况……”

他说到此处,却停下了不说,双目望着墙壁上最后一幅图画,神情渐渐地变得阴沉起来。

过了片刻之后,司徒桥接着说道:“实不相瞒,十多年前,我曾经到过河南襄城。这河南襄城,便是春秋时的城颍所在地。当时我被一群盗墓贼裹胁,本来想要盗掘一座大墓,无意中挖开了一条密道。在那密道之中找到了一具骸骨。这具骸骨的四肢尽数被人斩断,置于一个巨大的酒瓮之中,死状凄惨无比。那伙盗墓贼的头目虽然做的是没本钱的买卖,却是见多识广之辈,读了不少书籍。他一番搜检,便即判断这具骸骨,就是当年的武姜夫人。”

他说到此处,慕容丹砚又是一声惊呼。司徒桥没有理她,仍是自顾自地说道:“郑伯确是依照颍考叔所说,在城颍囚禁武姜夫人之处挖了一条地道,并且也与武姜夫人在地道中见了一面。只不过他可不是来和武姜夫人把酒言欢的,而是将自小到大一肚子怨毒尽数发泄了出来,最后将武姜夫人手脚斩断,身子浸于酒瓮之中,让她饱受折磨,一时却也不会死去。这份狠毒,是人子所能做出的事情么?”

众人听他越说越是离奇,虽然都是江湖上的武林大豪,一生之中恩怨仇杀不知道见过多少,只是想像武姜夫人死时的惨状,却也是不寒而栗。

司徒桥冷冷地说道:“咱们在那地道之中的地面上,还发现有人留下了几句话。只不过年代久远,字迹模糊,加上那时的文字与现今的文字颇为不同,是以这几句话大半不明其意。不过有几个字却是能看得懂的。那便是‘非亲子,惨杀之’。想来郑伯并非武姜夫人所生,是以自小便不被夫人喜爱。武姜夫人生了段之后,更是一心为自己的儿子争夺王位。只不过春秋之时一向是嫡长子继位,武公虽然宠爱娇妻幼子,却也不能坏了规矩。武姜夫人和段自然不服,便一心想要将王位夺了回来。武公自娶了武姜为夫人之后,想来对长子日渐冷淡,否则郑伯继位之初,也不会面对武姜夫人和段隐忍不发,事事忍让,便是因为武公在时,他不得武公欢心,在朝中没有根基。只是越是这样,他对武姜夫人和段的怨恨之心就越深。这郑伯确是了不起的人物,坚忍不拔数十年,最终将武姜夫人、段、还有朝中那些从武公在位时就对他不信服的朝臣连根拔起,一举控制了郑国的局势。待他成功之后,将武姜夫人安置于城颍,此时要杀武姜夫人,无论于公于私,对郑伯来说,都已不存在阻碍。只不过他心思缜密,要杀掉武姜夫人之时,还想再利用她为自己博取一个好名声。便故意听了颍考叔的话,大模大样地掘了一条地道,昭示天下要与武姜夫人在地道中相见。

“只不过各位不妨想想,若是郑伯真想与武姜夫人和好,只需悄无声息地将她接进宫中即可,又何必这番大肆宣扬,为自己博取一个仁孝的名声?他进到那地道之时,面对着自己生平最大的敌人,同时也是自己的继母,其时四周再也能威胁到他这人,自然不需再行隐瞒,定然是将这数十年的怨毒全都发泄了出来。斩断武姜夫人的手脚是他亲手所为,还是命令心腹手下干的,都已经不重要了。总之武姜夫人惨死在地道之中,而此后有关她的记载,再也没有一字一句见于史书之中。”

司徒桥说到这里,楚丹阳道:“司徒先生,你这故事讲的甚是精彩。只不过我不明白这故事与这静心寺有何关联?为什么姚广孝要在这石壁之上画这样一幅壁画?”

司徒桥道:“你这话可问到点子上了。那姚广孝是何等人物?不只将释、道、儒三教融会贯通,精通机关消息之术,于阴阳五行、医药星象、乃至农牧杂学,可以说无所不精,无所不通。他在石壁上留下了这样一幅壁画,要说的可不只一件事。不过其中最要紧的却是要告诉后来者一个秘密,那便是燕王朱棣,也就是后来的成祖皇帝,并不是马皇后的亲生儿子!”

(本章完)

第369章

司徒桥话音未落,邓遥大声骂道:“放屁!放狗屁!”

司徒桥嘿嘿一笑,道:“好臭好臭!老叫花子果然是在大放臭屁!”

邓遥大怒,挥拳便要上前动手。楚丹阳和许成和急忙将他拦住。刘涌道:“司徒先生,这话可不要乱说。世人谁不知道,成祖皇帝的生母便是太祖皇帝正宫皇后马皇后?!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成祖若不是太祖皇帝与马皇后的嫡子,就算靖难之役打赢了建文帝,这大明江山他也坐不稳!”

司徒桥冷笑道:“刘先生,你这话可说到要紧处了。朱棣这老小子之所以要谎称自己是马皇后亲生的皇子,便是因为他知道若是自己不拿太祖皇帝和马皇后嫡子的身份来遮掩,杀一百个方孝孺和铁弦,这天下最终也不是他的。正所谓名正言顺,名不正言不顺的话,他起兵靖难,可就真成了谋朝篡位,天下可群而诛之。”

此时距大明立国已有百余年,成祖皇帝以靖难之役夺取天下,是天下百姓共知之事。至于成祖的出身,世人皆知他是太祖皇帝朱元璋与原配马氏、即后来被册封为孝慈高皇后的马皇后的第四子,也就是太祖皇帝最为看重的太子朱标的四弟。马皇后生有五子二女,五子之中,太子朱标早逝,次子为秦王朱樉,三子为晋王朱棡,四子为燕王朱棣,五子为吴王朱橚。马皇后随同朱元璋起兵,多历艰险磨难,始终陪在太祖皇帝身边,忠贞不渝。她性子端庄持重,母仪天下,不只太祖皇帝对她甚为敬重,就是朝中大臣对马皇后也是礼敬有加。是以其时天下皆知,继承大明天子之位的必然是马皇后的嫡亲五子之一。

太子朱标,谦恭仁爱,礼贤下士,最得太祖皇帝的欢心。只是英年早逝,天下皆为之可惜。其余四子之中,秦王、晋王、燕王三人均有带兵之能,为北方诸王中实力最为强大的三王。吴王性子懦弱,不能与三位兄长争锋。是以太子朱标去世之后,朝中重臣均以为秦、晋、燕三王均可承继大统。其后秦、晋二王却先后病亡,吴王又不成器,朝臣以为能继承大统者,只有燕王朱棣一人可以称得上名正言顺。只不过太祖皇帝对早逝的太子朱标痛惜不已,竟然立了朱标的长子朱允文为皇太孙,便是后来的建文帝,断了燕王登基的念头。

这百余年来,朝野之间对成祖朱棣的出身并无丝毫怀疑,也从来没有人狂妄到指斥成祖非马皇后亲生的地步。是以司徒桥此言一出,人人心中都骂他言出无状。邓遥性子暴躁,且平日里蹲在酒肆茶舍门口听书之时,最喜听《明英烈》、《燕王扫北》一类闲书,对说书人口中英武刚强的燕王朱棣颇有好感。说书人说书之时,讲述朱棣与人叙话,常常说道‘朕高皇后第四子也’,还不忘了加以解释,称高皇后便是太祖皇帝的元配马氏。是以听到司徒桥提及燕王并非马皇后的嫡子,登时暴怒起来,恨不能一拳将司徒桥满口牙齿打掉,免得他大发狂言,胡说八道。

司徒桥见众人脸上都是不信的神色,心中愈发得意,接着说道:“这可不是我信口开河,只不过诸位耳闻目睹,都说朱棣是马皇后所生,自然便信了这些屁话都是真的。从继承朱棣帝位的仁宗皇帝起,一直到当今的嘉靖皇帝,都是朱棣一脉相传,自然要将这事情掩盖的干干净净,否则朱棣得位不正,他这些子孙后代的帝位可也就有些不稳了。何况当年知情之人,在靖难之役后也大半被朱棣杀掉灭口,剩下的也是噤若寒蝉,哪一个还敢多嘴,贻祸患给子孙?自靖难之役到如今已有百年,这事情早已湮没,无人知道……”

他说到此处,慕容丹砚却是不服,道:“你这话说得忒也大了。若真有此事,涉及皇家,定然闹得纷纷扰扰,知者甚众。就算成祖皇帝杀戮极惨,又怎么能尽掩天下百姓之口?”

司徒桥一脸鄙夷地看了慕容丹砚一眼,冷笑道:“黄毛孺子,也敢出言争辩?你这话说的毫无见识!我便问你一句话,可知当今嘉靖皇帝有几子几女,各人又是哪位后妃所生?”

他此言一出,登时将慕容丹砚问得瞠目结舌。皇家之事,民间百姓如何能够知道?虽然传闻不少,却是不知真假。何况慕容丹砚在江南之时,家中规矩甚严,也无人和她说这些事情。其后她溜出慕容山庄,在江湖之中东游西逛也不过数月,虽然稀奇古怪的事情听到不少,对于当今皇帝的家事却是一无所知。

司徒桥见慕容丹砚一脸茫然,“哼”了一声,转着脑袋扫视了众人一圈,这才缓缓说道:“在场的各位不是一帮之主,便是名门正派的掌门人,可以说每一位都是见多识广。有哪位能够说说嘉靖皇帝有几子几女,这些皇子公主又是哪位后妃所生?”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答话。

司徒桥双手一拍,道:“当日的情形,就与各位现在的情形一般无二。朱棣非马皇后嫡出之事,民间自然无人知道。太祖皇帝之坚毅,驭下极严,又设立锦衣卫,刺探民间消息,哪一个敢私下议论皇家之事?朝臣倒有不少知道朱棣乃是庶出,只不过太祖皇帝屡兴大案,不只将开国功臣几乎杀了一个干干净净,连地方上的官员也是割韭菜一般,杀了一批又一批。官员们每日上朝坐堂,个个提心吊胆,哪还有心思去理会某位皇子是庶出还是嫡出?何况太祖在时,已立了朱允文为皇孙,朱棣被远远打发到北平去喝西北风,也看不到继任大统的半点希望,朝中大臣自也不会理会他的出身。到得建文帝登基之时,只怕除了皇宫中的极少数人之外,便是朝中大臣,对于朱棣的出身情形也是所知不多。待靖难之役发生之后,不出数年,燕军攻入南京,皇宫突然火起,烧了一个干干净净。虽然世人传说是建文帝不想被燕军所俘,纵火自焚,焉知不是朱棣放一把火,想将宫中之人尽数烧死灭口?其后忠于建文帝的朝臣尽数死于朱棣之手,他公然以马皇后嫡子的身份登基,再也无人提出疑问。其时世间所传的马皇后嫡亲五子之中,太子朱标、秦、晋二王都已去世,吴王又不成器,嫡孙建文帝自焚于皇宫之中,能登基做皇帝的,自然便只剩下燕王朱棣。是以成祖皇帝承继大统,便少了许多阻碍。他这番假冒马皇后嫡子的苦心,可半分都没有白费!”

楚丹阳道:“你这些话尽是推测,并无丝毫真凭实据,算不得数!”

司徒桥摇了摇头,指着墙壁上的图画道:“姚广孝是燕王的谋主,对于燕王的身世最为清楚不过。若燕王不是庶出,姚广孝又怎么会在这地下幽冥之中,留下这样一幅壁画,暗指朱棣出身不正?更何况我早年之时,却还有一段奇遇,更加坐实了朱棣非马皇后嫡子之事。”

他说到这里,得意洋洋的笑了几声,只待众人追问,他好一一解释。只不过众人此时却都将他的心思看了个明明白白,知道此人于机关消息之术颇为自负,狂妄自大,到了这石洞之中,自以为事事都由他主张,是以更为嚣张。他侃侃而谈之际,视洞中诸人皆为蠢货,言语之中多加戏弄。此番笑而不言,便是要瞧着众人想要一探实情而抓耳挠腮、心急如焚的笑话,更要众人有求于他,才能遂了他自以为是的心愿。是以司徒桥笑过之后,众人都是沉默不语,谁也没有出言询问。

司徒桥等了半天,见无人说话,倒有些尴尬,只得咳嗽了几声,接着说道:“十余年前,我曾经到过南京,听人说起大报恩寺香火极盛,便去瞧瞧热闹……”

他话音未落,却听厉秋风冷笑一声,道:“大报恩寺建成之后,世间便有传说,寺中藏有金银珠宝无数。寺内的琉璃宝塔更是号称天下第一塔,据传塔中藏有佛骨舍利,为无价之宝。司徒先生,你到大报恩寺去,只怕不只是瞧瞧热闹这般简单罢?”

厉秋风这话虽然没有直白司徒桥到大报恩寺的目的是觊觎重宝,众人却也明白他的意思。只听林义郎道:“读书人嘛,便是偷起东西来,也要摇头晃脑找出几条理由,当真是可笑啊可笑!”

邓遥“呸”了一声,恶声恶气地说道:“天下小人,莫不如此。看别人都是种种是非,只是看他自己,却是全无劣处。”

司徒桥却也不理众人的讥讽之语,接着说道:“进了大报恩寺之后,这才发现此处果然名不虚传。只见这座寺院规模宏大,隐然有王气隐于其中。我只走过两处大殿,便已发觉这座寺院建造之时,定然是请了极为高明的术士规划风水格局。我越走越是赞叹,心想能看到前辈风水大师所建造的名刹,当真是不虚此行。”

他说到此处,邓遥冷笑一声,道:“只怕是从这寺院的规制上,看出了藏有重宝,是以才不虚此行罢?”

司徒桥正色道:“老叫花子,你这话说的倒也不错。这大报恩寺随便随便找出一座宫殿,从规划建造上来说,都是无价之宝。是以你说我看出了藏有重宝,这才以为不虚此行,却也没有说错。”

刘涌见邓遥不服,又要与司徒桥争辩,知道两人若是斗起嘴来,不知道要闹到何时才能干休。是以他向邓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转头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你在那大报恩寺中,后来又有什么奇遇?”

(本章完)

第370章

司徒桥瞥了邓遥一眼,这才说道:“我在大报恩寺中流连忘返,不知不觉之间,已是夕阳西下之时。寺中僧人到各处殿堂,请香客离开。只是我还有最后一座大殿未看,自然不甘心就此离去,便趁僧人不备,躲到了一座厢房之后,一心想着等到院中无人之时,再到大殿去好生观看一番……”

慕容丹砚听到此处,忍不住笑了一声,道:“司徒先生,你这话说的倒有些奇怪。既然天已经黑了,你又怎样才能将那大殿看得清楚?”

邓遥道:“他不甘心的不是没有仔细观看那座大殿,而是因为他还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天便黑了。以这位司徒先生的性子,自然不肯就此空手而回。此人满口仁义道德,心中却是肮脏之极,恶心,恶心之至!”

司徒桥被邓遥抢白几句,心下大怒,便要反唇相讥。刘涌又急忙解劝,司徒桥这才强压怒气,心中暗想:“他妈的,你这老叫花子事事与我为难。在这石洞之中我自然不能与你翻脸,只是等咱们进到了静心寺,你这老叫花子落单之后,瞧老子如何炮制得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方能去了我心中这口恶气!”

他心中虽作此想,脸上神情却无半分异状,却也没去理会慕容丹砚,接着说道:“大报恩寺的僧人讲究‘过午不食’,是以没有晚餐。待暮鼓敲过之后,便到了晚课的时间。我瞧着一队一队的僧人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各处殿堂做晚课,只是那大殿却始终无人进入,更无半点灯火,看上去黑沉沉的一团,倒似有什么妖怪藏在其中,颇为可怕。

“待得寺院中的僧人全都进入各处殿堂之后,院子中再无一个人影。我四顾无人,这才悄悄的溜到大殿之外,却发现殿门紧锁,锁上积着不少灰尘,竟然好似许久未曾打开过。我心下一凛,暗想以大报恩寺的名头,这大殿自然是最重要的殿堂,那些大官、富豪到寺中进香,非得到这大殿之中不可。只是为何这殿门常年紧锁,想来好生奇怪。

“我心下不解,好奇之心更盛,偏要到里面一探究竟不可。只是一试那锁,却惊觉并非是普通的锁具,而是高手打造的‘九子连环锁’。其时我虽然还未到花家,对于制锁解锁之术却也颇感兴趣。试着想要将那锁具打开,才发现大殿的九扇大门竟然设置了极复杂的机关。若是有人想打开大门,暗藏的机关便会启动,不只会射出羽箭,地下还有翻板。甚至连身后的石阶之下也暗藏杀机。

“当时我又惊又喜,便试着去解开机关。那锁具虽然精巧,却也难不倒我,没费多少力气便将那锁打开。便是破解机关费了些工夫,我记得用了将近半柱香工夫,才把门上的机关尽数破解……”

他话音未落,邓遥与林义郎同时冷笑了几声。司徒桥也没有理会二人,仍是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进入大殿之后,里面一团漆黑。我将殿门掩紧之后,不敢晃亮火折子来查看,只得摸黑在殿内走了几步。直到眼睛渐渐能看清一些事物,这才发现这大殿从外面看上去虽是雄伟宏大,殿内却是空空荡荡,除了九根巨大的柱子之外,便是大殿正中立有一座两丈多高的人像,此外再无它物。

“初到南京之时,便已听说这大报恩寺是朱棣为报答父亲太祖皇帝和母亲马皇后养育之恩而修建。此处原本有一座古寺,建于三国时期,名为建初寺,是吴国国主孙权下令修建。故老相传,孙权下令建寺之时,在寺中建了一座阿育王塔,号为天下第一佛塔。其时佛教从天竺传入中土不久,除了洛阳的白马寺外,这建初寺是中土第二座寺院,更是江南第一座塔寺。其后这建初寺历经风雨,几遭兵火,寺名也多次变更。唐时杜牧诗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诗中所说的‘四百八十寺’的起源,便是这座建初寺。宋时这座寺院被改称为天禧寺。到了元朝,元帝下旨,改天禧寺为‘元兴慈恩旌忠教寺’,寺塔更名为‘慈恩塔’。

“其时我虽从百姓口中,知道了一些大报恩寺的来历,只是有一些事情,却是到了大殿之中一处极秘密的所在才知道。靖难之役发生之后,燕军攻入南京,一支燕军舍皇宫而不入,竟然直扑这座寺院。在寺院之中一番搜捡,倒也没有与僧人为难,便即离去。至成祖登基后的第六年,寺院突然起了一场大火,将大半殿堂烧毁。南京城内谣言四起,称这座寺院之中有王气,将来必有主掌天下之人从寺中出现。官府抓捕了不少传谣之人,这才将谣言压了下去。

“直到四年之后,也就是成祖皇帝登基后的第十年,他下诏在元兴慈恩旌忠教的旧址上重建一座寺院和寺塔,赐寺名为大报恩寺,寺塔为九层琉璃塔,以报太祖皇帝和马皇后养育之恩。据说建大报恩寺时,按照宫阙规制,征集天下夫役工匠十万余人,费用计钱粮银二百五十万两、金钱百万,历时十九年方才完工。”

司徒桥说到此处,略顿了顿,这才接着说道:“其时大明强盛,朱棣这小子当皇帝不行,带兵打仗却是不错,将鞑子远远得赶到漠北,再也不敢南下骚扰。至于东南沿海,大明水军威风无比,海盗绝迹,商旅畅行,哪有现在那些让人谈之色变的倭寇的影子。是以如此浩大的工程,却也并未激起民变。

“我站在大殿之中,望着那座孤零零的人像,心下不由疑云大起。成祖花费这么多心血和财力,建了这座大报恩寺,为何规制最为宏伟雄壮的大殿之内,却是这样一副寒酸肃杀的模样?我在寺门处的敕建大报恩寺广报碑上,看到碑文述说,建寺之时,奉朱棣之命监工的乃是大太监郑和。这郑和原名马三保,是朱棣最为信任的内臣,不只在朱棣身边服侍,靖难之役时还曾带兵作战。其后更是接了朱棣的密令,率领船队七次远赴万里海外,宣扬大明国威,震慑周边各国,是大明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其时朱棣不只重建锦衣卫,还设置了东厂,由心腹太监充任,监视朝臣和百姓。锦衣卫指挥使和东厂督公有先斩后奏之权,可以说得上权势煊天,便是阁老大臣,却也不放在他们眼中。只不过只有这位三保太监,终其一生,历任锦衣卫指挥使和东厂督公,见了他只有恭敬避让的份儿,不敢稍有得罪。待到了宣宗朝时,郑和以内臣的身份,出任南京守备,成为封疆大吏,这份恩宠,前所未有。此人历经三朝,皆受皇帝宠信,既然奉命建造这大报恩寺,又怎么会将最重要的大殿,弄得如此简陋?”

厉秋风听司徒桥提到郑和之名,心下却是一凛。他在锦衣卫的档案之中,多次见过此人的名字,知道这人是成祖皇帝的心腹,深受成祖皇帝的信任。姚广孝为成祖的谋主,其地位不亚于诸葛亮于刘备、刘伯温于朱元璋,只是郑和却领有成祖皇帝密令,暗地里监视姚广孝。而从锦主卫密档之中,厉秋风还知道一个秘密,便是这郑和不只心思缜密,做事谨慎,而且身负绝技,是一位武学大高手。曾于一夜之间,连杀十七名狙击燕王朱棣的刺客。杀人之时,他只是凭着一双肉掌,并未动用刀剑等兵器。而被他杀掉的刺客,只是眉心现出极细小的一个红点,不知道他用的是何兵器,才能以如此微小的创口而杀死对手。更有记录说他动手之时,身形飘忽,趋退闪避犹如鬼魅,天下无人可敌。想不到这样一个人物,却也与今日之事大有关联。

厉秋风思虑之时,司徒桥却仍然接着说道:“我越想越是心惊,更想将这事情查个清楚。于是壮着胆子,慢慢走到那人像之前。其时夜色深沉,这大殿之中又无烛火,只能影影绰绰看到那人像的轮廓而已。至于面貌服饰,却压根看不清楚。我心中暗想,这大殿如此古怪,只怕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说到此处,冷不防林义郎在旁边接口说道:“更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金银珠宝!”

司徒桥却不理他,仍是自顾自地说道:“我这人对建造之术,还有机关消息,最是喜好不过。其时心下好奇,便不顾及其它,耳听得殿外一片寂静,便将牙一咬,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轻轻晃了几晃,将火折子点亮,举在身前,向那人像照去。只是仔细一看,不由大惊失色。”

众人听他说到此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知道他定是有了重大发现,是以也都屏住了呼吸,听他继续讲下去。只听司徒桥说道:“那火折子的火光微弱,只能照见不大的一块地方。我发现那人像之前放着一张长案,只是这长案不似其它寺院佛像前的供桌那般摆满供品,而是空空如也,仔细望去,案上还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长案之后,便是那座两丈多高的人像。塑的是一位中年贵妇,头戴凤冠,身披黄色锦袍,外罩霞帔,虽然只是在一点如豆般的火光照耀之下,这身打扮却也是华丽无比。

“我见这人像的衣冠如此华贵,心下震惊,便向那人像的面部望了过去。只不过这一望之下,更为心惊。原以为这人像服饰已如此华丽,想来此人的面貌一定是雍容华贵。只是借着微弱的火光,却发现那人像的面目却是刻画的潦草无比,便似一个全无绘画手艺的孩童,拿着笔在一块白板上随意画上眼睛、鼻子、嘴巴一般,使得这人像如同寻常百姓家白事时烧给亡者的纸人一般,看上去极为丑陋,却又有几分诡异。”

司徒桥说到这里,看着众人说道:“各位不妨猜一猜,那人像塑的到底是谁?”

(本章完)

第371章

慕容丹砚抢着说道:“这还用猜?既然成祖皇帝建造大报恩寺是为了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大殿中供奉的自然是马皇后啦。我听说过马皇后的传说,嘻嘻,她的脚……”

慕容丹砚说到这里,心下忽觉不雅,急忙用手捂住嘴,心中暗想:“糟糕!我出言无状,可全都被厉大哥看在眼中了,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也与慕容丹砚一般心思,只不过都多了一个心眼,暗想:“在大殿之中供奉马皇后,自然是理所应当。只不过若真是如同司徒桥所说,塑像的工匠若是将马皇后画成如此模样,只怕立时会被斩首示众,甚至诛连九族。何况大报恩寺建成已将近百年,其间皇帝和官员一定到过大殿,见了塑像的模样,岂不是惊骇之极,哪能留这塑像一直到今日?”

却听司徒桥道:“我进入大殿之前,也是如你一般心思。想那朱棣能坐稳江山,大半凭着他是太祖皇帝和马皇后嫡子的身份。只是当时见那塑像如此诡异,却是大惊失色。想到大殿之外机关密布,大门又被人用九子连环锁锁死。这一番苦心,便是不让人进入到大殿之中。这大报恩寺是朱棣下诏建造,算得上是一处皇家寺院。哪个人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在这大殿的塑像上做手脚?

“当时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郑和。此人七次率领宝船船队远赴万里海外,手下奇人异士甚多,在海外又得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宝物,说不定借着建造大报恩寺的由头,将他私自积攒起来的宝物尽数藏在大报恩寺之中……”

司徒桥说到此处,邓遥冷笑一声,道:“总算说到点子上了!”

司徒桥也不理他,自顾自地说道:“只是我转念一想,郑和若是在寺中藏宝,更要将这大殿打造的富丽堂皇、天衣无缝才是。他有多大胆子,敢把这大殿所供奉的人物画成如此模样?若真是他指使所为,只怕皇帝先砍了他的脑袋,然后重建大殿。郑和私藏在殿中的宝物,不免被人发现。以郑和的心计,绝对不会做如此愚蠢之事。

“其时我举着火折子,眼看着那尊诡异的塑像,却一点头绪也找不出来。正在惶恐之间,忽听得殿外脚步声大起,意似有不少人走了过来。我悚然一惊,急忙熄了火折子,几步便奔到门口,从门缝中向外望去。却见不少僧人正从四周的殿堂之中走出,各自排成队列,从大殿外的院子中穿行而过。想来晚课已经结束,正自各回僧舍休息。好在这大殿之内大的出奇,我手中的火折子的光亮又极是微弱,这些僧人经过院子之时,才不会发现殿内有火光闪动。

“我见众僧人并未察觉殿内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正想等着众僧回到僧舍之后,殿外无人之时,再仔细勘查那尊塑像,却见有三名僧人手提灯笼,直向大殿门口走了过来。

“其时夜色深沉,只是繁星满天,三名僧人又提着灯笼,是以我从门缝中却也将三人的面目看得颇为清楚。只见这三名僧人都是四十岁左右年纪,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显是身负武功。那时我只练过一些粗浅的招式,连江湖末流都算不上,瞧这三名僧人的样子,若是给他们发现,我定然不是对手。心下惊惧,苦思脱身之策。

“那三名僧人走到大殿前的石阶之下,转头四处望了一圈,见院子中的僧人已然走远,其中一名僧人蹲下身子,在最下面一级石阶处摸索起来,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我一瞧这僧人的模样,立时知道这大殿机关的中枢便在那台阶处。这三名僧人想来是大报恩寺当值的武僧,夜间巡查到了此处。他们要到殿前巡视,为防被殿门上的机关伤到,要先将机关的中枢装置关闭。

“只是我进入殿内之时,已将殿门上的机关尽数破解。不过我用的手段是破解之术,并非是将机关消息的中枢关闭。这僧人关闭中枢之时,若是机关已然被人破解失灵,那中枢处的机构定然有异,只怕三名僧人立时便会察觉有人做了手脚。

“我正惶急之间,却见那名俯下身子的僧人倏然抬起头来,灯笼照耀之下,只见他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直向大殿正门看了过来。我在门缝中与他目光一碰,虽然知道这僧人看不到我,心下却也是悚然一惊。

“说时迟那时快,我尚在犹豫之时,那僧人一声呼喝,手中灯笼已自丢在地上,身子却斗然拔起,直跃向了大殿正门。其他两名僧人听到那僧人的呼喝之声,早已将灯笼抛在地上,随后也纵身而起,三人成品字形,直扑向大殿门口。

“我从大门的缝隙处望出去,只见三道黑影直向我袭了过来,心知不妙,转身便向后逃走。只是大殿之中空空荡荡,除了九根圆柱,剩下的只有那尊塑像之后可以藏身。情急之下我来不及多想,便向那塑像背后逃了过去。

“我刚刚转入塑像背后,只听殿门口有人惊道:‘糟了!九子连环锁被人打开了。’紧接着另外一人说道:‘普玄师弟,你快去通知弘敬师伯,我和普慧师弟守在这里!’

“那普玄和尚答应了一声,紧接着只听得脚步声倏然远去。我心下暗想,这三名僧人武功不弱,他们要找的那个什么弘敬师伯想来武功更为高强。若是寺中僧人大举到来,我要逃走自然是比登天还难。只是此时要想出去,自然不是守在门口那两名僧人的敌手。思来想去,却没有一条计谋管用。心下不由暗自后悔,不该一时不慎,甘冒奇险,陷入如此危境之中。”

他说到此处,众人心下均想:“你哪里是一时不慎?只不过是太过贪心,这才被困,倒怨不得别人。”

众人自进入到这个石洞之后,不知不觉之间已过去将近两个时辰。初时听司徒桥对众人冷嘲热讽,人人心中有气,只不过后来他所叙说之事,却是闻所未闻,倒渐渐勾起了众人的兴趣。待他说到朱棣身世存疑之时,虽然众人对他愈发鄙夷,却又巴不得他将这些秘事说个清楚。是以八卦之心,古已有之,便是这些武林英雄,却也不能免俗。虽然此刻外有强敌,是否能顺利进入静心寺找到脱身的线索,尚是未知之数。众人却一时之间忘了紧迫之事,竟然聚精会神听司徒桥说起故事来了。

司徒桥却不知道众人的心思,接着说道:“我躲在那塑像的背后,那两名僧人守在门口,却也不敢贸然冲进来。大殿之中一片寂静,我却能听到胸口‘扑通扑通’的心跳之声。正苦思脱身之计时,只听得殿外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听到方才那名僧人说道:‘弟子普空,参见弘敬师伯及各位师伯师叔。’

“我心下一凛,想不到群僧这么快便大举杀到,那个弘敬和尚还带着不少师兄弟,估计个个都是高手,想要脱身势比登天还难。思忖之间,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贫僧弘敬,执掌大报恩寺执事僧一职。殿内的朋友,何不出来相见?’

“我哪敢答话,将身子紧紧倚靠在塑像后背,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此时大殿外聚集了不知道有多少个和尚,这些和尚举着火把,火光透过大殿的九座殿门上的琉璃窗照了进来。虽然我背靠塑像,不知道殿内的情形,想来此时大殿中只怕也已被火光照得亮如白昼。我看着对面的白墙,上面映出了塑像的影子,随着殿外火把的移动,那影子也在缓缓地左右摇晃,看上去更为诡异。

“过了片刻,那老僧见殿内无人应答,接着说道:‘朋友既然敢独闯大报恩寺,想来定然身负惊人艺业,是江湖之中成名的英雄豪杰。只是如此避而不见,不是英雄好汉的行径。若传扬了出去,只怕有损朋友的威名。’

“我听这老僧胡说八道,心下暗想,去你妈的英雄好杰,滚你妈的英雄好汉!你这老秃驴好不奸滑,想将老子骗出去,好一拥而上将老子擒住。若是老子真听了你的话走出去,那才是脑袋上长了大包,才会信你的鬼话。何况我又不是江湖中人,既非豪杰,更不是好汉,威名是半点都没有的,随便你怎样出言相激,老子只当你放屁,打死了老子老子也不出去!

“只是群僧虽然到了殿门之外,却未曾破门而入,我心下微感奇怪。初时还以为这些和尚忌惮殿门口的机关消息,只是转念一想,机关早已被我尽数破解,何况方才看到那三名普字辈的僧人在台阶之下打开机关中枢,自然懂得关闭机关的法子。这殿内机关再厉害,却也阻挡不了这些僧人。耳听得弘敬和尚兀自在殿外唠唠叨叨,初时还说些什么江湖道义之类,到得后来,这老和尚居然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殿内之人自行出去,大报恩寺便既往不咎,任其离开。我心中暗想,这老秃驴是一个白痴不成?哪有人会傻到这种地步,自己出去任人宰割?只是到得后来,我心中却是疑云大起。首先这个叫弘敬的老家伙既然能做到大报恩寺执事僧的要职,定然不会是一个傻子。寺院之中的权利争斗,丝毫不比官场要差,这老秃驴定然是心智超群之辈。以他的智计,又怎么会明知无效,还要婆婆妈妈说这些废话来大费口舌?其次是那三名普字辈的僧人武功不弱,弘敬和尚既然是三人的师伯,武功定然更高。何况他又带了这么多师兄弟同来,自然也不必忌惮大殿内敌人的武功。可是奇怪的是群僧明明大占上风,却偏偏站在殿门外,一个都不肯进到大殿之中,这倒是奇怪之极。”

司徒桥说到这里,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几下,似乎又回到了十余年前大报恩寺那座大殿之中。过了片刻,他接着说道:“当时我苦思不得其解,一双眼睛盯着对面的白墙,蓦然间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心下不由大为惊骇!”

第372章

众人虽然与司徒桥相识只有半日,却已看出此人虽然武功不高,只是精通机关秘术,心胸狭窄,为人狂傲,性子更是尖酸刻薄。此时听他说话,声音微微颤抖,想来当时定然是有了极大的意外之事,是以个个好奇,都想知道他发现了什么,竟然会如此惊骇。

司徒桥瞪着双眼,望着石壁上火把映出的众人的影子,缓缓说道:“弘敬和尚在殿外苦劝之时,初时我还能听进去一两句,到得后来,我脑子转的飞快,只想着如何脱身,早已不知道这个老和尚在放什么狗屁。只是我思虑之时,眼睛一直看着对面的白墙。那白墙上映照出我身后那尊塑像的影子,看上去高大无比。只是这影子是透过琉璃窗的火把光亮所致,是以殿外众僧人手中的火把若是微微一动,这影子便也在墙上左右摇晃,看上去颇为诡异。

“初时我并未察觉有异,只是看得时间长了,突然发觉正对着塑像的那处白墙,与他处略有不同。我发现之后,心下一凛,只怕是殿内昏暗,眼前产生了幻觉,是以揉了揉眼睛,仔细向白墙处望去。这次看得清楚,白墙上隐隐约约竟然有一个门的形状。若不是大殿外的火把不住移动,使得塑像的影子在这白墙上摇晃,还真发现不了这墙上的古怪……”

司徒桥说到此处,慕容丹砚颇为不解,忍不住出声问道:“这我倒不明白了。想那白墙若是在光照之下,才会发现存在异常。你躲在大殿内之时,有塑像遮挡,那墙上时明时暗,又怎么会比平时更容易发现墙上有古怪?”

司徒桥道:“大多数人都是你与想的一样,是以即使是眼前有秘密,却也发现不了。”

他说到此处,又是一声冷笑。众人见他又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心下厌恶之极。慕容丹砚更是心下恼火,暗自后悔自己不该出言询问,平白无故受到此人一番嘲笑。

司徒桥指着石洞的石壁道:“各位不妨看看这石壁。在火把光照之下,自然看不出有什么古怪,一眼望上去,似乎极为平整。”

他一边说一边举着火把,在那石壁前缓缓掠过,口中说道:“瞧见没有?当光照过之后,凹凸不平之处才能显现出来。我那日在大报恩寺的大殿之中,正是因为火把光亮不住移动,使得那尊塑像的影子在墙上不断晃动,这才发现墙上竟然藏着一道门户。”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只不过看着司徒桥手中的火把在石壁前晃了过去,确是能看出石壁有些地方突起或凹陷,想来这人并非是口出狂言,是以无人出言驳斥。

司徒桥停住了手,接着说道:“我见那墙上居然有一道门的痕迹,心下又惊又喜。生死关头,哪里还会有片刻犹豫?当下将牙一咬,快步走了过去,伸出双手,在墙上细细摸索。待我将双掌掌心贴到那道‘门’所在的墙面,登时感觉到一阵凉意,与其它墙面完全不同,便加相信此处一定有古怪……。”

慕容丹砚听到此处,本来想问他为何感觉墙面有凉意,便可以认定有古怪。只是转念一想,自己若是发问,司徒桥更加得意,只会嘲笑自己见识浅薄,便即忍住不说。厉秋风站在她身边,见慕容丹砚嘴张了张,却没有说话,脸上露出一副颇不甘心的模样,猜到了她的心思,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墙后若有暗门,里面必然寒冷,是以门户之处的墙面,与实心墙壁相比,自然要凉一些。”

慕容丹砚这才释怀,向着厉秋风感激的一笑。却见厉秋风已自转过头去,双目仍然紧紧盯着司徒桥。

司徒桥说道:“我站在那门户之前,这才发觉自己进入大殿之后,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原因就在于此。我未进入大殿之时,曾躲在一处殿堂之后,将这大殿打量得甚是清楚。记得这大殿长宽几乎相等,是一个很规整的方形。只是进入殿内,里面空空荡荡,自西向东排列着九根巨大的圆柱,使得整个大殿看上去南北狭窄、东西狭长。若以外形论,这殿内也应该是方形才对。是以我进殿之后,总觉得这殿内的情形有些奇怪,只是一直没有确认是否真有古怪。待判断墙上有暗门之后,我才知道建造大殿之时,有人在大殿内部的中间处垒了一道白墙,将大殿分为两个部分。前半部分供着那尊塑像,立着九根巨大的圆形柱子。后半部分却藏在白墙之后,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

“我试着在墙面上寻找打开暗门的机关,只是摸索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其后我又在地面上细细寻找。那地面均以大块金砖铺就,砖面上铺了厚厚一层灰尘,想来已很久没有打扫。我搜寻了老半天,却是一无所获。

“我沿着地面向后查看之时,无意中发现那道隐隐约约的暗门正对着塑像的后背,心中不由一动,急忙走到塑像背后。此时那些和尚一直在殿外鼓噪,并没有冲进大殿,我略微放心,又想自己藏在塑像背后,就算晃亮了火折子,火光也会被塑像遮挡,殿外那些和尚定然发现不了。是以我轻轻晃亮了火折子,便在那塑像背后寻找了起来。

“果不其然,在火折子的光照之下,我看到那尊塑像背后垂着两条金色玉带,每条玉带下端都系着一个金环。我试着先拉动左侧那个金环,却是没有丝毫异状,于是又拉动右侧的金环,那玉带和金环仍是一动不动。我有些沮丧,稍停了片刻,脑中灵光一现,于是双手各拉住一个金环,同时用力向下一拽。这次两条玉带被我拉得向下滑落,同时只听得身后传来几声异响,我急忙转头望去,却见身后的白墙有一道白色石门正在慢慢上升,片刻之后,白墙上出现了一道黑漆漆的门户。

“我见暗门终于被我打开,当真是又惊又喜。双手一松,那两条玉带便缓缓升了上去。只是玉带升起的同时,那道门户顶端却也慢慢滑下来一块白色的石板。我急忙大步走了过去,将火折子举在身前,便向暗门内照了进去。

“借着火折子的微光,我发现暗门之内是一条甬道。只不过火折子所能照亮的范围实在有限,无法判断这甬道的长短和形状。我略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跨入这甬道之中。便在这时,一直在殿外胡说八道的那个老和尚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大殿之外一片寂静。我心下一凛,暗想难道这殿内的机关如此厉害,墙上的暗门刚刚打开,殿外的众僧就知道了不成?

“片刻之后,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那弘敬和尚说道:‘石大人,您总算到了!’我心下一凛,暗想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当官的到了这里?紧接着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有人进殿了么?’弘敬和尚道:‘好教大人得知。咱们也不能判断是否有人进入大殿。只不过这大殿的机关已然被人破坏,殿门上的九子连环锁也已经被打开了。这九子连环锁是当年花家奉了工部的密令打造,共造了二十把锁,每十年更换一把。钥匙交由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执掌。当年敝寺建成之时,便有秘旨诏令敝寺僧人,绝不可进入大殿,违者斩首,诛九族。敝寺巡夜僧人为巡视殿门,虽能关闭这大殿的的机关,却无法打开九子连环锁。只是今夜发现机关已被破坏,九子连环锁亦已被打开。至于殿内是否有人进入,贫僧却也不敢妄下结论,是以禀报了主持师兄,派人飞报南京刑部与孝陵卫指挥使大人,请各位大人前来处理此事。’

“我听这老和尚一番解释,这才明白众僧为何虽然知道机关被破解、九子连环锁被人打开,却不敢冲进殿内搜查。原来当年朱棣建这大报恩寺之时,便已将这大殿交由锦衣卫管辖,寺中的僧人并不能进入大殿。那弘敬和尚确是狡滑无比,他虽然不知道殿内是否有人,却拿些堂而皇之的话来糊弄我,一方面是想将我骗出大殿,另一方面却是争取时间,好向官府报信,由官府派人来处理此事。这老和尚如此奸诈,当个执事僧太过屈才。若是脱了这身僧袍,换上官袍,一定飞黄腾达,富贵不可限量。

“我正思忖之间,却听那石大人道:‘孝陵卫的人还没到么?’弘敬和尚道:‘孝陵卫驻神烈山,拱卫孝陵,路途遥远,只怕还需一段时间才能赶到……’

“我听弘敬和尚提到孝陵卫三字,却是吓了一跳。我在江湖中行走不过三年,除了喜好建造术和机关术之外,对堪舆、风术之术也颇感兴趣。曾听河南一位有名的术士说过,天下精通堪舆术的高手,十之**都在孝陵卫当差。这些人神出鬼没,行事往往匪夷所思,传说其中有些人是妖仙附体,万万得罪不起。此时听得孝陵卫也会派人前来,心中登时感觉一阵寒意。

“此时那白色石门已降至暗门中部,若是再不进入,还得重新去拉动那两条玉带。我正犹豫之间,只听得殿门外那石大人说道:‘孝陵卫的人若是不到,咱们刑部也不便独自入大殿勘查。来人,将这大殿团团围住,若是有人想从殿内冲出来,格杀勿论!’

“我知道此时乃是十万火急的关头,容不得半分犹豫。是以我伸手解下身上的袍子,挥舞着袍子将地上的灰尘搅得到处都是,直将自己的足迹尽数扫拂得无影无踪,这才转过身子。此时那白色石门距离地面已不足三尺,我身子一纵,从那石门之下直钻了进去。待身子进到那甬道之内,只觉得眼前一黑,却是手中的火折子已然熄灭,四周登时暗了下去。随即身后‘喀’的一声轻响,那道白色石门已落到底部,将甬道与大殿隔了开来。整个甬道内再无半分光亮,眼前更是漆黑一片。”

第373章

众人听司徒桥说到紧要之处,似乎人人都像他一般,陷入那漆黑不见五指的甬道之中,是以都屏住了呼吸。慕容丹砚更是心下惊惧,忍不住向厉秋风身边悄悄挪动了半步。

司徒桥道:“不瞒各位,我在江湖上漂泊之时,被一群盗墓贼裹胁,随同这伙人盗过不少大墓。其间多历惊险,古怪诡异之事却也遇到不少,只是都未曾像进入甬道之时如此惊惧过。其时四周一片漆黑,我站在当地,只觉得一颗心似乎都要从胸口跳了出来。四周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自在黑暗之中冷冷地盯着我……”

他话音未落,邓遥冷笑着说道:“这有什么稀奇?老子进到这石洞之时,手里举着火把,还不是一样觉得有人在黑暗中盯着咱们?人之常情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司徒桥知道邓遥是下了狠心要和自己作对,却也不去理他,仍是自顾自地说道:“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想起手中还握着火折子,急忙晃了几晃,想借着火折子的光亮,看看自己到底身处何处。

“只不过我刚把火折子举在眼前,便发现不远处竟然坐着一个人……”

司徒桥说到此处,声音已自颤抖起来,似乎又回到了那处密室之中,目光中充满了惊恐。

过了片刻,司徒桥才接着说道:“当时我吓得魂都要飞了,右手一颤,火折子登时掉在地上,闪动了两下便熄灭了。眼前又是一片黑暗,只听到我的心在扑通扑通乱跳。不怕各位笑话,当时我已经吓得呆了,心里有个声音在对我说‘快逃’,但是一双脚却像是被人抓住了一般,连半步都挪不出去。

“我呆立半晌,脑中渐渐清醒,侧耳倾听,除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之外,四周再无丝毫动静。我慢慢蹲下身子,凭着记忆在地上摸索了几下,将火折子捡了起来,这才站直了身子,将火折子重新晃亮,凝神向前望去。

“只见三尺之外,确实坐着一人。这人头戴黑色纱冠,身穿绛红袍,胸口处绣着一条黄色巨蟒,盘旋飞舞,甚是狰狞。只是脸上的皮肉干枯贴骨,看上去恐怖之极。我这才发现,这人并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干尸。而且从他身上的衣冠服饰来看,这人身穿的是官服,而且品级着实不低。

“我随盗墓贼多次进入古墓,在墓中见到尸体并不稀奇。是以若是常人突然见到一具尸体,定然会吓得心惊肉跳。只不过对于我来说,若是在此处突然看到一个活人,要远比见到尸体更加可怕。是以见到这形状可怕的尸体,我反倒镇静了下来。”

慕容丹砚心中暗想:“这人真是一个怪物,见到尸体反倒平静了下来。若是换作我,不管是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幽冥古墓之中,我可都不想看到什么尸体。”

司徒桥道:“既然面对的是一具干尸,便也没什么可怕的了。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了出去,只觉得头脑中一片清明,再也不似方才那般慌张。我将手中的火折子高高举起,仔细打量这密室中的情形。

“借着火折子的光亮,只见那干尸左侧,却是一张紫檀木的供桌,供桌上摆着九个盘子,盘中摆放着蔬果等供品。我心下一怔,暗想方才看到那具尸体已成干尸,想来这里已很久没有人来,怎么这盘子中的蔬果供品竟然没有腐烂?”

刘涌听到此处,忍不住在一边说道:“司徒先生,你说见到的那具尸体是干尸,想来这密室之中极为干燥,缺少湿气,是以尸体也好,蔬果也罢,只会风干,而不会腐烂,这倒没有什么稀奇的罢?”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刘先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蔬果与人体不同,果肉并非活体,最初即使风干,时日久了,也会腐烂。不似人体上的肌肉,被风干之后,能够千年不腐。我在古墓之中,干尸见过不少,但是干而不腐的蔬果却从未见过。记得在汜水县一座大墓之中,曾经见过四具干尸,陪葬品之中也有谷物蔬果……”

司徒桥一提到古墓,立时眉飞色舞,自顾自地讲了下去。众人一心想要知道他在大报恩寺的密室之中到底发现了什么,更想知道朱棣的身世之谜,哪有心情听他说什么古墓中稀奇古怪之事?只不过众人知道司徒桥天生一副臭脾气,若是打断了他的话头,只怕又惹起不快,只得强压住怒气,听他杂七杂八地说些旧事。人人心下均想:“此人心高气傲,精通机关秘术,却又心胸狭窄,不能容人。不过一向听说他最怕河东狮吼,想来在花家饱受欺凌,这么多年折腾下来,脾气古怪一些,倒也并不奇怪。”

老半天之后,司徒桥才将话头绕了回来,只听他说道:“我心下百思不得其解,又举着火折子原地转了一圈,四处张望了片刻,见光亮所及之处并无异状,便向着那供桌慢慢走了过去。我知道密室之外的机关已然厉害之极,这密室之中若是设有机关,自然非同小可。若是机关发动,只怕我想逃也逃不出去。是以我行走之际,脚下万分小心。距离那供桌虽不过一丈有余,走得却是小心翼翼,费了老半天工夫,才到了那供桌之前。

“这一路走来,我一直盯着那九个盘子中的蔬果,生怕其中有什么古怪,是以便没有顾及其它。待到了供桌之前,才发现供桌两端各摆着一个金色烛台,形状古朴,每个烛台上仍然残留着大半支红色蜡烛。我仔细打量供桌上那九个盘子,火光映照之下,盘子和盘中的蔬果晶莹剔透,发出幽光。我心知有异,伸出左手,从一个盘子中抓起一个苹果。只是我的手刚刚碰到苹果,指尖便感觉到一阵冰凉……”

司徒桥说到此处,将左手举在身前,对众人说道:“我这手摸过的可不只机关消息,世间的奇珍异宝更不知道摸过了多少。只不过与那苹果接触的瞬间,心中便是一阵狂跳,立时判断这苹果并非是树上结出来的,而是、而是……”

他声音颤抖,一时之间竟然说不下去了。邓遥在一边嘿嘿笑道:“这苹果若不是树上结出来的,只怕是天上的神仙不小心丢到了凡间,恰好落到了密室之中。市井之间不是有一部书么?说是猴子成仙后大闹天宫,偷了王母娘娘的蟠桃散落到人间……”

他话音未落,林义郎在一边笑道:“邓帮主,你这话可说的不对。那猴子偷的是蟠桃,并不是苹果。王母娘娘的园子叫蟠桃园,并不叫苹果园。”

两人一唱一和,尽是对司徒桥的讥讽之语。刘涌生怕司徒桥反唇相讥,这一打岔,又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是以急忙出言打断了林、邓二人的冷嘲热讽,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后来怎样?”

司徒桥道:“自古以来,若以贵重而论,一块好玉要远远超过金银。我在古墓之中,往往见到墓主人的身边最珍视之物,便是各种古玉。我见过的极品玉石不少,对玉石之道颇有见解。手指触碰到苹果之际,便即判断出这苹果乃是用一整块玉石雕成。这玉石质之好,实是前所未见。更巧妙的是玉石的色泽恰好与苹果相似,雕玉之人以精湛的技艺,将这块天生的玉石雕成了苹果,直与真物一般无二。

“我将那玉石苹果拿在手中,放在眼前仔细观瞧。这苹果雕得惟妙惟肖,别说方才我距离一丈有余,便是近在眼前,若不是伸手触碰,也绝对不会发现它并非是真苹果,而是用玉石雕刻而成。这玉石苹果珍贵之极,可以说得上是无价之玉。若拿到市面上出售,即便有人出价万金,却也不及这玉石苹果价值之万一。我把玩良久,这才将那玉石苹果放到盘子中。手指无意与那盘子触碰之时,心下却是一凛,仔细观看,那盘子居然也是用青玉雕成,触手冰凉,却又晶莹透彻,也是一件极难得的珍宝。

“我心下又惊又喜,随手翻捡盘子中的其它蔬果,个个都是用玉石雕刻而成。特别是其中有一颗玉石白菜和一串玉石紫色葡萄,更是宝中之宝,实属世间罕有的宝物。我把玩良久,浑忘了身处险境,只觉得能一睹这些天下至宝,冒再大的风险也值了。

“我将这些玉石雕成的蔬果放回到玉盘之中,这才想起用手中的火折子点亮了供桌两端的蜡烛。这蜡烛与寻常的烛火不同,其中竟然含有牛油,是以点亮之后,烛火腾起几有一尺多高。虽然这密室之中只有两支蜡烛,却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烛光映照之下,我才发现供桌之后立有一尊塑像。这塑像与真人大小无异,是一位头戴凤冠、身穿黄色华服的中年女子。这女子雕刻的极为逼真,便如真人一般。只见她脸如圆盘,极有雍荣华贵的福相。只不过虽然嘴角上挑,略带笑意,目光之中却有几分落寞,笑意之中隐约可看到一丝愁苦。

“我瞧着这尊塑像,心中暗想:“与密室之外那尊塑像相比,只怕眼前这人才是大报恩寺所要供奉的正主儿。难道外面那尊塑像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马皇后被供在这密室之中?只是我心中刚刚蹦出这个念头,便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想那朱棣身为皇帝,为人又是刚愎自用,他要供奉自己的母亲,怎么会将她安置在这密室之中?何况密室之外那尊塑像虽是衣冠服饰华贵之极,面容却刻画的如同鬼魅,制造那塑像之人,哪有半分尊敬之意,倒似有深仇大恨一般,存心想将其丑化,以发泄心中的恨意。

“我苦思良久,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节,忍不住绕过供桌,走到那塑像之前。待得走近之后才蓦然发觉,原来这塑像并非是泥胎所塑,而是用一整块玉石雕刻而成。玉像的目光在烛火映照之下,直与真人无异。我心下大惊,世间哪有如此能工巧匠,能将这玉石雕成一个惟妙惟肖的真人?就算真有这样的玉石大师,要找到如此珍贵之极的原玉,只怕比登天还难。这密室之中,处处透着诡异,我方才还为看到天下难得的珍宝而欣喜若狂,此时却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升了上来,全身冰凉,如坠冰窟。”

(本章完)

第374章

清风道人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突然开口道:“或许成祖皇帝怕有高手潜入大报恩寺,盗走供奉给马皇后的珍宝,甚至毁坏玉像,这才在大殿之中另设密室,将马皇后供奉于其中……”

他话音未落,楚丹阳道:“清风道长这话虽有道理,只不过若真是有此顾虑,密室之外那尊塑像也不必弄得如此简陋,甚至有几分丑恶。何况听司徒先生方才所说,大报恩寺是皇家寺院,与官府互通声气。那个弘敬和尚发觉寺中势头不对,立时派出僧人通报官府,南京刑部二话不说便派人到了大报恩寺,而且孝陵卫也会赶至大报恩寺联手查案。防卫如此森严,想要混入大殿去盗窃珍宝,只怕放眼江湖,还没有几人敢做此想……”

楚丹阳说到这里,众人心下均想:“没有几人敢做此想?眼前不就站着一个么?”

司徒桥道:“其时其地,我也与诸位一般想法,脑中转过不知多少念头,只是仔细想想,却没有一个能够说得通。我找不到头绪,急得在那塑像前走来走去。借着那两盏蜡烛的烛光,我才发现这密室东西长度与密室之外大致相同,但是南北宽度却较密室之外狭窄不少。原因就在于将密室与外部隔开的那堵墙厚达丈余。我扑进来的那处石门后的甬道其实长度还不到一丈,只是在石门之外看过来,这密室之中一片漆黑,倒似这甬道幽长无比。那塑像左右两侧摆满了奇珍异宝,单只珊瑚树便有十几株,每株都高达丈许,上面挂宝了珠宝玉石,烛光照耀之下,到处都是金光乱闪,动人心魄。

“我在密室之中四处乱逛,发现到处都是机关,若是有人贸然去拿金银珠宝,机关立时发动,不知道会有什么可怕的杀人陷阱会在这密室之中出现。我对这些机关自然并不放在心上,何况脑袋中全是疑问,哪还顾得上去破解机关?只不过在右侧一根柱子上,却发觉有一道暗格。我心下又惊又喜,暗想莫非这柱子之中藏有密道不成?我在柱子上摸索了片刻,便找到了打开暗格的机关所在,轻轻掀动了两下,那柱子上悄无声息的现出一道门户,里面放着一株两尺多高的玉如意,在烛光下发出淡淡的幽光。

“我将那柄玉如意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寻常的玉如意最长不过尺许,手中这柄如意却长逾二尺,又专门在这密室之中设置暗格来放置它,足见其珍贵异常。借着烛光,我见那玉如意的底端刻着一行隶书文字,仔细辨认,写的却是‘太傅庐陵郡公谢文靖公所常用如意’。

“我见了这行文字,心下大惊。纵观各朝各代,位列太傅,又被封为庐陵郡公,且谥号为‘文靖’者只有一人,便是晋朝名士谢安。此人出身于晋朝名门谢氏一族,少年时隐居会稽郡山阴县之东山,与王羲之、许询等交好,时常一起游山玩水。其后虽然年纪渐长,却也无意于仕途,只在家族之中教各房子孙读书。后来谢氏家族在朝中为官之人尽数去世,政敌趁机兴风作浪,想要将谢氏一族连根拔起。谢安被族人苦劝,为保阖族上下千余口的性命,才出仕作官。这便是‘东山再起’四字成语的来源。谢安入朝之后,先后担任征西大将军司马、侍中、吏部尚书、中护军等要职,挫败了权臣桓温篡位之阴谋。不过谢安最得意之事便是在淝水之战中,以八万兵马击败了百万秦军,使岌岌可危的晋朝转危为安。后因功高震主,为晋朝皇帝所猜忌,不得不致仕之后前往广陵避祸。据说当年他指挥晋军于淝水之战大获全胜之后,晋朝皇帝赏赐给他一把世间罕有的玉如意,据说能驱动鬼神,只不过此事只见于野史,想不到这事情居然是真的,而且还在这大报恩寺的密室中出现。

“我正在把玩那柄玉如意之时,忽听得石门处传来‘轧轧’之声。我心下一凛,知道有人发现了墙上有暗门,正在将暗门打开。我心下大惊,百忙之中双掌拍出,先将两支蜡烛扑灭,眼见无处藏身,情急之下低头钻进了柱子上的暗格之中,伸手启动机关,那暗格之门悄无声息的合上了。

“这暗格甚是狭小,我只得缩紧了身子,便如同一只被烤熟的虾一般,弯腰低头,甚是难受。只不过生死关头,有这样一处藏身之所,已实属难得,夫得何求?”

“我刚刚藏好,忽觉眼前有了一点光亮。我心下大惊,初时以为这暗格之中还藏有异宝。只是仔细望去,才知道暗格上半部正中央处竟然留有一个极细小的孔穴。此时想来已经有人举着火把之类的照亮之物进到密室之中,光亮才会从孔穴之中射了进来。我略低了低身子,将眼睛凑到了孔穴前,一边向外望去,一边心中暗想:‘原本以为这暗格是专门用来藏这柄玉如意的,现在看来,只怕这暗格在建造密室之初,是用来当作危急之时暂时躲避的密室,后来才用来存放玉如意。’

“那孔穴的位置极佳,将密室外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只见此时密室之中已走进了十几人。其中有七八个人手里举着火把,另外几人却是空手。这些人中有一人头戴黑色纱帽,身穿青衣,胸前的补子上绣着黑鹰……”

司徒桥说到此处,厉秋风“噫”了一声,似乎颇为惊讶。慕容丹砚忍不住看了厉秋风一眼,道:“厉大哥,有什么不对么?”

厉秋风尚未回答,却听司徒桥对他说道:“这位兄弟一脸怀疑,想来知道这青衣人的来历罢?”

厉秋风道:“补子上绣黑鹰的,是孝陵卫的标记。若是我猜的不错,这人应该是孝陵卫中的高手。”

司徒桥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只是这些人走进密室之时,我还不知道这青衣人的身份。这人进来之时,双手负在背后,与其它人明显不是一伙。其余人等均身穿官服,为首那人更是头戴乌纱帽,身穿红色官衣。这些人走路之际脚步沉稳,显是身有武功。

“这些人走进密室之后,看到眼前的情形,除了那青衣人外,登时惊得呆了。头戴乌纱帽那人颤声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青衣人冷笑道:‘石大人,我和你说过,这大殿万万不可进入,否则于你不利。你瞧弘敬和尚何等聪明,死活不肯踏入大殿一步。偏偏你不听人言,死活都要进到大殿。不过既然你进来了,这些事情知道了倒也无妨。’

“那石大人仍是一脸惊愕,只是我发现他看到四周的金银珠宝之际,目光中却露出了贪婪之色。只不过那青衣人站在他身后,并没有看到他的神情。只见石大人走到盘膝坐着的那具干尸之前,仔细打量了片刻,转头对那青衣人道:‘魏千户,这、这尸体是谁’

“魏千户道:‘这人可是大大有名。他姓郑名和,字三保,百年之前,曾出任过南京守备,是实打实的封疆大吏。’

“那石大人吓了一跳,转过了身子,看着魏千户道:‘郑、郑大人不是死在古里国,只是由宝船船队将他的骨灰带回来的吗?若这具尸体是郑大人,那弘觉寺地宫里的骨灰又是谁的?’

“魏千户冷笑了一声,道:‘成祖皇帝去世前便留有遗命,要郑大人侍奉太后于地下。郑大人统帅宝船船队第七次远赴海外之时,察觉自己身染重疾,不久于人世,便吩咐了心腹之人,伪称自己病故,藏匿在提督官船的船舱之中。所谓的骨灰,不过是郑大人早就准备好的香灰而已。待船队回到大明,郑大人算定自己的死日,绝食七日之后,悄悄潜入大报恩寺的这处密室之中,坐亡于皇太后的玉像之前,算是完成了成祖皇帝的遗命。弘觉寺地宫中的骨灰自然是假的,至于牛首山那座郑和墓,只是郑大人的衣冠冢,棺材中放着一套他生前穿过的衣衫。’

“那石大人盯着魏千户,半晌才道:‘郑大人这番做作,到底是为了何事?这大报恩寺的正殿自建成之后,从来没有打开过,却又是何原因?大殿之内建有密室,密室外立着那样一个鬼怪一般的塑像,密室内又堆满金银珠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魏千户冷笑道:‘石大人,我知道你是钱指挥使用得上的人物,与东厂督公张公公也过从甚密,只不过你想过没有,你有钱大人和张公公这两座大靠山,为何还会被打发到南京刑部,坐上了贵州清吏司主事这样一个冷椅子?’

“石大人一怔,随即哼了一声道:‘宦海沉浮,加官晋爵也好,罢官流放也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本官并无半分怨言。’

“那魏千户听了石大人的话,似乎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话,竟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石大人初时脸上颇为惊讶,只是见魏千户越笑越是开心,惊讶便渐渐转为愤怒。过了片刻,魏千户才收住笑声,对石大人道:‘南京六部,向来便是摆设,从北京到南京坐这冷衙门,与流放无异。你石大人原本是北京刑部的大红人,却被打发到南京来,自己竟然不知道是何原因,只怕是吃的亏还不够大。若是在南京再栽一个大跟头,或许你才能明白过来。只是可惜啊可惜,这机会却是再也没有了。’

“我从暗格中的小孔望了出去,只那见石大人脸色阴沉,恶狠狠地盯着魏千户。他手下那些武官,有几人已经伸手握住了腰间的刀剑,只等石大人一声令下,便要将魏千户乱刃分尸。我心下暗想:‘这些人若是闹内讧,在这密室之中动起手来,我便可趁乱逃走。’念及此处,我紧紧盯着众人,一心盼着他们动手,心中暗暗祈祷朱棣那小子在天有灵,让那魏千户大展神威,将石大人的手下尽数杀掉,然后他与石大人同归于尽,哥俩和郑和一起给皇太后陪葬,也算了结了朱棣报答母亲养育之恩的心愿!”

(本章完)

第375章

进入石洞中的各帮派的帮主、掌门人均都是侠义道中的高手,即便是太华派虽与华山派百年纠缠,连番恶斗,却也一向是行侠仗义。此时听得司徒桥如此阴毒,人人心中均是一凛,对此人的厌恶又深了几分。

司徒桥见众人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色,却也并不在意,接着说道:“那石大人沉默了片刻,对那魏千户道:‘你我都是当差,虽各为其主,有话不妨直说,又何必遮遮掩掩,讥讽本官?’那魏千户道:‘石大人说的不错。既然咱们都到了这里,自然是要打开天窗说亮话。石大人,你可知这大报恩寺是何人下令建造?’

“那石大人道:‘大报恩寺是成祖皇帝下诏建造,天下皆知。魏千户,你拿这个考校本官,可有些不地道了罢?’那魏千户笑道:‘不错,天下皆知成祖皇帝为报答太祖皇帝和孝慈高皇后的养育之恩,在靖难之役后便敕令建造大报恩寺。银子是工部划拨,动用夫役十余万,却是兵部要员监工。而主持这一工程的,便是郑和郑大人。’

“石大人听到此处,哼了一声道:‘魏千户,这些人所共知之事,你就不要说了罢?你别忘了,殿外还有几百个和尚在等着消息。南京刑部尚书、侍郎等几位大人,连同你们孝陵卫指挥使大人,只怕今天晚上都睡不好觉。若是本官猜得不错,这几位大人手下的书记现在已经研好了墨,只待咱们把消息带回去,好向北京大内递折子。若是这事情耽搁了,给东厂和锦衣卫派在南京的番子和探子先行报了上去,南京刑部和你们孝陵卫都有极大的麻烦。’

“魏千户却并不在意那石大人冷冰冰的语气,笑道:‘石大人,你错了,你全盘错了。要想知道大报恩寺的秘密,便须得从这寺院建造之前说起。何况这事情发生于百余年前,参与此事之人,大半已被灭口,剩下的数人,却要将这秘密带入地下,不敢贻祸于子孙。便如咱们眼前这位郑大人,当年深得成祖皇帝的宠信,可以说得上是权势煊天,即便是锦衣卫指挥使和东厂督公,在此人面前,却如同奴仆无异。其后更是出任南京守备,成了封疆大吏,大明半壁江山,都在此人掌控之中。郑大人不只文韬武略傲视天下,一身武功更是出神入化,几可说得上是无敌于天下。只是以郑大人之能,最后只能寂然死于此处,石大人,你听了此事,难道不害怕么?’

“那石大人冷笑道:‘本官忠心为国,何惧之有?’那魏千户道:‘如此最好。石大人为国为民,甘冒其险,宁肯违背南京刑部尚书大人的命令,也要闯入这大殿之内看个究竟,这份忠肝义胆,怎能不教人佩服?’那石大人道:‘魏千户,你不必语含讥讽,真以为本官是傻子不成?’那魏千户道:‘岂敢岂敢,这话没半分虚假,各位刑部大人都可以作证。’”

司徒桥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听那姓魏的王八蛋说起话来阴阳怪气,明明可以几句话讲清楚的事情,偏偏绕来绕去,心下老大不耐烦,恨不得姓石的掏出刀子,一刀将这姓魏的捅一个透心凉,密室内定然是一片大乱,老子便可乘乱脱身了。”

慕容丹砚心想:“你说姓魏的说话绕来绕去,岂不知你自己说起话来却也是颠三倒四,与那姓魏的倒是一时瑜亮,难分高下。”

司徒桥接着说道:“石大人手下那些官员听魏千户说话云山雾罩,不少话语听上去格外刺耳,一个个都露出了厌烦的神情。对了,就和诸位此时脸上的神情颇有些相似!”

众人没有料到司徒桥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倒有些惊异。慕容丹砚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呵呵,原来你也知道大家听得不耐烦啦?!”

司徒桥道:“我又不是傻子,别人的脸色总是能看明白的。呀,此时倒真有点像又回到了那密室之中。当时我从暗格中望出去,那密室中也站着十几人,和诸位差不多,一个个都是武功好手,只不过腹中各怀鬼胎。这些人最后的结局凄惨无比,无人生还。哈哈,但愿今日吉星高照,诸位英雄能够全身而退。”

众人初时听他说眼前的情势与当日他在密室中所见到的颇为相似,心下俱都是一凛。听他的语气,石大人、魏千户等人的下场似乎都不太好。只不过最后那句话却并非好话,倒似在诅咒众人一般。邓遥大声说道:“你不要得意忘形!今日若是咱们逃不出去,也要先将你杀了,大伙儿手拉手,一起去见阎王爷!”

众人都是一般心思,只不过心机深沉之辈,自然不会将心中所想之事露于脸上。林义郎等粗豪之人却是满脸怒气,心中暗想:“邓帮主说的不错。若真是逃不了,先把你这个王八蛋宰了,看你还能不能取笑咱们?!”

司徒桥见众人气愤难平的样子,心下更为得意,强忍着笑容说道:“那魏千户又啰嗦了几句,这才将话头转了回来,对那石大人道:‘其实最初下令建造这大报恩寺的并非是成祖皇帝,乃是太祖皇帝。’

“他此言一出,别说那姓石的王八蛋,就连我在暗格之中也吓了一跳。只听那石大人颤声说道:‘怎么、怎么会是太祖皇帝?你、你这不是胡说八道么?’那魏千户平静的说道:‘石大人,这大报恩寺与孝陵卫有极密切的关系。我不妨对你直言,孝陵卫自成立之日起,便有三大使命。其一,拱卫太祖皇帝的孝陵。其二,勘查皇家陵墓的风水,设置皇家陵墓的机关。其三,若大报恩寺有变,杀妄图不利于大报恩寺之人。’

“魏千户话音未落,石大人脸色大变。魏千户却并不在意,接着说道:‘你们南京刑部不是一直有一道密令么?若是大报恩寺传来密报,须得与孝陵卫联手处置,不得擅动。石大人,今晚之事最初你办的不错,没有擅自进入大殿。只不过我到了之后,你却是态度强硬,强行要进入大殿搜查,又打开这密室之门,这乱子可闯得不小,如何收场,你可要好好思量。不要像你在京城办常侯爷的案子时,满以为老常不过是一个破落户,任你打骂侮辱,翻不起什么巨浪。却不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老常一封密信送上去,石大人不得不卷起铺盖到南京来烧冷灶……’

“那魏千户说到这里,石大人身子颤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颤声说道:‘你、你怎么知道……’那魏千户道:‘我自然知道,否则也不会跟着你进入这密室之中。我还知道一件事。’魏千户说到这里,看了那些刑部官员一眼,接着说道:‘这七八位大人,都是你从北京带来的心腹。今天晚上到大报恩寺办差,你把他们都带来了,自然是要办一件大事。只不过石大人,我劝你一句话,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在北京倒霉之时,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可不要以为到了南京,天高皇帝远,便可以任意施为。有些金银珠宝,上面带着血,上官未必敢收。大人一心想离开南京刑部,重回北京,大可以用别的法子。张公公和钱指挥使都是人人精儿,你就不怕你这些兄弟之中,有他们的眼线?’

“我在暗格之中听得七荤八素,那姓魏的十句话中,我倒有七八句听不懂。不过他最后这几句话,我却有些懂了。听魏千户的意思,石大人在京城之时,办了一个落魄官员的案子,结果得罪了人,被打发到南京刑部。他一心想重回京城,便想要向官长行贿。闯入这大报恩寺,便是想弄一些金银珠宝孝敬上官。这姓魏的是在警告他,密室中的金银珠宝来历存疑,牵连极大,上官胆子再大却也不敢收这贿赂。而且石大人离开京城之后,锦衣卫和东厂对他都不怎么放心,很可能在他的心腹之中安插了眼线。我见那石大人听了魏千户的话后,神色紧张,偷偷看了一众属下一眼。那些人也是神情尴尬,密室之中一时静了下来。

“那魏千户见石大人等人脸色尴尬,突然微微一笑,道:‘这都是我瞎猜的,石大人也不必当真。眼下咱们已经进了密室,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你只须知道,最初下令建造这所寺院的并非是成祖皇帝,而是太祖皇帝。给他出主意重建寺院之人,却也是咱们大明朝立国之初一位大大有名的人物。此人有经天纬地之能,驱使鬼神之术……’”

司徒桥说到此处,厉秋风心下一惊,暗想:“难道是他不成?”

司徒桥却也停下了话头,对众人道:“各位可以猜一猜,那姓魏的说的是哪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站在石洞中这十几位帮主、掌门人,若论起武功来,个个都可以称得上是一流高手。只不过大半厚重少文,如邓遥等人,朝廷大事,往往只是听市井之中的传闻,自己却也不去多想。此时听司徒桥问起此事,个个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答。

司徒桥对刘涌道:“刘先生,你见识不凡,称得上是武林中一等一的人物。能否猜出那姓魏的所说之人,到底是哪一个?”

刘涌沉吟了片刻,道:“我大明开国诸将大多起于草莽,如常遇春将军等人,只怕大字儿也识不上几个。徐达大将军算是少有的文武双全之人,只是他带兵打仗,却是堂堂正正之师。听司徒先生的意思,那人能驱使鬼神,自然是擅用诡道,却与徐大将军行事不相符合。若是文臣,自然是李善长为首。只不过李大人老成持重,有萧何之风,倒没听说他有什么奇谋妙计……”

(本章完)

第376章

司徒桥不待刘涌说完,便摇了摇头,道:“刘先生提到的这几位文臣武将,确是大明立国之初了不起的人物。只不过这些人与我说的那人相比,却还要逊上一筹。”

邓遥、林义郎等人心中骂道:“瞧你那副鬼样子,只不过是吹牛皮而已!”

慕容丹砚突然双手一拍,欢声说道:“我知道啦!那人一定是刘伯温刘大人!”

她此言一出,刘涌等人恍然大悟,心中暗想:“该死!我怎么忘了这个人?!”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话音方落,司徒桥便点了点头,心想:“果然是他!”

却听司徒桥说道:“这次你倒是猜中了。不错,给太祖皇帝出主意重建寺院之人,便是刘伯温刘大人。这位刘大人的大名,我也不必多说,只要是大明朝的百姓,没有不知道他的。虽然市井传闻,多有荒诞不经之处,只不过此人计谋百出,直比诸葛孔明,那是确然无疑的。其时魏千户还没有说完,那石大人便颤声说道:‘难道是刘基刘大人不成?’”

司徒桥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道:“各位虽然是武林豪杰,只是读书太少。那姓石的武功或许不如在场的诸位,见识却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是以多读书,读有用之书,自然是没有错的。”

众人听他又将“多读书”这三字经说了出来,讥讽众人不通文墨,登时大怒。邓遥“呸”了一口,大声骂道:“你放屁!那姓石的在官场为官,自然知道一些朝廷旧事。我老叫花子一辈子行乞,倒是会唱莲花落。你这读书人会不会唱?!”

林义郎等人在一旁起哄,冲着司徒桥喝道:“唱啊,你倒是唱啊!”石洞之中吵闹之声四起,登时一片混乱。

刘涌急忙站了出来,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他对司徒桥说道:“司徒先生,咱们这些人确是没读过什么书。只不过站在你面前这十几位帮主、掌门人,个个都是热血汉子。今日身陷绝境,却也是不想为虎作伥,不甘心被恶人胁迫,做祸国殃民的坏事所致。若是他们想要荣华富贵,只须做朝廷的鹰犬,高官厚禄,指日可待。只是咱们身在江湖,却也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刘某劝司徒先生一句,还是不要轻视各位江湖朋友为好。”

他这番话说得虽然平和,却句句在理,各帮帮主、掌门人听了之后,心下暗自佩服,均想:“这话我便说不出来。华山派摘星剑客能文能武,名不虚传!我要有他这般见识,也不会被司徒桥这个王八蛋百般羞辱了。”

邓遥大声说道:“刘先生说的不错。别人可以嘲笑咱们这些江湖草莽。你这小子算是哪根葱?自以为读了几本书,便视天下英雄如草芥,到时候有你这个王八蛋的苦头吃!”

刘涌见司徒桥涨红了脸,却又无法出言反驳,生怕他恼羞成怒,于众人不利。急忙又安抚众人,这才对司徒桥说道:“大家各让一步,别再纠缠这些细枝末节。司徒先生,后来怎样?”

司徒桥被刘涌一番话说得也是心下暗自惭愧,听他如此一问,正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便即接着说道:“魏千户听那石大人提到刘基之名,当即笑道:‘石大人说的不错。当日太祖定都南京之时,这城池并不叫南京,而是叫作应天。太祖皇帝最初想定都之地,却也不是应天府,而是太祖的家乡凤阳。我大明开国的文臣武将之中,出身凤阳的不在少数。群臣随着太祖皇帝出生入死,打下了万里江山,正是衣锦还乡之时。只不过刘大人却以为凤阳四面受敌,无险可守,作为国都来说,是一处极险之地。太祖皇帝听了刘大人之言,只得打消了迁都的念头。至于应天府此前虽然也做过都城,只不过在此建都的朝代,都是偏安于一隅的小朝廷,最终的结局都不大好。刘大人以为应天虽然四处有水,可作城防,只是这水虽能阻挡敌军,反过来也能被敌军所用。若是敌军统帅施以水攻,应天危矣。敌军一旦兵临城下,应天便成死地。既然天下已定,便应寻找表里山河之处,作为大明的都城。只不过刘大人奇功甚多,惹人猜忌,不久便即致仕。只是在他离开应天之前,却与太祖皇帝有过几次密谈。其中一次便是提醒太祖,都城之地应早定,以免横生枝节。应天城四战之地,若是祸起萧墙,便有倾覆之险,是以须得早做准备。他建议太祖皇帝,忠教寺所在之地,距离皇宫不远,且地势开阔,四通八达。若是在忠教寺中设置密室,即便有人意图对皇帝不利,突然发难。皇帝也可暂时避入忠教寺的密室之中,调兵遣将,以待后援。太祖皇帝听从了刘大人的建议,便令人重建忠教寺大殿,在这大殿之中开辟出一件密室,便是咱们所在的这间屋子。’

“那石大人听到此处,长出了一口气,对魏千户道:‘原来如此。太祖皇帝和刘大人深谋远虑,君臣二人确是龙虎风云际会。这密室中的金银珠宝,想来就是当时太祖皇帝所藏。一旦事情有变,这些金银充作军费,召集兵马,以图恢复……’

“石大人话音未落,魏千户摇了摇头道:‘石大人,你这次可猜错了。这些奇珍异宝,可不是太祖皇帝所藏。太祖皇帝虽听了刘大人的建议,重建了忠教寺大殿,又自皇宫之中,挖了一条地道,直通到忠教寺大殿的密室之中。只是刘大人致仕之后,朝廷之中风波不断,太祖皇帝全力应付政局,先后平灭了胡惟庸和蓝玉这一文一武两大派系。他内心之中,已有迁都之意。太子朱标之死,多少也与此事有关。诸事纷扰之下,太祖皇帝又哪有时间搜罗金银珠宝,充斥于密室之中?’”

司徒桥说到此处,略停了片刻,接着说道:“各位,大明朝迁都之事,确是一件大事。那姓魏的说话虽然婆婆妈妈,只是太子朱标因迁都之事而亡,却也没有说错。”

众人心下均想:“这人说话太过啰嗦。原本只是说朱棣的出身,讲来讲去绕了一大圈,竟然说到了太子朱标之死。这样说下去的话,只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只是众人知道司徒桥性子古怪,却也不想出言与此人争辩,只得强行压住心中的怒气,听他说了下去。

司徒桥说道:“太祖决意迁都之后,便派了太子朱标勘察几处可以作为都城的城池。朱标到了西安,对此地甚是满意,特意找画师画了西安的地图,便即返回应天府,想向太祖皇帝建议迁都西安。只是他路上染病,回到应天后不久便即病故。若是他不死,大明朝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了。魏千户向那石大人说了一番话,大意也是如此。到了最后,只听那魏千户道:‘靖难之役爆发之后,燕军攻入应天,主力兵马自然是直奔皇宫,另有一支奇兵却杀向了忠教寺,统率这支奇兵的正是郑和。其时他还未受皇帝赐姓为郑,仍是叫作马三保。燕王之所以派出这支奇兵,便是他安插在建文帝身边的内应透露出消息,说是皇宫中有一条密道直通忠教寺,这才派心腹马三保带兵进驻忠教寺,以防建文帝从此处逃脱。石大人不妨想想,兵荒马乱之中,若是这密室之中到处都是奇珍异宝,马三保军纪再严,只怕这些东西也会被乱军一抢而空,又怎么会留到今日?’”

众人听司徒桥说到这里,却是暗暗点头。在场的这些人中,除了厉秋风、慕容丹砚和司徒桥外,都是各帮派的帮主和掌门人,江湖之中的争斗厮杀,每人也参加过不少。是以众人心下都知道,临敌之际,须得动之以利,帮众门人才会拼命。这“利”又可分为“权力”和“钱财”。身居高位之人,自然是为了争得更多的“权力”,才会为帮主、掌门人卖命。至于普通帮众和门人,却是为了“钱财”才会效死力。是以争斗之时,各帮派首脑人物对于门下之人趁乱掠夺财物,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湖之中的仇杀争斗,最多不过数百人参与。而战场之上,双方的兵马却往往是数万甚至数十万。统兵大将为了能够激励士气,往往许诺破敌之后可抢掠数日。战国之前,各国交战之际,尚遵循礼数,列堂堂之阵,敌人败逃之际,并不纵兵烧杀抢掠。只是到了七雄争霸之时,秦国商鞅变法之后,兵行诡道,大举进攻山东六国。因补给困难,便主张“因粮于敌”,其实就是纵兵抢劫敌国粮仓和百姓的粮食充作军用。到得后来,“因粮于敌”变成了“因财于敌”,军士往往趁乱大肆抢掠金银财物。历朝历代兵荒马敌之时,统兵大将在破敌之后的几日之内,往往不对军士抢掠行为加以约束,便是为了激励士气。即便是名臣大将,在这件事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放眼自战国至大明立国两千年间,能公开约束兵士抢掠的只有两位大将。一人是三国时刘备帐下的大将赵云。刘备攻占成都之后,荆州兵在成都抢掠,只有赵云所部秋毫无犯。当刘备准备将成都的田产宅院分给诸将之时,又是赵云力谏,引霍去病故事劝谏刘备将田宅归还百姓。另一人是宋初大将曹彬。宋军攻蜀之战,曹彬所部军纪最严,宋军攻蜀诸将占领成都之后,纵兵抢掠百姓及降兵财物,只有曹彬约束麾下兵将,抢夺一物便即斩首。是以蜀中因宋军军纪败坏而叛军大起之时,除曹彬等少数几位将领之外,其余攻蜀诸将都受到了处罚。待宋太祖赵匡胤下令平灭南唐之时,便以曹彬作为主帅,最终灭了南唐。李煜君臣及江南百姓未受太多伤亡,也与曹彬约束部下极严大有关联。

除了这两人之外,纵观历代名将,能约束部下不大肆杀戮抢掠之人,却是少之有少。带兵大将多无好下场,固然有功高震主的原因,大多数却是因为杀戳太重,祸及自身及子孙,是以为将者不可不存仁慈之心。如秦国大将白起、蒙恬之辈,临死之际才感叹自己战阵之上杀戳太重,却是为时已晚,徒留笑柄于后世而已。

(本章完)

第377章

《一刀倾情》第377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8章

慕容丹砚道:“厉大哥,你不是在锦衣卫当差么?这么大的事情,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厉秋风道:“这传说我倒是听说过。只不过从来没有听说有锦衣卫指挥使和副指挥使失踪之事。”

司徒桥听说厉秋风在锦衣卫当差,心下一凛,盯着厉秋风看了几眼,心下暗想:“怪不得这小子如此心狠手辣,原来是锦衣卫的差人。他知道了我许多秘密,可不能留着他活着走出这山洞。”

他念及此处,看了看厉秋风手中紧握的长刀,心中又想:“该死!他手中的长刀明明便是绣春刀,我只顾着猜想他的武功,竟连他的兵刃都忘了辨认。”

厉秋风见司徒桥神情大变,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只不过自己的目光迎上去之时,此人又急忙将视线挪开。他心下暗笑,知道此人对锦衣卫十分忌惮,只不过尚不知道自己早已叛出锦衣卫。此事暂时不能说破,让他有几分顾忌,便不敢大模大样地做手脚来害人。

众人各自想着心事,一时之间石洞之中又安静了下来。过了片刻,却听刘涌说道:“这话可又说得远了。司徒先生,还是将密室之中发生的事情说给大伙儿听听罢。”

司徒桥点了点头,道:“建文帝是否逃出了皇宫,逃出皇宫之后又去了哪里,到现在仍然无人知晓,咱们也不必去管他。单说在那密室之中,魏千户对石大人说道:‘石大人,说到这里,你可知大殿中的那尊塑像,到底是谁么?’

“那石大人面露犹豫之色,沉吟了半天才道:‘按理来说,既然是成祖皇帝为报答太祖皇帝和孝慈高皇后的养育之恩而建造大报国寺,大殿之中供奉的自然是孝慈高皇后。只不过那塑像、那塑像……’

“他说到此处,一时之间再也说不下去了。魏千户笑道:‘石大人想说那塑像诡异丑陋,若是有人敢这样给孝慈高皇后塑像,定然会被砍了脑袋,诛连九族,是也不是?’

“那石大人却是默然不语,只是瞧他的神情,自然是作如此想。魏千户接着说道:‘可是下令如此塑像的,正是成祖皇帝……’他话音未落,石大人及其部下个个面色大变,一名官员颤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成祖皇帝岂能如此为孝慈高皇后造像?’

“魏千户嘿嘿笑道:‘这位大人说的不错。依常理而论,便是寻常百姓之子,也绝不敢如此遭践自己的母亲。只不过成祖皇帝却将一腔怨恨,发泄在那塑像之上。’他说到此处,略停了停,接着对众人说道:‘天下有一种人,倒是能做出此事。有些大户人家侍妾所生之子,因是庶出,在家中低人一等,甚至母子二人都受到大房和家人的侮辱欺凌,一旦翻过身来,往往便会将大房视为仇敌,非得想法子报了当年的仇怨不可。有的便将大房子女卖掉,或者将其变为家中奴仆,任意殴打侮辱。若是大房姨母已然去世,有人为了发泄仇恨,甚至掘了坟墓,挫骨扬灰……’”

众人听他叙说魏大人所说之话,越听越是心惊,隐隐已自猜出了大殿中那塑像为何会被弄成如此诡异的模样。只是这事情过于离奇,更是有些可怕。是以人人心中惊惧,暗想:“这事情若是真的,他日传扬了出去,只怕天下震动!若是咱们将这事情泄漏了出去,即便逃到了天涯海角,官府也不会放过咱们!”

司徒桥见众人面如土色,嘿嘿一笑,道:“各位,下面的事情若是说了出来,若是有一人泄漏了出去,便是诛连九族的大罪。到了那时,再要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刘涌、楚丹阳、许成和等各派首脑都是出身名门正派,并非是绿林山寨,虽然并不助纣为虐,与官府却也一向是河水不犯井水。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对于官府的一些事情,暗地里还帮了不少忙。是以一想到与官府作对,都有些不情愿。只不过要公然承认自己不敢听司徒桥说下去,那是万万不能。是以司徒桥问完之后,石洞中一片沉默,并无人答话。

过了半晌,清风道人说道:“各位朋友,咱们听这位司徒先生说话,只当作是在酒舍茶肆听书,谁也没有当真,是也不是?”

他话音一落,邓遥第一个叫起好来:“清风道长说的不错。咱们只是在这山洞之中走得累了,歇息之时,大伙儿在一起聊几句而已,算不上诽谤皇帝。官府便是要给咱们按上一个罪名,那也是诬陷好人,咱们可以互相作证!”

邓遥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出声附和。慕容丹砚心下却暗想:“这些人算得上是江湖中的一流人物,怎么如此畏首畏尾?我在慕容山庄之时,原本以为江湖好汉个个快意恩仇,对于官府更加是不放在眼中。可是自从踏入江湖以来,无论是五虎山庄,还是兴远镖局,甚至武林十大门派,没有一人不与官府虚于委蛇,不敢公开得罪朝廷。难道以前我在慕容山庄听到的那些故事,都是假的不成?”

她却不知江湖各大门派,无一不与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仅以华山派为例,若是当地官府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给华山派按上一个“啸聚山林,骚扰地方,意图不轨”的罪名,到时折子送入内阁,不数日陕西总兵便会调集兵马,围攻华山派,到时不免玉石俱焚。何况各大帮派少则数百人,多则数千人聚居于一处,正是官府最为忌惮之事。若是不向当地衙门事先通气,双方生了龌龊,便是极大的麻烦。何况这么多人口每日都要吃饭、住宿,不得不置办土地,购买屋宅。是以田税屋契,事事都要与官府打交道,一个不慎便会大祸临头。帮派规模越大,与当地官府的关系就越是密切。

慕容丹砚在慕容山庄之时,虽然时常听长辈说起江湖之事。只是大半都是添油加醋,尽挑些英雄豪杰快意恩仇的事情来说给她听。更何况慕容山庄庄主慕容秋水与官场关系极深,不只当地官府不敢找慕容山庄的麻烦,即便是京城各部,对慕容秋水也是礼敬有加。只不过这些事情,慕容丹砚不知道罢了。

司徒桥见众人想出了这样一个法子,心下暗自鄙夷,心想什么江湖豪杰,全都是一些表面风光,背地里一肚子龌龊的王八蛋。只不过他心中虽然这样想,表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各位有如此胆气,那我就将当日之事说给各位听听。那魏千户说完之后,石大人等越听越是心惊,谁也不敢答话,生怕一时不慎,口出不敬之言,不免给他人落下了把柄。魏千户接着说道:‘成祖皇帝之所以要将大殿中这塑像弄得如此难看,便是因为他真正想报恩之人并非是孝慈高皇后,而是密室之中供奉的这位娘娘!’

“魏千户说到这里,右手食指一弹,只见两点火星从他手中飞了出去,堪堪打在那供桌两端放着的巨烛之上。只听‘呼’的一声,那两支蜡烛登时被点燃,火苗蹿起足有两尺多高。石大人等不知道魏千户用了何种手段,居然能够突然从手中弹出引火之物,人人心下惊惧,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其时我已懂得一些机关秘术,魏千户这一手功夫能吓退石大人,却吓不住我。他手中定然早就藏着用人骨粉末制成的球珠,其中还加入了磷粉。那球珠不过指甲大小,以指力弹出之时,只要速度略快,便会生热燃烧。江湖之中常有人以此手段吓唬他人。只是用于实战,除非事先埋藏火药,用这球珠引燃火药来伤人,否则单凭这球珠,倒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这些人走进密室之时,虽然举着七八支火把,只不过室内空旷,而且众人生怕有人偷袭,走出甬道之后便即停下了脚步,距离那供桌还有两丈多远。火把光照的范围有限,虽然能够看到那具干尸和摆放在四周的一些奇珍异宝,但是再往后面就影影绰绰的看不清了。石大人等就连供桌都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形状,虽然猜测供桌之后会有塑像,却压根看不清那塑像究竟是什么样子。

“魏千户以球珠点亮了供桌上的巨烛,登时将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石大人等蓦然看到供桌后那尊栩栩如生的玉像,吓得大惊失色,纷纷向后退去。魏千户却仿佛早就知道有这样一尊玉像,脸上似笑非笑,双手笼在袖中,并没有丝毫惊惧之色。

“那石大人背倚着甬道旁边的石墙,颤声说道:‘这、这又是谁……’

“魏千户缓缓地说道:‘这位才是成祖皇帝的生母,至于她的姓氏,早已湮没无闻。’

“魏千户的声音并不大,可是传在我的耳中,却无异于晴天霹雳一般。再看石大人及其手下,一个个也是面色大变,看着两丈之外的那尊玉像,却像看到了鬼一般。众人慌乱地将目光移开,似乎都不想与这玉像对视。那魏千户道:‘成祖皇帝的生母,原本是孝慈高皇后的一名侍女,某一日被太祖皇帝临幸,竟然怀上了龙种。只是这女子出身卑贱,太祖皇帝又是一时兴起,便没有给她名分。待她生了成祖之后,便由孝慈高皇后抚养,对外声称是孝慈高皇后所生。这女子眼见儿子被强行抱走,心下郁闷之极,加之产后身子血弱,竟然患上了血崩之症。成祖皇帝出生后不到七个月,这女子便暴病身亡,至死也没有见到成祖皇帝一面。只是这女子在世之时,与一名宫女情同姐妹。待成祖皇帝年长之后,这宫女便将他的出身来历说与他听了。成祖初时不信,那宫女却说出了许多证据,不由他不相信。其时成祖皇帝只是一名十多岁的少年,却是心计深沉。知道此事之后,当机立断,将那宫女推到一处水塘之中活活淹死,又暗地里将那宫女所说的知情之人一一害死。他自己则装作全然不知此事,仍然每日里对孝慈高皇后十分恭敬。只不过丧母之痛,他却一日都没有忘过。这份怨毒,也尽数转嫁到孝慈高皇后身上。只是时机未到,他还要利用孝慈高皇后来讨好太祖皇帝,这才隐忍不发而已。’”

第379章

《一刀倾情》第379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0章

《一刀倾情》第380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1章

《一刀倾情》第381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2章

司徒桥说到这里,声音微微有些低沉,望着洞壁上最后一幅壁画,缓缓说道:“石大人听姓魏的一说,脸上颇为惊讶,便向姓魏的伸出的右手望了过去。我在暗格之中,距离两人有三四丈远,只能看着魏千户右手握着拳头举在身前,却看不到他手中到底有什么东西。正焦急间,却见姓魏的右手倏然张开,一道银光激射而出,直打向石大人面门。

“其时石大人正伸头向姓魏的右手望去,是以两人相距极近。那道银光从姓魏的手中射出,瞬间便到了石大人眉心。只见银光蓦然间消失在他双眉之间,片刻之后,石大人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动也不动一下。

“我伏在暗格之中,见姓魏的突施偷袭,石大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心下却也是悚然一惊。姓魏的得手之后,并未上前查看石大人的尸体,而是双手笼在袖中,如雕像般地站在原地。我心中暗想,这姓魏的真是机警,虽然一击手,却并不贸然上前,以防那石大人有诈。此人杀了石大人,接下来必然要在这密室之中到处搜寻。若是被他发现,只怕我难逃一死。念及此处,我心乱如麻,只盼着那石大人留有后手,能够猝然反击。最好这哥俩拼他妈的一个同归于尽,老子再想法子混出去。

“想不到过了半天,那姓魏的仍然一动不动。我心下诧异,暗想就算他小心谨慎,却也无须等待这么长时间。正惊疑之时,却见他头顶竟然冒出了丝丝白气。我心下大惊,凝神望去,这才发现他的脸色竟然隐隐变得发黑。随着他头顶的白气越来越多,脸上的黑色倒慢慢减少。他的身子也微微有些颤抖,额头汗水涔涔而下。我这才知道他中毒颇深,只是强行压制住体内的剧毒,直到趁那石大人不备,用暗器将他袭杀。只是他杀了石大人之后,便即运用内力驱除毒气。想来体内剧毒积累较多,他运功驱毒之际,却是一动也不敢动。我初时只道他担心石大人受伤未死,才肃立不动。此时知道原因,心下大悔。这姓魏的心思缜密,既然已经知道这密室之中还藏有别人,却一直隐忍不发,便是因为中了剧毒,生怕毒气攻心,这才不敢施展武功。只是方才已无法压制剧毒,若是再不出手,便没有机会除掉石大人,这才突施偷袭。只是动手之后,须得全力驱除体内的毒气,其时也是他最为虚弱的时候。我若是冲了过去,就算此人武功了得,只怕也得死在我的手里。只是现在瞧他的脸色,体内的剧毒已被他驱除大半,此时我若贸然出去挑战,他出手之际再无顾忌,一掌便能将我打死。良机错失,可惜,可惜。”

众人心下均想:“若是他将你打死,这世上倒少了一个祸害。可惜,可惜。”

司徒桥道:“我见姓魏的头顶的白气渐渐减少,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知道此人已将体内的毒气驱除殆尽。想到他手段之狠毒,心下愈发焦急,正彷徨无计之时,忽听姓魏的冷笑道:‘大和尚,你既然已经到了,又何必藏头露尾,惹人耻笑?’

“我心下一怔,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见姓魏的缓缓转过身子,双手笼在袖中,紧紧盯着甬道入口。片刻之后,却见入口处人影闪动,一个胖大和尚已经跃入密室。这和尚似乎害怕姓魏的偷袭,是以落地之后,向后疾退三步,距离魏千户足有一丈多远,恰好站在那供桌之前。这和尚低看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十几具尸体,双手合什道:‘阿弥佗佛。魏施主,你造下如此杀孽,罪过,罪过。’

“姓魏的冷笑了一声,道:‘弘敬大师,我替你将这些人除掉,省得你多费一番力气。你应该谢谢我才对,何必假惺惺的念什么阿弥佗佛?’那弘敬和尚肥头大耳,便似寺院中供奉的弥勒佛一般,看上去甚是慈祥。姓魏的话音一落,他又宣了一声佛号,道:‘魏施主此言差矣。贫僧是出家人,岂能与各位施主一般打打杀杀?至于杀人害命,那更是万万不敢的。’

“姓魏的嘿嘿一笑,道:‘既然不想杀人害命,为何又等到此刻才悄悄躲到密室之外?进入密室之时,又为何要先将鼻孔塞住?’那弘敬和尚听了姓魏的揭穿自己的话语,却也并不生气,仍是双手合什,双目低垂,口中说道:‘贫僧不敢为天下先。魏施主在密室之中大显神威,连杀十余人,贫僧岂敢自讨没趣,白白送死?’姓魏的哼了一声,道:‘你现在一定非常后悔,不应该这么晚才过来杀我。若是你半柱香前潜入密室,其时我身中剧毒,只怕一招都接不住,便得死在你的手中。嘿嘿,大和尚,你虽然一脸笑容,此时心中定然懊恼异常。’

“我听这姓魏的冷嘲热讽,心下暗想:‘方才幸好我没有出去,否则就算将姓魏的杀掉,这弘敬和尚却躲在密室之外,正好坐收渔翁之利。想来这和尚知道姓魏的和那石大人均非庸手,正好等着两人拼个你死我活,他再进入密室收拾残局。想不到石大人尚未动手,便死于魏千户暗器之下。他心中定然对这姓魏的甚至是忌惮,才一直隐忍不发。如此一来,良机错失,心中定然与我方才一样后悔。

“那弘敬和尚盯着魏千户,缓缓说道:‘魏施主,贫僧身为大报恩寺执事僧人,对于施主的恶行,不能不管。何况你杀的是刑部的主事大人,这罪名可就大了。贫僧劝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要再做恶事……’他话还没有说完,魏千户冷笑道:‘我若是束手就擒,你立时便会将我一掌打死,再毁尸灭迹。到了那时,这密室中的奇珍异宝,可就都是你的了。大和尚,你耍的好手段。只不过要与孝陵卫为敌,你须得掂掂自己的份量。’

“弘敬和尚微微一笑,道:‘魏施主就不要巧言令色了。石大人说的不错,两年前你没有坐上孝陵卫指挥使的位子,仕途已经完了。若是仍在孝陵卫当差,你头上那几位大人联起手来,立时便会将你弄得死无葬身之地。这两年你多次潜入大报恩寺,真以为本寺不知道么?眼下孝陵卫又有一位千户故去,接任那人恰好是你的政敌。你自己知道已到了生死关头,便铤而走险,今夜设下了圈套,终于给你闯进了密室之中。你无非是想取走这密室之中的奇珍异宝,或者前往京城打点,以图高升,或者远走海外,做一个逍遥自在的富家翁。魏施主,贫僧没有说错罢?’

“姓魏的未置可否,冷笑道:‘大和尚,就算你上面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你窥伺在旁,为的又是什么?’弘敬和尚道:‘大报恩寺是成祖皇帝敕令建造,是皇家寺院。虽然成祖皇帝迁都北京,大报恩寺仍一直遵照当日成祖皇帝的圣旨行事。这大殿自建成之日起,除皇帝之外,擅入者死。近百年间,也曾有人试图进入大殿,只是大多死于机关之下,闯入大殿之中的不超过五个人。今晚石大人先行赶到本寺,却也知道规矩,等魏施主到了之后,要一起进入大殿。其时魏施主百般做作,假意劝说石大人不要进入大殿,不过句句都暗示这大殿之中另有天地。石大人上了你的当,强行闯入大殿。你顺理成章地跟了进来,已是立于不败之地。即便今晚之事不能善了,你也尽可以将过错全都推到石大人身上,嫁祸给南京刑部。你随着石大人进入大殿,破解了这墙上的机关,进入密室,想要将这里的奇珍异宝盗走。贫僧身为大报恩寺的执事僧,自然不能坐视。’

“他说到这里,魏千户道:‘好一位忠心皇命的大和尚。只是佛祖说过出家人万事皆空,大和尚是方外之人,却句句不离皇帝圣旨,过于执着,只怕会坠入魔道。’弘敬和尚合什说道:‘阿弥佗佛,善哉,善哉。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贫僧宁肯坠入阿鼻地狱,也绝不容许心术不正之人在本寺做恶!’”

司徒桥说到这里,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其时我躲在暗格之中,心急如焚,只盼着两人火拼,斗个两败俱伤,到时我就可以趁机脱身。只是这两人唇枪舌剑说了老半天,却一直没有动手。我心中思量,想来两人都知道对手了得,谁都不想先出手,以免被对方瞧出破绽。姓魏的说这和尚进入密室之前,便塞住了鼻子,自然是担心中毒。他方才以内力将毒驱出体外,按理说应尽快脱身才是,否则若是又沾染上毒粉,非得被这和尚打死不可。这两人各怀鬼胎,互相算计,只要有一个活下来,我定然讨不到好去。情急之下,恨不能跳了出去,冲着两人大叫一声:‘赶快动手!’

“我正焦躁之间,忽听那姓魏的说道:‘大和尚,你不必再等了。我杀掉石大人之时,已将藏在他身上的淮西万家的解毒药丸取了过来。你藏在门外,只怕不知道罢。我故意装作以内力驱毒,便是要你放心大胆的冲进密室。你虽然狡诈无比,将鼻子堵住,自以为就算中毒,也要较我轻许多。到时动起手来,我不敢全力应战,自然不是你的对手。只不过饶你奸似鬼,也喝了老子的洗脚水。你虽然自以为得计,只是为了慎重起见,兀自想多拖一点时间,让我中的毒更多一些,你便更有把握杀掉我。只不过我已将体内剧毒驱除了九成,拿到石大人身上的药丸之后,虽不能解毒,却能阻止毒粉在我体内蓄积。是以你拖时间,正合我意。眼下我体内的剧毒只剩一成,可是你拖了这么长时间,剧毒至少在你体内积蓄了四成。哈哈,大和尚,既然你说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那老子便成全你,送你去西天拜见如来佛祖!’”

第383章

《一刀倾情》第383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4章

司徒桥见众人脸上的神情,却也知道众人的心思,道:“各位都是一派之长,自然知道卓不离和金无心的名字。只不过其时我初出江湖,却不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心中还在奇怪这两人是谁。只是那老和尚说完之后,弘敬和尚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原本惊慌的眼神倏然消失,目光变得分外凌厉。这和尚生得白白胖胖,脸上又始终带着笑容,看上去与寺院中的弥勒佛一般,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亲近之意。只不过此时却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脸色阴沉,目光如刀,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你若是想杀我,须得想想董大人那里,你是否能应付得了!’

“那老和尚仍然是一脸茫然,似乎全然不懂弘敬和尚在说些什么。过了片刻,他才叹了一口气,道:‘施主,当日你拿着度牒到了敝寺,老衲就知道敝寺从此多事。其后屡有江湖人物到敝寺生事,南京守备衙门、南直隶提刑按察使司衙门、乃至京城锦衣卫都曾派人到了敝寺,虽然没有说来做什么,老衲却也知道一些消息。施主一仆二主,身份诡异,又拿了薛大人的亲笔书信,度牒却是李大人亲自手书,这是天大的面子,即使是老衲也不敢做你的师父。只得代先师收徒,将施主归入敝寺弘字辈僧人之中。其后这数十年间,每年施主都要出外云游,寺中上下却也不能约束于你。现在想想,施主出了大报恩寺寺门之后,那个名叫弘敬的僧人便不见了,或者叫做卓不离,或者叫做金无心。你叫做卓不离时,是替薛大人办事。等你变成了金无心,又是为李大人卖命。施主左右逢源,大发横财,这些年虽然血案累累,却乐得在敝寺乐享太平。这份心机,天下也没有几个。’

“我听这老和尚说话之时有气无力,似乎随时都能气绝身亡。只不过他所说之事却是诡异之极,不由得越听越是心惊。想不到弘敬这样一个胖大和尚,居然有此来历。那弘敬和尚冷笑道:‘弘道师兄,我叫了你几十年师兄,却也并没有亏欠大报恩寺。若不是我从中周旋,大报恩寺只怕早就被人一把火给烧成了白地,你还能在这寺里做这一言九鼎的住持?你既然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那咱们不妨做个交易。今晚大报恩寺中死了这么多人,个个都是大有来头。石大人不用说了,和锦衣卫、东厂都有关系。他那十名手下中有三人是锦衣卫的探子,还有一名东厂的番子。魏千户更不用说了,虽然他在孝陵卫中失势,不过他在京城之中也有靠山。这些人中死了任何一个,只怕都是极大的麻烦。何况十多个人一夜之间尽数死在大报恩寺,这事情便是想瞒,只怕也瞒不住。到了那时,东厂、锦衣卫、孝陵卫都会派出高手到大报恩寺来查案。弘道师兄,刘大人虽然待你不错,张公公也是你的朋友,只不过这事情闹得太大了,你能应付得了么?别忘了还有山东巡抚董大人,他的脾气你应该知道,就算是刘大人和张公公亲至,他也未必买账。这些年若不是我出力,山东官场早就塌了天了。你若是与我为难,董大人必然放不过你。弘道师兄,你可要想清楚了……’

“弘敬和尚正说的兴起,我看到弘道和尚抬起右手,一剑刺入弘敬和尚的咽喉。”

司徒桥说到这里,众人又是一惊。司徒桥停了片刻,接着说道:“弘道和尚出手之时,我看的清清楚楚。他出剑的速度好像并不快,因为他抬手、出剑、刺入弘敬和尚的咽喉,每一个动作,我都看的清清楚楚。只不过若是我都能看清楚,以弘敬和尚的武功,躲开这一剑并非难事。但是他偏偏没有躲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弘道和尚手中的长剑刺进了他的咽喉。

“弘道和尚这一剑刺的并不深,最多只有三寸,只不过这三寸足以取了弘敬和尚的性命。那弘敬和尚自从被弘道和尚识破身份之后,看得出他已是全神戒备,随时都会出手袭杀弘道和尚。饶是如此,弘道和尚这一剑清清楚楚地刺了过去,他却连遮挡都没遮挡一下,咽喉便已中剑。

“弘道和尚右手一收,长剑已缩入他僧袍的大袖之中。直到那剑身收回之后,弘道和尚咽喉伤处才喷出一道鲜血。他哼也没哼一声,身子向后倒去,‘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直到此时我才发现,弘道和尚出手之快,已到了返朴归真的境界。他出手之际,虽是快若闪电,只是手中长剑每一个变化却都做到了一丝不差,是以旁观之人虽然看得清楚,其实速度之快实是难以想象。其时我武功低微,却也知道能够将招数使到这种境界之人,只有江湖之中的绝顶高手才能做到。那晚我遇到的石大人、魏千户、弘敬和尚,每一个人都身负惊人艺业。只是与这弘道和尚相比,却是给他提鞋子都不配。”

华山派、昆仑派、青城派、嵩山派等门派都是以剑术名震武林,是以刘涌、楚丹阳、许成和、林义郎等人都是用剑的大行家。这些人虽然不大瞧得起司徒桥,只是对他这番话却是颇为赞同。武林中成名的剑客毕生所追求的并非是杀人的手段,而是人剑合一,将剑融入身体之中,举手投足之间皆可克敌制胜。至于到了慕容秋水、柳宗岩的境界,则已脱离了剑术的层次,将剑法归入“剑道”的境界。剑已成为剑道大师身体的一部分,便如同人的手足一般,使用起来随心所欲,甚至连剑招都不必刻意而为。据司徒桥所述,那弘道和尚出招之际,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却又是快若闪电,剑术已到了极高的境界。刘涌等人虽然自忖勉强也能做到,但是那弘道和尚已有八九十岁,兀自能使出如此厉害的剑招,确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大高手。是以几位用剑的帮主和掌门人心下均想:“若这司徒桥没有胡说八道,这弘道和尚定然是一位了不起的剑客。只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江湖之中有弘道大师这样一号人物。另外南京大报恩寺的名头虽然响亮,多半是因为大报恩寺是江南佛寺之首,乃是人所共知的佛门圣地,倒没听说寺中有什么了不起的武功好手。”

厉秋风所想之事却与众人并不相同。他在锦衣卫的档案之中,看过有关卓不离和金无心的案卷。这两人一南一北,彼此并无关联,所做的案子更是风马牛不相及。只不过听弘道和尚所说,卓不离和金无心竟然是同一个人,而且这人背景复杂,与锦衣卫、东厂、山东巡抚衙门、南京守备衙门都有关系。更让人吃惊的是这人在以‘金无心’的身份出现时,与山东巡抚颇有交集。这金无心在海上曾两次劫夺官船,锦衣卫档案之中虽然没有记录官船上装载何物,但是既然能够被记入到锦衣卫的档案中,船上定然有极为重要的东西,而且十有八九这东西见不得光。这案子发生在山东巡抚管辖区域之内,做为主官的山东巡抚却与此案的主谋金无心大有关联。此案的背后,只怕还牵涉到朝廷各位大佬之间的明争暗斗。弘敬和尚既然已经死了,金无心、卓不离、弘敬和尚的真实身份,只怕再也无人知晓了。”

却听司徒桥道:“我在暗格之中,亲眼见到弘道和尚一剑将弘敬和尚杀死,吓得险些叫出声来。百忙之中用左手紧紧捂住了嘴,这才没有出声。烛光映照之下,只见那弘道和尚缓缓转过身来,也没见他抬腿行走,竟然如鬼魅般地‘飘’到了供桌之前。他抬头盯着那尊玉像,脸上神情阴晴不定。

“我见这老和尚神情古怪,心下暗想,莫非他与这女人有纠缠不清的情愫,此时看到玉像,旧情复燃,才如此失魂落魄?只是转念一想,被雕成玉像的那女子若是朱棣的生母,年纪要比这老和尚大出三四十岁。而且朱棣出生不久这女子便已病亡,只怕那时弘道和尚还没有出生。只不过这老和尚的神情,怎么如此怪异?

“我看着弘道和尚站在供桌之前,眼睛盯着玉像,神色古怪之极。不由得心下惴惴,隐隐感觉似乎有可怕之极的事情要发生。惊疑之际,忽听“啪”的一声,一柄长剑从弘道和尚右手的袍袖之中掉到了地上,在地上弹了几下。我吓了一跳,只见弘道和尚双手伸出,按在供桌之上,口中喃喃自语。只是声音太小,这暗格距离供桌有两丈多远,是以听不清楚他在嘟囔些什么。我知道情势不对,只是不知道这密室之中又有什么怪事发生,只能缩在暗格之中一动也不敢动。

“弘道和尚在那供桌之前自言自语说了半天,蓦然间右掌抬起,向供桌上拍了一掌。只听‘啪’的一声,供桌边缘已被他切下来一块。此前我在那供桌之前曾经把玩过玉器,知道这桌子乃是用紫檀木制作而成,最是紧硬无比。只是弘道和尚这一掌拍下之时,看上去并未用力,将那块木头切下来之时却如削腐木。这一掌若是切到我头上,我非得脑浆迸裂而死不可。石大人、魏千户、弘敬和尚这三个人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个垂垂老朽的弘道和尚更可怕。

“弘道和尚一掌拍落一块桌角后,倏然转过身子,指着盘膝坐在一边的那具干尸厉声说道:‘郑大人,你逼着我在这座寺院里不死不活地守了八十年,难道还不满意么?!’”

(本章完)

第385章

《一刀倾情》第385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6章

司徒桥说到这里,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停了片刻之后,这才接着说道:“我见弘道和尚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空中抓了起来,正摔在那具干尸之前。只听‘扑通’一声,弘道和尚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只是他武功了得,摔倒之后身子倏然从地上弹了起来,作势想要后退。只不过好似面前有敌人来袭,他一声厉吼,左掌护住面门,右掌直劈了出去。

“我心中大感奇怪,这密室之中除了遍地尸体和那具干尸之外,便只有我和弘道和尚两个活人。只是瞧弘道和尚的模样,似乎正在全力与人激战,可是我看到他面前明明空无一人。他这一掌劈出去之后,掌风呼呼作响,连供桌右端烛台上的巨烛火焰都被他掌力牵动,倏然之间暴长了数尺,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只见弘道和尚双掌飞舞,指东打西,似乎正在与敌人打得难分难解。这老和尚看上去枯瘦如柴,弱不禁风,只是动起手来,却是身形如电,敏捷无比。每一掌拍出之际,都带着呼呼风声。那干尸的衣衫被他掌风激动,不住扬起落下,到得后来,就连供桌之后的玉像身上的华服也随着他的掌风四处飘扬。

“其时右端烛台上的巨烛火焰被弘道和尚掌风带动,不住地东摇西晃,使得密室之中忽明忽暗。弘道和尚的影子在四周的墙壁上翻滚摇曳,从暗格中望去,他好像正在与自己的影子交手一般。我看了半天,这才发觉弘道和尚一直想向甬道入口退去。只是好像有一个无形的敌人正围着他缠斗,迫得他只能全力招架,哪有机会逃走?烛光映照之下,只见一个枯瘦的老僧双掌翻飞,拳打脚踢。其时我武功虽然低微,却也觉得他的招式精妙之极,力道奇大,每一招每一式都到了极高的境界。后来我也苦练武功,常自回想当日在密室中看到的情景。那弘道和尚的武功招数清清楚楚的在我眼前闪过,只是我知道就算自己苦练一辈子武功,却连他一成功夫都及不上。

“只不过弘道和尚武功虽高,半柱香工夫之后,却见他额头汗水涔涔而下,身形趋退之时已不似方才那般敏捷。出掌之时的掌风也减弱了不少。到得后来,他双掌防御的圈子已缩小了一半,全然放弃了向甬道入口退却的打算,只是力求自保,不为敌人所乘。

“我越看越是奇怪,不晓得这老和尚为何像发了疯一般,在密室之中练起武功来了。只是瞧他的样子,脸上的神情紧张之极,哪像是在自己练习武功。倒似正被人围攻,倾尽全力苦苦支撑。

“斗到分际,弘道和尚右手五指成抓,猛然向地上一抓。只听‘嗖’的一声响,方才从他手中掉落的那柄长剑竟然凭空从地上飞了起来,直落入他的掌中……”

司徒桥话音未落,在场的众人之中登时又传出了数声惊呼。慕容丹砚颤声说道:“这、这莫非便是传说中的隔空取物神功么?”

邓遥却是冷笑道:“胡说八道!虽然江湖传言,武林高手内功修炼至化境,凭借内力可隔空取物,只是这功夫从来没有人见过。那弘道和尚籍籍无名,岂能将武功练至如此境界?这人胡吹大气,全无可信之处。”

司徒桥却不理他,仍是自顾自地说道:“弘道和尚长剑在手,立时剑光霍霍,在身前舞出一个圈子。每一剑刺出之时,都带着‘嗤嗤’之声,声势颇为惊人。方才他本来已经势衰,只是拿到长剑之后,精神复又大振,手中长剑如矫龙一般,好似又与那无形的敌人斗了一个旗鼓相当。

“只不过百余招过后,弘道和尚的剑招又慢了下来。出剑之际,‘嗤嗤’之声也越来越弱。只见他每一剑刺出,似乎都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长剑闪转腾挪的圈子越来越小。到得后来,长剑防御的圈子只能局限在身前两尺的距离,再要向前扩大半分,似乎都是极难之事。

“我瞧着弘道和尚脸色阴沉,额头尽是汗水,僧袍上不断有白气升腾,显然已是全力支撑。正惊疑之间,忽听得‘呼’的一声,弘道和尚手中的长剑已然脱手,直向半空飞了出去。‘噗’的一声,长剑刺入三丈多高的梁柱之上,剑身没入梁柱一尺多深,剑柄颤动不停,发出嗡嗡的声音。

“弘道和尚长剑脱手,蓦然间只听他一声怒吼,双掌齐齐推出。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却是放在供桌右后方的一个箱子被他掌力击中,直飞出一丈多远,‘砰’的一声摔在地上。箱盖被甩飞了出去,数十串珍珠、无数玛瑙、翡翠、宝石从箱子中滚落出来,与堆放在一边的金银等奇珍异宝混在一起,相互撞击,噼啪作响。

“这一推似乎用尽了弘道和尚残存的力气,是以他双掌推出之后,略有滞涩,并未将双掌收回。便在此时,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惊恐之极的神情,大叫了一声‘优昙婆罗花’。话音未落,只见他右手猛然缩回,食指伸出,在自己眉心处倏然一点,随即惨叫一声,身子直向后摔了出去,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便即一动不动。

“弘道和尚倒下之后,密室之中再无丝毫声息。烛火停止了摇晃,密室中的一切仿佛刹那间静止了下来。我缩在暗格之中,惊恐地看着外面的一切,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见外面再无异状,暗想也不能就这样在暗格之中躲一辈子。从我进入这密室,一直折腾到现在,最少也过去了三四个时辰,想来已是三更时分,若再拖延下去,到了天亮之后,更加难以脱身。是以我将牙一咬,轻轻扳动暗格的机关。只听“喀”的一声轻响,暗格的小门已然开了。

“我从暗格中钻了出来。孰料双脚刚踏上地面,便觉得脚底好像有无数针尖攒刺,疼痛难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吓了一跳,这才想起那暗格之中狭窄异常,我在里面藏了三四个时辰,始终一动不动,全身血脉不通,双脚早就浮肿不堪。此时终于踩上了地面,血脉初通,触碰之际自然是疼痛无比。

“我坐在地上,双手轻轻按摩双脚,老半天之后,觉得脚上的疼痛好了不少,这才慢慢站起身来。试着走了几步之后,虽然双脚仍有刺痛,走动之时却已无碍。只是全身仍然酸痛不已,知道虽然已从暗格之中脱身,全身的血脉仍未尽数恢复,须得数日休息,才能彻底复元。只是眼下正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我走到躺在地上的弘道和尚身前,只见他眉心处有一处极小的血洞,鲜血正从那洞中涌了出来,使得他那张骷髅一般的面容上出现了四五条血道。整张脸看上去四分五裂,恐怖之极。我瞧着弘道和尚的模样,心下惊骇不已。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和尚方才为何要在密室之中发疯一般拳打脚踢,最后还在自己眉心上点了一指,就此毙命。这事情太过诡异,当真让人无可置信。

“我站在弘道和尚的尸体之前想了老半天,蓦然间惊觉此地万万不可久留。便是有一千个一万个疑问,此时也须得尽快脱身。念及此处,我急忙跨过弘道和尚的尸体,直向甬道入口处跑了过去。

“此前听得魏千户对那弘敬和尚说过,大殿之外的众僧已被遣散。只是这弘道和尚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大殿,不知道他是否还带着其他僧人。是以我抢到入口之后,却也并未莽撞地向外冲去,而是停下了脚步,想仔细察看外面的情势,然后再做决断。

“只是在入口处停下之时,心中暗想,我若是就这样空手而归,岂不是入宝山而空回……”

他话音未落,只听邓遥冷笑了两声,随即林义郎和另外两人也是一阵冷笑。

司徒桥却并没有理会众人对他的讥笑,接着说道:“这念头冒出来之后,想要断了念想却是千难万难。我明知这密室之中的机关虽然已经破解,仍然是杀机四伏。连弘道和尚如此了得,都丧命于此。但是贪念涌上心头,其它的却也顾不上了,便如鬼迷心窍一般。心中暗想,我也不贪多,只须拿了那紫玉葡萄和翠玉白菜便走,想来也没有什么大碍……”

众人心中暗想:“紫玉葡萄和翠玉白菜是密室之中最为贵重的两件宝物,你将这两件宝物取走,还说不贪多?这么无耻的话都说了出来,活该你被众人鄙视!”

司徒桥叹了一口气,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你笑别人贪婪,只是很多事情换作了自己,却也比别人好不到哪里去。其时其地,我心中只想着那两件宝物,全然忘记了自己身处险地。虽然向前再走两丈,便能脱离险地,还是忍不住回头向那供桌望去。

“只是当我回头之际,不由大吃一惊。只见眼前亮如白昼,哪还有供桌的影子?我好似站在一处大殿之中,四五丈外有一处高台,上面摆放着一张雕龙木椅。这龙椅富丽堂皇,靠背和扶手、椅面上均铺有黄色锦缎。四根支撑靠手的圆柱上各自盘绕着一条灿烂夺目的金龙。底座之下并无椅腿,而是垫着一个须弥座,通体涂有金粉,既富丽堂皇又气势威严。椅子上端坐着一位美妇,头戴凤冠,身穿华服,面容庄严。高台之下的台阶右侧站着一人。这人四十多岁年纪,面白无须,头戴黑色纱帽,身穿大红色官袍,腰系玉带,前端缀着一个拳头大的狮头。胸口补子上绣着一头狮子,面目狰狞。我脑袋里一阵迷糊,暗想我这是到了哪里,怎么会有这样两个人出现在我面前?”

第387章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听司徒桥如此一说,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同时想到了在八宝莲花山皇陵地下,曾经看到过的百官聚会时的情景。

邓遥道:“司徒先生,想来当时你是被紫玉葡萄和翠玉白菜这两件稀世珍宝冲昏了头。那一女一男从打扮来看,分明就是供桌后的玉像,还有旁边那具干尸。你眼中只有宝贝,竟然将他们看成了活人,可笑,可笑。”

司徒桥叹了一口气,道:“邓帮主说的倒也不错。当时我脑中隐隐觉得不对,但是偏偏又想不起来哪里有古怪。似乎做了一场梦,刚刚醒来;又好像一直身在梦中没有醒来,眼前的一切都是梦中的情景。我感觉自己似乎要做一件什么事情,但是到底是什么事情,却是模模糊糊想不明白。越要去想,头脑中就越是混乱。到得后来,只是看着眼前那两个人,再也想不起来身在何地了。”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心中同时跳出来四个字:移魂**。

司徒桥眯缝着眼睛,火把光照之下,他的神情看上去颇有些怪异。只听他接着说道:“那美妇端坐在龙椅之上,略带些疲倦,对我说道:‘这里的稀世珍宝数之不尽,你尽可以取走。只是这里的秘密,却不能向任何人说起,你能做到么?’

“我茫然之中,竟然连有什么珍宝都想不起来了。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这时站在台下的那个男子笑道:‘宝物惑人心。看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想来是做了不少亏心事罢?二十三年前,凤阳府有一位姓宫的老秀才,虽一生没有中举,却是才高八斗,名动一方,教出的举人、进士不下百人,名气很大……’

“我听他如此一说,心下不由一凛,眼前的一切倏然之间消失一空。我大惊失色,急忙揉了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一间书斋之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头戴方巾,身穿长袍,左手放在背后,右手拿着一卷书,正自摇头晃脑地吟诵。读到得意处,只见他双目微闭,面带笑容,似乎神游物外,说不出得欣喜若狂。书斋中还摆着四张桌子,每张桌子后面都坐着一个六七岁的孩童。见到老者这副样子,四个孩童捂嘴偷笑。其中一个更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用小木棍搭成的房子,放在手中把玩。

“这孩童玩得兴起,最后竟然将那小房子放到桌面上。其余三个孩童见了也是大感兴趣,哪还有心思听那老者读书?趁着那老者摇头晃脑、神游物外之际,纷纷将头转向了那个小房子,不时还将脑袋挤在一起,窃窃私语几句。

“这几个孩童玩的正在开心之时,冷不防只听‘啪’的一声,紧接着两个孩童大声呼痛。却是老者读完了一段书之后,正想解说这段文章的意思。只是他睁开了眼睛,却见四个孩童竟然挤在了一起,正自把玩一个用木棍搭成的小房子,登时心下大怒,挥起手中那卷书,劈头盖脸地向四个小脑袋上砸了下去。这一下正打在两名孩童的头上,疼得他们哇哇大叫。另外两个虽然没有挨打,却也吓得紧了,急忙缩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老者伸手抓起那个小房子,作势要向地上摔去。那孩童急忙站了起来,伸手去拉老者的手臂。只是他个头矮小,哪里够得着那老者的胳膊?只是他这一抓,正抓在老者的腰上,险些将老者拉倒在地。那老者登时恼了,一张脸涨得通红,口中叫道:‘反了反了!生当末世,世风日下,哪有学生打先生的道理?!’

“这老者说完之后,将手中的小房子狠狠地摔在地上。只听‘啪’的一声,那小房子登时被摔得四分五裂,小木棍散落得一地都是。那孩童眼见自己花费了三天才搭好的小房子瞬间被毁,又惊又怒,俯下身子去捡小木棍。只是捡起了三四根后,想起自己这番心血全都白费了,登时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指着老者叫道:‘你赔我的房子!你赔我的房子!’

“那先生兀自气恼,听这孩童大哭,心下更是烦躁,转身走到自己的书案前,抓起一柄戒尺,对那孩童说道:‘你们司徒家也算得上是地方上的大户人家,怎么出了你这样一个不孝子孙?我今天就要请出至圣先师的家法,替司徒老爷教训教训你!’

“老者说完之后,正要拎着戒尺走向那孩童。孰料那孩童猛然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老者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老棺材板子!嘴里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看我二伯的小妾洗澡,还调戏府里的丫环九香,你、你是一个老王八蛋!’

“那老者听这孩童叫骂,登时停下了脚步,脸涨得成了猪肝色,颤声说道:‘你、你这小王八蛋,凭什么诬陷我、我的清白……’

“其时书斋之外有数名家丁正在打扫庭院,听得屋内叫骂声大起,都聚过来看热闹。待听得那孩童的骂声之后,这些家丁有的捂嘴偷笑,有的对着那老者指指点点。那老者见有人围观,又羞又气,挥起手中的戒尺便要向那孩童打去。那孩童却也不惧,指着老者叫道:‘有种你就打死我!打死我你就是杀人灭口,自然有官府和你算账!’

那老者高举起戒尺的手臂颤抖不已,想要打下去,却又有些犹豫。哪知就在他拿不定主意之时,那孩童突然向他冲了过去,趁这老者不备之时,右手猛然伸进他的怀中,掏出一物后跑出了书斋,站在门口对围观的众家丁叫道:‘看呀看呀,大家都来看呀!看这个老王八蛋怀里藏着什么?!’

“众人向他手中望去,却见他手里高举的赫然是一只粉红色的女子弓鞋。众家丁哄堂大笑,其中还夹杂着笑骂之声。方才那老者与孩童撕扯之时,早有家丁去通报了家主。此时一位六七十岁的锦袍老者手里拄着拐杖,在几名家人的搀扶之下,急急地赶了过来。恰好见到那孩童手举着弓鞋神气活现地站在书斋门口,正自得意洋洋地左顾右盼。锦袍老者听出了一个大概,又气又恼。那些围观的家丁见到这锦袍老者,登时吓得匆匆散开。锦袍老者指着那孩童骂道:‘你这个小畜牲,又在这里胡闹,看我不打死你!’

“锦袍老者说完之后,挥舞着拐杖便要向那孩童打去。那孩童梗着脖子,竟然并不害怕,一副‘你要打死我便打罢’的模样。锦袍老者怒意更盛,手里的拐杖颤巍巍地向那孩童打了过去。只不过说是要‘打死’,终究下不了狠手。拐杖砸下去之时,微微向右偏了偏,避开了孩童的脑袋,直向他左肩落了下去。

“眼见拐杖就要击中孩童的肩膀,书斋中那老者已走了出来,伸手抓住那孩童的胳膊,将他拉到了一边,恰好避开了锦袍老者的拐杖。锦袍老者原本也并未用力,是以拐杖砸了一个空后,便即收了回去。他对那老者说道:‘宫先生,您老人家别生气。这个小畜牲顽劣无比,老朽自会教训他……’

“锦袍老者的话音未落,那宫先生对着他摆了摆手,口中说道:‘小少爷天资聪颖,若是能够静下心来读书,别说中个举人,就是将来做了进士,点个翰林,却也并非难事。只是他在杂学之上用力太多,轻慢圣人的教诲,始终参不透勤学上进的道理。恕宫某直言,司徒老爷白手起家,遍历艰难辛苦,才有了这样一份家业,是以对子孙后代未免娇惯。虽说这是人之常情,却时刻也应谨记,若不能修身养性,谦恭待人,待二代、三代之后,只怕便有败家之祸。宫某这份才学,已不足以为人师。为了不耽误小少爷和其它各位公子的学业,还请司徒老爷另请高明。宫某年纪已经大了,这就辞馆,回转凤阳老家。’

“那锦袍老者听宫先生要辞馆,心中大惊,急忙对宫先生说道:‘全是老朽管教无方,才让这个小畜牲三番五次捉弄先生。还请先生再饶他一次,若是再犯,老朽拼着将这小畜牲活活打死,也不敢得罪先生。’他说完之后,瞪起眼睛对那孩童说道:‘还不快向宫先生赔罪?!’

“那孩童听宫先生说要辞馆,心下大喜,只是他最怕这锦袍老者,见他瞪着眼睛凶霸霸地看着自己,无奈之下,只得草草地对宫先生拱了拱手,口中说道:‘小子得罪了先生,还望先生恕罪。’

“宫先生看着孩童,片刻之后叹了一口气,道:‘小少爷,你在我教过的学生之中,若以天份和聪明而论,足以挤入前五人之中。其余四人都点了翰林,官位最高的已是礼部侍郎,最差的也当上了知府。小少爷,你虽挤兑得宫某离开贵府,临行之际宫某还要留下一句话,望小少爷能够记住。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这是本朝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所说。望小少爷仔细揣摩这句话,待你能看清世事,不为俗事羁绊,静下心来读圣贤之书,行圣贤所教导之事,便是你有大成就之时。’

“宫先生说完之后,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孩童。只是那孩童却是浑不在乎,脸上一副贼忒兮兮的神情,不时还与躲在一边的其它几个孩童挤眉弄眼。宫先生见他如此模样,知道自己这番教诲徒费力气,只得长叹了一声,向着那锦袍老者拱了拱手,口中说道:‘宫某这就告辞,多谢司徒老爷几个月来的关照。不过小少爷说的那些事情,宫某可是一件都没有做过。这怀中的鞋子,却也不知道是谁、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那锦袍老者涨红了脸,不待宫先生说完,便一脸愧色地对宫先生道:‘先生不必多虑,老朽自然知道宫先生的为人。先生教书育人,数十年来桃李遍布天下,大江南北六省,官绅富户之家,谁不说您宫先生是一位心术端正的正人?!是这个小畜牲胆大妄为,行事无状,还请宫先生不必放在心上。哪怕再留上数月,对老朽来说,也是天大的面子。’

“锦袍老者苦苦挽留,宫先生却坚持不就,最后拱了拱手,连行李都不要了,飘然出了院子。”

司徒桥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声,道:“当年我若是悟到了宫先生话中的深意,这一辈子也许会快活许多。”

第388章

《一刀倾情》第388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9章

《一刀倾情》第389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90章

此时石洞不断向左右摇晃,初时摇动极为缓慢,只是片刻之后,摇动的速度和幅度蓦然间增加了不少。众人纷纷将后背倚在石壁之上,以免脚下晃动立足不稳,若是摔倒在地,虽无性命之忧,只不过在场的都是一方武林豪杰,自己若是当众狼狈摔倒,哪还有颜面在江湖中立足?

司徒桥站在最前面,也是后背倚在洞壁之上,转头对众人高声叫道上:“大伙儿跟着我,千万别走散了!”

说完之后,司徒桥手举火把,当先向前走去。刘涌与楚丹阳跟在他身后,一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掌住洞壁,紧紧跟在司徒桥身后。厉秋风转头对慕容丹砚道:“慕容姑娘,你跟在我身后!”

慕容丹砚见整个石洞都在晃动,似乎这座大山从沉睡之中活了过来,正自慢慢站起。目睹这天地之间的诡异变化,饶是慕容丹砚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此时也是花容变色。只是看到厉秋风站在自己身前,好似天塌下来他也能用手中的绣春刀撑住。慕容丹砚长出了一口气,将右手撑在石壁上,心中暗想:“有厉大哥在,又有什么可怕的?!”

众人随着司徒桥快步前行。石洞摇晃越来越严重,走了十余丈后,众人几乎被晃得东倒西歪。好在每人武功都不弱,勉强能够稳住身形,随着司徒桥快步前行。

正在急奔之际,司徒桥头也不回地大声说道:“咱们到了石洞尽头了。洞口距离地面有一段距离,各位跃下之时,千万小心脚下!”

厉秋风听司徒桥说已经到了尽头,心下暗想:“不知道朱大哥逃出来没有。他多次往返静心寺,只盼能平安无事才好。”

火把映照之下,厉秋风能够看到身前的刘涌和楚丹阳,只是前面的司徒桥却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他手中的火把。就在厉秋风凝神向前观望之时,司徒桥手中举着的火把突然不见了。厉秋风心下一凛,对刘涌高声说道:“刘先生,司徒桥哪里去了?”

只听刘涌道:“前面便是洞口,司徒先生从洞口跳下去了……”

他话音未落,却听司徒桥的声音传了过来。只不过这声音好像隔得颇远,听上去有些沉闷。只听司徒桥叫道:“洞口距离地面大约有两丈多高,跃下来时身子一定要紧贴石壁,否则极易跌入深渊……”

此时刘涌和楚丹阳都已停下了脚步,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跟在二人身后,自然也只得停了下来。厉秋风的目光越过刘、楚二人,看到两人前方不再是漆黑的石洞,而是变得灰蒙蒙的一片,确是到了洞口。刘、楚二人此时低着脑袋,似乎正在观察洞口下方的情形。

此时石洞摇晃的愈发剧烈。只听刘涌对楚丹阳道:“楚掌门,你先行跃下。须要记得司徒先生的嘱咐,不要远离石壁。”

楚丹阳点了点头,向前走了半步,手中举着火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双膝微弯,身子直向洞外坠了过去。

厉秋风急忙踏上一步,这才发现洞外是一片灰蒙蒙的巨大空间。至于这空间到底有多大,厉秋风却也无法判断。站在洞口,便如同站在大海岸边的悬崖之上,竟然有一阵眩晕感觉。

此时他与刘涌并肩站在一起。刘涌对厉秋风道:“想不到这山腹之中,竟然另有一番天地。不知道当年姚广孝用了什么手段,才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

厉秋风低头望去,却发现洞口处于一处岩壁之上。距离洞口约两丈高的下面,此时点着两支火把。司徒桥和楚丹阳站在那里,正自抬头看着洞口。借着两人手中的火把,可以看到他们所站之处似乎是一处平台,从石壁向外延伸出一丈多远。由于两人的火把所能照亮的空间有限,再向外侧则是一片漆黑,不知道是平台还是深渊。

刘涌对厉秋风道:“看样子下面能够立足的地方并不大,若是跃下之时距离石壁太远,说不定便要坠入深渊之中。是以厉兄弟跃下之时,千万要小心在意。”

厉秋风点了点头。刘涌举起火把,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轻轻跃出洞口。只见他跃出之时,身子在空中轻轻打了一个旋,向石壁靠近了几分。下坠之时,手中火把被风吹得呼呼作响,火焰爆张。只见刘涌大袖飞舞,姿态甚是潇洒,轻飘飘地落了下去。

楚丹阳、司徒桥、厉秋风看到刘涌露了这样一手轻身功夫,忍不住叫起好来。

待得刘涌落地之后,恰好站在司徒桥和楚丹阳身前。三人互相说了几句话,刘涌抬起头来高声说道:“厉兄弟,你跳下来罢!”

此时慕容丹砚已经抢上前几步,与厉秋风并肩站在一处。石洞仍在晃动,而且好像正在向左上方移动。厉秋风对慕容丹砚说道:“慕容姑娘,你先下去,我在后面守着。”

慕容丹砚知道他不放心自己,是以才守在后面,一旦自己有失,可以及时出手相救。当下点了点头,先观察了一下洞外的情形,随后双足一点,已然跃出洞外。慕容山庄的轻功独步江湖,只见慕容丹砚身子出了洞口之后,竟然凌空踏了两步,随后身子旋转着落下。借着旋转之力,慕容丹砚下坠之时身形极稳,丝毫没有偏离最初的位置。刘涌在下面笑道:“小姑娘,真有你的,这份轻功可是很了不起!”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稳稳地落到平台之上,这才放下了心。随后也跃了出去。轻功非他所长,是以他跃下之时没有半分花哨,实打实的用了一个“千斤坠”功夫,落到了平台之上。

其后清风道人、邓遥、林义郎等人也先后跳落到平台之上。待众人全都聚齐之后,抬头向上望去,却是刀削一般的峭壁,连洞口都望不到了。这山窟的空间过于辽阔,是以众人抬头向上看时,视力所及的范围不过五六丈高,再高处则是一片漆黑,压根望不到洞窟顶端。

众人到了此处,人人心下忐忑不安。慕容丹砚低声对厉秋风道:“厉大哥,这与咱们经过的那处悬空石梯倒有点相像。只不过那里连这样一个小平台都没有,而且脚下便是水气腾腾的万丈深渊,从深渊中传出雷鸣般的水声。这里好在有一处能够落脚的平台,平台外面虽然一片漆黑,只是并没有任何水声。不过这里静的怕人,好像深渊之中隐藏着什么怪兽……”

厉秋风点了点头,转头望向平台的对面。虽然众人手中都举着火把,只是能够照亮的范围实在有限,压根看不到对面是什么情形。只是隐隐感觉似乎有一道极厚重的巨大岩石,耸立在百余丈外的对面。

刘涌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咱们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司徒桥在平台上来回踱步,听到刘涌的问话却也并没有立时回答,只是冲他摆了摆手,仍是小心翼翼地在平台上走来走去。邓遥见司徒桥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心中暗骂他装腔作势,忍不住“呸”了一口,转过头不去看他。

这处平台呈半圆形,宽不过两丈,这十多人挤在上面,登时显得拥挤不堪。司徒桥在平台上沿着边缘不断踱步,恰好兜了一个半圈。而且此人越走圈子越小,众人不知道他在弄什么玄虚,见他一脸郑重的样子,口中念念有词,却也不敢打扰他。只不过被他不断向后逼退,到得后来,已是人贴人挤在一直。别人倒不好说,慕容丹砚见四周尽是男子,吓得花容失色,只得紧紧贴在厉秋风身上。到得后来,一张脸已经埋在了厉秋风怀里。好在刘涌和楚丹阳站在慕容丹砚身边,两人都是厚重持重的江湖前辈,拼力顶在外面,才给了慕容丹砚一个不大的空间。

只不过慕容丹砚左、右、后三个方向虽然被刘涌、楚丹阳留出了空间,她却仍然向厉秋风挤了过去。一张脸紧紧贴在厉秋风胸口。初时还未有什么异样。到得后来,却听到厉秋风的胸口传出了“怦怦”之声,知道厉秋风的心越跳越快。她心中喜悦,将头贴得越发紧了。

厉秋风大感尴尬,手足无措,却又不能将慕容丹砚推开。情急之下,握住绣春刀的右手越发用力,身子僵硬如铁,凝立不动。只不过如此一来,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厉秋风心下暗想:“但愿这个司徒桥不是在故弄玄虚,尽早想出法子,否则这样站下去,全身气血不畅。我身上尚有余毒未能全部驱除,毒气无法随血脉散出,尽数集于五脏,非得受重伤不可。”

他正思忖之时,忽听得头顶有人大叫:“是厉公子么?!”

众人大惊,齐齐抬头向头顶望去。却见两三丈高的石壁上探出一个脑袋来,紧接着那个脑袋的顶上伸出来一条手臂,手中举着一支火把。借着火把的光亮,众人这才看清了那人的面貌,正是方才被困入石洞中的朱三家。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见是朱三家,心下大喜,齐声叫道:“朱大哥,你快跳下来罢!”

第391章

《一刀倾情》第391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92章

司徒桥见众人盯着自己,个个不怀好意,他却浑然不惧,“哼”了一声,道:“你们人多势众,要杀便杀。只不过将来见了阎王爷之时,休要说是我害了你们!”

林义郎大怒,右手一抖,剑光霍霍,直向司徒桥胸口刺了过去。嵩山派剑法以厚重见长,这一剑刺出,去势虽不甚快,只是剑刃破空之声大起,虽然只使出一招,却将司徒桥的左右躲避之路尽数封死。司徒桥要么硬接他这一剑,要么向后退避。不过司徒桥手上并无兵刃,自然无法以肉掌硬接这一剑。他若要向后退去,数尺之外便是无底深渊。林义郎出剑之际,已计算好了司徒桥的退路,是以只出这一剑,便要取了司徒桥的性命。

在场的帮主、掌门人之中,确有几人想将司徒桥除掉,以免后患。不过刘涌、楚丹阳等人虽然对司徒桥颇有怀疑,却也知道此事大有蹊跷,绝不能贸然便将司徒桥杀掉。只不过没想到林义郎突然出手,想要阻拦之时已然来不及了。

眼见林义朗的长剑便要刺入司徒桥胸口,突然有一只手闪电般地伸了过来,正抓在司徒桥左肩,将他拽向了一边。林义郎这一剑堪堪贴着司徒桥右臂刺了过去,若是那人略慢了半分,司徒桥此时已是命丧林义郎长剑之下。

众人定睛一看,出手救人的却是厉秋风。他松开司徒桥,对林义郎道:“林掌门,此事尚有难解之处,先不要伤他。就算此人再厉害,想要从各位前辈的围攻中脱身,那是绝无可能之事。”

刘涌等人也纷纷解劝,邓遥笑道:“老叫花子性如烈火,行事莽撞。想不到林掌门比老叫花子更心急,倒真应了那句话,不叫的狗……”

他本想说“不叫的狗咬人最凶”,这句话是丐帮帮众用来嘻笑骂人的话。邓遥为人虽然粗鲁,却一向没什么架子,与帮众兄弟在一起喝酒说笑之时,也常常骂些粗话。方才一时兴起,差点将这骂人话说了出来。好在这句话将要出口之际,他蓦然惊觉,将这句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只不过这口气咽得急了,一口气逆转在咽喉处出不来也下不去,憋得他登时咳嗽起来。

林义郎见厉秋风护住了司徒桥,却也不好再行追杀,右手将长剑收回鞘中,对众人说道:“各位朋友,这人将咱们带到这个鬼地方,摆明了是想害咱们。若是还听他胡说八道,岂不是心甘情愿地落入陷阱之中?今日到此的各位朋友都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若是尽数丧在这个小人手中,咱们身死还不算什么,只是每位所在的帮派在江湖之中还如何能抬起头来?”

这十几位武林高手都是视死如归之人,只不过对于各自帮派的声誉看得却比自己的性命还重。是以听林义郎如此一说,纷纷点头称是。有人更是暗想:“咱们中的任何一人都可以称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若是真被司徒桥这种不入流的小人害死,不只自己沦为笑柄,本门在江湖中再也抬不起头来。”

众人念及此处,登时起了同仇敌忾之心,更有几人握住了腰间的刀剑,纷纷望向刘涌,只待他一声令下,便要将司徒桥乱刃分尸。

厉秋风见除了刘涌和楚丹阳之外,其余各大帮派的帮主、掌门人都是目露杀气。这些人个个武功高强,若是联起手来,实是难以抵挡。这小小的平台之上,立时变得杀机四伏。厉秋风道:“各位,这位司徒先生虽然行事诡异,但是若说他想公然将咱们这么多英雄豪杰骗到陷阱之中,却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何况在那石洞之中,司徒先生解说壁画之时,说起话来倒也算得上干净利落。此人或许不是一位江湖豪杰,就算他是一个小人,却也并非是虚伪造作之辈。”

司徒桥冷笑道:“你不如直说我是一个真小人,大伙自然能够明白。婆婆妈妈说这么一大堆,这些没有读过书的江湖武人,又懂得些什么?!”

慕容丹砚听厉秋风替司徒桥说好话,心下颇不以为然。只是没有想到司徒桥不仅不领情,反倒出言讥讽,心下大怒,指着司徒桥道:“你这人真是好没道理!厉大哥好心帮你说话,你怎么如此出言嘲讽?真是不知道好歹!”

司徒桥怪目一翻,道:“我一向便是这样说话。你若是不爱听,尽可以来割了我的舌头。”

众人见此人如此嚣张,纷纷出言喝骂起来,有几位帮主和掌门人更是拔出了兵刃,便要将司徒桥乱刃分尸。刘涌和楚丹阳急忙将众人拦住,苦苦解劝。

厉秋风见众人群情激愤,高声说道:“各位暂且不要动怒,厉某有话要说!”

众人仍是叫嚷不停,最后刘涌大喝一声,对众人说道:“各位,厉兄弟沉稳多智,数次救过咱们。他有话要说,各位还是不要鼓噪为好!”

众人这才住口不说,俱都看着厉秋风。厉秋风看了一眼刘涌,目光中尽是感谢之意,接着对众人说道:“各位前辈,方才朱大哥的话大家都听过了,想来对他并无怀疑。只不过司徒先生却还没有说话,咱们就算怀疑他,却也要让他将话讲出来。否则就算杀了他,料想他也不会心服。各位都是江湖之中的成名豪杰,若是被人说成以众欺寡,以强凌弱,可与诸位的身份大不相符。”

群豪这才醒悟过来。以诸人在江湖中的身份地位,随便叫出一人都要比司徒桥不知要高出多少倍。若真是群起而攻之,传扬出去定然被江湖中人耻笑。只是方才激愤之下,全然忘了此事。听厉秋风一说,众人杀气大减,心下暗想:“厉大侠说的不错。若是真杀了此人,定然被武林同道耻笑。”更有人心中想道:“这司徒桥虽然是一个混蛋,不过毕竟是花家的人。花家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司徒桥虽然在花家不受待见,可是说到底还是花家的女婿。花家若是知道此人死在我的手中,不免动用黑白两道的势力来与本门为难。好险,幸好方才没有贸然动手,否则倒是一个大麻烦。”

厉秋风见自己的话说动了众人,略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咱们不妨听听司徒先生有何话说。若他真是想将咱们带入陷阱,慢说各位英雄不会放过他,便是厉某也绝不容他戏弄咱们于股掌之上。到了那时,厉某自然会找他算账,不须各位英雄出手便是。”

群豪听他如此一说,纷纷点头。那几位不想与花家结怨的帮主、掌门人更是松了一口气。暗想若是厉秋风杀了司徒桥,既除了后患,手上又不需沾血,那是最好不过之事。

厉秋风转头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厉某相信你不是故意将大伙带至绝境。只不过你若是强行硬扛,厉某也没有办法。你须得明白,咱们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就算生了龌龊,也不过是意气之争。司徒先生,你若不是猪油蒙了心,何必为了这小小的意气之争,送了你一条性命?”

司徒桥自小便性子偏激,否则也不会将众多先生赶走。其后又与盗墓贼厮混了大半年。这些盗墓贼无一不是世间最为奸诈狡猾之辈,司徒桥和这些人混在一处,不辨忠奸,性子越发古怪。入赘花家之后,更是饱受欺凌。这十几年折腾下来,除了在花家大姐面前尚能强自忍耐之外,到了别处便是处处翻着白眼的怪脾气。他倒不是存心与邓遥、林义郎等人为难,只不过一向如此说话。花家的下人及其他人等身份地位远较司徒桥要低,是以被他嘻笑怒骂一番,虽然心下有气,表面上仍然恭恭敬敬。而邓遥、林义郎、许成和等人个个都是一方武林大豪,颐指气使惯了,哪里肯受司徒桥这份鸟气?是以双方一言不合,便即生了龌龊。待到了这石洞之中,杀机四伏,眼前是无底深渊,四周是漆黑的一团。身处这等神秘莫测的境地,人人心中都是忐忑不安,对周围之人难免生疑。是以双方的成见越来越深,最后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

只不过司徒桥脾气虽然古怪,却并非是不识好歹。厉秋风为他说话,他自然知道。先前虽然嘲讽了几句,只不过性子使然。此时若是再要讥讽,却是只有疯子才能做出此事。司徒桥既然不是疯子,当然不会继续胡说八道。于是“哼”了一声,道:“我本来要说,是他们不许我说罢了。”

众人见他明明服了软,却偏偏不承认,心下又好气又好笑。只不过都知道此时若是接上了话,必然又要被他纠缠一番,是以谁都不说话。司徒桥见众人俱都沉默不语,接着说道:“我已经说过,这姓朱的进的是死门。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若说的是真话,那么他到过的那个静心寺一定是假的。以姚广孝之能,既然建了这座静心寺,岂能让外人如此轻易找到寺门?我打开生门之后,照理说这姓朱的既然进入死门,绝对不会活着出来才对。或许他命大,最后居然逃了出来……”

朱三家先前不知道为何石洞会突然封闭,听到这里才知道自己被困于石洞之中,竟然是司徒桥做了手脚,心下大怒,正要上前与司徒桥理论,厉秋风急忙冲他使了个眼色。朱三家对厉秋风甚是信服,见他阻止自己动手,只得隐忍不发,口中呼呼喘着粗气。

司徒桥道:“咱们先不管这姓朱的是如何逃出来的。这处小小平台,正是前往静心寺的必经之处。此处如此深邃广大,刚好印证了姚广教最喜好的做事手段。他重建北京城之时,便也是这般气势雄伟。是以前往静心寺的道路,定然便在咱们面前。”

他话音未落,刘涌说道:“司徒先生,我方才已在平台四周细细查看,确实并无道路。平台之下深不可测,即便举着火把,却也看不到道路的踪迹。楚掌门和许掌门在石壁上也细细查过,也没有发现暗门或是洞穴的痕迹……”

司徒桥微微一笑,道:“这道路诡异之极,你们若是能够找到,还要我有何用处?这姓朱的倒也并非全无用处。咱们这些人之中,此人的武功最差……”

他说到此处,人人心中均想:“你这话说的可不对。朱三家武功虽然不高,只不过他若是用了长枪大刀,杀你绝非难事。倒是你的武功马马虎虎,在咱们这些人之中可以说是最弱的一个。”

却听司徒桥说道:“他站在石壁上的洞口准备跃下之际,笨手笨脚,畏首畏尾,弄下了许多沙石。这些沙石可不会轻功,有的掉落在平台之上,有的却洒到了平台之外。嘿嘿,这些沙石可帮了咱们的大忙,居然被我找出了通往静心寺的道路所在。”

他说到此处,略停了停,这才对众人说道:“谁身上带有大锭银子,拿出来用用罢。”

第393章

《一刀倾情》第393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94章

众人没有想到邓遥身上竟然藏了这么多银子,都惊得呆了。连司徒桥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怔怔的没有伸手去接银子。

清风道人早将银票小心的收回到怀中,此时见邓遥手掌中托着两大锭银子,当即哈哈一笑,道:“邓帮主,方才你说我爽快,一下子拿出了一大笔银子。想不到咱们这些人之中,却是你邓帮主深藏不露。这两锭大元宝不下十两罢?”

邓遥笑道:“不瞒道长说,前些日子老叫花子听了消息,说是沙家堡有事情发展,急忙带了帮中的兄弟赶往虎头岩。路上恰好遇到一户人家办喜事。那户主为富不仁,勒索佃户每年多加三钱银子。有些佃户不服,与他说理。这大户怕坏了他家的喜事,竟然指使家丁将佃户驱散,不少人被打得头破血流。老叫花子瞧那大户不顺眼,趁他带着家人和奴才在门外接亲之时,带着几名兄弟偷偷潜入宅子之中,打晕了看守正堂的管家,将他积攒的百十两银子全都拿走了。银子大半都分给了被大户打伤的佃户,剩下几锭被老叫花子拿来买酒喝。只不过这银子太大,一时找不到钢剪、凿子和戥子,才没有将大锭银子弄成碎银子。不过也幸亏如此,在这里倒能派上用场。”

司徒桥口中说道:“老叫花子,真有你的!”边说边将那两锭银子接了过来,放在眼前仔细观看了片刻,点了点头道:“那大户倒真肯下血本。这银子成色不错,拿出去换散碎银两,可以足份兑换。”

他说完之后,转头对刘涌说道:“刘先生,还得烦请你将宝剑借我一用。”

刘涌道:“司徒先生是想将这银子削成粉末不成?”

司徒桥点了点头,道:“正是。这粉末须得越细越好,若是大了些,便没了用处。”

刘涌道:“司徒先生可否将银子交给刘某,由我来将它削成细粉?”

司徒桥知道刘涌武功高强,用剑的本事比自己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是以点了点头,将两锭银子递了过去。刘涌先将手中的火把交给身边的楚丹阳,左手接过两锭银子,将一锭银子放入怀中,左手握住另一锭银子,右手拔出长剑,仔细端详着那锭银子。片刻之后,他抬头对司徒桥说道:“银子的粉末你要放在哪里?”

司徒桥伸手撕下一大片衣襟,双手拉握住一边,撑着那块布走到刘涌面前道:“将银粉弄到布上即可。”

刘涌点了点头,左手握着银子伸到那块布的上方,手腕一翻,将银子朝向下方。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双眼紧盯着那锭银子。

众人见刘涌神情严肃,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得怔怔地看着他。

蓦然间只见刘涌右手长剑挥起,剑尖直刺向左手握着的那锭银子。只是剑锋刺到银子之际,剑尖便即凝住不动,瞬间之后,只听“嗤嗤”之声不断,却是刘涌手腕抖动,手中的长剑划出无数极细小的剑花,正点在那锭银子之上。片刻之后,银粉簌簌而下,正好落在司徒桥双手托着的那块布上。

众人见刘涌抖动手中长剑之际,身子凝立不动,全凭手腕的力气抖出细小之极的剑花,如鸡啄米粒一般,将银粉从那锭银子上削了下来。这份功夫看似简单,其实极难。要将长剑划出如此细微的剑花,便如同在米粒上刻字一般,内力、剑招须得练至化境,方能不出差错。若不是有数十年苦练的剑术功夫,万万做不了此事。

在场的各帮派首脑都是武林高手,其中大半还都是以剑为兵刃。见刘涌剑术如此精妙,登时叫起好来。

在众人的赞叹之中,只见刘涌手中那锭银子越来越小,银粉在司徒桥手中的布块上越积越多。到了后来,刘涌手中的银锭只剩下鸽子蛋大小。他这才收回了长剑,长出了一口气,对司徒桥说道:“司徒先生,再往下削刘某也做不到了,我能否换另一锭银子?”

司徒桥也被刘涌的剑术震撼不已。他点了点头,对刘涌说道:“刘先生的剑术当真了得,佩服,佩服!”

众人自从认识司徒桥之后,听他说话尖酸刻薄,嘻笑怒骂之际往往不留丝毫情面。此时听他夸赞刘涌,倒是颇为意外。众人心下均想:“这个王八蛋称赞刘先生,不只是因为刘先生剑术通神,更是因为刘先生处事公正,确是让人佩服。”

刘涌将剩下的那枚鸽子蛋大小的银子递还给司徒桥。司徒桥双手撑着那块布,自然无法接过银子。却听邓遥嘿嘿一笑,道:“这银子是老叫花子的,刘先生扔给我便是。”

刘涌这才想起来两锭银子确是邓遥所有,微微一笑,看了司徒桥一眼。司徒桥点了点头道:“你还给老叫花子便是。我再没出息,却也不能占叫花子的便宜。”

刘涌将银子掷还给邓遥之后,从怀中掏出了另一锭银子,正想出剑将银子削成粉末,忽听有人说道:“刘先生且慢,我有一事相求。”

刘涌一怔,转头望去,说话的却是太华派掌门人清风道人。他放下长剑,对清风道人说道:“道长有话尽管说便是。”

清风道人上前两步,对刘涌说道:“刘先生露了这手功夫,确是让人佩服。华山派的剑术大家都见识过了,咱们都是十分服气。剩下这锭银子可否交由贫道来处置?刘先生也可稍稍歇息片刻。”

众人都知道华山派与太华派百年恩怨,纠缠不休。双方严格来说是系出同门,只不过却成了死敌。这百十年来大架不知道打了多少场,双方高手死伤惨重。刘涌虽非华山派掌门,只不过武功名望,隐然已在华山派掌门人邱绩之上。这十余年间,邱绩从未离开华山,凡是武林中有关华山派的事务,全都由刘涌处理。是以众人视刘涌为邱绩的替身,直将他当作了华山派掌门人。此次华山派与太华派在虎头岩狭路相逢,本以为双方会大打出手。想不到清风道人不只没有落井下石,趁机围攻华山派,反倒助华山派离开沙家堡,大出群豪意料之外。只不过像昆仑、青城、嵩山等名门正派,都知道华山派和太华派虽然仇怨极深,但两派都是江湖正道,门下高手行侠仗义,从不做恶,是以都希望两派能够尽释前嫌。百十年来,执武林之牛耳的少林、武当两派的名宿高手曾数次从中说和,希望两派不要再行争斗,共襄义举,维护江湖正义。只不过两派积怨太深,虽然两派之中有见识的高手不少,也确实不想再行杀戮,只是最后总是徒生波折,调停都是无果而终。

此次清风道人出人意料的助华山派一臂之力,各名门正派的首脑人物都希望双方借此机会能消除积怨。是以这一路之上,对清风道人都是十分尊敬。此时见清风道人站了出来,要代替刘涌将剩下的一锭银子削成银粉,于是纷纷出言附和。

刘涌却知道清风道人此举可不是怕自己劳累。方才自己出剑之时,受到了在场各帮派首脑的夸赞。太华派与华山派争斗之根源,便是因为当年袁一鸣在华山派中受到同门压制,这才一怒之下破门出教,创立了太华派。两派武功实是出于一脉,只不过都以为本派为正宗。既然众人都赞扬华山派剑法通神,清风道人自然不愿意落了下风,这才站了出来,名义上是怕刘涌劳累,实际上却是要显露太华派的武功,使得华山派无法凌驾于太华派之上。

刘涌虽然知道清风道人的心意,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却也不好阻拦,只得收剑归鞘,对清风道人说道:“那就有劳道长了。”

清风道人微微一笑,走到刘涌身前,从他手中接过了那锭银子,将那银子托在左掌掌心,举到了司徒桥撑着的那块布的上方。只见他左掌微微向内倾斜,掌心的银子却并未滚落,便似被他手掌吸住了一番。众人见他露了这样一手内功,齐声叫起好来。

刘涌自然知道清风道人此举的深意,是以拍手道:“道长好深厚的内力。”

众人声音未落,清风道人已然拔出长剑,将长剑搭在那锭银子的顶端。片刻之后,却见长剑剑身与银子接触之处竟然落下了无数银粉,便似被清风道人的长剑打磨下来一般。只不过众人看得清楚,清风道人的长剑只是搭在银子上,并未有丝毫动作。

邓遥见到如此怪异的情景,心下大为不解,忍不住出声问道:“清风道长,真有你的!你这是如何做到的?”

清风道人却不回答,双眼直盯着那锭银子,神情略有些紧张,呼吸悠长而缓慢。

邓遥练的是外家功夫,与内力之道并无太深造诣。只是在场的其它帮派的首脑之中,内功深厚的着实不少。这些人见了清风道人的手段,立时知道他是将深厚内力贯注于长剑之上,以内力激荡长剑,使得长剑与银子互相撞击。只是这撞击极为细微,连旁观之人都无法看清。那银子不如长剑坚硬,撞击之下便化为粉末,落到司徒桥手中撑着的布块之上。

清风道人倒不是轻视邓遥,只不过他正全力催动内力之时闭住了气息,若是开口说话,气息散了出来,内力便不精纯,只怕再不能将银粉震落。是以他闭口不言,只是紧盯着银子和长剑。

到得后来,他手中的银子也只剩下鸽子蛋大小,这才长吐了一口气,将长剑收了回来,左手一弹,银子直向邓遥飞了过去,口中说道:“邓帮主,银子还给你。”

邓遥笑道:“道长太客气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接住了银子,孰料手指刚刚碰到银子,面色立时一变,右手不由向后一收,那银子便直向地面坠落了下去。好在邓遥反应极快,右脚抬起,在那银子上轻轻一踢。银子倏然弹了起来,堪堪飞到邓遥面门。这次他没有直接用手抓,而是将手缩进破烂的衣袖之中,这才伸了出去,用衣袖接住了银子。口中说道:“奇怪,这银子怎么这么烫?”

第395章

《一刀倾情》第395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96章

慕容丹砚心下惊疑,不知道厉秋风为何要试探司徒桥。只不过她已将厉秋风视为天下最可信任之人,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仍是微微点了点头。只见她从怀中针盒中摸出三枚银针,扣在右手之中,看着司徒桥脚下。虽然厉秋风说司徒桥脚下有古怪,只是慕容丹砚仔细辨认了半天,却仍然看不出有什么怪异。那司徒桥确是凌空站在无底深渊之上,脚下是漆黑的无底深渊。

慕容丹砚辨认了半天,趁着司徒桥摇头晃脑之际,右手一抖,三枚银针成品字形,直向司徒桥脚下激射而出。

这三枚银针快若闪电,眨眼之间便到了司徒桥脚下,距离司徒桥右脚堪堪只有三寸。慕容丹砚发射银针之时并未出声,手腕也只是微微一抖。是以除了厉秋风之外,群豪都没有察觉慕容丹砚做了手脚。那司徒桥正在得意之时,脑袋左摇右晃,也没有发觉慕容丹砚向他发射暗器。那三枚银针到了司徒桥脚下之后,发出极细微的“叮”的一声,便即消失不见。

厉秋风目光如电,三枚银针发射之后,借着火把的光照,已自看到司徒桥脚下闪出三点极为微弱的火星。这火星小到了极处,若不是有意盯着司徒桥脚下,绝然看不出来。

厉秋风见了那三点极微小的火星,心下雪亮,已自察觉了司徒桥的手段。而慕容丹砚发射银针之后,心下疑惑颇多,却也没有留意那三枚银针在司徒桥脚下撞出了三点火星。

司徒桥得意之极,清了清嗓子,正想开口说话。忽听厉秋风冷笑一声,对司徒桥说道:“司徒先生,你这戏法变得不错,佩服,佩服。”

司徒桥一怔,只是他得意之下,实在不相信厉秋风能看出其中的关节。只道这小子虚张声势,故意出言试探。当下哈哈笑道:“你休要胡吹大气。你若也会变这戏法,敢像我这般走上前来试试么?”

厉秋风右手握刀,左手举着火把,举步便要上前。慕容丹砚吓了一跳,急忙拦住他道:“厉大哥,这人是个疯子,你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厉秋风笑道:“司徒先生可不是疯子,他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若不是司徒先生玩了这个戏法,咱们可真得被困死在这里了。慕容姑娘不必担心,我也给你耍一个戏法,你在一边瞧着便是。”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决意上前,却也不好再行阻拦,只得退到了一边。厉秋风对她微微一笑,便即走上前去。刘涌在他身后高声说道:“厉兄弟,不可做意气之争……”

厉秋风对刘涌甚是尊敬,听他出言提醒,立时停下了脚步,转回头去对刘涌说道:“刘先生,您尽可以放心,厉某心中自有打算。”

刘涌与厉秋风虽相识不过数月,却素知此人之能。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似乎胸有成竹。只得点了点头,目光中尽是关切之意。厉秋风微微一笑,以示谢意。随后转过身去,慢慢地向平台边缘走了过去。

司徒桥初时脸上尽是嘲讽的笑容,只时随着厉秋风一步一步逼近了过来,他脸上的笑容也是越来越少,到得后来,笑容不知不觉之间已尽数消失,脸上的神情既有几分尴尬,又有一丝惊恐。

只是厉秋风走到平台右端边缘之时,突然停下了脚步。此时他堪堪站在平台尽头,便似方才司徒桥踏出平台之前一般无二。只见他凝立在平台边缘,似乎随时都会坠落到无底深渊之中。群豪都为他捏了一把汗,慕容丹砚更是紧张到了极点,只想出言提醒,却又怕惊吓到厉秋风,只得强忍着不敢说话。

朱三家是粗豪之人,不似众人心有顾忌,大声说道:“厉公子,你与这个王八蛋呕什么气?他武功再高,最多将咱们杀了,何必和他斗什么心眼?!”

厉秋风知道众人被司徒桥的手段迷惑,以为司徒桥武功天下无敌,只道自己这番行为,不过是虚言恫吓,试图逃脱司徒桥的毒手。只是此时他全神盯着身前的无底深渊,却也无暇向群豪解释。

司徒桥初时见厉秋风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以为被他看穿了其中的关节,心下倒有些忐忑。不过见他停在了平台边缘,再也不向前踏出一步,心下登时轻松起来,暗想:“这小子果然是在虚张声势,险些被他唬住了。”

念及此处,司徒桥嘿嘿一笑,道:“瞧你年纪轻轻,心机倒也算是深沉。只不过在场的都是老狐狸,岂能被你瞒过……”

他话音未落,厉秋风倏然迈出了一步,直向他逼了过去。

司徒桥大惊失色,厉秋风身后的群豪更是发出一片惊呼之声。其中慕容丹砚的尖叫声尤为突出,倒把众人吓了一跳。

在一片惊呼声中,厉秋风已站到了司徒桥的身前。两人相距不过数寸,身子几乎贴在一起。

司徒桥惊惶失措,不由得向后退出了一步。

群豪吓得人人脸色大变,只见厉秋风和司徒桥两人凌空站在无底深渊之上,情形诡异之极。

慕容丹砚在厉秋风踏出平台之际,先是一声尖叫,随后用右手捂住了嘴巴,脑袋中一片空白。待得厉秋风整个身子都悬在空中,她更是惊骇之极,站在平台之上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厉秋风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你这戏法可让厉某学会了。”

司徒桥这时才略略镇静下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厉秋风,勉强笑了笑道:“我不佩服你的武功,倒佩服你的胆量。”

厉秋风道:“司徒先生,我佩服你的机巧。若不是你瞧破了这其中的秘密,只怕咱们不知道还要在平台上打转多久。司徒先生的心计,只怕不在当年的姚广孝之下。”

司徒桥被厉秋风瞧破了关节,心下正自沮丧,只不过听厉秋风如此一说,对自己甚是推崇,原本沮丧的神情立时消失不见,又得意了起来,对厉秋风说道:“姚广孝这手段瞒得了别人,可瞒不过我!”

两人这一说话,站在平台上的群豪这才回过神来。刘涌、楚丹阳、许成和等人都是行走江湖多年之人,此前被司徒桥的机巧所震骇,惊骇之下,一时手足无措。此时见厉秋风走出平台,却是平安无事,立时察觉此事绝对不是因为司徒桥身负绝世武功,才没有坠入深渊,而是他在平台外做了手脚。刘涌与楚丹阳等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走到平台边缘,直向厉秋风和司徒桥两人望了过去。只不过仔细打量半天,仍是瞧不出两人脚下有什么古怪。

厉秋风见群豪拥至平台边缘,这才对司徒桥说道:“司徒先生,咱们身处险境,不可再故弄玄虚。咱们须得尽早进入静心寺,方有一线生机。”

司徒桥呵呵一笑,对厉秋风道:“请厉公子退回平台之上,我才能将这通道找出来给各位朋友看看。”

厉秋风点了点头,转过了身子。群豪见厉秋风要走回平台,急忙又向后退,给他让出了一块立足之地。厉秋风身子轻轻一纵,便即落回到了平台之上。

刘涌走到他身边,对厉秋风道:“厉兄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厉秋风笑道:“确实如司徒先生所说,这是一个戏法。只不过这戏法玩得有些大,弄不好便要出人命。姚广孝这人确是了得,也不知道当年他用了什么法子,才找到了这样一个天造地设的绝境之地。”

刘涌被他说得更是摸不到半点头脑,正想再问,却听厉秋风说道:“司徒先生要揭开这戏法儿的谜底,刘先生静观便是。”

他话音方落,却见司徒桥伸出右手,向着平台的方向轻轻一洒。

他走出平台之前,手中便握了一把银粉。此时右手一挥,这些银粉飘飘扬扬地散了开来。众人不知道他此举是何用意,都盯着银粉观看。只见那银粉自空中落下,直坠向无底深渊。

奇怪的却是银粉落到司徒桥脚下之时,竟然也如同司徒桥一般,并未继续下落,而是悬在了空中。从平台上望了出去,司徒桥脚下的银粉被火把一照,便如满天的繁星,闪闪发光。

众人见了如此奇异的情景,都是心下一凛,实在想不通这些银粉为何也会像司徒桥一般悬在空中。只不过刘涌、清风道人、楚丹阳等几人却瞧出了古怪。那些银粉坠落之后,虽然大多数落在了平台与司徒桥之间,悬在空中并未落入深渊。只不过也有不少银粉并未悬在空中,而是坠入了深渊。而且悬在空中的银粉隐约形成了一条宽约丈许的道路,将司徒桥和平台连到了一处。

刘涌等人看着眼前诡异的情形,隐隐猜出了其中的关节,只不过这事情太过于难以相信,是以谁都没有说出口。

慕容丹砚却不似刘涌等人有诸多顾忌,见了这等情景,心中兴奋无比,早忘了此前的惊恐,瞪大了眼睛,对厉秋风说道:“厉大哥,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真有这样奇妙的戏法不成?”

厉秋风嘿嘿一笑,道:“这戏法的谜底,还是请司徒先生来说罢。”

司徒桥见众人一脸诧异,这才迈步走了回来。只不过这次不似此前那般一步跨出,而是轻轻走了两步,沿着那些银粉所形成的道路走回到了平台之上。

众人眼望着他身后仍然悬在空中的无数银粉,心中满是疑问,一时之间再也无人说话。

第397章

《一刀倾情》第397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98章

众人听司徒桥又是洋洋洒洒说了一段奇事,心下暗想:“这人说话啰里啰嗦,本来可以一句话讲清楚的事情,他偏偏要绕一个大圈子,用十句话来解释,徒耗工夫,着实令人着恼。”

邓遥等几人心下却想:“早就听说司徒桥是出了名的怕老婆,想来在花府之中,整日受那花家大姐的压榨,只怕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是以离开花府之后,这平日里受的欺压突然不见了,狂喜之下,竟然变成了话痨,只要逮着说话的机会,便要说个不停。其志可哀,其情可悯,可悯啊!”

司徒桥却不知道众人这番心思,仍然自顾自地说道:“那首领早就有了打算,不待黑油倾倒而下,便已蹿到了墓室门口。只不过那黑油劈头盖脸的从头顶落了下来,恰似银河落九天。待他逃到墓室门口,全身上下已被黑油淋得透了。其时墓室之中的地上横七竖八丢弃着五个支火把,黑油淋了下来,遇到火把之后,‘呼’的一声燃起了大火。

“那首领虽然没有回头,耳听得异声大起,知道情势不妙。此时他已抢到墓室门口,只觉得身后一股热浪涌了过来,百忙中双手扯住胸口的衣衫用力一撕,将淋满黑油的衣衫撕成了两半,随即向身后甩去。此时墓室内已燃起了大火,他的衣衫刚刚脱手,便被大火引燃。

“那首领虽然逃到了墓室之外,淋满黑油的衣衫也被他丢入墓室之中。只不过黑油已自渗入他的贴身小衣之上,这黑油又是见火即燃,是以他只觉得身上一热,后背已燃起火来。那首领知道不妙,百忙之中滚倒在地,就在墓道之中打起滚来。一边滚动一边将贴身的衣衫也撕了下来。其时他身上起火,将手烧得疼痛难忍。这人也当真了得,虽说十指连心,却也顾不得了。片刻之间就将身上衣衫尽数除下,丢弃到了一边。他虽然身上有数处被烧伤,倒也并不严重,这条性命总算保了下来。

“待他**着身子站起来时,只见墓室之内火光熊熊,灼热逼人。那僵尸连同墓室内的金银珠宝,想来都已被这大火烧成了烟尘。那首领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在这陵墓之中多停留片刻?**着身子逃出了墓道,再也不敢回头望上一眼。

“他逃出那座陵墓之后,找了一个隐密的所在,藏匿了半年多,这才将身上的烧伤养好。只不过这次盗墓不只分文未得,更使得他十几名手下尽数丧命于墓中,可以说得上是损失惨重。那首领憋了一口气,先是逐一找到了这十几名手下的藏匿钱财之处,却也得了百两黄金和千余两银子,还有不少珠宝玉器。他想不到这些人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积攒下这么多钱财,心中咒骂不已。不过凭空得了这么多金银珠宝和玉器,原本沮丧的心情倒好了不少。

“其后的半年之中,他又暗地里召集人手。恰好遇到了我,便也被他们裹胁其中。若不是这次盗墓使得他手下群盗尽数惨死,只怕他也不会不管不顾地将我这白丁招揽到他的手下……“

他说到此处,长叹了一声。慕容丹砚道:“司徒先生,那些盗墓贼后来怎样了?”

司徒桥嘴角抽搐了几下,似乎有些犹豫,片刻之后才说道:“他们……都死了……”

慕容丹砚吓了一跳,颤声说道:“都死了?是你杀的?”

司徒桥摇了摇头,神色黯然。慕容丹砚追问道:“那是谁杀的?”

司徒桥道:“他们去了一处不该去的地方,结果都死了!”

慕容丹砚正想再问,司徒桥不耐烦地说道:“你们嫌我说话啰嗦,可是你这小子偏偏问个不停,难不成还想在这里耽搁下去不成?”

慕容丹砚听他说话无礼,正想出言反驳,厉秋风冲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问。慕容丹砚心下不忿,强忍着怒气,狠狠瞪了司徒桥一眼。

却听司徒桥接着说道:“方才我想起那盗墓贼首领所说的往事,便即想到平台外若是有一条通道,定然是用这种奇石建造,或者是在通道表面铺上了这种奇石。是以咱们虽然举着火把,却也看不到通道的所在。方才刘先生和这位道长将银锭削成银粉之后,我便用一小撮银粉在平台边缘试着撒落了一些,判断出了通道的所在,这才走了上去。哈哈,各位是不是以为我成仙了?!”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刘涌说道:“司徒先生心思机敏,目光锐利。若不是你瞧出了其中的关节,只怕咱们一筹莫展,绝对找不到出路。”

司徒桥一脸得意,道:“刘先生这话说得倒也不错。”

众人听他自吹自擂,心下颇不以为然。刘涌怕他又长篇大论的说下去,急忙打断了他的话头,道:“司徒先生,不知道这些银粉够不够用?”

司徒桥转头看一眼平台之外的无底深渊,这才对刘涌说道:“照理说应该够用了。这深渊再大,想来也不过一二百丈。只要咱们省着用,料想走过这片深渊应该足够用了。这奇石为世间罕有之物,姚广孝再厉害,也不能凭空将它变出来不是?”

刘涌点了点头,道:“就请司徒先生当先带路,咱们尽快找到静心寺。”

司徒桥笑道:“这个好说。我在前面用银粉抛撒,各位只需踩着有银粉之处向前行走便是。只不过这银粉细小,遇风便会飞散。各位行走之时,千万要小心在意,不要将银粉弄散。”

众人知道终于可以继续前行,心下都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听司徒桥如此一说,却又有些惴惴不安。只见司徒桥左手举起火把,走到平台边缘,看着平台之外银粉铺出的宽约丈许的通道,慢慢的走了上去。

司徒桥走得极是小心,虽然偶有银粉飞了起来,却又慢慢落到了原处。刘涌对众人说道:“我随在司徒先生身后,各位自行排列,走路之时千万小心。”

他说完之后,将衣衫下摆提了起来,卷入腰间所束的布带之中。他这番举动,是为了行走之时,长衫不会带起气流,自然不会将通道上的银粉冲散。众人也学着刘涌,纷纷将长衫卷了起来。朱三家原本就是一副农家汉子的短打衣衫,见了众人手忙脚乱的模样,哈哈大笑,道:“还是咱们种地的干脆,不像你们这些穿长衫的,偏有这许多麻烦。”

众人结束停当之后,却见司徒桥举着火把站在平台之外两三丈处,正自等候着众人。刘涌走到平台边缘,看着眼前星星点点的银粉在火把光照之下闪闪发光。饶是他武功高强,见多识光,心下却也是忐忑不安。只不过到了此时,却也容不得他犹豫。刘涌将牙一咬,慢慢地伸出右脚,直向平台之外踏了出去。

此时刘涌全身上下紧张之极,真气遍布全身,只待身子下坠,便要借力腾身而起,跃回到平台之上。只是他右脚慢慢落下,最后悄无声息地踩到了那些银粉铺出的通道之上,立时察觉脚踩到了实地。他心中一喜,这才惊觉不知何时自己竟然紧紧闭上了双眼。他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暗想自己在华山之时,每日都在悬崖顶端练习剑术和修习吐纳之术,就连华山最为险峻的舍身崖都不知道走了多少个来回,却从来没有如此惊慌过。仔细想来,这里未必像华山那般险峻,只是让自己害怕的并非是生死存亡,而是对于脚下未知的无底深渊的恐惧。

众人见刘涌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平台,也如司徒桥那般凌空般地站在无底深渊之上,心下都松了一口气,知道司徒桥所言非虚。司徒桥对众人说道:“各位依次前行,千万要小心脚下。”

他说完之后,转过了身子,右手从怀中又摸出了一把银粉,轻轻向身前撒了少许。只见银粉飘飘扬扬四散飞舞,片刻之后,在司徒桥身前一丈左右又形成了丈许宽的通道。司徒桥呵呵一笑,慢慢向前走去。众人跟在他身后,虽然瞧不见他在做什么,只不过见他慢慢前行,知道这法子有效,心下俱都欢喜不尽。

只不过虽有银粉指路,这通道却宽不过丈许,走在上面又只能看见星星点点的银粉,两边便是漆黑一团的无底深渊。是以众人行走之际,都是万分小心,唯恐一个不慎,便会跌入深渊之中。

众人随着司徒桥向前走了二十余丈,却发现脚下的通道并非是直的,而是曲折向前。众人更加不敢托大,一步一步走得极是小心。便在此时,司徒桥倏然停下了脚步。紧跟在他身后的刘涌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紧跟着也停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群豪也一个一个地停下了脚步,人人心下均是一凛,有人已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兵刃。

却见司徒桥转过了身子,对众人说道:“各位方才对我所说的奇门五行似乎不大相信,我倒想请各位瞧一瞧,什么是生门,什么是死门。”

众人吓了一跳,心下均想:“咱们走在这无底深渊之上,一个个战战兢兢,谁会想去看什么生门死门、奇门五行?还是趁早离开这个鬼地方为好!”是以一个一个急忙摇头。刘涌道:“司徒先生,咱们身处险地,还是尽快找到静心寺为好。若是在这里拖延下去,一旦有更厉害的机关启动,只怕咱们很难脱离难境。”

司徒桥笑道:“刘先生尽可以放心。姚广孝建造静心寺,自然不是不想让人来到寺中。否则他只须将这条通道毁掉,那才是一了百了。既然留了这条通道,又是在这无底深渊之上,就算他神通广大,要想设置机关,也是万万不能。是以这里越是危险,对咱们来说反倒越是安全。若是我猜想的不错,那奇门五行的机关,定然是神奇之极。咱们若是再向前行,只怕想看也看不到了。”

刘涌见他心意已决,知道此人性子倔强,再与他争辩,只能白白耗费工夫,只得点了点头。司徒桥对刘涌说道:“刘先生,听闻华山派有一种召集同门的暗器,名为‘震天子’,不知刘先生身上是否携带?”

刘涌一怔,片刻之后点了点头,道:“这是本门遇险时召集同门前来救援的信物,刘某自然带着。”司徒桥道:“如此最好。请刘先生向咱们方才前来的方向发射一枚震天子,管教你看到天下奇景!”

第399章

华山派以“震天子”为同门互传消息的信号,乃是江湖之中人所共知之事,是以刘涌也不必隐瞒。只不过这震天子却另有一番用处,除华山派弟子之外,其他帮派之人却并不知晓。

那震天子是百余年前华山派一位前辈所造。其时正逢大年三十,这位前辈返乡探望父母。正值守岁之时,邻家顽童放起烟花爆竹。这位前辈心下一动,竟然跑了出去,从顽童手中要过几枚烟花来细细观看。

家人见他突然势若疯癫,俱都不解其意。那前辈却是手舞足蹈,状若疯狂。待他回转华山之时,从山下购买了火药等物品,雇了两名挑夫送到了华山之上。此后半年间,这位前辈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有两次屋中还传出巨响,甚至房子都烧了起来。好在华山派弟子众多,大家一见情势不对,纷纷抬水救火,这才将大火扑灭,没有蔓延到其它屋宅。

直到半年之后,这位前辈才从那间屋子中走了出来,手里捧着几根扇子大小的筒状物去拜见华山派掌门。两人密议了半天,随后掌门人召集了华山派一众大弟子,将这东西出示给了众人。原来这东西是那位华山派前辈受烟花启发,打造出的一种极为暗害的暗器。这前辈加入华山派之前,为了吃上一口饭,曾在蒙元军中当过兵,做过回回炮的炮手,对火药器具十分熟悉。他造的这种暗器便是借鉴了回回炮的道理,底部设有引线,用力拉拽之后,这暗器便被引燃,片刻之后从前端会发射出火药制成的弹丸,最远能射至四十丈之外,遇到东西遮挡即会爆炸。

这暗器虽然厉害,只是毕竟以火药填发,击发之际速度不快,若是轻功高手,避过并非难事。除非距离极近,对方躲无可躲之际,才会起到猝然一击的奇效。另外它虽然能射至四十丈外,只不过距离若超过十丈,去势已衰,杀伤力大减。最要命的是弹丸射了出去,在空中飞行二三十丈之后,若是没有东西遮挡,便即冷却下来,再也不会爆炸。这与五虎山庄庄主何毅所用的霹雳弹全然不同。是以要用这种暗器,敌人须得距离在十丈之内,全无防备之时,才能一击得手。华山派掌门人召集一众大弟子商议此事之时,俱都认为这暗器虽然威力奇大,却也有不少破绽,使用之际须得小心谨慎,否则反倒极易引火烧身。最后想了一个法子,将这暗器起名为“震天子”,对外只说是华山派用来召集同门或向同门求援的秘术。这样一来,即便用这暗器失了手,也好向江湖朋友解释,不至于坠了华山派的威名。

方才众人来到平台之上时,眼前便是漆黑一片的无底深渊。刘涌没有用这震天子来照亮,便是因为震天子发射之后,须得碰到东西阻挡之后才会爆炸,爆炸之后迸射火光才能照亮四周。既然这是无底深渊,自然没有东西阻挡,发射震天子也没有半分作用。此时听司徒桥向他讨要震天子,心下虽然颇为不解,却也没有多问,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震天子,便要递给司徒桥。

司徒桥摇了摇头,对刘涌说道:“刘先生,贵派这震天子十分厉害,秘不外传,我是不会用的。烦请刘先生向咱们方才出发的那个小平台处发射一枚震天子,若是能够打到咱们跳下来的那处洞口,那是最好不过的。”

众人听他如此一说,心下都是惊疑不定,不知道司徒桥又在搞什么鬼。刘涌转过身去,仔细辨认来路。此时众人离开那处小平台已走了二十余丈,只不过这通道并非是直的,而是曲折来回,是以若按直线距离来算,最多不过十五六丈远。刘涌判断出方位之后,左手握住震天子,顶端斜指向上方,右手拉住了底端的引绳。

司徒桥对众人说道:“各位看仔细了,脚下须得站得稳了,免得惊愕之下,失足坠落到深渊之中,这条性命可就交待在这里了。”

众人俱都看着刘涌,却见他右手用力一拽,只听“嗤”的一声,震天子顶端冒出一团火光,随后一枚核桃大的火球直飞了出去。众人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那火球飞行的轨迹。只见这火球划了一个弧圈,到达了顶点之后,便即转向下坠,正撞在洞壁之上。

那火球与石壁甫一撞击,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原本极小的一个火球刹那间炸裂开来,瞬间将洞壁照得亮如白昼。

众人一见那洞壁上的情形,一个个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那洞壁之上,竟然有一个极大的圆盘。这圆盘径长足有十余丈,上面密布着数十个大大小小的方形洞口。更诡异的是这圆盘竟然在缓缓转动,而且随着圆盘的转动,那些方形洞口也在或上或下、或左或右的不断移动。

众人看着这天地造化出的奇异情形,一个个又惊又怕。有几人更是双膝一软,险些一跤坐倒在地上。司徒桥站在众人身后,看不到众人的神情,不过却也能猜到。当下哈哈一笑,道:“各位瞧见没有?这巨大的圆盘上面共有六十四个洞口,其中只有一处生门,另外还有三处平门,其余全是死门。咱们走进的那处洞口便是生门,姓朱的走的那一条原本应该是死门,不过他命大,在里面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竟然转入了平门,最后侥幸也逃了出来。姚广孝确有经天纬地之能,由先天八卦推演出六十四卦,这六十四卦又相互交错,衍生出成千上万种变化。厉害、厉害之至!”

片刻之后,震天子火光熄灭,那巨大的圆盘又陷入到了黑暗之中。

震天子照射之时,石壁周围亮如白昼,待它熄灭之后,众人手中火把的光亮便显得微不足道。是以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心中都是一紧。

司徒桥道:“这生门死门大伙儿也都瞧见了,知道姚广孝的厉害了罢?这一路之上,须得听我的指挥,否则极易着了他的道儿。到了那时,可别怪我没提醒各位。”

众人原本对司徒桥尖酸刻薄、狂傲自大都是极为不满,只不过见到了巨大的圆盘之后,顿时觉得司徒桥虽然自高自大,确实是有几分本事,倒也并非全都是胡吹大气。是以听了他这句话之后,并不觉得刺耳。就连一向与司徒桥恶语相向的邓遥和林义郎都没有反唇相讥。

司徒桥说完之后,转过身子,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撒着银粉,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众人亦步亦趋,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慕容丹砚兀自为方才看到的情形所震撼,觉得这次溜出慕容山庄,即便江湖并非如同自己所想,只是看到了这天下难以见到的奇景,就算回去被父亲责罚,却也值得了。不过她心中疑问颇多,虽然知道此时说出来未免不是时候,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对走在她身前的厉秋风说道:“厉大哥,你说方才那巨大的圆盘,是如何能够在石壁上转动的?难道姚广孝真是神通广大,能驱动鬼神不成?”

厉秋风小心翼翼地走在通道之上,时刻留神脚下,听得慕容丹砚询问自己,却也不敢回头,只是压低了声音答道:“司徒桥说过,姚广孝在此处建造这样大的一处屯积军粮辎重的所在,便是山腹中有一条巨大的地下河流。借用水流之力,方能驱动机关。石壁上那个巨大的圆盘,机关启动之后便即缓缓转动,想来便是被水流驱动。”

慕容丹砚皱着眉头说道:“可是这也太难以解释了。此前咱们与朱大哥经过那处悬空石梯之时,确实听到脚下有巨大的水声。可是这里死气沉沉,连一点水声都听不到,又何谈到水流之力?”

厉秋风道:“机关消息之术,厉某所知不多。不过在锦衣卫当差之时,确曾见到过不少精通机关消息秘术的高手。有些人借用木轮转动之机巧,能将一分力气扩大百倍千倍。我曾见过一人用了百十个木轮,相互啮合。他在一端的木轮处倒了一杯茶水,这茶水下压之力经过这百十个木轮传递,到了末端将然抬起了一柄长刀。那长刀颇重,却被一杯茶水抬升了起来。慕容姑娘,你说机关秘术厉不厉害?”

慕容丹砚道:“厉害是厉害,只不过想来想去总是觉得难以思议。水流之力再大,想要将这巨大的石盘转动起来,实在不能相信。”

厉秋风道:“《道德经》中有言,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慕容姑娘,老子是圣人,圣人都说水能克天下之物,难道有错么?”

慕容丹砚瞪大了眼睛,道:“厉大哥,你又不是和尚,怎么会去读什么《道德经》?”

厉秋风一怔,暗想慕容姑娘年纪尚小,读书自然不多。这《道德经》是道家经典,只怕慕容山庄无人告诉过慕容姑娘。她听了有个‘经’字,便以为这书是佛经。念及此处,厉秋风道:“《道德经》可不是佛教经书,乃是道家始祖老子所著。老子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天下没有什么东西比水更柔弱,可是攻坚克强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胜过水。弱胜过强,柔胜过刚,天下人虽然都知道这个道理,却没有人能做到。这句话不只是为人处事之良言,更是武学中至为高深的道理。这位老子想来必定是一位了不起的武学高手。”

慕容丹砚听厉秋风说了一大段话,却大半没有听懂,想要再问却又怕厉秋风笑自己无知,只得默然不语。她却不知厉秋风的玄虚刀法是张三丰所创。张三丰既是武学宗师,更是一位道家大师,《道德经》早就烂熟于胸。是以他创出这套玄虚刀法之际,有意无意的隐含了《道德经》中的至理。厉秋风学这套刀法之时,教授他武功的那人先要他背熟了《道德经》,其后再教授武功。是以厉秋风对《道德经》可以说是倒背如流,这几句话是《道德经》的名言之一,更是玄虚刀法克敌至胜的精华所在,厉秋风自然是张口即来。

(本章完)

第400章

众人随着司徒桥缓缓前行,在无底深渊之上曲曲折折,人人都是万分小心。走走停停了大半个时辰,忽听司徒桥说道:“到了!”

众人心下一凛,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只不过这通道宽只丈余,刘涌走在司徒桥身后,他后面便是楚丹阳。是以除了刘、楚二人之外,后面的人都看不到前面是什么情形。

刘涌和楚丹阳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火把光照之下,只见两三丈外,居然出现了一座高大的寺门。

这寺门嵌入石壁的一个凹进的裂缝之中,高达两丈有余,共分为三座门。左右两侧的寺门较小,中间的寺门高大宽阔。这寺门几乎将山壁的缝隙完全遮挡住了,不知道寺门之内是什么模样。

司徒桥此时也停下了脚步,右手先是抓了一把银粉,向前用力一挥。待得银粉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恰好在他脚下至寺门之间,形成了一条银光闪闪的通道。司徒桥慢慢向前走去,直到一处石阶之下,这才停下了脚步。这石阶共有九级,登到顶端便是寺门的所在。

刘涌和楚丹阳被眼前高大的寺门所震撼,一时之间忘了迈步向前。只不过他俩身后的十余人却跟了上来,借着司徒桥手中火把的光亮,已自看到了那座寺门。人人心中都是一凛,面对着高大雄伟的寺门,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丝惧意。

慕容丹砚站在厉秋风身边,看着模模糊糊的寺门的影子,颤声说道:“这座寺门怎么这样可怕,倒不像是真的……”

她话音未落,司徒桥已抬脚走上了石阶。只是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将腿高高抬起,然后慢慢落了下去。待在石阶上踩得极为踏实之后,才会迈出下一步。

众人眼见着司徒桥一步一步走上了石阶,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又会生出什么变故。好在司徒桥走得极稳,一直走到石阶的尽头,却也并没有什么怪事发生。

司徒桥走到寺门前,抬头向上看了看,这才回头对众人说道:“大伙儿上来罢。”

群豪这才随后跟了上去,走上石阶之时,却也是小心翼翼。初时离远了没有发觉,待得踩上石阶,才发现石阶是用青石铺成,表面打磨得如明镜一般。众人这才知道司徒桥走上这台阶之时为何要高抬腿轻落步,但是因为这石阶表面打磨得太过光滑,一旦走了急了,只怕会失足摔倒。

众人走上石阶尽头之后,便到了寺门前。此时比方才看时,更觉得这寺门高大无比。而且隔得远了,只看到这寺门巍峨雄伟,到了近前仔细一看,却发现寺门顶上铺的是琉璃瓦,檐下用彩笔画着各种图画。横梁涂着大红色,看上去更增威严。

厉秋风转头向来路望去,由于众人都已走到寺门之前,火把光照范围已移至石阶之上。铺在通道上的银粉失去了火把的光照,却也不再闪光。是以回望来时之路,再也看不到通道的影子。似乎在台阶之下,便是无底深渊。至于对面石壁上的那处圆盘,早已隐没于黑暗之中。

忽听朱三家说道:“他妈的,真是见了鬼了!静心寺我来了五六十次,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这座寺门?”

司徒桥冷笑道:“你如果不是存心欺瞒,便是当时看到的只不过是一座假的静心寺。”

朱三家瞪大了眼睛,对司徒桥说道:“怎么会是假的?寺院门前明明写着‘静心寺’三个大字……”

他说到这里,声音蓦然间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只不过这神情慢慢地转为迷茫,最后却是一脸恐惧。

慕容丹砚奇道:“朱大哥,你怎么了?”

朱大哥颤声说道:“假、假的……怎么会是假的……门、原来它没有门……”

众人不知道朱三家喃喃自语说的是什么意思,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却也不好追问。司徒桥却不管这些,对朱三家道:“想起来了罢?你去的那个地方,是通过平门进入的,压根就不是真的静心寺。不过姚广孝对你的祖宗还算不错,没想着杀人灭口,斩尽杀绝。让你朱家人进入的虽然是一个假的静心寺,只不过确是一处躲避敌人追杀的所在。不过你们朱家人也真够笨的,那寺院既然不是真的,随便推开一座殿门进去看看便知,偏偏要老老实实的站在院子中,被姚广孝戏弄了一百多年……”

司徒桥一边出言讥讽朱三家,一边在寺门前走来走去,仔细察看三座寺门。

朱三家失魂落魄地站在一边,对司徒桥的讥讽之语似乎充耳不闻。厉秋风忍不住安慰他道:“朱大哥,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姚广孝行事出人意料之外,想来是怕泄露了他的秘密,这才造了一座假的静心寺。只不过他对朱家先祖并无恶意,你也不必沮丧。”

朱三家摇了摇头,道:“厉公子,我并不是对姚广孝有什么怨恨。只是想想这三十多年……不,应该是将近百年,我朱家世代守在虎头岩外,每年都会将粮食运入山中。想不到这番辛苦,竟然只是大梦一场。唉,可怜我那些祖先,被牢牢拴在虎头岩,每日里如行尸走肉一般……”

他说到这里,语带呜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厉秋风知道朱三家是因为朱家受了姚广孝的欺骗,这才怅然若失。只是这事情实在无法安慰,只得苦笑了一下。便在此时,却听司徒桥说道:“这寺门倒有点古怪,只怕其中大有文章。”

众人心下均想:“咱们自从进入这里,哪一处没有古怪?你这话如同放屁,全然没有半点用处。”

司徒桥转过身子,对朱三家说道:“你说你见过的那座静心寺没有寺门,是也不是?”

朱三家点了点头,颤声说道:“若不是方才见到这座寺门,我还想不起来。那里确实没有寺门,过了一座石桥之后,便是院子。正对着石桥有一座大殿,却也并不算大。左右各有一排厢房,比大殿又要低矮不少。我朱家先祖言道,若是进入静心寺,只能在院子中暂避,万万不可进入大殿或厢房之中,否则会有极可怕的事情发生。是以这百余年来,我朱家之人即便是到了静心寺,也只是在院子中停留片刻而已。”

慕容丹砚说道:“朱大哥,为何你想起那寺院没有寺门,便断定它是假的?”

朱三家道:“姑娘有所不知。凡是寺院,最重寺门。若是没了寺门,便也称不上是寺院。姚广孝是僧人,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岂有建寺而不造寺门的道理?只不过我朱家历代先祖,均视姚广孝如神仙一般。他将守卫洞窟的重任交由沙、朱两家先祖,自然没有欺瞒二人的道理。唉,想不到啊想不到,他做任何事都留有后手。只怕对于成祖皇帝,也并非是一心一意。”

他话音未落,却听司徒桥冷笑道:“姚广孝对朱棣这小子自然也不是一心一意。朱棣这个王八蛋,阴狠狡诈,为人歹毒,害死的人何止百万?姚广孝是何等人物,自然对朱棣也要留一手。”

成祖皇帝在民间的风评并不好,只不过自从成祖登基以来,锦衣卫、东厂监视百官和平民,动辄将人抓到诏狱严刑拷打,杀人无算,吓得官员百姓战战兢兢,生怕祸从口出,是以对于这位成祖皇帝来说,百姓最多只是腹诽,从来没有人像司徒桥这般张口大骂。厉秋风心下暗想:“每次提到成祖皇帝,这位司徒先生都会破口大骂,倒似与成祖皇帝有深仇大恨一般。”

司徒桥说完之后,背着双手看着眼前的寺门,口中说道:“民间将寺院的大门称为山门,用的是大山的山,其实这是谬传。正确来说应是三个的三字。这是因为寺院大门分为三处门户,中间的大门最大,称为无相门。无相在梵语中是出家之意,无相门的意思就是脱离色身肉体遁入空门,是以只有剃度出家的僧人才可以走无相门。左边的门叫空门,空门意味着一切皆空,无谓无求的。右边的门叫无作门,就是做人不得心思太多,要心静如水。方外之人到了寺门之前,应从左边的空门进寺,从右边的无作门离开。咱们面前这座寺门便是一座三门,各位想想,咱们应该从哪道门户进寺呢?”

众人听他侃侃而谈,都是大感稀奇。慕容丹砚笑道:“原来是这样呀。我可一直以为三门的三字用的是大山的山。司徒先生,你真是见多识广,名不虚传。”

司徒桥听她称赞自己,颇为得意,笑道:“算你小子有眼力。你说说看,咱们要从哪座门进寺?”

慕容丹砚一怔,看了看寺门,道:“既然你说方外之人要左进右出,咱们自然也要从左边的空门进寺。”

她一边说一边指着左侧的寺门说道。司徒桥嘿嘿一笑,道:“若是真如你所说,姚广孝可就太笨了些。”

他说完之后,对众人说道:“大伙儿以为从哪座门进寺比较妥当?”

群豪见慕容丹砚不知天高地厚,贸然张口回答,结果被司徒桥冷嘲热讽了一通。各帮派帮主、掌门人自重身份,不想自取其辱,是以都是默然不语。司徒桥见众人都不说话,却将目光转到了厉秋风脸上,口中说道:“你这人颇有见识,不妨说说看,咱们要从哪座门进入寺院?”

厉秋风看了看寺门,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司徒桥正想出言讥讽两句,蓦然间看到厉秋风右手紧握着绣春刀,心下一凛,将已到了嘴边的几句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本章完)

第401章

借着火把的光亮,厉秋风见司徒桥初时面露讥讽的神情,只不过略一低头,向自己右手看了一眼,脸上讥讽的神情便即消失不见。他知道司徒桥畏惧自己手中的绣春刀,暗想:“这人行事诡异,要让他害怕倒颇为不易。只不过能让此人有所顾忌就好,否则他发起疯来,只怕要制住他殊为不易。”

司徒桥转过身去,看着眼前高大的寺门,嘿嘿一笑,道:“想想一百多年前,姚广孝站在这里,不知道他是否会想到有人能破解了他的虚幻之术?”

刘涌等人听了司徒桥的话,都是微微一怔。楚丹阳道:“司徒先生,你说这寺门是虚幻之像?”

司徒桥道:“当然。这座寺门压根就是假的。无论从哪一扇门走进去,都会着了姚广孝的道儿。”

他此言一出,群豪不由得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许成和说道:“难道咱们又陷入到了绝地之中?”

司徒桥道:“世上哪有什么绝地?咱们既然从生门走了过来,就一定能找出一条道路。姚广孝虽然心思巧妙,不过嘛,他遇上了我,只怕也只有苦笑了。”

司徒桥说完之后,扫视了一眼众人,接着说道:“除了我和刘先生之外,其余的朋友请将手中的火把熄灭。”

众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要询问之时,刘涌说道:“咱们既然到了此处,还是听司徒先生的吩咐为好。”

众人见刘涌发话,只得纷纷将手中的火把熄灭。这洞窟幽深辽阔,众人虽然举着十几支火把,光照的范围也是颇为有限。待得只剩下刘涌和司徒桥手中两支火把,四周登时变得幽暗无比。众人心下惊惧,暗自戒备。

司徒桥举着火把,对众人说道:“各位,你们瞧瞧寺门有什么变化没有?”

众人向寺门望去,或许是因为只剩下两支火把,这寺门看上去黯淡了不少,而且似乎有些朦胧。只不过要说有什么变化,却是谁都没有发现。

司徒桥见众人默然不语,嘿嘿一笑,对刘涌说道:“刘先生,烦请你也将手中的火把熄了罢。”

刘涌将火把倒转,用力在地上一戳,火把立时熄灭了。

此时周遭只剩下司徒桥手中一支火把。他将火把缓缓举了起来,在半空之中轻轻摇晃。

方才司徒桥要刘涌将手中火把熄灭,群豪都以为司徒桥手中的火把有古怪,是以都盯着他晃来晃去的火把。只有慕容丹砚对那座寺门始终心存畏惧,可是偏偏又对它十分好奇,是以躲在厉秋风身后,偷偷望着寺门。众人将手中火把熄灭之时,那寺门渐渐隐于黑暗之中,更显得神秘莫测。待得刘涌手中的火把熄灭之后,司徒桥将手中火把举了起来左右晃动,慕容丹砚看着那座寺门,脸色大变,口中发出一声尖叫。

众人吓了一跳,厉秋风挡在慕容丹砚身前,右手紧握绣春刀,双眼左右一扫,却未发现有何异状。他转过头去,正想出言询问,却见慕容丹砚一脸惊骇,缩在厉秋风身后,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指着寺门颤声说道:“厉大哥,你、你看寺门,怎么只剩下一半……”

厉秋风转头望去,不由得也是大惊失色。只见原本黯淡之极的寺门,下半截居然已经不见了。耸立在众人面前的只剩下寺门的上半截,孤零零地悬在半空。而且一眼望过去,剩下的半截寺门似乎在微微摇晃,情形怪异之极。

只听一阵“呛啷啷”之声,却是各位帮主、掌门人纷纷拔出刀剑,摆好了姿势,防备敌人偷袭。

在场的诸人之中,除了朱三家、司徒桥之外,人人都是武林高手,这一拔刀亮剑,声势颇为惊人。

司徒桥冷笑一声,道:“各位何必惊慌?那姚广孝在地下有知,见各位如此惊慌失措,只会笑各位没有见识。”

刘涌手持长剑,摆出了华山剑法的起手式。见司徒桥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心下惊疑,口中说道:“司徒先生,这寺门为何会只剩下半截?”

司徒桥道:“方才我已说过了,这寺门也是假的。不信你可以向寺门发射一枚震天子试试。”

刘涌还剑入鞘,将火把放在地上,掏出一枚震天子,对准了半截寺门,右手一拽引绳,只听“嗤”的一声,一枚火球直飞了出去。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震天子飞向了寺门,只不过那火球到了寺门之时,却并未因撞击而爆炸,而是穿过了寺门,仍自向前飞去。片刻之后,火球倏然消失,便似寺门之后有一张大嘴,将那火球吞没了一般。

群豪目瞪口呆,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刘涌手里端着震天子,呆立半晌,这才对司徒桥说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司徒桥道:“这座寺门压根就是假的,咱们看到的只不过是幻像,寺门并不存在,是以刘先生的震天子才会毫无遮挡地穿了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却又不敢上前查看。司徒桥笑道:“这其中的秘密都在大伙儿手中的火把上。这火把是用棉花和松树油制成,点燃之后,会有油烟升起。只不过这洞窟之中昏暗之极,看不到油烟弥漫。这寺门的幻像便是映照在油烟之上。方才我让各位将火把熄了,油烟减少,这幻像就变得黯淡无比。待刘先生也将火把熄了,我又将火把举了起来,油烟减少了大半,只在咱们头顶才有少许油烟,是以幻像能够显现的尺寸也少了一大半,只剩下上半截还能借助油烟显现在大伙儿面前。”

他这番话说得云山雾罩,群豪倒有一大半听不懂。司徒桥知道众人心下疑惑难解,嘿嘿笑道:“各位只当此处有一面镜子,将这寺门映在里面,其实这寺门却是不存在的……”

他话音未落,刘涌说道:“司徒先生,若是在镜子里看到寺门,不恰好说明镜子里映出的是寺门的影子,是以寺门一定存在么?”

司徒桥道:“我的意思是说,真正的寺门是不存在的,咱们看到的只不过寺门的幻像而已。”

众人越听越是糊涂,一个个面面相觑。司徒桥道:“这寺门既然是幻像,后面定然有极厉害的机关。方才刘先生发生震天子的情形大家也都看到了,幻像背后定然是一片极大的空间,说不定便是无底深渊,而且不再有通道。进入到这洞窟之人,若是不知道这幻像的厉害,贸然走了过去,只怕一头栽进深渊之中,再也难以逃生。是以想要从这里找到逃生之路,须得找到这寺门幻像的来源。”

邓遥急道:“你倒是找啊!在这里婆婆妈妈说这些废话有个屁用?!”

司徒桥冷笑道:“老叫花子,听不懂便说听不懂,强词夺理只能说你愚蠢无知!”

刘涌生怕两人又吵了起来,急忙拦在两人中间,对司徒桥说道:“司徒先生,咱们不能再耗费工夫,还请你尽快找出通道,咱们趁早离开此地。”

司徒桥哼了一声,对众人说道:“请各位将火把点燃,看看我的手段。”

众人将火把点燃之后,四周重新又亮了起来,再看眼前的寺门又恢复了原状。只不过有了司徒桥方才的提醒,众人再看这座寺门之时,便多了几分小心。细看之下,果然发觉这寺门确实有些模糊,倒像是印在纸上的一般。

司徒桥指着寺门说道:“各位发现没有?这寺门左侧较为清晰,右侧略有些模糊。若它是幻像,实物所在的位置必然与清晰程度相反。”

他话音方落,众人不约而同地向寺门右侧望了过去。司徒桥得意洋洋地举着火把向右侧走去,直到走至尽头,他俯下身子,举着火把在地上仔细搜寻。片刻之后,只听司徒桥哈哈笑道:“果然在这里了!”

众人听他有所发现,急忙也抢上前去,围在司徒桥身边,举着火把向地上望去。这十余支火把加在一起,登时将司徒桥身前照得亮如白昼。

只见他身前的地上,赫然摆放着用青石雕刻而成的一座寺门。这寺门打造的精致之极,几可乱真,正与众人方才看到的寺门一般无二。只不过它要小得多,高不过半尺,宽仅一尺有余,便如同工匠盖房之前所造的模子一般。

众人面面相觑,心下震骇之极。司徒桥站起身子,对众人说道:“这便是那寺门的原形,不过左近必然还有一个用来照射它的镜子,那个镜子才是这幻像的关键。”

众人听了之后,立时分头四处寻找。司徒桥喝道:“你们不要命了么?这里杀机四伏,你们又不懂机关,一旦手脚乱动,将这些机关启动了,咱们谁也逃不出去!”

众人吓了一跳,立时停下了脚步,一个个便如被点了穴道一般一动也不敢动。司徒桥也不理会众人,举着火把在那小小的石雕寺门周围四处寻找,片刻之后,却见他从黑暗之中拎出了一块石头,笑道:“这东西倒是巧妙,险些走了眼了。”

众人战战兢兢地走到司徒桥身边,只见他手中那块石头只有一部书卷大小,形状如同一枚鹅蛋,表面光滑,显出幽深的青色。

便在此时,只听慕容丹砚又是一声惊叫,口中说道:“寺门、寺门不见了……”

众人转头望去,那座高大的寺门确实踪影皆无,众人看到的只是一片黑暗。

司徒桥笑道:“我将这镜子取了出来,幻像自然便消失了,这有什么奇怪的?”

(本章完)

第402章

众人盯着司徒桥手中那块石头,实在不能相信这东西竟然能有如此妙用。司徒桥将那块石头握在手中,仔细摆弄半天,嘿嘿笑道:“宝贝,好宝贝!这东西是天下奇宝,万金不换!”

邓遥见司徒桥又起了贪婪之心,冷笑道:“就怕你有命取宝,无福享用,到头来为他人做了嫁衣。”

司徒桥双眼仍然盯着手中那块石头,并未回头去看邓遥,口中说道:“老叫花子,你不须为我担心。若是有人想将这宝贝抢了去,我宁肯将它毁了,就绝对不会让它落在别人手中!”

厉秋风见他双手不断摩挲着那块石头,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心下暗想:“如此折腾下去,何时才能走出这险地?!”念及此处,他沉声说道:“你若再不找出通往静心寺的通道,休怪厉某将你这宝贝毁了!”

他说完之后,右手在刀鞘上一拍,众人只见到刀光一闪,瞬间之后只听得“铮”的一声,再看司徒桥双手端着的那块石头,竟然已经到了厉秋风左手之中。而厉秋风手中的绣春刀不知何时已收回到刀鞘之中。

司徒桥脸色大变,指着厉秋风道:“你、你把昊天镜还给我!”

他一边说一边向前迈了一步,已自到了厉秋风面前,双手箕张,似乎便要上前抢夺。只不过双手刚刚举起,却又猛然僵立不动。

因为厉秋风手中的绣春刀,已悄无声息地抵到了他的咽喉上。

阴森森的刀锋托着司徒桥的下颏,削断了他的一缕胡须。司徒桥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双眼兀自盯着厉秋风左手握着的那块石头,颤声说道:“你若杀了我,谁都逃不出这里……”

厉秋风冷笑道:“我们能不能逃出去,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但是你若是死了,对你却很重要。厉某说的对不对?”

司徒桥颤声说道:“对……”

只见刀光一闪,司徒桥颏下的寒气倏然消失。他吓得后退了两步,不由自主地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再看厉秋风,他手中的绣春刀已然收归鞘中,左手将那块石头举了起来,对司徒桥道:“你若再沉迷这块石头,无心找出通道。我就将它扔进深渊之中,断了你的念想……”

厉秋风话音未落,司徒桥脸色大变,颤声说道:“不要!这、这是天下无双的宝物,你不能、不能毁了它……”

厉秋风森然说道:“这东西对你来说是宝物,对厉某来说不过是一块石头。厉某想丢就丢,想砸就砸。不过这东西是否还能留存在世上,要看你司徒先生听不听话。”

司徒桥咽喉不住吞咽口水,脸色紧张之极,过了半晌才道:“好,好,我听你的便是。你要言而有信,不要毁了它……”

厉秋风道:“这石头先放回到原处,若是你敢捣鬼,我保证你不会再见到这块石头。”

司徒桥惊魂稍定,对厉秋风道:“你以为这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我告诉你,这是袁天罡打造的昊天镜,能照出妖魔鬼怪,是天下至宝……”

厉秋风不待他说完,便即沉声说道:“带路!”

司徒桥不敢再说,恋恋不舍地看着厉秋风手中那块石头,嘴角抽搐了几下,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来。厉秋风拎着那块石头,对司徒桥道:“将这石头放回原处,待咱们找到静心寺之后,回转之时,你尽可以将这石头带走。”

司徒桥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了一声,带着厉秋风走到了黑暗之中。厉秋风将那块石头递给司徒桥,左手举着火把,眼看着他将那块石头小心翼翼地摆放回原处。

石头放回原处之后,那座石蓦然之间又出现在众人眼前。慕容丹砚瞪大了眼睛,颤声说道:“还真是那块石头在捣鬼!”

厉秋风紧盯着司徒桥的一举一动,见他并未捣鬼,心下略松了一口气。听慕容丹砚说话,却也并未回头。直到司徒桥站起身来,一步三回头地走回到众人旁边,他才随后从暗处走了出来。只不过走过那座青石雕成的寺门前时,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低头看了一眼。此时他所处的位置,恰好在青石寺门和那块石头之间。

便此时,却听众人发出数声“噫”的惊叹之声。厉秋风一怔,转头望去,自己却也吓了一跳。只见众人面前的寺门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影。这人身穿灰衣,左手举着火把,右手紧握绣春刀,赫然竟是厉秋风自己。

慕容丹砚惊道:“厉大哥,怎么你也成了幻像了?”

司徒桥哼了一声道:“这便是那昊天镜的厉害之处。它本是隋朝末年一名玉工在终南山找到的一块璞玉,剖开之后却是这样一块非石非玉的古怪东西。这东西表面光滑,背面却是粗糙无比,与世间万物皆不相同。玉工剖开玉料石之后,原本非常失望,以为是一块废料。只不过这石头坚硬异常,凿之不入、烧之不毁,心知有异,便没有丢弃。后来战乱之中,这石头落到了大术师袁天罡的手中。袁天罡得了这块石头之后,如获至宝,将之命名为昊天镜。据说他利用昊天镜驱使鬼神为自己出力,在洛阳力杀五鬼,又曾在南阳降伏瘟神,借助这昊天镜之力甚多。后来他投奔了进攻长安的唐军,将这昊天镜献给了李世民。故老相传,袁天罡曾对李世民说过,此石非世间之俗物,来自昊天秘境,能照出世间鬼神,是以称为昊天镜。”

众人见司徒桥又开始长篇大论,而且内容荒诞不经,虽然心下不快,也只得耐着性子听他说话,只不过大多数人都已皱起了眉头。

只听司徒桥说道:“据说其后李世民要除掉李建成和李元吉,夺取太子之位,事先便曾用这昊天镜卜过吉凶。李世民从昊天镜中看到了事情的成败,这才在玄武门伏击李建成和李元吉,杀兄屠弟,夺取了帝位。当年武则天入宫,尚未成事,李世民已用昊天镜卜算出宫中有祸害李氏子孙之人潜伏于其中。只不过昊天镜照不出此人的面容,他无奈之下,便将云游在外的袁天罡招到宫中。袁天罡以大法力驱动昊天镜,想要查出那人到底是谁。只不过一番折腾,却只得出了八个字:三代之后,武代李唐。李世民惊怒之下,派了心腹之人在宫中和朝廷官员之中四处打探。其时大将李君羡多有战功,只不过在一场李世民为功臣所设的酒宴之中,他喝得有些醉了,自述小名唤作五娘。李世民立时心生忌惮,担心这人便是祸害李氏子孙的那个‘五’,竟然找了一个借口将他杀了。可惜一代名将,白白送了一条性命。

“其后李世民身患重病,越发担心有人篡了李氏天下,竟然想要将宫中武姓之人尽数杀死。袁天罡听说此事之后大惊失色,急忙进宫求见李世民,对李世民言道,那人在宫中已成气候,天道不可逆转。从昊天镜的卦像来看,陛下子孙虽被此人屠戮甚惨,不过大唐江山后继有人,不至倾覆。何况此人成大事之时,已是五六十岁的老人,或许到时年老,心存善念,不至将李氏子孙屠戮殆尽。若是现在将宫中武姓之人尽数杀死,一是杀戳过重,有伤阴德。二是一旦将此人除掉,必然有更厉害的人物祸害陛下子孙,到时只怕连大唐江山都保不住了。

“李世民听了袁天罡的劝说之后,只得放下了杀人的念头,又将昊天镜赐给袁天罡,盼望将来李氏子孙若有危难,他可持昊天镜前来相救。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武则天篡唐自立,尽杀李氏子孙有雄才大略者,就连她和高宗所生的儿子都不肯放过。据说武则天把持朝政之时,派出极厉害的杀手追杀袁天罡,这些杀手却一个都没有回来复命。到得后来,她知道袁天罡病死,又派人去掘袁天罡的坟墓,却又是无果而终。江湖传言,武则天派出的杀手之中,确有一名极为厉害的术师。这人拿了武则天赐给他的上古神器‘破天锥’,将袁天罡的法器尽数破解,几乎将袁天罡逼入了绝境。最后他倾尽全力一击,袁天罡避无可避,便以昊天镜硬接了破天锥这致命一周。两大至宝撞击之后,破天锥寸寸断裂,化为尘土。那术师口吐鲜血,当即倒地身亡。袁天罡虽然逃了一条性命,昊天镜的灵气却也十去其七,失去了驱使鬼神之力。不过它仍有灵气,可利用光亮,将极小的东西幻化出巨像。”

司徒桥说到这里,恋恋不舍地转头看了看昊天镜的方向,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实不相瞒,为了这昊天镜,我曾经去过袁天罡的坟墓,结果一无所获不说,险些陷在墓室之中,侥幸才逃了出来。想不到这天下至宝,居然落在姚广孝手中,被它用来设置杀人机关。”

众人心下均想:“这人为了一已私利不择手段,卑鄙无耻,竟然能够活到今日,却也是一个奇人。想来他入赘花家,并非是他自己所说的一心想学机关消息之术,多半是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要借助花家的势力自保罢了。”

厉秋风此时已回到众人身边,他的影子也从寺门上消失了。刘涌看到方才的情形,心下震骇之极,深吸了一口气,略平静了一些,这才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咱们下一步应如何行事?”

司徒桥道:“生死相对,祸福相依。既然这寺门是死路,那么生路一定就在它的左近。方才寺门左侧我已查看过了,除了昊天镜和那个石雕的小寺门外,再没有什么异样。是以生路必然在右侧,咱们只须细细搜寻便是。”

司徒桥说完之后,众人不约而同地向寺门右侧望了过去。那寺门最右侧是空门,空门再向右便是一团漆黑。

司徒桥举着火把,慢慢走到寺门的最右侧。原本一团漆黑的暗处,被他火把照亮之后,显现出的却是一处怪石嶙峋的石壁。司徒桥在石壁之前慢慢踱步,口中念念有词,来来回回走了四五趟。刘涌等人几次想上前帮着他搜寻,他却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后。约摸过了半柱香工夫,司徒桥忽然停下了脚步,右手斗然伸出,按住了石壁上一处平平无奇的凹处,用力向前一推。只听“喀”的一声响,司徒桥脚下突然出现一个大洞,他惊呼了一声,身子已自向洞中坠去,倏然之间便没了踪影。

(本章完)

第403章

这一下事发突然,自进入这无底深渊之后,众人虽然一直心怀戒备,却也没有想到司徒桥会突然陷入洞中,是以都吓了一跳。

刘涌和楚丹阳见机甚快,双双纵身而起,直向司徒桥身后扑了过去,一人施展华山派的擒拿手功夫,另一人右手成钩,如苍鹰搏兔,用的却是昆仑派落雁掌的一招“纵鹤擒龙”。这两大高手出手如电,用的又都是华山、昆仑两派极精妙的武功。只是两人扑到石壁之前,招数尚未使全,司徒桥已倏然消失在两人面前。

群豪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拥上前去。火把照耀之下,却见地面上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大小如一人合抱。一阵阴寒之气自洞内直扑了出来,激得站在洞边的几人个个打了一个寒颤。

林义郎又惊又怒,对刘涌说道:“刘先生,你看是不是这个王八蛋捣鬼?或许他早就想好了脱身之计,将咱们骗来之后,自己先逃了,要将咱们尽数困死在这里。”

刘涌摇了摇头,道:“看上去倒不像是这样。否则他到了此处之后,尽可以偷偷溜走,何必方才费这么多口舌?况且他要除掉咱们,自可以鼓动咱们进入虚幻的寺门,他不费半点力气,便能将咱们一鼓聚歼。”

林义郎仔细回想司徒桥这一路走来的情形,确是如刘涌所说。他要除掉众人,路上机会颇多,不须到了这里再画蛇添足。可是此人行事诡异,事事出人意料之外,若是说他全无图谋,林义郎实是不能相信。

刘涌看着脚下黑漆漆的洞口,思忖了片刻,抬头对厉秋风道:“厉兄弟,你以为如何?”

厉秋风道:“要说此人存心想害死咱们,确如刘先生所说,他多半没有这份打算,否则在路上早就下手了,不必等到这里。何况此人最是贪婪,方才他见到那块叫什么昊天镜的石头,已是忘乎所以,势若疯狂。这等宝物,他是绝对不会弃之不顾的。”

刘涌道:“厉兄弟说的不错。只是他跌入洞中,咱们须得想个法子将他救出来才好。否则咱们都不懂机关消息之术,想要再向前行,确是势比登天……”

他话音未落,慕容丹砚惊道:“快看!洞内有光亮!”

此时其他几位帮主和掌门人也发现洞内有异,纷纷叫出声来。刘涌和厉秋风低头望去,却见洞内确实出现了一点亮光。紧接着只听从地下传出了司徒桥的声音:“刘先生,这下面有一条地道,你们跳下来罢。”

众人听了司徒桥的声音,当真是又惊又喜。邓遥笑道:“这个王八蛋倒真是命大,还以为他去见了阎王。想来是黑白无常看到他也极是讨厌,不愿意将他收到地狱之中。”

刘涌右手举着火把,对众人说道:“既然司徒先生没死,咱们便依他的吩咐做罢。刘某先行进去,各位便和方才一样,依次进洞。”

厉秋风道:“刘先生,此处杀机四伏,司徒桥这人做事又常常出人意料。你是咱们的首领,不可轻易冒险。这次还是让厉某先行进入,你和各位前辈随后再下去,这样比较妥当。”

刘涌知道此时情势未明,紧随着司徒桥进入这黑漆漆的地洞,确是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只是越是如此,华山派便更不能后退。是以刘涌摇了摇头,坚持要自己先行进入。最后厉秋风说道:“若是下面真有不测之危险,刘先生若是伤了,咱们这些人失了主心骨,立时便会大乱,更加不能逃离此处。若是厉某遇险,刘先生还可从容调度,施以援手,厉某仍有生机。还望刘先生不要固执,咱们须得以大局为重。”

许成和点头说道:“厉大侠说的不错。刘先生居中调度,不可轻易冒险才是。”楚丹阳等帮派首脑也纷纷赞成许成和的意见。刘涌见众人坚持,只得答应了下来。何况他知道厉秋风武功机变尚在自己之上,司徒桥对他又是心存畏惧,由他先行下去,确是要比自己妥当。

厉秋风见刘涌不再阻挡,这才站到洞口,正要向洞内喊话,蓦然间人影一闪,一人竟然抢在他身前,闪电般的跃入洞口之中。

众人大惊失色,厉秋风已自看清抢在自己之前跃入地洞的正是慕容丹砚。他心思转得极快,心下暗想:“慕容姑娘定然是不想我轻身犯险,只是她若是要与我同去,我自然不会答允。这姑娘便先斩后奏,抢先跃了进去。”

这念头在厉秋风心中只是一闪而过,慕容丹砚堪堪跃入洞中,厉秋风身形如电,已自抢上前去,伸手向慕容丹砚左肩抓了过去。百忙中还冲刘涌高声说道:“待我下到洞底时,各位再进入地洞,万万不可焦急!”

他话音方落,身子已陷入洞内,左手亦已搭到了慕容丹砚肩上。此时只听得呼呼风响,眼前虽有火把的亮光,可是电光火石之间,却也难已看清周遭的情势。厉秋风左手成钩,抓住了慕容丹砚左肩,右手火把举在身前,双足却踩在了石壁之上,急速轻点,便似在洞壁上快步奔跑一般。

只听得洞底一声惊呼,接着听到司徒桥大声说道:“怎么一下子进来两个人,都赶着送死不成?”

慕容丹砚和厉秋风手中都举着火把,只不过坠落之时疾风掠过,火把的火焰向上升起,摇晃不定,无法照亮身下的暗处。好在司徒桥站在洞底将火把高高举起,是以厉秋风已然看清了洞底的情形。

只见司徒桥站在两人脚下约三丈远处,火把光照之下,可见他身在一处小小的圆形凹地,便如缸底一般。厉秋风双足在石壁之上左右行走,借以减缓下坠的势头。待要到达洞底之时,他凭借双足之力,已将身子稳住。眼见到了司徒桥头顶处,司徒桥吓了跳,举着火把踉跄着后退了两三步,为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让出了一处立足之地。

厉秋风左手用力向上一提,慕容丹砚双腿微曲,瞬间便即落在地上。借着厉秋风这一提之力,她趁势屈膝,待得双脚落地,却是丝毫没有受到冲击,稳稳地站到了地上。

厉秋风右足在石壁上一点,一个跟头从慕容丹砚头顶翻了出去。只是这洞底的空间不大,他一个跟头翻出,身子已到了对面的石壁之前,眼见便要撞了上去。慕容丹砚刚刚稳住身形,见此情形急忙高声叫道:“厉大哥小心!”

她话音未落,厉秋风左掌伸出,在石壁上轻轻一拍,借着这一拍之力,身子向后一挫,正落在了慕容丹砚身边。

这洞底距离洞口约五丈多高,以慕容丹砚和厉秋风的轻功,跃到洞底并非难事,原本不应如此大费周折才是。只不过慕容丹砚生怕厉秋风不许她进洞,心急之下不管不顾地跳下地道。厉秋风大惊之下随后跃了下来,只顾着救助于她,便没有顾及洞底的情形。何况下坠的通道极窄,两人同时跃下,极难展转腾挪,是以到了洞底,倒有些手忙脚乱。若是两人分别从容跃下,绝不会如此狼狈。

厉秋风双脚踏到了洞底的岩石之上,这才松了一口气。慕容丹砚如此莽撞,他心下颇不以为然,正想劝说几句,却见慕容丹砚恰好转过头来,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目光中尽是关切之意。他心下一软,原本要说出来的话又咽了回去,片刻之后才沉声说道:“慕容姑娘,今后万万不可如此莽撞。”

慕容丹砚正想说话,司徒桥已走到两人身边,颇有些恼怒地说道:“此处如此狭窄,你们两人同时跃下,难道是想找死不成?!”

厉秋风知道确是自己和慕容丹砚理亏,只得隐忍不说。司徒桥却兀自嚷嚷着说道:“幸好我闪得快,否则你们两人一起踩到我的脑袋上,还不得把我踩踏得脑浆迸裂不可?!”

厉秋风道:“这次是我们莽撞了,还请司徒先生辩解。”

司徒桥正想再说,却听洞顶传来刘涌的声音:“厉兄弟,慕容姑娘,你们没事罢?”

厉秋风抬起头来,高声说道:“我们没事,刘先生不必担忧。这洞底深约五丈,各位可依次跳下来。”

他说到此处,略顿了顿,接着说道:“朱大哥跳下来之时,千万小心,厉某在洞底接着你。”

他话音未落,却见洞口一道黑影已经落了下来。这人跃至中途,身子在空中打了一个转儿,下坠之势立减,轻飘飘的直落了下来。

此时厉秋风等三人已自向后退了几步,给这人让出了空当。待那人落地之后,三人才看清这人正是昆仑派掌门人楚丹阳。厉秋风赞道:“久闻昆仑派的轻功绝技云龙三折厉害无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楚丹阳嘿嘿一笑,对厉秋风道:“厉兄弟说得过了,惭愧,惭愧!”

他话音未落,洞顶人影闪动,又有人跃了下来。厉秋风急忙轻轻一拉楚丹阳,让出了一片空地。那人的轻功与楚丹阳相比却又是大不相同,身子并非旋转而下,而是双脚在空中虚踏,便如凌空行走一般。楚丹阳道:“太华派的武功虽与华山派一脉相承,却也有不少独创之处。这份凌波潜行的轻身功夫虽以华山派轻功为根基,内力运用却又全然不同。佩服,佩服。”

跃下之人正是太华派掌门清风道人,只见他身在半空,直如御风而行,片刻之后,便也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随后嵩山派掌门人林义郎、丐帮帮主邓遥等先后跃了下来。最后刘涌和朱三家同时跃下。朱三家头上脚下,刘涌却是头下脚上,双手抓着朱三家的双肩,直直的向洞底坠落。众人大惊失色,正想着如何出手相助。只是眼见着两人就要落到地上,刘涌右足在石壁上轻轻一点,身子已然折了过来,左手架在朱三家肋下,两人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本章完)

第404章

《一刀倾情》第404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05章

《一刀倾情》第405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06章

《一刀倾情》第406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07章

丐帮自唐朝末年创立,至今已近千年。历代丐帮帮主之中,身负绝技投入丐帮并成为帮主之人着实不少。只不过到得后来,往往是仗着丐帮帮主世代相传的独门武功在江湖中成名立万。丐帮帮主世传的武功走的是阳刚的路子,遇强愈强。邓遥接任帮主之时,丐帮受到朝廷打压,早已势微,已没了昔年江湖第一大帮的风采。蒙元末年,当时的丐帮帮主因与陈友谅结盟,被蒙元朝廷和意图夺取天下的朱元璋等视为眼中钉,最终死于一次暗杀之中。

在那次暗杀中,除了丐帮帮主之外,与他同行的三位八袋长老和十余位丐帮高手也尽数遇难。丐帮最厉害的两门武功就此失传。是以自元末明初起,丐帮帮主的武功便一落千丈,再也无法与少林、武当、华山等各派掌门人并驾齐驱。至于截杀丐帮帮主到底是哪一派势力所为,一直以来都没有弄清楚。只不过丐帮帮主遇袭之时,恰好是陈友谅的大军与朱元璋的势力准备在鄱阳湖决战之前。是以江湖传言,杀掉丐帮帮主乃是朱元璋下的命令。而且自此役之后,原本在朱元璋军中威名赫赫、武功高强的“康、梁、冯”三大高手销声匿迹,绝迹江湖。是以武林中人有人传说,当日袭杀丐帮帮主便是朱元璋命令这三大高手带人做的。只不过丐帮帮主武功高强,虽然死于暗杀,却也将这三大高手尽数杀掉。

邓遥继任帮主之后,一心想着重振丐帮声威。只不过丐帮绝技已失,又受到朝廷打压,每一步都走得万分艰难。虽是如此,邓遥却仍是百折不挠,甚至不惜委曲求全,与朝廷大佬合作。他这番心血并没有白费,朝廷放松了对丐帮的压制,使得丐帮由偏安于东南一隅,慢慢又向北方延伸。

只不过丐帮势力虽有所恢复,历代帮主所传下的武功却再也找不回来了。邓遥于此事大费工夫,心想若是要做丐帮百余年来第一人,只是将丐帮势力向北方扩展还远远不够,于武功一道,须得独有创见才好。他也曾经闭关两年,想要独创出一门厉害武功。只不过天资有限,虽是呕心沥血,最后仍是一无所成。

不过这番努力倒也并非一无是处,邓遥的武功大有进展,走得也是刚猛无俦的路子,虽然其中的内功心法与失传的丐帮武功绝学全然不同,不过乍看之下,倒有几分神似。是以邓遥在江湖之中的名声日显,丐帮帮众对他也甚是敬服。

此时眼见那银光声势惊人,邓遥倾尽全力,要用手中的棍子将那银光砸落。

只听“砰”的一声,棍子与那银光相击。邓遥只觉得虎口剧震,木棍已然拿捏不住,“呼”的一声飞了出去。那银光被邓遥木棍击打,原本飞向他的面门,此时略低了半分,直向他胸口射了过去。

邓遥想不到这袭来的银光力道如此之大,手中木棍脱手之后,他悚然一惊,再要闪避射向胸口的银光,却已来不及了。他心下一酸,暗想:“我一番辛苦奔波,想不到居然是这样一个下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闭目待死之际。一道剑光倏然闪过,正削在那银光顶端。只听一声厉响,剑光倏然消失,而那银光被剑光一阻,势头尽衰,“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邓遥死里逃生,心下又惊又喜,却见慕容丹砚站在他身边,右手提着宝剑。只是她握剑的右手微微颤抖,脸上尽是惊恐之色。

原来邓遥遇险,手中木棍被震飞之时,慕容丹砚恰好站在他身边。见那银光袭向了邓遥胸口,急忙用长剑为邓遥格挡。

若以武功而论,慕容丹砚远不及邓遥。不过她毕竟出身于慕容山庄,见识不凡。若是换了别人,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无暇多想,自然会用手中的兵刃去砸击袭来的银光。只是慕容丹砚出手之前却已想到,这银光来势凶猛,以邓遥的武功,手中的木棍尚且被这银光震飞。自己若是用长剑去砍砸银光,一是不能保证将其击落,若是它低了几分,仍然会打中邓遥。二是就算自己仗着长剑锋利,将这银光从中斩断,其前端仍然会射入邓遥身体。是以她出剑为邓遥遮挡之时,心中已然计算得十分清楚。她是用剑身挡住了袭来的银光,而非用剑锋去削断这厉害之极的暗器。

饶是如此,她手中长剑与那银光撞击之时,只觉得银光上一股大力涌到,右臂剧震,长剑险些拿捏不住。待得将那银光震落在地,慕容丹砚只觉得右臂酸麻惊心,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她没想到这暗器如此厉害,心中惊惧不已,脸色大变。

邓遥快走几步,将丢在一边的木棍捡了起来,转身对慕容丹砚说道:“姑娘,多谢你救了老叫花子一条性命……”

他话音未落,忽听得“呜”的一声,又一道银光自众人身后的石壁射了过来。

方才众人见到邓遥被那银光逼得狼狈不堪,险些命丧当场。而慕容丹砚手中的长剑如一泓秋水,众人都是江湖中的大行家,一看便知这是难得的宝剑。以此剑之锋利,与那银光对抗,竟然也是如此勉强。众人心惊之下,都知道这银光厉害无比,一个不慎被它射中,绝无逃生之理。是以看到又有一道银光射了过来,刘涌大声叫道:“各位闪开,不可硬接硬挡!”

他话音未落,群豪各显神通,纷纷躲避那道银光。那银光从众人之间穿了过去,瞬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众人惊魂稍定,只是片刻之后,从左、右两侧同时飞过来两道银光,发出“呜呜”的厉响,直向众人袭来。众人闪转腾挪,又将那两道银光避了过去。

其后不断有银光从前后左右各个方向射来。只是众人都有了提防,只是一味闪避,并不用手中的兵刃去强接硬挡,是以这些银光虽然厉害,却再也伤不到众人。

射过七轮之后,再也没有银光向群豪射到。众人仍然不敢托大,凝神站在当地,警惕地看着四周。

邓遥惊魂稍定,口中骂道:“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怎么如此厉害?”

厉秋风俯身仔细观看慕容丹砚击落的那枚银光,发现那银光原来是一支长箭。只不过这箭与先前射来的羽箭不同,长几近四尺,箭头锐利,寒光闪耀。箭尾略粗,却并未装有羽毛。箭身比羽箭要粗数倍,且刻有血槽。这东西已不像羽箭,倒像是一支短矛。若是射中了人,必死无疑。

众人瞧着这支形状奇怪的长箭,人人心下惊惧。邓遥更是心惊肉跳,额头已自渗出冷汗,口中喃喃说道:“他妈的,这支箭若是射在老叫花子身子,只怕这时已经见了阎王。”

司徒桥道:“老叫花子,你这条命确实够硬。咱们之中任何一人中了这支箭,只怕都活不了。”

邓遥这次倒没有反唇相讥,沉声说道:“老叫花子命贱,阎王爷不想收。”他说完之后,看了慕容丹砚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感激。

慕容丹砚却没有注意邓遥的目光,而是一直看着正在仔细打量那支箭的厉秋风。她见厉秋风皱着眉头,一脸不解,于是问道:“厉大哥,你是不是也认为这箭很厉害?”

“这不是箭。”

厉秋风沉声说道。众人一怔,虽然这东西尾端没有装饰羽毛,又比羽箭粗大了不少,可是确实是从四周射过来的,又怎么不会是箭?

厉秋风知道众人不解,接着说道:“这东西叫做弩。虽然世间一直将它与箭合称为弓弩,二者却是完全不同。箭是用弓来发射,而弩却是用弩机发射,其精巧程度要远远超过弓箭。从精准度来说,弩也要强过弓箭。不过弩也分为两种,一种是小型弩,适用于近战,弩机比弓还要小许多,便于携带。另一种是大型弩,用于战阵之上,射程可达到两千步外。咱们今日看到的这种弩便是大型弩,所以才如此厉害。”

刘涌道:“江湖之中也有人以驽做为暗器,只不过与这支弩却是完全不同。”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锦衣卫中不少高手携带弩机,用以杀人,确是厉害无比。发射这种大型弩的弩机结构精密,打造起来极费工夫。据传弩这种兵器是三国时诸葛亮所创,其时是曹魏骑兵纵横天下,兵锋不可阻挡。汉军却是以步军为主,要抵挡曹魏骑兵的冲锋,无异于痴人说梦。诸葛亮天资聪明,为了克制曹魏的骑兵,想了许多法子。一是用长矛阵阻击,只不过一旦第一道防线被曹魏骑兵攻破,阵势便已散乱,这法子并不好。二是用弓箭拦截。但是曹魏骑兵攻击之前,魏军步兵也会用弓箭为骑兵助战,以弓箭对弓箭,汉军并不能占太多的便宜。而曹魏骑兵趁势攻击,汉军非大败不可。诸葛亮苦思破解之术,又受了战国时期弩机的启发,独创出了用于战阵的强弩。这种强弩一次可填装十支弩箭,轮番发射,百步之内中者立死。汉军装备之后,曹魏骑兵冲锋之际,死在强弩之下的不计其数。是以曹魏军马虽强,与汉军交战总是讨不到好去。后来见了诸葛亮的大军便即守多攻少,却也是无法破解强弩之故。这强弩杀掉的最有名之人便是曹魏大将张郃。木门道一战,张郃中了诸葛亮的埋伏,陷于重围之中。其时汉军五虎大将、曹魏五子良将中的张辽、乐进、于禁、徐晃等名将均已去世,张郃是两国仅存的名将。他虽年岁已高,不似年轻之时那般勇武,却也是剽悍异常。汉军虽将他围住,却也无力将其擒杀。最后还是用这强弩射中了张郃,一代名将,就此陨落。”

(本章完)

第408章

在场的各位帮主、掌门人虽然都是见多识广之辈,对于武林中人使用的弩箭也颇为熟悉,只是却从来不知道军队竟然也会使用这种大型弩箭。此时听厉秋风说起往事,人人心下都是大为震惊。想不到曾经见过的小小的弩箭,竟然有如此来历。

厉秋风接着说道:“三国归晋,司马氏统一天下。像诸葛强弩这种沙场利器,是兵家梦寐以求之物,晋国岂有不取之理。只不过汉军与曹魏作战之时,最为看重的有两种武器。一是强弩,二是木牛流马。一旦汉军陷入重围,无法逃脱之时,汉军往往首先要将这两种武器毁掉,绝不容它落于敌军手中。是以汉国灭亡之后,这两种武器均已失传。直到大宋开国之后,王全斌、曹彬等大将奉了宋太祖赵匡胤之命西征蜀地。据传曹彬在蜀地得到了打造诸葛强弩的秘图,他独出心裁,将诸葛连弩加以改进,造出了一种可用于战阵之上的大型弩,宋军称之为床弩,又称为床子弩。这种床子弩要比诸葛连弩大得多,一架弩机可填装两张弓或三张弓,利用多弓的合力发射箭矢,劲力远胜于诸葛连弩。自高梁河一战之后,宋军无力与辽军野战争锋,是以对战之时往往采取守势。这床子弩便大显神威,狙杀辽军将帅和军卒无数。死在床子弩之下的名将之中,最出名的一个要算是萧挞凛。

“那还是在澶渊之战时,辽国萧太后带了小皇帝率军亲征,以萧挞凛为全军统帅。此人勇猛多智,出兵之前便定下了计谋,不与宋军重兵集结的定州大阵纠缠,而是绕过定州,直扑汴梁。为迷惑宋军,由萧太后统帅辽军主力正面推进,萧挞凛则率领一支前锋部队绕过定州,直向汴梁杀去。宋军初时果然中计,重兵集结于全州。却不料萧挞凛的部队突然出现在澶州城下。

“澶州距离汴梁不远,若是丢了此城,则汴梁门户大开,势不能守。守城宋将见辽军突然出现于城下,急忙全力守城。萧挞凛为了尽快攻破澶州,打开通往汴梁的大门,便带领众将在澶州城外观看守城宋军动向。只不过萧挞凛虽然狂妄,却也不至于狂到想成为宋军弓箭靶子的地步。是以他所处的位置,远在宋军弓箭射程之外。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宋军在澶渊城上设有床子弩,射程要超出弓箭三倍,杀伤力更是惊人。宋军见有辽军大将在城外窥探,便即在城头对着萧挞凛发射了床子弩。

“萧达凛自以为所处位置在弓箭射程之外,而且面向宋军一面有盾牌兵防护,自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料宋军床子弩发射之后,位居诸将之前的萧达凛成了床子弩的靶子。一支弩箭直接命中萧达凛的战马,他从马上坠落之时,肋部中弩。不过此人剽悍异常,摔落到地上之后,竟然挣扎着站了起来,又将弩从肋下拔了出来,随手扔到地上。只不过眨眼之间第三支弩又已射到,正射在他头部。床子弩劲力惊人,萧达凛虽有铁盔护住脑袋,那支弩却穿透盔顶,将他的脑袋贯穿。萧达凛顿时支撑不住倒在了地。诸将大惊失色,将他抢了回去。只不过萧达凛伤势极重,当晚便死于营中。宋军知道辽军统帅死在床子弩之下,趁势出城攻击。辽军失了主将,不过按照辽军的规矩,未奉将令不得撤退。是以辽军虽然军心大乱,仍然不敢后退,只得拼死与宋军死战。只是没有主帅指挥,辽军全线崩溃,前锋部队大半战死。

“其后萧太后和辽国皇帝率领辽军主力到达战场。但是萧达凛是辽军中和耶律斜珍齐名的统兵大将,也是辽国的驸马,素以勇猛闻名,号称军中之胆。他死在宋军床子弩之下,辽军全军震动,萧太后亲自为其扶灵,痛哭不已,辍朝五日。辽军因此士气低落,虽屯集重兵于澶渊城下,却没有将领敢于率军攻城,大半倒是畏惧床子弩的威力。其后寇准陪同宋真宗亲临澶渊城,各路宋军大举聚集,辽军背后又有宋军出现。萧太后只得放弃南征的企图,与宋国签订澶渊之盟而收场。此后宋辽两国再无大战,维持了百年的和平,床子弩功不可没。”

清风道人说道:“剑能杀人,亦能救人。只不过剑下所救之人只是少数,这床子弩一战而救得生灵无数,真是善莫大焉。”

厉秋风点头道:“道长说的不错。宋国灭亡之后,这床子弩落到了蒙元军队手中。元军西征之时,得这床子弩之力甚多。只不过蒙元残暴,虽然夺得了天下,却也没坐上几年。元军所打造的床子弩,大半被运往西域,留在中原的数量极少。而且元军打造床子弩之时,全靠被他们俘虏的汉人工匠。这些工匠心念故国,大半不肯为元军制造屠杀同胞的兵器。即便打造出来,威力与宋军所用的床子弩相比,却也是百不及一。到得后来,元军手中的床子弩已成了摆设,全无半点用处。

“太祖皇帝驱赶蒙元之后,也得了几具床子弩。只不过其时已腐烂不堪,不能大用。其后成祖皇帝屡次兴兵北征,也曾命令能工巧匠打造床子弩。因为打造方法湮灭已久,虽然勉强造出几具,却与真正的床子弩的威力不可同日而语。英宗皇帝北狩之后,瓦剌军大举南下,包围北京。于少保率领大军守卫北京,也曾将成祖皇帝留下的床子弩架设在城墙之上,用来抵挡鞑子兵,只不过杀伤力大减,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厉秋风说到这里,略停了片刻,接着说道:“只是想不到今日在这山腹之中,倒瞧见了真正的床子弩。”

众人看着躺在地上那支弩箭,想不到这东西居然有此来历,人人心中都是思绪万千。邓遥说道:“厉大侠,你说这便是床子弩,那定然是姚广孝打造。他既然晓得打造之法,为何不将它献给成祖皇帝?”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姚广孝行事处处透着古怪。若不是咱们亲眼看见,谁又会想到他居然在这山腹之中建造了这样一座雄伟的城池?”

司徒桥方才不小心触动了机关,心下又惊又怒,更多的却是羞愧。他一向自以为机关消息之术天下无双,可是偏偏是他落入陷阱,使得机关发动,险些将众人尽数害死。虽然众人并没有责怪他,可是心中的懊恼却越来越重。此时此刻,他只想显露自已的手段,挽回刚才丢失的面子,是以不想在此地多做耽搁。他对厉秋风说道:“姚广孝埋设下这床子弩虽然厉害,却也没什么了不起。咱们不妨继续前行,将城门打开,看看能不能找到通往山外的密道。”

此时众人惊魂稍定,不过瞧着这床子弩如此厉害,若是进到城中,只怕会遇到杀伤力更大的机关。是以人人心中惧意更盛,听了司徒桥的话,一时无人回答。

刘涌道:“咱们一时不慎,险些着了道。只不过这床子弩虽然厉害,只要咱们小心提防,却也并无大碍。眼下咱们已到了这里,只能是有进无退。若无这份决心,咱们又怎么能绝地求生?”

众人见刘涌决意向前,只得点头同意。厉秋风看着仍然躺在地上的朱三家,心中暗想:“朱大哥中了剧毒,生死未知,若是带着他同往,只怕大为不妥。只是要将他抛在这里不管,却也绝不可能。这、这可如何是好?”

便在此时,却听朱三家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了双眼。厉秋风急忙抢到他身前蹲下了身子,焦急地问道:“朱大哥,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朱三家挤出了一丝笑容,颤声说道:“能听到。你刚才说的话我也全听到了。只不过我睁不开眼睛,好像有人捏住了我的眼皮一样,不过现在好多了。”

厉秋风听他如此一说,总算松了一口气。刘涌走上前来,对厉秋风道:“看样子华山派的解毒药丸对朱先生所中的剧毒还是有效的。厉兄弟不必担心,咱们扶持着朱先生前行,绝不会将他丢下不管。”

众人一番商议,最后决定由厉秋风和慕容丹砚护着朱三家,司徒桥和刘涌当先带路。由于方才司徒桥不小心踩上了机关,是以刘涌再三提醒众人,走路之时千万要小心在意。若是再遇到突袭,众人便围成一个圆圈,将朱三家护在中间。

众人又向前行,厉秋风将方才之事说给朱三家听了。朱三家惊道:“原来这里还藏着床子弩!我在宣府、大同当兵时,也曾看到过几具床子弩,只不过外表华丽,却不堪使用。射程只有二三百步远,往往射到中途便已坠落,杀伤力极低。只能摆在城上吓唬人,没什么鸟用。”

他说到此处,皱紧了眉头,对厉秋风道:“姚广孝是燕王的谋主,这洞窟建造的时间又在燕王起兵之前。照理说姚广孝既然已经懂得打造床子弩,就应该将它交给燕王的军队使用。只不过从来没听说燕王在靖难之役中使用过床子弩,英宗兵败土木堡,大明几有倾覆之危,北京保卫战中也没听说床子弩大显神威。显然大明军队一直没有使用床子弩作为武器。这可就奇怪了,姚广孝私藏这种威力奇大的武器,他到底要干什么?”

厉秋风没有回答,只不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却从他的心底慢慢地涌了出来。片刻之后,他与朱三家的目光撞到了一处,两人不约而同地说道:“篡位?!”

(本章完)

第409章

慕容丹砚将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待听他二人说出“篡位”两个字,她吓了一跳,颤声说道:“厉大哥,朱大哥,你们说姚广孝想当皇帝?”

厉秋风道:“眼下也只能这样解释了。否则他为何要在此地建造一座如此雄伟的城池?又为何将床子弩藏在这里,不交给燕王朱棣使用?”

慕容丹砚哪里懂得这些军国大事,不过说到篡位,对她来说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朱三家见慕容丹砚一脸迟疑,知道她不懂得这些帝王将相的心术,只是想要解释清楚,却也不是几句话便能说清楚的。又想起自己祖上奉了燕王和姚广孝之命在此守卫虎头岩,却没有料到姚广孝另有打算。不只沙、朱两家被困在虎头岩,只怕就连燕王朱棣也上了姚广孝的大当。

三人各自想着心事,一时之间都不说话了。

不知不觉之间,众人已到了午门正门之下。只见面前一溜排开三座门,中间的门最大,两侧略小。星光照耀之下,清清楚楚地可以看到门上纵横排列着的金黄色的铁钉,上下均是九道,甚是威严肃穆。

离那大门还有十几步远,司徒桥便停下了脚步,同时右手一举,示意众人都不要上前。

群豪停下之后,抬头向上望去,由于离得近了,已经无法看到城楼上的箭楼。只见高高的红墙似乎一直抵到了星空,显得巍峨之极。左右两座台城距离稍远,便如两名侍卫,紧紧守在中间台城的两侧。

司徒桥对众人说道:“这城墙高五丈有余,以各位的轻功,是否能登到城墙顶端?”

群豪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邓遥说道:“难道不能从这城门进城么?”

司徒桥冷笑道:“你以为姚广孝是诸葛亮,能为你老叫花子在这里摆一个空城计?你若是不信,尽可以去推开城门试试。”

邓遥被司徒桥一通抢白,心下虽然恼火,却也不想与他争辩,只得强忍着怒气不去理他。

刘涌道:“这城墙如此之高,墙面光滑而无踩踏之处,任你轻功再高,也绝计无法登城。看样子若想进城,须得从城门进入才行。若是城门内有机关,还要靠司徒先生想办法来将机关破解。”

司徒桥方才折了面子,此时一心想要找回场子,此时他等的就是刘涌这句话。是以司徒桥听完之后,嘿嘿一笑,道:“这城门杀机四伏,老叫花子看不出来,刘先生定然知道其中的厉害。既然刘先生吩咐下来,我自然从命。”

他说完之后,向左右踱了几步,口中喃喃自语,不时还皱起眉头,似乎正在计算些什么。过了半晌,司徒桥才停下了脚步,转身对众人说道:“各位向左右退开,须得避开中间这座大门的范围。”

众人一脸茫然,不知道司徒桥这话是什么意思。司徒桥道:“各位可以想像一下,若是有敌人躲在中间这座大门之内,想要发射暗器偷袭,各位在门外躲避,在何处不会受到他暗器的袭击。”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立时纷纷向左右退开。待得众人都退开之后,只剩下司徒桥一人站在中间大门的正中间。

只见司徒桥俯下了身子,右手从大袖之中伸了出来,不知何时那钢抓已套在了他的手上。只见他用钢抓伸入地上的方砖缝隙之中,右臂用力向上一拉,却听“喀”的一声轻响,一块方砖已自被他用钢抓从地上提了起来。

众人紧盯着司徒桥,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只见司徒桥用钢抓拎着方砖,快步退到了右侧,仔细看了看中间那座大门,蓦然间右手一挥,那块方砖立时从他钢抓上飞了出去。

众人吓了一跳,目光随着那方砖转动。只听“砰”的一声,方砖正砸在大门之上。片刻之后,“嗤嗤”之声大起,无数细小的光点从大门上的金色铁钉中飞了出来。

众人都是武林高手,一听声音便已知道这些细小的光点是银针之类的暗器。武林之中以银针为暗器的高手不知道有多少,不过同时发射的话最多也不过十支银针。而此时从门上铁钉打出的银针何止千百,密集如牛毛一般。况且这银针以机括发射,速度和力量要比暗器高手发射的银针更为厉害。方才若是有人贸然去推大门,定然会死在银针之下。

司徒桥见自己破开了这机关,心下得意之极,对众人说道:“怎么样?若不是我想出这法子,像老叫花子这等莽撞之人,只怕此时已变成了刺猬。”

众人惊骇之下,谁也没想着与他争辩,只是盯着从大门上射出的无数银针,个个脸色凝重,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刀剑。

过了好一会儿,大门上终于不再有银针射出。司徒桥正要上前,刘涌拦住了他道:“司徒先生,咱们再稍等片刻,以防有诈。”

司徒桥是机关术的高手,知道以机括发射暗器,只能完成一次齐射。射完之后机关之内的木轮已转到尽头,若无人力重新扳回机括,木轮绝对不会自行复位之后再行发射。是以他有恃无恐,对刘涌道:“刘先生,这银针已然全部发射,机括走到了尽头,不会再有银针打出。”

他说完之后,身子轻轻一纵,便即跃到了大门之前。右手钢抓伸出,在大门上用力一推。只听“轧轧”之声不绝,两扇巨大的红门慢慢向内退去。片刻之后,众人面前出现了一个高达一丈有余的门洞。门洞内漆黑一片,似乎有一股寒气正从洞内涌出。

司徒桥转头对刘涌说道:“刘先生,你身上还有震天子么?”

刘涌在怀中摸了一下,点头道:“还有几枚。司徒先生要用么?”

司徒桥指着黑漆漆的门洞道:“刘先生可否向门洞内发射一枚震天子?咱们瞧瞧里面还有些什么东西。”

刘涌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枚震天子,瞄准了门洞之后,用力一拽引绳,一道火球从震天子顶端飞出,直向门洞内飞了进去。众人俱都盯着那火球,借着火球的光亮,只见门洞内十分宽阔,地上铺着方砖,顶端成弧形,是用大块拱形条石堆砌而成。那火球横穿门洞,正撞在另一侧的门上。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两扇大门被震天子炸得飞了出去。同时门洞之内异声大作,似乎有无数刀枪正在来回砍杀。只不过震天子已在门洞的另一端爆炸,火光熄灭,门洞内又是一片漆黑,不知道里面到底又有什么机关启动,竟然传出了刀剑劈刺之声。

司徒桥嘿嘿笑道:“刘先生,想不到华山派的震天子威力如此之大。原本以为它只不过是用来传递信号的东西,现在看来,这东西完全可以用作暗器来杀人,只怕威力不比霹雳弹小多少。”

厉秋风听他说出“霹雳弹”三字,心下一凛,五虎山庄诸人的面容刹那间浮现在他面前。当日与燕独飞逃到五虎山庄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只是此时想起却已恍如隔世。

刘涌心下一惊,知道自己发射震天子之后,已然被众人瞧出了端倪。这震天子一向是华山派不传之秘,虽然江湖中不少人知道震天子的名头,华山派却一直声称它是华山同门用来互通声气的东西,从来没有说过它是杀人暗器。方才一时疏忽,竟然将这暗器使了出来,刘涌心下大悔,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只得苦笑道:“刘某也没想到这东西居然有此威力,日后倒真可以将它当作暗器来用。”

清风道人等武林高手心下雪亮,都已知道这震天子是华山派极厉害的暗器。更有人心中暗想:“摘星剑客处事公正,侠名遍于天下,想不到也有这份心机。这条路若是再走下去,我也须得小心在意才是。”

此时那门洞内又变成一片漆黑,不时有烟尘从门洞内涌了出来,好在刀剑劈刺之声已尽数消失,门洞内重新归于沉寂。司徒桥道:“刘先生这枚震天子将门洞内的机关已尽数启动,不过这样倒好,省得咱们麻烦。此时门洞内的机关已经消停了,待烟尘散尽,咱们便可以从这大门进入内城。”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厉秋风,道:“你是锦衣卫,自然知道过了午门之后,会是哪座宫殿罢?”

厉秋风道:“过了午门是内金水河,河上有一座金水桥。走过金水桥,便是皇帝御极宇内的太和殿,也是皇城内最大的殿堂。”

司徒桥点了点头,道:“我只到过午门之前,至于皇宫内到底是什么模样,却并不知道。等咱们过了这午门,还要请你带路才好。”

厉秋风道:“可是我也不知道进到皇城之后,要到哪里去找能够逃出这山腹的密道……”

司徒桥不待他说完便抢着说道:“要找密道,须得找到姚广孝,找到姚广孝,咱们就有办法逃出去。”

厉秋风心下一凛,道:“姚广孝是百年前的人物,如何还能活到今日?你还想在这里找到他,岂不是太可笑了?”

司徒桥道:“死人不只可以说话,还可以杀人。十余年前我在大报恩寺的密室之中,那具干尸就曾告诉过我很多秘密,而且还杀掉了十多名武林高手。姚广孝的本事尚在那干尸之上,他在此地建造了如此雄伟的皇宫大殿,定然有很多话想对后来者说。你放心,只要咱们能够找到他,我自然有法子让他开口说话。”

(本章完)

第410章

此时门洞处再也没有烟尘涌出。司徒桥这才晃火折子点燃了火把,大步向门洞走了过去。

刘涌拔出长剑,紧紧跟在他身后。楚丹阳、许成和、清风道人等也手提兵刃,随后鱼贯而入。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扶着朱三家走在最后。朱三家对厉秋风道:“厉公子,慕容姑娘,我的伤已不碍事了,多谢两位相助。”

厉秋风见他包裹胸口伤处的布条上兀自有鲜血渗出,摇了摇头,道:“朱大哥,你体内的剧毒尚未除净,这箭伤伤口尚在流血,万万不可用力。”

朱三家道:“厉公子有所不知,我在宣、大两镇当兵之时,刀砍枪刺和箭伤如家常便饭一般。何况我这人自小便皮坚肉厚,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慕容丹砚道:“朱大哥,你这人豪气逼人,在军中定然有很多朋友。加上你勇猛多计,想来打仗之时一定立了不少战功。为何不在军中效力,又回到了这里?”

朱三家叹了一口气,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年头当兵吃粮,须得会拍上司的马屁,还要舍得大把花银子。最初我去当兵之时,也是抱着出人头地的念头,只是几场仗打下来,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没有功劳,那些贪生怕死之辈却个个高升。混了几年下来,我也灰了心,便带着一些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兄弟回到虎头岩。眼下大明朝的天下就像黑天一样,贪官污吏横行不法,锦衣卫的密探和东厂的番子到处都是,倒霉的只是老百姓。东南沿海倭寇猖獗,长城以北鞑子兵虎视眈眈,来日大难可想而知。也不知道坐在北京皇城里的皇帝知不知道天下现在是什么模样。”

三人谈谈讲讲之际,已自走进了门洞。厉秋风晃亮了火折子,高举在手中照亮。只见两侧的墙壁上布满刀砍枪刺的痕迹,想来是方才机关启动之时,机括操纵刀枪在这门洞之中纵横来去,绞杀入侵者所致。

这门洞长约五丈有余,只是司徒桥在最前面带路之时,脚下走得极慢,是以足足花了半柱香工夫,众人才走到了门洞的尽头。

尽头处的两扇大门已被刘涌发射的震天子震飞了出去,是以距离出口尚有十余步,已经能够看到门洞外的情形。远远可以看到百十丈外有一座高大巍峨的大殿,耸立在星空之下。那大殿比午门还要高,约摸能有十余丈高,端得是雄伟之极。

众人走出门洞之时,却见两扇大门歪歪斜斜地倒在门洞外不远处。清风道人冷笑道:“刘先生,想不到你们华山派还留着这样一手。也幸好贵派在与太华派比剑之时没有用上这暗器,否则只怕我们太华派已经子孙无遗类了。”

刘涌脸上一红,想说几句场面话,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出话头。正自尴尬之间,忽听邓遥颤声说道:“怎么这里有这么多人……”

众人走出门洞之后,司徒桥自顾自地转过身子,仰头望向头顶的城楼。其余诸人见司徒桥停步不走,便也不敢前行,一个个站在门洞出口处东张西望。只有邓遥胆子最大,手里拎着木棍缓步向前走去。却见台阶之下确实如厉秋风所说,有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河上架着五座石桥。星光照耀之下,隐约可以看见那石桥是用汉白玉建造而成,形式甚是精美。

邓遥心下好奇,便向前又走了两步,已经到了台阶的边缘。站在此处,已经能够看到石桥后的一大片空地。只不过这不看还好,一眼望过去,邓遥不由大惊失色。只见空地上黑压压的到处是人,直将整个空地都站得满了。他惊讶之下,这才脱口说了一句“怎么这里有这么多人”。

众人站在门洞出口,看不到石桥之外空地上的情形,是以不知道邓遥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徒桥脸色一变,冲邓遥怒气冲冲地说道:“老叫花子,你胆子好大,未经我的允许竟敢乱走乱闯。若是触动了机关,要大伙儿给你陪葬不成?!”

以邓遥的性子,司徒桥如此呵斥于他,定然不肯容让,一定会反唇相讥。只不过此时此刻,邓遥却没有回头,更没有说话,仍然背对着众人,直愣愣地看着石桥对面的空地。众人见他站在石阶边缘,身子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司徒桥见邓遥压根不理会自己,心下大怒,恨不能抢上前去在邓遥屁股上踢一脚,将他踹到台阶下面。只不过这老叫花子是丐帮帮主,武功不弱,与在场的不少帮主和掌门人交情极深。自己若是贸然动手,不仅不是邓遥的对手,其他的帮主和掌门人说不定也会出手相助邓遥。到了那时,自己不免成了众矢之的,处境大大不妙。

念及此处,司徒桥强压住胸口一股怒气,转头对刘涌说道:“刘先生,你怎么说?”

刘涌也觉得邓遥不遵守约定,颇有些过分。不过邓遥毕竟是一帮之主,须得保全他的面子。于是他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不必生气。到了这等奇怪的地方,邓帮主有些好奇,却也是人之常情。”

他说完之后,快步走到邓遥身边说道:“邓帮主,咱们到了此地,还是多听司徒先生的意见,才能保得大伙儿平安……”

刘涌边说边看着邓遥,却见他一脸惊恐,目光呆滞,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刘涌心下奇怪,不由自主也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只不过他的目光转过之时,却也是心下一凛,立时住口不说,也和邓遥一样站在台阶边缘,眼望着前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众人原本以为刘涌能将邓遥劝回,想不到他走上前去之后,竟然和邓遥并肩站在一处,呆呆地望着前方。清风道人、楚丹阳、许成和等人都是心下一凛,暗想:“邓遥虽然是丐帮帮主,不过以武功、心计而论,他都称不上是第一流的高手。是以此人言行失态,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刘涌却是智计过人,武功见识均不在华山派掌门人邱绩之下。他突然也和邓遥一般呆若木鸡,行止怪异,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是以众人一拥而上,都想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厉秋风见刘涌和邓遥举止有异,知道事情定有蹊跷,是以低声对慕容丹砚说道:“慕容姑娘,你照顾好朱大哥,我到前面看看。”

慕容丹砚本来也想上前看看热闹,只是听厉秋风如此一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点了点头,伸长了脖子向前看去。

厉秋风快步走到台阶边缘。他在皇宫之中当差五年,对紫禁城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午门之内这条蜿蜒曲折的河流名为内金水河,河上架设的五座用汉白玉建造的石桥名为金水桥。过了金水桥便是一片广场,对面的大殿名为太和殿,便是民间百姓所说的“金銮殿”。此时站在台阶边缘,抬眼望去,确实与皇宫太和殿前的情形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此时空地上站满了人,黑压压的足有上万人。

厉秋风大惊失色,不知道此处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却听刘涌颤声说道:“这些都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聚集在这里?”

他说完之后,转头看了看厉秋风。厉秋风冲他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也不知道。司徒桥虽然胆大,见了这么多人也是吓了一跳。他心中暗想:“原本以为皇城内到处都是机关,想不到竟然有这么多人。这些人一拥而上,咱们武功再厉害,只怕片刻之间便会被这数万人打成肉泥。”

司徒桥念及此处,一双细目不由悄悄地四处打量,寻找逃生之路。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走上前去之后,却也与众人一般,站在台阶边缘,便如被人点中了穴道一般一动不动。她大感惊奇,如何还能忍得住?转头对朱三家道:“朱大哥,我想到前面去看看……”

朱三家早就想上前看看,只不过碍着慕容丹砚守护着自己,不想给她添麻烦。此时听慕容丹砚说想上前看看,正中下怀,于是点了点头,口中说道:“我的伤已不碍事了,咱们一起去瞧瞧。”

两人悄没声地走上前去,站在厉秋风身边,举目向前望去。慕容丹砚乍一看到数万人站在眼前,吓得惊叫了一声。众人本来便已惊疑不定,蓦然间听到这声尖叫,人人心下都是一凛。厉秋风急忙转过头来,对慕容丹砚低声说道:“慕容姑娘,噤声!”

慕容丹砚急忙用右手捂住了嘴,一脸惊恐地看着前方的空地。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不再说话,这才放下心来。正想转过头去细细观察眼前的情形,无意中瞥见站在慕容丹砚身边的朱三家。只见朱三家虽然也是一脸不解,不过却并无丝毫惧意,而是若有所思。

厉秋风心下一动,暗想:“朱大哥性子粗豪,并无什么心机。常人见到眼前这情形,定然会惊恐不安。怎么朱大哥却无丝毫害怕的神情,倒似见过这情形一般?”

他想到此处,低声对朱三家说道:“朱大哥,你见到这么多人,难道不吃惊么?”

朱三家身子一抖,好似刚从梦中醒来一般。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厉秋风,口中喃喃说道:“这、这是燕王当年排兵布阵的军阵,只不过有些似是而非……姚广孝在这里布下军阵,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本章完)

第411章

“军阵?!”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同时追问道。

朱三家点了点头。此时他略平静了一些,指着金水桥对面说道:“虽然天色昏暗,瞧不清楚这些人的站位,不过很明显在这军阵之中,以步军为主力的前锋部队略略落后,原本掩护中军的两翼反倒突出。这阵势与历代相传下来的阵图全然不同,只有燕王朱棣未当皇帝之前,远征大漠时曾经用过。只不过其时燕王将步军放在中间,两翼全都是骑兵。但是眼前这阵势,却是只有步兵,没有马队。”

午门比内金水河后面的大片空地要高出丈余,是以要走上金水桥,须得先走下十余级台阶。正因为如此,站在午门的平台之上,大致能够看到空地上的情形。只不过在这山窟之中,虽然头顶布满如繁星一般的萤石,但是毕竟光亮有限,一眼望去还是非常昏暗。是以虽然能够看到这片空地上到处都是人,只不过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却压根看不清楚。

厉秋风道:“朱大哥,你怎么知道燕王军阵的情形?难道是在宣、大两镇当兵时瞧见过么?”

朱三家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我朱家先祖当年随同燕王南征北战,曾经留下一份阵图。当年家父一心想让我能够取得功名,光宗耀祖。只不过我自幼粗鲁少文,想要凭借科举出身,那是想也休想。是以家父便教我武艺,打算考个武进士。武举除了要考马步弓箭之外,还要考策论。这阵图也是策论要考的内容。家父便拿出了这份阵图,并对我言道,先祖留下的这份阵图,是他随燕王征战之时,于闲暇之时手绘而成。燕王以此阵图操练士兵,并且用于作战,百战百胜。这阵势厉害之处,在于它与历代兵家传下来的阵图全然不同,进攻之时两翼骑兵推进较快,中间步军步步为营,待骑兵绕行于敌军之后,则封闭其退路,待步军压上之后将敌军消灭。这阵势虽然略有风险,取胜之道全在一个‘奇’字。”

两人说话之间,忽听刘涌低声说道:“这里聚集着数万人,怎么听不到有人呼吸?”

在场的诸人大半都是武功好手,耳力之灵远超常人。方才众人乍一见到数万人聚集于此,心下震憾之极,一时之间浑然忘记了身在何处。待得清醒过来,刘涌立时感觉不对,不由自主地将这疑问说了出来。

清风道人道:“刘先生说的不错。何况咱们既然瞧见了他们,他们定然也看到了咱们。为何这些人还是站立不动?这情形好生奇怪。”

厉秋风快步走到刘涌身边,将朱三家所说之事小声说给刘涌听了。站在刘涌身边的清风道人、楚丹阳等人早就伸长了耳朵,厉秋风也没想瞒着这些人。是以不光刘涌听到了,他身边的数人也全都知道了金水桥后是一座军阵。

众人听了之后越发糊涂起来。司徒桥原本打算趁乱溜走,只不过见这数万人一真默立不动,心想倒不如留下来看看情况再说。此时听说对面是一座军阵,他心下一惊,暗想既然是军阵,若是统兵大将一声令下,自己恐怕会被射成刺猬。此时的情形,要比在山谷之外被五军营围困更加危险。是以他又起了逃跑之心,不住地四处张望。只不过不经意间看到一双满是讥讽的目光,却是邓遥一直在盯着他。司徒桥心下一凛,暗想这老叫花子一向与我作对,此时紧盯着我,若是被他瞧破了我的用意,只怕事情大大不妙。念及此处,他再也不敢四处张望,只得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却听楚丹阳说道:“这倒奇了。难不成这数万人都是武功好手,内功俱已臻化境,呼吸之际细致绵长,咱们这些人都听不到不成?”

刘涌摇头说道:“世上哪里去找这么多武林高手?若是这些人真能将武功练到如此地步,随便站出一人都不在各大门派掌门人之下。各位想想,难道天下能有数万名武功如此了得的人物?!”

林义郎道:“这些人拦在这里,咱们要想过去,那是千难万难。虽然这些人没有向咱们发难,但是难保他们稍后不会对咱们下手。不如趁他们没有先行攻击,咱们退出午门,再作计较,各位以为如何?”

不少人其实也是这般打算,是以林义郎说完之后,便有数人随声附和。刘涌转头去看司徒桥,却听司徒桥苦笑道:“刘先生,若是机关消息,我自然不惧。不过前面站着的却是好几万人,我也是束手无策。就算咱们眼前不是几万人,而是几万头猪,要将它们尽数杀掉,恐怕也要杀上几个月……”

众人听他如此一说,知道司徒桥也生了退意。此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唯利是图,既然他都不敢上前,其他人谁又敢争先?

便在此时,忽听厉秋风说道:“在下过去瞧瞧,然后再做决断也不迟。”

众人心下一凛,司徒桥冷笑道:“你是想去捅马蜂窝么?或许这些人并没有发现咱们,你贸然过去,惊动了这数万人,一齐冲了过来,便是用脚踩也能将咱们踩成肉酱。”

众人听了司徒桥之言,也是纷纷点头称是。这一路走来,群豪还是第一次与司徒桥意见一致,却是极难得之事。

厉秋风道:“各位前辈,你们不觉得这些人好生奇怪么?正如刘先生所说,这数万人聚在一起,居然没发出丝毫声息。各位前辈都是一派之长,武功一流,若是有人藏在左近,早就被各位前辈发现了,世间绝无数万名绝顶高手聚在这里的道理。何况这些人若是武功真的如此高强,咱们站在此处,也早被他们发现了。可是这些人一直肃立不动,岂不是世间最奇怪的事情?与其在这里忐忑不安,倒不如过去瞧瞧。”

在场的各帮派首脑人物个个都是大有见识之辈,原本不易被人迷惑。只不过自从踏上寻找静心寺这条道路之后,事事都出乎意料之外,是以人人都有了三分惊惧。方才又突然见到数万人拦在面前,心中这份惧意更盛,一时之间失了冷静,这才心生退意。不过众人毕竟都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听厉秋风如此一说,立时发觉此事大有蹊跷。

却听清风道人说道:“这位小兄弟说的不说,贫道愿与你同去。”

厉秋风摇头道:“道长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前方情势未明,去的人多反倒不好。在下一人前去,若是有事情发生,逃回来也容易些。”

刘涌虽然为人豁达,却也不想清风道人与厉秋风走得太近,见厉秋风婉拒了清风道人,正中下怀。他对厉秋风说道:“既然厉兄弟已经下了决心,咱们大伙儿就静候你的好消息。不过厉兄弟前去打探消息即可,万万不可争强好胜,与人动手。”

厉秋风点了点头,正想走下台阶,却听身后传来慕容丹砚的声音:“厉大哥,我要与你同去!”

厉秋风转过身去,见慕容丹砚一脸焦急,似乎随时都要哭出声来。他生怕这姑娘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急忙对慕容丹砚说道:“慕容姑娘,朱大哥伤势颇重,还要烦请姑娘细心照顾。厉某去去便回,姑娘不必担心。”

他生怕慕容丹砚再行纠缠,说完之后转身便向台阶下面走去。清风道人与厉秋风、慕容丹砚没什么交情,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纠葛,心下暗想:“我是一派掌门,这年轻人都不给面子。你这丫头算哪根葱,还想跳出来兴风作浪不成?”

厉秋风右手紧握刀柄,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最后到了内金水河岸边。只见五座金水桥均为拱形,用汉白玉石雕刻而成,极为精巧。厉秋风在皇宫当差之时,无数次在金水桥上走过,只不过即便是在每年太和殿大典之时,也未曾像此刻这般紧张。

他长吸了一口气,缓步走上了中间那座金水桥,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刘涌等人站在午门台阶之上,万分紧张地看着厉秋风。慕容丹砚已将背后的长剑拔了出来,左手还扣着三枚银针。刘涌却不似慕容丹砚那般莽撞。他取出了一枚震天子,右手抓住了引绳。这是因为午门距离内金水河对岸有数十步远,厉秋风一旦遇险,要奔过去救援已是来不及。是以他要先行用震天子攻击,逼退敌人,再拔剑前去接应。

厉秋风走到金水桥中间,正处于拱形桥面的最高端,将内金水河对岸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星光照耀之下,只见无数顶盔贯甲的军士握刀持抢,层层叠叠地排成队列。这数万人的军阵气势磅礴,一股无形的压力自内金水河对岸直逼了过来。即便厉秋风一向冷静,此时也是两股战战,竟然一步也迈不出去了。

慕容丹砚站在台阶之上,眼看着厉秋风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又慢慢走上了金水桥。厉秋风每迈出一步,她的心便猛然一跳,到得后来,似乎自己的心跳与厉秋风的脚步密不可分。待得厉秋风走上拱桥顶端停下脚步之时,慕容丹砚一颗心似乎就要从胸口中跳了出来,暗想:“我绝不能让厉大哥孤身犯险!”念及此处,她再也忍不住了,右手拎着长剑,双足一点,便要跃过去助拳。

(本章完)

第412章

慕容丹砚作势正要跃起,站在她身边的朱三家早防着她有此一招,伸手按在她左肩之上。慕容丹砚心下一惊,立时收势,气息一乱,便跃不出去了。

朱三家在慕容丹砚耳边低声说道:“慕容姑娘,厉公子武功高强,为人又极富智计。他若应付不了,姑娘贸然冲上前去,只能让他分心,情势更加不利。姑娘还要三思而行。”

慕容丹砚知道朱三家说的不错。若以武功而论,太华派掌门人清风道人比自己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可是以他的武功,厉秋风都婉拒了同行的要求,自己更加帮不上忙。她心中又羞又急,忍不住在地上用力跺了一脚,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厉秋风在金水桥上停了片刻,面对着无数军卒,右手紧握绣春刀,将胸口一股浊气吐了出去。刹那间心意已决,大步向前走了过去。

他走下金水桥之后,已自站到了一排军卒的对面,相距不过丈许。厉秋风凝神望去,心下不由一凛。此前与这些军卒距离较远,无法看清他们的面容。此时距离近了,才发现这些军卒顶盔贯甲,穿的确是本朝军兵的铠甲,不过脸上却都戴着面具,面目狰狞,看上去极为可怕。

厉秋风暗想:“北齐兰陵王高长恭武艺高强,天下无敌。只不过面容俊美,带兵征战之际,因为担心相貌文雅,被士兵轻视,高长恭便令人打造了一张狰狞可怕的面具戴在脸上,将真面目隐去。其后北周大举进攻北齐,兵锋直指洛阳。北齐皇帝命令高长恭与并州刺史段韶、大将军斛律光前往洛阳救援。北齐援军虽然到了洛阳城外,却惧怕北周兵将骁勇善战,段韶和斛律光俱不敢率兵前进。高长恭大怒,戴上面具之后,率领五百骑兵冲入北周大军,大呼酣战。数名北周大将上前接战,只是见到高长恭脸上的面具,气势先减了三分,先后死在高长恭枪下。北周数万大军挡不住高长恭这五百骑兵的冲击,竟然被他一口气杀到了金墉城下。因为高长恭戴着面具,金墉城上的守军不知道他是敌是友。直到高长恭在城下取下面具,守军才欢声如雷,高呼万岁,全军敬服。高长恭入城之后,北齐军队士大振。而这一战将北周军队打得魂飞魄散,当天晚上北周军队竟然全线崩溃,全军放弃营帐逃走。北齐军队趁机攻击,从邙山到谷水三十里之间的川泽之地,遍布北周军兵的尸体和丢弃的兵器辎重。高长恭一战成功,威名大振。军中士兵以歌曲来颂扬高长恭无敌于天下的威风,这便是后来天下闻名的《兰陵王入阵曲》。

“另一位因面具而闻名的大将,却是北宋年间的狄青。狄青出身贫寒,少年时其兄与人斗殴,本应犯罪收监。狄青代兄受过,被官府逮捕,发配充军。是以他脸上被刺了金字,作为犯人的标记。其后狄青在军中英勇杀敌,先是在与西夏军的战斗中屡立战功,后在昆仑关击败侬智高,一战成名。

“传说狄青征战之时,披头散发,以青铜面具遮面,状如鬼神,见者无不丧胆。有人传说他之所以用青铜面具遮住面容,是要遮掩刺在脸上的犯人金印。只不过后来狄青积军功而到京中出任枢密使之时,脸上还留有黑疤。宋仁宗劝狄青敷药除掉黑疤,狄青指着自己的脸说道,陛下以战功将臣简拔于行伍之间,并没有过问臣的出身来历。臣之所以有今天,就是因为这些疤痕。臣希望保留它来激励士卒,好教大家知道,只须忠心王事,奋勇杀敌,即便是犯过罪的军汉,也有搏个好出身的机会。是以臣不敢奉皇上之命。狄青既有这份胸襟,又怎么会在意脸上的金印疤痕?想来他定然是以青铜面具来震慑敌军,提升麾下兵将的士气。”

他想到此处,看着那些士兵狰狞的面具,心中又想:“我在宫中当差五年,可从来没有听说本朝有哪支军队曾经戴面具出征。”

他惊疑之间,又仔细打量了半天。那些军卒始终肃立,似乎对厉秋风视而不见。只不过透过面具上双目位置的细孔,厉秋风总是感觉这些军卒似乎正自冷冷地盯着自己,顿时感觉到一阵寒意。

他自怀中掏出锦衣卫的腰牌,举在身前,高声说道:“我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百户厉秋风,请管事的将军出来说话!”

刘涌等人站在台阶之上,将厉秋风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众人心下均想:“还是厉大侠机智。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军,各卫所的兵将对锦衣卫都是心存畏惧。他拿出锦衣卫的腰牌,这些军卒定然不敢擅自动手。”

哪知厉秋风说完之后,面前这些军卒却是沉默不语,仍然肃立不动。

厉秋风又说了一遍,那些军卒仍然没有回答。他心下一凛,凝神细听,却连一丝呼吸之声都没有听到。

此时厉秋风距离最前面一排军卒不过丈余,以他的武功,对方武功再高,也能听到呼吸之声。可是偏偏任何异声都听不到,他立时判断此事大有古怪。

厉秋风紧盯着一名军卒,蓦然间抢上一步,右手长刀出鞘,在他面具上轻轻一挑。只听“铮”的一声,那面具已被他挑飞了出去,“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台阶上的众人见厉秋风突然出刀,心下俱是一凛。刘涌左手举起震天子,右手拉住引绳,瞄准了厉秋风身前三丈之地。清风道人等纷纷拔出刀剑,只待刘涌发射震天子之后,便要抢上前去接应厉秋风。

慕容丹砚手握长剑,身子微微颤抖。

厉秋风右手提刀,刀尖斜指地面,左手自怀中掏出火折子,晃亮之后,将火折子举在身前。

火光照耀之下,只见头盔下面竟然是一个白色的骷髅头。

饶是厉秋风一向沉稳,此时也是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手中的绣春刀横在胸前,一颗心怦怦直跳。

只见那骷髅头一双黑乎乎的眼洞直愣愣地看着厉秋风,情形说不出的诡异。

厉秋风呆立片刻,这才反应过来。他身形如电,抢上前去又挑落了三名军卒的面具。面具之下,仍然是三个白色的骷髅头。

厉秋风大惊失色,心想怪不得听不到这些人的呼吸之声,原来这些盔甲之内包裹的竟然是骷髅。他思忖了片刻,手中长刀唰唰唰先是横削三刀,又竖着劈了四刀。这七刀快若闪电,刀光闪过之后,只听“哗啦”一声,最先被他挑落面具的那名军卒身上的甲胄连同内衣已然脱落到地上,露出的却是一副皮肉烂尽的骨头架子。

原来厉秋风这七刀将那军卒的绊甲丝绦尽数削断,军卒身上的甲胄立时脱落。而内衣的带子也被割断,连同甲胄一同落到了地上。

台阶上的众人也看到了这古怪的情形,人人都是大惊失色。

厉秋风看着这具骷髅,不由得呆呆出神。那骷髅右手握枪,仍然保持着肃立的姿势。只不过片刻之后,失了甲胄的骷髅撑不住头盔的重量,“喀嚓”之声不断,那骷髅已然瘫倒在地上。

其后厉秋风又将剩下的三名被挑落面具的士兵的甲胄尽数削落,甲胄内包裹的均非肉体,而是皮肉已烂尽的骷髅。

厉秋风看着眼前层层叠叠的无数军卒,还有已经倒在地上支零破碎的四具骷髅,心中千头万绪,一时之间竟然愣在当地。

过了半晌,他才清醒过来,转身对刘涌等人高声说道:“各位前辈,请过来说话!”

众人原本万分紧张,随时准备出手相助,却没有想到厉秋风并没有呼救求援,而是让众人过去。刘涌、清风道人等尚有些犹豫,慕容丹砚却双足在地上一点,身子腾空而起,从台阶上直飞向了金水桥。眼见她要落在金水桥之上,却见她右足在桥栏上一点,身子又向前飞了出去,轻飘飘地落在厉秋风身边。

众人见她如此心急,心中都笑她鲁莽。不过清风道人等却又暗想:“这小丫头虽然做事莽撞,不过这份轻身功夫可是很了不起,显然得到过高手指点。若是能静心修习,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慕容丹砚到了厉秋风身边,正想开口说话,却看到地上躺着四具支零破碎的骷髅,大惊失色,颤声道:“厉大哥,你、你把他们砍成了这副模样?”

厉秋风一怔,随即苦笑道:“天下各门各派,还没有一门武功能够将人瞬间砍成如此模样。即便是慕容秋水老先生剑术通神,想要一举将人削成骷髅,只怕也办不到罢?”

慕容丹砚一脸迟疑,又看了看面前戴着面具的无数军卒,低声对厉秋风道:“厉大哥,他们为什么不攻过来?”

厉秋风沉声说道:“因为他们都是死人。”

慕容丹砚吓了一跳,转头对厉秋风道:“死人?这几万人都是死人……”

厉秋风叹了一口气,道:“想来是这样的。否则他们早就冲上来将咱们砍成肉酱了。”

慕容丹砚目瞪口呆,片刻之后才喃喃说道:“谁有这么大本事,能将一举杀掉这么多人?而且杀人之后,为何又要将他们摆成这副模样?”

(本章完)

第413章

此时刘涌等人也跟了上来,看到眼前的情形,人人都是大惊失色。

厉秋风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刘涌惊道:“难道这些军卒真的都是死人不成?”

司徒桥冷笑道:“这个容易,只须再摘下十几名军卒脸上的面具,看看便知。”

他说完之后,大步走上前去,在军卒队列之中转来转去,随意找到几名军卒,用手中的钢抓挑落军卒脸上的面具。邓遥、林义郎等人也不甘落后,闯入到军阵之中,不断将军卒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厉秋风和刘涌、清风道人等虽然并未动手,却一直盯着司徒桥等人的行踪。片刻之间,他们已摘下了百十名军卒脸上的面具。

每张面具后面,都是一个白色的骷髅头。

到得后来,司徒桥等人也泄了气,从军卒队列中退了出来。邓遥对刘涌颤声说道:“刘先生,这些军兵确实都是死人。而且看样子恐怕是很多年前死掉的。”

众人看着眼前数万名死去而仍然顶盔贯甲、肃立不动的军卒,一个个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司徒桥艺成之后,独自盗过不少大墓。其中墓主杀人殉葬的坟墓也有不少。只是用来殉葬的奴隶家仆最多只有几十人,何曾见过将数万具尸体摆放成如此模样的情形?他颤声说道:“姚广孝这个王八蛋杀了这么多人,十有**是要将这地下皇城当作他自己的陵墓,用这些人来为他殉葬守墓。古往今来,尚未有如此残暴狠毒之人。与姚广孝相比,秦始皇、隋炀帝、朱棣这些暴君,可都算不了什么。”

朱三家道:“你这话可就不对了。秦始皇、隋炀帝被称为暴君,倒没什么异议。不过成祖皇帝为人刚毅,却不是什么暴君。”

司徒桥冷笑道:“朱棣狼子野心,狠毒之极,夺侄帝位,杀戮大臣。他起兵造反,战场上杀得血流成河,尚可以说是野战争锋,生死各由天命。只不过他夺得帝位之后,屠杀建文忠臣。抄家灭族,手段狠毒。像铁铉被凌迟、方孝孺十族被诛,众多建文朝臣被杀之后,妻女沦为教坊司官妓,父母儿子或被斩首、或被充军。秦始皇和隋炀帝虽然残暴,却也没有做过此等恶事罢?!”

朱三家一时语塞,却又无法出言反驳。司徒桥接着说道:“只不过这些人与姚广孝相比,却也不如此人狠毒。他弄死了这么多人,又将尸体顶盔贯甲布成军阵,用来殉葬,比之用奴隶家仆更有威势。我想姚广孝的尸体,一定就在这地下皇城之中。”

司徒桥话音一落,众人不由自主地向远处的那座大殿望去。星空之下,大殿显得更加巍峨。只不过在数万骷髅军卒的重重护卫之下,隐隐透出一股诡异之气。

清风道人道:“既然司徒先生说姚广孝的尸体安放在大殿之中,咱们须得一鼓作气,找到他的尸体,方能有一线生机。”

邓遥道:“这姓姚的如此狠毒,咱们若是找到了他的尸体,定要将他挫骨扬灰,祭奠被他屠戮的生灵。”

群豪纷纷点头称是。司徒桥冷笑道:“老叫花子,我劝你先不要说大话。姚广孝是何等人物,就算他已死去百余年,要杀你这老叫花子,却也不费吹灰之力。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清秋大梦,还想将他挫骨扬灰,当真是可笑之至!”

邓遥大怒,左手指着司徒桥道:“你这王八蛋阴险狡猾!方才走出午门之时,乍一见到这么多人,你便想寻机逃走。此时又摆出一副志得意满的鬼样子,在这里胡吹大气。我瞧你心肠之毒,并不在姚广孝之下。你一路跟着咱们,只怕未必安着什么好心。”

司徒桥道:“嘿嘿,若不是我不怀好意地跟着,你这老叫花子早死了五六次了,哪还有机会大剌剌地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刘涌见两人又吵了起来,急忙上前解劝。楚丹阳和许成和也帮着刘涌说话,老半天才将两人劝开。刘涌对司徒桥道:“咱们不能再耽搁下去,这些军士虽然都是骷髅,不过姚广孝在此处布设军阵,只怕另有图谋。刘某一直觉得这军阵并不简单,咱们还是尽快找到密道,将江湖朋友救出去为好。”

司徒桥双眼一翻,傲然说道:“刘先生这话才是正理,不像一些混帐王八蛋,自己没有本事,还在一边聒噪。”

邓遥被楚丹阳和许成和拦在一边,兀自想要破口大骂。刘涌向他连使眼色,邓遥这才强忍住怒气,没有开口说话。

司徒桥压制住了邓遥,这才心满意足地瞥了他一眼。左手举着火把,便向太和殿走去。

众人见司徒桥拔腿前行,便也紧跟了上去。这一路都要从骷髅军卒之间穿行,人人都感到一阵阵阴寒之气。初时见到的都是一排一排的步卒,不久之后竟然出现了战车,只是拉车的军马却也腐烂成了骷髅。再往前走,又出现了大型的床子弩,抛石车,另外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攻守军械。

朱三家久在军中,这些军械大半倒也识得。他越走越是心惊,对厉秋风说道:“这里好多军械都是前朝所用,后来已经失传,想不到都被姚广孝弄到了这里。我大明军队若是能够装备这些军械兵器,战力定然大有提升。到了那时,消灭倭寇、驱赶鞑子兵,想来均非难事。”

厉秋风沉声说道:“朱大哥,你也不要忘了。这些军械兵器若是被别人拿到,用来倾覆大明江山,却也是事半功倍,于朝廷极为不利。”

朱三家一惊,看了厉秋风一眼,道:“厉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时厉秋风、慕容丹砚、朱三家三人走在最后,两人说话之时将声音压得极低,就连走在一边的慕容丹砚都无法听清两人说话。只听厉秋风低声说道:“成祖皇帝能够夺取帝位,姚广孝居功甚伟。只不过靖难之役之后,姚广孝却并未身居高位,数年之后便即去世。他死去之后,成祖皇帝也没有下旨褒奖,这事情可透着不少古怪。姚广孝建造了这处地下皇城,屯积了大量军械辎重,却又没有交给燕王军队,他到底有何图谋?这数万具尸体,到底是姚广孝杀死后放置于此处,还是别人所杀,他将尸体运到此处,再摆成军阵?这里每件事都透着诡异。自打传出八宝莲花山下的皇陵之中有重宝,一直到永安城之战,再到沙家堡之变,咱们便像是一枚枚棋子,被人推动着不断前行。或许到了此处,终于到了道路尽头,就要图穷匕见了。”

朱三家越听越是心惊,待得厉秋风说完,他颤声说道:“厉公子,你说这些事情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操纵?”

厉秋风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自嘉靖皇帝登基以来,新晋大臣与先帝阁臣之间的争斗就从来没有断过。这十几年间,大礼仪之争、出兵河套之争、江南核查田地案,这些大事看上去相互之间没有什么关联,可是仔细一想,事事都与党争有关。皇帝虽然手握至高无上之权柄,可是朝廷大佬各为一党,借用皇帝权柄,打压对手。双方争斗十余年,各有胜负,到了今日,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境地。只不过这些大佬用心险恶,虽然恨不能撕破面皮,在朝堂上动刀子,不过为安全计,却要借用江湖之力来实现他们的图谋。虎头岩下埋藏的秘密几有百余年,若是我猜的不错,只怕知道此事的并非只有沙、朱两家。若是被他们拿到了这山腹中的东西,必然大占上风,到了那时,他们就要放手一搏了。”

两人谈谈讲讲,不知不觉之间已随着众人走到了太和殿的石阶之下。慕容丹砚抬眼望去,只见殿前有一座宽阔的平台,平台上陈设日晷、嘉量各一座,铜龟、铜鹤各一对,还有十八座铜鼎。虽然星光不算明亮,却也能够大致看清轮廓。若要进入太和殿,须得经过三层石阶登上平台,才能进入大殿。

却听刘涌对司徒桥说道:“这上面便是皇帝召见群臣的大殿罢。想不到气势如此威严,我辈到此,却也心生畏惧。”

慕容丹砚低声对厉秋风道:“厉大哥,你看这座大殿与北京皇城之中的大殿是否相同?”

厉秋风道:“二者倒有九分相似,只不过这座大殿与皇宫中的奉天殿相比,倒要略小一些……”

他话音未落,慕容丹砚奇道:“奉天殿?这座大殿不是叫做太和殿么?”

厉秋风道:“这大殿建成之时,初时称为太和殿,只不过很快便改称为奉天殿。民间百姓所说的金銮殿,便是指奉天殿。民间传说大臣每日上朝都是在这奉天殿,其实并非事实。奉天殿是皇宫中用来举行各种典礼的场所,平时极少使用,由锦衣卫南镇抚司严密守卫。只有皇帝登基即位、皇帝大婚、册立皇后、命将出征、每年万寿节、元旦、冬至三大节,皇帝才会在奉天殿面南而坐,接受文武官员的朝贺,并向王公大臣赐宴。”

两人说话之时,司徒桥与刘涌、清风道人等各帮派的帮主和掌门人计议已毕,仍由司徒桥和刘涌走在最前面,其余众人依次而入。厉秋风和朱三家、慕容丹砚仍然跟在最后。众人沿着汉白玉石铺成的石阶缓缓向上走去,一连走了三层,才来到大殿前的平台之上。眼前是面阔十一间的大殿。大殿顶上铺着金黄的琉璃瓦,在星光下闪着幽幽的黄光。大殿正面的门窗俱都涂成红色,圆柱与屋檐之间却是用白石连接。

司徒桥举着火把站在大殿门前,转身对众人说道:“此处是整座宫殿的中枢所在,是最为紧要之处。咱们进殿之时,各位千万小心,须得听我的吩咐,不要胡乱行事。”

他说完之后,瞥了邓遥一眼。邓遥冷笑道:“老叫花子这条命是自己的,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自寻死路。你还是顾着你自己,可别阴沟里翻了船,徒留笑柄。”

第414章

司徒桥恨恨地看了邓遥一眼,不再说话,转身走到大殿正门之前。那正门高一丈有余,上部为琉璃窗,下部为红色实木,在司徒桥手中火把照耀下散发着淡淡的幽光。司徒桥走到距离正门约一丈处便停下了脚步,仔细打量着红色的大门,却并没有伸手去推开大门。

众人想到在午门之外,司徒桥以方砖触发门上的机关,无数银针从门钉上打了出来,声势惊人。这大殿的正门之上虽然没有门钉,只不过深邃庄严,比午门中间的那两扇大门更为诡异。

司徒桥在大门之前转来转去,却不敢迈出半步。他时而抬头仰望高耸的屋檐,时而低头俯视地上的方砖,还跑到两侧廊下巨大的红柱子上摸索了半天。只不过折腾了一柱香工夫,却也没见他向前走出一步。

邓遥方才被司徒桥讥讽抢白,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此时见司徒桥在大殿之前装神弄鬼,半天也没有将殿门打开,忍不住冷笑道:“若是这大殿中确实安放着姚广孝的尸体,你在这大殿门口装神弄鬼跳大神,倒真像一个孝子贤孙给祖宗上坟……”

他话音未落,刘涌等人已是脸色大变,知道事情不妙。却见司徒桥猛然转过身来,左手一弹,从他手心中飞出一点火星,迅疾无伦地向邓遥飞了过去。

邓遥早有提防,巴不得司徒桥动手,好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此时见司徒桥发射暗器,他一声大笑,道:“狗贼,终于忍不住了罢?!”

他话音未落,那点火星已到了他面前。邓遥挥舞手中的木棍,直向那火星砸了下去。

群豪见司徒桥倏然出手偷袭,人人都为邓遥捏了一把汗。厉秋风一直对司徒桥不敢深信,虽然两次出刀将他制住,只是对此人颇为忌惮。此刻见司徒桥以暗器袭向邓遥,心中一凛,暗想:“这司徒桥表面上出言无忌,似乎只是一个尖酸刻薄之人。只不过他这一路上深藏不露,一直不肯显示武功。在午门外迫不得已露出了独门兵器钢抓,此时一心想要杀掉邓遥,又露了这手暗器功夫。只怕他两次败在我的刀下,都是故意做作,想要让我对他起了轻视之心。到得紧急关头,他才好一击得手。”

众人眼见邓遥手中的木棍砸到了那火星之上,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料那火星与木棍一碰,“轰”的一声大响,原本一个小小的火星竟然变成了一个大火球,直将邓遥卷入了火中。

这火星倏然膨胀成巨大的火球,登时将大殿之前照得一片光明。邓遥没有料到司徒桥竟然有此手段,只觉得眼前一亮,灼热逼人。他心下大惊,急忙闪身疾退。只不过火球已经绕了上来,他只觉得面门一疼,鼻中闻到了一股焦糊味道。他知道情势不妙,急退出三丈之外,顺势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将衣衫上的火焰尽数压灭。

只不过他的头发和胡须亦已被火焰引着,他情急之下左手扯住上衣用力一撕,登时将半片衣衫扯了下来,顺势包住了自己的脑袋用力一勒,将头发和胡须上的火焰尽数熄灭。

司徒桥见自己一击得手,心下何等快意。只不过这老叫花子确是厉害,虽然狼狈不堪,却被他逃了一条性命。此时此刻,他如何肯放过邓遥?趁着邓遥脑袋上还缠着布块无法视物之时,左手又是一弹,三点火星飞了出来,分打邓遥脑袋、胸口、小腹三处要害。

此时邓遥脑袋上兀自被布块缠绕,压根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司徒桥再下杀手,他又如何能够躲闪?眼见三点火星便要打中邓遥,刘涌等虽有心援手,只是离得远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邓遥要伤在司徒桥手上。

蓦然间刀光一闪,三点火星已自附到了一柄长刀之上。那长刀并未强劈硬挡,而是顺着三点火星射出的方向向后挥出,轻轻划了一个圈,又绕了回来,借着这一转之势,刀身微微一颤,三点火星又射了出去。只不过这一次却是射向了司徒桥。

这一下大出司徒桥意料之外。他眼见自己这三点火星就要得手,正自得意之时,想不到刀光闪动,将那三点火星收走了不算,竟然借力打力,又将三点火星打向了自己。这一下事发突然,待他惊觉之时,三点火星已到了他的面门。

司徒桥知道不好,想要闪避已是不及。情急之下他将左手的火把举在身前,三点火星疾如闪电般的打在火把之上。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司徒桥身前腾起了巨大的火球,比之邓遥木棍砸出的火球大了数倍。司徒桥一声惨叫,登时被大火笼在其中。

刘涌见势不妙,暗想若是想要进入大殿,还要借助司徒桥之力。若是司徒桥死在殿前,众人想要进入大殿,只怕势比登天。念及此处,刘涌抢上前去,顾不得眼前是一团大火,伸手抓住司徒桥的后心,将他从一团大火之中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只见司徒桥全身上下着了大火,样子比邓遥还要狼狈。站在旁边的清风道人、楚丹阳、许成和也急忙出手相助。这四大高手从不同方位伸手抓住了司徒桥的衣衫,用力一撕,已自将司徒桥身上着火的衣衫撕得四分五裂。

只见司徒桥裸着上身,下身只穿着一条裤子,左腿膝盖处还破了一个大洞。此时他的头发已经被烧得七零八落,胡子早就被烧光了,脸上也被火焰烤得乌黑。司徒桥原本作羽士打扮,此时却如变成了一个煤工,模样有三分滑稽,又有七分可怕。

此时邓遥已将头上的布块撕了下来,一声虎吼,便要向司徒桥扑去。司徒桥被火烧得五迷三道,不过神智未失,听得邓遥一声大吼,知道他要攻击自己。急忙后退一步,将套在右手上的钢抓横在胸前。

邓遥正要扑上去动手,厉秋风已抢在他身前,沉声说道:“邓帮主不可冲动!咱们身处险地,若是起了内讧,最后谁都逃不出去!”

邓遥此时已是头昏脑胀,不知道眼下司徒桥比他还要狼狈。他对厉秋风虽然甚是佩服,只不过此时被怒火冲昏了脑袋,即便是天王老子拦在他面前,只怕也拦他不住。只见他两眼通红,伸手便要将厉秋风推到一边。厉秋风见他来势凶猛,却也不想与他动手,只得退开一步。邓遥趁机冲破了他的阻拦,直向司徒桥扑了过去。

眼见他就要与司徒桥动上手,刘涌和清风道人抢到两人中间,清风道人拦住了司徒桥,刘涌挡住了邓遥。邓遥和司徒桥此时都是昏头昏脑,见有人挡在自己身前,一个以为自己面前的便是司徒桥,另一个以为自己面前的乃是邓遥。两人各施绝艺,瞬间各自出了四招。

刘涌和清风道人见招拆招,两人招数沉稳,将司徒桥和邓遥招数尽数破解不说,还将两人各自逼退了一步。刘涌趁机大声说道:“两位且慢动手,刘某有话要说!”

此时邓遥与司徒桥都清醒了不少,虽然头发、眉毛被火烧尽,眼睛被炙烤得疼痛异常,一时之间看不清东西,不过刘涌的声音却听得出来。两人知道刘涌是武林中大有来头的人物,自己万万不能得罪,是以刘涌话音一落,司徒桥和邓遥又各自退了一步,缓缓收住了架式。

刘涌将司徒桥和邓遥拉到一边,苦口婆心地解劝二人。清风道人却看着厉秋风,心下震骇之极,暗想:“我听说过此人武功了得,想不到他居然精通武当派的太极功夫。武当派的高手我大半识得,怎么从来没听说出了这样一位少年英雄?!”

原来方才出刀救助邓遥的正是厉秋风。他用绣春刀接住了司徒桥的暗器,因为这火星遇物便会燃烧,是以厉秋风用刀将它阻住之时,用的力道甚是巧妙,借着火星飞来之力向后引动,借着玄虚刀法的阴柔之力划了一个圈子,竟然借力打力,将这火星又引向了司徒桥。

厉秋风接、打火星之时,用的是玄虚刀法。而玄虚刀法是张三丰所创,以招数和内力运用而论,与太极剑法全然不同。只不过张三丰武功通玄,太极剑法与玄虚刀法在武学道理上却颇有共通之处。寻常的武林高手自然瞧不出其中的关节,只不过像清风道人这等一流高手,对武当派武功颇为熟悉,是以一见之下,便判断出厉秋风与武当派大有渊源。只不过世间极少有人知道张三丰除了太极拳、太极剑外,还创出了一套玄虚刀法,是以清风道人还以为厉秋风故意隐藏行迹,将剑法融入刀法之中,心下更加佩服。

他苦思厉秋风是何来头,一时之间浑然忘了周遭之事。待他清醒过来之时,刘涌终于将司徒桥和邓遥解劝得不再动手。只是两人衣衫被烧得七零八落,头发、眉毛、胡子也被烧得大半消失,样子颇为狼狈。楚丹阳和许成和解下了外衣,分别送给司徒桥和邓遥,解了两人裸露身体之困。

司徒桥一边穿上楚丹阳的外衣,一边对邓遥说道:“老叫花子,你讥笑我打不开这殿门。有种你去推开殿门试试!”

邓遥见司徒桥远比自己狼狈,心中的怒气已消了大半。此时听得司徒桥又在嚷嚷,自然不肯示弱。他将许成和的衣衫套在自己身上,对司徒桥冷笑道:“死了张屠户,咱们也不吃带毛的猪。你大神跳得不好,打不开这殿门,老叫花子就给你长长眼,让你瞧瞧咱们丐帮的手段!”

他说完之后,转身便向大殿正门走了过去,伸手便要将正门推开。

众人没想到他说推就推,猝不及防之下,都没有出手阻拦。待众人反应过来之时,邓遥已自到了殿门之前。众人大惊失色,想到午门大上门的铁钉射出的无数银针,人人吓得魂飞魄散,哪还顾得上去阻拦邓遥,各自施展轻功四散逃开。

却不料邓遥刚刚走到大殿正门之前,还没等他伸手推动大门。只听“咯吱”一声响,那两扇大门竟然缓缓地向内打开,露出了一道黑漆漆的门户。

第415章

此时众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还顾得上邓遥的死活?刘涌、楚丹阳、许成和等虽都是侠义之士,只是此时此刻,邓遥不听众人之言,擅自行动,纯属自已找死。是以刘涌等人虽然有心救他,一是他猝然动手,想救也已来不及了。二是这一路之上,邓遥屡次与司徒桥生事,数次陷众人于困境。群豪对他都有些怨恨,救援之心并不坚决。是以邓遥走到正殿大门之时,群豪首先想的是躲避可能发射的暗器,却无人想去救他。

邓遥要打开大殿正门,却也大出厉秋风意料之外。方才邓遥险些命丧司徒桥暗器之下,厉秋风以为他已得了教训,不至于再惹是非。想不到此人姜桂之性,老而弥辣,竟然为了意气之争,置众人安危于不顾。他惊骇之下,却也有三分恼怒,再也不去拉回邓遥,护着慕容丹砚和朱三家向后急退,躲到平台上一个巨大的铜缸的后面。这铜缸高五尺有余,几有四五人合抱粗细,三人躲在后面,倒也是绰绰有余。

此时群豪有的藏在廊下的圆柱后面,有的伏在台阶之下,还有的跃下了平台,藏在第一层台阶石栏之外。只有邓遥一个人站在大殿正门之前,看着眼前黑乎乎的门户发呆。

过了老半天,殿内却并无异状。刘涌从圆柱后面探出头来,对邓遥说道:“邓帮主快快躲开!”

邓遥慢慢转过头来。此时他站在正门之前,头顶被大殿顶端的屋檐遮挡,星光已自照不到他脸上。而方才司徒桥手中的火把已然扔掉,是以邓遥虽然转过了脑袋,刘涌却看不清他脸上是何神情。

却听邓遥对刘涌说道:“刘先生,老叫花子有种罢?!”

刘涌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只不过邓遥毕竟为一帮之主,却也不能对他发火。刘涌见邓遥虽然打开了殿门,却并无什么异常,这才从圆柱后面走了出来,对邓遥说道:“邓帮主英雄了得,咱们都是知道的。只不此时身处险地,还是不要弄险罢。”

众人见刘涌不再躲藏,便也纷纷跟着走了出来,重新聚在大殿正门之前。清风道人看了看黑漆漆的门户,对邓遥说道:“邓帮主,这门没有上锁么?”

邓遥摇了摇头,道:“真是他娘的邪门了。我这手还没有碰到门,这门倒自己开了……”

他话音未落,却听司徒桥阴恻恻一笑,道:“想来是老叫花子内功练到了化境,身负隔山打牛之能,只须伸出了手,内力便排山倒海般地推了出去,单凭掌风,便将这大门推开了。哈哈,哈哈。”

邓遥冷笑道:“你这王八蛋阴阳怪气,说这些风凉话,想来心中恨老叫花子入骨。不过这门我已经打开了,下面轮到你大显身手了。司徒先生,请罢!”

邓遥说完之后,冲着司徒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司徒桥虽然狂妄,却又如何敢不管不顾地走进大殿?他冷笑一声,道:“老叫花子既然有本事打开殿门,自然有本事平平安安地走进去。咱们倒要仰仗你的神功,替咱们杀出一条血路!”

众人见司徒桥做了缩头乌龟,暗骂此人厚颜无耻。刘涌道:“司徒先生,若论起机关消息之术,你可以称得上是天下第一。邓帮主方才无意中打开了殿门,实属侥幸。咱们若要办成大事,非得司徒先生出力不可……”

司徒桥心下暗想:“方才差一点就将这老叫花子除掉,只是被那个小子坏了好事。老叫花子不是良善之辈,对我心怀怨恨,非得下手害我不可。我若是一心相助众人,老叫花子在我身后,说不定便会出手偷袭,我岂能上当?”

念及此处,他越发抱定了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的决心,对刘涌说道:“刘先生,我已出了全力,方才本来就要将殿门打开。偏偏这老叫花子对我冷嘲热讽,辱及祖先,我才出手伤他。既然老叫花子一人便能将殿门打开,自然有厉害手段,咱们只须听他的号令,想来是一路坦途,何须烦恼?”

刘涌苦劝司徒桥,只不过此人心意已决,坚决不肯进殿去查看情势。到得后来,林义郎等人挥舞刀剑恫吓。不过司徒桥知道众人自重身份,决不会对自己群起而攻之。是以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死活不肯先行走入大殿。

邓遥见司徒桥一副厚颜无耻的模样,置群豪恳求于不顾。而众人看自己的眼神之中,也颇有几分怨恨。他心中暗想:“自打我接任丐帮帮主以来,四处奔波,只为了能够恢复丐帮旧日威风。只不过朝廷压制,同道不和,使得丐帮复兴之事步步维艰。我这才身犯险地,与这些人同赴这地下幽冥。只盼着能为江湖出一份力,让各大帮派对我丐帮服气。只是这司徒桥尖酸刻薄,别人能容让他,我却绝不能向这等奸诈之人低头。眼下各帮派的帮主和掌门人因我触怒司徒桥,使得此人袖手旁观,心下都对我不满。若是我不能帮助众人脱险,这些人更加不会将咱们丐帮放在眼中,我这二十多年的奔波辛苦,岂不是尽数付之东流?”

他想到此处,将牙一咬,对刘涌说道:“刘先生,何必向这等小人苦苦哀求?老叫花子既然打开了殿门,自然应该第一个走进殿去。各位稍候,待老叫花子进殿去瞧瞧,若是没有什么古怪,大伙儿再进殿不迟。”

刘涌等人对邓遥虽然心有怨念,不过毕竟同为侠义道的英雄豪杰,却也绝不容他孤身犯险。正想出言解劝之际,邓遥已自转身向大殿之中走了进去。刘涌等人心下一凛,再也顾不得劝说司徒桥,纷纷抢到大殿门口,想将邓遥从殿内拽出来。

只是邓遥原本就站在大殿门前,距殿内只一步之遥,众人离得殿门较远,待他们奔向殿门之时,邓遥早进了大殿之内。

邓遥走进大殿之后,众人只觉得四周突然亮了起来,登时大惊失色,林义郎更是脱口说道:“难道是天亮了不成?”

只不过片刻之后,众人便已发觉并不是天亮了,而是大殿之内竟然亮起了灯火。灯光透过大殿的琉璃窗照射了出来,将大殿门口和两侧的廊下照得一片光明。

众人心下一凛,知道大殿内定然是有了变故,生怕邓遥有失,纷纷向殿内抢了进去。司徒桥跟在后面,心下却是惊疑不定,一边跟着众人向殿内拥去,一边心中暗想:“这大殿雄伟之极,比大报恩寺那座大殿大出何止数倍。只不过这灯火却突然点亮,且光亮如此强烈,所点燃的蜡烛数目可着实不少。老叫花子武功再高,也绝不可能在刹那之间将这些蜡烛尽数点燃。想来是他触动了机关,使得分布于殿内各处的蜡烛同时点亮。我曾在坟墓之中见过这类机关,论起来也并非是什么高深精妙之术。只不过见到的最多不过同时点燃十几支蜡烛。而要将这大殿照得如此明亮,只怕非得数百支蜡烛不可。如此一来,这机关的设置就有些玄妙了。”

他素知姚广孝之能,不过心中并不服气。自从离开京城花家之后,司徒桥便有了独创一派、自成一家的打算。他之所以肯一路随同群豪走入这深渊之中,固然有报答刘涌相救之恩的意思,不过更多的却是想趁机扬名立万,为日后称雄江湖做打算。只是在那巨大的石盘密道之中,他从壁画中发觉此处与姚广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登时心下大喜。姚广孝是大明立国以来最为厉害的机关术大师,司徒桥一心想试试自己的功夫是否能破解他所设下的机关埋伏。另外他还有一个打算,就是要找到姚广孝留下的机关术秘笈。若是此计得售,那自己可以称得上是如虎添翼,几可称得上天下无敌。

他越想越是得意,是以紧紧跟在众人身后。只是在抬腿迈过高大的门槛之际,他心中突然又闪过了一个念头:“姚广孝为何要设置这样一个机关,让人走进去之后,便将蜡烛点亮,将大殿照得一片光明?他这番做为,倒似生怕别人不敢进到大殿一般。这一路之上所见的机关暗器确是十分厉害,可是偏偏到了这至关重要的大殿门口,所有的机关消息一下子全都消失了。我本来以为大殿正门防护严密,这才万分小心,想不到竟然没有任何机关,使得老叫花子捡了一个大便宜,不费丝毫力气,便将这殿门打开,使我颜面尽失。姚广孝啊姚广孝,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心下念头急转,表面上却是若无其事,随着众人走进了大殿。只是他一踏入大殿,心下不由悚然一惊。望着亮如白昼的大殿内的情形,司徒桥惊讶之极,一时间全然忘了身在何处。

只见殿内四周的墙壁上布满了蜡烛,此时已尽数点燃。大殿内以金砖铺地,正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金漆雕龙宝座,宝座上铺着黄布垫子,垫子上绣有金龙。金漆雕龙宝座两旁直立着六根巨大的蟠龙金柱,每根金柱上雕刻的蟠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金柱自地上的金砖一直通到大殿天棚,抬头可以看到天棚上的穹隆圆顶。圆顶上绘有云鹤彩图。整座大殿金壁辉煌,气势惊人。

大殿正面为琉璃门窗,左、右和背面的墙壁却涂成了红色。厉秋风心下一凛,心中暗想:“这大殿之内的陈设与皇城奉天殿大致相同,只是这墙壁可完全不一样。奉天殿内的墙壁是白色,而这里却涂成了红色,难道有什么古怪不成?”

第416章

厉秋风正自思忖之间,却听刘涌对邓遥说道:“邓帮主,这些蜡烛是你点起来的么?”

此时邓遥走入大殿之内约三四步远之处,背对着众人,身子僵硬,好似被人点住穴道一般。众人站在他身后,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模样,虽然心知有异,只是看不到他的神情,却也不好推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厉秋风目光如电,已自发觉邓遥的姿势颇有些怪异。只见他左肩略低,整个身子都向左前方倾斜了过去。厉秋风心下一凛,接着向他脚下看了过去。却发现邓遥左脚竟然陷入到地面之中。不过只陷入两寸左右,若是不仔细观瞧,定然无法发觉。

厉秋风暗暗用右脚在地上踩了一下,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方砖。他在京城皇宫中当差五年,知道奉天殿的地面均是用特制的金砖铺成。世人将这种方砖称为“金砖”,并非是说方砖是用黄金制成。而是因为这种方砖质地坚细,敲之若金属般铿然有声,故名金砖。昔年成祖皇帝迁都北京,大兴土木建造紫禁城。其时广征天下能工巧匠,要建造一处远超历代帝王的皇家宫殿。其时监工的工部尚书对各处殿堂用来铺地的方砖不满意,经苏州香山帮工匠的推荐,苏州陆慕砖窑炼制的方砖被工部尚书看中。苏州土质细腻含胶状体丰富、可塑性强,制成的金砖坚硬密实。而且苏州靠近大运河,运输方便,可以从水路直达北京通州。工部尚书召集左右侍郎、各司堂官会议,最后决定由苏州砖窑为皇宫炼制铺于殿堂地面的方砖。这种砖坚硬无比,砖色大方,成祖皇帝十分满意,特赐陆慕砖窑为御窑。

厉秋风知道这种砖质地坚硬,以邓遥的武功,想要将它踩入地下,绝对是痴人说梦。他正疑惑之间,忽听司徒桥冷笑一声,道:“老叫花子自不量力,这是着了姚广孝的道了。他踩动了机关,现在是骑虎难下。我劝大伙儿还是离他远一些,免得他被万箭穿心之时,腔子里又脏又臭的鲜血溅了大家一身。”

众人可不都似厉秋负一般心思机敏。除了刘涌、清风道人、楚丹阳等几人之外,其余诸人都没有察觉邓遥脚下有异。听司徒桥如此一说,这才纷纷向邓遥脚下看去。待见到邓遥一脚低一脚高的模样,登时一个个脸色大变。更有三四人心下震骇,一时之间慌了手脚,纷纷向殿外逃了出去。

刘涌经司徒桥提醒,先是看了看邓遥双脚,急忙抢上前去。只不过他听司徒桥方才说话,自是不敢托大,否则救不了邓遥,自己也要陷入机关之中。是以他只是绕到邓遥身侧,不敢再向前抢出。此时他才发现邓遥满头大汗,脸色紧张之极。刘涌知道不妙,对邓遥说道:“邓帮主,到底出了什么事?”

邓遥颤声说道:“我走进殿中之后,摸黑走了三四步,左脚突然陷了下去,随后这大殿内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我吓得有些懵了,生怕这左脚一抬,便会触发机关,是以一动也不敢动。”

刘涌对机关消息之术一窍不通,听邓遥如此一说,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只得转头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烦请你过来看一下,能否帮助邓帮主关闭机关?”

刘涌话音方落,还未等司徒桥回答,却听邓遥厉声说道:“刘先生,老叫花子便是立时死了,也绝对不要这个王八蛋援手!”

刘涌心下一怔,暗想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了,你还做这些意气之争,这不是等着去送死么?正焦急之间,却听司徒桥阴阳怪气地说道:“老叫花子,你若是跪下来苦苦哀求我救你,那我是绝对不会伸手相助的。不过你不要我救你,老子偏偏要救你这条性命!”

他话音方落,却听邓遥“呸呸”两声,口中怒道:“滚你奶奶的臭鸭蛋!老子才不用你这个王八蛋救命!”

司徒桥冷笑道:“我若是不说话,这里没人敢救你。你就这样一直踩着脚下的方砖,只须两个时辰,气血不畅,酸麻惊心,再过两个时辰,即便将腿收了回来,只怕左脚也已废了。到了那时,丐帮帮主成了独脚跳,传了出去,你们丐帮还有何面目在江湖上厮混?”

邓遥知道司徒桥并非是在虚言恐吓。此时他左脚踩着方砖,丝毫不敢松懈,生怕自己一旦抽身而走,大殿内的机关启动,群豪若有伤亡,自然算在丐帮的头上。到了那时,不只自己重振丐帮的一番心血付之东流,江湖各大门派因为掌门人死在这大殿之中,而自己却是始作俑者,非得找丐帮算账不可。这百余年来,丐帮日渐势微,已沦为江湖中的二流帮派。若是因为自己害死了各大帮派的帮主和掌门人,武林中人联起手来,丐帮便有倾覆之危。就算抛却丐帮的存亡不谈,自己这样倔强下去,不用四个时辰,只须两个时辰不动,血脉运行不畅,这条左腿定然落下残疾。到时仇家找上门来寻仇,自己定然受辱,只怕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邓遥一番思虑,只觉得无路可走。一时之间心中既痛又悔,暗想:“真是报应不爽!我一向争强好胜惯了。方才若是能稍做容忍,却也不必像现在这般骑虎难下!”

司徒桥见邓遥脸色阴晴不定,只是并未接着出言辱骂自己,知道他已然心动。只不碍着面子,不好拉下脸来。当下嘿嘿一笑,道:“老叫花子,我也不要你承我的情。我帮你的忙,是看在刘先生的面子上。我司徒家与你们丐帮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若是要报恩,尽可以去报答华山派和刘先生罢。”

他说到此处,转头小声和刘涌说了几句话。刘涌听了之后大惊失色,似乎有些惊疑地看了司徒桥一眼。司徒桥向他点了点头,又冲着邓遥努了努嘴。刘涌脸色犹豫不定,好容易下了决心,对邓遥说道:“邓帮主,你尽可以将脚抬了起来,不必担心会触发机关消息。”

邓遥一怔,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刘涌。见刘涌一脸郑重,不似作伪,他心中暗想:“我踩中了机关,大殿内的蜡烛瞬间便被点燃,可见这机关设计得甚是巧妙。而且如此巧妙的机关,总不能是用来点蜡烛的罢?定然隐藏着极厉害的后招。可是刘先生为何偏偏要我将脚抬起来,难道华山派早就想灭了咱们丐帮不成?”

刘涌见邓遥犹豫着不敢将左脚抬起来,当下高声说道:“邓帮主,你尽可以退开。若是你有了什么闪失,刘某将这样性命赔给你便是。”

他说完之后,转身对群豪说道:“我刘涌在此立誓!若是邓帮主因刘某之主张而有何不测,刘某甘愿赔他一条性命。若刘某违背誓言,天下英雄可群起而攻之,刘某皱一皱眉头都不算好汉!”

群豪见刘涌立了如此重誓,哪还有什么怀疑?纷纷对邓遥说道:“邓帮主,你就听刘先生的话,先退后一步再说罢。”

邓遥无奈之下,只得小心翼翼地将左脚抬了起来。却听“喀”的一声轻响,陷入地下的那块金砖缓缓升了起来,待与四周的金砖平齐之后,便即岿然不动。

邓遥抬脚之际,除了司徒桥之外,群豪人人紧张之极,纷纷拔出了刀剑严阵以待。那几名方才逃出大殿的帮主和掌门人刚刚臊眉搭眼地回到大殿之中,只是一见这般情势,吓得又溜出去了。

只不过邓遥抬起左脚并退出一步之后,大殿中并未发生任何异常之事。

众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邓遥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对刘涌抱拳施礼,口中说道:“多谢刘先生援手,老叫花子感激不尽。”

刘涌急忙摇头说道:“邓帮主,你这是愧杀刘某了。是司徒先生指点有方,刘某半分力气都没出过,何劳邓帮主特意道谢?!”

邓遥自然不肯向司徒桥道谢,支应了几句便即遮掩了过去。楚丹阳虽然也很厌恶邓遥,只不过事关大局,绝对不能激怒司徒桥。是以他急忙对司徒桥说道:“司徒先生,你是如何知道这机关不会害人的?”

司徒桥自然知道楚丹阳是想岔开话头,免得自己又和邓遥生了龌龊。只不过常言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楚丹阳也是江湖中大有来头的人物,如此低三下四地和自己说话,确是给了自己极大的面子。是以司徒桥便也不似方才那般蛮横,对楚丹阳笑道:“以姚广孝之能,他若是想杀掉擅自进入大殿之人,随意在门上设置几处厉害的机关,咱们想要进入这大殿都要费上极大的力气。只不过方才老叫花子一伸手,这殿门便即开了。随后他无意中踩上了这块方砖,却将这大殿之内成百上千的蜡烛尽数点燃了起来。各位,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其中有很多奇怪之处么?”

林义郎粗声粗气地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或许姚广孝就是这副脾气,偏偏想将闯入这地下皇宫之人戏弄一番后再行处死,便如猫捉老鼠一般……”

司徒桥不待他说完便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姚广孝若是活着,或许还有这种可能。只不过姚广孝已经死了,他留下这些狠毒的机关,便是要将进入这宫殿之人尽数弄死。你以为他真有那份闲心,闲着无事要逗你玩儿?!”

第417章

群豪之中,司徒桥最恨的便是邓遥与林义郎二人。一路之上林义郎与邓遥一唱一和,对司徒桥嘻笑怒骂,连番折辱。方才邓遥连连失算,锐气已失,只是林义郎兀自对司徒桥颐指气使,毫不收敛。是以司徒桥对他也丝毫不留情面,话里夹枪带棒,反唇相讥。

林义郎虽然不似刘涌、楚丹阳、许成和那般沉稳,却也不是一个莽撞之人,否则也坐不上嵩山派掌门人的位子。只不过十五年之前,京城一位大佬突然向嵩山派下令,要林义郎带领嵩山派弟子在浙江嘉兴伏击潜入中原的十几名倭寇高手。双方因此大战一场,林义郎身负重伤,幸得丐帮援手,这才与邓遥相识。

其时林义郎接任嵩山派掌门之位不久,从未与倭寇交过手,自以为嵩山派为中原武林十大门派之一,门中高手如云,杀掉几个倭寇自然是易如反掌。是以他下山之时,只带了自己门下十几名弟子,却没有让嵩山派第一代弟子及其门下的高手随行。

林义郎此举自然是怀着私心。他自接任嵩山派掌门以来,门中有几位师兄弟对他的武功见识并不信服。林义郎也知道单凭自己的武功难以服从,便时常怀有惊惧之心。按理来说他掌门人的位子不稳,便不应离开嵩山远行,其中的缘由却要追溯到四十多年前。

林义郎的父亲在四十多年前,曾经救助过一位参加乡试的秀才。当时这秀才盘缠用尽,饥饿之极,倒在林宅的门前。林家颇为富庶,林义郎的父亲却也是一位乐善好施之人,便将那秀才救入家中,请了郎中来为秀才医治,临走之时又赠送了盘缠。

林家做了善事无数,救助这秀才只不过是小事一桩,林义郎的父亲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不久便将此事忘得干干净净。其时林义郎年幼,在家中随着先生读书,原本也想着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谁想到飞来横祸,一个致仕回乡的官员看中了林家的一片地,要买来做祖坟。那块地是风水宝地,林家也早有将祖坟迁移的打算,自然不能答允这官员的要求。这官员便暗地里花了大笔银子上下打点,买通了知县和三班捕快,给林义郎的父亲定了一个“勾结山匪,图谋不轨”的罪名,抓进大狱百般折磨。不出三日,便有人传说林老爷已经瘐死狱中。

林老爷被抓走之后,一些乡里无赖趁机上门闹事。林夫人连惊带吓,竟然得了急病。待听说林老爷在狱中被折磨致死的消息后,她大口吐血,不出数日便即一命呜呼。林家只剩下林义郎一人,那些居心不良的家人仆妇更是全无顾忌,将林家的财物掠夺一空。林家本家一些亲戚也趁火打劫,将林家的宅院霸占了去,林义郎也被赶出了家门。

其时林义郎只不过是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被赶出家门之后,正逢寒冬腊月,他饥寒交迫,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四处乡邻虽然大多得过林老爷的好处,只不过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见林家得罪了官府,家破人亡,便都换了一副面孔,看着林义郎挣扎于冰天雪地之中,却无一人肯援手。

眼见林义郎便要冻饿而死,嵩山派掌门人带领几名弟子去洛阳办事,归途之中恰好遇到了冻昏在路边的林义郎。众人急忙将他救起,给他穿上衣衫,又问他的来历。林义郎虽然只是一个孩童,只是这十几日之间迭遇大变,已是知道人心险恶。想到林家同族之人巴不得自己早一日死去,便可更加心安理得地占据林老爷的家产。自己在此地多留一日,便多一分危险。是以只说自己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一路乞讨来到此地,因为又冷又饿,昏倒在了路边。

嵩山派掌门人见林义郎可怜,却又聪明伶俐,是一个可造之才,便将他带回嵩山,收他做了自己的徒弟。林义郎一心报仇,修习武功之际,比别人更加卖力。是以他的武功进境奇快,虽然入门最晚,武功却是一日千里,超过了不少师兄。

待他到了十八岁之时,自感武功大进,便想着回家报仇。只不过他不想此事牵连到嵩山派,便向掌门人推说离家已有十余年,想回家去拜祭父母的坟墓,以慰祖先之灵。掌门人怜他一番孝心,自然并无异议。林义郎收拾一番,便即告辞了师父和诸位师兄,径直下山去了。

林家世居河南修武,距离嵩山却也不远。林义郎下山之后,便即一路北行。过了黄河又走了两天,便进了修武县境内。他知道那致仕的官员家大业大,府中豢养了不少护院武师。虽说这些人都不是江湖中的一流好手,只是人多势众,不可小觑。若是白日里闯了进去,一旦被这些人困住,要想脱身却也不易。何况自己虽然一心复仇,却也不想给官府留下把柄,到时自己亡命江湖不说,更加会牵连到嵩山派。是以他便做好了打算,先到林家老宅之外转上一转,晚上再偷偷潜入那官员家中,将他杀掉为父亲和母亲报仇。

哪知道他到了林家老宅门前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林宅修葺一新,比之当年还要富丽堂皇。门口更是立了一座五楹大门,大门两侧悬着宽一尺有余的红木对联。左侧写着“向阳门第春常在”,右侧则是“积善人家庆有余”。林义郎心中悲愤,暗想那些无耻族人霸占了自已家的屋宅不算,还挂出这样一副对联,自吹什么“积善人家”,当真是厚颜无耻之极。

他心下恼怒之极,对霸占了宅子的族人之痛恨,更在那致仕官员之上。是以他下了决心,先要教训一下族人,再去除掉那致仕官员。

林义郎下了决心之后,正要先找个落脚处休息,等待时机去教训这些小人。却见林宅之中走出几个人来,为首那人竟然便是自己的父亲。他大惊失色,揉了揉眼睛,仔细望去。虽然已过了十余年,父亲须发皆白,只是面容并未大变,不是自己的父亲是谁?他震骇之下,正想上前相认,转念一想,自己此番是为了报仇而来,若是此时与父亲相认,那致仕官员被自己杀了,定然会牵连到父亲。是以他只得站在一边,眼看着父亲在自己面前走了过去。

其时林义郎已离家十余年,早不是当初的孩童模样,是以不必担心被别人认了出来。他放心大胆地在林家宅子四周转了一圈,这才发现林宅比当年要大出不少,而且从院墙外望去,多出了几栋二层小楼。这几栋楼雕梁画栋,奢华之极。林义郎越看越是心惊,暗想当年乡里传言父亲已死在狱中,母亲这才惊惧而亡,怎么今日又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老宅不只没有衰败,更是焕然一新,瞧父亲的样子,虽然须发皆白,脸上却是红光满面。这事情倒真是奇了。

他找到一处无人的树林,在里面一直等到天黑,这才悄悄潜回林家老宅。以他的武功,跃入院墙自是轻而易举。只不过进了院子之后,却见处处楼阁,假山、水池、花草遍布。林家原本虽然也是富户,但是最多只能算得上是乡下的土财主而已,眼下的屋宅和院子却是富丽堂皇又不失高雅。林义郎越走越是心惊,直到他找到林老爷,父子相认,才知道如此巨变,到底是什么原因。

十余年前那个秀才受了林老爷的资助参加乡试,竟然以头名获得了进士出身。其后在会试、殿试中都得了三甲,被皇帝点了翰林,不久又任了御史。两年之后外放山东做了一任知府,政绩昭然,不久调任四川巡抚。他赴任之际,恰好路过河南,便想起了当年林老爷对自己的帮助,特意绕行修武。只是到了林老爷家之后,却已物是人非。这巡抚大惊之下,急忙派了随从前去打听,这才知道林老爷受了构陷,被投入大狱。原本拟了一个斩立决,只不过这案子报到刑部,却因为“查无实据”被压了下来。那致仕的官儿一心想要将林老爷弄死,以除后患,只不过他已不在任上,官场上最讲究“人走茶凉”,虽然派了家人四次带了书信到京城去打通关节,银子也送了五六百两,最后也没什么结果。其后修武县的知县考评不佳,被罚去职候补,新任知县却是这致仕官员的政敌的门生。

依着那致仕官员几个儿子的意见,原本要接着使银子坐实林老爷“谋反”的罪名,非要杀了他不可。那官员历经宦海数十年,却知道自己眼下已无官职在身,政敌却仍在任上。这知县是他的门生,自己一个不慎,便是抄家灭门之祸。是以约束子孙,万万不可再生事端。那新任知县却是一个糊涂蛋,上任之后只知道花天酒地,对于上一任知县积下的案子,除非使了钱财,否则不管不问。林家已是家破人亡,只剩下林老爷一人困在狱中,又哪有人肯花钱救他?是以这些年来,林老爷的案子没人过问,也没人给他翻案,竟然一直关在监狱之中。

巡抚知道了此事之后,勃然大怒。河南巡抚恰好和他同年,交情甚好。他一封书信送过去,河南巡抚给提刑按察使司发了照会,提刑按察使司衙门立时派人到了修武,提审林老爷一案。这案子本来便是凭空诬陷,没费上几天工夫便察得清清楚楚。折子送到河南巡抚衙门,巡抚也是那致仕官员政敌一党,拿到折子之后如获至宝,一方面行文刑部,另一方面则修书一封送给远在京城的座师,陈明此案的关节和厉害之处。几日之后刑部便下了公文,捉拿那致仕官员进京。那官员知道不妙,吞金而死。几个儿子被枷送刑部后判了充军,家产发还林家。

第418章

《一刀倾情》第418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19章

刘涌依言停下了脚步,右手长剑轻轻向身前两尺处的地面刺去。

这柄长剑是当年他投入华山派时师父所赐,最是珍惜不过之物。是以刺出之时,他生怕伤了宝剑,手上只是稍许用力。待得剑尖与地面的金砖接触之时,他手上力道微收,只想着剑尖在方砖上轻轻划过即可。孰料剑尖与金砖一碰,竟然无声无息地陷了进去。

这一下大出刘涌意料之外,他一怔之间,忽觉得一股大力绕上了剑身,竟然撕扯着要将长剑自他手中夺了过去。刘涌大惊失色,急忙用力回夺。只是那股力道大得惊人,又是猝不及防之下,待得刘涌全力想要将长剑自方砖之中拔出之时,已自来不及了。只听“呼”的一声,长剑脱手飞出,斜斜插入了方砖之中,直至没柄。

众人站在刘涌身后,一直凝神观看情形。只是事发突然,待得众人清醒过来,刘涌手中长剑已失。摘星剑客成名二十余年,自出道以来还从来没有过长剑被人夺走的先例。江湖中人视兵刃如性命,便是一名寻常的剑客也绝不容手中宝剑有失,何况是威震江湖的华山派高手?群豪尚未见到敌人现身,刘涌手中长剑却脱手飞出,对手这份功夫当真惊人。是以人人脸上变色,只听“呛啷啷”之声不绝,却是群豪纷纷拔出刀剑,准备上前帮助刘涌御敌。

刘涌面如土色,连退了两步,眼看着自己陷入方砖中的宝剑,心下震惊骇之极,颤声说道:“妖术!这是妖术!”

“这不是妖术,只不过是姚广孝设下的机关罢了!”

司徒桥在数丈之外仍然蹲在地上,看着刘涌说道。

刘涌愕然转头,对司徒桥道:“可是刘某手中的长剑明明是被武功高手以内力夺去……”

司徒桥嘿嘿一笑,道:“夺去刘先生长剑的可不是什么武功高手。这大殿的地下埋有磁石,刘先生的长剑是被磁石吸走,与什么武功高手没有半点关系。以刘先生的武功,便是慕容秋水和柳宗岩亲至,想要举手抬足之间便要夺了宝剑,只怕也不可能。”

刘涌听司徒桥如此一说,心下倒松了一口气。他虽淡泊名利,只不过毕竟是江湖中人,内心颇为自负。只是今日突生变故,长剑失手,虽有自己托大之故,但归根结底还是对手武功太过厉害。刘涌自艺成以来还未遇过如此大败,一时之间怅然若失。此时听得夺去自己长剑的并非人力,而是机关之术,倒有了几分欣慰。

却听司徒桥接着说道:“老叫花子混账得很,稀里糊涂闯进大殿,踩中了姚光孝设下的机关。这机关厉害之极,可不是只用来点燃蜡烛的。距离宝座丈许之地的范围内,早已埋设了大块磁石。磁石之上又铺了土和方砖。昔年我随盗墓贼进入坟墓之时,曾经遇到过墓主人预先在墓道之中设置磁石吸走兵刃之事。只不过大多不能控制磁石的吸力,离得好远便能察觉有异。姚广孝这机关厉害之处就在于须得靠近之时才会发觉磁石的存在,离得远了便与平常无异。想来他在磁石和方砖之间的土中做了手脚,这才使得咱们都不知道磁石藏在哪里。刘先生武功高强,兀自拿不住手中的宝剑,可见这地下的磁石一定大得惊人。世间磁石极少,姚广孝能弄到这样大的磁石,一定是借了燕王朱棣的势力。”

群豪听他一番解释,虽然还有些云山雾罩,却也勉强说得通。楚丹阳道:“司徒先生可有法子将刘先生的宝剑取回来么?”

司徒桥笑道:“那要看看刘先生运气如何。”

他说完之后,右手一探,那钢抓已自从袖子中伸了出来,嵌在脚下一块方砖的边缘。司徒桥用力向上一提,只听“喀”的一声,一块方砖已自被他提了起来,露出了黑乎乎的地面。司徒桥右手一甩,将那块方砖扔到了一边。左手伸入地面,在里面摸索起来。

众人这才发觉那方砖之下竟然是空的,只不过漆黑一片,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地面。众人对司徒桥都没什么好感,只不过此时却想:“幸亏有这个怪物同行,否则咱们哪里知道机关会隐藏在这块方砖之上?若是没有此人,咱们只好用笨法子,将这大殿之中的方砖尽数扒开。只是如此一来,可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逃出此地。”

众人惊疑之间,却见司徒桥面露喜色,口中自言自语地说道:“在这里了!”

他话音方落,左臂向下一按,只听得一阵“轧轧”巨响,整座大殿似乎都晃动了起来。众人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地向大殿门口退去。好在大殿晃动的时间极短,片刻之后便恢复了正常。司徒桥站起身来,对众人笑道:“这机关中枢已被我关掉了,各位不必惊慌。”

众人见脚下地面不再晃动,四周也再无异样,这才惊魂稍定。听司徒桥说已将机关关闭,心下却仍是惊疑不定。司徒桥见众人脸上仍有狐疑之色,当下嘿嘿一笑,背着双手得意洋洋地走到宝座之前,看了看陷入地下的长剑剑柄,便即迈步上前,伸手便要握住长剑剑柄。

司徒桥右足刚刚抬起,刘涌急忙高声说道:“司徒先生,不可……”

他话音未落,司徒桥已自走到那柄长剑之前,弯下腰来,右手握住了剑柄向上一提。那长剑立时悄无声息地被司徒桥拔了出来。只见剑身闪着寒光,并无丝毫损伤。

司徒桥提着长剑走了回来,倒转剑柄,将长剑递向刘涌,口中说道:“刘先生,宝剑无恙,原样奉还。”

刘涌接过长剑,反手插入剑鞘,口中说道:“多谢司徒先生援手。”

司徒桥嘿嘿一笑,脸上颇为得意。众人见他隐然以刘涌的恩人自居,心下忿然不已,暗想:“是你要刘先生用长剑刺向地面。刘先生不知道此处机关已然启动,这才失了长剑。归根结底,是你害得他长剑被磁石吸走,此时又大剌剌地做出这副嘴脸,当真是无耻之极!”

慕容丹砚对地下的磁石大感好奇,低声对厉秋风道:“厉大哥,你听说过有这种石头么?”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磁石倒是听说过,只不过没有见过,更没想到威力如此惊人。以刘先生的内功修为,想要从他手中夺走长剑绝非易事。姚广孝若是在地下埋了磁石,这磁石的块头绝对小不了,弄不好整座大殿的地下都是磁石……”

他话音未落,慕容丹砚便追问道:“可是咱们身上也都悬挂着刀剑呀,为何没有被磁石吸走?”

厉秋风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姚广孝这人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琴棋书画,甚至农田水利、经济兵略等亦无一不晓,无一不精。他定是在大殿地下做了手脚,能够控制磁石的吸力。”

两人说话之时,却听司徒桥道:“这大殿的机关已经关闭,咱们不必再有什么忌惮。姚广孝建了如此一座气势磅礴的大殿,想来就是他的藏身之所。咱们在大殿之中小心搜寻,总能将他找了出来。”

此时众人对司徒桥都有了三分敬意,不似此前那般事事与他做对。是以他话音方落,青城派掌门人许成和便接口说道:“司徒先生,姚广孝百年之前便已死去,你却说他藏在这大殿之中,只怕与情理不合罢?”

司徒桥傲然说道:“姚广孝是什么人物,就算他死了,仍有法子决定咱们的生死。是以咱们一定要在这大殿之中将他挖出来,否则休想活着走出去!”

众人听他如此一说,心下更是糊涂不解。只不过都知道司徒桥说话尖酸刻薄,谁也不想自讨没趣。是以司徒桥说完之后,众人便不再说话。司徒桥双手叉腰,对众人说道:“大伙儿在大殿之中找一找,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没有。”

众人听了司徒桥的吩咐之后,立时三人一群、两人一伙,在大殿中搜寻了起来。朱三家早等得不耐烦,司徒桥话音方落,他便大步向大殿正中央的金漆雕龙宝座走了过去。想不到刚走出两步,司徒桥却伸手将他拦住,冷笑着说道:“这宝座是大殿的关键所在,由我亲自处置,你到别处搜寻罢了。”

朱三家见他狂傲之极,心下大怒,伸手便要将司徒桥推开。厉秋风怕两人动手,急忙拦在两人中间,将朱三家拉到一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此时不是与他争论的时候。”

朱三家强忍怒气,随着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向大殿左侧走去。只是三人虽然已经离开,身后兀自传来司徒桥得意之极的狂笑声。

众人进入大殿之后,奇异之事接连发生,是以都没有仔细察看大殿内的情形。厉秋风初时以为这大殿之中与北京皇城奉天殿一般,除了金漆雕龙宝座便再无他物。此时仔细一看却并非如此,在金漆雕龙宝座之后还摆放着不少事物。厉秋风心下暗想:“看样子姚广孝建造地下皇宫之时,确是与北京皇城没有什么关联。”

此时群豪在大殿之中四处翻捡,翻动物品之时发出的噼噼啪啪声不绝于耳。厉秋风和慕容丹砚、朱三家走到大殿左侧,却见此处靠墙摆放着四张三层红木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卷。书架前有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桌椅之上都铺着黄布。三人先在书架上一通乱翻,只不过这些书都是四书五经之类,并没有什么古怪之处。厉秋风走了一圈,翻看了十几部书,却也没有什么发现。转身走到桌前,这才发现桌子上放着一摞白纸,上面写满了字迹。

厉秋风心下一动,伸手拿起一张纸来,只见纸上写着工整的蝇头小楷:杨溥何罪李岩何冤杀其满门孺子不饶故友仓皇四海飘零始作俑者其无后乎道祖平和佛祖慈悲圣人之教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这几行字的后面,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杀”字。

第420章

慕容丹砚将头从厉秋风身后探了过来,在那张纸上扫了一眼,奇道:“这写的都是什么呀,怎么一句都看不懂。谁是杨溥?李岩又是谁?”

厉秋风手中拿着那张白纸,脸色凝重,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姚广孝亲笔所书。瞧他字里行间隐含怒气,想来写字之时心中气愤难平。杨溥和李岩都是洪武朝时江、浙两省出名的文人。杨溥无意为官,隐居于嘉兴乌镇。太祖皇帝登基之前,便屡次派人请他到军前效力,都被杨溥拒绝。待天下大定,太祖皇帝于应天府登基称帝,更是派了礼部侍郎前来相请。杨溥力辞不就,太祖皇帝便起了杀心。只不过杨溥是天下闻名的文人,却也不好公然杀戮,太祖皇帝只得将这口气暂时压在胸中。其后胡惟庸案发,太祖皇帝有心借机诛连,锦衣卫自然知道太祖皇帝的心意,将杨溥也罗织入胡惟庸一案,定了满门抄斩,夷三族。据说杀了杨溥之后,太祖皇帝兀自不解恨,曾对近臣言道,若不为朕效力,便去给阎王当差罢。那李岩居于苏州,写了一部名为《则天录》的书,结果触怒了太祖。借着郭恒案,太祖将李岩也抓入狱中,派人将他活活打死……”

厉秋风说到这里,想到当年杨、李二人遭遇之惨,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慕容丹砚却是一脸不解的神色,道:“《则天录》这书难道很有名么?怎么我从来都没听说过?为何写了一本书便会触怒了皇帝?”

厉秋风道:“太祖皇帝曾经当过和尚,后来又投入红巾军,在郭子兴手下当兵。当时朝廷称红巾军为贼,一些文人也写文章痛骂红巾军‘贼性不改、祸乱天下’。待太祖皇帝登基之后,最恨别人提到他的出身。是以僧、和尚、贼等字眼儿都犯了他的忌讳,若是有人在朝堂之上提起,或是在奏折中写了这些犯忌讳的词儿,不免下场悲惨……”

慕容丹砚“呸”了一口,恨恨说道:“这皇帝忒也不讲道理了。”她说完之后,转念一想,道:“不对呀。姓李的写的是《则天录》,又没有僧、和尚、贼等犯忌的字眼儿。难不成这书中写的是和尚和盗贼不成?”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这书与什么和尚、道士、盗贼压根没有半分关系。只不过‘则’字读来,与‘贼’难分,便也算在忌讳之内……”

慕容丹砚瞪大了双眼,颤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皇帝怎么会暴戾糊涂到如此地步?”

厉秋风道:“糊涂?皇帝可不糊涂。什么忌讳之类,只不过是他杀人的借口罢了。李岩之死,在于他是江浙文坛领袖。而江浙文人一向对红巾军颇有微词,大多臣服于张士诚。张士诚出身盐贩子,没有读过什么书,却对读书人礼敬有加。他起兵之后,占据苏州,曾颁下命令,邀请文人在各州县讲学,宣扬文治。又设立弘文馆,请江浙两省大儒前来讲学,招纳将吏子弟、民间俊秀为学生。另外还开办礼贤馆,吸纳江浙一带文人参与军机。就连诚意伯刘基刘大人,当年都对张士诚颇为敬重。太祖皇帝虽然一直视陈友谅和王保保为生平大敌,在用兵方面对这两人颇为忌惮。只不过对于张士诚,他却是深深的嫉妒。知道若论起民心所向,自己万万不及张士城。是以杀掉张士城之后,他一直害怕民心不服,对于支持张士诚的江、浙一带的文人极为忌惮。他之所以残杀李岩,不过是杀一儆百,杀鸡给猴看罢了。”

此时朱三家在旁边说道:“厉公子说的不错。家父在时,曾对我提起大明开国之时频发大案,常自感叹太祖杀戮过于惨烈。我没有听说过厉公子提到的杨、李二人的名头,不过家父却曾提起过宋文宪公之事,却也是凄惨无比。”

厉秋风点了点头。慕容丹砚却不知道“宋文宪公”是谁,当即开口问道:“朱大哥,这宋文宪公又是哪一位?”

朱三家道:“此人姓宋名濂,是金华潜溪人氏,与章溢、刘基、叶琛齐名,世人称这四人为‘浙东四先生’。太祖皇帝立国之后,也赞扬过宋大人是大明开国文臣之首,朝廷礼仪多为其制定,并且做了太子朱标的师傅。只不过后来太祖屡兴大案,宋大人察觉情势不妙,便即告老还乡。只不过太祖皇帝对他并不放心,借着宋大人的孙子宋慎牵连至胡惟庸一案之机,便要将宋大人杀掉。只是马皇后和太子朱标力保,马皇后更是换了素服,在宫中为宋大人祈福,且对太祖皇帝言道,民间百姓尚知尊师重教,皇帝难道连帝师都不能容么?太祖皇帝没有法子,只得将宋大人发配到四川茂州。只不过事情蹊跷得很,宋大人走到夔州,竟然暴病而亡。这事情由押送宋大人的锦衣卫报告朝廷,却也无人敢查。一代名臣,就此不明不白地丧命于京城万里之外,想来实在令人叹惜。”

慕容丹砚想到朱元璋用心之狠毒,一时之间目瞪口呆,过了半天才道:“姚广孝在纸上写了杨、李二人之名,难道是发泄对于太祖皇帝的不满么?”

厉秋风沉声说道:“慕容姑娘,杨溥、李岩和姚广孝是知交好友,经常以诗文互和。杨、李二人被太祖皇帝所杀,姚广孝也牵涉到二人的案子中。只不过他见机甚快,先行逃走,出家为僧,这才逃得一条性命。从他留在纸上这几句话判断,太祖斩杀了杨、李二人满门,并夷其三族,激怒了姚广孝。他出家为僧之后,这份仇恨仍然记在心中,这才投奔燕王朱棣,鼓动朱棣觊觎帝位,兴起靖难之役,使得太祖的子孙自相杀戮,为杨、李二人报仇。”

朱三家叹了一口气,道:“姚广孝用心如何阴险,也算得上是巧计得售。太祖驾崩之后,建文帝削藩,已然逼死了三位亲王。其后成祖兴兵,杀入应天府。不管建文帝是逃走了还是丧命宫中,太祖留下的几位太妃,还有建文帝的皇后、贵妃,尽数死在大火之中。更不要说那些忠心于太祖皇帝的大臣和军卒了。杨、李二人虽被夷三族,只是死于靖难之役的太祖血亲成百上千,也算为杨、李两家惨死之人做了陪葬。姚广孝这仇报得当真阴狠。”

厉秋风道:“事情恐怕还不止如此。成祖登基之后,将建文帝当政时的忠臣屠戮得干干净净,所杀之人成千上万,而且个个死状凄惨无比,远超杨、李二人之家族。建文帝的忠臣,便是太祖皇帝的忠臣。姚广孝心思缜密,算无遗策。太祖皇帝大开杀戒之时,就是怕有漏网之鱼,才兴起如此多的大案。结果报应不爽,尽数落到自己的子孙和忠臣身上……”

厉秋风说到这里,心下突然一凛,暗想:“姚广孝借朱棣之手复仇,按理说已是大仇得报。可是他为何又要在这山腹之中修建如此规模庞大的地下皇宫,更在皇宫之外布下了数万人的骷髅军阵?他是佛教大师,又是道家圣人,听说师承道教大师席应真一派,于这死后富贵之说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瞧这地下皇宫的模样,可不是性子淡泊之人所为。”

他正思忖之间,忽听刘涌说道:“厉兄弟,可有什么发现没有?”

厉秋风转头望去,却是刘涌已经走了过来。方才他一心思忖姚广孝之事,一时之间神游物外,竟然没有发觉刘涌已到了近前。他摇了摇头,对刘涌说道:“这里有几张写有字的白纸,想来是姚广孝当年留下的。不过还没有找到有关能够逃离此处的线索。”

刘涌叹了一口气,道:“我和楚掌门等人在大殿右侧搜寻了半天,也是一无所获。看样子要找到有用的线索,最后只怕要着落在那尊金漆雕龙宝座上。”

刘涌话音方落,朱三家和慕容丹砚不约而同地向那宝座望去。却见司徒桥仍然没有走近宝座,而是在放置宝座的台子下面踱来踱去,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朱三家愤然说道:“刘先生,你也知道那宝座是关键所在,为何让司徒桥这个王八蛋占了先手?我瞧此人心术不正,他若是找到了密道,要么抛下咱们自己先行逃走,要么会以密道来要胁各位帮主和掌门人帮他做事。我老朱武功低微,见识不高,只不过也在江湖之中混了几年。这个王八蛋若是不像老朱所说的那样,刘先生尽可以将我老朱的舌头割了去。”

刘涌苦笑了一声,低声说道:“情势所逼,不得不如此。好在咱们上下一心,也不怕他捣鬼。朱先生提醒的甚是,刘某自当牢记。”

慕容丹砚一直在东张西望,口中自言自语地说道:“原来皇帝老儿的金銮殿也没什么了不起嘛。除了大了一些,还有椅子上嵌了些金银珠宝,这大殿之中可以算得上是空无一物,看上去有些阴森。”

她说完之后,转头对厉秋风道:“厉大哥,北京城中的皇宫也和这大殿一样么?”

厉秋风道:“皇宫中的奉天殿内除了宝座之外,却也是空荡荡的,更没有这些书架和桌椅,比这座大殿还要寒酸不少。”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涂成大红色的墙壁,道:“只是奉天殿内的墙壁都是白色的,不知道这里涂成红色,又有何深意。”

第421章

《一刀倾情》第421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2章

《一刀倾情》第422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3章

《一刀倾情》第423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4章

《一刀倾情》第424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5章

《一刀倾情》第425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6章

此时大殿之内的情形古怪之极。靠近大殿门口一侧寒气逼人,地上已结了一层薄冰。另一侧则火光冲天,一层层热浪不断涌了过来。群豪被寒气和火焰逼在中间,闪转无路,进退无门。好在火焰与寒气势力半斤八两,一时之间倒在群豪站立之处形成了一个既无寒气、也无火焰的圈子。只不过这圈子不断缩小,群豪的处境越发窘迫。

群豪听司徒桥叙说他在永泰公主陵的遭遇,待他说到身后突然出现了三个人,虽然并非身处其地,心下也是悚然一惊。慕容丹砚更是吓得紧紧倚靠在厉秋风身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司徒桥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接着说道:“其时其地,我吓得魂儿都要飞了。身子向后疾退,却没有注意身后不远处便是李仙蕙和武延基夫妇二人合葬的巨大棺椁。只听‘砰’的一声,已自撞到了棺椁之上。这一撞力道好大,我只觉得背心一疼,咽喉处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了出来。我勉强站直了身子,知道退无可退,心想便是要死在此地,也要死个明白。于是我将手中的火把举在身前,想看清楚这三个人到底是何模样。

“只是不看则已,一看更是惊心。只见对面那三人为二男一女。女子站在中间,云鬓高耸,体态风流。看面容不过十六七岁,脸如圆盘,眉心贴着一点红色印记。身披淡粉色纱衣,内着白色长服。左侧站着那名男子不过二十多岁年纪,面目俊朗,气宇轩昂,衣着华贵,目光锐利。右侧站着的男子也是二十岁左右年纪,身穿青衫,面目平和,脸上尽是笑意。

“我瞧着这三人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登时如坠冰窟。因为这三人、这三人此前我刚刚见过……”

司徒桥说到此处,众人都是一惊,刘涌道:“这三人你见过?难不成司徒先生进入陵墓之前,遇到过这三人不成?”

大明律对于盗墓处罚极严,抓到之后立时斩首,有的甚至要诛连九族。是以盗墓贼做事之际,若是被人瞧见,须得杀人灭口,以除后患。像司徒桥这等大盗,若是在进入永泰公主陵之前被人发觉行踪,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对方害死。是以众人心下均想:“难不成司徒桥做事不密,在陵墓之外杀人之时,竟然一时托大,给这三人逃了性命,又被他们追踪到墓内不成?”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我见到的三个人可不是活人,而是画在墙上的壁画中的人物。”

他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失色,不由得面面相觑。却听司徒桥接着说道:“我每次盗墓,进入墓道之后,都会仔细观看墓内墙壁上和天棚上所绘的壁画,以此推测墓室中的一些情形。我进入永泰公主陵之后,在墓道、过洞、甬道和墓室顶部都看到了壁画。皇家和大户人家建墓之时,讲究事死如事生,前墓室便是墓主人在阴间的会客大厅,是以前墓室中的壁画都是一些身穿华丽服饰的侍女。这些侍女体态丰盈,神态各异,手中拿着茶盘等用具,有的似乎在悄声细语,有的似乎在点头赞许,有的则在环顾四周。这些侍女在会客大厅中忙忙碌碌,仿佛正准备去侍奉主人和招待客人。后墓室则是墓主人在阴间的卧室,墓顶绘有天象图。东边是象征太阳的三足金鸟,西边则是那块象征月亮的圆形石头。中间是用萤石镶嵌而成的银河,满天星斗,甚是华丽。而在后墓室的墙壁之上,还绘着一幅永泰公主夫妇行乐图。画中永泰公主夫妇并肩而立,四周簇拥着体态丰盈、神情各异的侍女。而在一众侍女之外,还排列着数十名身穿战袍、腰配贴金宝剑的武士。这些武士排列在阙楼和六戟兵器架前,神态肃穆,威武之极。”

众人一心想知道突然出现的那三个人到底是谁,谁知司徒桥却喋喋不休地讲起了永泰公主陵中的壁画,是以都颇不耐烦,却又生怕开口催促得罪了此人,一个个面色尴尬。

厉秋风却想起了众人进入那个巨石圆盘之后看到的壁画,心下暗想:“司徒桥这人虽然尖酸刻薄,只不过却不是一个莽汉。他为了钻研机关秘术,盗取陵墓,读了不少古书,对于墓中的壁画和文字自是极为留意。他将这壁画说得如此之细,定然极有深意。”

却听司徒桥说道:“那三人站在我面前,其中那女子和青衫男子赫然便是壁画中所绘的永泰公主夫妇……”

他此言一出,众人心下都是一凛。邓遥冷笑道:“想来司徒先生是亏心事做得多了,心惊胆颤之下看花了眼,竟然将壁画中的人物看成了真人。”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我向来不把盗掘坟墓看成是做亏心事。这些金银珠宝被那些帝王将相、豪绅大户据为已有,埋于地下而不见天日。我将这些钱财取出来,分给贫民百姓,这是一片慈悲之心,何罪之有?和尚道士,每日里拜佛念经,又能救几人脱离苦海?倒是我从那些坟墓中盗出了金银珠宝,换成银子,接济了成千上万的百姓。老叫花子,你的徒子徒孙我也救过不少,你该当向我道谢才是。”

邓遥一时语塞,知道说不过司徒桥,只得“呸”了一口,再不理他。

司徒桥接着说道:“我看着这三个人,身子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过了老半天才颤声问道:‘你们、你们是人是鬼……’声音传入自己的耳中,却也知道自已色厉内茬,只不过是强自镇静而已。

“永泰公主夫妇却仍是面带微笑,并不回答。站在永泰公主左侧那华服男子缓缓走上了两步,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我。我越发惊慌,颤声说道:‘你、你别过来……’便在此时,却见永泰公主夫妇身后又慢慢出现了几个人影。这几个人影初时极为模糊,只是越来越清晰,慢慢地显出了人形,最后分明是几位体态丰盈的侍女,手中或托茶盘,或提瓷壶,似乎正要为主人和客人奉茶。

“这次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几位侍女就像是从石壁中慢慢走出来一样,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心中明白这些人都不是活人,而是鬼魂……”

司徒桥话音未落,林义郎忍不住高声说道:“荒谬!天下哪有什么鬼魂?你分明是在欺骗咱们!”他说到此处,转头对刘涌说道:“刘先生,咱们被困在大殿之中,生死悬于一线,难道还要听这疯子在这里胡说八道不成?!”

刘涌也觉得司徒桥这话云山雾罩,十有**靠不住。只不过此时还有求于司徒桥,想要斥责他胡说八道也万万不可。是以刘涌向林义郎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暂时忍耐。林义郎强压怒气,看着一团火焰正自向众人逼近了过来,他一声厉喝,右掌斗然劈出。只听“呼”的一声,那团火焰仿佛一条毒蛇被人迎头砍了一刀一般,倏然间向后退了出去。

几名帮主、掌门人见林义郎掌力如此了得,登时叫起好来。邓遥更是笑道:“久闻嵩山派劈空掌功夫天下无双,今日见林掌门试演这门武林绝学,确是让人佩服不已。”

司徒桥知道林义郎这是在向自己示威,却也不去理他,接着说道:“我知道各位都以为我在胡说八道,只不过若是各位与我易地而处,只怕也和我一样吓得魂飞魄散。我瞧着那几位侍女为永泰公主夫妇和那华服男子奉上茶水,三人似乎一边品茶一边说话。只不过我只能瞧见三人嘴巴忽张忽合,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几名侍女将三人的茶杯接了过去,又有三名侍女走了过来,为永泰公主三人整束衣衫。我正看得目瞪口呆,永泰公主倏然转过了身子,直愣愣地看着我。我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又想后退。只不过此时身子紧紧倚靠在永泰公主夫妇的棺椁之上,一步都退不出去。只见永泰公主脸上如同罩上了一层严霜,右手缓缓抬起,一边指着我一边说了几句话。只不过我只能看到她嘴角翕动,却听不到声音。但见她脸色阴沉,目光中全是杀气,我知道她这几句话一定不是什么好话,心中惧意更盛。

“便在此时,只见永泰公主的身后又有人影慢慢显现,便如同有人正从黑暗中走到明处一般。片刻之后,几名身穿战袍、头顶金盔、手握宝剑的武士从永泰公主身后走了出来。我知道情势不妙,眨眼之间,永泰公主身前身后已站了十余名顶盔贯甲、手按宝剑的武士,衣着打扮与壁画上所绘的武士完全相同。我越看越是害怕,只想着转身逃走。正自惶恐之时,忽听得墓室外传来了一阵人喊马嘶之声。紧接着马蹄之声大起,似乎正有大队骑兵向墓室内冲了过来。

“当时我已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耽搁,转身便逃。只不过身子一转,眼前却是巨大的石椁。永泰公主陵虽然以永泰公主为陵号,却是李仙蕙和武延基夫妇的合葬墓。两人夫妇一体,在墓室之中也是葬于一具棺椁之中。这棺椁外层为庑殿式石椁,中间留有木门,木门两边各雕刻有一名守门侍女。我情急之下,一掌拍了出去,只听得‘喀喇’一声,两扇木门被我打得粉碎。我双手抓住木门两侧,双足在地上用力一点,便一头撞进石椁中去了。”

第427章

《一刀倾情》第427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8章

《一刀倾情》第428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9章

《一刀倾情》第429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30章

酒壶射出酒箭之时,群豪已自发觉姚广孝身后出现了一道人影。这人出现之后,右掌便抵在姚广孝背后灵台穴之上。众人这才明白那酒壶为何会射出酒箭。想来这人以内力从灵台穴输入姚广孝体内,两人合力,将酒水自酒壶中逼了出来,直向郑和射去。想不到郑和也真是了得,以左手抗击两人,右掌劈出,将袭来的酒箭击破。只不过那人似乎早算出郑和有此一招。趁他双手分别阻击之时,又以内力驱动方盘上的两个酒杯,直向郑和胸口要害打了过去,要将他立毙当场。

只是郑和武功怪异绝伦,眼见无法遮挡,他右手倏然收回,在两个杯子上各弹了一下。那两个杯子被姚广孝、姚广孝身后那人、郑和这三大高手内力夹击,哪还吃得住力?如同炸裂一般碎成粉末。郑和右手便又成掌,再次劈向了迎面飞来的酒箭。同时左手放开了方盘,身子向后疾退,以脱离敌人的追击。只不过他退的虽快,酒箭的酒水被他掌力击得四分五裂,溅得他一脸都是。

郑和退开之后,那方盘坠落到地上。随后酒壶也自空中掉落,在地上摔的粉碎。只不过这一切都没有半点声音,情形极为诡异。

此时姚广孝身后那人才缓缓走了出来,却又是一名老僧。只不过这老僧身子矮小,须发皆白,身穿灰色僧袍。他对着成祖微微躬身,双手合什,似乎说了一句话。

成祖见此人突然出现,面色也是一变,从宝座上站起身来。此时他脸上再无笑容,面沉似水,指着姚广孝和那名老僧厉声说了些什么。

郑和垂手侍立在成祖身边,脸上兀自有不少酒水,模样甚是狼狈。只不过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更不敢伸手去将脸上的酒水擦掉,只是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

此时宝座背后的红墙之上又出现了十数个人影,这些人影瞬间便到了平台边上。

厉秋风见了这些人,不由悚然一惊。只见这些人俱都身穿锦衣卫的衣甲,手握绣春刀。从这些人的服饰上来看,品级着实不低。为首那两人更是头戴镶金丝边的黑色纱冠,身穿白袍,胸口的补子上绣着麒麟。厉秋风识得这是锦衣卫指挥使才能用的补子,只怕这两人便是当年朱棣用来控制锦衣卫的傅荣和吴浩。厉秋风在锦衣卫档案库中看到过很多有关此二人的记载,知道朱棣登基之后不久,便即恢复了锦衣卫侦缉、逮捕、行刑之权力。傅荣和吴浩分任锦衣卫正、副指挥使,为成祖办了不少大案。据说这两人武功极高,罕有敌手。

灰衣老僧现身之后,助姚广孝击退郑和。厉秋风见他内力深厚,只不过与郑和诡异之极的武功相较,却也并不占上风。他能迫使郑和后退,大半倒是因为悄然出手,与姚广孝合力,打了郑和一个措手不及。若是郑和瞧破其中关节,以他诡异万分的功夫反击,这灰衣老僧多半不是郑和的敌手。姚广孝中毒已深,也帮不上什么忙。此时大批锦衣卫突然现身,灰衣老僧和姚广孝处境更加困难。厉秋风心下暗想:“朝廷档案和民间传说都说姚广孝是善终,看这情形可是不像。难道关于姚广孝与成祖皇帝的传说都是假的不成?”

他正思忖之间,却见姚广孝自怀中掏出一物,向地上一掷,只见火光大起,一团火焰瞬间便将他与那老僧裹在其中。那火焰燃烧之际,不断向外扩展,竟然向成祖逼了过去。郑和急忙护在成祖身前,以掌力挡住火焰。一众锦衣卫也抢上前来,将成祖围在中间,护着他向后退去。那团火焰火势劲急,似乎要将郑和也裹了进去。郑和要护着成祖,是以绝对不敢后退半步。只见火焰直向郑和身上绕了过去,眼见便要将他卷入火中。蓦然间只见郑和嘴巴张开,竟然吐出一口血水。厉秋风等人知道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要借着这一咬之力,将自己的内力尽数发挥出来。果不其然,只见郑和吐出一口血水之后,双掌向前平推,那火焰立时倒转,似乎也畏惧郑和的掌力。此时锦衣卫护着成祖已自消失在红墙之上,而那两名身穿白袍的锦衣卫首领却留了下来,分别站在郑和两边,各出双掌,齐向火焰拍了过去。

这三大高手联手一击,声势何等惊人。那火焰迅速缩小,转眼间便已消失不见。只不过火焰熄灭之后,却也没了姚广孝和那灰衣老僧的影子。郑和等三人站在当地,面面相觑,脸上净是失望的神色。

群豪眼见惊心动魄的事情不断发生,一个个看得惊心动魄,目瞪口呆。

此时大殿顶端的云团之间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传来了沉闷的雷声。众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向大殿藻井望了过去,只见云团翻滚,电光闪动,眼见一场大雨便要到来。

“咦,那几个人怎么不见了?”

众人正惊疑之间,忽听慕容丹砚一声惊叫,不由得心下一惊。待众人向平台上望去,果不其然,平台之上只剩下宝座和那具巨大的乌木棺材,哪还有郑和等人的身影。

群豪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茫然若失,不知道方才到底是真的看到了平台上一声争斗,还是做了一场大梦。此时藻井处乌云密布,“月亮”光被乌云遮掩,大殿之中又变得昏暗起来。却听慕容丹砚颤声说道:“方才那些人、那些人一定是鬼……”

邓遥“呸”了一口,道:“小姑娘不要信口开河,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我瞧是有人故意在咱们面前演戏,想将咱们吓走!。”

刘涌摇了摇头,道:“戏子可以假扮帝王将相、贩夫走卒,可是武功却是装不出来的。台上这几人的武功,个个都是顶尖儿角色,偏偏咱们一个都不识得,岂不怪哉?!”

司徒桥突然说道:“这些人不是鬼,是姚广孝用幻术留给咱们看的!”

众人一怔,楚丹阳道:“幻术?难道世上真有这门邪术不成?”

司徒桥道:“幻术当然有,只不过见过的人极少。我在岭南之时,深山中有一种怪草。人若饮下这种草的汁液,便会产生幻像,有时能够看到天堂福地,有时却又如同坠入十八层地狱,端得是厉害无比。有些心术不正之徒,便用这种怪草熬制药物,诱人服下,借以骗取钱财。”

青城派掌门人许成和为人持重,很少开口说话。听司徒桥说到这里,他双掌一拍,高声说道:“我怎么忘了这件怪事?!”

他没头没脑说了这句话,众人更是心下惊疑,纷纷向许成和望去。此时大殿之中一片昏暗,只能模模糊糊看到许成和的影子。却听许成和道:“许某自小便在蜀中长大,倒曾听说过一件怪事。那是在蜀中涪城鹿头山西北一处山谷之中,有一处悬崖峭壁,高百余丈。山谷之内终年不见天日,站在谷底向崖顶望去,常常见到云雾缭绕而不见天空。更奇的是山谷两侧的石壁竟然大半是赤红色的岩石,便如同洒满鲜血一般。

“故老相传,三国之时,魏国征西将军邓艾率领一支精兵偷袭阴平关,随后破江油关,兵锋直逼成都。其时蜀汉大将姜维带兵与魏国大将钟会相拒于剑阁,回救成都已然不及。蜀主刘禅无奈之下,只得下诏由诸葛亮长子诸葛瞻率领一支临时拼凑的蜀军到鹿头山绵竹关抵挡邓艾。其时蜀汉承平日久,名臣宿将又已死了一个干干净净。诸葛瞻是诸葛亮的长子,名声虽然很大,只不过从来没有实战经验,更加没有带过兵。他手下临时拼凑的部队都是一些老弱残兵,几乎与平民百姓无异。这样一位统帅,又带着这样一群士兵,与邓艾这等名将相抗,结果可想而知。

“邓艾带兵攻至涪城,知道诸葛瞻带兵前来抵挡,便修书一封送与诸葛瞻说,你是诸葛武侯之子,应当知道天命所归。只要你投降,我一定向魏王上书请求封你为琅琊王。诸葛瞻勃然大怒,为振作士气,斩了邓艾的使者,然后亲自登上鹿头山,指挥蜀军与曹魏军队决战。双方锣鼓铿锵、战马嘶鸣,杀声震天。其时天降大雨,电闪雷鸣,蜀军虽占据地利,但是仓促应战,大半士卒又从未有实战经验,在魏军的凌厉攻势下,蜀军虽死战不退,奈何难敌魏军,被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据说山谷两侧血红的石壁便是蜀军将士鲜血染红。诸葛瞻、张飞之孙张遵先后在鹿头山的山谷中被魏军砍下头颅,蜀军全军覆没,绵竹失守。邓艾大军直扑成都,后主刘禅投降,蜀汉灭亡。

“只是自这一战之后,鹿头山这条山谷之中便不时发生怪事。每当阴雨绵延、天色昏暗、电闪雷鸣之际,山谷中便会传来锣鼓声和千军万马厮杀之声。当地人说是诸葛瞻、张遵等蜀汉将士战死于此处,忠魂不灭,英气不熄,虽然已化作鬼魂,仍然守卫在山谷之中。每当天降大雨、电闪雷鸣之时,这些鬼魂以为曹魏军队又来进攻,便列阵迎战。据说当地有人曾经大着胆子进入山谷之中,看到无数甲兵纵横来去,遍地尸骨,如坠入修罗地狱。不过若不是阴雨天气,进到谷内,却又没有什么异常……”

许成和说到此处,抬头扫视了一下大殿,一字一句地说道:“各位朋友,这大殿中此时的情形,倒与那鹿头山山谷的情形颇为相像。难道方才咱们看到的那些人,也是死在此地,化作冤魂,一遇电闪雷鸣,便即出来作祟不成?!”

第431章

《一刀倾情》第431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32章

《一刀倾情》第432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33章

此时刘涌已将“苍松迎客”这一招已使出大半,长剑指向清风道人右肋,胸口和小腹门户大开。清风道人倏然变招,偷袭刘涌小腹,正是攻其所不备,直指刘涌要害。

其实清风道人这一招简单粗陋,又缺了后招,实非高手风范,若是与其他门派的高手对敌,立时便会被人找出破绽,非得吃大亏不可。只是太华派创出这套剑法,只是针对华山派武功。是以虽然简陋,却极是好用。只见清风道人手中的长剑如同一条毒蛇,蜿蜒着向刘涌小腹刺去。

慕容丹砚长剑疾刺,想趁着余长远将手中判官笔高高举起之机,一剑在余长远胸口刺出一个透明窟窿。她以为余长远手中的判官笔砸下之时,速度远没有自己的剑快。只是她长剑甫一刺出,余长远手中的判官笔倏忽之间已到了她的面门。慕容丹砚心下一凛,一个念头瞬间在她脑中闪过:“此人绝对不是余长远,他的武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便能有如此进境!”

只不过此时她长剑已然刺出,想要收剑抵挡余长远的判官笔已自不及。只听得“呼”的一声,那判官笔已到了她的面门,慕容丹砚心中一紧,知道已然无幸,只得闭目待死。

方才大殿内闪电划过之后,邓遥便遭到高手偷袭。他又惊又怒,挥舞着手中的木棍与对手打在一处。他边打边想,在场的一众高手之中,只有司徒桥与自己为难。想来是趁着灯灭火熄之机,下手偷袭自己。他早就对司徒桥不满,只是碍着刘涌等人的劝说一直隐忍不发,此时没了顾忌,将手中的木棍使得虎虎生风,恨不能一棍将司徒桥的脑袋打得粉碎。

此时大殿之中人影幢幢,刀剑撞击声、争斗之时的呼喝声不断。邓遥心中暗想,这一路走来,司徒桥故弄玄虚,一直将众人引到这里。此时突然来了如此多的敌人,定然是司徒桥预先埋伏好的伏兵,要将这十几位江湖中举足轻重的帮主、掌门人尽数消灭。说不定他早就与东厂和沙家堡有了勾结,故意设下了陷阱。这司徒桥是首恶,我若是将他除掉,群豪定然对我丐帮感激不尽,日后江湖各大帮派对丐帮推许有加,我丐帮便可一雪百余年的耻辱,重回江湖第一大帮的位子。

邓遥念及此处,出手更为凶狠。只不过与他对敌那人的武功也极为了得,知道邓遥手中的木棍极长,又势大力沉,占了兵刃上的便宜,是以兵刃绝不与邓遥的木棍撞击。两人虽然缠斗了五六十招,邓遥手中的木棍却没有碰到对手的兵刃。两人全凭着耳力来辨认对手出手的方位,打得倒甚是热闹。

斗到分际,邓遥忽觉一道劲风向自己脖颈处袭了过来。他双手握紧木棍,使了一招“举火燎天”,想要将对手的兵刃磕飞出去。却不料对方倏然变招,那股劲风立时消失的无影无踪,邓遥眼前却闪现出三朵剑花分刺他双眼和咽喉。邓遥心中一凛,暗想司徒桥这王八蛋怎么居然会用剑,而且剑法如此了得?

高手对敌,哪容他想这么多?就在他一怔之际,那三朵剑花倏然变为一朵,一道冷森森的剑气绕过邓遥手中木棍的防御,直向他眉心刺到。邓遥再想闪躲已然不及,心下一凉,只得闭目待死。

厉秋风手中长刀力劈而下,见云飞扬想以长剑反击,只不过稍慢了半拍,见自己刀光闪动,直袭向他面门,云飞扬脸上登时露出了慌张的神情。厉秋风心中暗想,云飞扬一向狂傲,即便是阳震中也不被他放在眼中。怎么此时却如此脓包,全然没有了从容镇静的高手风范?难道被自己击伤之后,不只伤势未愈,连同气势也都没了不成?

刘涌、慕容丹砚、邓遥等人同时遇险,厉秋风、清风道人等却是大占上风。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忽听得有rén dà声惨呼道:“怎么是你……”

这惨呼声一闪即逝,听起来却是惊心动魄。

惨叫声响起之际,厉秋风心中一凛,再看眼前哪还有云飞扬的影子,手中的绣春刀正向慕容丹砚砍了过去。他大惊失色,急忙收刀。只不过这一刀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情急之下将刀收回,便如同自己打了自己一掌。他只觉得一股大力从右臂涌了上来,情知不妙,急忙长吐了一口气,同时以丹田中的真气护住胸口。饶是如此,他只觉得咽喉处一甜,一口鲜血已然喷了出来。

与此同时,慕容丹砚手中的长剑却也刺入了他的胸口。只不过此时慕容丹砚也已看清楚眼前这人并非是余长远,而是厉秋风,是以急忙收剑后退。只是她虽然退得极快,毕竟还不是江湖中的一流剑客,出剑收剑之际还不能随心所欲,是以长剑还是在厉秋风胸口划了一道伤痕,好在伤口不深,不致要了厉秋风的性命。

厉秋风踉跄着连退了三四步,将手中的绣春刀插入地上的金砖缝隙之中,这才稳住了身子。只是刚刚站稳了脚跟,只觉得一股气息从胸口处撞了一来,忍不住一张嘴,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刘涌没有料到清风道人突然变招,此时他招数已然用老,收剑自是来不及了。眼见着清风道人手中的长剑如同毒蛇一般自下而上袭向自己小腹,他心中暗悔:“我早就知道太华派与我华山派是死敌,却痴心妄想着什么共弃前嫌,这才被太华派所乘。瞧这道士使出的这一招,专门针对华山派的武功,看似无意中使了出来,其实不知道召集了多少太华派的高手苦心钻研而成。这十几年来,太华派被我华山派压制得死死的,本以为不会再有什么异动。此时看来太华派一直伺机反扑,创出了这样一套克制我华山派武功的剑术。我死了不要紧,太华派若是以这套剑术对付华山派,掌门师兄等人非吃大亏不可!”

他情急之下,身子不避反进,直向清风道人手中的长剑扑了过去。同时左掌举起,直拍向清风道人的天灵盖。他打定了主意,拼着挨上清风道人一剑,也要在清风道人脑袋上拍上一掌,拼一个同归于尽。

清风道人见刘涌使出了两败俱伤的打法,若依他的本意,原本不想同归于尽。只是此时此刻,他已将太华派自创的专门用于克制华山派的剑法使了出来。若是就此退避,让刘涌逃过此劫,华山派便有了防备。日后若是再想以这套剑法克制华山派武功,那是想也休想。自己和师兄弟一番苦心落空不说,华山派更会因此而加强戒备,再想找到华山派的破绽势比登天还难。念及此处,清风道人将牙一咬,暗想拼了这条性命,也不能将太华派创出这套剑法的消息泄露出去。何况刘涌是华山派的大高手,武功不在华山派掌门人邱绩之下。以自己一条性命换了刘涌一条命,太华派可以说还有赚头。是以清风道人手上又加了三分力气,要与刘涌同归于尽。

眼见这两大高手便要同赴黄泉,忽然听得一声惨叫。刘涌和清风道人都是一怔,手上都略慢了慢。便在此时,厉秋风已自踉跄着退到两人身边,正自以刀拄地,想歇息片刻,恰好见到刘涌和清风道人一掌一剑,都想要将对方力毙于当场。他此时虽然受了内伤,心中却是一片空明,知道方才已落入姚广孝布下的陷阱。此时见刘涌和清风道人如此模样,急忙身形一闪,正抢在刘涌与清风道人之间,右手反握绣春刀,挡住清风道人刺向刘涌的长剑,左掌迎向了刘涌拍向清风道人天灵盖的掌力。

只听“砰”的一声,厉秋风与刘涌双掌向交,刘涌一个跟头倒翻了出去,厉秋风借力打力,将左掌上受到的力道转到了右手握着的绣春刀之上。清风道人武功虽高,却也无法与刘涌和厉秋风两人的内力相抗,只觉得一股大力自剑上涌了过来。他哪里敢正撄其锋,身子向后连退三步,这才将剑上传来的内力消解大半。

只是厉秋风力抗这两大高手的夹击,虽借着巧劲将刘涌的内力消解,却也是胸口气血翻滚,再也忍耐不住,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生怕众人继续混战,大声喝道:“大伙儿住手,我有话说!”

那声惨叫响过之后,邓遥却觉得刺向自己眉心的剑气略停了片刻。他急忙向后退去,这才死里逃生。邓遥心下大骇,将木棍横在身前,以防敌人追击。恰好此时听到厉秋风的声音,脑中登时清醒,暗想:“糟糕,我怎么稀里糊涂的和别人打了一架!”

刘涌、清风道人等人听了厉秋风一声大喝,登时也纷纷清醒了过来。心下均是暗想:“真是怪事,我怎么不管不顾地就和他打了起来?!”

厉秋风见众人停下了混战,而大殿之中仍然被红光笼罩,知道危机未消,趁着众人如梦初醒的时机,他身子一纵,已然跃到了平台之上。对着众人高声叫道:“各位前辈不要上当!方才咱们是着了敌人的道儿!请各位前辈各自后退两步,千万不要刀剑相向!”

众人依言向后退去,大殿中的红光不知何时已经消散。寒气布满大殿各处,而各处的火头均已熄灭。藻井处的云团虽然尚在翻滚,大半却都消失不见。月光又从大殿天棚处的破洞中照了进来,使得殿内变得光亮了不少。

刘涌见厉秋风嘴角兀自沾着不少鲜血,知道他强行接了自己一掌,已然受了内伤,心下万分惭愧,高声说道:“厉兄弟,刘某伤了你,好生过意不去!”

他话音未落,却见厉秋风身后那具乌木棺材的盖子突然动了一下。此时藻井处的乌云已然消散,清冷的月光自大殿顶部的破洞照了进来,正落在棺盖之上,是以众人将那棺材盖子看得极是清楚。

慕容丹砚大惊失色。她本来因为伤到了厉秋风而心下悔恨万分,正自满心愧疚之际,突然见到棺材盖子微微一动,她情急之下,右足一点,身子登时飞了起来,手中长剑抖动,直刺向了那具巨大的乌木棺材。

第434章

刘涌伤了厉秋风,心下抱歉之至。此时见棺材突然有了异动,生怕厉秋风有失。慕容丹砚跃起之后,刘涌身形一闪,便也向平台上的棺材扑了过去。他武功远在慕容丹砚之上,是以后发先至,抢在慕容丹砚之前,右臂贯注内力,长剑如矫龙一般,直向那巨大的乌木棺材刺了过去。

厉秋风已自发觉身后传来异响,只不过他受了内伤,身子转动之际略有滞涩。他见刘涌和慕容丹砚飞了过来,两柄长剑剑光霍霍,指向了自己身后,知道前后定然起了变故。他见机甚快,身子向前一扑,直向平台下跃去,半空中身子转了过去,正面对着那具乌木棺材。

只听“砰”的一声,棺材盖已然飞了出去,“月光”透过大殿藻井的大洞照进棺材之中。紧接着一道灰影从棺材之中倏然站了起来,正迎向了刘涌和慕容丹砚的两柄长剑。

刘涌和慕容丹砚一左一右扑向了棺材。两人都是剑术高手,长剑刺出之际,剑锋飒飒作响,分刺那人左右两处太阳穴。

自棺材盖发出异响,到那人影从棺材中站起,只不过是电光火石间的事情。厉秋风倒转着身子向平台下飘落,已自看清棺材中那人身穿灰袍,只不过脑袋却是一个骷髅头,两只黑黑的眼洞,牙齿突出到面部之外,看上去可怕之极。

刘涌和慕容丹砚两柄长剑从左右刺到之时,却见那骷髅双手斗然伸出,一左一右握住了刘涌和慕容丹砚的长剑。厉秋风看得清清楚楚,那两只手也是肌肉全无,竟然尽是白骨。

刘涌和慕容丹砚手中的长剑被那骷髅握住,如同刺入岩石,再也动不了分毫。两人的身在半空,同时催动内力,只不过剑尖仿佛托着千斤巨岩,竟然半分都前进不得。

厉秋风身子甫一落地,复又弹了起来了,直向平台上飞去,手中绣春刀横切那骷髅的脖项。

此时清风道人等也纷纷清醒了过来,见刘涌和慕容丹砚长剑被那骷髅抓住,进退无据,危险万分。急忙各出刀剑,也向平台上扑了过去。清风道人心中暗想:“方才与刘涌动手,实是出于无奈,瞧他的模样也并非是偷袭自己,只怕其中有极大的误会。我用了克制华山派的剑术,他定然瞧出来缘由,只怕生了嫌隙。我须得尽力弥补,免得误会更深。”他念及此处,抢在众人之前,长剑直刺向那骷髅的左肋。

这些人都是江湖中的成名豪杰,此刻同时出手攻击,声势何等惊人。那骷髅却恍若不觉,两只尽是枯骨的手掌向左右一推,刘涌和慕容丹砚身在空中,全无借力之处,只觉得一股大力涌到,两人已身不由已飞了出去。

刘涌倒翻了两个跟头,稳稳地落在地上。见群豪已纷纷拥到平台之上,正挥动手中兵刃攻击那骷髅,他自然不肯落后,右手一挥宝剑,便要扑上去帮忙。

此时突然一只手拦在他身前,接着有人低声说道:“刘先生,且慢动手,你们打不赢他的!”

刘涌一怔,转头望去,却见那人正是司徒桥。他心下一凛,道:“司徒先生,你有何高见?”

司徒桥看着那骷髅,沉声说道:“他不是人,是姚广孝制成的偶人,以药物驱动。你们围攻这样一个怪物,即便是刀砍剑刺,也伤不了他。”

刘涌抬头望去,只见群豪手中的兵刃纷纷向那骷髅身上招呼了过去。只不过那骷髅便似周身长了眼睛一般,两支枯木一般的手掌盘旋如飞,将群豪的刀剑尽数挡了出去。片刻之后,更是抓住了邓遥手中的木棍,向怀中一夺。邓遥只觉得一股大力拽动,双手虎口剧震,木棍再也拿捏不住,“呼”的一声,那木棍已然被骷髅从邓遥手中夺走。邓遥双臂酸疼,双掌颤抖不已,急忙将两只手放在眼前。借着头顶洒下的月光,只见双手手心各有一条长长的血痕,却是木棍被那骷髅抽走时摩擦所致。邓遥心下大骇,不由自主地连退两步,却不料他本来就站在平台边缘,后退之时右脚踏了一个空,仰面朝天向地上摔了下去。

以邓遥的武功,若是失足踏空,自然能够凭借轻功扭转身子,平平稳稳地落在地上。即便一时疏忽摔到地上,却也并无大碍。只不过此时此刻他心中骇怕,手足失措,从平台上坠落之时已是全身僵硬,身子摔下去之时,却是脑袋朝下,直撞向地上的金砖。待他觉出不妙之时,脑袋距地面已不足半尺,想要扭转身子已自不及。他心中一凉,只得闭目待死。

眼见他的脑袋就要撞到金砖之上,忽觉得右脚脚踝处一紧,竟然已被人牢牢握住,身子下坠之势立止,脑袋距离地面金砖已不足两寸。紧接着抓住邓遥脚踝那人用力一提,同时伸手在邓遥腰间一托,登时将邓遥的身子倒转了过来。邓遥借机腰间用力,稳稳地站到了地上。

邓遥死里逃生,急忙转头望去,却见救了自己性命的正是嵩山派掌门人林义郎。他双手抱拳,对林义郎道:“多谢林掌门救命之恩。”

林义郎摆了摆手,道:“邓帮主言重了。方才多有得罪,还请邓帮主不要见怪。”

邓遥一怔,不知道林义郎这话是什么意思。林义郎见他一脸茫然,接着说道:“实不相瞒,方才我突然见到司徒桥向我偷袭,情急之下拔剑反击。其时大殿内一片昏暗,我与司徒桥斗了五六十招,眼见就要得手,突然有人发出一声惨叫,我这才醒悟过来,却发现对手并非是司徒桥,而是邓帮主,老天爷保佑没有伤到你,否则我这罪孽可就大了。”

邓遥这才知道方才与自己大战一场的竟然是林义郎,听他话语之中颇有歉意,急忙摇头说道:“林掌门,实不相瞒,方才我也将你当成了司徒桥,是以出手之际招招都想取了你的性命,阴毒招数用了不少,还请林掌门不要怪罪。”

两人说话之时,慕容丹砚已自加入战团,向那骷髅连刺三剑,却均被那骷髅挥手挡开。这骷髅遮挡之时,看似每一招都是随手一挥,力道却是极大。慕容丹砚接连被挡出三剑,第四剑正要刺出,只觉得右臂酸麻惊心,长剑堪堪刺出,手腕已自托不住长剑,剑尖向下垂去,知道已无力攻击,只得向后退了一步。

刘涌见群豪虽然围攻那骷髅,却被那骷髅逼得手忙脚乱,心下焦急,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这东西到底是人是鬼?怎么一具骷髅也会如此厉害?”

司徒桥道:“这东西不是人,也不是鬼。刘先生想来听说过少林寺十八铜人和木人巷的传说罢?”

刘涌点了点头,道:“只不过这是江湖传说,谁也没有见过这十八铜人,更没有人闯过木人巷……”

司徒桥不待他说完便抢着说道:“不是传说。有人见到过十八铜人,更有人硬闯木人巷,只不过这些人都已经死了。”

少林寺十八铜人的传说在江湖中流传颇广,有人说所谓的十八铜人,指的是少林寺十八位武功绝顶的高手。这十八名高手平日在达摩院中精研少林派武功,除非少林寺到了有灭门之危的紧要关头,否则绝对不会出手。只是更为人所熟知的一种说法却是大唐贞观年间,少林寺因有“十三棍僧救唐王”的功劳,唐太宗李世民请了能工巧匠,为少林寺打造了十八尊铜罗汉。这十八尊罗汉以机关驱动,每尊铜罗汉都能演练一套少林寺的武功绝学。十八尊铜罗汉联手可布成一座十八罗汉阵,若有人闯入阵中,便如同一人面对十八位少林寺的绝顶高手。而且这十八尊罗汉以黄铜铸造,刀枪不入,世上又有何人可敌?故老相传,这十八尊铜罗汉被置于嵩山少林寺罗汉堂的密室之中,若少林寺遭了劫难,僧众便可退入罗汉堂下的密室之中,以十八罗汉阵御敌,可保得全寺平安。至于这十八铜人到底是指十八位武功高手,还是真有十八尊铜罗汉,却无人可以说得清楚。江湖各大帮派的首脑人物虽大多与少林寺交好,不过此事涉及少林寺的机密,各帮派的帮主、掌门人自然知道轻重,不好开口向少林寺掌门及各堂、院首座大师询问。而江湖中的邪道人物却畏惧少林寺的武功和威名,也不敢向少林寺寻衅。是以数百年来,虽然十八铜人的传说在江湖之中闹得沸沸扬扬,少林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这传说的真伪也没有人说得清楚。

至于木人巷,更是一段极为离奇的传说。据说隋朝末年,天下大乱,常有乱兵响马到嵩山脚下抢掠。百姓苦于乱兵、盗贼,便纷纷逃到少林寺中以求庇护。为了保护这些百姓,也为了少林寺不至于被盗贼乱兵侵扰,少林寺便挑选出七十二名武功高强的僧人充作护寺僧兵,每日分班,轮流在少林寺周边巡查。少林寺僧众虽然修习武艺,不过毕竟不是割据一方的诸侯,自然不能私藏盔甲兵器。是以少林寺便以藤条和木板束于僧兵身上,充当盔甲,以御刀剑。只不过少林僧兵武功高强,个个以一当百,这藤木盔甲有与没有,倒也并没有多大关系。其后少林寺昙宗等十三棍僧于嵩山脚下化缘,偶遇王世充手下大将单雄信率领军兵和武林高手追杀秦王李世民,少林众僧联手御敌,尽杀单雄信所带的武林高手,又据守山口,以十三人抵挡单雄信麾下五千军马,直到唐军大将尉迟恭率领大军赶到,击退单雄信,护得李世民平安。李世民做了皇帝之后,下诏奖赏少林寺众僧,且准许少林寺蓄养僧兵。这七十二名僧兵之制便流传了下来。后来寺中挑选七十二名天资聪明的僧人,每人各修习一门少林寺的武功绝学,合称少林寺七十二绝技。并且由这七十二名僧人身穿藤条木甲,布成阵势。少林寺中的僧人武功大成之时,须得闯出这七十二名僧人组成的木人巷,才算艺成出师。只不过这传说虚虚实实,不知真假,少林寺的僧人从来没有承认过有这样一座木人阵。

刘涌身为华山派的高手名宿,与少林寺主持和各位首座大师向来交好,对这十八铜人和木人巷也颇感兴趣。只不过他自重身份,自然不会向少林寺打听此事。此时听司徒桥说少林寺中真的有十八铜人和木人巷,不由心下一动,道:“这十八铜人和木人巷,难道也是用机关驱动不成?”

第435章

司徒桥道:“刘先生与少林派交好,十八铜人与木人巷的秘密,自然可以去询问少林寺的和尚们。不过棺材中这骷髅却并非以机关驱使他杀人,而是在其死前以药物封闭他的心神。到了要用他来杀人的时机,便将他唤醒……”

刘涌激凌凌打了一个冷战,颤声说道:“唤醒?难道他没有死吗?”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他已经死了,不过仍然能够活动,而且不知道畏惧、疼痛。与这样的怪物对敌,任你武功再高,也胜不了他。”

刘涌越听越是糊涂,转头向平台上望去。只见此时平台之上已经乱成了一团,群豪将那骷髅团团围住,以手中的兵刃向骷髅身上招呼。若是换作一位武林高手,被群豪如此围攻,早就被乱刃分尸了。只不过这骷髅站在棺材之中,只露出上半截身子,群豪攻击的范围有限。他双爪又快若闪电,盘旋如飞,将群豪的刀剑尽数遮挡开来。好在他在棺材之中,身子不能自由活动。否则厉秋风、清风道人、楚丹阳等人虽然不致失手,但是朱三家、邓遥等人只怕已然受了重伤。

刘涌见情势危急,容不得再犹豫,只得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你有什么法子能解了此刻的困境?”

司徒桥道:“我曾听花家一位前辈说过,黄帝战蚩尤之时,蚩尤统帅九黎族众横行天下,以刀、斧、戈为兵器,不吃不休,勇猛无比。黄帝打不过蚩尤,眼见就要战败。有巫师以药物将战死的勇士复生,在明月照遍大地的夜晚,这些复生的勇士突袭蚩尤军营。蚩尤虽然勇猛无敌,可是又怎么是这些不知畏惧和疼痛的勇士的敌手?最终九黎族大败,蚩尤被擒斩首。传说黄帝是得到了天神相助才打败蚩尤,其实他借助的是这些用药物驱动的半人半鬼的勇士之力。江湖邪道将这种复生之人称为‘偶人’,也有的称为‘药人’。故老相传,白起在长平围歼赵国四十万大军之时,就曾经利用药人击破了赵括的中军。而唐玄宗李隆基剿杀太平公主之时,也以药人破了支持太平公主的御林军……“

刘涌越听越是心惊,道:“这、这恐怕只是传说。人死岂能复生?这不过是山野村夫荒谬之言罢了。”

司徒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咱们若不是到了虎头岩沙家堡,又焉知这山腹洞窟之中,竟然会有如此一座雄伟的地下宫殿?”

刘涌登时语塞,却听司徒桥接着说道:“我在岭南之时,常见当地土人用药物救人或下毒,种种神奇诡异之处,确是令人难以思议。有些草药服了之后,眼前便会产生幻觉。有时如在天堂,能够遇见玉帝、王母、各路神仙。有时却像是坠入十八层地狱,种种可怕的情形让人不寒而栗。我在交趾之时,还看到有僧人服用药丸,死后尸身不腐,与生时无异。这些药物若是与机关秘术共用,造出半人半鬼的怪物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司徒桥说到这里,刘涌不由地又向平台上望去。却见许成和右手长剑已被那骷髅左爪握在手中,“喀”的一声,长剑自剑身中部折断。许成和大惊失色,急忙后退。那骷髅左手一掷,半截断剑疾向许成和激射过去。刘涌心中一凛,暗想许成和休矣。好在楚丹阳在一边出剑相救,“铮”的一声将那半截断剑磕飞。只是骷髅掷出断剑的力道好大,楚丹阳虽然将那断剑磕飞,不得不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刘涌见情势危急,司徒桥兀自绕来绕去,却不说如何消解眼前的危局,只得大声说道:“司徒先生,你有什么法子,还是快说出来罢!”

司徒桥道:“法子我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知道是否管用……”

刘涌不待他说完便大声说道:“愿闻其详。”

司徒桥沉吟道:“不过我有一事相求……”

刘涌听司徒桥长篇大论,将话题绕来绕去,心下已然猜到他另有所图。此时听他公然提出要求,倒松了一口气,道:“司徒先生有话尽管说,只要不违了侠义道的本份,又在刘某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刘某绝不推辞。”

司徒桥双手一拍,道:“如此最好。那我就厚着脸皮,向刘先生讨一件东西。”

此时只听得平台上一声痛呼,却是林义郎左肩被那骷髅的右爪扫了一下。这一下力道好大,林义郎只觉得左肩剧痛,忍不住叫出声来。那骷髅得理不让人,一招得手之后,右爪成钩,直向林义郎咽喉抓到。

眼见林义郎要伤在那骷髅爪下,邓遥在一边手疾眼快,右手抓住林义郎腰带向后一扯,同时左脚抬起,直踢向那骷髅的脑袋。

林义郎被邓遥向后拉动,堪堪避过了骷髅这致命一抓,心下连称侥幸。邓遥左脚踹向骷髅的脑袋,原本就是攻敌之所必救的法子。只是那骷髅右爪落空之后,倏然收了回来,右爪变抓为拳,正迎向了邓遥左脚。“扑”的一声闷响,邓遥只觉得脚底一股大力涌到,身子已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楚丹阳见势不妙,右足一点,身子已腾空而起,在空中追上了邓遥,右手在他后腰轻轻一托,两人直落到地上。邓遥身子晃了一晃,“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刘涌见邓遥和林义郎先后受伤,心下更是焦急,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想要什么东西?”

司徒桥道:“我听说华山派在四十年前,曾于苍龙岭上得到一枚血灵芝……”

刘涌心下一凛,暗想:“这是本派不传之秘,怎么司徒桥竟然知道了此事?血灵芝是天下至宝,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师祖得到血灵芝之后,便藏于密室之中,轻易不以之示人。在本派之中,也只有掌门人和几名大弟子知道,这消息又怎么会流传出去?”

却听司徒桥接着说道:“我知道贵派耗费了不少力气,才将这血灵芝从苍龙岭的绝壁上采了下来,听说还为此丢了两条性命。我司徒桥虽然不是什么正派人士,却也绝不会自不量力,想将华山派这镇派之宝据为已有。只不过我听说这血灵芝能避百毒,想请刘先生能赐予一小块血灵芝肉,我便心满意足了。这血灵芝集天地之灵气,取下一小块,当不致于使其枯萎。这不情之请,刘先生意下如何?”

司徒桥提到血灵芝之时,刘涌心下颇为踌躇。因这血灵芝是世间无双的宝物,尤其对刀剑创伤和毒物有奇效。华山派位列武林十大门派,一向以侠义道自居,与邪魔外道时有争斗,何况同居华山的还有死敌太华派。是以门下弟子时有伤亡,要靠着这血灵芝救命。刘涌曾送给厉秋风华山派解毒灵药,其中也含有血灵芝的粉末,所以才有如此奇效。要将这血灵芝送人,恐怕华山派上下都不会答允。更主要的是刘涌在华山派中地位虽高,只不过他毕竟不是掌门人。这等大事,须得要掌门人同意才行。这十余年间,华山派摘星剑客的威名传遍江湖,名声已在掌门人邱绩之上。虽然同门师兄弟对此并没有什么不快,只不过刘涌心下却颇为忧虑,生怕与掌门师兄因此而生了嫌隙,是以事事避嫌,大小事情都向邱绩禀告,由邱绩做主,自己绝对不擅自主张。若是答允了司徒桥讨要血灵芝的要求,虽说是因为事情紧急,不得不先行答允。只是日后回到华山派,又如何向掌门师兄开口?此时听司徒桥说只要一小块血灵芝,心下倒松了一口气。当下对司徒桥道:“这个要求不算难,刘某可以答允司徒先生。”

此时平台之上情势又变。大殿之内火头熄灭之后,寒气弥漫,支撑乌木棺材的四股水柱势头越来越弱,使得那棺材不断下降。到得后来,棺材距离平台表面已不足一尺。那骷髅出手更为凌厉,将群豪逼得不住后退。刘涌武功了得,见识不凡,见那骷髅出手之际与此前不同,一边频出杀招,一边不住转动身子,竟似要从棺材中爬将出来。刘涌心下一凛,暗想这骷髅在棺材之中已是如此厉害,若是走了出来,群豪非得尽数折在他手中不可。念及此处,他正要开口,司徒桥已抢先说道:“这骷髅虽然非人非鬼,却是怕火。我虽然不知道姚广孝用了什么法子让这骷髅暴起杀人,只不过我在岭南之时,却知道药人再厉害,遇火便亡。姚广孝以火和水造出风雨雷电,要使这骷髅自棺材出来杀人,先行用机关将这大殿中的火头熄了。是以我便猜测他用这药人虽然厉害,原理却也与岭南的土人驱使药人相同。只须咱们用火攻,定能将这骷髅除去。只是……”

刘涌听他说出这番道理,心下大喜,正打算掏出火折子点起火把,用火把去攻击那骷髅。只不过司徒桥说到此处,却面露难色,似乎有话难以说出口。刘涌心下一怔,道:“司徒先生,难道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司徒桥沉吟了片刻,说道:“其实这棺材中的骷髅倒不足为虑。我担心的是大殿外那数万骷髅军兵……”

刘涌心下一凛,自从进入这大殿之后,怪事频发,应付不暇,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大殿外那个怪异的军阵。想到那些顶盔贯甲的骷髅军兵,若是与棺材中这骷髅一样“活”了过来,众人可以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就算能用火攻将棺材中这具骷髅除掉,大殿外数万具骷髅冲杀过来,这火攻之法却也没有半分用处。想到此处,刘涌如同坠入冰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第436章

司徒桥见刘涌一脸惊愕,接着说道:“眼下先不管殿外那些骷髅兵。这棺材中的骷髅厉害无比,绝不能让他从棺材中爬出来。”

刘涌这才醒过神来,右手长剑归鞘,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快步走到右侧,从地上捡起一支火把,晃亮了火折子将火把点燃。此时司徒桥也捡起了两支火把,借着刘涌手中的火把将这两支火把也尽数点燃,随后两人举着三支火把便向平台扑了过去。

厉秋风受了内伤,只不过为情势所迫,见群豪围攻骷髅,自己也不能坐壁上观。是以挥刀上前,刀刀抢攻。只不过那骷髅极为了得,厉秋风虽出刀如电,却也被他尽数遮挡了出去。厉秋风越打越是心惊,只觉得这骷髅出招纯熟,大有武学宗师的风范,绝非机关驱动的人偶那般笨拙。其后借着清风道人使出太华派剑法抢攻之际,厉秋风终于找到了破绽,在骷髅胸口砍了一刀。只不过他虽然得手,绣春刀砍在那骷髅身上,却如同砍中了败絮,只听得“噗”的一声闷响,那骷髅的身体竟然软绵绵的并不受力,只是将他外面穿的灰袍斩出一条裂口。

厉秋风知道这骷髅躯干不畏刀剑,便想将骷髅头斩了下来。只是那骷髅防守严密,厉秋风数次借着清风道人等高手的掩护,想将骷髅头砍下来。那骷髅却甚是机警,每次都将厉秋风的长刀封堵了出去。

其后许成和断剑,林义郎和邓遥受伤,这三人一时间无力再战。围攻那骷髅的只剩下厉秋风、清风道人、楚丹阳、慕容丹砚、朱三家等五人。崆峒派掌门人唐凌风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瘫坐在平台之下,一直未加入战团。慕容丹砚和朱三家武功较弱,只能在一边骚扰,不只帮不上忙,两人反倒数次险些被那骷髅抓伤。

斗到后来,厉秋风也发现棺材不断下降,那骷髅在棺材中开始试着转动身子,竟要从棺材中爬出来。厉秋风心下大惊,知道骷髅若是爬出了棺材,众人定然拦他不住。到了那时,只怕群豪一个都不能活着离开此地。念及此处,他刀势更急,长刀如雪,如狂风暴雨般向那骷髅卷了过去。清风道人和楚丹阳也知道情势不妙,知道与这骷髅多斗上片刻,便是离鬼门关更近了一步。是以两柄长剑左右翻飞,恨不能一剑将那骷髅的脑袋砍了下来。

这三大高手各自施展生平绝技,手中刀剑声势惊人,围着骷髅猛打硬冲。那骷髅身上又中了数刀数剑,只不过脖颈处却防御得极严,三人伤他不得。不过三人这般强攻,那骷髅只得见招拆招,一时间无暇从棺材之中爬出来,倒与三人斗了一个难分难解。朱三家瞧出便宜,捡起邓遥扔在地上的木棍,偷袭那骷髅的后背。却被那骷髅反手一掌,正拍在木棍之上。朱三家被震得摔到了平台之下,一时之间爬不起来了。

慕容丹砚手中的长剑数次被那骷髅磕开,每次骷髅只剩下枯骨的手指搭到她长剑上之时,右臂都是一阵酸麻惊心。到得后来,只觉得半边身子都已不听使唤,长剑再也举不起来,只得退到了一边。不过她心中不服,右手虽然已无法使剑,左手却取出了三枚银针,紧紧扣在手中,想要寻机再行偷袭。只是厉秋风、清风道人、楚丹阳这三大高手围着那骷髅缠斗,她却没有机会下手,而且看到厉秋风的长刀和清风道人的长剑都曾砍在那骷髅的身上,却伤不到他分毫,也不知道自己这银针是否有效。到得后来,只见厉秋风等三人身形越转越快,她眼前全是三人闪转腾挪的影子,蓦然间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险些坐倒在地。

便在此时,刘涌和司徒桥举着火把扑了过来。刘涌跃上平台,高声叫道:“厉兄弟、清风道长、楚掌门,三位暂时退来,让刘某来对付这个怪物!”

厉秋风等人围攻那骷髅正急,忽听刘涌在身后呼喝,心下都是一怔。不过三人都知道刘涌做事持重,他既然让自己住手,定然有他的道理。是以三人各舞刀剑,虚晃了一招,便即向后退去。

那骷髅兀自双手不停,只见两手都是爪形,在身前身后不断出招。

厉秋风见骷髅如此模样,心下一凛,暗想这骷髅好似在自顾自的试演招数,否则为何我等已然退开,他仍然打个不停?

此时刘涌和司徒桥已抢上前去,将手中火把向那骷髅掷了过去。那骷髅对于刀剑拳脚反应极快,只是火把飞来,却恍若不见,左爪在前,右爪悬于左侧额头,摆了一个极为古怪的架式,倒似在侧耳倾听敌人的动静。

便在此时,三支火把已飞到了他的头顶。只听“呼”的一声,骷髅身上所穿的灰袍已自被一支火把引燃。那骷髅身子扭曲,似要从棺材中挣脱出来。此时另外两支火把也已掷到了他的身上,那骷髅身上燃起了大火,在棺材中不断撞来撞去。

厉秋风、刘涌等人见整个乌木棺材已烧成了一个大火球,火势越来越大,热浪灼人,直向众人逼了过来。刘涌一声呼喝,众人纷纷跃下平台。却见棺材中的火焰四处飘动,隐约可见那骷髅在火中左右乱晃,似乎想要挣脱出火球。只不过这乌木棺材虽然巨大,毕竟空间有限。他向前后左右踉跄着撞来撞去,却也无法脱困,反倒将火焰带得到处都是,最后整个棺材都烧了起来。

群豪看着眼前可怕的情形,一个个目瞪口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厉秋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心下暗想:“这骷髅如恶鬼一般,若不是刘先生用火攻,定然无法将其除掉。方才与他恶斗之时,一直是见招拆招。只不过仔细想想,倒不是这骷髅能po jiě我等的招数,而是他出招极快,我们几人一直在手忙脚乱地抵挡他的招数。但是骷髅毕竟不是活人,想来他只是自行打出一套拳法,而并非是有意化解我等的招数。”

他正思忖之间,却听刘涌说道:“厉兄弟,你的伤不碍事罢?”

厉秋风微一运气,胸口虽略感郁闷,却并不疼痛,当下摇了摇头,道:“刘先生尽可以放心,晚辈的伤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多亏刘先生想出了这个法子,否则咱们今日定然无幸。”

刘涌道:“这法子是司徒先生想出来的。这次司徒先生立功甚伟,不然咱们想要脱身,势比登天还难。”

厉秋风见司徒桥盯着在火中挣扎的骷髅,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心下暗想:“此人瞧出了这骷髅的要害,确是极为了得。为何我一看到他,心下便觉得不安?按理说他若另有图谋,此时大可以袖手旁观,让这骷髅将我等尽数杀死,自可免除了后患。此人做事出人意料之外,须得小心提防才是。”

那骷髅在棺材之中挣扎了半天,终于慢慢停了下来。只见他身上的灰袍早已烧尽,原本雪白的骷髅头变成了漆黑。只见他不再挣扎,缓缓坐到了棺材内,片刻之后,火焰已将它全身吞没,那骷髅的头部最先变成了碎粉,纷纷坍塌下去,眨眼之间,整个骷髅已化为骨灰,尽数坠落在棺材之中。

那骷髅虽已化为骨灰,棺材却兀自燃烧得极是旺盛,并且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众人看着眼前的情形,虽然都长出了一口气,却兀自感觉心惊胆颤,一时之间再也无人说话。最后还是刘涌开口说道:“各位朋友,方才的情形确是险到了极处。咱们着了姚广孝的鬼计,这才自相残杀。是以方才大家相互攻杀,并非各自的本心,万万不可心存芥蒂,以伤各派的和气。”

刘涌这话正说到众人心里。方才大殿之内突然变得一团漆黑,众人便像发了疯一般自相砍杀起来。若不是其后有人惨叫,厉秋风出言示警,只怕不须这骷髅动手,群豪早就横尸当场了。只不过饶是如此,却有两名掌门人恶斗之时,一刀一剑同时刺入对方体内,已不幸身亡。崆峒派掌门人唐凌风在混战之中一掌击在一名帮主的天灵盖之上,将对方打得脑浆迸裂而死。众人自相残杀之际,听到的那声惨叫,便是那帮主临死之时发出来的。也幸亏这声惨叫凄厉无比,才使得众人从混沌中清醒过来,避免了更大的伤亡。

只不过唐凌风失手杀死了武林同道,这份内疚让他心疼不已。是以他发现自己杀人之后,便即跌坐在地,形如槁木,心如死灰。平台上已然打翻了天,他却视而不见。直到刘涌和司徒桥用火把引燃了骷髅身上的衣衫,将他因于大火之中,许成和才将唐凌风扶了起来。只不过唐凌风仍然面如死灰,身子微微颤抖。刘涌之所以讲这番话,一方面是说给幸存的各帮派首脑人物,让大家不计前嫌,不至于因这件事伤了和气。另一方面却是讲给唐凌风听,要他不必过于愧疚,害人的是姚广孝,与他并无关系。

刘涌话音方落,清风道人说道:“刘先生说的不错。方才咱们是中了姚广孝的诡计,这才猪油蒙了心,险些酿成大祸。贫道惭愧,竟然与刘先生火拼,实是无心得罪,还望刘先生原谅则个。”

刘涌摆了摆手,对清风道人说道:“道长言重了。方才刘某同样将道长视作仇敌,用了不少杀招。贵我两派纠葛百余年,是非曲直,刘某也不想再去细究。只盼华山派与太华派能尽弃前嫌,在华山和平相处,维持武林正义,刘某就算丢了这条性命,却也心甘情愿。”

清风道人听刘涌如此一说,心下大为欣喜,正想客套几句,却不料棺材上的大火此时恰好燃尽,大殿中倏然暗了下去。众人心下一凛,想到方才大殿也是这般突然变成漆黑一团,紧接着便陷入一场混战。是以人人心下戒备,生怕又被偷袭,不由自主地各自退出了几步,将原本归鞘的刀剑又纷纷拔了出来。

第437章

只不过这次大殿陷入昏暗之后,却再也没有古怪的事情发生。众人全神戒备,过了老半天工夫,四周仍是一片静寂。只是平台上那具棺材下的四股水柱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乌木棺材被火烧过之后,变得四分五裂,散乱地落在平台之上。

“月光”透过大殿天棚上的破洞,正照在平台之上。大殿内慢慢变得明亮起来,一股焦糊味道充斥于众人口鼻之中,中人欲呕。平台上的宝座好似蒙着一层奇异的白光,显得诡异而又华丽。

刘涌见大殿中再无异常,便对司徒桥说道:“司徒先生,咱们下一步该当如何才好?”

司徒桥道:“方才我已仔细考虑过了。姚广孝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将百余年前他与朱棣翻脸成仇时的情形在这大殿之中重演了一遍。咱们都瞧见了他的武功,此人若是活着,各位就算一拥而上,也绝对打不赢他。好在恶人自有恶人磨。姚广孝虽然武功了得,又阴狠无比,还是上了朱棣的大当。他饮下毒酒之际,想来已试过酒水,自以为就算有毒,也尽可以化解。只不过郑和既然在场,这毒酒中的毒物想来是郑和自海外带回,与中土毒物不同。饶是姚广孝奸似鬼,还是喝了朱棣的洗脚水。他中毒之后,便不是郑和的对手。只不过瞧他与朱棣说话的模样,最初朱棣应当不想杀他,他一定是说了什么朱棣难以容忍的事情,这才引得朱棣下了毒手。后来突然现身的那名灰衣老僧,想来就是姚广孝的莫逆之交溥洽和尚。只不过一直听说溥洽与建文帝关系非浅,靖难之役后便被朱棣下了天牢。姚广孝将死之际,朱棣亲自去探望他,问他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姚广孝便对朱棣说道,溥洽已经被关了十多年,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事情,都已垂垂了矣,不必再与他为难。朱棣立即下令释放溥洽,并让溥洽赶到姚广孝的居处,两人见了最后一面。可是从方才的情形来看,这溥洽和尚分明是姚广孝的帮手,两人定有极大的图谋……”

他说到这里,厉秋风突然开口说道:“我听说的事情倒与你不同。据说昔年姚广孝得罪了太祖皇帝,不得不遁入空门。只不过他有几位朋友被太祖皇帝满门抄斩,姚广孝便一心想要报仇。他这人心思缜密,知道想以一人之力颠覆大明,无异于痴人说梦,恰好遇到了同属避祸为僧的溥洽,两人一拍即合,每日里都图谋如何才能害死太祖皇帝。后来两人认为只杀掉太祖皇帝,也算不上为朋友报仇。须得将太祖皇帝的子孙也尽数害死,甚至将大明江山倾覆,才能解了心中这股怒气。

“两人定下大计之后,恰好太祖皇帝挑选高僧陪伴各位皇子,为皇子祈福,姚广孝和溥洽以为这是天赐良机,便即想方设法使得自己的名字被列入到这份高僧的名单之中。其时太子朱标尚在,姚广孝以为溥洽仪表堂堂,且在江南名声甚好,家世清白,若是一力襄助朱标,待太祖皇帝死后,朱标即位,溥洽可为国师,便可行使复仇大计。不过为防万一,也不能将鸡蛋全都放在太子朱标这个篮子中。姚广孝在诸皇子之中看准了燕王朱棣。这是因为当时最厉害的术士袁珙为诸位皇子相面,认为燕王鹰视虎步,绝不能容忍只做一个亲王,他日祸乱大明天下的必然便是此人。姚广孝暗地里窥伺燕王,觉得可以利用燕王与太子对抗,使得大明江山祸起萧墙,太祖皇帝诸子骨肉相残,这可要比一剑将太祖皇帝杀死更为痛快。燕王为人性子阴鸷,虽能带兵征战,只不过残忍好杀,名声不好。而且他受封燕王,就藩于北平,已近塞外,时时与鞑子兵交战,可以说是一处险地,是以众位高僧无人愿去。姚广孝却夜访燕王,请求与燕王同赴北平。其时燕王因为被太祖皇帝派到北平戍边,憋了一肚子鸟气。见姚广孝面目丑陋,没有半分高僧的模样,心下烦恼,便对姚广孝说道,你有什么本事,要随本王前往北平?姚广孝微微一笑道,贫僧也没什么本事,不过倒可以送给王爷一顶白帽子。

“王字上面加一个白字,便是皇帝的皇字。燕王何等聪明,立时觉得这和尚来历不凡。当下两人便在室中密议,姚广孝为燕王解说天下大势,使得燕王茅塞顿开。第二日便向太祖皇帝奏明,要请姚广孝随同自己同赴北平。太祖皇帝自然不知道姚广孝的图谋,便准了燕王之请。

太子朱标早逝,溥洽便又辅佐皇孙朱允炆,一直到朱允炆登基做了皇帝。世人一直以为建文帝削藩之议来自于齐泰、黄子澄等人,其实背后的主谋便是这个溥洽和尚。他早就与姚广孝定好了计谋,溥洽在皇宫中为建文帝谋划削藩大计,使得皇帝与分封到各地的叔伯骨肉相残。姚广孝则煽动燕王谋反,趁机倾覆大明江山。其时太祖皇帝已将大明开国诸将杀了一个干干净净,而刘伯温、李善长等谋臣也先后被太祖害死,无人可以克制姚广孝和溥洽二人。其后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燕王发动靖难之役,一举颠覆了建文帝的江山,夺得了帝位。溥洽确是被成祖擒住,最初虽然受了严刑拷打,不过成祖一心想从他口中问出建文帝的消息,却也不能将他折磨死,便关在天牢之中,倒也没吃什么苦头。”

司徒桥听到这里,点了点头,道:“或许事情确实如你所说。但是不论如何,姚广孝与溥洽早有勾结这是确然无疑的事情。从方才的情形来看,朱棣对姚广孝要么早就有所怀疑,要么就是想杀人灭口,以防他篡夺皇位的丑事泄露了出去。是以两人尔虞我诈,都想置对方于死地。最终还是朱棣棋高一着,使得姚广孝中了剧毒,不能与郑和相抗。姚广孝来见朱棣之前,便已做好了准备,让溥洽窥伺在侧。想来他这番谋划,是想与溥洽联手将皇帝杀掉,只不过自己先中了毒,不只杀不了朱棣,反倒落入了陷阱。溥洽现身之后,郑和率领锦衣卫护住皇帝,溥洽杀不了朱棣,只能将姚广孝救走。想来当年姚广孝为朱棣谋划zào fǎn之时,便借着为燕王屯积粮草军械之名,在虎头岩下的山腹之中造了这座地下宫殿,以备不时之需。山窟之中那些粮草军械不过是姚广孝造这座城池的幌子罢了,这人当真是心思缜密,竟然连朱棣这等狡诈之人都被他瞒过了。”

司徒桥说到这里,刘涌在一边问道:“姚广孝若是想推翻大明天下,自当招兵买马,积蓄力量。可是他巴巴地跑到这山腹之中,建了这座城池,又有什么用?除非他想在这幽冥地下称王称霸,否则又何必费了这么大的力气?”

司徒桥道:“刘先生说的不错。想来姚广孝虽然心思缜密,颇有计谋。但他用的毕竟只是阴谋,攻城掠地、野战争锋,却非他之所长。阴谋诡计可用于一时,却不能用于一世。若论起计谋,朱棣或许及不上他,但是要论起统率千军万马决胜于疆场之上,十个姚广孝也比不上一个朱棣。更何况朱元璋虽然混蛋,但是大明驱除鞑虏,复我汉人衣冠,深受百姓爱戴。姚广孝要想推翻大明,自然不受百姓待见,想要振臂一挥,召集兵马颠覆大明江山,无异于痴人说梦。”

司徒桥说到这里,看了看平台上那具已然烧得不成模样的乌木棺材,接着说道:“姚广孝无法驱使活人为他效力,只好另辟蹊径。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的法子,竟然想到了用死人来为他冲锋陷阵……”

司徒桥说到此处,众人心中都是一凛,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方才棺材中那具骷髅。却听司徒桥说道:“刚才那骷髅的厉害想来各位都看到了。各位都是武林高手,十几人围攻他一个,尚不能将他除去。若是有成千上万具这样的骷髅,用于战阵之上,即便是白起、李牧、孔明、周瑜、李靖、岳飞等名将复生,也绝对不是姚广孝的敌手。”

众人听到此处,不约而同地想到大殿之外那数万具骷髅军士。清风道人脸色大变,对司徒桥道:“难道大殿外那些骷髅,就是姚广孝打算用来zào fǎn的军士么?”

司徒桥点了点头道:“想来便是这样了。而且若是我猜的不错,棺材里那具骷髅,便是溥洽和尚的尸体所化。这姚广孝当真阴毒,溥洽救了他的性命之后,朱棣自然会派出高手追杀,而且定然会发下海捕文书,天下各府县都要全力缉拿。两人没有其它去处,便一路逃到这洞窟之中。姚广孝想要驱动他早就布置好的骷髅大军杀出地面,去找朱棣算帐。只不过其中定然有什么关节他还没有想通,还无法让这些骷髅重生。姚广孝便将溥洽弄死,放在棺材之中,想要观察他是否能够复生。这溥洽武功高强,若是姚广孝这法子能够成功,足可以用溥洽以一当百,于他的计谋大有好处。”

司徒桥这番话侃侃而谈,虽然大有道理,只不过内容太过荒谬。人人心下均想:“人死岂能复生,何况又已化为骷髅?”只不过众人方才都见到了那骷髅自棺材之中站起来的可怕情景,一时之间又难以反驳,只得沉默不语。

司徒桥接着说道:“这地下城池是姚广孝的根基所在,若是这山腹之中还有能够逃出去的密道,定然就在这城池之中。只不过我还有两件事情没有想明白,第一件事是姚广孝的尸体藏在何处,他是否也会像溥洽这般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第二件事就是大殿外这数万具骷髅是姚广孝从哪里弄来的,他们是否也会像溥洽那样活了过来。若是这数万具骷髅围攻咱们,那大伙儿只能自求多福了。”

他话音未落,忽听得大殿之外响起了一阵细微的悉悉索索之声。这声音初时如同蚊子嗡嗡叫声一般,只不过声音越来越大,片刻之后,已变成了“哗啦哗啦”之声,好似天地之间尽是这种怪声。众人脸色大变,心下均想:“司徒桥真是生了一张乌鸦嘴!怕什么就来什么,定然是那些骷髅军士也活转了过来,这可如何是好?!”

第438章

众人惊惧之下,不约而同地向刘涌望了过去。刘涌对众人说道:“大殿之外情势未明,各位先在殿内暂避,刘某先到殿外去瞧瞧。”

他话音未落,清风道人道:“贫道与刘先生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楚丹阳、许成和等人也纷纷抢着要随刘涌同去。刘涌摇了摇头,道:“刘某又不是出去与人动手,人多了反倒多有不便……”

厉秋风不待他说完,便上前一步,对刘涌说道:“刘先生,在下愿与你同往。”

众人都知道厉秋风武功了得,而且极为机智,见他站了出来,便不再说话。刘涌却担心厉秋风伤势未愈,正想劝他不要逞强,厉秋风已猜到了他的心思,道:“刘先生尽可以放心,在下这点伤不碍事。”

刘涌知道他执意同行,却也不好阻拦,只得点了点头。

进入大殿之后,先是有两位掌门人跌入殿门口的黑洞之中,其后又有三位帮主、掌门人在殿内自相残杀而亡。此时大殿中剩下的只有厉秋风、慕容丹砚、朱三家、刘涌、清风道人、楚丹阳、许成和、林义郎、邓遥、唐凌风、司徒桥等十一人。刘涌对司徒桥道:“我与厉兄弟到殿外查看,请司徒先生在殿内想法子查看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密道。”

司徒桥点了点头,刘涌又叮嘱群豪不得轻举妄动,这才与厉秋风并肩走到大殿门前。

此时大殿之外也是一片月光,殿门口那处黑黑的大洞便如一张怪物的大嘴,一股股寒气仍然不断从那大洞之中向外涌出。向远处望去,只见广场上的军士正在变换阵形,左右两翼向后收拢,中间的数排军士却向大殿逼了过来。月光照耀之下,只见军士头盔之下便是阴森森的骷髅头,手中长枪大刀映着月光,将无数光点映照在大殿的琉璃窗户之上。

刘涌和厉秋风见到如此可怕的情形,心下俱都是一凛。刘涌低声说道:“厉兄弟,你瞧着这些骷髅难道是想攻击大殿不成?”

厉秋风道:“看这阵势,他们确是要奔着大殿冲过来。只不过这大殿门口有这样大的一处黑洞,这些骷髅就算想冲过来,只怕也会尽数掉落到洞中……”

他话音未落,只见广场上的骷髅军士已列好的阵势,从大殿门口望去,对面的军阵如同一个“山”字,中间和两翼突出,兵锋直指向大殿。片刻之后,却见百余名军士每十人为一队,每一队都扛着一架云梯,涌到了军阵的最前面。

刘涌和厉秋风吓了一跳,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心下均想:“糟糕。原以为门口这黑洞能挡住这些怪物,想不到他们早有准备,竟然将云梯抬了出来。”

两人正思忖之间,却见军阵已缓缓向前推进。初时这些骷髅军士尚是一排一排慢慢前行,片刻之后,前面几排军士开始跑动起来。身上的甲叶子哗哗作响,声势极为惊人。

刘涌和厉秋风脸色大变,正想着如何应对之时,却听得身后脚步声响。两人转头望去,却见慕容丹砚快步走了过来。厉秋风心想若是慕容丹砚瞧见外面的情形,只怕要吓得叫出声来。急忙对慕容丹砚说道:“慕容姑娘,你不要过来……”

此前大殿之中一片混战之时,慕容丹砚将厉秋风看成了余长远,因此出手之际毫不留情,恨不能一剑将他刺死。其后两人发觉认错了人,厉秋风为了不伤到慕容丹砚,将全力劈出的一刀猝然收回,使得自己受了内伤。慕容丹砚收剑不及,又在厉秋风身上划了一剑,虽然没有伤到厉秋风,慕容丹砚却也是愧疚之极。其后骷髅自棺材中现身,与群豪一场大战。这些事情应接不暇,慕容丹砚没有找到机会向厉秋风道歉。好容易等到了骷髅化为骨灰,厉秋风却又和刘涌到了大殿门口。慕容丹砚见司徒桥跃上了平台,在宝座四周敲敲打打。其他人有的忙着搬动不幸身亡的几位帮主、掌门人的遗体,有的围着崆峒派掌门唐凌风不住解劝。她见没有人注意自己,便悄悄朝着殿门走去,想向厉秋风道歉。只不过厉秋风何等机警,她刚刚走出几步,已自被厉秋风察觉。她见厉秋风不让自己过去,心下更是着急,不止没有停下脚步,反倒加快了速度。

厉秋风心下焦急,正要伸手阻拦,慕容丹砚已到了他面前,抬头对他说道:“厉大哥,方才是我不小心,伤到了你,我心里……”

她话音未落,已然透过厉秋风和刘涌两人之间看到了广场上的情形。只见无数军士举刀执枪,已自冲到了距离大殿十余丈外之处。军士头盔之下两个黑色的眼洞深不见底,看上去可怕之极。

慕容丹砚尖叫一声,颤声说道:“这、这些骷髅真的活了……”

她此言一出,大殿中的群豪立时惊觉,知道情势不妙,纷纷拥到了大殿门口。待看清殿外的情形,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人人心下均想:“方才那一具骷髅已经险些将咱们逼入绝境,这成千上万具骷髅冲了上来,岂不是要将咱们踏成肉酱不成?”

只有司徒桥仍然留在大殿之中,兀自绕着那九龙金漆宝座不断转圈,不时还在椅背、扶手等处轻轻敲击。

朱三家瞪大了眼睛,对厉秋风道:“厉公子,这些恶鬼若是杀了过来,咱们非得尽数被他们踩死不可。还是速速离开此地,不可正撄其锋。”

厉秋风紧紧盯着蜂拥而至的骷髅军士,沉声说道:“咱们若是离开了大殿,一片空地之上,更不是这些骷髅的对手。倒不如凭借着这大殿抵挡片刻,若是能找到密道,还能有一线生机……”

他话音未落,却见数十名军士已然登上了大殿正门外的白玉石阶,距离大殿门前已不足五丈。只见最前面一排的十几名军士将手中的长枪高高举起,便向大殿门口掷了过来。刹那之间,只听得一片“嗤嗤”之声,十几条长枪带着厉响直向众人飞了过来。

群豪大惊失色,厉秋风长刀出鞘,头也不回地大声叫道:“我和刘先生守在门前,各位快退回殿内……”

他话音未落,这十几条长枪已然飞到了面前。他手中长刀挥舞,将四条长枪磕飞了出去。这些骷髅军士的膂力过人,厉秋风虽将长枪击飞,却也感觉右臂颇为吃力。

此时刘涌也已拔出了长剑,击飞了几条长枪。余下的长枪“叮叮当当”一阵响,却是失了准头,插到了门框之上。

厉秋风和刘涌守在门口,群豪知道众人全都挤在此处,只能碍手碍脚,倒不如先行退入殿内,然后轮流接替厉秋风和刘涌共抗强敌。是以厉秋风话音未落,群豪已自向殿内退去。

慕容丹砚却不肯后退,右手拔出长剑,对厉秋风道:“厉大哥,我来助你!”

厉秋风见骷髅军士已登上了石阶,就要奔到大殿门前月台上的黑洞边缘,正自全神贯注准备迎敌,见慕容丹砚不肯后退,他心下大急,转头对慕容丹砚说道:“慕容姑娘,这不是闹着玩儿!你快退回大殿,不要留在这里……”

他本来想说“不要留在这里碍手碍脚”,只是话将出口之际,总算硬生生地将最后四个字咽了下去。便在此时,两队骷髅军士已然扛着云梯抢到大殿之前,将两架云梯架到了黑洞之上,云梯的一端恰好落在了大殿正门的门槛上。

厉秋风见情势紧急,哪有余暇去理会慕容丹砚?他右手绣春刀挥起,便向右侧云梯上砍了下去。他这一刀已用了全力,满拟要一刀将那云梯斩断。哪知刀锋砍到云梯上之时,只听得“嘶”的一声响,刀锋竟然从云梯上滑了出去,却没有伤到那云梯分毫。

厉秋风大惊失色,他出刀如此凌厉,却没有想到竟然斩不断这手臂粗的竹梯。正自迟疑之间,却听朱三家在他身后说道:“厉公子,这云梯是将粗竹放在桐油之中浸泡数日,再捆扎而成。是以韧性极大,即使是宝刀利剑,也斩不断它……”

原来群豪向殿内退去之时,朱三家先是跟着退了两步,待见到十几条长枪飞了过来,他心下一喜,暗想总算有趁手的兵器了。原来朱三家修习的是马上功夫,一向使惯了长枪,这才能在山洞之中偷袭慕容丹砚,险些将她格杀于当场。就连厉秋风初遇朱三家,要po jiě他手中的长枪也是极为不易。这一路之上朱三家屡遇艰险,甚至受了重伤,便是因为手中没有趁手的兵器,这才处处受制。此时见到飞来的长枪,便如见到多年不见的老友,再也挪不动脚步。是以他趁人不备,不退反进,快步走到殿门旁边。此时恰好见到厉秋风刀砍云梯,却没有将云梯砍断。朱三家久在军中,自然知道云梯的制造方法,生怕厉秋风蛮干,徒费力气,便即出言提醒。

厉秋风听到朱三家的提醒,眼见几名骷髅军士已然踏上云梯,正向大殿扑了过来。他此时也无暇询问朱三家为何不退回殿内,右脚勾住云梯顶端,用力一踹,想将云梯踹入黑洞之中。只不过骷髅军士将云梯搭过黑洞之时,早就有了防备,十几名军士牢牢按住了云梯的另一端,厉秋风武功再高,也不能一人对抗十几名骷髅军士的蛮力。是以他连踹了两脚,云梯只是颤动了几下,却并未掉入黑洞之内。而云梯上那几名骷髅军士已趁机冲了过来,距离厉秋风已不到一丈,手中弯刀举起,直向厉秋风身上砍了过来。

此时另一条云梯上也有五六名骷髅军士冲了过来,刘涌挥舞宝剑拦在大殿门口,想要力抗这些非人非鬼的骷髅军士。

厉秋风眼见一名骷髅士兵杀到眼前,急切之间又无法将云梯砍断,只得长刀一挥,便向那士兵砍了过去。眼见两人双刀即将相交,厉秋风身后突然伸出一杆长枪,正刺在那骷髅士兵胸口。那士兵正自全力与厉秋风对敌,冷不防一枪刺来,扎在他胸口处。那士兵冲击之势立止,身不由已地向后倒去,与身后一名军士撞到了一起,两人立足不住,同时从云梯上摔了下去。

第439章

大殿前的黑洞深不见底,虽然山洞顶部悬挂着一轮如同月亮一般会发光的巨石,四周还有无数闪烁的萤石,照得山洞内如月夜一般。只不过这黑洞却如怪兽张开的一张大口,似乎能将世间万物全都吞噬进去。那巨石和萤石的光亮洒在黑洞之中,便如同溪流汇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是以两名骷髅军士摔下云梯之后,瞬间便消失在一团漆黑之中。

厉秋风心下一怔,不由转头望去,却见出枪刺落骷髅军士的正是朱三家。原来朱三家到了大殿门前之后,伸手便将插在右侧殿门上的一杆长枪拔了下来。恰好此时一名骷髅军士扑了上来,挥着弯刀砍向厉秋风。朱三家手疾眼快,仗着手中的枪比厉秋风手中的绣春刀要长出三倍有余,从厉秋风身后突然刺出一枪,正扎中那骷髅军士的胸口,将这军士推得向后退去。只不过这骷髅军士力气大得出奇,朱三家虽然一枪得手,却也被那军士震得向后退了两步。

便在这时,忽听“铮”的一声,厉秋风寻声望去,却见一名骷髅军士沿着另一架云梯冲向了刘涌。刘涌也如厉秋风一般,先是挥剑想将云梯斩断。只不过他手中的长剑只在那竹竿上留下一条白印,便被竹竿弹开。刘涌一怔,那骷髅军士已冲到他面前,挥刀便向他头顶劈了下来。刘涌见势不妙,急忙用长剑格挡。刀剑相交,他只觉得右臂巨震,虽将那军士的弯刀封了出去,身子却也是微微晃了一晃。

那骷髅军士手中的弯刀被刘涌挡出之后,身子兀自牢牢站在云梯之上,挥刀又向刘涌劈了过去。刘涌心下一凛,暗想这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冲阵士兵,为何力气如此之大?只是此时自己必须要将大殿门口封住,不能闪转腾挪,更不能后退一步,面对这一身蛮力的军士,只能强挡硬架。念及此处,刘涌明知道以手中的长剑格当这骷髅军士手中的弯刀并非上策,还是吸了一口气,挥动长剑迎了上去。

朱三家搠翻了一名骷髅军士,见刘涌也与骷髅军士交上了手,斜刺里一枪刺去,正扎在那骷髅军士的左肋下。那军士虽正面与刘涌对砍不落下风,只是侧面全无防备,这一枪正扎在他的肋下。朱三家顺势一推,那军士便从右侧坠入无底黑洞中去了。

朱三家之所以得手,倒并不是他武功有多高,而是他找准了那骷髅军士的弱点,从侧翼偷袭。加上他手中的长枪占了兵刃上的便宜,是以一击得手。朱三家得理不让人,又接连三枪,将三名从云梯上攻过来的骷髅军士全都挑落到黑洞之中。

朱三家帮助刘涌御敌之时,慕容丹砚站在大门右侧。她见朱三家这法子管用,伸手从门板上拔下一杆长枪,学着朱三家的模样将一名冲向厉秋风的骷髅军士挑入黑洞。她一枪得手,心下大喜,转头对厉秋风道:“厉大哥,这次我没有做错罢?”

厉秋风笑道:“多谢慕容姑娘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慕容丹砚听了厉秋风的赞扬,原本愧疚的心情登时变得大好,冲着厉秋风做了一个鬼脸,手中长枪不停,又接连挑落了两名攻过来的骷髅军士。

此时朱三家和慕容丹砚分别站在刘涌与厉秋风身边,从侧面挥舞长枪攻击扑向刘涌和厉秋风的骷髅军士。这些军士虽然力大无比,不过好像只会向前进攻,对于来自侧翼的偷袭恍若不见。片刻之后,朱三家和慕容丹砚又先后各自挑落了六七名骷髅军士。

慕容丹砚手中挥舞着长枪,一边等着下一名骷髅军士攻上来,一边笑嘻嘻地对厉秋风说道:“厉大哥,这些骷髅傻得要命。怪不得他们没有眼睛,原来只会向前走,不会向两边看……”

她话音未落,却见又有两队骷髅军士扛着云梯冲了过来。只见这两队军士将云梯向大殿门前一甩,“砰砰”两声,两架云梯已架到了黑洞之上。此时已有四架云梯齐齐搭在黑洞之上,一群骷髅军士挥舞着长枪弯刀,踩着四架云梯蜂拥而上。

朱三家暗叫一声不妙。这一群骷髅军士齐齐涌了过来,不似方才那般一个一个向前冲。自己再想从侧翼用枪将军士挑落到黑洞之中已不可能。他一愣神的工夫,四名骷髅军士已并肩杀了过来,其中一名军士手持长枪,另外三名军士则手中举着弯刀,凶猛地冲向了刘涌和厉秋风。

只听着军靴踩在云梯之上咯吱作响,眨眼之间,四名骷髅军士已到了刘涌和厉秋风面前。

刘涌见敌人已到了面前,自己既不能后退,亦不能闪避,只得挥剑刺向冲向他的一名军士。朱三家、厉秋风、慕容丹砚也各出刀枪,抵挡冲向自己的骷髅军士。只听一阵刀枪撞击之声,刘涌与那军士刀剑相交,只觉得一股大力从对手的刀上涌了过来,身子竟然被震得微微晃了一下。他咬紧牙关,以长剑格住那军士的弯刀,拼着全身力气,宁死也不肯后退一步。

朱三家的长枪刺入了一名冲过来的骷髅军士的胸口。那军士却恍若不知,仍然挥刀扑向朱三家。朱三家拼命用枪抵住那名军士,只觉得那军士扑过来的力道越来越大。他却也决不退让,双臂用力,两只脚牢牢钉在地上,脸色已涨得通红。

扑向厉秋风的那名骷髅军士双手持枪,直向厉秋风面门刺到。厉秋风长刀贴着那军士手中的枪杆直削了过去,想要将那军士握枪的双手切断。那军士将长枪一竖,立时将厉秋风手中的长刀挡住。两人一刀一枪登时较上了劲,谁都不肯后退一步。

慕容丹砚则恰恰与厉秋风的情形相反。她用手中的长枪挡住了一名冲过来的骷髅军士手中的弯刀,只不过她的力气远不如刘涌、朱三家、厉秋风三人,只相持了片刻,便被那军士迫得后退了半步。眼见她就要伤在那军士手中,清风道人抢上前来,手中长剑斜刺,从侧面刺向那军士左肋,想要逼那军士放开慕容丹砚。哪知那军士却是一根筋,对清风道人手中的长剑视若不见,仍是全力冲向慕容丹砚。清风道人见势不妙,飞起一脚,正踹向那军士的小腹。只听“扑”的一声,这一脚正踹在那军士的小腹之上。清风道人只觉得腿上一疼,险起被震退了出去。只是他毕竟是武功高手,那骷髅军士虽然力大,被清风道人踹了一脚之后,前冲的势头也暂时停了下来。

清风道人见机甚快,见那军士停下了脚步,急忙抢在慕容丹砚身前,右手长剑削向那军士手中的弯刀。慕容丹砚只觉得手上一松,却是清风道人用长剑挡住了那军士手中的弯刀,使得慕容丹砚摆脱了困境。只不过慕容丹砚虽然得以脱身,清风道人却又不得不用剑挡住那军士手中的弯刀。

刘涌、朱三家、厉秋风、清风道人四人两剑一枪一刀,死命挡住了四名冲过来的骷髅军士。这些军士形状恐怖,力大无比。刘涌等四人虽然个个武功不弱,只不过此时须得强挡硬顶,再精妙的武功都用不上,只能以蛮力硬拼。

便在此时,那四名骷髅军士身后又有数名军士涌了上来。这些军士仿佛目中无人一般,尽管身前便是自己的同伴,却也不管不顾得向前冲去。手中的刀枪正好顶在最前面那四名骷髅军士的后背上,推动着这四名军士也向前冲去。

刘涌等人立时感到手中兵刃承受的压力大增,更要命的是有两名站在后排的手持长枪的骷髅军士不只将身子向前挤去,还将手中的长枪自身前的骷髅军士之间的缝隙伸了出来,直向朱三家和厉秋风二人攒刺了过来。

朱三家和厉秋风二rén dà惊失色。此时两人手中的兵刃都用来与身前的两名骷髅军士对抗,若是放开那两名军士,以手中的刀、枪遮挡刺过来的长枪,则身前的两名军士必然趁机用手中的刀枪杀向两人。是以对两人来说,最好的法子便是抽身后退,避开对方的攻击。只不过此时二人与刘涌、清风道人并肩御敌,两人若是抽身退开,四人的防线便会从中间出现一个缺口,这些骷髅军士势必杀入大殿。到时殿内群豪避无可避,非得尽数死在这些不人不鬼的怪物手中不可。

念及此处,朱三家和厉秋风心下均想:“就算是死在这些怪物的枪下,我也绝对不能后退半步!”

眼见两杆长枪就要刺入朱三家和厉秋风身体,蓦然间只听得一声怒吼,一道人影倏然冲了过来,从朱三家和厉秋风中间冲了过去,迎向了排山倒海般涌上来的骷髅军士。这人双手一伸,分别抓住了刺向朱三家和厉秋风的两杆长枪,和身向前扑了过去。

只听“噗噗”两声,却是朱三家和厉秋风身前那两名骷髅军士手中的刀、枪同时刺入了那人的胸口和小腹之中。

那人又是一声怒吼,仍是和身向云梯上这一群骷髅士兵冲了过去。此时刀枪已深入他的身体,反倒让这人狂性大发。那些骷髅军士虽然力大无比,却挡不住这人拼死一冲。只见这人挤入到一群骷髅军士中间,随手抱住了两名军士左右乱撞。站在四架云梯上最外侧的骷髅军士立足不住,纷纷坠落到黑洞之中。那人发狂一般抱着那两名军士,口中发出即尖利又愤怒的吼声,直向云梯另一端冲了过去。

第440章

众人此时方才看清,冲上云梯那人正是崆峒派掌门人唐凌风。刘涌等人知道他因为误伤了一名别派的掌门人,一直心怀愧疚。此刻突然暴起,要以一人之力将一群骷髅军士挤下无底黑洞,全然不顾自己的性命,便是要用自己一条性命来为那位掌门人偿命。

刘涌知道唐凌风已存了必死之心,急忙大声叫道:“唐掌门,你不可如此……”

他话音未落,只见唐凌风仍然紧紧抱着两名骷髅军士向对面冲去,却将脑袋转了过来,向着群豪哈哈笑道:“我崆峒派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江湖朋友之事!今日唐某铸成大错,便用这条性命来洗清罪孽罢!”

唐凌风说完之后,抱着那两名军士左右乱撞,登时又有五名骷髅军士被挤落到无底黑洞之中。此时四架云梯上只剩下唐凌风和被他死死抱住的两名骷髅军士,三人已到了云梯对面。聚在云梯边缘的骷髅军士不断用手中的刀枪向唐凌风身上砍刺,清冷的月光之下,只见他身上各处伤口鲜血喷射,却仍然死死抱着那两名骷髅军士,直冲到对面的月台之上。

群豪看得热血沸腾,朱三家将长枪举起,便要冲到对面助拳。便在此时,却见唐凌风右脚反踢,将两架云梯踢入黑洞之中。只不过月台上挤了成百上千名骷髅军士,此时蜂涌而上,唐凌风虽然已抱了必死之心,却也挡不住这些非人非鬼的怪物。只见他牢牢抱住两名骷髅军士,仰面倒入无底黑洞之中。站在黑洞边缘的十余名骷髅军士被身后的同伴挤得立不住脚,也纷纷坠入到黑洞之中。

厉秋风见对面一片混乱,趁机右脚一挑,将一架云梯挑落到黑洞之中。刘涌依样画葫芦,将另一架云梯也推入黑洞中。此时黑洞对面的骷髅军士仍然不断向前冲锋,只不过黑洞上已经没有了云梯,骷髅军士一排一排地坠落到黑洞中去了。

群豪见危机稍解,这才松了一口气,想到唐凌风舍身相救,人人眼中都已是热泪盈眶。

眨眼之间已有数百名骷髅军士被挤落到黑洞之中。此时却见有一名头戴镔铁盔,身穿乌黑铠甲的将官站到了黑洞对面。这将官出现之后,原本乱成一团的骷髅军士立时安静了下来。只见那将官站在黑洞边缘,右手提着一柄大刀,两只阴森森的眼洞直盯着群豪。刘涌等人都是武林中的大人物,只是被这骷髅看上一眼,却也觉得心底涌上一阵寒意。慕容丹砚更是吓得身子颤抖,不由自主地缩到了厉秋风身后。

那将官左手一举,却见身旁的骷髅军士纷纷后退,在月台上排成了整齐的队列,随后又有五队军士扛着五架云梯自月台下冲了上来。群豪一见云梯,人人脸上变色,心下均想:“方才唐掌门舍了一条性命,将这些怪物搅得大乱,咱们才能将云梯弄到黑洞之中。此时怪物有了头领指挥,若是重新将云梯架到黑洞之上,咱们定然抵挡不住。难不成也要学着唐掌门一般,不顾生死与这些怪物同归于尽?”

眼见五队骷髅军士已冲到那将官身后,厉秋风突然想起一事,转头对身边的朱三家说道:“朱大哥,你说打造这云梯的竹竿曾在桐油中浸泡过?”

朱三家道:“不错。至少要浸泡半个月,方能有如此韧性……”

厉秋风不待他说完,便追问道:“若是用桐油泡过,这云梯岂不是怕火?”

朱三家一怔,随即恍然大悟,一拍脑袋,道:“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此时刘涌等人也听到了厉秋风和朱三家两人说话,心下均是大喜,纷纷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只待骷髅军士将云梯搭到黑洞之上,便要引火点燃云梯。慕容丹砚更是欣喜不已,对厉秋风说道:“厉大哥,这些怪物的云梯只有十几架,眼下已被咱们毁了四架。这些骷髅是一群傻子,一会儿定然不管不顾地将云梯架到黑洞上,只要咱们放火烧了剩下的云梯,他们便拿咱们没办法啦!”

众人也都是如慕容丹砚一般打算。却见五队骷髅军士扛着云梯到了黑洞边缘,那将官右手大刀一举,五队军士立时抬着云梯,便将云梯向大殿门口搭了过来。众人急忙晃亮手中的火折子,只待云梯搭上门槛之后,便要引燃云梯。厉秋风急忙低声说道:“各位前辈,先不要急,待这些怪物踏上云梯之后,咱们再放火烧掉云梯。”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知道厉秋风的用意,不仅要烧毁云梯,更要尽可能的多杀伤骷髅军士,于是纷纷点头。便在此时,只听数声巨响,五架云梯的梯子头已然搭到了大殿的门槛之上。

云梯刚刚搭好,那将官已自提着大刀踏上了云梯。此时黑洞之上搭了五架云梯,便似架了一座大桥,二十余名骷髅军士跟在那将官身后,一齐向大殿涌了过来。身后一排一排的骷髅军士也慢慢从月台上向前推进,手中刀枪耀眼,声势惊人。

众人见那将官威武雄壮,如同一座铁塔一般,走到云梯上之时,只听得云梯吱呀作响。他手中的大刀刀背宽厚,刀刃锋利,闪着寒光。众人看得心惊胆颤,暗想这怪物如此威武,定然厉害无比。若是被他冲了过来,众人定然无幸。念及此处,一个个将手中的火折子握得越发紧了,只待厉秋风一声令下,便要将云梯点燃。

只见那将官铁塔一般的身子一步一步地走到云梯中间,厉秋风沉声说道:“点火!”众人急忙将手中的火折子伸到搭在门槛上的梯子头上。只听“呼”的一声响,被桐油浸过的竹竿登时升起了火焰。这火焰的颜色却不是红色,而是蓝色和红色相间,看上去极为诡异。梯子头起火之后,火焰便向云梯中间烧了过去,火势蔓延得极快。

那提着大刀的将官和身后的骷髅军士对火头却恍如不见,仍然向大殿逼近。转眼之间云梯中间也烧了起来。那将官脚下穿着战靴,踩着火头一步一步地向群豪逼了过来。

众人见这怪物不惧火焰,心下大惊。只见火光之中,这将官如恶鬼一般,提着寒光闪闪的大刀,穿越烟火,距离大殿门口只有一丈多远。朱三家见势不妙,大吼一声,双手握枪,直向那骷髅将官胸口扎了过去,想要将他阻拦在云梯之上,待云梯被火烧断之后,这骷髅便会坠入黑洞之中。

眼见朱三家手中的长枪要扎入骷髅将官的胸口,却见那将官左手倏然伸出,正握住了长枪枪头。朱三家只觉得枪头仿佛碰到了铁石,这一枪再也扎不下去了。那将官左手用力一掰,只听“喀喇”一声,朱三家手中长枪的枪头已然被那将官硬生生地折断。

朱三家枪头折断,失了阻力。此时他已将全身的力气贯注于枪上,阻力突然消失,他收势不住,竟然直向云梯上扑了过去。好在刘涌手疾眼快,左手斗然伸出,抓住了朱三家的腰带,将他用力扯了回来。

那将官伸手握住朱三家的长枪枪头,随即将枪头折断,手上虽然有了一连串动作,脚下可是丝毫不停,仍然一步一步向前逼近,此时距离大殿门口不过三四步远。

厉秋风见势不妙,知道若是被这将官冲过黑洞,众人定然无法抵挡。而云梯上的火势虽猛,要将云梯烧断却也需要一段时间。情急之下他飞身而起,半空中双腿连环向那将官脑袋踢了过去。

他身形如电,那将官却也不慢。眼见厉秋风双腿连环踢到,当即停下了脚步,脑袋微微一侧,厉秋风连环腿踢中了那将官的右肩,只听“噗噗”声响,如中败絮,竟然毫不受力。厉秋风心中一惊,那将官左手如电,化掌为钩,直向厉秋风腿上抓到。厉秋风倒翻一个跟头,稳稳站到云梯之上,右手绣春刀快若闪电,直向那将官脖颈砍了过去。

那将官全身披挂着铠甲,就连脖项处都用铁甲围住,寻常刀剑自然无法伤他。只不过厉秋风的绣春刀是宫中巧匠打造,锋利之极,这铁甲若是挨上一刀,也非得被削断不可。那骷髅将官似乎也知道厉秋风手中绣春刀的厉害,见厉秋风刀若闪电,想要挥动大刀拦挡已自不及,只得向后退了一步。只不过厉秋风这一刀太过凌厉,那骷髅将官虽然退得不慢,避开了脖项要害,这一刀还在砍在他左肩锁骨处。

若是与武林高手对敌,厉秋风极少如此全力劈砍,定然要寻到对手的破绽,才会一击得手。强砍硬劈,那是江湖中不入流的莽汉才会用的手段。只不过今日情势危急,这些非人非鬼的骷髅怪物不惧刀枪,厉秋风其志不在杀人,而是要将这骷髅将官挡在云梯之上。是以只求拖延时间,所使出的刀法便没了精妙变化,全是生砍硬劈的招数。

只不过这一刀砍在那骷髅将官的铁甲之上,只见火星飞溅,厉秋风手腕也是一阵疼痛。那将官被厉秋风全力一击,身子也是微微一晃。此时两人之间已拉开距离,那将官手中大刀举起,便向厉秋风头顶砍了下来。

厉秋风见那柄大刀刀背宽厚,刀刃锐利,从空中劈下来之际声势惊人,知道自己若是以绣春刀硬接,非得伤在这怪物的手中不可。只不过此时又绝对不能闪避,否则那将官便会冲过自已的阻挡,直接冲入大殿。当下将牙一咬,右足一点,身子已然跃起在空中,避过了那将官劈下来的一刀,从空中一刀砍向那将官的脖颈。

便在此时,只听“喀喇”一声,两侧有三架云梯已然烧断,云梯上的十多名骷髅军士随着断成数截的云梯直向黑洞中坠落下去。那将官脚下的云梯虽然没有烧断,却也是咯吱作响,眼见也支撑不住了。

此时厉秋风的长刀已自劈到了那将官的头顶,那将官右手举起大刀,直迎向厉秋风劈下来的绣春刀。

群豪紧盯着厉秋风与那将官全力相斗,人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方才见到厉秋风不敢与那将官手中的大刀硬碰硬的撞击,是以认为这次厉秋风仍然会收刀闪避。却不料厉秋风这一刀却是实招,直向那柄大刀劈了下去。

第441章

那骷髅将官手中的大刀寒光闪闪,直迎向厉秋风手中的绣春刀。群豪心下一凉,虽然知道厉秋风刀法精妙,是一等一的刀客。只不过此刻在兵刃上吃亏,双刀相交,他手中的绣春刀要么被那将官手中的大刀削断,要么吃不住力被磕飞。不论哪一种结局,对于厉秋风来说,都是性命攸关之事。

就在绣春刀与那将官手中的大刀将碰未碰之际,厉秋风手腕倏然一翻,绣春刀刀身已然竖了过来,正贴在那将官手中大刀的刀背上。厉秋风将绣春刀向前一送,沿着大刀的刀背,直削向那将官的手臂。

厉秋风变招之快,实已到了化境。众人正自为他担忧之时,却见他手中的长刀已到了那将官右臂肘弯处。只见厉秋风手腕轻轻一旋,绣春刀绕着那将官的肘弯处转了一圈,便如疱丁解牛一般,“簌”的一声,那将官右臂已自从肘弯处断落,直向云梯上坠了下去。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正自惊愕之间,那骷髅将官的半截右臂仍然紧紧握着大刀,“砰”的一声砸到了云梯上。此时云梯已经烧得近乎崩裂,这大刀又是极沉,砸到云梯之上时,恰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听“喀喇”一声响,那骷髅将官脚下的云梯已然断裂成四五截,骷髅将官的身子便随着四分五裂的云梯一起,向无底黑洞中坠了下去。

此时厉秋风的身子也在下坠,双脚恰好落在那将官的肩头处,他右脚伸出,在那将官肩头踹了一脚,借力便向大殿门口飞了过去。

群豪见厉秋风不只刀法精妙,心思更是缜密,出刀砍向那将官之际,已自想好了脱身之计。是以众人心下都是一喜,邓遥和朱三家更是喝起彩来。

厉秋风借着右脚一踹之力,不只将那骷髅将官踹入黑洞,身子随即弹向大殿门口。他这几招一气呵成,快若闪电,看似不经意间的两招,便将那骷髅将官右臂斩断,打入黑洞之中,实际上乃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而且更加要紧的是他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出如此精妙的克制招数,实是殚精竭虑,耗费了全部心神。此刻见大功告成,他心下也是欣喜不尽。

便在此时,厉秋风突然觉得左踝一紧,身子弹起之势立时停止,瞬间便向黑洞中坠了下去。

厉秋风大惊,低头望去,却见自己的左脚脚踝被那骷髅将官左手牢牢抓住。那骷髅将官身子正向黑洞中坠去,此时抬起了脑袋,一张阴森恐怖的骷髅头正自盯着厉秋风,似乎露出了阴毒的笑容。

厉秋风身在半空,全无借力之处,立时随着那骷髅将官向无底黑洞中坠落下去。

群豪见厉秋风脱险,正自高兴之时,却见已随着断裂成数截的云梯坠向黑洞中的骷髅将官倏然伸出左手,正抓在厉秋风的左脚脚踝。众rén dà惊失色,原本露出喜色的面孔刹那间变得僵硬起来。

眼见厉秋风就要随着那骷髅将官一起坠入黑洞,一道人影从大殿门口冲了出去。只见剑光闪过,那骷髅将官的左臂齐肩而断。那人影趁机在那骷髅将官脑袋上踹了一脚,身子复又弹起,伸手拉住了厉秋风的左肩,便向大殿门口跃去。

只不过厉秋风身子甚重,那人想将厉秋风救出,只不过力气毕竟有限,虽然将厉秋风从黑洞中拉起了半尺,身形却是一滞,随后和厉秋风一起向黑洞中坠了下去。

此时两人距离大殿门口不过五尺,却再也无力向殿门口跃去。

在此危急时刻,朱三家已自从地上拾起一杆长枪,迅疾无伦地将长枪向厉秋风递了过去。厉秋风见机甚快,左手斗然伸出,正抓住了那杆长枪的枪头,借势便向殿门口跃去。同时对拉住他肩膀那rén dà声叫道:“切莫松手!”

朱三家只觉得枪身骤然涌来一股大力,他将牙一咬,用尽平生之力,双手紧握枪杆,便向头顶甩了出去。只听“呼”的一声,厉秋风和抓住他肩膀那人已借着朱三家这一甩之力,从黑洞上空飞了起来,从大殿门口飞入了殿内。

朱三家这一甩实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眼见厉秋风脱险,他膝盖一软,立时坐到了地上,只觉得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口中呼呼喘着粗气,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厉秋风借势跃入大殿之中,双足刚刚落地,拉住他肩膀那人松开了手,一个跟头翻了过去,正落在他身边。厉秋风定睛望去,救他的那人正是慕容丹砚。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慕容丹砚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安危,奋不顾身地跃到黑洞上空,以手中的宝剑砍断了那骷髅将官的左臂,又在那将官脑袋上踹了一脚,将他踢入无底黑洞,随即拉住了厉秋风,在朱三家的帮助之下两人才得以脱困。其实刘涌、清风道人、楚丹阳等人的武功个个都要远胜慕容丹砚,也都一心想救出厉秋风。只不过他们对厉秋风的关切与慕容丹砚相比,毕竟还要差一些。是以一见慕容丹砚舍命将厉秋风救回,群豪心下都是暗生愧疚。

厉秋风心下感激,对慕容丹砚道:“慕容姑娘,你救了厉某一命,在下感激不尽。”

慕容丹砚出手之际,浑然忘记了害怕,只是此刻脱险,反倒怕了起来。听厉秋风说话,她勉强摇了摇头,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怔了片刻,“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厉秋风一愣,正想说话。刘涌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厉兄弟,这姑娘对你一片真心,你可不要负了人家。”说完冲着厉秋风挤了挤眼睛。

厉秋风心下大窘,想要安慰慕容丹砚,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此时黑洞上的四架云梯已尽数被烧断,零零落落地坠入到黑洞之中。那骷髅将官坠入黑洞之后,在黑洞对面列成队列的骷髅军士便如被点中了穴道一般僵立不动。清风道人、楚丹阳、邓遥等人手持兵刃,丝毫不敢疏忽,生怕这些非人非鬼的怪物再行攻击。

便在此时,忽听有人哈哈大笑道:“哈哈,我终于想明白了。姚广孝你这个王八蛋,用的还是障眼法!”

众人一怔,寻声望去,却见司徒桥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宝椅上,正自手舞足蹈,得意洋洋的哈哈大笑。

方才众人拼死抵挡骷髅军士之时,司徒桥一直在平台上围着那宝椅转来转去,不时还在椅子上抚摸一番。到得后来,更是负手站在平台之上,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天棚顶上那个大洞,全然没有在意群豪正在大殿门口历经生死之劫。此时危机稍解,此人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群豪先是一怔,随即个个心中有气。邓遥忍不住指着司徒桥高声骂道:“你这个无耻之徒!咱们在这里拼命,你还有心情哈哈大笑?!”

邓遥骂完之后,便向平台奔去。他手中的木棍已被棺材中那个骷髅夺走丢弃。不过就算能够找到木棍,他双手掌心受了伤,无法再行握持兵刃。只见邓遥握起两个托钵大的拳头,直向司徒桥奔去。看模样势若疯虎,非要将司徒桥痛殴一顿不可。

刘涌此时心中也对司徒桥有气,见邓遥要与司徒桥为难,却也没有出手阻止,暗想:“司徒桥狂妄无比,让他吃点苦头也好。”清风道人、楚丹阳、许成和等人也是与刘涌一般心思,是以都没有说话。

眼见邓遥已冲到平台边缘,却听司徒桥冷笑一声,道:“你这个蠢货!在大梦之中兀自不忘贪、嗔、痴三毒。我要将你救出这场恶梦,你却要恩将仇报,当真愚不可及,不可救药。”

众人一怔,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邓遥已自跃上了平台,挥动拳头厉声说道:“就算你说出大天来,老子也放你不过!”

司徒桥浑然不惧,压根不理邓遥,转头对刘涌道:“刘先生,你身上还有没有震天子?”

刘涌一怔,伸手在怀中一摸,道:“还剩下一枚,司徒先生有何见教?”

此时邓遥一拳击向坐在宝座上的司徒桥。司徒桥冷笑一声,身子一闪,避开了邓遥这一拳。只听“喀喇”一声,宝座的椅背已被邓遥这一拳打出一个大洞。司徒桥却已绕到邓遥身后,伸手在邓遥左肩上轻轻一拍,道:“臭叫花子,这就动手了么?”

邓遥心中一直看不起对司徒桥,知道此人虽然精通机关消息秘术,武功却不甚高,绝对不是自己的敌手。只不过这一拳打了个空,心下一凛,暗想这个王八蛋的轻功怎么如此了得?他心念方动,左肩又被司徒桥拍了一下,他心下大骇,暗想司徒桥若是不用手掌,而是拿一柄刀子在自己肩上如此砍一下,一条左臂已然被砍落。想不到这个王八蛋竟然扮猪吃老虎,一直隐忍不发,其实武功要在自己之上。念及此处,他心中一寒,急忙转过身子,面对着司徒桥,生怕他再行追击,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却不料右腿膝盖窝处正撞在宝座边缘,全无防备之下,身子便向后坐了下去。

邓遥一着不慎,摔倒在宝座之上,这面子可跌得大了。他一心想着要重振丐帮声威,此时在各门派首脑人物面前被司徒桥戏弄,如何肯与他干休?只见邓遥右掌在宝座上一撑,身子立时弹了起来。他口中吼道:“混帐王八蛋,竟敢戏弄老子,看老子取你的狗命!”

第442章

司徒桥避开邓遥一拳,又在邓遥肩上拍了一掌。整个过程刘涌等人在平台下看得清清楚楚,心下俱都一凛,暗想司徒桥的武功并不甚高,为何此时竟然将邓遥戏弄于股掌之上?见邓遥虎吼一声,又要扑上去动手,刘涌等人急忙跃上平台,拦在两人中间。许成和拉住邓遥,刘涌拦住司徒桥,清风道人也在两人中间解劝。司徒桥只是一脸冷笑,丝毫不在意邓遥指着他破口大骂。邓遥气得暴跳如雷,几次想甩脱许成和冲上前去与司徒桥拼命,都被许成和紧紧拉住。

厉秋风见众人闹得不成模样,随后也跃上了平台,对邓遥说道:“邓帮主,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既然与司徒桥坐在同一条船上,谅他也不敢弄鬼。若是此人真想对咱们不利,也要想想后果才是。邓帮主,在下劝你还是少安毋躁,看看他是否有法子找出脱身的密道。”

邓遥虽然心中不服,只不过此时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司徒桥的敌手,这番做作,多半是为了给群豪看。另外刘涌是众人共推的领袖,他既发话,自己不能不听。是以听厉秋风如此一说,正好借个台阶下台。于是恨恨地“呸”了一指,戟指司徒桥道:“今日就给厉大侠面子,不与你这王八蛋为难。等咱们离了此地,再约个地方好生说道说道。”

司徒桥嘿嘿一笑,道:“臭叫花子,尽管划出道来罢,我一定奉陪到底。”

刘涌生怕两人再起冲突,对司徒桥道:“瞧司徒先生的样子,想来已经有所发现,不妨和大伙说说,咱们齐心合力,尽快离开此地。”

司徒桥道:“刘先生,法子我已经想出来了,只不过须得刘先生大力相助。”

刘涌一怔,不知道司徒桥此话是何用意,正想追问之时,却见司徒桥右手一指大殿天棚,对刘涌说道:“刘先生,烦请你用贵派的震天子,将那个发光怪石毁掉。”

刘涌大惊,抬头望去,却见那块会发光的圆石悬挂于空中,透过大殿天棚上的破洞,将一片清冽的月光洒在大殿的地面上。此时平台上那四股水柱已然消失,只是在平台表面残留了四处圆洞。从四个圆洞中流到地面上的水受寒气侵袭,已在地面上结了一层坚冰。月光照在冰上四处反光,使得大殿内更是一片明亮。

刘涌转头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这圆石高悬于空中,看上去不知道有几百丈高。震天子最多只能飞至十余丈,如何能将那圆石毁掉?”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刘先生也被姚广孝骗过了。这怪石只不过是被悬在洞顶,并非是在天空。姚广孝设计得极是巧妙,以萤石为星,除了能照亮之外,便是为了衬托这怪石,使得它看上去像真的月亮一样,悬挂于夜空之中。我方才已计算清楚,这怪石距离地面不会超过十丈……”

刘涌不待他说完,面露难色,道:“实不相瞒。敝派这震天子最远虽能射到十丈,只不过已是强弩之末,与搔痒无异。须得在五丈之内,才会发挥威力。”

司徒桥双手一拍,道:“刘先生不必担心,别忘了咱们现在是在大殿之内。这大殿高不下五丈,咱们想法子到了大殿屋顶,再发射震天子,便能大功告成!”

众人听他如此一说,登时恍然大悟。齐齐抬头向大殿天棚望去,一个个却又面露难色。武林之中,任你轻功再高,若是全无借力之处,从平地上能跃起两丈,便已是极为难得。这大殿却高达五丈,要想一跃而上,那是比登天还难。

司徒桥见众人面露难色,猜到了众人的心思,嘿嘿笑道:“我已想好了法子。方才那些骷髅向大殿投掷了不少长枪,咱们只需捡来几支,将长枪插在墙壁之上,便如同有了一部云梯……”

这次众人都明白了,不由得纷纷点头,就连邓遥脸上也露出了高兴的神情。却听司徒桥“哼”了一声,道:“方才各位在大殿门口与那些骷髅缠斗,我却也没有闲着,早将脱身之计想好了。臭叫花子,你服还是不服?!”

邓遥面色尴尬,却也不想示弱,只得将脸转过一边不去理他。

此时朱三家和林义郎二人已经捡了六杆长枪,司徒桥指着宝座后面的墙壁,指挥着众人将长枪扎入墙壁之中。群豪之中,邓遥与林义郎练的是外家功夫,臂力极强。是以两人各持三杆长枪,按照司徒桥的指点,将长枪一支一支地狠狠掷向墙壁。六杆长枪自下而上排列,每隔丈许便插着一支长枪,便如在墙上搭起了一架梯子,直通到大殿天棚的大洞处。

众人见“枪梯”已然搭成,个个叫起好来,朱三家却是面露焦急之色。刘涌见他这副神情,知道朱三家不懂轻功,要想沿着这“枪梯”爬到大殿屋顶势比登天还难。于是对朱三家说道:“朱先生尽可以放心。只须刘某与司徒先生到大殿屋顶去毁掉那块怪石,你和其他朋友在大殿中等候便可。”

朱三家这才放下心来。慕容丹砚原本吓得哭了起来,直到厉秋风出言安慰,她才惊魂稍定。待邓遥与司徒桥动手,她已浑然忘记了害怕,又站在厉秋风身边看起了热闹。此时听刘涌说要到大殿屋顶去毁掉那块怪石,立时大声说道:“刘先生,这石头是宝物,为何要将它毁掉?”

众人一怔,这才想起来毁掉那块发光的石头是司徒桥的主意。只不过他只是说借用华山派的震天子,却没有说明原因。此时被慕容丹砚提醒,人人心下均想:“对啊,为何要毁掉这石头?难道司徒桥说要毁掉石头,咱们便要将它毁掉么?”

司徒桥见众人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情,摇了摇头,道:“你们不晓得,这石头便是姚广孝布下这杀人怪阵的阵胆。外面那些骷髅,还有这大殿内的机关,都是这怪石控制。本来我也极为不解,为何我关闭了大殿中的机关中枢,殿外那些骷髅却莫名其妙地活了过来,疯了一样向咱们攻击。后来我想起了在永泰公主陵中的遭遇,那些壁画中的怪物突然出现,与悬挂于墓室顶端的发光圆石有极大的关联。那块圆石不过人脸大小,却已有如此威力。这山窟之中的发光圆石要大上百倍,其威力更加不可同日而语。只要咱们毁掉那怪石,定然能将这座鬼城的机关毁了。到时候再找逃生的密道,便要容易得多了。”

众人听了司徒桥的解释,仍然觉得牵强。不过此人既然进过永泰公主陵,见识过怪石的威力,自然有他的道理,是以人人均是默然不语。只有慕容丹砚少女心性,不似其他武林前辈那般城府极深。听了司徒桥的解释之后,便即追问道:“可是一块石头,为何会有如此威力?围攻咱们的那些怪物只不过是一些骷髅,若说是这块石头将他们复活,总是太过牵强了些。”

司徒桥嘿嘿一笑,道:“那我倒要问你,为何太阳要东升西落?为何流水要自高向低?为何星星月亮悬于空中而不坠落?”

慕容丹砚被他问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司徒桥不再理他,转头对刘涌说道:“刘先生,咱们一起上到大殿屋顶,去毁掉那块怪石罢。”

两人施展轻功,踩着插在墙壁上的长枪,几个起落,便已到了天棚上的大洞旁边。只见两人抓住大洞边缘,轻轻一个翻身,便已上到大殿屋顶。只不过此时众人站在大殿之中,再也看不到两人的身影。

众人抬头望着大殿的藻井,人人心中思绪万千,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慕容丹砚站在厉秋风身边,低声说道:“厉大哥,你说这司徒桥靠得住么?”

厉秋风沉吟了片刻,道:“此人邪气难除,不是什么正道人物。不过大家现在都坐在一条船上,他还不至于将船弄得翻了。咱们只须小心提防,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慕容丹砚忧心忡忡地说道:“只不过他说的这些事情过于离奇,总是让人不能相信。厉大哥,你真的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鬼怪不成?”

厉秋风道:“鬼怪之说,终属渺茫。我在锦衣卫当差,也听说过很多稀奇古怪之事。有些事情无法解释,便往往推到鬼神身上。姚广孝确是了不起的一位人物,做事神出鬼没,人所难测。便如同这座地下城池,若不是亲眼所见,单凭别人所说,又如何能够相信?”

慕容丹砚一脸惊疑,仍是满腹疑问,正想开口说话,忽听得大殿天棚的大洞处有人叫道:“厉兄弟,烦请你到屋顶上来,我有话说。”

厉秋风听得是刘涌的声音,急忙抬头望去,只见刘涌和司徒桥的脑袋从大洞处露了出来,正向殿内张望。厉秋风对慕容丹砚说道:“慕容姑娘,我到屋顶去瞧瞧,你和朱大哥留在殿内,千万小心在意。”

厉秋风又与清风道人等几人点头示意,纵身一跃,踩着墙壁上的长枪,几个起落便到了那大洞之下。刘涌伸下手来,握住厉秋风的左手,用力向上一甩。厉秋风借势跃起,稳稳落在大殿屋顶。

只见司徒桥站在屋脊之上,将脑袋转来转去,脸上兴奋之极,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刘涌却是一脸惊恐,对厉秋风说道:“厉兄弟,咱们今日恐怕遇上dà má烦了。”

厉秋风一怔,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司徒桥双手高举,颤声说道:“诸葛遗阵!诸葛遗阵!今日我终于看到你的真面目了!”

第443章

厉秋风站在大殿屋顶,头上便是那轮与月亮一般的发光怪石,更有满天繁星,将整个洞窟照得如同初秋的月夜,明亮而又有些清冷。

只见大殿四周是一块巨大的圆形空地,大殿正门处裂开了一个圆形黑洞,而大殿背面却也有一处洞口,只不过从大殿屋顶望去,这处洞口却是白色的。只是在边缘处似乎铺了一层黑砖,看上去极为诡异。而在大殿门口的黑洞对面,原本蜂拥挤上大殿月台的骷髅军士已然排成整齐的队列。向远处望去,午门的红墙碧瓦清晰可见,耸立于清冷的星月之下,让人胸中平生一股悲怆之情。

在大殿其它各个方向,到处可见有军士列队肃立。这些军士的队形参差不齐,从大殿屋顶望去,仿佛是一些奇怪的文字。

厉秋风看了一圈,心下颇为震惊。只不过刘涌方才说什么“dà má烦”,而司徒桥又状若疯狂,厉秋风心想:“这大殿屋顶不过雄伟一些,虽然四周这些骷髅怪物阵形奇异,也没看出是什么dà má烦。至于什么诸葛遗阵,更加不知所云。”

他思忖之时,刘涌已自猜出了他的心思,沉声说道:“厉兄弟,你瞧这大殿前后两个洞口,是不是有些奇怪?”

厉秋风心想:“在任何一处挖这样两个大洞,岂不都是奇怪之极?”只不过他心中虽然这样想,自然不能以此来反驳刘涌。他摇了摇头,对刘涌说道:“刘先生,恕晚辈愚钝,实在看不出这两个洞口有什么古怪。”

刘涌抿了抿嘴角,对厉秋风道:“或许是因为厉兄弟不在道家,才对这两个怪洞视为平常。我华山派虽不属于道家门墙,不过创派祖师却与道家颇有渊源,流传下来的武功心法,不少出自道家典籍。若是以这大殿为中心,这一黑一白两个洞口,便是道家先天阴阳鱼的图形……”

厉秋风心下一凛。他所修习的武功,若是追根溯源,与道家大有渊源。只不过教他武功那人再三叮嘱,万万不可泄露了师承来历,否则便会大祸临头。他修习武功之际,读过不少道家的经书,对阴阳鱼极为熟悉。在道家之中,阴阳鱼指太极图中间的部分。那太极图是道家所谓的“道之来源”,其形状如阴阳两鱼互相纠缠在一起,因而被称为“阴阳鱼太极图”。道家最重要的经书《道德经》中有言: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这是对太极图最为精髓的诠释。厉秋风所修习的玄虚刀法,虽然走的是纯阴的路子,不过阴到了极处,阳气便生。若要将这套刀法修习得精纯无比,便须得知道阴阳相克而又相和的道理。而研习太极图,便是通晓道家阴阳之说的最便捷的道路。

厉秋风看着大殿前后的两个洞口,沉吟了片刻,道:“刘先生,据在下所知,阴阳鱼的两个鱼眼,应为一上一下,而此处的两个洞口,却是夹大殿而并列,似乎……”

他说到此处,却见刘涌摇了摇头,面色沉重,便住口不说。刘涌叹道:“方才我也与厉兄弟一般想法,只不过经司徒先生提醒,才发现自己完全想得错了。咱们站在这大殿屋顶,自然便以为和北京皇宫奉天殿一般,坐北朝南。是以这一黑一白两个大洞,自然是并列而立。其实若是依着先天八卦图来看,阴阳变幻,造化无穷。大殿只不过是八卦图的中心,而阴阳交汇之处,却不是以大殿为中心的东西方向的直线……”

刘涌说到此处,厉秋风心下一凛,已经明白了刘涌的意思。他久在皇宫当差,自然而然地便将这山窟之中的大殿当作奉天殿来看。如此一来,无论怎样变换方向,这一黑一白两个大洞都是分列在大殿南北两侧。而太极图的精髓便在于始终处于变化之中,便如世间万物,阴阳变化,妙用无穷。以大殿为中心的这处巨大的广场,其实也处于不断的变化这中。阴阳交汇的界限既非直线,亦非曲线,而是或曲或直,始终处于变化之中。阴阳双鱼的鱼眼位置虽然始终不变,但阴阳两侧的“鱼身”却一直在变。虽然这种变化是无形的,精通道家经文和易经的高手立时便能看出这种变化。

厉秋风颤声说道:“晚辈曾听人说过,先天八卦图只留下图形,其要义早已失传,是以先天八卦图已成了死图。故老相传,先天八卦图能够颠倒阴阳,甚至让人死而复生,难道姚广孝懂得先天八卦图不成?”

“姚广孝当然懂得先天八卦图。”

司徒桥突然开口说道。只见他负着双手,在屋脊上走来走去,脸上尽是兴奋之色。

厉秋风道:“若先天八卦图真有这样厉害,姚广孝岂不是早就死而复生,颠覆大明天下了?”

司徒桥哼了一声,道:“他本来便是这般打算,是以耗费了无数心血,在这洞窟之中,建了这样一座城池。更不惜残杀数万生灵,凑成这禳星大阵。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逆天而行,本就违背了天理人伦,至于死而复生,更是天道大忌。姚广孝修习的法子,只不过是诸葛亮当年施以手段修改变化之后的阵形。这阵法或能用于战阵,但是要想枯骨生肉、死而复生,那是想也休想。瞧瞧大殿外这些骷髅,被姚广孝变成了非人非鬼的怪物。哈哈,姚广孝一番辛苦,只能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说到此处,越发兴奋起来,举起双手在空中一阵挥舞,竟然视刘涌和厉秋风为无物。

刘涌和厉秋风见他如此模样,心下都是一阵寒意。

司徒桥转头对刘涌和厉秋风说道:“传说诸葛亮六出祁山,与曹魏大都督司马懿相拒于五丈原。司马懿不是诸葛亮的对手,便坚守营寨不出,想要拖垮蜀汉大军。诸葛亮积劳成疾,自知不久于人世。只不过北伐中原、复兴汉室的大业未成,未免遗憾。诸葛亮一生谨慎,以中庸正道自居。只不过到了这最后关头,却也不甘心就此撒手人寰。于是他便不惜大违本心,以禳星dà fǎ,想要延一纪之寿命……”

刘涌和厉秋风听司徒桥越说越奇,最后竟然扯到了诸葛亮身上,心下都是不信。厉秋风另有打算,此时右手已握紧了绣春刀。刘涌摇头说道:“司徒先生,你这番话只不过是乡野传说,做不得数。”

司徒桥却压根不理会刘涌,仍然自顾自地说道:“诸葛亮择了一个月圆之夜,令四十九名军士顶盔贯甲,在帐外布成阵势。诸葛亮则在帐中按北斗七星的方位摆放了七盏大灯,外布四十九盏小灯,内安本命灯一盏,以此祈禳北斗星君。若七日之内主灯不灭,则可延十二年寿命。若主灯熄灭,则诸葛亮必死无疑问。诸葛亮这禳星大阵,源自上古之时黄帝战蚩尤时的神鬼杀阵。只不过传到诸葛亮手中之时,他将其中有违天道人伦的阵法尽数摒弃,只留下了顺应天理循环的战阵之法。这禳星之术原本是杂学,有违天道,诸葛亮向来弃之不用。只不过到了最后关头,为了复兴汉室的大业,诸葛亮不得不大违本心,用上了这邪道法术。

“据说其时正是八月,诸葛亮白日处理军务,每日里吐血数次。晚上则在帐中坐于北斗阵中,

祈禳续命。如此一连过了七日,蜀汉诸将见诸葛亮大功即将告成,俱都兴奋不已。到了第七日晚上,诸葛亮正在帐中脚踏星斗之位,压制各处邪星。忽听得帐外脚步声响,一人不顾帐外军士拦阻,接连打倒数名军士,掀起帐帘便闯进帐中,冲着诸葛亮嚷道:“魏兵杀来了!魏兵杀来了!

“这人冲入帐中之时,脚步甚急,身躯带风,竟然将安命灯扑灭了。帐中诸将大惊失色,诸葛亮长叹一声,弃剑于地,叹道:‘生死有命,天道循环。我逆天行事,为神鬼所忌,大事不成,乃是天命。’诸将见闯入大帐之中那人正是大将魏延,心下大怒,当时便纷纷拔出宝剑,要斩杀魏延。魏延知道闯了大祸,只得跪倒请罪。诸葛亮拦住诸将,对众人说道:‘我之命数,乃是上天注定,非文长之过。’说罢对魏延说道:‘既然魏军来攻,你带兵迎敌去罢。’

“魏延离开之后,诸葛亮口中鲜血狂喷,当晚便倒于床上。数日之后,秋风猎猎,诸葛亮强撑着走出大帐,在诸将陪伴下巡视军营。只见一颗大星自空中划过,落于五丈原之东。诸葛亮长叹一声,默然不语,当晚便崩于帐中,这便是有名的‘星落五丈原’。”

厉秋风冷笑道:“这些戏台上的鬼话,你拿来糊弄咱们,岂不是可笑之极?”

第444章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这事情虽然是传说,却也有他的道理。诸葛亮上通天文,下晓地理,有神鬼莫测之能。他不只用兵如神,更是懂得机关之术。如木牛流马,便是以机关术驱动,更不要说令东吴谈虎色变的八阵图了。诸葛亮以数万疲惫之兵,打得司马懿闭门不出,可不是凭着侥幸。而且诸葛亮用阵法禳星,并非只见于乡野传说,晋人笔记、唐宋书籍之中,时有记载。我在永泰公主陵中,见过唐玄宗为永泰公主写的墓志铭,其中也提到诸葛遗阵。那时我茫然不解其意,只是今日到了这大殿屋顶,见到姚广孝所设的大阵,突然之间便融会贯通,知道所谓的诸葛遗阵,并非是什么作战阵法,而是用来禳星续命,甚至让人死而复生。”

司徒桥说到这里,伸手指着大殿四周骷髅军士布成的各种各样的古怪阵形,对刘涌和厉秋风说道:“这些阵形看似杂乱无章,其实便是先天八卦图的六十四个爻象。这六十四个爻象暗含一百二十八条阴阳通道,可交接鬼神。只不过阳路有穷尽,阴途变化生。这一百二十八条阴阳路中,只有三条是生路,其余尽是鬼途。若驱动这先天八卦大阵,便能让人起生回生……”

他话未说完,厉秋风忍不住冷笑道:“荒谬,荒谬之极。”说完之后再也不理司徒桥,而是转头对刘涌说道:“刘先生,烦请您用震天子,将那怪石毁掉罢。”

刘涌这才如梦初醒,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只不过这主意是司徒桥出的,是否应该此时出手,却还是要听司徒桥的意见。是以他伸手自怀中掏出了震天子之后,忍不住还是向司徒桥望了过去。

只见司徒桥翻着白眼,抬头望着头顶那发光怪石,口中喃喃说道:“姚广孝耗尽心血,照理说应该成功才对。为何那棺材中只装了溥洽和尚的尸体,姚广孝又去了哪里?”

刘涌见司徒桥神游物外,知道此人这时不可理喻,便将震天子对准了悬挂于洞顶的那块圆石。此时站在大殿屋顶之上,发觉那块圆石确实与月亮颇有不同,距离大殿屋顶也不甚高。刘涌几番瞄准之后,这才拽动震天子的引线。只听“嗤”的一声厉响,一道火光自震天子顶端射了出去,直飞向了那块发光怪石。

厉秋风、刘涌、司徒桥三人都仰着脑袋,目光追随着那道火光,眼见着它向那块圆石飞了过去。

片刻之后,却见震天子的火光正撞在圆石中心。只不过那圆石明亮之极,震天子射出的火光射入圆石中心之后,瞬间便消失了踪影,仿佛被那怪石吞没了一般。

三人等了片刻,那圆石却并没有什么变化。刘涌心下一沉,暗想这震天子bào zhà之际,威力奇大,为何今日明明打中了怪石,却没有半分变化?难道这怪石真像司徒桥所说,是天外飞来的仙石不成?

刘涌思忖之间,蓦然间只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圆形怪石已从中间处炸裂开来。只见无数碎片四散飞溅,直向大殿屋顶坠落下来。

三rén dà惊失色,哪里还敢在大殿屋顶停留,急忙从殿顶的大洞之中翻了下去,踩着插在墙壁上的长枪,便向大殿之内逃了过去。

厉秋风走在最后,当他纵落到大殿地面之时,却听得殿顶传来一阵噼噼啪啪之声。他心知不妙,冲着众rén dà声叫道:“不要站在大殿中间……”

他话音未落,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大殿屋顶似乎被一块巨石砸中。天棚上的沙石灰尘簌簌而下,紧接着整座大殿似乎都颤抖了起来。厉秋风大惊失色,惊惶之下便想将慕容丹砚救出。只不过此时眼前灰尘弥漫,哪还有慕容丹砚的影子?

厉秋风惊惧之极,知道此时绝对不能慌乱。他闭着眼睛仔细回想,这才身形一闪,凭着记忆抢到了墙壁旁边,将背心紧紧贴在墙壁之上。只听耳边噼哩啪啦一阵乱响,不断有碎小的沙石击打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好不难受。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厉秋风突然发现耳边的异声已尽数消失。他愕然睁开了眼睛,只是眼前一片漆黑,再也没有弥漫的灰尘,更加听不到任何声音。

厉秋风头脑中一片茫然,一时之间浑然忘记了身在何处。他右手紧握绣春刀,心下暗想:“怎么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难道大殿已然塌了不成?”

便在此时,只听“嗤”的一声轻响,不远处有一点火光闪动。厉秋风知道有人晃亮了火折子,急忙也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晃亮。与此同时,身边也有人不断晃亮了火折子,片刻之后,厉秋风身边已是一片光明。

厉秋风首先看到了慕容丹砚,只见她花容失色,站在自己不远处,右手提着长剑,左手举着火折子。待她见到厉秋风,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便要哭出声来。只不过又紧咬着嘴角,总算没有掉下眼泪。

刘涌站在慕容丹砚身边,将火折子举在身前,对众人说道:“大伙没事罢?”

却听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呸、呸,他娘的,嘴里好像全都是沙土!”

厉秋风听出是朱三家在说话,急忙寻声望去,却见朱三家站在刘涌右侧,正自一边向地上吐口水,一边拍打身上的衣衫,似乎正在将身上的灰土掸落下来。

厉秋风正想和慕容丹砚说话,忽听邓遥在不远处惊声说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话音未落,却见邓遥举起了手中的火折子,一脸惊恐地看着众人。

厉秋风心下一怔,对邓遥说道:“咱们不是在大殿中么?”

邓遥摇了摇头,颤声说道:“你们看头顶……”

众人不约而同地向头顶望去。此时已点起了七八个火折子,将四周照得甚亮。众人都记得大殿之上便是藻井,只不过已破了一个大洞。可是此时抬头望去,距离头顶丈许之处便是黑色的山岩,哪有大殿天棚的影子?

众rén dà惊失色,不由得面面相觑。林义郎颤声说道:“咱们方才不是在大殿之中么?怎么大殿竟然不见了?”

此时朱三家、邓遥等已自举着火折子四处乱照,只见众人站立之处竟然是一处极大的圆形石室,哪还有原来在大殿中见到的平台、宝座、琉璃窗的影子。

饶是群豪个个武功高强,此时也吓得目瞪口呆。厉秋风只记得自己和刘涌、司徒桥在大殿屋顶毁了那块发光怪石,便即逃入大殿,怎么眨眼之间,竟然到了这石室之中。总不能说姚广孝神通广大,精通缩地之术,瞬间便将众人从大殿之中移到这石室内罢?

群豪一个个也摸不着头脑,邓遥首先忍耐不住,转头对刘涌说道:“刘先生,你见多识广,给老叫花子说说,咱们是不是遇到鬼了?”

刘涌还未回答,忽听有人冷笑道:“臭叫花子,老子都说过你是在梦中,你偏偏不信,还冲着老子张牙舞爪,现在知道姚广孝的厉害了罢?”

邓遥寻声望去,却见司徒桥站在刘涌与林义郎身后,露出一个脑袋,脸上尽是嘲弄的笑容。邓遥大怒,正想反唇相讥,忽然想起方才司徒桥确实说过什么“梦中”之类的话语,只不过仔细回想,却又想不起其中的细节。倒真像是做了一场大梦。他脑袋中一阵迷茫,一时之间忘记了去责骂司徒桥。

刘涌见群豪个个脸上带着惊惧的神情,不少人看着自己,目光中惊疑不定。刘涌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只得转头去看司徒桥。火折子光亮之下,却见司徒桥脸上尽是得意之色。见刘涌望向自己,司徒桥咳嗽了一声,洋洋得意地说道:“各位,方才咱们确是中了姚广孝的诡计。他用的还是障眼法,将咱们诱入陷阱。好在我目光如炬,识破了此人的诡计……”

众人听他大吹法螺,一个个面露不满之色。只不过此时惊惧之下,却也不想与此人争辩,只得强压住怒气,听他一个人胡说八道。却听司徒桥说道:“其实咱们从那处山洞之中走出之后,便已陷入姚广孝布下的陷阱。咱们看到的午门、金水桥、乃至奉天殿,全都是假的,是姚广孝的障眼法。不过他用的可不只是障眼法,还用上了来自海外的mi hun xiāng,否则以各位的武功,也不至于上了大当。”

司徒桥说到此处,手中举着火折子走到了石壁旁,对众人说道:“各位可以瞧瞧这墙上画了些什么?”

群豪先是微微一怔,随后纷纷快步走到石壁旁,只见石壁打磨得甚是平整,涂了一层白粉,在白粉之上绘有壁画。画中有的绘着众多顶盔贯甲的军士,只不过脸上却没有半分肌肉,尽是阴森森的骷髅头。有的绘着殿宇楼阁,还有巨大的广场,以及拱形的金水桥。而在入口处的石壁上,绘着一座巍峨的城楼,正是众人方才见到的午门。

看到石壁上绘着的午门,众人才知道司徒桥所言非虚。正自惊愕之间,忽听朱三家惊呼了一声,颤声说道:“这、这里怎么有三具尸体?”

众人悚然一惊,刘涌和厉秋风急忙抢到朱三家身边,只见他前面是一处石洞口,地上躺着三具尸体,因为石洞并不宽敞,这三具尸体竟然摞在了一起。厉秋风识得躺在最上面的尸体是崆峒派掌门人唐凌风,记得他是为了救助众人,舍命抱着骷髅军士一起坠入大殿门口的无底黑洞之中,却不料他的尸体竟然躺在众人面前。而唐凌风身下那两具尸体却是最初失足坠入无底黑洞的两位掌门人,不知道为何尸身也会出现在这里。

便在此时,林义郎和许成和在石室中也发现了三具尸体,正是方才群豪在大殿内自相残杀之时不幸身亡的三位帮主和掌门人。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个脸上露出了极为恐惧的神情。

第445章

林义郎转头望向司徒桥,恶狠狠地说道:“你不是说咱们方才都是在梦中么?现在出了人命,你又怎么说?”

司徒桥怪眼一翻,冷笑道:“谁说过在梦中就不死人?曹孟德梦中杀人,你难道没听说过么?”

林义郎大怒,身形一闪,已自到了司徒桥面前,右掌便向司徒桥胸口拍了过去。他出招如电,司徒桥闪避不及,只得右掌相迎。只听“啪”的一声,两人已对了一掌。林义郎身子微微一晃,司徒桥却连退三步,这才站稳了身形,“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刘涌对司徒桥一直回护有加,只不过迭遭大变,此时又死了四位武林高手。他被众人推为此行的首领,一路上连遭挫折,堂堂华山派摘星剑客,竟然束手无策,这份郁闷和懊恼,如大石一般压在他的心中。此时此刻,刘涌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恰好司徒桥出言无礼,他心中忍无可忍,见林义郎与司徒桥动手,却也没有阻拦。只是没有想到林义郎一出手便使出了嵩山派绝学大摔碑手,司徒桥武功远不如林义郎精纯,被打得口吐鲜血。刘涌虽然对司徒桥甚为恼火,不过见此情形,也是心下一惊。眼见林义郎得手之后并不收手,而是举起右掌,又向司徒桥拍了过去。他急忙拦在司徒桥身前,左掌自下而上斜斜拍出一掌,正迎上了林义郎的掌力。林义郎只觉得右掌似乎拍到了一堵棉花墙上,软绵绵的并不受力。此时他已看清了站在面前的是刘涌,急忙收掌后退,口中说道:“刘先生,这人另有所图,咱们不可上了他的大当。”

刘涌收回左掌,对林义郎道:“林掌门,此时大难未消,万万不可再起内讧。司徒先生若是要害咱们,只怕早就下手了。他只不过脾气古怪了些,并无陷害咱们的心思。”

林义郎强压住心中的怒气,对刘涌说道:“刘先生,眼下已有四位武林同道丧生于此地,若是不除掉此人,咱们又如何向这四个帮派的朋友交待?刘先生虽然是江湖中人所共仰的武林前辈,若是众议纷纷,只怕也不好向武林各大帮派交待罢?”

林义郎恼怒之下,说话便少了许多顾忌。他这话虽然并没有明白指斥刘涌,却隐含着威胁之意。因为众人决意寻找静心寺之时,公推刘涌为众人的首领。眼下四位帮主、掌门人不幸丧生,司徒桥嫌疑最大。若是不将司徒桥绳之于法,刘涌自然难辞其咎。

林义郎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对刘涌是极大的冒犯。刘涌涵养再好,此时也是心生不快。当下将脸一沉,对林义郎说道:“林掌门的意思是刘某处事不公,才害得这四位武林同道遭遇不幸了?”

林义郎阴沉着脸道:“刘先生言重了,林某可没有这样说。只不过死了四位朋友,总要给这四个帮派一个公道罢。”

他说到此处,手指司徒桥道:“是这个王八蛋将咱们带到这个鬼地方的,既然出了人命,自然要着落在他身上。林某不知道刘先生和这人以前有什么交情,不过此时若还是一力回护此人,只怕对刘先生来说,并非是什么好事。”

刘涌听他话中夹枪带棒,心下更是恼怒,正想开口说话,却听司徒桥冷笑道:“刘先生,你不必为我说话。他早就想将我杀掉,现在只不过是有了借口罢了。”

楚丹阳生怕刘涌与林义郎翻脸,华山派若是与嵩山派生了嫌隙,对于武林正道各派来说决非好事。他见司徒桥开口说话,中气充沛,料无性命之忧,便站了出来,对林义郎和刘涌说道:“林掌门,刘先生,大家都是武林一脉,万万不可伤了和气。这一路来怪事频发,司徒先生说起话来云山雾罩,让人摸不着头脑,方才又折了四位武林同道,却也怪不得林掌门发怒。刘先生,若是司徒先生能说出一番道理,让大家心服,自然不会有人与他为难。”

刘涌哼了一声,道:“楚掌门说的不错,只是有人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想让别人说话。”

林义郎冷笑道:“确实有人狂妄自大,以为武功高强,便可一言九鼎,压制江湖朋友。须知公道自在人心,任你武功再高,惹是犯了众难,却也难逃公议。”

许成和见林义郎和刘涌两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急忙开口说道:“两位各让一步,海阔天空,岂不甚好?刘先生处事公道,咱们都是十分佩服的。林掌门急公好义,威名着于江湖,是武林中人所共仰的前辈。还请两位不要意气用事,大家心平气和,共商大计,才能同舟共济,逃脱此难。”

邓遥与林义郎一向交好,不过他却深知刘涌虽然并非是华山派掌门人,在江湖中的地位却要比林义郎高出不少。丐帮若想复兴,刘涌是万万得罪不起的。是以他虽恨司徒桥,此时也不好公然站出来为林义郎说话。见楚丹阳和许成和为刘涌和林义郎说和,急忙也站了出来,劝说林义郎不可意气用事。刘涌和林义郎二人却也不想翻脸,见众人出面劝说,便也没有再行争论。

厉秋风冷眼旁观,心中暗想:“怪不得江湖之中藏龙卧虎,却始终畏惧锦衣卫、东厂如虎。想来是各怀鬼胎,一到紧要关头,便成了一团散沙。”

刘涌见林义郎不再说话,便转头对司徒桥说道:“司徒先生,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向各位江湖朋友细说究竟,免得再生龌龊。”

司徒桥被林义郎一掌打得口吐鲜血,好在并未以内力硬顶,而是顺势后退,将林义郎的掌力消解了大半。是以虽然受伤,伤势却并不沉重。方才见到林义郎公然质问刘涌,其它各帮派的首脑人物表面上劝解,实际上对刘涌一力回护自己都有所不满。就算司徒桥再倔强,此时也知道轻重缓急。当下缓缓说道:“其实咱们最初进入生门之时,曾经见到过一幅壁画,画得是郑庄公杀共叔段的故事,那便是姚广孝设下的第一个陷阱。便如同一个全然不识得道路的行人,走入一片荒地,看到墙上有指路的图画,便一心按照这图画走了下去。咱们既然相信了那幅画中的故事,自然便相信了姚广孝想要告诉咱们的事情。这样一步一步走了下去,结果越陷越深。到了后来,姚广孝还用上了来自万里海外的mi hun xiāng。吸入mi hun xiāng之后,咱们看到的种种奇景,便如同海市蜃楼一般,都是姚广孝昔年设下的障眼法。这香吸入越多,看到的奇幻情景便越发诡异,只不过吸入者沉迷于虚幻之中,却是有性命之忧。方才那四位朋友,便是被mi hun xiāng侵入心脉,不治而亡。若不是刘先生以震天子毁了悬在洞顶的发光怪石,只怕咱们都得死在这里。”

众人听他说到此处,不约而同地高举着火折子向洞顶望去。此时众人已自发现身在一处圆形石室之中,虽说这石室也甚是宽阔,只是远不及先前所看到的那座雄伟的城池。洞顶距离众人不过丈许,借着火折子的光亮,可以看到洞顶打磨得甚是平整,涂有白色石粉,上面画着点点星辰。只是在整个石室洞顶的中部,却看到白色石粉已被染黑,好似被人泼了墨一般。而石室中央的地面上,也散落着许多碎石。

众人见此情形,知道司徒桥所言非虚,心下惧都震惊不已。厉秋风道:“既然这一切都是姚广孝设下的陷阱,你为何一路之上故弄玄虚,大谈什么生门死门、诸葛遗阵,难道不是想故意逗引咱们,将咱们骗到这里么?”

司徒桥沉声说道:“姚广孝建这洞窟之时,想来便已算计好了。能够进入那圆盘巨石之人,必然精通五行八卦。是以他故布疑阵,无一处不是与五行八卦之说和易经之理暗合,故意引得进到这密道之人生了好奇之心,便越发沉迷于不断的解谜之中,一步一步的走入这个陷阱。若是一个全然不懂机关的莽汉,只怕站在那圆盘巨石的密道之前,便会摸不着头脑,自然一步都不肯前进。”

他话音方落,清风道人问道:“姚广孝将精通机关术的高手骗到这里,到底为了什么?”

火折子光亮之下,却见司徒桥脸色大变,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片刻之后才颤声说道:“咱们所看到的情景,倒也并非都是幻像。这石室绝非终点,咱们看到的也并非是结局。若是我猜的不错,姚广孝耗尽心血,在虎头岩下打造这样一个幽冥世界,他是要起死回生,甚至想称霸天下……”

厉秋风听司徒桥老调重弹,哼了一声,道:“你是不是又想说姚广孝要像诸葛亮一样,在这地下设置禳星大阵,想要起死回生?”

方才众人陷入迷乱之中,随同司徒桥登上大殿屋顶只有厉秋风和刘涌两人,是以只有两人知道诸葛亮禳星的故事。其他人听了厉秋风的话,都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

却听司徒桥颤声说道:“不错,姚广孝就是为此将咱们骗到了此处。”

厉秋风面色一沉,便想发怒,刘涌却对他使了一个眼色,要他不要发作,接着对司徒桥说道:“就算姚广孝得到了诸葛亮的阵法,他为何要骗咱们到了这里?”

司徒桥沉吟了片刻,这才说道:“他是想将精通五行八卦的高手引到这里,做禳星大阵的阵胆。这样他的禳星大阵就万事俱备,便可驱动阵法,起死回生。”

第446章

厉秋风忽道:“你早知此事,却一直隐瞒不说,是也不是?”

司徒桥一怔,抬头看了厉秋风一眼。虽然石室之内昏暗无比,只有群豪手中点燃的火折子散发出一点亮光,但是司徒桥却知道厉秋风的右手一定紧握着绣春刀。自己一个应对不慎,只怕便得身首异处。是以他沉吟了片刻,这才说道:“我倒并不是有意隐瞒此事……”

厉秋风不待他说完,便即冷笑道:“可是你还是隐瞒了。姚广孝知道起死回生的秘密,你司徒桥何尝不想知道?想来这十余年间,你踏遍东西南北,盗掘陵墓无数,便是想找到能重生的秘密。恰好咱们逃到虎头岩下,你无意中参与了此事,发觉姚广孝竟然知道这个秘密,便利用咱们进入到这地下幽冥之中,想要找到所谓的禳星大阵。我说的不错罢?”

众人听厉秋风如此一说,回想一路上司徒桥的种种行径,无一不透着诡异,登时恍然大悟,纷纷高声喝骂。就连一向持重的许成和也忍耐不住,出言指责司徒桥。林义郎见群豪怒骂司徒桥,刘涌无法再行庇护,自己方才与刘涌之争自然是自己占了上风。心下高兴,得意洋洋地说道:“林某说得不错罢?这人居心叵测,早有图谋。咱们将此人乱刃分尸,为被他害死的几位武林同道报仇!”

只听得一阵呛啷啷之声,却是群豪纷纷拔出刀剑,便要冲上去将司徒桥当场杀死。

林义郎手提长剑,见刘涌站在一边,既未出言解劝,亦未拔出长剑与司徒桥翻脸。林义郎心下暗想,这十余年来,华山派掌门人邱绩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始终未在江湖上现身,就连各派掌门人接位大典,华山派也只是派出刘涌率领弟子参加。是以刘涌的名头越来越大,虽然不是华山派掌门人,其声望地位还在其他各派的掌门人之上。放眼武林各派,能与刘涌齐名并肩的,也只有泰山派掌门人等廖廖数人而已。至于嵩山派,虽然也位列武林十大门派之中,只不过忝居其末。而林义郎以嵩山派掌门之尊,在江湖之中的名望地位均不如刘涌,心下早就不服气。今日有此良机,能将刘涌的威风彻底压倒,正是求之不得之事。是以他嘿嘿一笑,对刘涌说道:“刘先生,你难道还想为司徒桥出头不成?”

刘涌面沉似水,一字一句的说道:“刘某不是要为司徒先生出头,只不过以刘某看来,他虽然脾气古怪了一些,却也并未存心陷害咱们。咱们要找出逃生的密道,他要找姚广孝的秘密,咱们目的虽然不同,却不妨各取所需,这又有什么错?”

众人听刘涌如此一说,不由心下一怔,仔细想想,确如刘涌所说。这一路走来,司徒桥虽然出言尖酸刻薄,屡次与邓遥、林义郎等人口舌相争,只是在紧要关头,确是救过众人数次。此人若是存心想将众人除掉,机会着实不少。他若只是想借众人之力,找到姚广孝的秘密,却也不是什么死罪。

众人念及此处,便不再鼓噪,原本提在手中的刀剑也放了下来。

林义郎见刘涌几句话便扭转了局势,心下大急,厉声说道:“就算此人不是存心想要害死咱们,却也有四位武林同道为此送了性命。况且此人刻薄无情,若是真的找到了姚广孝的秘密,自然要杀人灭口,到时定然不会放过咱们。于公于私,均不容此人活在世上。各位朋友,咱们还是将这人杀掉,以除后患。”

厉秋风心下厌恶司徒桥,一路之上对此人极为提防,方才更是出言斥责,使得众人群情激愤,险些将司徒桥逼入绝境。只不过听刘涌说了几句话,他心下一凛,暗想:“刘先生果然见识超群。怪不得他一直隐忍,不与司徒桥为难,原来早就看出司徒桥虽然想要借助众人之力,达到他自己的目的,却也并非是存心构陷众人,将群豪置于死地。我却一意孤行,全凭个人好恶,想要将司徒桥置于死地,险些铸成大错。”

念及此处,厉秋风额头冷汗直冒,心中悔恨不已。见林义郎对刘涌步步紧逼,急忙高声说道:“林掌门,晚辈以为刘先生说得不错。这位司徒先生说话确是刻薄了一些,却也并非是有意加害。咱们只求能找到逃离此处的密道,只要他不碍咱们的事情,却也不必与他为难。至于四位前辈之死,确非咱们所能预料,想来也非司徒先生的本意。况且前途艰难,咱们若是内讧,只怕步步荆棘。还请林掌门谨慎从事,不要铸成大错。”

林义郎心下暗骂:“方才说司徒桥害人的是你,现在为他辩白的也是你。你这小子虽然武功不错,却是稀里糊涂,成不了大事。”

他心下虽然这样想,只不过厉秋风的武功他是见过的,若是与刘涌联手,自己便大大不妙。是以此时也不敢与厉秋风翻脸,只得沉声说道:“厉大侠,你休要被人欺瞒……”

他话音未落,忽听邓遥说道:“咦,司徒桥怎么不见了?”

林义郎心下一凛,急忙转头望去,哪里还有司徒桥的影子。方才他与刘涌和厉秋风说话,没有理会司徒桥。至于楚丹阳等人,见林义郎咄咄逼人,想要迫使刘涌就范,心下都颇为不忍,是以看着两人说话,心下紧张万分,便没有注意司徒桥的行踪。再加上石室之中昏暗之极,众人相互之间也只能看得影影绰绰,司徒桥趁机溜走,却也并非是什么难事。

众人一番搜寻,石室中哪有司徒桥的影子。林义郎怒道:“若是依林某的意思,将这个王八蛋宰掉,哪会有这样一个结果?司徒桥精通机关术,若是给他逃了,只怕咱们寸步难行,非得活生生饿死在这里不可。”

慕容丹砚怒道:“你也知道离开了司徒桥便会寸步难行,为何还要咄咄逼人,一心要将他杀掉?!”

若是楚丹阳等各派掌门人出言指责,林义郎或许还会好言解释,对于慕容丹砚这等无名之辈,他自然没有半分客气。只听林义郎怒道:“站在这里的都是各帮各派的英雄人物,你这黄毛丫头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林某面前耀武扬威?!”

慕容丹砚浑然不惧,高声说道:“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我瞧着林掌门不只是想杀掉司徒桥,更想借这个机会与刘先生为难,打压华山派,抬高你们嵩山派的名声地位……”

林义郎被慕容丹砚说中了心事,登时恼羞成怒,厉声喝道:“臭丫头,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话音未落,右掌已然抬起,直向慕容丹砚面门拍了过去。

众人见慕容丹砚与林义郎争执,虽觉得慕容丹砚直斥林义郎居心不良,以下犯上,确实不妥。只不过林义郎自重身份,想来也不至于与这无名后辈为难。却不料林义郎倏然出手,且一出手便是嵩山派的绝学大摔碑手。此前司徒桥便是伤在这门功夫之下,只不过司徒桥与林义郎一路走来多有纷争,且从江湖辈份上来说,两人可以说得上是不分高低。是以林义郎虽然将司徒桥打伤,众人并不怪林义郎莽撞。只是此时见林义郎不顾身份,竟然以大欺小,一言不合便要出手杀人,心下都不以为然。

刘涌却知道慕容丹砚是慕容秋水的爱女,若是伤在此处,慕容山庄自然不肯与嵩山派干休。他虽然不忿林义郎苦苦相逼,却也不愿意武林中再起波澜,是以急忙高声喝道:“林掌门手下留情!”

他一边说话一边猱身而上,想要替慕容丹砚抵挡林义郎这一掌。只不过他身形甫动,忽觉得一股劲风直袭自己后心。刘涌心下一凛,知道有人偷袭。自己若是要救援慕容丹砚,身后那人定然偷袭得手,自己非死即伤。迫于无奈,他斜刺里向右冲出,随手拔出长剑,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剑。

只听得“叮”的一声,身后那人偷袭而来的兵刃已被刘涌用长剑磕了出去。便在此时,刘涌已然转过了身子,右手长剑横在胸前,左手捏了一个剑诀。却见一个人影站在自己对面,右手倒提长棍,赫然便是丐帮帮主邓遥。

刘涌没有想到邓遥会偷袭自己,正想说话之时,只听“砰”的一声,紧接着林义郎一声尖叫,声音既愤怒,又痛楚,口中骂道:“司徒桥,你这个王八蛋竟然敢暗算我……”

刘涌心下一凛,转头望去,却见林义郎站在慕容丹砚身前不远处,身子摇晃不定。而在他和慕容丹砚两人中间,赫然已多了一人。从身形来看,确是像极了司徒桥。

刘涌见慕容丹砚获救,这才放下了心,转头对偷袭他的邓遥说道:“邓帮主,我华山派与你丐帮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暗算刘某?”

林义郎与刘涌起了争端,邓遥一直冷眼旁观,心下却在权衡利弊。林义郎是他的盟友,刘涌却是华山派中最杰出的人物。邓遥想要重振丐帮声威,这两人便不能得罪。只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容不得他再在华山派与嵩山派之间骑墙观望。待得群豪对司徒桥群起而攻之,邓遥已然发现楚丹阳、许成和等人虽然表面说和,其实都对刘涌不满,已自站到了林义郎一边。是以邓遥心中暗想,照眼下的情形,刘涌已然落单。昆仑、青城、嵩山三派掌门人联手,刘涌绝对不是对手,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华山派的死敌清风道人窥伺在侧。邓遥知道自己若是能助林义郎击败刘涌,这三大门派必然视丐帮为同道,自然对于丐帮崛起会大力相助。是以他见刘涌想要救助慕容丹砚,便即出手偷袭。

邓遥满以为可以趁刘涌不备,一棍将刘涌打死。想不到刘涌武功之高,远远超出了他的估计。千钧一发之际,刘涌不只躲开了他一棍,而且反手一剑,将他的木棍磕得险些脱手。邓遥心中一凛,知道自己已经将华山派得罪得狠了,此时想要回头,却也是无路可走。是以听得刘涌开口说话,他却置之不理,转头对楚丹阳和许成和高声说道:“刘涌已背叛武林正道,成为武林公敌。还请两位掌门人助邓某一臂之力,替华山派清理门户!”

第447章

林义郎正想一掌将慕容丹砚打死,却不料眼前一花,眼前竟然多了一人。他心下一惊,正想收掌,却不料一股劲风直袭向他的前胸。林义郎迫于无奈,只得右掌一转,弃慕容丹砚不顾,迎上了偷袭他那人的手掌。双掌相接,林义郎只觉得掌心一痛。只是这疼痛随即转为麻木,刹那之间,整个右掌似乎都不听使唤了。

林义郎知道中了敌人的暗算,心下又惊又怒。借着火折子的微光,瞧见拦在自己身前的那人正是司徒桥。他惊怒之下,破口骂道:“司徒桥,你这个王八蛋竟然敢暗算我……”

只是司徒桥却不说话,身形一闪,倏然之间便消失不见了。林义郎知道自己与司徒桥对掌之际,对方手上藏了毒针之类的暗器。这石室之中昏暗之极,自己一时不察,竟然着了司徒桥的道儿。只不过此时众人若是知道自己中毒,只怕刘涌立时会趁机加害自己。而邓遥也会见风使舵,站到刘涌一边。到了那时,自己定然是满盘皆输。倒不如咬紧牙关,将毒气压制住,装作并未受伤的样子。刘涌便不敢轻举妄动,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是以他虽听得邓遥说话,却也沉默不语,并未出言随声附和。

楚丹阳和许成和却是吓了一跳。两人对刘涌一力回护司徒桥虽然颇为不满,但是要与刘涌翻脸成仇,却是想也没有想过。许成和道:“邓帮主,咱们都是武林正道,一向同气连枝,万万不可为些许小事生了嫌隙。”

楚丹阳点头说道:“许掌门说得不错。刘先生老持成重,做事谨慎,绝对不是纵容司徒桥为恶。还请邓帮主和林掌门不要误会。”

邓遥知道自己已经将刘涌得罪得狠了,万万没有回旋的余地。今日若不能集众人之力将刘涌除掉,待得此人回转华山,定然搬弄是非,使得华山派上下视丐帮为仇敌。刘涌武功虽高,自己与林义郎联手,应当不输于此人。清风道人是华山派的宿敌,虽然做出一副清高的模样,若是见刘涌穷途末路,定然会趁机出手,除掉这个心腹大患。楚丹阳和许成和只要两不相助,自己一方便稳操胜券。将刘涌除掉之后,再纠集嵩山、昆仑、青城、峨嵋等各大门派,到华山向华山派掌门人邱绩解说此事。这些年来,刘涌大出风头,将邱绩等师兄弟全都压了下去。这些华山派高手定然心中不服,听得刘涌勾结司徒桥坑害江湖正道人士,自然不会再为刘涌出头。到了那时,丐帮声威大振,夺回江湖第一大帮的称号也是指日可待。

念及此处,邓遥一声冷笑,将棍子提在手中,沉声说道:“楚掌门,许掌门,自古正邪不能两立。华山派虽然名震江湖,邱绩掌门也是江湖之中人所共仰的前辈高人。只不过这十余年来,华山派有宵小之辈,架空掌门人,在江湖之中虚情假义,收买人心,另有所图。两位掌门人不妨想想,眼下江湖中人,有几个还知道华山派掌门人乃是邱绩邱先生?这难道不是有人故意所为么?今日此人阴谋已然败露,老叫花子虽然不是什么一言九鼎的大人物,却也绝不容邪魔外道为非作歹。两位掌门人若是不想得罪人,尽可以袖手旁观,到时咱们同到华山,面见邱绩邱掌门,两位掌门人可为老叫花子和林掌门作证。”

楚丹阳心下为难,转头对刘涌说道:“刘先生,您看……”

他说到这里,便即住口不说,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措词才好。刘涌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沉声说道:“楚掌门,刘某与你相交数十年,是否如邓帮主所说,是一个居心叵测,一心想篡夺掌门之位的小人,我想你心中自有判断。”

楚丹阳急忙说道:“刘先生的为人,楚某一向佩服,想来邓帮主是误会刘先生了。只不过司徒桥这人颇有可疑之处,即便不伤他的性命,也要将此人制住,以防他暴起伤人。楚某以为,不妨点了他的穴道,使得他无法害人,押着他与咱们同行,逃离此地。刘先生、邓帮主、林掌门,不知道三位意下如何?”

林义郎中了剧毒,只觉得右手手心处的麻木慢慢上行,已经行到了右肘处。他知道此时万万不可与刘涌翻脸动手,否则必败无疑。是以听了楚丹阳一说,正想出言赞同,以救拖延时间。只不过邓遥却不知道他受了司徒桥的暗算,还以为楚丹阳是想拖延时间,当下冷笑道:“楚掌门,你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想替江湖败类打圆场罢?!”

楚丹阳心下一凛,暗想邓遥这人虽然粗鲁无文,却也不是莽撞之人,为何此时竟然变得咄咄逼人,说话不留丝毫余地?他却不知道邓遥自接任丐帮帮主以来,一心要重振丐帮声威,恢复往日荣光,使丐帮重新成为江湖第一大帮。这二十余年来,邓遥为了此事四处奔走,甚至不惜与官府合作。此时此刻,邓遥已经认定了要将刘涌除掉,借机笼络嵩山派、青城派和昆仑派。是以不惜与刘涌撕破脸,要合众人之力,将刘涌杀掉。

此时石室之中昏暗之极,众人手中举着火折子,也只能瞧见身前尺许远的情形。原本一路并肩走来的一行人,此时瞧向别人,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影子,却瞧不清楚脸上是何神情。厉秋风心中暗想:“这些人都是名震江湖的前辈,为了各自的利益,此时不惜拔剑相向,这与邪魔外道,又有什么区别?”

却听楚丹阳道:“邓帮主言重了,楚某只不过是说一句公道话,并非是替别人说话。”

刘涌见邓遥越发猖狂,饶是他修为极深,此时也忍耐不住。他手按剑柄,冷笑道:“邓帮主,林掌门,既然两位想取刘某的性命,尽管放马过来便是,不须为难楚、许两位掌门。”

邓遥嘿嘿一笑,将棍子横于胸前,转头对林义郎说道:“林掌门,与这江湖败类动手,也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咱们并肩齐上,替华山派清理门户。“

林义郎此时右臂已然全无知觉,只是凭着深厚的内力阻止毒气侵入心脉。别说与人动手,便是开口说话也是极难之事。此时听邓遥要自己与他一起狙杀刘涌,心下大急,暗骂邓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过他心中又有一丝侥幸,暗想方才自己虽然对刘涌冷嘲热讽,幸好没有公然向刘涌挑战。邓遥自己做死,就让他去刘涌拼个你死我活,自己才能坐收渔翁之利。他还存着一个心思,便是知道华山派的解毒药丸极是灵验,邓遥与刘涌决斗,若能将刘涌杀死,自己便将刘涌身上的解毒药丸取走,定能解了自己所中的剧毒。他心中打定了主意,便即沉默不语。

邓遥原本以为自己出言相邀,林义郎便会站了出来,两人联手将刘涌杀掉。想不到说完之后,林义郎却并不答话。邓遥心下一怔,以为林义郎没有听清,声音又高了三分,大声说道:“林掌门,咱们并肩齐上,替华山派清理门户。”

林义郎仍然沉默不语。邓遥心下大惊,额头上已渗出了冷汗。他知道凭着自己的武功,绝对不是刘涌的敌手。林义郎竟然突然退缩,变成了自己向刘涌挑战,无异于自寻死路。他心中大骂林义郎不讲道义,却又苦思良计,以摆脱眼前的困境。

众人都不知道林义郎为何做了缩头乌龟。方才林义郎猝然出手,要将慕容丹砚力毙掌下。厉秋风自然不能坐视,正要出手阻拦。却不料司徒桥突然从慕容丹砚身后绕了出来,与林义郎对了一掌,解了慕容丹砚之危。随后只听林义郎大声叫骂,司徒桥却在人群中一闪,便又影踪不见。厉秋风见林义郎似乎吃了亏,并未继续为难慕容丹砚,便没有理他。随后邓遥偷袭刘涌,又出言挑拨楚丹阳和许成和,要想与众人联手与刘涌为难。厉秋风大怒,右手紧握绣春刀,随时要替刘涌出头。待邓遥两次要林义郎出手合斗刘涌,林义郎都默然不语,厉秋风心下奇怪,紧紧盯着林义郎。却见他凝立不动,身子却微微抖了几下。厉秋风何等机智,心下暗想:“林义郎最先向刘先生挑衅,此时楚丹阳和许成和正在犹豫之间,邓遥要与他联手合斗刘先生,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此时他却沉默不语,定然是方才与司徒桥交手之际吃了大亏。”

他正思忖之间,却听邓遥说道:“既然各位掌门人想要放姓刘的一条生路,老叫花子也只好勉从公议。只是今日这事,老叫花子一定要向华山派邱绩邱掌门问个明白,看他有何话说……”

众人都知道邓遥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心中暗笑他无耻。邓遥原本便不是一个能言善辩之人,此时心中慌乱,说起话来更是颠三倒四,到得后来,不知道他说到哪里去了。

朱三家曾与邓遥在山谷中联手与官兵对敌,还曾救过邓遥一命。只是方才见邓遥咄咄逼人的模样,丝毫不给刘涌半分面子。朱三家虽然今日才与刘涌初识,却对他极为佩服,是以气愤难平,心下暗想:“早知此人如此嚣张,还不如让他被官兵的马队踩踏而死,倒省了许多麻烦。”

第448章

便在此时,忽听石室中有人一声冷笑。这笑声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倏然远去,却又仿佛就在耳边。

众人心下一凛,立时全神戒备。这些人都是武功极高之辈,却找不到笑声来自何处。

邓遥突然说道:“是司徒桥!这个狗贼又在故弄玄虚……”

刘涌也听出这冷笑正是司徒桥所发,当下沉声说道:“司徒先生,咱们大事为重,还是现身罢。”

却听司徒桥道:“刘先生,你是好人,只不过那个臭叫花子假仁假义,我却信不过他。”

他的声音飘忽不定,众人虽然四处张望,只是石室极大,又极为昏暗,一时之间找不到司徒桥身在何处。刘涌、厉秋风、清风道人等心下均想:“司徒桥武功不高,他的声音飘忽不定,想来是利用了这石室之中的机关。前路艰难,离了此人倒真是寸步难行。”

刘涌道:“司徒先生,刘某可以保证不会有人伤你。咱们虽然目的不同,不过可以同舟共济,共度难关。”

他话音方落,却听司徒桥一声怪笑,接着说道:“有刘先生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楚丹阳“噫”了一声,却见身边突然现出一人。虽然瞧不清面容,只是看他的身形,确是司徒桥无疑。

只听司徒桥说道:“臭叫花子,今日刘先生在此,我不与你为难,咱们的账以后再算。只不过你那副假仁假义的嘴脸已然被大伙看破,只怕你重振丐帮的美梦再也难圆了。”

他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林义郎,冷笑道:“至于林大掌门嘛,中了我的蜘蛛针之毒,恐怕不大好受罢?”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林义郎与司徒桥对掌之际,已然着了司徒桥的道儿,这才一言不发。却听司徒桥接着说道:“林大掌门,我劝你不要动气,更不要动手,否则毒气在你经脉之中运行更快,只须半个时辰,便送了你的性命。你这人本来最喜欢乱放狗屁,现在惜字如金,想来是要以内力驱毒。可是我这暗器之所以称为蜘蛛针,便是因为一旦中毒,毒气便像蛛网一般四处扩散。你以内力驱毒,这毒多半会随着内力进入七经八脉,不死也会落下残疾。林大掌门,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林义郎潜运内力,正自与体内的毒气相抗。听得司徒桥冷嘲热讽,不知道是真是假,林义郎心下惊恐,内息大乱,只觉得右肩肩头一麻,紧接着右半边身子微微一疼。他心下大惊,知道毒气已自右臂侵入右胸,若是没有解药,想要将毒驱除干净,势比登天还难。他知道今日已然无幸,心下悔恨,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便在此时,众人眼前突然一亮,却是司徒桥点燃了一支火把。众人进入石洞之后,最初每人都手持火把。只是在这山腹之中摸索前行,生怕火把燃尽,便熄灭了几支。后来陷入姚广孝设下的疑阵,众人眼前幻像不断,甚至不惜自相残杀,手中的火把尽数扔到了地上。其后林义郎和邓遥又与刘涌为难,众人一时之间都忘记了寻找火把,只能以火折子照亮。此时司徒桥从地上捡起一支火把点燃,石室之中登时明亮了许多。

刘涌见林义郎面如死灰,额头满是汗水,身子不住颤抖,知道司徒桥所言非虚。他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你与林掌门虽然有冲突,不过毕竟不是生死大仇,以刘某看来,不如各让一步。司徒先生为林掌门解了蜘蛛针之毒,林掌门也不再与司徒先生为难,两位意下如何?”

林义郎性命危在旦夕,听得刘涌此言,如蒙大赦,心中自然是一百二十个愿意。司徒桥却冷笑一声,对刘涌说道:“刘先生,这姓林的王八蛋三番四次与我为难,必欲除掉我而后快。我若是就此饶了他,他武功在我之上,十有**会想法子害死我,这个亏我可不吃。”

刘涌略一沉吟,对林义郎道:“林掌门,你便发一个毒誓,让司徒先生放心,他便将解药给你,不知林掌门意下如何?“

林义郎虽然知道这毒誓一发,自己便矮了司徒桥一头,日后传扬出去,不免大失颜面。只不过此时性命攸关,却也不敢倔强。他正要开口说话,只觉得右半边身子数处要穴如针扎一般剧痛无比。他心下大惊,急忙收慑心神,屏住呼吸,运用丹田之气,抵御毒气侵袭,哪敢开口说话。

刘涌见林义郎脸色越发难看,知道他在运气抵御毒气,转头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林掌门正在运气疗伤,一时无法开口说话。你看是否先给他解药……”

司徒桥不待他说完便摇了摇头,口中说道:“我这解药灵验无比,就算他性命丢了一半,却也能将他救回来。他开口说一句话,还不至于立时要了他的性命。”

司徒桥话音方落,却听林义郎颤声说道:“我林义郎在此发誓,若还与司徒桥为难,教我不能活着走出这山腹。”

林义郎说完之后,身子晃了几晃,差点摔倒在地。刘涌急忙对司徒桥说道:“林掌门已经发过誓了,司徒先生还是将解药拿出来罢。”

司徒桥从怀中掏出一个药丸,走到林义郎身边,伸手将药丸递给他。林义郎伸手接过解药,一口便吞了下去。片刻之后,只见他原本枯黄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眨眼之间又变成通红。林义郎“哇”的一声,张嘴吐出了一口鲜血,身子又晃了几晃。

楚丹阳站在林义郎身边,见他口吐鲜血,心中一惊,生怕司徒桥在解药中捣鬼,急忙问道:“林掌门,你没事罢?”

林义郎摇了摇头,闭着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片刻之后,又长出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吐出之后,站在他身边的楚丹阳、许成和、朱三家都闻到一腥臭味,中人欲呕。三人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地连退了几步。

林义郎睁开双眼,看了一眼司徒桥,咬紧了牙关,一句话也不说。司徒桥嘿嘿一笑,一双怪眼在林义郎脸上转了转,脸上尽是嘲笑之意。

刘涌见林义郎目光阴毒,知道此人绝对不肯干休。好在他虽服下解药,体内的剧毒一时半刻也无法散尽,倒也不必担心他暴起伤人。只听刘涌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既然已经破了姚广孝的禳星大阵,咱们下一步该当如何?”

司徒桥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咱们虽然po jiě了幻像,只不过姚广孝仍然没有现身,还算不得脱离险境。方才我已找到了离开这石室的通道,只不过这石室的机关已然如此厉害,再走下去是否能够脱险,我也是全无把握。”

众人心下一怔,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石室通道的。许成和道:“司徒先生,你说方才找到了离开这石室的通道。可是你一直在与林掌门对峙,又哪有机会去寻找通道?”

司徒桥冷笑一声,这才说道:“你以为我真是被姓林的打得四处奔逃不成?我只是想找出这石室中的通道,才不理他的纠缠……”

他说到此处,众人心下均想:“你方才被林义郎打得口吐鲜血,若不是刘涌出言解劝,只怕早就横尸当场了。想来你为躲避林义郎追杀之时,无意中找到了通道,却又在这里胡吹大气。”

众人心下虽然这样想,只是听司徒桥说已找到了通道,心下欣喜,哪还敢和他争论?是以虽然知道司徒桥在胡说八道,却也无人出言指责。刘涌生怕再生枝节,急忙对司徒桥说道:“司徒先生,既然找到了通道,就请将通道打开,尽快离开这里。”

司徒桥逼得林义郎低头,已是志得意满,听刘涌一说,便点了点头,走到石室中央,俯下身子伸手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右手用力向下一按,只听一声闷响,石室顶端已然出现了一个圆形洞口。司徒桥得意地指着那洞口说道:“这便是离开石室的通道,我可没有说假话。”

众人见有了逃生的通道,个个心下大喜。洞顶距离地面不过丈许,对于众人来说,想要跃上去易如反掌。只不过众人抢到那洞口之下时,却又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只见那洞口一片漆黑,望上去颇为诡异。众人心下均想:“司徒桥说这是逃生的通道,焉知不是姚广孝布下的又一处杀人机关?方才在那幻境之中,已死了四位武林高手,我可要万分小心,免得将性命丢在这里。”

刘涌见众人停下了脚步,自然知道他们的心思。他对众人说道:“刘某先上去瞧瞧,若是没有什么古怪,刘某再告知诸位。”

他说完之后,右足一点,“嗖”的一声,身子已自拔地而起,瞬间便穿过那洞口,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在石室之中等候,过了片刻,只听刘涌的声音自洞中传了出来:“这里没有古怪,大伙都上来罢。”

第449章

厉秋风知道朱三家不懂轻功,是以听得刘涌说完之后,借着火折子的光亮,见朱三家面露尴尬之色,便低声对朱三家说道:“朱大哥,一会儿我将你送入洞中,你不必担心。”

朱三家挽起衣袖,口中说道:“那就有劳厉公子了。唉,当年我爹要教我轻功,我以为战阵之上没什么用,便执意不学。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勤学苦练,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麻烦厉公子。”

厉秋风笑道:“朱大哥,咱们虽是初识,在下却佩服你性子直爽,古道热肠。若是朱大哥瞧得起,别叫我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叫我一声厉兄弟,在下便是荣幸之至。”

朱三家大喜,道:“那我老朱可就不客气了。厉兄弟,你年纪轻轻,却武功高强,更难得的是极富智计,我老朱佩服得紧。自今日起,厉兄弟有何吩咐,尽管说便是。我老朱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两人说话之间,司徒桥、楚丹阳、许成和、清风道人已先后跃入洞中。林义郎服下司徒桥的解药之后,虽然全身仍然乏力,却已是活动无碍。他抬头看了看石室洞顶的洞口,自忖跃上去并非难事。只不过他方才将刘涌得罪的狠了,虽然刘涌不计前嫌,并未与他为难,反倒恳请司徒桥将解药给了自己,不过他心下又想,或许刘涌碍于楚丹阳、许成和等人在场,怕杀掉自己,消息传了出去,引得江湖豪杰围攻华山派,这才暂时隐忍。此时刘涌已先行跃了出去,若是趁着群豪疏忽之时,自己向洞顶跃去,刘涌只需轻轻一掌,便能取了自己的性命。他念及此处,心下惴惴不安,站在石室之中,抬头望着天棚上的洞口,却不敢跃上去。

厉秋风、慕容丹砚、朱三家三人并肩而立,瞧着林义郎的模样,自然猜到他了心思。三人一脸鄙夷,心下越发瞧不起此人。

邓遥站在林义郎身后,见他犹豫不决,低声说道:“林掌门,你不必担心,姓刘的虽然狡诈,只不过他一向是这副正人君子的假道学面孔。咱们有这么多人盯着他,料他也不敢捣鬼。”

林义郎点了点头,这才纵身跃起。只不过他体内余毒尚在,堪堪跃到洞口,却觉得胸口气息一滞,身子登时向下坠落。他心中一凛,暗想如此摔了下去,虽然不至于受伤,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只怕要出一个大丑。

眼见林义郎就要摔了下去,便在此时,洞口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正抓住他的右肩,用力向上一甩,林义郎身子一轻,已然从洞口中穿了过去。他身了一扭,使了个“千斤坠”,稳稳落在地上。转头望去,伸手相助的正是刘涌。饶是林义郎脸皮极厚,此时也是颇为汗颜,对着刘涌拱了拱手道:“多谢刘先生援手。”

刘涌摇了摇头,道:“华山、嵩山两派,百余年来一向是同气连枝。昔年西域妖僧为祸中原,嵩山派赵掌门激于义愤,约集江湖同道,潜入大都,狙杀妖僧于闹市,大长了我汉人的志气。其时我华山派也有不少前辈参与此役,事后每当说起赵掌门的英雄气概,都是感叹不已。林掌门自接任以来,在江湖之中行侠仗义,刘某十分佩服。这些小事不足挂齿,不须言谢。”

林义郎知道刘涌是借往事来劝说自己,虽说有几分羞愧,心中怒意更盛,暗想:“你大言不惭,竟然以前辈自居,夹枪带棒地来教训我。若不能洗去今日之耻辱,我林义郎誓不为人!”

林义郎跃上洞顶之后,邓遥提着棍子便要跟上去。却听朱三家冷笑一声,对厉秋风道:“厉兄弟,我今日才知道江湖之中竟然有如此多的无耻之徒。口中说着仁义道德,以名门正派自居,做的事情却是龌龊之极。偏偏这些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个个厚颜无耻,刚刚还要拔刀相向,转眼得了人家的好处,却又腆着嘴脸,厚着脸皮居之不疑。可笑,当真可笑。”

邓遥知道朱三家在嘲笑自己,只是此时却也不想争辩,身子一纵,已自跃了上去。

慕容丹砚看着邓遥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处,转过头来,对厉秋风道:“厉大哥,我原本以为邓帮主、林掌门都是好人,想不到他们如此卑鄙,与唐赫、余长远等人又有什么两样?”

厉秋风道:“江湖本就如此。厉某在锦衣卫当差之时,见到过不少所谓的江湖豪杰,表面上风光无限,背地里却做了许多龌龊之事。有的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却是男盗女娼,有的是江湖中人人称赞的行侠仗义的英雄,实际上却是出卖朋友、打家劫舍的强盗。慕容姑娘,你久在慕容山庄,不知道人心险恶。日后独自行走江湖,千万要小心在意。”

慕容丹砚嫣然一笑,道:“厉大哥陪着我,我自然不怕这些恶人。”

厉秋风脸上一红,却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正尴尬之间,却听刘涌在洞口处高声说道:“厉兄弟,你们三位快快上来罢。”

厉秋风如蒙大赦,对慕容丹砚和朱三家说道:“慕容姑娘,朱大哥,既然刘先生催促咱们,还是尽快上到洞顶与他汇合罢。”

三人走到洞口之下,厉秋风对朱三家道:“朱大哥,兄弟要得罪一下,将你推到洞顶处。”

朱三家笑道:“厉兄弟客气了,这是帮我老朱的忙,哪是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厉秋风双手把持在朱三家腰间,双臂用力,口中一声呼喝,双臂向上一托。只听“呼”的一声,朱三家的身子已然腾空而起,直向石室天棚的洞口飞了过去。刘涌在洞顶已然将三人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是以早有准备。朱三家的身子堪堪穿过洞口,刘涌右手斗然伸出,正抓住了他的腰带,向后轻轻一拽,立时将他提到了洞口旁的地面上。

慕容丹砚和厉秋风也随后跃了上来。司徒桥早等得不耐烦了,见众人都已到了洞顶,便即举着火把当先而行。楚丹阳和许成和、清风道人紧紧跟了上去。随后是林义郎、邓遥。刘涌和厉秋风、慕容丹砚、朱三家走在最后。

这洞顶却也是一处石室,只不过比下面的石室要小了许多,石壁上也没有什么壁画,凸凹不平,甚是粗糙。司徒桥走入石壁上的一处洞口,众人紧紧跟在他身后。厉秋风对刘涌低声说道:“刘先生,那四位帮主、掌门人的遗体放在石室之中,咱们若是逃了出去,又如何向他们的门人、朋友交待?”

刘涌叹了一口气,道:“这几位朋友是为了救助江湖同道才遭遇不幸,咱们也不须隐瞒他们的事迹,自然是实话实说为好。”

厉秋风沉吟了片刻,低声说道:“我担心邓遥和林义郎会从中捣鬼,只怕对刘先生不利……”

刘涌微微一笑,道:“厉兄弟,虽说众口烁金、积毁销骨,不过若是有人想只手遮天,只怕也并非易事。”

厉秋风见刘涌胸有成竹,却也不好再说,只好随着众人慢慢向前走去。这石洞宽两尺有余,高约一丈,修整得甚是平整。司徒桥左手举着火把,边走边小心翼翼地向两侧的石壁上望去。石壁上虽然留着许多刀砍斧凿的痕迹,但是依稀可以看出很多凹凸不平的岩石,可以知道这石洞大半乃是天生,绝非全凭人力能够打造而成。

走了百余步后,司徒桥突然“噫”了一声,随即停下了脚步。他将火把在身前扫了两圈,转头高声说道:“刘先生,烦请你过来瞧瞧,这里的情形可有一些古怪。”

刘涌急忙加快了脚步。邓遥和林义郎与刘涌有了嫌隙,见他从后面走了过来,不欲与他说话,已自先行让开。刘涌走到司徒桥身边,一边望着前方,一边对司徒桥道:“有什么不对么?”

司徒桥将火把举在身前,对刘涌说道:“咱们这一路奔波,总算没有白费力气,只怕前面便是静心寺了。”

众人这番辛苦,原本就是为了寻找静心寺。只不过一路之上连番遇险,最后更是陷入到姚广孝布设的幻境之中,看到了巨大的城池和大殿,以为所谓的静心寺不过是姚广孝故弄玄虚而已。此时听得司徒桥又提到“静心寺”三字,人人都是心下剧震。

借着司徒桥手中的火把光亮,刘涌发现众人已经走到了石洞的尽头。洞口外有一座白色石桥,宽约丈许,只不过火把的光亮有限,看不清楚那桥到底是什么模样。而在桥的对面,则是一片漆黑,看上去极为诡异。

此时厉秋风和慕容丹砚、朱三家也挤到了刘涌身边,待得看清眼前的情形,朱三家不由惊叫了一声,颤声说道:“这、这是静心寺……”

司徒桥转过头来,看了朱三家一眼,道:“你到过的那座静心寺,便是这里不成?”

朱三家直愣愣地看着石洞之外的那座石桥,过了半晌才颤声说道:“不错,这里就是我曾经到过的那座静心寺。只不过每次我都是穿过一处石洞,便到了这座石桥,可从来没有走过这么长的道路。”

第450章

众人上路之初,是由朱三家和司徒桥当先引路,尤以朱三家为先。只不过朱三家走入石洞之后,司徒桥却打开了另一条通道,扬言朱三家走入的并非是生门,而是要将众人引入陷阱。其后司徒桥领着众人进入石洞,一路艰难险阻不断,甚至有四位帮主、掌门人不幸遇难。丐帮帮主邓遥与嵩山派掌门人林义郎更是与刘涌翻脸,险些大打出手。这一切的风波,都是由司徒桥不听朱三家带路,自行寻找通往静心寺的密道而引发的。而众人历尽艰险,一路拼杀,想不到走到尽头,找到的却是朱三家原本想带众人所走的那条路。

厉秋风看着洞口之外的白石桥,心下感慨万千。回想入洞初时的情景,竟然已经恍如隔世。却听楚丹阳叹了一口气,似乎胸中有着无限悲伤。众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即便是邓遥和林义郎,心下也颇有些感慨。两人本来与刘涌并无冤仇,与华山派更是颇有交情。只不过在石洞之中,忽然起了贪念,想借着刘涌的人头,打压华山派,提高丐帮与嵩山派在江湖中的名声和地位。却不料机关算尽太聪明,到头来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来由地得罪了江湖中威名赫赫的摘星剑客。此事极难善了,日后麻烦极大。念及此处,邓遥和林义郎不由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脸上尽是沮丧之色。

众人离开石室之时,已将火把从地上尽数捡了起来。司徒桥转头对众人说道:“各位请将火把全都点燃,咱们闯一闯姚广孝的静心寺,瞧瞧这个王八蛋还有什么伎俩。”

邓遥哼了一声道:“若是依着朱先生,也不需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还害死了四位江湖同道。”

司徒桥听邓遥又讥讽自己,自然不肯干休,正要反唇相讥,却听慕容丹砚冷笑道:“幸好咱们随着司徒先生走了一遭,才认清了两个小人的丑恶嘴脸。若非如此,还以为这两人是名门正派的英雄好汉。”

林义郎余毒未解,身子时而如坠冰窟,寒冷无比,瞬间又仿佛浸入沸水,全身炽热之极。到得后来,他的身子已然微微颤抖,牙齿格格作响。只不过仗着内功深厚,勉强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是以听了慕容丹砚出言嘲讽,却也不敢反驳。邓遥双眉一挑,正想开口责骂慕容丹砚。突然发觉有两道阴森的目光正自盯着自己,他心下一凛,转头望去,借着众人手中已经点起的火把光亮,却见厉秋风右手紧握绣春刀,正在望向自己。他心下一寒,知道自己万万不是厉秋风的敌手,而且在山谷之中见过此人动手杀人,真可以说是凶狠无比,刀下无情。邓遥被厉秋风目光逼视,哪里还敢开口骂人,只得佯装掏出火折子点亮火把,避开了厉秋风的眼神。

司徒桥见众人已将火把尽数点起,这才对朱三家说道:“老朱,还是咱哥俩搭伙,在前面探路。不过动身之前,还请老朱把静心寺的情形说给咱们听听,也好有所防备。”

朱三家点了点头,左手举着火把,对司徒桥说道:“出了这洞口之后,便是一座石桥,桥上倒没有什么古怪。过了石桥之后,便到了静心寺的寺门。静心寺并不大,进入寺门之后便是院子,院子左右各有两间厢房。正殿宽不过五丈,至于殿内和厢房内是什么情形,我就不知道了。我朱家先祖留下遗训,静心寺中机关重重,杀机四伏。后代子孙若是在山窟之中遇险,可暂行到静心寺中躲避。只不过进入寺门之后便要关上寺门,在院子中静候,绝对不可进入厢房和正殿,否则便会触动机关,有杀身之祸。我朱家历代先人严守祖训,绝对不敢踏入厢房和正殿一步……”

他说到此处,略略皱了一下眉头,声音也变得低了。司徒桥何等机警,立时察觉有异。他摇了摇头,对朱三家道:“朱老弟,咱们现在能走到了这里实属不易。若是稍有隐瞒,前功尽弃,害死了这么多江湖好汉,你于心何忍?”

朱三家身子一抖,抬头看了司徒桥一眼,脸色阴晴不定。他是一个直爽汉子,生来不会作伪。见司徒桥步步紧逼,脸上登时现出了为难的神色。如此一来,不只司徒桥知道他有所隐瞒,其他诸人也知道朱三家话语之中有所保留。是以众人心下紧张,一齐向朱三家望了过去。

朱三家见此情形,知道若是再不说实话,众人心下起疑,对自己大为不利。只得叹了一口气,道:“我曾祖父一辈有一位叔爷爷,曾经不守祖训,进入静心寺之后,擅自闯入厢房之中,便再也没有回来……”

他说到此处,声音已自微微颤抖。众人心下奇怪,走失了一个人,又有什么可怕。正在惊疑之间,却听朱三家接着说道:“同行的长辈们在院子中等了十二个时辰,那位叔爷爷一直没有现身。长辈们不敢进入厢房查看,只得退出了静心寺。哪知道离开山窟之后,正走在山谷之中,突然有一物从天而降,正摔在众人面前。长辈们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查看,却见从谷顶摔落的竟然是一个人。只不过这人全身的皮已经被剥掉了,五官也变得血肉模糊,一时还没有死去,嘴巴兀自在不住翕动。长辈们见这人如此模样,一个个吓得心惊胆颤。他们四处查看,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地上那个血人四肢抽搐,情形恐怖之极。到得后来,一位长辈突然认了出来,这血人竟然是闯入静心寺厢房后失踪的那位叔爷爷。因为这位叔爷爷少年之时极为顽劣,有一天逗弄邻家养的一条恶犬,结果被恶犬咬掉了左手小指。这血人左手缺少小指,且从身高体形来看,与那位叔爷爷极为相似。

“长辈们仔细查看,最后确认这血人确是那位叔爷爷,登时一个个又惊又怕。四周并没有敌人现身,何况敌人再厉害,也不能将人皮剥得如此干干净净。是以他们相信是叔爷爷不守朱家祖训,在静心寺中擅自闯入厢房,遭了天谴,才落得如此下场。长辈们念及此处,哪里还敢在虎头岩下停留,匆匆忙忙地将已非人形的的叔爷爷背了起来,仓皇逃走。只不过还没返回家中,叔爷爷便已气绝身亡。临死之际,他总算叫出了一句话……”

朱三家说到此处,略停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他叫了一声‘龙是真的’,然后便气绝而亡。长辈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叔爷爷临死之际叫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无奈之下,长辈们只得脱下衣衫,将叔爷爷的尸身裹了起来,悄悄搬回家中。这位叔爷爷还没有娶妻,又忤逆了祖训,族长一怒之下,不许他的灵柩埋入祖坟,只用了一具薄棺材装了他的尸身,埋在乱葬岗之中。出了这件惨事之后,再也没有朱家人敢违背祖训,甚至到这山腹之中办事之时,也不敢再到静心寺转上一转。”

众人听他说完之后,心下俱都惊疑不定。有人怀疑朱三家夸大其词,心下不信。有人则心下害怕,暗生退意。

司徒桥神情严肃,若有所思。朱三家见众人沉默不语,苦笑了一声,道:“诸位,我老朱可再没有什么隐瞒了。我朱家先祖留下遗训,想来不会是和子孙们开玩笑。是以咱们进寺之后,须得小心在意,若是没有把握,厢房和正殿还是不要擅自进入为好。”

刘涌点了点头,对司徒桥说道:“朱先生性子直爽,想来不会欺瞒咱们。他到过静心寺,司徒先生又精通机关消息,便请两位走在前面,若是有什么古怪,大伙齐心合力,总能有法子闯过去。”

司徒桥点了点头,叮嘱众人不可乱来,这才和朱三家并肩前行,众人紧紧跟上。待得走出洞口之后,朱三家却停下了脚步,颤声道:“不对、这、这里不是静心寺……”

众人心下一凛,司徒桥道:“有什么不对么?”

朱三家一脸惊恐,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见出了洞口之后,眼前却是一个小小的平台。整个平台呈半月形,正对着洞口的顶端便是那座汉白玉石砌成的石拱桥。众人虽然手中都举着火把,却只能照见石桥的拱顶,至于石桥对面是什么模样,却压根瞧不清楚。

只听朱三家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有些平静,对司徒桥说道:“我去过的那座静心寺,走出洞口之后,确实也是一处小平台,然后是一座白色石拱桥。只不过在那里能够看到桥下是一处石岩缝隙,不知道有多深。可是各位瞧瞧这里,平台之外便是漆黑一边,与咱们经过的那处无底深渊倒有几分相像……”

他说到这里,众人向平台外望去。果然如朱三家所说,平台之外便是漆黑一片,用火把照去,竟然也看不到任何事物,确是一处深渊。

众人见此情形,人人心下惊愕。司徒桥却是哈哈一笑,得意洋洋地说道:“我知道大伙方才心中都在埋怨我,怪我没有领着你们随同老朱进入石洞,白白绕了一大圈。现在你们应该明白了罢?这里与老朱走过的那座石桥压根就不是同一个地方。老朱那位祖先之所以死得那样惨,便是他进入的静心寺是假的。姚广孝为了迷惑世人,造了一座假静心寺,在静心寺中设置杀人机关。进入静心寺之人若是老老实实还好,只要稍有异动,便会招来杀身之祸,姚广孝的秘密便无人能够知道。嘿嘿,只可惜这老家伙遇上了我,是他前世不修。今日老子就灭了他的静心寺,将他的尸体挖了出来,挫骨扬灰。哈哈,哈哈。”

第451章

火把光照之下,只见司徒桥大笑之时,面色狰狞,阴毒之极。众人见他如此模样,都有些惊惧。

司徒桥笑声甫歇,大声说道:“既然老朱也没有到过这里,还是我在前面领路,各位跟在后面。只是我有言在先,各位行走之时,千万不要胡乱触摸,若是触发了机关,后果难料。到时可别怪我翻脸无情,赏你几个老大的耳括子。”

众人见他说得郑重,纷纷点头。邓遥和林义郎心下却想:“先让你这个王八蛋嚣张片刻,等有了机会再和你算账。何况就凭这个王八蛋那点微末功夫,还想打老子的耳括子,无异于痴人说梦。”

司徒桥左手举着火把,右手不知何时已套上了钢抓,深吸了一口气,抬腿便向石拱桥走了过去。

朱三家和刘涌跟在司徒桥身后,也向石拱桥走去。随后是清风道人、楚丹阳、许成和、邓遥、林义郎等人,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走在最后。眼见着司徒桥走到石拱桥边,先是俯下身子,用钢抓在桥面上轻轻敲击了几下,侧耳倾听了片刻,随后又站了起来,用钢抓在两侧的桥栏上敲敲打打。

众人见司徒桥行止怪异,人人心下不解。邓遥哼了一声,小声说道:“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他话音未落,也不知道司徒桥敲击了何处,只听得一阵“嗖嗖”之声,石拱桥两侧桥栏射出了无数短箭。这些短箭长只数寸,精钢打造,射出之时声势惊人。由于桥上无人,短箭射出之后,尽数打在对面的桥栏之上。一时之间火星四溅,短箭到处乱飞。

众rén dà吃一惊,急忙四处躲闪,更有人拔出刀剑,拔打弹射过来的短箭。

过了半柱香工夫,“噗噗”之声初歇,再也没有短箭射出。众人这才惊魂稍定,收回了刀剑,瞧着遍地闪着寒光的短箭,人人心有余悸。司徒桥一直站在桥边,全然不似众人那般惊恐,反倒颇为得意,对众人说道:“你们以为这桥上的机关只有这短箭么?这桥上还有翻板,只不过我已将机关po jiě,咱们尽可以放心走过去。”

众人虽大多讨厌司徒桥,此时却又对他极为佩服。慕容丹砚小声对厉秋风道:“厉大哥,这人虽然讨厌,倒也并非一无是处。绝境之中,若是有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在身边,倒也是一件幸事。”

司徒桥得意洋洋地走上石桥,刘涌等人也随后跟上。只不过邓遥和林义郎却心存忧虑,一直犹豫着没有上桥。其实两人此前一直做事果断,勇猛无畏。只不过一念之差,与刘涌生了嫌隙。自此之后,便处处疑神疑鬼,生怕刘涌与司徒桥等人联手与自己为难。待到了石桥桥边,见桥上的机关如此厉害,心下极为惊恐。待得司徒桥和刘涌等人走上石拱桥,两人又害怕司徒桥留了一手,并未将机关尽数po jiě,想寻机害死自己。是以虽然眼看着众人走上石桥之后并无古怪,仍然心下犹豫,拿不定主意是否要紧紧跟随。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走在最后,见邓遥和林义郎二人犹豫不决,两人心下暗笑,却又对二人极为鄙夷。慕容丹砚故意抬高了声音,对厉秋风说道:“厉大哥,咱们随着各位前辈一起上桥罢。”

厉秋风点了点头,与慕容丹砚并肩前行。邓遥和林义郎原本站在二人之前,听到慕容丹砚说话,却仍然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前行。两人犹豫之时,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已经到了身后。邓遥与厉秋风曾在虎头岩下并肩御敌,更是在山谷中联手对付五军营的马队,原本可以说是生死之交。只不过邓遥与刘涌反目成仇,更想谋害刘涌,厉秋风才知道此人看似外表粗豪,其实颇有心计,另有图谋。是以对邓遥便没了好感,心下更是暗自提防。此时见邓遥挡在身前,厉秋风沉声说道:“让开!”

邓遥心下一凛,嘴解抽搐了两下,原本想说几句场面话,只是说不出口,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厉秋风却不理他,和慕容丹砚并肩走上了石桥。

邓遥心下暗想,原本与此人并肩御敌,以为可以将这武功奇高的年轻人笼络住。想不到一念之差,竟然反目成仇,平白无故的惹怒了一个武林高手。念及此处,他肠子都要悔青了。抬头看了一眼林义郎,心下暗想:“原本以为姓林的是一个可靠的朋友,可是方才我向刘涌挑战之时,这个王八蛋连个屁都没敢放。虽说他中了司徒桥的毒针,可也不能将我卖了,自己做缩头乌龟。看样子嵩山派不一定靠得住,我须得小心提防才是。”

他正思忖之间,林义郎却已跟在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身后走上了石桥。邓遥心下暗自咒骂,无奈之下也只好随着众人向前走去。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并肩而行,借着火把的光亮,只见石桥桥面上到处都是短箭,箭头上闪着寒光,一眼望去令人心悸。待得两人走到石桥的拱顶,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只见石桥对面十余丈外,隐约可以看到一处门户。这门户并不甚高,便似平常乡间大户人家的大门一般。只不过离得远了,影影绰绰看得不大清楚。

慕容丹砚颤声说道:“厉大哥,那里便是静心寺么?”

厉秋风沉声说道:“想来便是那里罢。”

他边说边向石拱桥的桥下望去。只见眼光到处,尽是一团漆黑,便如曾经路过的那处无底深渊一般。厉秋风仔细回想,离开那处无底深渊之后,曾经见过一处寺院大门,当时还以为到了静心寺,只是后来才知道那寺门只不过是一处幻像。眼前这处门户看上去死气沉沉,并无半点生气。若真的是静心寺的寺门,却也并不奇怪。想到姚广孝的种种传说,厉秋风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绣春刀,对慕容丹砚说道:“慕容姑娘,咱们就闯一闯姚广孝留下的这座静心寺!”

慕容丹砚原本有几分害怕,只是瞧着厉秋风坚毅的面容,心下立时变得平静下来。她点了点头,随着厉秋风一起向桥下走去。

司徒桥走在最前面,是以第一个踏上了地面。此处与另一侧的桥头极为相似,也是一个半月形的平台。平台的尽头有一堵墙,长约十丈,正中间有一座门户,镶着两扇红漆大门。大门之上立着券顶,铺着绿色的琉璃瓦。券顶下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几个字,只是离得远了,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

众人先后走下了石拱桥,见司徒桥站在桥下并未前行,便也停下了脚步。邓遥和林义郎跟在最后,桥下已无立足之地,只得站在了石阶之上。

司徒桥眯缝着眼睛,盯着那座门户看了半天,将头抬了起来,似乎正在思索什么事情。片刻之后他又在桥下忽左忽右地踱起步来,一边走一边闭着眼睛,口中还念念有词。众人不敢打扰他,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一时之间平台上只能听到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噼啪啪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司徒桥点了点头,缓缓向前走了两步。刘涌正要跟上,司徒桥头也不回地向后摆了摆手,口中说道:“这平台上有机关,各位先不要上前。“

刘涌急忙收住了脚步,眼看着司徒桥向前走去。只见他向前走了三四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子,先是向左挪了半步,右脚轻轻在地上跺了两下。只听“嗖”的一声,他身前一尺处的平台上突然射出一支短箭,带着令人心悸的破空之声飞入漆黑的空中。

众人悚然一惊,不约而同地抬头向空中望去。只不过火把光照的范围有限,那支短箭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中了。

众人这才知道司徒桥所言非虚,这平台上机关重重,若是不懂机关消息之术,贸然走了上去,定然遭了毒手。

众人惊疑之时,从空中传来了破空之声。片刻之后,一道黑影落了下了,“当”的一声掉落在平台上,恰好落在司徒桥身前不远处。众人已然看清这黑影正是方才射入空中的那枚短箭,人人松了一口气。只是厉秋风、刘涌、清风道人等心下却是一凛,暗想以方才短箭射出的势头,足可以射出二十余丈。这支短箭向空中射出,然后又落了下来,由此可知此处距离洞顶至少还有二十余丈高,要想攀爬到洞顶无异于痴人说梦。看样子只有向前硬闯静心寺,或许还能找出一条生路。

司徒桥眼看着那支短箭落到地上,弹了几下之后便即躺倒不动。他得意地一笑,又向前走了两步,随后斜着向前迈了半步,低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众人站在桥头处,看着司徒桥在平台上忽进忽退,忽左忽右,竟然没有半步是在走直线。到得后来,司徒桥竟然在平台上手舞足蹈起来。只见他两只脚在地面上快速移动,急着向后退去。众人心下一凛,不知道他此举是何用意,正在惊疑之时,司徒桥已退到了桥边。

只听一阵“轧轧”巨响,平台竟然缓缓降了下去,众rén dà惊失色,不由自主地向石拱桥上退去。只有司徒桥仍然站在平台边缘,眼看着平台仿佛被石桥下的深渊吞噬了一般,缓缓消失在视线之外。

第452章

众人眼看着平台缓缓消失在深渊之中,吓得一个个目瞪口呆。司徒桥却是哈哈大笑,口中说道:“哈哈,姚广孝啊姚广孝,你以为精通京房易术和先天八卦图,便能无敌于天下,只是可惜啊可惜,你忘记了老子骑牛出关,留下了一部道德经给尹喜。先天八卦图再厉害,能厉害过道祖的五千真言么?”

众人见司徒桥疯疯颠颠地自言自语,说什么“京房易术”和“先天八卦图”,都不知道他又在捣什么鬼。不过清风道人出身道家,精通《道藏》。而厉秋风修习的玄虚刀法和拳脚武功,原本源出于武当派,是以二人对于京房易术和先天八卦图极为熟悉。此时听司徒桥说了出来,两人心下都是一凛,暗想这两门道术早已失传,姚广孝又是从哪里找了出来?至于老子传给尹喜的道德经早已流传于世上,只不过故老相传,世人熟知的《道德经》已经被人篡改,原本的《道德经》共五千余字,藏在尹喜的墓中。只是尹喜已死了千余年,自然无人知道他埋在何处。听司徒桥说话的意思,这五千余字的《道德经》真本竟然已落到他的手中。

刘涌见平台已然消失在黑暗之中,石拱桥距离对面那座门户已有五六丈远,任你武功再高,也绝对无法跃过去。他心下焦急,见司徒桥在桥下哈哈大笑,得意之极,急忙走下石桥,到了司徒桥身边,低声说道:“司徒先生,这平台已经陷落,咱们如何才能前往静心寺?!”

司徒桥一脸得意,指着脚下漆黑黑的深渊说道:“刘先生,你难道忘记了不成?咱们明明走过同样的道路。”

刘涌心下一怔,蓦然间想起最初进入石洞之时曾经走过的那处无底深渊,这才恍然大悟。他正想说话,却见司徒桥将火把递给了站在一边的许成和,左手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笑嘻嘻地说道:“那些银粉,我可还剩了一些,原本想着出了这个鬼地方之后换一壶好酒,想不到在这里还能用上。”

司徒桥说到此处,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邓遥,接着说道:“臭叫花子现在一定悔青了肠子,不该将银子拿了出来,让老子得了头彩。”

邓遥脸色铁青,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司徒桥,随即将脑袋转向了一边。

司徒桥从小布包中掏出一把银粉,轻轻向前洒落。火把光照之下,只见银粉飘飘洒洒,从空中四处散落。片刻之后,石拱桥右侧前方出现了长约尺许“银粉道路”。众人此前在无底深渊曾经见过司徒桥用银粉探路,此刻见他故技重施,并且找到了通道,人人心下大喜。

只见司徒桥左手托着布包,右手不断抓出银粉向前洒落,缓缓向前走去。许成和双手持着火把,紧紧跟在司徒桥身后。众人此前都曾在无底深渊上走过司徒桥用银粉铺出的通道,是以并不惊慌,一个接一个地走了上去。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仍然跟在最后面。这通道宽约两尺,仅容一人通行。厉秋风要慕容丹砚走在自己身前,他自己断后。慕容丹砚边走边道:“厉大哥,咱们方才明明看到这平台已经陷落到深渊之中,可是为何还留了一条通道?”

厉秋风苦笑了一声,对慕容丹砚说道:“我若是知道了其中的道理,只怕咱们也不要司徒桥同行了。待咱们走到对面之后,慕容姑娘尽可以问一下司徒桥。”

厉秋风原本以为慕容丹砚只是一时兴起才想起了这个问题,并不会深究。想不到慕容丹砚刚刚走到了对面那座门户之前,便快步走到司徒桥身边,大声问道:“司徒先生,方才那平台明明陷落下去,为何还会留下一条通道?”

司徒桥并不理她,而是呆呆地望着面前的那座门户。

此时厉秋风也跟了上来,见先到的诸人个个僵立不动,全都抬头望着门上的匾额,便也随着众人的目光望了过去。

只见那匾额之上写了三个大字:静心寺。

厉秋风心下一凛,随即一阵狂喜。却听朱三家哈哈大笑,口中说道:“总算找到这个鬼地方了!”

司徒桥转头对朱三家道:“这里与你到过的那座静心寺有何不同?”

朱三家看了看寺门,思忖了片刻,这才对司徒桥说道:“除了方才咱们经过的深渊外,倒没有什么不同。”

朱三家说完之后,抬腿便要踏上寺门外的石阶。司徒桥右手斗然伸出,将朱三家拦了下来,口中说道:“这里可不是你去过的那座静心寺!”

朱三家心中一凛,暗骂自己该死,竟然忘记了此静心寺非彼静心寺。司徒桥将朱三家拦下来之后,左手从许成和手中接过火把,右手套着钢抓,又在石阶上敲敲打打。众人知道他在查看寺门外是否设有机关,是以都知趣地站到了一边。只有慕容丹砚走到司徒桥身边,笑嘻嘻地问道:“司徒先生,方才平台明明落入深渊,你是怎样发现留着一条通道的?”

司徒桥头也不抬,仍然用钢抓在石阶上敲敲打打,口中说道:“姚广孝设了机关,可不只为了杀人。否则他将咱们最初进入的那道生门毁了,便可一了百了。这平台上的机关,要杀的是那些全然不懂机关秘术之人。我既然寻到了机关,使得平台陷落,自然猜到姚广孝会留下前往静心寺的通道。”

慕容丹砚摇了摇头,一脸茫然地问道:“可是那平台是汉白玉石铺成,陷落之后,所留下的通道为何会变成黑色?”

司徒桥嘿嘿一笑,道:“小子,你穿的衣衫是什么颜色?”

慕容丹砚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衫,不解的说道:“是黑色的呀。”

司徒桥仍不抬头,接着问道:“那你的身子又是什么颜色的?”

慕容丹砚脸上一红,心下着恼,“呸”了一声,口中说道:“你胡说八道,信不信我一剑杀了你?!”

司徒桥冷笑道:“我对你的身子可没半分兴趣。我是说你的身子本来并非黑色,只是穿上这黑色衣衫,旁人瞧见了你,眼中便是黑色。这通道之上铺了一层汉白玉制成的石板,平台向深渊陷落之时,这石板便随着平台落了下去,只剩黑色的通道留了下来。小子,你懂了没有?”

慕容丹砚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口中说道:“这平台全是岩石,不知道有几千几万斤。又有谁能够有如此神鬼莫测之能,将这万斤重的巨岩拖到深渊之中?”

司徒桥站直了身子,转头对慕容丹砚说道:“人为万灵之首,种种机巧,有夺天地造化之神奇。将这全无灵气的笨重岩石升起落下,全凭蛮力驱动,只不过是机关术中的雕虫小技罢了。只须用木轮、铁链,加上水流之力,建造这种机关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慕容丹砚自然不肯相信,大声说道:“信口雌黄,大吹法螺,你也是一把年纪了,说这样的谎话,羞也不羞?”

司徒桥冷笑道:“秦始皇派大将蒙恬筑长城,西起临洮、东至辽东,长万里有余。隋炀帝挖掘大运河,自洛阳至扬州,也有七千余里。依常人想来,建造长城与大运河无异于痴人说梦,可是偏偏它们出现在世间。与长城和大运河相比,这山腹之中的种种机关自是不足一哂。”

司徒桥侃侃而谈,慕容丹砚已信了大半。只不过她不想在司徒桥面前落了下风,仍然摇了摇头,口中说道:“你只不过说些大话来蒙骗我罢了……”

她话音未落,也不知道司徒桥手中的钢抓触到了何处,只听“喀”的一声轻响,两扇红漆大门缓缓向内打开。

众人心下一凛,慕容丹砚也顾不上再与司徒桥斗嘴,此时她和司徒桥距离寺门最近,惊喜之下,浑然忘记了先前刘涌和司徒桥的叮嘱,抬腿便向石阶上迈了过去。

司徒桥刚刚解开了机关,心下欢喜,却也没防备慕容丹砚竟然抬腿便上了石阶。他心下大惊,正要将慕容丹砚拦下来,慕容丹砚已然踏上了两级台阶。

便在此时,只听“嗤”的一声,从匾额上方倏然射出一支羽箭,直向慕容丹砚头顶射到。慕容丹砚大惊失色,身子向后一侧,那支羽箭“噗”的一声竟然射入了石阶。慕容丹砚心下连称侥幸,哪知“嗤嗤”两声,从寺门上的券顶两侧又射出两支羽箭,分射慕容丹砚面门和胸口。

这两箭快若闪电,慕容丹砚想要施展轻功躲避已然不及。她只得向左踏了一步,将这两支羽箭避开。只是她立足未定,墙头上又有一支羽箭射到。慕容丹砚堪堪避过两支羽箭,已然吓得肝胆俱裂,面无人色,这支箭倏然飞了过来,她再也闪躲不开,心下一寒,只得闭目待死。

便在此时,厉秋风已然跃到慕容丹砚身边,右手抓住慕容丹砚左肩,将她拎了起来,身子向后疾退,避开了第四支羽箭。

厉秋风拎着慕容丹砚退到了石阶之下,寺门和券顶便再无羽箭射出。司徒桥气得顿足大叫:“你这小子不知死活,竟敢不听我吩咐!若是将机关尽数启动,咱们便是肋生双翅,也休想逃出此地!”

第453章

慕容丹砚知道自己理亏,是以听得司徒桥大声斥责,却也没有还口。况且方才险些死于羽箭之下,吓得花容失色,哪还有心去与司徒桥争辩。司徒桥斥责了慕容丹砚几句,这才转过身子,又在石阶各处摸索敲打。直到一柱香工夫之后,他才站直了身子,看了看已经打开的寺门,口中说道:“机关已经po jiě啦。哪位英雄先上去探一探路?”

众人听说司徒桥po jiě了机关,心下大喜。不过听说他要人上去探路,又都是悚然一惊。方才不知道司徒桥触碰了什么机关,寺门竟然自行打开。慕容丹砚以为机关已被po jiě,惊喜之下踏上了石阶,结果险些丧身于机关暗器之下。是以众人听了司徒桥的话,心中尤有余悸,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司徒桥左手举着火把,慢慢转过了身子。见无人答话,他嘿嘿一笑,对邓遥说道:“臭叫花子,你不是以侠义道自居,整天说什么丐帮行侠仗义,是江湖正道嘛?那就请邓大帮主为江湖正道出力,给咱们探一探路罢。”

邓遥冷笑一声道:“我丐帮确是江湖正道,名门正派,与你这邪魔外道却是势同水火,岂能听你的吩咐?若是少林、武当、嵩山这等名门正派的掌门人发下话来,老叫花子自然是赴汤蹈火,义不容辞。只是你这妖魔小丑指手划脚,老叫花子只是当你在放狗屁!否则你要老叫花子上吊zi shā,老叫花子是不是也要听你的号令?”

在江湖之中,若论起名声地位,少林寺和武当派一时瑜亮,不分伯仲。其后便是泰山派、华山派、昆仑派、峨嵋派、青城派、崆峒派等。至于嵩山派,只能忝居十大门派之末。只不过邓遥与刘涌生了嫌隙,自然不肯推重华山派。而楚丹阳、许成和等人方才站在刘涌一边,邓遥也不欲称颂昆仑、青城两派。是以他只提了少林、武当、嵩山这三派掌门人,故意将刘涌等人略了过去。

司徒桥哈哈一笑,对邓遥说道:“厚颜无耻,假仁假义,倒是臭叫花子的招牌武功。怪不得丐帮这些年来日渐势微,有你这样的混蛋当帮主,丐帮若是不覆灭,那才叫老天爷不长眼睛。”

邓遥大怒,正想反唇相讥,却听朱三家道:“若是各位英雄不嫌我老朱武功低微,便让我来探探路罢。”

司徒桥双手一拍,嘿嘿笑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掌门人。哈哈,哈哈,这话说得当真不错。老朱,我原本只对你有三分佩服,现在可有了七分啦。”

刘涌心想:“世人都说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司徒桥稍作改动,倒也颇为应景。只不过这句话将楚掌门和许掌门也骂了进去,多少有些过分。”

厉秋风见朱三家自告奋勇,便想与他同去。正想开口说话,朱三家却好似猜到了他的心思,转头说道:“厉兄弟,这座静心寺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与我去过的那座静心寺毕竟大有关联,与各位相比,还是我熟悉一些。何况我老朱虽然是一个老粗,却也知道轻重缓急,不至于将性命轻易送在这里,你尽可以放心便是。”

厉秋风想想也是,只得点了点头。朱三家左手举着火把,慢慢走上石阶。他每走一步,众人心中便是怦然一跳。直到他走上了石阶尽头,站到寺门之前,刘涌、厉秋风等人才放下心来。

司徒桥拍手笑道:“老朱,真有你的,这份胆量可真是了不起。”

朱三家道:“不瞒司徒先生说,这几级石阶虽然不长,却像是走了十几里路,我老朱差点尿了裤子。嘿嘿,嘿嘿。”

司徒桥道:“唯大英雄能本色。老朱,以武功而论,只怕你是咱们之中最差的一个。不过这份豪气,却还在某些牛皮哄哄的帮主、掌门人之上。”

邓遥和林义郎脸色大变,心中不住咒骂。楚丹阳、许成和却也是面色尴尬,只有刘涌和清风道人面色如常。

司徒桥几步便走到寺门口,抬头看了看门上的匾额,点了点头,道:“姚广孝的字写得不错,只不过太过圆滑,缺了骨气,称不上是书法大家。”

朱三家站在司徒桥身边,看着匾额上“静心寺”三个大字,觉得这字颇为圆润好看。至于司徒桥所说的“太过圆滑,缺了骨气”却是半点都不懂,心下纳闷,暗想:“这字要比咱们朱家过年时贴的福字和对联要好许多,怎么会不是好字?”

众人见台阶上再无机关,这才纷纷走了上来。此时寺门早已打开,站在寺门之前,向院内张望,却是一团漆黑,看不到楼台殿阁。

司徒桥举着火把对众人说道:“接下来还是由我和老朱打头阵,各位跟在我俩身后。只是千万不要乱来,否则有了死伤,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过各位。”

司徒桥边说边斜了慕容丹砚一眼。慕容丹砚冷笑道:“不须你说三道四,我自然知道轻重。”

司徒桥不再理她,对林义郎道:“林大掌门,借你的火把一用。”

此时林义郎体内的剧毒已大半解了,不似方才那般寒热交加。只不过身上衣衫已经湿透,这山窟之内又甚是寒冷,衣衫贴在身上,冷冰冰的甚是难受。是以他举着火把之际,故意将火把举在胸前,想要借着火把将衣衫烤干。听得司徒桥要向他借火把一用,不由得微微一怔,对司徒桥说道:“你手中也有火把,为何要用我的?”

司徒桥嘿嘿一笑,道:“我瞧着林大掌门手中的火把比较顺眼,是以要借来一用。你别忘了六个时辰之后,还得再服一颗解药,才能将身上的毒尽数解了。否则就算能保住性命,这双手臂却也废了。嵩山派拳剑双绝,若是掌门人失了双臂,只好苦练腿上功夫,创出一门‘嵩山脚’却也说不定。只不过如此一来,拳剑双绝变成了独脚一绝,传到江湖之上未免不大好听。”

林义郎知道司徒桥故意羞辱自己,不过确实如司徒桥所说,自己服下一颗解毒药丸之后,虽说体内剧毒大半已解,内力运转之时却颇有滞涩,尤其是内力运行到双臂肩井穴之后,双臂便会剧痛。此时听司徒桥一说,却也不敢倔强。心中虽然恨不能将司徒桥千刀万刮,还是将火把递给了司徒桥。

司徒桥大剌剌地伸出右手将火把接了过去,转身走到寺门前,先是看了看漆黑一团的院子,右手猛然抬起,便将火把向院内掷了出去。

众人吃了一惊,却见那火把钻过寺门飞进院子,在半空中旋转着飞行。借着火把的光亮,可以看到寺门内的院子并不算大,地上铺着石板。距离寺门七八丈之外便是正殿,左右各有一排厢房。正殿和厢房与此前众人在幻境中看到的大殿不同,只是普通的白墙黑瓦,看上去有些陈旧。只不过火把在院中旋转,火光飘忽不定,大殿和厢房在众人眼前也是一闪而过,是以看上去极为诡异。

更奇的是那火把飞到尽头,竟然又旋转着向后飞回,最后穿过石门,又到了司徒桥面前。司徒桥伸出右手,将那火把接到了手中。转身嘿嘿一笑,将火把递给林义郎,口中说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林大掌门,这火把你可要拿好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我还要借来一用。”

林义郎哼了一声,将火把接到手中,对司徒桥说道:“司徒先生的武功好杂,连苗人的飞镰功夫竟然也练得如此纯熟,佩服,佩服。”

众人见司徒桥露了这手功夫,人人心下惊异,暗想此人当真是深藏不露,竟然能将火把掷出之后,又飞回自己手中,这份功夫可是很了不起。殊不知司徒桥逃出家门之后,曾在江湖之中到处流浪。他在苗寨之中,见过苗人用镰刀为武器,脱手之后飞转一圈,最后又飞回到自己手中。他初见之下,也是惊叹不已。后来与苗人混得熟了,才知道这飞镰看似厉害,其实全凭着一股巧劲。司徒桥这人虽然对于武功一道并不上心,否则也不会得了空空儿的武功秘笈之后,只修习了皮毛,便将秘笈弃之如敝履。不过对于机巧之术,他却最是热心。见了飞镰如此神奇,他便下定了决心要将这门技艺学到手中。为此与那苗人喝了三天三夜的酒,这才得到了发射飞镰的心法。他苦练了三个月,将这功夫练得炉火纯青。不过司徒桥却又独出心裁,将发射飞镰的心法又用在飞刀等暗器之上,果然声势惊人。只不过如此一来,发射暗器之时只注重技巧,却忽视了内力和手劲,暗器发射之后,速度慢了不少,杀伤力大大减弱,只能说是徒有其表而已。若是遇到武功高手,轻易便能将这暗器接住或磕飞。只不过乍看之时,还以为发射之人内力深厚,能以内力驱动暗器盘旋飞舞,倒也能唬住不少武林高手。林义郎曾经到过岭南,见过苗人用飞镰捕捉鸟兽,是以识得司徒桥这手功夫。

司徒桥哈哈一笑,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倒叫林大掌门见笑了。”

第454章

慕容丹砚见司徒桥这手武功如此奇妙,心下大为惊异,不由瞪大了眼睛,对司徒桥说道:“司徒先生,你将这门功夫传给我好不好?”

司徒桥嘿嘿一笑,道:“传给你倒没有什么,不过要拿你手中的宝剑来交换。”

慕容丹砚大感踌躇。她手中的宝剑是慕容秋水所赠,虽然并不是武林中出名的神兵利器,只不过是父亲亲传,她自然舍不得赠与他人。其实慕容山庄中收藏的江湖名剑颇多。只是慕容秋水以为剑乃神器,鬼神共忌。慕容丹砚虽然修习慕容家的剑术,毕竟是一个女孩儿家。慕容秋水也并不指望慕容丹砚能将剑术练得出神如化,成为一代剑术大师。只求她平平安安,将来能够嫁个好人家,一生平平安安,衣食无忧,便是心满意足了。是以授剑之时,挑了一柄无名的宝剑送给爱女,只盼她携剑行走江湖之时,不至于被江湖中人认出宝剑的来历,对慕容丹砚不利。这柄宝剑虽然无名,却是昔年纵横江湖的一代剑术大师姜梦醒的配剑,剑身不重,却又锋利无比,适合女子使用。慕容秋水一番苦心,可以说是为爱女考虑的十分周全。

司徒桥虽然武功不高,对于神兵利器却是颇有见识。见慕容丹砚几次出剑,便识出这柄宝剑大有来头,是以一张嘴便要慕容丹砚用宝剑来交换发射飞镰的心法。

慕容丹砚不舍得交出宝剑,突然想起一事,反手从后背拔出了“佛泪”宝剑。这柄宝剑是厉秋风从朱炬手中抢来之后赠送给她,若论起来历,这柄名剑自然是珍贵之极,不过慕容丹砚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既然舍不得老父亲传的宝剑,便想将“佛泪”送给司徒桥,用来交换飞镰的发射心法。

哪知她刚刚将“佛泪”拔出剑鞘,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山窟顶端竟然划过一道白光。这白光恰如闪电一般,将众人的脸映得一片惨白。

白光闪过之后,四周却又归于沉寂。众人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此前在那幻境之中,曾经在大殿之中见过闪电,想不到来到静心寺,竟然在洞窟之中又是电闪雷鸣。众人想起大殿之中的情形,闪电划过之后,无数骷髅军士便大举围攻。念及此处,众人心下都是一凛。

司徒桥面色大变,对着慕容丹砚怒喝道:“快将宝剑放回剑鞘……”

他话音未落,一道电光已自从洞窟顶上劈了下来,正击中门上的匾额。只听“喀啦”一声巨响,那匾额被电光劈成了两截,从门上掉落,“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慕容丹砚听得司徒桥怒吼,急忙将“佛泪”插回到剑鞘之中。司徒桥怒道:“你这把剑是从哪里弄来的?”

慕容丹砚张口结舌,一时之间却答不上来。她虽然知道这宝剑名为“佛泪”,却也不知道柳生宗岩和朱炬是从何处得到这柄宝剑。是以被司徒桥喝问之下,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司徒桥见她瞠目结舌的模样,猜到她也不知道这剑的来历,只得叹了一口气,对慕容丹砚说道:“自古以来,宝剑出世,神鬼所忌。你这柄剑太过凶险,遇邪愈邪,在这洞窟之中,万万不可再将它拔出。切记,切记。”

众人看着摔在地上的两截匾额,心下震骇之极,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好在等了老半天,却再也没有电闪雷鸣,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司徒桥见从地上抓起半截匾额,嘿嘿笑道:“正愁没有探路的东西,老天爷便给咱们送来一个。连鬼神都对你如此忌惮,姚广孝啊姚广孝,今日你的坟墓老子是掘定了!”

他说完之后,右手向前一送,那半截匾额登时脱手飞出,贴着院子的地面向前疾速滑行。

匾额脱手的同时,司徒桥又将火把掷出。如先前一样,那火把在院子中旋转着盘旋飞舞。在火把光照之下,众人眼看着那半截匾额一直滑到了正殿之前。匾额滑行之际,与地上铺着的石板摩擦,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只是直到那半截匾额撞到正殿前的石阶之上,却也并没有什么异状。

片刻之后,火把又飞回到司徒桥手中。他又依样画葫芦,将另一块匾额也掷入院子之中,同样也没有什么古怪。司徒桥摇了摇头,口中喃喃说道:“奇怪,真是奇怪,按理说这院子中应该有更厉害的机关才是……”

慕容丹砚一直盯着司徒桥手中的火把,脸上尽是艳羡之色。是以听到司徒桥喃喃自语之后,忍不住问道:“司徒先生,没有机关不是更好么?省得咱们再费力气。”

司徒桥脸色阴晴不定,哼了一声道:“能看到的机关,才是最容易对付的机关。你连机关在哪里都不知道,又如何应付?这寺外的机关已然如此厉害,怎么到了院子之中,竟然没有半点动静,难不成已经有人到过这里不成?”

朱三家方才借着司徒桥掷出的火把光亮,已然将寺内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众人最初进入石洞之时,司徒桥对他隐瞒实情,待他走入石洞之后,突然启动机关,险些将他困死石洞之中。待得他从石洞脱险之后,便恨上了司徒桥。若不是刘涌等人阻拦,早就与司徒桥拼了一个你死我活。只不过这一路上见司徒桥虽然尖酸刻薄,行事古怪,不过却po jiě了无数机关,将众人带至静心寺,心下对此人便没了先前的怨恨,反倒有几分敬佩。此时看清楚了寺院内的情形,朱三家便对司徒桥说道:“司徒先生,方才借着火把的光亮,看到寺内的情形与我去过的静心寺倒也没什么两样。或许这座静心寺的厉害机关也都在正殿和厢房之中,院内倒是一方净土,平安得很。”

司徒桥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你去的那个地方是假的静心寺,姚广孝自然不肯耗费太多心血。这里是他的老窝,可以说是步步杀机。我方才在石桥之上就开始算计这座寺院的机关。须知高手布设机关消息,都是环环相扣,要将侵入者每一步的行动和进退路线都计算的极为准确,这样才能一击毙命。姚广孝是何等人物,他布设机关消息之术可以说得上天下无敌。我自石桥之上一直到这寺门之前,已po jiě了五十三处机关。而这五十三处机关中的每一处至少都要与七处机关相连,稍有不慎,便会招来杀身之祸。这寺门前的机关虽然已被po jiě,仍有羽箭射出,这情形你方才也见过了。我试着po jiě寺门的机关之时,已自发觉院内的机关更为庞大,怎么反倒没有丝毫反应?”

楚丹阳在一边说道:“或许过了近百年,这寺内的机关年久失修,已然失灵……”

他话未说完,司徒桥便冷笑着说道:“你以为机关是隔夜饭,会馊了不成?古墓中的机关历经千年仍然能够发动,更何况是姚广孝这等人物布设的机关消息?!只怕再过了千八百年,这里的机关一样可以启动。”

他说到这里,面色一沉,自言自语地说道:“除非是有人抢先一步到了这里,已将院内的机关尽数po jiě了。可是、可是世上又有何人能够如此厉害,一路走来不触碰任何一处机关,到了这里之后,又将寺内姚广孝布设的机关尽数毁去?世上绝对没有这样的高手,若是有,我、我又如何会是他的对手……”

厉秋风借着火把的光亮,见司徒桥脸色灰败,如丧考妣,心中暗想:“司徒桥一向自高自大,目中无人。想来是看到有人将这寺院内的机关po jiě,于机关消息一道的本事尚在他之上,是以才会如此沮丧。只不过若真有这样的高手到过此地,对咱们倒是一件好事,说不定便能找到他当时进出此地的密道,咱们也能尽快逃了出去。”

厉秋风想到此处,仔细回想来时的情形,只怕已过了七八个时辰。群豪尚被困在山谷处的洞窟之中,虽有沙夫人、萧展鹏和一众江湖前辈主持大局,只是时间拖得越长,便越发危险。他心中焦躁,右手握着绣春刀,大步走到寺门前,对司徒桥等人说道:“不管有没有机关,都不能再等了。既然已到了此处,咱们只能闯了进去。”

他说完之后,便即大步走进了寺内。刘涌吓了一跳,正欲伸手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他生怕厉秋风有失,急忙跟在后面也向寺内走去。哪知他刚跨进木槛,却听得脚步声响,两人已从他身边抢先跟了过去。他定晴一看,抢在他身前的那两人正是慕容丹砚和朱三家。

厉秋风虽然走得极快,却抱着十二分机警,待得跨过木槛走入院子之时,右手已然拔出了绣春刀。

慕容丹砚和朱三家一左一右伴在厉秋风身边,三人并肩前行,三支火把将三人身边照得倒甚是明亮。只见地面颇为干净,并无沙石尘土。两边的厢房各有两扇门,八处窗户。只不过门窗紧闭,瞧不见厢房内的情形。

司徒桥见厉秋风、慕容丹砚、朱三家和刘涌先后走入院子,不由得摇了摇头,便也随后跟了上去。清风道人、楚丹阳、许成和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最后连邓遥和林义郎也迈过了门槛,慢慢向院内走去。

邓遥低声对林义郎说道:“林掌门,你的伤不碍事了罢?”

林义郎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个王八蛋如此羞辱林某,定然放他不过!待得咱们找到通道,这些人一个也不能活着离开!”

邓遥听他声音阴毒,忍不住激凌凌打了一个寒颤。

第455章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等人跟随司徒桥、朱三家从寺院门口走到正殿石阶下,一直没有什么古怪。待众人在石阶下停住脚步,举着火把向正殿照去。只见正殿宽五丈余,白墙黑瓦,甚是古朴。殿门和窗户全都涂成黑色,火把光照之下,不时闪耀着极为诡异的黑光。

司徒桥在石阶下来回踱步,偶尔抬头向正殿和厢房扫视,口中还时不时地喃喃自语着什么。慕容丹砚瞧着司徒桥行动古怪,悄悄对厉秋风道:“厉大哥,司徒桥在捣什么鬼?”

厉秋风紧紧盯着司徒桥,口中说道:“瞧他的模样,想来是有些着急。不过我猜他不是为了无法po jiě机关着急,倒是因为没有机关被人po jiě了而着急……”

慕容丹砚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厉秋风这话是什么意思。厉秋风见众人都注视着司徒桥,距离自己和慕容丹砚有一段距离,这才悄悄对慕容丹砚说道:“若是我猜得不错,这里已经有人来过,而且将机关尽数po jiě了。司徒桥本来一心想要将姚广孝当年布设的机关尽数找到后毁掉,以显示他比姚广孝更加厉害。想不到费了这么大力气,却有人已捷足先登,他自然沮丧之极。”

慕容丹砚心下惊疑,过了片刻才说道:“姚广孝已死了近百年,他又何必与一个死人一争雄长?”

厉秋风道:“江湖之中,奇人怪事到处都是。就说邓遥和林义郎,却也不是坏人,只是为了一点点名利,便恨不能将江湖同道害死才能甘心。可是就在半日之前,咱们还曾与邓遥和林义郎并肩御敌,若不是到了这里,又怎么能看清这两人的真面目?”

两人说话之间,司徒桥已慢慢走上了石阶。刘涌等人见他举止古怪,却都没有跟随。只见司徒桥站在正殿门前,先是在殿门口左左右右转了两圈,随后又用手中的钢抓在殿门上轻轻敲击了数下。到得后来,只见司徒桥左手举着火把,站在正殿门前僵立不动,仿佛被人点了穴道一般。

刘涌怕司徒桥出了意外,又不敢自行登上石阶,是以对司徒桥说道:“司徒先生,是否有什么难以po jiě的机关?”

司徒桥背对着众人,听了刘涌的话后,却没有立即回答。过了片刻,只见司徒桥慢慢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这院子里的机关,已经尽数被人毁了。”

他的声音里全是沮丧,并没有半分欣喜之意。

众人听了却是心下大喜。楚丹阳笑道:“那咱们还等什么?干脆冲进殿内,看看到底有什么古怪。”

朱三家和许成和点头称是,刘涌和清风道人却觉得事情有异,两人均是默然不语。邓遥和林义郎各怀心事,却也没有说话。

慕容丹砚见司徒桥的模样,悄悄对厉秋风说道:“厉大哥,你猜得真准!这个怪人真是因为机关被人毁了才会如此沮丧。”

蓦然间只听司徒桥一声大笑,声震屋瓦。这静心寺中原本十分安静,只能听到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之声。却听得司徒桥笑声狂野,倒让众rén dà吃一惊。只是司徒桥笑声越来越高,不知不觉之间,笑声中却又带了哭音。到得后来,不知何时他的笑声却已变成了哭声。初时只不过是小声抽泣,到得后来却变成了号啕大哭。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司徒桥又在捣什么鬼。

直到过了半柱香工夫,司徒桥才收住了哭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转过了身子。火把光照之下,却见司徒桥的眼睛竟然已经哭得红肿,并非是做作假哭。只听司徒桥说道:“这座寺庙中的机关已经被人尽数毁了,各位不必再有什么担心。po jiě此处机关的那人,本事远在我之上。他一路走来,并未触动任何一处机关,只是到了这寺院之内,姚广孝设置的机关消息太过厉害,他才迫不得已毁了机关的中枢。此处机关既然已经毁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各位请自便罢。”

司徒桥说完之后,仿佛全身力气尽消,踉跄了两步,正靠在正殿大门旁边的一根圆柱子上,双目无神,呆呆地看着寺院大门。

刘涌见司徒桥如此模样,虽然心下无数疑问,却一句也问不出口。他心下暗想,这一路走来,司徒桥也算尽了全力。既然他说静心寺中的机关已尽数被人毁了,想来也并非是谎话。念及此处,刘涌大步走到正殿门前,略停了片刻,伸出右手推开了殿门。

那殿门却未上锁,是以触手即开。刘涌左手举着火把,站在门口用火把向着殿内照了几下,这才抬腿跨进殿内。清风道人和楚丹阳、许成和也紧跟了进去。朱三家站在殿门之前,转头看了看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微微点了点头,便也走进殿内。

邓遥和林义郎这次却没有半分犹豫,紧跟在朱三家身后走进正殿。厉秋风看了一眼倚在柱子上的司徒桥,见他如丧考妣,全无此前狂傲的模样。他心下仍有疑虑,低声对慕容丹砚说道:“慕容姑娘,你先进到殿内。切记不要离开刘先生太远,若有古怪,他会护得你周全。”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紧紧盯着司徒桥,知道他心下对此人颇为忌惮,生怕这人故弄玄虚,背地里下毒手,要留在殿外监视此人。是以点了点头,举着火把走进了大殿。

慕容丹砚走进正殿之时,殿内已被火把照得一片光明。她见众人围成一圈,似乎正在瞧着什么东西,心下颇为惊奇,便挤了过去。

厉秋风站在正殿门前,冷冷地盯着司徒桥。司徒桥原本对厉秋风极为忌惮,此时却是浑不在意,口中喃喃说道:“po jiě了此处机关的那人,本领十倍于我,就算我找到了诸葛阵法,却也不是此人的对手。我心愿已了,你若是想杀我,尽管动手便是。”

厉秋风冷笑一声,道:“你若是想捣鬼,我定然一刀取你的首级。如若不信,你可以试试。”

他话音方落,忽听得正殿之内传出一声惊叫,正是慕容丹砚的声音。厉秋风大惊,暗想刘涌、清风道人这等高手也在殿内,慕容姑娘又怎会受到如此惊吓?他心下焦急,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斗然伸出,正抓在司徒桥胸口的“膻中”穴上。司徒桥立时全身酸软,被厉秋风拎着走进了大殿。

若以武功而论,司徒桥自然不是厉秋风的对手。只不过他再不济,却也不至于被厉秋风一招制住。只不过他沮丧之下,心下痛不欲生,没有丝毫抵抗,这才被厉秋风擒住。

厉秋风提着司徒桥跃入大殿,却见众人围成一圈,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他看不到慕容丹砚,以为她已遭了毒手,心中一疼,右手随手一掷,将司徒桥扔在地上。这才大步走到众人身后,伸手将挡在身前的邓遥和林义郎推开,强行挤了进去。

火把映照之下,却见地上坐着一个人。这人一身白衣,长发披肩,脑袋垂下,面容尽被长发遮住,看不清是男是女。他的身前还有一人歪斜着躺在地上。这人却是一身黑衣,脑袋已变成一个骷髅头。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站在刘涌身边,看着地上的两人瑟瑟发抖,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想来慕容丹砚见到地上这两个人,才会吓得发出一声惊叫,倒并非是被人偷袭。

刘涌见厉秋风挤了进来,沉声说道:“厉兄弟,我进殿之后,便瞧见这两个人一坐一卧,情形甚至是诡异。我走近二人,一直没有什么异常。”

厉秋风俯下身子,仔细看着盘膝坐着的那个白衣人。片刻之后,他右手拔出绣春刀,用刀轻轻拨开覆盖在那人脸上的长发,露出的却也是一个骷髅头。

慕容丹砚又是一声惊叫,颤声说道:“这、这两个、两个都是死人……”

邓遥冷笑了一声,道:“咱们都不是瞎子,不用你提醒也看出这两个都是死人。”

厉秋风收回长刀,又蹲下身子,左手火把靠近那黑衣人,仔细看了半天,这才站起身子,对刘涌说道:“躺在地上的这个黑衣人,十有**便是姚广孝。”

众人心下一凛。这一路走来,遇到无数诡异之事,都是姚广孝当年的布置。原本以为到了静心寺内,定然是机关重重,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才能找到姚广孝的尸身。想不到进入大殿之后,轻而易举地便找到了此人。众人心中惊疑,一时之间不敢相信厉秋风的判断。

厉秋风见众人面带狐疑,接着说道:“世称姚广孝为黑衣宰相,是因为此人一向身穿黑色僧袍。成祖皇帝登基之后,赐姚广孝官职,他也只穿黑袍上朝。这尸体身穿黑衣,与百年来的传说相符。而且我方才翻检了一下尸体,他脸上的肌肉虽然已经烂尽,不过颏下的胡须仍在,论年纪也与当年的姚广孝接近,想来定是姚广孝无疑。”

刘涌知道厉秋风为人谨慎小心,又在锦衣卫当差多年,查验尸体的本事确是人所难及,心下便信了这黑衣人便是姚广孝。他长叹一声,口中说道:“姚广孝当年何等威风,想不到竟然终老于此。任你名臣大将、奸贼巨恶,终是难逃一死。”

厉秋风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姚广孝可不是善终,他是被人杀死的。”

第456章

自靖难之役至今,已过去了将近百年,只是姚广孝的名字在世间却越传越是神奇,已与三国蜀汉丞相诸葛亮、唐朝初年的徐茂公、大明开国功臣刘伯温齐名,成为半神半人的传奇人物。刘涌等人自进入山窟之后,为了寻找静心寺的所在历尽艰辛,几次死里逃生,亲眼看到姚广孝留下的种种遗迹,对此人可以说是既害怕又佩服。此时听厉秋风说姚广孝死于他人之手,心下都不相信。

厉秋风见众人一个个瞠目结舌,脸上尽是惊疑之色,知道他们不相信有人能够杀死姚广孝,正想详细解说,忽听司徒桥大声叫道:“快把我的穴道解开!快把我的穴道解开!”

方才厉秋风在殿外出手将司徒桥擒住之时,众人都在殿内围观地上的两具尸体,是以都未发觉司徒桥已受制于厉秋风。随后厉秋风封了司徒桥的穴道,将他掷在地上,挤入人群之中查看两具尸体,更加无人理会司徒桥去了哪里。此时突然听到司徒桥大声呼救,众人都是吓了一跳,急忙转头寻声望去。却见司徒桥躺在众人围成的圈子之外,全身一动不动,显然已被人封了穴道。

刘涌还以为司徒桥受了暗算,不由得瞥了邓遥和林义郎一眼。邓遥已与刘涌翻脸,便也不再客气,冷冷地看着刘涌,口中并不说话,一副“你爱怎么想便怎么想”的模样。

林义郎的目光与刘涌一碰,微微一怔,摇了摇头,口中说道:“刘先生,他的穴道不是我点的。”

刘涌知道林义郎虽然与自己为难,可是毕竟为一派掌门,何况他虽然与自己生了嫌隙,可是昆仑派掌门人楚丹阳、青城派掌门人许成和就在身边,他还不敢公然在这两大门派的掌门人面前说谎。而从方才的情形来看,邓遥惟林义郎马首是瞻。林义郎既然没有与司徒桥为难,邓遥自己也绝对不敢擅自出手。

刘涌心下疑惑,正想开口询问司徒桥,忽听厉秋风道:“他的穴道是我点的。”

刘涌心下一凛。他不知道厉秋风与司徒桥为了何事生了龌龊,不过司徒桥明显不是厉秋风的对手,在他的手下吃了大亏。刘涌自忖虽然能够将司徒桥穴道解开,不过因为是厉秋风出手,自己若是不分青红皂白贸然为司徒桥解穴,那是不给厉秋风面子。刘涌做事最为谨慎,是以略一沉吟,对厉秋风说道:“难道是司徒先生得罪了厉兄弟不成?”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这倒没有。方才我在殿外听慕容姑娘一声惊叫,生怕殿内生了变故,便要冲进殿内。不过司徒先生失魂落魄地站在殿外,我担心他有失,便顺手点了他的穴道,将他请进了正殿。”

刘涌、清风道人、楚丹阳、许成和等人都是经历过江湖中的狂风巨浪的武林前辈,厉秋风虽然用了一个“请”字,他们却立时明白厉秋风担心司徒桥留在殿外捣鬼,才封了他的穴道,将他带入殿中。刘涌松了一口气,对厉秋风说道:“厉兄弟,刘某敢以性命担保,司徒先生绝对不会有什么异心。咱们能否将他的穴道解开?”

刘涌与厉秋风说话之时,司徒桥兀自在一边大声叫喊:“快把我的穴道解开!快把我的穴道解开!”

厉秋风擒住司徒桥,原本只是防备此人另有图谋,并非是因为他已经起了歹心。是以刘涌说完之后,厉秋风点了点头,几步走到司徒桥身边,俯下身子,伸出右手在司徒桥胸口“膻中”穴上点了一下。司徒桥立时从地上跳了起来,也顾不得站在身边的厉秋风、刘涌等人,直向地上那两具尸体奔了过去。

刘涌低声对厉秋风说道:“厉兄弟,你说姚广孝是被人所杀。只不过姚广孝神通广大,又是成祖皇帝的心腹,谁能杀得了他?谁又敢动手杀他?”

厉秋风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刘先生,你还记得咱们在幻境中那座大殿中看到的情形么?”

刘涌一怔,道:“可是咱们看到的不都是幻像么?幻像中看到的事情,不会是真的罢?”

厉秋风道:“这可说不定。其实鬼影之事,我在皇宫之中却也听说过。以姚广孝之能,既然能够将咱们诱入幻像之中,只怕弄出鬼影也不是什么难事。厉某相信司徒桥曾经说过的一段话。他说姚广孝在这山腹中布下如此阵势,是想引诱机关术高手进入他亲手建造的静心寺。至于姚广孝耗费心血、大费周章做成此事的目的,是否如司徒桥所说,是为了布下禳星大阵,使他死而复生,眼下却也无法判断。

“只是姚广孝既然想引诱天下英雄,自然知道这些高人各负惊人艺业,他若是存心作伪,只怕立时便被人察觉。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耗费心血气力,以姚广孝的智计,绝对不会蠢到这个地步。是以咱们在幻境之中看到姚广孝与成祖皇帝反目,饮下成祖皇帝赐予他的毒酒,这才被郑和所乘,这段经历想来不是假的。若不是溥洽出手相救,姚广孝已然横尸当地。只不过成祖所用的毒酒想必是用天下最厉害的毒药炮制而成,况且郑和的武功神鬼莫测,姚广孝即便没有中毒,只怕也并非是郑和的敌手。他与郑和交手,体内剧毒发作更快。溥洽虽将他救走,想要替姚广孝解毒,无异与痴人所梦。种种迹象看来,姚广孝虽然被溥洽救走,却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便逃入他在虎头岩山腹之中早已建造好的静心寺,启动了机关,按照他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诸葛亮所留下的禳星大阵阵图,在这山窟之中布下了阵势,妄图起死回生。”

厉秋风说到这里,略停了片刻,接着说道:“咱们在幻境之中所看到的情形,十有**都是真的。姚广孝早就算计好了,只有这样,才会诱使咱们一步一步地走下去,不至于中途畏缩,无功而返。”

慕容丹砚道:“厉大哥,若是依你所说,姚广孝是被成祖皇帝毒死。他怎么能肯定自己一定能够重生?虎头岩如此偏僻,一向少有人来,更何况那些世外高人,又如何会飞蛾投火般地进入到这地下幽冥之中?”

厉秋风摇头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姚广孝智计超群,而且此人最厉害之处在于他敢横下心来与对手赌生死。比如靖难之役,其实他没有半分胜算,但是他还是将燕王和他自己的性命,连同大明江山,一起放到了赌台之上。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与成祖反目,但是成祖的厉害想来姚广孝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偏偏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成祖翻脸成仇。从此人生平来看,他一直在赌,赌的不只是他自己的脑袋,还有他的亲人朋友的脑袋、无数百姓的脑袋,还有大明江山社稷。他既是一个智者,更是一个赌徒。从他在靖难之役未爆发之时便在虎头岩下建造静心寺来看,他早就布好了赌局,既是与太祖皇帝赌,也是与成祖皇帝赌,还与建文帝和他的臣子们赌。”

慕容丹砚听得瞠目结舌,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厉秋风接着说道:“给姚广孝下毒的人是成祖皇帝,不过动手的却不是成祖皇帝。”

刘涌一怔,道:“想来是郑和出手杀人罢?”

厉秋风摇了摇头,转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两具尸体,这才对刘涌说道:“杀姚广孝的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便是和他死在一起的那个白衣人。”

刘涌和慕容丹砚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向地上两具尸体望了过去。此时司徒桥正在两具尸体边转来转去,脸上的神情时而狂喜,时而阴沉。

慕容丹砚转头对厉秋风说道:“厉大哥,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厉秋风突然做了一个鬼脸,嘿嘿一笑,道:“其实我方才已经查验过这两具尸体。黑衣人的小腹之中插着一柄短剑,而白衣人左手握着短剑的剑鞘。”

慕容丹砚和刘涌脸色大变,齐声问道:“真的么?”

厉秋风道:“当然是真的。我方才没来得及说,才让两位如此紧张。两位若是不信,可以过去查验一番。”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眉宇之间隐含着几分恶作剧成功之后的笑意,心下暗想:“原来厉大哥也并非时时都是一本正经。不过如此一来,他与我哥哥倒真有几分相像。两人都是一般的武功高强,出手无情。偶尔却又会露出几分孩子气。呀,我要是真有两个这样的哥哥,那我一定是天下最幸运的人!”

便在此时,只听司徒桥又发出了一阵狂笑。随后他指着那黑衣人的尸体说道:“姚广孝啊姚广孝,想不到你自以为天下无敌,竟然就这样送了性命,当真是报应不爽。你煽动朱棣zào fǎn,害得不知道多少人妻离子散,做了枉死之鬼。建文帝手下群臣被残杀不算,他们的妻子女儿被当作官妓受尽折磨而死,子孙或被斩首或流放千里之外的蛮荒之地。不过你虽然得意一时,想不到最后竟然死在亲姐姐的手里。哈哈哈,你们姚家就此绝户,报应啊报应。哈哈哈。”

众人见司徒桥状若疯狂,人人心下都生起了一股寒意。

厉秋风心下暗想:“虽然与司徒桥相识不过一日,但是从他的言行来看,此人对成祖和姚广孝可以说是恨之入骨。这两个都是百年前的人物,司徒桥为何对两人如此仇恨,只怕其中大有蹊跷。”

第457章

此时司徒桥越发得意,手指着那具黑衣人的尸体,口中极尽诅咒之能事。到得最后,却见司徒桥倏然抬起右脚,便向那黑衣人尸体的脑袋踹了过去。

众人见司徒桥状若疯狂,大多心下好笑,厉秋风、刘涌等几人虽觉得司徒桥举动可疑,却也没料到他竟然要毁坏尸体。其时厉秋风等人距离司徒桥较远,想要阻止他却已来不及了。好在清风道人站在两具尸体旁边,他见机甚快,眼见情势不妙,左腿一勾,正踢在司徒桥右脚脚底。只听“噗”的一声,司徒桥立足不住,直向后摔了出去。只是清风道人这一脚只是为了挡开司徒桥,并非是比武较技,是以用的全是巧劲,只是想将他弹开,司徒桥才没有受伤。

眼见司徒桥要摔到地上,他左手在地上一撑,身子又弹了起来,稳稳地站稳了身子。

清风道人沉声说道:“不管此人生前做过多少恶事,他既然已经死了,罪恶便已一笔勾销,你又何必毁坏他的尸体?”

司徒桥恶狠狠地瞪着清风道人,口中说道:“姚广孝害人无数,百死莫赎。就算他已经死了,也要挫骨扬灰,扔入茅坑粪便之中,让他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坠入阿鼻地狱,受无穷无尽的苦楚,这才是老天开眼。”

司徒桥说到这里,怪眼一翻,冷笑道:“我掘了姚氏三代祖坟,连同三代之内的血亲后代都杀了一个干干净净,共有四百二十六具尸体被我挫骨扬灰,混入粪便之中,封在五鬼塔之下。今日再取了姚广孝的骨灰,可以说是功德圆满。至于他的姐姐刘姚氏,能够大义灭亲,手刃嫡亲弟弟,算得上是姚家少有的好人。我就不为难她的尸体,留她一个全尸罢。”

厉秋风等人悚然一惊。方才虽然已经听司徒桥说姚广孝是死在亲姐姐手中,只是一时之间都不敢相信。此时听司徒桥话中之意,杀死姚广孝的那个白衣人便是其姐姐,而且叫什么刘姚氏。事体重大,众人面面相觑,心下都是震骇之极。

清风道人凛然说道:“司徒先生,你我都是人,不是禽兽。若是你连姚广孝的尸体都容不下,与狼虫虎豹这些禽兽又有什么区别?”

司徒桥“呸”了一口,指着清风道人吼道:“姚广孝鼓动朱棣zào fǎn,攻入南京城之后,将忠于建文帝的大臣tu shā殆尽,尸体拿去喂猪喂狗。他们的妻子儿女被虐杀之后,也被挫骨扬灰。那时你怎么不去对朱棣和姚广孝说这些道貌岸然的大道理?!”

清风道人登时语塞,想到朱棣当年残杀建文帝朝臣手段之狠毒,确也是不寒而栗。

忽听厉秋风说道:“原来你压根不姓司徒。厉某倒要请教,你是姓齐,还是姓黄,抑或是姓方、姓铁?”

百年前建文帝削藩,其谋主便是齐泰和黄子澄二人。燕王朱棣最恨的也是这两个人。方孝孺世称文胆,是大明立国之初最出名的文臣之一。据说燕王大军南下之时,姚广孝曾对朱棣说过,应天城破,方孝孺是一定不肯投降的。可以将他闲置,但是绝不可杀了此人,否则天下读书人的种子绝矣。朱棣攻破应天,将方孝孺召到大殿之上,要他草拟新君即位诏书。方孝孺上殿之后,便即伏地放声大哭。朱棣亲自走下宝座将方孝孺扶起来说,先生不要自取忧苦,本王只是仿效周公辅佐成王的故例罢了。方孝孺问道,成王何在?朱棣答,已zi fén而死。方孝孺追问道,为何不立成王子?朱棣强忍着恼火说道,大乱枚平之初,国家要靠成年君王,孺子不可成大事。方孝孺又说,既然如此,为何不立成王之弟?其实朱棣已然大不耐烦,森然说道,此为朱家之事,先生休管。回头示意左右侍者端来纸笔,对方孝孺说道,新君登基,诏告天下,须得先生执笔不可。方孝孺掷笔于殿上,边哭边骂。朱棣手下一些将军和文臣不忍方孝孺被杀,强行将笔塞在他的手中。结果方孝孺在纸上只写了四个大字“燕贼篡位”。朱棣大怒,将方孝孺车裂于街市。世人传说朱棣恼羞成怒,灭方孝孺九族尚不解恨,又将其学生列入族诛之内,共灭十族,杀戮之惨烈,可以说得上是前所未有。

燕军南下之时,击败建文帝派出的大将李景隆数十万大军,使得河北、山东忠于建文帝的各路兵马望风而逃。只是在济南城下,燕军却被时任山东参政的铁铉牢牢挡住。朱棣想尽办法,却始终无法攻克济南。最后燕军不得不绕开济南,直扑应天。待朱棣攻陷应天,各处纷纷投降,济南成为一座孤城,最终陷落。铁铉被俘,押至应天之后不屈而死。

齐泰、黄子澄、方孝孺、铁铉四人是建文帝的忠臣,死状也最为惨烈。其妻女被送入教坊司,充当官妓,俱都被折磨惨死。男丁则大半被惨杀,只有极少数年幼者被流放千里之外,却也大多在流放途中被折磨死去。虽然仁宗朱高炽登基之后下诏赦免建文朝诸臣子孙,只不过百者已不存其一。

厉秋风见司徒桥如此痛恨朱棣和姚广孝,想起靖难之役后齐泰、黄子澄、方孝孺、铁铉等人的下场,便即猜到司徒桥的先祖与这些rén dà有关联,这才开口询问。

司徒桥听厉秋风如此一问,笑声倏然止歇,盯着厉秋风道:“好小子,果然有几分见识。我是姓刘还是姓黄、姓方还是姓铁,这些都没什么要紧。你可知道,为何会有土木堡之变,为何会有刘谨、钱宁、江彬之乱,为何会有宁王之叛?”

厉秋风心下一凛。土木堡之变,是大明立国之后的奇耻大辱。自秦始皇一统天下,也只有北宋末年宋徽宗、宋钦宗父子被金人俘虏带至北国城方能与之比肩。此役不止英宗被俘,内阁六部官员也大半遇难,其中不少人都是当年燕王朱棣zào fǎn时的辅臣名将的子孙。如当时遇难的英国公张辅便是燕王朱棣手下名将张玉的后代。张玉是燕王朱棣最为信任的臣子,最后更是为救朱棣而战死在乱军之中。同时遇难的成国公朱勇,其先祖朱能早年任燕山中护卫副千户,一直在燕王朱棣麾下效力。此人在靖难之役之初夺取北平九门,先后击败耿炳文、李景隆,在灵璧俘虏平安等建文帝大军名将,收降十万明军,累功至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封成国公,加太子太傅。其余被瓦剌骑兵残杀的名臣大将也都与昔年燕王手下的臣子大有关联。至于刘谨、钱宁、江彬,都是正德皇帝在位时的权臣。这三人把持朝政,飞扬跋扈,险些颠覆了大明天下。宁王叛乱更是凶险,若不是王阳明力挽狂澜,大明江山早不知道姓甚名谁了。只不过宁王叛乱虽被枚平,横行海上的倭寇却趁着东南沿海的备倭军队被调往江西平叛和集结于南京守卫之机,攻入福建沿海各地,一时东南半壁江山震动。后来虽然明军勉强将倭寇击退,只不过倭寇的势力却趁机从海上岛屿渗入到了沿海陆上,大明东南半壁江山因此不稳,每年耗费大批钱粮军费,大明颓势已然出现。听司徒桥话中的意思,土木堡之变,刘谨、钱宁、江彬之乱,宁王反叛等事端都与靖难之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厉秋风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件之间有如此复杂的关系,心下震惊之极。

司徒桥见厉秋风脸色大变,心下得意,笑道:“小子,你知道英宗这个废物在土木堡被俘后,像条狗一样被鞑子从狗洞里拖出来有多么狼狈么?你知道随侍他的那些妃嫔们落在鞑子手中的下场有多惨么?张辅被瓦剌骑兵踩踏成肉酱,脑袋割下来后,被挂上高杆之上悬了半年,风干后做了鞑子喝酒的酒壶。朱勇被鞑子兵俘获之后五马分尸,陪他一起出塞的幼子被阉了后卖为奴隶,死状凄惨无比。张玉、朱能这两个王八蛋如果知道他们的子孙落了这样一个下场,不知道还会不会忠于朱棣这个王八蛋。其他的那些朱棣的走狗的子孙却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哈哈,报应,报应啊!”

厉秋风沉声说道:“这都是你们联手瓦剌也先做下的好事?”

司徒桥得意地笑道:“不错。我们的祖先买通了王振,鼓动他劝说英宗这个糊涂蛋出塞,然后把消息透露给鞑子。瓦剌骑兵包围土木堡时,便是我们的人带的路。至于杀掉英宗手下那些大臣,全都是我们的人动手杀的。”

土木堡之变是大明最为惨烈的一段往事,世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不过世人都以为是王振专权,诱使英宗出塞,这才为瓦剌所乘。却不知道这场灾祸早在百年前便已埋下了祸根。众人想到司徒桥等人的先祖在成祖手中遭遇之悲惨,和这些人的后代报复朱棣子孙的手段之阴毒,人人心中震骇之极。

厉秋风突然想到一事,心下一凛,盯着司徒桥道:“英宗被瓦剌俘虏,按常理来说,你们应该煽动瓦剌将他杀掉才是。可是最终英宗却平安回到北京,难道你们是故意不杀他?”

第458章

司徒桥哈哈大笑,手舞足蹈,最后笑得弯下了腰,连眼泪都流了出来。只是突然之间他收住了笑声,站直了身子,望着厉秋风沉声说道:“我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是最可怕的对手。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原因。不错,英宗这个废物没死,不是他运气好,更不是皇帝起居注里吹嘘的什么瓦剌丞相也先尊敬上国,不敢害了大明皇帝。其时我们的祖先大多都主张将这个废物五马分尸,也给他来一个传首九边。只不过有一位祖先却说,朱棣害死我们的先祖,单只杀了他的子孙,并不算报仇。要想报仇,就要使得朱棣的子子孙孙都遭受祸患才好。既然英宗是一个废物,杀了也没什么用。倒不如留着他,待大明立了新君,再将这个废物放回去。到了那时,大明朝必然内讧又起,又有一批当年朱棣手下的大臣的后代会掉脑袋。哈哈,这位祖先果然想得深远。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英宗回到北京之后,最终发生了夺门之变,景泰帝被毒死,于谦等大臣被杀。英宗虽然复辟,却也成了一个废物,倒替我们杀了不少人。哈哈,哈哈。”

众人见司徒桥如此模样,心下寒意顿生。厉秋风道:“你们为了报仇,不惜借外寇之力,杀害大明百姓。所作所为,与朱棣和姚广孝,又有什么两样?”

司徒桥双眼一翻,道:“既有因,便有果。朱棣和姚广孝种下了因,自然要结出果。小子,咱们不妨走着瞧。朱棣的子子孙孙,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眼下倭寇侵扰东南,鞑子骚扰北方,中原又有流寇。朱棣不是喜欢当皇帝么?皇帝的龙椅可不是这么好坐的。英宗这个糊涂蛋还算命好,虽然受了天大的耻辱,总算还得了一个善终。不过等咱们玩得腻了,就给朱家子孙来一个釜底抽薪。到了那时,可就不是被俘虏这么轻松了。朱棣不是喜欢将人五马分尸、千刀万刮、下油锅么?不是喜欢将得罪他的人的妻女送入教坊司做ji nu么?这份报应很快就会降到他的子孙头上,只不过要比当年他害死的人更为悲惨。”

司徒桥说到此处,指着地上那两具尸体对厉秋风道:“你方才已查验过这两具尸体了。你说的不错,姚广孝死在一柄剑下,而且下手的就是这白衣人。”

司徒桥说到这里,转头对站在一边的清风道人说道:“我要将这具尸体翻个身,不是要踹碎他的脑袋,你可不要误会。”

他说完之后,俯下身子,右手钢抓钩住了那黑衣人尸体的左肩,轻轻向上一提。这尸体立时被他翻了过来,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火把映照之下,这具尸体的小腹上果然插了一柄短剑,直至没柄。

众人见此情景,心下都是一凛。司徒桥接着说道:“这白衣人的尸体你虽也查验过了,只是你毕竟不是仵作。首先你没有看出这白衣人是女子,另外你也没有发觉她已有孕在身。”

司徒桥说完之后,右手钢抓在那白衣人的尸体胸口处轻轻一推。那白衣人的尸体原本盘膝坐在地上,此时向后倒去,也和那黑衣人的尸体一样,仰面躺在了地上。果然胸部隐约可以看到**,而腹部更是高高隆起,确是怀有身孕的模样。

司徒桥道:“此处阴冷干燥,她的脸露在外面,肌肉都已烂尽。不过身子却裹在衣衫之中,是以**只是被风干了,却没有腐烂。咱们可以剖开她的肚子,瞧瞧她到底怀没怀孕。”

司徒桥边说边举起钢抓,便要向那白衣人尸体的腹部扎下去。

众rén dà惊,刘涌、楚丹阳、许成和、清风道人等齐声呼喝,阻止司徒桥毁坏白衣人的尸体。慕容丹砚更是拔出了宝剑,便要向司徒桥的钢抓挡去。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婆婆妈妈的,怪不得做不成什么大事。”

他说完之后,将右手慢慢放下。厉秋风道:“你怎么知道这白衣人便是姚广孝的姐姐?”

司徒桥冷笑道:“近百年来,我们这些人紧紧盯着朱棣和姚广孝这两个王八蛋和他们的亲人及后代子孙。朱棣攻破应天之后,登基做了皇帝,姚广孝这个假和尚也登堂入室做了高官。世人都说姚广孝是黑衣宰相,白日里身穿黑袍上朝,晚上回到寺院修行。其实最初之时,姚广孝也是志得意满,自比诸葛孔明,一心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每日里也是锦衣玉食,风光无比。只不过有一年他奉了朱棣之命到苏湖赈灾,恰好路过长洲。而他的姐姐便嫁在长洲刘家。这位刘姚氏却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奇女子,姚广孝幼时多蒙这位姐姐照顾,是以对她十分感激。既然路过长洲,自然要去拜见刘姚氏。哪知道刘姚氏知道姚广孝上门,竟然避而不见。姚广孝无奈之下,只得离开。其后他又去见故友王宾,王宾却早就躲了开去,只让人传话给姚广孝称‘和尚误矣,和尚误矣’。姚广孝满腹惆怅,换了一身僧袍偷偷潜入刘姚氏的家中,却被刘姚氏一顿打骂,赶出了刘府。这些事情,当时都被我们的人看在眼里,并且记录了下来,一直传到了现在。只不过姚广孝拜访刘姚氏之后不到半年,这位刘姚氏便失踪了。而且她失踪之前,已怀有七个月的身孕。据此推算,刘姚氏进入虎头岩下的山腹之中,一路走来,竟然没有触碰任何一处机关,一直闯入静心寺中,将这寺院内的机关中枢po jiě。这个女子不只见识非凡,武功了得,更是精通机关秘术。只怕姚广孝一身本事,却也是这刘姚氏所传。厉害,当真厉害。”

慕容丹砚说道:“这位刘姚氏不远千里来到此处,难道是来杀姚广孝的不成?”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我猜她到此地的目的并不是要杀姚广孝,十有**倒是被姚广孝骗到了此处。姚广孝中了朱棣所下的毒,又与郑和动手,毒已深入五脏六腑,想要活命已不可能。他便在临死之前,布下了禳星大阵,想要像传说中那样起死回生。只不过要启动大阵,须得有技艺高超的守阵护法。溥洽可以算得上一个,虽然他救了姚广孝一命,还是被姚广孝害死了。而姚广孝知道刘姚氏的本领,是做守阵护法的最好人选,便想法子将刘姚氏骗到了此处。只不过最后还是被刘姚氏看出了破绽,用短剑将姚广孝杀死,自己却也死在这里……”

慕容丹砚不待他说完便摇了摇头,道:“世上哪有这么残忍的事情?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做不得数。”

司徒桥“哼”了一声,道:“刘姚氏如何进入这洞窟之中,我确是没有亲眼看过,只不过从她破坏了静心寺的机关中枢和两人的死状来看,姚广孝这个王八蛋一定是想将刘姚氏害死无疑。否则刘姚氏不至于出手杀人。她的武功倒不一定在姚广孝之上,只不过姚广孝中了剧毒,命不久长,这才被刘姚氏一剑毙命。”

楚丹阳一直举着火把查看两具尸体,此时抬头说道:“这白衣人的尸体上并无伤痕,难道是被黑衣人以内力活生生震死了不成?”

司徒桥嘿嘿一笑,道:“楚掌门,你可有子嗣?”

楚丹阳一怔,摇了摇头,颇有些尴尬,片刻之后才说道:“楚某光棍一条,一直未娶亲,哪里会有子嗣?”

司徒桥道:“这倒也怪不得楚掌门。我瞧你方才一直在查看这两具尸体,难道没有发现这白衣女子下身有什么不对么?”

楚丹阳心中暗想:“我一个男人,即便是查看尸体,却也不能盯着女子的下身看。”是以他尴尬一笑,道:“我看得不大仔细,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

他说到这里,突然感觉这样说的话,会让人以为自己看了那女子的下身,便急忙住口不说。只不过要想找一个不至于横生误会的说法,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来。他心下焦急,张嘴结舌,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其实众人都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见楚丹阳急成如此模样,心下都觉得好笑。不过楚丹阳在江湖中地位极高,众人不敢笑出声来,只得强行忍住。如此一来人人脸上神情古怪,楚丹阳更为焦急,心下后悔不迭。

司徒桥指着那女子的下身说道:“各位瞧见没有,这女子下身的白衫已经变成了黑色。初看上去像是被泥土弄得脏了,只不过这殿中是以方砖铺地,哪里有什么泥土。而且女子身下的方砖的颜色也较周围更深,可知这女子下身衣衫和方砖并不是因为泥土变黑的,而是沾染上了鲜血。过了这么多年,鲜血从红色变成了黑色,便成了这副模样。”

众人仔细望去,确实如司徒桥所说,那女子下身的白衫确已染了一大块一大块的黑色。却听司徒桥接着说道:“这是因为刘姚氏怀有身孕,虽然杀了姚广孝,但是她自己也动了胎气。何况自幼带大的亲弟弟竟然想动手杀她,想来刘姚氏伤心不已。内外交困之下,刘姚氏体内突发血崩,最终送了性命。”

第459章

司徒桥说话之际,刘涌一直在四处打量着殿内的情形。这座正殿空空荡荡,竟然连一尊佛像都没有。除了地上两具尸体和一个蒲团之外,便没有任何东西。他听得司徒桥仍在得意洋洋地讲述姚广孝之死,心下有些烦躁,对司徒桥说道:“姚广孝的死活与咱们没有什么关系,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找出通往山外的密道,尽早离开此地才是。司徒先生,请问你有何高见?”

司徒桥看着姚广孝的尸体,嘿嘿笑道:“若是有密道,必然就在这座静心寺中。不过刘先生,我有一句话,说出来只怕你不大喜欢听。”

刘涌心下一凛,道:“愿闻其详。”

司徒桥指着姚广孝的尸体道:“这座静心寺之中的机关本来厉害无比,可是已经尽数被刘姚氏po jiě了,可见刘姚氏的本领,尚在姚广孝之上。若是静心寺中另有密道通往洞窟之外,想来刘姚氏不必大费周折,尽可以从密道之中进入静心寺。是以依我来看,进入这静心寺的道路只有一条,便是咱们走来的那条路。”

众人听他如此一说,心下俱都大失所望。独有厉秋风冷笑一声,沉声说道:“司徒桥,你打算让我们尽数死在这里,陪着姚广孝,好让你和你家族的秘密不至于泄露出去,是也不是?”

司徒桥摇了摇头,对厉秋风说道:“我知道你是锦衣卫,想来有些事情瞒不过你。当日我逃出司徒家,却也并非单单只是为了家中长辈逼我读书考取功名。我原本对什么江湖恩仇并不放在心上,只不过自我记事以来,便见到家中时常有神秘诡异的人物到来,与族中的长辈密议什么事情。待我十二岁之后,才知道我家当年被朱棣和姚广孝po hài,祖先一族十不存一。在其后的近百年间,先辈们为了复仇,与同样受朱棣和姚广孝残害的建文帝遗臣的后代结成了联盟,处心积虑去祸害朱棣和姚广孝等人的后代子孙。我曾随着一位伯伯掘了姚广孝族叔姚巍的坟墓,将姚巍挫骨扬灰之后,在他的墓中找到了一卷《物问》。这卷书是当年公叔般所写,里面尽是各种机关秘术的设置方法。我便起了好奇之心,再也不想去报什么世仇。因为醉心于这些学问,时常受到父母和族长的斥责,最后我便逃了出去。只不过我想姚家既然藏有《物问》,必然还有其它上古奇书。是以踏遍数省,专门去掘姚氏一族的坟墓。坟墓掘开之后,我便将墓主挫骨扬灰,剩余的骨灰大多抛入茅厕。只有有名者的骨灰混入屎尿,封入五鬼塔之中。这样既报了家仇,亦有利于我寻找奇书。我将此事说与你听,是想让你明白,报仇并非是我的目的,我更不怕这消息泄露出去。因为各位都是江湖高人,自然懂得其间的厉害关系。做这件事情的并非只有司徒一族,朝野上下,都有我们的势力,否则早就翻了船了。在这股势力之中,司徒一族只怕是最弱小的一支。背后主持大事的家族,其势力之大,远非你所能想象。否则近百年来,东厂和锦衣卫何等厉害,难道没有察觉建文帝的遗党在捣乱么?可是为什么始终没有兴起大案,你想过没有?”

司徒桥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圈。

厉秋风心下雪亮。昔年朱棣残杀建文帝手下的大臣,手段之残忍可以说是世间罕有。只不过被他po hài的那些人却也是四海之精英,虽大半惨死,躲过朱棣屠刀的却也不少。近百年来繁衍生息,势力不可谓不强大。只怕朝廷各部、各地督抚衙门、驻屯军队、乃至江湖各大帮派,早就被这些人渗透于其中。东厂和锦衣卫何等厉害,尚不能将其连根拔除。在场的诸人若是想向朝廷揭发此事,只怕连衙门大门还没走出去,便被人灭口。想到此处,人人心下均想:“此事危险万分,须得装作毫不知情,才能逃过来日大难。”

邓遥和林义郎知道司徒桥竟然是忠于建文帝的大臣的后代,心下既惊且喜,早就打算逃离此地之后,便要到官府去揭发司徒家是朝廷叛逆。此事如此重大,朝廷必然兴起大案,刑部和锦衣卫侦骑四处,只怕司徒家和花家都难逃毒手。到了那时,不须丐帮和嵩山派动手,司徒桥必然会死在官府的屠刀之下。不过邓遥和林义郎却也是久经江湖风浪之辈,听到后来,心下都暗生惧意,知道司徒桥不是在虚言恫吓。两人心下均想:“司徒桥只不过是叛逃出司徒家的破落子弟,杀了他只是得罪了花家。不过若是揭发司徒家与建文帝遗党有关,朝野之中隐藏的建文帝遗党必然全力对付丐帮和嵩山派。到了那时,只怕丐帮和嵩山派数千人口,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念及此处,邓遥和林义郎都是后悔不迭。早知道是这样一个结果,倒不如躲在殿外,听不到司徒桥的话最好。只不过此时后悔却也晚了,只得躲在众人身后,心下盼望司徒桥没有看到自己。

楚丹阳和许成和等人也是心下忐忑,知道这等大案沾到身上,弄不好便是灭门大祸,只得沉默不语。

刘涌虽然也颇有些顾虑,只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却是尽快离开此地。他对司徒桥道:“若此处真的没有密道,难道咱们只能束手待毙不成?”

司徒桥道:“刘先生,你为人持重,处事公正,我佩服得紧。只是就算这里没有密道,咱们也尽可以原路返回。到时大伙齐心合力,从山谷之中冲杀出去。官兵虽然势大,以刘先生的武功,想要平安脱身,想来也并非难事。至于那些江湖末流、滥竽充数之辈,死便死了,又何必怜惜?”

司徒桥边说边在众人之中寻找邓遥和林义郎。只是此时邓、林二人已躲到了楚丹阳、许成和、朱三家三人的身后,司徒桥瞧不见二人,不免心下有些遗憾。

刘涌正色说道:“司徒先生此言差矣。江湖之中,大大小小的帮派成百上千。武功虽有高低强弱之分,只不过每个帮派都是武林的一份子。只要不为非作歹,便值得敬佩,又怎么能说死便死了?若再往深处说,官兵也是娘生爹养,他们到了此处,只怕也是受了欺骗。若是双方杀一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只能是徒增罪孽,即便杀出一条血路逃生,又算得上哪门子英雄?”

司徒桥嘿嘿一笑,道:“英雄也好,小人也罢,我只想活着出去。刘先生,我劝你还是慎重考虑,不要为了别人而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刘涌“哼”了一声,不再和他说话,转头对厉秋风说道:“厉兄弟,你怎么看?”

厉秋风一直盯着司徒桥,见他一脸得意,一时之间倒也无法判断他是否知道这正殿之中有没有密道。他沉吟了片刻,对刘涌说道:“咱们还是在正殿和厢房之中查找一番,看看有没有线索。”

刘涌点头同意,清风道人、楚丹阳等人自然没有异议。众人先是在正殿之中一阵搜寻,几乎将每一寸墙面都敲击过了,甚至连地上的方砖都撬开了看过,却没发现有什么异样。随后众人又出了正殿,将两侧厢房也翻看了一遍。厢房之中也和正殿一样,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

厉秋风搜寻之际却也留了一个心眼,暗地里嘱咐慕容丹砚不要离开正殿,须得紧紧盯住司徒桥,以防他有什么异动。待厉秋风随着垂头丧气的众人从院子里回到正殿之时,见司徒桥兀自在姚广孝和刘姚氏的尸体旁转来转去,脸上全是兴灾乐祸的神情。慕容丹砚迎上前来,低声对厉秋风说道:“厉大哥,司徒桥一直在两具尸体旁边转来转去,却没有动手触碰尸体,也没有什么怪异的举动。”

厉秋风点了点头,见刘涌等人一脸沮丧,他大声说道:“刘先生,各位前辈,咱们虽然没有找到密道,却也并非是一无所获。若是东厂高手和官兵冲进山窟,咱们可引着群豪到此暂时躲避。这一路走来既有无底深渊,更有无数厉害的机关,所经过的石洞又是狭窄无比,东厂的高手和官兵要想追杀进来,势比登天还难。”

他这番话虽然说得铿锵有力,只不过众人都知道他是出言安慰罢了,所以仍然一个个垂头丧气,再也打不起精神。朱三家站在墙边,口中骂道:“姚广孝这个王八蛋,使了这么多阴狠的手段,骗得我家世代为他守着这个活棺材。早知如此,倒不如一把火烧了这个王八蛋的尸体!”

朱三家说完之后,右拳挥出,“砰”的一声砸在墙壁之上。他虽然没有练过内功,力气倒是不小,这一拳砸到墙壁上之后,竟然将墙壁表面震出了数道裂纹。

慕容丹砚忽道:“这静心寺的后面又是哪里?”

她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惊。方才从石洞之中走出之后,眼前便是一处平台,平台尽头却是一座石拱桥。走过那座石拱桥之后,又是一座平台,而且平台上遍布机关。直到司徒桥将机关po jiě之后,平台陷落,剩下一道黑色石梁,与静心寺相连。众人沿着石梁走进静心寺,折腾了大半天,只道静心寺已是道路的尽头,却从来没有想过静心寺的后面又会是什么情形。此时经慕容丹砚提起,人人心中都是一凛。

第460章

朱三家性子粗豪,又不似刘涌等人是一方武林大豪,言行之际,多有顾虑。他见众人沉默不语,便大声说道:“站在殿内又怎么能知道这鬼寺后面有些什么东西?倒不如大伙儿一起出去瞧瞧,自然就明白了。”

慕容丹砚道:“朱大哥说的不错。既然静心寺中已然找不到密道,咱们却也不能轻言放弃。”

她说到这里,转头对厉秋风道:“厉大哥,你意下如何?”

厉秋风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刘涌。刘涌道:“朱先生说的不错。咱们历尽艰辛才来到这里,如此回去,又怎能甘心?倒不如越过静心寺,看看还有没有其它出路。”

楚丹阳等人也纷纷点头称是。众人一拥而出,来到院子之中。司徒桥却并没有走出正殿,而是站在殿门口冷笑道:“这静心寺四周都是无底深渊,只有一道石梁与那石拱桥相连。你们出去乱闯,当心坠入深渊,到了那时可没人能够救你们。”

众人见司徒桥不肯离开正殿,心中都有些怀疑,生怕他已经在正殿中找到了逃离此地的密道,要抛开众人自行逃脱。只是邓遥和林义郎自从知道司徒家与建文帝遗党大有关联之后,便不想再与司徒桥打交道,是以心下虽然怀疑,却没有说话。刘涌、清风道人、楚丹阳、许成和等人自重身份,自然也不会直斥司徒桥另有所图。慕容丹砚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冷笑一声,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你为何不离开正殿?”

司徒桥道:“我还要查看一下姚广孝的尸体。我已与刘先生约好,咱们到了静心寺之后,便各取所需。你们寻找逃生的密道,我要找到禳星大阵的阵图。”

他说到这里,对刘涌说道:“刘先生,我说的没错罢。”

刘涌此前确实曾当众与司徒桥有此约定,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肯食言。当下点了点头,对慕容丹砚说道:“咱们既然已与司徒先生有约定,便由他去罢。”

慕容丹砚道:“刘先生,我倒要讨了将令,留在静心寺,陪着司徒先生,看看他有什么发现。”

她话音方落,司徒桥脸色大变,对慕容丹砚说道:“你是要监视我不成?”

慕容丹砚冷笑道:“不错,我确是要监视你。你若是找到什么阵图,尽可以放心,我绝对不会抢夺。不过你若有其它图谋,那就要问问我手中的宝剑,看看它答不答应。”

慕容丹砚说到这里,右手一伸,反手拔出长剑。火把光照之下,长剑如一泓秋水,剑身闪着寒光。

众人原本都不想让司徒桥独自一人留在正殿之中。此时见慕容丹砚要留下来监视司徒桥,个个求之不得。只有厉秋风却有些不放心,正想说话。慕容丹砚却对他使了个眼色,又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厉秋风不必担忧。厉秋风见她胸有成竹,却也不好再说。朱三家知道厉秋风担心慕容丹砚有失,便对厉秋风说道:“厉兄弟,我老朱不懂轻功,最怕高来高去。一会儿各位英雄要跃上屋顶察看,我也帮不上忙,倒不如留在这里陪着慕容姑娘。”

厉秋风听了之后心下大喜。他知道朱三家虽然武功不高,但是久经战阵,极为机警。有他陪着慕容丹砚,倒也足以应付司徒桥。是以对朱三家抱拳说道:“那就有劳朱大哥了。”

众人站在院子之中,向四周望去,只见正殿和厢房背后,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刘涌对楚丹阳说道:“楚掌门,许掌门,劳烦两位分别去左右两侧厢房之上察看,若有古怪,还请两位立即出声提醒。”

楚丹阳和许成和各自点头,分别跃到左右两侧厢房之上,举着火把细细察看。刘涌却和厉秋风、清风道人一起跃上正殿屋顶,去察看正殿背后有无异常。至于邓遥和林义郎,刘涌虽然并未与两人翻脸,却也生了嫌隙,不欲与两人打交道,便没有吩咐二人做事,任由两人自行决定如何行动。

厉秋风和刘涌、清风道人施展轻功跃上了正殿屋顶,举着火把向正殿后面照去。却见正殿之后一片漆黑,虽然举着火把,却也看不清正殿后面到底是何情形。三人面面相觑,心下疑云大起。清风道人低声说道:“这倒有些奇怪。不管有没有东西,火把照过去,总能有些端倪才对。怎么眼前这黑暗如此浓烈,倒像是将火把的光亮吸进去了一般?”

便在此时,从左右两侧的厢房顶上几乎同时传来了楚丹阳和许成和的声音:“奇怪,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厉秋风等三人立时知道左右两侧的厢房背后也与正殿后面一样,都是被这奇异的黑色所笼罩。三人想起无底深渊上的黑色石梁,确是能够将火把的光亮吸走,心下俱都是悚然一惊。清风道人灵机一动,从怀中掏出一枚苦练多年的暗器飞蝗石,右手一甩,便向眼前无边的黑暗打了过去。

只听“嗖”的一声厉响,那枚飞蝗石激射而出。三人眼看着飞蝗石没入眼前的黑暗之中,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嘴吞并了一般,竟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三rén dà惊失色,因为面前若是黑色的石壁,飞蝗石与石壁撞击,定然要发出声音。而且清风道人发出飞蝗石之际,手上已贯注内力,力道极大。若是飞蝗石撞击石壁,也会有火星迸射。只是三人既未听到声音,也没有看到火星。如此一来,只能有一种原因,那便是眼前无边的黑暗之后,是一处极大的空间。飞蝗石已经飞得远了,是以不知道落到了哪里,三人自然无法听到声音。

刘涌侧耳倾听了片刻,这才对清风道人和厉秋风道:“道长,厉兄弟,只怕这静心寺的背后,同样也是无底深渊,咱们无法前行。不如到两侧厢房之上,会同楚掌门和许掌门,查看一下是否有通道可行。”

厉秋风和清风道人点头称是,三人又先后到了左右两侧厢房之上。清风道人用飞蝗石试探,结果发现左右两侧厢房背后十余丈外,便是黑色的山壁。而厢房与山壁之间,却是无底深渊。

五人垂头丧气地跃回到院子中。朱三家和慕容丹砚原本站在正殿门口,紧紧盯着司徒桥。此时见众人从屋顶跃下,两人便迎上前来。慕容丹砚对厉秋风道:“厉大哥,司徒桥方才在两具尸体上翻检了一通,我和朱大哥盯着他,没发现他从尸体上找到什么东西。司徒桥好像也有些沮丧,只是还不死心,仍然绕着尸体转来转去。”

厉秋风向殿内望了一眼,正如慕容丹砚所说,司徒桥左手举着火把,正在两具尸体旁边走来走去。借着火把的光亮,可以看到他的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嘴里还时不时地自言自语些什么。

厉秋风将在屋顶上看到的情形说给慕容丹砚和朱三家听了。两人听了之后,脸上也露出了失望之色。厉秋风苦笑道:“看样子咱们只好走回头路了。”

慕容丹砚和朱三家知道厉秋风心下沮丧,却又无法安慰,只得默然不语。厉秋风又和刘涌等人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离开静心寺,先回到群豪所在的洞窟之中,再想脱身之计。打定主意之后,众人便准备出发。刘涌见司徒桥兀自在殿中走来走去,当即高声说道:“司徒先生,咱们要按原路返回,你和咱们一起同行罢?”

司徒桥却如同充耳不闻,仍然围着两具尸体仔细查看。无奈之下,刘涌只得对众人说道:“司徒先生精通机关消息之术,便是一人留在此处,却也并无大碍。咱们还是先行离开,尽早与群豪汇合为好。”

众人点头称是,当下刘涌和朱三家当先带路,其余诸人紧紧跟随。堪堪走到寺门前之时,厉秋风忽道:“奇怪,邓遥和林义郎去了哪里?”

众人这才发现丐帮帮主邓遥和嵩山派掌门人林义郎并未同行。刘涌回想自己与厉秋风等人从屋顶跃到院子中时,便没有看到邓、林二人。厉秋风对慕容丹砚和朱三家说道:“慕容姑娘,朱大哥,你们留在院子中,可曾看到邓遥和林义郎二人去了哪里?”

慕容丹砚和朱三家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慕容丹砚说道:“厉大哥,你和刘先生、楚掌门他们上了厢房和正殿的屋顶之后,我便和朱大哥进到殿内,紧紧盯着司徒桥,生怕他做了什么手脚,是以没有留神院子中的情形。我记得进入殿内之时,邓遥和林义郎还站在院子中,两人好像正在小声说些什么。后来我只是盯紧司徒桥,便没有留意他们去了何处……”

楚丹阳说道:“咱们回到院子中时,这两人已不见了踪影。难道他俩与咱们生了嫌隙,竟然不告而别,先行离开了静心寺不成?”

慕容丹砚说道:“这两人心术不正,不与咱们同行,倒是好事。我瞧着这两人总是不舒服,便如同看到两条毒蛇一般。”

刘涌摇头说道:“邓帮主和林掌门虽然嫉恨于我,不过两人毕竟是名门正派的首脑人物,只是一时想不开罢了,想来不会做出什么有违侠义道的事情。他们先行离开倒也不错,咱们也要尽早回去,否则只怕另有事非。”

楚丹阳等人自然知道刘涌这话是何意思。此行折了崆峒派掌门人唐凌风等四名帮主、掌门人,而这四人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要安抚他们的门人极为不易。邓遥、林义郎已与刘涌翻脸,若是先行与群豪见面,极有可能挑拨离间,对刘涌和华山派来说极为不利。只有尽快追上邓、林二人,他们才不敢在群豪面前捣鬼。是以众人不敢耽搁,便以刘涌、朱三家为首,直向静心寺外走去。

第461章

刘涌和朱三家走出寺外,眼前便是黑沉沉的无底深渊。不过众人都知道从寺门外台阶边缘到石拱桥之间有一座石梁,上面有司徒桥洒下的银粉,只要用火把照耀,便会闪烁光芒,显露出一条通道。是以刘涌举着火把走到最下面一级石阶,凭着记忆举起火把,向深渊中照去。

只不过刘涌虽将火把向深渊中照去,眼前却并没有出现银粉的光芒。

刘涌心下一沉,立时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先行离开的邓遥和林义郎并没有放过众人。他们悄悄退出静心寺,在经过无底深渊上的石梁时,一边后退一边将石梁上的银粉扫落到深渊之中。这样众人想要走上石拱桥,便无法看清石梁的所在,只能摸黑前行。在这无底深渊之上,虽然从寺门至石拱桥只有五六丈远的距离,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前行,一个不慎便会坠入深渊。

刘涌将情形说给众人听了。众人个个大怒,纷纷痛骂邓遥和林义郎用心歹毒,全无武林一派尊长的风范。厉秋风心下却想:“这倒有些奇怪。邓遥和林义郎难道知道咱们在正殿之后找不到出路,这才先行逃走么?何况两人虽然卑劣,不过毕竟是丐帮帮主和嵩山派掌门人,此举公然与华山派、昆仑派、青城派、太华派结仇。除非两人已经算定刘涌、楚丹阳、许成和、清风道人这四大高手无法活着离开静心寺,否则以绝对不会做此不留后路之事。”

他正思忖之间,却听朱三家说道:“两个狗贼虽然阴险,这么做却也没有什么用。咱们只须向司徒桥要来银粉,自然便能重新让那石梁现形。”

朱三家话音方落,清风道人摇了摇头道:“朱先生可能不知道,司徒桥手中的银粉已经全用完了。咱们进入净心寺之前,就在咱们对面的石拱桥下,贫道瞧见他手中的银粉已然不多。待来到寺门前时,他的银粉已所剩无几了……”

慕容丹砚不待清风道人说完,便抢先说道:“所剩无几?那就是多少还有一些,我去向他讨了过来,试试看能否有用。”

慕容丹砚说完之后,转身便奔回寺内。厉秋风生怕她一个人去找司徒桥会有危险,便也随后跟了进去。两人到了院子之中,隔了老远便见司徒桥仍然在殿内踱来踱去。待两人到了殿门口,司徒桥冷冷地看了两人一眼道:“我已经说过了,你们走你们的,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慕容丹砚冷笑一声道:“我们也不要你离开。把你的银粉给咱们用一下。”

司徒桥一怔,道:“你们难道还不死心,还想在深渊上寻找通道不成?”

慕容丹砚恨恨地说道:“什么寻找通道。咱们来时经过的那座石梁上的银粉,已经被邓遥和林义郎这两个狗贼弄没了。我们要想从原路返回,须得用银粉再将那条石梁找出来……”

司徒桥脸色大变,颤声说道:“怎么会这样?我早料到这两个王八蛋铁了心要害死我,想不到他们连你们也不肯放过!”

慕容丹砚说道:“什么我们你们的?!趁早将银粉拿出来是正经。你尽可以放心,我们和那两个狗贼不同,用银粉找出石梁离开之后,不会将银粉扫落,你离开时尽可以沿着石梁退回到山下的洞窟之中。”

司徒桥双手一摊,一脸沮丧地说道:“银粉都用完了,你找我也没有用。”

慕容丹砚脸色一变,道:“一点都没剩下么?”

司徒桥道:“没有。这山腹之中寂静无风,咱们走过之后,若非有人故意破坏,银粉便不会飞散。是以到了这静心寺之前,我撒下银粉之时,却也没有多想,将银粉都用尽了。”

他说到这里,便埋怨众人没有留意邓遥和林义郎突起歹意。慕容丹砚心下着恼,喝道:“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说完之后转头对厉秋风道:“厉大哥,看样子咱们只有摸黑从石梁上一步一步走回去了。”

厉秋风心下暗想:“石梁悬于无底深渊之上,若是看不清脚下,要在石梁上行走确是极为危险。只不过以众人的武功来看,虽说没有银粉指路,只要小心一些,通过石梁倒也并非难事。邓遥和林义郎将银粉扫净,倒并非妄想众人会从石梁上坠入深渊,而是想以此来迟滞众人返回的速度,使得他们可以先行与群豪汇合。到时两人搬弄是非,联手群雄一举将华山、昆仑、青城、太华四派挑了,甚至将自己和慕容丹砚、朱三家也尽数杀死。到了那时,丐帮和嵩山派自可以称雄江湖,成为与少林、武当齐名当世的两大帮派。”

念及此处,厉秋风也是心下焦急,不欲再在静心寺中耗费工夫,对慕容丹砚说道:“咱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地,若是被邓遥和林义郎这两个狗贼抢了先,只怕情势大大不妙。”

两人拔腿便要离开院子,司徒桥急忙说道:“我和你们一起离开,或许还能互相有一个照应。”

慕容丹砚冷笑一声,道:“你不想再在这两具尸体上找什么线索了么?”

司徒桥道:“既然知道姚广孝是这样一个下场,我的心愿已了。何况此人身上也没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一具枯骨罢了。我虽然一心要找到禳星大阵的阵图,不过性命还是要的。若是此时不随你们离开,剩下我一个人,又无银粉指路,只怕真的要留下来陪姚广孝了。”

司徒桥边说边举着火把走出了殿门。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转身便向寺门走去,只不过两人背对着司徒桥,没有看到他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极为诡异的笑容。

三人急匆匆地走出了寺门。厉秋风将司徒桥银粉已然用尽的事情说了,众人虽然已经听清风道人说过了,只不过心中多少还有一丝希望。此时希望落空,人人都是一脸沮丧。

司徒桥道:“各位都是武林高手,遇到这样一点小事情就沮丧如此,可配不上各位的身份。石梁的所在我倒是还记得,咱们只须小心一些,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风险……”

他话音未落,楚丹阳皱着眉头说道:“只是如此一来,咱们可就追不上邓遥和林义郎了。这两个狗贼将银粉扫得干干净净,便是要将咱们拖住,他们才能先赶回去。到时候两人煽风点火、搬弄是非,咱们留在下面洞窟中的门人弟子,只怕要倒大霉。”

刘涌等人早就想通了此间的关节,此时也是面带忧色。司徒桥道:“咱们抓紧时间,或许还有希望。这一路上的机关虽然大多已被我po jiě,只不过剩下几处机关若是触发的话,却也够这两个王八蛋喝一壶的。我瞧臭叫花子和那个伪君子武功虽然不错,却不懂机关消息之术。两人得意洋洋地往回跑,说不定就会触动机关。到时就算两人侥幸捡一条性命,行走的速度也会大大降低。咱们只要过了两处石梁,便是一路坦途,追上这两个王八蛋却也并非难事。”

众人听司徒桥一说,立时又打起了精神。商议之后,仍由司徒桥当先带路,众人紧随其后。司徒桥左手举着火把,凭着记忆找到了石阶与石梁的结合处。他深吸了一口气,右脚试探着轻轻踏出,直到确认踩上了石梁,才松了一口气,停了片刻,这才迈出了第二步。

众人一个接一个地走上了石梁,手中虽然都举着火把,脚下却仍然是一团漆黑,是以每个人都走得极为小心。不过如此一来,行走的速度便极为缓慢,过了半柱xiāng gong夫,才走出三丈多远。

此时司徒桥已走过石梁中间点,距离石拱桥只有两丈多远。而走在最后面的厉秋风则刚刚踏上石梁,堪堪走出了两三步。

众人排成一线,在石梁上慢慢前行。

便在此时,从石梁对面的石拱桥上突然传来两声厉响。紧接着“嗖嗖”两声,两点寒光已自从石拱桥顶端向石梁上射了过来。

这一下事发突然,众人心下均是一凛。那两点寒光直射向走在最前面的司徒桥。他“哎呀”一声,急忙俯下了身子。两点寒光堪堪从他头顶飞了过去,直袭向跟在他身后的刘涌。

借着手中火把的光亮,刘涌已然看清飞来的是两支短箭。他认得这正在众人先前在石拱桥前见到桥栏上的机关射出的短箭,心下一凛,知道石拱桥上藏有敌人,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短箭做为暗器偷袭自己一行人。电光火石之间,他虽然也能如司徒桥一般避开这两支短箭。只不过如此一来,跟在他身后的楚丹阳全无防备,只怕要伤在短箭之下。此时已容不得刘涌多想,只见他反手拔剑,“叮叮”两声,那两支短箭已被他用长剑磕飞,坠入无底深渊。

刘涌刚刚磕飞短箭,只听又是数声厉响,却有四支短箭同时飞了过来。

司徒桥口中咒骂,不敢将身子站起,半蹲在石梁之上。那四支短箭从他头顶飞过,又袭向了刘涌。刘涌长剑挥舞,又将这四支短箭打飞。只不过他刚刚击落短箭,随后又有四支短箭又飞了过来。

刘涌知道敌人藏在石拱桥的顶端,借着众人火把的光亮,将众人的位置瞧得清清楚楚。一边挥舞长剑遮挡短箭,一边高声叫道:“大伙快将火把熄灭,免得暴露位置,被敌人所乘。”

司徒桥此时已趴到了石梁之上,听得刘涌叫喊,情急之下将火把倒转了过来,一头向火焰上撞了过去。只听“嗤嗤”之声不绝,随即头顶剧痛,鼻中也闻到了一阵焦糊味道,想来头发已被火把引燃。他将脑袋用力在石梁上蹭了几下,这才将头发上的火焰扑灭。虽然甚是狼狈,但是总算将火把弄熄了。

第462章

此时石梁上的众人都发觉敌人藏在对面的石拱桥上。只不过火把光照范围有限,瞧不清楚敌人的模样。听得刘涌叫喊之后,众人纷纷将火把熄灭。果不其然,火把尽数熄灭之后,桥上便再也没有短箭射了过来。只不过众人知道此时身处险地,不只身子不敢乱动,便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露了行迹,敌人又向石梁上发射暗器。

虽然看不见敌人的模样,可是众人心下雪亮,躲在桥上以短箭偷袭众人的一定是邓遥和林义郎二人。

厉秋风走在最后,此时心下已然明白邓遥和林义郎两人的企图。最初以为两人将银粉扫除,不过是为了拖延众人与群豪汇合的时间。只是此时看来,两人的阴谋远不止如此。他们知道将银粉清除之后,众人走上石梁,便须得小心翼翼。此时两人藏在石拱桥上,待众人走到石梁中间,进退无据之时,再出手偷袭,定能将众人打入深渊。这等毒计,便是江湖中的邪魔外道,也远不如二人手狠手辣。

刘涌见短箭不再袭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方才电光火石之间,他以长剑先后打落了数十支短箭,虽说未受箭伤,只不过身处石梁之上,一招不慎便会坠入深渊,心中的惶恐紧张却要比短箭更难对付。是以此时只觉得口中干涩,一颗心怦怦直跳,身子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火把熄灭之后,整个洞窟之中便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四周一片寂静,令人心悸不已。

过了片刻,忽听对面传来一声冷笑,接着只听邓遥说道:“刘先生,老叫花子和林掌门无意得罪你和清风道长、楚掌门、许掌门,只想杀掉司徒桥这个奸徒。只要你将司徒桥杀掉,我和林掌门便放你们过来。”

刘涌沉声说道:“你以为刘某是三岁小孩子,会信你的鬼话?”

邓遥笑道:“信也好,不信也罢。老叫花子已经给你指出了一条逃生之路。你若是不走,可别怪老叫花子手下无情。”

刘涌哼了一声,再不答话。便在此时,只听得“呼”的一声响。刘涌心下一凛,只觉得一道劲风从他耳边掠过,直向对面石拱桥处飞去。同时听到清风道人说道:“刘先生,快向对面前进!”

刘涌这才知道清风道人趁着邓遥说话之机,已自判断出他的藏身方位,以飞蝗石偷袭。他知道清风道人此举伤不了邓遥,但是可以逼得邓遥暂时无法从石拱桥上向石梁上发射短箭,这样众人就可以继续前行。只要踏上石桥,以刘涌、清风道人等的武功,邓遥和林义郎非败不可。是以清风道人话音方落,刘涌便向前迈了一步。

司徒桥自然也知道清风道人的用意,听得身后刘涌向前迈步,自己来不及站起身来,便在石梁之上向前爬去。只听得“呼呼”之声不断,却是清风道人不断向石拱桥上发射飞蝗石,以压制邓遥和林义郎二人。

此时司徒桥距离石拱桥边缘只有一丈多远,是以他拼命向前爬去,片刻之后,便已到了石拱桥下。司徒桥心下大喜,急忙站起身来。便在此时,只觉得一股劲风扑了过来,却是一道阴森森的剑气袭向了他的眉心。

司徒桥心下一凛,右手钢抓在身前一横。只听“叮”的一声,已自挡开了敌人袭来的一剑。只是这一剑力道好大,司徒桥虽然勉力将这一剑封了出去,右臂却是酸麻惊心。他知道邓遥以棍棒作为武器,偷袭自己那人既然用剑,便不是邓遥,而是嵩山派掌门人林义郎。

林义郎第一剑刺向司徒桥的眉心,被司徒桥奋力挡开之后,长剑却不收回,手腕一翻,立时变招。长剑斜向下指,刺向了司徒桥胸口。

此时司徒桥站在石拱桥边缘,若是后退,只能退到石梁之上。他若退回石梁之上,则众人被林义郎堵住石梁尽头,真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到了那时,邓遥在石拱桥上发射暗器,与林义郎联手,众人在石梁之上进退不得,非得尽数被打入深渊不可。念及此处,司徒桥虽然知道自己不是林义郎的敌手,也只能咬紧牙关,以手中的钢抓抵挡林义郎的嵩山派剑法,只盼能拼si bi得林义郎退上半步,站在他身后的刘涌就能踏上桥头,击退林义郎。

倏忽之间,两人已交手四招。林义郎出剑虽不如刘涌迅捷,只是剑上贯注内力,司徒桥手中的钢抓每次与他长剑相交,右臂都是一阵酸麻。他自知林义郎的武功远在他之上,只得咬紧牙关苦苦支撑。

一团黑暗之中,林义郎第五招又使了出来。这一剑分刺司徒桥咽喉、左肩、右胸,一剑抖出三朵剑花。黑暗之中虽看不到林义郎剑锋所指,但是三道剑气却已袭了过来。司徒桥心知不妙,判断不出林义郎这三道剑气之中哪一道才是实招,只得将钢抓在自已身前划一个圆圈,想同时护住咽喉、左肩、右胸这三处要害。只是他武功远逊林义郎,钢抓连半个圆圈都没划上,林义郎的长剑已透过他钢抓的防御圈子,直刺向他的左胸。

司徒桥心下一凉,知道自己已然无幸。他原本也不是一个侠义之士,初时与林义郎拼命,只不过是知道若不奋力反抗,自己与刘涌等人都无法脱身。而邓遥和林义郎对自己的痛恨,更是远超过对刘涌等人的厌恶。与其说是自己在帮助刘涌等人,倒不是说是借着刘涌等人来保护自己。此时到了生死关头,司徒桥想到的首先是保住自己的性命。是以见自己无法抵挡林义郎这一剑,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便在此时,跟在司徒桥身后的刘涌身子一侧,于千钧一发之际,冒着坠入深渊的极大危险,已自绕过了正向后退去的司徒桥,抢向石拱桥头,同时手中长剑挥舞,迎上了林义郎刺过来的长剑。

只听“铮”的一声响,双剑已然相交。随后只听得“叮叮当当”响声不绝,刹那之间,两位剑术高手已然拼杀了十余招。此时刘涌已然站到石拱桥头,双脚踩在石梁与石拱桥连接之处,左右便是无底深渊。林义郎则站在石拱桥边缘。两人都知道自己若是后退一步,便是满盘皆输。是以都将生平所学使了出来,谁都不肯后退一步。这两大高手一生之中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比武较技、生死相搏,却都没有此时在黑暗之中剧斗这般凶险。

楚丹阳等人仍然站在石梁之上,听得刘涌与林义郎双剑碰撞之声连绵不绝,虽然有心想要助刘涌一臂之力,却无法前行,只能心下着急。

便在此时,清风道人不再发射飞蝗石。众人心下一凛,只听得“嗤嗤”两声,又有两支短箭自石拱桥上飞了过来。

原来清风道人不断发射飞蝗石,压制躲在桥上的邓遥,使他不敢以短箭攻击众人。只不过他随身也只携带了二十余枚飞蝗石,此时已尽数发射了出去。他伸手在怀中一摸,却摸了个空,心中暗叫不妙。便在此时,两支短箭已然飞到面前。

此时四周尽是无边的黑暗。按理压根无法看清每个人的位置。只不过方才清风道人一连发射了二十余枚飞蝗石,邓遥躲在石拱桥上,已自判断出了清风道人的方位。是以清风道人停手之后,邓遥站起身子,将早已握在手中的两支短箭向清风道人甩了过去。

清风道人身前是许成和,身后是朱三家。那两支短箭越过许成和的头顶,瞬间便到了清风道人面门之前。清风道人身手了得,听得两支短箭破空之声到了面前,却不拔剑拨打,双手斗然伸出,已自将两支短箭分别抓在双手之中。他接箭之后,立时双手一甩,两支短箭又向石拱桥激射而出。

邓遥射出两支短箭之后,便又在地上摸索着捡起了两支短箭,正要射向清风道人。忽觉得两道劲风袭了过来,他心知不妙,急忙将身子向桥面伏了下去。只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清风道人如此了得,接箭之后便即回射,被清风道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是以他躲避的动作虽然极快,却还是慢了一步。虽然避过了一支短箭,只听“噗”的一声,右肩却被另一支短箭射中。疼的邓遥叫了一声,脚下立足不稳,便沿着石阶向石拱桥下滚落下去。

此时林义郎正在石拱桥下与刘涌激战。他武功虽高,与刘涌相比却要逊上一筹。此时两人都是搏命的打法,出手都是快若闪电。初时林义郎尚能勉力支撑。只不过二十余招过后,林义郎便落了下风。到得后来,他只能全力遮挡,十剑之中最多只能还上一剑,眼见便要落败。只不过林义郎知道自己只要后退一步,刘涌便能抢上石拱桥,他身后的楚丹阳、许成和、清风道人等也会随之从石梁冲上桥头。到了那时,自己和邓遥绝对抵挡不住这几位高手的联手攻击。何况后面还跟着一个刀法诡异,杀人不眨眼的厉秋风。是以林义郎明知不敌,仍然挥剑力战,只盼着邓遥能用短箭击杀困在石梁上的清风道人等高手,然后与自己联手,将刘涌打下深渊。

邓遥肩头中了短箭之后,身子一晃,从石拱桥上滚落了下来。林义郎正在苦苦抵挡刘涌,冷不防邓遥滚了下来,正撞在林义郎后膝窝处。林义郎全无防备,一个趔趄便向前扑倒,正扑向了刘涌的剑尖。

第463章

虽然四周一片黑暗,可是刘涌内功深厚,听力极强,林义郎的一举一动,也尽数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正全力与林义郎缠斗,虽将对方逼得狼狈不堪,却也深知嵩山派武功实有独到之处,半点小觑不得。何况此时两人乃是以性命相搏,林义郎虽然已落下风,仍是困兽犹斗,是以刘涌丝毫不敢托大。

方才林义郎用了一招嵩山派剑法中的“轻云遮月”,直取刘涌的咽喉。刘涌对嵩山派剑法了然于胸,使了一招“顺水推舟”,将林义郎的长剑封了出去。顺势左手捏了一个剑诀,右手长剑斜刺林义郎小腹。这一招虽然是乘势追击的招数,不过对于林义郎这等高手,却也无法将其一击毙命,只是要迫得他回剑自救,无法尽情施展嵩山派剑法的凌厉杀招。

刘涌长剑刺出之后,林义郎要么以长剑格当,要么退避躲闪。只不过此时他要死守石拱桥头,阻止刘涌登上石拱桥,是以绝对不能退避,只能以长剑硬接硬架。刘涌出剑之时,已经算定了林义郎共有五种po jiě自己这一招的方法,因此也留了后招,只待林义郎接招,便要继续追杀对手。只是他百般算计,却没料到林义郎竟然和身扑上,直向自己的剑尖扑了过来。

此时众人俱都被黑暗笼罩,刘涌与林义郎斗得虽甚是激烈,却也只能靠着深厚的内力来辨别对方出手的招数。是以邓遥从石拱桥上滚落的情形,刘涌与林义郎都没有发现。待得林义郎被邓遥撞得向前扑倒,恰好撞向刘涌的剑尖。刘涌还以为林义郎拼了性命,想将自己撞下深渊。他虽然心中痛恨林义郎和邓遥用心狠毒,不讲江湖道义,却也不想伤了林义郎的性命。电光火石之间来不及多想,“顺水推舟”只使出了半招,便将长剑收回,不想将林义郎刺死。

哪知道林义郎向前一个趔趄,心下一凉,知道自己长剑招数已然使老,无法变招,胸口要害却尽数笼罩在刘涌剑下,不须他用力,自己便会一头撞到刘涌长剑之上。情急之下,林义郎将心一横,暗想就算我死了,也不能让你独活。念及此处,他不只没有收脚,右脚反倒用力一蹬,同时右手一松,长剑脱手坠向地上。自己两手箕张,和身向刘涌扑了过去。

刘涌本来以为自己收剑,林义郎便会见好就收。哪知道对方扑过来的势头突然变得更加迅猛,他心下一怔,尚未来得及做出决断,林义郎已扑到他的身前,紧紧抱住了他的腰部,便将他向深渊中撞了过去。

刘涌原本就站在深渊边缘,被林义郎猛然抱住,全力撞击,脚下再也立足不住,身子便向深渊中坠去。只是此时司徒桥恰好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刘涌倒下之时,右肩正撞在司徒桥胸口。司徒桥脚下一滑,便也向深渊中坠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司徒桥、刘涌、林义郎三人纠缠在一处,一起向深渊中坠落。

楚丹阳站在司徒桥身后,猛然听得司徒桥大叫一声,随即风声大起,他知道出了变故,右手斗然伸出,正抓住了司徒桥的右臂,同时大声叫道:“许掌门,快抓住我!”

许成和站在楚丹阳身后,已自察觉情形不对,没等楚丹阳说话,他便猱身而上,凭着记忆伸手向楚丹阳腰间扎着的腰带抓了过去。只不过此时楚丹阳被司徒桥身子带动,已然向石梁左侧的深渊中坠了下去。许成和只差了一寸,竟然没有抓到楚丹阳的腰带,他见机甚快,随即和身向前一扑,双手猛然伸出,恰好抓住了楚丹阳的双脚脚踝处。只不过此时楚丹阳抓住司徒桥右臂,而司徒桥的左腿却被刘涌抓住,林义郎紧紧抱住刘涌的腰间。许成和被四人的身体带动,竟然也向深渊中坠了下去。

好在清风道人跟在许成和身后,听得楚丹阳的呼喝,知道事情不妙,已然抢上前去,听风辨形,察觉许成和正向深渊中坠落,急忙伸手向前抓去。其时许成和大头向下,正被楚丹阳等人的身子拖向石梁下的深渊之中。清风道人双手却抓在许成和左腿膝盖处。他不似楚丹阳和许成和那般全无防备,出手抓住许成和之时,脚下已用了“千斤坠”功夫。是以他双手抓住许成和的左腿之后,虽然身子也被许成和等人拖动,眼见着要向深渊中坠落,他一声怒喝,双腿贯注内力,竟然硬生生的站在石梁之上。以双臂之力,将许成和、楚丹阳、司徒桥、刘涌、林义郎五人下坠之势强行止住。

只不过这五人加起来足有六七百斤重,清风道人内力再强,却也抗不住如此大力的拉扯。是以僵持了片刻,他的身子却也被五人拖拽地慢慢弯了下去。清风道人知道情势不妙,想要大声向厉秋风呼救,只不过此时他拉拽住刘涌等五人,全凭着胸口一口气。只要一开口,这口气便泄了,到了那时,不只救不了刘涌等人,他自己也会被五人拖着坠入深渊之中。

正在惶急之间,忽听有人在他耳边说道:“道长休慌,我来助你!”

话音未落,两条粗壮的胳膊已然紧紧搂抱住了清风道人的胸口。这人力气好大,双臂合抱之时,勒得清风道人险些喘不上气来。只是如此一来,清风道人身子被这人抱紧向后拖动,倒将刘涌等人向上拉起了几寸。

却听司徒桥的声音从石梁下传了上来:“各位英雄好汉,可千万不要松手!大家武林一脉,须得讲究江湖道义才是!”

清风道人只觉得抱住他那人正在用力向后拉拽自己的身体,虽然胸口被他勒得极是难受,却将许成和等人从深渊之中慢慢拉了上来。他心下一宽,暗想天可怜见,若是能逃得性命,当真可以说是太华派历代祖师有灵。

抱住他向上拖拽的那人正是朱三家。方才楚丹阳、许成和等人为了救人先后跌出了石梁,朱三家虽然因为四周一片黑暗而看不到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不过听得楚丹阳、司徒桥等人的叫喊,已经猜出有人坠入深渊,心下便有了防备。待清风道人出手抓住许成和之时,朱三家已然快步走到清风道人的身后,伸手抱住了清风道人,拼尽全力向后拖拽。朱三家虽然不懂内功,只不过他自小打熬力气,倒是练出了一身蛮力。双臂抱住清风道人向后拖动,几有三四百斤力气。两人合力,勉强使得悬在石梁外的五人没有继续下坠。

朱三家身后便是慕容丹砚。此时慕容丹砚和走在最后面的厉秋风都察觉到石梁上出了变故。尤其是朱三家大步向前走去,身子带起了一阵风,慕容丹砚立时惊觉。她大声说道:“朱大哥,前面出了什么事?”

朱三家和清风道人都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想将要悬于石梁之外的五人拉回到石梁上。此时全凭着胸中一口气,才能聚集全身力气,拉住了悬于石梁外的五人。若是开口说话,只怕不只救不了五人,自己也会摔到石梁外的无底深渊之中。是以虽然听到慕容丹砚大声询问,两人却都不敢回答。

悬在石梁下的司徒桥下面被刘涌拉住了腿,上面却被楚丹阳抓住了肩膀,虽然悬在半空,自己倒不须用力。是以听慕容丹砚在石梁上开口询问,司徒桥立时大声说道:“咱们几个掉到石梁外面了,快想法子把咱们拽上去!”

慕容丹砚和厉秋风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下大惊,急忙摸索着向前走去。厉秋风心下焦急,脚下的步子快了些,左手向前一抓,却正摸到了慕容丹砚的后颈,滑溜溜的甚是舒服。厉秋风心下一惊,急忙缩回了左手,正想向慕容丹砚道歉,却听慕容丹砚说道:“朱大哥,你在哪里?”

朱三家不能开口回答,只能心下焦急。慕容丹砚侧耳倾听,见无人回答,此时也顾不得有人躲在石拱桥上发射暗器偷袭,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晃亮,点燃了左手握着的火把。火把光亮映照之下,却见朱三家紧紧抱着清风道人,而清风道人却弯着身子抓住楚丹阳的腿,楚丹阳倒悬在石梁之外,只能瞧见他露出深渊之外的下半截身子。至于他上半截身子,却仿佛被深渊吞没了一般,看不到半分痕迹。

厉秋风站在慕容丹砚身后,自然也将这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下雪亮,知道刘涌、司徒桥、许成和等人肯定是悬在石梁外的深渊之中,情势万分紧急。他对慕容丹砚说道:“慕容姑娘,你站到我身后,我来帮助朱大哥和清风道长救人。”

慕容丹砚知道自己力气有限,此时万万不可逞强好胜。是以点了点头,将身子向右一侧,要为厉秋风让出通道。这石梁宽不过二尽,两侧便是深渊,想要错开身子却也是危险之极。厉秋风想了个法子,两人各自伸出右手紧紧握在一起,然后厉秋风向前、慕容丹砚向后同时挪动,这才顺利地交换了位置。

朱三家虽然死死抱住清风道人,并没有回头观看,只不过听到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说话,却也将二人的行动猜了一个**不离十。他知道厉秋风之能,既然此人到了身后,众人脱险有望,心下倒松了一口气。厉秋风知道朱三家和清风道人此时不敢开口说话,便将手中的火把递给慕容丹砚,伸出双手便要抱住朱三家的腰,想要和朱三家、清风道人一起将悬在石梁外的五人拉拽上来。

便在此时,忽听对面石拱桥头有了响动,紧接着只听破空之声大起,一支短箭突然射了过来,直打向清风道人的面门。清风道人双手抓住楚丹阳的腿,身子既无法躲避,更不能松手接住短箭。他心下大惊,眼见短箭已到了眼前。只得将脑袋向左一偏,那短箭堪堪从他脸边射了过去,直袭向紧紧抱住他的朱三家。

第464章

清风道人躲开袭来的短箭,是因为手脚俱不能动,身子又不能左右闪避,纯是习武之人下意识的反应,并非是有意让短箭射向身后的朱三家。朱三家虽然一身蛮力,毕竟未练过高深武功,身手不如习武之人灵活。加上他站在清风道人身后,并未发现有短箭射了过来。是以清风道人脑袋一偏,他只觉得一道劲风扑了过来,心下一凛,闪避已是不及,只听“噗”的一声,那支短箭正射中了朱三家的右眼。

电光火石之间,朱三家的脑袋还是略偏了偏,否则这支短箭已然射中了他的眉心要害。饶是如此,朱三家只觉得右眼剧痛,忍不住一声惨叫,整个身子一阵抽搐,双手立时松开。悬于石梁之外的五人向下坠落之力尽数集中于清风道人的双手之上。此时清风道人的力气也已不足,受此大力拉拽,哪里还支撑得住?只听他惊呼一声,身子已然向石梁外飞了出去。

朱三家双手捂住右眼,嘶声大叫:“我的右眼!我的右眼!”

惊叫声中,朱三家脑袋中一片混乱,只觉得右眼疼痛难忍,身子一阵颤抖,惊恐之下,双脚立足不住,竟然向左踏出一步。他却忘了此时站在宽仅两尺的石梁之上,这一脚踏了个空,身子便也向深渊中坠落下去。

从清风道人避箭,到朱三家坠入深渊,只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借着慕容丹砚手中的火把,厉秋风将众人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眼见清风道人和朱三家几乎同时向深渊中坠落下去,厉秋风心下大惊,飞身而起,左手斗然伸出,正抓住了朱三家的衣领,右手却抓住了清风道人的腰带。只不过他武功再高、内力再强,此时双手一共拉住了七人,却也绝无可能将众人拽回石梁。而朱三家和清风道人的下坠之势不止,竟然将厉秋风也拖入了深渊之中。

慕容丹砚左手举着火把,眼看着厉秋风被朱三家和清风道人拖入深渊之中,吓得目瞪口呆。便在此时,火把照耀之下,却见石梁尽头有一人站起了身子,正是丐帮帮主邓遥。只听他哈哈大笑,口中说道:“好,好,你们死的太好了!这是天佑丐帮,更是丐帮历代祖师爷显灵,才使得咱们丐帮能够重振声威,发扬光大。”

慕容丹砚知道正是因为邓遥发射短箭偷袭清风道人,打瞎了朱三家的右眼,才使得情势剧变。此时眼睁睁看着厉秋风等人坠入深渊,她如遭电击,刹那之间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间不知道身在何处。心中有一个声音说道:“厉大哥定然无幸,我又能往哪里去?”

邓遥方才被清风道人反手甩出的短箭射中,从石拱桥上滚落了下来,将林义郎撞倒,这才引发了其后一连串事端。只不过这些惊心动魄的事情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待得他清醒过来,借着慕容丹砚手中的火把光亮,发现清风道人拉住了悬在石梁外的众人。邓遥与刘涌反脸成仇,自知惹上了极大的麻烦,若是刘涌等人能够逃生,将此事宣扬出去,丐帮便有倾覆之危。见此情形,正是天赐良机要针刘涌等人除掉。邓遥情急之下,竟然拔出了肩头的短箭,便向清风道人射了过去。要趁清风道人全力救助众人之机,将其射杀,这样悬在石梁下的众人也必然无幸。

以本性而言,邓遥并非恶人,一生所做之事大半都是行侠仗义的好事。只不过执着于重振丐帮声威的念头,一念之差,竟然丧心病狂,铸成大错。而为了遮掩此事,此时已不惜杀戮江湖同道。清风道人虽然避开了这一箭,他身后的朱三家却被射瞎了右眼,而厉秋风为了救助众人,也被拖入深渊之中。片刻之间,这幽深的洞窟之中,只剩下邓遥和慕容丹砚两人。

慕容丹砚悲伤欲绝,心中暗想:“厉大哥既然不在了,我也不活了。”念及此处,她凄然一笑,双眼一闭,便要向石梁外跃去。忽听得邓遥叫道:“小丫头,识相的话乖乖听我的吩咐,否则你也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他话音方落,慕容丹砚蓦然想起正是邓遥偷施暗算,才害得厉秋风等人坠入深渊。心中一个声音对她说道:“此人是元凶首恶,若是不将他杀死,为厉大哥、朱大哥、刘先生等人报仇,我又有何面目见厉大哥于地下?!”

念及此处,她猛然睁开双眼,右手反手拔出背后的长剑,直向邓遥扑了过去。

邓遥知道慕容丹砚剑术精奇,不过以武功修为而论,远逊自己,是以并未将她放在心上。他之所以未趁慕容丹砚失魂落魄之际偷施杀手取了她的性命,而是威胁她听自己的话,是因为要离开静心寺去与群豪杰汇合,还要走很长一段路。而司徒桥等人已坠入深渊,自己不懂机关消息之术,要单独闯出去,恐怕极为不易。慕容丹砚虽然只是一个小丫头,却聪明机灵,要她与自己同行,危急之时或许能有所帮助。是以邓遥出言威胁,便是要裹胁她与自己一同离开。

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方才还是一副失魂落魄模样的慕容丹砚说打便打,刹那之间长剑已刺到了他的面前。

清风道人以短箭反射邓遥之时,已是出了全力。是以那支短箭射中了邓遥肩头,直至没柄,邓遥受伤着实不轻。随后他为了狙杀清风道人,来不及回到石拱桥上寻找短箭,竟然将牙一咬,反手拔出了射入肩头的短箭,便向清风道人掷去。只是那支短箭拔出之后,他肩头伤口处鲜血狂喷。邓遥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封闭了肩头和胸口五处大穴,使得肩头血脉不通,阻住了血流之势。只不过如此一来,他半边身子近于麻木,武功大打折扣,远不如平时那般身手敏捷。而且他更没料到慕容丹砚竟然说打便打,没半分预兆。待他惊觉之时,慕容丹砚已自抢到了石梁边缘,手中长剑如矫龙出水,直刺他的咽喉要害。

邓遥大惊失色,便要举起手中的木棍遮挡。只不过此时他半边身子不受控制,手上略慢了慢,木棍尚未举起,慕容丹砚的长剑已距他咽喉不足两寸。邓遥大骇,百忙中使了一个“铁板桥”,身子向后折了过去。只不过慕容丹砚这一剑太快,“嗤”的一声轻响,将邓遥左脸颊划出了一道极细的口子。

邓遥只觉得脸上一疼,随即一股热流涌出,知道已经受伤出血,心中又惊又怒。只见慕容丹砚的长剑如雪,从自己脸上掠了过去,随即剑身竖起,又切了下来。邓遥无奈之下,右手在地上一撑,身子打了一个旋,向左滚了出去,避开了慕容丹砚这致命的一剑。

只是邓遥忙中出错,忘记了此时身在石拱桥与石梁的连接之处,左右两侧都是深渊。他身子旋出,避开慕容丹砚这一剑之后,便伸出右手,想在地上一撑,使身子弹起来。却不料右手一用力,却按了一个空。他心中一凛,这才想起自己方在站在石拱桥头,两侧都是深渊,方才向左滚出,身子已然离开石拱桥头,到了深渊之上。他心下大骇,暗想事情要遭,正想着如何才能摆脱困境,身子已向无底深渊坠落下去。到了这生死关头,邓遥才怕了起来,竟然对着站在石梁尽头的慕容丹砚嘶声叫道:“救命!救我!救……”

他话音未落,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已被深渊吞没,无尽的恐惧刹那间涌了上来,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慕容丹砚眼看着邓遥被深渊吞噬,算是为厉秋风等人报了大仇,只是心下却无半分复仇之后的欢愉。她俏生生地立于深渊之上,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手中的火把噼啪作响,在这地下幽冥一般的洞窟之中远远地传了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容丹砚将长剑插入剑鞘,与厉秋风相遇之初、喇嘛庙中受伤、皇陵地下遇险、永安城大战等情景瞬间在她眼前一一闪过。她慢慢闭上眼睛,两行热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慕容丹砚身子微微颤抖,突然向前一扑,便向脚下漆黑一片的深渊之中坠了下去。

她只觉得身子仿佛飞了起来,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又夹杂着几丝极细微的尖啸之声。到得后来,又好像有人在她耳边浅吟低唱,哀婉之极。她心中暗想:“我这是要死了罢?听说人死之后,会去到奈何桥头,喝下孟婆汤,便忘了世间一切喜怒哀乐。我可不要喝这鬼汤,除非遇到厉大哥……”

便在此时,她的脑袋仿佛遭到了重重一击,刹那间神智俱失,再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慕容丹砚悠悠醒来。双目微睁,竟然看到厉秋风一脸关切,正自盯着她看。慕容丹砚嘴角抽搐了两下,茫然说道:“我、我这是死了么?”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开口说话,脸上登时露出了笑容,似乎长出了一口气。只是他还没有说话,却听到朱三家在一边笑着说道:“你若是死了,那咱们岂不是都到了阴曹地府,和阎王爷做了朋友?”

慕容丹砚这才有些清醒,发觉自己躺在地上,正想挣扎着站起身来,却觉得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痛,不由得shēn yin了一声。厉秋风急忙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口中说道:“慕容姑娘,你惊吓过度,还是稍稍歇息一下为好。”

第465章

慕容丹砚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发觉自己躺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之上。她将脑袋向左右两侧微微转动,却发现地上已燃起两堆火。火光映照之下,影影绰绰地只见刘涌、清风道人等正在四周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忙碌些什么。而朱三家则站在厉秋风身边,右半边脸被布包住,右眼位置的布上出现了一大块黑色污迹。从那块布的颜色来看,与清风道人身上穿着的道袍倒有些相似。想来是清风道人撕下了衣襟,裹住了朱三家右眼伤处。

慕容丹砚颤声说道:“厉大哥,我这是在哪里?”

厉秋风笑道:“咱们都在深渊之下,离着静心寺足有百余丈远?

慕容丹砚吓了一跳,颤声说道:“那、那我为何还能活着?”

厉秋风笑道:“咱们全都好好活着。因为深渊之下,有一处极大的水池,咱们就是落入水池之中,才会性命无忧。”

此时慕容丹砚才发觉身上的衣衫竟然湿透了,头发也是**的。刚刚清醒之时,心下震骇,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察觉身上衣衫尽湿。此时才感觉到寒气刺骨,身子不由颤抖起来,牙齿相击,发出“格格”之声。

却听刘涌说道:“慕容姑娘既然已经醒来,可请她坐到火堆旁边,将衣衫烤干,便无大碍。”

厉秋风扶着慕容丹砚走到一处火堆旁边坐下,火焰逼退了寒气,慕容丹砚这才感觉舒服了一些,只不过脑袋仍有一些昏沉。她转头四处张望,借着两处大火堆的光亮,发现众人竟然坐在一处水池边。池水波澜不惊,便如一块暗黑色的石板一般,远远地伸展了开去。只不过火堆的光亮有限,看不清这水池到底有多大。而另一侧则是黑色的山壁,凸凹不平。山壁下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木板、木块和碎砖碎瓦,倒像是房屋倒塌之后留下来的残垣断壁。

刘涌、清风道人、楚丹阳等人正在碎砖瓦片之中捡拾大大小的木板、木块,然后将这些木板、木块不断投进两个大火堆中。

在不远处的山壁之下,赫然躺着两个人,从衣衫来看,正是邓遥和林义郎二人。

慕容丹砚心下一凛,坠入深渊之前的情形刹那间在眼前一一闪过。她指着邓遥颤声说道:“这个坏人莫非死了不成?”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他倒没有死,只不过被刘先生点了穴道。”

慕容丹砚猛然跳了起来,大声说道:“此人是一个大坏蛋!就是他在捣鬼,害得你们掉到深渊之中。”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这个我也知道。慕容姑娘放心,邓遥和林义郎被刘先生和清风道长点了十几处大穴,眼下活动不得,害不了咱们。”

慕容丹砚这才放下心来,瞪大了眼睛说道:“厉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厉秋风被朱三家和清风道人拖入深渊,仿佛掉到墨水之中,四周漆黑一片,压根看不到任何光亮。只不过他虽然身处危境,双手仍然紧紧抓住朱三家和清风道人。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响,身子不断下坠。

厉秋风虽然心下惊骇,却并不慌乱。一边随着众人坠落,一边心中苦思良策。便在此时,忽然觉得眼前似乎不像方才那般漆黑一片,如同穿过了一团黑色的棉花一般。他心下一凛,忍不住抬头向上看去。只不过周围虽然不似方才那般黑暗,却仍然没有任何光亮。是以他虽然睁大了眼睛向头顶望去,却看不出有任何古怪。

便在这时,忽听得脚下传来一阵“扑通”之声。他心下一怔,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脚下一凉,竟然落到了水中。

他下坠之势何等猛烈,落入水中之后,直向水底沉了下去。只不过沉入水下两丈之处时,只觉得水下一股大力托了上来,他的身子复又向上浮起,片刻之后已然露出了水面。

他的双手仍然分别抓着朱三家和清风道人,脑袋露出水面之后,四周仍然是一片漆黑。却听刘涌大声叫道:“各位朋友千万不可慌张!咱们落入水中,并无性命之忧。”

好在众人都通水性,此时手脚并用,都浮在水面之上。过了半晌,渐渐适应了四周的黑暗,隐隐看到左侧有几点光亮,刘涌便带着众人向那光亮处游了过去。游出了十几丈远,竟然到了岸边。众人挣扎着爬到岸上,楚丹阳怀中还有一块火折子用油布包裹,并没有被水打湿。便取出那火折子晃亮,这才发现众人站在一处石壁之下,四周散落着很多碎木板和木条,还有碎砖破瓦。而那几点光亮却是嵌在石壁上的几颗萤石。众人急忙捡拾木板木条,升起了两堆大火。

只是众人捡拾木板之时,林义郎竟然偷袭刘涌,被众人合力擒住。刘涌点了林义郎身上多处大穴,将他丢在石壁之下。

众人刚刚处置了林义郎,忽听得远远传来“扑通”一声大响,竟然又有人从空中坠入水中。众人站在水边张望,过了一会儿,却见有人手足并用向岸边游来。想来此人落入水中之后,看到了岸上的火光,便向岸边游来。

待那人游到岸边,众人发现这人正是邓遥。众人想起正是拜此人所赐,才跌落到这深渊之下。是以邓遥游到岸边,尚未从水中站起,众人早就一拥而上,对着邓遥拳打脚踢。

邓遥从空中坠落之时,早就吓了一个半死,此时死里逃生,脑袋兀自一片昏沉。挨了一顿拳脚之后,十成性命倒去了七成。若不是刘涌拼死阻拦,邓遥早就被众人当场打死了。最后清风道人运指如飞,点了邓遥十几处大穴,将他拖到了石壁之下,扔在林义郎身边。

众人安置好邓遥之后,水面上却又传了“扑通”一声巨响。方才邓遥掉落之时,厉秋风心下便想到深渊上只剩下慕容丹砚一人,不由得为她担起心来。此时听得水声响起,他心下大惊,飞身跃入水中,便向水声响起处游了过去。

此前众人附入水中之时,人人都保持着清醒,是以都无大碍,平安游到岸上。慕容丹砚坠落之时,伤心欲绝之下,脑袋又受水重击,竟然晕了过去。好在厉秋风及时赶到,她才没有被水淹死,被厉秋风救到了岸上。因为她昏迷不醒,众人生怕将她挪至火边,火焰烤到她身上的湿衣,使得寒气侵入内脏,只得寻了一块平整的岩石,将她放在上面。清风道人精通医术,为慕容丹砚把过了脉,知道她是惊吓过度,头部又撞到水中,暂时昏迷,并无性命之忧。

慕容丹砚听厉秋风说完之后,便把深渊之上的经过也说了一遍。众人听了之后,纷纷痛骂邓遥卑鄙无耻。朱三家被邓遥用短箭打瞎了右眼,心下更是愤怒,抡起拳头便要冲过去将邓遥打死,被楚丹阳和许成和拼命拦住,这才作罢。

此时慕容丹砚的衣衫也大半被火烤干,身上舒服了不少。她对厉秋风说道:“厉大哥,这里深处地下,咱们如何才能逃生?”

厉秋风笑道:“慕容姑娘有所不知,咱们已经找到了一条小路,虽然不知道通向哪里,不过总不会被困在这深渊之中。”

慕容丹砚心下大喜,从火堆旁跳了起来道:“那还等什么,咱们这就出发罢?!”

厉秋风道:“司徒桥先去探路,咱们等他回来之后,再一起出发。”

慕容丹砚心下一凛,口中说道:“我瞧此人不大靠得住……”

她话音未落,忽然听到远远传来司徒桥冷冷的声音:“背后论人是非,你这小子羞也不羞?”

众人听到司徒桥的声音,齐齐从火堆旁站起身来。却见十余丈外的山壁之后转出一个人来,手里举着火折子,转眼之间便到了众人面前,正是司徒桥。

刘涌等人神色紧张,看着司徒桥,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口。司徒桥嘿嘿一笑,对刘涌说道:“刘先生,这条小路确是通向上方,至于能到什么地方,眼下还不能确定。我瞧着这里有这么多碎砖坏瓦、木板木条,想来是当年工匠建造建心寺时,将废料和多余的材料从上面扔了下来。这条小路打造的极为粗糙,想来是依石壁的走势建造而成。十有**是当年的工匠为了到这里来汲水,才临时开凿出一条小路。咱们只要沿着小路攀爬,一定能回到静心寺。待咱们回到静心寺后,再沿原路返回,想来没有什么危险。”

刘涌等人原本急于离开静心寺,是因为邓遥和林义郎偷偷溜走。众人生怕这两人先行与群豪会合,搬弄是非,是以离开静心寺时极为匆忙。不过邓遥和林义郎已被众人所擒,刘涌等人便不似先前那般忐忑不安。此时听司徒桥一说,心下更是大为轻松。当下商议了一番,决定即刻动身。只不过如何处置邓遥和林义郎二人,众人却争论了起来。司徒桥、朱三家、慕容丹砚认为这两人用心狠毒,纯属江湖败类。若带了两人同行,只怕为两人所害。刘涌、楚丹阳、许成和却以为邓遥和林义朗身为丐帮帮主和嵩山派掌门人,在武林中极有地位。丐帮虽然不复往日威风,仍有不下万名帮众。而嵩山派名列武林十大门派之中,门下弟子也有近千人,在江湖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若是不经江湖公议便将两人置于死地,不只丐帮帮众和嵩山派弟子不服,便是少林、武当等各大门派也必然对华山派、昆仑派、青城派有所不满。何况此行本来已折了崆峒派掌门人唐凌风等四位帮主、掌门人,若是邓遥和林义郎也死在这里,必将在江湖之中掀起惊天巨浪。

清风道人和厉秋风却一直沉默不语,并未参与争论。到了最后,双方决定点了邓遥和林义郎穴道,使得两人无法施展武功,待将他们带到群豪面前,再做处置。

厉秋风心下暗想:“邓遥和林义郎两人狡诈狠毒,若是将他们带到群豪面前,定然颠倒黑白,搬弄是非。到了那时,再想制住两人,只怕殊为不易。”

第466章

众人收拾了一番,又将邓遥、林义郎腿上穴道解了,上身和双臂穴道仍然封闭,由楚丹阳和许成和一前一后押解着两人。众人从深渊之上坠落之时,火把已尽数落于水中,无法打捞上来使用。好在身上带着的火折子都已在火堆边烤干,紧急时倒也可以应付使用。

一行人沿着山壁走了十余丈,转过一处山角,眼前的石壁上出现了一道两尺多宽的缝隙,缝隙中却有一道石阶,蜿蜒曲折地向上延伸。司徒桥举着火折子当先踏上石阶,刘涌跟在他身后,随后是清风道人、楚丹阳、邓遥、林义郎、许成和、朱三家、慕容丹砚。厉秋风仍然走在最后。

这石阶沿着石壁开凿,随石壁的走势而曲折延伸。时而倾斜向上,时而从石壁上的洞穴中穿过,有时还要向下走上一段,随后再曲折上升。众人鱼贯而行,脚下都是十分小心。直走了一个多时辰,司徒桥已用完了三个火折子,这石阶仍然曲折不断,还未走到静心寺。

只是众人继续向上行走之时,却发现已然走入一条石缝之中。这石缝宽不过丈许,便如同被一柄利刃自上而下劈开了一番。众人见地势险要,行走得更加小心。到得后来,脚下的石阶突然消失不见,却见上方堆叠着十几块石头,倒与石阶颇为相似。

司徒桥举起火折子向上方照去,朦朦胧胧瞧见这十几块石头顶上似乎有一块巨大的石板,正悬在众人头顶。司徒桥心下一凛,不由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是什么东西?”

因为害怕火折子不够用,是以众人攀爬之时,只由司徒桥手中拿着的一个火折子照亮,其余诸人紧紧跟随在他身后,并未用火折子照亮。是以此时司徒桥借着手中的火折子的光亮看到头顶有异,而跟在他身后的刘涌便看不清有什么异常。此时听得司徒桥自言自语,刘涌心下一凛,急忙对司徒桥说道:“司徒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站在这里看不清楚。刘先生,你们在此稍候,我先上去看看。”

他说完之后,左手举着火折子,手足并用,踩着那十几块石头爬了上去。刘涌等人站在原地等候,心下俱都忐忑不安。过了半柱香工夫,只听得司徒桥在上面高声叫道:“刘先生,你们晃亮火折子,赶紧上来罢!”

刘涌等人这才晃亮了火折子,沿着那十几块石头攀爬了上去。邓遥和林义郎身上要穴被封,攀爬之际极为不便。楚丹阳和许成和前拉后拽,清风道人和朱三家从旁协助,费了老大力气,总算推拽着两人一起爬了上去。

众人爬到顶端,才发现到了一处石拱桥边,而在下面看到的那块石板,正是这石拱桥的桥底。只见司徒桥手中举着火折子,怔怔地站在桥边,似乎正看着桥上的石阶发呆。

朱三家爬上去之后,不由得“噫”了一声,立时怔在了当地。慕容丹砚跟在他身后,见他突然僵立不动,心下奇怪,问道:“朱大哥,有什么不对么?”

朱三家颤声说道:“这、这里便是我去过的静心寺……”

众人听他如此一说,都吓了一跳。司徒桥猛然转过了身子,直愣愣地盯着朱三家,口中厉声问道:“你没有记错么?”

朱三家颤声说道:“这里我前前后后走了数十次,怎么会认错?”他说到这里,指着刚刚爬上来的那道石缝说道:“每次经过这里,我都会向桥下张望,心想下面不知道藏着什么毒蛇猛兽。想不到今日竟然会从下面爬了上来。”

众人进入山腹寻找静心寺之初,确实曾听朱三家说过静心寺的模样,而且朱三家特意提起过桥下的石缝。看着眼前的情形,确与他说的几乎完全一样。

慕容丹砚初时听朱三家说这便是他曾到过的那座静心寺,心下也是悚然一惊,不过转念一想,不由心下大喜,口中说道:“朱大哥,若这里真是你曾到过的那座静心寺,岂不是距离咱们出发的那处大洞窟并不远么?咱们从这里返回,用不上半个时辰,便可回到大洞窟之中,与沙姐姐他们会合了。”

众人均已想到了此节,登时欣喜不已。只有邓遥和林义郎心下暗暗叫苦,知道见了群豪之后,若是刘涌、楚丹阳等将此行的经过说了出去,两人身败名裂不说,丐帮和嵩山派必将颜面尽失,只怕从此再也不能在江湖之中立足。

司徒桥却是一声苦笑,对众人说道:“五行八卦变化之妙,人所难测。这座假的静心寺本来便是姚广孝用来迷惑世人而建造,咱们进入真正的静心寺,这座假寺便没了用处。它的来路已由平门变为死门,再也找不到来时的道路。各位若是不信,不妨回头瞧瞧,是否还能找到进入此地的石洞?”

众人急忙转头望去,果不其然,只见身后便是灰色的石壁,压根没有什么石洞。

众人一脸惊愕,看着高不见顶的灰色石壁,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

邓遥突然说道:“司徒桥这个奸人故意将咱们带入死路,这座静心寺才是生路。各位相信老叫花子一次罢,快将司徒桥宰了,否则谁也不能活着出去……哎哟!”

他话未说完,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却是朱三家听他此时还敢出言挑拨,实在忍耐不住,一拳打在他的后脑海处。好在朱三家这一拳并非是想取他的性命,这才没有一拳将他头骨打得四分五裂。饶是如此,这一拳也打得邓遥头痛欲裂,眼前一阵眩晕,身子晃了几晃,“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朱三家见邓遥摔得狼狈,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再也不去管他,转头对司徒桥说道:“这里确是我到过多次的那座静心寺。只要走过这座石拱桥,对面便是一座寺院,与咱们去过的那座静心寺并没有什么两样……”

司徒桥点了点头,转身向石拱桥上望去,口中说道:“我方才已经搜寻过了,这桥上并没有什么机关。”

众人在此前那座静心寺前的石桥之上,曾经遇到过极为厉害的杀人机关。无数支短箭左右攒射,当真是厉害无比。幸好司徒桥先行po jiě了机关,否则众人必定会有伤亡。此时又见到一座几乎完全一样的石拱桥,人人心下都捏了一把汗。直到听司徒桥说桥上没有机关,众人心下才松了一口气。

刘涌对众人说道:“既然来路已找无法通行,咱们便到这座静心寺中走一遭,或许能逃出生天。”

众人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司徒桥对朱三家说道:“老朱,既然这里你已经多次来过,便和我一起在前面带路罢。”

朱三家早就按捺不住,司徒桥话音方落,他已大步走到石拱桥边,向桥下望了一眼,这才对司徒桥说道:“这里我已来过多次,还是我走在前面,你跟在我身后。”

朱三家说完之后,也不管司徒桥是否同意,便即踩着石阶走上了石拱桥。司徒桥嘿嘿一笑,口中说道:“这个老朱,性子比我还急。”

众人见朱三家大步走上石拱桥,知道他以前曾多次到过这里,便不似先前那般紧张,跟在朱三家和司徒桥身后,一个接一个地走上了石拱桥。邓遥被朱三家打了一拳之后,原本头昏脑胀地坐在地上,此时也被楚丹阳拽了起来,在楚丹阳,许成和、慕容丹砚的监视之下,和林义郎一起踉跄着走上了石拱桥。

果然如司徒桥所说,众人走过了石拱桥,却没有任何机关被触动,四周的情形也与众人先前到过的那座静心寺一般无二。走下桥之后,眼前是一片白色的平台,直通向对面。由于众人向前行走之时,全仗着司徒桥手中的火折子的光亮引路,照亮的范围有限,是以看不清对面是否有寺院。不过朱三家这几十年来多次到过这里,便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不过就在他抬腿向平台上走去之时,慕容丹砚还是忍不住说道:“朱大哥,千万小心。”

朱三家知道她是想起了先前那座静心寺外的平台藏有机关,机关发动之后,只剩下一座石梁悬于无底深渊之上,端的是凶险万分。朱三家回过头来,向着慕容丹砚嘿嘿一笑,道:“这里是一座假寺,想来没有如此厉害的机关。何况我已在这里走过多次,姑娘尽可以放心。”

朱三家说完之后,大步向前走去。司徒桥不疾不徐地跟在朱三家身后,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厉秋风生怕朱三家有失,快走了几步,越过了许成和、楚丹阳等人,紧紧跟在了朱三家身后。

众人一路前行,很快走过了平台。借着朱三家手中火折子的微弱光亮,眼前突然出现了几级台阶。朱三家停下脚步,将火折子举在头顶向前照去。众人眼前出现了一座寺门,与先前见过的静心寺的寺门完全一样,只不过券顶下没有那块写着“静心寺”三个大字的牌匾。

众人一路走来并无机关发动,已然将心放回到肚子中,见到面前这座寺门之后,哪还有半分顾?待朱三家伸手将寺门推开之后,众人便一拥而入。

慕容丹砚和厉秋风并肩前行,跨过寺门的门槛之后,她低声对厉秋风说道:“厉大哥,你说这座寺院会不会与咱们到过的那座静心寺完全一样?”

第467章

厉秋风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眼下还不知道。不过或许真如司徒桥所说,这里不过是一座姚广孝用来迷惑世人的假寺院……”

他说到此处,略停了停,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接着说道:“不过如此一来,这寺院里自然也不需要什么通往洞窟之外的密道了。”

慕容丹砚想到此行历尽艰辛,折损了数位高手,朱三家的右眼也被邓遥打瞎,真可以说是损失惨重,却换来了这样一个结果,也是黯然神伤。

众人走进院子之后,纷纷晃亮了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光四处张望,却见这院子中的格局与先前到过的静心寺完全一样。院子左右两侧是厢房,向正对面望去,影影绰绰可以看到正殿的影子。

众人从石拱桥头一直来到此处,一路顺畅,没有任何机关发动,是以再无半分顾忌。就连朱三家也将朱家世代相传的祖训抛到了九霄云外,大摇大摆地向正殿走了过去。待他走到正殿门前,一脚便将殿门踹开。只不过殿门堪堪打开之际,只觉得一股黑气倏然扑了出来。朱三家吓了一跳,倒退了三四步,从殿门前的台阶上一直退到了院子中。

司徒桥跟在朱三家身后,见朱三家慌慌张张地向后疾退,他反倒向前抢行。哪知刚到了殿门前,迎面看到一股黑气从殿内涌了出来。司徒桥倒也并不惊慌,只是将身子一侧,闪到了廊下一根柱子旁边,避开了这股黑气。

此时众人都到了正殿台阶之下,见朱三家和司徒桥先后避开正殿大门,心下都是一惊。司徒桥转头对众人说道:“这正殿建好之后,只怕一直无人打开过,是以殿内灰尘浊气积蓄了近百年。方才老朱打开殿门,这些灰尘和浊气有了出口,便涌了出来,各位不必担忧。”

众人这才惊魂稍定。过了半柱香工夫之后,殿门内果然再无黑气涌出。司徒桥走到殿门前,先是将手中的火折子伸进殿内,左右晃动了两下,见并无异状,这才迈步走了进去。朱三家“呸”了一口,一边向台阶上走去一边恨恨说道:“就是这个鬼地方,骗了我朱家数代人。今日我倒要看看,这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

众人见司徒桥和朱三家走入了殿内,急忙也跟了进去。借着火折子的光亮,只见殿内除了地上没有两具尸体外,与静心寺的正殿一般无二,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早就有所预料,只是亲眼看到殿内的情形,人人心中都略有些失望。刘涌对司徒桥说道:“司徒先生,这殿内没有什么机关暗器罢?”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没有。这确实是一座假寺院,是姚广孝用来骗人的,自然不需耗费心力,设置什么机关消息。”

许成和失望之下,心下恼火,恨恨说道:“骗什么人?他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建了一真一假两座静心寺,到底有什么用?”

司徒桥沉吟了片刻,对众人说道:“姚广孝当年在这山窟之中大肆建造屋舍之时,尚在靖难之役之前。虽然山腹中的洞窟乃是天造地设而成,并非单凭人力所能完成,只不过要达到如此规模,却也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老朱说他的祖先和沙家祖先奉了朱棣和姚广孝之命,驱使民夫工匠在这山腹之中挖掘多年,想来不是谎话。姚广孝再厉害,他只不过是一个和尚,须得借助燕王的势力,方能动用民夫和军士。我猜当年姚广孝在这里借着天生洞穴大兴土木,不只是为了屯积粮草军械。只怕当时他已得到了诸葛亮留下的阵图,已有了使用禳星大阵的打算,便借着为燕王屯积粮草军械为名,调用民夫和军士,在这山腹之中营造屋舍楼阁,充任它用。不过朱棣这人狡猾奸诈,对于姚广孝自然也不会放心,一定会派人监视姚广孝。姚广孝为了掩人耳目,不使朱棣知道自己的真实意图,便故意建造了两座静心寺。建造这座假寺之时,想必是公开进行,运入大量木料和砖瓦。暗地里他却在更隐秘之处,动用工匠建造了真正的静心寺。这样一来,在木料和砖瓦的用量上,也可以迷惑朱棣派出的眼线。而且为了不让人看出这静心寺是假的,姚广孝还编出了假静心寺中设有杀人机关的谎话,使得外人不敢轻易进入正殿和厢房。老朱和沙家的祖先,便是信了姚广孝的鬼话,近百年来都不敢踏入正殿和厢房半步,却不知是被姚广孝玩弄于股掌之上,可惜啊可惜。”

他说到此处,抬头向头上看了一眼,口中说道:“真正的静心寺,想来还在这假寺的上面。只不过机关启动之后,从此处已经无法攀爬上去。咱们是从上面坠落下来的,如今想要回到真正的静心寺,只怕已不可能了。”

楚丹阳颤声说道:“世间怎能有人具有如此神通,能在这山腹之中将一座寺院移动位置?”

司徒桥叹了一口气,口中说道:“寺院的位置没有改变,而是通往寺院的通道按照阴阳五行不断变化。不过即便如此,这机关也需要极大的驱动之力。姚广孝是借用水力,才能驱动如此庞大的机关。这山腹之中的详细地形咱们虽然不知道,不过一定有一条巨大的地下河流奔涌而过。好在咱们方才坠落之时,跌入的是一处死水潭。若是落入那条地下河流中,只怕早就被水卷走了。”

便在此时,忽听慕容丹砚惊叫一声,颤声说道:“墙上、墙上有字……”

原来众人听司徒桥说话之际,慕容丹砚却对什么机关秘术不感兴趣,举着火折子四处张望,无意中向殿内右侧墙角处瞥了一眼,却觉得墙壁上似乎有些黑色污迹,只是离得远了,模模糊糊看不大清楚。她心下一凛,不由向右前方走了几步,距离那墙壁只有一丈多远,举起手中的火折子一看,却见墙壁上并没有什么污迹,而是写了两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她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众人寻声望去,见慕容丹砚站在墙壁之下,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厉秋风和朱三家抢到她身边,却也看到墙上那两行大字,不由得心下一凛。

那两行大字上下各有四个字,写的是“朱氏子孙死无遗类”。

此时司徒桥等人也走了过来,见到这八个大字之后,司徒桥嘿嘿笑道:“老朱,看到没有,姚广孝这个王八蛋是想将你们朱家尽数害死,你可要小心啦。”

朱三家张大了嘴,盯着那八个字,心下惊惧不已。

厉秋风沉声说道:“朱大哥,你不必害怕。姚广孝说的这个‘朱氏’,想来指的是太祖皇帝一脉,与你没有半分关系。”

朱三家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道:“我朱家困守在虎头岩已近百年,与行尸走肉无异。到了我这一辈更是人丁凋零,兄弟辈只剩下四人。只怕再过数十年,我们朱家真的是死无遗类了。”

司徒桥凑到那两行字之下,比比划划看了老半天,点了点头,口中说道:“不错,这字确是姚广孝所写。看样子他被郑和打伤之后,溥洽将他救出,两人躲到了此处。姚广孝愤怒之下,便写了这八个大字……”

他话音未落,只听“铮”的一声,紧接着眼前刀光闪动,“嗤嗤”之声不绝于耳,大片灰尘四散飞舞。司徒桥大惊失色,急忙向后退出三步。待他定晴细看之时,墙壁上的八个大字已然踪迹全无。厉秋风却已站在墙壁之下,右手紧握绣春刀。

司徒桥又惊又怒,对厉秋风道:“你、你怎么竟然将这些字刮了去?”

厉秋风冷笑道:“你忘了咱们见到幻像的事情了吗?每次陷入姚广孝布下的幻境,都是先看到绘在墙上的壁画。这八个大字龙飞凤舞,虽然我不懂得书法好坏,却也看得惊心动魄。姚广孝若是用这八个字再将咱们诱到陷阱之中,后果不堪设想,是以我才将这字毁了。”

司徒桥怒道:“有我在这里,便是他设了厉害机关,又有什么可怕?”

慕容丹砚冷笑道:“先前咱们看到那座城池之时,你不是一样信以为真了么?别忘了在那里咱们折了四位江湖前辈,若是这里再有陷阱,只怕你仍然是束手无策!”

司徒桥听她提起崆峒派掌门人唐凌风等人之死,倒有些难堪,脸上现出尴尬之色,只得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刘涌心中暗想:“咱们只以为这殿内的格局与先前那座静心寺正殿没什么两样,是以进殿之后没有仔细搜检,竟然连墙上有字都没有发现,这确是极大的失误。”念及此处,他对众人说道:“咱们还是在这殿内仔细搜寻一番,或许能有所发现。”

众人在殿内四处搜寻,却没有什么发现。朱三家想到自己家族被姚广孝骗至虎头岩,困守近百年,每代族人都是郁郁而终,心下愤怒之极。他在殿内搜寻之际,口中不断咒骂。到了后来一无所获,他心中怒意更盛,口中叫道:“他妈的姚广孝这个王八蛋,装神弄鬼欺骗世人,老子干脆一把火烧了这个鬼寺院,给他娘的来一个一了百了!”

第468章

朱三家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似乎要找到引火之物。只不过这正殿之内空空荡荡,除了白墙之外,便是四根圆柱。若是想用火折子将这柱子点燃,无异于痴人说梦。殿门和两侧的窗户虽然是木头所造,只不过极难点燃。朱三家在木窗下来回奔走,却找不到引火之物,心中越来越恼怒,到得后来已是跳着脚破口大骂。

众人都是沮丧之极,怒意渐生。自从踏上寻找静心寺的道路之后,前后已过去了二十多个时辰。众人粒米未进,又累又饿,饱受惊吓,却又困在此处,进退不得。当此危急之时,虽然众人都是武功高手,还有好几位帮派首脑,却也是束手无策。是以听得朱三家破口大骂,众人倒觉得替自己也出了一口恶气,一时之间无人上前相劝。

朱三家骂了半天,突然说道:“他娘的,既然这正殿没法子点燃,再去厢房里瞧瞧,说不定能找到一些引火之物!”

他说完之后,拔腿便向殿外走去。众人在殿内搜寻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早就不耐烦了。听朱三家说要去厢房查找,便也纷纷跟着走了出去。

朱三家奔到院子中,转头看了看左右厢房,略略有些迟疑。他想起父亲说过,有一位先辈偷偷进入左侧厢房后便即失踪,最后发现这位先辈被剥掉人皮,惨死于山谷之中。念及此处,朱三家大步走向左侧厢房,抬腿便向厢房房门上踹了过去。

只听“喀啦”一声响,厢房两扇房门登时被他踢得倒向屋内。朱三家抬腿跨过门槛,便向屋内走去。

众人见他势如猛虎,却也不敢阻拦,眼见他闯进厢房,人人都等着听厢房中传出踢打之声。哪知道朱三家的身影刚刚在厢房门口消失,却听厢房中传出了一声“哎呀”,正是朱三家的声音。

众人心下一怔,听得朱三家这声音甚是惶恐,而且这声音突然发出,却又在刹那间中断,情形极为诡异。众人惊疑之间,厉秋风身形如电,已自抢到厢房门前。右手拔出绣春刀,舞出一团刀影,直向厢房之内走了进去。

刘涌等人也纷纷拔出兵刃,向厢房门口冲了过去。眼见众人就要冲到门口,忽听厉秋风在屋内大声说道:“大伙儿不要进来,这屋子里有一个大洞!”

刘涌等人心下一凛,急忙停下了脚步。刘涌转头对众人说道:“各位在此稍候,刘某先进去看看。”

他说完之后,左手举着火折子,右手提着定剑,便向屋内走去。待他跨过门槛,不由大吃一惊。借着火折子的光亮,却见这屋子并不大,进深不足两丈,宽也只有三丈左右。屋中便和正殿一样,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只不过地上没有方砖,竟然是一个方形的大洞。这洞口几乎占了整个厢房的地面,洞口边缘距离门槛不足一尺。

刘涌定睛望去,却见厉秋风站在自己身前,俯下身子,似乎正在洞内找什么东西。刘涌心下惊疑,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厉秋风身子猛然站起,右手向上一提,已将一个人从洞口内拽了出来。

那人被厉秋风拉出来之后,正站在洞口与门槛之间,与刘涌打了一个照面,正是朱三家。只见他一脸惊恐,看着刘涌颤声说道:“刘、刘先生,你们千万不要硬闯,这屋子他娘的就是一张大嘴……”

刘涌听他说话颠三倒四,不知所云,暗想这位老兄十有**是方才闯进屋子之时,不小心坠入洞中,虽然被厉秋风救了出来,只是刚刚死里逃生,却也是吓得魂飞魄散,说起话来便有些乱七八糟,摸不着头脑。想到此处,他沉声说道:“朱先生不要慌张,咱们先退出去再说。”

三人倒退着离开厢房,朱三家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留在厢房外的清风道人、楚丹阳等人见三人脸色都不好看,急忙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屋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朱三家惊魂稍定,这才把方才的情形说了一遍。

原来他一脚踹倒了两扇房门,便即大步走了进去。他手中虽然举着火折子,只不过光亮微弱,只能看见身前两尺左右的范围。是以他跨过门槛之后,想也没想便又向前迈了一步。只不过这一脚迈出去之后却踏了一个空。他心下一凛,知道脚下定然是一处大坑,不由地惊叫了一声,身子便猛然向下坠落。

朱三家知道情势不妙,身子下坠的同时,双手一阵乱抓。所幸方才被他踹倒的两扇房门恰好倒在坑边,他双手乱抓,左右手各自抓到一扇房门,双臂一用力,身子向上蹿起,那两扇房门被他双手拉动,直向洞内坠落下去。朱三家失了借力之处,只得将手松开,身子复又下落。他左手急忙向前一抓,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洞口边缘,身子登时悬在了洞壁上。

便在此时,厉秋风却已冲进屋中。他远比朱三家谨慎,进了屋子之后,站在门口不动,右手握着绣春刀横在胸前,左手举着火折子向身前照去。只见整个地面赫然便是一个巨大的方形洞口,不过这洞口与此前见过的无底深渊不同,火折子照了过去,洞口并不能吞噬光亮,是以能够看清洞口的情形。他发现有一只手紧紧抓住洞口边缘的一块岩石,猜想朱三家遇险,急忙俯下身子向下望去。

便在这时,厉秋风听得屋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知道众人正在向屋内冲来,生怕众人一涌而入,收势不住,必定又有人会坠入洞中。是以急忙大声叫道:“大伙儿不要进来,这屋子里有一个大洞!”说完之后,他将绣春刀收回刀鞘,俯下身子伸出右手,握住了洞口那人的手腕。

此时刘涌走进厢房,厉秋风右手用力向上一拉,将洞中那人提了上来,正是坠入洞中的朱三家。

众人听朱三家说完经过,人人脸上变色。司徒桥却是面露喜色,也不与众人打招呼,便即快步走进厢房。刘涌生怕他有失,便也跟了进去。随后清风道人、楚丹阳等也纷纷走了进去。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也兴冲冲地跟了进去,只得跟在她身后走进了厢房。

厉秋风走进厢房之后,却见众人背靠着墙壁,手中举着火折子,探出脑袋向洞中望去。厉秋风站在慕容丹砚身边,借着火折子的光亮,可以看到这方形洞口的边缘并不平整,不少地方还有缺口,可见当日挖掘这个大洞之时十分匆忙。火折子的光亮只能照亮这大洞丈许深的地方,再往下看则是一团漆黑。大洞的四壁凸凹不平,怪石嶙峋,极为险峻。有的地方还长着不知名的野草,只不过时候已是深秋,这些野草都已枯萎不堪。

司徒桥先是将手中的火折子扔进洞中,眼见着那火折子的光亮越来越小,过了半天工夫才消失在黑暗之中。他点了点头,沿着洞口边缘小心翼翼地走了一圈。屋子的地面几乎都被洞口占据,容他行走之处不过一尺宽。而靠近门口一侧,还站着刘涌等人。众人为了给他让路,将背心紧紧贴在墙壁之上。待司徒桥恰好转了一圈之后,转头对身子站在门外而将脑袋伸进屋中的朱三家说道:“老朱,你朱家那位先辈十有**是掉进这大洞之中丢了性命。”

朱三家一怔,随即摇了摇头,颤声说道:“若是在洞中摔死,他的皮又怎么会被人剥掉?难道这大洞的底部一直通到洞窟之外的山谷之中,他掉进这洞中之后,身子被洞壁摩擦,使得皮肤被尽数磨掉,成了一个血人不成?”

司徒桥原本胸有成竹,此时被朱三家反问,立时面露尴尬之色。他面色凝重,又绕着大洞边缘走了一圈,就在他走到厢房门口右侧不远处时,突然停下了脚步,俯下身子,在洞口边缘细细观看。过了半晌,他伸出手去,在洞口边缘摸了一把,然后将手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几下。

火折子光亮照耀之下,众人瞧见司徒桥脸色突然大变。只见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对朱三家说道:“我记得你说当年你那位先辈临死之际,曾经说过一句话。你再说一遍,他当时说的是什么?”

朱三家不知道司徒桥是何用意,只不过见他神情紧张,却也不敢多问,口中说道:“他说‘龙是真的’。不过当时在场的各位先辈都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司徒桥不待他说完,身子一闪,已然跃到了门外。紧接着他大声喊道:“大伙儿快退出来,这洞里有蛇!”

众人听他大声喊叫,人人都是心中一凛。慕容丹砚听他说洞中有蛇,更是吓得花容失色。众人急忙向厢房之外奔去,由于人人心下惶恐,奔逃之际一片混乱,许成和脚下一滑,险些摔入洞中。好在厉秋风跟在他身后,在他腰间托了一下,他才没有掉进去。

待得众人逃出厢房之后,一个个全都离左侧厢房远远的,再也不敢靠近一步。刘涌说道:“司徒先生,你是怎么知道这洞中有蛇的?”

司徒桥脸色仍然非常难看,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我方才发现门口右侧不远处的洞壁处非常光滑,倒似有人故意打磨过一样。我伸手摸了摸,然后闻到手中有一股腥臭气味,确是蛇游走过之后留下的味道。而且朱家那人临死时说‘龙是真的’,各位不妨想想,有什么野兽看上去像龙?”

他说到此处,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慕容丹砚颤声说道:“如果厢房中的大洞真是蛇穴,那住在洞里的大蛇,身子岂不是像那洞口一样粗……”

第469章

慕容丹砚话未说完,众人心中都是一凛,随即又想:“这小姑娘过于异想天开,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巨蛇?”

司徒桥接着说道:“若是老朱没有说谎,朱家那位先辈闯入厢房之后,便坠入洞中,恰好被洞中的巨蛇发现,将他吞了进去。据我所知,身长超过二尺的大蛇,均是无毒蛇。它们杀人的手段,或者用身子将人缠绕之后活活勒死,或者生生吞入腹中,在腹中将人消解于无形。朱家那位先辈最后皮被剥掉,成了一个血人,想来就是在蛇腹之中被消解所致……”

他说到此处,清风道人忽然说道:“既然你说巨蛇藏在这个大洞之中,而朱家的先辈最后被抛至洞窟之外的山谷之中,岂不是说那条巨蛇能从这洞中钻到洞窟之外?若真的如你所说,那么咱们从这洞中走下去,自然也能离开洞窟了罢?”

司徒桥点头说道:“道长说的不错,我正有此打算。”

他此言一出,刘涌等心下均想,厢房中的大洞如此之大,想来巨蛇一定不小。既然这蛇能钻出山腹,咱们自然也能借着蛇行之路逃出去。念及此处,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欣喜之色。

司徒桥见众人兴高采烈,摩拳擦掌,不由摇了摇头道:“各位不要高兴的太早了。就算这大洞确实能通往山腹之外,咱们还须得解决两个难题。其一是这大洞深不见底,虽然洞壁凸凹不平,下到洞底也是极为困难之事。其二就算能下到洞底,若是洞内真有巨蛇,咱们又如何应付?”

众人听了司徒桥的话,如同一盆凉水迎头泼下,登时呆在当地。朱三家倒是胆子颇大,粗声粗气地说道:“我方才看了一下,那大洞四周尽是怪石嶙峋,以咱们这些人的身手,想要攀爬下去,倒也并非难事。至于洞中的巨蛇,我倒有一个法子,只不过不知道是否有效……”

他说到此处,却住口不说。慕容丹砚心下焦急,催促他道:“朱大哥,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卖什么关子?趁早说出来是正经。”

朱三家嘿嘿一笑,道:“世间猛兽毒物,除了咱们人之外,都害怕火。咱们手中虽然没有火把,却可以将这正殿和厢房拆了,将梁木门窗劈成木柴,点燃后从洞口扔下去。若洞中真有巨蛇,见了火光,自然远远逃走。到了那时,咱们向洞底攀爬,自然是一路畅通了……”

他话未说完,慕容丹砚已然拍手称赞道:“好计策!朱大哥,真有你的!”

朱三家挠了挠头道:“慕容姑娘有所不知,当年我老朱在宣府投军,出塞打鞑子之际,夜间往往宿于沙洲之中。沙中有一种黑蛇,长不过半尺,却是剧毒无比。这种黑蛇最喜欢夜间出来捕食,游走之时悄无声息,常常有兄弟在睡梦中被黑蛇咬死。后来咱们便想出了一个法子,宿营之前,先点起一圈火。那蛇察觉到有火发出的热气,便即远远避开,不敢靠近。方才我便是想到了此事,才大着胆子向各位英雄说出来这个法子。”

众人商议了一下,均觉得朱三家的方法可行,当即便着手准备。众人先到其它厢房的屋子中搜查了一番,屋中空荡荡的,却没有什么异样。于是众人先聚到正殿,拔出兵刃,便开始拆房子。这正殿是用木材和砖瓦所建,虽然极为牢固,自奈众人都是武功好手,手中刀剑更无一不是神兵利器,锋利无比。不过半个时辰,便已将大殿屋顶掀落。随后刘涌、清风道人、楚丹阳、许成和四人各施内力,竟然将正殿的八根柱子尽数震断。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正殿便塌了下去。

众人依样画葫芦,又将左右两侧的厢房屋顶拆掉,只留下左侧有大洞的那个屋子。随后众人又将大块梁木用刀剑劈成尺许长的木条,全都搬到了洞口旁边,准备点燃后掷入洞中。

如此忙活了一个多时辰,仅剩的那间厢房的门口已堆起了小山般的木条。刘涌见万事俱备,先是将邓遥和林义郎身上的穴道解开,对二人说道:“邓帮主,林掌门,咱们虽然有了纷争,不过眼下困于此处,须得尽早脱身。两位都是明事理之人,过多的话刘某也不想再说。若是这个时候还闹内讧,只怕咱们谁都出不去。到了那时,丐帮一万多帮众、嵩山派千余弟子,失了两位的统领,非得四分五裂不可。今日所发生之事,刘某可以当成一场误会,还望两位摒弃成见,齐心合力,共脱此难。”

刘涌说到此处,略停了停,这才接着说道:“若两位对刘某不再有嫌隙,刘某尽可以当此前之事没有发生过。华山派与丐帮和嵩山派仍然同气连枝,互为犄角。”

邓遥和林心郎不由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知道刘涌话中的意思,只要两人不再有所异动,刘涌便可以既往不咎。邓、林二人最提心的便是刘涌等人离开此地之后,在群豪面前揭发两人的丑行,到了那时,丐帮和嵩山派必将颜面扫地,再也无法在江湖之中立足,两人便是丐帮和嵩山派的大罪人,可以说是百死莫赎。先前两人正是有此顾忌,这才屡次对众人下毒手。此时听刘涌如此一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邓遥颤声说道:“刘先生,你这话可当真么?”

刘涌沉声说道:“刘某虽然不才,却一向言出必践。若刘某有丝毫欺瞒,教刘某死无葬身之地!”

邓遥和林义郎知道刘涌在江湖中威名卓着,最守信诺。此时听他发下重誓,一颗心登时放进了肚子中。林义郎抱拳说道:“刘先生大人不计小人过,在下感激不尽。今后若有吩咐,在下必效死力!”

邓遥也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和林义郎一起帮助众人搬运木头。慕容丹砚低声对厉秋风道:“刘先生宽宏大量,不过我瞧邓、林二人只怕不会善罢干休。”

厉秋风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咱们须得提防二人,以防他们暴起伤人。”

此时这座假静心寺已变成了断壁残垣,只有唯一保留下的半间厢房门外,堆起了小山般的木头。司徒桥用火折子点燃木条,待火势大起来之后,众人一起动手,将燃起熊熊大火的木条尽数推入大洞之中。

借着木条燃烧的火光,众人向洞内望去。却见洞壁上怪石嶙峋,长了不少不知道名字的草树。眼见着火堆向洞底坠落,火光却越来越小,到了最后,眼前终于又变成一片黑暗。

便在此时,忽听慕容丹砚说道:“我瞧见左侧的洞壁上好像有一条绳索……”

她话音未落,众人都是心下一凛。许成和紧张地说道:“不会是那条蛇已经爬上来了吧?”

慕容丹砚摇了摇头道:“不像是蛇。我瞧着那绳索是黑色的,只有手臂粗细,而且非常长……”

火堆坠落之时,众人都盯着火焰。慕容丹砚毕竟是女孩子,心细如发,隐隐看出洞壁上有一条黑线,从洞口直垂向洞内。司徒桥问清楚了方位,按照慕容丹砚所说的方位找到了左侧洞口边缘,蹲下身子举着火折子向洞口内照去。片刻之后,只见司徒桥将右手伸入洞内,众人听得“哗啦啦”一阵怪响,心下都是一惊。

却听司徒桥哈哈大笑道:“小子,真有你的。幸好你细心,才发现这里居然有一条铁链!”

他说完之后,右手用力向上拉拽,只听“哗啦哗啦”响声不断,一条碗口粗的黑色铁链已被他从洞内拉了出来。

众rén dà惊失色,不由得面面相觑。司徒桥将铁链拉起两三丈后,将铁链缠在右臂上,嘿嘿笑道:“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原来这洞壁之上安有铁链,方便有人爬上爬下。看样子这个大洞可不是给蛇走的,下面肯定藏着什么东西。那条巨蛇,十有**是姚广孝用来看守这大洞中隐藏的秘密的。”

司徒桥说到这里,看着刘涌道:“刘先生,咱们若是想下到洞底,尽可以抓着这铁链走下去。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刘涌见洞壁上突然出现了一条铁链,初时心下甚是高兴。只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姚广孝在这洞中安装了铁链,此处定然不是蛇穴这般简单,只怕洞中机关密布,杀机暗伏。念及此处,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听司徒桥询问是否应该进入这大洞,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得对清风道人、楚丹阳等人说道:“各位有何打算?”

清风道人沉吟了片刻,沉声说道:“既然咱们已无退路,不如进入洞内一探究竟。就算这是龙潭虎穴,也总胜过被困死在这里。”

楚丹阳、许成和等也纷纷赞同。刘涌这才下定了决心,与众人仔细商议了一下,决定立即进入洞中,寻找离开山腹的通道。众人议定之后,司徒桥首先抓着铁链向洞下爬去,刘涌、清风道人、楚丹阳、林义郎、邓遥、许成和、朱三家、慕容丹砚、厉秋风随后跟上。

厉秋风最后一个下洞。他先俯下身子,左手举着火折子向洞内照去。却见距离洞口尺许之处,一个大铁环嵌入洞壁之中。铁环上拴着一条黑色的铁链,直向洞底垂去。厉秋风右手抓住铁环,身子一翻,已然跃入到洞中。待双足踏在洞壁上之后,他熄了火折子,将火折子收入怀中,双脚踩在洞壁之上,双手交替把持铁链,便向洞底慢慢降落。

第470章

众人在铁链上挂了一长串,慢慢向洞底降落。这大洞幽深无比,好在不似此前走过的无底深渊那般漆黑一团,仗着火折子的光亮,倒也能模模糊糊瞧见四周的情形。是以众人虽然心下万分紧张,却不似在无底深渊上那般恐惧。

厉秋风走在最后,不时向脚下望去。只见下面数点光亮明灭不定,是有人已然晃亮了火折子,正在一边拉着铁链向下走,一边举着火折着四处张望。厉秋风向下走了十余丈,左手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晃亮,只用右手抓住铁链,双脚在洞壁上慢慢交替向下走。他边走边借着手中火折子的光亮仔细观看洞壁,却见众人踩踏过的洞壁与它处不同,上面有许多磨痕,想来是被铁链摩擦所致。从这些磨痕来看,绝非短时间内所能形成。厉秋风心下暗想:“这洞壁被铁链磨出了数道深深痕迹,想来当年有人经常在此处上下爬行。司徒桥说这是一座姚广孝用来迷惑成祖皇帝眼线的假寺,可是为何又要耗费力气,在厢房中挖出这样一个大洞?”

他想到此处,心下一凛,不由停下了脚步,仔细看了看铁链的磨痕,又举着火折子向旁边的洞壁观察了一番,这才点了点头,心下暗想:“原来这洞穴并非是人力挖掘而成。而是天然便有这样一处洞穴。姚广孝发现这个洞穴之后,便在洞口盖了厢房,又依地势建了这座假的静心寺。原本以为他建了这座假静心寺是为了掩盖上面那座真正的静心寺,可以眼下看来,姚广孝的目的可不只如此。这座假的静心寺下还藏着更重要的东西,而且姚广孝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条巨蛇守在此处。只不过蛇最多只能活上二三十年,姚广孝已死了将近百年,想来洞内的巨蛇也已经死去了。”

想到此处,厉秋风心下稍稍轻松了一些。他接着向下慢慢走去,只觉得越向下走,四周寒意越盛。到得后来,只得运起内力抵御寒气。而且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耳边隐隐传来沉闷的“轰轰”之声。这声音并非连绵不断,而是略有间断,倒有些像水滴落于石上发出的敲击之声。

厉秋风凝视细听,那轰轰之声似乎来自脚下。他心下暗想,或许是这洞穴过于幽深,众人双脚踩在洞壁之上,行走之时发出脚步声。这脚步声在空旷的洞**激扬回荡,便在耳边出现了回声。

他一边思忖一边向洞底走去,便在此时,忽听下面传来司徒桥的声音:“各位先停一下,铁链到头了!”

众人心下一凛,人人心下均想:“糟糕!想不到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铁链居然断了,这可如何是好?”

慕容丹砚此时就在厉秋风的脚下。她抬起头来对厉秋风说道:“厉大哥,是不是快到洞底了?”

此处寒气大盛,慕容丹砚说话之时,声音已自微微颤抖,想来是衣衫单薄,虽然依仗内力御寒,却也有些忍受不住。厉秋风道:“咱们虽然已经向下走了五六十丈,若以高度而论,还是不如咱们此前掉入的那处水潭深。是以我猜测要到洞底,只怕还要走上一段距离。”

两人说话之时,只听得司徒桥大声说道:“洞壁上有一处洞口!我先进去瞧瞧,各位稍等片刻!”

众人听司徒桥说洞壁上有洞口,心中都是一喜。想到铁链到此而终,那么凭着铁链在这洞穴之中上下来去之人,必然要进入这个洞口。说不定此处便是一处密道,能够通到山腹之外。

只不过司徒桥说完之后,下面便没了声息。众人手握铁链,悬在洞壁之旁,只觉得四周寒冷彻骨,越发难以忍受。只得各自潜运内力,抵抗寒气入侵。朱三家虽然不懂内功,好在他皮坚肉厚,倒也挺得住。

过了半柱香工夫,只听得司徒桥高声说道:“大伙儿进来罢,让你们瞧瞧稀罕物儿!”

下洞之时,刘涌紧跟在司徒桥身后。此时司徒桥的声音就从他脚下传来,刘涌握住铁链的右手略一放松,身子登时滑了下去。堪堪滑下一丈有余,却见洞壁上出现了一个一人多高的方形洞口。司徒桥左手竟然举着一支火把,正自冲他招手。

刘涌心下诧异,不知道刘涌从哪里找到了一支火把。他尚未开口说话,司徒桥已抢先说道:“铁链已到了尽头,刘先生小心。”

刘涌这才手中握着的铁链居然已经断了,末端正与洞壁上的洞口中央平齐。脚下一团漆黑,不知道还有多深才能到达洞底。

刘涌轻轻一跃,已自跃入洞中。他立足未稳,便转头向着空中叫道:“清风道长小心,铁链到这洞口便是末端。道长须得牢牢抓住,免得失手坠落下去!”

他话音方落,清风道人的身影已在洞外出现。他看到刘涌和司徒桥站在洞口,右手用力握住铁链,身子立时停住。刘涌和司徒桥后退了一步,将洞口让出一块空地。清风道人身子一荡,便即跃入洞中。

随后楚丹阳、林义郎、邓遥等人先后跃入洞中,只听司徒桥哈哈大笑道:“各位,你们不是一直想瞧瞧机关消息的中枢是什么模样么,一会儿就让你们开开眼界!”

众人随着司徒桥向洞内走去。走了十余丈后,眼前突然变得开阔起来,竟然到了一处极大的空间。只不过众人手中虽然举着火折子,但是光亮过于黯淡,一时之间看不清洞内到底是何情形。

司徒桥转过身子对众人说道:“这石室四周的墙壁上有不少火把,咱们先将火把点燃,管教各位大吃一惊!”

众人依言举着火折子在四周墙壁上搜寻,果然石壁上每隔几步就插着一支火把。众人用手中的火折子将火把点亮,片刻之后,石室之中已是亮如白昼。

众人这才发现这间石室大的出奇,而且地面距洞顶也足有三四丈高。距离众人进入石室的洞口处不远,便是五六个巨大的木轮。而在木轮后面,还有更多大大小小的木轮。这些木轮边缘成齿状,各个木轮嵌合在一起,严丝合缝。大多数木轮一动不动,不过有两个大木轮和十几个小木轮却在缓缓转动,发出“轰轰”之声。

厉秋风这才知道方才听到的古怪声音便是来自这些巨大的木轮,只不过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司徒桥指着这些大大小小的木轮说道:“这里便是这座山窟内所有机关的中枢所在。机关消息能够运转,就是仗着这些木轮旋转来驱动。而这些木轮的下面,便是那条咱们始终没有见到的地下河流。姚广孝这个王八蛋建造这座假的静心寺,倒也不只是为了迷惑朱棣的眼线,还将机关中枢藏在地下岩洞之中。实者虚之,虚者实之,这个王八蛋心思之缜密,用心之狠毒,真可以说得上是天下无双!”

楚丹阳说道:“咱们若是将这些木轮毁掉,是不是这洞窟之中的机关便尽数废了,咱们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万万不可毁了机关中枢!若是中枢毁掉,群豪所在的那处洞窟之中的巨石便也无法升降,群豪便再也走不出去了。有我在此,机关再厉害,也伤不到各位!”

众人见司徒桥说得眉飞色舞,又犯了狂妄自大的lǎo máo病,却也不愿与他争辩。只不过听司徒桥说这里是机关中枢,并非是逃离山窟的密道,众人都是大失所望。

司徒桥却是兴高采烈,越说越兴奋。到得后来竟然手舞足蹈起来,狂笑道:“姚广孝毕生所学,全在这些大大小小的木轮之中。我已经尽窥其中奥秘,天下再无一人的本领能在我之上。哈哈,哈哈,便是姚广孝死而复生,我也能用阴阳五行阵法困死他!”

刘涌心下焦躁,高声说道:“司徒先生,这里既然没有密道,咱们须得另找逃生之路,你有何高见?”

司徒桥嘿嘿笑道:“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假静心寺中通往山底洞窟的那处石洞不是已经封闭了么?只不过机关中枢却在此处,我可以找到控制那处机关的木轮,将它倒转,便能将石拱桥头的通道重新打开。到了那时,咱们便能回到山底洞窟之中,与群豪会合,再作计较!”

众人心中这才有了一些盼头,士气复振,歇息了片刻之后,便随着司徒桥去寻找控制朱三家这数十年间多次进入假静心寺的那道石洞的木轮。司徒桥一脸狂傲,负着双手在木轮之间前进趋退,倒甚是潇洒。只是如此一来却苦了众人,一会儿随他向前,一会儿却又后退,时而趋左,瞬间却向转向右行。直找了一柱香工夫,司徒桥仍然在大大小小的木轮之间转来转去,并没有指明控制石洞的木轮是哪一个。众人心下虽不耐烦,却也知道逃生的希望全都在此人身上,是以强忍着胸中的怒气,随着他在木轮之间穿行来去。

便在此时,厉秋风突然闻到一丝腥气。他心下一凛,正想说话。却听慕容丹砚一声惊叫,指着石室右侧叫道:“那、那是什么?!”

只见一个木轮之后突然出现了两个拳头大小的红色光点,正自缓缓向石室顶端升了起来。片刻之后,众人才发现这两个红点竟然是一条怪蛇的两只眼睛。只见巨大的蛇头从木轮之后完全伸了出来,口中不断吐着血红的信子,正自盯着众人。两只蛇眼之中,尽是狠毒邪恶,似乎随时都会扑了上来,将众人一口吞下去。

第471章

众人见那巨蛇头大如斗,身子如木桶粗细,俱都看得呆了。惊愕之间,只见巨蛇的蛇头已自升到半空中,蛇身不住蠕动,在木轮之间曲折蜿蜒,不时发出极刺耳的摩擦之声。

慕容丹砚吓得缩在厉秋风身后,脑袋紧紧挤在厉秋风后背上,颤声说道:“原来、原来这洞里真有巨蛇……”

便在此时,忽听朱三家哈哈一笑,大声说道:“慕容姑娘,你原本以为这蛇大到了厢房中洞口一样粗,可是现在来看,这蛇也没有多大嘛,不过像一个大木桶。这可要比咱们原来猜想的蛇要小了许多,正好将它宰了,烤了蛇肉来吃。我可是二十多个时辰没有吃东西了,他娘的,嘴里都要淡出个鸟来了,正好拿它来打牙祭!”

众人知道朱三家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是为了宽慰慕容丹砚,要她不要过于害怕。不过仔细想想,朱三家说的确实不错。众人原本以为洞底若真有巨蛇,一定会像洞口那般粗细。只是眼前这条巨蛇虽然也可以说大的惊人,却要比众人原本预料的要小许多。如此想来,心中惧意倒消散了不少。

邓遥脸上却深有忧色,他低声对站在旁边的刘涌说道:“刘先生,老叫花子养了几十年的蛇,毒蛇怪蛇见过不少,只是从来没有见过躯体如此之大的毒蛇……”

刘涌心下一惊,不由转头向司徒桥望去。他虽然武功高强,见识不凡,只是对蛇虫所知不多。不过此前司徒桥曾经说过,蛇身超过两尺,便是无毒蛇。眼前这条巨蛇的身长只怕不下三丈,又怎么会是毒蛇?

司徒桥见刘涌看着自己,苦笑了一声,道:“老叫花子说的不错,这条蛇确是毒蛇。他妈的,姚广孝这个王八蛋倒真是神通广大,不知从哪里找到这样一条大蛇来给他看守机关中枢,用畜牲来给他看门,倒也不能小觑这个王八蛋!”

朱三家却大声说道:“管它有没有毒,咱们总不能被一条蛇吓死罢?!各位都是江湖中了不起的英雄,手中有刀有剑,怕它作甚?!”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顿,接着指着那巨蛇说道:“难道因为它长得丑,大伙就怕了它不成?!”

他话音方落,众人都觉得朱三家这话说得滑稽,慕容丹砚更是笑出声来。厉秋风心想:“朱大哥不愧是在军营中厮混多年的老兵,虽惊不乱,身处危急之中却还不忘宽解众人,颇有‘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的名将之风。可惜如此一位英雄,竟然在军营中只做了一名小兵。怪不得被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打得远遁大漠深处的鞑子兵,还有如丧家之犬一般的倭寇,都能咸鱼翻身,使得大明江山风雨飘摇。可惜,可惜。”

众人被朱三家一说,便不似方才那般惊恐。只见巨蛇盘旋在木轮之间,蛇头在空中慢慢地左摇右晃,蛇信子不断伸缩,似乎正在观察众人的动向。

司徒桥看着巨蛇,口中说道:“咱们可没工夫和这畜牲在此耗费时间。哪位朋友身上还带有暗器,一起用暗器招呼这畜牲!”

此时厉秋风身上铜钱已然用尽,清风道人飞蝗石也已尽数用光,刘涌怀中最后一枚震天子也在陷入幻境之时用来击碎悬于空中的发光怪石。慕容丹砚身上虽然还有银针,只不过这巨蛇身上布满青色鳞片,坚硬无比,细小的银针恐怕伤不了它。其余诸人都不擅长暗器,是以听了司徒桥的话之后,众人面面相觑,同时摇了摇头。

许成和站在洞壁旁边,突然想起朱三家说过蛇最怕火,而他身边的石壁上就插着一支火把。他脑中灵机一动,悄悄伸手将那支火把拔了下来,便要向那巨蛇掷去。孰料那巨蛇竟然发觉了他的动向,蛇头猛然一转,一双邪恶的蛇眼紧紧盯着许成和,片刻之后,蛇头突然变得扁平,向后退了两三尺,口中蛇信子吞吐了两下,整个身子登时凝立不动。

邓遥对蛇性最为熟悉,见那巨蛇如此模样,心下大惊,冲许成和高声叫道:“当心,它要攻击你……”

邓遥话音未落,巨蛇的蛇头倏然伸出,直向许成和扑了过去。蛇头距离许成和虽有两丈多远,一股劲风已然袭到了许成和的面门。风中夹杂着极难闻的腥气,中人欲呕。

许成和见蛇头自空中扑击而来,当真可以说是快若闪电。待蛇头距离自己有丈许之时,巨大的蛇嘴倏然张开,几颗尖利的蛇牙闪着寒光,直袭向自己的头顶。许成和虽然略有些紧张,不过他毕竟是一派掌门,见惯了风浪。当此危急时刻,却也没有乱了分寸。只见他左手一挥,手中的火把“呼”的一声直向蛇头飞了过去。同时右手拔出长剑,身子一纵,已然跃起在半空,剑光闪动,一剑便向那蛇头斩了过去。

那巨蛇见火把飞了过来,蛇头偏了一偏,让过了火把。只不过此时许成和的长剑却已砍了过来。那巨蛇虽然动作灵敏,不过毕竟只是一个畜牲,不知道长剑的厉害。仗着一身坚逾钢铁的鳞片,竟然并不躲避,仍然张着大嘴,直向许成和腰间咬到。

只听“喀”的一声响,许成和的长剑已自劈在那巨蛇的脑袋上。只见火星四溅,他只觉得手臂剧震,长剑竟然被蛇头弹了出去,没有伤及那巨蛇分毫。许成和大惊失色,见巨蛇的大嘴已然咬到了自己的腰间。他身在半空,右脚猛然踢出,正踹在那巨蛇的上腭处。借着这一踹之力,身子倏然向后弹出,这才避开了巨蛇的凌厉一击。只不过慌乱之下,他却忘了自己身后便是石壁。身子弹出之后,在空中飞了两丈多远,背心正撞在石壁上。这一撞力道好大,许成和只觉得后心一阵剧痛,身子从空中跌落下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那巨蛇咬了一个空,却并不甘心,蛇头一转,又向许成和扑了过去。巨大的蛇身在木轮中间穿行,却甚是灵活,竟然一个木轮都没有压坏。

司徒桥见巨蛇被许成和吸引,整个身子已然从众多木轮之中游了出来。他低声对刘涌说道:“刘先生,你和各位朋友引开这个畜牲,我去寻找打开石洞的机关!”

刘涌见许成和情势危急,原本就要冲过去相助。此时听司徒桥一说,更无半分犹豫,反手拔出长剑,对众人高声说道:“咱们并肩齐上,杀了这个畜牲!”

楚丹阳等人也纷纷拔出兵刃,齐向那巨蛇杀了过去。众人原本对这巨蛇颇为忌惮,只不过有人带头围攻,心中豪气顿生,各出兵刃,口中呼喝,便向那巨蛇围了过去。

司徒桥趁此机会,身形一闪,便即钻入到木轮阵中。只见他的身影在木轮之间晃了几晃,便消失不见了。

那巨蛇仍在追击许成和,蛇头连续三次扑击,都被许成和躲开。待它第四次攻向许成和之时,刘涌已自到了它的身后,手中长剑一挥,便向巨蛇的尾巴斩了过去。

那巨蛇已惊觉众人围拢了过来,长尾一卷,竟然直向刘涌长剑迎了上去。刘涌心下暗想:“畜牲终是畜牲,它不知道我手中长剑的厉害,竟然敢正撄其锋,真是自己找死!”念及此处,他将内力自丹田贯注至右臂,一心要将巨蛇的蛇尾斩断。

眼见蛇尾扫到了长剑边缘,只听“铮”的一声厉响,刘涌只觉得一股大力从长剑之上涌了过来,便如大海中的惊涛骇浪一般,直向自己身上扑了过来。刘涌大惊,虽然双脚牢牢站在地上,这股大力却仍然推着他向后滑去。他心知不妙,若是仍然强行抵挡,只怕自己非得当场吐血不可。他见机甚快,长剑向后一收,顺势消解了蛇尾扑击的力道。同时右足一点,身子已倒纵而出,便如一头大鸟,在空中轻飘飘的退出了两丈多远。

待他落地之后,心中实是惊讶之极。自己全力劈出一剑,竟然伤不到这巨蛇分毫,反倒被蛇尾一甩,便被击退。他自武功大成以来,遇到不少武林高手,从未遭此大败。眼见那巨蛇以蛇尾逼退自己之后,仍然追击许成和。他心下不忿,手中长剑一摆,猱身而上。心想这畜牲身上盖有鳞片,坚硬无比,不过蛇腹没有鳞片保护,只要被自己刺上一剑,定能将这畜牧刺死。是以他再次攻击之时,便只找蛇腹下手。

厉秋风等人却也瞧出端倪,与刘涌同样打算,都想攻击蛇腹。只不过那巨蛇极为狡猾,在地上蜿蜒游走,蛇腹紧贴地面,竟然不给众人攻击的机会。它认准了许成和是第一个要攻击它之人,是以对其他人都取守势,只是追着许成和攻击。许成和接连避开巨蛇数次扑击,虽然没有受伤,却也累得汗流浃背。到得后来,竟然被巨蛇逼到石室的一处墙角,再想闪转腾挪已不可能。

他背倚着石壁,手中长剑横在胸前,眼见着巨大的蛇头在自己面前高高扬起,蛇身的阴影将自己笼于其中,蛇眼闪着红色的邪恶光芒,巨大的蛇嘴在扑击时倏然张开,几颗蛇牙显露于蛇嘴之外,直向自己头上咬了下来。

许成和退无可退,将心一横,右手一收,长剑贴于自己脸颊处,全身内力贯注于右臂,只待蛇嘴扑至自己头顶,便要全力向蛇嘴刺出一剑。这一剑已无半分招数变化,纯是以力道和速度取胜。若是这一剑不能刺入巨蛇口中,他自己便要丧命于蛇牙之下。

第472章

眼见巨蛇的大嘴到了许成和头顶不足三尺之处,许成和长剑斗然刺出,如矫龙出水,直刺向巨蛇口中。

这巨蛇身上覆盖青色鳞片,坚硬无比,刀枪不入。蛇腹又被它隐藏于身下,轻易不从地上抬起,是以它的要害便是巨大的嘴巴。只要将长剑刺入巨蛇的嘴中,便能取了它的性命。许成和与这巨蛇缠斗了半天,已自做好了打算。只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良机稍纵即逝,自己这一剑若是落空,便再无后招。而且胸前要害尽数暴露于巨蛇毒牙之下,若是此剑落空,自己必死无疑。

眼见许成和的长剑就要插入巨蛇的口中,电光火石之间,那巨蛇的脑袋倏然向右一偏,许成和的长剑便刺了一个空,贴着巨蛇左颊划了过去。剑身与巨蛇坚硬的左颊摩擦,竟然溅出了几点火星。

许成和心下一凛,只觉得眼前一黑,巨蛇的大嘴已自到了自己面前,从蛇嘴中喷出一阵腥臭之气,中人欲呕。许成和长剑招数用老,既无法收回,更来不及遮挡。他心中一凉,知道已然无幸,只得闭目待死。

刘涌等人挥舞刀剑,拼命向那巨蛇身上又砍又刺,想解了许成和之危。只不过巨蛇身上的青色鳞片坚硬无比,刀剑砍刺竟然伤不到它分毫。待见到巨蛇的大嘴已然咬到了许成和头顶,众人都是大惊失色。慕容丹砚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将脑袋转到了一边,不忍看到许成和惨死的情形。

便在此时,只见人影一闪,有人已到了巨蛇的头顶,竟然骑到了巨蛇的脖子上。众人定睛望去,骑在蛇颈上那人赫然便是厉秋风。

蛇颈与人的脖项一般,最是要害之处。这巨蛇虽然是一个冷血畜牲,却也知道厉害。此时蛇嘴虽然距离许成和的脑袋只有数寸,却也不敢再行攻击。只见斗大的蛇头倏然收回,想要反噬厉秋风。只不过厉秋风正骑在巨蛇的脖子上,它想转头撕咬,却是无法触碰到厉秋风。

许成和死里逃生,哪里还敢停留,顺势在地上打了一个滚,逃离了墙角。楚丹阳抢上一步,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众人见许成和逃出生天,这才松了一口气。只不过转念一想,厉秋风还骑在巨蛇脖子上,不约而同地向蛇头望了过去。

那巨蛇连续两次转动脑袋,试着想咬死厉秋风。只不过两次都咬了一个空,便不再转头。众人见巨蛇奈何不了厉秋风,这才略略放心。哪知那巨蛇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蛇尾在地上一用力一拍,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地面上石屑四溅。蛇尾已然从地上卷起,直向围在它身边的众人扫了过去。

众人没料到这巨蛇不去攻击厉秋风,竟然先对付自己,都是悚然一惊。方才见过刘涌以长剑斩向蛇尾,不只没有伤及这巨蛇分毫,反倒险些被蛇尾击伤。是以见蛇尾扫了过来,却也不敢以手中的兵刃强行遮挡,只得纷纷向后退开。

众人堪堪退开之后,那巨蛇的蛇尾却倏然竖了起来,如蝎子摆尾一般,直向厉秋风后心扎了过去。众人这才知道上了大当,原来这巨蛇攻击的目标仍然是骑在它脖子上的厉秋风。不过众人虎视在旁,巨蛇生怕以蛇尾攻击厉秋风之时,蛇腹从地上露了出来,众人便会趁机向它毫无防护的腹部攻击。是以虚晃一招,先行逼退众人,这才以蛇尾作为武器,直袭向厉秋风的后心。

只见蛇身上的青色鳞片寒光闪烁,蛇尾如一杆长枪一般,疾向厉秋风的后心扎了过去。

众rén dà惊失色,纷纷冲着厉秋风大声呼叫,提醒他小心巨蛇的尾巴。慕容丹砚更是长剑一挥,便要纵身跃起,直扑向那巨蛇的脑袋。

电光火石之间,蛇尾已到了厉秋风的后心。便在此时,厉秋风身子倏然向下一滑,堪堪落下半尺。蛇尾收势不住,仍然不管不顾地扎了下去。

只听“喀”的一声,蛇尾紧贴着厉秋风的脑袋刺了过去,正扎在巨蛇的后脖颈处。这巨蛇后背覆盖着鳞片,虽不惧刀剑,不过被自己的尾巴扎上一下,却也是疼痛难忍。只见巨蛇的身子猛然抖了一下,紧接着蛇身倏然翻滚起来。厉秋风猝不及防,双手再也吃不住力,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双手。胸口被巨蛇的身子一撞,登时飞上了半空。

那巨蛇吃了大亏,此时势若疯狂,蛇头转了过来,一双邪恶的眼睛盯着半空中的厉秋风,蛇身翻转成几个巨大的圆环,直卷了被它撞飞在空中的厉秋风。

厉秋风被巨蛇撞中胸口,半边身子酸痛难忍,一时之间身子竟然不受控制。他正思忖如何逃离之时,蛇身已卷了过来。厉秋风心知不妙,右手便要拔出绣春刀。哪知他右手刚刚握住刀柄,蛇身已将他卷了起来。

那巨蛇发觉厉秋风被自己缠住,立时收紧了身子,蛇身在厉秋风胸口处缠了一圈。

巨蛇以蛇尾为支柱,整个身子直立了起来,将厉秋风卷在半空,蛇头高高扬起,俯视着厉秋风,蛇信子吞吐不停,蛇嘴中不断有粘液滴落。一双红色眼睛闪着光芒,看上去邪恶无比。它身子越收越紧,厉秋风被蛇身勒得胸口骨骼格格作响,片刻之后连气都喘不上来。火把光亮照耀之下,厉秋风的脸涨得通红,似乎都要滴出血来了。

众人心下一凉,知道厉秋风已然无幸。慕容丹砚本来要跃起攻击巨蛇,以解厉秋风之危。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蓄力跃起,厉秋风已然被巨蛇的身子缠住,并被卷到半空。慕容丹砚心下大惊,待见到厉秋风脸色通红,双眼翻白,她心中一凉,惊惧之下双腿一软,竟然坐到了地上。

便在此时,巨蛇的身子猛然一挺,蛇嘴斗然张开,似乎正在嘶声大叫,只不过蛇类天生不会发出声音,看上去颇为诡异。原本充满邪恶的一双蛇眼瞬间失去了光芒,扁平的蛇头向上扬起,蛇身便不似方才那般挺直。原本被蛇身紧紧勒住的厉秋风只觉得身上一轻,登时从空中直坠了下去。

众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是瞧见厉秋风下坠之时,右手已拔出了绣春刀。他持刀的手法颇为怪异,竟像是握持bi shou一般,将绣春刀举了起来。此时蛇身挺直,蛇腹恰好对着厉秋风。只见厉秋风右手一挥,绣春刀已然扎入蛇腹。厉秋风双手握刀,身子紧贴着蛇腹快速下坠。他身子掠过之处,蛇腹已然被绣春刀割开,从蛇身中部一直裂到蛇尾。

众人见此情景,一个个张大了嘴,震惊之下,浑然忘了身处何地。

厉秋风双足落地,这才将绣春刀自蛇腹之中拔了出来。巨蛇的身子僵立了片刻,倏然之间如同一条死鱼般从空中坠落下来。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蛇身砸到了地面之上,整座石室都颤抖了几下。

巨蛇腹部裂开,蛇血和内脏不断从腹部涌出,溅得到处都是。只不过这巨蛇却并没有死去,身子兀自在地上蜿蜒扭动,蛇头还想要从地上抬起来,只是接连抬升了几次,每次抬起一尺多高,便即又摔到了地面上。巨蛇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厉秋风,看上去让人不寒而栗。

从厉秋风被巨蛇卷住,到他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迫得巨蛇松开了身子,直至用长刀剖开了巨蛇的肚子,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众人震骇之下,只是盯着厉秋风和那巨蛇,一时之间竟然无人说话。厉秋风右手提着绣春刀,转头看着邓遥,沉声说道:“蛇的七寸在哪里?”

邓遥见厉秋风重创巨蛇,已是吓得胆颤心惊。此时见他目光如刀,心下一凛,颤声说道:“寻常蛇类,要害都在脖子以下七寸之处。不过这条蛇如此巨大,要想找到它的七寸,只怕……”

他说到此处,不由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也不知道这巨蛇的七寸在哪里。

厉秋风不再理他,提着绣春刀便向蛇头走了过去。那巨蛇紧紧盯着厉秋风,蛇头在地上不住颤抖,似乎想用尽余力将头抬起来。只不过它虽全力挣扎,却是徒劳无功。只见厉秋风一步一步慢慢向蛇头逼近,每走一步,绣春刀上都有蛇血滴落到地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这声音原本并不大,只不过此时此刻,每发出一次“嘀嗒”之声,便如同在众人心上敲击一下,令人心悸不已。

随着厉秋风一步一步逼近,那巨蛇原本邪恶的目光慢慢变得黯淡,最后隐隐竟然有了几分恐惧。

厉秋风走到距离蛇颈三尺左右的地方,这才停下了脚步。方才他用刀剖开蛇腹之时,距离此处还有数尺,是以蛇腹在这个位置仍是完好无损。厉秋风歪着脑袋仔细观察,似乎正在寻找什么东西。众人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只是被他方才剖开蛇腹的举动震骇不已,谁都不敢出言询问。

过了片刻,却见厉秋风慢慢举起了手中的绣春刀,将刀锋贴到了蛇腹之上,用力向前一推,刀锋立时刺入白色柔软的蛇腹之中。那巨蛇蛇身一抖,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了不少。

众人见厉秋风用刀刺入巨蛇的蛇腹,随后手腕转动,使得长刀在蛇腹中不断转动。他每转动一下,巨蛇的身子便随之颤抖、抽搐。众人虽然害怕巨蛇,只不过眼见厉秋风以如此手段虐杀巨蛇,心下都生出了一阵寒意。

第473章

片刻之后,厉秋风收回长刀。蛇腹已然裂开了一个大洞,鲜血不断从大洞中涌了出来。巨蛇疼得身子不断抽搐,红色的眼珠已然变得黯淡无光。厉秋风转过身子,走到蛇头之前,右手长刀举了起来,先是以刀刺入巨蛇的左眼,用力一旋,已将那巨蛇的左眼眼珠挖了出来,随后依法炮制,又挖出了巨蛇的右眼。两只眼珠被挖出之后,滚落在地上,红色才慢慢消失。

只见巨蛇身子一阵抽搐,倏然间整个蛇身自头到尾猛烈颤抖,随后蛇头无力的歪在一边,眼见已经不活了。

厉秋风将绣春刀在蛇腹洁净之处蹭了几下,将刀上的鲜血和污迹擦除干净,这才收刀入鞘。待他转过了身子,只见众人一脸惊恐地望着自己,不由微微一怔,道:“这蛇已经死了,咱们尽可以从容离开。”

刘涌等人此时心中五味杂陈,惊惧于厉秋风手段之阴狠毒辣,暗想厉兄弟虽然称得上是一位英雄豪杰,只不过毕竟在锦衣卫当差多年,多少沾染了一些锦衣卫行事狠毒的习气。还好他一心向善,否则要是与咱们为难,咱们只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上。念及此处,人人心下都暗称侥幸。

慕容丹砚此时已被朱三家从地上扶了起来。她看着厉秋风的面容,心下暗想:“厉大哥自然不是狠毒之人,只是有时行事却出人意料,让人害怕,倒与哥哥有些相似。爹爹最不喜欢哥哥的性子,常说他时有暴躁之气,不能自制。厉大哥既然与哥哥投缘,只怕爹爹也不会喜欢他,这、这可如何是好?”

便在此时,远远传来司徒桥的笑声,紧接着只听他高声说道:“在这里了!”话音方落,只听得一阵噼哩啪啦的声音。众人转头望去,发现司徒桥的声音来自几个巨大的木轮之后,因此看不到他的身影。过了片刻,却见司徒桥自一个大木轮后转了过来,得意洋洋地对众人说道:“假静心寺的通道已经被我打开了,咱们只要沿着铁链爬上去,就能赶回山下的洞窟,与群豪会合。”

便在此时,他看到了地上巨蛇的尸体,脸色一变,道:“他妈的,我只顾着去寻找机关,竟然忘了还有这畜牲。”说完之后,他看了刘涌一眼,道:“刘先生,各位不愧为江湖中的顶尖高手,这么短的工夫便将这畜牲杀掉了。佩服,佩服。”

刘涌强自挤出一丝笑容,对司徒桥道:“是厉兄弟杀了这条巨蛇,否则咱们可能有dà má烦。”

司徒桥心下一凛,竟然不敢去看厉秋风,只是对刘涌说道:“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我在京城听戏,有一段戏叫做白娘子永镇**塔。说得是杭州书生许宣某一日在西湖岸边散步,遇到一位白衣小姐。这位白衣小姐貌若天仙,带了一个青衣丫环,正与许宣走了一个碰头。适逢天降小雨,许宣便将雨伞送给这一主一仆,自己冒雨离开。其后几次与这白衣小姐巧遇,终成一段姻缘。哪知这一主一仆是一条白蛇和一条青蛇变化成人形,来找许宣报恩。原来几世之前,许宣曾救过白蛇一命。这白蛇修炼千年,法术高深,又找了一条青蛇做自己的丫头,便来寻许宣报答救命之恩。只是后来金山寺的主持法海和尚瞧出白蛇的真身乃是妖怪,便将许宣带至金山寺隐藏。白蛇和青蛇自然不肯甘休,竟然找上金山寺,要将许宣抢了出来。那蛇妖使出手段,引来钱塘江水,要将杭州城淹没,以杭州全城百姓的性命来逼迫法海和尚交出许宣。法海和尚也施展dà fǎ力,江水每涨一尺,金山寺便升高一丈。最后蛇妖技不如人,白蛇被法海以金钵收了,镇于**塔之下。青蛇法力尽失,逃回峨嵋山修行,以图正果。许宣则受了法海和尚的点化,在金山寺出家,终成一代高僧……”

司徒桥话未说完,慕容丹砚“哼”了一声道:“在我们江南,这故事可不是这么说的。不过这个法海和尚好生多事,人家是蛇妖也好,是小姐也罢,只不过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才成了这样一段姻缘。偏偏这和尚多事,害了白蛇不算,连许宣也被他弄去做了和尚。我瞧着这和尚不是好人,说不定他喜欢上了白蛇,这才横刀夺爱,坑了许宣一家。”

众人听她说出这番惊世骇俗之语,人人心下均想:“胡说八道!正邪不能两立,蛇妖即便是想报恩,人与畜牲又怎能成就姻缘,那人世间岂不是乱套了?小姑娘没有见识,可笑,可笑。”

司徒桥却不理她,指着地上的蛇尸说道:“这条怪蛇一身青鳞,可千万别有一个白蛇姐姐也藏在这山洞里。若是出来给这青蛇报仇,咱们要想脱身,麻烦可就大了。”

众人知道他是戏谑之语,倒也并不放在心上。既然要爬上去,众人便各自取了四五支火把。每人手中点起一支火把,将其余的火把背在身后,以备不时之需。待收拾停当之后,却见司徒桥举着火把在那蛇尸腹部转来转去。过了片刻,只见他停下了脚步,右手钢抓伸进了蛇腹之中,慢慢搅动了几下,这才将钢抓收了回来。只是此时钢抓上已夹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暗绿色圆球。司徒桥将火把放在地上,左手从怀中掏出一块似布非布、似皮非皮的褐色袋子,将那圆球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口中说道:“这怪蛇世间少有,蛇胆用作药物,定有奇效。只可惜取胆之时这蛇已死了,若是趁它活着之时将胆取出,药效更佳。可惜,可惜!”

他边说边看了厉秋风一眼,目光中有幽怨之意。厉秋风微微一笑,却也没有理他。

邓遥自加入丐帮,便学会了养蛇、牧蛇之术,自然知道蛇胆的妙用。方才厉秋风将这巨蛇杀死之时,他便有心要将蛇胆取出。只不过自己此前得罪过众人,却也不好厚着脸皮公然将这奇宝取走。此时见司徒桥取了蛇胆,他心下后悔不迭。暗想众人原来都不晓得这蛇胆的妙处,倒不如自己趁早取走。此蛇世间少有,这蛇胆用作解毒和治疗眼疾的灵药,最为灵验。即便不用来入药,卖入药铺,也可换得五六百两银子。良机坐失,可惜,可惜。

众人收拾停当之后,便要离开这洞穴,重新爬回上面那座假静心寺。司徒桥仍然走在最前面,刘涌等人依次跟在后面。只是这次清风道人却有意等在出口处,见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走了过来,他压低了声音对厉秋风道:“厉大侠,你方才杀掉那条怪蛇,用得可是掌刀不成?”

厉秋风一怔,道:“什么叫做掌刀?没听说过?”

清风道人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对厉秋风道:“方才贫道瞧见厉大侠被那怪蛇所困。只不过一直不解那怪蛇为何突然放开了厉大侠,这才被厉大侠拔刀剖开了肚子。故老相传,大唐初年,大将苏烈苏定方军中有一位奇人,善使弯刀,武功天下无敌。苏烈征东之时,敌军统帅战阵之上连败数阵,知道不敌苏烈,便花了重金请来三山五岳的武林高手,夜入唐军大营,想要取了苏烈的首级。唐军失了主帅,必然军心大乱。到时趁乱攻击,便可将唐军一举歼灭。这些高手也真是了得,进入十数万大军的营地,竟然真的找到了苏烈的大帐。只不过就在他们要动手之际,突然有一位刀客出现在大帐之中,接连格杀了十几名武林高手。到得后来,这些奉命来杀苏烈的武林高手只剩下来自太白山的齐家兄弟。只是那刀客武功虽然厉害,与这些高手惨烈搏杀,身上却也受了伤。更要命的是他手中的弯刀被一名头陀手中的宝刀削断,威力大减。齐家兄弟武功了得,见这刀客弯刀被削断,正是除掉他的大好时机。两兄弟便各挥长剑,猱身而上,想要将这刀客杀掉,再取苏烈首级。想不到那刀客将弯刀掷于地上,以掌化刀,竟然将纵横辽东二十余年的齐家兄弟当场格毙。”

清风道人说到这里,声音已自颤了,看着厉秋风道:“厉大侠,你方才被那巨蛇紧紧勒住,双手不能活动,情势危急万分。可是巨蛇又突然放松了身子,你才趁机拔刀,终将巨蛇杀死。贫道瞧见你脱困之时,右手曾在蛇腹之上掠过,难道不是以掌化刀,在那巨蛇的肚子上切了一掌么?”

方才厉秋风被那巨蛇缠绕之时,慕容丹砚吓得坐到了地上。只不过其后情势突变,厉秋风不只从巨蛇缠绕中脱身而出,更是拔出长刀,自上而下将蛇腹剖开,这才将怪蛇杀死。慕容丹砚没看出他是如何脱困,心中也是一片惊疑。此时听清风道人问起此事,便也瞪大了眼睛,站在一边侧耳倾听。

厉秋风嘿嘿一笑,道:“道长果然眼光锐利,瞧出厉某用了手段,才得以脱身。不过厉某脱困另有原因,并不懂得以掌化刀这门功夫。”

他说到这里,右手在腰带上轻轻一抹,手成拳形,随后将拳头伸到清风道人面前。待他将手掌摊开之后,手心上却放着一柄两寸多长的黑色bi shou。这bi shou当真是小到了极处,便如江湖中人用的飞镖相似。

清风道人一脸愕然,看了看bi shou,抬头对厉秋风道:“这、这难道是厉大侠的独门暗器不成?”

厉秋风摇了摇头,脸上突然现出一丝苦笑,道:“这可不是厉某的独门暗器。锦衣卫的身上大都藏着这样一柄bi shou。这东西不是用来对付敌人的,乃是执行任务之时,若是被敌人所困,无法脱身,便用这bi shou来自裁,以防被敌人所擒,泄露了锦衣卫的秘密。方才厉某受困于巨蛇,恰好摸到了bi shou,便将它夹在掌心,划破了蛇腹。那蛇吃痛,缠绕之力登时消了大半。厉某趁机拔出长刀,剖开了它的肚子。”

第474章

清风道人长叹了一声,神情黯然。厉秋风将bi shou收回腰间,对清风道人说道:“道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清风道人苦笑道:“厉大侠,实不相瞒,贫道出家之前,原本姓齐。”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同时发出“啊”的一声,不由地对视了一眼。清风道人道:“厉大侠,慕容姑娘,两位不必惊疑。贫道并非要找那位刀客的后代报仇,只不过对这门功夫颇为好奇。何况苏烈乃是大唐名将,华夏英雄。齐家先祖贪恋金银,甘为异族驱使,实在上不了台面。”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厉秋风,沉声说道:“厉大侠,贫道这一生能瞧得上眼的江湖豪杰并不多。你年纪轻轻,武功已如此了得,且坚韧顽强,贫道实在是佩服的很。只要厉大侠禀持行侠仗义之正义之心,将来成就当不可限量。”

太华派虽然未列入武林十大门派,只不过在江湖之中却也是威名赫赫。清风道人更是江湖中人所共知的剑术大师,其身份地位,并不在泰山、华山、昆仑等各派掌门人之下。只不过华山派名震江湖,数百年来都是武林正道推崇的名门正派。而太华派百余年前才从华山派分裂而出,只能说是武林中的后起之秀,与在江湖中得享大名数百年的华山派相比,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是以武林各大门派碍着华山派的面子,都不敢公然推崇太华派。否则换了别的帮派,若是敢如此公然与华山派为难,江湖各大帮派早就站到了华山派一边,齐心合力剿灭了太华派。

清风道人以太华派掌门人之尊,对于身为晚辈的厉秋风如此说话,可以说是极为客气。既有对武林后辈的谆谆教诲,又不摆出武林前辈的架子,可见虽然只是区区几句话,清风道人已在心中盘算了良久,才会如此措词。

厉秋风心下雪亮,知道自己方才杀蛇手段狠毒,清风道人生怕自己坠了魔道,这才出言警醒自己。他略一沉吟,对清风道人说道:“道长的意思,晚辈明白。江湖各帮各派,对于锦衣卫和东厂一向厌恶,晚辈也知道的清清楚楚。大明立国百余年来,锦衣卫和东厂确是做了许多坏事。晚辈在锦衣卫当差,也曾见过锦衣卫捕拿忠良,杀戮无辜。只不过大多数的锦衣卫官兵,还是忠心国事。有些事情,不是他们所能决定的。就在此时此刻,东南沿海的倭寇老巢,塞北大漠的鞑子军营,都有锦衣卫在刺探军情。”

他说到此处,略停了停,接着说道:“道长方才也见过晚辈身上的那柄bi shou。单只因身陷重围或泄露身份而不得不以这bi shou自裁的锦衣卫,前前后后只怕不下数千人。晚辈早已不是锦衣卫了,自然不须为锦衣卫辩白。只是希望道长知道,锦衣卫并非每个人都十恶不赦。若是皇帝清明,朝中大臣用心,锦衣卫指挥使公忠体国。锦衣卫便是抵御外患、保家卫国的利器。至于杀人手段过于残酷,确是有伤天理,不过有时不得不为之。便如方才那条巨蛇,已然修得颇有几分灵气。对于这种怪物,不只要杀了它,更要灭了它阴毒复仇之心,这才能免除后患。”

清风道人和慕容丹砚听了之后,心下震骇之极,想不到锦衣卫竟然对一条蛇都会如此用心,更加觉得锦衣卫行事诡异无比,匪夷所思。

便在此时,忽听得洞内众人一阵喧哗。

方才司徒桥等人进入洞中之时,清风道人便拦住厉秋风说话,是以三人落在最后,其余诸人皆已进入洞中。此时忽听得洞中大哗,三人心中一惊,知道洞中出了变故,正想冲进洞中一探究竟,却见许成和一脸惊骇从洞中逃了出来。清风道人正想开口询问出了什么事情,朱三家等人也跟着跑了回来。

众人一脸惊骇逃回石室之中。清风道人、厉秋风、慕容丹砚三人为了给众人让路,不得不慌忙后退,也先后退入石室。待刘涌和司徒桥也逃回来之后,清风道人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司徒桥气急败坏地叫道:“他妈的,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想不到这条青蛇真有一个白蛇姐姐!”

厉秋风等三人吓了一跳,见司徒桥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于是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刘涌。刘涌叹了一口气,这才把方才的情形说了一遍。

原来众人走入石洞之中,因为有火把照亮,行进之时便比来时要快了许多。只是将要走到洞口之时,走在最前面的司徒桥突然停下脚步,自言自语地说道:“奇怪,怎么前面挂了一盏灯笼?”

刘涌等人跟在司徒桥身后,见他停住了脚步,便也停了下来。待听到司徒桥说前面挂了灯笼,心下都是一怔。刘涌踮起脚尖从司徒桥身后望去,却见不远处的洞口确实挂着一盏红灯笼,将洞口照得一片通红。他心下暗想,难道群豪之中另有精通机关消息秘术的高手,见众人这么久都没有回去,便派人前来接应不成?

只不过他正思忖之间,那灯笼突然闪了一下,紧接着便消失不见了。

司徒桥“噫”了一声,口中说道:“奇怪,难道有人到了洞口不成?”

刘涌道:“或许是群豪前来接应……”

他话音未落,司徒桥转过头来,摇头说道:“不可能!姚广孝所设置的机关何等厉害,除了我之外,天下又有谁能po jiě他布下的机关,一路来到这里?”

刘涌道:“司徒先生,你方才刚刚将上面那处石洞的机关打开。或许咱们这么久没有返回,群豪心下焦急,便派人前来接应,等在石洞之外。见到石洞打开,便进来接应……”

司徒桥听刘涌如此一说,这才释怀。他哈哈笑道:“即便如此,这机关可还是我给po jiě开的。早就料到他们没有这份本事!”

司徒桥说完之后,转过身去,对着洞口大声叫道:“华山派摘星剑客刘涌、昆仑派掌门人楚丹阳、青城派掌门人许成和、太华派掌门人清风道人全体在此,请问是哪一帮哪一派的朋友到了?!”

他将刘涌等人的名号报了上去,原本以为前来接应的江湖人物定会欢声雷动。想不到过了半天,洞口竟然没有半点回应。

此时楚丹阳、许成和、邓遥、林义郎等人也跟了上来,刘涌将洞口的情形对众人说了,人人都是心下惊疑。朱三家粗中有细,对刘涌说道:“刘先生,洞口的机关刚刚po jiě,就算群豪前来接应,要从洞口处沿着铁链下到此处,也要花费不少工夫,绝不会到得这样快……”

此时刘涌也已想到了这一点,正自在心中埋怨自己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听朱三家如此一说,便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只怕洞口有异,刘某先去瞧瞧,各位先在这里稍候。”

众人知道刘涌做事稳重,自然并无异议。司徒桥却要随刘涌同去。刘涌想到司徒桥精通机关秘术,若有他帮忙,即便有什么强敌,两人也尽可以全身而退,便点头答应。两人举着火把,慢慢走到洞口。便在此时,洞口处突然又闪现出一片红光,片刻之后,一个巨大的红色圆球自下而上慢慢出现在洞口。更加诡异的是这圆球中央竟然有一面黑色的圆镜,这圆镜还会转动。待这圆镜对准了洞口之后,那红色圆球便即凝立不动,只是黑色的圆镜却在不断旋转,情形诡异之极。

刘涌和司徒桥两人对视了一眼,看到对方脸上尽是惊惧之色。

片刻之后,那红色圆球慢慢向下降去,重新消失于洞口处。只不过此时刘涌和司徒桥距离洞口不过丈余,清清楚楚地看到那红色圆球消失之后,又有一道白影在洞口一闪即逝。

两人静候了片刻,这才举着火把,慢慢走到洞口,同时将脑袋探出洞口,向洞底望去。

只见洞底一片漆黑,并没有什么异状。司徒桥看了片刻,左手突然一甩,将手中的火把投入到大洞之中。

刘涌吓了一跳,心下暗自埋怨司徒桥做事欠考虑。只是此时也不能与他争辩,便也和司徒桥一样,探头向洞底望去。

那火把旋转着直向洞底坠落,将周围的洞壁照亮。虽然看上去有些模糊不清,但是也能影影绰绰瞧出大致情形。

那火把坠落了五六丈之后,两人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蛇头。这蛇头自洞底迅疾无伦地抬了起来,巨大的蛇嘴蓦然张开,那火把瞬间便消失在巨蛇的口中。火把消失之后,两人眼前又是一片黑暗。只是片刻之后,一股劲风从洞底直涌了上来,腥臭之气四处弥漫,中人欲呕。

刘涌和司徒桥吓得目瞪口呆,随即不约而同地转头便向洞内逃去。

楚丹阳等人正在洞内等候,忽听得脚步声从洞口传来,片刻之后却见司徒桥和刘涌两人一脸惊恐地跑了回来。待见到众人站在洞中不知所措,刘涌隔了五六步远便大声叫道:“洞外还有一条更大的怪蛇,大伙快退回到石室!”

众人方才已被石室中那条怪蛇吓得魂飞魄散,此时听刘涌说洞外还有一条更大的蛇,一个个惊得面无人色,转身拼命向石室中逃去。这石洞之中聚集着华山派、太华派、昆仑派、青城派、嵩山派、丐帮等帮派的一流高手,即便是慕容秋水或柳宗岩亲至,这几位高手也不会如此仓皇逃走。是以若有江湖中人见到如此情景,定然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475章

众人聚在石室之中,一个个站得离洞口远远的,好似生怕那条巨蛇从洞口钻进来一样。

慕容丹砚看着地上青色巨蛇的尸体,实在难以相信外面还有一条更大的白蛇。她对朱三家说道:“朱大哥,那条蛇真的比死的这条青蛇更大么?”

朱三家先是一怔,而后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情。他伸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这才对慕容丹砚说道:“实不相瞒,外面那条蛇我倒是没有亲眼看到,不过既然刘先生都说有一条巨大的白蛇,想来总是有的罢……”

慕容丹砚又将目光转向了刘涌,刘涌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厉秋风站在慕容丹砚身边,不由地向刘涌望去,火把光照之下,刘涌的脸上竟然露出了惊恐之色。他心下暗自诧异,心想自己与这位名震江湖的摘星剑客相识时间虽然不长,可是多次共赴危难,却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惶恐过。即便是在沙家堡中被泰山派等各帮派高手围攻,刘涌也是临危不乱,坦然面对。只有在喇嘛庙中与刘康猝然相遇,刘涌才稍有几分紧张。可是此时再看刘涌,很难相信他会如此慌乱。想来外面那条蛇并非幻像,只怕要比死去的青蛇更难对付。

厉秋风思忖之时,却听慕容丹砚对刘涌说道:“刘先生,那条蛇真的很大吗?”

刘涌还未答话,司徒桥在一边冷笑了一声,口中说道:“小子,你不是说过嘛,如果外面那个大洞真是蛇穴的话,那条蛇岂不是和大洞一般粗细。这话还真是让你说中了,我和刘先生刚才看到的那条白蛇,身子差不多就和外面的大洞一般粗细,你不妨想想它有多大!”

慕容丹砚吓了一跳,再看身边的诸人,也都是面如土色。刘涌这才说道:“司徒先生所言非虚。咱们在洞中见到的那个红灯笼,其实便是那条巨蛇的眼睛。我和司徒先生站在洞口向下观瞧,险些落入这巨蛇的口中。那条蛇确是一条白蛇……”

他话音未落,从洞口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众人只觉得脚下一阵颤抖,石室天棚上的沙石簌簌落下。

众人吓了一跳,朱三家更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丐帮帮主邓遥站在他身边,伸手拉了他一把,这才站稳了身子。只不过两人在静心寺中已然结下了梁子,朱三家的右眼毁在邓遥的箭下。是以朱三家哼了一声,不想受邓遥的好处,身子用力一挣,便摆脱了邓遥的扶持。邓遥心下尴尬,只得讪讪不语。

待得石室停止颤抖之后,众人俱都是一脸惊疑。楚丹阳颤声说道:“难道地动了不成?”

朱三家大声说道:“十多年前,先帝驾崩那年,京城左近确实地动过一次,毁了数百间宅院,百姓死伤千余人。那时我还在宣府军中,记得军营中倒了数株大树,连城墙都出现了裂纹。只不过咱们现在身处山腹之中,若是真发生了地动,这里已是如此厉害,那么山外岂不是伤亡惨重?”

许成和道:“最好山石崩塌下去,将官兵尽数驱散,咱们便可以从容离开了。”

他话音方落,只听得洞外又是一声巨响,紧接着石室又是一阵颤抖,比第一次还要猛烈几分。好在众人这次都有了防备,各自施展武功,双足牢牢的站在地上,只是身子晃了几晃,却无人踉跄倒地。

厉秋风脸色大变,已自惊觉石室的颤抖乃是受到了来自洞口方向的撞击,并非是自下而上的冲击。

却听司徒桥冷笑道:“什么地动不地动,尽是胡说八道。明明是外面那条大蛇想要进入洞中给这青蛇报仇。我在岭南曾经遇到过多次地动,虽然强弱程度不同,只是地动的冲击来自脚下,而方才石室颤抖之前,撞击声却来自洞口之外。”

众人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转头向刚才跑进来的洞口望了过去。楚丹阳道:“这石壁足有十余十丈厚,那条蛇再厉害,总不能穿过这样厚的山壁罢?”

司徒桥道:“外面那个大洞深达百余丈,要比这石室的石壁厚数倍,那条白蛇不是一样来去自由么?”

慕容丹砚颤声说道:“你是说那条大洞也是大蛇钻出来的?”

司徒桥抬头看着石室的天棚,一字一句地说道:“只怕真是它钻出来的!”

他话音未落,第三次撞击已经到了。石室中又是一阵颤抖,洞口处也有石块从洞壁上落了下来,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刘涌脸色一变,道:“不好。若真是那条巨蛇不断撞击,再来几下的话,只怕这石洞先坍塌了。到了那时,咱们非得被活埋在这石室中不可……”

众人心下惊惧,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只听得洞外传来的巨响声越来越大,发出巨响的间隔却越来越短。洞口和石室天棚的石块不断落下,到得后来,一块一人多高的石块从天棚上砸了下来,竟然将一个大木轮砸成数段。

众人眼见情势不妙,心下焦急,一边还得拼命躲闪头顶掉下的石块,一时之间狼狈无比。

司徒桥躲过了两块石头,冲着刘涌高声说道:“咱们还有一个办法能够离开此地,只不过有些冒险……”

刘涌大声说道:“冒险也比束手待毙要强上百倍!有主意你尽管说便是。”

司徒桥道:“这里是姚广孝设下的机关中枢,这些大大小小的木轮都是靠着那条咱们至今也没有看到的地下河水驱动。那条地下水流必然离这石室不远,只要循着木轮找过去,咱们就可以离开这里……”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洞口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般的巨响,紧接着大片碎石自石室上落了下来,瞬间便将洞口堵死。

众人左蹦右跳,躲开了石室天棚上掉落下来的大大小小的石块。只不过石块过于密集,许成和、林义郎、邓遥等人脸上都已被石块划伤。刘涌见情势不妙,不等司徒桥说话,便即大声对众人叫道:“咱们这就到木轮那边去找通道,尽快离开此地!”

众人争先恐后地向木轮奔了过去。这石室中大大小小的木轮足有五六十个,而且木轮之间相互嵌合,不少木轮的下面还隐藏着更多的木轮。是以众人到了木轮阵中之后,便如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闯。只有司徒桥东一晃西一转,倒是从容自在。过了一会儿,只听他大声说道:“在这里了,各位赶紧过来罢!”

待众人聚集到司徒桥身边之后,果然在他身前一个木轮下找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司徒桥对众人说道:“我在前面带路,各位紧紧跟随。咱们可能要进入河水之中,若有不识水性的,须得相互扶持才好。”

司徒桥举着火把先行下到洞中,其余众人紧紧跟了上去。厉秋风仍然走在最后,待慕容丹砚走进洞中之后,他也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就在他的身子即将没入洞中之时,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他愕然转过头去,只见众人进入石室的那个洞口处堆积的石块漫天飞舞,随后一个巨大的蛇头伸了进来。这条蛇的脑袋比被厉秋风杀死的那条青蛇还要大上两倍,通体雪白,便如白玉一般。只不过眼睛却是血红色的,口中蛇信子不断吞吐,看上去声势惊人。

白蛇的脑袋钻进石室之后,立时发现了横尸当地的青蛇。只见白蛇在青蛇的脑袋上盘旋了一圈,一双眼睛红光四射,蓦然间蛇头扬了起来,直向石室天棚撞了过去。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天棚竟然被它撞得凹进去一块。

厉秋风见这白蛇如此威势,却也是心下剧震,知道它发现青蛇被人杀死,竟然发起狂来。他不敢再在石室中停留,便即匆忙向洞中走去。就在他的身子即将全部没入洞中之时,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恰好此时那白蛇高昂着脑袋,吐着血红的信子也在向这边看了过来,一人一蛇目光相接,俱都一怔。紧接着那白蛇的脑袋倏然变得扁平,向后疾收。厉秋风暗叫了一声不好,知道白蛇就要发起攻击,急忙将身子潜入洞中。便在此时,只觉得一股劲风扑了过来,随后只听得洞外的木轮一阵噼噼啪啪乱响,最后只听“轰隆”一声,洞口处石块木条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想来是白蛇一头撞到了洞口处,虽然没有将洞口撞塌,却将石块和满地的木轮碎片撞进了洞内。

众人听得巨响就从头顶传来,知道大洞中那条巨蛇已经闯进了石室,人人心下惊惧,更不敢有丝毫停留,脚下加速,直向洞底奔了下去。

这处地洞的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木轮,且大都在缓慢转动。洞内极为潮湿,是以脚下的石阶也非常湿滑,稍有不慎便会滑倒在地。好在众人手中都有火把,对于脚下的情形看得非常清楚。仗着武功不弱,这才没有摔倒在地。众人在大大小小的木轮中转来转去,曲折着向洞底走去。待转过两处石壁之后,从头顶传来的撞击声终于变得小了。

走了一柱香工夫之后,终于再也听不到头顶的撞击声,地势也渐渐变得平坦起来。下洞之初,这地洞极为陡峭,此时却已舒缓了许多。只不过众人不敢托大,脚下走得仍是极快。慕容丹砚边走边对厉秋风道:“厉大哥,咱们不会是又坠入姚广孝设下的幻境中罢?这事情若是说了出去,哪有人会相信咱们看到的情形?蛇我也见过不少,那条青蛇已可以算得上是世间罕有。可是若说有比它还要大上数倍的白蛇,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

第476章

厉秋风方才亲眼见到洞外闯进来的那条白蛇,虽然蛇身的粗细与那大洞相比还颇有不如,却也要比青蛇粗上两倍不止。是以听了慕容丹砚的话之后,厉秋风沉声说道:“我方才见到了那条白蛇,确是如刘先生所说,大到了让人难以相信的地步。只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慕容姑娘,你还记得沙夫人身边的那头老虎阿二么?”

慕容丹砚厉秋风提到老虎阿二,心下一凛。她夜入沙家堡,误打误撞进入沙家老宅,遇到了沙夫人和沙一鸣的遗腹子沙中玉。初次见到那老虎阿二之时,却也是恍如身在梦中。那阿二的体形较寻常的猛虎要大出三四倍有余,若不是亲眼所见,又怎能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猛兽?这虎头岩处处透着古怪,山腹中出现这样两条怪蛇,倒也不足为奇。

此时朱三家走在慕容丹砚前面。慕容丹砚左手举着火把,边走边说道:“朱大哥,这虎头岩生出阿二那样的猛兽,又有这样两条巨蛇,真可以说得上是风水宝地。你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吸取天地日月之精气,将来一定能成为武学大宗师!”

朱三家知道她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当下嘿嘿一笑,道:“虎头岩这鬼地方哪里是什么风水宝地,不说是穷山恶水已是瞧得起咱了。我在这里居住了将近四十年,此处虽然离京城不远,却是风不调雨不顺,有时五六月份还会大雪纷飞,寒冬腊月却又冰雨不断。庄稼十成中能收获半成,便已算得上是好年头了。可是奇怪的是只要离开虎头岩不出十里地,便是人烟兴旺的镇子,那里才是风调雨顺的风水宝地。虽然说是十里不同天,有时虎头岩这里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可是离开此地数里,便是晴空万里,你们说奇怪不奇怪?唉,若不是朱家先祖被姚广孝这个王八蛋诓骗,在这里困守了将近百年,我老朱才不想在这个鬼地方住下去。”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不过仔细想想,虎头岩如此奇怪,只怕真是当年姚广孝做了什么手脚。他把这里弄得阴风凄惨,怪事频频,便没有人敢到这里来居住,正好保住了他在虎头岩下山腹中藏匿的秘密。”

慕容丹砚道:“可是就算姚广孝神通广大,他毕竟是人而不是神,又怎么能改变日月运行、季节时令?”

朱三家登时语塞,片刻之后才叹了一口气,口中说道:“姚广孝可不是寻常人物!他半人半鬼,多半是与诸葛亮、徐茂公、袁天罡、李淳风,还有本朝的刘基刘大人一般的奇人。这些人通晓生死轮回,有些吞吐阴阳的手段,自然不是咱们能够想像得到的。”

慕容丹砚正想说话,却听厉秋风在她身后说道:“以五行之说来改变季节时令,恐怕确实有人能做得到。”

慕容丹砚心下一惊,道:“厉大哥,你曾经见过有如此神通之人么?”

厉秋风道:“我在锦衣卫当差之时,曾经见过邵元杰邵真人祈雨。他发下令符之后,不过两个时辰,便即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慕容丹砚和朱三家听了之后,都是大感好奇。却听厉秋风道:“我第一次见到邵真人祈雨,却也是震骇不已。暗想此人神通广大,能夺天地之造化,岂不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只是后来发现,皇帝要邵真人祈雨之时,他并不是每次都答应。当他不想祈雨之时,便会推说推说向昊天上帝祷告之后,天神或者答复民间有冤情,或者称朝廷有失德之处,即便祈雨也没有什么结果,以此来打消皇帝要他祈求上天降雨的要求。但凡邵真人答允可以向天神祈雨之前,他都会神秘消失几天。后来听锦衣卫中一位同僚说过,邵真人在京城左近的数处道观都设了五行大阵,用以观测天象。什么时候能够降雨,他早就胸有成竹了。姚广孝是天下不世出的奇人,想来手段更在邵真人之上。瞧他在这山窟中设下的重重机关,若是能够以五行奇阵来改变虎头岩的时令,只怕也真能做得到。”

厉秋风说到此处,突然又想到了那两条巨蛇,接着说道:“咱们遇到的这两条巨蛇,还有沙家堡中喂养的老虎阿二,体型异于寻常兽类,只怕也是因为姚广孝在这山窟之中藏有什么奇怪的药物,或是他有意用这药物喂食给这些猛兽,使得这些猛兽成为异兽,来为他守卫这山腹中的秘密。也可能是这些药物偶然被蛇、虎等偷吃,才使得它们的躯体变得如此巨大……”

厉秋风话音未落,忽听得前方隐隐传来水声。他心下一凛,暗想司徒桥果然厉害,虽未亲眼所见,却也将这山腹之中的格局猜得**不离十。此时三人都发觉走在前面的诸人加快了脚步,是以三人也不再说话,手中举着火把,快步向前走去。

众人沿着地道又走了数十步,四周再也看不到木轮的影子,只是水声大了不少。地道内水气越来越浓,到得后来身上衣衫竟然也被水气打得湿了。待转过一处石壁之后,只听得水声隆隆,声势惊人。

众人加快了脚步,又走了五六丈,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到了地道的出口。此处洞口突然扩大了十余倍,是以倒有了眼前一亮的感觉。

众人走到洞口处,却发现这洞口开在一处刀削斧凿般的石壁之上,洞口之外竟然是一处看不到边际的深渊。在洞口之下约二三十丈处,便是两条湍急的河流交汇处。这两条河流一左一右奔腾至此,交汇之时相互撞击,溅起大片水花。而两条河流合二为一之后,又形成了一条更大的河流,咆哮着继续向前奔流。只不过距离合流位置三十余丈外,却有一处断崖。河水从那断崖上直坠了下去,形成了一道极大的瀑布。河水扑击而下,水汽弥漫于山窟之中,一眼望去令人心悸不已。

众人之所以能将这地下幽冥般的世界看得如此清楚,是因为此处洞窟的石壁之上遍布萤石。这些细小的萤石光亮汇集到一处,使得这洞窟之内一片光明。众人站在悬崖之上,眼看着脚下河水奔流的壮观景象,一个个瞠目结舌,浑然忘记了身在何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却听司徒桥大声说道:“瞧见没有?瀑布的边缘,有许多木轮。那里便是所有机关能够运转的根源所在。姚广孝这个王八蛋当真了得,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将木轮安装到如此奇险之处。想来为了安装这些木轮,丢掉的性命只怕成百上千。”

隆隆水声之中,司徒桥虽然扯着嗓子大声叫喊,传到众人耳中,仍然有些模糊不清。

刘涌却是面有忧色,心下暗想:“原本以为这地道的尽头便是河流,想不到出口离着下面的河流还有二三十丈。这石壁陡峭之极,要想施展轻功跃到下面的河岸上,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他正想询问司徒桥有没有办法让众人离开此处,突然觉得地面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心下悚然一惊,便即回头张望。却见清风道人、厉秋风、楚丹阳等几人也纷纷转头向来路望去。他知道这几人也发觉情形不对,心中立时起了一种不祥之感。

便在此时,只听得轰隆一声响,众人来时的地道出口处沙石四溅,一个巨大的白色蛇头自地道中冲了出来。白蛇的脑袋从地道中伸出来之后,立时高高扬起,只见血红的蛇眼充满恶毒,竟然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除了厉秋风之外,其他诸人都没有见过这白蛇的模样。司徒桥和刘涌虽然与这白蛇打过一个照面,只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当时两人只是感觉蛇头极大,至于它的详细模样却没有看清楚。此时这蛇头距离众人不过两三丈,是以人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才知道刘涌和司徒桥绝对没有说假话,世间竟然真有一条如此巨大而可怕的白蛇。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惊愕之时,那白蛇的蛇头已然自空中扑击而下,巨大的蛇嘴张开,直咬向站在洞口的司徒桥、刘涌和楚丹阳三人。这三人各自施展轻功,分别向左右躲开,那白蛇扑击之势虽然极为迅猛,却也落了一个空。

厉秋风等人见势不妙,纷纷纵身而起,跃到了左右两侧的石壁之上,身子紧贴着石壁,心下惊恐之极。只不过朱三家不懂轻功,眼见众人如大鸟般掠出了洞口,尽数藏在石壁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那白蛇面前,心中一凉,知道自己已然无幸,只得闭目待死。

那白蛇扑了一个空之后,目光更加恶毒邪恶,蛇头复又抬起,却见朱三家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洞口。白蛇巨嘴张开,便向朱三家咬了下来。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石壁上突然有一道人影疾闪而出,正抢在朱三家身前。只见这人右手将朱三家腰带抓在手中,随即用力挥出,将朱三家甩向了藏在石壁上的刘涌。刘涌手疾眼快,伸手接住了朱三家。朱三家惊魂未定,左手抓住岩壁上一块略略凸出的岩石,双脚踩在一处岩缝之中,勉强站稳了身子。

众人这才看清救了朱三家那人,正是丐帮帮主邓遥。

第477章

邓遥将朱三家掷开之后,那白蛇咬了一个空,似乎也受了一惊,硕大的脑袋倏然后撤,高高地昂在空中,左摇右晃,一双邪恶的红色眼睛,正自空中狠狠地盯着邓遥。

邓遥肩头被清风道人射过一箭,方才用力将朱三家掷出时用力过猛,原本就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却又迸裂开来。众人悬在洞口之外的石壁之上,眼见邓遥肩膀上的伤处鲜血喷溅,人人心下震骇不已。

邓遥被众人擒住之后,为防他暴起伤人,除了封闭了他几处要穴之外,众人还将他作为兵刃的棍子也扔掉了。其后刘涌与邓遥和林义郎讲和,将两人穴道都解开了,并且将林义郎的长剑还给了他。只不过邓遥的棍子却不知道被众人丢到了何处,此刻面对白蛇,邓遥只能徒手应付。

只见邓遥站在白蛇面前,显得颇为渺小。他却浑然不惧,哈哈一笑,双手叉腰,看着白蛇的眼睛,口中却大声说道:“刘先生,各位朋友,老叫花子一时糊涂,铸成大错。今日就用这条性命来赎罪,还望各位不与老叫花子一般见识。待各位离开这个鬼地方之后,不至于见了江湖群豪,说老叫花子是江湖败类……”

他话未说完,白蛇脑袋一晃,已自从空中向邓遥凌空下击,巨大的蛇嘴直咬向邓遥,倒似要将他一口吞下去一般。

众rén dà惊失色,虽然想要救援邓遥,却知道此时跳下去不只救不了他,只能白白再搭上一条性命。正惶恐之时,却见邓遥后退了两步,那白蛇这一扑又落了一个空。只是白蛇扑空之后,绝不贸然攻击,又将脑袋收了回去,高高昂在空中,蛇眼转动,口中蛇信子不断吞吐,一眼望去极为恐怖。

众人见这白蛇一击不中,绝不恋战,便即抽身而退,以备再次攻击,绝不似被厉秋风杀死的那条青蛇那般莽撞,倒颇有几分武林高手的风范,心下不由暗自称奇。待见到白蛇扑空之后,邓遥又向后退了一步,身子已站到了洞口边缘,指着白蛇嘻笑怒骂,竟似要激怒白蛇。厉秋风、刘涌、清风道人等心下雪亮,知道邓遥故意如此,是要将白蛇诱至洞口边缘,待它扑击之时,便会坠入崖下的地下河流之中,众人便可以脱困离开。只不过如此一来,邓遥以自己为饵,却也绝对难逃一死。

刘涌知道邓遥是想一死赎罪,是以在救出朱三家之时,便已存了必死之心。正要开口劝他不必如此之时,那白蛇脑袋向后一缩,随即斗然扑出,闪电般地向邓遥袭去。

这一扑凌厉无比,白蛇的脑袋离邓遥尚有丈余,一阵腥臭之风已将邓遥衣衫吹得飘飘扬扬,连他的头发和胡须都被吹得竖了起来。此时邓遥双脚踩在洞口边缘处,身子被这阵狂风吹动,竟然摇摇欲坠,眼见着便要坠入崖下。

只见洞口外石壁上人影闪动,却是厉秋风、清风道人、刘涌三人从石壁上跃了下来,半空中各自拔出刀剑,齐向那白蛇扑了过去。三人虽然知道这白蛇极难对付,还是想以“围魏救赵”的法子攻白蛇之所必救,以解邓遥之厄。

这三大高手各负惊人艺业,此时全力搏击,声势何等惊人?只是在巨大的白蛇身前,却显得有些渺小。而且那白蛇扑击之势快若闪电,三人离白蛇的身子尚有数丈,那白蛇的大嘴已到了邓遥头顶。

眼见邓遥就要被白蛇一口吞掉,却听邓遥一声狂笑,双足用力一点,身子竟然离开洞口,直向洞外飘了出去。

那白蛇眼见就要将邓遥一口吞了下去,却不料到口的肥肉突然飞了,自然不能甘心。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洞内碎石飞舞,白蛇的大半个身子已经从洞穴钻了出来,巨大的蛇头直向已飘到洞外的邓遥扑了过去。

便在此时,厉秋风、刘涌、清风道人已到了白蛇身子中部,一刀两剑齐向白蛇身上砍刺了下去。只不过这白蛇身上覆盖着白色鳞片,比那青蛇身上的鳞片更为坚硬。刀剑虽然砍刺上去,却连痕迹都没有留下。那白蛇不理三人,仍然追击邓遥,只是蛇尾一摆,直向三人扫了过去。三rén dà骇,各自伸脚在蛇身上一点,借力反跃了出去,这才避开了蛇尾一击,齐齐落在洞口平台的边缘。

此时一人一蛇已飞出了洞外。那白蛇的身子足有十丈多长,飞在空中如同传说中的巨龙。只不过这地下洞窟宽广之极,白蛇躯体虽大,此时看上去也不足为奇了。

邓遥身在半空,见白蛇随着自己冲出洞口,不由地哈哈大笑,指着白蛇叫道:“畜牲就是畜牲!你这个王八蛋虽然狡猾,还是上了老叫花子的大当!”

他话音未落,白蛇已到了他的头顶,巨大的蛇嘴张开,立时将邓遥吞了下去。

众rén dà惊失色,慕容丹砚更是叫出声来。

那白蛇一口将邓遥吞了下去,脑袋摇晃了两下,似乎志得意满。只是此时它从洞中前扑之势已到了极处,身子在空中略一停滞,登时向下坠去。白蛇这才发觉不妙,脑袋猛然向上抬起,似乎要挣扎着爬向空中。只不过它躯体巨大,身子重逾千斤,如何能够凭空爬行?只见白蛇身子狂扭乱动,直向崖下坠了下去。

众人纷纷抢到洞口,低头向崖底望去。

只见白蛇庞大的身躯在空中不断挣扎,却也丝毫不能停止下坠之势,片刻之后,只见崖下水花四溅,白蛇已跌入两条地下河流交汇处的湍急水流之中。

白蛇坠入水流中之后,初时不见了踪影,片刻之后却在三四丈外的河流中探出头来。只见它的身子在水流之中时隐时现,看情形正在挣扎着想从河流之中爬将出来。只不过这白蛇虽然体型巨大,只不过在湍急的地下河流之中,却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瞬间便被冲出数丈远,直向那地底瀑布漂了过去。

众人站在洞口,眼看着眼前诡异的情形,心下惊惧交加,一时之间浑然忘了身在何处。

只见白蛇在水流之中奋力挣扎,身子却被水流带动,片刻之后,便到了那瀑布顶端。白蛇虽然只是一个畜牲,此时却也知道情势不妙。只见它从水中昂起头来,似乎正在拼命想从水流中爬出来。那瀑布边缘有姚广孝设置的无数木轮,此时恰好挡住了白蛇的身子,使得它暂时没有被水流冲到瀑布下面。

众人紧张地盯着白蛇在瀑布顶端挣扎,司徒桥口中咒骂道:“他妈的,姚广孝这个王八蛋当年为何要将这木轮打造得如此结实?否则这畜牲摔下瀑布,即使摔不死它,也会被震得七昏八素……”

他话音未落,忽然听到“喀喇”一声巨响。众人心下一惊,听得声音来自身后,不约而同地转头望了过去。

众人来到此处的那个石洞此时已被白蛇撞得乱七八糟,洞口处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众人听得声音是从这石洞中传出来的,心下大惊,暗想难道又有一条巨蛇要从石洞中钻出来?便在此时,又是一声巨响,不过这声音却不是来自洞内,而是从洞口传了出来。声音响过之后,洞口顶端又落下十几块大石头。众人避开大石之后,举着火把向上望去,却见洞顶竟然出现了几道巨大的裂纹。

司徒桥脸色大变,口中说道:“糟糕!这个畜牲从石洞里拼命撞击,一路闯到这里。这石壁在这里耸立了不知道有几千几万年,只怕还被水浸泡过,石头早就酥了。被这畜牲撞击之后,石壁内部想来已经四分五裂,眼下就要坍塌了!”

众人听他说完之后,一个个大惊失色,正想着如何脱身之时,只听得整个山壁内部似乎都在轰隆隆作响,洞外的石壁上也开始有石块坠落。众人脚下这处平台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竟然颤抖起来,而且越抖越是厉害。

众人虽然都是武功高强之辈,可是面对着这天地之间的巨变,却是束手无策。一个个面如死灰,不知如何才能脱身。

正自惶恐之时,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大块大块的巨石从洞外的石壁上直向崖底坠落下去。众人正在惊恐之时,洞口平台的一角裂开了一道大缝,随后轰然断裂,直向崖下坠落而去。许成和恰好站在平台边缘,此时吓了一跳,身子一纵跃入平台深处,心下连称侥幸。

此时整个石壁似乎都在剧烈颤抖,洞口处的洞顶石块如雨点般砸了下来。众人惊慌之下,只得东躲西藏。只不过这平台毕竟空间有限,众人虽然身形极快,却也是个个带伤。楚丹阳脚下略慢了慢,额头被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砸中。他脑袋一阵眩晕,伤口处鲜血长流。

厉秋风护住慕容丹砚,右手绣春刀旋转如飞,不断将落下来的石块击飞。左掌抓、推、拍、托,将砸向慕容丹砚的石块尽数震开。饶是如此,慕容丹砚后心和右肩还是被石头砸中,痛入骨髓。厉秋风全力护持慕容丹砚,身上不知道被多少石块砸中,到得后来左脸颊被一片石块划破,登时血流满面。

慕容丹砚只觉得脚下的平台上下颤抖,似乎随时都会断裂。她心下惊恐之极,又见厉秋风满脸鲜血,面容恐怕,心中更是绝望。她凄然说道:“厉大哥,咱们是不是都要死在这里?!”

第478章

厉秋风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巨响,整片石壁慢慢向下滑了过去。众人所站的平台自然不能幸免,剧烈颤抖了几下,与石壁接合之处断裂开来,直向崖下坠去。

众人站在平台之上,耳听得呼呼风响,四周石块乱飞。转头向石壁望去,却见石壁正缓缓向崖底滑动,众人眼前好似有一座高山,正向地底沉没。

众人见到这天崩地裂一般的恐怖情形,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平台坠落之时,仍有石块不断向平台上坠落。众人在平台之上左右闪避,只不过石块砸落的速度极快,而且极为密集,不时有人被石块砸中。

朱三家站在平台边缘,虽然想退到平台中央,只不过石头不断落了下来,他不得不挥拳将砸落的石头击飞,片刻之后拳头已然鲜血淋漓,更无暇向平台中央挪动脚步。便在此时,三块大石头自空中坠落,每块都有西瓜大小,直向朱三家头顶砸了下来。朱三家心下大惊,知道凭借自己两个拳头决计无法将这三块大石同时推开,只是此时要想闪躲却已来不及了。他心下一横,双拳蓄力,只待大石砸到头顶之际,便出拳遮挡,能挡出几块算几块,总之绝对不能束手待毙。

便在这危急之时,一人突然从旁边闪了过来,右手斗然伸出,正抓住朱三家胸口处的衣衫,用力向外一扯,登时将他从三块大石之下拽了出来。虽然有一块石头落下之时,在朱三家右肩刮了一下,使得他肩头处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不过性命总算保住了。那三块大石砸在平台之上,使得整座平台都颤抖了一下。

朱三家惊魂稍定,正要向救他那人道谢,却见那人竟然是嵩山派掌门人林义郎。此前两人结下了梁子,怨仇颇深。朱三家心下一凛,道谢的话便说不出来了。便在这时,一块尖利的石头自空中落了下来。林义郎扯着朱三家后退,已出了全力,此时旧力用尽,新力未生,已无力再行闪避。那石头正砸在林义郎天灵盖上,他哼也没哼一声,便即倒地而亡。

从朱三家遇险,到林义郎身亡,只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众人正忙着闪避劈头盖脸砸下来的石块,无暇顾及他人。是以看到林义郎救人和身亡的整个过程的除了朱三家之外,便只有清风道人和许成和二人。此前林义郎和邓遥出于私利与刘涌翻脸,甚至不惜加害众人,清风道人和许成和心下对林义郎也是颇多怨恨。此时见他为了救朱三家而丧命,心下却也是大为震骇。

便在此时,平台已落到了崖底,恰好砸在从右侧奔流到此处的那条地下河流之中。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平台已落入水中,溅起了一丈多高的水花。这地下河流冲力极大,平台虽然自高空坠落,却也被水流推动着向前急速冲去,并未立即沉入水底。只不过众人站在平台之上,平台被水流冲击之时剧烈晃动,众人再也立足不住,接二连三地坠入到急流之中。

慕容丹砚此前惊吓过度,竟然忘了躲避落石。厉秋风只得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拼命遮挡落下来的石头,身上多处受伤。待得坠入水中之后,被冷水一激,慕容丹砚这才清醒过来,惊觉自己被厉秋风抱在怀中,心下先是一惊,随后心下羞愧,又夹杂着几分欣喜。两人在水中随着水流翻滚,瞬间已被冲出了五六丈远,竟然到了两条地下河流的交汇之处。

这两条水流湍急的地下河流一左一右相互撞击,溅起的水花足有一人多高。只不过两条河流撞击之力虽然巨大无比,却又相互抵销,竟然在交汇之处形成了一处小小的平静水面。这里四周都是湍急的水流,更有无数漩涡,偏偏在水流最为凶险的位置,却形成了一处水波不兴的小水塘。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被水流冲至此处,身子旋转不停,已然是头昏眼花。片刻之后,刘涌等人也先后被水流带到了这里。众人相互扶持,总算没有人被水流冲走。刘涌大声说道:“天可怜见,咱们没有被冲到瀑布边上。否则就算不被那条白蛇吞了,也会落到瀑布下面活活摔死……”

他话音未落,却听司徒桥说道:“刘先生,只怕你高兴得太早了。”

司徒桥说完之后,伸手指着头顶说道:“石壁眼看着就要滑落下来了!这石壁如此巨大,若是倒了下来,只怕连这两条地下河流也都会被它埋于地下,何况是咱们这区区数人?!”

众人心下一凛,不由地抬头向上望去。此时石壁正向下滑落,石壁上的萤石大半已不见了踪影。地下洞窟其余三面的洞窟上虽然萤石仍在闪耀,光亮却也黯淡了不少。那石壁不断向下坍塌,底部已陷入两条地下河流之中。水流不断减少,众人所在的这处小水塘的水位也随之急速降低。

众人见势不妙,急忙向水塘岸边游去。经过这番折腾,人人精疲力竭,只得相互扶持,总算都爬到了岸上。转头望去,原本水波不兴的小水塘只剩下半湾浅水,而地下河流的河水也急剧减少,水流声越来越弱,只怕片刻之后,这地下河流便要断流。

众人见那条白蛇兀自在瀑布顶端扭曲挣扎,只是水流减弱之后,那白蛇竟然转过了身子,正要从瀑布顶端游了回来。众人心下大惊,此时人人身上带伤,要想逃脱这白蛇的攻击,只怕比登天还难。正惶急之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却是整座石壁已然倒了下来。

这石壁高近百丈,整座石壁倒塌下来,声势何等惊人。众rén dà惊失色,可是面对这百丈高的石壁崩塌,任你轻功再高,却也无处可逃。众人面面相觑,知道定然无幸,人人脸上都是绝望的神情。

便在此时,司徒桥却大声说道:“大伙快躲到这小水塘中!”

众人本已闭目待死,听得司徒桥大声叫喊,虽然不明其理,情急之下只要有一丝逃命的希望,却也绝对不想放弃。是以司徒桥话音方落,众人已纷纷跃入水塘之中。只不过此时水塘中的积水已大半消失,众人眼前已变成了一个半圆形的深坑。是以跃下去之后,每人只能抓住深坑边的岩石,身子悬于坑壁之上。

便在此时,只听得惊天动地般的一声巨响,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巨大的石壁已然砸了下来。这小小的水塘所形成的深坑被石壁的阴影覆盖,瞬间变成漆黑一团。片刻之后,众人只觉得头顶一股劲风扑了下来,似乎要将众人一个一个硬生生压至坑底。刹那间众人的耳朵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整座洞窟似乎都在剧烈震动,脚下的水塘好像变成了无底的深渊,正要将众人拖入地下幽冥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的震动突然停了下来,众人的耳边也渐渐能够听到声音。厉秋风和慕容丹砚挤在一处,四周一片漆黑,不知道是什么情形。过了片刻,却听刘涌大声说道:“大伙儿没事罢?”

厉秋风道:“刘先生,晚辈和慕容姑娘平安无事。”紧接着朱三家等人也报了平安。最后却听司徒桥嘿嘿笑道:“真是老天爷有眼,咱们走了狗屎运。一块大石板恰好横在这小水塘之下,咱们才没有被落石砸成肉酱!”

厉秋风听了之后,抬头向上望去,却是漆黑一片,他伸手向上轻轻一推,触手冰凉,确是有一块巨大的石板横于头顶。他心中一凛,暗想司徒桥这个糊涂蛋想来是昏了头脑,虽然众人没有被石头砸死,却又被这石板压在大坑之中,若是不想个法子逃出去,只怕与被活埋无异。

刘涌等人与厉秋风心思相同,一时之间各怀心事。便在这时,却听清风道人说道:“咦,那边怎么有些光亮?”

此时四周一片漆黑,众人只能凭借声音寻找清风道人的所在。听他如此一说,众人便四处张望,果然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隐隐看到有些光亮。众人心下大喜,便即攀着坑壁向那里爬了过去。待到了近处一看,却是大石板上有一个两尺见方的破洞。楚丹阳距离这破洞最近,当下双手抓住洞口,便即爬了上去。

待得众人尽数从破洞之中爬出去之后,瞧着眼前的情形,一个个心下大惊。只见整座洞窟已然变了模样,两条地下河流早已不见了踪影,数十丈外的瀑布顶端位置更是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那条白蛇踪迹全无,想来已被埋在石块之下。众人坠落下来的那处石壁已全然坍塌,倒似洞窟缺了一角,看不清石壁坍塌之后是什么情形。

众人瞧着眼前的情形,方才从石板下脱困的欣喜刹那间已消逝的无影无踪。却听许成和颤声说道:“咱们已落到崖底,四周被碎石堵死,咱们的处境还不如方才在平台之上,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面面相觑,人人脸上都是沮丧之色,就连司徒桥也没了方才那般得意洋洋。正在不知所措之时,忽听得左侧不远处隐隐有雷鸣之声,紧接着四周的碎石堆又开始颤抖起来。

众rén dà惊失色,不知道又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正在惶恐之时,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左侧十余丈外的碎石堆处,有几块巨石飞上了半空,紧接着一道巨大的水柱直冲了出来,激得四周碎石乱飞。

司徒桥脸色一变,先是一脸惊讶,随即又变为欣喜,颤声说道:“这两条地下河流的水流湍急无比,石壁倒塌之后,虽然暂时将河流掩埋阻挡,可是老子有云‘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这些碎石虽然暂时将河流挡住,却不能持久。眼下水流又奔涌而出,咱们倒可以随着这地下河流逃离这处山窟,然后再作打算。”

第479章

司徒桥说话之间,喷射的水流又激飞了十几块大石,是以水流涌出更急。众人见了之后,人人脸上变色。刘涌说道:“看样子石壁虽然暂时将两条地下河流掩埋住了,不过其势必然不能持久,只怕片刻之后,这两条地下河流便会冲破碎石,重新在此交汇……”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距离众人三四丈远处的一堆乱石已然被撞得飞了出去,紧接着一道更大的水柱喷了出来,直射向空中,声势极为惊人。众人吓了一跳,急忙四散逃开,以躲避被水柱撞飞到空中之后又四处散落的碎石。朱三家一边逃开一边大声说道:“刘先生真是好口才,这话还没说完,第二条河流就喷出来啦!”

片刻之后,多处石堆已被流水撞开,两条地下河流终于从乱石堆中冲了出来。初时水流虽然湍急,不过宽仅有丈许。只是不长时间之后,两条河流便已将挡在前面的石块尽数推到一边。有的石块较大,虽然没有被水流撞开,但是眨眼之间便被水流掩没。不过半柱香工夫,两条地下河流的水势已然恢复到此前的模样,重新在交汇处激烈相撞,随后又汇聚成为一条更大的河流,直向瀑布方向冲了过去。

那瀑布本来已被石壁倒塌后堆积的乱石堵住,只是在湍急的水流冲积之下,片刻之后,小山一般的乱石堆便被水流冲到了瀑布之下,众人眼前又出现了发出轰隆隆巨响的那条声势惊人的大瀑布。

此时众人已经逃到了两条地下河流交汇位置旁边的一块巨大的岩石之上,眼看着水势锐不可挡,人人脸色大变。司徒桥大声说道:“只待河流将碎石尽数冲到瀑布下面,咱们就想法子沿着这地下河流走出去。否则咱们若是进到河流之中,后面又有碎石坠下,咱们避无可避,非得被石头砸死不可……”

他话音方落,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死在坠落的石头之下的嵩山派掌门人林义郎,心下都是一寒。却听刘涌大声说道:“邓帮主和林掌门虽然一念之差,与咱们生了嫌隙。不过他们两位舍生取义,救了咱们的性命。咱们仍然尊邓、林两位为丐帮帮主和嵩山派掌门人,日后见到丐帮和嵩山派的朋友,还有其他各大帮派的武林群豪,须得告诉他们,邓帮主和林掌门是为了救助咱们才遭遇不幸。”

众人自然知道刘涌的意思,是要将邓遥和林义郎与众人反目的事情遮掩不说。想到邓、林两人确是为了救助众人而死,便是生前犯过什么大错,却也以命抵去了过失,是以纷纷点头。其中朱三家遭遇最为惨烈,被邓遥射瞎了右眼。刘涌生怕他心有不甘,是以说完话后,有意无意地看了朱三家一眼。朱三家大声说道:“林掌门是为了救我老朱而死,我丢了一只眼睛,却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站在巨石之上,只等着司徒桥看清水势,便要想法子离开这地下洞窟。眼见水势越来越大,除了河道两侧尚有碎石堆积之外,河道内和瀑布顶端的乱石已尽数被湍急的水流冲得干干净净。司徒桥嘿嘿笑道:“还好水势湍急无比,再等上半个时辰,咱们便可以想法子离开这个鬼地方。这地下河流最终还是要流出地面,咱们只须沿着水流前行,便可以逃离这个鬼地方……”

只是他话音未落,慕容丹砚突然说道:“我总觉得情形有些不对。方才咱们在石壁上时,听着这河流冲下瀑布的声音惊天动地,怎么此时声音倒小了许多……”

众人一怔,仔细听去,确实如慕容丹砚所说,瀑布冲击之声要小了许多。众人此时所站之处距离瀑布不过数十丈远,与方才站在石壁上相比,距离要近了许多,按理说听到的声音要大了不少才对。只是此时的情形却恰恰相反,人人心下都有些惊惧。

司徒桥见众人脸上露出了惊疑之色,对慕容丹砚大为不满,冷笑道:“这水流刚刚恢复,水势比不上原来,却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不信再等上半个时辰瞧瞧,只怕到时吓得你腿软。”

只是片刻之后,水流虽然越发湍急,瀑布那边传来的声音却没有变得猛烈。此时众人心知有异,就连司徒桥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正在惊疑之时,楚丹阳右手指着瀑布方向,颤声说道:“瀑布那边的水怎么倒流回来了?!”

众人定睛望去,只见瀑布顶端的水流突然高涨,使得地下河流受阻,竟然向后倒流了回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瀑布那边出了什么状况。慕容丹砚最怕的便是那条巨蛇,颤声说道:“不会是那条白蛇从瀑布下面爬了回来,将瀑布顶端堵住,才使得河水倒流了罢?”

众人心下一凛,想到那条巨蛇的厉害,人人脸色大变。

便在此时,司徒桥突然说道:“他妈的,我想起来了,这压根不是白蛇在捣鬼!”

他说完之后,指着正在倒流回来的河水说道:“河水将乱石冲到瀑布下面,堵塞了下面的地穴,河水流不出去,便倒灌了回来!”

司徒桥一边说一边抬头四处张望,众人却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待司徒桥转过头之后,见众人都是一脸不解,于是说道:“河流在这地下奔流,与地面不同,须要在地穴中流动。这洞窟虽然极为宽阔,只不过河水流入瀑布下面,一定另有出口。方才石壁坍塌,碎石被水流冲到瀑布下面,竟然将这洞窟水流出口的地穴堵住了。水流如此湍急,大水流不出去,水位不断上升,便将瀑布淹没,使得水流倒灌了回来……”

仿佛是为了验证司徒桥的推断,此时大水已自瀑布顶端漫了出来。地下河流无法再向前方流动,便向洞窟四处流去。只过了片刻,大水已淹没了众人曾经藏身的水塘,又向众人脚下所站的巨石涨了上来。放眼望去,整个洞窟已变成一处巨大的水塘,而且水位还在不断上涨。

众人眼看着四周变成了一片泽国,脚下的巨石大半已没于水中,只得不断向巨石顶端退去。到得后来,众人已紧紧挤在一处,水位仍然不断上涨,只怕这巨石被完全淹没也只不过是片刻之后的事情。

众人心下惶恐,正苦思无计之时,忽听司徒桥哈哈大笑了几声,口中说道:“妙,真是妙啊!”

众人眼见水势越涨越高,一个个心中忐忑不安,突然听到司徒桥放声大笑,心下都是一惊。有几人心下暗想:“大水如此涨下去,只怕咱们都得淹死在这里。只有这疯子还在这里哈哈大笑,说什么妙不妙的!”

刘涌忍不住问道:“司徒先生,莫非你有了什么脱身之计不成?”

司徒桥点了点头,得意洋洋地说道:“瀑布下面的地穴被乱石堵塞,倒并非坏事。这洞窟虽大,却也终有尽时。只要这水一直涨下去,水位必然抬升,咱们便会随着水势升了上去。刘先生,咱们原本担忧的便是无法沿着石壁攀爬回去,你想想这水位若是上升,咱们岂不是可以回到上面了吗?!”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登时兴奋了起来。原本一个个都在心中祈祷这水涨得越慢越好,此时却一心盼着水位快速上涨,才好尽早逃离此处。

只半柱香工夫,大水已然淹没了巨石。好在众人都通水性,浮在水面之上,相互扶持,倒也并不害怕。这洞窟原本就是上窄下宽,待大水淹没了洞窟底层之后,水位上升得便越来越快。众人手脚并用,随着水势不断上升,只见四周的石壁越来越向中央压了过来,却也有些心惊。不过想到水位上涨如此之快,只怕再过半个多时辰,足以升到那座假静心寺的高度,便可沿着石洞离开,心下却是欣喜无限。

只是片刻之后,只听刘涌说道:“按理说这大水已经升到了假静心寺了,为何见不到石拱桥的影子?”

司徒桥道:“刘先生忘了不成?那座寺院建在巨石缝隙之上。方才整座石壁都坍塌了,那寺院必定随着石壁坠入崖低,早就变成了一片碎石……”

刘涌心下一惊,颤声说道:“若真的如此,咱们又如何逃生?”

司徒桥嘿嘿笑道:“这大水一直涨上去,定然会冲出地面,形成一处泉眼。到时咱们找到泉眼,自然便可回到地面之上。”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又过了一柱香工夫,四周突然黯淡了下来。慕容丹砚一惊,颤声说道:“厉大哥,出了什么事情?”

厉秋风四处张望了一下,沉声说道:“想来这大水已经到了洞窟顶端,原本镶嵌于洞窟石壁上的萤石已大半被水淹没,这洞窟中便暗了下来。”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四周已变得一团漆黑,接着只听许成和惊呼一声,口中说道:“咱们到了洞窟洞端了!”

他话音未落,厉秋风的脑袋已经撞到了山岩之上。他心思急转,左手斗然伸出,正按在慕容丹砚头顶。便在此时,只觉得左手手背一疼,却是被慕容丹砚的脑袋挤在了洞顶的岩石之上。只听得朱三家大声呼痛,口中说道:“他妈的,撞死老子了……”

他话音未落,整个身子已然没入了水中,冰冷的河水灌入他的口中,呛得他险些背过气去。他急忙闭嘴,只觉得四周水流湍急,心中惶恐之极。

第480章

此时众人皆已困于水下,头顶着坚硬的石壁,心下俱都惊恐之极。虽然司徒桥说过大水涨至洞窟顶端,必然会冲出地面,形成泉眼。只不过这石壁如此坚硬,又不知道厚度多少。若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将石壁冲破,只怕众人早已在水中窒息而死。念及此处,人人心下惊慌,只是仗着身具武功,以内力运行于胸腹之间,苦苦支撑,只盼着大水涨势迅猛,能尽快将这洞顶冲破,众人才好脱身逃了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厉秋风只觉得右侧水中突然变得亮了起来。同时水流突然打起旋来,直向那光亮之处卷了过去。厉秋风心中一凛,急忙伸手一拉跟在他身边的慕容丹砚,便向那光亮之处游了过去。此时水流劲急,正向那光亮之处涌了过去。是以两人并没有费什么力气,眨眼之间被水流带了过去。

越接近那亮处,水流便越发汹涌,片刻之后,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只觉得一股大力从身后撞了过来,随即身子一轻,竟然随着水流腾空而起。两人心下一惊,同时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却又惊觉有异,急忙睁开了眼睛,这才发觉身子已在半空之中。四周阳光明媚,一道巨大的水柱正自从身边喷射而出,高达十丈有余。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心下一惊,面面相觑,正想说话之时,身子却脱离了水柱,竟然向下坠落。厉秋风见机甚快,见水柱就在身边,他右脚向水柱上踢了一脚,身子借力向左弹出。同时拉住了慕容丹砚,两人一起飘出三丈多远,这才落到了地上。

待得双脚踏上地面之后,两人才发现竟然身处一处山峰之上。司徒桥、刘涌和清风道人站在两人不远处,也是一脸茫然。厉秋风正要和两人招呼,只听得有rén dà声惊呼,却是楚丹阳、许成和两人一前一后随着水柱升到了空中。只是两人清醒过来之后,便即各自施展轻功,先后落到了地上。

众人聚到一处,脸上仍有惧意。不过转头四处张望,才发现已经脱离了山窟,已自站到了地面上。脸上的惊惧瞬间化为惊喜,虽然个个都是见多识广的武林高手,却也忍不住欢声叫喊起来。

只见水柱自地下喷出,虽然喷溅之势有所减弱,却也仍有三四丈高,很快便在地面上形成一条宽丈许的河流,直向峰下流去。

众人四处张望,却见这山峰顶端是一处小小的平地,长宽不过三四丈,显得甚是狭窄。四周高高矮矮又有十余座山峰,却要比此处低了不少。司徒桥抬头看着天空中的太阳,口中说道:“看样子现在是辰时,咱们在地下一番折腾,恐怕已过去了三四十个时辰。”

便在此时,忽听慕容丹砚一声惊呼,颤声说道:“朱、朱大哥怎么不见了?”

众人心下一凛,急忙四处张望。厉秋风扫视着身边的众人,心中快速数了一遍,除了朱三家之外,其余诸人都已到了地面之上。他心下暗想:“方才咱们被困在水中,仗着内力深厚,不至于窒息而死。只是朱大哥不懂内功,困在水中,只怕已然无幸。”想到此处,他心下剧震,转身便向水柱喷射之处奔去,想要进洞救人。

此时那水柱喷射的势头已衰,高度已不足一丈。地上裂开了一个丈许见方的圆洞,水柱自洞中涌出,发出尖利的“嗤嗤”之声。

此时刘涌和清风道人也抢到了泉眼旁边,见厉秋风要向泉眼中跃入,正要提醒他小心。却见泉眼之中黑影闪动,随即一个人随着水柱从泉眼中涌了出来,不是朱三家是谁?

厉秋风手疾眼快,右手斗然伸出,将朱三家从水柱中拉了出来,向后退出五六步远,这才将他轻轻放在地上。只见朱三家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竟似已没了呼吸。清风道人深通医理,此时也已抢到了朱三家身边。只见他伸出双掌,左掌轻轻搭在朱三家胸口,右掌则按住朱三家小腹,自下向上用力推动。片刻之后,只听得朱三家腹中咕咕作响,随即喉头突然大动,只见朱三家大嘴一张,“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水来。

厉秋风、刘涌这才放下心来,只见清风道人不断推动朱三家小腹,隔了片刻,朱三家又吐出一大口水,双眼慢慢睁开。慕容丹砚拍掌笑道:“谢天谢地,朱大哥总算醒了!”

刘涌将朱三家扶着坐了起来,右手在朱三家后背轻轻敲击。朱三家看了看四周的情形,颤声说道:“咱们、咱们到了地面上了吗?”

刘涌笑道:“到啦到啦。你看看这里阳光普照,再也不是黑漆漆的地下了。”

朱三家这才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对刘涌说道:“刘先生,我只是喝了几口水,不碍事的,多谢各位出手相救。”

此时楚丹阳和许成和已从四周找了不少枯木树枝,晃着火折子后将树枝点燃,这才对刘涌等人说道:“咱们衣衫尽湿,须得尽快烤干,否则如此寒冷,咱们又穿着湿衣,只怕要大病一场。”

众人聚在火堆边上,借着大火烤干衣衫。众人在山窟之中折腾了数十个时辰,早已困倦不堪。此时坐在火堆边上,只觉得温暖异常,竟然不知不觉得睡了过去。待得众人醒来之后,才发现那泉眼喷出的水柱越来越弱,不到一个时辰,水柱已然消失,水流平缓地自那圆洞之中流出,潺潺地向山下流去。众人想起在山窟之中的情形,此时已恍如隔势。

待得衣衫烤干之后,厉秋风站到山峰之上四处张望,却见沙家堡摆放酒席的那处山峰正在东北方不远处,群豪所在的洞窟就在那处山峰之下的山谷之中。

刘涌走到厉秋风身边,厉秋风将山谷的方位说给刘涌听了,刘涌点了点头,道:“咱们这就绕回山谷,看看官兵如何布阵,然后再想法子将群豪救出来。”

众人收拾了一番,便即连袂下山。这山峰极是陡峭,只是众人心下焦急,脚下走得极快,只一柱香工夫,便已到了山腰。厉秋风和刘涌辩明方位,带着众人折向东行,不多时候已到了沙家堡所在山峰的背后。厉秋风知道柳生宗岩、广智和尚、玉清子等大高手都在左近,十有**还在沙家堡中,若是惊动了这些人,非惹出dà má烦不可。是以宁肯多绕一圈,也要避开沙家堡。刘涌等人自然也知道柳生宗岩的厉害,对于绕开沙家堡也无异议。众人和厉秋风一道远远避开沙家堡,再向东北走去。这路可绕得远了,直到了午时,才到了虎头岩脚下。

众人到了群豪曾被五军营围困之处,只见眼前一片狼藉,尚有不少蛇尸留在当地,却看不到一个人影。刘涌对厉秋风道:“看样子五军营已尽数开往山谷之中,咱们要将群豪从山谷中救出来,只怕比登天还难。”

厉秋风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口中说道:“咱们此行本来是要另找一条通道,避开这谷口。想不到一番奔波,唐掌门等人不幸遇难,却仍然是一事无成。”

众人神色黯然,一时之间无人说话。过了片刻,却听慕容丹砚说道:“沙家老宅中那条秘道直通山下,虽然颇为狭窄,倒要比咱们走过的那处悬空石梯好走得多……”

厉秋风不待她说完便摇了摇头,沉声说道:“那处秘道的出口在沙家堡中。此时沙家堡中尽是柳生宗岩的党羽,群豪若是从老宅的秘道中逃出去,如同才出了龙潭,又进了虎穴,于事无补。”

刘涌在一边点头称是,口中说道:“依眼下的情势,只有将群豪从山谷处救了出来才是最为稳妥之计。只不过五军营数万大军屯于谷中,要想将这支军队驱散,却比登天还难……”

他说到此处,皱起了眉头,再也说不下去了。众人却也是茫然无计,只得面面相觑,同时摇了摇头。

厉秋风沉吟了片刻,对刘涌说道:“眼下咱们不知道山谷中是什么情形,晚辈先去探探消息,然后再想法子。刘先生和各位前辈先在左近找一处妥当之处歇息,待晚辈回来之后再作计较。”

刘涌和清风道人都争着要去,厉秋风摸出了锦衣卫的腰牌,对众人说道:“各位前辈,晚辈身上带着这腰牌,寻常官兵不会为难晚辈。若是大伙同去,反倒不妥。”

刘涌等人想想也是,便不再阻拦,只是叮嘱他一定要小心在意。厉秋风抱拳与众人告辞,正要走时,慕容丹砚却拦在他身前,坚持要与他同去。厉秋风没有法子,只得点头同意。刘涌等人知道慕容丹砚对厉秋风早已芳心暗许,也想玉成这段好事,便微笑着没有劝解。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与众人告别,便即向西北方向走去。此时正当午时,阳光照耀大地。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虽然腹中饥饿,只不过身在晴空之下,全然没有了地下幽冥世界的恐怖和担忧,走起路来脚步倒是极为轻盈。

两人脚下极快,半柱香工夫已走出数里,距离谷口处已然不远。厉秋风知道官兵若是在谷中扎营,定然会派出斥侯四处巡查,便想带着慕容丹砚绕到了右侧一处小山之上,打算看清形势再进入谷中。哪知道刚刚走到小山脚下,忽听有人说道:“阿弥佗佛,两位施主别来无恙。”

第481章

厉秋风心下一凛,以他的武功,竟然没有察觉有人在左近出没,此人的武功,当真是可敬可怖。

他右手握住绣春刀,缓缓转过身子,有意无意地将慕容丹砚护在自己身后。定睛望去,却见五六丈外的一株大树之下,赫然站着一个老僧。

两人目光一碰,登时激出五六串火花。

慕容丹砚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她识得这老僧便是曾在山谷洞窟之外与厉秋风交过手的那个广智和尚。厉秋风曾和她说过,这老僧武功极高,尚在他之上。此番狭路相逢,只怕两人联手,也不是这老僧的敌手。

她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广智和尚此前在虎头岩上已与厉秋风交过手。其时广智和尚与武当派的玉清子、沙家堡堡主沙一鹭、柳生宗岩等大高手将厉秋风和萧展鹏围住,随后由广智和尚和玉清子出手邀战。四人在悬崖之上大打出手,实际上却是广智和尚与玉清子联手围攻厉秋风。这一僧一道武功出神入化,与柳生宗岩相比也不遑多让。两大高手联手,声势更是惊人。只不过三人当时是站在高墙之上动手,厉秋风借了地势之利,巧妙化解了两大高手的围攻,将萧展鹏救出不说,还从广智和尚和玉清子手中逃脱,跃入深崖之下。

广智和尚与玉清子虽因故离开了福建莆田少林寺和武当派,只不过两人武功之高,比之两派掌门人却也不落下风。只是这两大高手联手夹击,竟然被厉秋风逃了,实在大损颜面。二人自然心有不甘,便各自带了门人弟子绕到虎头岩下的山谷之中,想要找到厉秋风,将他或杀或擒,以雪前耻。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两人追到谷中之时,恰好与厉秋风狭路相逢,三人复又大打出手。只不过这次是在洞窟入口处,广智和尚与玉清子又各怀鬼胎,被厉秋风所乘,逃入山洞之中。广智和尚与玉清子虽然身负绝世武功,面对封闭洞口的重逾千斤的巨石却也是束手无策。但是就此放过厉秋风等人,两人又绝不甘心,何况回去之后也无法向柳生宗岩复命。两人便带了门人弟子在洞窟之外想了种种法子,想要闯入洞窟之中,找到厉秋风算账。只不过费尽了心机,那块巨石却是巍然不动。两人又带了门人弟子想要从巨石四周挖掘地道进入洞内,只不过虎头岩是一座石山,想要挖出一条地道,无异于痴人说梦。广智和尚门下几名弟子连禅杖、戒刀都挖断了,却也没有挖入石面半寸。

广智和尚和玉清子在洞窟之外气急败坏,却又束手无策。只不过要说就此放过厉秋风等人,却是绝不甘心。何况两人已被柳生宗岩视为最得力的帮手,若是连一个在江湖之中籍籍无名的年轻刀客都zhi fu不了,又有何面目去见柳生宗岩?是以两人便和巨石较上了劲,要各自的门人、弟子去收集枯木枯枝,要用火攻来逼洞内诸人出来投降。只是这一僧一道却不知道巨石之后的洞窟大的惊人,他们一番折腾,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广智和尚和玉清子在洞窟外折腾之时,厉秋风、慕容丹砚却从密道溜出洞外查看情势。途中与朱三家相遇,三人齐心合力,越过悬空石梯,从沙家堡外的密道出口逃了出去。又在山下与刘涌等江湖群豪汇合,冲破五军营的合围,与数千名江湖英雄一起逃到了山谷之中。

其时广智和尚和玉清子带着门人弟子兀自在洞窟外绞尽脑汁想攻进去,孰料数千位江湖豪杰突然冲了过来。这一僧一道武功虽高,两人门下的弟子武功也俱都不弱,可是面对潮水一般冲过来的江湖英雄又如何抵敌?片刻之间,两人门下的弟子已大半死于群豪手中。广智和尚和玉清子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几名弟子拼死逃入深谷之中。好在群豪听从刘涌的约束,一心只想逃离官兵的追击,并不想多费工夫,便没有追击二人。否则广智和尚和玉清子非得横尸当场不可。

这一僧一道虽然逃了性命,可是门下弟子死伤殆尽,这份羞辱比杀了两人还要难受。两人自觉无颜去见柳生宗岩,便分头行动,在谷内谷外逡巡,想要抓住几个落单的江湖人物杀了出气。不过两人更大的目的却是要找到厉秋风,将他或擒或杀,这样才能在柳生宗岩和东厂那里挽回颜面,待大事办成之后,两人便理所应当的成为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掌门人,自然也就是武林领袖。

广智和尚自幼便在福建莆田少林寺,一心要修习最高深的武功。他极子孤僻,只好武功,单以武功而论,实是甫田少林寺“广”字辈的第一高手,武功要比后来继任莆田少林寺住持的guǎng wén、般若堂首座广见更加厉害。只不过他只沉迷于武学,原本颇有慧根,最终却荒废了佛学一道。时任莆田少林寺住持的大师察颜观色,知道广智和尚醉心武学一道,又争勇好胜,大违佛家释子慈悲为怀的本性,武功越高,将来为害越大。是以要他面壁十年,每日只能诵经念佛,不得修习少林武功。住持大师倒不是故意打压广智,只盼能以佛经化解他心中的戾气。只不过广智和尚已然练武成痴,而且性子暴躁,易走极端。平白无故地被住持命令面壁诵经十年,又不得修习武功,他心下便极为不满。是以独自一人到了后山观极洞修习枯禅之时,每日里仍是打座练气,苦练武功,至于什么《金刚经》、《法华经》、《地藏经》之类的经书,那是看也不看一眼。

如此坐了五年枯禅,于广智和尚来说,武功练得更加厉害。只是于佛学一道,不只没有精进,反倒因为孤身居于石洞之中,性子越发孤僻偏激,直觉得世间众人无不亏欠自己,竟然从一位释门弟子坠入了魔道。

那一年秋天,正是莆田少林寺阖寺大较技之日。少林寺住持大师和各堂、院首座大师在般若堂考较少林寺僧人的武学修为和佛经造诣。等到大较技的最后一日,广智和尚突然现身,连败七名少林寺高手。他下手之际狠毒之极,被他击败的僧人无不断手折脚,成为废人。广智和尚大获全胜之后,更向住持大师挑战。两人先比拳脚,再比兵刃,恶斗了六个时辰,都打成了平手,最后双方以内力相拼。广智和尚武功虽高,只不过毕竟在内力上比住持大师少了二十年的修为,渐渐落了下风。广智和尚察觉不敌,趁着败相未露,竟然飘然而去。住持大师虽然获胜,只是年事已高,与广智和尚内力相拼,实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待广智和尚逃走之后,住持大师口吐鲜血,当晚便圆寂了。

莆田少林寺出了广智和尚这等大叛徒,连住持大师都死在他手里,实是奇耻大辱,若是传到江湖之中,定然掀起轩然大波,莆田少林寺非得颜面扫地不可。是以继任莆田少林寺住持的guǎng wén大师只是修书一封,向嵩山少林寺本院的住持大师说明了此事,而莆田少林寺上下均对此事闭口不言,便如同莆田少林寺从来没有广智和尚这人一般。何况广智和尚自入寺之后,性子孤僻,每日里只是在罗汉堂中苦练武功,向来不与江湖中人交往。其他帮派的首脑人物到莆田少林寺拜访之时,他也不出面参与接待。是以刘涌等人虽然交游广泛,竟然不知道莆田少林寺中还有一位叫作广智的大高手。

广智和尚逃出莆田少林寺之后,不只不忏悔自己的罪行,反倒觉得师执同门处处与自己过不去,心中激愤无比。他逃到了东海一处海岛之上,苦练“达摩伏魔掌”和“金刚降魔手”这两门少林派绝技,早将自幼苦读的佛经忘到脑后,每日苦修这两门武功,只求有一日能独创一派,压制莆田少林寺,甚至将嵩山少林寺也一并挑了,才能遂了他的心愿。少林武功本就以阳刚见长,这“达摩伏魔掌”和“金刚降魔手”更是少林武功中最为刚猛无俦的两门功夫。少林高僧修习这两门武功之时,须得以佛法的慈悲之气来中和修习这两门武功所带来的戾气,否则只求突飞猛进,极易坠入魔道。

这广智和尚原本极有慧根,在佛法修为上也甚是了得。只是练功到了痴迷的境地,加上性子偏激,终于入了魔道。此次受人所邀重入中土,一心要独创一派,另成一家。待他到了沙家堡之后,并未将沙一鹭等各帮派的首脑人物放在眼中。直到武当派的玉清子现身,广智和尚便将他视为自己日后称霸武林的一大对手。虽然此时互为盟友,却也存了争强斗胜之心。两人在山谷之中分开之后,广智和尚便下决心,一定要抢在玉清子之前找到厉秋风,将这小子或擒或杀,自己在柳生宗岩和东厂面前便可压倒玉清子,将来重新划分江湖势力,自己的少林派便会将以玉清子为首的武当派踩在脚下,他广智和尚自然便是武林第一人。

抱着这个念头,广智和尚在虎头岩左近苦苦搜寻,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谷口与厉秋风狭路相逢,他心下大喜,便即出面邀战。

第482章

厉秋风知道这老僧武功极为厉害,既然被他截住,也不必再作口舌之争,是以未等广智和尚说话,他右手便要拔刀。哪知便在此时,只听得身后一声厉喝,紧接着人影闪动,却是慕容丹砚已飞身而起,直向广智和尚扑了过去。

这一下大出厉秋风意料之外。他知道即便是自己与这老僧正面对敌,只怕也是败多胜少。慕容丹砚剑法虽然精奇,却远不能与江湖一流高手比肩。此时见慕容丹砚猝然出手,心下大惊,右足一点,身子已然飘起,半空中拔出绣春刀,竟然后发先至,抢在慕容丹砚身前,右手一挥,长刀便向广智和尚头顶劈了下去。

只见一刀一剑寒光闪动,刀如矫龙,剑似灵蛇,直向广智和尚袭了过去。

剑光刀影之中,只见广智和尚大袖一拂,一股劲风直向空中的厉秋风和慕容丹砚扑了过去。

这一拂力道好大。慕容丹砚只觉得劲风扑面,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手中长剑便刺不下去。她心知不妙,正想收剑避开,却已来不及了。厉秋风瞧出厉害,身在空中一声大吼,绣春刀变砍为削,直向慕容丹砚和广智和尚之间掠了过去。

只听“嗤”的一声怪响,声如裂帛。慕容丹砚只觉得扑到身前的那股大力突然消失,只不过余势仍在,推得她的身子向后跌了出去。好在这力道已衰,她腰间用力一扭,在空中打了两个旋儿,将广智和尚这一拂之力尽数化去,稳稳地落在地上。

厉秋风一刀削断了广智和尚“袖里乾坤”的刚猛内劲,解了慕容丹砚之危,身子却也落到了地上,恰好站在广智和尚的正对面。他知道这老僧虽然枯瘦如柴,武功却是刚猛无俦。对付这类高手,须得以快打慢,不给对手喘息之机。是以他一声虎吼,右手长刀挥出,眨眼之间已砍出三刀。

广智和尚见厉秋风一刀便切断了自己击向慕容丹砚的内力,心下却也暗吃一惊。他知道这年轻刀客刀法极为古怪,内力却也不弱。虽自忖自己武功在此人之上,只不过若是一时托大,被这人再次逃走,那可就颜面尽失了。是以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将苦练数十年的“达摩伏魔掌”和“金刚降魔手”两门绝学尽数施展开来。只见广智和尚大袖飞舞,掌风呼呼,厉秋风虽然手握锋利的长刀,却也攻不到广智和尚的身边。

慕容丹砚手中提着长剑,初时还要上前助拳,与厉秋风一起对付广智和尚。只不过刚刚扑了上去,便被广智和尚的掌风挡到,立时无法喘息。她身形一滞,在这刹那之间,广智和尚的右掌已拍到她身前。这一掌快若闪电,慕容丹砚想要挥剑抵挡已自不及。好在厉秋风长刀挥出,直劈广智和尚脖颈,迫得广智和尚收掌遮挡。慕容丹砚趁机退出三步,避开了广智和尚凌厉之极的金刚降魔手。只不过厉秋风为救慕容丹砚,被迫停下游移的身形,冒险挥刀抢攻。虽然解了慕容丹砚之危,却不得不与广智和尚硬碰硬的正面对抗。

广智和尚的内力远在厉秋风之上,只不过厉秋风身形极快,只在他身周转来转去,长刀如电,伺机劈砍。广智和尚一心要以内力取胜,只不过找不到机会。此时厉秋风为救慕容丹砚,竟然放弃缠斗,中宫直进。广智和尚大喜,便置慕容丹砚于不顾,左掌成钩,用了金刚降魔手中的一招“罗汉托钵”,一股劲风扑出,立时将厉秋风的长刀震得歪斜到一边。只听广智和尚一声大笑,左脚踏上一步,右掌拍出,直取厉秋风左胸。

厉秋风长刀被震开之后,广智和尚的掌力已将他全身笼住,此时右掌接着拍到,厉秋风既无法挥刀抢攻,亦不能后退。只得左掌横在胸前,向前推出,要硬接广智和尚这一掌。

慕容丹砚被广智和尚一掌逼退,若不是厉秋风出刀相救,此时已伤在广智和尚手下。她武功虽远不及广智和尚和厉秋风,只不过自幼在慕容山庄长大,见识却是不凡。知道自己的武功与这两人相差太远,自己上前不但帮不上,反倒会累得厉秋风束手束脚。只得提着宝剑站在圈外,心下焦急不已。

只见厉秋风和广智和尚双掌相交,慕容丹砚原本以为以这两人的武功,双掌拍击之时,定然是一声大响。想不到两人掌力接触之际,竟然悄无声息,便如河流入海,遁于无形。慕容丹砚心下诧异,心中暗想:“这老和尚用的明明是少林派的武功,掌力刚猛之极。厉大哥硬接他这一掌,按理说也须得倾尽全力。两人掌力相交,怎么倒似都没有用力似的?”

慕容丹砚却不知道广智和尚的惊讶更在她之上。他迫得厉秋风不得不与自己对掌,便已用上了全力。见厉秋风左掌相迎,正中下怀,自忖双掌相交,厉秋风内力不及自己精纯,这一掌即便不能将厉秋风打得鲜血狂喷当场毙命,也足以将他左臂震得寸寸断裂成为废人。哪知双掌甫交,对方的掌力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己这一掌如同打在棉花中,竟然软绵绵的毫不受力。

不过厉秋风虽然将掌力突然变得无影无踪,只要广智和尚乘机追杀,穿追不舍,仍然大占上风,十有**能重创厉秋风。只是广智和尚蓦然想起一事,心下大骇。他这一惊之下,右掌便没有继续向前推动。厉秋风哪肯放过这个机会,右手手腕用力,手中长刀盘旋飞舞,直向广智和尚卷了过去。广智和尚失了先机,只得将右掌收回,双掌一上一下合在胸前,要以内力震开厉秋风袭来的长刀。

厉秋风这一刀本来便是虚招,见广智和尚双掌悬于身前,便即右足一点,身子已向后跃起,直飘出两丈之外,这才落到地上,右手握着的绣春刀刀锋向下,恰好又护在慕容丹砚身前。

广智和尚缓缓放下双掌,双目盯着厉秋风,两道长眉微微颤抖了两下,沉声说道:“小子,你是武当派哪一位道长的门下?”

厉秋风嘿嘿一笑,道:“我与武当派各位道长素不相识,何谈是武当派的门下?”

广智和尚摇了摇头,口中说道:“小子,你若不是出身武当派,又如何能将武当派的绝学太极拳练到这等境界?”

厉秋风仍然是浑不在意,右手绣春刀斜斜指向地面,对广智和尚说道:“太极拳流传于天下,只怕江湖之中会打太极拳的好汉不下十万。你总不能说这十多万人都是出身于武当派罢?”

广智和尚沉声说道:“招数谁都可以学,只不过其中的内力运转,若不是有武当派的高手言传身授,却是决计学不来的。”他说到这里,略一沉吟,接着说道:“你的内力虽然没有登峰造极,不过于这太极拳的内力运转一道却极为熟谙。若无武当派一流高手在旁指点,就算你天份再好,也决计练不到如此境界。方才你化解老僧这一掌,用的便是武当派太极拳中的一招‘如封似闭’,别人瞧不出来,老僧可识得清清楚楚!”

厉秋风缓缓说道:“随便你怎么想,若硬要说我是武当派的,那我便是武当派的。”

广智和尚见厉秋风一副惫赖嘴脸,摇了摇头,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是不是玉清子教你隐瞒身份,伺机而动?”

厉秋风见广智和尚说这句话时,脸上竟然露出了紧张之极的神情,心下暗想:“这个老和尚一向狂傲自大,此时却如此紧张,想来以为我是玉清子的弟子。他以为我是玉清子布下的棋子,准备用来对付他,伺机坏了这老和尚的好事,玉清子将来好做武林领袖。怪不得此前两人在山谷之中与我对敌之时,竟然互相牵制,原来彼此对对方都不放心,各有防备。”

念及此处,厉秋风嘿嘿一笑,对广智和尚说道:“想不到你这老和尚倒也不笨。不错,我是玉清子道长的门人。”

广智和尚双目圆睁,看着厉秋风道:“怪不得在山谷之中,他多番做作,放你逃入洞中。好,好,你们师徒演得一场好戏!”

厉秋风知道自己和慕容丹砚联手,只怕也不是这老和尚的对手。既然这老和尚以为自己与玉清子早有图谋,为了揭穿玉清子的阴谋,定会想法子将自己擒住,带到柳生宗岩面前,以揭穿玉清子的真面目。如此一来,他便不会猝下杀手,自己与慕容丹砚便有了逃生之机。是以听广智和尚如此一说,他哈哈一笑,口中说道:“大师有所不知,我师父这样做却有他的苦心。他和大师奉了柳先生和庄大人之命擒拿逃走的沙家堡的叛徒,是担心沙家堡的秘密泄露到江湖之中,柳先生和东厂要办的大事便会遇到dà má烦。只不过沙家堡的叛徒狡猾之极,我师父担心被这些人溜走,便派了我去做卧底。我在沙家堡中救走的那个姓萧的剑客名叫萧展鹏,是福建萧家第一高手,此番来到沙家堡中,便是要与沙家堡中的叛徒勾结,联手破坏柳先生的大计……”

厉秋风说到此处,广智和尚神色大变,一字一句地说道:“福建萧家怎么会知道柳先生的谋划?难道、难道莆田少林寺也参与其中了吗?玉清子既然知道此事,为何不向柳先生提起?!”

第483章

厉秋风心中念头急转,脸上神情却是丝毫不变,口中说道:“这是家师与柳先生之间的事情,我只不过是一个末入流的晚辈,如何能参与此等大事?大师若是不信,尽可以去询问柳先生和家师。”

广智和尚脸色阴晴不定,双眼盯着厉秋风,口中说道:“福建的倭人虽大举赴援,柳先生却对他们颇有顾忌,断然不会让三山岛的高手参与此事。你师父若是晓得那人是福建萧家的,为何在虎头岩上不揭穿此事?”

厉秋风听广智和尚提到福建的倭寇竟然也到了虎头岩,为柳生宗岩等人提供帮助,心下倒是悚然一惊。自大明开国之后,东南沿海的倭寇便不断骚扰海上商船和沿岸百姓。太祖和成祖在位之时,对沿海地区实施海禁,大明水军将倭寇打得几乎销声匿迹。只不过成祖之后的几位皇帝在位之时,以为倭寇不过是芥癣之患,不必屡兴大军前去剿灭。而北方瓦剌势力日渐强大,朝廷不得不将重兵置于北方。到了土木堡之变之后,朝廷更加重视北方防线,军中精锐尽数派往九边,对于东南沿海的倭寇的防御日渐废弛。虽然朝廷设置了备倭都司府,却并不重视。各卫所尽是老弱残兵,上官虚报军户户口吃空饷。一些奸民趁机与流窜于海上的倭寇勾结,侵扰东南沿海,在福建闹得最为厉害。倭寇在奸民暗助之下,甚至弃舟登岸,占据沿海一些岛屿,公然与朝廷对抗。而东南各地卫所形同虚设,甚至不少官员挟倭寇而自重,使得倭寇之患越来越严重。

厉秋风在锦衣卫当差之时,每年都有不少锦衣卫被派往东南,一方面监视当地官员,另一方面则打探倭寇军情。据锦衣卫密报,其时倭国内乱,大批战败的倭国武士逃离倭国之后,无处可去,只得漂流于海上。这些武士武功高强,更有不少人曾是倭国的一方诸侯或统兵大将,精通兵法。这些人不甘心失败,便在海上纠合于一处,劫掠商船,招兵买马,屯积物资,图谋东山再起,重夺倭国权位。而大明朝廷大佬一直以为这些倭寇只不过是一些海盗,与兵强马壮的鞑子兵不可同日而语。其实倭寇远非寻常海盗可比,实际上与军队无异,行军打仗讲究兵法,是一支极为精锐的军队。锦衣卫派出的不少密探都是极厉害的高手,虽然混入倭寇之中,往往被倭寇发觉,损折着实不少。

广智和尚提到的三山岛,便是一支倭寇军队的巢穴,其势力在倭寇之中举足轻重,实是大明之大患。据说岛上还有不少中原武林的败类,这些邪魔外道武功极是了得。厉秋风虽然知道柳生宗岩假借柳宗岩之名,想要篡夺大明江山,只是听柳生飞烟和逐月说过柳生一族的来历,只道柳生一族当年是为了逃避倭国大将军的追杀,这才背井离乡来到大明,并未想到他们与福建东南沿海的倭寇会有勾结。不过在数日之前,曾听说福建的倭寇也来到沙家堡,当时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此时听广智和尚话中的意思,东南沿海的倭寇确实已到了此地,看样子与柳生宗岩勾结在一起。不过双方各怀鬼胎,柳生宗岩对这些倭寇也是暗中提防。

他知道此时不能多谈柳生宗岩和玉清子的事情,自己所知不多,若是不小心露出破绽,广智和尚定然会暴起伤人。眼下最要紧的是将这个老和尚支开,否则自己虽然脱身不难,慕容丹砚却难逃这和尚的毒手。念及此处,他嘿嘿一笑,道:“师父做事一向谨慎,或许他以为时机未到,留着这姓萧的还有些用处。也可能是柳先生身边还有朝廷的眼线,当众揭露此事,于大事不利,是以他才没有提及那人的来历。”

广智和尚“哼”了一声,口中说道:“做事谨慎?他做事确是谨慎,否则也不至于技压同门,却落得一个被师兄弟联手赶出武当派的结果。”

厉秋风心下一动。那玉清子来历极为神秘,江湖中人虽然听说过此人的名头,却不晓得他为何突然销声匿迹,而又突然出现在沙家堡之中,且以武当派掌门人自居。此时听广智和尚之语,玉清子的武功在武当派中可以说是最为厉害,只不过不知为何却与同门不睦,最后被驱逐出武当派。这一僧一道都是背叛师门,两人既互为帮手,却又彼此提防。柳生宗岩将这两人招揽在身边,只怕花费了不少力气。

他正思忖之时,突然察觉左近有人正在慢慢逼近。他见广智和尚脸色也是微微一变,知道这老和尚也发觉有人到了。厉秋风心中暗想:“难道是刘先生等各位前辈因我和慕容姑娘一直未回,前来接应不成?若是刘先生、清风道长、楚掌门、许掌门都到了,大伙联起手来,这个老和尚便难逃公道!”

只听广智和尚道:“沙堡主,你既然到了,何不现身一见?难道要看老衲的笑话不成?”

厉秋风心下一凛,心想若是沙一鸣到了,广智和尚又来了一个帮手,自己和慕容丹砚更难脱身。正思忖如何才能逃离此地,只听脚步声响,随即从十余丈外一棵大树后转出一个人来。只见这人一身青袍,头戴纱冠,白面短须,右手提着一柄长剑,正是假冒沙家堡堡主沙一鸣的沙一鹭。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虽未见过沙一鹭与人动手过招,却都知道此人武功不弱。两人要对付广智和尚都是极难之事,此时又多了一位高手,心下都是悚然一惊。只见沙一鹭飘然走到广智和尚身前,笑道:“大师果然了得。咱们这么多人四处围捕,还是大师神通广大,将这个小子截在此处。”

广智和尚道:“沙堡主不坐守沙家堡,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这话说得甚是无礼,沙一鹭却不在意,微笑着说道:“东厂又有不少高手到了沙家堡,庄大人居中调度,井井有条,沙家堡中已没什么事情要做。只是柳先生担心大师和玉清子道长不熟悉虎头岩的地势,便要沙某来助二位一臂之力。”

广智和尚道:“柳先生是担心老衲失手,被这小子再次逃了不成?”

沙一鹭摇了摇头,口中说道:“大师不必多心,柳先生想来并无此意。大师和玉清子道长身为执武林牛耳的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掌门人,武功独步海内,岂能在这无名小辈身上再次失手?!”

他这话听上去是在吹捧广智和尚和玉清子,不过话里话外却是皮里阳秋,广智和尚如何听不出来?只不过他知道柳生宗岩对这位沙家堡堡主甚为倚重,自己将来重建少林派,却也要得到江湖各大帮派的大力襄助,此人万万不可得罪。是以他虽然知道沙一鹭这话是明褒暗贬,却也没有恼怒。

慕容丹砚见沙一鹭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想到此人假冒沙一鸣之名,将好端端的一个沙家堡弄得乌烟瘴气,迫得沙夫人母子几无立足之地,心下恼火,大声说道:“你们二人一个假冒沙家堡堡主之名为非作歹,一个自称少林派掌门助纣为虐,都不是什么好人,还有脸在这里说三道四,羞也不羞?!”

沙一鹭冒充沙一鸣之事,除了沙家堡中诸人之外,也只有柳生宗岩等寥寥数人知道。沙家堡中忠于沙一鸣的家rén dà半已被沙一鹭害死,侥幸逃生之人,因为一向不在江湖走动,而且沙一鸣是与言无忌比武受了重伤而亡,说出去并不好听,是以虽然明知沙一鹭借沙一鸣的名头胡作非为,却也只得缄默而不揭穿。而柳生宗岩要借着沙家堡堡主的名头以为已用,自然也不会揭露沙一鹭的真实身份。是以连广智和尚和玉清子等人,也不知道沙一鹭的真实身份,只道他便是沙家堡堡主沙一鸣。此时听慕容丹砚指斥沙一鹭“假冒沙家堡堡主之名”,广智和尚只道她是胡言乱语泄愤而已,却也并没有在意。只不过慕容丹砚说他“自称少林派掌门”,心下却颇为恼火,双眼一翻,瞪着慕容丹砚道:“你这无名小辈又知道些什么,敢在老衲和沙堡主面前说三道四?”

广智和尚认定厉秋风是清风道人的弟子,慕容丹砚既然与他同路,自然也与玉清子大有关联。慕容丹砚出言嘲讽沙一鹭和自己,自然是为了替玉清子张目。正好趁此机会,在沙一鹭面前搬弄是非,使得沙家堡对玉清子心生嫌隙。大事成功之后,若是玉清子对自己不利,也可拉上沙家堡一起与武当派对抗。况且眼前这刀客武功极高,定然是玉清子的得力手下。此时若是趁着玉清子不在,与沙一鹭联手将这刀客杀掉,可以说是断了玉清子的羽翼。玉清子一直未说明这小子的身份,即便是将他杀了,玉清子在柳生宗岩面前也怪不得自己。

念及此处,广智和尚对沙一鹭说道:“沙堡主,只怕你还不知道,这两个小子是玉清子的门人。咱们如此大费周章,玉清子却想坐收渔翁之利。沙堡主,只怕你们沙家堡和咱们少林派一番辛苦,最后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叹,可叹。”

第484章

沙一鹭双眉一挑,不由得看了厉秋风和慕容丹砚一眼。他在沙家堡中曾见过厉秋风与广智和尚和玉清子动手,刀法诡异,且又凌厉之极,只怕自己也非其敌。他奉了柳生宗岩之命下山助广智和尚和玉清子一臂之力,恰好在此处与厉秋风相遇,便想趁机与广智和尚联手,将这武功高强的刀客除去。待得广智和尚说此人是玉清子的门人,他心下也是震骇之极。这沙一鹭野心勃勃,却也抱着与广智和尚一般心思,都想着将本门发扬光大,等到助柳生宗岩篡夺江山之后,便要称霸武林,做天下武林盟主。是以沙一鹭心中早就将广智和尚和玉清子视为潜在的对手。此时听说厉秋风是玉清子的门人,对玉清子的忌惮更多了几分。心下暗想:“此人武功了得,玉清子得了此人之助,当真可以说是如虎添翼。瞧着这个老秃驴对玉清子也甚是不满,倒不如趁玉清子不在之时,我与这老秃驴联手杀了此人,剪除掉玉清子的一大羽翼,武当派实力大损,于我沙家堡来说却是极为有利。何况有老秃驴出手,日后即更见了玉清子,他要兴师问罪,也有老秃驴顶缸。这一僧一道因此事生了嫌隙,两派定然大打出手,我沙家堡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念及此处,沙一鹭嘿嘿一笑,对广智和尚说道:“大师,江湖风波诡谲,人心深不可测。此人虽说他与玉清子道长相识,却也未必可靠。倒不如将此人拿下,送到柳先生和庄大人面前,便可知道其间有没有是非曲折。”

广智和尚见沙一鹭说话之时,目光中暗露杀机,立时猜到了沙一鹭的心思。此时广智和尚也是一心想要除掉厉秋风,当即双手合什道:“沙堡主深谋远虑,老衲也是一般打算。是沙堡主出手呢,还是让老衲试试?”

沙一鹭嘿嘿一笑,口中说道:“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咱们又不是比武较技,不必讲什么江湖规矩。沙某与大师联手,管教这两个小子插翅难飞。”

厉秋风本来想假借玉清子门人的身份,将广智和尚骗走,想不到中途杀出来一个沙一鹭,使得自己的打算全盘落空。这两人虽然已经相信自己是玉清子的门人,却打算趁机除掉自己,以剪除玉清子的羽翼。这样一来,自己假冒玉清子的门人,反倒是弄巧成拙了。眼看着沙一鹭和广智和尚已成联手之势,他心下暗想:“单只一个广智和尚已是极难对付,何况又加上一个武功了得的沙一鹭。我与慕容姑娘联手抗敌,只怕也不是这两人的敌手。只不过今日就算我丧身于此,也要让慕容姑娘先行逃走。”

念及此处,他右手紧握绣春刀,左手背在身后,冲着站在身后慕容丹砚轻轻向山下指了指,示意要她想法子先行脱身。慕容丹砚却也猜到了厉秋风的用意,只不过当此危急时刻,要她先行逃走,那是决计做不到之事。是以她不只没有退走,反倒向前走了一步,与厉秋风并肩而立,右手拔出背上的长剑,朗声说道:“你们两个奸诈小人,并肩子一起上罢!”

以广智和尚的身份,若是与沙一鹭联手围杀两个江湖晚辈,自然有损身份。只不过此时四周无人,加上广智和尚一心要削除玉清子的羽翼,是以便不顾颜面,铁了心要将厉秋风当场斩杀。只见他双手合什,口中说道:“阿弥佗佛,死到临头,还在这里胡说大气。老衲今日就送你们两个小子上西天,到时可不要怪老衲出手无情!”

他说完之后,双臂一振,大袖飞舞,便要上前动手。沙一鹭也拔出长剑,只待广智和尚出手,他便要从旁边出剑相助。两人心下均想:“咱们两人联手,即便是玉清子亲至也非败不可,又何况是眼前这两个无名小辈?”

厉秋风右手紧握绣春刀,斜斜指向地面,全身上下无一处肌肉不紧张,只待广智和尚和沙一鹭逼近,他便要以玄虚刀法先行抢攻,逼得二人无暇他顾,给慕容丹砚逃脱此地换取时间。至于自己能否逃走,此时已不及多想。

慕容丹砚将长剑横在身前,左手又扣了三枚银针。瞧着广智和尚枯瘦的面容和沙一鹭一脸奸笑,心下说不出的厌恶。她心中暗自计算广智和尚与沙一鹭的步数,打算待两人走近之时,先发射银针打两人一个措手不及,再行抢攻,说不定便能大占上风。

只不过她心中盘算的虽好,只不过江湖经验毕竟太少,自从离开慕容山庄之外,从来没有与广智和尚这等大高手过招。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却不知道老虎不只力大无比,而且是要吃人的。

眼见着广智和尚与沙一鹭慢慢逼近,厉秋风手中的绣春刀纹丝不动,内力已贯注于刀上,随时都可出招抢攻。慕容丹砚左手已悄然抬至右手手背处,时刻准备发射银针。四周枯草树木仿佛也被四人之间的杀气笼罩,竟然如同被冻结住一般,动也不动。

便在此时,平地里突然起了一阵怪风,四周的野草发出沙沙的声音。

广智和尚与沙一鹭立时停下了脚步,凝住身形不动。与此同时,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心下也是一惊。四人都知道身边出了变故,只不过大敌当前,却又不敢东张西望。除了慕容丹砚之外,其余三人都是江湖中的大行家,心下都是念头急转,苦思应对之策。

只听得那沙沙之声越发大了起来,到得后来,却又响起了噼哩啪啦之声,紧接着五六丈外几棵碗口粗细的树木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四人正在惊愕之时,异声突然消失了,四周又是一片寂静。只不过片刻的寂静之后,厉秋风、广智和尚、沙一鹭又听到了一丝极细的颤音,正自渗入耳中。

厉秋风脸色大变,他曾经听过这种古怪的声音。

与发出这声音的怪物相比,广智和尚与沙一鹭实在算不了什么。

他顾不得眼前这两大高手,而是转头对慕容丹砚大声说道:“快逃!”

慕容丹砚内力远不及其余三人精纯,是以没有听到那极细的颤音。突然看到厉秋风不顾广智和尚和沙一鹭虎伺在侧,竟然开口要自己快逃,心下不由悚然一惊。

高手对决,最忌心有旁骛。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虽然在江湖之中籍籍无名,可是广智和尚与沙一鹭在沙家堡中见识过厉秋风的刀法,其诡异凌厉,世间罕有。是以两人虽然自忖联手对敌,定能将厉秋风或擒或杀,却也绝对不敢托大。此时见厉秋风突然弃二人于不顾,竟然分神去和慕容丹砚说话,心下俱都有些不解。

便在此时,却见五丈之外的一处荒草丛中,慢慢抬了一颗巨大的蛇头。

这蛇头大到了难以想像的地步,草丛中露出的身子和脑袋大半都是白色,在日光之下闪耀着令人心悸的光芒。只是两只人头大小的蛇眼却是血红色的,蛇口之中蛇信子不断吞吐,正自从空中看着四人。这蛇头上还有不少黑色污迹,看上去颇有些诡异。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见了这白蛇头上的黑色污迹,知道是在洞窟之中石壁倒塌之时,将这白蛇砸落到瀑布之下,使得它身上受伤。那些黑色污迹,十有**是伤口流出的鲜血凝结而成。只不过两人原以为这巨蛇被石壁砸落,定然已死于山腹之中。想不到这畜牲如此命大,竟然给它逃了出来。两人想到在洞中与这白蛇的一场恶斗,心下都升起了一股寒意。

广智和尚和沙一鹭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条白蛇,两人万万没有想到世间竟然会有如此身躯庞大的巨蛇,饶是两人武功高强,见多识广,此时却也是震骇之极,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眼前还有两个敌人,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条巨蛇。

厉秋风见广智和尚和沙一鹭呆若木鸡,正是摆脱这两大高手的绝好时机。当下一拉慕容丹砚,转身施展轻功便向山下逃去。

广智和尚和沙一鹭惊觉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向山下逃走,只不过此时两人哪里还顾得上追杀厉秋风和慕容丹砚?两人对视了一眼,转身便分别向左右逃开。此刻他俩倒是一般打算,心下均想:“那两个小子先行逃开,我若跟在后面,这怪蛇十有**会追了上来,倒不如另择方向逃走。那怪蛇毕竟是一个畜牲,说不定一根筋、死心眼,认准了那两个小子,便一直追了下去,我便能远远逃走。”

厉秋风拉着慕容丹砚逃下山去。方才两人原本只向山上走了不远,是以片刻之间便逃到了山脚下。厉秋风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白蛇已然从荒草之中蹿了出来,正自向两人追了过来。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这畜牲在山洞之中与自己和慕容丹砚见过面,知道青蛇死在自己这群人手中。虽然此刻它也算是死里逃生,只是见到自己和慕容丹砚,便要冲上来为青蛇报仇。他知道这白蛇比青蛇大了数倍,自己虽然可以杀掉青蛇,但是要与这白蛇对敌,那是半点胜算都没有。何况强敌环伺在侧,自己绝对不可逞匹夫之勇。是以他见到白蛇随后追了上来,心下焦急,拉着慕容丹砚跑得更加快了。

第485章

慕容丹砚、沙夫人和群豪眼看着阿二冲出石门,随即缓缓向山谷中走了出去。那白蛇身子盘成一团,蛇头昂在空中,紧紧盯着阿二。众人只见阿二每走一步,身边都隐隐有狂风环绕,沙尘弥漫,心下暗暗称奇。

待阿二走出洞口之后,距离白蛇约有四五丈远,便即停了下来。一蛇一虎相互凝视,整座山谷却再无半点声音。天地之间一片肃杀之气,就连空中的鸟儿也远远离开山谷,不敢从此处飞过。

那白蛇和阿二都是庞然大物,体型巨大惊人,若是单独出现,都是世间独有的异兽。只不过两头巨兽站到了一处,反倒不如单独出现时那般让人惊心动魄。只是这一蛇一虎在山谷中对峙,虽然尚未厮杀,两头猛兽的杀气已然充斥于山谷之中,实不下于两位武林高手之间的对决。群豪挤在洞口,眼看着两头猛兽即将展开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心下却也是紧张万分。

一片静寂之中,蓦然间只听到阿二一声怒吼,身子猛然跃起,直向白蛇扑了过去。这一声吼叫当真可以说得上是惊天动地,直震得洞口沙石簌簌而下。

阿二腾空而起,四周登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群豪挤在洞口,只觉得一阵劲风夹杂着沙石直扑入洞内,只得纷纷转过头去,以避开沙石。慕容丹砚和沙夫人、沙中玉站在石门之外,急忙用衣袖遮住了面容,不敢再向山谷之中观看。

群豪只听得山谷中虎啸四起,真可以说得上是惊天动地,四周山壁嗡嗡作响。随后山谷中巨响不断,大地似乎都在微微颤抖。群豪被那虎啸之声惊得心中怦怦直跳,虽然都是武林高手,却也是双股战战,膝盖处酸软难受。偶一抬眼向山谷中望去,却见眼前一片沙尘冲天而起,四处弥漫,压根看不到一蛇一虎的影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虎啸之声突然消失,天地间又恢复了寂静。慕容丹砚、沙夫人都是心下一凛,暗想难道两头猛兽激战之下,阿二不敌巨蛇而落败,伤在白蛇嘴下不成?沙中玉更是心下惶急,竟然流下泪来。虽然眼前沙尘弥漫,他却要抢出洞口,去将阿二救回来。沙夫人和慕容丹砚急忙将他拉住。沙中玉急得手足乱动,口中大叫:“阿二,你快回来!你快回来!”

峨嵋派掌门人冯杰心思缜密,心下暗想:“这老虎虽然是百兽之王,只是虎啸之声倏而止,想来已被巨蛇弄死。这巨蛇获胜,必然要向洞窟中冲过来,须得赶快将石门放下,才可躲开这巨蛇的追杀。只不过这石门虽然能挡住数千名官兵的挖掘,却未必能抵挡这巨蛇的攻击。须得再想良策,才能得脱此难。”

念及此处,他快步走到沙夫人身边,低声说道:“夫人,咱们还是尽快退入洞窟,放下巨石,以防那巨蛇攻了进来。”

沙夫人虽然伤心阿二之死,却也知道大事为重,便点了点头,正想拉着沙中玉和慕容丹砚随冯杰一起退回洞窟之内,只是沙中玉和慕容丹砚却并没有退后。沙中玉擦了一下眼睛,拔出了长剑,对沙夫人说道:“我要去杀了那条怪蛇,为阿二报仇!”慕容丹砚却摇头说道:“厉大哥还在洞外,我要去助他脱险!”

沙夫人心下焦急,心想这两人没有半分江湖经验。这巨蛇连阿二都能击杀,要弄死两人便如同踩死两只蚂蚁一般容易。正想厉声呵斥之时,眼前的沙尘已然消失了不少,一个巨大的黑影已自悄无声息地到了洞口之前。

沙夫人和冯杰等rén dà惊失色,以为巨蛇已然潜入洞中。沙中玉激愤之下,手中长剑一摆,便要冲上去刺杀巨蛇。只不过那黑影已走到了他和慕容丹砚身前,巨大的脑袋左右摇晃,将一团沙尘尽数扫开,赫然竟是老虎阿二。

众人见阿二突然出现,人人都是又惊又喜。却见阿二身边还跟着一人,竟然便是厉秋风。慕容丹砚和沙中玉初时惊得呆若木鸡,片刻之后,同时欢叫一声。沙中玉扑上去抱住了阿二的脖子又蹦又跳,慕容丹砚则是一头撞在厉秋风的怀中,将他紧紧抱住,口中颤声说道:“天可怜见,厉大哥,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此时洞口的沙尘已大半消散,沙夫人见厉秋风被慕容丹砚紧紧搂住,双手举在身侧,手足无措,甚是尴尬。她微微一笑,走到慕容丹砚身后,将她轻轻向后一拽,低声说道:“妹妹快放开厉公子,免得他尴尬。”

慕容丹砚这才惊觉自己狂喜之下,竟然在众人面前抱住了厉秋风,心中大感羞愧,急忙松开了双手,反手却又抱住了沙夫人。沙夫人笑着在她后背轻轻拍了两下,对厉秋风道:“厉公子,那条大蛇哪里去了?”

厉秋风看了一眼阿二,这才对沙夫人说道:“它败了!”

这三个字出口之后,沙夫人、慕容丹砚和冯杰等人都是一怔,片刻之后,群豪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有人甚至流下了热泪。沙中玉却看到阿二脸上、脖子上还有身上有了不少伤痕,有几处兀自在流血,虽然有些心痛,但是想到阿二竟然打赢了那条怪蛇,心下也是欢喜不已。

此时沙尘已尽数消散,沙中玉要给阿二裹伤,便带着阿二走入洞窟中。群豪不由自主地给阿二让出了一道通道,看着阿二庞大的身躯,目光中都露出了敬畏的神情。

阿二离开之后,没有了遮挡,慕容丹砚、沙夫人、冯杰等人已自看清了山谷中的情形。只见那条白蛇如一团绳子一般,松散地摊在地上。原本雪白的身子到处都是鲜血,蛇腹上开了好几个大洞,蛇头歪在地上,一双蛇眼黯淡无光,而且右眼竟然插了半截利刃。这巨蛇的尸体堆在一起,如同一座小山一般。

慕容丹砚、沙夫人、冯杰等人这才发现厉秋风右手拎着的绣春刀竟然只剩下刀柄和不足半尺长的刀身。冯杰脸色大变,颤声说道:“厉大侠,你的刀……”

他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厉秋风微微一笑,口中说道:“这畜牲确实厉害之极。方才老虎与它搏杀之时,晚辈躲在石壁上看得也是惊心动魄。老虎虽然勇猛,不过要想zhi fu这畜牲却也殊为不易。后来晚辈趁那巨蛇以身子缠绕老虎之时,便跃了过去,一刀刺入这畜牲的右眼。这畜牲吃痛,脑袋一甩,力大无比,竟然将晚辈的刀折断。不过它中刀之后,身子便不能缠绕老虎。老虎摆脱了这畜牲的身子,一爪便在巨蛇的肚子上抓出一个大洞。那畜牲眼见不敌,便要向谷外逃走。老虎见机甚快,竟然将它身子按住,接二连三地在蛇腹上撕带咬,最后将它的肚子剖开。这畜牲虽然凶悍,最后还是死在老虎的虎爪之下。”

众人听他简略说了两头猛兽搏杀的过程,心下都是震憾不已。知道他虽然说得轻松,实际上定然是惊心动魄,艰险无比。那白蛇如同一条巨龙,虽然有老虎与它搏斗,只是要想将它眼睛刺瞎,却也是势比登天还难。若不是厉秋风将这怪蛇右眼刺瞎,老虎阿二要将白蛇杀死,只怕殊为不易。

慕容丹砚看着厉秋风手中的断刀,颤声说道:“厉大哥,你失了兵刃,这可如何是好?”

厉秋风道:“不碍事。这山谷之中官兵遗下的刀剑不少,我捡一把来用便可。”

冯杰等人却都知道武林高手视自己的兵刃如性命一般,仓促之中换了称手的兵器,只怕武功便会大打折扣。慕容丹砚从背后解下“佛泪”宝剑,递给厉秋风,口中说道:“厉大哥,这宝剑是天下利器,你拿着用罢。”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厉某不擅用剑,拿在手中也耽误了这柄神兵利器。还是姑娘带在身上,他日回到慕容山庄,交由慕容老先生保管。正所谓宝剑赠英雄,这柄宝剑也只有慕容老先生才配得上使用。”

慕容丹砚正想再说,冯杰身后却挤出一个头陀。这头陀四十多岁年纪,脸上有两道极深的刀疤,使得他的面容看上去颇为狰狞。冯杰等人识得这头陀是山东二龙山达摩院院主莫四,知道此人擅使戒刀,武功极为了得。

只见莫四走到厉秋风身前,双手捧着一把乌鞘长刀,对厉秋风说道:“厉大侠,在下这柄刀虽不如您惯用之刀那般锋利,却也勉强能够凑合着使用。厉大侠数次救助咱们,在下感激不尽,这柄刀便交由厉大侠使用罢。”

厉秋风见这柄长刀刀鞘古朴,显然是一柄颇有来历的利刃。他急忙抱拳说道:“前辈的神兵利器,晚辈如何敢占为已用?还请前辈收回,晚辈只须捡拾官兵遗下的腰刀便可。”

莫四却一再要以宝刀相赠,厉秋风坚辞不允,最后还是冯杰出面将莫四劝回。群豪素知厉秋风之能,见他神出鬼没地从洞外现身,又和老虎阿二联手将怪蛇杀死,山谷中的官兵此时不见了踪影,只道脱困有望,个个心中大喜,欢声雷动。

冯杰见只有厉秋风和慕容丹砚两人返回,刘涌等人踪影不见,心下却有些惊疑。他先叮嘱各帮派帮主、掌门人各自约束本门中人,准备离开此地。随后低声对厉秋风说道:“厉大侠,刘先生、楚掌门、许掌门他们去了哪里?难道他们……”

他说到此处,声音已自微微颤抖,一双眼睛盯着厉秋风,再也说不下去了。

第486章

单以武功而论,慕容丹砚虽然剑招精奇,怎奈内力不足,拳脚功夫她又懒得去学,即便是遇到二流高手,对方若是内力深厚,避过了她精妙的剑招,要击败她也并非难事。只不过慕容丹砚的轻功却练得极为了得,足以比肩一流高手。而厉秋风的轻功自然不在话下,是以两人各自旋展轻身功夫,快逾奔马,在岩石、树木上疾驰而过。

只不过两人虽然奔腾如飞,却只听得身后噼哩啪啦的声音连绵不断,沙石摩擦之声更是令人心悸。偶一回头,便见那巨大的白蛇距离两人不过十余丈远,身子曲折翻滚,正自紧追不舍。那巨蛇翻滚前进,便是有树木遮挡,却也被它撞得纷纷折断。地上的沙石被巨蛇搅动,不断向四处弥漫,声势极是惊人。

两人见这巨蛇穷追不舍,情形又可怕之极,心下都是震骇不已。其间慕容丹砚数次向那巨蛇发射银针,想要迟滞巨蛇的追击。只是银针发出之后,却如石沉大海,丝毫不能阻止巨蛇的追击。这银针之所以全无效果,一是因为两人距离白蛇尚有五六丈远,银针即便打中了白蛇,势头已衰,已经也没有多少力气,只怕碰到白蛇身上的鳞片,便被撞得飞了出去。二是那白蛇冲击之时,势头极为猛烈,地上的沙石树木不断被它撞得四处分散,倒在白蛇面前形成了一道屏障。慕容丹砚发射的银针,十有**遇到了这道屏障之后,便被撞得飞了出去。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一边狂奔,一边不住回头tou kui那白蛇。只见白蛇紧追不舍,而且距离也越来越近,心下都有些惊慌。加上两人对虎头岩周围的地形并不熟悉,慌张之下一路狂奔,哪里还顾得上分辨东西南北。正奔跑之间,忽听得对面有人高喊:“什么人?快停下来!”

此时巨蛇搅起的沙尘已将它的身子遮掩得严严实实。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虽然听得有人高声叫喊,却又哪敢停下脚步,仍然拼命向前狂奔。便在此时,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羽箭从对面射了过来。这箭来得甚是急促,只是准头差了一些,堪堪从厉秋风和慕容丹砚中间飞了过去。

厉秋风一边狂奔一边拔出了绣春刀,定睛向前望去,却见数十丈外竟然站了数十名顶盔贯甲的官兵。他心下一凛,转头扫视了一圈,这才发现一阵狂奔之下,竟然到了虎头岩下那道山谷的谷口处。

数日之前,他和邓遥、朱三家便是从这谷口逃入谷内,最后进入洞窟,躲开了五军营大军的追杀。群豪逃入洞窟之后,官兵自然占据了山谷。这谷口是通往谷内的必经之路,官兵在此设防,却也不足为奇。想来方才守在谷口的官兵瞧见厉秋风和慕容丹砚飞奔而来,呼喝两人停步却没有结果,便放箭恐吓。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见谷口站了数十名官兵,而五军营的一万多兵马想来此时也在这山谷左近驻防。若是贸然冒入谷内,只怕非得陷入重围不可,到时想要脱身可殊为不易。只是此时此刻,身后那条巨蛇却要远比官兵更为可怕。两害相权取其轻,两人都是一般心思,只要能逃过白蛇的追杀,前方便是千军万马,却也要不管不顾地闯进去。

守在谷口的官兵见有人飞奔而来,身后烟尘弥漫,隐隐有白光闪动,心下都有些慌张。带队的哨长方才射出一箭,其意倒并不在伤人,而是警告来人停下脚步。此时见两人距离谷口不过二十余丈,而且已经看清来人手中还提着刀剑。身后烟尘之中,不断有白光闪动,夹杂着异响,情形极为怪异。那哨长心中暗想,难道是有大军来袭,才搅起如此烟尘?只不过若是敌军杀到,却又听不到人喊马嘶和铁蹄踩踏声。他正在诧异之时,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已然到了众军卒的面前。

那哨长见两人年纪轻轻,身上穿的也不是盔甲,于是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擅闯军营?快给老子停下来……”

他话音未落,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已从他身边掠了过去。百忙之中厉秋风还高声叫道:“快跑!后面有一条大蛇追过来了!”

那哨长和众军卒不知道厉秋风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由得面面相觑。便在此时,那团烟尘却也到了谷口处。只见沙石乱飞,灰尘弥漫,紧接着一条巨大的蛇头从灰尘中伸了出来,直立在半空中,巨大的蛇嘴倏然张开,腥臭之气登时弥漫开来,中人欲呕。

众官兵哪曾见过如此巨蛇,一个个吓得肝胆俱裂,直愣愣地看着空中的蛇头,连转身逃跑都忘了。

此时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已闯入谷口的甬道之中。厉秋风见这甬道宽只一丈有余,那巨蛇的身子粗细堪堪与这甬道差不了多少。心下暗想,谷口那几十名官兵决计挡不住巨蛇,只怕那畜牲眨眼便会追了上来。只不过这甬道如此狭窄,这畜牲闯了进来,前进便会受阻。想到这里,他不由地回头望了一眼。却见守在谷口处的那几十名官兵已然四散奔逃,有两名官兵逃得慢了,却被那巨蛇碾了过去,只怕已被巨蛇压成了肉饼。那哨长跑得倒甚快,已然逃入谷口,距离厉秋风和慕容丹砚也不过七八丈远。

那巨蛇闯过谷口官兵的防线,已自冲入甬道之中。只听得噼噼啪啪的声音不断,甬道两侧的山岩土块被巨蛇撞击摩擦,不断从两侧的山坡上滚落下来。这巨蛇虽然一身蛮力,可是毕竟不是钢铁之躯。这甬道两侧大半都是岩石,凸凹不平,坚硬无比。巨蛇最初闯入甬道之时,借着在谷口时的冲击之力,尚能撞开甬道两侧的岩石不断前行。只不过向前挤了十余丈后,冲击之力已衰,前进的速度立时减弱。它在山腹之中曾被倒塌的石壁砸入瀑布底下,身上多处鳞片被砸裂,甚至有了鳞片已然脱落,受伤着实不轻。此时进入甬道之中,两侧凸凹不平的岩石与它身子摩擦,有的石头又将它的伤口刮破,鲜血立时迸射而出。这巨蛇愈发狂躁,只不过身子已无法像在谷外那般曲折蜿蜒,冲击的势头减弱了不少。原本距离那哨长不过丈许远,此时却被哨长甩开了三四丈远。

厉秋风回头见巨蛇追击的势头已衰,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待他与慕容丹砚逃到甬道中段之时,那巨蛇的身子已被甬道夹在中间。虽然它仍然拼命向前冲去,将甬道两侧的沙石土块撞得四处乱飞,只是前行已极为困难。

厉秋风心下暗想,这巨蛇虽然追击的势头已衰,只不过自己和慕容丹砚的处境却并没有改观多少。此处距离谷内已然不远,想来此时谷内定然聚集着大批官兵。自己和慕容丹砚闯了进去,想要逃入洞窟之内与群豪汇合,只怕殊为不易。念及此处,他脚下略慢,心中苦思闯入谷内之后应如何避过官兵的围攻。

那哨长已被巨蛇吓得魂飞魄散,只想着离这巨蛇越远越好。此时见厉秋风和慕容丹砚放慢了脚步,他却仍然不管不顾地向前奔跑,片刻之后便越过了厉秋风和慕容丹砚,直向谷内逃去。

此时距离谷内只有十余丈远,厉秋风见那哨长奔跑如飞,心下倒是一动,暗想:“这哨长被那畜牲吓破了胆,只顾着逃命。若是我与慕容姑娘跟着他一起闯进谷去,官兵定然会以为我俩与这哨长大有关联,便不会猝然下毒手。到时再作计较,或许可以混入山窟之中。“

念及此处,厉秋风低声对慕容丹砚说道:“慕容姑娘,快跟上这个家伙!”

那哨长虽然跑得极快,却哪里比得过厉秋风和慕容丹砚的轻功?片刻之间,两人已追到哨长的身后。便在此时,三人已到了甬道的尽头。

只听谷内有人高声叫道:“老张,你发疯一样跑什么?!”

那哨长却不答话,拼着性命冲进了山谷之中。厉秋风和慕容丹砚紧紧跟随在那哨长的身后,只觉得眼前一亮,已从甬道内冲了出来,闯进了山谷。

甬道出口处原本守着十几名官兵,与那哨长颇为熟悉,连叫了几声“老张”,那哨长却并不答话,仍是拼命向前奔跑。这些官兵心下惊疑,见那哨长身后还跟着两人,便纷纷上前阻拦。

这十几人挡在身前,那哨长收势不住,竟然踉跄着撞倒了两名官兵。此时一名武官走了过来,大声喝道:“老张,你他娘的发疯了不成?不在谷外守着,擅自跑回来,信不信老子砍了你的脑袋?!”

那哨长见了这武官,这才停下了脚步,颤声说道:“胡、胡千总,大、大、大事不好……外面、外面有一条蛇、一条大蛇跑进来了……”

那胡千总伸出右手抓住张哨长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你他妈的是不是眼睛瞎了?别说有蛇,就是有一条龙来了,你也得把谷口牢牢给我守住了!”

胡千总说完之后,抬起右脚狠狠向那哨长踹了过去,登时将他踹倒在地。斜眼看到厉秋风和慕容丹砚站在一边,他恶声恶气地说道:“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私闯大军军营,这是死罪,你们知道不知道?”

第487章

厉秋风见那哨长被胡千总一脚踹倒在地,此时一脸茫然,想来事发仓促,脑袋中已是一片混乱。他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呼呼喘着粗气,口中说道:“军爷,咱们从京城来,要去柳树镇,经过山谷外面之时,突然蹿出一条大白蛇,要吃掉咱们。咱们没有法子,只有拼命逃跑。所幸遇到这位军爷……”

厉秋风说到这里,用手指了指正要从地上爬起来的张哨长,接着说道:“这位军爷舍命挡住了那条大白蛇,咱们才得以逃进山谷中,没有被那条大白蛇吃掉。”

胡千总看着厉秋风,似乎在判断他是否在说谎。此时张哨长已然昏头昏脑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一边看着胡千总,身子仍在不断发抖。胡千总狠狠瞪了他一眼,口中说道:“老张,这小子说的都是真的吗?”

那张哨长在山谷外见到那条巨蛇,已然吓了一个半死。这一路狂奔累得要命,被胡千总大骂一通,又被他一脚踹倒在地,头脑中一片混乱。此时昏头胀脑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头脑兀自有些不大灵光,虽然听厉秋风讲述了一番逃进山谷的过程,他一时之间也记不得是如何与厉秋风和慕容丹砚相遇,见胡千总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自己,慌张之下只得点了点头。

胡千总“呸”了一声,对张哨长说道:“你他娘的也算是咱们营的老人了,弄成这副狼狈模样,被老蔡他们营见到了,岂不是折了老子的面子?!还说有什么大蛇小蛇、白蛇黑蛇,十有**是你们几个王八蛋看花眼了。”

他说到这里,瞪了张哨长一眼,接着说道:“你们哨的兄弟都哪里去了?”

张哨长颤声说道:“大伙儿见那大蛇冲了过来,吓得、吓得四散奔逃,想来都躲在谷口外面……”

胡千总脸色一变,恶狠狠地说道:“你这个龟孙子,难道不知道蔺大人的中军大帐已移至谷外五里处?他手下的巡哨若是发现谷口无人守卫,以蔺大人治军之严,非得杀几个人立威不可!你赶紧回到谷外,约束本哨人马,将谷口给老子牢牢守住。再出什么差错,老子先拿你开刀!”

张哨长听胡千总要他出谷,吓得面无人色,颤声说道:“千总大人,那条蛇、那条蛇现在、现在就要追进来了。小人若是出去,非被它吃了不可……”

他话音未落,胡千总一脸怒色,又踹了张哨长一脚,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慕容丹砚听他骂得肮脏,不由地皱了皱眉,将脑袋转过一边不去理他。此时众人站立之处,距离洞窟入口处不过数十丈远。只见山谷之内东一伙、西一群大约有一千多名官兵,此时大都坐在地上歇息。只有洞窟入口处有一百多名官兵提刀握枪,手持弓箭,守卫的甚是严密。厉秋风也已偷眼将这山谷内的情形看得甚是仔细,又听那胡千总说官兵统军大将的中军大帐已移出山谷。他知道这山谷之中极为狭窄,无法容纳万余名官兵,是以官兵主力已退出山谷,在谷外扎下营寨,谷内只留了这千余名官兵监视洞窟内群豪的动向。他心中暗想:“若是只有这千余名官兵,逃入洞窟之内倒容易了不少。只不过万万不可让官兵瞧见打开封闭洞口那块千斤巨石的机关。若是机关泄露,官兵大举云集,冲进洞窟,群豪可就危险了。”

他正思忖之间,那胡千总已是一顿拳打脚踢,将那张哨长打得鼻青脸肿。只不过张哨长已然被那巨蛇吓破了胆,死活不肯离开山谷。最后胡千总将腰刀拔了出来,架在张哨长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道:“信不信老子一刀把你的脑袋砍了下来……”

他话音未落,从甬道内突然传来一阵怪异的沙沙声。

厉秋风、慕容丹砚、张哨长三人面色大变,不约而同地向甬道出口处望了过去。胡千总见张哨长面色大变,手中腰刀仍然横在张哨长的脖子上,凶霸霸地说道:“是不是你把谷口丢了,现在敌人攻了进来?”

张哨长颤声说道:“千总大人,那条蛇、那条蛇要冲进来了……”

厉秋风在旁边也对胡千总说道:“军爷,甬道中真有一条大蛇,它若是冲进来,咱们可就危险了。”

他话音未落,胡千总却是一声冷笑,对厉秋风说道:“你小子真以为老子好唬弄是不是?你若是寻常的百姓,身上怎么会带刀?”他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慕容丹砚,口中不怀好意地说道:“还有这个小子,长的像一个兔儿爷似的,身上还背着两把剑。大明律明明白白写着,平民身怀利刃,视同殴斗。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厉秋风陪着笑脸道:“军爷,小民在京城跑腿,对这大明律倒也略知一二。大明律写的是‘凡民间私有人马甲、傍牌、火筒、火炮、旗纛、号带之类应禁军器者,一件杖八十,每一件加一等,私造者加私有罪一等,各罪止杖一百,流三千里。’这里说的可都是大军用的兵甲、火器,并非民间寻常百姓、商人的防身兵器。而在其后特意加了一段,为‘其弓、箭、枪、刀、弩及鱼叉、禾叉,不在禁限’。军爷,咱们到柳树镇是为了收账,随身携带刀剑,不过为了防身罢了,并不违犯大明律。”

厉秋风在锦衣卫当差,每年春、秋两次考评,都要考察大明律例,而大明律是重中之重,他也背得滚瓜烂熟。那胡千总却是大字儿识不上一筐的老粗,平日里只是听军中同伴胡吹大气,顺便记了几句以讹传讹的大明律来充门面。此时被厉秋风驳了面子,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便即一脸怒气,口中说道:“老子瞧你们两个小子倒像是绿林响马的探子!来人,将这两个小子给老子拿下……”

胡千总话音未落,却听得一阵“哗啦哗啦”的怪声自甬道内传了出来。张哨长一缩脖子,转身就向山谷内逃了出去。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脸色大变,却也跟着向谷内逃去。不过两人都是一般心思,有意无意地向洞窟门口偏了过去。

那胡千总见三人未经自己允许,竟然转身便逃,心下大怒,正要下令军卒将这三人擒住,却见甬道内白影闪动,随即一条巨大的白蛇自甬道中冲了出来。只见这白蛇身上被山石刮蹭得鲜血淋漓,一双血红的蛇眼充满邪恶,巨大的蛇头用力一撞,“砰”的一声巨响,将甬道出口两侧的几块岩石撞得四分五裂。随即蛇头自甬道中伸了出来,大嘴一张,立时将站在甬道出口左侧的一名军卒活生生地吞了进去。

众官兵见到如此可怕之极的情景,发一声喊,登时四散奔逃。那胡千总吓得目瞪口呆,两名心腹军士见上官呆若木鸡,也顾不得身份和体面,一左一右抓住胡千总的双臂,拖着他便向山谷深处逃了过去。

此时那条巨蛇的整个身子已自甬道中钻了出来,眨眼之间又吞了三名军卒,随即蛇尾扫动,又将几名军卒打得脑浆迸裂、筋断骨折而死。这千余名官兵虽然手中都有兵刃,只是见到如此庞大的巨蛇,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有胆子抵挡?何况胡千总已然逃走,手下这些官兵更是斗志全无。只见刀枪弓箭丢得到处都是,官兵一窝蜂地向山谷深处逃去。

守在洞窟之前的百余名官兵见长官和同伴都已逃了,那巨蛇正在追逐几名落单的官兵。这些官兵哪里肯留在这里等死,转身也跟着逃走。片刻之后,洞窟之前除了厉秋风和慕容丹砚之外,再无一个人影。

厉秋风右手拔出绣春刀,见官兵已然逃得远了,剩下的两名官兵此时已逃到了对面,而且被那条白蛇随后紧追,自然不会留意洞窟这边的情形。于是他对慕容丹砚说道:“慕容姑娘,你快去打开洞门!”

慕容丹砚见官兵虽已逃散,而剩下的两名官兵只怕眨眼间便会被白蛇吞掉。尽管如此,她也不愿意抛下厉秋风独自先逃,于是摇了摇头道:“不,咱们一起去!”

厉秋风急道:“你先打开石门,这样我退回去之时咱们就可以顺利进入洞窟。否则一起拖在这里,想要打开石门已来不及了。”

慕容丹砚这才答应了一声,转身便向洞口奔去。便在此时,逃开的那两名官兵已被白蛇逼到对面的石壁之下,正想一左一右跑开之时,那白蛇早赶了上去,先是一口吞掉了一名官兵,随后身子翻滚,将另一名官兵卷了起来。那白蛇何等巨大,蛇身遍布坚硬的鳞片,蛇身卷动之时,那官兵全身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口中鲜血狂喷,眼见不活了。

白蛇身子一晃,将那官兵的尸体甩了出去。随后蛇头倏然转了回来,一双邪恶的蛇眼直直地盯着厉秋风。

此时慕容丹砚恰好转动机关,那千斤巨石隆隆升了起来。慕容丹砚看到沙夫人等正举着火把站在石门之内,焦急地向外观望。待看到慕容丹砚,沙夫人微微一笑,口中说道:“慕容妹妹,你总算回来了!”

便在此时,只听一声厉响。慕容丹砚转头望去,却见那条白蛇已然翻滚着转过身子,直向厉秋风扑了过去。只见巨大的蛇头昂在空中,蛇嘴完全张开,便如一个巨大的黑洞,直向厉秋风头上罩下去。慕容丹砚心下大惊,忍不住高声叫道:“厉大哥小心!”

第488章

厉秋风见巨蛇黑云压顶般扑了下来,正想要挥刀抵挡,转念一想,这白蛇如此巨大,蛇嘴张开吞掉自己,便如猛虎吞掉一只苍蝇一般。自己手中的绣春刀想到挡住巨蛇的大嘴,无异于痴人做梦。是以他不敢强行抵挡,右足一点,身子已然纵起,如一头大鸟般向后飘了出去。

那巨蛇见厉秋风向后疾退,立时停下了扑击之势,蛇头转扑为扫,竟然凌空向厉秋风撞了过去。蛇头尚未扑到,蛇嘴中呼出的一股腥臭之气已然四处弥散,中人欲呕。

厉秋风想不到这白蛇身躯庞大,却又如此灵动,心下大惊。只不过他此时身在空中,想要变化招式却已无处借力。只见白蛇的蛇头自右向左横扫了过来,距离自己尚有一丈多远,腥气已逼得他无法呼吸。片刻之后,那蛇头已到了厉秋风面前,红色的蛇眼阴森森地盯着厉秋风,竟似露出了极为邪恶的笑容。

只见巨大的蛇牙闪着寒光,如一根白玉雕成的大圆柱,直向厉秋风撞了过来。这巨蛇的扑击势头如此凶猛,若是撞到厉秋风身上,他非得筋断骨碎不可。厉秋风右手虽然握着绣春刀,却也知道即便自己挥刀砍到蛇头之上,却也决计伤不了这怪蛇。百忙之中他灵机一动,右脚斗然踢出,正踹在巨蛇的毒牙上。借着这一踹之力,厉秋风身子倏然向后弹出,直撞向他身后三丈多远的石壁之上。

眼见厉秋风的身子就要撞到石壁上,只见他的身子在空中猛然打了两个旋儿,借旋转之力缓解了撞击之势,身子已靠近了石壁。厉秋风左手在石壁上一撑,将最后一丝撞击之力也尽数消解,身子这才稳稳贴到了石壁上。厉秋风伸出左手之时,已然瞧准了石壁上有一处凸出的石块,是以身子贴到石壁上之时,右脚恰好踏在那石块之上。

厉秋风身子紧紧贴住石壁,右手紧握绣春刀横在胸前,他脚下一丈之处便是洞窟的入口。

那白蛇一扑一撞,竟然都被厉秋风闪开,似乎也吃了一惊,一时之间也没有继续追击。只见它在空地上盘起了身子,蛇头高高昂起,双眼紧盯着悬在石壁上的厉秋风。口中的蛇信子不断吞吐,发出令人心悸的“嗤嗤”之声。

方才巨蛇吞噬官兵和追杀厉秋风的情形,慕容丹砚、沙夫人、萧展鹏,侯震等人站在洞口看得清清楚楚。慕容丹砚已与这白蛇交过手,虽然看得惊心动魄,却不似第一次瞧见时那般恐惧。只不过沙夫人等人却是首次见到这条巨大的白蛇,一个个吓得肝胆俱裂。此时不少武林帮派的帮主、掌门人也挤在洞口。这些人都是见多识广之辈,却也从来没有见到如此可怕的情形,登时一个个瞠目结舌,恍在梦中。

慕容丹砚见白蛇追杀厉秋风,心下焦急,便要挥剑上前相助。只不过那白蛇一扑一扫,快若闪电,她身形未动,厉秋风已躲开了白蛇的连环攻击。慕容丹砚初时看到厉秋风身在半空,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蛇头的撞击,随即便消失不见。她站在洞内,看不清厉秋风去了哪里,心下更是惶恐,提着宝剑就要冲出去。

此时沙夫人已走出石门,见慕容丹砚要向山谷冲去,急忙一把拉住了她,口中说道:“妹妹不要莽撞,厉公子武功高强,不致有失!”

她这话却是在提醒慕容丹砚,以厉秋风如此武功,尚拿这巨蛇没有办法。慕容丹砚冒冒失失地闯了出去,不只救不了厉秋风,只怕自己也成了巨蛇的口中餐、腹中食。

慕容丹砚被沙夫人拽住,回头只叫了一声“沙姐姐”,两行热泪已然从眼眶中流了下来。

沙夫人瞧着慕容丹砚的模样,知道她对厉秋风情根已深,即便挥慧剑也无法斩断,心下一声叹息,暗想:“我对一鸣,便也似慕容姑娘此时一般。情根深种,便是世间的千难万险,却也阻它不住。”

便在此时,忽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紧接着一道黄影自洞窟之中扑了出来。影子未到,一股狂风自洞窟内直卷了出来。挤在洞口的众人只觉得狂风大作,沙尘四起,急忙向左右避开。有人用衣袖遮住了面容,有的则将脑袋转到一边,以防沙尘飞入眼中。

一片混乱之中,只听得沙中玉尖声叫道:“阿二,快快回来!”

那道黄色影子正是老虎阿二。虎乃兽中之王,世间猛兽无不敢正撄其锋。群豪见过阿二在山谷中击杀官兵的模样,知道这老虎不只体型庞大,更是凶猛无比,是以进到洞窟中之后,人人离阿二老远,生怕这老虎一时兴起,将众人做了口中的美食。沙夫人和沙中玉也担心阿二在洞窟中烦躁,暴躁之下狂性大发,不免伤到江湖人物。是以由沙中玉带着阿二,远远地避到了一处石洞之中。

这巨蛇进入谷中之后,阿二在那石洞之中便烦躁起来,在洞中不住走来走去。沙中玉不知道洞外来了猛兽,只道阿二在这石洞中留得时间长了,不免静极思动。沙中玉为了安抚阿二,抛给它一大块牛肉,阿二竟然理也不理,仍在石洞中转着圈子。到了后来,阿二突然凝立不动,鼻子嗅了几嗅,似乎闻到了什么气息。片刻之后,只见阿二身上的黄毛倏然立了起来,一声低吼,便向石洞外奔了出去。

沙中玉吓了一跳,连声呼喝,想要将阿二叫回来。孰料阿二头也不回,直向洞窟入口处奔了过去。沙中玉心下大惊,他自小便与阿二一起玩耍,一人一虎便如兄弟一般。阿二虽然体型巨大,在沙中玉面前性子却甚是温和,对沙夫人也是一向亲热,从来没有半分忤逆。今日竟然不听从沙中玉的命令,当真是从来没有的怪事。沙中玉心下惊恐,跟在阿二后面也冲出了石洞。

刘涌带着厉秋风等人出发寻找静心寺之前,将统领群豪的重任交给了峨嵋派掌门人冯杰。为了防止群豪之中有东厂和柳生宗岩派出的眼线,刘涌等人去寻找密道之事只有冯杰等少数几人才知道。待刘涌等人离开之后,冯杰安排人手,石门附近都是由峨嵋、武当、华山等几大门派的高手轮番值守,其它几处要紧洞口也由可靠的武林前辈守卫。只是刘涌等人一连三天天夜都没有消息,洞中虽然存有粮食,只不过洞中聚集了四五千名江湖好汉,三天下来将存粮吃了大半。冯杰等几位前辈私下议论,都是满腹愁云。今日一早,却听守在洞口的武当派传来消息,有人正在启动封闭洞口的巨石。冯杰等人又惊又喜,便纷纷抢到洞口。只盼着是刘涌等人回来,不过却又留了心眼。冯杰暗地里叮嘱众人,将兵刃俱都拔了出来,暗器也都扣在手中。若不是刘涌等人回来,而是官兵和东厂的高手,群豪便要群起而攻之。

待得石门打开之后,众人见到只是慕容丹砚一人,心下都是一怔。只是随即看到山谷中那条巨蛇,一个个吓得肝胆俱裂,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是洞外的情势千变万化,巨蛇击杀了两名官兵之后,随即追杀厉秋风。电光火石之间,厉秋风避开了巨蛇的一扑一扫,身影消失在洞口之外。群豪见那巨蛇盘踞于山谷之中,蛇头昂于空中,便如一条巨龙相仿,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世间竟然有如此可怕的怪物?正看得心惊胆颤之际,只听一声虎吼,整座洞窟似乎都颤抖了起来。紧接着狂风大作,那头巨大的老虎已自从洞窟深处走了出来。

群豪原本就对这头老虎极为害怕,此时见它突然露面,吓得纷纷退让。从洞窟深处到石门处,登时现出一道空荡荡的大道。阿二直扑到洞口,见到盘踞在山谷中的巨蛇,略停了停,虎头猛然抬起,后足一蹬,身子已然蹿了出去。

俗话说“云从龙、风从虎”,这巨虎乍一现身,四周突然起了狂风。那老虎是百兽之王,天生便带着压制其它猛兽的威势。白蛇虽然体型庞大,凶猛异常,只不过听了这声虎吼,立时弃厉秋风于不顾,蛇头化为扁平,倏然向后缩去。蛇身蜷成一团,一双邪恶的蛇眼紧紧盯着洞口。

厉秋风身子悬在石壁之上,见巨蛇随时都会攻击,心下万分紧张,正在苦思脱身之计,忽听得脚下传来一声怒吼,山壁似乎都抖了一抖。以他的武功,双腿竟然也是一阵酸软,险些从石壁上摔了下去。好在他见机甚快,急忙深吸了一口气,右腿这才重新变得有力,将身形稳在石壁之上。

厉秋风见巨蛇听到这声怒吼之后,突然弃自己于不顾,竟然变得畏缩起来,心下又惊又喜,知道脚下定是出了什么变故。待他低头向脚下望去,却见一头体型巨大的老虎自洞内慢慢走了出来。这老虎他却识得,知道是沙家堡虎园中的猛虎,心下暗想:“这一蛇一虎,都是天下独有的异兽,为何都出现在虎头岩左近?想来姚广孝在这洞窟之中做了什么手脚,才生出如此异兽。也幸好众人误打误撞毁了姚广孝的机关,使得洞窟被大水淹没,即便再有什么怪兽,却也非得葬身于水下不可。老子所说‘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实在是世间至理。”

第489章

厉秋风见冯杰如此模样,知道他是担心刘涌等人的安危,急忙对冯杰说道:“前辈不必担忧,刘先生、楚掌门他们已经脱困,眼下就在谷外不远处等候各位。晚辈前来打探消息,不想遇到这条怪蛇,一路奔逃,才来到这里。”

冯杰这才放下心来。两人互相叙说了别后的情形。厉秋风自然不能将这三天三夜在洞窟之中的遭遇尽数说给冯杰,何况即便说了,只怕冯杰也不会相信,是以只是简单地说了一遍。他说到崆峒派掌门人唐凌风等四名帮主、掌门人不幸坠入悬崖遇难,冯杰也是黯然神伤。至于邓遥和林义郎二人,厉秋风已与刘涌等人商议过了,只说两人是为了救助众人,在山腹之内死于落石之下,以全邓、林二人和丐帮、嵩山派的侠义之名。冯杰听了之后也是嗟叹不已,让峨嵋派弟子将崆峒派、丐帮、嵩山派等帮派中的重要人物请了过来,由厉秋风说了唐凌风、邓遥、林义郎等人为救众人而不幸遇难之事。这些人听说本门师长遭遇不幸,登时大惊失以,更有几人哭出声来。在场的其他各大帮派的帮主、掌门人急忙出言安慰,认为唐凌风等人是为了救助群豪才丧身于虎头岩下,日后各大帮派定然要全力帮助崆峒、丐帮、嵩山等帮派,不致坠了这几大帮派的威名。

此时众人已结束停当。厉秋风与冯杰及各大帮派的首脑人物计议已定,谷内的官兵被巨蛇惊得逃入山谷深处,撤至谷外的五军营大军定然不知道山谷内发生了变故。群豪趁此机会逃出山谷,便能分散回归各地,逃脱此难。群豪在山窟中潜藏了三天三夜,早就忍耐不住,听得可以离开此地,登时欣喜不已。不过各帮派首脑都已下了命令,绝对不得大声喧哗,以免惊动谷外的官兵。是以群豪虽然个个面带喜色,撤出山窟之时却是极为安静。

冯杰带着峨嵋派弟子当先开路,直奔谷外而去,各帮派随后紧紧跟上,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及沙夫人等沙家堡诸人留在最后。待最后一名江湖好汉离开洞窟之后,已过了一个多时辰。侯震确认洞窟中已不再有人之后,这才转动机关,降下了封闭洞窟的巨石,随着厉秋风等人走出洞口。

此时白蛇尸体上的鲜血已然凝固,四周充斥着浓烈的腥臭味。厉秋风和沙夫人、侯震商议了一下,将广智和尚和玉清子带着门人搬在洞口想要火攻洞窟的枯树枝尽数搬到蛇尸旁边,然后点起一把大火。片刻之后,蛇尸已被大火吞没,黑烟滚滚,焦味逼人。众人不敢多留,急忙沿着甬道离开了山谷。

这一路倒甚是平安,走出谷口不远,一行人便追上了群豪的大队人马。待来到与刘涌等人分别之地,却见冯杰等人已与刘涌、楚丹阳等人会合。刘涌等人听说那白蛇竟然没死,而且一路追杀厉秋风和慕容丹砚闯进了山谷,最终被厉秋风和老虎阿二杀死,心中又惊又喜。朱三家更是哈哈大笑,对着厉秋风竖起了大拇指,口中说道:“厉公子,我老朱早就说你是金刚转世,这些邪魔外道、玄魔小丑、妖精怪蛇,统统不是你的敌手!”

只是沙夫人等人看到朱三家右眼用布条包裹,布条外还留着暗黑色的血迹,心下都是一惊,正要出言询问,朱三家嘿嘿一笑,抢先说道:“老朱这只招子,便是毁在这条怪蛇的手中。厉公子杀了怪蛇,也算是为我老朱报了大仇。”

朱三家的右眼是被邓遥用短箭打瞎,只不过众人逃出洞窟之后已然商议好了,将邓遥和林义郎与众人反目之事隐去不说,是以借口是巨蛇毁了自己的右眼。群豪都见过那白蛇的厉害,却也没有怀疑。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离开之后,刘涌便带着楚丹阳等人躲到附近一处山腰处,居高临下,观看四周的情形。只见虎头岩西南方向六七里处,已然扎起一片营寨。而东南方向和南方竟然也各自立起了一排一排的帐篷。刘涌等人心下惊疑,推想聚集到虎头岩左近的官兵绝对不止五军营一支兵马。他知道朱三家久在军营,熟悉军营的规矩,便请朱三家过来一起商议。朱三家遥望西南、南、东南三个方向的军营,脸色大变,转头对刘涌说道:“刘先生,这三支大军加在一起差不多有六七万人马,只怕京师三大营都已开拔到了此处。这虎头岩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怎么来了这么多军队?”

众人面面相觑,心下俱都疑云大起,在山腰处如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片刻也闲不下来。到得后来,厉秋风和慕容丹砚也踪影不见,众人再也等不下去了。一番计议之后,便决定到山谷中去接应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却不料刚刚走到山脚下不远,便遇到了冯杰等人。

厉秋风听刘涌叙说虎头岩左近竟然有六七万官兵,分为三处大营,心下暗想:“原本以为五军营退出山谷,是因为谷内狭窄,不便于大军扎营。也幸好如此,咱们才能顺利逃了出来。否则五军营近两万兵马守在谷中,便是有巨蛇冲击和老虎阿二相助,咱们想要撤出山谷也是比登天还难。只是此时看来,五军营的统兵大将在谷外扎营,可不止是因为谷内狭窄。想来他得到消息,又有两支大军到了虎头营。若是五军营屯兵于谷内,于地势上极为不利,便留了千余名官兵监视群豪,将大军移出山谷扎营。朱大哥说是京师三大营尽数到了,可是除非御驾亲征,三大营绝对不会尽数来到此地……”

他正思忖之间,刘涌和冯杰、楚丹阳、许成和等人已然计议妥当。既然虎头岩东南、南、西南三个方向都有官兵驻扎,西、西北、北三个方向是虎头岩,自然也不能通行。东行便是永安城,那里也有大队官兵。算来算去,只有东北方向既无山脉阻隔,也无大军挡路,群豪若要脱困,也只有先向东北方向奔去,待逃出大军包围之后,再分散回归各地。

群豪虎口脱险,谁也不想再在此地多停留片刻,听得可以向东北方向逃离之后,便即纷纷与刘涌等人告别。不过半柱香工夫,这四五千名江湖豪杰已然散尽,只剩下刘涌、冯杰、楚丹阳、许成和等人带着门人弟子尚未离开。

刘涌见厉秋风、慕容丹砚、朱三家和沙夫人等人一直没有动身,便走到厉秋风身边,对厉秋风说道:“厉兄弟,你有何打算?”

厉秋风道:“此间事情已了,晚辈还是要赶回蜀中。方才沙夫人也说了,这虎头岩沙家堡已被柳生宗岩、沙一鸣等人控制,他们如果回去,无异于羊入虎口。晚辈久在蜀地,倒是知道一个极稳妥的所在,已与沙夫人和侯先生说过,他们愿意与晚辈同行,同归蜀地。”

刘涌笑道:“如此最好。刘某和楚掌门、许掌门、冯掌门也正要西行,倒可以与厉兄弟同行。”

厉秋风笑道:“能与各位前辈同行,晚辈荣幸之至。”

沙夫人带着沙中玉等人逃出沙家堡,尚带着侯震和十名仆妇。华山、昆仑、青城、峨嵋四派加在一起,也有将近百人。众人要是结伴而行,人数众多,不免引人注意。何况沙中玉身边还跟着体型庞大的老虎阿二,若是被人瞧见,只怕立时惊动了地方官。众人商议了一番,便决定由楚丹阳带着昆仑派先行,隔十里之后,便是许成和带着青城派跟上,再隔十里,便是华山派和厉秋风,最后由冯杰带着峨嵋派殿后。众人议定只选无人的山路行走,尽量避开村镇,沿途留下记号,并且各派选出得力弟子相互联络,若是有变故发生,便及时通知其它各派。

众人刚刚说好,慕容丹砚在一边急了,大声说道:“我也要去蜀地!”

众人一怔,不由自主地都向厉秋风望去。厉秋风大感尴尬,又向沙夫人望去。沙夫人知道厉秋风向自己求援,于是转头对慕容丹砚说道:“慕容妹妹,厉公子已与我说过了。你和萧公子先行回到江南,向慕容老先生报个平安。待我和玉儿在蜀中安顿下来之后,便托人给你带去书信,到时你再到蜀中,岂不是好?”

慕容丹砚双颊涨得通红,顿足说道:“我才不要回去江南!沙姐姐,我若回到慕容山庄,爹爹非得把我关起来不可。”她说到此处,眼泪已自在眼眶中打转,双手握住沙夫人的手,颤声说道:“沙姐姐,我求求你了,就带我一起去蜀中吧。”

沙夫人知道慕容丹砚一起想与厉秋风同行,自己也想玉成这对壁人,便转头向厉秋风望去,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厉秋风答允慕容丹砚的请求。厉秋风却知道自己叛离锦衣卫,杀掉了锦衣卫副指挥使云飞扬,又与阳震中翻脸。以锦衣卫的厉害,定然不会放过自己。何况自己屡次坏了柳生宗岩、庄恒云等人的好事,柳生一族的杀手和东厂的番子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将自己除去。慕容丹砚跟在自己身边,只怕凶险万分。放眼天下,也只有慕容山庄能保得慕容丹砚平安无事。是以他铁了心要让慕容丹砚返回江南,转头对萧展鹏说道:“萧少侠,还请你护着慕容姑娘回转江南,待厉某在蜀中办完事情之后,再到江南拜访萧少侠。”

第490章

厉秋风知道萧展鹏爱煞了慕容丹砚,由他护着慕容丹砚回转江南,自是再妥当不过。

慕容丹砚听厉秋风如此一说,脸色大变,先是惊讶,随即变为愤怒,最后慢慢变成了绝望,只是凄然望着厉秋风。她虽然生性豁达,可是厉秋风此时已公然拒绝她同行。若是拉下脸皮强行要去蜀地,却也绝非慕容丹砚能做出之事。是以她只是看着厉秋风,却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两行泪水还是从眼角流了下来。

萧展鹏看了一眼慕容丹砚,转头对厉秋风说道:“厉兄尽可以放心,萧某自当护得慕容姑娘周全。”

他说到这里,却是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不过慕容姑娘此次溜出慕容山庄,慕容老先生定然不大开心。若是她此时回去,慕容老先生定然会责罚她一番,再将她关了起来,想要再去蜀地,只怕殊为不易。倒不如厉兄带了慕容姑娘同行,萧某先行回转江南,前去拜访慕容老先生,替慕容姑娘报一个平安。日后厉兄与慕容姑娘同回慕容山庄,想来慕容老先生怒气已消,自然也不会责罚慕容姑娘。这样人人开心,岂不是好?”

厉秋风没有料到萧展鹏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登时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慕容丹砚更是大出意料之外,原本以为萧展鹏会纠缠自己,却没有想到这位来自江南的青年剑客,竟然有如此胸怀,原本对他的厌恶,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众人一齐望向厉秋风,目光中尽是鼓励之意。厉秋风脸上一红,只得点了点头,口中说道:“既然如此,慕容姑娘就与沙夫人同行罢!”

他话音方落,慕容丹砚差点跳了起来,欢声说道:“多谢沙姐姐!”

沙夫人微微一笑,口中说道:“谢我做什么?你要谢谢萧公子和厉公子才对。”

慕容丹砚转头对萧展鹏说道:“谢谢你啦萧老五!”

众人说笑一番之后,便即按照先前的计议向东北而行。厉秋风这才发觉司徒桥并未与刘涌同行,心下诧异,向刘涌问起此事。刘涌道:“咱们在山腰等候消息之时,司徒桥已先行离开,说是离开京城多日,须得尽早回去,否则花家族长定然大怒。”

厉秋风点了点头,口中说道:“晚辈总是觉得此人说话不尽不实,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咱们……”

刘涌见厉秋风颇有忧虑,便安慰他道:“司徒桥名声虽然不大好,不过咱们离开了地下洞窟,他便是有所企图,却也碍不着咱们,厉兄弟尽可以放心便是。”

厉秋风想想也是,只得住口不说。众人向东北方向走了五六里,已将虎头岩甩在身后。又走了一里多地,到了一处岔路口。朱三家停下脚步,对厉秋风等人说道:“各位英雄,到了此处,我老朱可要与各位告辞啦。”

众人一怔,慕容丹砚大声说道:“朱大哥,你不与咱们同去蜀地么?”

朱三家摇了摇头,口中说道:“庄子里还有不少兄弟,我老朱若不回去,只怕这些兄弟会出乱子。”他说到此处,向着沙夫人拱手说道:“大少奶奶,您与大管家到了蜀地,安顿下来之后,还请给老朱知会一声。”

沙夫人点了点头,道:“朱先生,一鹭与一鸣虽然是亲兄弟,不过两人性子大不相同。你回到庄子之后,须得提防一鹭害人。”

朱三家笑道:“大少奶奶尽可以放心便是。这个小子若是想对咱们下手,只怕也讨不到好去。我那些兄弟都是百战精兵,当年随朱寿总兵打得鞑子兵望风而逃,还怕沙一鹭这小子使坏不成?!”

众人听他说得豪气干云,俱都是微微一笑。厉秋风却是心下一凛,似乎心中想到了什么事情,只不过这灵光一闪,便即消失在纷乱的思绪之中。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神情突然变得凝重,心下奇怪,口中说道:“厉大哥,有什么不对么?”

厉秋风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慕容丹砚的话,而是转头对朱三家说道:“朱大哥,你见过先帝么?”

朱三家大声说道:“我随先帝五次出塞,其中三次充做御营的亲军,自然见过他。只不过先帝可不喜欢大伙儿叫他皇帝,须得称他为威武大将军朱寿,或是称他为镇国公,至不济也要称呼一声总兵大人。若是有人在阵前还称他为皇帝,只怕要吃一顿军棍……”

厉秋风口中喃喃说道:“朱寿?寿?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众人见他这副模样,心下大感诧异。刘涌自从识得厉秋风以来,即使是在地下皇陵和永安城外,面对唐赫、柳生宗岩等武林高手,以及桑良田、五军营等千军万马,却也一向冷静,从来没有如此失魂落魄过。怎么此时却神色茫然,手足无措?

朱三家也没料到自己说了几句话,竟然使得厉秋风变成如此模样,心下倒有些害怕。正德皇帝本名朱厚照,只不过他性子跳脱,羡慕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的武功,常想着统带百万大军北击鞑子,一雪土木堡之变的耻辱。宣府是大明抵御鞑子兵南下的重镇,正德皇帝不顾朝中大臣的劝谏,屡次驾临宣府。因内阁诸臣皆反对向鞑子兵主动进攻,甚至不惜堵在宫门口劝谏。正德皇帝不想听大臣苦劝,数次只带着贴身太监和几名锦衣卫便溜出京城,潜入宣府,居住于宣府总兵为他准备的宅院之中。他将这宅子命名为“镇国府”,自己封自己为镇国公,还为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叫做朱寿。带兵打仗之际,便给自己下一道诏书,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镇国公总兵官朱寿为威武大将军统兵北征钦此”。朝中大臣拿他没有办法,也只得由着他胡闹。不过兵部不发兵符,这位威武大将军无法调集天下兵马,只能动用宣府、大同两镇兵马,总计不过五万余人,要想大规模北征却也办不到。

这些宫中之事,寻常百姓自然并不知晓。厉秋风在锦衣卫当差之时,倒听说过不少正德皇帝昔年的荒唐事情,朱寿二字自然也听说过。只不过此时却想起了一个人,心下不由一阵惊慌。随后又想到阳震中、刘康、杨廷和等朝廷重臣出现于永安城中,五军营突然出现于虎头岩下。而山西太原左家庄的左老太爷也到了此地。天下异动纷纷,看似因八宝莲花山皇陵重宝引来武林高手聚集,背地里却与官场党争,甚至皇位传承大有关联。念及此处,厉秋风面色大变,右手不由自主地便要握紧刀柄。只不过右手刚刚伸出,立时惊觉绣春刀已被白蛇折断,刀鞘被他丢弃在山谷之中,只得又将手收了回去。

刘涌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便在此时,却听厉秋风对刘涌说道:“刘先生,晚辈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烦请刘先生护着沙夫人先行。晚辈办完事情之后,再去与刘先生会合。”

刘先生见厉秋风面色沉重,知道他要办的事情着实不小,只得点了点头。厉秋风道:“各位向东北而行,离开此处山脉之后,折向西行八十里,便可到达京城南城。京城东南有一处所在名为青岩山,距离西行大道不远。青岩山上有一座关帝庙,已荒废多年。刘先生和楚掌门等各位前辈可先行到关帝庙聚齐,晚辈随后就到。”

慕容丹砚又要与厉秋风同行,厉秋风只得答允。萧展鹏要去接马东青,便也在这岔路口与众人告别。刘涌见朱三家、厉秋风、慕容丹砚、萧展鹏要分头离开,只得再三叮嘱众人小心,这才依依惜别。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与众人分别之后,便即匆匆东行。此时已是下午时分,阳光普照,大地一片光明,回想山窟中的情形,此时已恍如隔世。两人脚程极快,半个时辰已走出二十余里,恰好到了一处市镇,厉秋风见有人卖马,便想买两匹马。一摸怀中却是空空如也,不由大感尴尬。慕容丹砚嘻嘻一笑,掏出一锭银子买了两匹马,口中说道:“厉大哥,你若是不带着我同行,只怕步步荆棘,你说是也不是?”

两人纵马出了市镇,却又走上了一条大路。慕容丹砚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一边纵马前行一边对厉秋风道:“厉大哥,咱们这是要去永安城么?”

厉秋风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咱们要去皇陵找一个人。”

慕容丹砚听到“皇陵”二字,心下一凛,颤声说道:“厉大哥,难道你没有银子,想到皇陵中去发一笔横财不成?”

厉秋风道:“那倒不是。我突然想起一个人。这些日子遇到这么多怪事,仔细想想,极有可能与这rén dà有关联,是以须得找他问个清楚。否则就算咱们逃离了虎头岩,只怕这事情也无法了结。”

慕容丹砚听他说得郑重,心下不解,想要再问时,却听厉秋风道:“咱们须得快马加鞭,尽快赶到皇陵。这事情拖得越久更越是麻烦。”

厉秋风说完之后,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右手马鞭一挥,胯下坐骑飞一般地冲了出去。慕容丹砚自然不肯落后,便也纵马跟了上去。只听得马蹄声响,两人瞬间已去得远了。

第491章

虎头岩距离八宝莲花山大约有百余里路程。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快马加鞭,只是中途为了节省马力,才歇息了两次。饶是如此,直到了傍晚时分,才到了皇陵不远处的一个镇子。

两人到了镇子西头之时,却发现这镇子颇为熟悉。厉秋风又惊又喜,对慕容丹砚说道:“慕容姑娘,还记得这镇子么?”

慕容丹砚四处张望,蓦然想起当日在喇嘛庙中之时,曾与厉秋风一起下山接应采办制造huo yào原料的何毅,便在这镇子中的一处茶铺小憩。她哈哈一笑,对厉秋风说道:“我想起来啦,咱们在这镇子里喝过茶。”

厉秋风点了点头,口中说道:“喝茶之时,咱们曾经见过一个人……”

慕容丹砚心下一凛,看着厉秋风道:“厉大哥,你是说那几个一起喝茶的皇陵守军……”

厉秋风摇头说道:“不是。你再想想,除了那几个军兵之外,咱们还遇到了一个人。”

慕容丹砚皱了皱眉头,仔细回想了片刻,脑袋中灵光一现,颤声说道:“老寿?!”

厉秋风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不错,就是这个老寿。这人与咱们见过几次面,每次都是古怪之极。在喇嘛庙中,在皇陵之中,咱们都曾经与他不期而遇。此人虽然只是一个工匠,可是在皇陵之中呼风唤雨,就连孝陵卫都和他称兄道弟。据那几名军兵所说,老寿擅长丹青,却又喜好赌博,性子跳脱,最好玩乐。这却与那人十足的相像……”

慕容丹砚奇道:“那人?那人是谁?”

厉秋风沉吟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正德皇帝。”

慕容丹砚吓了一跳,颤声说道:“正德皇帝?这、这怎么可能?正德皇帝十几年前就死了,咱们还进过他的陵墓……”

她说到此处,只觉得这事情太过于匪夷所思,一时之间再也说不下去了。

厉秋风道:“不错。正德皇帝十多年前便已驾崩,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只不过这十几年来,朝堂之上暗流涌动,江湖之中风波诡谲,倒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操纵一般。”

他说到这里,见慕容丹砚一脸茫然,知道她对于这些朝廷大事多半不懂,于是接着说道:“天下看似安稳,其实危机四伏。鞑子虎视于北方,东南沿海的倭寇越闹越厉害,已从福建沿海向山东、辽东蔓延。朝廷要丈量江南土地,士绅大户、致仕官员群情汹涌。各地早有异志的藩王趁机勾结朝廷重臣,另有所图。当今嘉靖皇帝以藩王的身份承继大统,花费了十余年的工夫,仍然不能将先帝当年的旧臣尽数拔除。虽然除了兵部之外,当年的内阁大臣和六部官员已大半被他借着大礼议之争驱离中枢,只不过当年一些籍籍无名的朝臣没有暴露,侥幸躲过了嘉靖皇帝的清洗,仍然对正德皇帝忠心耿耿。哪怕这些人只有一人隐藏了下来,此时进入中枢,伺机而动,对于当今皇帝便是极大的威胁。这十几年来,嘉靖皇帝的心腹重臣如陆炳、阳震中等人,指挥锦衣卫四处打探,耗尽心血,便是防备有人图谋不轨。可是经过这几个月的事情,我越发怀疑有人在背后操纵一切。而且连兵部都能为此人所调动,可见此人的势力绝对不在刘康、杨廷和等内阁大佬之下。放眼天下,除了正德皇帝之外,又有谁能如此厉害?”

慕容丹砚听得心惊胆颤,颤声说道:“人人都想做大官,只是如此看来,做官也没什么好处。每日里都要提心吊胆,如履薄冰,一个不慎,便会落一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慕容姑娘,你不在官场,自然会做此想。只是一旦你身居高位,手握quán bing,便能够前呼后涌,呼风唤雨。到了那时,只怕你只会嫌官职不够大,官帽过于小,每日里只想着如何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我在锦衣卫当差之时,常听锦衣卫中的老人说起一句话:人若是做了官,便不再是人了。”

此时两人已骑马走入镇子。为了不惹人注目,两人跳下坐骑,牵着马向前走去。厉秋风一边走一边低声对慕容丹砚说道:“老寿在皇陵之中居住,白日里守卫森严,咱们先在这镇子中稍做歇息,待天色全黑之后,咱们再想法子进入皇陵。”

慕容丹砚听了之后,冲着厉秋风做了一个鬼脸,口中说道:“好呀!那咱们就再去那处茶摊喝一杯茶,打发一下时间。”

两人凭着记忆向前走去,只不过当时到这镇子之时,是由五虎山庄的庄丁带路,两人并没有刻意记得道路。此次单独走进镇子,要找到这处茶摊,一时之间又到哪里找去?直走了半柱香工夫,却也没有找到那处茶摊。慕容丹砚心有不甘,正要进入路边一间绸缎店找店家问路,厉秋风却突然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低声说道:“小心,这里情形不对。”

慕容丹砚心下一凛,只得闭嘴不说,牵着马随着厉秋风直向东而去。直到穿过镇子,走到了一处无人的水塘边,厉秋风才长出了一口气,对慕容丹砚说道:“这镇子里有好多锦衣卫。”

慕容丹砚吓了一跳,颤声说道:“你怎么知道?”

厉秋风苦笑了一声,道:“你别忘了我在锦衣卫中当了五年差,虽然隶属南镇抚司,并未参与北镇抚司的追捕、缉拿之事。只不过锦衣卫行事也见了不少,那店家站在柜台内,一双眼睛却贼忒兮兮地盯着大街之上。此前有几名路人,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有兵刃。还有镇子西头那处铁匠铺,门口两个伙计十分面熟,我才想起来这两人分明是北镇抚司的两名总旗,武功极是了得……”

他话音未落,忽见前方不远处人影闪动,立时住嘴不说。扯着慕容丹砚躲到一处残墙后面,这才低声说道:“前面有人,不知是敌是友。”

慕容丹砚看着两匹马在水塘边吃草喝水,小声对厉秋风说道:“咱们的马怎么办?”

厉秋风摇了摇头,口中说道:“此处距离皇陵不过数里,即便没有马匹也无大碍。只是方才的人影轻功了得,看上去倒似柳生一族的杀手……”

慕容丹砚大惊失色,对厉秋风说道:“这伙子倭贼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厉秋风道:“这个我也不知道。逐月去联络小五郎的部下,一直没有消息。柳生宗岩与桑良田翻脸,不过又与东厂勾结在一起。此人不只武功了得,更兼智计超群,他手下这些杀手神出鬼没,总不会没来由便在这里出现。咱们既然遇上了这些人,杀一个便少一个,绝不能放过这些杀手。”

慕容丹砚听厉秋风说得狠毒,不由打了一个寒颤,眼见厉秋风弯着身子从残墙后面走了出去,也只好紧紧跟上了他。

柳生一族的杀手行踪诡异,不只追踪之术极为厉害,防备别人跟踪更是拿手好戏。好在厉秋风已与这些杀手多次交手,对这些杀手的诡异手段烂熟于胸。是以一路追踪下去,将些杀手布下的陷阱尽数躲开,一直没被杀手发觉。

直走出五六里路,眼前突然现出一个极大的宅子。只见五六个人影走到宅门之前,在门上轻轻叩击了数下。那门“吱呀”一声开了,这些人影鱼贯而入,大门随即便关上了。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却不敢从正门进入,只得远远绕了一个圈子,到了宅子的后身。四处看看并无人影,这才飞身上了宅子的院墙。

只见院内点着松油火把,将整栋宅子照得灯火通明。院子中高高矮矮站了七八十人,俱都身穿黑衣,神情肃穆。厉秋风和慕容丹砚没有想到这院子中竟然聚集了这么多柳生一族的杀手,心下大惊。只得将身子紧紧伏在墙顶,生怕被这些杀手发觉。

便在此时,只听有人高声说道:“少主到!”

话音方落,院内七八十名黑衣人一起俯身跪道,口中说道:“恭迎少主!”

却见主宅中走出三个人来。只是厉秋风和慕容丹砚伏在后墙,这三人背对着他们,是以看不清楚三人的面容。只是中间那人身子瘦小,比两边的人要矮半个头。加上这些杀手称此人为少主,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已自猜出此人是谁了。

此时早有两名黑衣人抬出一把太师椅,放在主宅正门廊下。那身子瘦小之人坐到了太师椅上,右手虚抬,口中说道:“起来罢!”

这声音带着几分稚气,赫然便是与柳生宗岩形影不离的朱炬的声音。厉秋风和慕容丹砚知道这少年是柳生飞烟与正德皇帝的私生子,武功得到柳生宗岩亲传,且又心狠手辣。柳生宗岩两名最为得力手下之一的飞花便是死在这少年的手中。

看到朱炬现身,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这少年既然在此地出现,只怕柳生宗岩也在左近。他和庄恒云在虎头岩沙家堡招揽了数千名江湖邪派人物,实力已与此前不可同日而语,正应该在沙家堡整肃这些新手下,怎么会突然在皇陵附近出现?

他正思忖之间,忽听朱炬冷笑着说道:“来人,把那些千刀万刮的叛徒推出来,让大伙看看这些狗贼的真面目!”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一怔,只见右厢房的房门突然开了,紧接着有两名黑衣杀手架着一名白衣人走了出来。厉秋风一见那人的面容,不由心下大惊,身子竟然微微一抖。

那人赫然便是叛离柳生一族,并且要与厉秋风联手狙杀柳生宗岩的杀手逐月!

第492章

逐月被两名黑衣杀手从厢房中拖出来之后,又有两人被架了出来。慕容丹砚见逐月和那两人双腿软软的悬在地上,被拖到院子中间之时,身后留下长长的一道血痕,知道三人的双腿已然被人用利刃斩断。

厉秋风看着逐月脸色惨白,白色的衣衫上鲜血点点,情形甚至是恐怖,心下暗想:“难道逐月做事不密,竟然被柳生宗岩察觉,这才派人将她拿下了不成?”

逐月等三人被拖到院子中央,架住他们的黑衣人一松手,三人便软软地倒在地上。只是逐月不甘心在朱炬面前如此狼狈,双手撑在地面上,想要将身子撑了起来。只是努力了几次,却只是将身子微微抬起后便又摔倒在地上,最后只得放弃努力,侧着身子躺在地上,一脸轻蔑地看着朱炬。

围在四周的六七十名黑衣人看着逐月等三人模样如此凄惨,俱都沉默不语。

只听得朱炬冷笑了一声,阴恻恻地说道:“你们这三个叛徒,竟然勾结锦衣卫,妄想颠覆老主人。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天照大神保佑,教我揭穿了你们的阴谋。眼下你们已成废人,我也不与你们为难。只要你们说出还有谁背叛了老主人,我可以饶你们一条性命。”

逐月冷笑了一声,口中说道:“你这个奸诈阴毒的中原蛮子,柳生一族迟早会尽数被你害死。”

她虽然出口斥骂朱炬,声音仍然婉转娇柔,满是诱惑。

朱炬一拍太师椅的扶手,指着逐月说道:“我是柳生一族的少主,你却诬蔑我是中原蛮子,信不信我把你这叛徒千刀万剐,尸体拿去喂狗?”

他话音一落,逐月脸色一变,露出了一丝恐惧的神色。只不过转眼又恢复平静,对朱炬说道:“这几年你戗害同门,残杀了族中不少人。你不是咱们扶桑人的血脉,只不过是一个中原杂种,用心狠毒,迟早会将咱们尽数害死。”

她说到此处,突然高声对四周的黑衣人说道:“这几年被这个恶徒害死的族人不下三四十人,你们难道甘心咱们都不能活着回到寒山渔村么?”

四周的黑衣人中,有不少人脸上露出凄然之色,有几人还低下了头,不忍再看逐月的惨状。

朱炬大怒,右手在太师椅扶手上一抓,只听“喀”的一声,一块木头已被他硬生生抓了下来。随即他右手一甩,那块木头从朱炬手中倏然射出,直袭向逐月,正打在她左肩胛处。逐月惨叫一声,身子软软躺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一时之间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听朱炬阴恻恻地说道:“死到临头,还不忘挑拨离间。我是大明皇族血脉,母亲又是柳生一族的公主,试问大明和扶桑,又有谁人血脉比我高贵?!老主rén dà事成功之后,凡有日光照耀之地,尽是我之臣民。只可惜你和这两个叛徒,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逐月仰面躺在院子中,强忍着疼痛,冷笑道:“你这恶魔就别做什么春秋大梦了!祖师爷教给咱们本事,却被你们一老一小两个恶徒用来谋划争夺天下。自从咱们逃到中土,十余年间已有近千名族人埋骨异乡,都是被你们两个恶魔害死。柳生一族早已不是当年一心想要回归故土的寒山渔村的同乡,成了今日冷酷无情、连同族的兄弟姐妹都要互相残杀的魔窟……”

她话音未落,只听“铮”的一声,朱炬斗然伸手拔出了站在他身边的一名黑衣人腰间的长剑,右足一点,身子倏然飞起,直向逐月扑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厉秋风左掌在墙顶一拍,一块瓦片“呼”的一声便向朱炬飞了过去。同时厉秋风身形一晃,直向院子中飘去。

朱炬被逐月责骂,心中大怒,一心要将逐月当场斩杀,以震慑对他心有不服的柳生一族的杀手。这七八年间,柳生宗岩一心扶植他做柳生一族的少主,为此不惜杀掉数名不服朱炬的柳生一族的高手。只不过柳生宗岩此举虽然暂时压服了族人的不满,也使得柳生一族实力损失了不少。而且柳生一族内部一直有一股极大的势力,排斥到了大明之后新招揽的中原汉人和扶桑人,认为只有寒山渔村的同族血脉最为纯正。是以这些年来,柳生一族内部也逐渐分裂为两大势力,相互之间勾心斗角。柳生宗岩如此厉害,却也只能尽力弥补两派的裂痕,不敢公然支持一派而除掉另一派,否则必然引发一场大内讧,柳生一族便有覆灭之危。而这两大派别都视朱炬为外人,对他并不服气。朱炬年纪虽小,却素有智计,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这几年除了在族中收买死士、扩充实力之外,还不断在两大派别之间煽风点火,制造冲突,害死了不少柳生一族的高手。是以柳生一族内部已经形成了三大派别,彼此之间视为死敌。只不过被柳生宗岩压制,尚不敢公然撕破面皮而已。

此番逐月潜回柳生一族,想要招集森田小五郎的旧部,与厉秋风联手杀掉柳生宗岩。只不过柳生宗岩威望卓着,被柳生一族视为神一般的存在。很多人只是对朱炬不满,还不敢对柳生宗岩生出异心。是以逐月一番奔波,森田小五郎的旧部虽然对逐月颇为同情,只是要公然与柳生宗岩对抗,却都是犹豫不决。其后逐月被人出卖,中了朱炬的诡计被擒。除了两人之外,其余原本答允要一起反抗柳生宗岩的族人生怕牵连到自己,便纷纷揭发逐月,以表明对柳生宗岩和朱炬的忠心。

朱炬擒住逐月之后,便要借此机会打压柳生一族中的异已势力。因此对逐月百般折磨,逼她构陷柳生一族其他几位素来与他水火不容的高手。逐月却宁死不屈,朱炬也拿她没有法子。因柳生宗岩今日已从虎头岩赶回皇陵,要与几位重要人物会面。朱炬生怕逐月在柳生宗岩面前搬弄是非,对自己不利。便想最后一次逼迫逐月,无论她是否臣服于自己,都要将她杀掉灭口。是以背着柳生宗岩,召集了自己的死党和一些尚在观望的族人,要借着逐月的人头来立威。方才见逐月仍然倔强,便起了杀心。他的“佛泪”宝剑已被厉秋风抢走,一时之间还没有寻到称手的兵刃,便顺手拔出一名亲随的长剑,直向逐月扑了过去。

却不料他刚刚飞起在半空,只听得身后破空之声大起。他心下一凛,知道有人偷袭,当下身子一扭,竟然在半空中转过身子。只见一道黑影袭了过来,他挥剑劈了出去。只听“喀”的一声大响,眼前沙尘四溅,这一剑已将飞来的瓦片劈成了两片。

只不过朱炬刚刚将瓦片劈碎,厉秋风已到了他的面前。朱炬自出道以来,心狠手辣,杀害了不少武林高手,只不过在厉秋风手中却吃了大亏,对此人极为忌惮。此时厉秋风突然现身,朱炬吓得魂飞魄散,身子落到地上之后,一边向后疾退,一边大声叫道:“大伙齐上,将这个狗贼乱刀分尸!”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出手救助逐月,便也随后跃下围墙。半空中已拔出长剑,剑光霍霍,直向逐月身边落了过去。

厉秋风见朱炬躲到了一边,十几名黑衣人已挡在他的身前,想要击杀朱炬已不可能。他站在逐月身前,对四周的黑衣人森然说道:“你们竟然连同族之人也不放过,只能是畜牲做出的事情,不配为人!”

逐月见厉秋风到了,轻轻一笑,道:“我们在寒山渔村,受了柳生宗岩的蛊惑,不分善恶去杀人,早就沦入畜牲道。”她说到此处,脑袋在地上左右转了转,目光向正屋门前望去,脸色突然大变,厉声叫道“你要小心他……”

她话音未落,朱炬在一众黑衣人身后右手一甩,三道黑光激射而出。厉秋风绣春刀已失,见这黑光势头凌厉,认出是柳生一族擅用的十字形暗器。他知道这暗器上涂有剧毒,绝对不能伸手硬接,只得身子一侧,将那三道黑光让了过去。孰料朱炬出手之时,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那三枚十字形暗器掠过厉秋风之后,竟然在半空中相互轻轻一撞,刹那间变了方向,直向躺在地上的逐月等三人飞了过去。

厉秋风这才知道朱炬向自己发射暗器之时,却也知道伤不到自己,是以其志并不在于要击杀自己,而是一开始便要杀掉躺在地上的逐月等三人。他心下一凛,还没来得及出手相救,三枚十字形暗器已分别打在逐月等三人身上。

这暗器上涂有剧毒,中者立死。逐月刚刚说出一个“他”字,小腹已被暗器射中。她的面容蓦然间僵硬起来,眼睛兀自看着厉秋风,只不过目光刹那间黯淡了下去。

另外两人胸口和脖颈处分别被十字形暗器打中,立时丧命。

厉秋风见逐月已然无幸,虽然知道这女子杀人无算,不是什么好人。只不过自从她叛离柳生宗岩之后,也曾救过自己一命。此时见她死在自己眼前,心下却也是一疼,对于朱炬的厌恶又增加了几分。

厉秋风心下暗想:“太祖心狠手辣,成祖暴戾异常,柳生宗岩恩将仇报,害死柳宗岩,更是卑鄙无耻。这朱炬是柳生飞烟和正德皇帝的私生子,倒是将太祖、成祖、柳生宗岩身上最为恶毒的血脉合而为一。此人不除,只怕大明天下不得安宁!”

第493章

慕容丹砚见逐月惨死当场,虽然她对这个妖艳女子一向厌恶,可是见她死状凄惨,心下却也有些难过。

此时四周数十名黑衣杀手已然将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围在中间,手中长剑寒光闪动,令人心悸。只不过其中有几人却是见过厉秋风杀戮同门,知道此人武功奇高,且出手狠毒,杀人不眨眼,不但不敢上前邀战,还低声告诉与自己交好的族人,万万不可上前送死。这些人口口相传,片刻之间,一大半杀手都知道厉秋风的厉害。是以这些人虽然挥舞长剑围在四周,一时之间却无人敢上前动手。

朱炬躲在一众黑衣人身后,不断怒斥众人,要他们上前围攻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只不过这些黑衣人虽然做出攻击的架势,却是谁也不肯先出手。

慕容丹砚和厉秋风背靠背站在一处,见四周剑光闪烁,心下暗想:“厉大哥虽然武功了得,不过手中长刀已失,只怕武功要打一些折扣。这些杀手心狠手辣,暗器也十分厉害,须得想个法子才行。”

她想到此处,左手反手拔出了背在身上的佛泪宝剑,递给厉秋风,口中低声说道:“厉大哥,这宝剑虽不称手,却是锋利无比……”

她话音未落,厉秋风尚未将佛泪宝剑接过去,那些黑衣人却一个个面色大变,盯着慕容丹砚手中的宝剑,倒似看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东西,纷纷向后退去。

朱炬见慕容丹砚拔出了佛泪宝剑,心下一凛。此时他身前的黑衣人纷纷后退,朱炬也被迫向后退了五六步,已然被挤到了宅院的大门前。

厉秋风背对着慕容丹砚,听她要将宝剑交给自己,虽然没有转过头去,却也知道慕容丹砚递过来的必然是佛泪宝剑。他原本想拒绝,只是见柳生一族的黑衣杀手突然现出惊恐的神色,纷纷后退,知道这宝剑定然有怪异之处。是以转过头去,伸出右手接过宝剑,口中说道:“多谢慕容姑娘赠剑。”

黑衣杀手见厉秋风拿到了宝剑,显得更加慌张。厉秋风右手握着长剑,对躲在众人身后的朱炬说道:“柳生宗岩要你三年后来杀我,倒不如今日决一死战。你我都是大明子民,不须让这些夷人来送死。朱炬,你出来与我放手一战罢!”

朱炬哪敢应战,仍然躲在几名黑衣人的身后,口中连声呼喝,要这些黑衣人一起动手,将厉秋风和慕容丹砚杀死。这些杀手原本就畏惧厉秋风,此时见到佛泪宝剑握在他的手中,更加无人敢上前邀战。不少黑衣杀手心中暗想:“这两人都是中原蛮子,却要我们上去送死,世间哪有这个道理?”

厉秋风目光扫视之处,黑衣人纷纷避开他的目光。厉秋风嘿嘿一笑,口中说道:“要打便打,畏畏缩缩的算什么好汉?!”

他说完之后,右手长剑一挥,向前迈出一步。站在他身前的四名黑衣人神色慌张,齐齐向后退去。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却不知道,这佛泪宝剑是柳宗岩逃往扶桑时的佩剑。柳宗岩壮年之时,凭借这柄长剑打遍天下无敌手,不知道取了多少成名剑客的性命。他到了寒山渔村之后,虽然可怜村民被土豪压迫,传授给柳生宗岩及其他村民武功,只是已自瞧出这些扶桑人唯利是图,崇尚暴力,不似中华人物讲究礼义廉耻。是以只是传授他们一些轻身功夫和剑术,并未将更加厉害的内功和“以气御剑”的玄妙功夫倾囊相授。只不过柳生宗岩确是一位练武其才,修习剑法和轻功之际,竟然无师自通,加之另有奇遇,练成了一身高深的内功。只不过他知道自己虽然武功大成,仍然远逊柳宗岩。是以他用尽手段,想要骗柳宗岩将武功尽数传授给他,柳宗岩却并没有上当。柳生宗岩见骗不了柳宗岩,竟然趁其不备,暗中下毒。自以为即便柳宗岩不将武功传授给自己,凭着自己已经练成的武功,只须将柳宗岩除掉,便可无敌于天下。

却不料柳宗岩中毒之后,竟然凭着深厚的内力逃出了寒山渔村。只不过柳生宗岩所下之毒厉害之极,柳宗岩虽然以内力勉强压制住剧毒,不致于当场毒发身亡,却也是全身无力,只能挣扎着缓慢而行。是以他逃走之时,身外之物尽数丢弃在居所之中,就连被他一向视为性命的佛泪宝剑也没来得及带走。

柳生宗岩虽然下毒得手,不过素知柳宗岩之能,却也不敢留在左近,生怕毒不死柳宗岩,或是柳宗岩一时并未毒发,若是突施反击,自己未必能够挡得住。待他第二日潜入柳宗岩的居所之时,却发现柳宗岩已不见了踪影。只不过看到桌子上和地面上有柳宗岩吐的黑血,他知道柳宗岩即便一时不死,却也拖不了太长时间。随后便看到了压在柳宗岩枕下的佛泪宝剑,心下狂喜。他知道这柄宝剑锋利无比,柳宗岩爱若性命,向来剑不离身。自己得了这柄宝剑,于武功上自然是如虎添翼。更重要的是寒山渔村的村民都知道这把宝剑是柳宗岩的随身佩剑,只须自己拿到宝剑,便可假借柳宗岩之名来驱使村民为自己做事。柳宗岩救过全村人的性命,而且身负种种神奇武功,村民一直视之为神圣。有了宝剑加持,自己所图谋的大事定然可以成功。

其后果然如柳宗岩所想的那般,村民虽然对柳宗岩突然离去有所惊疑,只是见到柳生宗岩手中的宝剑,却由不得他们不信,便是其他几位有望继承柳宗岩衣钵的高手也只得顺从柳生宗岩,与其他村民一起推举柳生宗岩做了族长。其后柳生宗岩以佛泪宝剑斩杀了十余名扶桑剑豪,被称为扶桑第一剑手。他能在扶桑名声大噪,佛泪宝剑功不可没。

只是柳生一族势力日渐强盛,柳生宗岩又陷入扶桑宫廷之争,扶桑岛上的各股势力联手对付柳生一族。而且扶桑岛上最为神秘也最为可怕的杀手组织“无衣”也盯上了柳生一族,接连杀死七名柳生一族的剑客,更与扶桑忍者家族伊贺联手,企图一举灭掉柳生一族和另外一个忍者家族甲贺忍者。柳生宗岩迫于无奈,只得带领柳生一族一路北逃,最终潜入大明。

柳生宗岩逃出扶桑之后,痛定思痛,认为自己功败垂成,是因为柳生一族的组织还不够严密,不少人对自己不服,心怀异志。是以便下定决心重整柳生一族,立下种种规矩。他将佛泪宝剑作为柳生一族的家法之剑,若族人不听他的号令,便要死在佛泪剑下。其后他以种种借口,将原来那些对他不服气的族内高手尽数用佛泪宝剑斩杀。到得后来,柳生一族的杀手对佛泪宝剑畏之如虎,视其为不祥之杀器。

柳生宗岩原想利用女儿柳生飞烟诱惑正德皇帝,篡夺大明江山。只不过他虽然自以为计谋天衣无缝,却又如何是大明朝廷中的大佬们的对手?这些大佬将他的图谋看得清清楚楚,利用柳生宗岩杀掉东厂和锦衣卫的高手,在南京险些弄死了正德皇帝。柳生宗岩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大当,正德皇帝若是死了,自己真可以算得上“赔了女儿又折兵”。当时便与朝廷大佬翻脸。本来以为凭借着自己冒充的柳宗岩的名头,以及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只要将这几位朝廷大佬除掉,便可使已怀有身孕的柳生飞烟成为皇后,到时大明天下就会落入自己的掌控之中。哪知他每一步都被那几位大佬算计的清清楚楚,不只将正德皇帝带回了北京,使得柳生宗岩挟持正德皇帝迁都南京的图谋落空,更骗得他与名震江南的慕容秋水在玄武湖上斗剑。

其时柳宗岩已绝迹江湖三十余年,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已落到了慕容秋水头上。柳生宗岩自踏上中土之后便冒充柳宗岩,时日长了竟然真把自己当成了柳宗岩,自然不将慕容秋水放在眼中。想不到玄武湖上两大高手决斗,相互对峙三个时辰,决胜只在一剑之间。柳生宗岩吃了大亏,只得仓皇逃走。

经此一役,他知道自己终究不是柳宗岩,决计不是慕容秋水的敌手,称雄中土武林的念头便淡了许多。是以他一心想要篡夺大明江山,使自己的外孙朱炬君临天下。随着朱炬年纪增长,他不只将一身武功倾囊相授,还将朱炬树为柳生一族的少主,为朱炬培养心腹势力,更将佛泪宝剑赠与朱炬佩带。

柳生宗岩将佛泪宝剑交给朱炬,一是因为这宝剑锋利无比,为天下少见的利器。得到这柄宝剑之助,武功便凭空高了三成。二是因为柳生一族的族人对这柄宝剑敬畏之极,朱炬手持这柄宝剑,族人便不敢不听他的命令。只不过柳生宗岩却没有想到会与厉秋风猝然相遇,这柄宝剑竟然被厉秋风夺了去。以柳生宗岩的脾气,自然要将宝剑抢回。只不过当他要动手之时,却发现有高手潜伏于左近。他虽然自负武功高强,却没有把握能够击败厉秋风和那高手联手一击。是以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妄动,只得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便即带着朱炬飘然而去。

朱炬失手丢剑之事,柳生宗岩自然不会说给族人知道,是以柳生一族的杀手都不知道此事。此时见慕容丹砚突然拔出了柳生一族视为无上神器的佛泪宝剑,而且交到了杀人不眨眼的厉秋风手中,这些杀手吓得立时后退。朱炬虽然再三催促,又有谁敢上前送死?!

第494章

厉秋风见这些黑衣杀手对佛泪宝剑如此畏惧,心知有异。他将长剑横在胸前,冷笑道:“要战便战,何必畏缩不前?!”

话音未落,他挺剑向前又走了两步,一众黑衣人纷纷后退。朱炬此时已被挤到大宅院子门口,后心紧紧倚在门上。见厉秋风向前逼近,而黑衣杀手却无人敢上前迎战,心下又羞又怒,口中喝道:“咱们有这么多人,还怕这两个狗贼不成?”

朱炬说完之后,见仍然无人回应,心下大怒,口中说道:“你们这些村野小民,便是到了中原,也脱不了卑鄙胆怯、唯利是图的本性!”说罢长剑一挥,登时将他身前一名黑衣人的人头斩了下来。

朱炬虽然只是一个少年,武功却不弱。不过杀这名黑衣人如此轻松,却是另有原因。一是因为那黑衣人背对着朱炬,全神应对厉秋风,对朱炬没有丝毫防备。二是黑衣人虽然知道朱炬年纪虽小,却一向心狠手辣,对于柳生一族中稍有违逆他意图之人非打即骂。只不过却也没有想到他对自己说杀便杀。今日到了这宅子中的黑衣杀手,尽是朱炬在柳生一族中的心腹死士,是以人人都以为朱炬即便发怒,却也并不会挥剑杀人。正因为黑衣人全无防备,又对朱炬极为信任,他才能一剑得手,将这黑衣人立毙于剑下。

朱炬手中挥舞着长剑,嘶声叫道:“不听我号令之人,便是这个下场!”

一众黑衣杀手见同伴惨死朱炬剑下,心下震骇之极,都起了兔死狐悲之心。片刻之后,两名黑衣人纵身而起,跃上围墙,随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其余的黑衣人见有人不告而别,立时纷纷逃走的。有的越墙而出,有的却是推开院子大门狂奔而去。

朱炬见手下的黑衣杀手竟然不经自己号令便仓皇逃走,心下大怒,站在门口厉声喝斥,只不过逃走的黑衣人越来越多,他便由愤怒转为恐惧,最后也在几名心腹的簇拥下悄悄溜走了。片刻之间,偌大的一个院子之中,只剩下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还有倒在地上的逐月等三人的尸体。

厉秋风见黑衣人纷纷逃走,却也并没有追赶。他缓步走到逐月的尸身旁边,看着逐月的面容,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逐月中了柳生一族杀手的暗器,尸身上遍布剧毒,若是有人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尸体,非得中毒身亡不可。是以转头对慕容丹砚说道:“慕容姑娘,这位逐月姑娘虽然杀人无算,最后也算幡然悔悟,还曾救过厉某的性命。我要将她的遗体安葬,入土为安。”

慕容丹砚说道:“厉大哥,我听父亲说过,倭人来自万里海外,崇尚火葬。倒不如点起大火,将她遗体火化之后再安葬比较妥当。”

厉秋风想起柳生飞烟当日临死之时,也是要求将其火化,知道慕容丹砚所说不错。于是点了点头,转头四处看了看,口中说道:“看来这里也是柳生一族的一处秘密据点,咱们不妨放一把火,将它烧了,也免得再被倭人利用,戗害我大明百姓。”

两人计议已定,便打算将逐月等三人的遗体搬入正堂之中,然后放火将房子连同三人的遗体一并烧掉。只是三人尸体上沾有剧毒,厉秋风打算到正房中找几床被子,用来包裹三人的尸体。他将佛泪宝剑交还给慕容丹砚,便从旁边一个木架之上拿起一支火把,大步走进了正屋。

哪知他刚刚走进正屋,却见地上躺着一个人。这人侧身背对着厉秋风,是以看不清楚面容。只不过从衣衫来看,却是一个女子无疑。

厉秋风心下一怔,却也不敢贸然靠近。见正屋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两副烛台,上面各自插着一支红色蜡烛,他便走了过去,想要将蜡烛点燃。只是转念一想,这是柳生一族的秘密居所,只怕有不少害人的机关,焉知不会在蜡烛之中下毒?是以他停下了脚步,转身举着火把向地上那人照去。

待他看清那人的容貌,心下大惊,不由地惊呼了一声。

慕容丹砚守在院子之中,突然听到正堂之中厉秋风的惊呼,心下一凛,急忙拎着宝剑冲进正堂,却见厉秋风手举火把,直愣愣地看着地上躺着的一个女子。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一脸惊愕,心下暗想:“厉大哥一向沉稳,很少见他如此模样,为何见了这女子,便吓得面无人色,难道他识得这女子不成?”

念及此处,她不由地向地上那女子望了过去。见那女子身形婀娜,心下突然一动,心中暗想:“这女子的背影好生熟悉,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走了进来,这才稍稍平静了一些,对慕容丹砚说道:“慕容姑娘,你看这人是谁?”

慕容丹砚绕过那女子,走到厉秋风身边,借着厉秋风手中火把的光亮向那女子望去。只见那女子一张鹅蛋脸,双眉紧闭,面有忧色,正是马空空之女马东青。只不过她虽然倒在地上,却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之声。

慕容丹砚大惊失色,颤声说道:“是、是马姐姐……她、她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数日之前,厉秋风在虎头岩下遇到了寻找慕容丹砚的萧展鹏和马东青。其后马东青身子不适,便由萧展鹏将她送走,据说是留在一家客栈中歇息。今日厉秋风和慕容丹砚与萧展鹏分别之时,萧展鹏也曾说过要去客栈接出马东青,然后一同回转江南,却不想竟然会在柳生一族的秘密居所见到马东青。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对视了一眼,心下均想,马东青昏倒在地,萧展鹏却不见踪影,难道已经遭了柳生一族的毒手不成?

厉秋风见慕容丹砚俯下身子想去唤醒马东青,生怕她中了柳生一族的诡计,急忙伸手拦住了她,口中说道:“慕容姑娘,小心有诈!”

慕容丹砚这才惊觉,却也不敢去触动马东青的身子,口中小声呼唤道:“马姐姐,马姐姐,你没事罢?”

只是她接连呼唤了十几声,马东青却仍然昏迷不醒。厉秋风右手掰下了火把上的一块小木头,顺手一挥,那块小木头倏然飞出,正打在马东青颌下的“天突”穴上。只听得马东青shēn yin了一声,双目已然缓缓睁开,口中喃喃说道:“我、我这是在哪里?”

慕容丹砚见她并无异状,知道她没有中毒,这才欢叫了一身,跳到马东青身边,将她扶了起来,口中说道:“马姐姐,你不要怕,咱们救你来啦!”

马东青左手捂住额头,身子晃了几晃,似乎随时都能倒下。所幸慕容丹砚紧紧扶住了她,这才没有倒下。此时她才看清了眼前站着的是厉秋风和慕容丹砚,脸上登时露出了喜色,颤声说道:“慕容妹妹,厉大侠,你们、你们怎么会到了这里……”

慕容丹砚笑道:“这可是说来话长了。马姐姐,先说说你是怎么到了这里?想来是萧老五办事不力,让那些倭贼将姐姐掳到了这里罢?”

马东青摇了摇头,口中说道:“我被这些坏人抓住,与萧大侠无关。”

慕容丹砚奇道:“与他无关?那萧老五哪里去了?这个家伙虽然武功稀松平常,对付几个杀手难道还会失手?”

马东青道:“那日萧大侠将我送到客栈之中,又找来了大夫为我看病。我瞧他心下焦急,知道他担心厉大侠和慕容姑娘的安危,便要他先行赶回虎头岩。此后几日,我都在客栈之中歇息。萧大侠留下了不少银子,是以店家每日照顾得十分周到。那大夫每天也都会到客栈之中为我把脉和煎药,是以我的病没过两天就大好了。只是今日一早,突然有两人到了店中,自称是萧大侠派来的,说已经找到了厉大侠和慕容姑娘,要接我过去一聚。我也没有多想,便随他们出了客栈。想不到刚出了镇子,便被他们塞进一辆马车,一路颠簸着来到了这里。他们向我逼问厉大侠和慕容姑娘的行踪,我抵死不说,他们便将我关了起来,不给我食物和水,威胁我如果不说出厉大侠和慕容姑娘的下落,便要将我活活饿死。我又惊又怒,竟然、竟然昏了过去……”

她说到此处,脸上露出了羞愧的神色。慕容丹砚安慰她道:“这些倭贼卑鄙无耻,姐姐又不懂武功,被这些恶徒擒住,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厉秋风心下暗想:“看样子柳生一族的势力之大,远在我的推想之上。萧少侠也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安置马姑娘之时,定然找的是一处稳妥的所在,想不到竟然被柳生一族查了出来。此前也曾听逐月说过,朝堂之上、江湖之中,到处都有柳生一族的眼线。柳生宗岩耗费了这么多心血,要想将其一鼓聚歼,只怕比登天还难。”

他正思忖之时,却听马东青道:“慕容妹妹,厉大侠,你们怎么也到了这里?”

慕容丹砚正想叙说这些日子的遭遇,却听厉秋风说道:“若是要将这些日子的经历尽数讲出来,只怕三天三夜也说不清楚。眼下要紧的是将这里烧掉,免得再被倭贼用作巢穴。至于各自的经历,咱们不妨过后再说。”

他话音未落,双眉突然一挑,猛然抬头向院子中望去,口中说道:“有人来了!此人武功极高,慕容姑娘,你护住马姑娘,待我出去瞧瞧。”

第495章

马东青身子一颤,脸色大变。慕容丹砚安慰她道:“马姐姐不必担心,有厉大哥在此,没人伤得了你。”

厉秋风初时听到动静,那人尚在数十丈外,只不过刹那之间,却已到了院子门口,这份轻功当真可以说是厉害之极。自己这段日子遇到了不少武林高手,可是轻功如此了得的却是屈指可数。他见马东青如此模样,知道她心里害怕,便对慕容丹砚说道:“慕容姑娘,你只须护得马姑娘周全,万万不可轻举妄动。若是厉某有失,你便带着马姑娘先走。切记切记。”

他说完之后,手中举着火把,走出了正堂大门,站在滴水檐下,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即将现身的是一个极难惹的大高手,此时敌友未明、正邪未分,自己须得平心静气,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慕容丹砚却是心中一凛,她听出厉秋风的话中隐然已有“托孤”之意,心下暗想:“厉大哥性子坚韧,向来不肯轻易认输。怎么此时却有几分惧意?难道来人竟然比余长远、唐赫、云飞扬还要厉害不成?”

她正思忖之时,却见人影晃动,有人已从院子大门处走了进来。此时院子四周插满了火把,将那人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慕容丹砚看清来人面貌之后,心下大骇,这才知道厉秋风为何会如此郑重。

只见那人一身青袍,身形削瘦,左手拎着一把雨伞,正是冒充柳宗岩的倭贼首领柳生宗岩。

慕容丹砚从背后拔出佛泪宝剑,递给马东青,低声说道:“马姐姐,这柄宝剑锋利无比,世间罕有。你虽不懂武功,有了这柄宝剑在手,若是有人要加害于你,你便用这宝剑挥舞抵挡,只要能将对手的兵刃砍断,他震骇之下,定然不敢伤你。”

马东青颤抖着伸出右手接过佛泪宝剑,却不敢仔细端详这柄宝剑。慕容丹砚只道她心中害怕,只是此时大敌当前,她一颗心全在厉秋风身上,却也无暇安慰马东青,只是凝神向院子中望去。

柳生宗岩走进院子,见厉秋风站在正堂门前,他脸色一变,沉声说道:“好小子,你竟然找到了这里。”

厉秋风见柳生宗岩有些气喘,心下微感诧异,暗想这老贼武功几乎可以说得上天下无敌,怎么会气息有异?此前每次见到这老贼,他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此时却有些慌张,只不过佯装平静而已。难道天下还有什么人能将他迫得落荒而逃不成?

他正思忖之间,柳生宗岩却已看到了地上的三具尸体。他面色一变,指着逐月的尸身,对厉秋风沉声说道:“是你杀了她?”

厉秋风冷笑道:“不是我。是你的好外孙下的手。”

柳生宗岩听了厉秋风的话后,不由转头四处张望了一番。厉秋风道:“你不必看了。杀人之后,他便逃走了。你这个外孙心狠手辣,我是想将他除掉,只不过没有找到机会。”

柳生宗岩这才稍稍放心,对厉秋风道:“炬儿的武功一日千里,心思又极是缜密。你若不尽快下手,只怕不出三年,死的便是你了。”

厉秋风道:“你说的不错,所以我要尽早将他除去。不过杀他之前,须得先将你杀了!”

柳生宗岩哈哈一笑,道:“年轻人,不要太过嚣张。你武功不错,不过要想与老夫一争雄长,只怕还得下几年苦功。老夫可怜你一身武功修习不易,不妨与你定一个五年之约。五年之后,咱们在泰山绝顶比试一场。到时你若能打败老夫,天下第一的名头,自然便落在你的身上。”

厉秋风摇了摇头,对柳生宗岩说道:“我不想做什么天下第一,只想将你这倭贼杀掉。”

柳生宗岩双眉一挑,阴森森地说道:“小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夫不杀你,只是惜才而已。若是真让老夫出手,只怕不过数招,你已横尸当场了。”

厉秋风笑道:“你若是能杀掉我,早就出手将我杀了,何须等到今日?当日你在喇嘛庙中,便已有了杀我之意,只不过有厉害的高手窥伺在旁,你害怕出手之时,被潜伏在一旁的高手所乘,这才没有出手。今日的情势倒与那日有些相似,你仍然想杀我,只是被人逼迫到了此地,只想将我惊走,这才虚张声势,要与我这无名小辈立什么五年之约。只不过此时你不想出手杀我,我却要趁这机会杀掉你。否则良机错失,再要杀你,只怕不大容易。”

柳生宗岩听厉秋风侃侃而谈,面色却是微微一变,脸上再也没有方才那般从容之色。他左手紧握着雨伞,右手已然握住了伞把,缓缓说道:“以你的才智和武功,必然不甘心为刘康驱使。即便是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只怕也教不出你这样一个部下。老夫没有看走眼,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杀你的机会。到了今日的局势,老夫不妨与你做一个交易……”

他话音未落,厉秋风便摇了摇头,口中说道:“我不会与一个将死之人做交易。因为要死的人,是没有资格提条件的。”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口中说道:“能将你逼得如此狼狈,那人一定不只武功了得,而且比你更加狡猾,我倒真想瞧瞧这人是谁?”

他话音方落,却听得院外有人笑道:“你说的不错。只不过要将这个老家伙弄到陷阱里,不只要比他更加狡猾,还要比他更加心狠手辣才行。”

话音未落,一个黑衣人已然走进了院子。

这人黑衣深笠,左手提着一柄乌鞘长剑。

厉秋风站在滴水檐前,黑衣人站在院子门口,两人一前一后,隐然已对柳生宗岩形成合围之势。

马东青见此情形,神色紧张,只是不经意地看了慕容丹砚一眼,却见她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笑容。马东青心下诧异,口中说道:“慕容妹妹,你难道不担心厉大侠么?”

慕容丹砚微微一笑,道:“我本来担心厉大哥的安危,可是现在却不担心啦。”

柳生宗岩没有回头,右手紧握伞柄,口中说道:“中土藏龙卧虎,确非扶桑小国可比。十余年前,老夫一举歼灭江湖数十个帮派的首脑人物,几乎摧毁了中原武林的半壁江山。本来以为我柳生一族可纵横天下,再无敌手,想不到十余年后,中土武林又出了你们两位青年才俊。”

那黑衣人嘿嘿一笑,口中说道:“老家伙,你不必给咱们戴高帽。咱们今日只想取你的性命,其它什么条件你就不用说了。”

他边说边缓缓拔出长剑,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年轻而又神情坚毅的面容,却又对着厉秋风做了一个鬼脸。

厉秋风认得这个人。

慕容丹青,传说中的江南慕容山庄年青一代中的第一高手。

柳生宗岩虽然没有回头,却也听到慕容丹青缓缓拔出长剑之时,剑身与剑鞘的摩擦之声。

这声音并不大,只不过传到柳生宗岩的耳中,却是格外的惊心动魄。

柳生宗岩沉声说道:“你一直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不过我猜你与慕容秋水一定有极大的关联。这十余年间,慕容秋水在江湖之中威名日盛,黑白两道,乃至朝廷庙堂,对慕容山庄都是礼敬有加。只不过你若是以为这都是凭着慕容秋水手中的长剑打出来的,那便是大错特错了。若不是他十几年前跟对了人,走对了路,下了一着妙棋,慕容山庄绝对不会有今日之地位。”

慕容丹青手握长剑,剑锋指着地面,听柳生宗岩侃侃而谈,却没有说话。

柳生宗岩只道他已被自己说动,接着说道:“你们中土之人一向说时势造英雄,却不知道英雄也可造时势。十余年前,正德皇帝南京溺水,嘉靖皇帝因此以藩王的身份入继大统,江山易手。慕容山庄便是借着这个势头,成为江湖第一世家。慕容秋水更是通吃黑白两道,号称武林第一人。只不过到了今日,朝廷大变在即,不只朝中大佬、各地督抚之间暗流涌动,便是慕容山庄却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十余年前慕容秋水下了一着妙棋,大获其利。不过眼下朝廷的大变,于慕容山庄来说却是极为不利。无论哪一派最后得手,慕容山庄都是输家。这是因为慕容秋水十余年前那一着妙棋虽然获利,却也埋下了极大的祸患。正因为如此,十余年前时势造出慕容秋水这样一位英雄,今日若不想让这位英雄失势,就不能再任由时势重造英雄,而是要由英雄来决定时势。只要慕容家能够助老夫一臂之力,在此关头扭转局势,老夫可保日后慕容山庄风头无俩,声势只有比眼下更为强盛。”

慕容丹青听他说完,微微一笑,口中说道:“老家伙,你说完了没有?”

柳生宗岩本以为自己已经说动了慕容丹青,听他如此一说,微微一怔,正想说话,却听慕容丹青嘿嘿笑道:“你这个老家伙死到临头,还在这里胡说八道。天下大势,岂是你这等倭人小民所能决定?我之所以不急着动手杀你,是因为你中了阳震中的碎阳掌,拖得时间越长,你伤势越重,我杀你的把握便越大。否则在皇陵之中我便追上你了,岂容你逃到这里?!”

柳生宗岩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大当。他原本以为这小子的轻功不如自己,只能在自己身后苦苦追赶,便一直逃到了柳生一族的隐秘居所,想召集门下杀手合围这小子。想不到逃到这里,却发现自己的门人竟然连鬼影没有一个,却又遇上了自己极为忌惮的厉秋风,心下后悔不已。此时听得慕容丹青如此说话,心中狂怒之极,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如此卑鄙,算哪一门子武林高手、英雄好汉?!你就是一个地痞、无赖、流氓!”

第496章

厉秋风见柳生宗岩气急败坏,全然没有了武林宗师的风度,心下暗想:“怪不得听他气息有些混乱,想不到竟然中了阳震中的碎阳手。只不过阳震中内功深厚,为人又最是谨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有十分把握。被碎阳手击中之后,体外虽然并无半点伤痕,内脏却已然被他掌力震伤,端得是阴毒无比。柳生宗岩的武功只在阳震中之上,绝不在他之下,为何会被阳震中打伤?”

却听慕容丹青嘿嘿笑道:“你们这些倭人设下阴谋诡计害人之时,不是常说什么‘我又不是与你比武较计,不必讲究什么单打独斗’么?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你冒充柳宗岩,为祸中土,咱们和你也不必讲什么江湖规矩。何况今日你与那个老太监和阳震中先后交手,却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还被阳震中打了一掌。此时居然还有脸面在这里妄谈天下大事,可笑,可笑。”

柳生宗岩愤怒之极,只不过他深知即便自己没有受伤,要应付慕容丹青已是极不容易。这年轻人阴险狡猾,不争武功之长短,而以杀人为乐事。面对此人,竟然如同与毒蛇对峙,一着不慎,便会着了他的道。至于厉秋风,也是一个极难对付之人。自己到了中土之后,在兴献王陵一役一举歼灭数十个帮派的精英,几乎毁了中土武林半壁江山,想不到天不遂人愿,竟然又生出这样两个杀星来与自己为难。

柳生宗岩一向瞧不起中土武林人物,他以为包括柳宗岩在内,讲究一些虚无缥缈的江湖规矩、武林大义,纯属放屁。柳宗岩在寒山渔村教授村民武功之时,常说若要练成高深武功,须得有济世救人的胸怀,否则就算勤学苦练,却也难以达到化境。柳生宗岩却不以为然,他用功勤奋,又有奇遇,很多武功无师自通,练成了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几可独步于倭国。自从到了中土之后,又连败各帮派高手,虽说借着柳宗岩之威名,对手往往未战先惧,只不过他的武功确有独到之处,是以更加不将中土武林高手放在眼中。只不过遇到厉秋风之后,此人却与其他武林高手不同。出刀之际,只求生死,不论胜败,而且为了求胜,甚至不择手段,是以柳生一族屡次要除掉厉秋风,却都是功败垂成。

至于慕容丹青,更是令柳生宗岩头痛不已。这个年轻人没有丝毫中土武林高手的风度,比柳生一族的杀手更像杀手。此人神出鬼没,又无所不能。一击不中,便即飘然远去,却又如同毒蛇一般,随时会趁对手不备之时,露出他的毒牙。柳生宗岩今日如此窘迫,便是没有料到慕容丹青一直窥伺在他身边,直到他力抗当世两大高手,被阳震中拍了一掌之后,慕容丹青突然现身,向柳生宗岩出手邀战。柳生宗岩受伤之后,被三大高手围攻,自知不敌,便即飘然而去。阳震中和另一位大高手是皇帝驾下重臣,不能追击。只不过慕容丹青苦追不舍,却又不立即出手,要逼得柳生宗岩身上伤势发作,这样杀他就更加容易。这份居心,与中土武林高手讲求的“仁义”可以说是背道而驰。柳生宗岩面对此人,竟然处处受制,一筹莫展。

此时柳生宗岩背对着慕容丹青,面对着厉秋风,右手握住伞柄,却一直没有将藏在伞柄中的长剑bá chu lái。

因为他知道,一旦拔出了长剑,便没有回旋的余地。面对慕容丹青和厉秋风这两位年轻高手的夹击,他必败无疑。

慕容丹青在拖延时间,是盼着柳生宗岩伤势发作,最好五脏碎裂,自己死了最好。柳生宗岩也在拖时间,只不过他却是迫不得已,只求能拖一刻是一刻,此时尽可能要避开与慕容丹青和厉秋风动手。

一时之间,三人都不再说话,院子中除了火把发出的燃烧之声,便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慕容丹砚和马东青站在正堂之中,听得院子中再也没有说话声,心下诧异,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站到了门口,向院子中望去。

便在此时,马东青也提着佛泪宝剑,跟着慕容丹砚走到门口,口中低声说道:“慕容姑娘,你看他们三人,到底谁胜谁负?”

慕容丹砚微微一笑,道:“当然是厉大哥他们能打赢呀!这个老坏蛋恶贯满盈,今日让他难逃公道。”

便在此时,柳生宗岩却也看到慕容丹砚和马东青走到了正堂门口,他脸色一变,蓦然间大声说道:“杀!”

他话音未落,厉秋风却看到站在柳生宗岩身后的慕容丹青神色大变,直盯着自己身后,口中喝道:“小心!”

厉秋风心下一凛,知道自己身后定然出了极大变故。是以虽然知道柳生宗岩就在自己面前,此时绝对不能分心,他还是倏然转过身去,将背心要害尽数暴露于柳生宗岩眼前。

厉秋风并不是托大,而是知道自己身后站着的是慕容丹砚。

慕容丹青神色大变,自然是慕容丹砚有事发生。

是以即便面对柳生宗岩这等生平大敌,厉秋风还是转过了身。

只见马东青站在慕容丹砚身后,挺起手中的佛泪宝剑,直向慕容丹砚后心刺去。

慕容丹砚见厉秋风倏然回身,于是对着厉秋风微微一笑,似乎就要叫出“厉大哥”三个字。

便在此时,她的胸口却突然冒出了一截剑尖。

厉秋风心下一痛,刹那间如坠冰窟,双腿一软,险些坐倒在地。

慕容丹砚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突出的剑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嘴角抽动了几下,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即向地上倒了下去。

柳生宗岩身形一晃,已自到了宅子右侧的围墙之上,随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慕容丹青并没有追击柳生宗岩,因为他已直向正堂飞了过去。

此时马东青一剑得手,正想将佛泪宝剑从慕容丹砚身上bá chu lái。

马东青若是拔出宝剑,创口中定然鲜血狂喷,慕容丹砚非得当场身亡不可。

只不过此时厉秋风已然出手,一掌便向马东青面门劈了过去。掌力未到,掌风已自逼得马东青无法呼吸。

厉秋风一掌拍出的同时,慕容丹青也已到了正堂门前,左手成爪,凌空向马东青抓去。

马东青只觉得眼前人影闪动,两道劲风从面前和头顶扑到。她毕竟没有练过高深武功,此时惶恐之下,无法像练武之人那般处变不惊,身不由已地松开了握剑的右手,仓皇后退。

厉秋风和慕容丹青出手之际,其志都不在于杀人,只求将马东青逼退,使得慕容丹砚脱离马东青的控制。

马东青脱手放开长剑,慕容丹砚随即向前扑倒,厉秋风已然赶到,将她抱在怀中。

慕容丹青也已落到地上,左手出指如风,瞬间便将慕容丹砚胸前和背后十七处大穴尽数封住。

只听“铮”的一声,慕容丹青手中的长剑已然归鞘,右手却握住了佛泪宝剑的剑柄,口中沉声说道:“抱住丹砚的身子,动也不要动一下。”

厉秋风点了点头,双手扶在慕容丹砚肋下,虽然心急如焚,双手却是极稳。

慕容丹青深吸了一口气,右手用力,将佛泪宝剑从慕容丹砚后背缓缓拔了出去。

长剑抽离之后,慕容丹青随手将宝剑丢在地上,右手点了慕容丹砚后心伤口周围的四处大穴,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撕开慕容丹砚伤口处的衣衫,将瓷瓶中的药粉洒在慕容丹砚的伤口上。

只听她伤口处传出一阵“嗤嗤”之声,慕容丹砚口中发出几声shēn yin,脸色却已变得惨白。

慕容丹青将慕容丹砚抱了过去,又在她胸前伤口处敷好伤药。只见慕容丹砚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目紧闭,口鼻之中气若游丝。

慕容丹青抱着慕容丹砚,对厉秋风道:“我要带她回转江南,或许我爹爹能够救她。此间的事情,就劳烦厉兄了!”

厉秋风心如刀绞,想要说话,却无话可说,只得点了点头。

慕容丹青将慕容丹砚抱在怀中,缓缓走出正堂。他走得极稳,只是背在后背的长剑,隐隐在剑鞘中发出“铮铮”之声。

厉秋风眼看着慕容丹青抱着慕容丹砚走出宅子,这才转过身去,看着已经坐在正堂中一把椅子上的马东青,口中说道:“你不是马东青。”

马东青微微一笑,右手将额头上搭下来的一绺头发梳理整齐,口中说道:“我是不是马东青,已不重要了。你想怎样杀我?”

厉秋风看着被慕容丹青丢在地上的佛泪宝剑,上面沾染着慕容丹砚的鲜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出卖逐月的也是你罢?”

马东青道:“出卖?你这话好生可笑!我只是为了主人除掉叛徒,怎么能说是出卖?要怪只能怪你和那个姓萧的白痴太蠢,我跟着你们这么久,居然没有发觉我是谁。”

厉秋风俯身将佛泪宝剑拿在手中,看着宝剑上的鲜血,口中说道:“你说的不错,是我太蠢,你露出了这么多破绽,我竟然没有看出来。”

马东青突然放声大笑,片刻之后笑声倏然止住,盯着厉秋风道:“破绽?你不要胡吹大气。你们中土武人,被我瞒过的不下数十人,其中还有不少帮主、掌门人。你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不必羞于承认。”

第497章

厉秋风面无表情,沉声说道:“你最大的破绽,便是骗慕容姑娘和我,说锦衣卫灭了马空空一家满门。世人以讹传讹,皆以为锦衣卫可随意杀人。却不知锦衣卫虽有先斩后奏之皇权特许,只不过约束极严,自大明立国至今,公然屠戮官员或百姓满门之事,尚没有一例发生。许鹰扬也曾对我说过,北镇抚司并未做过此事。我只道是余长远找人假冒锦衣卫杀人,却没有再往深处想一想,是你这个假的马东青在说谎。”

马东青冷笑道:“南蛮子听到锦衣卫三个字,便吓得要死。只不过你们这些锦衣卫蠢货也没什么了不起嘛,还不是被我家主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厉秋风道:“你家主人确是狡猾,不过他从辽东到了中原之后,先是一番苦心算计,却在南京化为泡影,徒然做了别人手中的屠刀。虽然灭了数十个江湖门派,连东厂的徐恩也死在他手里,只不过最后还是功败垂成,仓皇逃走。你柳生一族的精英,在南京几乎尽数死于锦衣卫之手,我说的不错罢?”

马东青“哼”了一声,虽然仍是一脸倨傲,神色已不如方才那般得意。

厉秋风接着说道:“柳生宗岩败于南京,这十几年来一直妄想卷土重来,在朝廷和江湖密布眼线。想来你便是他布下的一枚棋子,派到永泰寺去卧底,只怕目标是永泰寺旁的少林寺。只不过被慕容姑娘误打误撞遇上了,你便借机与她同行,伺机作恶。我想柳生宗岩已多次下令要你杀掉我和萧少侠,只不过你一直没有机会下手。我说的不错罢?”

马东青此时脸色不大好看,并未理会厉秋风。

厉秋风道:“你说锦衣卫蠢,其实是你们才是真蠢。阳震中何等人物,岂能被你等倭贼玩弄于股掌之中?他只不过是借势而为,利用柳生一族来替他杀人,然后他再出面收拾残局。一个阳震中,已然将柳生宗岩骗得团团转,而他不过是皇帝的一个家臣,已是如此了得。至于朝中那些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侍郎,各地总督巡抚,随便挑一个出来,便能将你们这些自高自大、目中无人的丧家之犬耍弄得团团转……”

马东青突然开口说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任你说得天花乱坠,那个小丫头也救不活了。哈哈,只怕你现在心中已是痛不欲生了罢。”

厉秋风道:“不错。慕容姑娘身受重伤,确是厉某之过。那日你一见逐月,便即谎称身子不适。其实你识得逐月,生怕她揭露你的身份,便假装生病,远远避开。其后你将这消息暗地里告知柳生一族,使得朱炬得到消息,将逐月擒住。方才逐月临死之前提醒我提防你,只不过朱炬瞧出不妙,用暗器杀人灭口,那时我便应该想到是你。朱炬折磨逐月之时,你便在这大堂之中。只不过我与慕容姑娘突然现身,朱炬等人仓皇逃走,来不及带你离开。你不懂武功,想要逃走已是不能,便假装被朱炬所擒,关押在此地,竟瞒过了我和慕容姑娘。你做事不密,露出这么多破绽,我却没有看出来,这才使得慕容姑娘伤在你的手中。不过你也不要得意,慕容老先生之能,不是你这等倭贼所能想象。你虽然重创慕容姑娘,但是以为能将她杀死,只怕是白日做梦。”

马东青面色一变,冷笑道:“你就不要自己安慰自己了,小丫头被我刺了一个透心凉,若是这样还不死,世间便再无可死之人了。”

便在此时,厉秋风已惊觉宅子之外又有人到了。他心下一凛,暗想慕容丹青为了救慕容丹砚的性命,定然急着赶回江南,绝无去而复返的道理。从脚步声听来,宅子外面至少到了两人,而且这两人的武功极高。难道是柳生宗岩逃走之后,并未走远,待见到慕容丹青离开之后,又返回来不成?

马东青不懂武功,不知道宅子之外又有武林高手到了。只是见厉秋风脸色阴沉,只道他伤心慕容丹砚之事。她是柳生一族的死士,一向视死如归,倒不怕厉秋风立时将她杀死,只是担心厉秋风在杀人之前使出手段折磨她。是以存心想激怒厉秋风,只盼他恼怒之下一掌将自己打死,那是最好的结局。是以她冷笑一声,道:“小丫头活不了啦。你爱煞了她,倒不如用这柄宝剑zi shā,和她做一对苦命鸳鸯,岂不甚好?”

她话音未落,只听得脚步声响,接着有人说道:“咦,怎么这处宅子大门开着,难道不怕盗贼么?”

接着有人说道:“这宅子中定有古怪,沙堡主,咱们进去看看罢?”

厉秋风听到“沙堡主”三个字,心下登时一凛。便在此时,已有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院子。

当先一人身子瘦小,面若猿猴,竟然是一心想要重夺大圣门掌门人之位的孙泽。走在他身后的却是假冒沙家堡堡主沙一鸣的沙一鹭。

孙泽手提烟袋锅,瞧见院子中躺着三具尸体,神色一变,待看到正堂中的厉秋风和马东青,他大声说道:“这些人是你们杀的么?”

厉秋风对孙泽没什么好感,只是见他和沙一鹭连袂而来,知道两人都是柳生宗岩的死党,既然到了此处,自然不能善了。他伤心慕容丹砚重伤,恨不能将马东青千刀万剐,只不过也知道马东青一心求死,却也不想她死得如此容易。与马东青唇枪舌剑,只不过是为了折辱她罢了。此时见又来了两名柳生宗岩的帮手,心下暗想,这些奸贼听命于倭贼,全都该死,既然到了此处,一个个全都杀掉,一了百了!

他恼怒之下,杀心大起,冷冷地看着孙泽,口中说道:“你就要死了,还问这些有什么用?”

孙泽大怒,正想说话,沙一鹭却已认出厉秋风。他心下一凛,暗想这个小子怎么到了此处?不过心中又是一喜,对孙泽说道:“孙掌门,这个小子便是庄大人和柳先生要咱们逮住的那人。老天爷给了咱们一个露脸的好机会,只要将这小子抓了回去,在庄大人和柳先生面前可是大功一件。到时大圣门定然能压倒泰山派,坐上武林第三大门派的交椅。”

孙泽此次重出江湖,除了一心要夺回大圣门掌门之位外,便是想将大圣门发扬光大,与丐帮帮主邓遥倒是一般心思。他在沙家堡之时,对于鹰爪门掌门人陆恒等人便颇不服气,以为凭他的武功,将来统领大圣门,定然能在江湖之中闯出一片天地。沙一鹭看破了孙泽的心思,便想挑动他与厉秋风动手,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只不过沙一鹭虽然狡猾,孙泽虽然狂妄,却也知道被柳生宗岩招揽为羽翼的莆田少林寺的叛徒广智和尚与武当派的玉清子武功太过厉害,不敢将大圣门列在武当、少林之上,这才要压倒泰山派,成为武林中仅次于少林、武当的第三大门派。

孙泽虽然见过厉秋风在皇陵力挫唐赫时的情形,只不过其时厉秋风戴了人皮面具,他却没有认出来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便是击败唐赫的那位武林高手,否则绝对不敢如此狂妄。听得沙一鹭给自己送来一顶高帽,虽然知道这位沙家堡堡主不怀好意,只不过他性子狂妄,却也并不在意,便即扑了上来,右手烟袋锅一挥,直点向厉秋风“肩井”穴。

厉秋风凝立不动,眼见烟袋锅到了身前,他右手倏然一挥,佛泪宝剑如长虹贯日,向着孙泽劈了下去。孙泽大惊失色,急忙收回烟袋锅横在头顶,想要将厉秋风的长剑磕去。却不料佛泪宝剑锋利无匹,只听“嚓”的一声,烟袋锅已被厉秋风手中的宝剑削断。

厉秋风剑势不停,长剑直劈下去,立时将孙泽的脑袋劈成了两半。厉秋风一脚踢出,孙泽的尸身倒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摔在院子中。

便在此时,沙一鹭已然出剑。只见他剑光如水,直袭向厉秋风小腹。厉秋风挥剑遮挡,沙一鹭不待剑招用老,身子已然跃起,半空中抖出三朵剑花,直刺厉秋风面门。厉秋风见剑光霍霍,分刺自己眉心和双目,一时之间无法抵挡,只得向后退开。沙一鹭得势不饶人,半空中翻一个跟头,长剑又向厉秋风咽喉刺到。

厉秋风不擅使剑,方才杀掉孙泽,是仗着佛泪宝剑锋利无匹,这才能一击得手,否则要杀孙泽,绝不会如此容易。沙一鹭的武功远在孙泽之上,而且看出厉秋风手中宝剑锋利无匹,是以出剑之际快若闪电,招招抢攻,却又不与厉秋风手中的长剑相交。这种打法,倒与厉秋风绣春刀在手与人对敌之时颇为相似。只不过此时情势逆转,沙一鹭大占上风,围着厉秋风剑光闪烁,连施杀手。厉秋风先机尽失,若不是手中宝剑锋利,沙一鹭心有顾忌,只怕他早就伤在沙一鹭的剑下了。

眨眼之间,两人已交手二十余招,厉秋风被沙一鹭从正堂门口一直逼到正堂之内,左绌右支,颇为狼狈,眼见便要落败。蓦然之间,一道人影从院子中悄无声息地钻了进来,在沙一鹭后心拍了一掌。

沙一鹭大占上风,正自全神攻击厉秋风,却没料到身后有人偷袭,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身上。只听沙一鹭一声惨叫,口中鲜血狂喷,立时摔倒在地。

厉秋风瞧出便宜,如何肯放过如此良机。只见他手中佛泪宝剑挥出,立时将沙一鹭的人头斩了下来。便在此时,偷袭沙一鹭的那人猱身直上,一掌便向厉秋风胸口拍到。厉秋风左掌推出,正迎上了那人拍来的一掌。只听“啪”的一声轻响,那人凝立不动,厉秋风却连退三步。

两人心下大惊,不约而同地开口说道:“原来是你!”

第498章

只见这人形容枯槁,直如从坟墓中爬出的僵尸一般,脸色惨白,没有半分血色。一双眼睛凸出眼眶之外,眼神也有些呆滞。由于瘦到了极处,从面容上看不出他的年纪到底有多大,不过估计约在40岁左右。身上穿了一套灰色长袍,衣料甚是华贵,只是套在此人身上,显得肥大无比。袍子下摆参差不齐,倒像是因为袍子过长而随手将多余的部分撕去了一般。这人的相貌打扮无一不奇怪到极点,是以看上去显得诡异之极。

厉秋风与慕容丹砚、朱三家在虎头岩下的山窟之中,曾经走过一段悬空石梯。当时慕容丹砚失足落入深渊,厉秋风为了救她,不惜舍身从石梯上逃了下去。只是将慕容丹砚救出之后,他却坠入深渊。在下落之时,却发现有人正从深渊下沿着刀削一般的石壁爬了上来。两人猝然相遇,仓促之间对了一掌。厉秋风借着这一掌之力,身子从崖下弹了起来,在朱三家的帮助下死里逃生。那人却立不住脚,又沿着石壁滑了下去。

其时厉秋风便察觉对方内力深厚,尚在自己之上。只是不知道这样一位武林高手,为何会隐藏在无底深渊之下。瞧他的模样,倒似不小心坠入深渊,正想法子沿着石壁向上攀爬一般。那石壁陡峭之极,且深渊下面隐藏有地下河流,常年水气弥漫,是以石壁湿滑无比,那人武功虽高,只是被自己掌力震动,却也无法在石壁上稳住身子,竟然又滑了下去。

厉秋风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其时正要想法子去救出刘涌等江湖群豪,自然无法在深渊之上停留。其后先是助群豪从五军营大军围困中逃脱,又随司徒桥等人一起去寻找密道,之后虽然借着水势从洞窟中逃了出来,却又被巨蛇追杀,种种事端,已由不得他去回想隐藏在那处深渊下的武林高手到底是谁。

只是方才两人对了一掌,厉秋风立时察知此人便是深渊下那位武林高手。而那人也已惊觉厉秋风便是当日将自己震下深渊的那个人。

厉秋风看着那人诡异的面容,沉声说道:“那日洞窟之中,借着前辈一掌之力,晚辈才能逃得一条性命。今日又蒙前辈出手,解了晚辈之厄。两次救命之恩,晚辈感激不尽。”

说到此处,他略停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若是晚辈猜得不错,前辈想来就是十余年前打遍京师无敌手的言无忌言先生罢?”

那人嘿嘿一笑,道:“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想不到我被困深渊之下十余年,江湖中又冒出来这么多青年才俊。不错,我便是言无忌,你是武林中哪一位朋友的门下?”

厉秋风道:“晚辈姓厉,只不过是江湖中的无名小卒。家师一向不在江湖中走动,是以没有什么名号。”

言无忌见他不肯说明师承来历,却也并不强迫于他,转头看了一眼沙一鹭的尸体,这才对厉秋风说道:“我也不是为了救你才杀了这个小子。当年我受人盎惑,向沙家堡堡主沙一鸣挑战。沙一鸣算得上是一个英雄,我俩在沙家堡中进行了一场公平的比试。不过这个小子躲在一边,却是暗下毒手,竟然趁我不备打伤了我。当时我身受重伤,不是他的敌手,只得拼命逃走,慌不择路之下,竟然逃进了沙家的虎园。那虎园之中有十余头猛虎,其中有一头猛虎体型庞大,如怪物一般。这小子将我逼入虎园,便是要那群猛虎吃了我。我在虎园之中东躲西藏,却不小心坠入一处地洞。那地洞深不可测,我只道自己定然会摔得粉身碎骨,却不想洞底竟然是一条水流湍急的河流。也幸好有这样一条河流,我坠入水中,虽然全身上下断了十几根骨头,可是这条性命算是捡了回来。”

厉秋风这才恍然大悟,当日沙夫人等都曾说过,他们是从沙家老宅的密道之中进入洞窟逃生,只不过在山腹之中,却遇到了老虎阿二,也不知道这头猛虎是怎样进入洞窟中的。此时听言无忌细说缘由,想来沙家先祖狡兔三窟,除了在沙家老宅、沙家堡外的成祖皇帝御笔的石碑坊处设有密道之外,还在虎园中也设了一条密道。言无忌被沙一鹭逼得无路可走,误打误撞逃入虎园之中,不小心启动了机关,坠入密道之中,随后掉落深渊之下的地下河流之中。沙一鹭见言无忌进入虎园之后便没了影踪,只道他重伤之下被老虎吃了,自然心满意足地回去了。却不想言无忌武功高强,虽然身受重伤,竟然逃了一条性命。虎园中的老虎却发现了通往洞窟之中的密道,好奇之下便时常进入密道中玩耍。也幸亏如此,沙夫人等才能在密道之中与阿二巧遇,带它一同走到谷底的洞窟之中。其后击退五军营骑兵的追击,以及击杀死白蛇,若是没有阿二相助,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只不过这些都是厉秋风的推想,他毕竟没有见过虎园中的密道,也没有去到深渊下的地下河流之中,实难想象言无忌困在地下十余年,是怎样熬过了身在洞窟中的每一天。

却听言无忌接着说道:“我挣扎着爬到岸上,在那里躺了十几天,数次险些死去,可是老天爷不收我,又将我从阴间送了回来。后来我的伤处慢慢愈合,便捉了地下河流中的青鱼来吃,这条性命算是捡回来了。只不过我被困之处,恰好是几条地下河流交汇之处的一个圆形石窟,水流湍急无比。这几条河流合为一条,又从一处石洞之中流了出去。除了这几处石洞之外,四周尽是刀削斧劈一般的陡峭石壁。我先是想从水流通过的石洞之中脱身,只不过这十余年间,我在每条石洞中都潜游了成百上千次,每次都没有找到尽头,却有多次险些活生生的憋死在石洞之中。我知道从石洞中逃生是不可能啦,只好想法子沿着石壁爬上去。只不过这石壁不只陡峭,而且受水气的影响,生满了滑腻的苔藓,想要爬到上面,又谈何容易?我在沙家堡中逃走之际,手中长剑已然失落,是以在那深渊下面,又无利器在石壁上挖出落脚之处。只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想法子在石壁上寻找凸凹之处,试着向崖顶攀爬。这十多年来,终于找到了一处石壁,凸凹之处甚多,我再用石头一点一点地在石壁上砸出凹口,慢慢能爬到八十余丈高处,那一日我本来已经爬到九十余丈处,透过水雾,隐约已能看到头顶的光亮,还以为大功即将告成,正在欣喜之际,哪知道……唉。”

言无忌说到这里,看了厉秋风一眼,叹了一口气。厉秋风自然知道是因为自己坠落下去,两人均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慌乱之下对了一掌,这才导致言无忌功败垂成,复又跌下深渊。他心下歉然,口中说道:“晚辈糊涂,害得前辈一番努力化作了泡影……”

他话音未落,言无忌摆了摆手,口中说道:“这又怪不得你,是我出掌邀击,你迫不得已才出掌招架。不过我落入崖底之后,当时确是万念俱灰,只道上天有意困我于绝境之中。是以跌落崖底之后,便断了逃生的念头,躺在岸边不饮不食,只想绝食而死。只是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时辰,却突然发觉地下河流的水位竟然快速上涨起来。我又惊又喜,眼见着洞窟之中的水位越来越高,我浮在水面之上,不过一个多时辰,竟然随着水势升到了一处石梯处。我趁机从石梯尽头的一处石洞中逃了出去,待到了地面之上,却发现出口就在沙家堡正门外的石牌坊前。十余年前,我便是从那石牌坊下走过,去向沙一鸣挑战。只是重新站在正门之外,却已恍如隔世。我知道当日暗算我的是沙一鸣的弟弟,此仇不报,何以为人?是以我便偷偷潜入沙家堡中。只是没有想到沙家堡中竟然聚集了三四千人,都是江湖中一些邪魔外道。我趁人不备打倒了一名排帮的帮众,抢了一套衣衫换上,这才四处打探消息,一路搜寻着去找这大仇人。想不到无意中见到沙家堡堡主陪着一个老和尚和一个老道士出来,惊觉这堡主正是当年暗算我之人。我这才明白沙一鸣早已经死了,而他这个亲弟弟却冒充他做了沙家堡的堡主。

“我在地下被困了十余年,全是拜此人所赐,当时见了这大仇人,自然是分外眼红。只不过我也知道这小子武功不弱,否则也不能将我打成重伤。而且更为可怕的却是他身边那一僧一道,从步履身形来看,实是身负惊人艺业。别说是两人联手,便是其中任何一人,武功都在我之上。我不敢下手,只得远远跟着这个小子。其时沙家堡中武林高手当真不少,后来发现还有东厂和锦衣卫的高手隐藏其中。我又惊又怕,只得小心隐藏行迹,生怕被这些高手发现,到时不只报不了仇,只怕我自己也得惨死当地。

“后来这些高手分头出动,似乎是要追杀什么厉害人物。我一直跟着这小子,想等他落单的时候再动手杀他。只不过这小子当真机警,身边始终有人陪伴,我要下手,那是极难之事。后来我瞧着他和那老和尚堵住了你,就要动手之时,一条大白蛇突然钻了出来。那小子吓得撤丫子逃走,和那老和尚一左一右逃开。我心想这正是千载难逢的杀人良机,便追了上去。想不到又遇到了一个身子极高的老人,此人武功更高,我生怕露了形迹,只得混在一群江湖豪客中间。这些人好像要办一件急事,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百十匹马,骑着马离开虎头岩。我趁着混乱也弄到了一匹马,跟着这些人一路到了皇家陵园。皇陵中到处都是军队,还有大批锦衣卫和东厂的番子。我不管别人,只盯着这小子。后来这些人又分头出发,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事情。这小子和一个牛皮哄哄的老家伙一起离开皇陵,鬼鬼祟祟地来到这里。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啦。不过这小子心计狠毒,武功也不弱,若不是他全力对付你,我要一击得手,哪有这么容易。”

言无忌说到这里,对厉秋风说道:“我不知道你们现在都在干什么,不过你和这个阴毒的家伙为敌,想来总不是坏人。我瞧见他们这伙人一个个鬼鬼祟祟,都不是好人。皇陵那边守卫森严,大批官兵和锦衣卫都在四周驻防,一定是有大事发生。我此间的事情已了,就要回转江西。你还是远离此地为好,否则只怕于你不利。”

「本章完」

第499章

厉秋风听言无忌讲述往事,想不到中间竟然有如此多的变故,却也是悚然心惊。待言无忌讲完之后,他也把沙家堡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如何来到此处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言无忌听了也是感叹不已。最后他对厉秋风道:“我这就要回转江西,厉兄弟日后若是能有机缘,不妨到江西言家一聚。”

厉秋风见言无忌虽然形容枯槁,却是行止洒脱,不脱江湖豪杰的本性,心下甚是佩服,也有心与他结纳,便即抱拳说道:“前辈快意恩仇,逍遥自在,晚辈佩服。日后晚辈若是到了江西,定然到贵宅拜会前辈。”

言无忌嘿嘿一笑,口中说道:“人在江湖,本就不应受那些假仁假义的江湖规矩束缚。至于你说到快意恩仇四字,咱们分别在即,我便为你解决一个难题罢。”

言无忌说完之后,厉秋风只觉得眼前人影晃动,紧接着听到“啪啪”两声轻响,却是言无忌身形如电,瞬间抢到坐在太师椅上的马东青身前,在她双肩上各拍了一掌。厉秋风一怔,正想询问他是何用意之时,却听言无忌哈哈笑道:“我知道你不知如何处置这个恶妇才好。若她懂得武功,你自然会一剑将她杀了。可是要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下手,只怕大违本性。这恶人便由我替厉兄弟做了罢。”

马东青虽然不懂武功,可她却是柳生一族中极为了得的杀手。早在十余年前,柳生一族逃至辽东之时,柳生宗岩便有意在族中选出一些天资聪明的孩童,并不教授他们武功,而是根据其资质,有的延请饱学宿儒来教其读书,有几分姿色的女童便学些女红,甚至还有的自小便去学习农耕、铁匠、茶艺。总之市井小民、贩夫走卒之术,都有柳生一族的族人在学习。柳生宗岩此举,便是要柳生一族的族人遍布三教九流,将来伺机而动,以成大事。为了不让人看出破绽,便不传授这些人武功。

假冒马东青的这名女杀手虽未练过武功,却是柳生一族中最为厉害的杀手之一,死在她手中的有武林高手,朝廷官员,豪绅富商。她最厉害之处便是擅长挑拨离间,借刀杀人。柳生宗岩将她送至永泰寺中卧底,确是要监视执武林之牛耳的少林寺的动向。只不过她却在永泰寺中遇到了慕容丹砚。慕容丹砚半点江湖阅历都没有,没说上几句话便露出了马脚。马东青知道这个姑娘是慕容秋水的爱女,心下大喜,立时将这消息密报给柳生宗岩。柳生宗岩正自密谋大事,初时听到慕容秋水的女儿突然出现,还以为是对手故布疑阵,便让马东青设法将慕容丹砚引到京城左近。其后假冒燕独飞的森田小五郎与慕容丹砚见面,观看她与余长远等人动手,用的确是慕容家的剑术,这才让柳生宗岩相信确是慕容秋水的女儿偷偷溜出了慕容山庄。

柳生宗岩知道生平大敌慕容秋水的女儿竟然落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当真是又惊又喜,便要森田小五郎和马东青紧紧盯住慕容丹砚,若是慕容秋水出面坏了自己好事,便要以慕容丹砚为人质,胁迫慕容秋水就范。只不过柳生宗岩没有料到厉秋风不只是阳震中的眼线,暗地里还是刘康的下属,使得他的阴谋尽数落空。只不过假冒马东青的这名女杀手却一直隐藏身份,最终在关键之时刺杀慕容丹砚,使得柳生宗岩逃脱了慕容丹青和厉秋风的围攻。

这便是柳生一族的厉害所在。这些倭贼做事,一向看得极远,不争一时之胜败得失。日后大明乃至清朝、min guo在倭寇手中屡次吃亏,追根溯源,便是败在这一点上。

马东青知道言无忌的名头,只是被他在双肩上拍了两掌,既不疼痛,亦不酸麻,倒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听言无忌说完,她冷笑一声,口中说道:“姓言的,你虽然杀了沙一鹭,不过这十几年间困居地下,也到了油尽灯枯之时,想来也没有几日活头了。死前还在我面前出言恐吓,你羞也不羞?”

言无忌嘿嘿一笑,道:“你这娘们倒挺有见识。不错,老子这条命,确是十成中已去了九成。方才在你肩上拍了这两掌,又是软弱无力,你便以为老子杀不了你,是也不是?”

马东青哼了一声,却并未回答。

言无忌道:“这两掌不发力,不过是为了将驱魂掌的掌力减弱了九分,这样剩下的一分掌力,才会慢慢渗入你的体内。待得掌力发作之时,你不会一下子魂魄尽散,只会慢慢地看着自己的身子一点一点得变成一团烂肉……”

言无忌说到这里,转头冲着厉秋风挤了挤眼睛,身子倏然跃出正堂,几个起落便出了院子,随后便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

马东青面如土色,正想起身,却发觉全身劲力尽失。她心下惊恐之极,双臂软弱无力地垂在太师椅两端。厉秋风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马东青。

驱魂掌是江湖中一门极邪门的功夫,据说创出这套掌法的是西域的一名番僧。被驱魂掌打中之人,初时全身无力,随即心智尽失,最后发起狂来,便会变得猪狗不如,是极为阴毒的武功。只不过厉秋风却知道言无忌以驱魂掌为幌子,故意恫吓马东青,他轻轻拍了两掌,用的是言家的家传武功,压根不是什么驱魂掌。只是言无忌瞧出马东青不懂武功,这才以内力贯入她双臂之中,封了她身上数处要穴,出言恫吓,一心要以驱魂掌将马东青吓得生不如死。

厉秋风瞧着马东青的模样,知道她上了言无忌的当,便即冷眼旁观。马东青却觉得身子渐渐变得麻木起来,不知道是言无忌做的手脚,还以为自己的魂魄正在离**而去。想到江湖中有关驱魂掌的传说,却是越想越怕,看了一眼厉秋风,颤声说道:“你、你行行好,杀了我罢!”

厉秋风冷冷地说道:“慕容姑娘数次救你,你却背后害她。你用剑刺她之时,可否想到报应不爽?!”

马东青并不怕死,只不过倭人最信鬼神,逢庙必拜。此时马东青惊惧之下,想起被自己害得惨死的那些汉人,心下更加慌乱,仿佛这些冤魂就站在自己身边一般。只听她颤声说道:“杨大人,我不是有心害你,你、你不要来找我……”片刻之后,双目直愣愣地看着院子,口中喃喃说道:“任公子,你救了我,我却骗了你的家产,又害得你妻离子散,沿街乞讨,最后羞愤之下上吊而死。你、你就饶了我罢!”

此时马东青神智已然混乱,口中自言自语,尽是讲述自己昔日害人惨死的坏事。到得后来,她直愣愣地看着院子中逐月等三人的尸身,脸色凄然,颤声说道:“逐月姐姐,咱们逃出寒山渔村,一路被人追杀,路上又尽是高山峻岭、大江大河。我那时年纪幼小,被父母兄弟视为累赘,几次将我抛弃,是你和飞花姐姐将我救起,带着我逃到大明。今日我害得你惨死他乡,我、我……”

厉秋风初时只道马东青是惊恐之下产生了幻觉,只不过越听越是心惊,到得后来也糊涂了起来,分不清楚马东青是因惊吓而胡言乱语,还是言无忌真的修习过驱魂掌,将马东青的魂魄一点一点地从身子之中驱赶了出去,使得她看到了世间的恶鬼妖魔。只是听到马东青越说越是惊心动魄,饶是他艺高人胆大,此时也有些胆寒。厉秋风不敢多听,便转过身去,在正堂旁边的卧室之中寻了两床被子,拿到院子中裹了逐月等三人的尸体,一个一个地抱回到卧室之中,打算放一把火,将三人的遗体连同这宅子一同化为尘土。

就在他将三人的遗体放在床上之时,忽听厅中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厉秋风心下一惊,急忙快步走到厅中,却见马东青已然扑倒在堂中一根大圆柱前,脑袋上破了一个大洞,鲜血正自从伤口中汩汩流入。马东青的身子在地上剧烈颤动、抽搐了几下,便即一动不动,就此毙命。

厉秋风知道马东青被言无忌吓得神魂颠倒,心智全失,最后挣扎着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一头撞在柱子上zi shā而死。这人作恶多端,落得如此下场,却也是报应不爽。他看了看马东青的尸体,摇了摇头,俯下身子将慕容丹青走时从慕容丹砚身上解下的佛泪宝剑的剑鞘捡了起来,将手中的佛泪宝剑收入鞘中,这才走到院子中,拿起几支火把,点燃了正堂的纸窗。片刻之后,大火便自正堂大厅燃烧起来。只听噼噼啪啪的燃烧声越来越大,火焰直从屋顶升腾起来。热浪自厅堂内扑了出来,逼得厉秋风不断后退。半柱香之后,连左右厢房也燃起了大火。

这处宅子孤零零地建在一片荒地之中,四周既无民宅,亦无树木,是以不必担心火势蔓延。厉秋风走出大门,便向皇陵方向走去。直走出二里多地,他转头望去,只见整座宅子都已被大火吞没。想起几个时辰之前自己和慕容丹砚来到此处时的情形,心下突然一疼,几欲掉下泪来。不过他心下又想,慕容秋水不只武功天下第一,医术也是天下闻名。慕容丹青武功高强,定能将慕容丹砚平安带回慕容山庄。世间都说慕容山庄藏龙卧虎,想来总会有法子将慕容丹砚救活。

厉秋风施展轻功,不出半个时辰,已自到了皇陵之外。只见到处都是营帐,灯油火把将四周照得一片光明。看样子言无忌所言非虚,大批官兵聚集于此处,只怕自己猜想的并无错处。他寻机抓住一个巡夜的官兵,一问之下才知道京军三大营中的神机营和三千营都已开到,五军营的一部也驻扎在皇陵之外。另外宣府、大同两镇也各派出一万精兵,屯于八宝莲花山以北,先帝正德皇帝的康陵已被五万大军团团围住。

厉秋风将那名官兵点了穴道,剥下他身上的甲胄自己换上,将这官兵随手掷入路边一处草丛之中,便即提着灯笼,堂而皇之地向康陵走了过去。

他一路走去,越接近康陵,巡查的官兵越多。只是厉秋风拿了那官兵的腰牌,又逼问出了口令,是以一路畅通,没费什么力气便走上了康陵的神道。当日他随五虎山庄众人夜入康陵,是从西侧的围墙进入陵内。此次却是沿着正门前进,一路走过数处石碑坊,又过了两进院落,便到了宝城前的大院子。当日桑良田带兵离开康陵之前,便是在此处杀人立威。其后他带着群豪从陵墓中逃了出来,也是在此地与众人告别。此时想起当夜的情景,却已恍如隔世。

他站在宝城之前,正自出神之时,忽听得有人沉声说道:“厉百户,你总算到了。这等盛会,似你这等少年英雄,原本不该缺席才是。”

「本章完」

第500章

厉秋风心下一凛,右手急向腰间摸去,却摸了一个空。他绣春刀已失,此时左手提着佛泪宝剑,只是远不如长刀称手。

厉秋风转头望去,却见十步之外,赫然站着执掌锦衣卫的阳震中。

阳震中身后跟着十余名锦衣卫,只是这些人的面目都很陌生。不过从服饰上看,个个品级不低。

厉秋风知道单只阳震中一人,武功便在自己之上,何况又有这么多锦衣卫的高手。此时要想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他冲着阳震中拱了拱手,口中说道:“阳大人,在下已是锦衣卫的叛徒,百户二字,愧不敢当。”

阳震中微微一笑,右手轻轻一挥,他身后那十余名锦衣卫低头后退了几步,这才转过身去四散离开。阳震中背着双手,走到厉秋风身边,笑道:“当日你随燕独飞反出天牢,是我的主意。我不说话,谁敢将你开革出锦衣卫?你仍然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的百户大人,这是确然无疑之事。”

厉秋风道:“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已决意离开京城,还望大人不要怪罪。”

阳震中看着厉秋风,点了点头,道:“人各有志,不可勉强。不过这场大戏,也到了落幕之时。今日你来到这里,想来也是天意。”

厉秋风默然不语。阳震中接着说道:“正主儿都已到了,咱们走罢。”

阳震中当先向宝城走去,厉秋风跟在他的身后。自进入第二进院落之后,便再无官兵把守。只是每隔不远,便站着一名太监。这些太监见到阳震中,却也并不施礼,只是弓着身子,眼望着地面。

待走到宝城之前,连太监的影子都不见了。两人眼前出现了一座大帐,帐外站着数十名锦衣卫。这些锦衣卫头戴黑色软帽,身穿锦衣华服,手按绣春刀。一个个挺胸叠肚,神情肃然。见阳震中到了,却也是目不斜视。

阳震中停下了脚步,转头对厉秋风道:“厉百户,你不妨猜猜,这大帐之中是什么人?”

厉秋风道:“其中一位定然是当今皇帝。另外一位,我猜他姓寿。”

阳震中点了点头,脸上竟然有了几分惆怅,口中说道:“若是咱们能早几日知道这位寿老的身份,很多人也不必丢掉性命。”

厉秋风摇了摇头,沉声说道:“阳大人,若是你早就知道这位寿老便是皇陵中一位工匠,只怕当日几千名江湖豪杰早就被封闭于康陵地宫之中,做了正德皇帝的陪葬。”

阳震中摇了摇头,道:“这次你却是猜错了。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天下大势,便如滔滔流水,虽有曲折,最终仍将流入大海,此非人力所能阻挡。寿老是一位聪明人,他焉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寿老虽已心如古井水,奈何有人要借他来翻天覆地,图谋大事。所以咱们不得不防,这是为老寿好,对大明天下,也是一件好事。”

厉秋风看着阳震中,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陆大人、阳大人早就布好了一棋局,将棋子一个一个地摆到棋盘上。江南丈量土地,西南改土归流,不过是朝廷下的一步好棋,是想将大礼议中漏网的正德朝时的旧臣一网打尽……”

阳震中摇了摇头,道:“这些老臣,若是本本份份地做个富家翁,又有谁会与他们为难?偏偏他们不甘心失势,要与朝廷作对,不惜与鞑子和倭寇勾结,这等败类,焉能不除?只不过说是一网打尽未免夸张,七位致仕的前朝阁老,不都是好好的在家养老么?”

厉秋风默然不语,过了半晌,他沉声说道:“皇陵、永安城、虎头岩这三局棋,陆大人和阳大rén dà获全胜,眼下已然稳操胜券,想来下一步,便是要斩草除根了。”

阳震中微笑道:“厉百户,你又错了。这三局棋最多只算是平局,甚至对手还略占上风,你没有看出来么?”

厉秋风一怔,道:“愿闻其详。”

阳震中看着大帐,口中缓缓说道:“当今皇帝以天子之尊,拥四合八荒之力,却也不得不屈尊纡贵,以图枚平这场大祸,这难道不是落了下风么?”

他说到此处,略停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咱们眼前这座大帐内,虽然只坐着两人。但是皇陵之外,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紧紧盯着这里。而各地督抚,乃至边关重镇,无数眼线却也都密布在这八宝莲花山左近。这局棋已到了最为要紧的关头,是图穷匕现,还是风平浪静,过了今晚,一切都可见分晓了。”

厉秋风道:“只是无论这局棋的结果如何,阳大人都已稳居不败之地,只是坐观他人的胜负而已。”

阳震中微微一笑,道:“想来你已见过柳生宗岩罢?”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十余年前,柳生宗岩耗费心机,在兴献王陵一役,一举消灭数十个门派,杀掉了东厂和锦衣卫不少高手,使得先帝心腹势力为之一空。正因为如此,先帝才在南京中计,险些当场丧命。柳生宗岩自以为得计,却不料他只不过是朝中大佬和兴献王府的杀人之刀罢了。人既然已经杀了,这把刀也就没什么用了。柳生宗岩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成了丧家之犬。只不过倭人歹毒,仍然妄想卷土重来。而当今皇帝继承大统之后,地位不稳,朝中纷争不断。柳生宗岩这把刀,又有了用武之地。陆大人、阳大人、张大人、袁大人、刘大人、杨大人,你们在朝廷上争得你死我活,出力的却是柳生宗岩,还有那些不知死活的小官员。这十余年间,朝廷中被杀头抄家的官员几有二百余人,江湖之中惨死的英雄好汉更不知道有多少。可是诸位大人却是稳坐diào yu tái,没有伤及分毫。孟子说过,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句话说的当真是入木三分。”

阳震中道:“劳心者治人,总要强过劳力者治人。劳心者治人,只不过以最小的代价,保得天下平安。若是劳力者想要治人,必然要大动刀兵,到时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死的官员可不止二百余人,惨死的英雄好汉又何止百万?”

说到这里,阳震中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五六年间,朝中党争愈来愈烈,各地督抚蛇鼠两端。昔年助当今皇帝继承大统的一些旧臣失势,不免大失所望。先帝在位之时,锦衣卫、东厂被刘谨、钱宁、江彬等人掌控,权势煊天。当今皇帝登基之后,在边关裁撤边军,压制骄兵悍将寻衅争功之心。在朝中收回锦衣卫、东厂的大权,使得厂、卫不再参与朝廷党争。江南为国家钱粮来源,重新丈量田地以压制兼并,这些无一不是治国良策。那些心怀不满的老臣却借此机会,与豪绅勾结,联络一些边关悍将,妄想重演十余年前的旧事。若是他们的阴谋得逞,必将天下大乱,血流成河,伏尸百万。”

厉秋风道:“这些朝廷大事,不是我等小民所能参与,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阳大人不吝赐告。厉某到锦衣卫当差,想来阳大人已将厉某的来历查了一个明明白白。锦衣卫中,武功见识胜过厉某之人不知道有几百上千,便如今日这等大事,阳大人为何要自降身份,与在下这等不入眼的小臣谈这些天下大事?”

阳震中微微一笑,道:“厉百户,说句实话,你的武功不错,可是在锦衣卫中并非出类拔萃。不过你的来历,尚有许多未解之处。是以我派你办事,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你做事冷静,而且武功诡异,遇强俞强。另一方面却也是想暗中观察,看一看将你安插到锦衣卫中之人,到底是哪一方神圣。”

厉秋风道:“在永安城中,阳大人便已发现了我与刘阁老的关系了吧。”

阳震中摇了摇头,道:“自你进入锦衣卫,我便知道是刘大人与你关系非浅。不过我担心的不是刘大人,而是你背后那个人。我一直看不清楚的是他,不能不心怀忧虑。”

阳震中说到此处,看着厉秋风道:“眼下大局已定,厉百户可否告知我,那个人到底是谁?”

厉秋风道:“阳大人尽可以放心。他从来无意于朝廷党争,对于江湖中的恩恩怨怨,也从不参与。他只不过是一个为祖先虔诚报恩的隐士罢了。无论对于陆大人、阳大人,还是对刘大人、杨大人,他都无意为难,更不会帮助哪一方。”

阳震中点头说道:“如此最好。这棋局中的每一人,我已看得**不离十,只有你身后那人,我还看不清楚。既然厉百户这样说,我便放心了。”

便在此时,忽听得大帐之内有人哈哈大笑。阳震中脸色一变,不再说话,而是紧盯着大帐,面色凝重。过了片刻,却见大帐帘门挑起,一人摇摇晃晃走了出来。这人一脸皱纹,衣衫破旧,赫然便是在皇陵中充当工匠的老寿。厉秋风数次与此人相遇,知道他叫寿南山。

大帐之外的锦衣卫见此人走出,却也无人敢上前阻拦。那老寿右手拿着一锭大银子,在手里一抛一抛地玩弄,脸上尽是得意之色。他向前走了几步,恰好来到了阳震中和厉秋风面前。

阳震中恭恭敬敬地说道:“寿老。”

“寿个屁!”老寿大咧咧地说道,“你怎么才来啊?你若不来,他可有点不放心,走错了好几步棋,这才输给我这样一大锭银子。”

阳震中笑道:“我怕有人打扰两位下棋,所以四处查看了一番。”

老寿将那锭银子拿在眼前摆弄,头也不抬地说道:“有什么发现没有?”

阳震中道:“有。想要看这局棋的人还真不少,除了一些朝廷大员、富商豪绅之外,还有倭人和鞑子。”

老寿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阳震中,嘿嘿笑道:“你尽可以把心放回肚子中。十年之前,老子便想明白了。什么狗屁天下,都没有自由自在来得爽快。你回去和姓陆的说,老子已然一了百了,更不会和什么鞑子倭寇混到一处。别让他弄一些乱七八糟的王八蛋在老子面前晃悠。若是惹得老子烦了,说不定静极思动,倒要和他为难一番。”

阳震中点头说道:“寿老这番话,我一定带给陆大人。”

老寿说道:“姓陆的当年被老子打发到兴献王府当差,心里憋了一口气,以为老子瞧他不起,他便一心想要做一番大事来给老子瞧瞧。却不知道老子最看不上的便是他心胸狭窄,若是这样下去,他的主子终有一日要和他翻脸成仇。至于你嘛,倒是能紧守本份。老子说过,天之道,不争而善胜。姓陆的这十几年风头出尽,只怕就要倒霉了。你武功不错,虽然才能不如姓陆的,不过见识要胜过他。日后得掌大权,对老子的徒子徒孙高抬贵手些,别逼得太狠。”

阳震中只是微微一笑,却并未说话。

老寿扫了厉秋风一眼,道:“听说那日是你替老子还了赌债,眼下老子有了银子,本来是要还你的。只不过这债要一笔一笔还,你在老子的债主之中排在第八位,老子记得清清楚楚,总会将这债给平了,你尽可以放心便是。”

老寿说完之后,哈哈一笑,竟自趿拉着脚下一双破烂不堪的布鞋,一摇三晃地扬长而去。

厉秋风见老寿去得远了,这对阳震中说道:“阳大人,此间事情已了,在下告辞。”他说完之后,从怀中掏出了锦衣卫的腰牌,递与阳震中道:“这块腰牌请大人转交给南镇抚司的高大人。”

阳震中摇了摇头,道:“这腰牌你还是收着罢,或许日后还用得上。”

厉秋风一怔,阳震中拍了拍他的肩膀,口中说道:“世人皆曰锦衣卫作恶多端,避之唯恐不及。只有咱们在锦衣卫当过差之人,才知道其中的艰辛。厉百户从此身在江湖,只盼念着旧日同袍之情,若是有锦衣卫的兄弟办事之时陷入危难,还请多施援手。”

厉秋风思忖了片刻,这才点了点头,将腰牌收入怀中,向着阳震中拱了拱手,便即转身离去。

其时已是午夜,皇陵四周松涛阵阵,寒意刺骨。阳震中看着厉秋风渐去渐远的身影,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

第501章

「从本章开始,进入本部的第二卷《无头》」

时节已是初冬,北风呼啸,天地为之变色。黄河南北,已是天寒地冻。只是洛阳城北邙山翠云峰上清宫前,却聚集了数千名百姓,正自热火朝天地观看中原有名的戏班“和昌秀”在上清宫前连演十七天的海神戏。

邙山翠云峰距离洛阳北城不过十里,这座山峰虽不甚高,却极是险峻。历朝历代烽烟四起之时,若有大军围攻洛阳城,必先攻取翠云峰。占据这一高点,在峰顶便可将洛阳城一览无余。是以千百年来,这座小小的山峰,不知洒下了多少征人的鲜血,流下了多少孤儿寡母的眼泪。

奇怪的是此地虽然历经兵火之灾,偏偏山上树木生得极是繁盛。每到春夏之季,山上树木郁郁葱葱,苍翠若云,因此得名“翠云峰”。故老相传,太上老君为玉皇大帝炼丹,遍寻四海九州,却发现翠云峰得天地之灵气,是一处炼丹的好地方。他便在峰顶建了茅屋三间,筑了丹炉,为玉皇大帝炼出九九八十一颗仙丹。太上老君功成之后,便即飘然而去。后人为了纪念此事,便在此地建了一座小庙,香火极是旺盛。

唐高祖李渊称帝之后,尊李耳为皇家先祖,在各地大兴土木,建造太上老君庙。至唐高宗乾封元年,皇帝下诏在翠云峰顶建造上清宫,供奉太上老君。这座道观是天下第一座以“上清”为名的道观,且道观名称之中又用了一个“宫”字,表明是皇家庙宇,是以香火极盛。又因唐高宗追尊老子为玄元皇帝,上清宫又被称为玄元皇帝庙。而洛阳百姓一向称老子为太上老君,便这座道观称为老君庙。

上清宫自建成之后,历经唐、宋两朝,香火一向旺盛。只是金灭南宋之后,洛阳变成战场,上清宫毁于战火之中。其后蒙元兴起,推崇喇嘛教,更无人理会上清宫了。直到大明立国之后,上清宫才得以重建,只不过规模已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只是洛阳百姓一向信奉太上老君,上清宫重建之后,香火极为旺盛。

这一年洛阳大旱,洛水险些断流。地方官束手无措,无奈之下只得在上清宫哭拜太上老君,向天祈雨。这原本只是无奈之举,谁想祈雨之后的第三日,竟然真的降了一场大雨。洛阳百姓奔走相告,纷纷传说老君显灵,福佑洛阳百姓。是以年终之际,地方官重金请来戏班,在上清宫前搭起戏台,要连演十七天海神戏,以谢太上老君的恩德。

海神戏是流传于中原各地的祈雨戏,最初不过是围桌而唱,到得后来规模越来越大,渐渐成了气候,深受百姓喜爱。此次洛阳知府得了洛阳十七家富商的捐助,花重金请来孟州最有名的戏班“和昌秀”,要在上清宫前连演十七天大戏,既向太上老君敬献供奉,亦飨洛阳城的父老乡亲。

这一日是唱大戏的最后一日,唱得却是一出“宣平楼”。故事说的是汉朝末年,天下大乱。并州牧董卓受大将军何进、司隶校尉袁绍所召,率军进入洛阳讨伐十常侍。董卓素有野心,进京之后先杀其上司何苗,随后逼走袁绍,收买吕布斩杀丁原,吞并了丁原等人的兵马,独揽朝政大权。随后董卓起了篡位之心,废少帝,立刘协即位,便是后来的汉献帝。其后董卓杀害少帝及何太后,占据皇宫,荒淫无道。司徒王允激于义愤,设下反间计,挑拨董卓手下大将吕布与董卓反目成仇。吕布在北掖门斩杀董卓,王允大功告成。只是其后不久,西凉兵哗变,要为董卓报仇,乘势fǎn gong洛阳。王允被困洛阳宣平楼,大骂叛军后跳下城楼。虽然当场未死,却被叛军斩于宣平楼下,一缕忠魂,直飞入天堂去了。

在戏台上扮演王允的是“和昌秀”戏班班主曲纳吉。他将王允演得慷慨悲壮,气吞山河。台下百姓看得如痴如醉,叫好之声震动四野。待演到王允从宣平楼上一跃而下之时,戏台上早已搭起了一座三丈多高的木台。曲纳吉立于高台之上,唱罢戏文之后,只听得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叫好之声震动四野。

曲纳吉唱得兴起,到得后来一甩胡须,便即一个跟头从木台上跳了下来。哪知便在此时,却有两个**岁的顽童,趁着父母不留意之时,竟然爬到了戏台上,恰好站到了那木台的下面。曲纳吉一个跟头翻了下来,眼看着双脚便要踩踏到两个顽童的脑袋上。

台上台下数千人,眼看着一场惨祸便要发生在眼前,一个个吓得瞠目结舌,便是想要救出那两个孩童,却也来不及了。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突见一道人影从台下抢到台上,正冲到那两名顽童面前。便在此时,曲纳吉已然落了下来。却见那人伸出双手,一手揽住一个顽童向后急退,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两名顽童从曲纳吉的脚下救了出来。

曲纳吉身在半空,眼看着自己要将这两名顽童踩在脚底,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他虽然在戏台之上潇洒自如,能从三丈高的木台上翻将下来,只不过是平时勤学苦练的把式而已,并非是身负武功。此时身在半空,要想闪转腾挪,那是绝无可能之事。正在惶恐之间,却见人影闪动,两名孩童已被人从自己脚下拖走。

从曲纳吉自木台上翻身而下,到两名顽童被人救走,只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曲纳吉一颗心刚刚放下,却也到了戏台之上。若是平时,将要落到戏台上时,曲纳吉会顺势翻一个跟头,消解下坠之力,然后滚倒在地上。扮演叛军士卒的两名戏子便会冲上前来将他架起。只不过方才他只顾看着脚下的顽童,却忘记了要在戏台上顺势翻一个跟头。待他惊觉之时,双脚已即将触碰到戏台之上。

曲纳吉心中一凛,知道自己若是如此直愣愣地踩到戏台上,双腿立时便会折断。他心下大急,暗想若是摔断了腿,身受重伤还是小事,只是在戏台上出了如此大丑,砸了大半生辛苦闯下的名号,只怕“和昌秀”就此成为笑柄,再无出头之日。

正在他绝望之时,忽觉一股大力自右向左卷了过来,正推在他的腰上。曲纳吉一怔,身子已然向左飞了出去。这力道用的恰到好处,将他送出丈许之后,堪堪消解了他下坠之力。只听“砰”的一声,曲纳吉轻飘飘地摔在戏台上。

两名扮演叛军士卒的戏子早就站在一旁,眼见这出戏就要演砸了,正自惊慌之间,想不到班主突然飘了过来,恰好摔在面前。两人又惊又喜,扑上前去将曲纳吉架了起来。

台下数千百姓看得心摇神驰,见曲纳吉千钧一发之间飞身而起,将原本要演砸的一出戏又救了回去,登时叫起好来。

待得大戏演完,台下百姓兀自不肯离去,站在原地议论纷纷。曲纳吉却走回台上,冲着台下的众人抱拳说道:“各位朋友,在下今日险些出了大丑,所幸有江湖朋友出手相助,不只救了在下,更是保住了和昌秀的招牌。和昌秀老老少少、上上下下二十多口,对两位朋友的恩德感激不尽。能否请两位朋友现身一见?”

这数千百姓方才见到有人救走了两名顽童,只不过曲纳吉最后被人以内力推动,飞身而出,平常人却瞧不出来有人相助。是以听曲纳吉说到“两位朋友”,都是吃了一惊。

曲纳吉等了片刻,见无人应答,知道出手之人不欲在众人面前暴露身份。只见他跪了下来,对着台下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身来说道:“大恩大德,永不敢忘。“

众百姓原想看看救出孩童的是谁,只是一直无人应答,最后纷纷散去。戏台的四周早有数十家小贩支开了摊子,有的卖热气腾腾的过桥米线,有的卖香气四溢的馄饨,还有的卖小孩子最喜欢的吹糖人。是以很多百姓离开戏台之后,并未立即下山,而是聚到摊子前。

曲纳吉见百姓散去,急忙跳下戏台,紧走了几步,追到一名身穿灰白色长袍的男子身后,低声说道:“这位朋友出手救人,在下感激不尽。”

曲纳吉说完之后,便即单膝跪倒,向那人行礼。

只见那人四十多岁年纪,头戴方巾,身上的灰白色袍子虽然有些陈旧,浆洗的却甚是干净。一张四方脸不怒自威,左手负在背后,右手却握着一把扇子。

他见曲纳吉突施大礼,急忙伸手将曲纳吉搀扶了起来,口中说道:“岂敢岂敢,曲班主太多礼了。”

曲纳吉站直了身子,对那人说道:“方才若不是您出手相救,那两名顽童定然会伤在我的脚下。到了那时,不只和昌秀要赔得倾家荡产,只怕我也会被官府抓入大狱之中,严刑拷打,最后秋后问斩也说不定。”

那人哈哈一笑,道:“曲班主将这事情说得忒严重了些。是我没有料到曲班主身负绝妙武功,贸然出手救人,倒是画蛇添足,贻笑大方了。”

曲纳吉一怔,道:“这、这是从何说起?”

那人道:“方才眼见曲班主就要摔到戏台之上,却凭空飞了出去,这份轻功可是很了不起,我就做不到这等机变。”

曲纳吉摇头说道:“您有所不知。方才我眼见就要摔断双腿,忽觉一股大力将我托了出去,否则我非出丑不可。”

那人脸色一变,道:“曲班主,您说的是真的么?”

曲纳吉一脸苦笑,道:“您对我来说有救命之恩,我怎敢瞒您?”

那人脸色一变,笑容瞬间消失,口中喃喃说道:“想不到此处竟然隐藏着如此高手,于某倒要见上一面才是。”

第502章

曲纳吉虽然并非是武林中人,只是带着和昌秀四处奔波,每到一地,须得“拜码头”、“烧香堂”,是以多与江湖帮派打交道,对于一些江湖规矩和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却也并不陌生。他见眼前这人气宇轩昂,绝非寻常人物,便有心结交。当下双手抱拳道:“原来是于先生。在下姓曲名纳吉,忝居和昌秀的班主。今日承蒙于先生大恩,想请于先生喝上一杯,不知道能否赏个面子?”

于先生略一思忖,点了点头,道:“曲班主既有此意,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曲纳吉见他答允,心下大喜,拉着他便到了场外一处洛阳水席的档口。那水席是洛阳有名的美食,此时档口四周尽是食客。只不过档口老板自打唱大戏的第一日便在这里开张,与这曲纳吉倒颇为熟悉,见他到了,急忙让小二留出一张桌子,摆上碗筷,请曲纳吉和于先生坐下,自己在一边陪笑道:“恭喜曲班主功德圆满。您这十七天海神大戏唱下来,可是轰动了洛阳城。打从有了这海神戏,能连唱十七天的,除了您的和昌秀,河南再没有第二家!”

曲纳吉急忙摆了摆手,口中说道:“您这话可就是缪赞了。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其它班子定然不高兴,到时这些班子联起手来,咱们和昌秀哪里担当的起?”

只是他嘴上谦逊,神色却颇为得意。那老板又吹捧了曲纳吉几句,最后说道:“两位稍等片刻,饭菜一会儿就送上,小老儿先失陪了。”

曲纳吉欠起身子笑道:“您忙您忙。”

老板忙活着又去招呼其他食客。曲纳吉对于先生笑道:“这家档口名唤乘云馆,在洛阳城涧水西有铺子,在本地也算是名店。只不过家伙什儿不能尽数搬到这翠云峰上,有些好汤好菜这里做不了,于先生还请见谅。”

那于先生微微一笑,道:“曲班主客气了。在这风景极佳之地,能品尝洛阳水席,那是极为风雅之事,于某已是荣幸之至,哪能有什么挑拣?”

曲纳吉道:“听口音于先生不是本地人?”

于先生点了点头,道:“实不相瞒,于某是京城人氏,此次倒是第一次到洛阳。自从昨日进了洛阳城,便有耳目一新之感。不愧是十三朝古都之地,风土人物,冠绝中原。”

曲纳吉听他推崇洛阳,自然欣喜,随声附和了几句,接着说道:“从谈吐之中便可听出于先生乃是学富五车之人。何况于先生姿容雄伟,大异常人,一望而知,定然是极有来头的人物。”

于先生听他阿谀奉承,急忙摆了摆手,道:“曲班主这话可说得过了,于某愧不敢当。”

此时小二将饭菜送了上来。曲纳吉笑道:“于先生来自京城,这洛阳水席,只怕还没有品尝过罢?”

于先生笑道:“确是如此。只不过倒也听人说起过几次,实是令人食指大动。”

曲纳吉道:“这水席共设二十四道菜品,包括八大冷盘、四盘大件、八盘中件、还有四盘压桌菜。冷热、荤素、甜咸、酸辣兼而有之。上菜顺序也是极为考究,先上八个冷盘作为下酒菜,每盘是荤素三拼,共有十六样变化。待客人酒过三巡之后再上热菜。这热菜先上四大件热菜,每一道热菜都附带两道中件菜肴,世人称其为‘带子上朝’。最后送上四盘压桌菜,其中有一道鸡蛋汤,又称送客汤,以示菜肴已经上满。水席之中的热菜上桌必以汤水佐味,鸡鸭鱼肉、鲜货、菌类、时蔬无不入馔。丝、片、条、块、丁,煎炒烹炸烧,变化无穷。”

于先生见曲纳吉说得眉飞色舞,微微一笑,道:“曲班主于这美食一道,倒是颇有见识啊。”

曲纳吉讪笑道:“咱们和昌秀在河南讨生活,洛阳是常来常往之地,于这水席,倒颇为熟悉。”他说到此处,转头四处张望了一番,见一众食客正在大快朵颐,并无人留意二人,这才将脑袋伸到于先生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水席除了味道鲜美,却另有一番来历。据传大唐贞观年间,大术士袁天罡夜观天象,知道武则天将来要当皇帝。只是天机不可泄露,否则要折损他三十年阳寿。袁天罡不忍生灵涂炭,苦思之下,便创出了这样一桌大宴,在洛阳几家大酒楼流传了开来。这水席的二十四道菜品,暗指武则天日后二十四年的酒肉光景。每道菜汤汤水水,即是暗指武则天水到渠成;干干稀稀,是喻指武则天在位二十四年风波不断。水席的菜序是前八品冷盘、四镇桌、八大件、四扫尾,共二十四道菜,这正应了武则天从永隆元年总揽朝政,到神龙元年病逝于洛阳上阳宫的二十四年。只不过这传说可犯了皇家忌讳,有谶语之嫌,历朝历代对此极为忌惮。是以这传说只能私下说说,若是被官府听了去,不免惹上dà má烦。”

于先生一怔,道:“难道官府连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管?”

曲纳吉苦笑道:“于先生有所不知,大明立国之初,太祖皇帝就屡兴wén zi yu,弄得人心惶惶。河南距离京城不过八百里,快马一日一夜便可赶到。朝廷有个风吹草动,河南首当其冲,是以这百余年来,各地督抚之中,属咱们这河南的父母官最能折腾……”

此时小二已端着盘子送上酒菜,曲纳吉便即住口不说,只是指着那盘子对于先生说道:“这水席倒还有两层意思。一是全部热菜皆伴有汤,也就是汤汤水水。二是热菜吃完一道,撤后再上一道,像流水一般不断更新。只是今日咱们在这翠云峰上,这二十四道菜品无法全部品尝。只有二品冷盘,一道镇桌菜,两道扫尾菜,共五道菜品,于先生可不要见笑。”

于先生连连摆手说道:“曲班主说得过了,在这天下闻名的上清宫前,能品尝这些美食,已算幸运之事。”

待小二将酒菜上齐之后,两人推杯换盏,吃喝得好不尽兴。酒酣耳热之际,曲纳吉道:“今日与先生虽是初识,却甚是投缘。还未请教先生大名,可否不吝赐告?”

于先生略一沉吟,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道:“我姓于名帆,字顺水。”

曲纳吉道:“不知于先生此次到洛阳,是寻亲访友,还是经营买卖?在下对这洛阳城倒还算得上熟悉,若有用得着在下之处,于先生尽管说便是。”

于帆道:“实不相瞒,我虽然是京城人士,只不过宦海沉浮,一直在江苏各处辗转为官……”

他话音未落,曲纳吉已是神色大变,右手端着的一杯酒本已送到唇边,此时右手一抖,酒杯落到地上,“啪”的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曲纳吉颤抖着身子站了起来,颤声说道:“原来、原来您是一位官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方才是小人灌了几杯猫尿,不知好歹,说的尽是醉话,您、你全当小人是在放屁……”

于帆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将曲纳吉按坐在凳子上,口中说道:“曲班主不必惊慌,我虽然身在官场,只不过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而已,与这洛阳府差着十万八千里。你我缘分难得,在此共饮一杯酒,其它事情不必担忧。”

曲纳吉这才稍稍放心,拿捏着坐在凳子上,却只坐了半个屁股,身子兀自有些颤抖。于帆劝解了几句,见他仍然唯唯诺诺,心下倒有些好笑,便转了话头,对曲纳吉道:“我这次接到吏部的公文,从江苏平调到河南怀庆府修武县做县丞。前日到开封巡抚衙门换了公文,本来打算前往修武县。途经洛阳,想着这里是十三朝古都,风物与他处不同,便想在此处逗留几日。想不到初到上清宫,便与曲班主相识,却也是缘分。”

曲纳吉连连点头,口中说道:“小民不敢,小民不敢。”

于帆道:“我初到洛阳,途中听人说起上清宫有**事,便过来看看热闹。只是不知道这洛阳除了上清宫之外,还有哪处古迹最为有名?”

曲纳吉原本心中畏惧,只是听说于帆不过是一个过路官,而且还是一个小小的县丞,心下倒松了一口气。他带着戏班四处奔波,对官府衙门自然颇为熟悉。知道县丞虽然也是朝廷命官,秩正八品,以职权而论,在知县衙门中的地位一般仅次于县令。不过正因为如此,县令便对县丞多有提防。那是因为县令要获取好处,要么避开县丞的耳目,要么分给县丞一份。这两件事都是县令最不愿意之事。是以县令到职之后,往往架空县丞。县丞原本主管全县的文书档案、仓库、粮马、征税等事务,只是除了文书档案之外,仓库、粮马、征税等肥缺往往尽数被县令交由其心腹主管,县丞地位便极为尴尬,以权力而论,尚不如主簿这等事务官吏。唐朝的韩愈曾写过一篇《蓝田县丞厅壁记》,讲述唐朝县丞一职,有职无权,形同虚设,还要受到吏胥的欺凌,只能低首下气,使有才能、有抱负的能员居此职也无所作为。从唐朝至明朝虽过了千年,县丞的处境却压根没有什么改观。

曲纳吉惧意稍减,又听于帆问起洛阳名胜,正搔到他的痒处,登时坐直了身子,对于帆说道:“大人,这事儿您可算是问对人啦!”

第503章

于帆见曲纳吉总算不再畏畏缩缩,于是笑道:“那就有劳曲班主不吝赐教了。”

曲纳吉拍着胸脯说道:“若论起洛阳的名胜,自然要以关帝圣君庙为首。天下关帝庙成千上万,只有咱们洛阳这座关帝圣君庙,才能称得上是宇内第一神庙。至于山西解州和湖北当阳的关帝庙,与咱们洛阳的关帝圣君庙相比,还是要逊色几分。”

于帆点头道:“确是如此。我在京城之时,便听说过洛阳关帝圣君庙香火旺盛,极是灵验。今日既然到了洛阳,一定要去拜祭关帝,也不枉到过此处。”

曲纳吉道:“大人有此心意,关帝圣君定会保佑大人一帆风顺,步步高升。”

于帆笑道:“那就借曲班主的吉言了。来,我敬曲班主一杯!”

两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曲纳吉此时终于放下心来,擦了擦嘴,正要向于帆讲述关帝圣君庙的好处,却见一个二十多岁的青衣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他愕然住口,却见那青衣人到了于帆身边,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于帆脸色一变,沉声说道:“你没有看错?”

青衣人双手垂在身侧,恭恭敬敬地说道:“启禀大人,小人一直跟着他进了北城,眼看着他进了客栈。只是此人武功极高,小人不敢跟得太近,没有看清他身上是否带有兵刃……”

曲纳吉见那青衣人神态恭谨,知道他有事与于帆交谈,早就借口要方便一下,远远走开。是以于帆和那青衣人说话之时,便无丝毫顾忌。于帆沉吟了片刻,这才说道:“那人没有发现你罢?”

青衣人道:“方才那人在戏台下出手,救了这戏子一命,我便紧盯住了他。待大人吩咐之后,我便远远地跟着他。这戏台下的百姓足有两三千人,散场之时我混杂在人群之中,想来他不会留意。不过我瞧他的模样,并非是针对大人而来。否则他也不会散场之后便即扬长而去。”

于帆点了点头,道:“如此最好。咱们费了这么多的心血才回到河南,万万不可再横生枝节。”说到此处,他见曲纳吉正一摇三晃地自远处走了回来,便对那青衣人说道:“方才我借着与这戏子说话的工夫,仔细观察了四周的情形,确实无人窥伺在旁。看样子我的修为还不到家,方才暴露了行迹,险些坏了大事。”

那青衣人摇了摇头,道:“大人宅心仁厚,救下了两个孩童,做下了天大的好事。上天垂怜,定可保佑咱们此行一切顺利。”

于帆见曲纳吉距离两人不过十余步,当下低声说道:“你去将饭钱结了,咱们这就回城。”

那青衣人答应一身,转身去找老板结账。曲纳吉恰好此时走回到桌边,拿捏着坐下,对于帆说道:“今日已有些晚了,大人若是要去关帝圣君庙,只能明日再去。关帝圣君庙在洛阳城南十五里处,南临龙门,东靠伊水,大人若是嫌舟车劳顿,不妨雇上一乘小轿,一路之上倒也颇为惬意。”

于帆笑道:“多谢曲班主。今日一会,实是难忘。只是我还有要事,就此与曲班主告辞。他日曲班主若是到修武办事,咱们有缘再聚。”

曲纳吉大喜,他常年在河南各地唱戏,屡受衙门中的差役盘剥。于帆虽然只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县丞,不过终究也是一个官儿。自己若是带着和昌秀戏班到了修武,有于帆在衙门中照应,自然极是方便。当即满面堆欢,口中说道:“那就谢过于大人了。”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于帆便要告辞。曲纳吉急忙从怀中掏出散碎银子结账,那老板却笑嘻嘻地告诉他账已结过了。曲纳吉这才知道于帆已让那青衣人结过了账,急忙要将银子递给于帆。两人推让了一番,最后曲纳吉讪讪地将银子握在手中,除了道谢之外,便是连称自己该死,怠慢了贵客。于帆哈哈一笑,对着曲纳吉拱了拱手,便即带着青衣人缓步下山去了。

此时已近傍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路之上人影稀少,只听得四周树枝枯草在寒风中发出瑟瑟之声。于帆双手负在背后,远远看着薄暮中的洛阳城,口中说道:“今日来看戏的百姓之中,江湖人物着实不少。可是那两个顽童遇险之时,却无一人出手相救。像洛阳史家刀的史老英雄、陈家堡的陈氏兄弟、雷拳门掌门人杨子乔等人,无一不是武林正道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可是这些人只是作壁上观,竟然无一人出手相救。正道人士尚且如此,那些邪魔外道更加不要想了。”

青衣人走在他身侧,沉声说道:“天下人本来就是趋利避害之辈。越是自诩仁义之人,背后往往却尽做些邪恶之事。昔年若不是那人素有侠名,夫人也不会中了诡计……”

他说到这里,于帆脸色一沉,脚步略停了停。只是片刻之后,他又迈步向山下走去。青衣人立时察觉,便即住口不说。两人再也没有说话,只是沿着一条石级大路,一直走到山下。待踏上前往洛阳北城的大道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于帆沉声说道:“那主仆二人,你处置得如何?”

青衣人嘿嘿一笑,道:“大人尽可以放心便是。”

于帆叹了一口气,道:“以暴易暴,原非好事。咱们前前后后已杀了二十七人,实非本意……”

青衣人见于帆面露不忍之色,口中说道:“大人,这二十七人都是些奸诈之徒,死不足惜。就说这主仆二人,在京城之中便作恶多端,草菅人命,外放之后,又收敛钱财,贪赃枉法。咱们将他们除掉,是为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大人不必自责。”

于帆喟然长叹,道:“只是这些人家中也有老小妻儿……”

他说到此处,便即住口不说。青衣人嘴唇张了张,想要说话,最后还是咬紧了牙关,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待两人到了洛阳城北门之时,天色已然全黑,城楼上点起了灯笼火把。城门口站着十余名军卒,正自盘查进出城门的百姓。只不过这些军卒尽是些老弱残兵,看上去个个疲惫不堪,只是虚张声势,很快便将众人放进城去。

于帆带着青衣人走进城后,这才低声对他说道:“从巡抚衙门发回来的公文来看,咱们来得早了五六日。若是此时去了修武县,不免惹人生疑,以为咱们急着赶到修武县,只是想要得到什么好处。倒不如在洛阳城多停留几日,虽说是走马观花,却也能看看这城池昔日的模样。”

他说到此处,回头看了看洛阳北城的箭楼,这才接着说道:“当年离开洛阳城,我还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少年。今日归来,却已过了三十一年。唉,弹指一挥间,已将垂垂老矣。”

青衣人却并不在意,道:“这洛阳城我倒是来过几次,也没什么好瞧的。不明白大唐盛世,为何会选了这里来做陪都。”

于帆道:“洛阳为四战之地,古来便是战场。这城楼烧了建、建了烧,不知道重复了多少个来回。便是咱们脚下,一层一层的堆叠了不下十个朝代的殿宇楼阁。可是大唐之时,这洛阳可是繁华之都,是以武则天才会将洛阳称为神都,乐得在此处逍遥自在。待到了玄宗盛世,这洛阳更是花团锦簇,繁荣到了极点。只是乐极生悲、物极必反,待到了渔阳鼙鼓动地来之时,洛阳落入叛军之手,便是它衰败的开始。自安史之乱开始,洛阳屡遭兵火,再也无复往日风光。一家、一村、一镇、一县、一府、一国,一旦失了人心民气,要想复原,那可是难上加难。”

他说到此处,叹了一口气,道:“你不可以今日洛阳之衰败,鄙视它旧日之风光。”

青衣人嘿嘿一笑,道:“大人说的是,我记下便是。”

于帆见他笑嘻嘻的模样,分明没有将自已的话记在心中,只得又叹了一口气。

便在此时,青衣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右手探到了腰间,紧紧握住了一物。

于帆见青衣人面色大变,知道四周定是出了变故,便也停下了脚步。

此时华灯初上,街道两侧的店铺点起了灯笼。行人虽不甚多,却也可以说得上是rén liu不断。

青衣人转头四处张望了片刻,这才对于帆说道:“奇怪,方才明明察觉有人在盯着咱们,只是为何却又看不到人?”

于帆素知青衣人之能,既然他说有人窥伺,十有**是被人盯上了。他对青衣人低声道:“想来是我在戏台上救了两个顽童,引得洛阳当地的武林人物起了疑心,这才派人跟着咱们。”

青衣人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大人说的是,只要不碍着咱们的大事,便也不必理会他们。”

两人又向前行,这次却都留上了心。果不其然,在两人身后不远处,时不时的有人窥探。而路边有些售卖干果、零食的小贩也盯着两人,不时与人窃窃私语。

青衣人见这些人鬼鬼祟祟,心下有气,对于帆说道:“这些道貌岸然的王八蛋!自己不做善事不说,别人做了善事他们竟然心怀不满。大人,你先回客栈,待我教训教训这些王八蛋!”

第504章

青衣人说完之后,便要冲向街边一个卖米粉的小贩。于帆已自发觉这小贩将米粉一碗一碗地从热气腾腾的锅中盛了上来,趁人不备又接二两三地倒了回去。只是一双眼睛,一直偷偷瞟着自己和青衣人。

于帆见青衣人按捺不住怒气,要冲向那小贩理论,急忙伸手拦住了他,低声说道:“洛阳城藏龙卧虎,不可造次。这些人只不过是受了师门长辈之命,查看咱们的来历罢了。以史老英雄、陈家堡陈氏兄弟之能,到客栈问清楚咱们的来历,想来不是难事。待他们知道咱们并非江湖人物,而是赴任的官员,自然便不再骚扰。”

那青衣人兀自愤愤不平,只不过于帆不许他惹事,只得强行压下胸中的怒气,跟在于帆身后,一双眼睛不住扫视前后左右紧盯着他和于帆的诸人,怒气冲冲地随着于帆一起回到了客栈。

两人回到房间之后,小二早送来了热水毛巾,服侍两人洗脸漱口。待两人净面之后,小二一脸谄笑地说道:“两位于爷,酒饭您是在这房间里用,还是到楼下由咱们服侍两位慢慢享用?”

青衣人一怔,自打住进了这天一客栈,虽然报上了于帆的官职姓名,路引勘合也都给掌柜看过。不过洛阳乃是河南屈指可数的大邑,又是四通八达的要冲之地,每日里来往的官员不知道有多少。这天一客栈又是洛阳城有名的客店,来来往往的官员大都在此处打尖住店,是以掌柜和小二大小官员见得多了,像县丞之类的小官,自是入不了掌柜的法眼。这些店家天生一双势利眼,既然掌柜并不将于帆放在眼里,小二便懒得巴结。是以两人住店之后,一向是由青衣人自行去打热水。此时见小二如此模样,他倒有些诧异。

于帆却早已猜到了其中的关节,微笑着说道:“咱们已经吃过晚饭了,多谢小二哥关照。”

那小二满面堆欢,连连点头道:“那小人就不打扰两位休息了。”说完之后将木盆和水桶拎在手中,转身就要离开。于帆叫住了他,伸手从怀中摸出几十文钱,塞在小二手中。那小二愈发欢喜,连声说道:“于老爷真是太客气了,这可折杀小人了。”

于帆笑道:“想来今日有人到客栈中问过我们的来历罢?”

那小二一怔,随即笑道:“实不相瞒,傍晚时分,咱们洛阳城第一豪杰史老爷派了史家大管家来到小店。听说于老爷要到修武高就,特意吩咐咱们要小心伺候着。咱们掌柜已经说了,于老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咱们尽力去办,绝不敢怠慢了两位。”

于帆道:“史老爷太客气了,那我就多谢了。”

小二又奉承了于帆几句,这才恭恭敬敬退了出去,小心地将屋门关上。于帆和青衣人侧耳倾听,待小二的脚步声去得远了,两人这才相视一笑。青衣人道:“大人真是神机妙算,猜到了姓史的会来查咱们的底细。”

于帆道:“洛阳史家刀在江湖之中威名赫赫,不过这名声可不是一刀一剑挣来的,大半倒是武林各大帮派给史家面子。而且历代史家刀掌门人与当地官府关系非浅,暗地里与黑道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白的交往。这洛阳是史家刀的大本营,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也别想瞒过史家的眼睛。我在翠云峰一时按捺不住,露了一手功夫,必然有史家刀的眼线将此事报了上去。以史家的势力,自然便会派出门人弟子查探咱们的来历,以防有人对史家不利。我这县丞小官,自然难入史老爷的法眼,不过史家做事厉害之处,便是不可留丝毫隐患。那大管家到了这天一客栈,是给了咱们天大的面子,不过咱们也欠了史家的一个人情。日后不论我是在官场左右逢源,还是在江湖之中有了名声,既然欠了这份人情,那是绝对不能与史家为难。我只不过是一个县丞,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官,史家竟然派出了大管家前来查探,你想想若是知府、巡抚这等大官,史家又会出动什么身份的人物接待?史家刀在洛阳得享大名数十年,这份地位可不是全凭运气和武功得来的。”

青衣人挠了挠脑袋,对于帆说道:“还是大人目光如炬,看得如此深远。怪不得三爷爷说你是咱们家百年来难得的人才……”

于帆脸色一变,冲青衣人摆了摆手,低声说道:“小心隔墙有耳。”

青衣人吐了吐舌头,便即换了话头。两人闲谈了几句,于帆道:“说来惭愧,这关帝圣君庙我幼时倒是去过,只不过全然忘了那庙中是什么情形,只记得圣君神像威武雄壮。既然咱们还要在这洛阳城逗留几日,索性把这场戏演得更足些。明日咱们便到关帝圣君庙走一遭,去拜拜关老爷,保佑咱们此行顺利……”

他说到此处,脸色倏然一变,青衣人也已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身子一闪,悄无声息地到了房门旁边,凝神倾听屋外的动静。

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不过这人走起路来轻浮杂乱,听上去并非是身有武功之人。只是于帆和青衣人不敢马虎,一坐一立,凝神静气,一副以不变应万变的模样。脚步声到了屋外便停住了,紧接着有人轻轻叩门道:“两位老爷歇息了么?”

于帆听出是那店小二的声音,对青衣人使了个眼色,口中说道:“是哪一位啊?”

青衣人拉开了房门,那店小二一脸笑容站在门口,手中提着一个涂着紫漆的五层食盒,躬身说道:“打扰了两位于爷休息,小人实在该死。不过方才雷拳门的卫乾卫四爷亲自到了小店,给于老爷送来了夜宵,吩咐小店掌柜一定要给于老爷送上来。掌柜哪敢怠慢,便要小人给两位老爷送上来。”

于帆点了点头,道:“想不到连雷拳门都惊动了,我可是有些不安啊。”

那小二提着食盒走了进来,一边打开食盒,将一盘盘美味佳肴摆到了屋中的八仙桌上,一边笑道:“卫四爷是雷拳门杨掌门的得意门生,在咱们洛阳城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每日到小店迎来送往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不少,可是像卫四爷这等身份的大人物,那是极少见的。于老爷,您与史老爷和卫四爷都有交情,却能下榻小店,真是给足了小店的面子。”

最后小二从食盒中取出一个酒壶,又拿出两个雪白的杯子,然后将杯子倒满美酒。酒入杯中,酒香登时在屋子中弥漫开来。于帆笑道:“好酒,好酒。”

小二笑道:“于老爷不是本地人,只怕还不知道这酒菜的来历。卫四爷送来的这十二样美味,是咱们洛阳城最出名的摘星楼倪师傅亲自下厨烹饪,寻常官员和豪绅富商,可没这等口福。这酒就更有来头啦,是摘星楼老掌柜在地下埋了六十二年的女儿红。自从六十二年前摘星楼老掌柜将这酒坛子埋入地下,只在三十五年前,他家大公子中举之后才打开过一坛,当时酒香四溢,足足醉倒了一院子的人。别看今日卫四爷只送来这一小壶酒,小人倒是敢打保票,这壶酒足足值得二十两银子。而且更加要紧的是若无雷拳门杨掌门的面子,便是二百两银子,摘星楼也绝不会将这壶酒奉上。”

小二将酒菜摆好之后,陪着笑道:“两位于爷慢用,小人先行告辞。待用完餐后,唤小人上来收拾即可。”

小二说完之后,便要退出客房。于帆道:“这些杯盘今夜就放在这里罢,明日再行收拾却也不迟。今日天色已晚,就不烦劳小二哥再跑一趟了。”

那小二虽然是谄媚之徒,心思却极是机敏,知道于帆是不想让自己再来打扰,便陪着笑脸连声称是,慢慢退了出去。

待小二走得远了,于帆说道:“史家刀和雷拳门是洛阳城最出名的两大门派,虽然同属武林正道,不过暗地里都憋着一口气,一心想要压倒对方。史家追查咱们,雷拳门可也没闲着。既然史家的大管家亲临天一客栈,雷拳门自然也不肯落后,派了杨子乔的得意弟子卫乾送来了美酒佳肴。这两大门派能够历经数十年风浪而不倒,这背后的辛苦努力,可想而知,可想而知啊。”

青衣人道:“还是大人的武功让这些人摸不到头脑,这才来小心打探。待他们知道大人是官场中人,便没有什么顾虑了。”

于帆道:“我使出太极门的轻功,想来他们瞧不出来其中有诈。”

青衣人点头说道:“不错,大人想得当真长远。太极门虽然名头极大,不过眼下已是四分五裂,自称为太极门掌门人的便有陈、陶、庄、彭四家。四家都称自己为太极门正宗,这些年虽然没有大打出手,却也是剑拔弩张。大人教咱们练了几个月的太极门功夫,外人已看不出来咱们是哪一家的出身。史家和雷拳门见今日大人露了这手功夫,只道咱们是官场中人,机缘巧合练了太极门的功夫,便不会再有什么疑虑。这两大门派既然不再深究,其余的那些帮派,便不会找什么麻烦。大人深谋远虑,咱们此行定然能够一帆风顺,使得仇人授首,一雪家门之耻!”

于帆摇了摇头,道:“史家刀和雷拳门虽然名头极大,倒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我倒是有些担心今日以内力将曲纳吉推出的那人……”

他说到此处,面色沉重,思忖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承嗣,我在江湖上也厮混了二十多年,倒也并没有白混,总算明白了一个道。明面上站出来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潜在水下的人。这些人不求名利,坚韧勇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钻出来咬你一口,而这一口,往往要比宝刀利剑,更为可怕!”

第505章

那青衣人于承嗣不过二十岁,此次随于帆办事,却是初出江湖,正是血气方刚之时,不脱少年心性。听得于帆如此一说,虽然表面上点头称是,心下却暗想:“我这位同族兄长出道已近二十年,在江湖、官场都混得久了,不免有些老气横秋。这些老辈的同宗兄弟多经坎坷,锐气尽丧,一身暮气。我须得时时警惕,可不要再过几年,也像他们一样。”

于帆久历官场和江湖,擅长洞察人心,见于承嗣的模样,自然知道他心中不服。接着说道:“近日江湖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年轻刀客,武功极是了得。更厉害的是此人出现之前的经历竟然无人知道。正因为无人知道此人的武功来历,唐赫、云飞扬等大高手才会被他所乘,先后折在他的手中。承嗣,你是四爷爷亲自调教出来的高手,日后成为本门武功第一人,却也并非难事。只不过少年心性,锋芒毕露,却有些不妥。”

于承嗣虽然心下不服,却也不敢公然反驳,只得连连点头,口中说道:“大人教训得极是,承嗣自当谨记。”

于帆拍了拍于承嗣的右肩,沉声说道:“你我年纪虽差着二十多岁,以辈份而论,却是同宗兄弟。只不过咱们此行所办之事,关系到阖门上下百余口的性命安危,不得不谨慎行事。七位爷爷奔波一生,其中更有四位不幸遇难,剩下的三位也是或伤或残,这才找出了一点头绪。众位叔伯又耗尽心血,谋划了六年,总算制定了这样一个天衣无缝的妙计。你我既是这个计划的先锋,又是计划成败的关键所在。打从两年之前,你在族中便只称为我‘大人’而不称‘兄长’,且以仆人侍奉主人之礼相待,实在是苦了你了。”

于承嗣心中一酸,颤声说道:“大人言重了,这本就是承嗣份内之事。”

于帆摇了摇头,道:“这五六百年之间,为此事丧命、失踪、残废的先祖不知道有多少,即便有些先祖没有遭遇不幸,却也是郁郁寡欢地过了一生。你我兄弟此番定要竭尽全力,将这厄运自你我二人而绝,使得子孙后代不再受此苦难折磨。”

于承嗣恭恭敬敬地说道:“谨遵大人教诲。”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于承嗣指着桌子上的酒菜道:“大人,这些酒菜……”

于帆不待他说完,便即沉声说道:“凡事谨慎些总没有坏处。这些酒菜万万不可食用。明日一早将酒菜尽数装入布袋中,离开客栈之时,找个稳妥的所在丢掉便可。”

于承嗣嗅了嗅酒香,叹道:“可惜了这上好的女儿红。”

两人收拾了一番,便即吹熄了蜡烛上床歇息。片刻之后,于承嗣已是鼾声大作。于帆却是满腹心事,躺在床上老半天都睡不着。无意间转头向窗外望去,透过窗户纸,却可见到树影摇晃,更增愁绪。他悄悄披衣下床,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了窗户。

此时已是亥时,天上一轮明月照耀大地,便如下了一场大雪一般,映得四处一片朦胧的白光。街上早没了人影,站在天一客栈楼上望去,远远可以看到洛阳城墙上点着的灯笼。除此之外,便再无半点火光。

于帆披衣站在窗前,看着偌大一个洛阳城,竟然如此静寂,心下感慨万千。数十年间的往事倏然涌上心头,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便在此时,他无意间向右首街角瞟了一眼,却见街角立着一座石牌坊,石牌坊下却站着一人。这人头戴深笠,身穿灰衣,正自抬头向天一客栈望了过来。

两人一上一下、一高一低,相隔足有二十余丈,虽然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却能感受到对手刀锋般的目光。

那人见于帆向自己望了过来,便即低下了头,宽大的斗笠立时将他的面目遮了一个严严实实。于帆心下一凛,转头便要将于承嗣叫醒,只是转念一想,于承嗣性子急躁,若是发现有人监视二人,定然要冲出去与那人较量一番。这洛阳城藏龙卧虎,自已又负有重任,惹是惊动了官府,恐怕节外生枝,反倒不美。他念及此处,便打消了念头,转头又向街角望去。却见石牌坊下哪有人影,想来那头戴深笠之人趁自己转头之际,已自悄然离去。

于帆心中惊疑不定,伸手将窗户轻轻合上,从窗户的缝隙中向外偷看了良久,见再无半个人影,这才慢慢走回到床边,和衣躺在床上。他将同门之间早就推演了无数遍的计划又在心中从头至尾思忖了一遍,确信并无半分破绽,这才稍稍放心,暗想那灰衣人多半是洛阳本地某个帮派的门人弟子,受本门长辈派遣,在客栈外监视自己。要怪只能怪自己一时失策,出手救下了两名顽童。当地各帮派之间关系复杂,相互之间明争暗斗,恰好维持着一种奇妙的均势之时,突然有人在数千名百姓面前显露武功,定然引起各帮派的不安,惟恐与自己敌对的帮派要有什么异动,正是牵一发而动全局的时刻。而越是这样的时刻,更要装作若无其事。俗话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只要史家刀和雷拳门这两大帮派不找自己的麻烦,其余一些小帮派,也兴不起什么风浪。待三四天后,自己到了修武县上任,便不需再担心与洛阳这些武林帮派有什么纠葛。想到这里,于帆心下释然,不知不觉之间,已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于帆从行李之中找出一件旧衣衫,将菜肴尽数倒入衣衫之中包好,又将一壶酒洒到了房间各处。便在此时,那小二又提了食盒送了上来,说是一大早便有史家派人将酒菜送到了柜上,请于老爷赏脸享用。另外还有洛阳城锦绣坊送来了一包衣衫,说是雷拳门的卫四爷昨日傍晚在锦绣坊为两位于爷定做了衣衫鞋袜。锦绣坊十几位绣娘一夜未睡,总算在天明之前将衣衫做好,一早便送到了天一客栈。

于承嗣见了那食盒,虽说食指大动,可是想到于帆的话,只得咽了几口唾沫。于帆想不到这两大帮派一早又送来礼物,更印证了自己昨晚的推测。他知道江湖之中最讲规矩,武林中人最好面子,万万不能将两大帮派送来的礼物退了回去,否则非结下怨仇不可。当下故作惊喜,将酒菜和衣衫都接了下来,又赏了那小二几钱碎银子。那小二自然是欣喜之极,兴高采烈地告辞而去。

待那小二走得远了,于帆对于承嗣低声说道:“这两大帮派相互角力,咱们两边都不得罪。这两日只装做游山玩水,他们自然不敢与咱们为难。”

两人收拾停当之后,便即出了客房。待两人到了客栈门口,掌柜和小二早迎上前来,陪着笑脸连称招呼不周。于帆客套了几句,见客栈门口坐了一个乞丐,不时偷偷盯着自己,不远处还有几名闲汉,正自聚在一起说话。只不过这几人目光如电,身形挺拔,显然都是练武之人。于帆装作浑不在意的模样,随口向掌柜和小二询问关帝圣君庙的所在。那掌柜急忙将详细路线说给于帆听了,张罗着要给于帆找一乘小轿。于帆急忙婉拒,只说自己正想随意走走,欣赏洛阳城外的风景,那掌柜这才作罢。

于帆和于承嗣离了天一客栈,一直向城南走去。待出了洛阳城南门,一路逶迤着直向南行。待走出十五六里,远远看到一片红墙碧瓦的宅子。此时周围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听他们说话,都是要去关帝圣君庙上香的香客。于帆知道其中定然有监视自己的江湖人物,却也并不放在心上。又走了片刻,已到了关帝圣君庙的大门前。

只见大门前立着一座五间六柱的白色牌楼,甚是雄壮巍峨。过了牌楼,便是关帝圣君庙的大门。大门是一座宫殿样式的房子,上铺碧瓦,门前立着四根巨大的红色圆柱。此时红色大门已然打开,四方香客正络绎不绝地向庙内走去。于帆和于承嗣混在人群之中,慢慢地走进了庙内。

进了大门之后,眼前却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直通向十余丈外的大殿。这甬道宽一丈有余,两侧立着石栏,共有三十六根望柱,望柱上雕刻着百余头石狮。甬道的石栏之外立着数十株参天古树。此时正当寒冬时节,古树枝桠如铁,便如一员员姿容雄伟的武将,正自站在大殿之外,为昔年华夏第一武将关羽关云长守卫着中军大帐。

于帆负着双手,于承嗣紧跟在他身后,两人随着众香客沿着甬道向大殿走去。此时一早便赶到庙中的香客已在大殿前点燃了高香,整座关帝圣君庙内烟雾缭绕,异香扑鼻。

于帆看着眼前的情形,回想三十余年前自己曾经到过此地,只是伴随身边的父母已然去世,心下感慨不已。他正在心中嗟叹岁月无情之时,却听于承嗣压低了声音在自己耳边说道:“大人,昨日在翠云峰出手救下戏子的那人也来了。”

于帆心下一凛,不过他知道四周的眼线极多,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低声说道:“是哪一个人?”

于承嗣低声说道:“那人在大人右前方十步处,身穿灰衣……”

此时两人已走到了甬道尽头,到了大殿之前。于帆依言向前望去,却见大殿门口左侧有一个巨大的石槽,上面插满了香烛。而在石槽后面不远处,果然站着一个灰衣人。于帆望过去之时,恰好这人转过头来。两人目光一碰,于帆心下一凛,已自认出这人正是昨晚站在街角向天一客栈眺望的那个头戴深笠的灰衣人,只不过此时他并没有戴着斗笠。昨晚于帆虽没有看清此人的容貌,却记住了这人的身形,更要紧的是两人目光相撞之时,却与昨晚的情形一般无二。

那个灰衣人却并不吃惊,向着于帆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竟似向他打了一个招呼。

第506章

于帆见这人不过二十多岁年纪,身子面貌并无特异之处,心下暗自诧异。那人却似浑不在意,向着于帆点了点头之后,便即懒洋洋地站在一株大树边上,扫视着大殿前的香客。若非于帆昨晚见过此人站在石牌坊下,却也不会怀疑他在跟踪自己。

于承嗣低声说道:“这人武功很高,看样子不只咱们盯上了他,这小子也盯上咱们了。”

于帆心想我若是将他昨晚站在天一客栈外的事情说给承嗣听了,只怕他沉不住气,此时已然和这人动手。这庙里庙外足有上千人,其中定然有不少江湖人士。即便这灰衣人想要与我不利,却也不能在此处公然动手。

念及此处,于帆微微一笑,对于承嗣道:“虽然此时敌友未分,不过此人多半是因为我在翠云峰上出手救了顽童,心下好奇,便跟着咱们,想要一探究竟。若非如此,只怕早就动手了。咱们不必管他,只在这庙中闲逛一番。即便真有事情发生,咱们随机应变,料无大碍。”

于承嗣点头称是,不过心中兀自有些惊疑,狠狠瞪了那人一眼。见于帆已迈步向正殿内走去,只得紧跟着走进正殿。

于帆信步走进正殿,这才发现殿内原来别有洞天。他记得幼年时进到大殿,看到的便是关羽的神像。只不过此时走入大殿门口,却发现这里并非供奉着关羽神像的正殿,只不过是正殿之前的一处偏殿。站在偏殿之中,可以看到偏殿后面的正殿。

于帆摇了摇头,暗想自己当年不过是一个孩童,进了这关帝圣君庙之后,只记得一些面容狰狞的神像,至于建筑的规制,却已模模糊糊记不清楚。

此时偏殿中也挤满了香客。数十名香客排成三排,正自跪倒在地,向着大殿的方向磕头跪拜。于帆无意跪拜,本来想穿过偏殿,直向大殿而行。只不过这偏殿内挤满了人,连立足之地都难寻觅,只得随着rén liu慢慢前行。

此时站在他前面的却是两个老者。右首那老者头戴纱冠,面容矍铄,正自得意洋洋地向左首那老者说道:“天下最没见识的便是市井街巷的男男女女。便如这座前殿,这些蠢人有的称之为前殿,有的称之为偏殿,谬传了数百年,竟然无人更正,岂不可笑?”

左首那老者道:“董年兄学富五车,满腹经纶,自然不将这些蠢人放在眼中。不过这座殿阁位于大殿之前,称之为前殿或偏殿,只怕也有它的道理。”

那董年兄冷笑一声,道:“梅年兄此言差矣。咱们读书之人,须得谨记夫子的教诲,做学问之时,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梅年兄出身福建,此次是初到洛阳,不知道这关帝圣君庙的来历,倒也情有可原。只是眼前这些蠢人,自小便在洛阳长大,却不知道这殿阁的来历,岂不让人耻笑?”

于帆见这董年兄一副穷酸模样,心下暗自好笑。却听董年兄接着说道:“世人只道关老爷威震天下,是天下第一名将。却不知当年他败走麦城,且又被孙吴所擒,最终落了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实是奇耻大辱。我中华名将之中,前有白起、王翦、李牧、廉颇,中有项羽、韩信,便是与关老爷同为汉将的张飞张益德、马超马孟起、黄忠黄汉升、赵云赵子龙,以功业而论,却也并不逊色。更别提曹操帐下的张辽张文远、乐进乐文谦、于禁于文则、张合张儁乂、徐晃徐公明。至于其后的李靖李药师、徐绩徐茂公、秦琼秦叔宝、薛礼薛仁贵、曹彬曹国华、岳飞岳鹏举,更是功业超出前代,远在关老爷之上。至于本朝开国诸将,如中山王徐达、开平王常遇春,都是平灭一国的名将,武功极盛,关老爷难望项背。可是这些名将,无论是史书记载也好,民间风评也罢,全都位列关羽之下,梅年兄,你有何高见?”

于帆心下暗想:“这董年兄明明是一个酸腐之人,不过看样子书读得不少,记得这许多武将的名字。瞧他的年纪,多半是一位致仕的官员,带了旧日故友到这关帝圣君庙游玩,借机卖弄才学。”

那梅年兄陪着笑脸道:“当年在王老师帐下读书之时,愚弟便仰慕年兄的才学。若论起高见,自然要听董年兄的。”

那董年兄嘿嘿一笑,竟然是一副居之不疑的模样,得意洋洋地说道:“其实翻翻史书便可以知道,有宋一代之前,关羽不过是一员寻常的武将,在武庙之中,往往忝居末位。唐朝之时,更是因为关羽曾降过曹操,又因身死军灭,难称良将,其牌位被撤出了武成王庙。只是赵匡胤建立宋朝之后,受北方的辽、金威胁,宋军屡败屡战,军中便兴起了祭祀关羽之风,实是以关老爷来壮胆。关羽也由一员寻常的武将,竟然一步登天,最后不只被封为大帝,更成了民间祭祀的天神。这关帝圣君庙建成之后,便在大殿之前建了这座殿阁,用来跪拜关帝圣君。是以这座殿阁既非前殿,更非偏殿,其名实为拜殿。”

那梅年兄听董年兄侃侃而谈,笑道:“董年兄高见,小弟佩服。”

于承嗣跟在于帆身后,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压低了声音对于帆说道:“大人,这个老家伙在公帝圣君庙说关老爷的坏话,不怕关老爷发怒,发一个掌心雷活活劈死了他?!”

于帆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妄言,以免引人误会,再起风波。

此时两人随着rén liu慢慢向前挪动,已将走出这拜殿。那董年兄听了梅年兄的恭维,心下极是得意,说起话来更加肆无忌惮。只听他说道:“梅年兄,明年又是大考之年,只要咱们中了举人,便能妙笔生花,做上几篇锦绣文章,管教世人识得关羽的真面目……”

于帆听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方才听着这董年兄高谈阔论,原本以为此人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定然是一位致仕的官员,想不到此人一把年纪,却只是一个连举人都未中过的穷酸秀才,竟然在关帝庙中大发厥词,当真让人笑掉大牙。若关云长在天有灵,只怕真如于承嗣所说,自空中打下一个掌心雷,将这董年兄当场劈死,以儆效尤。

过了半刻,于帆和于承嗣总算挤出了拜殿,到了正殿之前。于帆定睛望去,这正殿面阔七间,进深三间,高八丈有余。向上看,却是庑殿顶形制,琉璃瓦覆盖,五脊横立,六兽扬威,端得是雄伟庄严,气势迫人。正门以檀木制成,门板上有十二副浮雕木刻,刻画的是桃园结义、三英战吕布等关羽的生平故事。

那董、梅两人站在于帆和于承嗣身前,指着正殿的匾额高谈阔论。却听那梅年兄道:“这匾额上‘忠义千秋’四个大字,倒颇有几分传神,算得上是一副好字。”

那董年兄却撇了撇嘴,一脸不屑地说道:“这是元人赵孟頫的字,走的是宋人米芾的路子。米芾这人最喜临古人的贴子,正因为如此,他的字倒成了四不象,看上去气势惊人,其实却是‘人见之,不知何以为主’。宋人四大家中,蔡襄、苏轼、黄庭坚三人都可称得上自成一家。只有这个米芾东抄西学,全无风骨。赵孟頫弃苏、黄、蔡不学,偏偏去练米芾的字,只能贻笑大方,徒留笑柄而已。哈哈,哈哈。”

于帆听着董年兄胡言乱语,鸡蛋里面挑骨头,心下鄙视这两个穷酸,不欲与这两人同行,正要拔腿向正殿走去。便在此时,忽听有人冷笑一声,对那董年兄道:“一个白丁,也敢在圣人面前说三道四,可笑啊可笑。”

于帆听此人一说,当真是于我心有戚戚焉,不由得暗地里叫了一声好。那董年兄却是勃然大怒,双手握拳,脑袋左右扫视,口中怒道:“是哪个不知高低的王八蛋敢在此犬吠?!”

只听“啪”的一声,那董年兄脸上已被人打了一记耳光。此时正殿前挤了数百人,董、梅二人混在人群之中,是以众人都没有看清是谁出手打了他一记耳光。这记耳光打得颇重,那董年兄被打得在地上转了两个圈子,这才稳住了身形。只见他右手捂住右脸,一脸惊恐,颤声说道:“谁、谁敢打我……不怕我告官么?”

他话音未落,又是“啪”的一声响,董年兄左脸又挨了一记耳光。他向右转了两个圈子,左脸颊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手印,嘴角也溢出血来。

这次于帆却看得清清楚楚,出手打了董年兄两记耳光之人,却是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这人三四十岁年纪,身穿藏青色袍子,混在人群之中并不起眼。他出手如电,又藏在一个大汉身后,是以众人都没有看清是他出手打人。只不过于帆和于承嗣武功高强,站在一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董年兄吃了大亏,再也不敢嚣张,双手捂着脸面,和那梅年兄一起挤出人群仓皇逃走。众香客中有不少人听到董年兄大放厥词,对他早有不满,此时见这穷酸秀才挨打之后如丧家之犬逃离了正殿,登时叫起好来。更有几名香客趁乱拾起地上的碎石,便向董、梅二人掷了过去。两人见惹了众怒,哪里还敢回头,抱着脑袋狼狈逃出了拜殿,一溜烟地跑出了关帝圣君庙。

于帆却并未理会逃走的两个穷酸,而是一直紧盯着出手教训董年兄的那人。那人见董、梅二人仓皇逃走,只是微微一笑,便即向正殿走去。于帆正想跟过去,无意中却发现那灰衣人不知何时也走进了正殿前的院子中,离着那人身后两三丈远,曲曲折折地正自向正殿走了过去。于帆心下一凛,暗想这灰衣人原来也盯住了那人,只怕此事并不简单,其中另有蹊跷。

第507章

于帆心下惊疑不定,原本想紧跟着两人走进大殿。只不过转念一想,这两人武功不弱,且行踪诡异,敌友未分。只是从两人的举动来看,倒不似与自己为难。此行本来是为了一件大事,绝对不能节外生枝。若是自己贸然跟踪两人,弄不好引火烧身,反倒不美。

念及此处,他便打消了随着二人进殿的念头。只是背着双手,饶有兴趣地观望着正殿大门上雕刻的浮雕故事。随后又看了一阵子香客上香,约摸过去了半盏茶工夫,这才冲着于承嗣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正殿。

这正殿之内却甚是宽阔,听众香客议论,正殿的名字唤作平安殿,也有人称之为启圣殿。是关帝圣君庙的主殿,亦是此处最大的一栋殿堂。于帆走进殿内,只见正中央供奉着关帝圣君像。那神像头戴金盔,身披绿锦战袍,内着金甲,端坐于高台之上。只见他面如重枣,丹凤眼似睁似闭。左手轻抚长髯,右手按于右腿之上。关帝圣君像旁边还侍立着四人,是当年和关羽一同战死于荆州的关平、周仓、王甫、廖化四员大将。

正殿之内肃穆庄严,众香客到了殿内,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磕完头后,双手合什默祷一番,便即悄然退出。

于帆进到殿内之后,先是扫视了一圈,没有见到出手惩戒腐儒那人,暗中跟随他的那名灰衣人也不见了踪影。于帆心下一宽,暗想那灰衣人果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这样倒才了许多麻烦。他虽然并未见过灰衣人出手,只不过心里对此人却极是忌惮,隐隐觉得这人极不好对付。此时见两人都没了踪影,倒是长出了一口气。

于帆在殿内转了一圈,便即出了正殿。于承嗣道:“大人,后面还有二殿、三殿、五虎殿和娘娘殿,咱们是否也去转一转?”

于帆思忖了片刻,沉声说道:“既然来到此处,不妨到处走走,也算不枉此行。”

两人谈谈讲讲,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二殿。那二殿规模远不如正殿恢宏壮观,供奉的是关公武财神像,是以这座殿又被称为财神殿。殿中塑有关云长怒视东吴像,左侧站着手棒大印的关平、右侧站着手持大刀的周仓,招财童子、利市童子侍奉身前。到此处上香的都是一些商人富户,正自闭目祷告,乞求关帝保佑,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于承嗣低声说道:“大人,这关帝圣君庙中,数这二殿规模最小,可是香火却最是旺盛。可见说什么忠义千秋,远不如金钱势大。”

于帆道:“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却也不必求全责备。只不过若为了金银珠宝,不惜大违良心,残害人命,却是为天地所不容。即便一时逃得性命,也终将祸及子孙,贻祸无穷。”

于承嗣见于帆神情沉重,知道他想起了往事,便也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二殿之后,只见左右各有一座陪殿。东首的为张候殿,供奉的是张飞张益德,西侧的为五虎殿,供奉关羽、张飞、赵云、马超、黄忠等蜀汉五虎大将。这两座陪殿规模不大,两人随意看了看,便即去了三殿。三殿面阔五间,内塑关羽夜读春秋像、关羽出行图和关羽睡像,是以香客将三殿又称为寝殿。而民间读书的士子,却因此殿供奉关云长夜读春秋的神像,也将此殿称为春秋殿。

这些殿堂楼阁之后,便是埋着关羽首级的关冢。当年因为于帆年幼,父母只带着他在正殿前烧了一柱香,便即带着他离开了关帝圣君庙,是以他从未见过关冢。只见隆起的圆丘高达五丈有余,直如一座小山丘一般横在两人面前。于帆和于承嗣到了圆丘之前,不由得心生畏惧,两腿竟然有些颤抖起来。

关冢不似前面各处殿堂那般热闹。只有三四名香客走到圆丘之前,跪倒叩拜之后,便即匆匆离去。片刻之后,圆丘前只剩下于帆和于承嗣二人。

此时虽是阳光普照,只是四周树影森森,一片阴凉遮了下来,倒是有了些许寒意。于承嗣虽然年轻气盛,此时心下却有些不安,压低了声音对于帆说道:“大人,这里阴森森的,让人心里发毛。咱们还是早点离开此处……”

他话音未落,忽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起。两人武功极高,立时听出来人尚在十余丈外,正是方才两人从三殿右侧转入关冢的入口之处。此人走起路来脚步沉稳,显然身有武功。除了这人的脚步声外,在他身后还有一片杂乱的脚步声,想来他带了不少人。

于帆没有回头,双手合什做祈祷状,却用眼角的余光向着于承嗣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慌张,更不要与人动手。于承嗣原本有些沉不住气,以为这些人猝然出现,是冲着自己和于帆来的,便要伸手去取缠在腰间的兵器。只不过见于帆以目光暗示自己不要动手,只得也学着于帆的模样双手合什,口中乱七八糟地嘟囔了一通。

于帆微闭着双目,耳听着身后众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便在此时,却见人影闪动,自关冢右侧绕过一个人来,赫然便是方才在正殿前出手惩戒姓董的腐儒的那人。那人看到于帆和于承嗣站在关冢前默祷,只道是寻常香客来此许愿还愿,却也并未将两人放在眼中,摇摇晃晃地便向出口走去。

于帆并未转头,只用眼角的余光瞟着那人。那人堪堪与于帆擦肩而过,正遇上了从三殿赶来的十多人。只听有人高声喝道:“站住。相好的,报上名号来罢!”

于帆故作惊惧状,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子,却见身后来了十几个人。为首那人四十多岁年纪,头戴白色方巾,身穿紫色长袍,一张国字脸甚是威武。身后跟着的十几人衣着打扮大致相仿,个个雄壮威武,甚是剽悍。

于帆扫视了众人一眼,立时发觉那紫袍人和他身后十余人的腰间都悬着一柄乌鞘长刀。

于帆心中一凛,暗想:“史家刀的门人竟然到了此处,难道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我和承嗣,而是眼前这怪人不成?”

那怪人双眼一翻,冷冷地说道:“你要找相好的,洛阳城百花楼里有的是。到关云长的埋首之处说此污秽之语,不怕晚上被人取了人头么?”

方才问话的那人是紫袍人的手下,此时正站在紫袍人右侧。他见这怪人说话夹枪带棒,心下大怒,右拳一举,便要冲上前来找这怪人算帐。那紫袍人却哼了一声,他吓了一跳,急忙放下了手,恭恭敬敬地垂手侍立在紫袍人身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紫袍人向那怪人拱了拱手,口中说道:“在下史天宝,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那怪人冷笑道:“史天宝?史家刀掌门人史念豪是你爹还是你兄长?”

史念豪和史天宝的名头在江湖上甚是响亮。那史念豪是洛阳史家刀的掌门人,史天宝是他的长子。史念豪还有一个儿子叫作史天贵,父子三人武功极高,在中原武林地位不低。那怪人既然是武林中人,岂有不晓得史家父子名头的道理?他语含戏谑,对洛阳史家刀一门极为不敬,那是公然不给史天宝面子,横下心来要与史家刀为敌。

史天宝听他语含讥讽,心下也颇为恼怒。只不过转念一想,史家刀是洛阳城内最大的武林帮派,不只门下弟子众多,而且与洛阳左近的少林寺和嵩山派都颇有交情。父亲史念豪武功高强,且机智过人,处事圆滑,不只交好江湖人士,与洛阳知府衙门和河南巡抚衙门也有极密切的往来。可以说洛阳便是史家刀的天下。此人既然敢在关帝圣君庙中对史家刀一门出言不逊,定然负有惊人艺业,倒不可猝然翻脸,须得小心打探一番才是。念及此处,史天宝强压住自己心头的怒火,沉声说道:“他老人家是在下的家父。”

那怪人嘿嘿笑道:“听说史念豪武功不错,更是洛阳城坐地分赃的贼头,不晓得是也不是?”

他此言一出,史家刀诸人齐齐脸色大变。史家刀是武林正道门派,只不过暗地里与河南境内一些绿林山寨确是有些来往。只不过这是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史家刀自然不会泄漏此事。听那怪人如此嘲讽,史天宝涵养再好,却也忍耐不住。他脸色一沉,道:“我已经给足了阁下面子。既然阁下并不领情,那我只好将你带回去,听由家父发落。”

方才那怪人出言无礼,身后的一众史家刀弟子早就心下恼火,站在一边摩拳擦掌,只等史天宝一声令下,便要拔刀相向。此时听史天宝如此一说,只听一阵“呛啷啷”的拔刀之声。只见史天宝身后十几名史家刀的弟子挥舞着寒光闪闪的钢刀冲了出来,登时将那怪人围在了中间。那怪人却浑然不惧,冷笑道:“听你们史家发落?小子,你好大的口气,真以为史家刀是官府衙门,说拿人就拿人?”

史天宝道:“史家是不是官府衙门,由不得你来评判。不过你言行无状,在关帝圣君庙殴打他人,犯了大明朝的律条。咱们史家刀既然碰上了,可不能不管。”

他说完之后,右手一挥,两名史家刀弟子齐声呼喝,手中钢刀便向那怪人砍了过去。那怪人闪身避开,左掌拍出,径直袭向一名史家刀弟子的后心。此时另有两名史家刀的弟子从左右围了上来,两柄钢刀一砍那怪人的脖颈,一砍他的小腹。那怪人只得收回左掌,身子滴溜溜一转,已自向前抢出两步,避开了这两柄钢刀。只是眨眼之间,他面前又有两名史家刀的弟子扑了上来,挥舞手中钢刀,劈头盖脸地砍了下来。

片刻之间,十二名史家刀弟子已尽数出手。只见刀光闪闪,夹杂着众人出手之际的呼喝之声,打得倒甚是热闹。史天宝站在一边,冷眼瞧着那怪人的武功。见他在刀影之中左闪右扑,趋前后退,虽并未露出败相,只是防御的圈子却越来越小,显然处了下风。史天宝心下一宽,暗想:“此人说话狂妄无礼,原本以为他身负绝技,此时看来不过如此。只不过此人狂妄无礼,须得将他擒住,带回去打落他一口牙齿,看他一张臭嘴,还敢不敢对史家刀无礼?!”

第508章

于帆和于承嗣也是大出意料之外。原本见那怪人出言无状,语含戏谑,都以为他深藏不露,故意向史家刀挑衅。哪知双方动上了手,史天宝尚未出手,这怪人已露出败相。于帆瞧着那十二名史家刀弟子围攻那怪人时所使出的武功,虽说刀光飞舞,颇有章法,只不过是江湖三四流的功夫,上不了台面。而这些人武功如此低微,竟然将那怪人逼得手忙脚乱,可见这怪人武功实是不足一哂。

初时于帆尚以为这怪人故意藏拙,只是打了半天之后,那十二名史家刀弟子攻得愈发紧了,好几次险些砍中了他。于帆这才明白这怪人虽然狂傲,武功却谈不上有什么高明之处,不过是江湖末流罢了。这十二名史家刀弟子他都应付不了,何况旁边还站着一个武功远远高出侪辈的史天宝。于帆心下暗想,江湖之大,无奇不有。这怪人想来不过是一个妄人,不知道史家刀的厉害,还以为这些史家刀的弟子也和方才被他打了两记耳光的腐儒一般,全无半分还手之力。这才出言挑衅,想不到惹下了dà má烦。

念及此处,他便觉得兴味索然,不欲在此地久留,向着于承嗣使了一个眼色。于承嗣自然会意,两人便想悄悄离开。

史天宝站在圈外,见十二名史家刀弟子大占上风,心下颇为得意。他带着众人从三殿直奔关冢,闯到此处之后,已命令八名弟子守住了入口,不许香客进入。是以众人打了半天,并无一人进来围观。史天宝早就留意到于帆和于承嗣二人,只是见两人面露惊恐之色,畏畏缩缩地躲在一边,只道两人是前来拜祭关冢的香客,并未放在心上。此时见两人悄悄挪动身子想要离开,却也并不在意,知道这两人即便溜到出口处,还得被守在那里的史家刀弟子拦住。他倒不是想与两人为难,只不过史家刀在洛阳城虽然横行无忌,但是公然动刀斗殴,给雷拳门等帮派知道了,向官府衙门告上一状,洛阳知府即使有心回护,要想将此事压下去,只怕也是极为麻烦。是以他打定了主意,要先将这怪人擒住,再放这两名香客离开。

于帆和于承嗣刚刚走出三四步,忽听“叮”的一声响,紧接着两名史家刀弟子惨叫着退出几步,两人胸口处已然带伤。于帆和于承嗣愕然转头望去,却见那怪人右手不知何时已戴上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钢抓。

史天宝见两名弟子被这怪人打伤,心下一凛。却见那怪人兵刃在手,场中情势大变。眨眼之间,又有三名史家刀的弟子被这怪人手中的钢抓打伤。好在这怪人并不想杀人,否则早已有史家刀的弟子横尸当场。

这怪人逆转了形势,倒不是说他武功有多高,只不过此前他一直只凭着一双肉掌与史家刀弟子周旋。这些rén dà占上风,眼见这怪人左支右绌,不出数招非得落败不可,人人都存了轻视之心。眼见那怪人就要落败,右手却自腰间一探,竟然套上了钢抓。史家刀众弟子猝不及防,瞬间便被那怪人打伤了两人。

史家刀在洛阳城一向无人敢惹,门下弟子骄横惯了,平日里难得有出手的机会。即便与人动手,也不过是教训一些欺软怕硬的地痞流氓。那些闲汉哪里是史家刀弟子的对手?不过三拳两脚,便即抱头鼠窜而去。是以这些史家刀弟子以为天下各门各派,再没有比史家刀更厉害的武功。却不料那怪人倏施毒手,打伤了两名史家刀的弟子。剩下的诸人听到同门惨叫之声,便即惊慌失措。那怪人瞧出便宜,趁机抢攻,又伤了三名史家刀的弟子。

这一下情势大变,史家刀众弟子斗志尽失,纷纷后退,转眼之间又有数人受伤。其实若是这些人多一些江湖经验,便不致于以多打少,却落得如此窘境。只是实战太少,一遇挫折,便即惊慌退却,只想着逃开,无人再想拼死抵挡。

史天宝见情势不妙,右手拔出长刀,抢上前去,迎面一刀向那怪人劈去。那怪人正在追击一名逃走的史家刀弟子,突见寒光闪处,一柄长刀已到了面门。那怪人心中一凛,却也不敢以手中钢抓硬接硬挡,只得身子一侧,避开了这一刀。

于帆见史天宝出刀之时,身形挺拔,刀势沉稳,心下暗想:“这姓史的刀势虽然迅猛,却是死招,全无半分灵气。看样子史家刀在洛阳城名气虽响,武功却也稀松平常。”

史天宝一刀落空,却是得势不饶人,踏上一步,长刀直向那怪人小腹捅了过去。

于帆和于承嗣见史天宝使出了这样一招,同时摇了摇头。

须知以刀法而论,有劈、砍、削、切、撩、划之势,偏偏这“刺”却不在刀法要诀之中。那是因为刀与剑不同,尖端乃是弧形,又是最易折断之处,用于刺杀,那是以已之短,攻敌之长。是以使刀的高手,万万不会使出这样笨的招式。可是这位名动洛阳城的史家大公子,却偏偏用了这样一招。于帆和于承嗣是武功高手,自然瞧出他武功强弱如何,心下颇不以为然。

只不过那怪人的武功却也不怎么样,眼见着史天宝使出如此笨拙的招数,却也无法po jiě,只得又闪身避开。

于帆和于承嗣面面相觑,同时又摇了摇头,心下均想:“这两人都是大白痴,可笑,可笑。”

史天宝见那怪人不敢硬接自己的招式,心下得意,踏上一步,又是一刀砍去,这次却是削向那怪人脖颈处。那怪人这次却不躲避,右手钢抓一挥,竟然直抽向史天宝小腹。史天宝一惊,见那怪人使出了两败俱伤的打法,自然不肯上当。右手长刀一收,直迎向那怪人手中的钢抓。谁料那怪人这一抓却是虚招,见史天宝收刀回防,他右足一点,身子已然跃起,竟然从史天宝头顶跃了过去。随后几个起落,已自到了关冢出口处。两名守在出口的史家刀弟子正要将他拦住,他却身子一晃,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瞬间便闯出了关冢。

史天宝如何肯放过此人,右手长刀一挥,口中喝道:“大伙儿快追,绝不能让这人逃走。”

此时有六七名史家刀的弟子身上带伤,不过大少爷吩咐下来,只得强忍着伤痛,随着史天宝追了出去。

眨眼之间,关冢前只剩下于帆和于承嗣。于承嗣见四周无人,这才低声对于帆说道:“史家刀名震洛阳城,想不到竟然如此脓包。”

于帆道:“史念豪在武林中也算是成名人物,按理说他的儿子,不该如此蠢笨才是……”

他说到此处,不由摇了摇头,心下殊为不解。

便在此时,忽听得关冢东侧一片树林之中传来一阵鸟鸣之声,紧接着一道灰影自树林中飘过,直向关帝圣君庙外飞了过去。

于帆和于承嗣大惊失色。因为从那道灰影出现的位置来看,此人一直藏在树林之中,距离关冢不过十余丈,方才关冢前发生的事情,只怕已尽数收于此人眼底。

于承嗣神色一变,右手自腰间一探,已然抽出一条丈许长的黑鞭。只见他作势便要跃起,向那灰影追去。于帆急忙伸手拦在他身前,沉声说道:“此人的目标是那个怪人,不是咱们。咱们另有大事要办,不要节外生枝。惹怒了此人,只怕事情不好收拾。”

于承嗣心下不服,只是这几年一直随侍在于帆身边,事事顺从于帆的命令,此时虽然郁闷之极,却也只能答应了一声,将长鞭收回腰间。于帆知道他心中不服,便将昨晚此人在天一客栈之外窥探之事说了。于承嗣脸色大变,对于帆说道:“大人,会不会是敌人有所防备,派了此人监视咱们?”

于帆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从此人的举动来看,倒不像是一个恶人。而且昨日他在上清宫前,已经露了一手功夫,能够隔空发力,内力极是了得。方才他一直窥伺在侧,咱们却没有发觉,而且瞧他的身形,轻功更是了得。不过他若是针对咱们,便不会急着离开。回想此前的情形,我倒以为他是在跟踪那个怪人。咱们此次到洛阳来,肩负重任,不要没来由地去惹怒这样一位大高手。”

此时史家刀派在出口处守卫的弟子也尽数随着史天宝向前殿追去,原本被这些人拦在外面的香客三三俩俩地走了进来。于帆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便和于承嗣装作祭拜的样子,在关冢前合什默祷了片刻,这才一前一后离开了关冢。

在关冢前看了一场混战,又不知道那灰衣人到底是谁,于帆和于承嗣两人都有一些郁闷,是以无心再在这关帝圣君庙逗留下去,小声商议了几句,便一前一后离开了关帝圣君庙。待两人走出了庙前的牌楼,却是已近午时。于帆对于承嗣道:“咱们不妨找个酒馆,吃了午饭再回洛阳城。”

于承嗣并无异议,两人便沿着大道向西而行。走出一里多地,却见道边一片林子中探出一个酒幡来。于帆笑道:“此处虽说没什么风景可言,不过有些酒馆,倒也有些意境。”

他话音未落,忽听林子中有人说道:“卫老四,你故意派人将我引到这里,却又藏头藏尾,不肯出来相见,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第509章

于帆和于承嗣听出这正是史天宝的声音,心下俱都是悚然一惊。于帆心中暗想:“昨晚听那小二说过,卫乾是雷拳门掌门人杨子乔的第四个弟子。此人在江湖上也算是成名人物,据说武功不弱。只不过史家刀和雷拳门一向是面和心不和,双方都想独霸洛阳城,若不是执武林之牛耳的少林寺就在洛阳附近,威压各派,史家刀和雷拳门早不知道打过多少场大架了。只不过这些年来,两派之间也没少在暗中做手脚。此番我和承嗣到了洛阳城,只是无意中在翠云峰露了行迹,史家刀和雷拳门便派人盯梢,更是分别派出了史家大管家和卫乾这等重要人物到了天一客栈,名为送礼,实是为了打探消息,生怕自己成了对方的帮手。从这件小事,便可看出两个门派势同水火,一场大火并只怕势所难免。难道史天宝等人离开关帝庙后,在此处中了雷拳门的埋伏不成?”

他念及此处,急忙低声对于承嗣道:“是雷拳门找史家刀的麻烦,咱们不必淌这混水,绕开这里,另找一条道路回洛阳城罢。”

于承嗣少年心性,又最好武功,听说雷拳门要围攻史家刀,心下大喜,正想亲眼看看这一场龙争虎斗。只是于帆却要离开此地,他自然心有不甘,正想找个借口说服于帆留下之时,忽听得身后大道上马蹄声大起。于帆脸色一变,来不及说话,伸手一拉于承嗣,便即躲到路边一处树丛后面。过了片刻,五六骑高头大马已然从两人面前掠过,直冲向不远处的酒馆。紧接着有人高声说道:“大少爷,你们在这里么?”

却听史天宝大声说道:“是史大叔么?小侄在此,有劳史大叔了。”

于帆等二人听出史天宝的声音里带着惊喜,心下均想:“看样子史天宝追踪那个怪人离了关帝庙,一直追到这里,却被雷拳门包围。眼下他的帮手到了,自然欣喜不已。他称呼来人为‘大叔’,那么此人应该是史天宝的父亲史念豪一辈,武功想来要比史天宝高出不少。两派此时动起手来,卫乾倒未必有取胜的把握。”

于帆思忖之时,只听那卫大叔笑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史来,你是我的大侄子,我来帮你站站队,又有什么劳不劳的。你爹爹就在后面,一会儿也就到了。”

只听史天宝惊道:“我爹爹也会来么?这、这倒奇了。”

那史大叔笑道:“大侄子,你是你爹最看重的儿子,这史家刀掌门人的位子,迟早也是你的。像咱们这帮老兄弟,实是难望大侄子的项背。”

却听史天宝笑道:“史大叔言重了。到时还要请史大叔多多关照,侄子先行谢过了。”

于帆心下一凛,暗想:“这史大叔明里吹捧史天宝,听起来可没安什么好心。那句‘像咱们这帮老兄弟,实是难望大侄子的项背’可不是什么好话,分明藏着不少怨气。可笑的是这史天宝竟然没有听出来,还以为这史大叔真会帮他。此人草包一个,若是史念豪真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他,只怕史家刀灭门之祸,就在眼前了。”

此时却听一人朗声笑道:“史大管家,您老人家也到了这里,倒真是难得。”

于帆和于承嗣对视了一眼,心下均想:“原来这史大叔,便是昨日亲自到了天一客栈的那位史大管家。听史天宝的口气,此人在史家刀门中的武功地位着实不低,倒要瞧瞧此人是何模样。”

却听史大管家道:“卫四爷言重了。我比你不过大上个十五六岁,还称不上老人家。尊师杨掌门,今日为何没有现身?”

只听卫乾道:“家师听说史大少爷带了贵派数十名高手,气势汹汹地到了龙门,生怕两派起了误会,本来想亲自到此地劝说史大少爷。只是嵩山派有几位朋友恰好登门拜访,家师要陪他们到龙门一游,便派了在下来见过史大少爷。在下出门之前,家师对在下再三叮嘱,史家刀与雷拳门同为武林一脉,又久居洛阳城,数十年来互通生气,维持着洛阳左近江湖的一片安宁,此为贵我两派之福份。二十五年前,在少林寺主持大师和嵩山派掌门见证之下,史家刀和雷拳门两派掌门互换了贴子,许诺两派世代交好,不生事端。以洛阳北门至南门为轴心,北至黄河,南至龙门,以东由史家刀为主,以西为雷拳门为先。此事虽然发生于二十多年前,史大管家是史家刀的要紧人物,想来也是知道的罢?”

史大管家笑道:“此事不只我史家刀满门皆知,便是武林各大帮派之中,知道的人也不少。只不过十五年前,贵派不守盟约,竟然联合了黄沙派,与我史家刀为难。只不过在少林高僧主持之下,黄沙派覆灭,贵派也答应不再向我史家刀挑衅。敝派掌门人当时承诺贵派可在洛阳城以南便宜行事,至此两派再无纷争……”

他话音未落,却听卫乾说道:“史大管家,您这话可说得不尽不实。贵派是答允咱们雷拳门在洛阳城南便宜从事,不过少林寺与贵派联手,迫得雷拳门四个堂口退出洛阳城。原本洛阳西城以雷拳门为主,却也是名存实亡。史大管家,在下没有说错罢?”

史大管家冷笑一声,道:“若不是贵派先行发难,本派也不会被迫反击。这十几年间,咱们两派之间再无纷争,洛阳城风平浪静。可是今日卫四爷带人将本派弟子困于此处,若是因此引发两派争斗,只派贵派无法向江湖朋友解释。”

卫乾道:“大管家此言差矣。是贵派史大少带人闯入关帝圣君庙,骚扰香客,惊扰地方。咱们听到消息之后,这才前来劝说史大少不要莽撞。大管家若是不信,尽可以询问史大少,在下可曾对他无礼?”

史大管家尚未说话,却听史天宝怒道:“姓卫的,你公然撒谎!咱们刚走出关帝庙,便被你们雷拳门的人骗到了此处。若不是史大叔赶到,只怕你们早就动手了。”

卫乾笑道:“史大少言重啦。在下只是想劝说史大少带着贵派的朋友尽早回到洛阳,免得生了误会,到时有些话可就不好说啦。”

他说到此处,略顿了顿,这才接着说道:“史大少,说句得罪的话,若是咱们有心要与贵派为难,史大少和这二十几位朋友,只怕此时已非死即伤。”

卫乾这话说得颇不客气,于帆心下暗想:“这个姓卫的说话软硬兼施,滴水不漏。与他相比,史天宝简直就是一个大草包。”

此时有人沉声说道:“卫四爷,你这话说得忒也过了。这关帝庙又不是你们雷拳门开的,难道别人就不能到此地拜祭关二爷么?”

卫乾笑道:“想不到彭老师也来赶这淌混水。昔年咱们雷拳门和史家刀换贴子之时,南通镖局的总镖头也在现场。咱们雷拳门四个堂口依照约定退出洛阳城,而洛阳城南十里至龙门、伊水一线,说好了由咱们雷拳门主持打理。今日史大少一个招呼都不打,便带领二十多人闯进关帝庙,打人闹事,咱们雷拳门岂能坐视不理?便如同雷拳门突然派出二三十人,闯入洛阳城北的南通镖局打砸闹事,史家刀难道会不管么?”

于帆心想:“南通镖局是河南省内最大的镖局之一,总镖局便设在洛阳城北。总镖头彭元喜善使一对短戟,虽不如唐赫那般有名,却也不是无名之辈。何况开镖局的都与官府和武林各大门派有极深的交情,且与黑道都有来往,否则镖车一出城门,不是被官府强行征税,便被绿林山寨打劫。是以这位彭老师,十有**便是南通镖局总镖头彭元喜。史大管家心思当真缜密,他知道若是自己带了史家刀的高手前来救援,必然与雷拳门一场火拼,自己并不占理。是以约了洛阳城内有头有脸的武林人物同行,一是作为史家刀的强援,足以震慑雷拳门,使对方不敢轻举妄动。二是可以居中调解,不至于大动干戈,引发两派火并。而在江湖和官场左右逢源的彭元喜,无疑是最好的人选。这位史大管家好生厉害,以才干而论,远在兄天宝这个草包之上。”

却听那彭老师笑道:“卫四爷说的不错。当年贵派与史家刀订立盟约之时,确是如此划分两派的势力范围。只不过据彭某所知,此次史家刀的各位朋友到关帝庙,并非是与贵派为难,而是奉了洛阳城韩知府之命,协助衙门捉拿盗墓贼。史大少带人追踪疑匪到了关帝庙,这才动起手来。卫四爷,史家刀和雷拳门在盟约中承诺,不得派出门人弟子到对方控制的区域向对方挑衅。史大少是奉朝廷命令公干,而你卫四爷却横加阻拦,于情于理,恐怕雷拳门都有做的过份之处。”

于帆暗自赞叹,心想:“这姓彭的果然了不起,几句话便将事情说得清清楚楚,且用官府来压制雷拳门。雷拳门既然以正道自诩,自然不敢与官府对抗,只怕今日这个哑巴亏算是吃定了。”

第510章

却听卫乾哈哈一笑,道:“彭老师不愧有铁嘴铜牙之称,据说昔年走镖之时,曾说降了伏牛山的强人,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只不过史大少若是协助官府缉拿盗贼,咱们雷拳门自然无话可说。可是史家刀的各位朋友在关帝庙中横行无忌,公然叫喊‘史家刀众英雄到此公干,闲人闪避’,这话可说得忒大了。况且关帝庙的庙祝上前劝阻,竟然被史大少一掌打掉了三颗牙齿。史大少还声称关帝庙今后也是史家的地盘。彭老师,这话你又怎么说?”

彭元喜尚未开口说话,却听史天宝怒道:“咱们追拿疑犯,偏偏那个庙祝不知死活,竟然上前阻拦。我急着要擒拿疑犯,只是轻轻推了他一把。谁教这庙祝不懂武功,摔了一个狗吃屎,自己撞掉了几颗牙罢了,如何怪到我的头上?至于关帝庙,确是由你们雷拳门罩着。只是这几年风波不断,前年丢了正殿中供奉的关帝圣君用玺,去年宋真宗御赐的两颗夜明珠又不翼而飞,至今仍未追回。这事情已传到了河南提刑按查使司衙门。据说刑部和锦衣卫也要有所动作。卫老四,你们雷拳门办事不力,知府大人已有意由咱们史家刀来办理白马寺、关帝圣君庙、龙门三处的事务。我这可不是虚言恫吓,不信的话,你可以请杨掌门去问问知府衙门。”

史天宝说完之后,卫乾却没有立时出言反驳。只是那史大管家却笑道:“卫四爷,你不要在意,我这大侄子说话耿直,倒没有什么恶意。至于白马寺、关帝圣君庙和龙门三处的归属,知府衙门也不过是随意询问罢了,咱们史家刀仍然力主由贵派掌控,还望卫四爷海涵。”

卫乾似乎气焰稍有收敛,只是“哼”了一声,却并未说话。

于承嗣本来以为史家刀和雷拳门是武林中的两大门派,双方高手聚于此地,一言不合,定然是大打出手。是以满心喜欢,只等着作壁上观,看一场热闹。谁知双方唇枪舌剑,竟然一直没有动手。而且说的话也是云山雾罩,不说些武功招式,只讲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是以早就不耐烦了。心下暗想:“早知道这些王八蛋在这里扯皮,还不如听了大人的话,早些赶回洛阳城才是正经。”只是转头望去,于帆却听得甚是认真,是以心下虽然烦躁,却也不敢出言催促。

于帆久在官场,听得双方唇枪舌剑,却猜出了一个大概。原来史家刀和雷拳门早在数十年前,便为了争夺洛阳城内外的地盘打得不可开交。后来洛阳附近的两大门派少林寺和嵩山派出面做了和事佬,为双方划分了势力范围。只不过后来两派纷争又起,听史大管家话中的意思,雷拳门这次却是吃了大亏,四个堂口被迫从洛阳城离开。作为交换,史家刀将洛阳城以南的地盘交给了雷拳门。只不过洛阳城内繁华似锦,油水丰厚,城南如何可比?是以明面上双方各有得失,其实雷拳门已然落了下风。只不过关帝圣君庙香火如此旺盛,每年进项着实不少,想来史家刀也是虎视眈眈,只怕为了这座大庙,两派暗地里多有纠纷。洛阳这个姓韩的知府十有**袒护史家刀,有意将关帝圣君庙等处交给史家刀打理。雷拳门自然不肯将这块肥肉吐出,双方剑拔弩张,都有火拼之意。偏偏史天宝这个草包不知道为何带人闯进了关帝圣君庙,大打出手不算,且又出言无忌,雷拳门岂有不知晓之理?这卫乾便带人将史天宝等人围住,两派互不相让,只不过名义上都是武林正道,不能像绿林山寨那般说打就打,说杀就杀。归根结底,还是利益之争罢了。不过这史天宝真是一个蠢才,韩知府与史家刀私下议论的事情,他竟然毫无顾忌地说与卫乾听了。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韩知府不免尴尬。若是被御史参了一本,只怕韩知府脑袋上的乌纱多半难保。这史大管家倒是机灵,知道事情不妙,不得不出来给史天宝打圆场、擦屁股。卫乾听了史天宝的话,知道官府站在史家刀一边,定然会回去向雷拳门掌门禀报此事,再商议对策。双方脸皮已经撕破了,即便有少林寺和嵩山派压制,只怕此事也难善了。

于帆思忖之间,那史大管家又说了几句好话,卫乾勉强也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即带着雷拳门众人先行离开。于帆和于承嗣藏在路边的树丛之中,知道这些人都是身有武功,惟恐被人发觉,是以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片刻之后,只听得脚步声响,却有四五十人从西侧走了过来。为首那人三十多岁年纪,身穿锦袍,右手提着一柄长剑,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甚是威武雄壮,想来便是雷拳门的卫乾。他身后的数十人个个腰悬长剑,步履矫健。于帆心想:“怪不得史天宝这个草包被雷拳门困在此处。瞧这卫乾的模样,武功着实不弱,远在史天宝之上。况且史天宝不过带着二十余人,又有一大半在关帝庙中被那怪人打伤,如何是这些如狼似虎的雷拳门弟子的对手?若不是那史大管家和彭元喜到了,史天宝非吃大亏不可。“

雷拳门众人走了之后,于帆本来以为史家刀众人随后也会离开。却听史大管家厉声说道:“天宝,你怎么能把韩知府和你爹私下议论之事,说给卫老四听了?”

于帆和于承嗣心下一凛。这史大管家到了之后,对史天宝说话颇为恭谨有礼,想不到卫乾等人离开之后,他却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对史天宝厉声喝斥起来。

却听史天宝道:“史大叔,你、你怎么如此说话?”声音中已透出了一丝慌乱。

却听史大管家“哼”了一声,冷笑道:“大侄子,承你看得起我,叫我一声大叔。可是这几十年来,你又有哪一天真把我当成你的大叔?昔年与雷拳门樱桃沟一战,雷拳门溃败,这才不得不退出洛阳城。此役我父亲奋勇杀敌,连斩雷拳门五位高手,为史家刀立下了大功。可是你爷爷畏缩不前,害得我爹爹陷入重围,身受十余处剑伤,最后伤重身亡,史家刀的掌门之位才落入你爷爷手中。”

这番话大出于帆和于承嗣意料之外,不知道此时史大管家为何会提起了往事。史天宝颤声说道:“史大叔,这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你今日旧事重提,却是何意?”

史大管家却没有理他,兀自愤愤不平地说道:“你爷爷在本门中武功低微,只不过善于见风使舵,阿谀奉承,整日里只想着讨老太爷的欢心。而我爹爹坚毅勇决,为本门多立大功,老太爷本来打算将掌门一位传给他。只不过樱桃沟一役,你爷爷身为族叔,却故意见死不救,陷我爹爹于绝地,害得他重伤身亡,本门中人多有不服。你爷爷知道众人心有怨恨,接任掌门之日,便即当众宣布,日后他退隐之后,掌门之位便交给我,以偿我爹爹为史家刀立下的大功。同门众人这才勉强没有发难,推举你爷爷做了史家刀的掌门人。只是十余年后,你爷爷亡故之时,却背弃诺言,出尔反尔,将掌门人之位传给了你爹爹。你爹爹武功高强,做事果断,确是咱们史家刀百年来难得的人才。由他来做掌门人,我史念阳却也心服口服。只不过这几年来,他事事都推你出面,看样子是要将掌门人之位传给你这个草包……”

他说到这里,史天宝已然惊慌失措,颤声说道:“你、你、你这是胡说八道……”

却听史念阳冷冷地说道:“史家刀上上下下三四百口,其中姓史的便有二百多人。若是掌门之位落入你这个草包手中,只怕不出数年,便得尽数覆灭。你弟弟史天贵虽然聪明,只是一心要求功名,武功稀松平常。是以掌门人之位,绝对不能交到你们兄弟手中。今日之事,全由你这草包闯祸引发。你若再聪明半分,也不会蠢到在雷拳门的地盘上,公然声称官府要将城南交给咱们史家刀掌控。此事传了出去,弄不好韩知府的乌纱都无法保住。你可知道,为了笼络韩知府,这几年你爹送出的银子只怕不下万两。若是他丢了乌纱,这万两白银,岂不是打了水漂?咱们还得再花银子,再去结纳新到任的知府。你既然犯了如此大错,我便代你爹来清理门户!”

他话音方落,只听得史天宝一声惨叫,紧接着有rén dà声叫道:“大管家,你怎么连大少爷都杀……”

只是此人话未说完,接连又响起数声惨叫。紧接着刀剑撞击之声大起,夹杂着呼喝和惨叫之声。片刻之后,惨叫声和刀剑撞击声突然尽数消失。一片寂静之中,却听史念阳冷冷地说道:“你们几个挨个儿查看,若是还有气的,便补上一剑!”

于帆和于承嗣听得史念阳杀了史天宝,心下都是悚然一惊,紧接着听到砍杀之声大起,想来史念阳和他带来的五六名高手已然出手tu shā史天宝的手下。听史念阳的口气,他想杀史天宝已不止一日,想来今日赶来之前,便已起了杀人之心,是以虽然只带了五六个人同来,想必都是高手。那彭元喜既然与史念阳同到此地,想来也是史念阳的同党,自然也会出手助他杀人。只不过听到史念阳吩咐手下去查看是否还有没死的史天宝的手下,于帆却是心中一凛,暗想:“史家刀以刀为兵刃,为何史念阳说‘补上一剑’而不说“补上一刀”?这倒真是奇了。”

第511章

于帆正自思忖之时,只听得彭元喜嘿嘿一笑,口中说道:“史先生果然心思缜密。怪不得咱们出发之前,你特意吩咐彭某带上一柄长剑。彭某当时心下不解,直到此时才明白过来。原来史先生早就想除掉这个草包大少爷,只不过苦于没有机会。今日恰好雷拳门围住这个草包,史先生便带着咱们到了这里,杀人之际只用长剑。待史念豪前来查验尸体之时,见这些人死于剑下,咱们在一旁添油加醋,给他来一个火上浇油。史念豪虽然机智,也只能以为是雷拳门下的手,不会疑到咱们身上。到了那时,史念豪便会带人与雷拳门火拼,双方打一个你死我活,必然两败俱伤。咱们再从中渔利,你史先生便是史家刀的掌门人。高,实在是高啊!”

于帆这才明白史念阳为何会有“补剑”一说,心下暗想这史念阳确是了得,恐怕早就定下了对付史念豪之计,这才能一击得手。史念豪长子被杀,定然方寸大乱,狂怒之下便会与雷拳门火拼。史念阳得了彭元喜之助,正好可以趁乱将史念豪害死,史家刀掌门一位便会重新回到他的手中。这条计谋确是巧妙,却也是阴毒到了极处。史念阳为了替父亲报仇,更要夺得掌门之位,竟然不惜冒着史家刀覆灭的风险,连嫡亲的世侄都要亲手杀死,这份恨毒,当真是世间少见。

此时又传来两声惨叫,想来是有两名未死的史天宝手下被人杀死。接着有人对史念阳道:“大管家,咱们查验了两遍,确实没有活口了。”

只听史念阳道:“好,我和彭总镖头这就赶回洛阳城。你们几人把这里收拾一下,不能留下半点破绽。史念豪为人谨慎,极富智计,可别被他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咱们在虎头岩吃了大亏,眼下人手不足,还不能与史念豪翻脸。”

那几人答应了一声。紧接着只听得马蹄声响,想来是史念阳和彭元喜等人骑马离开了此处。于帆和于承嗣知道这几人武功远非史天宝可比,生怕露了行迹,只得将身子紧紧伏在树丛之后,不敢探出头去观看,是以耳听得马蹄声自两人不远处的大道上掠过,却没有看到史念阳是何模样。

待马蹄声去得远了,于帆压低了声音对于承嗣道:“此处危机四伏,不过只是史家刀和雷拳门之争,与咱们无关。眼下史家大公子死了,史念豪亲至,必然以为是雷拳门下的手,双方一场火拼,便在眼前。咱们还是尽早离开此地,不要卷入这场江湖风波为好。”

于承嗣原本想观看史天宝与卫乾大战一场,想不到风波诡谲,史家刀突然内讧,眨眼之间,史天宝等二十多人便尽数被人杀死。于承嗣虽然武功不弱,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只不过初涉江湖,便亲眼看到一场凄惨之极的同门残杀,心下之震撼,实是难以言表。原本想着闯荡江湖,定然是豪气干云,却从未想过如此风波诡谲,人心难测。原本一腔热血,早就凉了几分。是以听于帆要悄悄回转洛阳城,却也并不反对。

两人知道史念阳离开之时,留了几人在树林中,想来所留之人武功不弱。是以离去之时,两人极为小心,直到出了这片树林,算来距离已有百余丈,见无人发觉,这才放下心来。两人辩明了方向,便大步向北而行。

此时已是未时,于帆和于承嗣一大早便出了洛阳城,大半天水米未进,此时腹中都有些饥饿。又向前走了数里,却见不远处有一座青石板桥,隐隐听得流水潺潺,甚是悦耳。

两人走近石桥,却发现桥头站了一人,正自负着双手,看着桥下的流水默然出神。

只是于帆和于承嗣见到此人的背影,都是悚然一惊,立时停下了脚步。于承嗣更是右手伸到了腰间,已然握住了长鞭的木柄。

两人均已认出这人正是在翠云峰上出手将曲纳吉推开的那名灰衣人。其后此人又在天一客栈之外窥伺,而且上午时分,在关帝圣君庙也曾出现过。

于帆和于承嗣堪堪停下脚步,那人已转过身来,冲着于帆拱手说道:“于先生,在下得罪了。”

于帆听他叫出了自己的姓氏,不由得微微一怔,只是转念一想,此人既然到过天一客栈,自然知道自己的姓氏,却也不足为奇。当下也拱手道:“阁下请了。咱们只是初识,哪里谈得上得罪二字?”

那人一指于承嗣,笑道:“昨日这位仁兄从翠云峰上一直跟着在下,是以在下有些疑虑,这才夜探天一客栈,与于先生打了一个照面。当时在下便想,或许是在翠云峰顶,于先生出手救下顽童,而在下将那戏子推开,让于先生怀疑在下是否会对先生不利,这才让这位仁兄跟着在下,以查探在下的身份来历。只是昨晚瞧着于先生的模样,想来与在下只是偶遇罢了,是以在下离开客栈之后,便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机缘巧合,想不到今日在关帝圣君庙中,竟然又与两位不期而遇,可以说是造化弄人。关云长墓前一场打斗,两位都是亲眼所见,只怕更加怀疑在下对两位有所图谋。不过在下以为于先生出手救助两名顽童,颇有侠士之风,不会是江湖败类,这才在此地恭候,想与于先生说明误会,免得再生事端。”

于帆心下虽然还有些惊疑,不过大半已然释然,相信这灰衣人并非是有意与自己为难。当下说道:“好说,好说。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灰衣人道:“在下只不过是一名江湖浪子,在江湖之中只是一个无名之辈,不忍有辱先生清听。只是请于先生放心,在下到这洛阳城,与于先生没有丝毫关系,更不会与两位为难。虽然屡次不期而遇,却也是无意之间的巧合罢了。”

他说到此处,略停了停,接着说道:“还有一事,在下想奉劝先生一句。在下瞧着两位自南而来,想必已见过史家刀和雷拳门的纠纷。此事背后纠葛甚多,若是与两位无关,还请两位置身事外,不要牵涉到这两大门派的纷争中去。”

于帆听他提到史家刀和雷拳门的纠纷,心下一凛,暗想:“这人知道此事,想来方才也窥伺在侧,怎么我竟然没有发觉此人?而且此人离开之后,又抢先到这里截住我们,这份轻功,可是很了不起啊。”

他想到此处,更加不想与此人为敌。当下拱手说道:“于某只是途经洛阳,翠云峰也好,关帝庙也罢,只不过是去寻古探幽,并无与阁下为难之意。况且于某也并非江湖中人,不会卷入武林门派之间的纠纷。阁下尽可以放心,于某也无意与阁下为敌。青山不改,绿水常流,今日与阁下在此别过,即便日后再见,也并非有意而为之,阁下尽可以放心便是。”

于帆说到这里,那灰衣人点了点头,与于帆目光一碰,两人发觉对方都有如释重负之感。心下均想:“原来他对我也是颇为忌惮。”

便在此时,只听得远远传来马蹄之声。三人愕然转头望去,向着马蹄声的方向望去。却见北侧百十丈外尘头大起,竟似有大队人马冲了过来。那灰衣人脸色一变,对于帆和于承嗣道:“史家刀的援兵到了,只怕方才之事不能善了。在下劝两位还是尽早离开,否则不易脱身。”

于帆早想离开此地,便对那灰衣人拱了拱手,和于承嗣并肩转入右首一条小路,悄无声息地扬长而去。那灰衣人却整了整衣衫,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一摇三晃地沿着石桥向北走去。

那队人马来得好快。灰衣人尚未走到石桥另一侧,几匹高头大马已经到了石桥之上。铁蹄踩踏,灰尘飞舞。那灰衣人急忙背过身去,左手挡在脸上,似是遮挡灰尘。马上乘客只道是一个寻常路人,并无一个理他。当先数骑奔过石桥之后,便是大队人马赶到。这队人马足有五六十骑,便如一支军队一般,风卷残云般地冲了过来。

那灰衣人此时已走过了石桥,只不过见马队到了,急忙站在路边一棵树下,身子侧在一边,用衣袖遮住了面孔。那马队冲到了灰衣人面前,当先一匹马上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紫袍人。这人面色白净,宽眉细目,留着八字胡须,头戴束发玉冠,腰中悬着一柄藏青色刀鞘的长刀。他见灰衣人避在路边,只道是寻常路人,却也没有在意,便即纵马而过。跟在他身后的一匹枣红马上坐着一个身子削瘦的道士。这道士年纪也在四五十岁之间,两道卧蚕眉,鼻直口阔,三绺长髯飘洒胸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他骑马掠过那灰衣人身边之时,扫了灰衣人一眼,便即纵马而过。只是堪堪到了桥头,他突然想起了一事,心下一凛,左手猛然用力勒住了缰绳。胯下坐骑被他用力一勒,登时一声长嘶,猛然停了下来,双蹄扬起,险些将那道士掀下马来。

那紫袍人听得身后马嘶之声,便也勒住了坐骑,转头望去,见那道人已停了下来,正自转头向后望去。眼看着道士身后的骑士也纷纷勒住坐骑,这紫袍人心下焦急,拨转马头走到道士身边,对那道士说道:“苗道长,有什么不对么?”

那道士一脸狐疑,只是回头向后望去。只不过这五六十骑冲了过来,身后早是一片灰尘,连三四步外的骑士的面孔也是看不清楚。

那道士看了片刻,这才转过头来,对那紫袍人道:“奇怪,方才那人的身形颇有些熟悉,只不过以此人的身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难道我看花了眼不成?”

第512章

紫袍人一怔,道:“苗道长这话有些蹊跷,史某可听得不大明白。”

那道士这才回过神来,对那紫袍人道:“史掌门,你因为身有要事,此次没有参与虎头岩沙家堡之会,却不知道江湖中又出了几位了不起的高手。其中有一位姓厉的刀客,年纪不过二十多岁,竟然打败了兴远镖局总镖头唐赫,听说锦衣卫副指挥使云飞扬也死在此人手中。方才见到路边那个灰衣人,从身形上看,倒与那人有几分相像。只不过这姓厉的名声大噪,已是江湖中了不起的人物,听说与华山派摘星剑客刘涌等高手联袂而去,按理说不应在洛阳出现才对……”

那紫袍人正是史家刀掌门人史念豪。他在府中听到史念阳和彭元喜等人慌慌张张来报,说是自己的长子史天宝在关帝圣君庙外遇袭,连同史天宝在内的二十余名史家刀弟子全军覆没。

史念豪大惊失色,一面派了门人到洛阳知府衙门报官,乞求韩知府派出得力捕快缉拿凶手。自己则带了亲信弟子,由史念阳、彭元喜等人带路,一同赶往关帝圣君庙。其时洛阳五云山逍遥观观主苗健恰好在史府作客,听得史大公子被人杀害,便也自告奋勇,要与史念豪一同前往。逍遥观是洛阳左近的一大门派,观主苗健武功不弱,此次赴京城参与沙家堡一役,返回时路过洛阳城,便来拜见史念豪。

史念豪心伤长子之死,本来不想让外人参与此事。不过转念一想,史念阳和彭元喜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看情形十有**是雷拳门下的手。当年樱桃沟一战,雷拳门一败涂地,其后双方多有龌龊,史家刀渐占上风,将雷拳门的势力大半挤出了洛阳城。只不过雷拳门虽然溃败,却一直不服气。近几年更是与嵩山派结好,一直想卷土重来。八年前雷拳门前任掌门突然暴病身亡,接任掌门之位的杨子乔此前在雷拳门中没没无闻,却横空出世做了雷拳门新任掌门人。

江湖传言,雷拳门前任掌门人一夕暴亡,并没有留下遗命由谁接任掌门之位。依着雷拳门的惯例,便要以武功高下来决定由哪一人来接任掌门之位。老掌门有十九名弟子,个个武功高强,尤其是排名第三和第五的两名弟子尤为杰出,阖门上下都以为掌门之位必然会落在这两人的手中。哪知道雷拳门在龙门举行大会之时,老掌门的第十七名弟子杨子乔却大显神威,连败十一名师兄弟,再无人敢向他挑战,杨子乔便接任了掌门一位。

这杨子乔做了掌门之后,雷拳门便蠢蠢欲动,不断蚕食史家刀的地盘。像洛阳城东的白马寺,原本便由史家刀掌管。只不过雷拳门却盯上了这块地盘,不断寻衅闹事。史家刀虽然勉力守住了白马寺,只不过白马寺以东地区已尽归雷拳门控制,实际上吃了一个大亏。这几年雷拳门还挤进了洛阳城,在城中开了数处当铺、酒馆,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史念豪知道史家刀和雷拳门是死敌,只不过碍着少林寺和嵩山派说和,勉强维持着不战不和的局面。只是一旦情势有变,双方终有一战。是以史念豪接任掌门之后,每日里丝毫不敢疏忽,外引少林寺为强援,内则督促门下弟子苦练武功,以防雷拳门偷袭。更不惜花费重金,打点官府,以压制雷拳门。也幸亏他一番努力,才使得史家刀立足于洛阳城中,雷拳门不得越雷池一步。

言无忌挑战沙一鸣的消息传遍江湖之后,史念豪也曾起过前往观看的念头。只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自己离开洛阳,雷拳门趁机大举进攻,只怕留守的史家刀弟子不是雷拳门的对手。是以强忍着好奇之心,坐镇洛阳城而未离开。这几日不断有江湖同道路过洛阳,各归本派。史家刀是洛阳城内第一大帮派,与江湖各帮派都有交往。是以这些帮派的首脑人物途经洛阳之时,都会到史府拜见史念豪。

史念豪趁机打听沙家堡一战的消息,只不过这些人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沙家堡之战是一场大阴谋,有人故布疑阵,挑拨武林各大门派内斗,双方险些火拼。所幸朝廷得到了消息,派了大军前往虎头岩弹压,才没有酿成一场大祸。有的则说是东厂和锦衣卫要将武林各大帮派一鼓聚歼,假称言无忌要与沙一鸣一战,引得各大帮派齐赴虎头岩。东厂伏兵尽出,眼看着要将各大帮派一举歼灭。幸亏朝廷大臣目光如炬,察觉了东厂的阴谋,派出军队将双方隔开,武林各大帮派这才逃脱此难。也有人说是丐帮想重新成为天下第一大帮,帮主邓遥更是痴心妄想,一心想当皇帝,便将各帮派骗到虎头岩,想召开武林大会,逼迫各大门帮承认丐帮天下第一帮的地位。结果朝廷也知道了消息,派出大军弹压。双方一场混战,丐帮全军覆没。赶到虎头岩助拳的泰山派也是损失惨重,泰山五老还起了内讧。更加离奇的是云南马帮的邱帮主拍着胸脯对史念豪说道,沙一鸣和言无忌都已修成了半仙之体。两人打斗之时,全然不用武功招数,而是祭起了飞剑,在空中斗法。到得后来,那言无忌化成一条巨蛇,沙一鸣变成一头猛虎,在虎头岩下展开了一场厮杀。最后沙一鸣棋高一招,一口将言无忌所变化的巨蛇咬死。

邱帮主越说越是离奇,最后不知道说到什么地方去了。听得史念豪头大如斗,心中暗骂邱帮主是一个糊涂蛋。

他却不知道前来史府拜见他的不过是江湖中一些三四流的小帮小派。群豪由刘涌和厉秋风等人带领,在虎头岩下与五军营大战,随后冲入山谷藏身于虎头岩下的山窟之中。整个过程这些小帮小派只是混在群豪之中,并没有与官兵交手。大半事情只是耳闻,并没有亲见。是以史念豪问起之时,便胡乱说上一通。相比较而言,邱帮主挤在群豪身看影影绰绰看到老虎阿二与那白蛇激战时的场面,是以他的话听上去荒唐无比,反倒与真相有几分接近。

史念豪这几日已接待了十几拨途经洛阳城的武林帮派,这些人说的事情光怪陆离,有的简直是荒诞不经。史念豪越听越是糊涂,却又不能得罪了这些人,只得硬着头皮听着,临走时还要送一些盘缠。不过这么多帮派在洛阳城出现,他心下却极为紧张,生怕雷拳门趁机与一些邪魔外道勾结起来向史家刀发难,严令门下弟子严加防备。昨日听说在翠云峰有神秘高手出现,他便派人前去探查,只不过其中一人却神秘消失。另外两个人下榻于城西的天一客栈。史念豪派出自己的族兄史念阳前去天一客栈查探这两个人的来历,史念阳回来禀报称,这两人都姓于,是一主一仆,来自江苏,此次是到修武县上任,途经洛阳中转。那人不过是担任县丞的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与雷拳门并无瓜葛。

史念豪听了之后,这才放下心来。谁料不久便有弟子来报,称雷拳门的卫乾亲自到了天一客栈,给那姓于的主仆送了酒食。史念豪听罢之后,心下暗想,雷拳门的势力原本就在洛阳城西,前些年史家刀将雷拳门的四个堂口逼出了洛阳,不过这几年却有卷土重来之势。雷拳门在城西盘踞多年,这次竟然由杨子乔最为喜爱的四弟子卫乾亲自给县丞这样一个小官送礼,那是公然在向史家刀示威。

念及此处,史念豪便将史念阳叫了过来,嘱咐他明日一早也给姓于的主仆二人送去酒菜,总之不能落在雷拳门的后面。虽然多半用不到这姓于的小官,不过山不转水转,将来如何谁都不知道,绝对不能让雷拳门占了先机。

当天晚上,洛阳府的捕快班头却亲自登门拜访,说是城北一座汉墓被人盗掘,衙门派人缉拿,谁知点子身有武功,打伤了四名捕快,逃出了洛阳城。韩知府派他来向史家刀求援,请求史念豪派出史家刀的高手,协助捕快擒拿疑犯。史念豪与韩知府过从甚密,自然不会拒绝韩知府的请求。心想不过是一个盗墓贼,武功定然高不到哪里去。恰好长子史天宝在府中无事,不妨要他带人去捉拿疑犯,一是可以积累经验,二是可以借机扬名,将来接任掌门之位,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史天宝仗着史念豪的名头,在洛阳城骄横惯了,全然不将江湖中人放在眼中。是以听了史念豪的吩咐之后,便带着二十多名史家刀的弟子离开史府,直奔城南抓人。

只是史天宝离开之后,史念豪一直心神不宁,便派了史念阳带人出府接应。此时恰好有门人来报,五云山逍遥观观主苗健来访。史念豪不敢怠慢,亲自迎出府去,两人寒暄了几句话,他才知道苗健参与了沙家堡一役,刚刚从京城回转洛阳,因为路过史府,特意前来拜见。史念豪将苗健迎入府内,摆上了香茶,正要向苗健详细询问沙家堡一役的实情,史念阳却仓皇闯入厅中,只说史天宝带着二十多人在关帝圣君庙外遇伏,已尽数遇难,从众人身上的伤口来看,都是中剑身亡。

饶是史念豪为一方武林大豪,突然听到自己的长子遇袭身亡,却也是大惊失色,立时带人匆匆出府,前往城外查看。一路上只顾着纵马狂奔,也没有与苗健说话。此时听苗健说起那路人行踪可疑,心下也是疑云大起,暗想:“若苗道长所言不虚,此人定然是极厉害的武林高手。他突然出现在洛阳城外,难道天宝是被他害了不成?”

第513章

此时纵马狂奔的史家刀门下弟子已尽数勒住坐骑,四处灰尘弥漫,刹那间什么都看不到了。

史念豪心下焦急,虽然怀疑那灰衣人的身份,只不过眼下最要紧的却是查明是谁杀了自己的儿子。当下对苗健说道:“苗观主,此人是不是你说的那人,与我史家刀没有半分关联。眼下本门面临极大的危机,不能在此多做耽搁……”

苗健这才回过神来,略显尴尬地笑了笑,道:“史掌门说的对。那姓厉的随同华山派西去,想来早已到了华山,又怎么会在此地出现?是贫道看错了人,史掌门不要怪罪才是。”

史念豪心下虽略有不快,只不过眼下情势危急,逍遥观正是史家刀的强援,是以苗健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当下他拨转马头,对苗健道:“观主这话说得太重啦。逍遥观与史家刀一向交好,互通声气,哪里谈得上得罪不得罪的!”

他说完之后,便即纵马狂奔,一众史家刀的门人也紧紧跟着他向南奔去。苗健呆立了片刻,待史家刀的门人弟子尽数过去之后,身后灰尘渐渐散去,他转头向后望去,只见大道上空无一人,哪还有那路人的影子。苗健摇了摇头,心下暗想:“只怕是我真的看走了眼。只不过瞧他的身形,确实是太像了。”

此时史念豪等人已奔出了百丈之外,苗健不再停留,右手马鞭一挥,在胯下坐骑的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那匹马一声长嘶,便即拼命向南奔了下去。

片刻之后,路边一株大树后面转出一个人来,正是方才站在路边的那个灰衣人。

这灰衣人正是厉秋风。他在康陵遇到了阳震中,知道皇陵藏宝、永安城之战、沙家堡一役,都是朝廷党争的结果。最后化名寿南山的正德皇帝飘然而去,原本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也因正德皇帝离去而烟消云散。

厉秋风离开皇陵之后,先到了青岩山关帝庙,与刘涌等人聚齐。厉秋风与刘涌、沙夫人等说了柳生宗岩大败而逃、慕容丹砚被假冒马东青的柳生一族杀手重伤等经过,只是朝廷党争、正德皇帝未死而藏身于皇陵之事,涉及皇家秘密,若是知道此事不免惹来杀身之祸,是以这些事情厉秋风并未说与众人知道。

沙夫人听说慕容丹砚身受重伤,生死未知,当即潸然泪下,刘涌等人也是黯然神伤。厉秋风对刘涌等人说道,他原本要和沙夫人等一同赶赴蜀中,只不过在虎头岩拖延的时日久了,有一件大事迫在眉睫,回到蜀中已是来不及了。是以想请青城派掌门人许成和能够护着沙夫人、沙中玉等人西行,到他已为沙夫人找好的那处寨子隐居。许成和自然满口答允,待看到厉秋风写给他的地址,不由哈哈大笑。原来那寨子就在青城山不远处,青城派要回转青城山,正好可以将沙夫人等护送到寨子中。

沙夫人心思机敏,知道厉秋风有要事去办,若是跟着自己同行,因为要带着老虎阿二,不能沿大路行走,须得在山野之中西行,不免走得慢了,只怕耽误厉秋风要办之事。她只道厉秋风是要找到柳生宗岩,杀尽柳生一族的杀手,为慕容丹砚报分,是以也没有多问,只是叮嘱厉秋风千万小心。厉秋风给她和侯震详细讲述了那寨子中的情形,又说了如何找到接待他们的人,这才与众人依依惜别。

厉秋风与众人分别之后,便即买了一匹好马,自京城南下,直奔洛阳而来。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只是天寒地冻,道路极不好走,是以足足走了六天,才进入洛阳地界。他算了算日子,距离那人到洛阳的日子还有五六天,看样子在洛阳倒能遇得上,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他在洛阳城中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只是想起慕容丹砚生死未知,心下便是一阵剧疼。

他先后参与了皇陵、永安城、沙家堡三场大战,江湖中人识得他的着实不少。他担心被人认出,不免有些麻烦,便去药铺买了黄麻,碾成粉末之后,拿回客房用水化开,涂于脸上,待干了之后,他已变成了一个黄脸汉子。这是他在锦衣卫当差时学到的法子,想不到今日竟然派上了用场。

厉秋风在客栈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听小二说上清宫的海神戏到了最后一日,极是热闹。他心想左右无事,倒不如出去走走。是以出了洛阳城北门,走到翠云峰顶看戏。恰好遇到顽童偷爬到戏台之上,眼看着便要被曲纳吉踩在脚下。其时他虽有心救人,怎奈离着戏台却有些远,想要扑上去已自不及,只不过他还是向戏台前抢近了几步。便在此时,于帆已抢先跃到台上,将两名顽童救了出来。而曲纳吉大惊之下,忘了提前准备,直直地坠向戏台,眼见便要身受重伤。厉秋风见势不妙,自戏台边缘右手一推,掌力凌空送出,将曲纳吉的身子平推了出去,这才没有直接摔到戏台上,双腿得以保全。

其时台下足有数千人,厉秋风挤在人群中出掌,只道无人发觉。待他随着rén liu走下翠云峰之时,却发觉已被好几伙人跟踪。厉秋风初入锦衣卫时,便学习了追踪术,摆脱这几伙人的追踪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只不过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却始终跟在他身后。厉秋风心下暗自称奇,几次想要摆脱这人,却还是被他紧紧缠住。最后厉秋风灵机一动,佯装走进路边一处客栈,趁掌柜和小二不备,从后门溜了出去。

他走出那客栈之后,藏在小巷之中,见那年轻人在客栈门前看了片刻,便即转身离去。厉秋风跟着那少年,一路又回到翠云峰上。他眼看着那年轻人和救下顽童那人汇合,又远远跟着这两人到了天一客栈。厉秋风原本担心这两人是武林中人,跟踪他另有所图,便想查清这两人的来历。待那两人进了客栈之后,厉秋风等了半柱香工夫,料想两人已进了客房,这才进到客栈之中。他借口向掌柜询问住店之事,几句话便打探出这两人是一主一仆,此行是到修武县就职。他知道与这两个姓于的不过是偶遇罢了,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他离开天一客栈之时,却见有一伙江湖中人闯进了客栈。他心下一惊,便躲在一边观看。听得这伙人竟然是横行洛阳城的史家刀的弟子,却也是为了那两个姓于的而来。其后不久,雷拳门的十几名弟子也赶到了客栈,同样是打听那两人的来历。厉秋风知道史家刀和雷拳门都是洛阳城的地头蛇,两派对姓于的如此上心,只怕有所图谋。厉秋风在戏台前见过于帆救下两个顽童,对他颇有好感。担心史家刀和雷拳门对于帆不利,是以天黑之后,厉秋风便到了天一客栈外的牌坊下,瞧着是否有江湖人物前来找于帆的麻烦。只是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却也无人露面。厉秋风这才放下心来,正想转身离开之时,却不想于帆打开了窗户,两人隔着老远打了一个照面,彼此都是一惊。厉秋风担心引起于帆的误会,便趁着他回头之时悄悄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厉秋风便离了客栈,出了洛阳城南门,直向关帝圣君庙而去。当年他随师父每年都会到关帝圣君庙祭拜,对这条路真可以说是熟悉无比。只不过他走出南门不远,却瞧见了一个人的背影,竟然颇为熟悉。厉秋风悚然一惊,便留上了心,悄悄跟在那人身后。直到那人停下脚步,向路边一个卖草鞋的小贩打听道路时,厉秋风瞧见了他的侧脸,心下大吃一惊。

这人赫然便是司徒桥。

厉秋风与慕容丹砚、刘涌等人自山窟之中逃出之后,便再没有顾及到司徒桥的行踪,后来听刘涌说司徒桥担心花家追查,便先行离开虎头岩返回京城。厉秋风虽然对司徒桥一直心存怀疑,却也没有多想。其后他与慕容丹砚赶赴皇陵,与柳生宗岩等人相遇,慕容丹砚遇袭重伤,厉秋风更没有心思去追查司徒桥的行踪。想不到在洛阳城外,竟然遇到了司徒桥。

只见司徒桥与那小贩说了几句话,便即沿着大道向南而行。厉秋风虽然将脸染黄,却也担心被司徒桥看破行迹,便离得司徒桥十余丈外,跟在几名路人身后,远远跟着司徒桥。两人一前一后,竟然到了关帝圣君庙。

厉秋风想不到司徒桥竟然也到了此处,心下一凛,暗想难道自己要与人在此会面的事情,已经被司徒桥看破了不成?只是转念一想,却又哑然失笑。自己要见的那人在江湖之中没有半点名气,司徒桥定然不会识得此人。而且此人的武功智计更是天下罕有人及,想要查到他的行踪,势比登天还难。司徒桥到关帝圣君庙,定然另有目的,绝不是为了自己而来。

他念及此处,稍稍放下了心,便随着司徒桥走进了庙中。却不料在庙中竟然又与于帆等二人相遇,他心下暗想,怎么与这主仆二人如此有缘分,在偌大的洛阳城中竟然屡次碰面?只不过他一心要查明司徒桥的行踪,便没有理会于帆和于承嗣,一直跟着司徒桥到了关冢。却见司徒桥绕到关冢背后,不知道在捣什么鬼。

厉秋风虽然不怕司徒桥,却不想惊动此人,是以远远的绕了一个圈子,藏到了围墙边的一株大树之上。只见司徒桥在关冢背后的石围墙上敲敲点点,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厉秋风暗想:“司徒桥精通机关消息,暗地里盗了不少大墓。难不成他千里迢迢到了洛阳,是来盗关羽的陵墓不成?”

便在此时,史天宝带着史家刀的弟子闯到关冢之前,与司徒桥大打出手。厉秋风不知道司徒桥为何与史家刀结下了梁子,心下大感诧异。到得后来,司徒桥突施偷袭,打伤了数名史家刀的弟子,施展轻功逃出了关帝圣君庙。厉秋风虽然知道于帆和于承嗣也在关冢之前,却也顾不上两人,便即随后跟了上去。

第514章

司徒桥武功虽然不高,不过自空空儿留下的武功秘笈之中,习得了一身极为了得的轻功。史天宝等史家刀弟子武功稀松平常,轻功更是马马虎虎。是以堪堪追到拜殿,司徒桥已是影踪不见。

史天宝一直以史家刀第一高手自诩,眼见着没追出这关帝圣君庙,那人已没了踪影,心下又惊又怒,生怕史家刀的弟子瞧不起自己,便假装看到了司徒桥,带着众rén dà呼小叫地追了下去。

厉秋风紧跟在史家刀弟子身后,已自瞧见司徒桥早已出了关帝圣群庙,正向南奔去,而史天宝却带着史家刀弟子气势汹汹地向西追了下去。那几名汉子却又跟在史天宝等人身后,悄悄向西去了。

厉秋风见司徒桥去得远了,心下暗想:“此人轻功了得,要追上他殊为不易。只不过瞧他的模样,倒是要在关帝圣君庙中做一票买卖。只不过此人盗墓的功夫再厉害,也绝对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方才倒像是在踩盘子,想来晚上会再次潜入庙中。我不必追他,只须夜间躲在这关帝圣君庙中,自然能守株待兔,潜伏在一旁瞧瞧他到底要干什么。要比将此人擒住之后逼他说出到此地的目的更加容易。”

念及此处,他便没有追踪司徒桥,而是跟在那几名汉子的身后,跟着史家刀众弟子一路向西追了下去。

只见那史天宝手舞长刀,大呼小叫,一边向前奔去,一边不住口地斥骂同门弟子追得太慢。那几名汉子默不住声,离着史家刀众人二三十丈,紧紧地跟了上去。厉秋风见这几人武功要比史家刀的弟子高出不少,心下暗暗称奇。他的轻功比这两伙人都要高出甚多,是以远远跟在后面,倒甚是从容。

追出数里之后,便到一处树林边上,路边却有一家小酒舍。史天宝停下了脚步,对众人说道:“咱们追了十多里了,大伙儿在这歇息片刻罢。”

这些史家刀弟子武功低微,而且还有不少人身上带伤,追到这里早已筋疲力尽,听史天宝发下话来,登时停下了脚步。有一名史家刀弟子倒是老成之人,凑到史天宝身边低声说道:“大少爷,这里可是雷拳门的地盘,咱们还是不要在此逗留为好……”

他话音未落,史天宝“哼”了一声,撇了那人一眼,冷笑着说道:“老子就怕雷拳门那些王八蛋不来!咱们史家刀称雄洛阳,难道还怕杨子乔那伙人不成?”

那人见史天宝气哼哼的模样,知道这位大少爷一向心高气傲,哪里还敢多说,只得讪笑着退到一边,心里却想:“你这个绣花枕头不知道天高地厚!连你爹都不敢公然和雷拳门翻脸,你这个草包却无事生非,迟早要倒大霉不可。”

史天宝正要带人进酒舍小憩片刻,忽听得树林外一声长啸,紧接着只听得脚步声大起,从四面八方围上来三四十人。为首那人身手矫健,腰悬长剑,甚是威武。

厉秋风藏在一株大树之上,见到跟踪史家刀众人的那几名汉子也跟在这些人身后,知道他们是这些人派出来的眼线。心下暗想:“奇怪,这些人又是哪里来的?看样子早就知道史家刀弟子要到关帝圣君庙生事,已经有所防备,直到史天宝自己作死,带人跑到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这才突然现身。看样子史天宝要逃离此处,只怕殊为不易。”

他正自向下窥探之时,却发现不远处又来了两人,竟然是于帆主仆二人。厉秋风心下又好气又好笑,心想和这两人真是极有缘分。眼看着于帆和于承嗣藏到一处树丛之后,厉秋风心下暗想,看样子这两人和我一样,也是无意中碰上此事,跟着来细看究竟的。

其后围上来的那些人与史天宝等人唇枪舌剑,相互指责,厉秋风才知道这些人是雷拳门弟子,为首的那人正是雷拳门掌门人杨子乔的得意弟子卫乾,在江湖之中倒也小有名气。厉秋风早就听说过史家刀和雷拳门的纠葛,只道是两派纷争,倒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雷拳门大举到来,人多眼杂,自己若是跳下树后溜走,只怕被这些人发觉。是以他打算等着双方离开之后,自己再离开这片林子。哪知道其后不久,史家大管家史念阳等人到了,随后雷拳门众人离开,史念阳却与史天宝翻脸,最后突施偷袭,一剑将史天宝杀了。

厉秋风听史念阳和史天宝争执,说起史家刀与雷拳门纷争的往事,心下大感惊疑。待史念阳一剑杀死史天宝,他更是吓了一跳。只是听得史念阳对彭元喜说“咱们在虎头岩吃了大亏,眼下人手不足,还不能与史念豪翻脸”,心下一凛,暗想:“在虎头岩吃了大亏的只有丐帮,在山谷中被官兵马队攻击,几乎全军覆没,最后帮主邓遥也死于山窟之中。而其他门派并没有多少伤亡,怎么史念阳会说出这种话?而且看样子史念阳和彭元喜早有勾结,他所说的‘咱们’到底是谁?”

他思忖之际,却见史念阳和彭元喜等已将史家刀众弟子屠戮得干干净净,就连站在一边看热闹的酒舍老板和一名小二也都杀了。随后两人又计议一番,这才联袂离去,只留下三名亲信守在树林中。

厉秋风心中惊疑不定,知道此事绝非史家刀和雷拳门争斗这般简单,只怕背后还隐藏着极大的阴谋。他看到于帆和于承嗣悄悄钻出树丛,小心翼翼地离开此处。心下暗想,这两人倒颇有侠义之心,牵涉到此事之中只怕大为不妥。是以施展轻功,绕了一个圈子,抢在两人之前,在石桥前拦住了两人,先是解说误会,随后劝说两人不要参与此事,以免惹上麻烦。

此后史家刀大举来援,厉秋风避在路边。只是他瞧见马队之中有几人并非是史家刀弟子的打扮,生怕有其他门派的人物混在其中,认出自己不免横生枝节,便躲到了一株大树后面。果然有一名道士不住回头,又与一个紫袍人说了几句话,只不过那紫袍人一脸焦急,那道士虽然犹豫不决,最后还是随着紫袍人一起纵马向南奔去。

待众人离开之后,厉秋风这才从树后走了出来,心下暗想:“瞧这道士的模样,只怕识得我,倒要小心提防才是。”

方才站在大树后面,他已听到了那紫袍人和道士的对话,判断这紫袍人便是史家刀掌门人史念豪。至于那名道士,十有**便是洛阳五云山逍遥观观主苗健。而杀掉史天宝的史念阳和彭元喜也混在史家刀众弟子之中。厉秋风心中暗想:“史念阳说他们的人在虎头岩损失惨重,以这两人的身份,自然不会是丐帮弟子。除了丐帮之外,还有一伙人死伤甚多,便是柳生一族。我和萧少侠在山谷中杀了数十名柳生一族的杀手,而被柳生宗岩引为强援的沙一鹭、孙泽等人也死在皇陵之外。单以伤亡而论,柳生一族可以说得上是伤亡惨重。难道史念阳和彭元喜,和柳生一族有所勾结不成?”

他想到逐月曾对自己说过,柳生宗岩早就对大明江山虎视眈眈,自踏入中土,便已有所布局,在朝廷六部,各地督抚衙门、乃至江湖各帮派之中,都已安插了柳生一族的眼线。是以朝廷、江湖的一举一动,柳生宗岩莫不了如指掌,几次险些颠覆了大明江山。慕容丹砚重伤,便是伤在假冒马东青的柳生一族杀手手中。这些人无孔不入,狡猾无比。且又坚毅勇决,极难对付。河南地处中原腹地,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洛阳更是通衢中枢,地位极为重要。柳生宗岩若要争夺天下,在洛阳城中布下人手,那是极为可能之事。

慕容丹砚虽是伤在假冒马东青的扶桑女子之手,若论起根源,这笔账却要算在柳生宗岩身上。是以自离开皇陵之日起,厉秋风便无时无刻不想杀掉柳生宗岩。对柳生宗岩这番痛恨,却也转到了柳生一族身上。他早在心中发了毒誓,有生之日,若是遇上了柳生一族的杀手,见一个杀一个,绝不容一人活着离开。是以此时既然怀疑史念阳、彭元喜等人与柳生一族有关,那是一定要查个清楚。与此事相比,司徒桥反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他思忖了片刻,便向南追了下去。

待他奔近史天宝被杀的那片树林,却见林子外面有数名史家刀的弟子,个个长刀出鞘,正自在树林外逡巡。厉秋风见史家刀戒备森严,便绕了个圈子,悄无声息地跃到一株大树上,随后几个起落,踩着遮天蔽日的树枝,已自潜入树林之中。他知道史家刀的弟子虽然武功稀松平常,但是史念豪、史念阳、彭元喜、苗健等人武功却是不弱,是以丝毫不敢马虎,将身子贴在树干上,仔细倾听树林中的动静。

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史掌门,这还用说吗?大公子胸口和小腹两处致命剑伤,自然是雷拳门下的手。放眼咱们洛阳城,还有哪一门哪一派敢跟大少爷过不去?只要史掌门一声令下,咱们饮马川愿意听从史掌门号令,甘为马前卒,一举将雷拳门挑了,为大公子报仇!”

这人话音未落,忽听远远传来一声轻笑,接着有人说道:“好大的口气!章老四,咱们雷拳门和你们饮马川可并无怨仇,为何要与咱们过不去?何况凭着小小的饮马川二百多土匪,还想挑了咱们雷拳门,当真以为雷拳门弟子手中的宝剑是吃素的么?”

第515章

那人话音方落,便听守卫在林子外的史家刀弟子齐声呼喝道:“什么人?史家刀掌门人在此,还不快报上名来!”

史念豪“哼”了一声,口中骂道:“蠢才!人家到了面前,还让人家自报家门,真是糊涂到家了!”

史念阳高声说道:“是雷拳门的杨霄杨五爷么?”

只听林子外面那人笑道:“不敢当,在下正是杨霄。想不到史大管家也到了这里,咱们雷拳门的面子可是大得很啊!”

史念豪等人听到杨霄的名字,脸上均是神色大变。这杨霄是雷拳门掌门杨子乔的独生子,在杨子乔门下排行第五,武功也甚是了得。三年前曾在黄河南岸诛杀了为害一方的“黄河七鬼”,闯下了不小的名头。虽然在江湖上的名气尚不如杨子乔和在杨子乔门下排行第四的卫乾,却也是武林中的后起之秀。嵩山派掌门人林义郎曾经说过,以杨霄的天份,若是再苦练十年,便可成为一流高手。只不过这些年来雷拳门为了与史家刀对抗,与嵩山派关系密切,是以林义郎这话夹着不少私货,江湖之中很少有人将此事当真。

苗健等人想不到杨大公子竟然亲自到了此处,心下均想:“此地向来被雷拳门控制。若是杨霄到了,只怕他爹杨子乔随后便会赶到。若是双方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史家刀恐怕要吃大亏。”

那饮马川的首领名叫章斌,原本在饮马川五位寨主中排行第四。三年前饮马川与伏牛派起了争端,双方大打出手。饮马川大败,大寨主、二寨主、三寨主、五寨主均死在混战之中,只有章斌带着数十人逃了出来。伏牛派紧追不舍,誓要将饮马川全歼。恰好史念豪路过,出手救下了章斌。自此之后,章斌便视史念豪为大恩人,时常亲自登门拜访史念阳,送上礼物,以示谢意。这饮马川虽然在山中结寨,却并非绿林盗伙,只是贩卖草药、木材,做的倒都是些正经生意,是以史念豪才与饮马川结了交情。这几日章斌亲自押运一批贵重药材送到洛阳城内几家药材铺子,顺便拜访史念豪。一听史家大公子遇害,他便勃然大怒,随着史念豪一同到了城外。

待见到史天宝等人的尸体,史念豪面色惨白,身子颤了颤,险些摔倒在地上。所幸苗健在一边轻轻扶了他一把,史念豪这才站稳了身子。史家刀众人群情激愤,纷纷要杀上门去,灭了雷拳门。苗健、彭元喜等人自顾身份,此时不便说话,站在一边默然不语。章斌却一向唯史念豪马首是瞻,此时如丧考妣,似乎比史念豪还要难过万分,大叫着要为史天宝报仇,铲除雷拳门满门。

此时听说杨霄到了,章斌仗着史念豪、苗健、史念阳、彭元喜等高手都在身边,有所倚仗,虽然听说这杨霄武功甚是了得,却也不惧,大声说道:“姓杨的小狗,咱们饮马川就是要挑了雷拳门,你能拿老子怎样?!”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嗤”的一声厉响,一点亮光自林子外飞了进来,直向章斌面门打到。那章斌骂得痛快,正自洋洋得意地左顾右盼,却不料敌人说打便打,待他惊觉之时,那点亮光已到了他眼前。

章斌虽然在少林寺学过几年拳脚,不过是一些粗浅功夫。只是他天生神力,这才在饮马川做了四寨主。那饮马川原本只是由一些药农和放排的木工杂居之地,因饱受土匪、豪绅的欺压,便结成了寨子来自卫。几名寨主练得也是三脚猫的功夫,上不了台面,否则也不会被伏牛派这等江湖上排不上号的小门派打得落花流水。章斌仗着史念豪等高手站在身边,料想雷拳门不敢公然向自己出手。况且只闻杨霄之声,尚未见到雷拳门的人影,他更是有恃无恐,全然没有想到杨霄人虽未到,暗器已到了他的面前。是以章斌既无力将暗器磕飞,更没有办法闪避,只能睁大了眼睛,眼看着那暗器到了他的面门。

便在此时,史念豪右手大袖一拂,那道亮光倏然消失在他的大袖之中。紧接着只见他右手一甩,“嗖”的一声,一道亮光已自他袖中飞了出去,直向林子外面打去。

却听苗健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史掌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手功夫可漂亮得很啊!”

他话音未落,却听林子外面一声惨叫,想来史念豪发射出的暗器已然打中了雷拳门的弟子。

只听得脚步之声大起,从林外冲进来二三十人。为首那人不过二十多岁,一身白衣,头束玉带,面容颇为英俊,只是此时已是满脸怒气。他右手提着一柄白鞘长剑,大步走到众人面前,口中喝道:“史掌门,我念着你是武林前辈,给你们史家刀几分面子。可是饮马川的小丑也敢跳出来向雷拳门挑衅,你不顾江湖道义,又以暗器伤人。不只背弃我雷拳门与史家刀的盟约,连嵩山派和少林寺当年的承诺也不放在眼中。史掌门,你须得给咱们雷拳门一个交待。”

史念豪尚未说话,却听史念阳冷笑一声,指着地上摆放着的两排尸体,对杨霄说道:“姓杨的,你还敢要咱们给雷拳门一个交待?我们史家刀大公子史天宝被你们雷拳门害死,这笔账又怎么算?!”

杨霄悚然一惊,转头向地上二十多具尸体望去,脸色大变,口中说道:“史大少带人闯入关帝圣君庙,咱们只是警告他一番,双方并未动手,如何说是咱们雷拳门害死了他?”

彭元喜在一边说道:“咱们亲眼见到卫老四带人将天宝等人逼到了此处,下手将他们害死,你还要抵赖不成?”

杨霄怒道:“姓彭的,你休要血口喷人!咱们雷拳门光明磊落,若是要与史大少为难,自会堂堂正正的找到史掌门府上,怎么会在这里设伏截杀?”他说到此处,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倒是某些帮派,一向鬼鬼祟祟,最爱搞阴谋诡计。便如当年樱桃沟一战,故意将雷拳门诱出洛阳,预设了伏兵,害死了雷拳门十几位高手,这才大占上风……”

史念豪一直没有说话,此时打断了杨霄的话,沉声说道:“你爹爹现在何处?”

杨霄知道史念豪与杨子乔虽然分别执掌史家刀和雷拳门,却一直没有翻脸。是以对史念豪杰颇为尊重,双手一拱,口中说道:“今日一早,咱们便接到密报,说是史大少带人闯入关帝圣君庙,口吐不逊之言。我雷拳门上下群情激愤,要找史大少讨一个说法。是我爹爹阻止了各位同门,言说史掌门处事稳重,绝对不会背弃盟约,让史大少公然向雷拳门挑衅,只怕此事大有误会。他老人家本来想亲自到关帝圣君庙,劝说史大少不要闹事。只是有几位嵩山派的朋友突然到了,说是有要事与我爹爹相商。我爹爹脱不开身,只得要我四师兄前来劝说史大少。四师兄到了之后,史大少竟然抬出官府来威胁咱们,随后史大管家等人也赶到了此地。双方争论一番,史大管家言明此事是误会……”

杨霄话还没有说完,史念阳和彭元喜齐声说道:“胡说八道!”史念阳更是一脸怒气,口中说道:“咱们赶来之时,天宝和这些同门已经遇害,现场也没有看到卫乾。想来卫老四杀人之后,还没来得及收拾,我和彭总镖头便到了此处。卫老四怕露了行迹,只得带人溜走。你这小子乳臭未干,跑到这里胡说八道。赶紧滚回去,让杨子乔亲自到此谢罪。!”

彭元喜在一边叹了一口气,口中说道:“天宝这孩子天资聪明,又得到史掌门的指点,前途不可限量,只可惜遭了卫老四的毒手,英年早逝,可惜、可叹啊!”

史念豪面色铁青,一字一句地说道:“杨世侄,杨掌门现在何处?”

杨霄见史念豪变了称呼,想来心下愤怒之极,随时都会出手杀人。自己远不是他的对手,何况史念阳、彭元喜等人也都在场,个个武功不弱。若是动起手来,自己插翅难飞。念及此处,他不禁心中后悔起来。

原来卫乾回到龙门之后,便将此事禀报给了杨子乔。其时杨子乔正陪着几位嵩山派的高手说话,听说史天宝带人胡闹,倒也并未在意。只是听卫乾说史念阳和彭元喜也到了,他才有些担心。他本来想派卫乾再去瞧瞧,若是史家刀众人退回洛阳城,此事便一了百了。若是史天宝还要胡闹,也须得好言相劝。待他与嵩山派诸人说完话后,便会亲自赶去处理此事。

其时杨霄也随在杨子乔身边,他年少气盛,对于十几年前雷拳门被史家刀挤出洛阳城一事一直耿耿于怀,早就想和史家刀再打上一架,一雪当年之耻。此时听说史家刀公然到雷拳门的地盘生事,便自告奋勇,要去将史家刀弟子劝走。杨子乔本来不打算让他前往,只是杨霄苦苦哀求,卫乾在一边也帮着杨霄说话,最后杨子乔只得点头同意。杨霄带了自己的二三十名亲信,便即从龙门赶了过来。只是远远的便听到章斌出言侮辱雷拳门,他便出言讥讽。听得章斌说得肮脏,他心下大怒,尚未走入树林,便寻着声音发射了一枚飞镖。想不到史念豪武功如此厉害,接住飞镖后又掷了回来,虽然没有打中杨霄,却射中了一名雷拳门弟子的肩膀,虽然不足以致命,那名弟子受伤却也不轻。

第516章

待杨霄冲入树林中,才发现树林中站着的并不是史天宝,而是史家刀掌门史念豪,此外还有其他门派的高手在场。后来又听说史天宝已经死了,杨霄心下大惊,知道此间的事情绝不能善了。他虽然心高气傲,却也知道此时已如羊入虎口,一着不慎,便会死在史念豪的刀下,是以脑袋中苦思脱身之计。他心下暗想:“四师兄一向与我不和,难道是他故意杀了史天宝,又将我诓骗到此地,要借史念豪之手杀我不成?!”

厉秋风藏在大树之上,眼看着林子中的情形一波三折,事事出人意料之外,心下却也是颇为惊疑。此时他所看到的这些人,单以武功而论,远不如燕独飞、余长远、何毅等人,更别说唐赫、云飞扬、柳生宗岩等大高手。只不过这些人个个行事诡异,心计狠毒,倒是不比余长远、唐赫、柳生宗岩差上多少。是以他心中暗想:“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史家刀和雷拳门虽然在江湖上有些名气,只不过无论武功也好,势力也罢,在江湖中不过是二三流的小帮派。只是为了争夺地盘,却是无所不用其极。一日之间,已死了二三十人。瞧这情形,只怕这姓杨的也逃不了。若说史念阳是为了夺回掌门之位,才用了如此毒计,那么此人之狠毒,已不在柳生宗岩之下了。”

他正思忖之间,却听杨霄说道:“史掌门,我已说过了,我爹爹要陪几位嵩山派的朋友说话,脱不开身。只不过他说完话后,便会亲自赶来,还请史掌门稍待片刻。”

却听史念阳一声冷笑,口中说道:“姓杨的,你想拿嵩山派的名头来压咱们,真以为咱们是吓大的不成?嵩山派名头虽响,能大得过少林寺么?你说你爹一会儿也会来到此处,无非是怕咱们与你为难,便虚张声势,要咱们心中惊疑,不敢立时动手。嘿嘿,你倒打得一手好算盘。”

在场的诸人都是老狐狸,如何瞧不出杨霄的意图?只不过像苗健等人,虽然与史家刀交好,但是与雷拳门也没有撕破面皮。是以虽然听出杨霄话中有话,却也不想公然指斥。不过章斌却是一个浑人,一心只想着抱紧史家刀的大腿,听了史念阳的话后,倒是恍然大悟,指着杨霄骂道:“咱们先杀了你这小鬼,再找杨子乔这老鬼理论!”

杨霄虽然气势有所收敛,却是心高心傲惯了,听到章斌如此辱骂自己的父亲,哪里还忍得住?他身形一晃,已自到了章斌面前,只听“啪”的一声响,章斌左脸上吃了一记耳光。再看杨霄,却已退回原处。

这一掌打得好重,章斌只觉得左脸剧痛,嘴里咸咸的。他急忙吐了一口口水,却见口水已变成了红色。章斌又惊又怒,指着杨霄怒道:“你这小子竟然敢暗自老子?!”

杨霄冷笑一声道:“谁教你出言不逊,小爷出手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忽听苗健一声轻笑,对史念豪道:“雷拳门一向引嵩山派为外援,不过这次杨掌门恐怕打错了算盘。”

史念豪一怔,道:“苗观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苗健道:“据贫道所知,嵩山派掌门人林义郎已死在虎头岩沙家堡下的洞窟之中,眼下嵩山派群龙无首,眼看就要有一场大变。只怕自顾不暇,哪还有余力来帮着雷拳门出头?若是贫道猜的不错,今日到雷拳门来的这几位嵩山派的朋友,可并不是来帮着雷拳门与史掌门为难的,多半是来拉拢雷拳门,待他们争夺嵩山派掌门之位时,好为他们出一把力。”

林义郎和邓遥在虎头岩下的洞窟中与刘涌等人翻脸,险些陷众人于万劫不复之境地,厉秋风等人都恨这二人入骨。只不过最后两人迷途知返,为了救助众人先后身亡。是以刘涌和许成和等人议定,只说林、邓二人是为了救众人脱险而身亡,没有说两人此前的卑鄙行径。而且刘涌担心江湖中的邪魔外道和嵩山派、丐帮的仇家知道了这消息,会趁着这两大帮派全无防备之时突施袭击,是以林、邓二人身亡的消息只有少数名门正派的首脑人物知晓。苗健虽然只不过是江湖中的二流角色,不过交游甚广,竟然不知道从何处打探到了这个消息。而史念豪等人没有参与虎头岩一役,何况即便他去了,像史家刀这种门派也无人重视,是以并不知道林义郎、邓遥身亡这等轰动江湖的消息。

厉秋风藏在树上,听苗健提到林义郎之死,他心下暗想:“林义郎意外死亡,没有指定嵩山派下一任掌门人,这便有了极大的隐患。我听刘先生说过,嵩山派内派系林立,彼此都不服气。当年林义郎接任掌门之时,便曾有过风波。他这一死,嵩山派内必然为了掌门之位纷争不已。刘先生已给少林寺主持和武当派掌门人写了信,请求这两大门派出面劝解嵩山派内各派势力,共议掌门人的人选,不致于刀兵相向,大打出手。这姓苗的道士倒有几分见地,知道嵩山派内各股势眼下要全力争夺掌门之位,无力再助雷拳门对抗史家刀。以前都是雷拳门向嵩山派求助,此次倒是嵩山派内各股势力要拉拢雷拳门,以便在争夺掌门之位时占得先机。无论这事情最后如何收场,嵩山派都会元气大伤。这姓杨的本来以为提到嵩山派,史念豪等人会有所顾忌。只是苗健如此一说,他的打算可就全盘落空了。史家刀知道林义郎死了,嵩山派无力支援雷拳门,更要趁此机会压制雷拳门。这姓苗的道士用心何其狠毒,巴不得史家刀和雷拳门打一个天翻地覆,他好从中渔利。”

却听杨霄怒道:“你这道士说话好没来由。我只是说我爹爹要招待嵩山派的朋友,这是实情,如何变成了虚张声势?”

他说完之后,向着史念豪拱了拱手,道:“史掌门,今日之事只怕有些误会。咱们雷拳门绝不会为难史大少爷,更别提出手杀人了。我这就回转龙门,将此事禀报给我爹爹,他老人家定会带着卫师兄同到此处,与史大管家对质,事情便可水落石出。”

杨霄说完之后,转身便要离开。却听史念阳嘿嘿一笑,道:“小子,你乳臭未干,还想着在咱们面前演一出金蝉脱壳,真把你这些叔叔伯伯当成傻子不成?杀了我世侄,还想着轻轻松松离开,世间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

杨霄知道在此地多停留一刻,无异于向地狱中又迈近了一步。是以虽然听得史念阳语含讥讽,却也不敢与他争论。他向一众雷拳门弟子使了个眼色,便要拔脚离开。便在此时,只听史念阳一声怒喝:“小子,你给我留下来罢!”

话音方落,杨霄只觉得一道劲风直袭向自己后心。他心下大惊,只是此时已来不及回头。只见他右手急忙拔出宝剑,手腕反手一抖,宝剑挽了一个剑花,自下向上从身后掠过,护住了后心要害。同时身子向前抢出,以躲避对手的追杀。

这一招使得极快,且极为巧妙。在场的诸人都是会家子,见杨霄处变不乱,出招沉稳,确有武林高手的风范,心下都叫了一声好。厉秋风心下暗想:“这姓杨的确实要比史天宝强上许多。史家刀势力虽然在雷拳门之上,不过杨子乔的儿子却要胜过史念豪的儿子,此消彼长,两派倒打了一个平手。”

史念阳出手偷袭,原本想着在杨霄后心印上一掌。却不料眼前剑光闪动,直切向自己手腕。他心中一凛,暗想姓杨的小狗武功倒是不弱。他不敢以肉掌强夺杨霄的宝剑,只得收掌避开杨霄这一剑,反手拔出长刀,正要猱身直上,杨霄却已抢前了几步,自己想要连环追击的企图已然落空。

杨霄转过了身子,对史念阳怒道:“史大管家,你也算是武林中的一号人物,怎么出手偷袭,还要不要脸?”

他说完之后,又对史念豪道:“史掌门,咱们雷拳门和贵派十余年间没有翻脸,难道今日史掌门要撕破面皮,与咱们雷拳门为难么?”

史念豪尚未说话,却听史念阳怒道:“你们杀了我世侄,还说什么翻脸不翻脸,当真让人笑掉大牙。姓杨的,既然你们雷拳门不仁,就休怪咱们不义。自今日起,史家刀与雷拳门势不两立!只教我有一口气在,便要将雷拳门杀一个鸡犬不留,为我世侄报仇!”

他说完之后,右手长刀一挥,便即猱身直上,转眼之间已攻出三刀。杨霄见史念阳长刀势大力沉,急忙挥剑抵挡,两人登时打成一团。

史家刀弟子见大管家出手,纷纷拔出刀来,便要加入战团。杨霄带来的二三十名雷拳门的弟子也纷纷拔出长剑,眼看着双方就要有一场群殴。史念豪却是一声厉喝,史家刀的弟子急忙退后。却见史念豪上前两步,对史念阳道:“老二,只怕此事另有误会,先不要打了!”

哪知他话音方落,却听得杨霄一声惨叫,身子猛然向后掠出了一丈多远,踉跄着晃了几晃,右手长剑拄在地上,左手指着史念阳,颤声说道:“你、你好……”

话音未落,他的左胸口处突然喷出一道血箭,随后口中也喷出血来。只见杨霄的身子摇晃了几下,“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眼见不活了。

众rén dà惊失色,想不到史念阳竟然下了死手,将杨霄杀死。却见史念阳面色不变,左手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巾,将刀上的鲜血擦净,随手将丝巾丢到地上,这才收刀入鞘,转身走到史天宝的尸体前,大声说道:“天宝,你的大仇已然得报,可以安息了!”

「本章完」

第517章

史念豪脸色大变,颤声说道:“老二,你、你怎么可以杀了杨霄……”

苗健等人虽然乐得瞧见史家刀与雷拳门结下深仇,这两大门派若是纠缠不休,便无心无力扩张势力,像逍遥观等洛阳左近的帮派便少了一块心病。只不过眼看着杨霄死在面前,却也是心下一凛。史家刀和雷拳门两派掌门的爱子被杀,已是结下了血海深仇。两派火拼已然不可避免,必然牵涉洛阳周边的帮各派。史家刀有少林寺相助,雷拳门有嵩山派撑腰。其它各帮派自然也要分别站队,到时一个不慎,便是亡门灭派的大祸。是以苗健等人心下忐忑,便不似方才那般幸灾乐祸。就连章斌这等浑人,片刻之前还嚷嚷着要铲除雷拳门,此时见杨霄死在史念阳手中,却也是吓得目瞪口呆,再也不敢说话,胆颤心惊地站在一旁观望。

史念阳却是毫不在意,对史念豪道:“杨子乔让卫老四害死天宝,那是公然撕破了面皮,咱们何必还有顾忌?这姓杨的小狗是杨子乔的独子,武功却也不弱。杀掉了此人,既可以剪除杨子乔的羽翼,还可以让他因为独子惨死而方寸大乱,咱们便有大把的机会除掉此人。掌门人,此时正是将雷拳门一举铲除的大好时机。咱们万万不可讲什么妇人之仁,否则良机错失,只怕养虎贻患,酿成大祸。”

随同杨霄同来的二十多名雷拳门弟子见少主惨死,大惊失色。有两名弟子将杨霄的尸身抬了起来,转身便向林子外面奔了出去。其余的雷拳门弟子也随后急退。史念阳哪容这些人逃走,一声令下,史家刀众弟子纷纷拔出长刀,将这二十多名雷拳门弟子围住,双方近百人刀剑互指,眼见便要大打出手。

史念豪脸色铁青,对史念阳道:“老二,你一向处事稳重,怎么今日做事如此莽撞?雷拳门虽然与咱们素有嫌隙,不过这些年来也没有撕破面皮。杨子乔接任掌门之后,对本门一向礼让,并无冒犯之处。今日天宝带人闯入关帝圣君庙,虽说奉了衙门之命,却没有知会雷拳门,实有礼亏之处。我就不信卫老四敢不经杨子乔之命,狙杀天宝于雷拳门的地盘。此事大有蹊跷,只怕有人在中间捣鬼。”

厉秋风躲在树上,听史念豪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不由点了点头,心下暗想:“史念豪不愧为一派掌门,处事谨慎,思虑缜密。史念阳一心要挑拨史家刀和雷拳门火拼,他好从中渔利,先杀史天宝,再杀杨霄,本以为巧计得售。只不过史念豪如此谨慎,只怕他一番图谋,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却见史念阳脸色一变,对史念豪道:“掌门人,卫老四害死天宝,是我和彭总镖头亲见,又怎么会有别人在其中捣鬼?”

史念豪看了他一眼,道:“老二,既然你瞧见卫乾出手袭击天宝,为何不出手阻拦?”

史念阳心下一凛,苗健等人也是一怔。众人此前只听史念阳说他赶到之时,卫乾已出手杀害了史天宝。只不过此时听史念豪一问,人人心下均想:“史掌门说的不错啊。若是卫乾出手杀人,以史念阳的武功,想要将史天宝救下并非难事。即便救不下史天宝,也可将卫乾当场生擒或是杀掉,怎么会让雷拳门诸人逃之夭夭?”

彭元喜在一边陪着笑脸说道:“史掌门有所不知,彭某和史大管家赶到之时,大少爷已然被卫老四害死。卫老四见咱们赶到此处,便匆匆逃走。史大管家一心只念着大少爷的安危,没有顾得上追杀卫老四,这才让雷拳门得以逃走。”

史念阳这才回过神来,对史念豪说道:“彭总镖头说的不错。我一见天宝遇害,便什么都顾不上了,原以为自己能将天宝救活,只是查看他的伤势,才知道即便华佗再世,却也是无能为力,这才想起要擒杀卫乾为天宝报仇。只不过这些人逃得好快,我追出去时,他们已经不见踪影。若依着我的打算,便要直奔龙门,踹了雷拳门总舵。只不过转念一想,我只带了五六个人,即便有彭总镖头相助,闯入龙门只能是羊入虎口。这才急匆匆赶回洛阳,向掌门人禀报。”

他说到此处,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听掌门人的意思,是怀疑我在其中做了手脚不成?”

史念豪摇了摇头,沉声说道:“老二,你这是说得哪里话来?咱们是一家人,我如何会怀疑你做了手脚?我是担心有人故布疑阵,引得史家刀和雷拳门火拼,他好从中渔利。当此危急时刻,咱们兄弟须得上下一心,才能共度难关。”

史念阳见史念豪并未起疑,这才放下了心,垂手退到了一边。史念豪对一众史家刀弟子说道:“放这些雷拳门的朋友离开,此间的事情,容日后我见到杨掌门再行商议……”

他话音未落,忽听得林子外面有人笑道:“既然今日有缘,又何必等到日后再议?”

林中诸人都是面色一变,史念豪倒是沉稳,高声说道:“是杨掌门到了么?”

林外那人说道:“正是在下。经年不见,史掌门内功更上一层楼,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史念豪道:“惭愧,杨掌门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此时两人一在林外一在林内,相互之间隔着百十余丈,声音却清清楚楚地送了出去。若无深厚内力,绝然做不到如此隔空传话。苗健等人心下叹服,暗想史家刀和雷拳门独霸洛阳城内外,两位掌门人确是身负绝技,绝非沽名钓誉之徒。

厉秋风藏在树顶,只听得林子四周都响起了脚步声,看样子雷拳门已是倾巢出动,将这片林子团团围住。

史念阳、彭元喜、苗健等人也听出林子四周都有人逼近,心中俱是一凛。史念豪倒是面色沉静,并未有半点慌张。史念阳四处看了看,冲站在他身后一名史家刀弟子使了一个眼色。那弟子从怀中掏出一只鸽子,右手一挥,那鸽子扑楞楞地飞了起来,在众人头顶转了两圈,便向北飞去。

史念阳对史念豪说道:“咱们赶来之前,我担心雷拳门背后搞鬼,便下令本门弟子在洛阳城外七里河待命,距此不过三里地。看来雷拳门果然早就在此地设下了埋伏,不过只要这鸽子飞过去,咱们的人马上就到,不须惧怕……”

他话音未落,忽听得一声厉响,一道白光自一株大树后飞了出来,正射中了那只鸽子。那只鸽子的脑袋被白光斩落,尸体从空中坠落了下来。

只听“铎”的一声,那道白光射到了一株大树之上。众人定睛望去,这才发现这道白光却是一柄短刀。此时刀身没入树干,刀柄兀自颤动不已。

史念阳见信鸽被人杀死,心下大惊。便在此时,四周出现了无数人影,将众人围在了中央。南侧一人施施然地走了出来,对着史念豪拱了拱手,笑道:“史掌门,今日好兴致啊,居然也到关帝圣君庙来上香。”

这人四十多岁年纪,身子略有些矮胖,一脸笑容,倒似一个乡下的土财主。

苗健、彭元喜等人却识得这人,知道他便是雷拳门掌门人杨子乔。史念豪拱手还礼,口中说道:“杨掌门,本门弟子误入此地,未向贵派事先通报,实是有错在先,还望杨掌门不要怪罪。”

杨子乔道:“好说好说,不过是小误会罢了,哪里说得上什么怪不怪罪……”

他话音未落,两名抬着杨霄尸体的雷拳门弟子却是哭倒在地,颤声说道:“掌门,少主、少主被他们害死了……”

杨子乔大惊,这才看到两名弟子抱着杨霄的尸体,脸色登时变得惨白。他抢上几步,将杨霄的尸体抱在怀中,右手扣在他脉门之上,又翻开了杨霄的眼皮。片刻之后,杨霄他身子颤了几颤,随即稳住了身子,抬头对史念豪说道:“史掌门,你是稳重之人,想来不会动手杀了犬子。可否告知在下,是谁下的毒手?”

他说话之时,目光自众人面上扫了过去。苗健等人见他目光如刀,人人心下都是一凛,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向别处,不敢与他目光相接。

史念阳却是毫不畏惧,大声说道:“杨霄是我杀的,你要替他报仇,尽管找我便是,与掌门人无关。”

杨子乔将杨霄的尸体轻轻放在地上,站直了身子,盯着史念阳,一字一句地说道:“犬子与你史大管家无怨无仇,况且他是你的晚辈,即便有失礼之处,大管家也当心存一念之仁,教训他一下便可,为何要出手杀他?”

史念阳冷笑一声,道:“杨子乔,你儿子是一条性命,难道我的世侄和二十多名弟子就应该白白死掉不成?”

杨子乔一怔,这才看到史念豪身后放着两排尸体。他看着史念豪道:“史掌门,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史念豪神色黯然,思忖了片刻,这才对杨子乔说道:“犬子天宝,连同二十余名弟子,奉了洛阳府衙门之命,缉拿一名盗墓贼。他们追踪那盗墓贼之时,误闯入关帝圣君庙,与贵派起了误会,结果尽数丧命于此……”

杨子乔脸色一变,道:“在下确曾得到禀报,言说史大少带人闯入关帝圣君庙。在下素知史掌门为人持重,无意与敝派生事。原本想着亲自到关帝圣君庙与史大少见上一面,怎奈有要事在身,只得派卫乾前来劝说史大少。卫乾回去之后,说是见到了史大少,而且史大管家也赶了过来,双方已经将误会解说清楚。在下本以为此事已然了解,只不过其后又有人来报,贵派大举来袭,在下惊疑不定,便派了犬子先行赶到此地。想不到在下迟来了片刻,竟然出了如此惨事,唉。”

「本章完」

第518章

厉秋风听史念豪和杨子乔一番对话,言语平平无奇,却是滴水不漏,心下暗想:“这两人在武林中的地位虽然不高,不过瞧两人说话的模样,却是极有城府,不像平常的江湖人物,倒像是久历官场的老油条。洛阳不愧是十三朝古都,就连两位江湖帮派的掌门人,已是如此了得,在此地做官的,只怕个个是人精儿。”

史念豪尚未说话,史念阳却在一边冷笑道:“杨大掌门,我天宝世侄被卫乾杀害,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却将责任撇得干干净净,真以为咱们史家刀净是些瞎子和傻子不成?”

史念豪沉声说道:“老二,不可对杨掌门无礼!”

史念阳愤愤不平,大声说道:“掌门人,咱们史家刀的名声、地位,是前辈们一刀一枪挣出来的!樱桃沟一役,咱们史家丢了十几条性命,才有了今日之局面。可是你继承掌门人之后,却对其它门派一再忍让。再这样下去,若是再有一场樱桃沟大战,只怕被赶出洛阳城的便会是咱们史家刀。”

苗健等见史念阳如此和史念豪说话,人人诧异无比。须知江湖之中最讲究名份尊卑,史念阳当着别派人士对掌门人如此说话,是极大的不敬。

厉秋风却目睹过史念阳杀掉史天宝的情形,知道此人早怀异志。此时话里话外,尽是对史念豪的责难,却也并不奇怪。

史念豪沉声说道:“老二,樱桃沟一役,你父亲奋勇争先,为本门立下大功,这是人所共知之事。只不过我史家刀与雷拳门本为武林一脉,樱桃沟之战是受人挑拨,这才酿成了惨剧。双方死伤惨重,没来由地结下怨仇。此事对于雷拳门固然不忍回首,于咱们史家刀来说,也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他说到此处,史念阳已是勃然大怒,一张脸涨得通红,眼见便要大发雷霆。史念豪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老二,你我虽然不是嫡亲兄弟,却也是同一血脉之亲。你的心思,我又如何看不出来?当年爷爷便是瞧着大伯伯杀气太重,才一直没有将掌门之位传了给他。否则以大伯伯的武功见识,这史家刀的掌门,原本由他来坐才是。当年大伯伯也一直以掌门继承人自居,只不过爷爷一直没有吐口,他这才急于立下功业,让爷爷明确他掌门人继承人的地位。正因为如此,本门才与雷拳门多生龌龊,也才有了樱桃沟之战……”

厉秋风听到此处,心下不由一凛,暗想史念豪这话可是藏着玄机,暗指史念阳的父亲为了争夺史家刀掌门人之位,故意制造事端,与雷拳门翻脸成仇。甚至两派樱桃沟大战,也是史念阳的父亲故意引发。这与史念阳此前对史天宝所说的情形完全不同。

此时史念阳已是愤怒欲狂,只不过他城府甚深,虽然恨不能一刀将史念豪杀了,脸色却是不变,沉声说道:“掌门人,你是说我爹爹故意制造事端,向雷拳门寻衅不成?”

史念豪摇了摇头,道:“老二,大伯伯一心为史家争光,我哪敢对他有什么腹诽?他老人家只不过性子急躁了些,当年若不是急于求成,早就做了咱们史家刀的掌门人。老二,老一辈吃的亏,咱们晚辈可不能重蹈覆辙啊。”

史念阳“哼”了一声,道:“掌门人教训得是。老一辈的教诲,咱们自当谨记!”

两人都是心计深沉之辈,说的话听起来没什么不同,含意却是全然相反。只不过旁人听来,自然不知道其中的意思。只有厉秋风、彭元喜才知道两人实际上是针锋相对,话中藏着机锋。

史念豪转头对杨子乔道:“杨掌门,今日贵我两派皆有伤亡,您看这事情应如何处置?”

杨子乔转头看了看杨霄的尸体,略一沉吟,这才说道:“天宝世侄之死,其中大有蹊跷,在下须得将卫乾叫来,与史大管家对质。若真是卫乾下的手,史掌门尽可以放心,在下一定清理门户,不至于让天宝世侄白白送了一条性命。”

史念豪点了点头,道:“杨世侄遭遇不幸,史某照顾不周,实是对不起杨掌门。待此事一了,史某一定会给杨掌门一个交待。”

苗健等人心中一凛,他们亲眼看到史念阳出手杀死杨霄,此时听史念豪说要给杨子乔一个交待,不约而同地向史念阳望了过去。却见史念阳站在一边,脸色不变,隐隐露出一丝冷笑。

厉秋风藏在树上,见林子中的众人各怀鬼胎,心中暗想:“史念豪和杨子乔的武功智计,在江湖之中算不上什么杰出人物,只不过城府极深,这事情处理的倒极是妥当。这半年来,我与刘先生、许掌门、楚掌门等多有交往,这些武林中成名的前辈,个个都是智计超群之辈,只怕要比史、杨二人不知道厉害多少倍。皇陵、永安城、沙家堡三场大战,我侥幸全身而退,已有飘飘然之意,此时想来,与这些江湖前辈相比,我还是差得远了!日后千万要保持谦卑之心,万万不可轻狂造作。”

便在此时,他突然瞧见距离自己数十丈外的一株大树上,竟然也藏着两个人。他心下一惊,定睛望去,却见那两人赫然便是于帆和于承嗣。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这两人不知死活,本来与此事无干,却又跑回来窥探,若是被这些江湖人物发现,不免惹下极大的麻烦。怎生想个法子,能让这两人知难而退才好”

便在此时,忽听得林子外面人喊马嘶之声大起。厉秋风暗想难道史家刀和雷拳门又有后援到了?正惊疑间,只听得林子外面有rén dà声叫道:“洛阳府知府韩大人到!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史念豪、杨子乔等人听到知府大人到了,立时脸色大变。苗健等人更是心下忐忑,心想江湖帮派争斗,虽然也有伤亡,不过一向不会与官府有什么瓜葛。也没听说有哪个帮派在争斗中吃了大亏,便会去向官府报案。各级官吏却也知道江湖帮派的规矩,只要这些帮派不扯旗zào fǎn,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若是追究起来,死伤三人便是大案,案子将直送京城,交由吏部审查。地方官难辞其咎,乌纱便保不住了。是以地方大员对于江湖仇杀,只要没有闹出大的风波,一向是能不管便不管。只不过此时史家刀和雷拳门在这林子中丢了二十几条性命,若是知府到了,这便是一起震惊天下的大案。只怕洛阳府想要遮掩此案,却也是办不到了。到了那时,逍遥观、饮马川、南通镖局等也脱不了干系,被官府盯上,即便不会被绳拿索绑,上下打点总是少不了的。一想到辛辛苦苦积攒的金银就要被如狼似虎的官府敲诈了去,苗健等人都是一阵心疼。

众人原本以为官兵会一拥而入,谁知大批官兵到了林子边缘之后,便即驻足不前。过了片刻,只听有人高声叫道:“韩知府有令,请史念豪史先生、杨子乔杨先生前来相见。”

苗健等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官兵不进入林子,事情便有回旋的余地。史念豪和杨子乔对望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各自回头吩咐了本门弟子几句,便即并肩向林子外面走了过去。

待两人离开之后,苗健对史念阳道:“史大官家,眼下官兵到了,咱们须得想一个法子,将史大少和杨少爷的遗体暂时处置,否则被官兵发现了,对大伙儿都不是什么好事。”

史念阳虽然一心想挑起史家刀和雷拳门的争端,只不过此时若是惊动了官府,对他却是极为不利。是以听苗健一说,便点了点头,道:“咱们将天宝和其他弟子的遗体藏起来,先将官兵诓走再说!”

众人都是一般心思,听得史念阳一说,便即拔出刀剑,在地上掘起坑来。这些人都是武林中人,此时又是心中焦急,是以挖起坑来,比平日更是卖力,片刻之间,已在地上掘出二十多个土坑。众人将史天宝等人的尸体放入坑中,有人脱下衣衫,盖在这些尸体的脸上,然后将土坑掩上。雷拳门的弟子见史家刀弟子将史天宝等人的尸体埋入地下,便也依样画葫芦,将杨逍的尸体也埋到了地下。

直过了一柱香工夫,却见史念豪和杨子乔又并肩走了回来。苗健等人心下忐忑,瞧着两人的面容,却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听得林子外面又是一阵人喊马嘶,只是这声音却是渐行渐远,最终变为一片寂静。

史念豪和杨子乔各自回归本门,待林子外面寂然无声,杨子乔冲着史念豪拱了拱手,道:“既然韩知府吩咐下来,咱们雷拳门也没什么好说的。在下先行返回龙门,找卫乾来问个清楚,然后再与史掌门商议如何处置此事。”

史念豪拱手回礼,道:“杨掌门尽可以放心,此事史某定会给贵派一个交待。”

雷拳门众弟子听得官兵已然退走,此时已将杨霄的尸体从土中重新挖了出来。杨子乔看着儿子的尸体,脸色惨白,冲着众弟子摆了摆手,便即向林子外面走去。两名雷拳门弟子抬着杨霄的尸体,其余弟子依次跟在后面,随着杨子乔慢慢走出了树木。

待雷拳门众人离开之后,史念豪对苗健等人说道:“苗观主,彭总镖头,章寨主,劳烦几位奔波了一番,史某感激不尽,在此谢过几位,这份恩德,只能来日再报了。”

{本章完}

第519章

苗健等人客气了几句,章斌兀自有些担心,对史念豪说道:“史掌门,不知道韩知府说了些什么?”

史念豪叹了一口气,道:“还能说什么?无非是要咱们不要闹事,否则出了事情,他也压制不住。省城已经接到京城刑部发来的文书,说是近日有大批江湖人物在京城左近闹事,虽然已被朝廷扑灭,但是余党四处流散,到了咱们河南的也有不少。是以河南巡抚也发下文告,要各府县严加缉查可疑人物。韩知府说了,在这个关头,若是哪个帮派不知死活,闹出什么事情来,朝廷定然严加处置,绝不宽恕。”

苗健虽然去得晚了,没有赶上皇陵一役和永安城大战,但是虎头岩之会他倒是亲眼所见,想到朝廷大军云集的威势,心下先自不寒而栗,暗自后悔不应随史念豪来到这里,不只没有半点好处,反倒极易惹上一场麻烦。此时只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到逍遥观,以避开朝廷的侦缉。

他正思忖之间,却听史念豪道:“韩大人虽然斥责了咱们史家刀和雷拳门,不过他说了一件事,倒甚是古怪。”

史念豪说到此处,看了一眼史念阳,这才接着说道:“天宝带人追踪盗墓贼,从洛阳城内一直追出南门。这孩子虽然有时处事欠妥,不过却也知道咱们史家刀与雷拳门多有龌龊,还没糊涂到带人公然闯入雷拳门地盘的地步。是以他出城之后,曾停留片刻,派了一名门人回城来向我禀报此事,请示下一步应如何处置。我当时便要他千万不可造次,只在城外转一圈便返回城内,万万不可向南追下去。只不过那名弟子出城之后,却看到衙门派人找到天宝,说是那盗墓贼一路南逃,直向伊水奔去,要天宝一定带人将这盗贼抓住。有了衙门的严令,天宝不敢怠慢,带人一直追了下去,这才误入关帝圣君庙,酿成如此惨祸。只不过天宝在继续南行之前,又派了那名门人赶回来细说了向南追踪的原因。我原本以为既然是知府衙门的命令,天宝不得不带人向南追去,却也怪不了他。只不过方才我和韩知府说起此事,他却说并没有派人去给天宝下令,让他向南追踪。”

苗健等人听史念豪如此一说,人人心下都是一凛。章斌颤声说道:“难道、难道大少爷是被人故意诓骗,才闯入关帝圣君庙不成?”

史念豪道:“正是。有人故布疑阵,将天宝骗到雷拳门的地盘,便是要挑起史家刀和雷拳门的争斗,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他说到此处,微微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十余年前,便是有人故意制造事端,使得咱们史家刀和雷拳门在樱桃沟一场大战,双方死了三四十人,高手名宿险些为之一空。虽说咱们史家侥幸获胜,却是结下了一个仇家。这十余年间战战兢兢,时时担心遭受暗算。原本史家刀和雷拳门在洛阳城和平共处,两派在银钱上每年收入也是不少。只是雷拳门退出洛阳城之后,本门只顾着时刻警惕仇家反扑,不得不广置眼线,花钱消灾,每年支出剧增,收入减少,年入银子不及当年的一半,这几年不过是勉力维持罢了。仔细想想,与雷拳门之争,实是得不偿失啊!”

苗健、章斌都是一派之主,自然知道谋利不易。是以史念豪如此一说,两人都是心有戚戚焉。

史念阳却是双眉一挑,对史念豪道:“掌门人,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在樱桃沟击败雷拳门,是全然错了?难道要咱们的先辈跪拜雷拳门,然后收拾行李,仓皇逃离洛阳城,这样才遂了掌门人的心愿?”

史念豪摇了摇头道:“老二,你就不要说这些气话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搬弄是非,想让咱们和雷拳门火拼,他好从中取利。否则这事情闹将下去,只怕咱们与雷拳门两败俱伤,倒让小人得利。”

史念阳冷笑道:“掌门人,天宝世侄难道就这样白白送了性命不成?”

史念豪沉声说道:“天宝临事处置不利,使得本派遭遇危机,即便丢了性命,却也是因他有错在先。不过有人故意挖了陷阱害他,这笔账却不能不算。”

史念豪说到这里,突然冷森森地一笑,对史念阳道:“老二,你说是不是?”

史念阳这数十年间,从来没有见过史念豪如此冷笑过。他虽然一向瞧不起史念豪父子,不过此时看着史念豪的模样,心下却也是一阵惊恐,强挤出一丝笑容,口中说道:“掌门人说的是。咱们史家刀上下齐心,一定要为天宝世侄报仇。”

官兵退走之后,史家刀的弟子已然将史天宝等人的尸身从土中挖了出来,将身上的灰尘掸拭干净,摆放在一边。史念豪吩咐门人将这些尸体负在马上,又与苗健等人低语了几句,便带着众人离开了林子,返回洛阳城去了。临行之前,几名史家刀的弟子将死在酒舍中的老板和小二的尸体挖坑埋了,然后一把火将酒舍烧成了白地。

厉秋风藏在树上,眼看着雷拳门和史家刀两派先后离去,随后看到于帆和于承嗣两人也悄悄跃下大树,远远跟着史念豪杰等人去了。他心下暗想,瞧史念豪和杨子乔的模样,两人极富智计,轻易不会被人算计。史念阳虽然想挑起争斗,只怕两人不会上当。这些江湖门派的争斗,与自己无关,不须多管。虽然不知道史念阳背后之人是否与柳生一族有关,不过这些人想来不会针对自己。眼下要紧的倒是要查明司徒桥到底在关帝圣君庙搞什么鬼,否则待得那人到了,自己便要随他回转蜀中,到时即便想要追查司徒桥,却也无法办到了。

待得于帆和于承嗣去得远了,林子中已是一片静寂。厉秋风看看日头,估摸着此时已是申时,距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司徒桥想要在关帝圣君庙中捣鬼,也只能等到夜色沉沉之时才能办到。是以他便跃下大树,一路北行,回到洛阳城的客栈之中,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又到旁边的酒馆要了一笼包子,又要了一碗米线,狼吞虎咽地吃了。眼见着外面天色已黑,这才出了酒馆,直向南门走去。

待他到了南门,天色已然全黑,守门的军卒正在关闭城门。厉秋风一怔,暗想怎么这么早便要关闭城门。他正要抢出门外,早有两名军卒将他拦住,不许他出城。此时城内城外都有不少百姓要进出城门,眼见城门关闭,个个大惊失色,纷纷抢上前去,恳求军卒打开城门。一名军兵头目说道:“不是咱们有意为难大伙儿,今日省城传下了文书,说是有盗匪流窜,各府县要加强戒备,严加盘查。省城已经宵禁了,咱们洛阳城也得提前关门落锁,免得盗匪趁机混入城中作案。”

厉秋风心想史念豪在树林中确也曾说过此事,只不过为了追踪司徒桥,自己非出城不可。是以他从怀中摸出了锦衣卫的腰牌,悄悄走到那军卒头目身边,将腰牌给他看了。那头目一见锦衣卫的腰牌,登时大惊失色,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厉秋风只说自己奉命到洛阳城办案,须得出城公干。那头目连声答应,下令将城门打开半扇,放厉秋风出城。城内城外的百姓见城门打开,急忙蜂拥而上,想要借此机会进出城门。只不过军卒见厉秋风出城之后,立时又将城门紧紧关闭,这些百姓只得叫骂着散去。

厉秋风出城之后,便即大步向南而行。到得后来,见大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他便施展轻功,不过一柱香工夫,已然赶到了关帝圣君庙大门之外。此时这大庙之前早没有人影,四周一片静寂。厉秋风跃入庙内,却见除了正殿之外,其余各处殿堂都没有半点灯光。厉秋风窜高伏低,片刻之后,已到了三殿后面的关冢。只是此时圆丘前的石供桌上,已点起了三根白色大蜡,在一片黑暗之中,显得极为古怪。

厉秋风跃到关冢右首一株大树之下,恰好可以将整个关冢的情形尽收眼底。只不过此刻四周一片漆黑,只能看到三根白蜡微弱的光亮,这情形倒是颇为诡异。

厉秋风已多次来过关冢,却从来没有夜间到过此处。此刻看着黑暗中巨大的圆丘,心下暗想关羽一代名将,最终落得一个身首异处、全军覆没的下场。倒不如做一个独钓寒江雪的渔翁,倒可逍遥自在。自从到锦衣卫当差,亲眼看过不少文臣武将被抄家拿问,高官厚禄、金玉满堂,转眼间皆已成空。是以江湖虽然险恶,却也胜过庙堂甚多。

他想了一阵子朝廷党争,又想到江湖上的诡谲风波,不免嗟叹不已。最后却想起了身受重伤,此时生死不明的慕容丹砚,心下又是一疼。自从离开京城之后,他便不敢去想慕容丹砚的生死。这两日盯着雷拳门和史家刀之争,未必没有借着追查此事,暂时忘掉慕容丹砚的心思在内,只不过他一直压制自己,不敢去细想罢了。

他正思忖之间,忽听得远处传来“喀”的一声轻响,似乎有树枝在风中折断。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司徒桥到了!”

「本章完」

第520章

此时天上既无月亮,也无星星,目力所及之处,只有关冢前的三支白色大蜡,发出幽幽的白光。只见一道人影自三殿掠了过来,轻飘飘地落在关冢前。

厉秋风瞧那人的身形,确是司徒桥无疑,心下暗想:“司徒桥这人武功稀松平常,不过轻功确是了得,在江湖之中罕有人敌。他的武功如此怪异,不知道是取自司徒家,还是入赘花家后另学的。”

烛光映照之下,只见司徒桥在关冢前踱了几步,突然手指着关冢,似乎在轻声说些什么。厉秋风微感奇怪,不知道此人在搞什么鬼。片刻之后,却见司徒桥向右绕过圆丘,直向关冢背后绕了过去。

厉秋风知道司徒桥虽然轻功极是高明,不过若论拳脚内力,在江湖上只不过是三四流的角色,是以对他并无多少顾忌。此时见司徒桥绕到了关冢背后,他四处张望了一下,见四周无人窥伺,便即纵身而下,轻飘飘地落到关冢旁边,距离着司徒桥五六丈,悄无声息地跟在司徒桥身后,直向关冢背面绕了过去。

只见司徒桥脚下不停,一直走到关冢背后。此处距离围墙不过数丈,已到了关帝圣君庙最深处,过了围墙,便是一道极深的水沟,与城池的护城河倒有几分相似。据说当年曹操为关羽建墓之时,这陵墓便仿照襄阳城的模样打造,四周建有护墓河。关羽威震华夏,后人对他极为敬重,关羽陵墓数里之内,无人砍伐树木,更无人敢擅自动土建造房屋。是以围墙之外的护墓河虽历经千年,至今犹存,除非身生双翼,也难越过水沟,只有从正门方能进入庙内。否则司徒桥、厉秋风早从庙后潜入,不必从正门大费周章才能进到这里。

厉秋风见司徒桥走到圆丘背后,晃亮了火折子,伸出右手在陵墓护坡上的石板轻轻敲击了数下。随后也不知道他触动了什么机关,只听“轧轧”之声不断,司徒桥低呼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惊喜,自言自语说道:“成啦!关老二啊关老二,咱们今日总算要见面了!”

厉秋风心下一凛,不知道司徒桥这话是什么意思。正自思忖之间,只见司徒桥手中的火折子一闪即逝,人却不见了。厉秋风知道情形有异,却也不敢过于逼近。过了片刻之后,见眼前一片漆黑,侧耳倾听也无半点声息,这才悄悄走了过去,想一探究竟。

四周虽然是一片黑暗,不过厉秋风久在黑暗之中,倒也能看清一些事物。只见关冢背后的护坡上现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洞口,想来方才司徒桥打开了机关,找到了这处洞口之后,便即钻了进去。厉秋风不知道关冢上留着这个洞口有何用处,又不知道司徒桥进入关冢到底要做些什么,是以不敢贸然钻进洞中。

正在犹豫之时,忽听得“喀”的一声响,紧接着那洞口两侧的石板突然动了起来,眼见就要将这洞口封闭。厉秋风不及多想,身子一纵,直向洞内飞了进去。在两侧石板即将合拢的瞬间,他已穿过洞口,直冲入关冢之内。

厉秋风手中的绣春刀在虎头岩下与白蛇搏杀之时已然断成两截,其后慕容丹砚被马东青刺杀,被慕容丹青带回江南,那柄佛泪宝剑却留给了厉秋风。只不过厉秋风并不擅长剑术,是以与沙夫人等分别之时,便将这佛泪宝剑赠给了沙中玉。此时他闯入关冢之中,却是赤手空拳,不得不万分谨慎。他跃入洞口之后,左手轻轻一拂,已自触到了冷冰冰的石壁,随即右手伸出,又摸到了右侧的石壁。看样子这洞口之内是一条甬道,宽仅两尺,不知道通向何处。

厉秋风想起在虎头岩下的洞窟中曾经穿行过的无数甬道,心下暗想:“难不成关羽陵墓中也藏着什么古怪不成?”

念及此处,他心下一凛,知道于机关消息之术,自己万万不及司徒桥。是以他略停了片刻,隐隐约约看到前方有一点极为朦胧的光亮,猜想是司徒桥手中的火折子的亮光,急忙快步跟了上去。他知道在这甬道之中,须得倚仗司徒桥,否则若有机关发动,自己非困死在这里不可。好在司徒桥武功低微,自己跟在他身后,谅他也发现不了。是以厉秋风大着胆子跟了上去,距离不过两三丈远,司徒桥却是浑然不知。

这甬道并不甚长,只走了十余丈便到了尽头。厉秋风忽听得司徒桥一声狂笑,笑声在甬道之中不断回响,情形极是诡异。他急忙停下脚步,背心倚在左侧石壁上,双臂蓄力,倾听前方的动静。片刻之后,忽然看到数丈之外亮光大起,他心下一怔,身子贴得更加紧了。

过了半晌,前方再无动静,厉秋风这才悄悄向前走去,只走了十余步,已到了甬道尽头。却见尽头处是一间方方正正的石室。石室四周的墙壁上每隔一尺便悬着一盏油灯,此时这些油灯已尽数点燃,是以石室之中亮如白昼。

厉秋风藏在甬道入口处,探出头去向石室内张望。只见这石室用大块青色条石搭成,正中央垒有一处高丈许的石台,石台上摆放着一副巨大的棺椁,在灯光照耀之下,散发着幽幽的乌光。石台两侧摆放着兵器架,只不过刀、枪、剑、戟等兵器却已散落的到处都是。另有一副铁甲挂在木架上,摆放在石台右侧。

石台前有一张丈许长的供桌,供桌正中央摆放着一副烛台,只是烛台上已无蜡烛。烛台后排列着九个玉盘,盘中依稀还可以看到瓜果之物。

司徒桥站在供桌之前,看着石台上的巨大棺椁,口中说道:“若论起怨气,有谁能比你关老二更重?独据荆州,外无援兵,内有忧患,独力北伐,威震华夏,最后却是风云忽变,前门拒虎,后门进狼,祸起于萧墙之间,落得一个败走麦城,身首异处的下场。你水淹七军,擒于禁、斩庞德之时,可没想到会有如此结局罢?”

厉秋风听司徒桥口出不逊之言,尽揭关羽短处,心下不忿,暗想:“关羽虽然狂傲,最终身死军灭。不过他毕竟是一个了不起的英雄,怎容得你这小人在此说三道四?”

只听得司徒桥说道:“韩信十面埋伏,楚霸王穷途末路,自刎于乌江。其时他仰天长叹说,天欲亡我,非战之罪。一股怨气,直冲斗牛。可是楚霸王的下场,却也要比你关老二强上几分。是以若论冤屈之王,舍你关老二又有何人?今日老子要借你这股不平之气,遂了老子毕生之心愿。若大功告成,老子带你去掘了孙权、吕蒙、陆逊、潘璋、马忠、糜芳和傅士仁等人的坟墓,将他们挫骨扬灰,替你关老二出了这口恶气!”

厉秋风见司徒桥手舞足蹈,自言自语些莫名其妙的话,心下惊疑不定。便在此时,却见司徒桥身子一纵,已然跃到了石台之上,伸手在棺椁上轻轻弹了两下,口中说道:“曹阿瞒倒真肯下血本,这副棺椁竟然用金丝楠木打造。关老二,你说你当年还真不如跟了曹阿瞒,也不至于孤军无援,败走麦城,落到了如此境地。”

他说完之后,右手倏然伸出,那钢抓已然套在手上,正插入棺盖与棺身的接合之处。司徒桥这钢抓以精钢打造而成,看上去是一柄独门兵器,实际上却是专门用来盗墓。用来撬开棺木,最是犀利无比。只听一声轻响,钢抓已插入密闭的棺盖之中。司徒桥右手用力向下一压,只听“喀嚓”一声响,棺材盖已然被司徒桥打开,两枚棺材钉“砰”的一声飞了出去,摔落到青石铺成的地面上,发出“啪啪”两声轻响。

厉秋风没有想到司徒桥竟敢毁坏关羽的棺椁,想要阻挡已自不及。他心中大怒,正要抢入石室与司徒桥算账,谁料身后突然一缕阴风袭来,直扑向自己的后心要害。

厉秋风心下一凛,知道有人从身后偷袭。此时他身处狭窄的甬道之中,闪转腾挪不便,想要回身遮挡,却是凶险万分。电光火石之间,他右足一点,身子已跃入石室之中。厉秋风身在半空,右手向后一甩,早就扣在手中的三枚铜钱激射而出,直向甬道中射了过去。

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响,却是偷袭厉秋风那人以手中的兵器将三枚铜钱尽数磕飞。紧接着人影闪动,已有数人紧随着厉秋风,闯入石室之中。

司徒桥堪堪将棺材盖撬开,正自得意之时,冷不防听得身后异声大起,急忙转头望去。却见一道灰影自甬道中飞了进来,正落在供桌之前。随后又有数道人影随后闯入,个个手持兵刃,将那灰衣人围在中间。

司徒桥吓了一跳,右手钢抓不由自主地收了回来。那棺盖极是沉重,失了钢抓的支撑,立时砸了下来。只听“砰”的一声响,棺盖与棺身又合拢如初。司徒桥将钢抓横在身前,定睛向石台下望去,想要看看到底是谁跟着自己潜入石室。他心下暗想:“这些人既然跟了进来,定然知道了我要办之事。是以须得将他们尽数弄死,以防消息泄漏出去,酿成大祸!”

「本章完」

第521章

司徒桥仔细看去,厉秋风虽然染黄了面容,却被他认了出来。司徒桥性子古怪,一向狂傲猖狷,除了对华山派摘星剑客刘涌稍存敬意之外,连昆仑、峨嵋、青城等武林各大帮派的掌门人都不放在眼中。在虎头岩下的洞窟之中,他与嵩山派掌门人林义郎、丐帮帮主邓遥一言不和便即翻脸,最终大起内讧,险些使得众人尽数丧命于无底深渊之中。只不过司徒桥虽然目中无人,对厉秋风却是心存畏惧,知道此人出刀无情,心狠手辣,又狡诈多计,不似刘涌等人自重身份,行事光明磊落。是以在虎头岩之时,对此人便极为忌惮。他潜入关冢之中,原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是厉秋风却突然现身,吓得他魂飞魄散,心下暗想:“糟了,怎么这小子也跟着来了?难不成关老二真如传说中那般死后成神,要这小子来坏老子的好事?!”

厉秋风在甬道中遇袭,已自发觉敌人武功极高,是以他闯入石室,半空中发射铜钱,原本也没有想着能用这暗器击杀敌人,只不过想迟滞敌人的追击,能够争取从容对敌的时间罢了。只不过他没料到敌人竟然不止一个,自己堪堪落到地上,从甬道中已冲进来四个人,手中持刀握剑,将自己围在当中。

只听为首那人沉声说道:“果然有人在打关帝陵墓的主意。相好的,既然打了照面,也不必遮遮掩掩,报个名号出来,也算是英雄好汉的行径!”

厉秋风这才发觉说话那人头戴乌纱官帽,帽上插着翎尾,外穿玄色软甲,内穿罗袍公服,竟然是州县捕快班头的打扮。这人三十多岁年纪,脸色黝黑,颇有几分粗豪之气。只是石室中只有石壁上的油灯光亮,毕竟还有些昏暗,是以这人看上去面色阴沉不定,颇有些诡异。另外三人虽然也身着捕快衣衫,只是品级要低于那班头。

厉秋风在锦衣卫当了五年差,对于大明朝各级官吏的服饰可以说是熟悉之极。自太祖立国,侦缉捕拿之事,便由刑部负责。刑部负责侦缉、追捕案犯的官员便是刑部总捕头,一般有五至八人,为五品官。只不过刑部大多管辖民间的案子,其后捕拿官员的案子便由都察院总捕头担当,一般来说,都察院设有四名总捕头,也是五品官,只管辖牵涉官员的案子。各省按察使司辖下也设有两名总捕头,虽然也是五品官,但是地位要低于刑部总捕头和都察院总捕头。而各巡抚衙门设有捕头,人数不定,为六品或七品官。按察使司衙门的总捕头和巡抚衙门的捕头一般不管查案,只是负责所部长官出行时的仪杖和护卫。而各地真正负责侦缉、捕拿案犯的是知府衙门的捕头和县衙门的捕头。知府衙门的捕头为六品或七品,负责州府的治安、侦缉、捕拿之事。而县衙门的捕头为七品至九品,掌一县的治安、侦缉、捕拿。厉秋风瞧见说话之人的服饰,立时识出他穿的是知府衙门捕头的官服,另外三人从衣衫打扮来看是八品官,想来是副班头。大明官制,普通捕快只许手执铁尺,不得携带刀剑。而这四人之中,说话之人手执长剑,另外三人则握着钢刀,地位自然要比寻常捕快高出许多。

厉秋风道:“你们是洛阳府的差人么?”

说话那人见厉秋风不答自己的问话,却反问自己的来历,脸上露出了不豫之色,哼了一声,口中说道:“大明律例,盗墓者论死!本官可以当场将你格毙。只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若是老老实实伏法,咱们回去向知府大人禀报之时,倒可以为你求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另外三人在一边手握钢刀,随声附和,出言恫吓,要厉秋风不得反抗,立刻投降。厉秋风看着说话那人,口中说道:“敢问这位官爷高姓大名?”

那人见厉秋风不亢不卑,虽陷入重围,却并不畏惧,心下倒有几分不安。他思忖了片刻,这才说道:“本官是洛阳府衙门捕头樊通。”

厉秋风“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樊捕头,失敬,失敬。”

他说完之后,自怀中掏出了锦衣卫的腰牌,举在樊通面前,沉声说道:“樊捕头既然也是官场中人,自然识得这块腰牌罢?”

樊通右手提着长剑,仔细瞧着厉秋风手中的牌子,待看到“锦衣卫”三个字,立时面色大变。他抬头看了厉秋风一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厉秋风微微一笑,道:“樊捕头,你尽可以将这块腰牌拿过去,细细查看一番,瞧瞧是不是假的。”

自从太祖皇帝设立锦衣卫之后,便有皇权特许,办案之时,普天下的官府衙门都要给予方便。后太祖皇帝虽一度收回了锦衣卫办案之权,只是成祖皇帝登基之后,为了对付建文帝余党,又重新给予锦衣卫侦缉、刑讯之权,而且权势更为嚣张。是以刑部、都察院、各省按察使司、州、府、县衙门的捕快听到锦衣卫的名字,无不胆颤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这些皇帝亲军,被他们奏上一本,丢官尚属小事,弄不好下了锦衣卫的诏狱,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这樊通在洛阳府做了多年捕头,自然知道锦衣卫的厉害。此时面对厉秋风递过来的腰牌,犹豫着不知道是否应该接过去。若是接了过去,这人要真是锦衣卫,不免将对方得罪了。若是不接,却又不知道他是真是假。若此人是盗墓贼,假冒锦衣卫做案。日后案发,自己便犯了“昏庸不察,使罪犯逃脱”的大罪。是以樊通思前想后,一副为难的神情,看着厉秋风手中的腰牌,一时之间却不知道是否应该接过去。

厉秋风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微微一笑,向前走了一步,将腰牌塞进樊通的左手,道:“樊捕头,你不必担心。咱们都是公门中人,规矩我还是懂的。若咱们易地而处,樊捕头的腰牌,我是一定要查看的。”

樊通听他如此一说,倒略有些放心,将腰牌拿在眼前细细察看。他看完正面之后,又将腰牌翻了过去,后面刻着的却是厉秋风的官衔职位。樊通想不到眼前这人不过二十多岁,竟然已是百户,急忙恭恭敬敬地将腰牌递还给厉秋风,口中说道:“原来是百户大人,下官多有得罪,还望大人海涵。”

厉秋风接过腰牌放回到怀中,笑着说道:“樊捕头职责所在,如此小心却也是应该的。本官奉了锦衣卫北镇抚司许鹰扬许大人之命,到洛阳府公干。因事属机密,是以事先没有知会贵府一声,不想徒生误会,樊捕头不要在意。”

樊通连称不敢,他手下三名副捕头知道眼前这人是锦衣卫,也是心下害怕,只得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陪着笑脸,生怕惹恼了锦衣卫,不免大祸临头。

厉秋风道:“樊捕头是从何处得到消息,有盗贼到了关帝圣君庙中?”

樊通收剑入鞘,沉声说道:“好教百户大人得知,前日有百姓来报,城西有一处大墓被盗。韩知府便发下公文,要咱们速破此案。这两日大伙儿四处奔波,总算有了些眉目,打探到疑犯寄居在洛阳东城的城隍庙中。昨夜咱们围住了城隍庙,只是疑犯狡猾,竟然给他逃脱了。咱们追了一夜,也没查到此人的行踪。今日午时前后,城内史家派人到知府衙门报案,说是史家大少爷被人杀死。史家是洛阳大户,族长史念豪是史家刀的掌门人,武功十分了得。这两日咱们到处捉拿疑犯,对洛阳城内的一些江湖门派也发了文书,要他们协助捕拿疑犯。史念豪便派了他的大儿子史天宝带人协助办案。史天宝带人从洛阳城内一直追到关帝圣君庙,却与盘踞在洛阳城外的雷拳门生了龌龊。听说雷拳门的卫四爷杀掉了史天宝,史家为了给史天宝报仇,又杀了雷拳门掌门人杨子乔的独生子杨霄。这两个门派势力都不小,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两派非火拼不可。韩知府怕出乱子,一面派人晓谕史家刀和雷拳门的掌门人,约束门人弟子不得生事,一面要下官带人在城外各处巡查,以防雷拳门和史家刀大打出手。下官本来带人守在七里河,只不过听说史天宝追踪疑犯一直追到关帝圣君庙,便猜想那疑犯十有**与这关帝庙有些关联。是以下官便带了三位兄弟赶到这里。只是查到关冢之时,却发现人影闪动,在关冢后面消失了。”

樊通说到这里,一指左首一名四十多岁的捕快道:“这位廖兄弟精通机关消息,他说既然人影在此处消失,左近定然设有机关。多亏了廖兄弟打开了关冢的机关,露出了一个洞口。下官在洛阳居住了二三十年,还从来都不知道这圆丘之内另有天地。咱们四人进入甬道之后,悄悄前行,突然发现大人藏在洞口中窥伺,将大人认成了盗墓贼,便即出剑偷袭。幸亏大人武功高强,下官才没有酿成大祸。”

厉秋风点了点头,看了那姓廖的捕快一眼,这才对樊通说道:“樊捕头果然目光如炬。实不相瞒,这疑犯来自京城,本官追了他一千多里,总算在洛阳城发现了他的踪迹,这才一路尾随到了此处。只不过这人身上的案子太多,本官打算暂不出手,看看他还有没有同伙,这才没有出手擒拿。”

厉秋风说到此处,樊通心下一凛,拱手说道:“下官不慎,坏了百户大人的计谋,罪该万死,请大人责罚。”

「本章完」

第522章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本官到此办案,并未事先知会贵府。樊捕头忠于职守,不仅无罪,反倒有功。此案了结之后,本官自会向刑部具文,叙说樊捕头的功劳。”

樊通面露迷茫之色,不知道厉秋风这话是真是假。另外三名捕快却是心下欢喜,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均想:“若是这位百户大人能为咱们向刑部叙功,那咱们几人至少可以得到几两赏银。或许就此在刑部挂了号,遇缺即补,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樊通虽然心下兀自有些怀疑,不过还是拱手说道:“多谢百户大人提携,下官感激不尽。百户大人还有什么用得上下官的,请尽管说便是……”

樊通边说边看了一眼站在石台上的司徒桥。自从几人闯入石室之后,司徒桥一直站在棺椁旁边,既未溜走,亦未毁坏棺椁,只是听着众人说话。厉秋风知道樊通心下仍然存疑,于是微微一笑,对樊通说道:“樊捕头,本官追了这疑犯一千多里,若是想要拿他,早将他绳捆索绑带回京城了。只不过这案子还有许多不解之处,另外也想瞧瞧他是否还有同伙,这才一直隐忍不发。樊捕头的好意本官心领了,只不过若是捉拿这样一个盗墓小贼,还要贵府帮忙的话,本官哪里还有脸回京城复命?”

樊通见厉秋风不欲自己插手,却也不好再说,只得垂手说道:“是,大人说得极是……”

他话音未落,忽听厉秋风喝道:“你听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出来让本官瞧瞧了罢?!”

樊通等rén dà惊,不知道厉秋风这话是什么意思。便在此时,只听得甬道内一声冷笑,接着有人说道:“原来朝廷的鹰犬早就窥伺在此处,今日便送你们一起上西天!”

话音甫落,只听得一阵“嗤嗤”厉响,无数细小的暗器已自甬道中射了进来。

厉秋风方才与樊通说话之时,已自听到甬道中有极细微的呼吸之声。若论起来人的武功,与厉秋风等人相隔五六丈远,按理说不至于泄露行迹。只不过那甬道狭窄,若有声响,便会出现回声。是以那人武功虽高,却忘了身处甬道之中,虽然呼吸之时已加着万分小心,还是被厉秋风听了出来。

那人发射暗器之时,樊通和三名捕快背对着甬道,待发觉不妙之时,暗器已到了四人身后。樊通的武功远高过其他三名捕快。是以身子一纵,已自跃到了石室顶棚,双手十指成钩,正抓住了顶棚上的两处缝隙,将身子紧紧贴在顶棚之上。

那精通机关术的副捕头名叫廖大纲,武功却也不弱,听得身后异声大起,身子立时向前扑倒。只是他身子堪堪伏到地上,数枚银针已自从他头顶飞了过去。吓得廖大纲心中一寒,险些叫出声来。

只不过另外两名捕快武功比樊、廖二要却要差上不少。眼见樊通和廖大纲一上一下闪避了过去,心下一惊,尚未来得及动作,两人只觉得后心一阵疼痛,便如被蚊子叮了几口一般。正自惊恐之时,只觉得眼前一黑,两人几乎同时摔倒在地,身子抽搐了几下,便即僵硬不动。

樊通身子紧贴在石室顶棚,转头向身下望去,却见那两名捕快摔倒在地上,两张面孔已变成乌黑色。他心中一凛,知道暗器上喂有剧毒。再看厉秋风,已自飘到供桌后面,右手抓起供桌挡在身前。只听得一阵密集的“叮叮”之声,十余枚银针已尽数打在供桌之上。

樊通见两名手下眨眼间尸横当地,心下又惊又怒,身子如风车般打了两个旋,已自从顶棚飘落地上。便在此时,从甬道中走出一个人来。这人身子极高,一身黑衣,脑袋也被一块黑布包住,只在眼睛的位置留了两个不大的小孔,让人连他的眼神都看不清楚。

这人施施然走入石室,冷笑了一声,嘶哑着嗓子说道:“鹰爪子,果然有几分本事。”

此时廖大纲已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帽子摔到了一边,模样甚是狼狈。他将手中的钢刀横在胸前,对那人颤声说道:“咱们是洛阳知府衙门的差人。你公然杀害公人,难道想zào fǎn不成?”

那人嘿嘿一笑,道:“zào fǎn?老子若是要zào fǎn,你们早就成了肉泥,还能在这里耀武扬威?识相点,自己用刀剑抹了脖子,免得老子动手。否则你们可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樊通见此人有恃无恐,心下大怒,喝道:“你杀害两名官差,罪当论死!若是认罪伏法,或许不诛你九族!”

那人哈哈大笑,笑声震得石室四壁嗡嗡作响。过了片刻,他收住笑声,对樊通说道:“我认得你,洛阳百姓都叫你‘饭桶’,只会欺下瞒上,拍韩知府的马屁,以为老子不知道么?”

这樊通武功不弱,自从做了捕快,十几年间也办了不少大案。只不过官场蹉跎,始终未能受到上官的提拔。慢慢地他也没了初时的一腔热血,明白单只凭着埋头办案,定然难以升迁。自五六年前,他便一心逢迎上官,只想着升官晋职。这一番努力倒没有白费,很快便由一名小捕快升为带队的小头目。后来又送了前任知府一百五十两银子,被提拔为副班头。三年前吏部调了韩去思来做洛阳知府,樊通小心巴结,将韩知府侍候得舒服,不到半年,便做了知府衙门的捕头。只不过自从樊通一心升官之后,便疏于办案,一心结纳官员,巴结上司。洛阳城的百姓对他十分不满,顺着他名字的谐音,给他起了一个“饭桶”的绰号。这绰号越传越广,最后连知府衙门中也是人人皆知。只不过怕损了樊通脸面,无人在他面前提起罢了。

此时樊通听那人公然折辱自己,心下大怒,右手拔出长剑,一剑便向那人咽喉刺去。

那人一声冷笑,口中说道:“鹰爪子,忍不住动手了么?”

只见他右手自腰间一探,手中已多了一柄尺许长的短刀。只听“当”的一声响,樊通手中的长剑已自被他用短刀挡了出去。那人一招得手,便即猱身直上,右手短刀盘旋飞舞,直攻向樊通胸口要害。

樊通见这人出刀如电,心下也是一凛。只是眨眼之间,那人手中的短刀已刺到自己面前。他来不及多想,挥剑挡开了这一刀,反手一剑,直刺那人小腹。两人刀来剑往,登时打在一处。

廖大纲手中提着钢刀,几次想上前夹攻,只不过两人出招都是极快,他虽然想要出刀,却找不到下手的时机,只能万分紧张地站在一边观战。

厉秋风此时已放下供桌,站在石台前,看着樊通和那人打得甚是激烈。厉秋风心下暗想:“这两人的武功虽然称不上是一流高手,可是出手之际,凶狠异常,不似寻常武林高手打斗那般有章法,倒像是街头无赖打架一般,尽是一些阴毒的招式。从两人所使用的招数来看,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武功,这样打下去,倒看不出谁能胜出。”

樊通和那人打在一处,片刻工夫已过了十余招。他一心要将这人擒住,抓了回去严刑拷打,问出他的出身来历。否则死了两名公差,这案子必然要报到河南巡抚和刑部,自己的锦绣前程,只怕就此变成一场美梦。

只是那人的武功着实不弱,出招又透着一股阴毒之气。樊通全力攻杀,虽然略占上风,想要一举将此人击败擒拿,却也绝非易事。直斗了四五十招,那人招数慢了下来,左支右绌,败相已露。廖大纲瞧出便宜,挥刀加入战团。那人应付樊通已然吃力,又多了廖大纲一柄钢刀,立时大落下风。斗到分际,廖大纲手中的钢刀掠向那人小腹,樊通的长剑却是刺向那人面门。两人一左一右夹击,那人已无法招架。

樊通和廖大纲眼见要将这人击败,心下都是大喜。哪知一刀一剑尚未攻到那人身上。蓦然间那人左手一扬,两人只觉得银光闪动,十几枚银针已向两人面前飞到。

樊通武功较那人为高,只不过出手之际,对那人的暗器颇为忌惮,是以出手之时,倒留着一分力气,以防那人以暗器伤人。廖大纲也是一般心思,虽然刀刀抢攻,却也是时刻防着那人发射暗器偷袭。是以此刻见暗器飞出,樊通和廖大纲虽然心下一惊,却也并不慌乱。只见两人一刀一剑在身前急速旋转,“叮叮当当”一阵细微的响声,那人发射的十几枚银针已尽数被磕飞了出去。

有几枚银针被磕飞之后,余势不减,直向四周的石壁飞去。那石壁上悬挂着油灯,却被乱飞的银针瞬间打灭了五六盏。油灯一灭,石室中立时黯淡了下去。

厉秋风见三人你来我往打得甚是热闹,心下暗想:“这三人出招之际,招数中破绽不少,只不过招招阴毒,透着几分诡异。若论起杀人的威力,比之武林中名门正派的武功,倒也不遑多让。”

待那人发射的银针被樊通和廖大纲磕飞,打灭了五六盏油灯,这石室中瞬间变得暗了下去。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糟糕!这人若是透着机灵,将石壁上的油灯尽数打灭,樊、廖二人瞧不见此人的所在,双方便又扯了个平。要想分出胜负,可就难上加难了!”

他正思忖之时,却见那人左手又是一挥,立时又打灭了七盏油灯。此时石壁上只剩下五盏油灯,整个石室刹那间变得更加暗了,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人影而已。

第523章

樊通和廖大纲自然也知道那人的打算,只是忌惮他银针厉害,不敢过于逼近。待得石室中只剩下五盏油灯,四周已是极为昏暗。两人心下更是万分小心,生怕那人趁机发射银针,如此晦暗之处,想要躲避细小的银针极为不易。

那人见樊通和廖大纲不敢逼近,身子一纵,便要向甬道口跃去。樊通早防着他有此一着,见他身形甫动,左脚在地上一勾,已将躺在地上的一名捕快身边的钢刀挑了起来,随即右脚踢出。只听“呼”的一声,钢刀势挟劲风,直向那人激射而去。那人刚刚纵起,听得身后劲风想起,知道有人偷袭,右手短刀一挥,“当”的一声大响,已将钢刀磕飞了出去。只不过如此一来,他身子一滞,直向地上落了下去。

樊通和廖大纲见那人从空中落了下来,当下各自挥舞着长剑和钢刀,直向他扑了过去。

那人身在半空,已知情势不妙,身子尚未落地,左手一挥,数枚银针飞了出去,直打向樊通和廖大纲。樊、廖二rén dà惊,不敢用刀剑硬挡,各自向左右闪开。便在此时,那人已落到地上,左手又是一甩,这次却是用银针打向了悬在石壁上的五盏油灯。樊、廖二人这才知道这人的攻击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要将油灯尽数打灭,这样一来石室中将变得一团漆黑,他便可便宜行事。只不过两人此时已被那人用银针逼得退向左右两侧,想要将银针磕飞已自不及。只听得“噗噗”数声,五盏油灯已尽数熄灭,石室瞬间变得一团漆黑。

众人心下都是一凛,此时黑暗忽至,人人心中都是惊惧之极,哪还顾得上追击敌人?一个个屏住呼吸,将兵刃横在身前,以防敌人偷袭。虽然人人身上都带着火折子,可是此时若是将火折子晃亮,只怕立时成为敌人攻击的目标,是以无人敢掏出火折子,只能在黑暗之中等待机会。

一片寂静之中,忽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直震得石室四周的石壁和顶棚嗡嗡作响。厉秋风听到这声巨响来自身后,想到自己身后便是放置关羽棺椁的石台,心下一凛,暗叫不好。他见机甚快,响声甫落,他身子已然纵起,直向石台上扑了过去。

厉秋风纵起之前,已自计算了司徒桥的位置所在。只是他扑过去之时,只觉得一道劲风从自己面前掠了过去。他右掌推出,只听“呼”的一声,这一掌却打了一个空。电光火石之间,他只觉得似乎有一个巨物横在自己面前。厉秋风不敢莽撞,半空中翻了一个跟头,又向上升起了两尺,感觉自己到了那巨物的顶上,这才轻轻下落。只听“啪”的一声轻响,双脚已站到了那巨物之上。

此时他已判断出自己应该落在那棺椁之上,便慢慢蹲了下去,右手轻轻一摸,触手处光滑平坦,确是棺木无疑。他心下再无怀疑,自怀中掏出了火折子,轻轻晃亮。却听得不远处传来“噫”的一声惊呼,随即有人惊声叫道:“百户大人,小心贼子暗算!”

那火折子堪堪点亮,厉秋风右手一挥,火折子平平地向石室棚顶飞了过去,立时将四周照得亮了起来。只见樊通和廖大纲站在石室中央,各持刀剑,脸上都是惊疑之色。而那个黑衣人和司徒桥却已无影无踪。

厉秋风飞身而起,将火折子抓在手中,随即身形如电,沿着石壁在石室中迅疾无伦地转了一圈,顺手将悬挂在石壁上的油灯尽数点亮,石室中重现光明。

樊通和廖大纲见厉秋风露了这手功夫,脸上神色大变,这才知道这锦衣卫虽然年轻,却已被封为百户,实有惊人艺业,绝非侥幸所得。待发现黑衣人和司徒桥都不见了,两人心中都是一凛,暗想疑犯逃脱,这事情可就不好办了。不过转念一想,幸好这锦衣卫也在现场,有他顶着,即便上司责怪,也要好说的多。

廖大纲颤声说道:“两位大人、这、这可怎么办?”

樊通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厉秋风,只盼他能拿个主意。厉秋风道:“这两人的轻功极为了得,想来是趁着方才一片漆黑之机,已从甬道中逃了出去。咱们便是要追,却也未必追得上。”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停,这才接着说道:“本官倒要瞧瞧,他们进到这关帝陵墓之中,到底要找些什么。”

厉秋风说完之后,转身向石台上望去。却见那巨大的棺椁盖子已然被人推开。想来是方才樊通和廖大纲围攻那黑衣人之时,厉秋风又背对着石台,司徒桥趁机悄悄将棺椁盖子打开。待那黑衣人用银针将油灯尽数打灭,司徒桥孤注一掷,撬开了棺材盖子,取走他要拿的东西之后,随手将棺材盖子放下,这才会发出一声巨响。

樊通和廖大纲看到棺椁盖子已然被掀开,脸色大变。樊通顿足说道:“想不到这贼子如此胆大包天,竟然连关帝的棺椁也敢冒犯。”廖大纲颤声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只怕河南巡抚也压不下这案子,只能报到刑部议处。咱们、咱们……咱们这可怎么办?”

厉秋风道:“两位捕头不必担心,那个人逃不了。此人在洛阳鬼鬼祟祟,本官早就怀疑他另有图谋。他盗了关羽的陵墓,只能加重他的罪过,与两位捕头无关。不过咱们倒是要看看此人千里南下,到底要找些什么东西。”

厉秋风说完之后,身子一纵,复又跃到石台之上。樊通和廖大纲听厉秋风如此一说,心下稍安,见厉秋风要去查看关羽的棺椁,便也跟着跃上了石台。

巨大的棺椁横在三人面前,显得神秘而又威严。关羽名震华夏,号称魏蜀吴三国中的第一武将,只不过结局悲惨,一向令人扼腕。自宋朝之后,民间便大兴供奉关羽之风。到得后来,就连朝廷上下也都对关羽礼敬有加。宋朝皇帝将关羽赦封为神,而蒙元当政之时,虽以喇嘛教为国教,不过对于关羽却也甚是尊敬,将他由道家的神列入佛家的神。而明太祖朱元璋建立大明之后,更是对身为汉将的关羽大肆加封,关羽由神而成为圣人,与孔子齐名当世。樊通和廖大纲久居洛阳,对关羽更是一向敬重。此时看着眼前巨大的棺椁,想起关羽的种种传说,不由得两股战战,几欲跪倒在地上。

厉秋风自从失了绣春刀,便不如以前那般勇猛无畏。此时面前是他自小便敬畏有加的关羽关云长的遗骸,使得他不似此前那般做事无所顾忌。他呆立半晌,这才向前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一事,转头对樊通和廖大纲道:“樊捕头,此事关系重大,不是本官一人所能处置。两位不妨过来与本官共同参详一下,倒可互相做证,免得横生枝节。”

樊通和廖大纲急忙走上前几步,站在厉秋风身边。厉秋风身子一纵,已然站到了棺椁之上。樊通和廖大纲也随后跃到了棺椁上,这才发现棺椁盖子已然被司徒桥推到了一边,棺材有一大半露了出来。三人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香气之中又夹杂着些许石灰的味道。

厉秋风晃亮了火折子,慢慢蹲下身子,用火折子向棺材里面照去。

火光映照之下,只见棺材中赫然躺着一具没有人头的身子。这人身穿金甲,斜披紫袍,躺在锦被之上。身子两侧摆着玉圭、如意等玉器,在火折子的光照之下,散发出淡淡的幽光。在头颅处却还放着一顶金盔,乃是用纯金打照。盔顶的红缨鲜红如血,在众多的玉器映衬之下,另有一份慑人心魄之力量。

民间传说中有一句话,叫做“头枕洛阳,身卧当阳”,是说孙权杀死关羽之后,将关羽的人头装在锦匣之中,派人送至洛阳。其目的在于将关羽之死嫁祸给曹操,让刘备、诸葛亮等人相信东吴偷袭关羽,乃是受了曹操的指使。如此一来,刘备便会兴兵去找曹操报仇,不至于危及东吴。不料曹操“明悉其计,乃以香木雕羽身躯”,以诸侯礼将关羽的人头葬于洛阳。而关羽的身子却被东吴葬在湖北当阳,是以民间便有了这样一句话。天下皆知关羽的人头埋在关帝圣君庙的关冢之中,只不过此时棺内只有沉香木雕成的关羽的身子,人头却已不翼而飞。

厉秋风等三rén dà惊失色,不由得面面相觑。厉秋风原本以为司徒桥潜入关冢,只是想寻找宝物。可是看到棺材内的玉圭、如意等玉器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似乎没有人动过,偏偏关羽的人头却不见了。他心中惊疑不定,实在猜不透司徒桥为何放着重宝不取,偏偏要将关羽的人头盗走。须知关羽虽然军败身亡,不过千百年来,却受到世人的敬仰,他的陵墓从来没有人敢存心冒犯。想那洛阳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久历烽火硝烟,连城池都不知道被拆过多少次,便是安禄山、史思明、温韬、黄巢、朱温这等恶名闻于天下的凶徒,乃至五胡乱中原的胡人、契丹、女真、蒙元等异族,却也对关羽极为敬重,一直对关羽的陵墓保护有加,从来没有毁坏过关羽陵墓一砖一瓦。而江湖豪杰、绿林好汉,仰慕关羽的忠义武勇,更是视他为天人。司徒桥盗走关羽人头,那是犯了江湖大忌,不只官府放不过他,便是江湖好汉也会人人视他为敌,只怕他藏到天涯海角,也难逃武林高手的追杀。

厉秋风心下暗想:“司徒桥盗走关羽的人头,绝对不是为了发财。多半与他曾在虎头岩下洞穴中寻找的阵图有关。此人锲而不舍,一心要将诸葛亮留下的阵图弄到手,只怕另有图谋。须得尽早将他擒住,逼问他说清楚此事,否则给他阴谋得逞,只怕会酿成大祸。”

第524章

樊通颤声说道:“百户大人,这、这可如何是好?”

廖大纲也是面如土色,身子不住颤抖,眼巴巴地望着厉秋风,只盼着他能拿一个主意。

厉秋风知道这墓中死了两名捕快,已经算是大案。而关羽的头颅又被司徒桥盗走,更是惊天大案。洛阳知府绝对压不下这案子,只怕连河南巡抚都要被朝廷问责。樊通和廖大纲不过是洛阳知府衙门的两名捕头,在洛阳城或许算得上一号人物,但是在省城巡抚衙门和朝廷看来,只不过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官场之中一向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大案发生之后,若一时抓不到人犯,便会要下属来背黑锅。樊通和廖大纲恰好身在案发现场,那是最上等的背黑锅的人选。两人久在官场,自然知道这些黑幕,此时吓得面无人色,魂飞魄散。

厉秋风道:“两位不必担心,本官自有法子。这两位捕快死于歹徒之手,只不过不能说是死在关冢之中。咱们先将二位的尸身搬出关冢,只说是在关帝圣君庙中遭了歹徒的毒手。这样无人知晓这关冢之中的秘密,关羽头颅被盗一事,自然可以遮掩过去。待本官将那盗墓贼擒住,追回关羽的头颅,人不知鬼不觉地重新放回到棺椁之中,这案子就算结了。”

他说到此处,看了看樊通和廖大纲,道:“两位意下如何?”

樊通和廖大纲只求能将这案子压下去,不要闹到省城和朝廷。此时听厉秋风如此一说,这惊天大案倒可以暂时遮掩住,大不了报一个“歹徒行凶,杀死公人”,只要不闹到刑部去,由洛阳府来查办,这事情便好办了许多。实在破不了案,不妨从狱中找一个死囚,将罪责全推到他身上,再想法子在狱中将他害死,这案子便死无对证。樊通和廖大纲能从捕快升到捕头,却也做了不少见不得光之事。找人背黑锅,是捕快最拿手之事。是以两人听厉秋风如此一说,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其实两人还存了一层心思,既然厉秋风身属锦衣卫,却出了这样一个主意,那么即便他日东窗事发,自然有锦衣卫担责,两人便可抽身事外。若厉秋风不是锦衣卫,武功又如此高强,只怕两人便会在这墓中下手,将厉秋风杀死,嫁祸给他。只不过这打算自然不能说给厉秋风知道,只是藏在两人心底。

当下三人将棺椁盖子重新放好,又将供桌摆放回原位。厉秋风知道供桌上插了十几枚银针,只不过针上有剧毒,却也不敢伸手去将银针取下。倒是廖大纲想了一个主意,从石壁上摘下一盏油灯,用火焰将插在供桌上的十几枚银针烤得通红,这才用钢刀将银针尽数从供桌上敲了下来。针上的剧毒被火烤过之后,便已尽数消散,即便有人不小心触碰到银针,却也并无大碍。

三人将石室之中打乱的物件尽数恢复原状,随后樊通和廖大纲各自背上一名捕快的尸体,这才沿着甬道退了出去。厉秋风边走边对两人说道:“两位捕头,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关羽的棺椁之中放着不少玉器,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只不过盗墓乃是重罪,抓到后便要处死,甚至会祸连九族。咱们今日侥幸从墓中逃出去,万万不可动了贪念。若是日后这陵墓之中少了什么东西,只怕二位项上人头,有些不大牢靠。”

樊通和廖大纲心中一寒,急忙连说不敢。

三人走到甬道尽头,出口已被石板封闭。廖大纲精通机关消息,很快在石壁上找到打开石门的机关。石板“轧轧”打开,三人这才走了出去。待夜风扑到面上,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厉秋风正想让廖大纲将入口重新封闭,却听一阵刺耳的摩擦之声,那洞口又被石板封闭,看上去没有一丝缝隙。廖大纲道:“这机关有复位的机构,打开后不久,便会自动封闭。看样子曹操为关羽建墓之时,便已设了这机关。这机关并不复杂,只须稍懂一些机关消息之术,便能将之po jiě。可是千百年来,关帝的陵墓却从来没有人打开过,这倒真是奇了。”

厉秋风道:“关羽虽然身死军灭,并非善终,只不过他一生忠义,赢得了世人的敬重,自然无人敢打他陵墓的主意。若不是今日遇到那个妄人,只怕世人无人敢在关冢上做手脚。”

厉秋风话音未落,脸色一变,道:“不好,有人来了!”

樊通和廖大纲一怔,两人武功不如厉秋风精纯,却没有发觉有什么异状,正想询问之时,厉秋风对两人低声说道:“听起来足有五六十人,想来是官府的人物。两位只说有歹徒突然行凶,杀害了两名捕快后逃走。至于关冢内的事情,千万不可泄露。本官先行一步,两位好自为之。”

厉秋风说完之后,右足一点,已然跃出两丈之外,几个起落便上了围墙,瞬间便消失不见。樊通和廖大纲见厉秋风倏然退走,心下惊疑不定,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樊通脸色一变,却也听到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他心中一凛,暗想:“这锦衣卫武功如此了得,远在我之上。我听不到来人的脚步声,可是他早已发觉。此人在洛阳出现,不知道对我等来说,到底是吉是凶。”

此时廖大纲也听到了脚步声,心下一怔,对樊通道:“大人,真有人来了,咱们应该怎么办?”

樊通将牙一咬,对廖大纲说道:“就按那个锦衣卫说的办,出了事情,自然有他顶着!”

两人话音方落,只听有rén dà声叫道:“樊捕头,知府大人到了,快请出来相见!”

廖大纲一怔,低声说道:“是老冯的声音,看样子咱们在七里河的兄弟也赶过来了。”

樊通道:“知府大人既然到了,他们自然也要跟过来。咱们只须按着那锦衣卫的意思说,不可另生枝节。”

两人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两具尸体,这才快步绕到关冢正面。却见灯笼火把亮成一片,关冢前站了足有近百人。当先一人头戴乌纱,身穿红袍,面色白净,甚是威严,正是洛阳知府韩去思。

樊通和廖大纲急忙上前施礼,韩去思摆了摆手,道:“樊捕头,廖捕头,本官令你等在七里河布防,为何擅自跑到关帝庙来了?老付和老高哪里去了?”

樊通躬身说道:“知府大人,下官原本守在七里河,只不过仔细思忖,史天宝既然追踪那盗墓贼到了关帝庙,随后又死在关帝庙不远处,只怕这关帝庙中有什么古怪。是以下官便带着廖捕头等三位兄弟到这关帝圣君庙中探查。想不到刚刚到了这里,便遇到敌人偷袭。付捕头和高捕头猝然遇袭,已不幸遇难了……”

“什么?!”韩去思不待樊通说完,已是面色大变,指着樊通怒道:“樊通,你不听上官号令,擅离职守,闯入这关帝庙中。眼下死了两名捕头,这让本官如何向巡抚大人交待?”

樊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说道:“大人,下官一心破案,发现了可疑之处,只怕盗贼逃脱,来不及向大人禀报,便即私自行动。此事之罪过全在下官身上,还请大人恕罪。”

韩去思脸色铁青,在地上踱了几步。转身对跟在身后的众人说道:“纪师爷留下,其余人等全都退出关冢待命!”

众人退出之后,只留下了一个矮胖的中年人站在韩去思身边。这人一脸奸滑模样,右手提着灯笼,左手捻着胡须,似乎正在思忖些什么。

韩去思见众人皆已退出,这才压低了声音对樊通说道:“老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樊通颤声说道:“大人,事情确如下官所说。廖捕头可以作证。”

廖大纲跪在一边,抬头说道:“知府大人,樊捕头说的确是实情。”

韩去思哼了一声,转头对那矮胖子说道:“纪师爷,你怎么看?”

那纪师爷微微一笑,道:“大人不必忧虑,学生自有安排。”

他说完之后,对樊通说道:“樊捕头,杀人现场便是在这里么?”

樊通道:“付捕头和高捕头死在关冢后面……”

纪师爷不待他说完,便即说道:“樊捕头,你带我和知府大人过去瞧瞧。”

樊通跪在地上,一时之间却不敢起身,只是望着韩去思。韩去思一脸怒气,道:“你们都起来罢,带本官和纪师爷过去瞧瞧。”

樊通和廖大纲这才爬了起来,将纪师爷和韩去思带到关冢背面。纪师爷举着灯笼,绕着付、高两人的尸体转了两圈,口中不疾不徐地说道:“两位捕头可瞧见凶手有几人?”

廖大纲看着樊通,却不敢说话。樊通道:“凶徒只有一人,武功甚是了得。加上他又是突然用暗器偷袭,咱们猝不及防,着了他的道儿。付捕头和高捕头中了那凶徒的毒针,这才遭遇不幸。”

纪师爷点了点头,手里提着灯笼,踱了几步,这才不疾不徐地说道:“近日有盗贼横行于京师和河北一带,朝廷大力缉拿,盗贼无容身之处,不得不南下流窜于河南境内。我洛阳府接到刑部和河南巡抚衙门公文之后,立时向洛阳府治下各县转发公文,布下天罗地网。盗贼被洛阳府衙门捕快和义民包围,负隅顽抗。一场激战,格毙盗贼十七人,仅一名盗贼重伤逃走。洛阳府衙门捕快副班头付忠、高桂奋勇杀敌,格毙数名歹徒,后力战身亡。义民史天宝自告奋勇,协助衙差捕拿盗贼,不幸遇难。本府特请巡抚大人上奏朝廷,抚恤付忠、高桂、史天宝三人家人,以表彰忠义,激励洛阳官员百姓。至于潜逃之盗贼,本府已严令属下缉拿,尽早将其捕拿归案。请巡抚大人严饬洛阳周边各府县,加强戒备,以防盗贼流窜作案。”

纪师爷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对韩去思道:“大人,您看学生这篇文章,作得如何呀?”

{本章完}

第525章

樊通垂手站在一边,心中暗想这纪师爷不愧有“南阳一支笔”和“再世孔明”之称,这篇文章写得确是精妙无比。先是说盗贼并非河南本地的顽匪,而是从河北流窜到河南境内作案,便将河南巡抚和巡抚以下各级官员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随后又说河南巡抚和洛阳知府及时下了捕拿公文,众衙差和义民奋勇擒贼,付忠、高桂和史天宝三人因公遇难,更显得洛阳府治下清明,官员克尽职守,百姓急公好义,自然都是韩知府的功绩。他说杀死了十七名盗贼,这数字取零而弃整,更显得真实可信。至于十七名盗贼的尸体和姓氏,对于知府衙门来说,造假只不过是小菜一碟。文章最后提请河南巡抚饬令洛阳周边各府、县衙门严加戒备,以防逃走的盗贼流窜作案,更是坐实了这盗贼乃是流寇,绝非洛阳府教化不严所致。这篇文间递了上去,讲明了朝廷、刑部、河南巡抚衙门、洛阳知府衙门对此案都无责任,各级官员自然是如释重负。只能说洛阳捕快忠于公事,百姓忠心朝廷。上官接到这封公文之后,定然心花怒放,不再追究洛阳府的责任。听说韩大人请这位纪师爷,花了足足五千两银子,每年还要送上一千两银子的大红包。单凭着这篇文章,便值得上一万两银子。韩知府这笔银子,花得可是真值啊。

他正思忖之间,却听韩知府笑道:“老纪,真有你的。只不过今晚就要辛苦你了。咱们回去之后,烦请纪师爷照这意思写好公文,今晚便派人急送省城巡抚衙门。”

纪师爷道:“学生领命,大人尽可以放心便是。”

韩去思转头对樊通和廖大纲道:“你们这就带人将老付和老高的尸体带回洛阳城,先安抚一下两人的家人,明日一早,本官亲自登门抚恤。”

樊通和廖大纲连声称是,韩去思接着说道:“本官前几日便收到消息,京师定然是有了什么变故。听说有一伙福建的倭贼流窜到山东,潜入京城闹事。不过这些人虽然凶悍,毕竟寡不敌众。朝廷调了宣、大两镇的兵马到京城周边拱卫,甚至连山海关的骑兵都赶到了永安城,以截杀倭贼。这些倭贼大半被杀,残余的几个不成气候,想要逃回福建。朝廷已严令山东巡抚封闭登州等地的码头和南下的交通要道,以防这些倭贼逃走。这两日咱们洛阳不大太平,说不好便是倭贼逃到了洛阳来作案。老樊,你可要盯紧了洛阳城,别闹出什么大事,让本官不好向朝廷交待。”

樊通急忙躬身说道:“大人教训的是。下官一定竭尽所能,将盗贼尽早缉拿归案,请大人放心便是。”

韩去思点了点头,又打了一个哈欠,无精打采地说道:“本官今晚这右眼皮跳个不停,便想着是不是要出什么事情。幸亏带着纪师爷到七里河走了一遭,否则还不知道关帝庙中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老樊,你就按着纪师爷的意思办罢。”

樊通连连称是,韩去思道:“剩下的事情你就看着办吧。本官先回城里去了。”

樊通和廖大纲垂手侍立,口中说道:“恭送知府大人回城。”

那纪师爷跟在韩去思身后,两人一起向三殿走去。只是纪师爷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了樊通和廖大纲一眼,笑道:“樊捕头,你可要小心做事,别闯下什么大祸,到时候可就不好收拾了。”

樊通心下一凛。这纪师爷名叫纪定中,虽然并没有考取什么功名,也无官职在身,却是韩去思最为倚重之人。洛阳知府衙门上上下下都尊称他一声“纪师爷”或“纪爷”,无人敢得罪于他。是以听了他说话,樊通急忙拱手道:“纪师爷放心,下官一定会谨慎办差,不会落下什么漏洞。”

韩去思和纪定中离开之后,樊通唤进来十几名捕快,先将付、高两人的尸体抬走,随后又将关冢前后左右收拾了一遍,最后派了四名捕快在关帝圣君庙中留守,若是再有事情发生,便要向洛阳城发出急报。待得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樊通这才带着廖大纲等人回转七里河。

厉秋风跃上围墙之后,佯装跃出关帝圣君庙。只不过他绕了一个圈子,从东侧又悄悄潜入庙中,藏在一株大树上,将韩去思等人到来之后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等到众人离开之后,关冢之前却又是一片寂静。厉秋风心中暗想,这些人个个都是官场的老油条,算计得极是精明。不过听这知府的意思,虎头岩之事,不只朝廷六部,只怕各地督抚衙门也所知不多。想来嘉靖皇帝到了皇陵,与化名寿南山的正德皇帝见过之后,知道朝廷之中各派势力极为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无法惩办此次大乱的祸首,否则朝廷又有剧变,这才将京城周边兵马异动之事尽数推到倭寇身上。这些被朝廷缉拿的所谓“盗贼”,十有**是被骗到皇陵和虎头岩的江湖人物。这些总督、巡抚、总兵个个都是人精,闹下了这么大的乱子,竟然使得朝廷不敢惩处一人。只苦了江湖群豪,白白送了数百条人命。还得背上黑锅,被各地官府追杀。

厉秋风想到这里,又替回转华山和蜀中的刘涌、许成和等人担起心来。只是转念一想,刘涌和许成和等人不只武功高强,更是精明之极,与官府也多有交往,想来定能自保。倒是方才闯入关羽陵墓那人,身份让人捉摸不透。看模样不像是司徒桥的同伙,所用的武功既非史家刀的功夫,也与雷拳门无关。只是为何会突然出现,又神秘消失,实在是无法想通。

他思忖了良久,最后心想:“洛阳这些事情与我无关,只等那人到了之后,我将京城之事说与他听了,便转去江南,探望慕容姑娘。”

一想到慕容丹砚,厉秋风心中登时涌起了一丝柔情。只不过转瞬之间,想到慕容丹砚生死未知,心下又是一阵难过。

此时已是子时,洛阳城各处城门早已关闭。厉秋风跃下大树,悄悄出了关帝圣君庙,一路北行,待到了洛阳城外,他找到一处树林,寻个干净的所在躺下。这一天里他四处奔波,已是疲惫之极,刚刚躺下不久,便即昏昏睡去。

待厉秋风醒来之时,已是天光大亮。他走出树林,心下暗想:“原本打算跟踪司徒桥,只不过洛阳城这么大,又怎会知道这人躲到了哪里?不过此人所做之事多半与我无关,若是见不到他,却也不必担忧。”

他打定了主意,便即回到城内客栈。因为与司徒桥、樊通、廖大纲等人朝过相,是以他将脸上的黄麻洗了,又到药房买了几样药物,将脸色变得黑了。脸上的胡须也却不去管它,待到了中午时分,寻了个镜子一照,面容倒有了几分变化。他又让小二去买了一套粗布衣衫换上,活脱脱一个市井闲汉的模样。

待到了下午,他闲来无事,便又走出了客栈。只见街上人来人往,煞是热闹。厉秋风已有五年未到洛阳城,只觉得四处都有些变化,只是仔细看去,却又没什么大变。他心中暗想:“以前和他同来之时,凡事都有他处置,自己只须跟在他身后即可。眨眼之间,忽忽五年已过,真如白驹过隙。不知道他这五年之间,是否有了什么变化。”

他正闲逛之时,忽听得身后马蹄声响,四周的行人登时乱作一团。厉秋风转头望去,却见一队军兵正自由西向东奔跑过来。为首的却是三名军官,骑在马上,手中挥舞着马鞭,不断在空中虚击,口中喝道:“都给老子闪开!”

这队军兵足有三四十人,在街上飞速跑了过去。紧接着又有十余名身穿黑衣的捕快出现在街头,冲着百姓高声叫道:“知府大人有令,城中出现盗贼,大伙赶快回到家中,不得外出!若有发现可疑人物,须得立时报官,否则以同犯论处!”

众百姓听了之后,登时四散奔走,一时间整条街道鸡飞狗跳,沙尘四起。只不过片刻之后,大街上便已是空荡荡的,除了一群捕快之外,便只剩下厉秋风一个人。

两名捕快手执铁尺,见厉秋风站在街边,登时跑了过来,凶霸霸地吼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还敢在街上停留?”

厉秋风不想与这些捕快发生冲突,以免横生枝节。急忙拱手说道:“小人路过洛阳,在客栈打尖。不想各位官爷突然净街。小人的客栈离这还有半里路,这、这可如何是好?”

一名捕快见厉秋风一脸焦急的模样,倒不似作伪,便对他说道:“你赶紧回客栈,一会儿城外驻防的大军到了,说不定便会把你抓去投入牢中。到了那时,一顿军棍是少不了的,弄不好在牢里关到死,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厉秋风不知道城里出了什么事情,倒要问个清楚。是以从怀中掏出两块散碎银子,递给了两名捕快,一脸沮丧地说道:“小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情形,若是走回去,只怕遇上大军不好说话。两位官爷能否送小人回客栈?这点银子就算小人孝敬给两位官爷的辛苦钱。”

捕快月钱不过七百文,这两块散碎银子足以抵得上两人四个月的月钱。两名捕快对视了一眼,那年长捕快说道:“看你是外地人,我们哥俩就送你回去罢。”

厉秋风连声道谢,便随着两名捕快向客栈走去。一路上果然遇到数次盘查,只是有这两名捕快陪着,确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直到快到了客栈门口,厉秋风才向两名捕快道谢,随口问道:“官爷,这是出了什么大事,怎么闹得如何厉害?”

那年轻的捕快说道:“中午时分,北门有一个人要出城。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他的背囊中竟然滚出了一个骷髅头。守城的官兵自然要问个明白,那人竟然出手打倒了几人,想要硬闯出去,结果给官兵拦住了。那人见闯不出去,又退回城中。知府衙门已经传下命令,四城紧闭,全城搜捕此人。听说连城外驻防的官兵都调到城内来帮助拿人了,你还是躲在客栈里,不要外出为好。”

{本章完}7

第526章

两名捕快离开之后,厉秋风快步走到客栈门前。■掌柜和两名店小二正自站在门前,透过门缝向外望去,见厉秋风回来,急忙将门打开,将厉秋风迎了进来。一个店小二一边关门一边嘟囔道:“自从咱们洛阳换了父母官,古怪的事情可就越来越多了。”

厉秋风一怔,对那小二说道:“小二哥,这话怎么讲?”

店小二关上门后,趴在门上透过门缝向街上望去。听厉秋风问起,却也没有回头,口中说道:“咱们这位韩知府上任后,先是涧西那边一户人家养的猪长出了角,不到一个月,半个村子的人都莫名其妙死了。然后白马寺又出了妖僧案,官府忙活了半年,出了九条人命,最后听说抓了几个乞丐充作罪犯,砍了脑袋……”

他话音未落,那掌柜快步走到他身后,挥手在他脑袋上重重一击,口中骂道:“你这个王八蛋活腻了不成?又在这里胡说八道!若不是看着你婶子的面子,早把你赶回去种田了!”

掌柜说完之后,转头对厉秋风道:“大爷您别听这个小王八蛋胡说八道,他是咱们这条街上有名的话痨,整天就知道吹牛,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掌柜说完之后,便即忙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那店小二脑袋上被掌柜打了一巴掌,此时见掌柜走了,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愤愤不平地说道:“他妈的老混蛋,下手这么重,回头让我婶子不给你开门,冻死你个驴操的!”

厉秋风见掌柜去得远了,从怀中摸出十几枚铜钱,递给店小二,口中说道:“这几枚铜钱,你留着买果子吃罢。”

店小二眼睛一亮,斜眼瞥见掌柜和另一名店小二都在远处忙活,急忙伸手将铜钱接过,口中不住道谢。厉秋风笑了笑,便即转身到了楼上的客房。他打开窗户,向街上望去。却见街道上除了几名四处巡弋的捕快之外,再无一个行人的影子。他心中暗想:“司徒桥盗走了关羽的人头,而中午要出城的那人背囊中又掉出一个骷髅头,难不成这人就是司徒桥么?司徒桥这人虽然狂妄,不过做事却极是小心。他既然带了人头出城,又怎么会不小心将骷髅头掉落出来?这事情好生奇怪,实在令人费解。”

他正思忖之间,忽听得马蹄之声大起,紧接着从东首奔过一队官兵,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自长街上风卷残云一般掠过。那几名捕快早已躲到了街边,身子紧贴在墙上,好似生怕被马队撞倒。厉秋风心下一凛,心中暗想:“大明律例,各地驻防官兵未得兵部公文,不得擅自进入城池,否则视同谋反。关帝圣君庙一案发生于昨晚,就算韩知府回城后便具文刑部,也绝对不会今日便得到了刑部的回文。这些官兵突然在城内出现,只怕其中大有蹊跷。”

这队官兵冲过长街之后,约摸过了半柱香工夫,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响,紧接着一队官兵自东向西从客栈前走了过去。这些官兵个个提枪握刀,队列整齐,显然是野战兵马,绝非城内驻防的老爷兵可比。

厉秋风心下越发惊疑不定,正思忖间,忽听得楼下鼓噪了起来。他急忙出了客房,快步向一楼走去。刚刚走下楼梯,却见楼下已然乱成一团。只见一个彪形大汉左手揪住掌柜,挥起右拳正要向掌柜脑袋殴击。两名小二死命抱住他的胳膊,只是那大汉身子高大,又力大无比。两名小二虽然用尽全力,却还是拉他不住。眼见着沙钵大的拳头一点一点向掌柜脑袋上逼近,两名小二却拦他不住。四周还站了十几名住店的客人,不住出言相劝。只不过瞧见那大汉凶猛异常,却无人敢上前阻拦。

便在此时,那大汉“哎哟”一声大叫,左手松开了掌柜,捂住了右手肘弯处,脸上又惊又怒,抬头扫视了一圈,口中怒道:“哪一个gou zá zhong敢暗算大爷,站出来给大爷瞧瞧!”

那掌柜脱了困境,吓得逃到柜台后面,颤声说道:“大爷,外面都是官兵和公差,您要是这样闯出去,非得被官兵拿住不可。到时小店也脱不了干系,小老儿这把骨头,可受不了衙门的板子……”

“放屁!”那大汉一声怒吼,“老子就是官兵!你害怕外面的官兵,难道就不怕老子拆了你的鸟店?!”

方才厉秋风见那大汉的拳头就要打到掌柜的脑袋,这一拳下去只怕掌柜非得丢掉半条性命不可。是以他随手掰下了楼梯扶栏上的一块小碎木,手指一弹,正打在那大汉右臂的曲尺穴上。曲尺穴是人体大穴之一,若是被高手以内力封闭,血脉不通,半边身子立时酸麻难忍,一个时辰之后,即便解开了穴道,这条胳膊非得落下残疾不可。只不过厉秋风这一弹只想救人,并不想伤人,弹出木块之时力道拿捏的甚是精准。是以那大汉虽然右臂酸痛难当,却没有受内伤。

厉秋风见这大汉兀自强横,心下暗想:“此人自称是官兵,瞧这副无法无天的模样,倒真有些像。”

他悄然走下楼梯,却听两名住店的客人正在窃窃私语。一人说道:“这掌柜的也是多事,管他作甚?让这个混蛋到街上被官兵拿住,折辱一番,岂不甚好?”

另一人摇头说道:“这人若是被拿住,官兵定然要冲进客店来盘查。你想一想,这些官兵如狼似虎,没事还要鸡蛋里挑骨头。有了这个由头,他们还不狠狠敲掌柜的一笔?是以掌柜才死命不许他出店。”

厉秋风听了之后,心下暗想:“官兵净街,这人还敢向外闯,这胆子倒是不小。”

便在此时,那大汉转了转右臂,自觉酸痛已好了许多,气焰复又嚣张,拔腿便要向柜台冲去。那掌柜大惊,转头要向后院逃走。便在这时,却见人影闪动,厉秋风已挡在那大汉身前。那大汉猝不及防,险些闯到厉秋风身上。他又惊又怒,还以为又是店小二拦路,挥拳便打。只不过拳头刚一挥出,只觉得肘弯处又是一麻,紧接着右半边身子已然不听使唤。右膝一软,登时单膝跪倒在地上。

厉秋风伸手虚扶,口中说道:“这位兄台,咱们初次见面,何必行此大礼?还是快快请起罢。”

那大汉跪在地上,心下大怒,抬头看见一个黑脸汉子站在面前,正自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大汉怒道:“你这gou zá zhong暗算老子……”

他话音未落,左膝处突然一阵剧痛,左膝一弯,立时双腿跪倒在地。厉秋风故作惊讶,道:“哎呀,兄台万万不可行此大礼。”

厉秋风说完之后,双手伸出,要将那大汉搀扶起来。那大汉见厉秋风双手伸到面前,心下暗想:“你这个王八蛋暗算老子,老子活生生地断了你两条胳膊,看你还如何猖狂!”

他打定了主意,见厉秋风双手伸到自己面前,立时伸出双臂抓住了厉秋风的双手。他满拟双臂用力,要将厉秋风双手折断。哪知刚刚用力,双手却如同握住了火炭,疼得他一声惊叫,忙不迭地想将厉秋风的双手甩开。可是厉秋风的双手却如同布满吸力,将他的双手牢牢吸住。那大汉初时尚强忍着疼痛,片刻之后再也忍不住了。倏然间从地上跳了起来,口中狂呼道:“烫死我啦!烫死我啦!”

众人见他如此模样,无不惊骇。只是瞧见他举止滑稽,却又忍俊不住,个个面露笑容。那两名店小二方才吃了这大汉的苦头,此时见他模样狼狈,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大汉双手受困,初时心中尽是愤怒,只不过无论他如何用力,却无法摆脱厉秋风的双手。他这才知道眼前这汉子绝非寻常人物,自己再挣扎下去,只能自取其辱。是以他不敢倔强,看着厉秋风,目光中露出了乞求之意。

厉秋风以内力吸住了这大汉的双手,便是要挫尽这大汉的锐气,使得他心生畏惧,自己再行逼问,他便不敢有所隐瞒。此时见大汉一脸惊恐,目光中尽是乞求之意,便即微微一笑,双手内力一收。那大汉只觉得手上一轻,忙不迭地将双手收了回去。他向后连退了四五步,“砰”的一声,后背已撞上了厅堂中的一根柱子。他惶急之下,这一撞力道好大,直震得天棚上的灰尘簌簌而下。

围在四周的客人虽然不懂武功,可是瞧着这大汉的模样,却也知道他在厉秋风手上吃了大亏。只不过看到他一撞之下声势如此惊人,却也吓得纷纷后退。更有几名胆小的客人抱头鼠窜,一溜烟地逃回客房去了。

那大汉虽然心中狂怒,却也知道这黑脸汉子是万万惹不起的,他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看了厉秋风一眼,转头便要向店外走去。厉秋风身子一晃,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定睛望去,却见厉秋风已然到了店门口,正拦在那大汉身前。

那大汉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一眼,哪还有厉秋风的影子?待他转过头来之时,已是一脸惊恐,实在不敢相信厉秋风如何能够像幽灵一般,竟然“飘”到了自己面前。他心下惊愕,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颤声说道:“你、你想干什么?”

厉秋风微微一笑,道:“这位兄台,咱们借一步说话。”

他说完之后,对着那大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大汉虽然强横,可是被厉秋风接连戏弄了两次,此时已如惊弓之鸟,哪里还敢违拗厉秋风的命令?只得跟在厉秋风身后,一前一后向二楼走去。只留下一群惊讶无比的客人,和掌柜、小二等人窃窃私语。

{本章完}

第527章

厉秋风带着那大汉回到自己的客房。进到屋子之后,厉秋风便即坐到窗前的一张椅子上,对那大汉说道:“兄台请坐。”

那大汉将门关上,毕恭毕敬地站在厉秋风面前,口中说道:“不敢不敢,小人不知何处得罪了大爷,还请大爷不要怪罪。”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兄台不必多虑,咱们今日只是初见,哪里谈得上得罪不得罪?不过我有几句话想问一下兄台,不知兄台是否能够据实相告?”

那大汉连连点头,颤声说道:“大爷尽管说便是,小人一定老实回话。”

厉秋风道:“方才兄台自称是官兵,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那大汉急忙说道:“小人哪敢假称官兵?这要是被人知晓,那是罪加一等。小人是汝阳卫胡大人属下的兵,此次是奉胡大人之命到洛阳递送公文。今日一早入城之后,先住进这家客栈打尖,原想吃过饭后将公文送到洛阳知府衙门,可是掌柜和店小二将小人拦住,不许小人出门。小人怕误了公事,这才与店家起了冲突。是小人莽撞,惊扰了大爷,还望大爷饶恕则个。”

厉秋风一怔,道:“兄台是汝阳驻军,按理说汝阳卫的公文,要递交给洛阳驻军才对,为何尊上要兄台将公文送交洛阳知府衙门?兄台是不是记错了上官的吩咐?”

那大汉摇头道:“这等大事,小人如何敢记错?胡大人确是吩咐小人将公文递交给洛阳知府韩去思韩大人。这两年小人已多次到洛阳知府衙门送交公文,绝对不会弄错。”

厉秋风听那大汉言之凿凿,不似作伪,心下暗想:“这倒是奇了。洛阳府和汝阳卫一文一武,二者互相不为所属,为何会有如此频繁的公文往来?瞧这大汉虽然蛮横,倒还算个爽直之人。方才他被我折辱,想来也不敢公然说谎,此事倒有些古怪。”

那大汉见厉秋风若有所思,生怕他不相信自己的话,若是出手惩戒,自己不免又要大吃苦头。于是接着说道:“胡大人吩咐过了,公文递交到知府衙门时,须得由韩大人或知府衙门的纪师爷亲手接收,绝对不能交到其他人手上。公文交接之后,要小人在洛阳停留半日,以待韩大人的回文。即便没有回文,却也要带着回执回到汝阳。”

厉秋风听他如此一说,心下更加惊疑,想到昨晚纪定中说话时的模样,心下暗想:“这姓纪的师爷心思机敏,洞察官场世情,实是一个厉害人物。韩知府与汝阳卫这位胡大人如此往来频繁,加上这位厉害之极的纪师爷,其中的关节,只怕大有文章。”

念及此处,厉秋风对那大汉说道:“胡大人的公文,能否交给我瞧瞧?”

那大汉吓了一跳,身子一抖,颤声说道:“大、大爷,这、这可使不得。公文若是有了闪失,小人这颗脑袋也就保不住了……”

厉秋风微微一笑,道:“兄台不必担心,我只是瞧瞧而已,不会损毁公文。”

那大汉身子颤抖,嘴角不住抽搐,面露惊恐之色。厉秋风知道他心下害怕,笑道:“兄台不必惊慌,公文上都有火漆,我只不过看看是什么样子,不会将公文打开,你尽可以放心。”

那大汉心想自己若是硬顶着不交出公文,此人翻了脸,只怕自己又要吃苦头。此时受制于人,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将牙一咬,自怀中掏出一封灰色公文袋,送到厉秋风面前,颤声说道:“大爷请看。”

厉秋风将那公文袋接到手中,只见公文袋封面写着“呈洛阳府韩公亲启”几个字,下面却没有落款。封口处涂有火漆,还有一张小小的封条。厉秋风将公文袋在手中掂了掂,便将公文袋递还给那大汉,口中说道:“这封公文既然如此重要,兄台可要收好了。”

那大汉如释重负,将公文袋接到手中,小心翼翼地放回怀中,这才垂手站在一边。厉秋风站起身来,在窗前踱了几步,这才对那大汉说道:“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兄台见谅。掌柜也是为了兄台好,还望兄台不要记恨。”

那大汉连忙说道:“不敢不敢,大爷教训的是。”

那大汉虽然一脸诚意,心中却在暗想:“这小子如此帮着那个掌柜说话,自然是这家客栈的看家护院。知道你这小子的来路就好,待老子办完了公事,寻个由头,请纪师爷派几名知府衙门的公差,砸了这家鸟客栈,给老子出了这口恶气。”

厉秋风接着说道:“眼下官兵净街,我瞧着可不是洛阳城内的兵。他们不知道兄台的身份,若是起了冲突,只怕耽误了兄台的公务。是以兄台还是在客栈中稍待,等官兵收队之后,你再去知府衙门办事却也不迟。”

那大汉连连点头,口中不断称是。厉秋风道:“既然如此,兄台请回去罢,咱们后会有期。”

那大汉如逢大赦,恭恭敬敬地给厉秋风施了一礼,这才退出了客房。

厉秋风听那大汉的脚步声去得远了,这才出了客房,悄然到了一楼。此时一楼看热闹的客人已尽数散去,只有掌柜一人正在柜台后写写算算。一见厉秋风下楼,掌柜满面堆欢迎上前来,口中说道:“方才大爷出手相助,小老儿感激不尽。”

厉秋风摆了摆手道:“老丈客气了。我只是一时义愤,老丈不必为此等小事挂怀。”

他说到这里,故意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事情难以决断。掌柜见他如此为难的模样,急忙说道:“大爷有事情尽管说,若是小老儿能帮得上忙,一定尽力相助。”

厉秋风道:“实不相瞒,方才我问过那汉子,他确实是官兵……”

那掌柜吓了一跳,脸色大变,顿足说道:“这下可糟了!原本就害怕这些丘八勒索,想不到他们竟然派了这个恶人到店中卧底。他若回转军营,定然会带了同伙前来敲诈。唉,这、这可如何是好?”

厉秋风道:“事情倒也并非像老丈想的这般糟糕。此人虽然是官兵,不过他不是洛阳城内的驻军,也不是城外卫所的兵,而是汝阳卫的兵,此次只不过是到洛阳公干而已。”

掌柜一听是外地的官兵,这才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这样。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他心下暗想:“既然是汝阳卫的兵,离着洛阳城几百里,倒也不必怕他。原本担心得罪了官兵,不免被这些王八蛋敲诈勒索,眼下看来倒是平安无事了。”

厉秋风见掌柜不再惊惧,这才接着说道:“不过此人虽然不是洛阳本地驻军,只怕与洛阳官府也有些关联,老丈还是不要得罪他为好。我瞧着二楼的客房要好一些,不妨给他换间好客房,也算结下一个善缘……”

那掌柜不待厉秋风说完,便即叫起屈来,口中说道:“大爷,这您就不知道了。这个丘八住店之时便嚣张的很,咱们哪敢得罪了他?他住天字四号房,那是小店最好的客房,实在没有更好的客房给他换了。”

厉秋风“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我只是随便说说,老丈不必在意。”

两人又聊了几句,厉秋风便即拱手告辞。他走到二楼之后,看着客房上挂着的木牌,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天字四号房。他看了片刻,转身回到自己的客房,细思了半饷,这才打定了主意,便即盘膝坐在床上,屏息入定。

待到了晚饭时分,街上的捕快才尽数撤走。片刻之后,街上出现了三三两两的行人。紧接着店小二跑到了二楼,站在楼梯口高声说道:“各位客官,知府衙门传下命令,禁行之令已经取消,大伙儿可以出门啦!”

厉秋风快步走到门前,侧耳倾听走廊里的动静。只听得店小二的脚步声从二楼一直传向了一楼。过了片刻,却听走廊另一端有房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厉秋风心下暗想:“来了!”

待这沉重的脚步声下楼之后,厉秋风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慢慢向楼梯口走去。却见那大汉已自走到了一楼。掌柜和店小二吃过他的苦头,见那大汉下楼,立时背转了身子,装作没有看到他。那大汉“哼”了一声,便即向客栈外走去。

厉秋风待那大汉出门之后,这才走下楼去,与掌柜和小二打了一个招呼,便即走出门去。此时那大汉已走出了百十步外,正沿着大街向东走去。厉秋风知道这大汉只是一身蛮力,并未练过武功,是以紧紧跟在他身后,要瞧他去往何处。

此时夜色已至,街道两侧各家店铺门前的灯笼已尽数点亮。酒菜的香气自酒馆中飘了出来,惹得人食指大动。越向前行,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那大汉只是闷着脑袋前行,有几次与行人擦肩而过之时,不小心略有刮碰,他便怒目而视,几欲挥拳殴击。厉秋风心下暗想:“此人如此蛮横,想来在汝阳卫也是一个骄横的主儿。”

厉秋风跟着大汉走了半天,沿一处街角向北转入一条僻静的街道,只走了数十岁,眼前出现了一座规模宏大、气势雄伟的黑瓦白墙的大宅。夜色之中,大宅门前左右各挂起了三盏大红灯笼。正门紧闭,两边各站着四名军卒。这些军卒左手执枪,右手握刀,挺胸叠肚,目不斜视。大门上挂着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洛阳衙署”四个大字。

厉秋风远远地站在一处伞店的屋檐下,看着这座坐北朝南的洛阳知府衙门,心下暗想:“洛阳不愧是十三朝古都,这衙门如此规模,确与他处不同。比之顺天府衙门,却也不遑多让。”

{本章完}

第528章

那大汉走到门前,与守门的一名军卒说了几句话,那军卒便转身从左侧的角门走了进去。+大汉站在门前等候,似乎颇为焦急,在大门石阶下不住地转来转去。过了半柱香工夫,那军卒从角门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名黑衣人,瞧模样是知府衙门中的一名仆人。他和那大汉说了几句话,便带着大汉自角门走进了宅子。

厉秋风见府衙门前守卫森严,悄悄转向东行,直走出数十丈,到了知府衙门围墙的东端尽头。此处有一条宽两丈余的胡同,将知府衙门与民宅隔开。夜色沉沉,知府衙门内的灯火自围墙上空映照出来。而胡同另一侧的民宅却是黑漆漆的一片。

厉秋风四顾无人,双足一点,已自跃上了围墙。却见眼前灯火点点,宅院森森,整个宅院内足有百余间大小各异的殿堂楼阁。厉秋风立足之处是府衙东端,自东向西望去,整座府衙坐北朝南,分为三进院落。自正门进入之后,是一座极大的照壁。绕过照壁之后,便是巍峨的仪门。厉秋风在锦衣卫南镇抚司当差,顺天府衙门去过多次。知道仪门形制同大门,远远望去,可见前坡内侧檐部采用木构卷棚,显得极是威严。仪门为礼仪之门,凡新官到任,至仪门前下马,由迎接官员迎入仪门内。按照官场规矩,皇帝临幸、宣读圣旨或举行祭祀之时,知府须得大开仪门,以示尊重。

仪门之后便是大堂。洛阳府衙的大堂比之顺天府衙门更为宏大。从侧面望去,只见大堂面阔5间,进深3间,远超其余屋宅,是洛阳府衙最大的殿堂。大堂是府衙第三进院落。檐下置斗拱,斗拱疏朗,梁架奇巧,明亮宽敞。大堂是知府开读诏书,接见官吏,举行重要仪式之处,形同皇城的太和殿,是府衙中最为庄重之所。

厉秋风盯着大堂前的院子,只见那黑衣仆人带着大汉堪堪走到大堂前的院子中。两人停下了脚步,似乎低声说了几句话。此时又有一名黑衣仆人从大堂旁边的小门走了出来,与院子中那黑衣人说了几句话,随后站在院子中的黑衣仆人转身退出,那大汉随着另一名黑衣人走进了小门。

厉秋风知道大堂之后的二堂是知府及其幕僚办理公务之处,那大汉既然到知府衙门递送公文,想来要去的地方就是二堂。他四顾无人,施展轻身功夫跃入院子,一路曲曲折折,悄悄潜到了正堂前的院子中。他右足一点,跃上了大堂屋顶,踩着屋脊向北而行。这大堂巍峨雄伟,站在屋脊之上,可以看到知府接待上级官员,商议政事,处理公务及歇息的三堂。三堂之后为府衙花园。灯笼照耀之下,远远可以看到一泓池水,明静清澈,水中倒映着灯火,别有一番情趣。但见山石玲珑,树木青葱,奇花异草,争芳斗艳,端得是一处既雅又艳的好所在。

厉秋风沿着屋脊走到二堂屋顶,却见那黑衣仆人已引着大汉到了二堂门前。堂前滴水檐下站着一人,赫然便是昨晚在关帝圣君庙中见过的纪师爷。那大汉见到纪师爷,急忙单膝跪倒在地,口中说道:“小人拜见纪师爷。”

那纪师爷笑着走上前来,伸出双手将大汉搀扶了起来,口中说道:“老海,咱们是老熟人了,何必多礼?快快请起罢。”

那大汉站起身来,自怀中取出了公文袋,恭恭敬敬地递到纪师爷面前,道:“纪师爷,这是胡大人的公文,请您过目。小人便在这里恭候,若是有回信,您现在书写也可。或是明日写了之后,再召小人来取。若无回信,便请纪师爷写一封回执,交给小人带回。”

纪师爷将公文袋拿在手中,略一沉吟,道:“好罢,我看完之后,再给你回话。老海,进堂歇息罢。”

那大汉急忙双手乱摆,口中说道:“不敢不敢,这是府衙要地,小人不敢擅入。小人就在院子中恭候,请师爷入内看公文罢。”

纪师爷也不再多让,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二堂。那大汉不似在府衙门前那般焦躁,只是垂手肃立。黑衣仆人陪在他身边,也是一动不动。厉秋风伏在屋顶,借着二堂廊下八盏灯笼的灯光,将院子中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直过了一盏茶工夫,却听得靴声橐橐,纪师爷已自从堂中走了出来。

只见纪师爷手中拿着一封信,走到那大汉身前,将信递给他道:“回信我已写好,你带回去亲手交给胡大人。另外有一句话烦请你说给胡大人,杭州风波已平,洛阳骤雨未歇,请胡大人小心在意。”

那大汉瞪大了眼睛,对纪师爷道:“杭州风波已平,洛阳骤雨未歇,请胡大人小心在意。纪师爷,是这句话罢?”

纪师爷笑道:“不错,就是这句话。”

他说完之后,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递给大汉道:“这点银子你收着,路上买杯酒喝。”

那大汉见这锭银子足有五两,登时眉开眼笑,双手接过银子,点头哈腰地说道:“每次都要师爷破费,小人感激不尽。”

纪师爷道:“老海,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这两年咱们也算有了交情,胡大人那边,还要你多费心。”

那大汉将银子放入怀中,鸡啄米般点着头,口中连声称是。两人又客套了几句,那大汉便向纪师爷告辞。纪师爷拱了拱手,眼看着那大汉随着黑衣仆人走出了院子,脸上的笑意立时消失,只见他负着双手,在屋檐下踱了几步,脸色阴沉不定。

忽听得一声咳嗽,自二堂旁边的月亮门中走出一个人来。厉秋风探头望去,却见那人正是洛阳知府韩去思。纪师爷看了他一眼,既未见礼,亦未说话,仍然负着双手,在堂前慢慢踱步。

厉秋风心下一怔,暗想这纪师爷怎么会如此不懂得礼数?就算韩去思求贤若渴,身为师爷,也绝不敢在东家面前如此无礼。这两人行迹如此古怪,实是让人费解。

韩去思慢悠悠地走到堂前,竟然冲着纪师爷拱了拱手,道:“二哥,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厉秋风心下一凛,想不到堂堂洛阳知府大人,竟然会和一个无官无职的师爷称兄道弟。

却听纪师爷“哼”了一声,口中说道:“我已经说过了,咱们之间,不能再称什么兄弟,须得以官职相称。否则给人瞧出破绽,咱们四家都有灭族之危。”

韩去思嘿嘿一笑,道:“灭族之危?二哥,你就不要危言耸听啦!杭州的案子已经办完了,这次徐家上上下下死了一百多口,连同躲在山东、江苏、福建三省的余孽都已经被连根拔除,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纪师爷皱了皱眉头,压低了声音说道:“韩大人,你不要得意忘形!赵氏孤儿的旧事,你难道忘记了不成?这五六百年间,咱们五家屡历奇险,花家更是遭遇了灭门惨祸。当年若不是咱们五家的先祖一时疏忽,以为徐家那二三十口人已尽数被烧死,使得那妖妇逃了出去,也不至于有了这数百年的生死纠缠。韩大人,先祖之过,咱们可不能重犯。”

韩去思“哼”了一声,道:“这罪孽本来便是他们干的,却要咱们替他们还债。这几十年来,咱们又有哪一天睡过安稳觉?放着高官厚禄不去做,只在河南这个破地方转来转去,每日里还要担惊受怕,兄弟之间也要勾心斗角,这日子我过得够了!”

韩去思越说声音越大,到得后来一张脸涨得通红,恶狠狠地盯着纪师爷,一双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

纪师爷脸色铁青,怒道:“糊涂!你也是三甲进士,怎么糊涂到如此地步?!此事不只关系到你们韩家,更是关系到咱们三家的生死存亡。你若如此胡闹下去,只怕灭族之危,就在眼前!”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停,长出了一口气,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对韩思退道:“韩大人,你不要忘了,宋仁宗年间,便是花家一念之仁,救了一名乞丐,将这乞丐收留在府中做事,结果三年之后,这乞丐与徐家里应外合,杀尽了花家上下四百一十六口,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有放过。咱们虽然借着倭寇之事,在杭州办成了这件案子。只怕徐家仍有余党,在暗中窥伺,若是报复起来,手段要比昔日更为阴毒。咱们四家上上下下一千多口,到时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韩去思不待纪师爷说完,便即冷笑一声,道:“死无葬身之地?二哥,你这话说得忒可笑了些罢?这五六百年,出头露面的一向是咱们四家,倒是你们纪家一直躲在后面。花家当年若不是被你们纪家推出去做什么转运使,只怕也不会树大招风,遭遇灭门惨祸。只是花家死了四百多口,却给咱们找到徐家老巢,一把火烧死了徐家二三百口人,保了咱们四家二百多年的平安。仔细想想,当年各位先祖花了大笔银子,给花家买了一个转运使的大官,焉知不是一场大阴谋?将花家推了出去,引得徐家后人现身,这算盘打得好生精明!”

韩去思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纪师爷一眼,接着说道:“当年提出这主意的,可就是你们纪家的先祖罢?!”

{本章完}

第529章

纪师爷大怒,喘着粗气说道:“韩大人,你休要胡乱猜测!数百年来,咱们五家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纪家先祖焉能如此阴毒,置各家于死地不成?”

韩去思见纪师爷大怒,却也有些后悔,不该把话说得如此直白。于是微微一笑,道:“好罢,是我胡说八道,师爷不必恼火。对了,老胡那边传了什么话来?”

纪师爷见韩去思不再纠结,也缓了缓口气,道:“老胡知道杭州案子办完了,也是颇为兴奋,写了这样一封信来,话里话外透着的意思,是想到京城去做京官。”

他说到此处,看了韩去思一眼,接着说道:“老胡这人你也知道,这些年从游击做到了指挥使,眼光越来越高。兵部五年前就要调他去做主事,只不过此间事情无法了结,自然不能离了河南。此次听说杭州案子已经办结,老胡的心眼又活络起来。不过嘛,这只是老胡明面上的话。背地里他还不是想和咱们三家划清界限,日后胡家子孙一脉,便与封门村没了关系。凭着老胡的资历和才智,加上这些年来上下打点,日后做到兵部尚书想来也不是难事。到时封妻荫子,将自己洗得清清白白,胡家子孙,却也可以安安心心地做官发财了。”

纪师爷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笑声中透着一丝阴毒。只听他说道:“韩大人,纪韩两家,关系要比与其它三家更为密切一些,是以有些话我也不必瞒你。若老胡进了京城,他做了兵部尚书之时,便是咱们三家覆亡之日。若咱们四家都在河南,相互之间可以制衡,彼此即便有了猜忌,却也不会背地里捅刀子。只是若有一家离了河南,借助其它势力,其它三家便有灭门之忧。韩大人,我这份苦心,不知道你是否晓得?”

厉秋风伏在屋脊之上,越听越是心惊。原本以为汝阳的胡大人和韩去思不过是官场上的盟友,相互勾结做一些贪污受贿的勾当。只是此时听纪师爷和韩去思如此说话,背后竟然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绝非官场争斗这般简单。

却听韩去思说道:“纪师爷洞彻世情,这份心机,本官佩服不已。不知纪师爷是如何回复老胡的?”

纪师爷见韩去思恢复了平日的模样,知道他已被自己说服,这才松了一口气。只听纪师爷笑道:“韩大人尽可以放心,我在信中虽然没有明言,不过点了老胡几句,以他的心机,定然能够体会到咱们的苦心。咱们五家与徐家纠缠了数百年,虽然数次将徐家逼到绝境,却总是留下后患。此次杭州一案,连徐家的族长都给咱们杀了,更将藏匿于山东、江苏、福建的徐氏族人也尽数清除,实是面对着数百年来最好之局面。徐家吃了这样大的一个亏,若是仍有余孽漏网,定然要报此大仇。若是徐家后人已死的干干净净,这数百年的纠葛就此了结,咱们四家便可安安心心的做官的做官,发财的发财。咱们眼下最要紧的是沉住气,不要自乱阵脚。韩大人,你以为如何?”

韩去思笑道:“全凭师爷决断。但愿如师爷所料,这数百年的魔咒若能就此解脱,实是咱们四家之福啊。”

纪师爷道:“韩大人尽可以放心。此次咱们故布疑阵,露了这么大一个破绽出来,徐家若有余孽漏网,即便知道这是一杯毒酒,却也非得喝下去不可!到时拼着我们纪家覆亡,也要保得你们三家平安。”

韩去思听了纪师爷的话,似乎颇受感动,颤声说道:“二……师爷,咱们韩家听凭你的吩咐!总不能叫纪家吃了大亏便是。”

纪师爷笑道:“有韩大人这句话,我就更加放心了。老胡那边虽然名为指挥使,可是汝阳卫的兵早已**之极,不堪大用。洛阳周边的兵马,咱们又无法调动。今日城外驻军,没有接到大人的贴子,便闯入城来,这背后可透着蹊跷,咱们不得不防。只怕到了紧要关头,还要靠大人之力……”

韩去思不待纪师爷说完,便即开口说道:“纪师爷尽可以放心便是,咱们韩纪两家,同气连枝,到了危急关头,即便送了我这条性命,也要换得两家平安。倒是老黄那边,我有些不放心。”

纪师爷道:“大人忧虑的极是。老黄这人精明过了头,眼界、格局不免小了些。不过他身边安插了咱们的人,加上黄家人丁不旺,却也不必过于担心。倒是关帝庙这件事颇为古怪,若只是一个盗墓贼闹出的事情,就算他盗的是关羽的人头,也不会惊动洛阳城外驻军,擅自闯进城来大肆搜索……”

厉秋风听到此处,心下一凛。进入关冢之中的数人之中,付、高两名捕快已然死去,剩下的便是自己和樊通、廖大纲、司徒桥,还有一个便是那神秘的黑衣人。韩去思和纪师爷赶到之时,关冢已复原如初。樊、廖二人也知道这事情传了出去,两人非被问罪不可,是以绝对不敢泄漏。只是听纪师爷的话,他和韩去思都知道关羽人头已被盗走之事。到底是谁向两人透露了消息?

他正思忖之间,却听韩去思道:“或许真如京中传闻的那般,这盗贼被锦衣卫追捕得甚急,一路逃到洛阳。顺手要干一票大的,便去盗取关冢之中的陪葬宝物……”

纪师爷摇了摇头,道:“可是放着棺椁中价值连城的玉器不顾,这人竟然只拿走了关羽的头颅,岂不是古怪之极?”

韩去思道:“这人武功稀松平常,倒是那个锦衣卫武功极高,不可小觑。”

厉秋风听韩去思如此一说,心下暗想:“樊通和廖大纲之中,必然有一个是韩去思和纪师爷的眼线,否则不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纪师爷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这才说道:“这锦衣卫到了洛阳城,并未惊动知府衙门,倒不像是与咱们为难,或许真是为了追踪这名盗贼。咱们也不必惊动他,免得另生枝节。今日在城门闹事那人,十有**便是那盗贼。眼下四城守卫甚严,他出不了城,那名锦衣卫必然也在城中四处搜寻。倒不如咱们想个法子,将这盗贼抓住,那锦衣卫自然会现身到知府衙门来要人。到时候咱们把盗贼交给锦衣卫,将这烫手的山芋送出洛阳城,不至于妨碍咱们的大事。”

韩去思苦笑道:“今日府衙中的高手已尽数派了出去,史家刀也是高手尽出,全城搜索,都没有找到那人。此人武功虽然稀松平常,不过轻功确是十分了得,为人又极是机警,要想将他擒住,只怕殊为不易。”

纪师爷道:“兔子吓坏了,藏起来不肯露面。咱们不妨把绳索松开了一些,兔子胆子大了起来,自然便会露出头来。”

韩去思一怔,道:“愿闻其详。”

纪师爷道:“眼下城内各处客栈都已在咱们的掌控之中,那人想来藏匿在民宅或庙宇内。咱们明日一早便放出风去,只说衙门已捉到了疑犯,将街上的捕快和兵丁全部撤回,城门口也不再加派兵丁。只不过咱们要明松暗紧,将人手全都埋伏在四座城门处。那人在城中已是惊弓之鸟,听说四城开放,必然急着出城。今日他与守城兵丁一场混战,见过他的兵丁着实不少。只要将见过此人的兵丁分派到四座城门口,见到此人,立时发出暗号,到时伏兵尽出,定能将这人擒拿。这样一来,咱们既能将关羽的头颅取回,又能将盗贼擒获,交给锦衣卫带回京城,咱们便可放下心来,全力应对封门村之事。”

厉秋风听两人一番商议,大半不明所以。只不过听得纪师爷诱敌之策,心下暗想:“这姓纪的好生厉害,司徒桥被困城中,听到官府抓到盗贼的消息,只以为是官府杀良冒功。待知道城门守卫撤除,必然急于出城,到时难免被官兵所擒。瞧这纪师爷的模样,并不懂得武功。唉,天下最厉害的杀人手段,原本便不是绝世武功,而是人心和计谋。”

他想到此处,又想起伤了慕容丹砚的那名扶桑杀手。此人不过是一名弱质女子,却是柳生宗岩手下最厉害的杀手之一。而柳宗岩武功绝顶,最后却在万里海外,死在一群扶桑村民之手。这世间之事,确是难说的很。

他正思忖之间,却听纪师爷道:“大人若无异议,我这便去安排。”

韩去思笑道:“纪师爷,这等事情你尽管去办,不须说与我听。”

纪师爷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老胡的信我已经烧了,回信也只是不痛不痒说了几句。这信即便落到别人手中,却也决计看不出来有何不妥,大人尽可以放心便是。”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即并肩走入屋内去了。厉秋风停留片刻,见四处无人,这才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原路返回,从知府衙门东端围墙跃了出去。此时已是午夜,街上除了巡夜的官兵之外,再没有一个人影。厉秋风登高蹿低,只一柱香工夫,便已回到了客栈门前。他不欲惊动别人,施展轻功跃到二楼,回到自己的客房内,和衣躺在床上。想起这两日遇到的史念豪、杨子乔、于帆、韩去思、纪师爷等人,竟然个个心怀鬼胎。这些人看上去并无什么关联,可是隐隐约约却又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越想越是郁闷,最后悚然一惊,暗想如此折腾下去,自己气息混乱,只怕于身子大大有损。当下收慑心神,练起吐纳之功。片刻之后,只觉得脑中一片清明,不知不觉间已沉沉睡去。

「本章完」

第530章

次日一早,便有小二送来热水毛巾。厉秋风正要道谢,掌柜却亲自端了香茶点心送到了客房。厉秋风大感惊讶,那掌柜却说是为了谢他昨日斥退了那大汉,使客栈逃过了一场大难。厉秋风心下好笑,见掌柜执拗,只得将香茶点心收下,随口问道:“那汉子没再闹事罢?”

掌柜笑道:“他被大爷折辱了一番,哪里还敢强横?小老儿瞧着这贼杀才不是好人,原本想报官,后来一想,官府那帮饿狼一向是无事生非,即便将这贼杀才抓了去,只怕也要罗织罪名,敲诈小老儿,可以说是后患无穷,是以就把这事儿放下了。”

那掌柜说到这里,转头张望了一下,见店小二已退了出去,这才压低了声音对厉秋风道:“大爷有所不知,那贼杀才昨晚不知道去了哪里,子时方才回店,竟然没被巡夜的官兵拿去,算这小子走运。今日一大早,他便退了客房,气冲冲的走了,这也算送了瘟神啦。”

掌柜又和厉秋风说了几句话,便即告辞而去。厉秋风向来谨慎,自然不肯轻易吃他人送来的食物。是以将点心包了藏在怀中,又将茶水倒掉,这才坐在桌前,心下暗想:“这汉子自然是回转汝阳向那胡大人复命。昨晚听纪师爷和韩去思说话,洛阳城内的韩去思、纪师爷、汝阳的胡大人,还有一位不知道在哪里的黄大人,这四人有一个极厉害的仇家。双方是世仇,纠葛了数百年。不知道这四人使了什么手段,在杭州办了一件案子,将姓徐的仇家一网打尽。只不过纪师爷gāo zhān远瞩,担心仍有漏网之鱼,是以又设下了陷阱。若是仇家真有人还活着,便要引仇家现身。只不过这几家到底因何事纠葛,杭州的案子到底是什么情形,眼下都无法知晓。但是从韩、纪两人说话来看,这两人并不想与自己为难,司徒桥盗走关羽头颅之事也与两人无关。这两人巴不得自己和司徒桥早一日离开洛阳,以免坏了他们的大事。

厉秋风心下盘算,自己到洛阳是为了与那人见面。至于韩去思、纪师爷图谋之事,想来只不过是江湖仇杀,与自己无关,却也不必管他。只是关羽与那rén dà有关联,他的遗体不能任由司徒桥损毁。既然纪师爷已想了法子要逼司徒桥现身,自己倒可以作壁上观,坐收渔人之利。若是司徒桥被官兵擒住,自己便去到知府衙门,凭着锦衣卫腰牌,将司徒桥带走,取回关羽头颅之后放回关冢。若是自己在城内碰上司徒桥,那更加好办,只须出手将此人擒住,抢走关羽头颅,却也不用去到知府衙门,与韩去思和纪师爷打交道。

他计议已定,便即出了客栈,先找了路边一个无人之处,将点心扔到阴沟中。他心中暗想:“司徒桥若是听说四座城门已撤除了守卫,定然着急出城。他从北京来到洛阳,得手之后自然北返。我只须在北城候着,想来能瞧见此人。”

念及此处,厉秋风便即向北而行。此时街上行人越来越多,厉秋风边走边想:“前晚在关冢之中,司徒桥侥幸逃脱,凭他的轻功,发射银针的那黑衣人定然追不上他。司徒桥这人素来狂傲,若是换作了别人,盗了重宝,只怕连洛阳城都不敢回,直接绕城北返。偏偏这司徒桥行事与众不同,定然以为别人追不到他,竟然大摇大摆回到洛阳,打算歇息一晚后,再行返回北京。只不过他到了城门,关羽的头颅却从背囊中掉了出来,这才被官兵发觉,被困城中……”

厉秋风想到此处,心下一凛,暗想:“司徒桥精通机关消息,鸡鸣狗盗之事想来做了不少。以他的智计,怎么会如此不小心,竟然让头颅从背囊中滚了出来?难道有人故意做了手脚,用了什么手段,趁着司徒桥不备,将他背囊打开,使得那头颅掉落出来不成?”

他思忖之间,不知不觉已到了洛阳北城。此时城门已然打开,进出的百姓络绎不绝。厉秋风见右首街边有一处馄饨摊子,倒是一个能观察城门情形的好去处。是以他走了过去,要了一碗肉馅馄饨,便即坐在摊子前,冷眼旁观城门前的情形。只见城门口站了四名官兵,一个个无精打采、睡眼朦胧,口中不断打着哈欠。厉秋风看了老半天,却也没有见这四名官兵盘查进出城的百姓。只不过厉秋风昨夜已听了纪师爷的计谋,细细观察之下,却见城门左近有不少人形迹可疑。有几人装作搬运麻袋,只不过刚刚扛走一袋,片刻之后又扛了回来。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却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瞟着进出城门的行人。还有的和厉秋风一般坐在小食摊前,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偷眼观看城门口的情形。而在城墙之上,虽然看上去只有几名官兵懒洋洋地走来走去。只不过厉秋风却发现垛口之后,时不时的有官兵悄悄探出头来,向城门口观望。显然城墙上埋伏着大批官兵,只待司徒桥现身,便要冲下城来拿人。

过了一会儿,摊主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了过来。厉秋风道了声谢,闻着馄饨的香气,当真是食指大动,端起碗来便想喝一口馄饨汤。那摊主急忙说道:“客官当心烫了嘴!”

厉秋风一怔,那摊主笑道:“客官,您有所不知。小人这馄饨在这洛阳城是独一家,是有名的灌汤馄饨。明面儿看上去没什么热乎气儿,可是这热汤全在馄饨肚儿里。若是刚出锅儿便咬上一口,弄不好便烫了嘴。是以客官稍待片刻,可先品尝这馄饨汤,然后再吃馄饨,倒是另有一番风味。”

厉秋风心下暗想:“我本来便要喝汤,被你这么一说,倒显得我不懂得品尝美食。”他心下虽然如此想,却没有说话,只是向着摊主微微一笑,将碗放在桌子上,用匙子舀了小半匙子馄饨汤,轻轻放入口中。这馄饨汤中加入了香菜末儿,确是香气浓郁。厉秋风将那馄饨汤在口中品了品,不由得赞道:“老板,你这馄饨汤果然与他处不同,好东西,真是好东西。”

那摊主陪在桌边,听厉秋风赞叹,一张脸笑得如同盛开的牡丹花,道:“客官金口一赞,小人感激不尽。”

旁边一桌却是几名闲汉,其中一人笑道:“何三叔的馄饨是咱们北城一绝,吃过的没有不说好的。”

摊主更加高兴,先是对厉秋风道:“客官您慢用。”随后又给邻桌几名闲汉加了几勺馄饨汤。

便在此时,却见远处走来几名道士。这几名道士有高有矮,有老有少,衣衫甚是光鲜。一名闲汉道:“瞧见没有,丰衣观的这些牛鼻子又出城做法事去了。不知道又有哪一户人家要破财喽。”另一名闲汉小声说道:“可不敢这么说!现在官府崇信道士,若是被这些老道知道你在背后骂他们,告到衙门,非打得你屁股开花不可!”

厉秋风知道嘉靖皇帝崇信道教,自登基之后,请龙虎山上清宫达观院道士邵元节进京。那邵元节法术高强,据说能驱使鬼神,嘉靖皇帝对他极为倚重。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效之。朝廷官员和各地督抚知道嘉靖皇帝信奉道教,便也纷纷仿效。一时之间正一道在大明各地极为兴盛,有些另有所图之人,便换上了道袍,装神弄鬼,与官府和江湖帮派都有勾结,民间百姓怨声载道,民愤极大。

厉秋风见这几名道士衣衫光鲜,听那几名闲汉说这些道士似乎来自一座叫做丰衣观的道观,心下暗想:“瞧这几名道士的模样,定然是洛阳城一霸。只不过丰衣观这名字却从来没有听过,想来观中道士不懂武功,不是武林一脉。”

他一边吃着馄饨,一边随意看去。却见这四名道士两人一排,直向城门走来。四名道士身后还跟着两辆独轮车,车上堆着一些包袱和木箱,想来是做法事所用的法器。推着第一辆独轮车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矮壮汉子。虽然已是冬天,这汉子却只穿着短衫单衣,敞开了胸口,露出黑乎乎的胸毛。推着第二辆独轮车的却是一个瘦子,只不过这人戴了一顶破斗笠,遮住了大半个面孔,瞧不清楚是什么模样。这人推起独轮车来远不如那矮壮汉子熟练,走起路来歪歪斜斜,独轮车好几次险些翻倒,弄得那瘦子狼狈不堪。

那几名闲汉倒是幸灾乐祸,其中一人说道:“瞧见没有,王老大这车推得可是越来越稳了,牛鼻子每月给他五钱银子,这钱可没有白花。”

另一名闲汉撇了撇嘴道:“你以为牛鼻子是发了善心?狗屁!王老大在丰衣观什么都得干,白天打扫庭院,侍弄花草,出门还得给这些牛鼻子扛着行李。晚上还得看家护院,打更巡院。这五钱银子,花得可真是他娘的值啊!”

先前那闲汉道:“谁叫王老大三扁担擂不出一个屁?老实人就是吃亏啊!”

另一名闲汉指着那瘦子道:“这瘦皮猴是谁,怎么以前没见过?难不成丰衣观又请了杂役不成?”

摊主恰好经过众闲汉的桌边,插口道:“丰衣观这些道爷个个有钱,不过每人又都极为小气,有一个王老大使唤,便已是心满意足了,哪还舍得花钱再请杂役?我估摸着这是要出城做一场dà fǎ事,法器太多,随便找了个人帮着推车,能给个几文钱,就算他们发善心啦!“

{本章完}

第531章

厉秋风原本只是盯着那几名道士,对道士身后推着独轮车那两人并未在意。只不过那几名道士走到近前,厉秋风却发觉这些道士神色紧张,身子僵硬,有一名年长道士更是嘴角抽搐,面色惨白。厉秋风心下诧异,暗想“听这几名闲汉和摊主说话,丰衣观的道士在洛阳城应该极有势力。怎么这几个道士如此模样?不像出城做法事,倒像是要被押着去法场。”

他正思忖之间,这几名道士距离城门已只有数十步。领头的那名年长道士愈发慌张,不由自主地转头向后望去。便在此时,那头戴破斗笠的瘦子微微抬起头来,冲着那道士努了努嘴,好似示意那道士继续前行。那年长道士转过头去,脸色愈发不好看,身子竟然微微发起抖来。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厉秋风已然看到了那瘦子的面容,赫然便是司徒桥。虽然此时司徒桥颏下多了三绺胡须,若是换作别人,即便与司徒桥见过几面,此时只怕也认不出他。只不过厉秋风对司徒桥太过熟悉,司徒桥虽然贴了胡须,换了短衫,身形未变,厉秋风立时认出他来。

厉秋风见司徒桥终于到了,心下暗想“果然如纪师爷所料,这个王八蛋知道官府会到客栈搜查,是以躲到了道观之中。瞧这几名道士战战兢兢的模样,定然是被司徒桥挟制,逼着众道士带他出城。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胡须贴在脸上,又换了衣衫,只怕昨日与他在城门口混战一场的官兵也认不出他来。这个王八蛋武功不高,心计倒确是了得。”

那几名道士眼看就要走到城门口,一个个身子颤抖,面色惨白,几欲昏倒。只不过被司徒桥逼迫,此时也不敢回头,只得强打精神,慢慢向前走去。城门口那四名官兵仍然拄着长枪,背倚着城墙,没精打采地打着瞌睡,压根不理会眼前进出城门的百姓。

那几名道士慢慢走到城门前,此时一名官兵睁开了眼睛,站直了身子,对为首那名道士笑道“魏观主,您这是要出城?”

那年长道士吓了一跳,勉强笑了笑,道“是是,马家庄陈老爷要迁祖坟,要小观去做一场法事。”

那官兵道“这一大早的,真够辛苦的。”他一边说一边贼眉鼠眼地看了看道士身后的两辆独轮车,接着说道“衙门传下了命令,出城的行李都要检查。魏观主,这两辆车都是贵观的行李吗?”

魏观主身子又是一颤,忙不迭地说道“是是,是小观的,上面装着的都是法器,没有什么违禁之物。”

此时其他三名官兵也都打起了精神,纷纷向独轮车看了过去。其中一名官兵冲那矮壮汉子说道“王老大,这几日可没看见你去喝酒,不会是又没钱了吧?”其余几名官兵也纷纷拿矮壮汉子打趣,那矮壮汉子倒也并不生气,满脸都是憨笑,却并未说话。

一名官兵看了一眼头戴破斗笠的瘦子,口中说道“这位倒是面生的很啊,也是丰衣观的吗?”

魏观主见官兵问起司徒桥的来历,更是一脸惊恐,张嘴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来。倒是旁边一名中年道士见机甚快,满脸堆欢,对那官兵说道“是是,陈老爷迁祖坟,可是隆重的很,要做一场dà fǎ事,带的法器多了一些。王老大一个人不够使唤,便又请了一位来帮忙。”

那官兵说道“我说魏观主,王老大这么能干,您可得多开点工钱。他不来喝酒,咱们兄弟喝起酒来,便少了许多乐子。再说了,去年黄河水灾,咱们的饷钱可拖了几个月没发,还和王老大借了些钱喝酒。他若不来,咱们连酒可都喝不起了。”

那中年道士笑道“这个好说,好说。”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几块散碎银子,递给那官兵道“各位官爷辛苦,这是小道的一点心意,几位拿去喝酒罢。”

那几名官兵见了银子,眼睛登时冒出光来,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将银子接了过去。魏观主这才稍稍放心,对那几名官兵说道“咱们还要赶到马家庄,不敢耽搁,您看……”

那几名官兵得了银子,哪还有心思搜检车上的东西?冲魏观主摆了摆手道“魏观主快去罢,别耽误了时辰。”

几名道士如蒙大赦,冲着官兵拱了拱手,便即向城门洞中走去。矮壮汉子和司徒桥推着独轮车紧随着四名道士前行。那四名官兵却聚在一起,只顾着分那几块碎银子。

眼看几名道士就要走入城门洞中,突然从门洞内走出两个人来。这两人身穿捕头官服,赫然便是洛阳府三班捕快班头樊通和副班头廖大纲。

魏观主和其他三名道士见樊、廖两人突然现身,吓得面如土色,全身颤抖。樊通微微一笑,道“多日不见,魏观主越发清健了。”

魏观主抖如筛糠,颤声说道“原、原来是樊大人。大人、大人别来无恙罢?”

樊通叹了一口气,道“多事之秋,咱们这些当差的最是命苦。这不昨晚还在七里河守了一夜,今日一早又被召回洛阳城,要捉拿一名潜入城内的盗贼。咱们刚一进城,居然遇到了魏观主。”

樊通边说边转头看了一眼廖大纲,说道“老廖,你说巧不巧?”

廖大纲笑道“大人说巧,那一定是巧了。”

樊通嘿嘿一笑,转过头去,对魏观主说道“魏观主这要去哪里啊?”

魏观主颤声说道“马、马家庄陈老爷迁坟,要小观前去做一场法事……”

樊通道“原来如此。听说魏观主精通京房易术,善能卜卦。能否为我推算一卦,瞧瞧咱们什么时候能抓到那个盗贼?”

那魏观主吓得紧了,身子一软,眼看就要摔到地上。那中年道人急忙伸手搀扶住他,口中说道“樊大人,小观观主这几日一直生病,倒叫大人见笑了。”

樊通故作惊讶,道“哎呀,魏观主病了不成?我倒懂一些医术,请魏观主伸出左手,我来给魏观主把把脉……”

他话音未落,忽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只见城门前不远处一家绸缎店的屋顶火光大起,街道上的百姓哭喊着四散奔逃。城门洞内的众人也吓了一跳,立时乱了起来。樊通对廖大纲道“老廖,你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廖大纲答应了一声,拔腿便向那绸缎店跑了过去。此时城门洞中已然乱成一团,有的百姓向城内跑,有的却向城外跑,直如没头苍蝇一般相互碰撞。有几人摔倒在地,众人却也顾不得了,仍然到处乱跑。那几人被众人踩踏,头上脸上身上不知踩上了多少只脚,登时大声惨呼起来。

樊通瞧着魏观主一行人行迹可疑,原本要细细盘查,只不过此时城门洞中一片大乱,他也顾不得再去盘问魏观主。眼见着旁边一人倒在地上,片刻之间已被踩踏得满脸是血。樊通冲了过去,双掌推开三四人,伸手将那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口中说道“别慌,快离开门洞!”随后又先后将两名摔倒在地的百姓救了起来。待他再想寻找魏观主等人之时,却哪还有众道士的影子。

厉秋风眼看着司徒桥随着几名道士走到城门洞口,急忙从怀中掏出五文钱递给摊主,正要向城门口走去之时,只听“轰隆”一声响,馄饨摊对面的一家绸缎店屋顶已然炸开,火焰自屋顶腾起,声势煞是惊人。

片刻之间,街上一阵大乱,原本埋伏在四周的衙差和城上的官兵顾不得再隐藏行迹,纷纷向绸缎店涌了过来。厉秋风心下暗想“司徒桥定然早就在这绸缎店中做了手脚,算好了时间,引燃了绸缎店中埋好的huo yào。如此一来,衙差和官兵赶来救火,司徒桥便能趁乱逃出城去。”是以绸缎店火起之时,厉秋风便即向城门口奔去。他看到樊通站在城门洞内,拦在几名道士身前。而廖大纲正从门洞中跑了出来,两人擦肩而过,廖大纲并没有认出厉秋风。紧接着城门洞中一阵大乱,樊通忙着救人,顾不上盯住众道士。

厉秋风看到司徒桥从独轮车上拎起一个包袱,便即挤开人群,直向城外奔去。那几名道士见司徒桥逃了,转身便向城内逃走。

厉秋风紧跟着司徒桥,一前一后向城外奔去。待到城门上的军官下令关闭城门之时,两人早去得远了。

司徒桥出了城门之后,并未沿大道北行,而是钻入一片树林之中,蹿高伏低向北而行。他武功虽然不高,轻功却极是了得。只见司徒桥瘦长的身子如竹竿一般,虽然在树林之中,奔跑起来却也是疾逾奔马。厉秋风怕被他瞧出行迹,不敢逼得过近,是以离司徒桥足有五六十丈,远远地跟在他身后。好在司徒桥只顾着前行,并未回头观望,四周又尽是树木,厉秋风紧随在后面,倒也不必担心被他发现。

两人一前一后,用了半柱香工夫,方才出了这片树林。司徒桥这才放慢了脚步,转头四处看了看。厉秋风早防着他有此着,是以司徒桥转头之际,他早已躲到了一株大树背后,并未被司徒桥发现。

司徒桥四顾无人,便即走上了北行的大道。厉秋风跟在他身后百余步外,每当司徒桥要转头之际,他便先行藏到路边。总算他武功高强,两人一前一后又走了数里,司徒桥都没有发现厉秋风紧紧跟在他身后。

此时大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的坐车,有的乘轿,还有的骑马。厉秋风见司徒桥一路北行,倒发起愁来,心下暗想“看样子他是要回转京城。自己在洛阳还有要事,总不能随着他一路北行。须得找个无人之处,将他打倒之后,抢回关羽头颅再说。”

本章完

第532章

厉秋风虽然打定了主意,只不过这条大道从洛阳北门一直向北,过黄河后直达山西太原,是河南通往山西、河北的通衢要道。$是以大道之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不时还有官府的驿差和官兵骑着快马奔驰而过,搅起一团团烟尘。厉秋风几次想追上司徒桥,却都因为周围行人不断,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两人一前一后又走出了二十余里,前方出现了一处极大的镇子。厉秋风心下焦急,暗想如此走下去,难道要跟着司徒桥越过黄河,直到北京不成?正犹豫间,司徒桥已大摇大摆进了镇子。厉秋风没有法子,也只得跟了上去。

这镇子确是不小,官道由南向北横贯全镇,道路两侧形形色色的店铺鳞次栉比,行人如织,甚是热闹。此时已近午时,各处酒馆最为热闹。一阵阵饭菜香气和酒香飘于官道之上,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司徒桥进镇之后,脚下便慢了下来。待走到一家门口挂着杏黄色酒旗的酒馆门前,他停下了脚步,转头四处望了望,便即走进了酒馆。厉秋风混在人群之中,司徒桥停步之时,他便躲在了人群之后。直到司徒桥进了酒馆,他才随着rén liu走到那酒馆门前,眼角向酒馆内瞟去。只不过那酒馆门口食客进进出出,瞧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模样。

厉秋风心下暗想,此处距离洛阳已有四五十里,再向前行,便到了黄河渡口。若是再不下手,给司徒桥上了渡船,想要下手更加困难。倒不如就在此地三拳两脚打倒司徒桥,抢了司徒桥的包袱就走,想来以司徒桥的武功,却也拦自己不住。

他打定了主意,慢慢走到酒馆门前,装作鼻塞的样子,咳嗽了几声,用左手衣袖挡住了半边脸,摇摇晃晃地走进了酒馆。

酒馆中摆了二十余张桌子,此时坐满了食客。几个小二满头大汗跑来跑去,有的在收拾桌凳,有的却是端着食盘上菜。众食客有的张嘴大嚼,有的谈天说地,夹杂着后堂传来的炒菜时锅勺摩擦撞击之声,真可以说得上是人声鼎沸、喧闹无比。

厉秋风进了酒馆之后,目光如电,已自将屋内的情形尽收眼底。却见司徒桥坐在东首最靠墙的一张桌子前,仍自背着包袱,正端着一杯茶在慢慢品尝。这张桌子还挤了四个人,瞧模样互相之间都不认识。因为饭菜都未端上,是以一个个坐在桌边目不斜视,神情颇有些尴尬。

厉秋风怕司徒桥认出自己,不想坐在他附近,是以转头向西首望去,却见有一张桌子旁边还空出一张凳子,便即快步走了过去。待他坐好之后,却见同桌还坐着五人,有的吃着馒头喝着汤,有的却端着酒杯,就着面前的一盘小菜,喝酒吃菜,甚是得意。

厉秋风要了一碗臊子面,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司徒桥。此时司徒桥恰好背对着他,是以他无须担心被司徒桥发觉。厉秋风心下暗想:“看样子司徒桥的饭菜还没有端上来。一会儿待他吃饭之时,我悄没声的走了过去,将他的包袱抢了就走。谅他也不敢追上来,即便要追也未必追得上。”

厉秋风打定了主意,心下轻松了不少。便在此时,忽听有人说道:“两碗大肉面,要清汤。”

厉秋风一怔,心想这声音怎么如此熟悉。他转头望去,却见酒馆内又来了两人,站在门口一张桌子旁,正自大声招呼小二点菜。厉秋风却识得这两人,正是在洛阳城和关帝圣君庙屡次见过的于帆和于承嗣。

厉秋风不由苦笑了一下,心中暗想,与这两人真是有缘,三番五次不期而遇。他知道这两人不过是到修武县赴任的小官,虽然武功不弱,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是以也并不在意。只不过他无眼中瞟了一眼门口,却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酒馆门外走过三个青衣人。这三人神情漠然,只是走过酒馆门前时,同时向酒馆内扫了一眼。在这刹那之间,厉秋风瞧着这三人目光中透出一股阴毒之气,让人不寒而栗。而这种目光,厉秋风在这几个月间已多次见过。

厉秋风心下暗想:“怎么这些人也到了这里?难不成是我看错了不成?”

他思忖之间,三名青衣人已从酒馆前走了过去。片刻之后,又有两名青衣人到了酒馆门前。这两人左手提着一个狭长的包袱,显然里面藏着兵刃。

这两名青衣人走过酒馆门前之后不久,又有两名青衣人从酒馆前走过。与前面经过的五人一样,这两人左手提着狭长的包袱,在酒馆门前向酒馆内扫了一眼,便即慢慢走了过去。

厉秋风知道自己的猜想决计没有错误,这七人定然是柳生一族的杀手无疑。

此前厉秋风已多次与柳生一族的杀手遭遇,死在他手下的扶桑杀手已有五六十人。逐月叛离柳生宗岩之后,曾对厉秋风说过,柳生一族的杀手杀人之际,向来是七人一组,相互协作,几可以说得上是天衣无缝。

厉秋风知道柳生宗岩一心要篡夺大明江山,只不过此次在虎头岩和皇陵受了重挫,被慕容丹青迫得四处逃窜,甚是狼狈。虽然在沙家堡中收买了不少武林败类,不过像沙一鹭、孙泽等死党授首,森田小五郎、飞花、逐月等得力高手也先后毙命。而在虎头岩下的山谷之中,自己和萧展鹏联手,击杀数十名柳生一族的杀手。可以说经此一役,柳生一族元气大伤。柳生宗岩其实是被刘康、杨廷和、阳震中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受此重创之后,一时之间无力再战。是以厉秋风南下之后,便没有将柳生一族放在心上。想不到在这个偏远小镇,竟然又有柳生一族的杀手突然出现。

厉秋风原本想着趁司徒桥不备,抢了他肩上的包袱就走。只是扶桑杀手突然出现,他便改了主意。他知道自己在皇陵、永安城、沙家堡三场大战之中,已将柳生一族的杀手杀得魂飞魄散。这些扶桑人虽然阴狠、狡猾、毒辣,却最是欺软怕硬。既然已被自己杀得吓破了胆,轻易不敢招惹自己。是以这七名杀手突然出现,十有**不是针对自己。难不成司徒桥惹了这些杀手,他们从京城一直追到这里不成?

厉秋风思忖之时,小二已将臊子面端了上来。厉秋风着实饿了,是以接过面后,便即大口吃了起来。此时司徒桥点的饭菜也已端到了桌子上,他只顾着埋头吃饭,并没有发觉厉秋风坐在他身后一直盯着他。

待司徒桥吃完之后,便即将几枚铜钱摆在桌子上,用袖子擦了擦嘴,起身向店外走去。待司徒桥出门之后,厉秋风放下了碗,也放了四文钱在桌子上,和小二说了一声,便也向店外走去。

他走过于帆和于承嗣身后时,却见两人碗中的面已大半吃完。厉秋风知道于帆为人机警,生怕给他瞧破了行藏,是以也不敢在两人身边停留,快步向门口走了过去。

待他到了大道上,却见司徒桥已走出了数十步外。厉秋风快步跟了上去,却见方才走过酒馆门前的七名青衣人仍是分为三伙,站在酒馆不远处,正自盯着酒馆门口。司徒桥从这七人身边走过之时,青衣人并未理会司徒桥。厉秋风心下暗想,看样子这些青衣人并不是为了司徒桥而来,而是另有目的。

他与三伙青衣人擦肩而过时,青衣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始终只盯着酒馆门口。厉秋风心下惊疑不定,暗想这些杀手紧盯着酒馆,难道是不远千里,到此追踪于帆和于承嗣不成?

厉秋风原本对于帆和于承嗣并不在意,只道与这两人不过是偶然相遇罢了。只不过若是牵涉到柳生一族,事情便绝对不像他原本以为的那样简单。他想留下来看个究竟,只是司徒桥越走越远,已不容他在此地多留。是以厉秋风将牙一咬,不再理会这些杀手,紧跟着司徒桥向北而行。

两人一前一后又走了半柱香工夫,却已快到镇子北端。街上的行人越发多了起来,说笑之声不断,似乎要去一个热闹的所在。厉秋风正自诧异之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极大的空地。空地中间搭起了一座高大的戏台,台下已聚集了数百人。此时戏台周边人声鼎沸,煞是热闹。

厉秋风见眼前人山人海,心下一怔,却见司徒桥一摇三晃,已自走入人群之中。他心下暗想,若是司徒桥混入这数百人中,再要找到他可就不大容易了。是以他加快了脚步,离着司徒桥不过三四丈远,紧紧跟在他身后。

厉秋风原本以为司徒桥到了此处,便会穿过人群,一直向北而行。只须出了镇子,寻到一个无人之处,三拳两脚便可将司徒桥打倒,抢了他的包袱便走。谁料司徒桥走入人群之后,一直挤到戏台前,竟然停下了脚步,抬头向戏台上望了过去。厉秋风没有法子,只得挤在司徒桥不远处停下了脚步,心下暗想,这个王八蛋什么时候对唱戏有了兴趣?

他一边思忖一边转头张望,无意中竟然发现于帆和于承嗣也到了戏台下面,正自小声说些什么。而三名青衣人就站在两人身边不远处,隐然已成合围之势。其他四名青衣人虽然没有露面,但是厉秋风知道依柳生一族杀手出手杀人时的习惯,这四人定然窥伺在侧,随时准备出手支援。

{本章完}

第533章

此时司徒桥站在厉秋风身前三四丈处,于帆和于承嗣则站在他右前方两丈多远。∮而那三名青衣人则成倒品字形,离着于帆和于承嗣一丈多远,虽然隔着数名百姓,却已将两人围在中间。

厉秋风知道情形不对,是以除了盯紧司徒桥之外,还不时向于帆和于承嗣撇上一眼。他知道司徒桥和于帆都是极为机警之人,盯着两人之时分外小心。只不过如此一来,他却没有留心戏台上是什么情形。待得戏台上传来一声锣响,倒把他吓了一跳。

待他抬头向戏台上望去,却见台上已站了一人。只见这人头戴金冠,身披锦绿战袍,右手倒提青龙偃月刀。往脸上看,涂着极重的油彩。只见他面若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眉卧蚕,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只是长髯已有了些许斑白,面容颇有些憔悴。

厉秋风心中一凛,暗想这人面容装束,与关帝圣君庙中所塑的关羽神像极为相似,只不过脸上的妆容要老了不少,威武中透出了几丝凄凉。

台下此时已聚集了近千人,见这人出现在台上,登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厉秋风听得身边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对身边向个后生笑道:“瞧见没有?这位就是咱们河南最出名的海神戏班子‘和昌秀’班主曲纳吉。这三国戏是曲班主的拿手好戏,‘走麦城’更是曲班主吃饭的手艺,今日这场大戏,咱们真是来得值了。”

厉秋风心下暗想,数日之前,在洛阳城北翠云峰上与这曲纳吉倒有一面之缘,想不到今日在此处又碰到了和昌秀戏班。而且于帆和于承嗣也到了戏台下,真可谓是无巧不成书。

他思忖之时,曲纳吉在台上已然开唱。这段戏说的是刘备和诸葛亮、张飞、赵云等取西川,留下关羽镇守荆州。刘备夺取汉中,关羽趁机统帅大军北击曹魏,围攻襄阳、樊城。曹军大将曹仁死守襄、樊两座城池,只不过关羽攻打甚急,曹军屡战屡败,襄阳和樊城危在旦夕。曹操为救曹仁,派了大将于禁率领兵马救援。大将庞德在曹操帐下,请求带兵去救襄、樊。只不过因庞德原本是蜀汉五虎大将之一的马超马孟起帐下大将,曹魏众臣都对他心有疑虑。庞德为证心迹,抬棺求战。到了襄、樊之后,更是用箭射中关羽,险些要了关羽的性命。其后关羽刮骨疗毒,用计水淹七军,擒于禁、斩庞德,威震华夏。曹操有心迁都,以避关羽。只是司马懿劝说曹操联合东吴,夹击关羽。其后东吴吕蒙、陆逊设计,吴军白衣渡江,关羽腹背受敌,全军溃散,只得带了残兵退入麦城,最后被东吴擒杀。

曲纳吉唱的便是关羽从麦城离开,想要逃往上庸时的情景。此时关羽身边不过关平、周仓二将,五百校刀手也只剩下十余人。英雄末路,凄凉无比。曲纳吉使出了浑身解数,将关羽的豪迈之气和“天欲亡我、非战之罪”的无奈、凄凉演绎得精彩之极。台下千余百姓看得如痴如醉,待看到关羽走入芦苇荡中,中了绊马索,为东吴所擒,不少人已流下眼泪,低头不忍再看。

厉秋风见曲纳吉歌声激昂,在台上行走坐立,颇有豪迈之气,活脱脱一位名臣武将的模样,心下也暗自赞叹。只不过他大半心思并不在戏台上,而是盯着司徒桥和那三名青衣人。只是司徒桥和那三名青衣人似乎也被台上的海神戏所震憾,眼睛紧盯着戏台,并未有什么异动。

不知不觉之间,天上已是乌云密布,远处天边更是阴云四合,隐隐还有电光闪现。虽然刚过午时不久,四周却已黯淡了下来。厉秋风心下暗想:“常听师父说起天人感应。走麦城是关羽一生之大恨,难不成这场戏唱得太过精彩,连老天爷都不忍再看,要打雷闪电,驱散人群不成?”

他思忖之间,台上却已演到了关羽被擒,孙权原本想招降关羽,却有东吴大臣以曹操厚待关羽,关羽最终却挂印封金而去之事劝说孙权斩杀关羽,孙权最终下令将关羽及其子关平斩于临沮。只见曲纳吉金冠已去,披头散发,身上只穿着白色长衫,被东吴兵将押赴刑场。只是关羽父子宁死不屈,始终不肯跪下。东吴兵将无法,只得由着两人站立受刑。两名刽子手赤着上身,手捧鬼头刀,站于关羽、关平身后。监斩官抛下令箭,两名刽子手举起大刀,直向关羽父子脖颈砍了下去。

台下百姓虽然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场海神戏而已,但是和昌秀班子唱得太过精彩,见关羽父子即将受害,登时一个个面露悲怆之色。更有人在台下指着扮成刽子手和东吴将官的戏子破口大骂,还有人从地上拾起沙石,便向台上掷了过去。

便在此时,众人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一道闪电正击在戏台之上。只听“喀喇”一声厉响,两名刽子手脚下腾起一股白烟。只见两名刽子手晃了几晃,“扑通”两声先后摔倒在戏台上,身子抽搐了几下便即寂然不动。

台下百姓只道这是戏中的故事,见戏子演得如此逼真,登时叫起好来。潮水般的掌声和叫好声中,又是一道闪电打了下来,正击在曲纳吉和扮成关平的戏子身前。两人身子一抖,先后栽倒在戏台之上。

厉秋风心下大惊,暗想和昌秀这台戏唱得太过不可思议,难道能将天上的霹雳闪电也引到戏台上不成?他正惊骇之时,却听身边那老者惊道:“看样子曲班主又改了戏文。以前唱到这里,便有一颗假人头从天上掉了下来。今日头颅不见了,却有电闪雷鸣自天而降,比之从前更加精彩了些。”

厉秋风心想世间哪有人能有如此神通,竟然能驱动天上的霹雳闪电。即便姚广孝复生,也没有如此手段。

此时阴云四合,已自将戏台上方的天空遮掩了一个严严实实。乌云翻涌,直如海浪一般旋出一个巨大的旋涡。戏台四个角上原本各自点着一支粗如手臂的巨烛,只却听得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到了戏台上空,倏然间又分为四道电光,正击在四支巨烛上。那四根巨烛“嗤”的一声,火焰登时熄灭,众人眼看着巨烛上升起了一股白烟,情形极为诡异。

四支巨烛熄灭之后,不只戏台上暗了下去,便是戏台周边也刹那间一片昏暗,便如傍晚时分一般。

厉秋风看着台上曲纳吉、扮作关平和两名刽子手的戏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知有异,正在四处张望之时,忽听得又是一声霹雳巨响。戏台上空三丈之处突然出现一道白光,紧接着慢慢出现一个人影,悬空立于空中。只见这人身披锦绿战袍,右手倒提青龙偃月刀,赫然便是曲纳吉方才装扮成的关羽关云长。

只不过悬于空中的关羽虽然衣着打扮与曲纳吉扮作的关羽一般无二,却没有脑袋。

台下众人看着戏台上诡异的情形,一个个张大了嘴,惊愕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一片静寂之中,只见那无头关羽左手在胸前轻轻一拂,似乎在梳理长髯。只不过待他左手拂到胸前之时,似乎发觉胡须已不见了。只见他右手将青龙偃月刀举在头顶,左手握拳,身上战袍一甩。随后空中传来一声怒吼,一个尖利的声音厉声叫道:“还我头来!”

这声音自空中传来,震得众人耳朵里嗡嗡作响。众百姓这才如梦初醒,只道空中那无头关羽也是曲纳吉所扮,登时叫起好来。随即掌声如雷,声震四野。

厉秋风身边那老者一边拍手一边说道:“曲班主这戏唱得越发炉火纯青了。以前他唱宣平楼时,还要在戏台上搭架子。现在唱这走麦城,给咱们加了一段玉泉山关公显圣不算,不搭架子也能立于空中,这份功夫可是很了不起啊。和昌秀不愧是咱们河南第一班子,好,实在是好!”

厉秋风心下却是一阵惊疑。方才那声“还我头来”声震四野,分明是武林高手以内力将声音送了出来。曲纳吉虽然身手灵活,只不过是苦练出来的唱戏身段,绝对不会身具如此深厚的内力。何况方才闪电劈中戏台之后,曲纳吉便倒在台上一动不动。厉秋风目光如电,若是曲纳吉悄悄溜回后台,又被人用绳子吊到空中,决计逃不过他的眼睛。是以厉秋风心下雪亮,空中那个无头关羽绝对不是曲纳吉所扮。此人明明是一位武林高手,不知道为何要在这戏台上装神弄鬼。

一众百姓却只道是和昌秀在做戏,看得更加高兴。只见那无头关羽手中挥舞着大刀,紧接着空中又是一声厉喝:“还我头来!”

这声怒吼叫过之后,却见那无头关羽左手一挥,一道白光从他袖底倏然飞出,直向戏台下飞了过来。众百姓虽然看得如痴如醉,只是那白光到了近前,却也纷纷向四周躲避。

厉秋风却是看得清清楚楚,那道白光正向司徒桥飞了过去。厉秋风心下一凛,心中暗想:“原来他的目标是司徒桥!想来他早就知道司徒桥身上带着关羽的头颅,这才装神弄鬼,要将关羽的头颅抢走。此人武功高强,远在司徒桥之上。他既有心与司徒桥为难,只怕司徒桥非倒大霉不可!”

{本章完}

第534章

那道白光虽然诡异,只是自无头关羽袍袖下飞出的速度却并不甚快。戏台下千余名百姓见到白光飞了下来,并不知道这白光要飞向何处。只不过见那白光奇幻莫测,吓得紧了,便即四散逃开。厉秋风却是一直紧盯着司徒桥,见这白光向司徒桥所站之处飞去,立时猜到这白光是向着司徒桥所发。

只是众百姓四散逃开之后,厉秋风身前只剩下背着包袱的司徒桥,还有被三名青衣人围在中间的于帆和于承嗣二人。

厉秋风知道司徒桥、于帆都是极为机警之辈,若是自己也站立不动,立时便会被二人察觉,是以混在一群百姓之中,仓皇向后退去。只不过他退后之时,仍然紧紧盯着司徒桥和于帆二人。

便在此时,那白光已到了司徒桥头顶。只见司徒桥右手一挥,钢抓凌空掠过,正扫在那白光之上。只听“噗”的一声响,白光刹那间变成了一团火球,直向司徒桥身上笼了过去。司徒桥早有防备,右足一点,直向后飘了出去。他的轻功学自唐朝大盗空空儿,端得是极为了得。只见司徒桥如大鸟一般,直掠出三丈有余,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厉秋风混在人群之中,心下暗想:“这个王八蛋武功不值一提,偏偏轻功如此了得,真是一个怪人。”

他正思忖之间,忽见那三名青衣杀手齐齐向后倒去,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即寂然不动。厉秋风心下大惊,这才知道于帆和于承嗣已然发觉被三名青衣杀手盯住,趁着戏台下一片大乱之时,忽施毒手,将这三名青衣杀手立毙当场。

此时四周一片混乱,三名青衣杀手虽然摔倒在地,不过四周的百姓都在乱哄哄地四散奔逃,倒也无人细看这三人出了什么事情,只道三人慌张之下脚底踉跄摔倒在地。厉秋风担心司徒桥趁乱逃走,是以顾不得于帆和于承嗣,只是紧紧盯着司徒桥。

只见那无头关羽在空中挥舞着大刀,状若疯狂,接着空中又有人怒吼道:“还我头来!”

那道白光被司徒桥钢抓击中,变成一个大火球后,片刻之后便即消逝不见。此时天色昏暗,狂风直卷了过来,将戏台吹得格格作响,似乎随时都能倒塌下来。厉秋风闻到一阵浓烈的硫黄味道,心下暗想:“这假扮关羽的武林高手用的是硫黄制成的暗器,若是不懂得其中的机巧,伸手硬接,便会引火烧身。只不过司徒桥极为狡猾,只是用钢抓将那暗器挡开,这才没有伤在暗器之下。这种暗器与五虎山庄三庄主何毅的霹雳弹相比,威力要差上不少,倒也不足为虑。”

众百姓原本以为空中现出的无头关羽只不过是海神戏中的人物,只是见他从空中发射白光,那白光又化成一个大火球,险些烧死了人,这才知道情形不对。只听得众百姓惊慌之下呼儿唤女,叫喊救命,刹那之间便如退潮般四散而退。片刻之后,偌大的戏台之前,只剩下于帆、于承嗣、司徒桥三人,还有地上三具尸体。

此时厉秋风已随着众百姓退到空地边缘。虽然这千余名百姓已大半逃往镇内,仍有二三十名胆大的泼皮闲汉躲在一边看热闹。厉秋风混在这二三十人中间,虽然仍然紧盯着司徒桥,却也不时向于帆和于承嗣二人望去,心下暗想:“我与这俩人倒真是有缘,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他们。”

原来于帆和于承嗣回到洛阳城后,两人商议了一番,觉得这洛阳城中潜流暗伏,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节外生枝。是以今日一早两人便离了洛阳城,沿大道北行,要到修武县上任。只不过两人出了洛阳城北门之后,于承嗣便小声对于帆说道:“大人,有几个点子跟在后面,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您看……”

于帆面色不变,仍自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口中沉声说道:“点子共有七人,跟着咱们的有三人,后面还有两拨,每拨都是两个人。”

于承嗣一惊,道:“大人,原来您早就知道啦?”

于帆道:“咱们出城之时,城门口藏着不少官差,不知道要拿什么人。当时我便瞧着有三个人始终不疾不徐地跟在咱们身后,形迹极为可疑。待咱们出城之后,这三人便跟了上来。方才我佯装解手,躲在道边的树丛中小心察看。这三人后面还跟着四人,分作两拨,紧紧跟在这三人身后,显然都是一伙的。”

于承嗣少年心性,远不如于帆沉稳。听于帆如此一说,不由自主地就要转头向后望去。于帆急忙低声喝道:“不要回头!咱们装作若无其事,继续赶路。眼下不知道这几人的来路,先不要理他们。待到了黄河边上,人烟稀少之处,咱们再想法子,将这几人或擒或杀,想来他们也奈何不了咱们。”

两人一早出城,其时北门尚未因司徒桥挟持道士闯城而封闭。其后司徒桥冲出北城,与厉秋风一前一后向北急奔。其时司徒桥为防官兵追击,并未沿大道北行,而是穿过了一片树林,这才到了大道之上。两人施展轻功一阵急奔,反倒赶在了于帆和于承嗣两人前面。只是司徒桥和厉秋风到了大道之后,便也放慢了脚步。是以四人虽然出城的时间不同,最后却在这镇子之中相遇。

于帆和于承嗣离开酒馆之后,发觉这七人仍然紧紧跟在身后。待两人到了镇子北头,恰好遇到和昌秀在此处唱戏,便即挤入人群之中。两人看戏是假,观察跟踪而至的七人是真。于帆和于承嗣都是武功好手,见这些青衣人每人左手都提着一个狭长包袱,里面显然藏着刀剑之类的兵器。于帆低声叮嘱于承嗣,这些青衣人不怀好意,只怕窥伺在侧的远不只这七人。是以须得先下手为强,若有机缘,便要下手将这七人先行除掉。

待那无头关羽突袭司徒桥,于帆和于承嗣已自认出司徒桥便是当日在关冢前与史家刀弟子交手的那人。只不过于帆和于承嗣偷听了史天宝和雷拳门卫乾说话,已知道此人是一个盗墓贼,并不是自己的敌人,便也不想理他。只是四周一片大乱,于帆立时向于承嗣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趁着三名青衣人不备,猝施杀手,将三名青衣人力毙当场。

厉秋风见那三名青衣人倒地身亡,虽未看清于帆和于承嗣以何种手段杀人,心下却也颇为惊骇。他站在几名闲汉身后,悄悄观看戏台下的情形。只见人影闪动,又有四名青衣人飞了过去,将于帆和于承嗣围在当中。这些青衣人见三名同伴尸横当场,惊怒之下再无顾忌,拔出了藏在包袱中的长剑,齐向于帆和于承嗣刺了过去。于承嗣冷笑了一声,右手一探,已自从腰间抽出了一条黑漆漆的软鞭,手腕一抖,那软鞭如毒蛇一般倏然伸直,向一名迫近的青衣人咽喉刺了过去。

此时于帆手中也多了一柄长剑。这柄长剑与寻常江湖人物所用的宝剑不同,剑身狭长,剑在手中,剑身不住颤抖。厉秋风见于帆突然拿出了这柄怪剑,心下一凛,暗想这个县丞怎么如此了得,居然会使软剑?

于帆和于承嗣方才便是突然拔出软剑和软鞭,趁三名青衣人不备,突施杀手,将三名青衣人立毙当场。此时被四名青衣人围住合击,却也浑然不惧,而且重施故技,突然拔出软剑和软便,袭向了攻上来的青衣人。这一下果然奏效,四名青衣人猝然遭遇两人以奇门兵器反击,心下大骇,只得挥剑遮挡。虽然没有伤在一剑一鞭之下,却也是狼狈不堪。

厉秋风见于帆和于承嗣挥动手中的兵刃,虽是以二敌四,却是招招抢攻,将四名青衣人逼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不断后退。厉秋风心下暗想:“柳生一族的杀手最厉害之处并非是他们所修习的武功,而是杀人之时相互协作,分进合击,配合的极是熟练。对手即便武功高过这些杀手,猝然遭遇截杀,却也难以幸免。只不过于帆和于承嗣先下手为强,趁众杀手尚未合围之时,先杀了三人,剩下的四人围攻之时,便不如七人联手那般威力奇大。而且于帆和于承嗣武功诡异,手中的一剑一鞭更是武林中的奇门兵刃,每一招使将出来都是诡异狠毒。是以这四名杀手越打越是心惊,到得后来已是心生惧意,斗志全失,只想转身逃走。只是于帆和于承嗣瞧出了便宜,想着要将四名杀手擒住,逼问他们的来路,是以抢攻更急。四名青衣杀手拼命遮挡两人的攻击,只能苦苦支撑,哪有余暇逃走。

于帆和于承嗣与四名青衣杀手动手之际,司徒桥却不住后退,只是一双眼睛,仍然紧紧盯着空中的无头关羽。那无头关羽虽然没有脑袋,却始终朝向司徒桥,无论他转向哪一方,无头关羽便将身子转向了他。司徒桥虽然惊惧,却也不相信这人真是关羽。只不过此人袖中藏着暗器,自己若是贸然转身逃走,将背心要害暴露给此人,必然遭了他的毒手。是以他虽然四处闪避,却始终面对着无头关羽,不敢轻易转身。

待于帆和于承嗣与那四名青衣杀手大打出手之际,司徒桥虽然知道身边有人动手,却也不敢转头观看,一双眼睛只是盯着空中那怪人。两人对峙了片刻。只听空中又传来一声“还我头来”的怒吼声,随后无头关羽双手握住青龙偃月刀在空中一旋,身子倏然一晃,竟然直向司徒桥冲了过来。此时天空恰好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映得那柄青龙偃月刀寒光灿灿,如一泓秋水,自空中直向司徒桥头顶劈了下来。

第535章

无头关羽大刀在空中一旋,身子已从空中飘落,直向司徒桥扑了过去。只不过他这一动,却被厉秋风瞧出了破绽。旁人瞧着无头关羽飘落之前,将大刀在空中一转,只以为他是攻击之前摆了一个起手式。却不想此时天空恰好有一道闪电划过,借着这道电光,厉秋风已自看到无头关羽身后有一条黑色的绳索被他手中的大刀割断,是以他的身子才能自空中直向司徒桥扑了过去。厉秋风心下暗想,原来此人悬在空中,是用绳子吊了上去。便如同曲纳吉在翠云峰唱戏时一般,事先在戏台上搭起了架子,用绳索将人吊起,便如同凌空站立一般。只是天色如此昏暗,那绳子又涂成黑色,自然看不清形迹,只道这人站在空中,是无头关羽显圣。却不知这位武林高手在戏台上做了手脚,故意装神弄鬼,将众人吓得四散奔逃。

厉秋风思忖之时,却听身边一名闲汉说道:“活该!在咱们洛阳演什么戏不好,偏偏要演关老爷走麦城。难道不知道关老爷便睡在洛阳城南十几里的关帝庙中么?这下子惹恼了关老爷,在咱们镇子大显神威。那个瘦子不知道烧错了哪柱香,得罪了关老爷,只怕在劫难逃啦。”

此时无头关羽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已到了司徒桥头顶。大刀未至,一股劲风已自将司徒桥的头发激得四处飘散。司徒桥右手虽然已套上了钢抓,却又如何敢硬接这一刀。只见他身子一晃,已自向右首闪开了丈许。那无头关羽一刀劈空,双手手腕一翻,大刀改劈为削,直向右掠去,砍向了司徒桥的脖颈。

这一刀势若惊雷。而大刀劈出之时,无头关羽双脚已然落地。厉秋风远远望去,司徒桥身子已算甚高,只不过这关羽虽然无头,却比司徒桥还要高上几分。只见他手中的大刀快如闪电,一道寒光直袭向司徒桥的脖颈。

司徒桥不敢正撄其锋,眼见大刀到了眼前,他斗然使了一招“铁板桥”,身子自双膝处突然向后倒去。那柄大刀堪堪从他身前掠了过去,一道寒风搜索他的面庞,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

司徒桥避开这一刀之后,左手在地上一撑,身子复又弹起,直向后退出三步。那无头关羽大刀落空之后,见司徒桥向后退出,便即踏上一步,又向司徒桥追了过去。这无头关羽身形高大,一步抵得上司徒桥两步。是以司徒桥刚刚退出三步,无头关羽又到了他面前,双手擎刀,劈头盖脸般地劈了下来。

司徒桥想不到无头关羽身形如此之快,只得又向后退。无头关羽紧追不舍,两人便在戏台之前四处追逐起来。所幸司徒桥轻功极高,虽然被无头关羽追杀得甚是狼狈,几次险些被青龙偃月刀砍中,却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了开去。

司徒桥与无头关羽缠斗之时,那四名青衣杀手已被于帆和于承嗣迫得步步后退,不知不觉之间,却也退到了戏台之前。两伙人殊死缠斗,人人都恨不能一招将对手打死,是以一招一式都是狠毒之极。剧斗之下,都没有留意另外一伙人是什么情形。两伙人缠斗了数十招,慢慢地都到了戏台边缘。只不过右首是于帆和于承嗣一剑一鞭将四名青衣人逼向左首,左首却是那无头关羽手中大刀飞舞,逼得司徒桥向右首步步后退。片刻之后,四名青衣人与司徒桥相距已不过丈许,只是双方背对着背,只顾应对着身前敌人的抢攻,却没有留意身后的情形。

此时那无头关羽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使得虎虎生风,大刀挥舞开来,如银河泻地,将司徒桥的身子笼在刀光之中。司徒桥虽然闪转腾挪,只是能够闪避的圈子越来越小。斗到分际,只见无头关羽一刀劈下,司徒桥只得后退了两步。无头关羽不待招数使老,双手握刀自右向左横扫了过来。

这一刀势大力沉,颇有些横扫千军的气势。司徒桥无法抵挡,只得身子一纵,已然腾空而起。那大刀从他脚底掠过之时,却听得数声惨叫,血肉横飞。司徒桥心下大惊,暗想难道自己中刀了不成?可是明明感觉不到身上有丝毫疼痛。他惊疑之时,身子已然升起一丈多高,到了这一纵的最顶端,便即向下落去。司徒桥心下一凛,向下一望,却见无头关羽双手端着青龙偃月刀,刀上尽是鲜血,地上散落着一大片七零八落的躯体,有的断肢兀自颤抖不已。

司徒桥心下大惊,知道自己这般落到地上,非得死在这无头怪物的刀下不可。只不过此时身在空中,没有丝毫借力之处,想要扭转身子,却是势比登天还难。他心下暗想:“我一番苦心,才得了阵图,又盗了关羽的人头。想不到功亏一篑,到头来机关算尽,最后还是死在这里!”

他身子向下直坠,眼看着无头关羽的大刀鲜血淋漓,似乎正在等着自己落下去。他知道今日已然无幸,只得闭目待死。

便在此时,只听得“呼”的一声响,司徒桥只觉得腰间一紧,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紧接着一股大力将他向右一扯,他便如腾云驾雾般地飞了出去。

厉秋风站在数十丈外,一直紧盯着两伙人缠斗不休。眼见于帆和于承嗣大战上风,将四名青衣人打得狼狈不堪。而司徒桥却是左支右绌,不敢强接硬挡,只得蹿高伏低,躲避无头关羽的追杀。待两伙人都到了戏台之前,无头关羽一刀横掠,迫得司徒桥退无可退,又不能左右闪避,只得腾空而起,才避开了这一刀。

厉秋风却知道司徒桥大势不妙。他虽勉力避开了这一刀,只不过跃到了空中,却终有落下之时。那无头关羽只须端着大刀在下面守着,待他落下之时,一刀砍将过去,司徒桥非死即伤。厉秋风虽然对司徒桥素无好感,不过此事多有难解之处,须得仔细查明。司徒桥若是死在无头关羽手中,这线索便断了。是以司徒桥腾空而起之时,厉秋风已然抢了出去。只是他方才便见到一名闲汉肩头搭着一卷绳索,手里还提着一根扁担,想来是一名挑夫。是以抢出之时,左手顺手抓过那卷绳索,也不顾那闲汉破口大骂,便向戏台前扑了过去。

只见无头关羽一刀横扫,虽然没有砍中司徒桥。只不过此时四名青衣人被于帆和于承嗣迫得步步后退,恰好退到司徒桥方才站立之处。这四名青衣人全力与于帆和于承嗣周旋,哪有余暇顾及身后的情形?司徒桥跃起之后,四人堪堪退了过来,正迎向了无头关羽手中的青龙偃月刀。这一刀势大力沉,又快若闪电,只见血光迸现,四名青衣人竟然被这一刀砍成了八截,惨叫着倒在地上。

此时厉秋风已然抢到近前,只不过距离那无头关羽还有数丈。他见司徒桥的身子已然从空中坠落,知道抢上前去已然不及。是以右手抓住绳头一甩,那绳索疾向司徒桥飞去,正缠在了他的腰间。厉秋风待那绳头在司徒桥腰上缠了几道,急忙双手用力一扯,将他凭空拉了过来。

从四名青衣人惨死,到司徒桥被厉秋风救出,不过是电光火石间的事情。于帆和于承嗣与四名青衣人缠斗,虽然大占上风,只是想要将这四人或擒或杀,却也不是片刻之间的事情。只不过眼前突然血光迸现,紧接着四名青衣人已然尸横就地。于帆和于承嗣大惊失色,正自惊骇之间,却见司徒桥腾云驾雾般地飞了出去。两人转头望去,只见司徒桥飞出三丈之外,已然被人抓在手中。

厉秋风将司徒桥用绳索拉了过来,凌空抓住了他腰间神阙穴。司徒桥只觉得全身酸麻,登时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厉秋风扣住了司徒桥的穴道,将他拎在手中,随手将他肩上的包袱拽了下来,套在自己肩上。这才右手向地上一掷,只听“扑通”一声,司徒桥摔倒在地上。他身子甫一落地,便即左手一撑,想要从地上跃起。只不过方才厉秋风抓住他神阙穴之时,内力透入血脉。此时厉秋风虽已放手,只不过血脉初通,他只跃起半尺,身子一阵酸麻,复又摔了下去,弄得灰头土脸,模样甚是狼狈。

厉秋风斜了司徒桥一眼,便不再理他,转头向那无头关羽望了过去。只见无头关羽已然转过了身子,面对着厉秋风。紧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还我头来!”

厉秋风嘿嘿一笑,道:“阁下明明是一位武林高手,何必在此装神弄鬼?”

于帆初时瞧见厉秋风现身,因四周昏暗之极,厉秋风离他和于承嗣又远,是以并没有认出是何人救了司徒桥。只不过厉秋风开口说话,于帆立时听出是厉秋风的声音。他心下一凛,暗想:“怎么这人又在此处出现,难不成一直跟着我们不成?此人武功了得,若是对手派来对付我的,只怕今日难以脱身。”

那无头关羽默然不语。厉秋风接着说道:“我虽然不知道阁下是友是敌,不过这柄青龙偃月刀可不是阁下的趁手兵刃,更别提你身上这身铠甲。若是阁下想要与我动手,手里挥舞着这柄大刀,身上又穿着这身铠甲,只怕不是我的对手。是以我劝阁下还是抛了大刀,脱了铠甲,何必还装扮这无头之人?”

他话音方落,却见无头关羽右手将青龙偃月刀向地上一插,只听“噗”的一声,刀柄已插入地面半尺,大刀稳稳地立在了地上。

于帆和于承嗣心下都是一凛。此时正当寒冬,地下尽是冻土,坚硬之极。这人将刀柄随手向地上一插,竟然没入地面如此之深,这份内力,可是很了不起。

第536章

厉秋风见那人不经意间露了这手功夫,心下暗想:“此人挥舞青龙偃月刀,虽然出刀如电,便如挥舞寻常刀剑一般。只不过这大刀颇为沉重,他进退之际,身形略有些迟滞,否则司徒桥早就伤在他手刀下。此刻他将刀柄插入地下,内力也颇为了得。如此一位武林高手,为何要在此地装神弄鬼,和司徒桥过不去?”

他正思忖之间,却见无头关羽双手抓住胸前的绿色锦袍向两边一撕,只听“喀喇”一声响,身上的铠甲已然从身前裂为两半,紧接着众人眼前人影闪动,一人已从铠甲中钻了出来。

厉秋风心下一凛,右手不由自主地又向腰间探去,只不过却是抓了一个空。他立时想起绣春刀已失,只得双臂蓄力,暗自戒备。此时司徒桥已从地上爬了起来,见从关羽的铠甲之中突然钻出一个人来,吓得面色大变,生怕这人继续追杀自己,向后连退了三步。

那人从无头关羽的铠甲中钻出来之后,那铠甲晃了几晃,“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激起了一片灰尘。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劈了下来,电光映在那人苍白的脸上,却见他脸上似笑非笑,神情颇为诡异。

厉秋风见这人不过二十几岁年纪,身材虽然不高,却是生得极为清秀。只不过脸色惨白,倒似大病初愈一般。他冲着厉秋风拱了拱手,道:“听说江湖中出了一位少年英雄,名叫慕容丹青。敢问阁下是否便是慕容少侠?”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慕容少侠是江南慕容山庄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在下这点微末功夫,给他提鞋子都不配。”

那人脸色一变,道:“你见过他么?”

厉秋风点头道:“不错。在下有幸见过慕容少侠。以武功人品面论,慕容少侠确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人才。”

那人道:“你的武功已属难得,我不相信慕容丹青的武功能比你高出许多。”

厉秋风微微一笑,道:“方才若是慕容少侠出手,只怕阁下已不能如此好整以暇地说话。”

那人道:“我说的是武功高低,不是杀人的伎俩。”

厉秋风一怔,正想说话之际,那人双眉一挑,冲着厉秋风身后厉声说道:“你这狗贼,难道还想逃么?”

他话音方落,右手斗然一甩,一枚寸许长的飞刀已然飞出。厉秋风知道司徒桥在自己身后,想来是要趁着自己与这人说话之际逃走,却被这人发觉,便以飞刀攻击。奇怪的是那人发射飞刀之际,却是射向厉秋风左首,离着厉秋风足有两尺多远。只听飞刀破空之声大起,声势极为惊人。

厉秋风见飞刀从身侧掠过,而司徒桥却在自己身后。这飞刀离着自己如此之远,要想射中司徒桥,准头着实差得太远。正自不解之时,那飞刀堪堪掠过他的身子,却在空中倏然向左偏去,竟然绕到厉秋风身后,直向司徒桥飞了过去。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厉秋风、于帆和于承嗣武功都是不弱,却也从未见过飞刀出手之后,竟然能在空中转弯的情形。司徒桥素知厉秋风之能,是以他爬起来之后,害怕那人接着攻击自己,只得躲在了厉秋风身后。虽然看到那人发射飞刀,只道他暗器功夫太差,待见到飞刀在厉秋风左侧突然转弯,心下大骇。那飞刀来得极快,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飞刀已到了他咽喉处。

昔年司徒桥闯荡江湖,无意中得了唐朝大盗妙手空空儿所遗下的武功秘笈。只不过他性子疏懒,对于武功一道一向不怎么热心。是以秘笈中所记载的拳脚、刀剑和内功心法,他只是草草看了一遍,便即略过不看。只不过这秘笈之中有关轻功的法门他却颇感兴趣,这些年来苦练不辍,单以轻功而论,已可算得上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当此性命攸关之时,司徒桥身子一晃,竟然在电光火石之间,身子硬生生向后退去,便似空中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扯着他的衣领将他向后拉开一般。那飞刀堪堪从他咽喉处飞了过去,直到三四丈外,这才落到地上。

司徒桥死里逃生,却也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见那人出手狠辣,竟似一心要取自己的性命,哪里还敢在此处多做停留。是以退开之后,做势便要转身逃走。便在此时,忽听厉秋风喝道:“你给我乖乖留下,我有话问你!”

司徒桥一怔,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他与厉秋风相识虽不足一月,却知道此人武功诡异,出手无情。别人说要杀人,或许有威胁的意思,这个年轻刀客即便不说杀人,却也会取人性命于无形。在厉秋风积威震慑之下,司徒桥虽一心想要逃走,偏偏身子不听使唤,乖乖地停了下来。

厉秋风说完之后,并未回头,而是对那人说道:“这人是我的故交,我还有事情要问他。不知道阁下与他有何仇怨,要取了他的性命?”

那人傲然说道:“关羽忠义千秋,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汉。此人盗走关羽头颅,犯下了不赦之大罪。今日关帝显灵,要取回头颅,更要杀死这个宵小之徒,以儆效尤!”

于帆和于承嗣在一边冷眼旁观,此刻心下均想:“明明是你要杀人,却推到关羽身上。不知道这个黑锅关羽愿不愿背。”

厉秋风心想,当日在关帝圣君庙中,见到司徒桥盗走关羽头颅的只有樊通、廖大纲两名洛阳府的捕头,再就是突然出现的那个蒙面人。眼前这人不过二十多岁年纪,身形与那蒙面人全然不同。只不过若非那蒙面人,他又如何知晓司徒桥盗走了关羽的头颅?

却听司徒桥道:“老子压根没有盗走关羽的头颅,你休要在此血口喷人!”

那人冷笑一声,道:“是谁昨夜在丰衣观中对月祷告,又将那头颅取出来放在桌上,焚香跪拜来着?”

司徒桥身子一抖,颤声说道:“你、你是如何知道……”

他说到这里,便即闭口不说。只是厉秋风、于帆、于承嗣瞧着司徒桥的模样,人人心下雪亮,知道这人说的不错。厉秋风心下更是暗想:“原来这人并非是在关帝圣君庙中看到司徒桥盗走关羽头颅,而是在丰衣观中,无意瞧见司徒桥的行踪,发觉他盗走了关羽的头颅,这才一路跟到了这里。听此人的口音,倒像是洛阳本地人。想来是当地的英雄豪杰,激于义愤,这才装神弄鬼,要将关羽头颅夺回去。”

他想到此处,不由地微微转了转头,向自己背着的包袱看了一眼。那人一直紧盯着厉秋风,见他看向包袱,当即沉声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的来路,不过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还请阁下将这包袱交还给我,由我带回洛阳,放回到关帝圣君庙中。”

厉秋风原本对关羽极为尊敬,这才一直跟踪司徒桥,将他盗走的关羽头颅抢了过来。此时听这人一说,心下正有此意。只是他正想伸手取下包袱之时,忽听司徒桥大声叫道:“不要给他!我想起来了,这人一直跟着我……”

他话音未落,那人冷笑一声,道:“不错。我早就瞧着你不像好人,这才从高平一直跟着你到了洛阳。只不过我没有想到你丧心病狂,竟然敢盗走关帝头颅,罪不容诛!”

司徒桥情急之下,顾不得惊惧,大步走到厉秋风身边,对厉秋风说道:“厉兄弟,你不要听这人胡说八道。我在高平曾经见过此人,他不是好人,想要拿走关羽的头颅,定然另有图谋。你万万不可将关羽的头颅交给此人,否则铸下大错,后患无穷!”

厉秋风听司徒桥如此一说,心下颇为惊疑,便打消了将包袱交给那人的打算。那人见厉秋风神色阴晴不定,知道他心下犹豫,便即冷笑道:“原来你姓厉,和这盗贼也是老相识。怪不得方才你会出手救他。好罢,你们一齐上罢!”

那人说完之后,右手自腰间一探,手中已多了一支尺许长的黑色铁笔。

厉秋风见这人摆了一个架势,沉肩拿肘,身形挺拔,如岳临渊,显是武功不弱。他正想出言解释,忽听得远处叫喊声大起,急忙转头向南望去。

自那人脱去铠甲现身之后,天空中的乌云便已逐渐散去,此时天空已然大亮。只见百十丈外尘头大起,远远可以看到不少黑衣捕快正自向这里奔了过来。

那人见官差到了,面色一变,厉声说道:“好,今日先饶你们一命!若是你们能活着将关帝头颅带出河南,便算老子没钟!”

那人说完之后,身形一晃,已自跃上了戏台。只见他俯身在曲纳吉等人身上点了几下,随后又是几个起落,便即消失在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之中。

那人离开之后,曲纳吉等人却shēn yin着爬了起来,看着台下的情形,一时之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是茫然地看着厉秋风等人。

厉秋风猜测方才是那人在戏台上做了手脚,点了曲纳吉等人的穴道,在后台换上了曲纳吉的戏服,这才在戏台上装神弄鬼。只不过看样子这人并非穷凶极恶之辈,退走之时,顺手还解开了曲纳吉等人的穴道。

他正思忖之时,却听于帆说道:“官差就要到了。咱们若是不赶紧离开,只怕被他们纠缠,到时再想走可就不容易了。”

厉秋风点了点头,对司徒桥道:“你随我来!”

他说完之后,右足一点,便即上了戏台,随后又是几个起落,却是奔向正北方的一处黑松林中。司徒桥紧随在他身后,也跟了过去。于帆向于承嗣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掠过戏台,从后面直追了下去。只留下曲纳吉和几名戏子一脸惊愕,浑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第537章

厉秋风进入黑森林之后,只是一路向前。他知道司徒桥干冒奇险盗走关羽头颅,定然有极大的图谋。眼下包袱被自己夺走,司徒桥定然不会甘心,只能随着自己同行,绝对不会私下逃走。是以他奔跑之际,并没有回头去看司徒桥是否跟了上来。直到他奔出数里,已到了森林边缘,这才放慢了脚步。只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却是司徒桥跟了上来。

厉秋风倏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却见司徒桥已到了他身后三丈之处。见厉秋风停了下来,司徒桥也停下了脚步,拱了拱手道:“厉兄弟,多谢你救命之恩。”

厉秋风冷笑了一声,道:“我可不是救你,只是有些话想要问你罢了。”

司徒桥一脸尴尬,讪笑着说道:“厉兄弟天生武勇,我是佩服得很的。想不到虎头岩匆匆一别,又能在洛阳相见,实是三生有幸……“

他话音未落,只听厉秋风道:“这些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我只问你,为何要盗走关羽的头颅?”

司徒桥脸色一变,见厉秋风一双眸子紧盯着自己,便如两把刀子一般锋利无比。他心下一紧,知道自已若是语焉不详,惹得此人恼火起来,定然有苦头要吃。这人年纪虽不大,却是心思缜密,诡计百出。自己想要弄鬼,定然瞒不过他。念及此处,他将牙一咬,沉声说道:“其实在静心寺中,我找到了姚广孝留下的一幅卷轴……”

厉秋风一怔,道:“卷轴?我怎么没见到?”

司徒桥道:“那卷轴压在姚广孝尸体下面。咱们进入那处佛殿之时,你们只想着是谁杀掉了姚广孝,却没有仔细查看他尸体下的情形。后来你们忙着寻找逃走的密道,只留我一个人在大殿之中。我趁你们不备,从姚广孝尸体下面找到了这幅卷轴。”

厉秋风仔细回想当日在静心寺中的情形,确实如司徒桥所说。其时见到百余年前威震天下的姚广孝横尸当地,人人心下都是震骇不已。加上身陷绝地,只想着早一刻逃出去。是以对于姚广孝的尸体并非仔细翻检,只是在殿内殿外到处寻找逃离的密道。只不过众人忙碌之际,司徒桥却是在姚广孝姐弟的尸体旁边转来转去,想来便是趁众人不备之时,偷走了压在姚广孝尸体下的卷轴。

司徒桥接着说道:“我想这幅卷轴既然藏在姚广孝身上,自然是他最为珍爱之物。是以拿到卷轴之后,便即藏在怀中。其后咱们被大水冲到了峰顶,我死命护着卷轴,却也没有半分损毁。待到下山之后,我趁四周无人,打开了卷轴,只看了几行字,便知道这卷轴记载着诸葛武侯当年留下来的阵图。我只觉得一颗心都要从胸口中跳了出来,只想着仔细研读姚广才留下的这个大秘密。便找了个借口与刘先生告别,当天便赶回了京城。

“回转京城之后,我打开卷轴仔细读了一遍。原来姚广孝得了这阵图之后,如获至宝,仔细阅读,知道这阵图乃上古所传,能驱使鬼神为之效力。诸葛武侯得到这阵图之后,他之学识震烁古今,便以这阵图为根基,推演出一阴一阳两套阵法。那阳阵便是八阵图,用于战阵之上,变幻莫测,厉害之极。阴阵却可驱使鬼神结成军阵。这军阵发动之际,能够逆转乾坤。群鬼所过之处,自然是片甲无存……“

厉秋风听到此处,摇了摇头,道:“荒谬,荒谬之极!这阵图若真的如此厉害,诸葛亮当年只需驱动鬼神,杀掉司马懿和曹魏皇帝,蜀汉一统天下。又何必屡次北伐,最后星坠五丈原,落得一个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结局?”

司徒桥道:“我初时也与厉兄弟一般所想,只以为这是妄人编造出来忽悠人的玩意儿。只是姚广孝在卷轴中说,八阵图变幻莫测,若陷入阵中,十有**不得生还。只不过这阵法虽然厉害,却有一个极大的弊端,便是它只能用于防守,不能用于进攻。这是因为八阵图布阵之时,至少要用到一万四千四百六十六名军士。人若上万,无边无沿,你想想这一万多人布成阵势,得需要多大的地方?虽然魏强蜀弱,只是蜀军对魏军始终采取进攻态势,用八阵图防守的机会原本就不多。加之蜀中本就多山,诸葛武侯出兵之际,只能沿群山之中行军,更无布设八阵图所需的大片平地。是以武侯数次北伐,与魏军对阵都未用过八阵图。倒是武侯入川之际,为了防备东吴偷袭,在夔关以东数里的江边平坦之处,用乱石堆为柱,布下了八阵图。

“据姚广孝在卷轴中推测,武侯以乱石布成的八阵图不只用到了阳阵的阵法,还在阵中设了阴阵,据说用了七百七十七具骷髅。是以刘备兵败之际,东吴大将陆逊引军追击,在夔关以东被石阵所阻。原本东吴军卒想要将石阵尽数毁坏,却触发了阵中的机关,使得阴阵发动。其时石阵之中天昏地暗,阴风阵阵,飞沙走石,遮天盖地。东吴大军陷入阵中,眼前出现了种种幻像,甚至兵将之间自相残杀,一时之间如同坠入地狱。其后有人将陆逊自阵中引出,交给陆逊一封武侯当年留下的书信。言明若是孙权与刘备相争,必为曹魏所乘,孙刘两家只要有一方败亡,另一方便是独木难支,覆亡便在眼前。只盼吴军统兵大将能够以大局为重,不要与刘备军拼死相争。陆逊看了书信之后,便即引军退回东吴。果然曹丕已派了大军到了江东,只是见陆逊已然引军回援,这才没有攻击东吴。

“诸葛武侯因阴阵杀孽太重,布阵之时更是要先取数万人的性命,是以一直没有用过阴阵。他弥留之际,将八阵图详细绘成图册,留给姜维。只不过这阵图之中却没有记载阴阵,自此之后阴阵便从世间失传。姚广孝得了阵图之后,如获至宝。只不过八阵图多用于堂堂正正之战阵,于他来说可用之处不多。他听说阴阵能够逆转乾坤,甚至使起死回生,便一心想修习布设阴阵之法。姚广孝虽为僧人,所修习的其实是道术。他凭借着一身武功,走遍了天涯海角,几历生死,最后在夔关江边寻找到了当年武侯留下的石阵,又在江水中浸泡了九天九夜,这才给他想通了阴阵的关键所在。”

司徒桥说到这里,看了厉秋风一眼,道:“厉兄弟,你还记得咱们在虎头岩下洞窟中曾经见到过的种种幻像么?”

厉秋风心中一凛,虎头岩下洞窟之中种种诡异可怕的情形刹那间又在眼前一一闪过。他沉声说道:“你是说咱们深陷在洞窟之中,便是姚广孝以阴阵困住了咱们不成?”

司徒桥道:“不错。姚广孝恨太祖皇帝入骨,一心要颠覆大明天下。他辅佐燕王朱棣是假,一心让太祖皇帝的子孙自相残杀是真。是以姚广孝虽然给朱棣出谋划策,却也留着一手。这八阵图他便没有说给朱棣知道。姚广孝一心要利用朱棣除掉太祖皇帝的其他子孙,夺了建文帝的帝位,然后他便要用这八阵图和阴阵来对付朱棣,夺了大明江山。我猜想姚广孝倒不一定自己做皇帝,只不过不管是谁做皇帝,只要能将朱元璋的子孙尽数除掉便可。

“姚广孝千算万算,还是棋错了一着。他原本以为朱棣不过是一个马上亲王,多勇少谋,自己很容易控制他。却不想朱棣粗中有细,最是阴毒。当日朱元璋将从各地招来的僧人分拨给诸王,姚广孝自荐于朱棣面前之时,朱棣便已心生疑忌。其后他虽然表面上对姚广孝言听计从,却从来没有一日不防着这个僧人。那郑和便是朱棣派在姚广孝身边的眼线。待得靖难之役大功告成之日,便也是姚广孝毙命之期。朱棣先是给姚广孝下毒,然后趁姚广孝中毒之机,派了郑和出手杀人。郑和武功通玄,姚广孝虽然武功绝顶,只是喝了毒酒,已不是郑和的对手。危急关头,幸得溥洽和尚赶到,两人联手,才逃脱了朱棣的毒手。只不过姚广孝中了剧毒,虽逃了一条性命,武功已十去七八。他逃入早就秘密建造于虎头岩下的洞窟之中,便要发动阴阵,灭了大明江山。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他的姐姐赶到了洞窟之中,劝说他不要再行诡计,使得天下不安。结果两人生了龌龊,竟然一起死在静心寺中。”

司徒桥说到这里,对厉秋风道:“静心寺中姚广孝姐弟二人的死状,厉兄弟是亲眼看到的。姚广孝的卷轴中只说到他和溥洽和尚逃到静心寺,后面的事情是我推测出来的。只不过姚广孝在卷轴中还曾说过,朱棣做燕王之时,时常率领大军北击鞑子,其中大半都是姚广孝的主意。每次北征,朱棣都是大胜而归,前后斩首十几万级。姚广孝之所以鼓动朱棣北征,便是想要获得布设阴阵所必须的骷髅。是以朱棣每次出征之后,便有姚广孝的心腹带人到了战场之上,将战死的军士尸体偷偷运回虎头岩下的山窟之中。咱们在山窟中曾经见过幻像,数万骷髅军士顶盔贯甲,在地下皇宫前列成军阵。虽然咱们看到的是幻像,不过这军阵却是真的,只不过并不是在咱们所处的那个石室之中,而是布设在洞窟内另一个巨大的空间之中。这些骷髅都是姚广孝派人从塞外战场上偷运回来的,用这些骷髅布成军阵。依我推测,姚广孝死前,这军阵他已经布好,只是还没有发动,他便死在亲姐姐手中。好在大水淹没了洞窟,这数万骷髅军卒想来已被冲到了地下,否则若是仍给他们布成军阵,一旦发动,只怕这朗朗乾坤将变大怒滔滔血海,天下再无宁日!”

第538章

司徒桥话音未落,厉秋风突然高声说道:“两位既已到了,何不现身一见?”

司徒桥一怔,却听得脚步声响,紧接着十余丈外两株大树后面转出两个人来。司徒桥瞧着这两人,认出正是方才与几名青衣人在戏台前打斗的二人,心下暗想:“这两人倒是有些面熟,不知道是何来路,为何会与人在戏台前动手?”

这两人正是于帆和于承嗣。方才厉秋风和司徒桥离开之后,两人便也跟着追入黑森林中。赶到戏台处的捕快虽然人多势众,不过只是些乡间的小捕快,只看到人影一闪,还以为自己眼花。是以只是将留在戏台上的和昌秀戏班的戏子们绳捆索绑,并未发现有人进了戏台后的树林中。

于帆知道厉秋风武功极高,眼下情势不明,敌友未分,却也不敢过于逼近。是以他带着于承嗣虽然跟在后面,却离着厉秋风和司徒桥二人几有五六十丈远。后来厉秋风和司徒桥停下说话,于帆和于承嗣也停了下来,各自躲在一株大树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于帆虽然凝神想要听司徒桥和厉秋风在说些什么,只不过距离远了些,两人说话时的声音也压得极低,是以压根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他却没有想到厉秋风何等武功,两人追在司徒桥身后之时,已然被厉秋风发觉。待他停下脚步和司徒桥说话之时,眼角的余光已自瞟见了于帆和于承嗣的藏身所在。只不过他以为于帆并非邪道人物,虽然身在官场,倒也算得上是一个良善之人。几番巧遇,却也与自己并无太大关系。不过方才柳生一族的杀手围攻于帆和于承嗣,他倒是起了好奇之心。厉秋风原本就对柳生一族深恶痛绝,自从慕容丹砚伤在柳生一族杀手的手中,他更是一心要将柳生一族尽数剿杀。既然于帆和柳生一族是敌人,那么与自己便不是仇敌。是以明知道于帆藏身左近,却也并没有说破。

只不过方才司徒桥说话之际,厉秋风却听到远处隐然又有若隐若现的异声。他知道此处危机四伏,须得尽快离开。这才出言要于帆等二人现身,一起共商大计。

于帆被厉秋风瞧破了行藏,倒有些尴尬,走到厉秋风和司徒桥近前,拱了拱手道:“我并非有意跟踪两位,只不过捕快追到了戏台前,咱们不得不一路逃了下来,还请两位不要误会。”

厉秋风道:“大家萍水相逢,也算有缘。不过后面又有人追到,不知道是哪一路人马。两位若不嫌弃,倒可以一起离开此处,找个稳妥的所在,暂时躲避为好。”

于帆和于承嗣对视了一眼,这才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阁下武功高强,咱们都是十分佩服。”

厉秋风客气了几句,又和于帆二人互通了姓名。于承嗣听到“厉秋风”三个字,登时心中一凛,道:“阁下便是击败唐赫、斩杀云飞扬的那位厉秋风厉大侠么?”

厉秋风倒是一怔,暗想自己在皇陵和永安城所做之事不过是发生在半个多月之前,怎么消息传得如此之快,竟然连洛阳周边也听到了这消息?

于帆见厉秋风并未说话,知道他心中疑惑,便即笑着说道:“咱们主仆二人是从江浙来到此地。动身之前,遇到过几拨从京城回到江南的武林人士,说起厉大侠大展神威,揭破唐赫的阴谋,将威震天下的兴远镖局打得一蹶不振,咱们都是佩服的很。想不到机缘巧合,竟然能遇到厉大侠,真是三生有幸。”

厉秋风听于帆将来历坦然说了,对他的好感又增了几分。当下微微一笑,道:“江湖朋友谬赞,厉某愧不敢当。当日与唐赫动手,只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大侠’二字,千万不要再提。”

此时听得森林南侧叫喊声大起,想来捕快逼问和昌秀戏班,知道有人逃进了黑森林,便即随后追了上来。厉秋风虽然不惧怕这些捕快,只不过也不想与这些毫无见识之人纠缠。于帆身在官场,还要到修武县赴任,自然也不想节外生枝,惹出一身麻烦。是以二人商议了几句,决定先离开此地再说。

四人计议已定,便即向北而去。待得数十名捕快追到森林边缘之时,哪里还有四人的影子?

此时天色已晚,暮色四合。四人施展轻功,一直奔出了三十多里,料想捕快再也追不上了,这才缓步而行。洛阳周边地势平缓,山脉极少。此时虽然已是薄暮瞑瞑,只是一眼望去,仍然能将数里外的情形尽收眼底。

四人又走了三四里路,却到了一处村镇。此镇的规模远不如四人午时打尖的那处镇子,只有一条大道穿过镇子,道路两旁的屋宅也甚是低矮,极少见到店铺,直到快走出镇子,才在道路右首现出一家小小的酒馆。

四人走得累了,便打定了主意在这小酒馆中打尖吃饭。只不过走进酒馆之后,才发现只有三张桌子,而且桌凳简陋之极。那掌柜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脸色腊黄,如同一个病夫。见四人走了进来,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却并不打招呼,只是站在柜台内发呆。

四人坐下之后,于承嗣呼酒要菜。只不过他连说了几样菜肴,那掌柜都是冷冷地回了两个字“没有”。到得后来于承嗣恼火起来,正要出言呵斥,于帆对他使了一个眼色,于承嗣这才没有发作,只是呼呼喘着粗气。

最后厉秋风要了四碗汤面,这次掌柜倒是点了点头,口中说道:“汤面五文一碗,一共二十文。本店店小利微,概不赊欠。”

他说完之后,慢慢悠悠地转入后堂,想来是做面去了。于承嗣“呸”了一口,道:“这个家伙半死不活,怪不得酒馆的生意如此差劲!”

于帆没有理他,自与厉秋风叙话。两人虽然都有心结纳,只不过对方底细未明,说话却也是点到即止。于帆只说自己原本在江浙做官,近日吏部下文,调他到修武县做县丞。他带着仆人先到省城开封拜见巡抚大人,换了公文。只不过他只是一名小小的县丞,巡抚大人压根没有见他,只是派了一名师爷出来,将盖了巡抚衙门大印的公文交给了他,便将两人打发了出来。其后两人到了洛阳,想着到修武县交接的日子还早,便在洛阳城内外游玩,想不到与厉秋风几次巧遇,倒是颇有缘分。

厉秋风说自己并非江湖中人,只是听说京城左近江湖人物聚集,有热闹可看,便跟着去了。想不到屡次受困,仗着各大帮派相助,自己运气又好,竟然打败了唐赫。不过当时唐赫被群雄所困,武功十成倒去了九成,是以自己才能侥幸得手。至于云飞扬之死,不过是锦衣卫和东厂生了内讧,自己适逢其会,一片混乱之中,自己失手杀死了云飞扬。以武功而论,自己万万不是唐、云二人的对手。

于帆听他叙说来历,心下虽然颇有怀疑,却也并未多问。司徒桥与厉秋风虽然相识不过半月,与他也没什么交情。不过对于厉秋风在皇陵、永安城和虎头岩的经历,却早听群豪说起。知道厉秋风这话说得不尽不实,却也不敢说破。

却听于帆说道:“厉大侠到洛阳来,不知道所为何事?”

厉秋风微微一笑,道:“在下本来是要前往四川,只是在洛阳中转,却不料生出这许多事来……”

于帆听到“四川”二字,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他这个变化虽然极其轻微,却被厉秋风看了出来。于帆见厉秋风眼中露出了疑惑之色,知道被他瞧出了破绽,当下嘿嘿一笑,道:“实不相瞒,于某的祖上,倒也是四川人。只不过百余年前,便举家迁往东南沿海,老家已经没有人了。”

厉秋风这才释然,道:“原来如此。于大人宦海沉浮,想来颇为不易罢。”

于帆叹了一口气,道:“正是。厉大侠不在官场,不知道官场尔虞我诈,步步惊心。虽然不像江湖那般刀光剑影,可是论起阴谋诡计,却犹有过之。”

两人说话之间,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响,两人便即住口不说。片刻之后,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领着一个十几岁的丫头,挣扎着走到门前,看着高高的门槛,似乎跨进屋内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弓着身子站在门外,颤声说道:“几位大爷行行好,赏老婆子一口饭吃罢。”

只见那老妇头发逢乱,脸上尽是污垢,瞧不出面容如何,只是听声音颇为苍老。身上衣衫破烂不堪,虽然打了大大小小的数十处补丁,却仍然有数处破洞。那丫头虽然衣衫陈旧,只不过浆洗得倒甚是干净,头发梳得也算齐整,一张圆脸,两只眼睛好奇地看着酒馆内的众人。

于承嗣少年心性,见那丫头盯着自己,于是嘿嘿一笑,道:“咱们的饭还没端上来,哪有饭赏给你们吃?”

那老妇叹了一口气,看了于承嗣一眼,摇了摇头,道:“年轻人当心存慈悲,就算不赏老婆子一口饭吃,又何必出言讥讽?”

第539章

厉秋风和于帆原本以为这老妇不过是一个讨饭的老乞婆,并未在意。只不过听她指责于承嗣,虽然只是廖廖数语,说话却颇有条理,心下都是疑云大起。见那老妇正要转身离去,于帆站起身道:“且慢,我有话说。”

那老妇却没有停下脚步,兀自向外走去,口中喃喃说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飞蛾扑火,只怕死到临头还不知道。”

于帆快步追了出去,拦在那老妇身前,从怀中掏出一块散碎银子,递在那老妇身前,口中说道:“方才我那仆人有冲撞之处,还请大婶不要见怪。咱们也是饿了一日,方才点了汤面,却没有送上来。大婶若是不急,尽可以等店家将汤面送上之后,便可一起吃面。若是大婶急着离开,可以将这银子拿了去,倒也可以买些饭食。”

那老妇却没有停下脚步,仍然慢慢前行,口中说道:“我又不是乞丐,要你的银子作甚?”

于帆站在老妇身前,见她颠巍巍地直向自己走了过来,眼见要撞到自己身上,只得闪身让开一条路。于承嗣坐在酒馆之中,将这老妇的话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他对于帆最为尊敬,此时见那老妇对于帆无礼,心下大怒,登时跳了起来,便要向那老妇追上去理论。厉秋风手疾眼快,右手抓住他手腕,低声道:“此人有些古怪,万万不可莽撞!”

于承嗣左手手腕被厉秋风抓住,登时如同被铁匝锁住一般。他心下一凛,潜运内力想要挣脱,却压根无法将手抽出来。于承嗣心下暗想:“怪不得近日此人在江湖上名头如此响亮,单只这份内力便远远在我之处。我想称雄江湖,只怕还得数十年苦练不可。”

他见厉秋风武功如此了得,心中惧意暗生,只得点了点头。厉秋风这才松开了手,转头向店外望去。此时夜色已至,这酒馆门前也没有悬挂灯笼,只是借着酒馆内几盏油灯微弱的灯光,才能看到店门外丈许处的情形。只见那老妇牵着丫头缓缓前行,身子慢慢隐没在黑暗之中,倒似被夜色吞噬了一般。

于帆走回到酒馆之内,坐回到凳子上,嘿嘿一笑,道:“厉大侠,你看出这老妇的来历没有?”

厉秋风道:“她的轻功不错,只不过没有出手,看不出武功家数。”

于承嗣听他二人没头没脑地说了这样两句话,心下一怔,道:“这老乞婆会武功么?”

厉秋风和于帆尚未回答,却听司徒桥冷笑了一声,道:“蠢才!这老婆子不只会武,而且武功不弱,你居然没看出来,还想和她动手,当真是自不量力!”

司徒桥为人刻薄,又一向自负狂傲,今日若不是厉秋风在他身边,只怕早就出言讥讽于承嗣了。此时见于承嗣不知天高地厚,实在忍不住了,便即出言嘲笑。

于承嗣虽然名义上是于帆的仆人,实际上两人却是同族兄弟。何况他一向骄傲,哪容许司徒桥如此讥讽自己。当即双眉一挑,便要出手教训司徒桥。

于帆两次见过司徒桥与人动手,知道这人轻功虽然了得,武艺却是稀松平常。以于承嗣的武功,击败司徒桥并非难事。只不过此人与厉秋风颇有关系,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动手,只怕得罪了厉秋风。念及此处,他急忙站起身来,将于承嗣按坐回凳子上,口中说道:“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言语有些冲撞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万万不可动手伤了和气。”

于承嗣见于帆阻拦,却也不敢倔强,只得坐回到凳子上。厉秋风在旁边劝了几句,心下却想:“我在锦衣卫当差,与大大小小的官员多有接触,却从来没有见过官员对家中的仆人如此尊敬。瞧于帆的模样,于承嗣哪像是他的仆人,分明是他的兄弟才对。”

待于承嗣和司徒桥不再争辩,于帆这才转头对厉秋风低声说道:“依厉大侠看,这老妇和酒馆掌柜是一伙么?”

厉秋风道:“不是。若两人是同伙,老妇离去之时,便不会以言语来提醒咱们了。”

于承嗣心中一凛,回想起那老妇临走之时,确曾说过“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飞蛾扑火,只怕死到临头还不知道”。当时只以为她是语含讥讽,此时想想,这句话分明是在提醒四人杀机就在眼前。听于帆和厉秋风话中的意思,不只这老妇身负武功,酒馆掌柜显然也非寻常人物。他心下大为兴奋,向后堂门口看了看,只盼着那掌柜现身,自己便要一试身手。

于承嗣天份极高,用功极是勤奋,是以在其家族年轻一辈之中,以他的武功最高。只不过他一心苦练武功,从来不在江湖上走动,是以江湖阅历极少。直到数年之前,家族长辈才准许他到江湖之中历练一番。只不过虽然准许他离开家门,并不让他像其他同族兄弟那样到各个帮派潜伏,而是跟随在于帆身边,每日里只是与一些朝廷官员、商人地主等打交道。今日与那些青衣人交手,其实是于承嗣第一次与对手真刀真qiāng拼杀,当真是兴奋不已。此战于承嗣和于帆大获全胜,他心下更加兴奋。待听说那掌柜也是江湖人物,且有意与四人为难,他便暗下决心,一会儿不待于帆和厉秋风出手,自己要独力将这掌柜或擒或杀,好让厉秋风和司徒桥不敢小觑自己。

于帆见于承嗣跃跃欲试的神情,自然知道他的心思,生怕他少年心性,不知坚忍,坏了大事,便瞪了他一眼。这才转头对司徒桥道:“还未请教这位先生的高姓大名?”

司徒桥怪眼一翻,道:“我复姓司徒,单名一个桥字。”

于帆一怔,道:“阁下莫非便是京城花家的司徒先生?”

若是换作别人,最忌讳提到入赘的身份。只不过司徒桥这人脾气古怪,对此事倒并不放在心上。只听他沉声说道:“不错。不过我已搬出了花家,在京城另有居处。”

于帆点了点头,道:“听闻阁下精通机关消息之术,心思之巧,更是天下第一。今日有幸见到司徒先生,幸何如之?!”

司徒桥傲然一笑,却也并不谦逊,大剌剌地说道:“好说,好说。你这人说话倒还讲道理,不像那个小子,没有半分见识!”

司徒桥说话之时,瞥了于承嗣一眼,目光中尽是嘲讽之意。

于承嗣却也听过司徒桥的名头,只不过并未将他放在心上。瞧着他的目光不怀好意,心中虽然恼怒,不过方才于帆对他与司徒桥争辩颇为不快,是以他也不敢反唇相讥。

两人说话之间,却听得后堂脚步声响,紧接着帘子一挑,却见那掌柜托着一个食盘,摇摇晃晃地从后堂走了出来。只见他一直来到四人的桌旁,将那食盘放在桌子上。四人定睛望去,却见食盘中放着四碗汤面。只是这碗小得出奇,只有平常面碗一半大小,是以一个食盘便将这四碗面尽数放下了。

那掌柜仍然是一脸漠然,对着四人伸出手来,口中说道:“一共二十文,哪位付账?”

司徒桥冷笑道:“真是奇了,咱们还没动筷,难道就要付钱不成?”

于承嗣早就瞧这掌柜不顺眼,听了方才于帆和厉秋风的话,知道这掌柜不是好人,便有心挑衅,便在一旁附和道:“不错!天下哪有先付钱再吃饭的道理?!”

那掌柜冷冷地看了司徒桥和于承嗣一眼,道:“小店就是这个规矩。要吃饭,先付钱!”

司徒桥道:“他妈的,你这碗面只怕喂猫都不够,还想要五文钱,你为什么不去抢?!”

他话音未落,忽听得后堂有人哈哈大笑,接着只听那人说道:“不错,咱们就是要抢!”

话音方落,只听杂乱的脚步声自后堂传来。片刻之后,“嗤啦”一声响,后堂门口挂的帘子已然被人扯了下去。紧接着两名黑衣汉子大步走了出来,一左一右站在门边。随后又是两名黑衣汉子威风凛凛地走了出来,分别站在先前两名黑衣汉子身边。

厉秋风等人心下均想:“看样子正主儿还未露面,这四人不过是手下而已。如此一个偏僻的所在,什么人会有如此排场,看上去并不庄重,倒有些可笑。”

便在此时,却见一名紫衣大汉自后堂走了出来。此人现身之后,似乎整个酒馆都变得低矮起来。先前现身的四名黑衣汉子已是极为威武雄壮,只是与此人一比,却也颇有不及。只见这人身子极高,生了一张四方脸,三十左右年纪,浓眉大眼,颇有几分英气。

这人走出后堂之后,四名黑衣人齐齐弯腰拱手,口中说道:“恭迎少主!”

厉秋风等人面面相觑。这人架子好大,好像还是什么少主。只不过此人虽然生得威武,走起路来脚步沉重虚浮,不似负有高深武功的模样。

那掌柜见到紫衣大汉现身,轻飘飘地退出了几步,恭恭敬敬地说道:“少主,这几头肥羊都在这里。少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厉秋风等人听掌柜将自己等人称为“肥羊”,心下又好气又好笑。只不过这些人突然现身,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厉秋风和于帆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下均想:“先瞧瞧这些人要干什么,然后再做计较。”

{本章完}

第540章

那少主得意洋洋地走到四人桌前,高声说道:“你们在山西做下了这么大的案子,连刑部都派人来了,就算你们逃到河南,还不是一样被咱们截住?识相的乖乖束手就擒,我可以带你们回去。々若是稍有反抗,便带你们的尸体回去。”

厉秋风、于帆不知道这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得沉默不语。于承嗣见他一脸得意的模样,虽然心下恼怒,只不过于帆没有说话,他也不敢造次。司徒桥却是一脸坏笑,心想这几个家伙不知道面对的是一个杀人魔王,若是激怒了厉秋风,只怕眨眼之间,这几个人真要变成尸体了。

那少主见四人并不说话,只道是被自己吓住了,更加狂傲起来,接着说道:“连五台山清凉寺的拈花上人你们都敢惹,算得上是胆大包天了。怎么样,把东西拿出来罢!”

五台山清凉寺拈花大师在武林中素有威望,名头极响。听这少主的意思,有人进了清凉寺,并且盗走了寺中的物件。于帆和于承嗣心下均想:“这人如此狂傲,只不过是一个绣花枕头,想来是认错了人。”

厉秋风心中暗想:“清凉寺在武林中也算是一大帮派,且又是古刹名寺,寺中宝物想来不少。敢到寺中盗宝的,十有**便是司徒桥。”念及此处,他转头看了司徒桥一眼。司徒桥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缓缓摇了摇头,示意不是自己下的手。

厉秋风知道司徒桥虽然性子古怪,不过若真是他做的,倒也不必隐瞒。此时见司徒桥否认此事,心下又有些疑惑。正思忖间,却听那掌柜阴阳怪气地说道:“四位朋友,既然有胆子做案,就不必遮遮掩掩。各位既然敢到清凉寺中撒野,想来不是无名鼠辈。咱们碧云坞奉了山西巡抚钱大人之命,追了你们七天七夜,眼下这镇子已被咱们团团围住,你们想走也走不了。倒不如识相点,好汉做事好汉当,随咱们回转山西销案。这一路之上吃喝随意,自可少了许多皮肉之苦。”

厉秋风等人听到“碧云坞”三字,心下都是一凛。碧云坞位于山西潞安府,坞主蔡笑武功了得,号称打遍山西三府五州无敌手。只不过单凭蔡笑的武功,却也不能使得碧云坞名声如此响亮。此人不只武功了得,而且为人极是精明,与官府交往密切,通吃黑白两道,是一个极难惹的人物。厉秋风等人想不到碧云坞的人竟然会突然出现在洛阳左近,却都有些惊愕。

司徒桥忽然对那掌柜道:“阁下想来便是碧云坞大管家杜铁心杜先生罢?”

那掌柜一怔,随即嘿嘿笑道:“你这双招子好亮,倒有几分见识。”

司徒桥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老西儿极是精明,素来不做赔钱的买卖。山西左家富甲天下,若是换了其他省的人物,便做不了这么大的买卖。碧云坞有今日之地位,杜先生是立了大功的。只是可惜啊可惜,你的招子却不大亮,只怕这条性命,今日便要丢在这里了。”

杜铁心脸色一变,森然说道:“你想找死,我便成全你!”

他说完之后,右手在身后一拂,手中已多了一柄折扇。只见这扇子长约一尺半,扇骨乌黑,竟然是精铁所铸。杜铁心右手握着折扇,在身前摇了摇,道:“我这柄铁扇之下不死无名之鬼,瞧你的模样,想来也是江湖中的一号人物。报上名姓罢,免得死了都没人知道。”

司徒桥冷笑了一声,道:“老子复姓司徒,单名一个桥字,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杜铁心一怔,仔细端详了司徒桥一番,道:“你便是京城花家的司徒桥?”

司徒桥大剌剌地说道:“正是老子。”

杜铁心将扇子握在手中,略一沉吟,接着说道:“好啊,想不到花家竟然也牵涉进来。正好借此机会将花家一网打尽,咱们的功劳可就更大了。”

京城花家名震天下,虽然在江湖中也有仇家,不过敢公然向花家挑战的武林帮派却是极少。碧云坞威震山西,若与花家相比,名声地位却是差得远了。司徒桥原本以为抬出花家的名头,可震慑杜铁心,免得这伙人得意洋洋。想不到杜铁心没有丝毫收敛,反倒更加嚣张。司徒桥心下大怒,右手一拍桌子,便要起身动手。

于承嗣早就忍耐不住,巴不得动手打一架。他虽然与司徒桥不和,只不过此时同仇敌忾,见司徒桥拍了桌子,右手立时握住腰间黑鞭的鞭柄,只要双方动手,他便要出手杀人。

于帆瞥见于承嗣要暴起伤人,急忙冲他使了个眼色。于承嗣只得强压怒气,这才没有随着司徒桥跳了起来,不过手中鞭柄握得更加紧了。

司徒桥站起身子,冷笑道:“姓杜的,和老子过几招,看看到底谁的招子更亮些。”

杜铁心哈哈笑道:“司徒桥,你以为这里还是京城么?我告诉你,到了咱们这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花家的名头,在咱们这里可不好用!”

那少主高声说道:“老杜,和这几个土包子多说无益。咱们赶紧将他们拿了,带回去向钱大人报功!”

杜铁心点了点头,转头对一名黑衣汉子道:“叫兄弟们到此聚齐!”

那黑衣汉子答应了一声,快步走出酒馆,右手自怀中掏出一支竹哨,便即吹了起来。那竹哨声极其尖利,听到耳朵中甚是难受。

厉秋风等人知道杜铁心要召集隐伏在四周的碧云坞高手前来围攻。只不过四人仗着一身武功,却也浑然不惧,只是冷眼看着杜铁心和那少主,想要看看碧云坞诸人还要玩什么花样。

那黑衣汉子吹完竹哨之后,便即站在门口等候。那少主一脸得意,道:“咱们碧云坞来了一百多位高手,收拾你们四个小毛贼,已是杀鸡用了牛刀。今日你们见了阎王爷,想来也是心服口服罢。”

杜铁心道:“这位便是咱们碧云坞少主,姓蔡名京,是武林中的后起之秀……”

他话音未落,厉秋风和于帆都笑了起来。司徒桥大声说道:“蔡笑在江湖中也算小有名气,怎么给他这个宝贝儿子取了这样一个名字,不怕江湖中人耻笑么?”

杜铁心道:“这名字可是当年潞安府知府李大人所起,你们几个小毛贼知道个屁!”

厉秋风和于帆对视了一眼,心下均想:“当真是耳闻不如眼见,想不到碧云坞竟然都是这样一些乱七八糟的人物。那蔡京只不过是一个绣花枕头,这杜铁心有铁算盘的外号,原本以为是一个极精明的人物,只是看他说话办事,不过也是一个鼠目寸光的小人罢了。想来碧云坞在潞州府夜郎自大惯了,虽然出了山西地界到了河南,却也这般虚张声势,当真让人好笑。”

那蔡京自小在碧云坞中锦衣玉食,出门便是车马随从簇拥,一向奢侈惯了。山西的武林人物碍着他爹蔡笑的面子,见了蔡京都会夸赞几句。结果这人虚长了三十几岁年纪,武功稀松平常不说,性子却是狂悖之极。这次山西出了大案,山西巡抚发了牌子,要碧云坞协助潞州府办案。蔡笑奉了官府号令,便即安排人手四处打探消息。因为他与河南洛阳府修武县知县黄崇订了儿女亲事,是以便要蔡京带了礼物,借着追捕疑犯之机,自潞州府到河南修武拜见岳父。只不过蔡笑为人精明,知道自己这个独生儿子是一个草包,生怕他路上真的遇到了硬手,便派了碧云坞大管家杜铁心随在蔡京左右,又拨了七八十名精干的庄丁跟随,这才放蔡京出了碧云坞。

依着杜铁心的意思,原本要直奔修武县拜见黄崇,随后便返回碧云坞,免得横生枝节。蔡京却是自大惯了,整日在碧云坞坐井观天,只道天下英雄除了他爹便是他,是以离开碧云坞之后,便一心想着将盗走清凉寺重宝的盗贼抓住,好在他爹和山西巡抚面前大出风头。听了杜铁心的打算之后,蔡京执意要先将盗贼逮到再说。杜铁心知道这位草包少爷说一不二,蔡笑对他又是溺爱之极,若是惹他不快,自己这大管家的地位难免有些不稳。是以明知道蔡京是在胡闹,却也只得随着他南下。

碧云坞在蔡家数代苦心经营之下,已成为山西境内举足轻重的一大势力。蔡笑发出贴子之后,山西各处的武林同道不断将消息传送到碧云坞。是以不过三日,蔡笑便已得知疑犯一路南下,似乎正向洛阳而去。蔡笑便飞鸽传书,号令正在四处缉拿疑犯的碧云坞诸人向洛阳方向靠拢,全力将疑犯擒杀。蔡京得到这消息之后,便下令手下一定要抢先捉住疑犯。碧云坞其他各路人马知道蔡京的心思,是以虽然披星戴月向洛阳方向逼近,却是谁也不敢抢在蔡京这一路的前头,以免惹得大少爷不快,日后算起账来,只怕要大大的不妙。

此时蔡京和杜铁心截住了厉秋风等四人,只道他们便是盗走清凉寺重宝的盗贼,心下大喜。只不过杜铁心虽然是一个狗头军师,没有太大的本事。却也知道这些人既然敢在拈花大师眼皮底下作案,自然不是寻常人物。是以慎重起见,便要庄丁召集先行藏在镇子四周的碧云坞同伴,大伙一拥而上,将这四人擒住。

只不过竹哨响过半天,外面却是一片寂静,竟然无人赶到酒馆助拳。蔡京虽然仍是一脸得意,不住出言恫吓厉秋风等四人。杜铁心却知道情势不对,心下暗想:“咱们在这镇子内外埋伏了一百多人,此刻却无一人来援,难道出事了不成?”

{本章完}

第541章

厉秋风原本想着碧云坞后援大举到来之后,便要出手教训一下蔡京和杜铁心,免得这两人胡作非为,为害江湖。只不过竹哨声响过老半天,外面却是没有丝毫动静,心下倒有些好笑。耳听着蔡京兀自喋喋不休,胡吹大气,他冷笑一声,道:“蔡公子,你说了老半天,腹中想来有些饿了罢?”

那蔡京接到手下传来疑犯便在这镇子左近的消息之后,便带人闯入镇中,将镇子数十户百姓尽数驱赶了出来,派人押送到镇子外头一处树林中。他估摸着天色已晚,疑犯定然要打尖吃饭,是以便自作主张占了这镇上唯一一家酒馆,要杜铁心扮了掌柜,等着疑犯自投罗网。杜铁心劝说他不必如此多费工夫,既然碧云坞到了一百多位兄弟,抓住疑犯自然不在话下。蔡京却将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只说倚多为胜,不算好汉,传扬出去折损了碧云坞的名头。不如在酒馆中布下疑阵,在酒菜中放入mi yào,待点子到了之后,自然要喝酒吃饭,待他们昏倒之后尽数拿住,方能显出碧云坞的手段。

杜铁心等人心下雪亮,知道这个草包听多了江湖传说,便也想着大出风头。只不过大少爷正在兴头上,众人自然不敢拂逆了他的意思。杜铁心暗想此时碧云坞派出的各路人马都向洛阳方向聚齐,眼下已有两路人马与自己汇合,加起来足有一百多人。据派出的眼线报来消息,疑犯只有两人,就算点子武功厉害,也难抵挡碧云坞一百多号兄弟的围攻。是以杜铁心便答应了下来,将碧云坞的人马尽数埋伏在镇子内外,自己扮作掌柜,又让七名碧云坞庄丁埋伏在后堂,只待迷倒了疑犯,便冲出来将其捆成一团,押回山西见官。

依照杜铁心的意思,本来要蔡京随同大队人马在镇外埋伏。蔡京却一心想着亲手将盗贼捉住,这样面上有光。杜铁心虽然有些担心,不过他也一向自负,自以为武功不弱,所选的七名庄丁也是碧云坞中的武功好手,要捉拿两名盗贼,自然不在话下。是以见蔡京一意要留下,便也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厉秋风等人进了酒馆,杜铁心见到了四个人,心下倒有些疑惑。转念一想,或许是两名盗贼又有同伙来援,正好一起擒拿。待四人呼酒叫菜,杜铁心却是心下一惊。原来只顾着和众人商议如何埋伏,如何在酒菜中放入mi yào,却忘了将这酒馆的厨子留了下来。他暗骂自己该死,只不过此时要想找人将厨子叫回来已是不及,只得硬着头皮应付四人,不管四人点什么酒菜,他一概回答没有。直到对方只要了四碗汤面,他暗想鸡鸭鱼肉自己不会做,下面条却是山西人最拿手的,虽然他素来不下厨房,只是面吃得多了,自然也有几分心得,于是便答应了下来。待他到了后堂,询问七名庄丁是否会做汤面,七人面面相觑,同时摇了摇头。

杜铁心大怒,只不过此时发火却也没有什么用,万幸在厨房中找到了切好的面条,便即切了些肉丁,与面条一起胡乱下到锅中,点起柴火煮了起来。待到水开了之后,加入一些调料,闻起来倒也有些香气。杜铁心要庄丁盛了四碗汤面,将mi yào放入碗中,这才端了出来。

只是蔡京一向锦衣玉食,每日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今日午时到了小镇,一直忙碌到日落,却也没吃到东西,腹中早就是饥肠辘辘。方才在后堂埋伏之时,闻到锅中汤面的香气,已然是食指大动。只不过瞧见杜铁心和几名庄丁胡乱煮面,连手都没洗,抓着面条和肉丁扔进锅中。他虽然饥饿,却也绝对不肯吃如此肮脏的汤面。是以强忍着腹中饥饿,心中已是颇为恼火。此时听厉秋风突然问起是否饥饿,他全无半分江湖经验,瞠目结舌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此言一出,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厉秋风等四人心下暗自好笑,心想此人是一个草包,不足为虑。杜铁心和七名碧云坞的庄丁却是大为尴尬,只得佯装不知,纷纷将脑袋转到一边,免得蔡京回过味来,以为自己嘲笑他。

便在这时,忽听站在门外的那名庄丁说道:“有人来了!”

杜铁心这才松了一口气,见厉秋风等人仍是大剌剌地坐在凳子上,丝毫没有惧意。此时他想自己援兵已到,对这几人不必再虚于委蛇。是以他厉声喝道:“你们还不束手就擒,真想被乱刃分尸不成?”

他话音未落,只听“嗤”的声轻响,紧接着站在门口那庄丁一声闷哼,眉心间一道血箭喷了出来。随后“扑通”一声,那庄丁仰面摔倒在地上,眼见不活了。

这一下情势突变,酒馆内的众人都是大吃一惊。蔡京素无江湖经验,从来未曾见过有人被杀死在面前。见那庄丁方才还是活蹦乱跳,眨眼之间变成了一具尸体,这才知道江湖并非他原来所想的那般,只须碧云坞少主一到,敌人便即望风而逃。那庄丁死在门口,一股血腥味道飘进屋内。蔡京正自吓得浑身发抖,闻到血腥味道后,胸口一阵恶心,“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好在他大半天没有吃饭,吐出的只是酸水,倒没有什么腐烂的食物。

厉秋风等四人的武功远在杜铁心之上,听到异声之后,便已悚然一惊,齐齐向外面望去。只见一道极细的银光自空中疾飞而至,正打在那庄丁的眉心处,立时要了他的性命。四人心下都是一凛,几乎同时想起了一个人。

假扮无头关羽那人曾经以同样的手法自空中发射暗器。虽然当时那人发射的是触之即燃的暗器,与杀掉这庄丁的暗器全然不同。只不过厉秋风等人都是武功高手,看出发射这两种暗器的手法、力道几乎完全相同,知道下手的定是假扮无头关羽那人。

杜铁心见蔡京呕吐起来,心中暗骂这个草包少爷太过丢人。他对一名黑衣庄丁道:“你出去看看,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那黑衣庄丁眼见同伴惨死,正自忐忑之时,听得大管家要自己出去查看情形,吓得肝胆俱裂,颤声说道:“大、大管家、外面有人杀人,我、我不、不能去……”

杜铁心大怒,一个箭步蹿了过去,左手揪住他的衣领,右手高高举起,作势便要向他脸上打去,口中怒道:“你敢说不去?!”

那庄丁更加害怕,见杜铁心涨红了脸,右掌蓄力,若是拍了下来,自己非得被他打得脑浆迸裂而死不可。是以他虽然害怕,只得颤声说道:“我、我出去看,大管家、大管家不必生气……”

杜铁心“哼”了一声,左手用力一推,那庄丁向后踉跄着退了几步。这酒馆本就狭窄,只听“砰”的一声,那庄丁后心已撞到了柜台上。他害怕杜铁心出手杀人,挣扎着向门外走去。

只见那庄丁颤抖着走到门口,先是将脑袋伸了出去,向左首看了看,这才回头对杜铁心道:“大管家,外面没人……”

他话音未落,杜铁心便即怒吼道:“滚出去看!你在屋子里面能看到些什么?!”

那庄丁转头看着杜铁心,一脸惊恐、哀求的神情。杜铁心却拔出了身边一名庄丁的腰刀,冲着门口那庄丁挥了几下。那庄丁没有法子,只得胆颤心惊地走出了酒馆。

他站到先前被射杀的那名庄丁尸体旁,转头向西望去。众人只见他面色大变,抬头望向半空,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嘴张的老大,脸色惨白,嘴角抽搐,口中格格作响,似乎想要说话,一时却又说不出来。

厉秋风见此情形,知道外面一定发生了极大的变故。此时他顾不得其它事情,猛然站起身来,轻轻一纵,从杜铁心身边掠了过去,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厉秋风已到了酒馆门口。

便在此时,却见门外那名庄丁指着空中,转过头来颤声说道:“他、他不是人,是、是……”

庄丁话音未落,又是“嗤”的一声厉响。于帆、于承嗣和司徒桥心下均想:“完了,这人死定了!”

只不过厉秋风跃到门口时,早已从怀中掏出三枚铜钱扣在手中。此时听得异声响起,他目光如电,已自看到一道银光射向了那名庄丁。厉秋风知道情势不妙,右手一甩,三枚铜钱激射而出,恰好从那庄丁面前掠过。只听“叮”的一声轻响,飞到庄丁面门处的暗器已被一枚铜钱磕飞,带着厉响直飞了出去。此时夜色沉沉,却也看不清楚那暗器到底飞向了何处。

直到厉秋风用铜钱将暗器磕飞,那庄丁的后半截话才堪堪说完:“……是大鬼!”

厉秋风虽然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此时只想着救他一条性命。是以右足一点,身子如箭般射了出去,待到了那庄丁身边,左手斗然伸出,正抓在庄丁腰带上,反手一掷。“呼”的一声,那庄丁已被他扔回了酒馆中。只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却是那庄丁压倒了一张桌子,桌子上的碗筷尽数滚落到了地上。

厉秋风站稳了身子,转头向南望去。待他看清了眼前的情形,却也是大吃一惊。

只见数十丈外,赫然站着一名身高十余丈的金甲将军,手中提着方天画戟,正自从半空中恶狠狠地盯着他。

{本章完}

第542章

饶是厉秋风一向沉稳,此时也是惊慌失色,身不由已地连退数步。≒

那金甲将军高逾十丈,头戴束发金冠,身披百花战袍,腰间紧扎狮蛮宝带,身后斜背箭筒,还挂着一把乌色弯弓。此人一张脸面若涂粉,双眉斜飞入鬓,鼻直口阔,端得是威武雄壮之极。

这小镇的官道宽不过三丈,那金甲将军如同顶天立地一般,站在酒馆南侧数十步外,双腿横跨官道东西两侧,右手倒提方天画戟,正自冷冷地看着厉秋风。

于帆等人虽然也站起了身子,只不过酒馆外情形未明,是以都没有贸然走出酒馆查看。杜铁心见厉秋风举手投足之间,便将那庄丁抓在手中掷回了酒馆,这份武功只怕自己再苦练一百年也敌他不过。他心下惊惧,暗想若是此人盗走清凉寺重宝,此时要想杀人灭口,只怕碧云坞人马再多,也得尽数死在他手中不可。念及此处,他心中惊恐无比,不由自主地向后堂门口悄悄挪了几步。只要厉秋风稍露杀机,他便要夺路而逃。

只不过厉秋风救出那庄丁之后,突然面露恐慌之色,向后连退数步,好似见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杜铁心心下暗想:“此人武功如此了得,只怕我家老主人也不是此人的对手。怎么他方才还耀武扬威,此时却变得如此恐惧?难不成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赶到了此处不成?”

于帆虽然佩服厉秋风的武功,不过对他一直心下有所提防,此时见他如此模样,惊愕之下,又有几分欣喜。暗想:“这人武功太高,人又极是机警。听江湖传闻,此人非正非邪,亦正亦邪,身世极为复杂。咱们此行要做一件大事,若是他从中作梗,只怕大事难成。若是有人能在这镇子中将其除掉,虽说颇为可惜,对咱们的大事却是有益无害。”

酒馆中的诸人之中,只有司徒桥对厉秋风最为熟悉。他亲眼瞧见厉秋风在虎头岩外的山谷中大开杀式,残杀数十名扶桑武士。而在山腹之中,先杀青蛇,再伤白蛇,直可以说是神鬼无忌。即便身陷绝境,却也是从容自如。司徒桥素来狂傲,只是每次见到厉秋风,心下却都有些惴惴。是以见厉秋风如此恐慌,却是大出他意料之外。眼见众人呆若木鸡,司徒桥却是好奇之心大盛,身子一晃,便也到了酒馆门外。

厉秋风退出数步之后,惊惧之下,竟然双腿有些颤抖。他心下一凛,知道惊慌之下方寸已乱。敌人若是趁机偷袭,自己非吃大亏不可。是以他急忙镇慑心神,深吸了一口气,内力复炽,双腿劲力暗生,牢牢站在地上。

司徒桥到了酒馆门口,猛一抬头看到了金甲将军,却也是悚然一惊。待看清那将军的面容打扮,他“噫”了一声,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厉秋风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识得此人么?”

司徒桥蓦然间嘿嘿一笑,道:“厉兄弟,你武功高强,人又机警,怎么会被这些小把戏瞒住了?”

厉秋风初见那身高十余丈的金甲将军,心下惊惧不已。只不过退开数步之后,心下便已起了疑心,暗想世间哪有如此高大之人?若世间真有此巨人,若不是被朝廷招揽,便早已被人弄死,又怎么会到了这里?念及此处,他轻轻咬了咬舌尖,一阵疼痛传入脑中,确实不是在做梦。是以他松了一口气,知道是有人在捣鬼,便没有什么可怕。

待得听了司徒桥的话,厉秋风已然不再惊惧,沉声说道:“司徒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徒桥听厉秋风称自己为“司徒先生”,心下颇为得意,道:“有一出戏叫做‘吕温侯辕门射戟戏纪灵’,不知道厉兄弟看过没有?”

厉秋风听他突然转了话头,提起了看戏,不知道他有何用意,倒有些犹豫,略一沉吟,道:“我素来极少看戏,司徒先生说的这出戏我听都没听过,更别说看了。”

司徒桥嘿嘿一笑,道:“这出戏是元人白朴写的,讲的是三国时刘备得了徐州,收容了从洛阳逃来的吕布。却不料吕布反客为主,趁刘备引兵外出攻打袁术之机,带兵偷袭徐州,大破徐州守将张飞,夺了徐州。只不过吕布这人虽然凶猛,却不狠毒,并未对刘备赶尽杀绝,而是将小沛交给刘备,给了刘备一个暂时安身之地。其后袁术派大将纪灵统帅大军围攻刘备,刘备不敌,向吕布求援。吕布约见刘备和纪灵,在辕门百十步外立下自己的方天画戟,言明若是自己能一箭射中戟上的小枝,两家便要罢兵,不得再行厮杀。纪灵暗想任你箭术再高明,要在百步外射中戟上小枝,那是绝无可能之事,便满口答应下来。刘备却是另一番心思,暗想吕布虽然勇武,要想在如此远的距离之外射中画戟,无异于痴人说梦。吕布此举,明显是要相助纪灵,取了他的人头。吕布见纪灵、刘备二人各怀鬼胎,只是哈哈一笑,令手下军卒取了弓箭,一箭便射中了方天画戟上的小枝。纪灵大惊失色,刘备却是欣喜若狂。自辕门射戟之后,吕布勇武之名更是传闻天下……”

厉秋风听司徒桥洋洋洒洒讲了一大通话,却是离题万里,与眼前的情形没有多少关系。眼见那金甲将军对自己怒目而视,不管他是人是鬼,若是发作起来,自己绣春刀已失,只怕很难脱身。是以心下焦急,正想打断司徒桥的话,却听司徒桥道:“咱们面前这金甲巨人,活脱脱就是从‘吕温侯辕门射戟戏纪灵’这出戏的板画上扒下来的。哈哈,哈哈。”

厉秋风一怔,道:“你说这人是戏文中的吕布?”

司徒桥冷笑道:“正是。若不是他这身打扮,或许我也要吓个半死。只不过他扒得太像了,却给我瞧出了破绽。这人定然是幻像无疑,是有人故意摆出来吓唬咱们的。待咱们方寸大乱之时,他便要趁机出手,要了咱们的性命。”

厉秋风知道若论起机关消息之术,司徒桥几可说得上是天下无敌。虎头岩下的洞窟之中,他已见识过司徒桥的手段。是以此时听他说眼前这金甲将军是幻像,心中倒信了七八成。却听司徒桥接着说道:“咱们见过无头关羽,此时又来了一个巨人吕布,嘿嘿,若是我猜得不错,还是那个小子在捣鬼。”

厉秋风心下一凛。两人在黑森林中曾有过一番对话,司徒桥说起盗走关羽头颅之事,只是还没有说完,于帆和于承嗣两人便潜至附近,而大批捕快也进入黑森林,是以两人便没有多说,一路走了下来。方才碧云坞那名庄丁死于暗器之下,厉秋风和司徒桥、于帆、于承嗣都已看出是假冒无头关羽那人下的手。只不过眼前这吕布如此高大,想不通那人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造出如此幻像。

司徒桥道:“这人我在高平见过。此人来历可疑,十有**也是冲着那阵图来的。我从高平到洛阳,想来此人一直窥伺在侧,待我取了关羽的头颅之后,他便打算伺机下手抢夺。今日在戏台前他没有得手,便一路跟到了这里。“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片刻,这才接着对厉秋风道:“厉秋弟,此人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想要取那阵图,定然另有图谋。以厉兄弟的武功,杀他并非难事。倒不如将这人除掉,免得他祸乱天下……“

厉秋风听他鼓动自己杀人,心下疑云大起,暗想司徒桥这人狡猾之极,此刻一心想利用自己除掉对头,想来那人对他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司徒桥越是这样说,自己便愈发要小心在意,绝对不可上了此人的当。

念及此处,厉秋风眼角下垂,扫了一眼自己背着的包袱,心下暗想:“看样子司徒桥和假装成无头关羽的那人,一心想要将关羽的头颅弄到手。只要这包袱在我身上,便是拿捏住了这两人的七寸。自己尽可以冷眼旁观,瞧这两个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他思忖了片刻,对司徒桥道:“咱们眼前只能看到这幻像,却不知道那人躲在可处,想要杀他,殊为不易。”

司徒桥微微一笑,道:“厉兄弟,可还记得咱们在虎头岩下的洞窟之中,走过无底深渊之后,曾经见到一处静心寺寺门的幻像?”

厉秋风道:“这个我倒还记得。若不是司徒先生在旁指点,只怕咱们都要被瞒过了。”

司徒桥道:“眼前这幻像,与那寺门都是一个道理。想来是那人用了几面镜子,巧布疑阵,使得原本不大的一尊吕布雕像,最后变成了咱们眼前这个巨人。实不相瞒,方才我已计算了这巨人的方位。若是我猜得不错,那人应该在咱们身后十丈之外,此刻正在等着咱们露出破绽,他便要出手杀人了。”

厉秋风在锦衣卫当差多年,虽然并不属于专管侦缉的北镇抚司,却也学过一些追踪潜伏之术。是以紧要关头,也能沉得住气。若是换了常人,听司徒桥如此一说,不由自主地便会转头向身后望去。厉秋风却是动也不动,只是压低了声音对司徒桥道:“你留在这里,想法子让那人不要起疑。我先回到酒馆,然后从后门出去,想法子将这人揪了出来,看看他到底在捣什么鬼!”

{本章完}

第543章

司徒桥听厉秋风要偷袭那人,心下大喜,当下满口答应。只不过他虽然心下狂喜,脸上却装出一副关心的模样,叮嘱厉秋风小心在意。厉秋风知道司徒桥心怀鬼胎,却也并不说破。他早就有了打算,转身走到死于暗器下的那名碧云坞庄丁身边,双手插入他的肋下,将他的身子抬了起来,直向酒馆内拖去。

司徒桥却是留在原处,对着金甲将军比比划划,似乎正在计算那巨人的方位。

厉秋风走入酒馆之后,将庄丁的尸体放在地上。只不过他瞧见那尸体腰间挂着的腰刀,便对蔡京和杜铁心道:“蔡少侠,杜先生,贵庄这位朋友的腰刀,是否能借我一用?”

此时蔡京早吓破了胆,战战兢兢,面如土色,已然说不出话来。杜铁心知道厉秋风武功极高,自己万万不是对手。想到方才得罪过此人,心下忐忑不安,此时哪还敢拂逆他的意思。是以厉秋风说完之后,他便鸡啄米一般不断点头,口中说道:“大侠瞧着这把刀好,尽管拿去用便是。”

厉秋风道了声谢,伸手将腰刀自尸体腰间解了下来,连鞘带刀提在左手之中,这才沉声对酒馆中的众人说道:“外面来了极厉害的高手,各位留在酒馆之中,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只怕有不可预测之惨事发生。”

碧云坞诸人早就吓破了胆,一个个心惊肉跳,听厉秋风不让众人出去,正合心意。于帆和于承嗣对厉秋风却是心下存疑,只不过见他说得郑重,便也点了点头。厉秋风这才拎着钢刀钻进了后堂。那后堂左侧是厨房,右侧却是一间小小的卧室。厉秋风算准方位,快步走进卧室。那卧室有一处小小的窗户,他先是从窗户缝隙向外窥视了片刻,见没有动静,这才将窗户悄悄打开,身子一纵,已自跃到了屋外。

屋外却是一片荒地。厉秋风蹑手蹑脚地沿着屋子向北而行,直到走出了二十余丈,这才跃上了左侧的屋顶,伏在屋脊上向下望去。却见南侧三十余丈外,赫然立着那金甲将军的幻像。司徒桥正自站在酒馆门前装腔作势,手舞足蹈。而在司徒桥身后十余丈外,道路右侧却有一处低矮的宅子。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宅子窗下堆着丈许高的一堆土石,想来是要用来修葺房屋。而在土石堆后,隐约可以看到一点烛火。这烛火藏在土石堆后面,若是站在酒馆门口,决然看不到有人在土石堆后捣鬼。

厉秋风瞧见烛火边上影影绰绰似乎蹲着一人,知道便是这人做的手脚。是以他看清那人的方位之后,全身蓄力,左掌在屋脊上轻轻一拍,身子已然飘了起来,直向街对面那处土石堆飞了过去。

月光之下,厉秋风便如一头大鸟一般自空中掠过,直向土石堆后面那人扑了过去。

那人似乎浑然不觉,直到厉秋风到了他的头顶,他仍是一动不动。

厉秋风虽然左手提着钢刀,只不过他一心想要将这人擒住,逼问他的来历,并不想伤人。是以虽然飞到那人头顶,却也没有拔刀。只见厉秋风右手成钩,直向蹲伏在土石堆后的那人肩头抓到。

此时那人似乎有所察觉,脑袋微微一动,似乎要抬头观看情势。只不过厉秋风出手如电,这人头还没有抬起,厉秋风的右手已然抓到了他的肩头。

便在此时,一道寒风却从厉秋风头顶扑击而下,直袭向厉秋风的天灵盖。

厉秋风心下一凛,这才知道屋顶原来还藏着敌人。这人一直隐忍不发,直到厉秋风露出行迹,将要抓住蹲伏在地上那人时,他才突然现身,从屋顶偷袭厉秋风。

此时厉秋风脸朝向地面,背心要害已尽数暴露在偷袭那人的攻击范围之内,是他最无法闪躲背后偷袭之时。那人选择此时出手,确是杀死厉秋风的最好时机。

就算厉秋风能将蹲伏在地上的那人立毙掌下,自己后心也会被屋顶那人用兵刃刺入,最终难逃一死。

厉秋风身在半空,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已是陷入绝镜。

若是换作旁人,此时定然已经无计可施,只能拼一个两败俱伤。拼着后心受屋顶那人重创,也要将蹲伏在地上的那人打死。

只不过厉秋风却是临危不乱,右手本来已然抓到了那人的左肩,电光火石之间,他却略停了停。

电光火石之间,地上那人已反应了过来,右掌反手拍出。厉秋风要的便是他这一招,眼见他右掌拍到,右爪瞬间变为掌形,只听“啪”的一声轻响,两人已然对了一掌。

借着这一掌之力,厉秋风的身子倏然在空中旋转起来。

只见他身子如风车般急速旋转,右手顺势拔出了钢刀,只听“当”的一声响,已将屋顶偷袭自己那人的兵刃封了出去。

只不过他虽然挡开了屋顶那人致命一击,蹲伏在地上那人却趁机站起身来,倏然又是一掌拍出,直击向仍在半空中飞速旋转的厉秋风。

“啪”的一声,这一掌正击在厉秋风左肋。好在厉秋风借着身子旋转之力,已将这一掌之力消解了大半。饶是如此,这一掌还是将厉秋风击飞了出去。只见他飞出了两丈多远,这才落到了地上。只见厉秋风踉跄了几步,勉强站稳了身形,“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以钢刀拄地,却见眼前人影晃动,屋顶偷袭厉秋风那人也已落到了地上。月光照耀之下,却见他右手握着一支黑色铁笔,与伤了厉秋风那人并肩而立。

两人都以黑布蒙面,看不到面容。只是打伤厉秋风那人比手持铁笔之人要矮一个头,右手自怀中掏出一支峨嵋刺握在手中。虽然看到厉秋风吐血,只不过忌惮他武功厉害,两人一时之间却也不敢迫近。

厉秋风只觉得左肋疼痛之极,略一运气,内力倒是通行无碍,知道没有受内伤,这才放下心来。方才在电光火石之间,他被逼无奈,不惜铤而走险,放弃擒杀蹲伏在地上那人的打算,借着他的掌力,使得自己翻转了身子,挡开了屋顶那人致命一击。最后虽然被蹲伏在地上那人打了一掌,不过对于方才的困境来说,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否则厉秋风即便杀掉蹲伏在地上那人,自己也非得死在屋顶偷袭的那人手中不可。从与两人动手的过程来看,这两人一在地面一在屋顶,只是为了防备不测,倒并非是诱敌的手段。只不过屋顶那人手段当真毒辣,本来可以在厉秋风现身之际,便即提醒蹲伏在地上的同伴避开厉秋风。但是这人为了杀掉厉秋风,竟然不惜让同伴陷入绝境。若换作别人,当此危急时刻,必然全力扑杀地上那人,临死之时也要拉一个垫前的。屋顶那人实际上将地面的同伴陷入到死地之中。这人的心思,真可以说是狠毒到了极点。

便在此时,司徒桥却已奔了过来,只见他右手一扬,一枚石子飞了出去,将土石堆后的烛火打灭。这烛火一灭,酒馆一侧那个巨大的吕布幻像立时消失,四周一下子暗了下来。

幻像消失之后,厉秋风目光一扫,已自发现在街道两旁的屋脊上七零八落地还放着十几根蜡烛。乍一望去,这些蜡烛摆放得没有半点章法,有些蜡烛旁边还放着或大或小的铜镜。厉秋风在虎头岩下的山腹中见过姚广孝以镜子化出的幻像,是以见到这些东西倒并不奇怪。

那两人见司徒桥也赶到了近前,原本就对厉秋风颇为忌惮,见他的帮手到了,更不敢多作停留。只见那高个子右足一点,已自跃上了身后的宅子屋顶,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那矮个子紧随在他身后,身子晃了几晃,片刻之后也消失了。

厉秋风见两人去得远了,“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

司徒桥想不到厉秋风竟然会伤在那两人手中,心中一凛,暗想厉秋风如此厉害,竟然还不是那两人的对手。那两人一意与自己为难,只怕如附骨之蛆,自己万万不是他们的敌手,这可如何是好?

厉秋风将钢刀收回鞘中,伸手将嘴边残留的血渣擦掉,这才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说的果然不错,他们确是在这里布下了机关。”

司徒桥点了点头,走到土石堆的后面,自怀中掏出火折子晃亮,却见地上插着一支蜡烛,蜡烛边放着三面铜镜,另外还有一尊两尺多高的木刻彩色雕像,正是方才厉秋风看到的那个巨大的吕布模样。

司徒桥仔细观看了半天,又抬头向周围屋子的屋顶、窗口看了一圈,道:“此人精通机关秘术,本领不在我之下。此人有心与咱们为难,倒是个极为棘手的人物。”

厉秋风道:“这两人武功甚是了得,心思缜密,不知道司徒先生到底是何处得罪了他们,使得他们如附骨之蛆,紧追不舍?”

他话音方落,便即盯着司徒桥的眼睛。见司徒桥瞥了自己背着的包袱一眼,当即嘿嘿一笑,道:“那两人也是想要关羽的头颅罢?”

司徒桥面色凝重,却没有立时回答厉秋风,过了半晌,只听司徒桥叹了一口气,道:“此事牵涉颇多,与这关羽的头颅确是有一些关联。不过这事情从头来说,却与关羽头颅无关。那是隐藏了千百年的一个极大的秘密。这秘密虽然难知真假,不过历朝历代,上至皇帝丞相、下至江湖豪客,都想找到这个秘密中最为关键的那个东西。”

他说到此处,看了厉秋风一眼,道:“厉兄弟,你应该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罢?”

厉秋风沉声道:“想来便是诸葛亮留下的那件阵图。”

司徒桥道:“不错,就是那件阵图。厉兄弟,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此时也不是说件事的时机。待咱们脱身之后,若有机缘,我自会将这事情详细说与你听。”

{本章完}

第544章

厉秋风心想关羽的头颅已被自己抢回,司徒桥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此人也非巨奸大恶,又屡次被自己击败,只要自己小心在意,却也不怕他捣鬼。√何况那两人已被自己惊走,不过这两人神出鬼没,出手诡异。瞧司徒桥的模样,与这两人势不两立。只不过他武功不敌那两人,还要仰仗自己御敌,是以此时也不敢对自己下手。念及此处,厉秋风点了点头,道:“司徒先生,这两人举止诡异无比,武功不弱,你若是想捣鬼,最后吃亏的只怕是你自己。”

司徒桥自然知道厉秋风是在警告自己,只得点了点头。此时月明星稀,隐约可以看到厉秋风脸色有些苍白。司徒桥知道厉秋风受了伤,正想出言询问他伤势如何,忽听得南侧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两人有些愕然,齐齐转头望去。只不过夜色茫茫,目力所及,只不过是酒馆前的数丈之地,再往南望去,却是一团漆黑。

厉秋风低声道:“听脚步声来的人着实不少,那两人布下的机关还留在此处,劳烦司徒先生将这些机关尽数毁了,以免留下后患。我过去瞧瞧是什么人到了。”

厉秋风说完之后,拎着钢刀便向酒馆奔去。待他到了酒馆门前,只见人影晃动,却是于帆和于承嗣从酒馆中跃了出来。两人见到厉秋风行色匆匆,心下却也有些惊疑。于帆道:“厉大侠,出了什么事情?”

厉秋风知道于帆和于承嗣武功不弱,想来是在酒馆内听到脚步声,便出了酒馆察看情形。此时此刻,厉秋风也来不及细说,只得说道:“方才有敌人来袭,确是咱们在戏台前曾经见过的那个假冒关羽的高手。我和司徒先生已将他惊走,不过镇子南边似乎有不少人赶了过来……”

他话音未落,镇南已隐隐约约传来了喧哗之声。厉秋风愕然住嘴,三人一起向南望去。片刻之后,只见人影绰绰,夹杂着男女叫喊声,孩童哭叫声。三人惊疑之际,一大群人已出现在三人眼前。

只见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大多衣衫破旧,神情慌张。待看到厉秋风三人,这些人登时停下了脚步,一个个挤成一团。有些女子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露出了既害怕、又痛恨的目光。

厉秋风却不知道,蔡京和杜铁心带领碧云坞众人赶到这里之后,为了伏击盗贼,便将镇子中的百姓尽数驱赶出家门,押到镇南一处树林中,派了十几名庄丁看管。这些百姓都是些胆小怕事之辈,见碧云坞的庄丁个个凶神恶煞一般,手里挥舞着明晃晃的钢刀,早吓得魂飞魄散。虽然全镇百姓有三四百人,却被这十几名庄丁吓得老老实实,丝毫不敢反抗。

只不过入夜之后,忽听得镇内一阵鼓噪,紧接着有不少碧云坞的庄丁逃了过来。看押百姓的庄丁迎上前去,与逃进树木的庄丁窃窃私语了几句,登时脸色大变,再也顾不上看押百姓,竟然一哄而散。这些百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初时仍然老老实实地坐在树林中,只不过那些庄丁逃走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百姓们窃窃私语,有胆大的说多半是官兵到了,这些强盗便即四散奔逃。众百姓大喜,便即扶着老人、带着孩童向镇内走去。初时尚有些战战兢兢,只不过走了百余步,一个庄丁的影子都没有看到。百姓们这才相信强盗已经逃走了,胆子登时大了起来,急匆匆地向各自家中奔去。待到了酒馆之前,大多数百姓已回到自己家中,只剩下六七十人匆匆赶路。只不过在酒馆前看到厉秋风三人面容陌生,手里还提着兵器,这些百姓吓了一跳,立时停下了脚步,缩成一团。

厉秋风见众百姓的模样,知道他们吓得紧了,急忙对众人说道:“各位乡亲不必惊慌,咱们都是官府的差人……”

他话音未落,众百姓登时一片惊呼,接着数十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讲述今日的遭遇。只是人多嘴杂,聚在一起吵吵嚷嚷,反倒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好在厉秋风、于帆都是心思机敏之辈,仔细倾听之下,却将情形猜了一个**不离十。

此时司徒桥已将设于各处的铜镜等物尽数破坏,这才走回到酒馆前。只不过见酒馆前围了一大群人,不知道在吵些什么。他便躲到了一边,并没有露面。

众百姓正围着厉秋风等三人吵嚷,却有人看到酒馆内探出一个脑袋,正自向街上窥探。那百姓看到那人的衣着打扮,认出是碧云坞庄丁的打扮,登时一声大叫:“强盗藏在酒馆里!”

他这一声大叫,吓得众百姓都住了口。厉秋风转头望去,却是一名碧云坞的庄丁趴在门口,正自鬼头鬼脑地向外张望。厉秋风对众百姓道:“各位乡亲不必惊慌,有咱们在,绝对不会有人伤害各位!”

众百姓听厉秋风如此一说,胆气登时壮了起来。那酒馆的厨子性子倔强,日间被赶走之时,因为瞪了庄丁一眼,屁股上挨了几脚,正是一腔怒气无处发泄。此时既然有官府撑腰,胆子大了不少。只见他右手一举,大声叫道:“有官爷做主,咱们还有什么怕的?大伙冲进去把这伙强人揪出来,先痛打一顿,然后送贼人见官!”

千百年来,百姓虽然胆小怕事,不过一旦有人带头,这些人便会变了一副面孔。今日众百姓在碧云坞庄丁手下受了不少屈辱,一个个都是愤怒不已。只不过无人带头,只得隐忍不发。此时听那厨子一声吼,登时群情激愤,就连那些抱着孩童躲在一边的女子,此时也纷纷叫骂起来。

厉秋风见势不妙,正想说话,那厨子一声招呼,数十名百姓登时向酒馆内涌了过去。厉秋风、于帆和于承嗣虽然有心阻拦,只不过见众百姓群情激愤,哪里拦得住?眨眼之间,百姓已冲进了酒馆中。只听得酒馆里面一阵“噼哩啪啦”乱响,想来桌椅碗盘被砸坏了不少。那酒馆的掌柜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猥琐汉子,也是这镇上的首富。此时抱着他的胖娘子,吓得魂飞魄散。只不过听到酒馆里这阵乱响,心里肉痛之极,却又不敢阻拦,只得心中狂念“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盼着桌椅碗盘能少砸坏几件。

过了半柱香工夫,只听得人声鼓噪,紧接着众百姓从酒馆中涌了出来。却见有几人被百姓推搡到酒馆外面,一个个衣衫破烂,鼻青脸肿。厉秋风和于帆、于承嗣定睛望去,却见那几名被百姓抓住之人竟然是碧云坞少主蔡京、大管家杜铁心,此外还有两名庄丁。

原来于帆和于承嗣出了酒馆之后,蔡京等人却不敢出门。杜铁心早就打算伺机逃走,正与两名庄丁商议之时,却听得门外人声鼎沸,他急忙让一名庄丁到门口去探听情形。那庄丁心下害怕,不敢走出酒馆大门,只是在门口探头探脑,却被众百姓发现。随后那厨子一声招呼,数十名百姓冲入酒馆之中。碧云坞诸人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百姓围在中间,无数拳头雨点般砸了下来。碧云坞诸人虽然身有武功,只不过酒馆之内极为狭窄,又没想到百姓冲进来便会动手。待他们反应过来之时,已被挤在人群中间,连转身都极为困难,又哪里说得上以武功反击?片刻之间,便有四名庄丁被百姓活活打死。蔡京、杜铁心和另外两名庄丁也被打得鼻青脸肿,一条性命十成中倒去了九成。

平日里这些百姓都是良善之辈,别说动手杀人,便是寻常的骂人打架都不敢。不过此时激愤之下,又有人领头,便将一腔怒火尽数发泄了出来。越是平日里老老实实的百姓,此时就越发狂暴。那四名被活活打死的庄丁便是死在百姓的拳脚之下,甚至连尸体都被践踏得不成模样。最后不知道有谁喊了一声:“将这几个强盗拖到大道上吊起来,把他们点天灯,看看还有没有强盗敢到咱们镇子里做恶!”

众百姓此时已杀红了眼,听了这声叫喊,立时纷纷叫好,将已被打得半死的蔡京、杜铁心等人从酒馆中拖了出来。有人便去寻打大木和绳索,想要将蔡京等人吊起来活活烧死。

厉秋风见众百姓一个个面目狰狞,势若疯狂,知道情势不妙,急忙上前阻拦。此时众百姓已是狂暴到了极点,竟然对着厉秋风挥舞着拳头,破口大骂。那些原本躲在酒馆外面的老人和女子也涌了上来,对着被按着跪在地上的蔡京等人拳打脚踢,有些孩童从地上捡起沙石土块,便向蔡京等人掷了过去。

此时原本已回到家中的百姓听到叫喊声也聚了过来,听说抓住了强盗,登时挤上前来,挥舞拳头向蔡京等人打去。

厉秋风还要阻拦,于帆却是轻轻拽了拽厉秋风的衣袖,低声说道:“眼下群情激愤,凭咱们几人万万阻拦不住……”

厉秋风不待他说完,便即说道:“这几人罪不当死,咱们总不能眼看着他们被活活打死罢?”

于帆道:“于某久在官场,这样的场面见的多了。百姓聚集闹事之时,除非有大军云集,否则万万不可强行阻拦,否则连咱们也得陷在里面。反正碧云坞这几个家伙不是好人,他们欺负百姓在先,就算被活活打死,也是罪有应得,怪不得别人!”

{本章完}

第545章

厉秋风见十几名百姓已抬过了几根大木,正要将木头在道边竖起来。蔡京、杜铁心等四人都已经被打得昏死过去,那酒馆的老掌柜此时也兴奋了起来,从酒馆内提了一桶冷水,便向四人脸上浇了下去。

此时正当寒冬,冷水浇到脸上,四人登时惨叫着清醒过来,正想挣扎着站起,却被众人按倒在地上。紧接着有人拿过绳索,将四人捆得结结实实。一名庄丁稍有反抗,被一名百姓捡起一块石头砸在头上。那庄丁惨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竟然就此毙命。

那百姓却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杀了人,吓得全身颤抖,手中的石头掉在地上。只不过旁边一名村汉大声说道:“咱们已经打死了四个人,再多一条人命也算不了什么。老四,你不要这么孬种,出了事大伙儿顶着!”

那村汉说到这里,转头恶狠狠地看了厉秋风等人一眼,目光中尽是凶狠之意,似乎在威吓三人。厉秋风见这村汉原本憨厚的脸上笼了一层杀气,直如恶魔一般,心下却也是悚然一惊。

此时众百姓已立起了三根大木,吵嚷着将蔡京、杜铁心和另一名庄丁吊起来。一些老人女子已从各家抱来了木柴,堆在三人脚下。众百姓点起数十支火把,围在三根大木周围,指着蔡京等三人不住叫骂。

蔡京被浇了一脸冷水之后,原本已经清醒过来。只不过见到脚下高高的柴堆,知道这些百姓要将自己活活烧死,登时又吓得昏死过去。杜铁心虽然没有吓昏,却也是肝胆俱裂,惊惧不已。

众百姓骂了半天,只不过却无人去点起木柴。厉秋风右手握住刀柄,左手已扣了五六枚铜钱。他早已下了决心,只要百姓点火,他便要用铜钱打断绳索,将这三人救走。司徒桥此时也溜了出来,站在人群外,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众人虽将蔡京等三人吊了起来,却无人动手,只等着有人第一个点火。只听一个老者对酒馆掌柜说道:“胡掌柜,你德高望重,便请你将这柴堆点燃罢。”

那胡掌柜身子一抖,看了看四周,又偷偷瞟了一眼厉秋风等三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贾三爷,若论起德高望重,咱们全镇又有谁能比得过你?还是请你老人家第一个动手。”

那贾三爷自然不肯,找了几个借口推脱。随后众人互相推举,却又纷纷推诿,谁也不肯第一个点火。就连那个一脸戾气的厨子也是连连摆手,无论如何也不肯先行动手。到得后来,贾三爷、胡掌柜等几人商议之后,决定众人一起将火把投向柴堆,这样人人都算吃了人血馒头,想独善其身也是不可能了。

厨子到酒馆中搬出一张还没有被砸烂的凳子,扶着贾三爷站到凳子上。只听贾三爷对众人说道:“我数一二三,大伙儿一起将火把扔出去,烧死这三个恶贼!”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贾三爷手中高举着火把,缓缓地说道:“一、二、三!”

待他数到“三”时,众百姓都将手中的火把举了起来,做势要将火把投向蔡京等三人脚下的柴堆。只不过贾三爷说完“三”字之后,却并无一人将火把掷出去。

众人登时安静了下来,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只能听到数十支火把燃烧发出“呼呼”声。过了半天,却听贾三爷叹了一口气,道:“人心不齐,人心不齐……”

他话音未落,忽听“嗖”的一声响,一道金光从酒馆的屋顶倏然飞了过来。

厉秋风心下一凛。以他的武功,若是有人潜伏在酒馆屋顶,原本瞒不过他。只不过此时他全神贯注盯着四周的百姓,随时要发射铜钱救人。况且场中有数十支火把,火焰燃烧的声音遮住了四周的异响,是以并没有发觉屋顶竟然有人。

只见那道金光“呜呜”响着飞向了贾三爷,随即只听得他一声惨叫,人头已飞到了半空。鲜血从他脖腔中喷了出来,溅得四周五六名百姓满头满脸都是鲜血。

那金光切下了贾三爷的人头,余势未消,又向前飞了数丈。四周百姓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四散奔逃。只听“铛”的一声响,那金光正撞在大道右侧一处宅子的土墙上。厉秋风凝神望去,却见那金光竟然是一个铜钹。此时铜钹大半已嵌入土墙之中,钹身兀自颤抖不已,发出嗡嗡的声音。

直到铜钹嵌入土墙,贾三爷的人头才从空中坠落到地上,吓得众百姓惊叫后退。随后只听“扑通”一声响,贾三爷的尸体从凳子上摔落了下来,已身扭动了几下,便即寂然不动。

众百姓见贾三爷被人杀死,登时大乱,纷纷转头向各自的家中逃去。只不过有几人刚跑出几步,便即被人打倒在地,发出数声惨叫。紧接着四周喊杀声大起,有人高声喝道:“要命的都给老子老老实实蹲下,否则老子手中的大刀一个不饶!”

眨眼之眼,众百姓俱都蹲到了地上。厉秋风等人不知道是哪路人马到了,便也随着众人蹲了下去。只不过他们并不像百姓那般将脑袋埋在双腿之间,而是用眼角的余光瞟向了四周。

只见四周不知何时已高高矮矮站了百余人。大半身穿黑衣,与碧云坞庄丁的打扮一般无二。除此之外还站了二十几名黄衣人,头上戴着高高的帽子,瞧这副打扮,竟然是喇嘛。

这些人见众百姓老老实实地蹲了下去,立时围了上来。只见一名黄衣喇嘛对着酒馆屋顶高声说道:“请多吉大师现身!”

只听一声长笑,酒馆屋顶现出一个黄衣大喇嘛。这喇嘛四十多岁年纪,头戴黄色僧帽,身穿黄色僧袍。脸色黝黑,身子矮胖,一脸狂傲,双脚踩住屋脊,正自傲然看着众人。

一众黑衣人和黄衣喇嘛见这喇嘛现身,纷纷躬身施礼。那大喇嘛又是一声长笑,右足一点,便即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待他双足落地,早有一名喇嘛将嵌入土墙的铜钹取了回来,恭恭敬敬用双手捧着递给多吉。多吉却看也不看那喇嘛一眼,伸出左手接过铜钹,已自将铜钹收回到大袖之中。

此时有一名黑衣人迎上前来,拱手说道:“多谢大师出手相助,咱们碧云坞感激不尽。”

那喇嘛傲然说道:“咱们都是为清凉寺帮忙,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他说到此处,转头看了看被吊在大木上的蔡京等人,皱了皱眉,道:“只不过你们碧云坞的兄弟也太不小心,怎么会被这些粗鄙农汉擒住,落得如此狼狈?!”

那黑衣人也甚是尴尬,只是对着喇嘛拱了拱手,转头对几名黑衣人道:“还不快去解开少主和杜大管家身上的绳索?!”

六七名黑衣人急忙抢上前去,七手八脚地将蔡京等三人从大木上解了下来。蔡京早已吓得昏死过去,被几名黑衣人抬到一边施救。杜铁心倒还算镇静,被两名黑衣人解开绳索之后,他活动了一下手脚,对那大喇嘛抱拳说道:“多吉大师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大师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那大喇嘛嘿嘿一笑,道:“巡抚大人给老衲写了一封信,要老衲帮助清凉寺夺回丢失的重宝。老衲一路追了下来,方才在镇外遇到了贵庄的几位朋友,听说在这镇子中遇到了鬼。老衲猜想定然有人在此处捣鬼,便将贵庄的朋友汇集到一处,一路找到这里。恰好看到这些村汉想要加害杜大管家,老衲便出手教训教训这些狂徒。”

杜铁心心下暗想,这次的脸算是丢得大了。万仁寺是五台山有名的黄庙,与属于青庙的清凉寺一向不和。此次清凉寺失窃,万仁寺定然是幸灾乐祸,又怎么会由住持亲自带人帮助清凉寺追加失物?这多吉喇嘛最是贪财,定然是觊觎清凉寺失窃的重宝,借着帮忙之名,要将重宝独吞。“

他心下虽然这样想,表面当然不能揭穿。此时恰好蔡京已被庄丁救醒,杜铁心急忙给多吉喇嘛引见。多吉喇嘛与碧云坞坞主蔡笑有过数面之缘,万仁寺与碧云坞倒也没什么梁子。多吉喇嘛知道蔡笑武功不弱,且与官府过往密切,对蔡笑颇为看重。只不过见到蔡京如此脓包,却是大为不屑,草草与蔡京打了个招呼,便不再理他,转头对杜铁心道:“大管家,听碧云坞的朋友说,你们在这里围住了盗贼。现在盗贼哪里去了?”

多吉喇嘛说完之后,一双眼睛倏然睁得溜圆,盯着杜铁心,嘴角下垂,露出一丝阴笑。杜铁心心下一凛,知道多吉喇嘛不怀好意,不只要抢去捉拿盗贼的功劳,只怕还要将清凉寺失窃的重宝夺去。而自己和碧云坞的庄丁知道多吉喇嘛的企图,这个秃驴得手之后,十有**会杀自己灭口。是以杜铁心神色不变,心下却是念头急转。只不过他素闻多吉喇嘛的名头,知道此人修习藏边“玲珑独尊神功”,武功极为高强,自己万万不是他的对手。至于蔡京,更是草包一个,不只帮不上忙,只怕自己还得受他的拖累。剩下的一百多名碧云坞庄丁,与万仁寺的喇嘛相比,更是差得远了。若是多吉喇嘛动手,只怕碧云坞非得全军覆没不可。

杜铁心心下焦急,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便在此时,他偶然瞥见了混在百姓群中的厉秋风,心下一动,暗想:“这个小子武功奇高,看来不在这个秃驴之下。何况他还有三名同伴,想来武功也不弱。若是能挑动这小子和秃驴动手,我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本章完}

第546章

方才在酒馆之中,杜铁心瞧见厉秋风露了一手武功,知道自己远非其敌。而且看这些人的举止模样,绝非闯入清凉寺的盗贼。他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平白无故与这几位武林高手结下了梁子,心下已是后悔不迭。正想着如何补救之时,却被一群百姓冲进酒馆,一顿拳脚打倒在地,又被吊于高杆之上,险些被点了天灯。不过这一番折腾,他脑袋反倒清醒了下来,知道今晚面临着极大的危机,一着不慎,便有杀身之祸。当务之急,是要想法子离开这个杀机四伏的小镇,尽快赶回碧云坞,再做理论。

杜铁心打定了主意,当即对多吉喇嘛说道:“大师,在下想为您引见几位江湖朋友。”

这多吉喇嘛身为五台山黄庙之首的万仁寺住持,与青庙领袖清凉寺一向不和,一心要将“五台山第一大庙”的名头夺回来。十余年前,还是正德皇帝在位之时,万仁寺好不风光。其时正德皇帝崇信喇嘛,五台山黄庙跟着沾光,将青庙压得喘不过气来。只不过正德皇帝突然驾崩,承继大统的嘉靖皇帝信奉道教,将皇宫中的喇嘛尽数驱逐。各地的督抚官员都是见风使舵之徒,见皇帝厌恶喇嘛,立时变了一副面孔。山西各级官员原本对五台山的黄教寺庙颇为礼遇,在黄庙与青庙之争中,背后都是支持黄庙,打压青庙。只不过嘉靖皇帝登基之后,官府却一改此前的态度,对黄庙强硬了起来。虽说明面上并没有支持青庙,只不过凡是黄庙与青庙起了争端,一律判青庙胜诉。清凉寺趁机崛起,成为五台山第一大庙,每年香火钱便达巨万,令多吉喇嘛羡慕不已。

其时黄庙与青庙之争,便如江湖各大帮派的明争暗斗一般。除了没有公然群殴之外,无所不用其极。有趁夜色放火的,有假冒地痞流氓砸牌匾的,有在庙门上泼狗血的,还有雇佣ji nu进庙内捣乱的。至于派遣眼线不分白天黑夜监视对手,更是再平常不过的手段。是以清凉寺被盗后,多吉喇嘛立时知道了此事。他知道清凉寺内有三dà fǎ器,所说是当年武则天所赐,是清凉寺的镇寺之宝。多吉喇嘛正愁找不到由头整垮清凉寺,听得这个消息后高兴得一跃而起,双手合什念诵了几十声佛号,感谢神佛给了万仁寺这样一个机会。

多吉喇嘛打定了主意,一是派人到京城散布消息,只说清凉寺的和尚们不守清规戒律,“狎戏妇女,以致重宝失窃”,其目的在于使朝廷厌恶清凉寺,将来万仁寺与清凉寺为难之时,朝廷便不会理会。又亲自赶到五台县衙门,向知县大人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帮助清凉寺将失窃的宝物找回来。这是因为“县官不如现管”,五台县管着五台山,自己装作帮忙的样子,趁火打劫之时,知县大人便不好为清凉寺说话。此外多吉喇嘛暗地里与各处黄庙住持及与万仁寺交好的江湖帮派打好了招呼,要他们全力相助,一定要将清凉寺丢失的重宝找到后交到万仁寺手中,以此要挟清凉寺,乖乖奉万仁寺为尊。只要清凉寺低头,五台山其它青庙便不足为惧。到了那时,万仁寺便是五台山第一大庙,信众的香火钱自然是滚滚而来。

只不过他算盘打得虽好,清凉寺却也并非任人宰割之辈。寺中失窃之后,住持拈花上人便派人追查。同时向山西巡抚衙门报案,请求官府追拿盗贼。而且清凉寺这十几年来与江湖各帮派明里暗里也多有联系,不少帮派听说清凉寺失窃,便即派人帮助清凉寺追查。其中碧云坞坞主蔡笑最为热心,派出大批得力手下四处打探消息。不过万仁寺早在碧云坞中布下了眼线,待听说已追查到盗贼的行迹,多吉喇嘛大喜,亲自带了二十余名喇嘛悄悄离开五台山,直扑河南洛阳。

多吉喇嘛一行人渡过黄河,便与先行派出的万仁寺眼线接上了头。蔡京和杜铁心在小镇中闹得鸡飞狗跳之时,却不知道多吉喇嘛早已窥伺在镇外,只待碧云坞擒住盗贼之后,多吉喇嘛便要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将盗贼控制在自己手中,夺走清凉寺的重宝。若这宝物真像传说中那般拥有法力,多吉喇嘛便要将宝物据为已有,顺手将知情的碧云坞庄丁尽数除掉。若只是寻常的古玩玉器,他便要以此要挟清凉寺,使得清凉寺臣服于万仁寺,自己便可独霸五台山。

只不过多吉喇嘛在镇外等候之时,忽然之间大批碧云坞的庄丁慌慌张张地逃了过来。多吉喇嘛大惊失色,抓住几名庄丁细问究竟。那几名庄丁却说镇子中闹鬼,吓得埋伏在镇子边缘的碧云坞庄丁四散奔逃。

多吉喇嘛身在佛门,自然不怕鬼神。当即令众喇嘛拿出法器,摆出了捉鬼的阵势。碧云坞众庄丁原本吓得魂飞魄散,只是见这些喇嘛手拿法器,一个个法相庄严,便也壮着胆子,随着多吉喇嘛慢慢向镇内走去。多吉喇嘛走了半天,却也没有见到什么鬼影,心下暗想:“世间哪有什么鬼怪,想来是那些盗贼故布疑阵,想将众人吓退。看来盗贼确是在这镇子之中,只不过碧云坞这些庄丁虽然人数众多,却都是些酒囊饭袋,帮不上什么忙,如此一拥而入,反倒使得盗贼趁乱逃走。倒不如自己先进镇子瞧瞧情形,再伺机而动。”

他打定了主意,便下令自己几名得力弟子带领众庄丁在镇子边缘处待命,自己带着其余的喇嘛悄悄潜入镇子,一路搜寻,竟然找到了酒馆附近。其时酒馆前混乱无比,多吉喇嘛下令众喇嘛潜伏起来,自己绕过一片民宅,悄悄跃到酒馆屋顶。他识得杜铁心,知道此人是碧云坞的大管家。见众百姓要将三人烧死,便即取出了藏在大袖中的铜钹,切下了贾三爷的人头。

其后多吉喇嘛一声大笑,不只是他掌控了局势心下得意,更是一个暗号。潜伏在近处的喇嘛和埋伏在镇子边缘的碧云坞庄丁登时围了上来,将众百姓尽数困住。多吉喇嘛便向杜铁心逼问盗贼的去向。只不过听杜铁心要给他引见几位江湖人物,多吉喇嘛却是心下一怔,道:“杜大管家,眼下情势紧急,老衲只要找到那些盗贼,至于什么江湖朋友,日后结交却也不迟。”

杜铁心却不理他,转身对蹲在百姓中间的厉秋风道:“朋友,方才多有得罪,杜某在此赔罪了。请几位朋友现身一见,不必与这些乡野村汉挤在一处。”

厉秋风见杜铁心招呼自己,知道藏不下去了,便即站起了身子。于帆和于承嗣也先后站了起来,只不过两人心下警惕,于承嗣更是握住了腰间的鞭柄。司徒桥却是哈哈一笑,站起来后一脚踢出,正踹在胡掌柜的屁股上,将他踢了一个跟头,口中说道:“原本还以为你们这些蠢货可怜,想不到做起恶来,比那些恶贼也好不到哪里去!”

杜铁心对厉秋风等人说道:“几位朋友,方才是一番误会,杜某多有得罪。眼下五台山万仁寺的多吉大喇嘛到了,几位还要多亲近亲近。”

厉秋风和于帆、司徒桥方才察颜观色,已自将杜铁心的心思猜了一个**不离十。只有于承嗣初出江湖,虽然武功不弱,对于这些江湖人物的机心却是所知不多。见杜铁心前倨后恭,态度大变,心下颇为惊讶。

厉秋风左手提刀,从蹲在地上的百姓中间曲曲折折地走到杜铁心和多吉喇嘛面前。多吉喇嘛见此人带着兵器,脸上并无惧色,心下怀疑,先是看了杜铁心一眼,这才对厉秋风道:“你是哪一位?尊师是江湖中哪一位高手?”

多吉喇嘛之所以这样问,是看厉秋风太过年轻,想来不是江湖中的成名高手。杜铁心既然要将这个年轻人引见给自己,想来此人的师执辈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只不过厉秋风却是微微一笑,道:“多吉喇嘛,你跑到这里来杀人,难道不怕王法吗?”

他此言一出,多吉喇嘛和杜铁心全都面色大变。杜铁心原本想着让这年轻人与多吉喇嘛见面,两人互相牵制,自己便有脱身之机。只要摆脱了眼下的困境,自己带着蔡京等人回转碧云坞,将此事禀报给坞主蔡笑。蔡笑自会邀集同道,便不怕多吉喇嘛捣鬼。只不过没想到厉秋风一开口便是如此强硬,大出他意料之外。而多吉喇嘛一向自高自大,能对这毛头小子和颜悦色说话,已是给足了面子。想不到这小子居然如此无礼,出言责问,当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杜铁心见多吉喇嘛一脸狂怒,心下却是又惊又喜。自己原来还想着如何挑拨,使得厉秋风和多吉喇嘛生了龌龊,自己便有机可乘,想不到不待自己费力,两人已是势同水火。正想着如何再加上一把火时,却听多吉喇嘛吼道:“小子,老衲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话音方落,右掌斗然伸出,直向厉秋风咽喉抓到。

「本章完」

第547章

多吉喇嘛修习西藏密宗“玲珑独尊神功”,已有二十余年修为。灬此时盛怒之下出手,声势着实惊人。手掌未到,一股劲风已扑到厉秋风脸上。

厉秋风虽然不齿于众百姓方才胡乱杀人的行径,不过多吉喇嘛身为出家人,不分青红皂白便杀掉了贾三爷,而且瞧他的模样,分明包藏祸心。是以厉秋风对这个喇嘛心生厌恶,虽然明知道杜铁心想让自己与这喇嘛火拼,他好从中渔利,却也不愿意与这喇嘛虚与委蛇,是以一开口便对多吉喇嘛大加斥责。他说话之时,已是暗自提防多吉喇嘛暴起伤人。多吉喇嘛一出掌,厉秋风便已向后退去。

多吉喇嘛见厉秋风不敢硬接自己这一掌,只道他心生畏惧,当即又踏上了一步,右手又是一掌拍出,直袭向厉秋风胸口。

厉秋风方才避开多吉喇嘛这一掌,便是要瞧瞧此人的武功根底。见他掌力雄浑,虽比之广智和尚等人颇有不如,却也算得上是一流高手,倒也不敢托大。见多吉喇嘛跟了过来,右掌势挟劲风,恨不能一掌将自己打死。他知道多吉喇嘛已出了全力,心下暗想:“这喇嘛心狠手辣,方才杀掉一名平民百姓,眼下对自己这样一个只不过言语上得罪了他的无名小辈也是痛下杀手,可见此人骄横到何等地步。若是不给这喇嘛一点苦头,只怕他更加目中无人了。”

厉秋风念及此处,心下已有了主意。见多吉喇嘛右掌拍到了身前,他身子倏然向右一闪,于电光火石之间,已将多吉喇嘛这一掌让了过去。

多吉喇嘛接连两掌打空,心下也颇为惊讶,暗想这小子好**滑。正想打出第三掌时,只听“铮”的一声,却见眼前刀光一闪,一道寒风直向自己咽喉袭了过来。

多吉喇嘛心下一凛,知道对手已然拔出了兵刃。他见机甚快,心思甫动,左臂已然横于胸前,手中赫然抓着一个铜钹。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厉秋风这一刀已被多吉喇嘛手中的铜钹封了出去。

厉秋风出刀之际,并不想取了这喇嘛的性命,是以手下留了三分力气,只想逼得多吉喇嘛手忙脚乱,使得这喇嘛狼狈不堪,折了这喇嘛的锐气。想不到这喇嘛真是了得,既不后退,亦不闪躲,用藏在大袖中的铜钹挡开了自己这一刀。他心下暗想:“这喇嘛遇变不惊,确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多吉喇嘛硬接了厉秋风这一刀,只觉得左臂巨震,酸麻惊心,却也是悚然一惊。暗想从哪里钻出这样的一个年轻刀客,竟然有如此身手?幸好自己见机甚快,否则只怕为此人所乘。

两人交手虽只一招,心下都是深为忌惮。厉秋风将钢刀横在身前,却见刀锋已经卷了刃。这把刀是他从碧云坞庄丁手中所得,只不过是一把寻常钢铁打造的腰刀。方才劈中了多吉喇嘛手中的铜钹,刀锋吃不住劲,已有寸许长的刀锋被磕得卷了刃。

多吉喇嘛将铜钹举在身前,虽然左臂酸痛难忍,几欲垂下,却勉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心下却是暗暗叫苦。只不过他手下那二十多名喇嘛却不知道住持吃了大亏,还以为多吉喇嘛大占上风,纷纷叫起好来。

杜铁心站在一边,见两人过了三招,厉秋风手中钢刀已然卷刃,显然落了下风。他早就打定了主意,此时慢慢退到了一边。悄悄向几名心腹使了一个眼色,看准时机便要逃走。

众百姓方才见贾三爷惨死于铜钹之下,早就吓破了胆。一个个吓得头也不敢抬,蹲在地上全身发抖。待听到厉秋风手中钢刀与铜钹撞击时发出的巨响,更是吓得面无人色,不少人已经哭出声来。

厉秋风看着手中卷刃的钢刀,摇了摇头,随手将钢刀掷在地上,对多吉喇嘛说道:“大喇嘛,真有你的!”

多吉喇嘛没有想到厉秋风竟然将刀丢到了地上,心下惊疑不定,暗想:“难道此人见兵刃毁了,以为自己不是我的对手,便即弃刀认输了不成?”只不过他自己却知道方才接了厉秋风这一刀,自己实是吃了大亏,此刻厉秋风却掷刀于地,实在让他费解。

多吉喇嘛迟疑之间,却见厉秋风伸手自怀中掏出一块牌子,举在他面前,沉声说道:“我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百户,奉命办案。你这喇嘛杀伤人命,还不随我去见官?!”

厉秋风说出“锦衣卫”三字,多吉喇嘛神色大变,登时后退了两步。杜铁心此时已悄悄走到蔡京身边,正想小声叮嘱蔡京和自己找个机会逃走,听到厉秋风自报身份,吓得双腿一软,险些坐倒在地。

于帆和于承嗣也是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目光中都露出了惊恐之色。

只有司徒桥兀自站在一边,双手背在身后,好整以暇地瞧着众人,脸上露出嘲讽的微笑。

多吉喇嘛将铜钹收回到僧袍的大袖之中,颤声说道:“大、大人,这是一场误会……”

厉秋风冷笑一声,道:“误会?你方才杀人,可是我亲眼所见,你难道还要抵赖不成?!”

多吉喇嘛虽然骄横,只不过万仁寺毕竟还是在朝廷管辖之下。对于官府,多吉喇嘛一向是毕恭毕敬,从来不敢得罪。即便是五台县知县这样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他每年也要派人送去几百两银子。此时眼前突然站了一个锦衣卫百户,心下岂能不惊讶错愕?

厉秋风知道这喇嘛武功不弱,自己虽然不惧,只不过他身后还跟着二十多名喇嘛,若是群起而攻之,自己要杀掉此人,却也要大费力气。何况碧云坞还有一百多号人虎视在侧,自己总不能将这些人尽数除去。若是一场混战,被围在此处的三四百名百姓非得死伤殆尽不可。他投鼠忌器,便想到了怀中的锦衣卫腰牌。他将腰牌掏了出来,想要先将多吉喇嘛惊走,然后再做计较。他料到多吉喇嘛既然是万仁寺住持,家大业大,定然不敢得罪官府,对锦衣卫颇为顾忌。果不其然,自己掏出腰牌之后,多吉喇嘛态度大变,脸上露出了畏惧的神情。

多吉喇嘛见厉秋风紧盯着自己,一颗心怦怦乱跳,想起民间传说落入锦衣卫之手所受到的种种酷刑,身子竟然微微颤抖起来,先前的傲气早已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只见多吉喇嘛膝盖一软,竟自跪倒在地,颤声说道:“大人,小僧一时糊涂,请大人恕罪。”

厉秋风见多吉喇嘛已然服软,此时却也不能逼他太甚,否则这秃驴没了后路,横下心来拼一个鱼死网破,即便自己能全身而退,这些百姓也非得死伤狼藉不可。是以厉秋风“哼”了一声,道:“依你这喇嘛的所作所为,即便将你就地正法,也能说得过去。”

他此话一出,多吉喇嘛跪在地上,身子又是一抖,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厉秋风一眼,又转头向四周站着的二十多名喇嘛望了过去。那些喇嘛也是吓得全身抖如筛糠,恨不能转身便逃。

厉秋风见多吉喇嘛向众喇嘛望了过去,知道此人已起了鱼死网破之心。此时正是网开一面,让这秃驴彻底死心之机。当即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只不过我此行另有要事,却也耽搁不得。何况你这喇嘛也有悔罪之心,我便饶了你这一次。”

多吉喇嘛方才听说厉秋风要将自己当场正法,刹那间心中已转了无数个念头。他虽然不敢得罪官府,只不过屠刀到了自己头上,自然也不甘心引颈就戮。若是厉秋风真要动手杀他,他便要拼死反抗,杀了这个锦衣卫。只不过若是如此,自己便也成了朝廷的通缉犯,余生只怕再也不能回到五台山,只能四海漂泊。想到自己在几处钱庄中存放的几万两银子,还有养在五台县中的六位相好外室,以及她们为自己养育的三子一女,还有一个相好刚刚有孕在身。这些富贵奢华、温香软玉,自此之后便离自己远去。念及此处,当真是心如刀割。

只是峰回路转,厉秋风竟然说出了“饶了你这一次”,他心下狂喜,便如同跪在刑场上听到“刀下留人”一般,颤声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厉秋风道:“我奉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阳大人之命赴洛阳办案,不能在此多做耽搁。你这喇嘛既然来自山西五台山,自当由五台县管辖。你这便回转五台县,自行到县衙自首,详述事情经过。知县结案之后,具结呈报给锦衣卫南镇抚司。”

他说完之后,转头对杜铁心道:“你是碧云坞的大管家?”

杜铁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说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不知道大人到此地办案,得罪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厉秋风道:“不知者不怪。你虽然有罪,不过也是为朝廷出力,而且没有滥杀无辜,比起这个喇嘛,还是要好上许多。我要你押着这个喇嘛回转山西五台县,交给五台县知县,便算你将功补过,不再追究你的罪过。”

杜铁心听了如逢大赦,竟然磕了三个头,这才站了起来。再看多吉喇嘛,杜铁心的目光中便露出了几分得意。多吉喇嘛听得厉秋风要杜铁心押送自己回转五台县,却也放下心来。一是自己与五台县知县素有交情,只要自己到了五台县衙门,定然是当场开释,绝对不会有任何罪名。二是碧云坞这些人武功低微,坞主蔡笑也绝对不敢得罪万仁寺。杜铁心虽然奉命押送自己回转山西,路上却也不敢得罪自己。是以听了厉秋风吩咐之后,多吉喇嘛却也放下心来,暗诵佛号,心中暗想:“佛祖保佑,只要得脱此难,为表诚心,老衲余生再不纳妾了!”

{作者注:小说家言,书中人名、地名、寺院名、故事情节等均为杜撰,绝非影射,万望各位读者不要对号入座。}

{本章完}

第548章

杜铁心谄笑着说道:“大人,若是没有其它事情,咱们便就此告辞了。”

厉秋风道:“眼下你们还不能离开。”

他话一出口,原本如释重负的杜铁心和多吉喇嘛都是神色大变,生怕厉秋风又改了主意。厉秋风自然知道两人的心意,道:“你们身上可带有银子?”

杜铁心和多吉喇嘛听到“银子”二字,登时松了一口气,心下均想:“只要你开口要银子,这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只听杜铁心忙不迭地说道:“大人需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说便是。就算咱们身上带着的银子不够,也可以派人回碧云坞去取。若大人在此处办案不方便,咱们可以将银子送到京城,交给大人的家人。”

多吉喇嘛自然也不肯落后,压低了声音对厉秋风道:“大人,小僧身上带有银票,是山西左家银铺开的票子,京城也可通兑。小僧愿将银票尽数献给大人。”

厉秋风笑道:“只怕两位误会了,并不是我要你们的银子。你们在这里大打出手,还出了人命,总得花些钱来安抚这些百姓罢。否则他们闹到衙门里去,我便是想将这案子压下去,却是‘县官不如现管’。到时候本地的地方官将案子报到洛阳知府衙门和河南巡抚衙门,定然会发下海捕公文,通缉万仁寺和碧云坞。到时候只怕两位的麻烦可就大了。”

杜铁心和多吉喇嘛这才恍然大悟,心下均想:“这锦衣卫说的不错。我若是拍拍屁股走了,这些刁民自然会去报官。出了人命案子,县令这等九品芝麻官自然无法处置,要报到洛阳知府衙门。咱们在这里大呼小叫,想来村民已经知道咱们的来路,到时向官府告发是碧云坞和万仁寺伤了人命,洛阳知府衙门和河南巡抚衙门自然会派人到山西抓人。咱们在山西与地方官多有交往,这案子若是落在他们手里,自然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不过若是河南的衙门插上一脚的话,这事情可就难办了。虽说花一点钱,只要能封了这些刁民的嘴,好处却是大大的。”

念及此处,杜铁心和多吉喇嘛各自在怀里乱掏了一通。只不过多吉喇嘛掏出了一张七百两的银票,杜铁心拿出的却是二百两银子的银票,另外还有两锭银元宝,以及几块散碎银子。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这等偏僻之地,这些百姓恐怕没地方兑换银票,须得现银才好说话。”

多吉喇嘛急忙转头对手下二十多名喇嘛说道:“你们身上若是带着现银,都掏出来给我。”

这二十多名喇嘛知道这是生死存关的紧要关头,却也不敢藏私,急忙将身上的银两尽数拿了出来,居然凑了一百四十多两散碎银子。多吉喇嘛心中暗想:“你们这群王八蛋!怪不得最近功德箱中的散碎银子少了许多,想来都是被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混帐东西顺手偷了。回去之后,须得多派几人看着功德箱,免得又被这些混帐东西揩了油水去!”

杜铁心也下令碧云坞的庄丁将散碎银两交出来。只不过这些庄丁可就寒酸了不少,大半身上只带着百十文铜钱,只有十几名有职位的庄头身上才带着银子。杜铁心凑了二百多两银子,另有数千文铜钱,捧到了厉秋风面前,道:“大人,您点点看。”

厉秋风转头对胡掌柜道:“掌柜的,你将这些银钱收好,待咱们走好,将银子抚恤贾三爷的家人。若有剩余,便算做赔你店里的桌椅碗盘。”

那胡掌柜初时不敢将这些银钱收下,最后见杜铁心和多吉喇嘛恶狠狠地瞪着他,这才战战兢兢地将银钱接了过去,颤声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贾老三……贾三爷是一个孤老棒子,没有家人,您看这此银钱……”

厉秋风略一沉吟,道:“你用这些钱买一块地,再选一副上好的棺木,用来安葬贾三爷。剩下的银钱分给镇上的贫苦百姓。记住,我办完案子后,会回来这里。若你分得不公平,当心你的人头!”

胡掌柜听厉秋风说得严厉,吓得一缩脑袋,口中连连说道:“不敢不敢,小人一定按照大人说得办。若是小人办岔了,大人尽管责罚小人便是!”

万仁寺众喇嘛和碧云坞拿出的银钱凑在一起,足有三四百两银子。这些百姓辛苦一年,也赚不上几两银子,此时见到这许多银子,登时一个个双眼放光,心下都在算计自己能分得多少银钱,却浑然忘了贾三爷方才惨死在眼前的情形。

厉秋风见这些百姓的模样,心下却是一声叹息。却听多吉喇嘛对众百姓说道:“各位乡亲父老,今日咱们到这里,是协助官府捉拿盗贼。只不过生了误会,伤了一位百姓的性命,这自然是咱们的不是。只不过你们方才也打死了几位碧云坞的朋友,若论起罪过,你们所犯之罪,可要比咱们严重的多……”

多吉喇嘛话音未落,众百姓登时吓得一个个面色惨白。方才数十名百姓冲入酒馆,打死四名碧云坞的庄丁,后来在酒馆外又打死一人。这样算下来,百姓只死了一人,而对方死了五人,官府知道了消息,自然要惩办凶手。念及此处,众百姓刚刚因为可以分到银钱的喜悦,刹那间便被犯了杀人重罪的恐惧所代替。

厉秋风听多吉喇嘛如此说话,知道他是借着碧云坞庄丁之死,恐吓这些百姓不要报官。心下暗想:“这个喇嘛不止武功高强,心思却也如此缜密,确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只听多吉喇嘛说道:“不过眼下误会已经解了,咱们双方都有伤亡,也就不追究了。你们将这位老人家安葬之后,分好银子,好好过活便是。咱们也不向官府告发你们打死五条人命,就算扯了个平!”

多吉喇嘛说完之后,众百姓登时放下心来,纷纷点头称是。有人大声说道:“大和尚,话已出口,你可不能反悔!”

多吉喇嘛心想:“老子怕你们反悔才是!”只不过心下虽如此想,脸上却是法相庄严,慈悲满怀。只见他双手合什,诵了一句佛号,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若是老衲反悔,教老衲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众百姓见多吉喇嘛发下重誓,这才放下心来。只不过有人不服,在人群中大声说道:“方才带头冲进酒馆打人的是李厨子,官府要治罪,把他抓走便可,可不能牵连到旁人!”

这人话音未落,酒馆的厨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说话那人骂道:“徐三儿,你是嫉恨我睡了你老婆,想害死我不成?今日既然翻了面皮,老子便也没什么忌讳,实话跟你说,是你老婆勾引我。你要是个爷们,找你老婆算账,别跟老子过不去!”

两人张嘴大吵,后来挥舞着拳头就要动手。旁边百姓有劝架的,有趁机添油加醋的,场面登时混乱无比。

多吉喇嘛低声对厉秋风道:“大人,我知道您是可怜这些百姓。可是您瞧瞧这些刁民的模样,都是罪有应得……”

厉秋风不待他说完便摆了摆手,道:“还不是你大喇嘛聪明,几句话便让这些百姓不敢报官?!”

多吉喇嘛讪笑了两声,再也不敢多言。厉秋风对杜铁心和多吉喇嘛说道:“此间已没有什么事了,你们尽快赶回山西去罢。”

杜铁心和多吉喇嘛如逢大赦,嘴上又说了几句客套话,随后便各自带着门人手下,急匆匆地去了。

厉秋风见众乡民兀自乱成一团,却也不想纠缠于其中,便对司徒桥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悄悄向北走了。

待两人走出镇子,已是午夜时分。天上一轮明月已偏到西方的空中,映照得四周山野如同罩了一层白霜。脚下的官道笔直伸向北方,消失于目力所及之处的一座低矮的山丘之下。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荒野中远远地传了出去。

司徒桥道:“厉兄弟,方才和你同行的那两人怎么没有跟上来?”

厉秋风道:“这两人是到修武县赴任的县丞,方才听我自称是锦衣卫,又拿出了锦衣卫的腰牌,对我颇为忌惮,想来另找一条路走了罢。”

司徒桥道:“我瞧着这两人武功不弱。他们既是文官,功夫又如此厉害,只怕其中大有蹊跷。”

厉秋风道:“我与这两人相识虽不过数日,不过瞧着他们的言行举止,倒不像是恶人,更不是有意为难于我。是以他们武功是强是弱,背后又藏着什么目的,我却懒得理他们。”

厉秋风说到这里,看了司徒桥一眼,接着说道:“司徒先生所做之事,我倒是颇感兴趣。”

司徒桥笑道:“厉兄弟,我倒不是有意瞒你,只不过说到要紧处,却被那两人打断了。正好此间无人,我不妨将这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与你听……”

厉秋风摆了摆手,道:“今日折腾了一天,想来司徒先生也是疲惫不堪,咱们还是找个稳妥的所在歇息一晚,明日再细说此事。倒是方才在镇子中捣鬼的那两个高手,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这两人行踪诡异,只怕大有来头。”

司徒桥嘿嘿一笑,道:“厉兄弟想找到他们,却也并非难事。”

厉秋风一怔,道:“司徒先生有什么指教不成?”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在厉兄弟面前,我哪敢说‘指教’二字。只是厉兄弟身上有一件他们必须要得到的东西,就算厉兄弟不找他们,他们也要来找厉兄弟!”

{本章完}

第549章

厉秋风见司徒桥说话之际,瞟向了自己背着的包袱,目光中露出了一丝贪婪之意。厉秋风心想:“你说那两人是为了这个包袱,你自己又何尝不是?若这包袱在你手中,只怕你早就扬长而去了,哪还会乖乖跟在我的身边?”

两人各怀心事,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向前走去。直走了半柱香工夫,却已到了小山丘脚下。厉秋风见官道右侧有一片树林,便即带着司徒桥走了进去。这是一片松树林子,树木虽不甚高大,生得却是极密。走进林子不久,抬头已不见月光,四周越发黑暗。两人寻了个干净的所在,各自倚着一株松树,便即闭目歇息。厉秋风知道司徒桥一直想拿回包袱,是以歇息之前,趁司徒桥不备,已在自己倚靠的松树周围布下了八枚铜钱。只要司徒桥踏入圈子,铜钱立时发出声响,自己便会惊觉。是以闭上眼睛之后,便即沉沉睡觉。

次日一早,厉秋风醒来之时,四周虽然仍有些昏暗,却已是天光大亮。他潜运内力,绕着七经八脉走了一圈。虽然昨晚被打伤之处兀自有些隐隐作痛,却已无大碍。他见司徒桥坐在自己对面的一株松树之下,似乎睡得香甜。只不过厉秋风目光如电,却已瞧出他在装睡。厉秋风也懒得说破,咳嗽了一声,道:“司徒先生,天已亮了,不知道你今日有何打算?”

司徒桥睁开了眼睛,故意装出一副茫然的模样,转头四处看了看,这才叹了一口气,道:“厉兄弟,不瞒你说,我原本想去临潼,只不过昨晚遇到那两个怪人之后,却改了主意。”

厉秋风听到“临潼”二字,微微一怔,道:“你去临潼做什么?”

司徒桥苦笑了一声,道:“还不是为了诸葛亮留下的阵图。”

厉秋风越发不解,道:“诸葛武侯身为蜀相,为复兴汉室鞠躬尽瘁。夺取长安,是他梦寐以求之事。只不过据我所知,武侯虽数次统帅大军北伐,却始终没有攻入长安,更别说到达临潼。你若是要找到武侯留下的阵图的线索,应该去蜀中才是,为何要到临潼走一遭?”

司徒桥道:“诸葛武侯的阵图已经在我的手中,我去临潼并非要找阵图,而是要找到驱动这阵图的关键东西。”

司徒桥原本说话刻薄无礼,提到诸葛亮之时,也是直呼其名。只不过发觉厉秋风对诸葛亮甚是尊敬,为了讨好厉秋风,便改了称呼,不再直呼其名,而是改称“诸葛武侯”。

司徒桥说到这里,扶着树干站起身来,对厉秋风道:“厉兄弟,咱们虽只相识月余,也谈不上是什么朋友。厉兄弟对我的为人,只怕有些不以为然罢?”

厉秋风听他如此一说,心下暗想:“你倒有自知之明。”只不过他心下虽如此想,却也没有接话。只听司徒桥接着说道:“司徒家的来历,我也曾向刘先生等人和厉兄弟说过一些。我这人不是什么江湖侠士,生平最爱的便是机关消息之术。昔年在岭南之时,曾经进过几处古墓,学到了不少失传的秘术。后来知道世间留着一件武侯留下的阵图,可以说是世间最厉害的机关秘术。是以我一心要将阵图拿到手,看看这个东西是否如传说般厉害,能够驱使鬼神,甚至使人起死回生。”

厉秋风此时也站了起来,口中说道:“你越说我越是糊涂。这东西落在姚广孝手中,你已自静心寺中将它取到手中,又为何巴巴赶到临潼去?”

司徒桥道:“厉兄弟,昨日我也曾和你说过,这阵图虽然厉害,只是要想用阵图来驱使鬼神,须得凑齐阵图中所需之物……”

他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似乎想着如何措辞,才能将事情说得清楚。便在此时,忽听得远远传来一声长啸,接着有人喝道:“老乞婆,你便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佛爷爷的手掌心。识相的乖乖投降,将大小姐交出来,佛爷爷倒可以饶你一条性命!”

厉秋风和司徒桥听出这声音竟然是多吉喇嘛所发,心中俱是一凛,便即不再说话。两人凝神倾听,片刻之后,却听到有人已进了树林,竟然向两人所站之处奔了过来。

厉秋风不知道来人是友是敌,右手向树顶一指,司徒桥自然会意,两人飞身而起,各自跃到一株松树顶上,藏在枝叶之间。

两人刚刚藏好,却见人影闪动,一人已奔到两人藏身的松树之下。

昨夜厉秋风和司徒桥进到林中之时,选定此处歇息,便是因为这里恰好位于林子中央位置,若是有敌人来袭,从此处最容易判断敌人攻来的方向。而且此处地势又要比四周稍高,是一处易守难攻之处,正是藏身的稳妥所在。抢进林子那人显然也发现了此处地势之利,奔到两人藏身的树下之后,便即停下了脚步,恰好藏在厉秋风藏身的松树之下,虽未发出丝毫声音,只不过厉秋风自上向下望去,却见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好似受了重伤。

片刻之后,只听得脚步声响,紧接着却听多吉喇嘛冷笑道:“老乞婆,佛爷爷碍着大小姐的面子让你三分,这才没有取你的性命。你既是大小姐的师父,又何必带她离开黄家,到这江湖之中受苦?只要你将黄大小姐交出来,佛爷爷带她回转黄家,咱们便是井水不犯河水。若你还是执迷不悟,佛爷爷今日便要大开杀戒啦。”

那人躲在树后,却是默不出声。

厉秋风自树顶向下望去,却见藏在树后那人衣衫破烂,赫然便是昨晚在小镇酒馆中曾经见过的那个老乞婆。记得当时她带着一个丫头到酒馆讨要食物,临走之时曾提醒众人此处杀机暗伏。当时厉秋风便觉得这老乞婆形迹可疑,只不过事发突然,并未追查这老乞婆的来历。想不到一夜之后,竟然在这树林中不期而遇。而且这老乞婆还与多吉喇嘛结了梁子,此事当真蹊跷之极。

他正思忖之间,只见黄影闪动,却是多吉喇嘛已经到了。他这人倒甚是狡猾,到了此处之后,立时察知有异,便即停下了脚步,沉声说道:“老乞婆,不必再藏头露尾了,站出来和佛爷爷斗上几招罢。”

厉秋风心下暗想:“这个秃驴骄横惯了,昨晚见我亮明身份,便做出一副奴才嘴脸,此时却又以佛爷自居,真是可恶之极。这老乞婆昨晚曾出言提醒,想来绝非恶人。不知道多吉喇嘛说的黄大小姐又是哪一个。若是他要害这老乞婆,我须得出手相救才好。”

便在这时,只听多吉喇嘛一声怪笑,道:“你既然不想出来,佛爷爷便拽你出来!”

他话音未落,只见黄影闪动,多吉喇嘛已向厉秋风所在的松树下扑到。只见他右掌推出,直向松树上拍了下去。

多吉喇嘛这一掌拍出甚急,正打向松树树干。这株松树树干极粗,多吉喇嘛一掌击在树干上,却如泥牛如海,竟然无声无息,似乎打到棉花上一般。厉秋风却知道多吉喇嘛出掌之际使了巧劲,待手掌与树干接触之时,掌上的内力尽数透过掌心送入树干之内,直向树干另一侧涌了过去。是以手掌与树干相接,竟是软绵绵的毫不受力。这是极高明的“隔山打牛”的内力运用法门。多吉喇嘛能够将内力运转到如此随心所欲的地步,确是一位了不起的武林高手。

厉秋风见多吉喇嘛的右掌拍到树干之上,老乞婆却仍然隐身树后,并未躲避。他心下知道不妙,正想出言提醒。却见老乞婆身子猛然一颤,刹那间身子倏然向后飞出,直摔出两三丈外,后心恰好撞到一棵松树上,“砰”的一声又摔了下来。只是她知道此时是生死关头,勉强倚着松树站稳了身子,只不过受了极重的内伤,“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多吉喇嘛一掌得手,当即哈哈大笑,绕过身前的松树,缓缓向那老乞婆逼近,口中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若要活命,快将黄大小姐的所在说出来。否则佛爷爷再补上一掌,立时便要了你的性命。”

那老乞婆背倚着大树,呸了一口,大声说道:“你这贼秃收了蔡家什么好处,如此苦苦相逼,不怕菩萨降罪么?”

多吉喇嘛走到老乞婆身前一丈之地,却停下了脚步,冷笑着说道:“你诱拐官宦人家妻女,已是犯了不赦之罪,还跟我谈什么佛祖菩萨,当真好笑。”

那老乞婆逃入树林之前,已然身受重伤。方才藏在树后,原本以为借着大树藏身,多吉喇嘛奈何不了自己。想不到这个喇嘛武功诡异,掌力竟然透过大树,将她打得飞了出去。这一掌将她的心脏都已震断,只怕不须多吉喇嘛动手,她也支撑不了多久。

厉秋风见老乞婆重伤,心下暗自后悔,没有抢先将她救出。此时见多吉喇嘛目露凶光,随时会出手杀人,便不再犹豫,正要纵身跃下大树救人。忽听“嗤”的一声厉响,一枚飞镖自十余丈外飞了过来,直袭向多吉喇嘛的后心。

「本章完」

第550章

这一下事发突然,多吉喇嘛武功高强,却也没有发觉背后有敌人潜伏。待得听到飞镖破空之声,暗器已到了他后心。

只是多吉喇嘛武功确是了得,百忙之中左手向后一甩,“呜”的一声,僧袍中的铜钹倏然飞出,在多吉喇嘛后心急速旋转。只听“铮”的一声厉响,飞镖打在铜钹之上,立时被磕得斜斜飞出三四丈远,“噗”的一声,打入一株松树的树干之上,直至末柄。

多吉喇嘛以铜钹磕飞袭来的暗器,这才倏然转过身来,左手抓住铜钹,又收在僧袍之中。口中怒道:“哪个王八蛋敢暗算佛爷爷,站出来给老子瞧瞧?”

却听有人嘿嘿一笑,道:“一会儿自称爷爷,一会儿自称老子,你自己辈份都乱了,果然是一个糊涂蛋!”

话音方落,却见人影晃动,有两人一左一右斜刺里蹿了出来,将多吉喇嘛围在中间。

多吉喇嘛定睛望去,识得这两人昨夜在镇上与厉秋风同行,只道两人是厉秋风的手下,心下大惊,颤声道:“你、你们怎么到了这里……”

厉秋风见于帆和于承嗣突然现身,心下也是一凛。原以为这两人忌惮自己锦衣卫的身份,早已悄悄溜走,想不到这两人阴魂不散,竟然又跟了上来。只不过心下兀自不解,不知道两人为何要与多吉喇嘛为难。

多吉喇嘛以为于帆和于承嗣是厉秋风的手下,见两人围住了自己,心下惊疑不定。却听于承嗣嘿嘿一笑,道:“贼秃,昨日饶你不死,想不到你贼心不改,又到这里作恶。咱们不能再放过你,这就带你去见官。”

多吉喇嘛大惊失色,颤声说道:“大人,小僧是奉了修武县知县黄大人之命,捉拿这老乞婆,救回被她拐走的黄家大小姐……”

厉秋风藏在树顶,知道树下这三人武功极高,是以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动了三人。所幸此时寒风掠过,松涛阵阵,三人武功虽高,却也听不出树上藏着两人。厉秋风心下暗想:“多吉喇嘛虽然狂傲,不过万仁寺绝对不敢与官府为敌。这喇嘛昨夜被自己吓破了胆,想来不敢再行捣鬼。不过他与这修武县的黄知县又有什么关联,为何要助他找人?这老妇又为何要拐走黄大小姐?”

他正思忖之间,却听于帆说道:“这倒是巧了。大喇嘛,你可知道我是谁?”

多吉喇嘛此时心乱如麻,脑中念头急转,只想着如何脱身。听于帆如此一说,仔细端详了一下两人,道:“请恕小僧眼拙,实在不识得贵人是哪一位。”

于帆道:“我便是修武县新任县丞,此行正是要到修武县赴任。你说黄大小姐被拐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多吉喇嘛虽然身在佛门,可是一向与五台县历任知县及知县衙门中的大小官员交好,相互之间勾结颇多。与官场中人迎来送往,是多吉喇嘛最为热衷之事。是以一听于帆自报家门,他倒有了三分亲近之意,急忙双手合什,口诵佛号,道:“原来是县丞大人到了,小僧见过大人。”

他口中说话,眼角却不断瞟向于帆和于承嗣,心下暗想:“这两人若是修武县的官儿,为何昨夜紧跟在那锦衣卫身后,倒像是锦衣卫跟班的。”

于帆见这喇嘛鬼头鬼脑的模样,知道他心中在打什么主意,当下嘿嘿一笑,道:“大喇嘛,你可知道昨晚那锦衣卫百户到这里来要办什么案子么?”

多吉喇嘛急忙答道:“小僧是山西五台山的喇嘛,离着这里有一千多里。何况小僧乃是方外之人,如何能够知道朝廷官员到此公干之事?“

于帆双手负在背后,微微一笑,道:“近日有人密奏朝廷,洛阳府下辖诸县之中,有官员贪污受贿,祸害百姓。内阁大学士议定此案重大,若是将案子交到刑部,一是走漏消息,二是由刑部办案,极易官官相互,是以将折子递到大内,皇上下令由锦衣卫侦办此案。大喇嘛,你现在明白锦衣卫百户大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地了吧?”

多吉喇嘛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颤声说道:“小僧明白,小僧明白。”

于帆接着说道:“这案子极是重大,所有牵连到案子中的官员都要先行留职待查。修武县县丞牵涉到案子中,已被革职拿问,这才由我来接任修武县县丞一职,协助锦衣卫百户大人查办此案。大喇嘛,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你巴巴地帮着黄知县做事,可是有点不智吧。”

多吉喇嘛原本极为狡猾,绝对不会如此轻易上当。只不过锦衣卫的名头太过响亮,他已被吓得心惊胆颤。加之身在河南,不是五台县老巢,是以气势上先输了三分。这喇嘛在五台山放贷租田,巧取豪夺,在平民百姓头上作威作福。只不过对于官府,却一向是礼敬有加。是以听得于帆是新赴任的县丞,而且话中的意思是修武县知县黄崇也牵涉到大案之中。多吉喇嘛生怕自己昨晚杀人的案子未结,今日又牵涉到官府的案子之中,想要脱身可就大不容易。他惶恐之下,心思便不如平时那般缜密,这才被于帆所乘。听于帆质问自己,他身子一颤,道:“大人明鉴。小人并非心甘情愿为黄大人出力,实在是因为碧云坞蔡大少再三哀求……”

于帆“噫”了一声,皱了皱眉,道:“怎么这个草包也牵涉到这个案子中了?”

多吉喇嘛道:“大人有所不知。碧云坞坞主蔡笑,与修武县知县黄崇是儿女亲家。蔡京这个草包,便是黄崇的乘龙快婿。”

于帆这才明白过来,正想说话,却听于承嗣笑道:“这姓蔡的草包看上去也有三十多岁了,想来那黄大人的闺女年纪也是不小。难道她奇丑无比,三十多岁还一直没有嫁出去不成?”

多吉喇嘛陪着笑脸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蔡京已经死了两房老婆了,黄家大小姐嫁给蔡京,乃是续弦。”

于帆和于承嗣都是一怔,就连藏在树顶的厉秋风也是悚然一惊,暗想黄崇虽然不过是一个七品知县,毕竟是官场中人。俗话说“灭门知府,破家县令”,知县集一县民政、税收、司法、教化各类大权于一身,在县中便是土皇帝。若知县昧了良心,想要发财易如反掌。蔡笑在武林中虽然算得上一号人物,但是归根到底,不过是一个平民百姓,论地位与黄崇差得极远。黄崇与蔡笑结下儿女亲家,原本就是极为奇怪之事。更奇的是居然让自己的女儿给蔡京这样一个草包续弦,实属大**份之举。

他正思忖之间,忽听得那老妇怒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将旭儿带出黄家么?那个姓蔡的小王八蛋是一个疯子,他前两房媳妇都是被他折磨死的。而且他在外面还养着好几个小老婆,平日里嫖娼狎妓,无恶不作,我绝不能让旭儿落到这个恶魔的手中受苦。”

于帆道:“老人家,昨日你曾提醒我等小心暗算,我很承你的情。我瞧老人家也不是寻常人物,能否告知你的姓名?”

那老妇倚靠在大树上,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勉强撑起了身子,苦笑道:“我早已是一个死人了,这几十年来也没人叫过我的名字,我自己都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

于帆武功高强,且深通医理,见这老妇如此模样,知道她心脉已被多吉喇嘛掌力震断,便是华佗再生,只怕也难以救她的性命。他与这老妇无恩无怨,只是见她如此下场,却也觉得凄凉,沉吟了片刻,道:“老人家,我虽是修武县的县丞,只不过是刚到此地接任,尚未拜见黄崇黄大人。老人家若是放心,我倒可以助老人家了结心愿。”

他说到此处,转头对多吉喇嘛道:“百户大人不是要你和碧云坞的人赶回五台县具结领罪么?怎么你又跑到修武县去闹事?”

多吉喇嘛听于帆和那老妇说话,听出他对这老妇颇好,心下暗自惊惧,听得于帆问话,他急忙躬身答道:“大人,这都是蔡京那个王八蛋惹下的祸事。昨晚听了百户大人的吩咐之后,小僧不敢耽搁,便要赶回五台县向知县大人投案。只是百户大人有令,要碧云坞大管家杜铁心随小僧同回山西。可是离了镇子之后,蔡京和杜铁心这两个王八蛋却说要先到修武县拜见知县黄大人,然后再回转山西。小僧因为是戴罪之身,又要遵从百户大人的命令,却也不敢不听从蔡、杜两人指挥,便被两人挟持到修武县衙门……”

厉秋风在树顶听了多吉喇嘛的话,心下又好气又好笑,暗想:“这个喇嘛当真是狡猾之极。我虽吩咐碧云坞众人押送这些喇嘛回转山西,这些人岂能听我的命令?碧云坞和万仁寺都是山西的地头蛇,与当地官府沆瀣一气。就算多吉喇嘛回去之后真的投案自首,只怕当官的也会立即将他开释。何况这喇嘛武功高强,杜铁心等人绝对不是他的对手。说是押送,倒不如说是结伴同行。想来蔡京想去拜见黄崇,多吉喇嘛热衷与官府结交,自然便也随着去了。此刻他却将责任全都推到碧云坞众人身上,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当真是可恶之极。”

「本章完」

第551章

于帆见多吉喇嘛说话之时,一双眼睛不住眨动,显然这话说得不尽不实。于是问道:“你们到了修武县,见到了黄崇黄大人么?”

多吉喇嘛道:“好教大人知道,咱们确是见到了黄大人。昨晚离了镇子之后,蔡京和杜铁心这两个损种便挟持小僧一干人连夜赶往修武县。蔡京这个草包确是一个无礼之人,丝毫不懂得礼数,竟然凌晨直接闯进了黄大人的宅子。好在咱们赶到之时,黄大人的宅子里也是乱成一团。听说咱们到了,黄大人便召见了咱们。黄大人说黄家大小姐昨日一早被人拐走,知县衙门的三班捕快已经四处搜寻。小僧听说有人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拐带官宦人家的女子,便起了义愤之心,誓要将黄大"xiaojiezhao"回去……”

他话音未落,那老妇突然大声说道:“呸!你这贼秃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义愤之心?!黄崇到处贴下告示,说有人若能找到黄大小姐,便有五千两银子的赏钱。你是为了这五千两银子才对我苦苦相逼,又何必说什么激于义愤?”

多吉喇嘛被老妇出言揭穿了真实意图,脸上倒有些尴尬。于帆心下雪亮,却也不想跟他纠缠这些细枝末节,道:“后来怎样?”

多吉喇嘛道:“杜铁心下令碧云坞的庄丁帮着黄大人寻找黄大小姐。小僧也派了手下的弟子,在修武县城打探消息。修武县的百姓一心向佛,见我等面目慈祥,透露了不少消息。小僧侥幸探听到黄大小姐的行踪,一路跟了上去。遇到了这个老乞婆,与黄家仆人所说的拐走黄大小姐那人的衣着打扮相同。小僧上前查问,这老乞婆竟然突施辣手。所幸小僧早有防备,才没有被她所乘。这老乞婆一路逃走,小僧一路追赶,一直追到了这里,却遇上了两位大人。”

于承嗣嘿嘿一笑,道:“大喇嘛,你方才说话不尽不实,是怕咱们分那五千两银子的赏钱罢?”

多吉喇嘛被他说中了心事,饶是他一向道貌岸然,厚颜无耻,此时脸上也是一红。口中连诵佛号,双手合什道:“小僧不敢,小僧不敢。”

于帆看了那老妇一眼,道:“老人家,若你信得过我,还是将黄大小姐的所在告诉我。我将她带回修武县城,劝说黄大人断了这门亲事。我虽初到修武,却也听说过黄大人是一个清廉的好官。身为慈父,不会将自己的女儿推到火坑之中。想来他也是受了蔡家的蒙蔽,若是知道蔡京是一个王八蛋,便不会为难黄大小姐。”

那老妇冷笑一声,道:“黄崇是老糊涂了,才会与蔡家结亲。我劝了他一天,将姓蔡的小王八蛋种种恶行都说与他听了,这个老糊涂只是摇头。我无奈之下,才将旭儿带出黄家……”

她说到此处,“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

于帆和于承嗣见老妇神情委顿,显然命不久长,心下都有些焦急。多吉喇嘛站在一边,脸上也露出了急躁神色。他倒不是担心这老妇是死是活,而是急着要知道黄大小姐的下落。若是老妇突然死去,线索断了,那五千两银子只怕就要落到别人手中了。

那老妇吐了一口血后,胸口郁闷稍减,缓缓坐到地上,闭上了双眼不再说话。多吉喇嘛一心要问出黄大小姐的下落,见这老妇对他置之不理,心下大怒,一时之间忘记了于帆和于承嗣就在身边,又拿出了万仁寺住持的派头,厉声喝道:“快把黄大小姐的下落说出来!”

于帆见多吉喇嘛凶相毕露,心下不快,哼了一声。多吉喇嘛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只得尴尬一笑,退后了两步。于帆心想这喇嘛跟在身边,只怕这老妇不会说出黄大小姐的下落。她身上伤势极重,随时都会伤发身亡,须得将这喇嘛支开才好。念及此处,于帆对多吉喇嘛说道:“大喇嘛,这里的事情就交由咱们来办。你还是尽快赶回修武县城,与碧云坞诸人会合,早日回转山西销案。若是拖延久了,百户大人知道你在修武县胡作非为,只怕五千两银子到不了手,反倒送了大喇嘛一条性命。”

多吉喇嘛听于帆如此一说,心下一凛,暗想那锦衣卫正在修武县办案,若是瞧见自己在修武县出现,只怕会与自己为难。到时拿不到五千两银子不说,弄不好直接将自己送到洛阳知府衙门,那样的话可就糟了。念及此处,多吉喇嘛后背一阵冷汗冒了出来,当下双手合什,对于帆说道:“大人提醒的是,小僧这就赶回修武县城,带着弟子赶回五台县投案。”

于帆道:“那姓蔡的草包讨厌的很,大喇嘛须得想个法子将他和碧云坞那些虾兵蟹将尽数带走。”

多吉喇嘛面露为难之色,道:“百户大人吩咐过,要小僧听从蔡京和杜铁心的命令……”

于帆不待他说完,便即沉声说道:“大喇嘛,你武功远在蔡京和杜铁心之上,要让这两个五八蛋俯首听命,想来绝非难事。本官可以替百户大人传一个命令,你不再受碧云坞的押送,和他们一起回山西去罢。”

多吉喇嘛虽然不舍得那五千两银子的赏钱,但是转念一想,只要自己能平安回转五台山,先和知县大人打过招呼,将这案子销了,便可少了许多麻烦。到时自己再派出得力门人四处打探消息,总要将清凉寺失窃的宝物弄到手,到时得到的好处可远远不只五千两银子。

他打定了主意,便即向于帆和于承嗣二人告辞,便即匆匆离去。

待多吉喇嘛走得踪影不见之后,于帆对于承嗣道:“你到四周巡查一番,看看这个秃驴走了没有。”

于承嗣答应一声,正要转身离开。那老妇却突然睁开双眼,口中说道:“树上的两位朋友,便请现身相见罢!”

于帆和于承嗣大惊,不由自主地抬头四处张望。厉秋风心下也是一凛,不知道何时露出了破绽,竟然被这老妇瞧出了行迹。此时再行藏匿已无任何意义,他右足一点,从树顶上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厉秋风落地之后,司徒桥随后也跃了下来。厉秋风一直后悔方才没有抢先出手,才使得这老妇伤在多吉喇嘛掌下。当下拱手说道:“老人家,在下惭愧,方才不知轻重,没能制住那个喇嘛……”

那老妇不待他说完,便即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被贼秃拦截之时,便已被他打了两掌,这条性命已去了九成,能支撑到此处已属不易。只是没有想到这个贼秃如此了得,掌力竟然能够透过大树传了过来。是我自己轻敌,与你没什么关系。”

厉秋风心下歉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老妇接着说道:“你武功很高,我原本听不出你藏在树上。只不过方才我在树后吃了贼秃一掌,身子向后摔出之时。你想跃下树来救我,露出了衣衫一角,我才知道树上原来藏着别人。”

厉秋风垂手肃立,口中说道:“晚辈没能出手救助前辈,实在是惭愧之极。”

那老妇摇了摇头,道:“你不知道我的身份,情势不明,那贼秃武功又高,想救也是救不了的。”

她说到此处,目光在四人脸上转了一圈,接着说道:“昨日午时,我带着旭儿到那镇子之中,本来想杀掉蔡京,却没想到碧云坞竟然到了这么多人。若是下手杀人,我虽然能够脱身,旭儿武功低微,只怕要伤在碧云坞这些王八蛋手中。是以我只好带着旭儿离开。其时恰好见到你们四人进了酒馆,生怕你们上了碧云坞的当,被他们暗害,这才出言提醒。我本是无心做了一件善事,想不到能被你们所救,也算是一场缘分。”

厉秋风和于帆等人这才明白昨日老妇为何会出声示警,心下都有些感激之意。

那老妇接着说道:“蔡家虽然和黄家结亲,不过他们一直没有见过旭儿,何况我又和旭儿扮成一对讨饭的母女,他们倒也没有为难我们。待我们出了镇子之后,便想回转无极观……”

厉秋风、于帆、司徒桥听老妇说出“无极观”三字,脸色大变。于承嗣毕竟年轻,没有听说过无极观的名头。但是见三人如此惊愕,却也猜到无极观绝非一所寻常的道观。

司徒桥嘿嘿一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居然是无极观的高手……”

他说到此处,却又皱了皱眉,道:“不对啊。若你是无极观的高手,依年纪来看,应该是云字辈的仙姑。我听说无极观云字辈十二仙姑武功了得,怎么会伤在这秃驴的手中?”

司徒桥边说边摇晃着脑袋。他这番话说得极是无礼,暗指这老妇武功低微,坠了无极观的名头。厉秋风知道司徒桥说话一向直来直去,虽然心下怪他不该在老妇重伤之时还说出这等伤人之语,却也并不觉得稀奇。于帆却是心中有气,狠狠地瞪了司徒桥一眼。

那老妇却并不在意,道:“这位先生倒颇有见识。我若仍是无极观云字辈弟子,自然不怕这个贼秃。只不过我在三十多年前,便已破门出教,流落江湖。也幸亏如此,今日虽然死在贼秃的手中,也不算坠了无极观的威名。”

她说到此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微笑。刹那之间,她的脸上突然现出了奇异的神采,似乎想起了少年时的往事。她再也不是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妇,而是重新变回了那位麻衣芒鞋的修道真人。

{本章完}

第552章

厉秋风和于帆、司徒桥见老妇眼中突然现出奇异的光芒,心下却都是一凛,知道这并非是她伤势好转所致,只不过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罢了。Ψ

那老妇似乎也知道自己余时不多,颤声说道:“我虽然不识得你们,不过这两日瞧你们的行为举止,却也并非恶人。”

她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厉秋风,目光中有了一丝激之意。接着说道:“旭儿藏在王庙村后山的尼庵中,几位若是找到她,烦请将她送到云台山无极观,让她拜在观主云轩真人门下,足可保得她一生平安。”

她说到此处,右手颤抖着自怀中掏出一块手掌大小的玉如意,递给厉秋风,口中说道:“你将这块如意交给云轩真人,她自然知道应当如何处置。”

厉秋风转头看了一眼于帆,意思是想让于帆将玉如意接过去。于帆却摇了摇头,厉秋风无奈之下,只得接过玉如意,道:“老人家尽可以放心。只是不知道黄大小姐是否愿意去无极观。若她只想回到黄家,不愿前往无极观,不知道晚辈应如何处置为好?”

老妇凄然一笑,道:“旭儿若是想留在黄家,便不会随我逃出修武县城了。她若不敢随你们走,你便将这块玉如意拿给她看,她自然便会明白。旭儿虽然生于官家,却是一个苦命的孩子。我在这世间已无牵挂,只有这个孩子,让我放心不下……”

她说到这里,猛然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精光四射,自厉秋风等四人脸上扫视了一圈,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若是起了歹意,害了旭儿,我便是做了鬼,也放你们不过!”

四人心下一凛,只觉得一股凉意自脚底直涌了上来。厉秋风沉声说道:“老人家尽管放心,晚辈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将黄大小姐平安送到无极观。”

那老女看着厉秋风,缓缓地说道:“好,你很好,那就拜托你了……”

话音未落,老妇咳嗽了两声,嘴角又溢出了鲜血,眼中的光芒慢慢消散,口中喃喃说道:“师父,是你来接我啦。当年我不听你的话,铸成大错,你不只不怪我,还、还来……”

她说到此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只是这笑容刹那间便凝固在她的脸上。只见她脑袋一歪,身子缓缓倒在地上。

厉秋风等四人站在一边,看着老妇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心下都是一阵凄凉。便是司徒桥这等一向看淡生死、没心没肺之人,此时也是黯然不语。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厉秋风叹了一口气,转头对众人说道:“这位前辈虽然没有留下姓名,不过听她说话,与无极观定然有极大的关联。咱们须得将她的遗体好生安葬,日后见了无极观观主,将这位前辈的安葬之处详细说与无极观知道,他们自然会择地迁移前辈的遗体。”

于帆点头说道:“大人说的是。”

厉秋风一怔,随即笑道:“于先生,‘大人’二字,提也休提。我带着锦衣卫的腰牌,只不过为了方便做事。实不相瞒,在下早已不是锦衣卫了。”

他说完之后,见于帆脸上仍然有几丝惊疑,知道他心下仍然对自己存有顾忌,于是接着说道:“上次我已说过,这次我到洛阳,与两位屡次巧遇,绝非是有意盯着两位的行踪,纯属偶然而已,还请于先生不要心存忌惮。这两日见于先生任侠好义,虽是官场中人,却比江湖侠士还要多了几分侠义之心,我佩服的很。”

于帆见厉秋风陈明心迹,却也有些感动,道:“大人言重了。”

只是话未说完,便即赧然一笑,道:“是我说错了,只不过锦衣卫的名字太过显赫,让人不能不心生敬意。”

厉秋风心想,你这话可有些客气过了头。听到锦衣卫三个字,只不过是心生惧意罢了,哪有什么敬意。

三人便在松树林中找了一处平坦之处,要挖一处坑穴安葬老妇的遗体。其时正当寒冬,土地封冻,硬逾钢铁,三人手中又无铁铲,挖起土来艰难无比,倒是司徒桥的钢抓颇为好用。饶是如此,直过了一个多时辰,也只挖出了一个浅浅的墓穴。

厉秋风将老妇的遗体轻轻放入墓穴,又从背在身上的包袱上撕下了一块布,小心盖在老妇脸上。四人将土推入墓穴,直用了一柱香工夫,才将墓穴埋好。

司徒桥见厉秋风神色黯然,道:“厉兄弟,无极观距此不远,咱们告知无极观后,他们自然会将这老乞……老人家择地另葬。是以咱们一切从简,却也算对得起这位老人家了。”

厉秋风点了点头,转头四处看了看,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请借你的钢抓一用。”

司徒桥虽然不知道厉秋风想干什么,却也不敢拒绝,只得将钢抓递给厉秋风。厉秋风接过钢抓之后,在墓穴左右两侧的两株松树树干上各自刻了一个巴掌大的圆圈,这才将钢抓递还给司徒桥,口中说道:“刻上标记,无极观前来迁移遗体之时,便要容易得多。”

四人离开了松树林,走到官道之上,这才停下了脚步。厉秋风对于帆说道:“于先生,咱们就此别过了。”

他知道于帆心下对自己颇为忌惮,却也不想说什么“后会有期”之类的客套话。

于帆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两位日后若到了修武县城,咱们再把酒言欢。”说完之后,向着厉秋风和司徒桥拱了拱手,便即扬长而去。

厉秋风看着于帆和于承嗣两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东侧一处树林之后,这才转头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你有何打算?”

司徒桥苦笑了一声,指了指厉秋风身上的包袱,道:“厉兄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想着你身上这个包袱。你若不将它给我,只好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了。”

厉秋风嘿嘿笑道:“这倒也是。此事你还没和我说清楚,这包袱是否要给你,我还拿不定主意。”

司徒桥道:“我猜厉兄弟眼下便要赶往王庙村的尼庵,咱们结伴同去,一路上我正好可以将事情的原委细细说与厉兄弟知道。”

厉秋风道:“可是咱们哪里知道王庙村的尼庵位于何处?”

司徒桥笑道:“这还不简单,咱们找一处村子问过便知。”

两人计议已定,便即信步北行。待绕过那处小山丘后,眼前却现出两条岔路。一条大道直通向北,另有一条路却转向东方。在岔路口不远处的一条小河边,却有一间低矮的草房。草房前有一个老头儿,正在河边捡拾枯草。

厉秋风和司徒桥快步走到那老头儿身前,口中说道:“老丈,请问王庙村要往哪里走?”

那老头儿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厉秋风和司徒桥,道:“你们要去王庙村,便沿着东头这条路走下去,翻过大架山之后,便可看到王庙村了。”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停,接着说道:“不过听赶集的曾老三说,王庙村昨晚闹贼了,县衙门的捕快正在查案。我听你们两人的口音,倒像是外乡人,还是不要去那里为好。否则捕快见到有外人到村里,一定会将你们抓到县衙拷打盘问。到了那时,你们若是拿不出银子,只怕性命难保。”

厉秋风和司徒桥与那老头儿告别之后,便即走上了东侧的大道。此时已是下午,大道上却是人影儿也瞧不见一个。司徒桥边走边说:“看样子老头儿倒不是在蒙骗咱们。想来王庙村真是有捕快在抓人,四乡八野的村民怕惹麻烦,便都躲在家里不出门了。”

厉秋风道:“这些捕快十有**是来寻找黄大小姐,村民不知道事情原委,只道是有了盗贼。咱们须得早些赶去,将黄大小姐带往无极观。若是被捕快先行找到黄大小姐,只怕事情有些麻烦。”

司徒桥点了点头,道:“厉兄弟,咱们的话可还没有说完。那日我找到姚广孝身上藏着的阵图,细细研读之下,才晓得姚广孝这个王八蛋确是了得。他不只想通了诸葛武侯八阵图的奥妙所在,更是逆推阵图,将诸葛亮删去的部分也推算了出来。原来驱使鬼神杀人的军阵,须得要借用阴魂,化为阴兵。借以咒语,使这些阴魂附着于白骨之上,便能使白骨化为骷髅兵。这些骷髅兵无坚不摧,世间无人可敌……”

司徒桥说到这里,厉秋风忍不住说道:“荒谬!还真以为和尚念咒、道士画符能驱使鬼神不成?”

司徒桥道:“厉兄弟,世间不可解释之事,不知道还有多少。诸葛武侯的智计胜咱们何止千倍万倍,若这阵图是假的,他又怎会呕心沥血,细细研读?何况八阵图可不是假的,这足可以证明以军阵驱使鬼神杀人,绝非荒谬。”

厉秋风听他说得郑重,心下却是不信,只不过一时之间无法反驳。正思忖之间,却听司徒桥接着说道:“我看了阵图之后,想起咱们在虎头岩下洞穴之中,于幻境中见到的地下皇宫,还有皇宫前的骷髅军兵,猜想姚广孝除了要用骷髅军阵对付朱棣之外,他还包藏祸心,想要利用这阵图达到他另外一个目的。”

司徒桥说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厉秋风,道:“厉兄弟,你在锦衣卫当差,想来知道皇帝最大的心愿是什么罢?”

{本章完}

第553章

厉秋风一怔,沉吟了片刻,道:“自然是国泰民安,四海升平了。”

司徒桥微微一笑,道:“厉兄弟,你这话可说得有些不由心了罢?你已不是锦衣卫了,何必给皇帝佬儿留什么脸面?”

厉秋风道:“说来惭愧,我虽然做了锦衣卫的百户,也只是在武英殿当值。当今皇帝崇信道教,极少到武英殿来,每日里只在后宫与致一真人斋醮。我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哪里知道皇帝想要做什么?”

司徒桥笑道:“厉兄弟,你方才这番话可说到点子上了。我在京城早就听说当今皇上崇信道教,重用道士邵元节,凡朝廷大事,往往要先行在宫中斋醮,乞求天帝的指示。可是皇帝崇信道教,又是为了什么?”

厉秋风听他抽丝剥茧,步步深入,虽然心中隐隐有了一丝线索,一时之间又说不清楚。司徒桥接着说道:“皇帝最大的心愿,既不是国泰山民安、四海升平,更不是什么风调雨顺,天下归心。做了皇帝之后,只有一个愿望,那便是长生不老!”

厉秋风心下一凛,方才他隐隐已想到了“长生不老”这四个字,只不过没有说出口而已。却听司徒桥说道:“皇帝登上帝位之后,天下宾服,无人敢不听从皇帝号令。到了这个境界,当真成了孤家寡人,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天下无一物不在掌控之中。是以皇帝所追求之事,便是要将这份威势,千秋万载地延续下去。长生不老,便成了皇帝最大的心愿。如秦始皇、唐太宗这等厉害君王,到了晚年却一心想寻找神仙和长生不老的丹药,便是这个道理。

“姚广孝不只要做皇帝,更要长生不老,寿与天齐。他投靠朱棣,便是想借着朱棣的势力,找到布设军阵所需的白骨骷髅。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朱棣比他更阴毒,竟然先下手为强,险些要了他的性命。他逃回虎头岩下的静心寺之后,恨意更盛,一心想着要早一日将阴阵练成,好找朱棣报仇。只不过大事未成,他的姐姐亲手杀掉了他。”

厉秋风心想司徒桥这人说话一向啰嗦。方才明明讲到长生不老、起死回生之事,怎么又绕到军阵上去了。正不耐烦之间,却听司徒桥接着说道:“姚广孝想到这阴阵既然能使阴魂附着于白骨之上,使白骨化为骷髅军兵,行动如常人一般。那么若是使活人之灵魂附于他人**之上,岂不是便可起死回生、长生不老……”

厉秋风听到此处,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心下剧震,颤声说道:“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借尸还魂么?”

司徒桥点了点头,道:“不错。姚广孝便是想利用阴阵,最终能够让他的灵魂附到别人的身体之上。这样即便他身体衰老之时,只须将魂魄移到他人身上,便可以起死回生,长生不老了。”

厉秋风越听越是心惊,这事情虽然听起来荒谬之极,只不过回想起在虎头岩下山腹中见到的种种情形,以姚广孝之能,只怕真被他弄出来什么借尸还魂也不足为奇。

司徒桥见厉秋风脸上神色惊疑不定,知道他并未深信自己的话,正想再说。忽听厉秋风道:“你如此热衷此事,只怕也与姚广孝一般打算,都想着长生不老罢?”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厉兄弟,你这话可将我瞧得忒小了些。我虽然不是什么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却也知道天道轮回,自有他的道理。便如日出日落,四时花开一般,若要强行逆转轮回,下场定然是凄惨无比。姚广孝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若不是痴心妄想什么长生不老,以他的聪明才智,定然能成为一代高僧。最后却落了一个骨肉相残,惨死山中,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我要这阵图,只是想知道这天道轮回,到底是上天有了安排,还是如流水自高向低,纯属偶然。”

厉秋风听他说得玄妙,心中暗想:“此人武功不高,只不过这心思太过曲折,让人捉摸不透。人好好活着便是,想那么多又有何用?”

却听司徒桥接着说道:“我想通了阴阵的道理,又看到姚广孝在卷轴中写下的咒语,心下大喜,便想着要试上一试。只不过清平世界,我又要到哪里去寻找骷髅?我虽然盗过一些古墓,却从来不擅动墓主的遗体。若要我去挖掘他人的坟墓,一是有损阴德,我断然不肯做这等卑鄙之事。二来要布成阴阵,所需的白骨成千上万,便是想到荒村野外挖掘坟墓,又到哪里才能找到这许多墓葬?

“我思来想去,总是没有什么法子。事情也是凑巧,那一晚我无意中翻开了一本书,里面说的是战国时秦赵为争上党,在长平决战。秦国大将白起坑杀赵军四十万,这便是有名的长平大战。我看到这段文章,初时倒也并不觉得有异,只不过合上书之后,脑中却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说到这里,却听厉秋风冷笑一声,道:“你是想起了被活埋的那四十万赵军的尸骨罢。”

厉秋风说话之时,语含讥讽。哪知司徒桥听了之后,竟然面不改色,甚至颇有些得意地说道:“正是。当时我心中暗想,妙啊。白起这个王八蛋杀了这么多人,尸骨肯定还埋在长平战场的地下。我若是到了哪里,只须挖出几百具白骨,然后借用姚广孝写下的招魂幡咒语和阴阵咒语,看看能不能布成阴阵。若这阴阵确如姚广孝所说,能够使得阴魂附于骨上,那就证明这法子有效。我只须看看阴阵的威力,便已心满意足。到时将这卷轴毁了,便不至于使它落入暗藏祸心之人的手中,也可一了百了。”

他说到这里,见厉秋风一脸不信的神情,只得叹了一口气,道:“厉兄弟,你不信我所说之话,我也没有法子。终有一日,教你明白我并非是姚广孝那样的妄人。”

厉秋风心想,你的武功自然比不上姚广孝,才能或许也差得远。只不过论起心狠手辣,却也未必在他之下。

司徒桥接着说道:“既然想到了长平,我再也忍耐不住,便即从京城出发,直向山西而去。只不过长平大战已过去了一千多年,连长平这个地名都已湮没。我到了山西之后,便即四处打探,一路到了高平。我找了当地一些老人,听他们说起故老相传,当年白起便是在高平左近包围了四十万赵军,最后打得赵军全军覆没。只不过白起到底把战败投降的赵军俘虏埋在哪里,从那些老人嘴里也问不出来什么东西。后来我偷入高平县衙,找到了高平县志,将县志中有关长平大战的几页撕了下来带出县衙,回到客栈之中细细推敲。嘿嘿,终于被我发现了长平大战的确切所在。“

司徒桥说到这里,右手从怀中摸出几张纸来,递给厉秋风道:“厉兄弟,你看一看罢。”

此时两人已走出数里,远远可以看到迎面有一座极高的大山,想来就是方才那老头儿说的大架山。四周田野荒芜,枯草遍地,不时有乌鸦“哑哑”叫着从两人头顶掠过,一派肃杀的景象。

厉秋风从司徒桥手中接过那几张纸,上面的文字写得甚是端正。其中有一段写道:“赵括乘胜追至秦壁即今省冤谷也其谷四周皆山唯有一路可容车马形如布袋赵兵既入战不利筑垒坚守后赵括自出博战以秦射杀之四十万人降武安君诱入谷尽坑之。”

厉秋风看到这里,点了点头,道:“想来你从这些文字之中,找到了长平大战的战场罢。”

司徒桥得意地说道:“不错。县志里提到的省冤谷,就在高平城外十里处的一个村子旁边。我到了那里之后,才知道当地的老百姓将这处山谷称为杀谷。据说当年白起在这里杀死了数万赵军,整个山谷化作一条血河。我到了杀谷之中,正逢傍晚时分。四周寒风凛冽,说不出的阴森可怕。我绕着山谷转了一圈,随处可见散碎的人骨,还有一些锈蚀不堪的箭头、刀身。我心下大喜,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长平大战的战场,白起坑杀赵军的尸坑必然就在左近。当晚我借宿在一户百姓的家中,第二日一大早,便向他借了一把铁铲,到杀谷左近试着挖掘。我想世间虽然传说白起活埋了四十万赵军,这话多半有些夸大。秦军和赵军对峙,双方互有攻伐,赵军战死者甚众。最后败于白起手中,并非军士不能战,而是粮道被秦军切断,赵军饥饿不堪,到了最后甚至吃人肉,已无力再战,这才投降秦军。料想白起活埋的赵军人数肯定不是四十万。不过就算如此,白起这个王八蛋也真够狠的。那是多少条人命啊,这个王八蛋竟然一夜之间便尽数活埋。更加可怕的是活埋这些赵军的尸坑,还是秦军欺骗赵军,只说要建长围,驱使赵军俘虏挖的。”

司徒桥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这才接着说道:“只不过报应不爽。秦始皇死后,天下大乱。楚霸王项羽率领数万楚军,与秦国大将章邯、王离所部四十万秦军主力在巨鹿决战。项羽破釜沉舟,率领楚军猛攻秦军,全歼王离大军,斩杀秦人二十余万。八个月后逼迫章邯率领二十万秦军投降。项羽担心这二十万秦军作乱,也是一夜之间,将这二十万秦军尽数杀掉,只留下章邯等数名秦军将领,充当楚军进攻咸阳的向导。若是白起地下有灵,知道四十多万秦军便如同长平的赵军一般,被项羽或杀或埋,一个不留,不知道他是否悔恨自己当日过于狠毒。”

{本章完}

第554章

此时一阵寒风吹过,两人虽然身负武功,却也觉得寒风刺骨。

两人又走了百余步,大架山已自横在面前。这座山虽名为“大架山”,倒也不算太高。整座山如同倒放的元宝,架在几处小山包后面。正是因为四周尽是一些小山丘,突然出现这样一座山,便显得格外高大起来。

官道到了大架山脚下,沿着山势向北转折,是以道路并不显得十分陡峭。

司徒桥接着说道:“我在杀谷四周搜寻秦军活埋赵军俘虏的埋尸坑,虽然到处都能看到散落的人骨,却连一副完整的骨架都找不到。我心下疑云大起,暗想这满地的碎骨,显然是战斗时被杀死的军士的遗骸。这些尸骨大多肢体不全,想来是大战之后,这些尸体太过零碎,无法收敛,是以只得草草埋葬。过了一千多年,风吹雨打,土地剥离,这些破碎的尸体化为白骨,从地下露了出来。但是那些活埋赵军的尸坑为什么找不到,难道没有埋在杀谷四周不成?”

他说到此处,看了厉秋风一眼,道:“厉兄弟,依着姚广孝在卷子中留下的记载,要布成阴阵,所用到的白骨骷髅须得完整才行。我眼前虽然尽是白骨,却拼不出一个完整的骨架,压根没有什么用。我在杀谷上上下下找了足足一天,却是一无所获,眼看着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心下焦急无比。

“我见天色已晚,四周一片死寂。虽然我并不信奉鬼神,只不过站在这遍地人骨的古战场上,却也是心惊胆颤。正想先回到那户百姓家中,明日再做计较,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点亮光,倒是把我吓了一跳。

“那亮光距我三四丈远,在夜色中慢慢移动,便似一只邪恶的眼睛,正自盯着我一般。我连着退出五六步远,右手已然套上钢抓,以防有人偷施袭击。片刻之间,只见四周出现了数十点亮光。这些亮光或上下、或左右,围着我慢慢移动,倒似有无数高高低低的人影,正自在我四周轻飘飘地转圈一般。

“我吓得紧了,只想转身逃走。便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尖声笑道:‘我等了一千多年,终于有人来看我了!’我听这声音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在我身子四周飘来飘去,竟然无法判断说话那人到底站在何处。若是活人,即使他轻功再高,却也不能如此快速地在我身边飘荡。我吓坏了,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全身如坠冰窟,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此时四周那些诡异的亮光慢慢在我眼前两丈多远的地方汇集起来,而且汇集过来的亮光越来越多,最后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影。这人影闪发着惨白色的光芒,足有两丈多高,站在我的面前。我吓得魂飞魄散,只想转身逃走。可是两条腿却不争气,竟然软绵绵地使不出半点力气……”

厉秋风道:“司徒先生,虽然你的武功不怎么样,不过我倒是很佩服你的胆量。若是你都吓成了这副模样,想来当时的情形一定恐怖之极。”

司徒桥道:“厉兄弟,我也不怕你笑话。自从我离开家门闯荡江湖,盗墓的勾当却也做了不少。有些古墓中布满稀奇古怪的机关消息,如同地狱一般。若是常人见了,只怕当场便会吓死。我倒是浑不在意,一心只想着po jiě这些机关。即便有些事情无法以常理推测,我也并不害怕。只是其时看着眼前的人影,却是吓得心惊胆颤。”

他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当时我眼前虽然只有一个鬼影,却仿佛面对着成千上万的冤魂。这些冤魂将我牢牢地围在中间,似乎随时都会扑上来将我撕咬成碎片。到得后来,那鬼影竟然慢慢有了变化,最后幻化成了一员身高两丈有余的武将。这武将头戴铁盔,面罩青铜面具,双眼的位置留着两个圆窟窿。只是这武将虽然身穿铁甲,身上却到处插满了羽箭,被射得如同刺猬一般。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匹马。这匹马身上也套着皮甲,只不过也被射了数十支羽箭,看上去极为怪异。

“我看着眼前的一人一马,身子抖如筛糠,似乎随时都会瘫倒在地上。那武将脸上的两个黑窟窿后,似乎有两道阴毒的目光正自盯着我。其时其地,我的脑袋中想不起任何事情,只想着要跪在这武将面前,向他磕头认罪。

“只听那武将阴森森地说道:‘我在这里等了一千多年,总算等来了一个有些本事的活人。’我听到有一个颤抖的声音回答说:‘是……是,大人、大人说得是……’过了片刻,我才发现这颤抖的声音正是自己发出的。那武将和马站在我的面前,身子边缘散发着一层奇异的白光,看上去既可怕,又诡异。

“那武将左手握着一支令旗,右手提着一柄青铜剑,剑身奇古,剑柄奇长。我不敢抬头直视他的面孔,只是低着头,偷偷瞟着这武将。却听他说道:‘你是秦人,还是赵人?’

“我心想京城属于燕地,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小人来自燕地。’那武将怪笑一声,道:‘燕国?鼠辈尔!’我听他骂人,虽然心下不忿,却也不敢反驳。只听那武将冷冷地说道:‘燕人鼠目寸光,最是卑鄙无耻。若无我赵国倾全国之力抵挡如狼似虎的秦国,燕国早成了秦国口中之食。燕王不思赵国之大恩,屡次与秦国勾结,妄图袭取赵国。你这燕国小民,可知罪么?’

“其时我吓得魂飞魄散,似乎已失了本性,只想着向这人磕头求饶。是以他说一句,我便如鸡啄米般地点头称是。到了后来,只听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能来到这里,想来是拿到了诸葛亮的阵图。把它交给我,我饶你不死!’”

司徒桥说到这里,厉秋风心下一凛,脱口说道:“不对!”

司徒桥双眼一翻,看着厉秋风道:“厉兄弟果然了得,居然从那人的一句话中,便知道有人在捣鬼。”

厉秋风道:“这有什么稀奇的。那人若是死于长平大战,可比诸葛武侯还早着四五百年,他怎么会知道武侯留下阵图之事?这明摆着有人装神弄鬼,想要取走你身上藏着的武侯阵图。”

司徒桥嘿嘿一笑,道:“确如厉兄弟所说。当日我在杀谷左近忙碌了一日,饥渴无比,疲倦之极,待到天黑之时,心下惊惧,便不如平常那般警惕,这才被敌人所乘。其实敌人早就窥伺在侧,布下了迷幻之阵。只不过想来也知道我精通机关消息之术,生怕惊动了我,是以并未发动阵势。待到了我精疲力竭之时,他这才启动了机关,幻化出了种种可怕的景象,要骗我交出武侯阵图……”

他说到这里,厉秋风突然想起一事,道:“原来如此。若是我猜的不错,装神弄鬼之人咱们都曾见过罢。”

司徒桥道:“不错。这两日咱们在戏台前看到的无头关羽,还有小镇中如夜游神一般突然出现的吕布,都是他们做的手脚。”

厉秋风道:“我与这两人交过手。这两人武功不弱,其中藏在屋顶偷袭我那人武功极高。他若想将司徒先生或擒或杀,想来不用费太多力气。为何不怕麻烦,布设这些机关消息,倒有些画蛇添足了罢?”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厉兄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人若是将我擒住,一是怕我宁死不交出阵图,二是怕我就算将阵图交给了他,只要在其中略做手脚,就算他拿到了阵图,若是依着阵图办事,非倒大霉不可。是以他便打好了算盘,不以武力逼迫,而是用巧计骗我心甘情愿将图交出去,这样风险最小。”

厉秋风道:“我有一事不明,倒要向司徒先生请教了。以司徒先生的智计和本领,敌人要想骗你陷入幻境之中,只怕极不容易。姚广孝如此厉害,他在虎头岩下山腹之中所布设的种种机关,却也没能困住司徒先生。难道世间还有比姚广孝和司徒先生更厉害之人么?”

司徒桥听厉秋风这番话将他抬的极高,心下得意,笑道:“若论起机关消息之术,我自然不怕此人。只不过此人在我身边窥伺已久,早就做了种种安排。我到了杀谷之时,他已在左近布下机关。我一时不慎,陷入幻境之中,虽然脑中还有一丝清明,只不过这人也真是了得,东拉西扯之间,便将我绕了进去。若不是他过于心急,再拖延上一柱香工夫,只怕我已尽陷入他设下的幻境之中。到时我便如白痴一般,他要我做什么,我便会做什么。嘿嘿。”

司徒桥说到此处,冷笑一声,道:“此人的本领自然不能与姚广孝相提并论,与我相比,却也是远远不及。只不过此人除了幻术之外,武功极高。我察觉不到他隐藏在我身边,这才被他所乘。其时我听到诸葛亮三个字,心中一动,登时脑中有了一丝清明。我知道自己上了大当,急忙镇慑心神,再向前望去,眼前哪有什么武将和马匹,只不过在两三丈外,放着一个纸人和纸马罢了。那些光亮倒是真的,都是四处散碎人骨上发出的鬼火。”

「本章完」

第555章

厉秋风听司徒桥说话,不由地想起了在虎头岩下的山腹中看到的种种情形,眉头紧锁,心下暗想:“这些江湖术士种种手段,实是让人摸不到头脑。姚广孝在地下石室之中,竟然幻化出了京城皇宫的模样,险些将众人尽数害死。在长平遇险的若是换作我,只怕早已被敌人所乘。待我见过师父,一定向他讨教如何应对这些术士的法子。”

他想到此处,突然已想起一事。柳生一族的杀手神出鬼没,杀人之时尽用些诡异手段。幸好这些扶桑人不晓得中土术士幻术的厉害,否则给他们学了去,只怕不知道又要有多少英雄豪杰会死在他们手中。

厉秋风思忖之际,却听司徒桥说道:“我看破了敌人的手段,心下便有了主意。这些幻像之术,须得与机关消息秘术相互配合,方能有极大的威力,否则极易露出马脚。偷袭我那人不只精通幻术,于机关消息一道也是十分精通。而且他的武功远在我之上,即便我破了他的幻术,以他的武功,要将我或擒或杀却也并非难事。是以我须得装作仍被困于幻境之中的模样,使他不将我放在眼中。到了那时我再寻机痛下杀手,定能除掉这个祸患。”

厉秋风赞道:“司徒先生,真有你的。若是换了旁人,只求逃走,想的可不像司徒先生这般深远。”

司徒桥嘿嘿笑道:“厉兄弟,我毕竟在江湖中厮混了多年,吃的苦头多了,自然便有了些提防。其时我故作惊恐,对着那纸人纸马颤声说道:‘小人自虎头岩下一处洞窟之中,得了一部卷子,里面记着一副阵图,据说、据说是蜀汉丞相诸葛亮所写,不知道是不是您想要的东西。’

“我话音未露,却听有人说道:‘就是它!把它交给我,我饶你不死!’此时我再听他说话,便不似原来那般飘忽不定。这声音明明来自我的身后,略有些尖利,却也不似我初时听到的那般诡异。我知道此人极是小心,见我陷入幻境之中,仍然对我颇为忌惮,便即到了我身后。如此一来,就算我po jiě了他的幻术,他在我身后随时都可以出手偷袭,已是立于不败之地。我心下暗想,舍不得孩子打不到狼,此时此刻,绝对不能让敌人有一丝一毫怀疑。是以虽然知道风险极大,我还是将贴肉收藏的卷轴取了出来,双手捧起,便向那纸人走了过去。

“那人施展幻术,将纸人和纸马幻化成一员武将和一匹战马,从模样上看,十有**是死在秦军乱箭之下的赵军统帅赵括和他的坐骑。只不过幻像毕竟是虚幻的影子,虽然看上去能做出种种动作,实际上并不是真能动手动脚,便如咱们看过的皮影戏一般。人中了幻术之后,有时虽然会被这些幻像杀死,实际上并非影子所杀,要么是被幻像迷惑,自己杀了自己,要么是相信了眼前的幻境,结果同伴之间自相残杀,最后往往一起毙命。便如咱们在虎头岩下的山腹之中,崆峒派掌门人唐凌风等人被幻像所迷惑,有的是自相残杀而死,有的却是深陷幻境,自已杀了自己。我递上卷轴,那纸人却是无法伸手将卷轴接过去。纸人若是不接过卷轴,这幻境便出了破绽。我身后那人自然不肯让我瞧出端倪,是以我刚刚向前走了一步,只觉得人影一闪,有人已从我身后绕到了纸人后面。

“那人身形极快,我还没瞧见他的面容,他已隐到了纸人身后,一双手却从纸人两肋下伸了过来,要从我手中接过卷轴。我心中打定了主意,仍是装做战战兢兢的样子,一步一步向那纸人走了过去。待我到了纸人身前,便将手中的卷轴递了过去。

“我眼看着那人两只手伸在纸人身前,而且从纸人左肩处露出了半个脑袋。只不过这人用黑布蒙头,加之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鬼火惨淡的微光照耀,压根看不清他是什么模样。

“就在卷轴即将递到他手中之时,我右手倏然伸出,正拍在纸人的左胸处。我虽然武功不高,不过这一掌用了全力,那人又没有丝毫防备,只听‘啪’的一声响,这一掌穿过纸人,结结实实地印在他的身上。

“我一掌得手,听得纸人身后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纸人的脸上出现了数处黑斑。却是那人吐了一口血,正喷在纸人头部。血迹溅在纸人的头部,我透过纸人看过去,倒像是纸人脸上出现了黑斑。我知道此人武功了得,若不能将他立毙当场,只怕后患无穷。是以右掌尚未收回,左脚已然抬起,直向纸人踹了过去。

“这一脚我用了十成力,只盼着趁那人受伤之机,一脚将他踢死。哪知道左脚尚未踢到纸人,身后却有一股寒风袭了过来。我心下一凛,知道有人偷袭。此时若是仍然要踢向藏在纸人身后的敌人,自己也非得死在身后那人的手中。无奈之下,我只得身子一闪,先行避开了身后那人的偷袭。

“背后那人偷袭不成,却并未追击,而是抢到纸人跟前,对被我打中的那人急道:‘你伤得如何?’我万万没想到敌人竟然不只一个,只怕四周还藏着更多高手,哪里还敢在此处多留,便即施展轻功逃走。估计被我打了一掌的敌人受伤颇重,却也没有追来。我知道这两人武功远在我之上,不敢再回到杀谷附近的那户百姓家中,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子,直接逃回高平县城。只是我到了城下之时,已是午夜时分,城门已经关闭,无奈之下,我躲在城外一处废弃的窑洞之中,却也不敢睡觉,睁着眼睛捱过了一夜。

“次日一早,我悄悄进了高平县城,找了一处客栈住下。折腾了一天一夜,我早已疲惫不堪,是以一觉睡到了下午。起来之后仔细盘算,伏击我的那两人精通幻术,武功高强,我万万不是他们的敌手。若是再去长平战场,无异于自投罗网。想起按着姚广孝所留下的阵图布成阴阵,除了尸骨之外,还要有一个阵胆。这阵胆我早就想好到哪里去找了。既然长平古战场一时之间去不成了,倒不如先将阵胆拿在手中……”

厉秋风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问道:“阵胆又是什么?”

司徒桥一怔,随即嘿嘿一笑,道:“我方才忘了说了。姚广孝在卷子中写道,布设阴阵之时,布阵之人乃是阳人,鬼神不会听他的号令。是以须得选出一个能被鬼神所信服的阴魂,来充当鬼神的首领,这首领便是阴阵的阵胆。寻常的阴魂怨气不足,无法驾驭群鬼。是以充当阵胆的阴魂,须得怨气十足,而且武力无敌,才能被群鬼所敬服。思来想去,能充当阵胆之阴魂,自从盘古开天地,只怕也不过十几人而已。”

厉秋风听司徒桥越说越是荒诞,忍不住连连摇头,道:“司徒先生,你越说越是荒谬了。世间虽然确有幻术,却也如你方才所说,只不过是以障眼法骗人罢了。你我都在京城居住,高梁桥一带变戏法的人不计其数,有些戏法天衣无缝,让人惊讶无比。姚广孝这些手段,想来也不过是戏法罢了。若世间真有鬼魂,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司徒桥道:“厉兄弟,没见过的事情未必不是真的。以姚广孝之能,若这阴阵是假的,他又何必穷毕生之心血推演出来?”

厉秋风道:“姚广孝虽然狡诈多智,却也并非全无弱点。他这人心胸狭窄,过于偏激,睚眦必报。以他的天资,若是想要做官,入阁拜相并非难事。若是苦练武功,只怕日后成就不在武当派创派祖师张三丰之下。只不过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救了他性命的溥洽都死在他的手中。最后死在自己亲姐姐手中,岂不是报应不爽?正因为此人少了一副济世救人的胸怀,这才一步一步坠入魔道,竟然会相信这些鬼神之说……”

司徒桥听厉秋风侃侃而谈,连连摇头,道:“厉兄弟,你这话说得忒过了些。”

此时两人已走到了大架山的山腰处,厉秋风心想如此争论下去毫无意义,便即说道:“后来怎样?”

司徒桥道:“我想着千百年来世间蒙受冤屈之人不计其数,只是单论冤死的统率千军万马的武将,倒也能列出一些。上古时蚩尤与黄帝相争,至死不休。战国时白起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最后被逼自刎。赵国大将李牧西退强秦,北击匈奴,却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秦失其德,楚汉争雄。西楚霸王项羽百战百胜,垓下一战,十面埋伏,逼得项羽霸王别姬,自刎于乌江江边。到了汉朝,淮阴侯韩信功盖天下,却死于妇人之手。宋朝重文抑武,先有狄青被文臣所逼,郁郁而亡,后有岳飞精忠报国,十二道金牌追回临安,冤死于风波亭。至于本朝,开国诸将除常遇春早死、汤和谨慎小心之外,余者都没有好下场。若是得了这些人的遗骸,充作阵胆,他们怨气冲天,统带骷髅大军,定然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厉秋风越听越是心惊,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道:“你不会将这些名臣大将的遗骨全都盗掘了罢?!”

「本章完」

第556章

司徒桥见厉秋风一脸惊愕,苦笑了一声,道:“我倒是想过……”

厉秋风脸色一变,道:“自古盗墓者决无好下场。司徒先生,你做下此等恶事,不怕报应么?”

司徒桥道:“厉兄弟,我是说想过去盗这些人的墓,不过最后没有下手。”

厉秋风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下暗想:“幸好你天良发现,否则这些人的墓被你掘了,只怕将你千刀万剐,也难赎你的罪过。”

却听司徒桥说道:“我虽然想到了这些人,只不过蚩尤战黄帝,只是民间传说,又到哪里去找蚩尤的坟墓?白起死后,其坟墓已渺不可考。楚霸王妇人之仁,我所不取。韩信虽然精通兵法,百战百胜,不过手无缚鸡之力,何况此人活着时被刘邦玩弄于股掌之上,心不狠手不辣,这才死于妇人之手,称不上是英雄。狄青被欧阳修一伙文臣欺负得天天在家中生闷气,最后活生生郁闷而死,估计死后也是一个受气鬼。至于岳飞,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对于这位将军还是心存敬意,他的坟墓,我是万万不能盗的。本朝开国诸将,一个个都是孬种,被朱元璋百般折磨也不敢反抗,我也懒得理这些软蛋。思来想去,只有关老二怨气极大。死后还在玉泉山显圣,大叫‘还我头来’。我若是取了关羽的尸骸,用做阵胆,定能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厉秋风听他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道:“所以你就跑到洛阳关冢,盗走了关羽的头颅?”

司徒桥道:“不错。我打定主意之后,连夜出了高平城,一路向洛阳出发。只不过出了高平城不远,我便发觉有人暗地里跟踪。初时我尚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只不过在一处村子中,竟然又险些陷入幻境之中,我这才知道在长平古战场截杀我的那两人又追了上来。我对这两人极是忌惮,是以po jiě了机关之后,便绕道向东,想甩开两人。哪知道这两人阴魂不散,我虽想了种种法子,却始终摆脱不了他们。只不过他们虽然屡施奸计,想要将我擒住,阴谋却也没有得逞。这样一路我与他们勾心斗角,各施手段,终于到了洛阳城。”

厉秋风点了点头,这才继续向前走去,边走边对司徒桥说道:“那两人武功既然在你之上,这一路上却并不以武力对付你,只是布设机关。想来是因为被你打伤那人伤势未愈,不能出手伤你。不过在小镇上我与他交手,此人倒不似受伤的模样,想来伤势已然大好。司徒先生,你可千万要小心了。”

司徒桥嘿嘿一笑,道:“厉兄弟,有你与我同行,自然不怕这些江湖宵小之辈突施偷袭。”

厉秋风“哼”了一声,道:“你倒打得一手好算盘。”

司徒桥道:“我在黄河渡口总算将这两人甩掉了,便即潜入洛阳城。我在关冢踩了三天点,想不到史家刀那些王八蛋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与老子……与我为难,于是打了一架。后来我潜入关冢,再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厉秋风听他说完,将自己亲眼所见的情形与他所说之事一一对照,倒也尽数能对得上,想来并没有说谎。他沉吟了片刻,道:“你在盗走关羽头颅之前,还盗了别人的坟墓罢?否则史家刀也不会与你为难。”

司徒桥见瞒他不过,嘿嘿一笑,道:“我想关羽既然是曹孟德下令安葬,想来坟墓的规制陈设与曹氏一族的墓葬应当有相同之处……”

厉秋风心下一凛,道:“你盗了曹孟德的墓?”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厉兄弟,我在虎头岩曾说过,曹孟德的陵墓藏在漳河水底,极是凶险,若无十分把握,我是万万不敢去动他的墓葬。不过这个老小子不是什么好人,尽早我得掘了他的墓,看看这个老家伙到底是什么模样。只不过这次事情紧急,我思来想去,便想到了曹丕这个小子。是以我到了邙山,偷偷挖掘一条地道,直通往曹丕的地宫。本来这事情做得甚是隐秘,偏偏一对男女tou qing,跑到曹丕陵墓去做那男女之事。结果发现了我挖掘的地道,还以为jiān qing败露。那男人当真狠毒,竟然藏在洞口,手里举着一块大石,想要将我砸死在洞口。好在我发觉洞口有人,这才躲开了他的毒手,一掌打烂了他的脑袋……”

厉秋风心下不忍,道:“不过是一个村野闲汉,你何必要了他的性命?”

司徒桥冷笑一声,道:“此人如此狠毒,平日里坏事想来干了不少。何况他***女,自当应有报应。我杀了此人,是替天行道罢了。”

厉秋风知道司徒桥一向我行我素,只凭自己喜好做事,只得沉默不语。却听司徒桥接着说道:“我杀了那男人,那**吓得瘫倒在地,只会哀求我饶她一命。我问清了她和这男人的关系,知道不过是奸夫**到这僻静之处tou qing,倒不是有意与我为难。是以便没有杀她,转身下了邙山。唉,哪知道一念之仁,却留了后患。我回到客栈不久,洛阳知府衙门的捕快便在全城四处搜索。我偷听捕快说话,这才知道那**待我走了之后,竟然到官府报案,只说她和那男人在村头被人挟持。那人逼着他们带路,一直到了曹丕墓前,然后那人杀人灭口,先将男人杀死,又要将她杀掉。只不过她苦苦哀求,那人便将她打昏后丢在山上树丛之中。待她醒来,便到衙门报官。俗话说最毒妇人心,这**哀求我饶她性命之时,赌咒发誓绝对不会到官府报官。只不过为了遮掩她tou qing的丑事,却编了这样一套谎话害我。”

厉秋风心想是你害人在先,却又怪罪别人,当真是蛮不讲理。

他沉吟了片刻,道:“山西清凉寺失窃,难道也是你做的不成?”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清凉寺住持拈花大帅武功高强,精通佛学,这等人物,我是万万不敢去招惹的。何况我只嗜好机关消息,对于佛门舍利,那是没有半分兴趣。”

厉秋风一怔,道:“清凉寺失窃的重宝难道是舍利不成?”

司徒桥点了点头,道:“厉兄弟,你在京城当差,对于清凉寺只怕所知不多。故老相传,清凉寺中藏有三件重宝。这三件重宝都与唐朝高僧玄奘法师有莫大的关联。”

厉秋风道:“几年前我在高梁桥曾看过皮影戏,名为《三藏法师西行平妖记》。故事倒是不错,只不过尽说些虚幻之事,让人难以相信。”

司徒桥道:“玄奘法师历尽艰辛,到天竺求取真经。他苦历十四年,这才回到中土。除了佛教典籍之外,他还带回了佛祖释迦牟尼的头骨舍利,供奉于长安大慈恩寺内的大雁塔地宫之中。其时大唐为天下共主,国势强大。只不过武后已起了篡位之心。她为了收买人心,便装出信奉佛教的模样,多次拉拢玄奘法师,布施了种种奇珍异宝。只是玄奘法师是大德高僧,早就看穿了武后的野心,对于武后赏赐的宝物,要么原样退回,要么封存在大慈恩寺中。待玄奘法师圆寂之后,遗体火化之时,却也化出了不少舍利。

“武后知道玄奘法师是大德高僧,便将他从天竺带回的舍利分为数份,连同玄奘法师圆寂后化出的舍利分赐给数座名刹。其中法门寺获得的赏赐最多。至于五台山清凉寺,因为位于唐高祖李渊龙兴之地的山西,是以也得到了武后的赏赐。武后派亲信丘神绩,将一枚佛祖舍利、一枚玄奘法师的指骨舍利、还有一件玄奘法师常穿的袈裟送到了清凉寺中。清凉寺得了这三件佛门圣物,视为清凉寺镇寺之宝,一向秘不示人。只不过这次不知道出了什么纰漏,三件重宝竟然被人盗了去。”

厉秋风听到这里,思忖了片刻,道:“这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司徒桥笑道:“我听那个喇嘛和碧云坞那伙人小声说话,说什么清凉寺三宝失窃,便猜测是玄奘法师留下的这三件宝物被人盗走了。其实这三件东西在常人眼中看去,只不过是平平无奇之物。但是与玄奘法师扯上关系,便成了绝世珍宝。另外嘛……”

他说到这里,沉吟了片刻,这才说道:“关于这三件重宝,我在江湖中四处闯荡之时,却还听过另一种说法。只是这人说的有些过于荒诞,实是让人难以相信。”

厉秋风心下不屑,暗想这两日从你口中说出的事情十有**都是荒诞无比,此时你居然说别人说的事情过于荒诞,倒真是奇了。

却听司徒桥接着说道:“有人说武后分赐给各处名刹的宝物,其实都是具有极dà fǎ力的法器。若是有人能将这些法器尽数弄到手中,便能找到一处宝藏。这宝藏中藏着大唐盛世的种种奇珍异宝,更有古玩字画,就连王羲之手书的稀世珍宝《兰亭集序》也在其中……”

厉秋风吓了一跳,道:“《兰亭集序》不是藏在唐太宗李世民的陵墓之中么?听说温韬盗掘了唐太宗的陵墓,取走了《兰亭集序》,这件珍宝便即下落不明了。”

司徒桥笑道:“对啊。所以我说那人所说之事多半不靠谱,只不过是妄人胡说八道罢了。”

「本章完」

第557章

两人谈谈讲讲之际,不知不觉之间已到了大架山峰顶。这大架山是一座石山,山腰以下尚有泥土覆盖,生长着一些树木。只不过到了山腰之后,放眼望去却净是青色的岩石,极少见到树木。只是到处都是枯草,寒风吹过,枯草丛便发出呜呜之声,如同有人正在尖声哭泣一般。官道到了这里,路面尽是凸凹不平的石头,只不过行走的年头多了,石头路面上已被碾压出了两道深深的车辙印迹。

两人越过山顶,沿着官道向山下走去。司徒桥道:“那晚在关冢之中,最后突然出现的那个蒙面人,便是从高平一直追踪我到洛阳的两人中的一个。也是在小镇中隐藏在屋顶偷袭厉兄弟之人。其时趁着你们和那人大打出手,我趁机逃了出去。刚刚逃到前殿,却发现有大批捕快和官兵涌进了关帝庙。我左躲右闪,总算逃出了关帝庙,一路回到洛阳城中。我知道官兵既然赶到了关帝庙,定然会发觉有人闯进了关冢,随后便会全城搜索。是以我进城之后,便躲到了丰衣观中。丰衣观的道士与洛阳知府衙门的官员常有来往,是以官兵搜寻之际,到了丰衣观之后只在院子中转了一圈,得了道士几两银子,便退了出去。后来我制住了观主,逼着他带我离开洛阳城。想不到在城门口被一个鹰爪子瞧出了破绽,我只得硬闯了出去。后面的事情就不必我多说了罢?”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你硬闯洛阳北门,又有什么打算?”

司徒桥道:“我在关冢之中见到在杀谷偷袭我的那人,心想既然这人一路追到了洛阳,我须得想法子摆脱他才好。若依我原来的打算,自然是直奔襄阳,将关羽的遗骸挖出来,和他的头颅合在一处,随后带着关羽的遗骨直奔高平。只不过既然敌人窥伺在侧,须得先想法子摆脱了他们,然后再做打算。自从在杀谷遇敌,我始终被这两人追踪,当真是一肚子鸟气无处发泄。是以我下了狠心,这次非得反客为主,想法子将他们除掉,然后才可以放心办事。我打算离开洛阳,先向北行,抢先过了黄河,然后赶到高平,在长平古战场布设机关。那两人既然一心要抢走我身上的阵图,自然会追踪而至。待他们赶到之后高平之后,我将他们诱入机关之中,全都杀掉。哼哼,到了那时,看看谁还敢坏我大事?!”

厉秋风听他说的狠毒,只是冷笑了一声,道:“你们这些术士好有意思,每日里只想着用些害人的手段算计对方,全不似江湖好汉做事光明磊落。”

司徒桥心下大不以为然,只不过还要借助厉秋风来对付追踪他的敌人,是以他是万万不敢得罪厉秋风的。是以司徒桥干笑了两声,道:“厉兄弟,那两个奸贼下手狠毒,不是什么好人。你我联手,定能将他们除掉。”

厉秋风皱了皱眉头,道:“你是想借我的手,替你除掉大敌,你这主意打的真是不错。”

司徒桥笑道:“厉兄弟,我这番打算却也不只是为了自己。你在关冢中已与那人朝过面,其后又数次坏了他们的好事。就算你不找他们,他们也会来找你。厉兄弟,你的武功自然是远在他们之上,只不过这两人害起人来,净用些卑鄙无耻的下三滥手段。若是他们以幻术害你,只怕厉兄弟防不胜防……”

他说到这里,便即住嘴不说。厉秋风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心想司徒桥说的倒也不错。只不过他心中还有一事不明,是以对司徒桥道:“你身上藏有阵图之事,他们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

司徒桥道:“这也正是我的不解之处。我在静心寺中取了阵图,就连刘先生和厉兄弟等人都不知道。可是这两个人却得到了消息,竟然在长平古战场设伏,想要将阵图夺走。进入静心寺的诸位英雄都是名门正派的首脑人物,个个光明磊落,不是宵小之辈。即便他们知道了我从姚广孝身上拿了东西,也不会与我这样一个无名小辈为难。”

厉秋风摇了摇头,心下暗想,在洞窟之中若有旁人窥伺在旁,刘涌、许成和、楚丹阳、清风道人等不仅个个都是大高手,更是久历江湖风波的武林前辈,那人万万逃不过这些人的耳目。自己曾与那人数次交手,此人武功不弱,只不过若与刘涌等人相比,却是颇有不如。他越想越是不解,最后只得暗想,或许是司徒桥做事不秘,在路上露了行迹,被那两人发现,这才设了机关想要从他身上抢走姚广孝留下的卷轴。

两人不再说话,沿着官道直向山下走去。待两人走到山脚时,已是暮色四合。天空中乌云密布,眼看着就要下起雪来。两人走了两里多地,却见前方不远处的道边有一间草屋。司徒桥道:“依着那老头儿的话,下了大架山便能见到王庙村。眼下天就要黑了,却还没见到王庙村在哪里。不如我到前面这户人家问问王庙村的所在,免得咱们走了冤枉路。”

厉秋风自然没有异议。却见司徒桥快步走到那草屋门前,伸手轻轻在门上叩了几下。过了片刻,只听“吱”的一声响,屋门开了一个缝隙,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是谁啊?”

司徒桥透过门缝向屋里望去,却是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屋内是什么情形。他沉声说道:“咱们是赶路的客商,初次来到这里,多有叨扰。请问老人家,王庙村怎么走为好?”

他话音一落,只听得屋内有人“噫”了一声,却不是方才那个老者的声音。司徒桥心下暗想,原来屋子中还有别人。片刻之后,却听那老者说道:“这里便是王庙村。你是客商,不去县城做生意,跑到王庙村这样一个荒村野地来做什么?”

司徒桥心下暗想,你这老家伙管的事情倒多。只不过他心中虽然如此想,自然不能这样说,只是嘿嘿一笑,道:“咱们正是要赶往修武县城,来时听人说过,到了王庙村之后,再向东行,便可到了修武县城。老人家,谢谢你了。”

那老者叹了一口气,道:“不用谢,你再往前走不远,便可进了村子。沿着村子一直走下去,过了小沙河,便可望见修武县的西门。只不过你须得快些走,若是走得慢了,只怕城门关闭,只能等到明日一早入城了。”

司徒桥又道了声谢,装作转身要走的样子,突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老人家,听说王庙村有一座庵堂甚是灵验,不知道那庵堂建在何处?”

他说完之后,草屋中那老者却没有回答。司徒桥心下略感奇怪,等了片刻,见屋中仍然无人说话,于是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只是说完之后,屋内仍然无人应答。

厉秋风见司徒桥站在草屋门前说话,做势将要离开,却又转身回去。随后便站在门前,好似正在与屋内之人说话。只不过过了半天,司徒桥仍然没有离开。厉秋风心下惊疑,便即快步走了过去,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屋里没人么?”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方才明明有人说话,怎么突然之间便没了声音……”

此时四周已经暗了下来,北风呼啸,直吹得草屋顶上的茅草不断飞散。整座屋子似乎都在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被狂风吹倒。

厉秋风低声对司徒桥道:“你可看到屋内是什么人么?”

司徒桥道:“听声音有一个老头儿,另外还有一人,只不过他只是‘噫’了一声,听不出来是什么人。”

他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看四周,道:“或许这老头儿年纪大了,有些耳聋。外面风这样大,他听不清楚咱们说话却也不足为奇。不过刚才老头儿说了,这里便是王庙村,咱们只须再向前走不远,便可进入村中。这老头儿缠杂不清,咱们不须理他。不如直接进村,再找人问那尼庵在何处,厉兄弟,你以为如何?”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就依司徒先生所说,咱们直接进村罢。”

两人计议已定,便即转身沿着官道向东走去。只不过堪堪走出十余步,忽听得身后有人高声说道:“相好的,你们想往哪里去?”

厉秋风和司徒桥心下都是一凛。以两人的武功,若是身后有人出现,自然立时惊觉。只不过此时北风呼啸,耳边尽是呼呼风声,竟然没有发觉身后有人出现。

那人声音未落,厉秋风和司徒桥同时停下了脚步。司徒桥倏然转过了身子,想要看看是谁说话如此无礼。厉秋风却是一动不动,双目直向前望去。

只见十余丈外,从两侧的树林中抢出二三十人,有的手中拎着铁尺,有的手里握着钢刀,将前方的官道挡得严严实实。

司徒桥转身望去,却见身后十余丈外高高低低站了七八个人。这些人手中提着刀剑等兵器,正自冷冷地望着两人。为首那人却是一个老头儿,面容削瘦,骸下留着一撮山羊胡子。这老头双手负在身后,一脸狂傲的模样,似乎丝毫没有将厉秋风和司徒桥放在眼中。他眼司徒桥转过了身子,便即冷笑道:“等了你们大半天了,终于将你们等到了。识相点乖乖跪下让咱们绑了,否则打你们一个半死,再送你们去见官!”

{本章完}

第558章

司徒桥听到这人的声音,立时察知这个山羊胡子就是方才躲在草屋中与自己说话的那个老者。只不过他没想到草屋中竟然藏着这么多人,瞧着这几人服饰打扮和手中的兵器,想来都是江湖中人。他不怒反笑,道:“哈哈,老不死的,方才还以为你是一个糟老头子,想不到竟然是一个老兔子!和这么多人挤在一间屋子里,想来不大好受吧。”

司徒桥为人最是刻薄,挖苦起人来丝毫不留面子。那老者听到司徒桥说话阴损,勃然大怒,双手从背后伸了出来,手中竟然握着两柄短刀。只是这两柄短刀左短右长,颇为诡异。只见那老者双刀一挥,便要扑上来动手。孰料他身形甫动,身后一个削瘦汉子却将他拦住,口中说道:“万二爷,杀鸡焉用牛刀?看我剁了这个小子来为你出气!”

他话音未落,便即拔出背在身上的一柄鬼头大刀,口中一声大叫,便即飞奔向司徒桥。待他奔到司徒桥面前,右手挥起鬼头刀,便向司徒桥头顶砍了下来。

厉秋风看到对面这二三十人手中挥舞着铁尺和钢刀,再看这些人身穿黑色对襟长衫,头戴圆帽,识出这些人都是衙门中的捕快。他想起翻越大架山之前,曾经听那老者说过,王庙村出了案子,修武县的捕快正在四处搜索疑犯。他心下暗想,原来这些捕快一直没走,藏在王庙村村头,想要捉拿疑犯。想来知县大人的女儿被拐走,这些捕快哪敢怠慢,才会如此这般卖力。

厉秋风见这些捕快脚步虚浮,乱糟糟地围了上来,自然不会畏惧。只不过这些公差捕快见厉秋风好整以暇地站在当地,既不转身逃走,亦不惊慌失措,心下倒有些不安起来。是以冲到厉秋风身前两丈多远,带头的那名捕头停下了脚步,将手中钢刀一摆,道:“修武县衙门公差办案,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罢。”

便在此时,厉秋风只听得身后有人一声惨叫,随后“砰”的一声响,紧接着听到司徒桥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你这人如此脓包。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趁早滚回去,换那个老兔子来和老子过几招!”

原来那削瘦汉子冲到司徒桥面前,不分青红皂白举起鬼头刀便砍。司徒桥见这一刀虽然来势凶猛,只不过砍下来之时刀身飘浮,可以说既不稳,又不准。心下不由暗想,原本以为这小子是一个高手,只是瞧他出刀的方位、手法、力道,全无高手风范。只不过凭着一身蛮力,到此耀武扬威。

司徒桥见这人武功低微,便放下心来,有心戏弄这削瘦汉子。是以直到那鬼头大刀砍到头顶,这才右脚倏然踢出,正踹在那汉子的小腹上。

那削瘦汉子本来以为自己这一刀定然得手,能在众人面前大出风头。到时拿住了人犯,赏银中最大的一份自然便是自己的,是以心下欣喜不已。想不到面前这人突然一脚踹出,紧接着他只觉得小腹一疼,忍不住惨叫了一声,立时腾云驾雾般的倒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摔在地上,鬼头刀甩出老远,一时半刻竟然爬不起来了。

厉秋风身前那二三十名捕快见知县大人请来的帮手被人踢得飞出三四丈远,登时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地纷纷向后退去。

修武县虽然是洛阳府治下的大县,只不过县内极少大案。这些捕快除了知县大人出行之时排班列队,充当依仗之外,平日里游手好闲,只顾着泡茶馆听说书。若是出了重案,便有河南巡抚衙门和洛阳知府衙门派出查案高手侦办,本县的捕快只是负责保护现场、人前人后跑腿办事罢了。若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案子,知县大人往往会请一些江湖中的武林高手来协助办案,倒也不须本县衙门的公差出力。今日这案子与知县家人有关,是以知县请了修武县内几位德高望众的武林高手前来相助。这几名武林高手既然插手此事,衙门的公差捕快便成了摆设。只不过此时见修武县内赫赫有名的“快刀”梅大力居然被人一脚踢飞,这些公差捕快岂能不害怕?

厉秋风见这些公差捕快纷纷后退,暗笑这些捕快竟然如此没用。忽然听得身后司徒桥大声狂笑,便转头看了一眼。此时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见梅大力被一脚踹飞,却也是悚然一惊。转头对身后众人说道:“各位朋友,哪一位去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他身后的六人脸色大变,有两人更是后退了几步。

山羊胡子见这些人畏缩不前,心下大怒。只不过大敌当前,却也不好公然发火,以免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是以他恶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便即转头对司徒桥道:“小子,你休要猖狂。你家万二爷来会会你。”

司徒桥见这位万二爷双手持刀,一摇三晃地走了上来,倒颇有几分武林高手的风范,是以也不敢托大,右手暗自在袖子中套上了钢抓,口中说道:“原来是万二爷,失敬,失敬。”

那万二爷在修武县中颇有威名,一向被人恭维惯了。此时见司徒桥一改方才的狂傲劲头,言语也恭敬了起来。只道这人是银样腊qiāng头,见自己出手,便即吓得紧了。方才他见司徒桥一脚踹飞了梅大力,心下原本有些紧张,此时又恢复了先前的气势,哼了一声,道:“你现在想要求饶,却已晚了。”

他却不知道司徒桥性子怪异,方才称他一声“万二爷”,只不过是戏谑罢了。司徒桥见山羊胡子居然把自己戏弄他之语当作了真话,不由暗自好笑。心下暗想:“这人是一个大笨蛋,若是在言语上讨他的便宜,他却不知道我话中的深意,即便骂得他狗血喷头,只怕他还以为我是在为他唱赞歌。唉,遇到这样一个蠢货,胜之不武,胜之不武啊。”

万二爷走到司徒桥身前,将手中双刀一摆,道:“我刀下不死无名之鬼。小子,报上你的名字罢。”

司徒桥大大咧咧地说道:“好说好说,俺叫倪蝶,山东济南府人氏。”

他说这句话时,倒是学着山东口音说话,是以万二爷丝毫没有觉出有什么不妥。只见万二爷皱了皱眉,道:“你这名字好怪。明明一个大男人,名字中竟然有个蝶字,难听,难听之极。”

司徒桥道:“俺这名字难听,只不过是带了山东口音,听起来有些古怪。若是不带口音,便与平常名字无异。不信的话,万二爷可以仔细想想。”

万二爷听罢,倒真的在心中默念起“倪蝶”二字。他虽然脑袋不大灵光,但是默念了三遍之后,蓦然发觉“倪蝶”二字若是不用山东口音念诵,便是“你爹”二字。他知道自己被面前这个惫赖无耻的家伙戏弄了,心下大怒,双刀一摆,便即向司徒桥扑了过去。

司徒桥见万二爷双刀使将出来,倒也可以说得上是虎虎生风。只不过出刀之际脚下步子散乱,胸前要害洞开,可以说是破绽百出。他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心下暗想:“这修武县倒真是‘藏龙卧虎’,怎么弄了这些怂货跑出来吓人?”

只见万二爷将双刀招数一一使出,当真可以说得上是指东打东,指西打西,左刀砍过来明显是虚招,右刀收在胸前让所有人都看出来是实招。每一刀砍出去之前目光已然暴露了他的出刀方位,有几次左右手换招之际,手中的短刀差点划伤了自己。

司徒桥看着万二爷在他面前将两柄短刀耍得纷繁杂乱,倒起了好奇之心,想瞧瞧万二爷到底有什么玄妙招数能够使出来。便在这时,忽听厉秋风道:“你这刀法取自河南苏家刀,也可算得上是江湖一绝。只可惜你只学了皮毛,可惜,可惜。”

厉秋风此言一出,司徒桥和万二爷都是一怔。万二爷收住双刀,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你是什么人,怎么、怎么会、会知道我这刀、刀法的来、来、来历……”

司徒桥见他在自己面前耍了一阵刀法,还没来得及出刀攻击自己,倒累了一个半死,心下对他更是蔑视,笑道:“你的刀法如此高强,咱们岂能不知道?”

他边说边转过头去,却见官道上横七竖八躺了二三十名捕快。这些捕快虽然瞪着双眼,却是手足难动,铁尺、钢刀摔落的到处都是。厉秋风倒是好整以暇地站在自己身后,正自瞧着万二爷,脸上尽是笑意。

司徒桥看着众捕快的模样,知道这些人已尽数被厉秋风点了穴道。那万二爷方才只顾着在司徒桥面前舞动双刀,全然没有留意司徒桥身后那灰衣人在做些什么。此时见二三十名捕快竟然尽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这才发觉情势不妙,不由自主地连退了三四步。他虽然自大惯了,可是看到眼前这情形,知道这两人自己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他转头向后望去,想要招呼同来的几人上前来助拳。哪知回头一看,身后却是空空如也。就连先前被司徒桥一脚踹飞后摔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快刀”梅大力也不见了,想来众人看到那灰衣人打倒了二三十名捕快,心下怕得紧了,早已悄悄溜走了。

「本章完」

第559章

万二爷不是白痴,自然瞧出情势不妙。他转过头来,将双刀横在胸前,看着厉秋风和司徒桥,颤声说道:“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司徒桥冷笑道:“方才我不是说过了嘛,我们是过路的客商,要到修武县城去。”

万二爷见他一脸坏笑,知道他在戏弄自己。只不过此时此刻,这两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是以万二爷挤出了一丝笑容,道:“原来如此。这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还望两位不要生气。”

厉秋风不欲在此多做耽搁,是以开口问道:“我听说王庙村有一座尼庵,你可知道如何才能过去?”

万二爷道:“原来两位是想去庵堂进香。只需沿着大路前行,待进了村子,走上百余步,沿着第一个岔路口右转,上了一处山坡,便可看到庵堂。两位若是想去进香,须得尽快前去。若是再晚一会儿,只怕庵中的姑子便不许香客进入了。”

厉秋风心思缜密,说话之时,一双眼睛始终紧盯着万二爷。只见万二爷一听说自己要去尼庵,原本紧张的神情便轻松了不少。随后说话之时,话里话外都盼着自己和司徒桥尽快前往庵堂。他心下起疑,不过这万二爷脓包一个,倒也不必过于忌惮。是以他点了点头,对万二爷道:“方才多有得罪,咱们这就告辞。”

万二爷巴不得这两个对头尽快离开,听厉秋风说要走,当真是如蒙大赦,拱了拱手道:“两位走好,走好。”

厉秋风转过身去,先是将躺倒在地的一众公差捕快的穴道尽数解开。这些公差捕快哪曾见过如此厉害之人,方才只觉得眼前人影闪动,还没回过神来,便即全身酸软倒在地上。待得穴道解开之后,虽然全身仍是酸疼难忍,却也不敢说话,畏畏缩缩地挤成一团。

厉秋风道:“各位大人,方才是一场误会,还请各位不要生气。”

这些公差捕快心下害怕,一个个全身颤抖不敢说话。那捕快头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一场误会罢了,没事,没事。”

厉秋风不再理他,转身便和司徒桥向东走了下去。

待两人走得远了,那捕快头儿才走到万二爷面前,小声说道:“万二爷,您看咱们应该怎么办?”

万二爷兀自喘着粗气,道:“有崔掌门守在庵堂,这两个人要去庵堂,那是自寻死路。”

那捕快头儿这才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万二爷巴不得这两人前往庵堂,原来是想借刀杀人。”

万二爷吐了一口气,道:“这两个小子来历可疑,定然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咱们一时不慎,险些折在他们的手中。”

他说到这里,“呸”了一口,恨恨地说道:“梅大力、巴玉岩这些王八蛋,平日里吹牛拍马,到了要紧关头,竟然先行逃走,全然不讲江湖道义。待咱们回到县城,我非找他们算账不可!”

厉秋风和司徒桥匆匆前行。此时天已全黑,空中却飘了雪花下来。这雪越下越大,待走进村子时,地上已积了薄薄一层雪。大道两侧尽是低矮的草屋,偶有灯光从窗户中透了出来。或许是因为到处都有积雪,是以天虽然黑了下来,眼前倒也能看清楚道路的所在。

司徒桥道:“厉兄弟,我听那姓万的老小子说话,可有些不尽不实啊。”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他一心想将咱们支走,想来是怕咱们找他的麻烦。”

司徒桥笑道:“不错。这老小子既然一心想骗咱们去尼庵,想来尼庵左近一定有他的帮手。只不过像姓万的这种脓包,竟然也能在修武县耀武扬威。就算尼庵左近有人,想来也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这黄知县真是一个糊涂蛋,竟然要将自己的女儿送入火坑。”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司徒先生,有些事情只怕也不是这么简单。蔡京确是一个草包,不过蔡笑这人名头很是响亮,黑白两道都敬他三分。黄知县与蔡笑结纳,绝对也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他将自己的女儿送与蔡京续弦,摆明了是要与碧云坞结交。这样一个官场老油条,想的是左右逢源,升官晋职,区区一个女儿,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司徒桥道:“无极观在江湖中名头极响,听说无极观十二仙姑的剑阵极为厉害,江湖中人只闻其名,不见其形。那是因为见识到剑阵厉害的高手已尽数死在剑阵之中。咱们到尼庵中接了黄大小姐,将她送到无极观,说不定能见到观中的高手,倒也是一件幸事。”

厉秋风道:“江湖中人提到河南境内的武林帮派,自然首推嵩山少林寺。紧随其后的便是嵩山派、天龙门等各大帮派。只不过以武功而论,无极观绝对不在嵩山派和天龙门之下。只不过观中都是坤道,一向不在江湖之中走动,是以名头不似嵩山派等那般响亮。那老妇与无极观定然有极大的关联,只是可惜这样一位前辈,竟然折在多吉喇嘛这等小人的手中。厉某救援不力,当真是悔恨之极。”

司徒桥道:“那老妇遮掩身份,敌友未明,厉兄弟来不及出手相救,却也是平常之事,又何必心中悔恨?”

两人谈谈讲讲,却见前方不远处现出一条岔路。这岔路夹在两栋草屋之间,斜斜地向右延伸出去。厉秋风道:“姓万的巴不得咱们离开村头前往尼庵,是以绝对不会说谎。咱们沿着右边这条路走上去,想来定能走到尼庵。只不过尼庵左近十有**藏着万二爷的同伙,咱们倒要小心在意。”

两人折向右行,穿过大道旁边一排低矮的草屋之后,却是一片荒芜的田地。田中还留着几堆残土,已尽数被白雪覆盖。这道路是村里的土路,初时尚有两丈多宽,只不过走了数十岁后,却已收窄到数尺。加上地面已然覆盖了白雪,走上去甚是湿滑。好在两人轻功不弱,倒也没有失足滑倒。

那万二爷果然没有说谎,两人走了片刻,果然登上了一处小山坡。道路尽头之处,点着几处火堆,还有十几支火把。火光映照之下,隐隐可以看到一片桃树之中露出了一角飞檐。而且可以看到有影影绰绰的人影穿行其间。

两人停下了脚步。厉秋风低声说道:“看样子修武县的捕快已经赶到了这里。虽然这些人不足为惧,只不过情势未明,暂时还是不要动手为好。咱们兵分两路,悄悄潜入尼庵之中,找到黄大小姐,然后再做计较。司徒先生意下如何?”

司徒桥道:“但凭厉兄弟吩咐便是。”

两人计议已定,司徒桥向左,厉秋风向右,远远地绕了一个圈子,想要从尼庵侧面或后面潜入院子中。只不过尼庵之外的公差捕快着实不少,这尼庵又不甚大,是以周围到处都有人守着。两人绕了一个大圈,竟然无法找到能够进入尼庵之处。最后两人又在尼庵后面的一处树林边缘碰到了一起。

司徒桥低声说道:“这尼庵只有一进院子,被这些公差捕快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要想不惊动这些人潜入院子,只怕并不容易。干脆咱们杀出一条路来,冲进院子抢了黄大小姐便走,想来这些公差捕快也拦不住咱们。”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咱们与这位黄大小姐素不相识,那日虽在酒馆门口打了一个照面,只怕她也不知道咱们是什么来历,轻易不会随咱们逃走。若是咱们动起手来,她不分敌友,自然要趁乱离开尼庵,再要找到她可就千难万难了。她一个官宦人家的大小姐,若是在江湖中乱闯,有了什么闪失,咱们又有何面目见那位前辈于地下?”

司徒桥有些不耐烦,道:“若依厉兄弟的主意,该当如何处置才好?”

厉秋风看出司徒桥心下不快,心想此人性子古怪,此时已颇不耐烦。若是再带着他到尼庵周围,只怕他恼火起来坏了大事。想到此处,厉秋风道:“司徒先生,你在此稍候,我再去打探一下,然后再想法子。”

厉秋风说完之后,却也不再理会司徒桥,便即按着原路折返回去。想不到他绕了一个圈子刚刚回到尼庵正门之前,却听得脚步声响,竟然有一大群人从山坡下走了上来。

厉秋风心下一惊,此时他正处在尼庵与山坡之间,想要闪避已然不及。四周又尽是桃树,高不过五六尺,要想藏身已是绝不可能。电光火石之间,厉秋风右足一点,身子倒纵而出,如一支离弦之箭,瞬间跃出两丈之外,藏在一株桃树后面。

他刚刚藏好,只听得一群人已从山坡下走了上来。紧接着有人说道:“咦,怎么脚印到了这里便突然不见了?”

厉秋风听这声音颇为熟悉,正想着是谁说话之时,从尼庵门前传来一个声音道:“修武县衙门在此办案,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却听山坡下走来的那群人中有人说道:“是尹捕头吗?我奉黄大人之命,带碧云坞蔡大少爷前来劝说大小姐回府。”

这人话音方落,只听尼庵门前那人笑道:“原来是冯师爷到了。这大晚上的,怎么敢劳动您到这荒山野岭来走一遭?”

却听那冯师爷道:“黄大人之命,我哪敢不从?”说完之后,却听冯师爷对他身边众人说道:“大少爷,杜管家,咱们一起过去罢。”

却听最初说话那人道:“这脚印好生奇怪,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好。还是请庵前的兄弟下来瞧瞧,认一认这两行脚印到底是谁留下来的。”

厉秋风心下一凛,听出来这正是杜铁心的声音。他心下暗想:“这姓杜的倒甚是机灵。我和司徒桥一路走来,在雪地上留下了两行脚印。这姓杜的随后赶来,见脚印到了此处便向左右分开,定然心下生疑。若是这些公差捕快发现有人到了,定然四处查看。到时没有法子,只好如司徒桥所说,强行闯入尼庵再说。”

「本章完」

第560章

厉秋风思忖之间,却听冯师爷高声说道:“尹捕头,请过来说话。”

过了片刻,只听得脚步声响,有人从庵堂方向走了下来。只听那人走到近前,对冯师爷笑道:“冯师爷,还要咱特意下来迎接你不成?”

冯师爷道:“老朽哪敢劳动你尹捕头的大驾?方才我们从坡下走上来之时,发现有两排脚印,走到这里向左右绕开。杜大管家担心有人到了这里另有所图,是以请尹捕头下来查看一番。”

那尹捕头“噫”了一声,略停了片刻,冷言冷语地说道:“杜大管家好厉害的心思,不做捕快实在是屈了您的大才啊!”

却听杜铁心道:“岂敢岂敢。在下也是担心大小姐的安危,生怕有恶人窥伺,若是伤到了大小姐,那可大大的不妙。”

尹捕头道:“整个修武县的捕快都到了这里,将这尼庵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若不是大小姐性子倔强,用剑横在脖子上,逼着咱们退出庵门外,咱们早将大小姐请回去了。何况将大小姐带到这里的是鲁妈妈,心地最是善良。若不是她心疼大小姐,却也不会将她带出县城。你杜大管家就不要多操心了。”

他话音未落,却听一人怒道:“姓尹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厉秋风心下一怔,听出这是碧云坞少主蔡京的声音,心下暗想:“原来这个草包也来了。他是碧云坞的大少爷,又是黄知县的乘龙快婿。一会儿若是能将他擒住,碧云坞和捕快们投鼠忌器,倒是能借机冲进尼庵之中。”

他正盘算如何捉住蔡京来要胁众捕快之时,却听尹捕头冷笑一声,道:“没什么意思。黄夫人体恤下人,兄弟们常常得了她的接济。她去世之后,大小姐也对咱们兄弟也是有恩。咱们只盼着大小姐能找一个好人家,可不想她被人推进火坑。他娘的有些王八蛋伤天害理,胸无点墨不说,吃喝嫖赌无恶不作。这样的混帐王八蛋也想癞蛤蟆吃天鹅肉?我呸!”

厉秋风听这尹捕头说话,心中略有些惊疑,心下暗想:“这尹捕头倒是很有一副侠义心肠,竟然敢当面斥责蔡京这个草包。”

却听冯师爷道:“尹捕头你是不是又灌了几两猫尿不知道天高地厚,又在这里胡说八道?算啦算啦,蔡大少爷,杜大管家,请两位带了碧云坞的兄弟先去庵堂,老朽和尹捕头在这里勘察一下脚印,看看是否有可疑人物藏在左近。”

只听蔡京哼了一声,随后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却是向着尼庵大门的方向去了。待脚步声去得远了,却听冯师爷道:“老尹,你何必与这个草包一般见识?”

尹捕头哼一声,道:“世上有这样的王八蛋么?竟然敢在岳父家门口piào ji,这哪是人干的事情?夫人和大小姐对咱们可不薄,难道咱们眼看着她坠入火坑不成?”

冯师爷急道:“你小点声说话,被碧云坞的人听到了,到时在黄大人面前说你坏话,只怕你这捕头的职位也保不住了。”

尹捕头恨恨地说道:“不做便不做,又有什么了不起?冯师爷,你说黄大人也是一个聪明人,为何偏偏看好了蔡家这个草包,非要将大小姐嫁给他不可?”

冯师爷道:“这是黄大人的家事,咱们也不好多问。我瞧着黄大人有些暮气,否则也不会在修武县做了八年的知县。听说前几年要调他去河北做府台,还有消息说吏部拟了公文,要他去泰安做官,这可都是肥缺,却也被他想法子辞了。若是我早来了几年,可不会让他在修武县如此蹉跎。”

尹捕头道:“我瞧着黄大人是老糊涂了……”

他话未说完,却听冯师爷“嘘”了一声,小声说道:“老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大人待属下还是不错的。就算咱们不为黄大人想,也不能负了夫人和大小姐。”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却听冯师爷道:“这两行脚印是怎么一回事?”

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两人啰啰嗦嗦,现在总算说到正题了。此时蔡京已经和杜铁心等人一起到尼庵去了,再想抓他做人质,只怕并不容易。

尹捕头道:“我已派了兄弟在王庙村四处守卫。村子东头和西头都有咱们的人,或许是有兄弟巡查时在这里绕了一圈也说不定。”

冯师爷道:“咱们从修武县城赶过来时,在村子东头遇到了十几位兄弟,还有万顺镖局的黄镖头等人也在帮忙。老尹,你这番安排可是稳妥的很啊。”

尹捕头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道:“老黄就是一个花架子,我跟他说了,要他小心从事。他是个树叶掉下来都怕砸到脑袋的人,若是鲁妈妈真的带了帮手来,我敢说老黄像个兔子一样撤腿就跑。”

冯师爷道:“村子西头派的是谁?”

却听尹捕头道:“是刘大户家的护院师傅万老二,还有县城里几个下三滥。这伙子人也就在县城里吓唬吓唬老百姓,若是遇上江湖中人,十有**要倒大霉。”

厉秋风心想自己和司徒桥就是从村子西头进入王庙村,看样子这尹捕头故意找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地痞流氓充数,否则自己和司徒桥倒也不会这样容易就闯入村子。

冯师爷嘿嘿笑道:“老尹,真有你的。看样子兄弟们也不想大小姐被姓蔡的草包误了终身大事。”

尹捕头道:“冯师爷,你就别说我了。那个牛逼哄哄的秃驴怎么没来,是不是你想法子将他留在了县城?”

冯师爷道:“阿弥佗佛,罪过罪过。这里可是尼庵,让这喇嘛与碧云坞的人同到此处,只怕有些不妥。”

尹捕头笑道:“去他娘的妥还是不妥。一定是你冯师爷瞧着这个秃驴武功了得,生怕他到了此处拦住了鲁妈妈,事情便不好办了,这才想法子将他留在了县城,我说的没错罢?”

冯师爷道:“随便你怎么想。对了,大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尹捕头道:“大小姐仍然在庵堂里。她也知道咱们兄弟不会害她,是以也没有强行闯出来。我已经暗地里递了话了,只要鲁妈妈回来,便想个法子散开一个口子,将她们放走。不过崔延寿这个王八蛋蛮横的很,似乎对兄弟们很不放心。他的门人混杂在兄弟们中间,咱们也不敢和大小姐多有联络。”

厉秋风听到“崔延寿”三字,心下一凛,暗想崔延寿是天龙门掌门人,武功甚是了得,在江湖中也算是一号人物。近年来天龙门好生兴旺,在河南境内的势力已不在嵩山派之下。怎么这样一位大高手,竟然也跑到了这里与一个姑娘家为难?

他正思忖之间,却听冯师爷嘿嘿笑道:“我就怕你应付不了老崔,所以鼓动蔡草包到了这里。嘿嘿,嘿嘿。”

尹捕头压低了声音道:“姜还是老的辣,我方才还想姓蔡的王八蛋养尊处优,怎么会突然到了这里,原来是冯师爷做了手脚。这个草包没有半分本事,偏偏牛逼哄哄,一副他爹天下第一他是天下第二的模样。崔延寿这个王八蛋也是横行霸道惯了,两个二五眼碰到一起,只怕一言不合便会动手打架。到了那时,天龙门这群王八蛋必然会露出破绽,大小姐便可趁乱走了。高,实在是高。”

冯师爷笑道:“这是你老尹说的,我可没这样想。日后若是知县大人问起来,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尹捕头坏笑道:“好,若是出了事情,你尽管推到我身上好了。”他说到此处,略停了停,道:“咱们还是回到庵堂前,一唱一和,给姓蔡的草包和天龙门加点柴禾,让他们的火早点烧起来,越烧越旺,越烧越大。最好崔延寿这个王八蛋大发雷霆,一掌将蔡草包打死,咱们就可以护着大小姐回县城去了。”

两人又商议了片刻,便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向尼庵正门去了。厉秋风心想这冯师爷和尹捕头一心想助黄大小姐逃走,倒是大出自己意料之外。而且两人各出奇谋,先是尹捕头在尼庵与黄大小姐暗通生气,想要将她放走。而冯师爷则是想法子将蔡京等人骗来,好让碧云坞与天龙门内讧,这样崔延寿便无心困住黄大小姐。而且冯师爷忌惮多吉喇嘛武功了得,找了种种借口,将这喇嘛留在修武县中。两人所说的那位“鲁妈妈”,十有**便是伤在多吉喇嘛掌下的那位老妇。看模样尹捕头和冯师爷一心想等着她回来将黄大小姐接走,却不知道此时已是人鬼殊途了。

念及此处,厉秋风心下一疼,暗暗下了决心,便是拼上自己一条性命,也要依着那老妇的嘱托,将黄大小姐平安无事送到无极观。

他听得尹捕头和冯师爷去得远了,这才施展轻功绕了一个大圈,回到尼庵背后那处森林边缘与司徒桥汇合。自从厉秋风离开之后,司徒桥便跃上了一株大树,见厉秋风回来,他便纵到地上。厉秋风将方才看到和听到之事说与司徒桥听了。司徒桥皱了皱眉,道:“天龙门竟然也巴巴跑到这里来了,事情倒有些难办。好在这些捕快师爷都有心助黄家姑娘逃走,蔡草包又被骗来打横炮,咱们倒是有机可乘……”

他话音未落,忽听得尼庵方向吵闹之声大起。厉秋风笑道:“听见没有,碧云坞和天龙门之间的这把火终于烧起来啦。”

{本章完}

第561章

此时两人距离尼庵约有百余丈,远远看到尼庵方向火光大起,夹杂着叫骂之声,倒甚是热闹。

司徒桥道:“看样子碧云坞和天龙门在尼庵外起了内讧,守在尼庵四周的那些家伙一定会赶到大门口助拳。咱们此时悄悄过去,想来定能进入尼庵。”

厉秋风点头称是,两人施展轻功,便向尼庵逼近。待到了距离尼庵后墙十余丈处,只听得尼庵大门方向人声鼎沸,火光冲天。尼庵背后却是鬼影都没有一个。两人悄悄到了墙下,只见雪地上脚印杂乱,想来原本守在此处的捕快和天龙门弟子听得大门处起了乱子,便即赶过去帮忙,这墙外便没了守卫。厉秋风和司徒桥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各自施展轻功,轻飘飘地跃到了墙顶。

这尼庵甚小,只是一处大院,靠近后墙处建了一处殿堂,充当尼庵的大殿。只不过这大殿只有三丈多高,远不及普通寺院正殿那般高大。大殿左右各有一座厢房,甚是低矮。院墙与大殿之间却留着一条极狭窄的通道,宽不过丈许。站在后墙上观看整座尼庵,到处都感觉出一个“小”字。

两人见院中无人,便即悄无声息地跃到了大殿与院墙之间的通道中。

待两人绕到大殿侧面,只听得尼庵大门外面人声鼎沸,叫骂声四起,端得是热闹无比。自院内望去,火光映红了正门外的大半个天空。只听得一个破锣般的声音道:“你们碧云坞算什么东西,也敢到咱们河南来耀武扬威?”

这声音极大,登时将吵闹声压了下去。此人声音方落,却听杜铁心大声说道:“张老六,你嘴巴放干净些。崔掌门还没说什么,轮不到你站出打横炮!”

却听那张老六冷笑道:“咱们掌门师兄涵养好,自然不屑与你们这些晚辈争论。可是你们蔡家这个小子倒是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大耳刮子扇过去,打他一个满脸开花?!”

张老六说完之后,杜铁心却没有立即接话。司徒桥压低了声音对厉秋风道:“十有**又是蔡草包那张臭嘴惹了麻烦,否则杜铁心这个王八蛋怎么会如此低声下气?”

厉秋风心下暗想,蔡京说话确是难听,不过与你司徒先生这张嘴相比,他还是好的多了。

却听那张老六接着说道:“尹捕头,你好不懂得轻重,怎么把庵堂四周的人全撤了回来?若是有了什么闪失,咱们可没法向黄大人交待!”

尹捕头赔笑道:“张六爷,是贵派的朋友听到大门口吵了起来,便跑回来看看出了什么事。崔掌门吩咐过了,要我手下的兄弟听从贵派的指挥。既然贵派的朋友到了这里,我手下的兄弟自然也跟了过来……”

他尚未说完,却听那张老六道:“还不快让你的手下回到原处!都给我将招子放亮一些,若是出了闪失,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只听得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一大群人乱糟糟地从左右两侧向尼庵四周跑了过去。

却听蔡京说道:“你们天龙门好没规矩,掌门人没有说话,倒是你张老六在这里指手划脚,耀武扬威。要是搁在咱们碧云坞,如此不懂尊卑长序的王八蛋,早就打断双腿赶了出去!”

张老六大怒,口中喝道:“你他妈的把嘴巴放干净一些,‘张老六’三个字,也是你能叫的么?”

碧云坞和天龙门众弟子见首领对骂,纷纷站出来帮腔,双方都是些粗豪汉子,骂起人来花样百出,污言秽语满天飞,让人不忍卒听。

便在此时,忽听有人沉声说道:“都不要吵了。咱们都是黄大人请过来帮忙,何必吵闹个不停?!”

这人声音倒并不算高,只不过这声音缓缓送了出来,尼庵前虽是人声鼎沸,却也压不住此人的说话声。

厉秋负心下一凛,暗想这人好深厚的内力,竟然不在刘涌等人之下,想必便是天龙门掌门人崔延寿。

此人话音一落,墙外的吵闹声登时平息了下去。只听那人接着说道:“蔡公子,便是蔡坞主亲自到了这里,却也不敢如此大喇喇的与我说话。你是一个晚辈,岂可如此无礼?”

却听蔡京说道:“姓崔的,你在这里摆什么掌门人的臭架子?便是黄知县在我面前,也没像你这般大摇大摆,指手划脚。庙里的黄大小姐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既然你是奉黄大人之命前来接她,便也要听我的吩咐。”

厉秋风和司徒桥听蔡京得意洋洋地说话,心下均想:“此人真是一个大白痴。到了这里还摆出这副臭架子,岂不是自寻倒霉?”

蔡京话音方落,却听杜铁心出来打圆场,口中说道:“大少爷,崔掌门也是好意……”

他话音未落,却听蔡京怒道:“他若是好意,便不会这般大喇喇地在我面前说话了。”

却听张老六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杂种,你爹难道没和你提过我掌门师兄的名头么?”

蔡京哈哈一笑,道:“我爹爹自然向我提起过河南的武林前辈。他老人家要我到了河南之时,须得尊敬当地的武林前辈。比如说遇到嵩山少林寺住持永惠大师、嵩山派掌门林义郎先生、无极观观主云轩仙姑,我是一定要恭恭敬敬地执晚辈礼。只不过什么天龙门天狗门,我爹爹却没有提过……”

他话音未落,忽听得杜铁心惊叫道:“大少爷小心……”

只是杜铁心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鼓噪之声大起,有人大叫:“快放下少主!”

却听杜铁心颤声说道:“崔掌门,您是武林前辈,何必与晚辈为难?我家少主极少在江湖中走动,不晓得崔掌门的名头,说话之时多有得罪,还请崔掌门多多原谅才是。”

崔延寿冷笑一声,道:“这时候想起我是武林前辈,只怕已经晚了。小子,吃了老夫一记耳光,想来脸上不大舒服罢?”

蔡京却没有说话,想来是被崔延寿打了一记耳光之后,这才知道害怕,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厉秋风和司徒桥听得碧云坞和天龙门大起纷争,心下暗自高兴。便在此时,忽听得大殿正门处“吱呀”一声响,两人急忙将身子紧紧贴到了墙上,生怕被人发现了行踪。

只听得大殿处脚步声响起,有两个人走了出来。只不过两人走到殿门口便停下了脚步。一个年轻女子低声说道:“钟师伯,这姓崔的武功极高,便是师父回来,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何况外面还有不少别派人物,这可如何是好?”

片刻之后,一个苍老的女子声音说道:“眼下他们起了内讧,师妹若是回来,远远瞧见聚了这么多人,自然会小心在意,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闯将进来。方才我从门缝中望去,外面虽然聚了不少人,却并无喇嘛在内,想来鲁师妹还没有将那喇嘛甩掉,暂时还不会回来。”

她说到这里,略停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你师父极是细心,想来定能逢凶化吉,你就不要担心了。”

那年轻女子答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院子外头仍是人声鼎沸,骂声震天。

厉秋风和司徒桥却是心思机敏之辈,已自从那“钟师伯”的声音中听出了她深深的担忧。只不过那年轻女子毫无江湖经验,倒信了这位“钟师伯”的安慰之语。

那两名女子沉默了片刻,只听得殿门口又传来了脚步声响,紧接着传来了关门声,想来两人又回到了大殿之中。

厉秋风听得尼庵外乱成一团,想来崔延寿等人顾忌黄大小姐刚烈,不敢硬闯进来。是以他低声对司徒桥说道:“司徒先生,你在院中望风,我想法子进到大殿,和黄大小姐说明事情原委,再想法子带她离开此地。”

司徒桥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尽管去便是,若有了变故,我便出声示警。”

厉秋风蹑手蹑脚绕到大殿之前,却见左右厢房没有半点灯光。厉秋风心下暗想,尼庵wài wéi了这么多江湖汉子,庵中的女尼想来都退入大殿。怎生想个法子进入大殿之中,却又不惊扰了众人。

他正藏在门外苦思计谋之时,却听殿内那钟师伯说道:“慧清,你到厢房中去取几领僧袍来,给几位师弟穿上。她们身子骨儿单薄,可受不了这么厉害的寒气。”

厉秋风心下一凛,急忙将身子紧紧倚靠在门边。只听有人答应了一声,紧接着殿门被人推开,有人走了出来。厉秋风倚在门边,门开了之后,将他挡在门后,那人却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只不过待她走出来之后,转身便要将殿门关上,却与厉秋风打了一个照面。

只见这人身穿黑色僧袍,头戴圆顶僧帽,却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尼。她乍看到门后藏着一人,吓得目瞪口呆,正要张嘴大叫。厉秋风右手伸出,电光火石间点了她五处大穴。女尼哼也没哼一声,便即委顿着倒在地上。

这女尼恰好倒在门口,却听殿内数声惊呼,紧接着那钟师伯说道:“慧清,你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是如此莽撞?明知道外面下雪,走路时也不多加小心,大失礼仪,罪过,罪过。”

厉秋风将身子藏在门后,双手在慧清肋下一托,将她的身子从地上提了起来。随即藏在慧清身后,托着她的身子急向殿内闯了进去。却听一名女子惊叫了一声,口中说道:“师兄,你怎么又回来了?!”

{本章完}

第562章

这女子话音方落,只听那钟师伯惊道:“大家小心,敌人攻进来了!”

厉秋风托着女尼慧清闯入大殿,此时听那钟师伯呼喝之声,知道行藏已露。他生怕殿中诸人不分青红皂白便即动手围攻,急忙伸出右手,解开了慧清被封住的穴道,同时身子向后疾退,已自到了大殿门前,随手将殿门关上。只不过当他正想出言解释之时,却见眼前寒光闪动,一柄长剑已自刺到他面前。

厉秋风见长剑到了眼前,脑袋向右一偏,那长剑“唰”的一声,自他脑袋左侧刺了过去。“铎”的一声,剑尖已刺入殿门。

厉秋风让开一剑,却见出剑的也是一位女尼,只不过年纪要比慧清小了不少。她这一剑刺入木门,剑势已然用老,胸前要害尽在厉秋风攻击范围之内。此时厉秋风只须打出一拳或踢上一脚,立时便可重创这女尼。那女尼自然也知道自己陷入险境,不由得面色大变。

便在此时,却听得两声娇喝,两柄长剑从左右刺了过来,直取厉秋风左右两肋。出剑之人倒不在于想要杀掉厉秋风,而是攻敌之所必救,要解了先前出剑的女尼之危。

此时厉秋风背倚殿门,退无可退,左右又有长剑攻到,外人看来自是极为凶险。只不过厉秋风虽然面对三柄长剑,却知道这三人剑术虽然精妙,以气力而论,却只是江湖三四流人物。是以长剑刺出之时,厉秋风已料敌先机。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他身形晃动,硬生生地从那年轻女尼的身边挤了过去。

他身形如电,直到与那女尼擦肩而过之时,从左右攻到的两柄长剑方才刺到殿门前。只听“铮”的一声响,两人长剑相交,同时发出一声惊呼,生怕伤到同伴,急忙收剑回撤。

这三人先后出剑攻击厉秋风,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厉秋风如鬼魅一般躲开了三人的连环攻击,已自冲入了大殿之内。三人心下俱是一凛,暗想:“世上怎么会有人武功如此了得?!”

只不过三人深知敌人若冲入大殿,便是极大的祸患。是以明知敌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却也绝不退避。只听三人齐声呼喝,一起转过身来,各自挥舞长剑,便要向厉秋风追杀过去。

便在此时,只听那钟师伯喝道:“不必打了。他若想伤你们,早已得手了。”

三人听得那钟师伯说话,齐齐停下了脚步,将长剑握在手中,心下虽然惊疑不定,却也不敢倔强,齐声说道:“是,谨听师父教诲。”

厉秋风背对着三人,这才看清殿内的情势。只见这殿内并不大。中间供着一尊观世音菩萨神像,神像前摆着一张供桌,上面摆放着几盘供品。只不过供品尽是些馒头而已。殿内点着五六支蜡烛,只是烛火昏暗,加上方才那三人出剑攻击厉秋风,进退之际搅动起风来,使得烛火摇晃不定,更显得殿内阴森恐怖。

却见供桌前站着一位女尼,看年纪倒也并不甚老,只不过一脸苦像,面有忧色。四周高高矮矮还站了十几位女尼,年轻都不甚大。只有一位俗家打扮的女子,年纪不过十七八岁,面目姣好,只是一脸忧伤,看上去颇为愁苦。

这女子站在供桌前那女尼身边,正自一脸惊愕地看着厉秋风,颤声说道:“你、你……我认得你……”

厉秋风一怔,道:“恕在下眼拙,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姑娘?”

那女子道:“那日在酒馆前,你和几个人在酒馆内……”

厉秋风一惊,仔细看那女子,立时想起当日在小镇酒馆之中,被多吉喇嘛打死的那位老妇曾经带着一个年轻姑娘出声示警。眼前这女子的身形与那年轻姑娘颇为相似,只不过面容却是大不相同。

厉秋风沉声说道:“敢问您就是出言提醒咱们的那位前辈身边的那位姑娘么?”

那女子点了点头,道:“当时师父给我易过容,是以你认不出我来。”

厉秋风道:“原来如此。请问姑娘是否姓黄?”

那女子点了点头,正想说话,供桌前那女尼走上前几步,对厉秋风道:“阁下武功了得,出手之际留了余地,想来与庵外那些恶人不是一路。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少年英雄?”

厉秋风拱手说道:“晚辈姓厉,奉了一位前辈之命,到此地寻找黄姑娘。方才进入这庵堂之前,生怕与各位起了误会,才点了方才那位大师的穴道,想进入大殿之后再向各位解释。得罪了各位大师,还请恕罪。”

那年轻女子听厉秋风受人所托来寻找自己,脸色登时大变,道:“是修武县知县黄大人要你来的么?”

厉秋风摇了摇头,正想说话,那女子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是蔡家要你来的?!”

她说完之后,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身子微微颤抖,似乎想躲在供桌前那女尼身后。

厉秋风知道这女子便是黄知县的女儿,还以为自己是蔡家请来要抓她回去的高手。生怕再生误会,急忙说道:“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受一位前辈所托,要将姑娘护送到无极观。”

众人听到厉秋风说出“无极观”三字,立时面色大变。那女尼颤声说道:“托你做事的那人、那人……”

她说到此处,已然说不下去了。厉秋风知道这女尼不似旁人,江湖阅历极多,已然猜到那老妇遇到不测。只不过此事重大,若是有所隐瞒,必然再生误会。是以硬着头皮说道:“那位前辈受奸人所害,已然不幸去世。”

他话音未落,那年轻女子身子晃了几晃,登时坐到了地上。两位年轻女尼急忙抢上前去,将她扶了起来。只见她面色惨白,两行泪水流过面庞,嘴角不住抽搐,想要出声痛哭,却哭不出声来。

那年长女尼神情黯然,双手合什,口中喃喃说道:“师妹,你一生苦命,如今去了西方极乐世界,也算是解脱了。阿弥佗佛。”

只见这女尼闭上双眼,嘴唇上下翕动,想来是在为那老妇诵经祈福。大殿内众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尼庵之外兀自一片吵闹之声,直传到大殿中来了。

过了片刻,那年长女尼缓缓睁开了双眼,对厉秋风道:“我师妹去世之时,可曾留下什么话么?”

厉秋风有些为难,看了黄大小姐一眼,道:“那位前辈去世之前,确是有话要晚辈转告黄姑娘。只是……”

那女尼见厉秋风面露为难之色,知道他不晓得自己身份,是以不敢轻易吐露实情,心中对厉秋风的谨慎颇为赞许。于是点了点头,道:“贫僧出家之前,曾是无极观的火工道人,不入观中坤道名箓。其后贫僧看破世情,到了这苦乐庵出家为尼。因为贫僧年长几岁,云真师妹便称我为师姐。我二人虽分属释道两家,却也算得上是方外的朋友。”

厉秋风这才知道那老妇名叫云真,当下沉声说道:“那位前辈既然法号云真,想来与名震天下的无极观十二仙姑平辈。只不过晚辈从来没有听过这位云真仙姑的名字,幸好大师点拨,今日才恍然大悟。云真前辈受奸人所害,受了重伤。晚辈机缘巧合之下,恰好遇到了云真前辈。她临终之前,叮嘱晚辈到王庙村一处尼庵之中,护送黄姑娘前往云台山无极观,托付给无极观观主云轩真人……”

他说到此处,生怕众人对自己的身份仍然存疑,便从怀中掏出了云真临终前交给自己的玉如意,举在手中道:“这是云真前辈交给晚辈的信物,请大师和黄姑娘查验。”

那女尼将玉如意接了过去,仔细看了片刻,神情哀伤,颤声说道:“想不到过了几十年,师妹一直将这如意藏在身上。这蠢物害了她一辈子,却也让她不负此生。是凶是吉、是福是祸,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女尼说完之后,将玉如意递给黄大小姐,口中说道:“这是你师父的遗物,你收着罢。”

黄大小姐颤抖着双手将玉如意接了过去,颤声说道:“师父引开那喇嘛之前,曾对我说过,若是她回不来,见到这玉如意,便如她亲至。想不到、想不到……”

她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双手捂住脸面,无声地抽泣起来。

厉秋风对那女尼道:“敢问大师法号?”

那女尼道:“边鄙小寺,哪敢称什么大师。贫僧法号圆觉,俗家姓氏乃是钟氏。”

厉秋风这才明白黄大小姐为何会称这位女尼为钟师伯,心下暗想,依这位圆觉大师所言,她曾在无极观做火工道人。按理说她若看破了红尘,在无极观束发修行,岂不甚好?为何要巴巴地到了这里,做了这样一处小庵的庵主?而那位云真前辈原本出身无极观,与无极观观主云轩真人同辈,想来也是武林中一位前辈高人。只不过为何会流落江湖,最后死在多吉喇嘛手中?种种事端,实难解释。

他思忖之间,却听圆觉说道:“厉施主武功了得,不知道是江湖中哪一位前辈的门下?”

厉秋风道:“圆觉大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家师并非江湖中人,只不过是一位隐士罢了。他的名字寻常之极,大师必然没有听过,晚辈不说也罢。”

圆觉知道他不欲说出师门来历,却也没有勉强,转头对黄大小姐说道:“旭儿,既然这位厉施主受你师父所托,要送你去往无极观,你便和她同去罢。无极观名震天下,蔡家势力再大,却也不敢到无极观去生事……”

圆觉话还没有说完,却见黄大小姐摇了摇头,道:“无极观逼死了我师父,我、我才不要去受他们的庇护!”

{本章完}

第563章

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这位云真前辈在无极观中辈份极高,却不知为何流落江湖,最终遇害。难道真如黄姑娘所说,是受了同门迫害,不得不破门出教么?

圆觉叹了一口气,道:“旭儿,无极观虽然将你师父开革,使得她孤身飘零于江湖。只不过这事情曲折颇多,却也很难说便是无极观害了她。你师父这些年屡逢坎坷,久经风霜,却从来没有怨过无极观。更何况当年因为你师父,无极观遭遇数百年未有之危局,险些在江湖中身败名裂。无极观老观主便是因为你师父之事伤心不已,最后郁郁而终。你到了无极观后,云轩真人若是能将你收入门下,却也是你的造化。”

黄大小姐却是连连摇头,凄然说道:“我宁肯抹了脖子,也绝对不去求那些害了我师父之人庇护。”

圆觉见黄大小姐倔强不从,心下焦急,口中说道:“旭儿,苦乐庵已被天龙门团团围住,方才听外面说话,碧云坞蔡家的人也已经到了。虽然那些公差捕快有心要放你离开。只不过崔延寿武功了得,我远不是他的敌手。我要你随厉施主前往无极观,并不是怕你留在苦乐庵中使得小庵引火烧身。只是不想你落在蔡家人的手中,辜负了你师父的重托。”

黄大小姐一脸凄然,眼睛中露出了哀求的目光,对着圆觉颤声说道:“钟师伯,您……”

圆觉不待她说完便摇了摇头,道:“咱们女子本就不如男子强势,若是遇上那些口是心非、虚伪狡诈之徒,更是生不如死。你师父当年便是吃了大亏,这才不想你落到蔡家恶少的手中。她拼了一条性命救你,临终托付这位厉施主送你前往无极观,自然有她的道理。你师父与无极观的纠葛,不是我这方外之人能够说与你听的。你若归入无极观,云轩真人自然会将其中的缘由说与你听。”

黄大小姐听得圆觉苦口婆心相劝,也只得点了点头,道:“钟师伯,我听你的话便是。”

圆觉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转身对厉秋风道:“厉施主,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厉秋风听得黄大小姐答应前往无极观,却也松了一口气。听得圆觉问话,便即沉声说道:“眼下外面敌人不少,只不过我方才偷听这些人说话。修武县衙门派出的公差捕快倒有心助黄大小姐逃离此地……”

他说到这里,却听黄大小姐说道:“不错。今日午时,天龙门那些恶贼围过来之时,若不是尹捕头暗中相助,我早被天龙门捉走了。后来天龙门几次想要硬闯进苦乐庵,都是尹捕头出言恫吓,使得那个姓崔的老贼心下忌惮,只能将庵堂团团围住,却不敢硬闯进来,咱们才能平安无事。”

圆觉在一边点头说道:“不错。若非这位尹施主从中周旋,只怕小庵此时已是尸横遍地了。”

厉秋风道:“这些捕快不会与咱们为难,事情便好办的多了。我听尹捕头与冯师爷说,这王庙村东西两头的路口都由捕快把守,绝不会与黄姑娘为难。只要咱们能够逃出此地,离开五庙村便不是什么难事。”

黄大小姐听厉秋风提到了冯师爷,不由得眼睛一亮,道:“想不到冯伯伯竟然也来了。他为人正直,足智多谋,不似我爹爹那般糊涂。有他相助,咱们更容易脱身了。”

厉秋风道:“这位冯师爷确是了得。他将碧云坞一伙人带到了此处,便是想让碧云坞和天龙门内讧。果不其然,蔡家少爷蔡京是一个大草包,到了庵外之后便与天龙门吵了起来。方才碧云坞和天龙门内讧,守在庵后的捕快趁机撤围,晚辈才能进入庵堂之中拜见圆觉大师。眼下碧云坞与天龙门不和,崔延寿武功虽高,一大半心思倒要放在碧云坞身上。是以晚辈倒有一计,不知道圆觉大师以为如何?”

圆觉方才见过厉秋风与三名苦乐庵女尼动手,举手投足之间,便将三名女尼的剑招尽数化解,而且隐藏着极厉害的反击招数。若是厉秋风有心伤人,只怕三名女尼的性命早就保不住了。是以她虽然不晓得此人的来历,却知道此人绝非寻常人物。

圆觉虽是苦乐庵庵主,只不过原本是无极观一名不入流的火工道人,武功低微不说,见识更是平常。其后虽然离开无极观,在江湖之中漂泊了数年,却也只是隐姓埋名,最后才到了苦乐庵中出家为尼。她虽然为人持重,若论起武功见识,别说与厉秋风相比,即使是那些江湖三流帮派的帮主和掌门人,也要胜过她许多。是以厉秋风虽然年轻,此时倒成了圆觉的主心骨。她听说厉秋风有了计谋,便即开口说道:“愿闻其详。”

厉秋风道:“眼下天龙门和碧云坞大多数高手都守在苦乐庵正门,碍着黄姑娘的身份,他们也不敢硬闯进来,更不敢随意伤人。而庵堂左右两侧和背后的守卫则是马马虎虎,大多都是修武县衙门的捕快守在那里。是以晚辈想了一个法子,要将守在庵堂左右两侧和背后的天龙门弟子、碧云坞庄丁尽数引到庵门之前,大师便可带着众位高僧和黄姑娘自庵后逃走……”

苦乐庵是一座小庵,庵中除了圆觉外,便是她的十一名女弟子。除了慧清年纪稍大外,其它十名女弟子的年纪倒与黄大小姐相仿,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此时听厉秋风称她们为“高僧”,心下好笑。慧清年纪大些,而且为人性子沉稳,倒还没有什么,只是有几位年轻的女尼却笑出了声来。

慧清见厉秋风面露尴尬之色,当即冲着众女尼说道:“在观音菩萨面前如此仪态尽失,失礼之极,罚你们默诵二十遍心经!”

圆觉性子平和,对众弟子一向和颜悦色。倒是慧清性子严峻,平日里便对这些女尼不假辞色。是以众女尼不怕圆觉,倒一向对慧清心存畏惧。此刻见慧清面沉似水,都有些害怕。急忙一个个收慑心神,默诵起心经来。

圆觉道:“厉施主的计谋倒是不错。只不过崔延寿为人狡诈,武功了得。要想让他上当,只怕不大容易。”

厉秋风道:“若是碧云坞的人没有赶到,要想骗过崔延寿这等老奸巨滑之人,确是极不容易。只不过碧云坞诸人到了之后,与天龙门生了龌龊,只怕崔延寿十分精神,倒要留下七分来对付碧云坞。碧云坞大少爷蔡京是一个大草包,方才已与崔延寿起了争端。只要蔡京留在庵门之前,崔延寿便不会轻易离开。这个奸贼不在庵堂背后,大师和各位师父、黄姑娘从庵后脱身,便要容易许多。”

圆觉听厉秋风说完,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厉施主,带着旭儿和我这些徒弟,尽快从庵后逃走。”

她话未说完,黄大小姐和苦乐庵群尼都是面色大变。慧清颤声说道:“师父,你不与我们一起走么?”

圆觉微微一笑,道:“佛祖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三十多年前到了这苦乐庵,从此再未离开一步。守在观音菩萨驾前,是我最为心安喜乐之时。今日你云真师叔已然去了,我还要为她诵读往生咒。若是能随她一同前往西天极乐世界,却也是我的福报。只是你们年纪尚小,修为不足,还要多经历练,才能知道眼前这繁华世界,不过是大梦一场。待你们勘破世情,知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道理,自然便会明白我此时的心境。”

慧清及众尼知道圆觉性子虽然平和,却是外柔内刚。她说是看破红尘,要留在庵中,其实是想独力拖住天龙门高手,掩护群尼和黄大小姐逃走。是以众尼虽然知道圆觉心意已决,却也不甘心将师父一个人留在苦乐庵中,登时围了上来,便要哀求圆觉和众人一起逃走。只不过圆觉一双眼睛在众人脸上一个一个扫了过去,众尼心下俱是一凛,不由得双手合什,口中暗诵佛号,再也不敢出言相劝。

厉秋风见圆觉大义凛然,众尼护师心切,心下颇为感动。他沉声说道:“大师不必如此。晚辈想这计谋之时,便已决心自己到庵门外与天龙门周旋。”

圆觉摇了摇头,道:“厉施主不必争了,贫僧心意已决。那崔延寿虽然凶狠,只不过贫僧是方外之人,与天龙门又素无怨仇。他们找不到旭儿,却也不会与贫僧为难。”

厉秋风道:“云真前辈临终之时,再三叮嘱晚辈一定要将黄姑娘护送到无极观。只不过晚辈从来没有去过无极观,与无极观中的诸位前辈素不相识,况且晚辈又是男子,前往无极观多有不便,只怕无极观诸位真人心下存疑,事情便有些麻烦。大师与无极观素有渊源,由大师带着黄姑娘前往无极观,云轩观主便不会有所怀疑。还望大师答应晚辈所请,切勿再行推辞。”

圆觉听厉秋风说的颇为有理,只不过她也知道留在苦乐庵拖住天龙门,那是极为凶险之事。天龙门在河南与嵩山派齐名,近年来好生兴旺。只不过嵩山派一向是名门正派,而天龙门的名声却不大好。天龙门掌门人崔延寿威名远播,是江湖中极为难惹的一个人物。圆觉身为苦乐庵庵主,自然不肯让厉秋风这样一个晚辈陷入险境。

厉秋风见圆觉又要说话,自然知道她的心意,便即沉声说道:“大师尽可以放心,晚辈早就想好了脱身之计。只待大师带着众位师父和黄姑娘走得远了,晚辈便会想法子离开此地,与各位会合。”

他说到此处,略停了停,突然微微一笑,道:“何况就算崔延寿想要伤我,只怕他也未必能够!”

「本章完」

第564章

厉秋风声音虽不甚高,这句话说得却是豪气干云。圆觉心下一凛,见这年轻人虽然面容平常,却自有一份沉着稳重,让人没来由的暗生信赖。她方才见过厉秋风的武功,确是极为高明。只不过此时庵门外聚集着一二百名武林中人,这年轻人武功再厉害,要想将这些人尽数驱逐,只怕比登天还难。

厉秋风见圆觉犹豫不决,接着说道:“此刻万分火急之关头,容不得咱们多做商议。我还有一位同伴候在殿外,待晚辈将他找进来。由他随着各位同行,相互也算有个照应。”

厉秋风说完之后,转身出了正殿,将司徒桥带了进来,给圆觉做了引见。圆觉见又多了一个帮手,心下稍安。

司徒桥素知厉秋风之能,听了他的打算,点了点头,道:“云台山在西北方向。只不过我方才在庵外细看此处地形地势,庵堂西方是一片平地,咱们若是直向西行,极易给这些王八蛋发觉。倒不如咱们从庵堂后墙跃出之后,直向北走,先进了山林。我在山林之中可以故作疑阵,使得这些王八蛋辨不清东西南北。咱们便可放心大胆地折向西北。天寒地冻,这些王八蛋未必会追。就算他们追上来,只怕也未必追得上。”

圆觉点头道:“司徒先生说的不错。只不过今晚乃是雪地,无论咱们走向何处,总会留下脚印。崔延寿若是带人追踪,只怕咱们隐藏不了形迹。”

司徒桥还未答话,厉秋风抢先说道:“只要大师带着各位师父和黄姑娘先走上半个时辰,崔延寿即便发觉庵内诸人已经逃走,他要想追,却也得思量思量。”

圆觉一怔,道:“崔延寿此人极为强悍,今日天龙门倾巢而出,志在必得。若是发觉咱们逃了,怎么会不追?”

厉秋风道:“这就要感谢冯师爷了。他将碧云坞众人带到此处,使得双方生了内讧。眼下天龙门和碧云坞相互忌惮,若是庵内生了变故,崔延寿即便想追,想到碧云坞虎视在旁,他便无法毫无顾忌地追杀咱们。何况尹捕头和冯师爷见黄姑娘逃走,一定会想法子拖延时间,使得崔延寿一伙人无法立即追踪。依晚辈所想,若是咱们依计行事,逃出此地并非难事。”

圆觉心下虽也以为厉秋风此计可行,只是想到他要冒着天大的危险,却仍是犹豫不决。司徒桥却素知厉秋风之能,见圆觉踌躇难决,心下颇不耐烦,道:“师太不必担心,崔延寿这个王八蛋这几年虽然闯下了不小的名头,只是他强得过唐赫、云飞扬这等高手么?实不相瞒,唐赫便是败在我这位厉兄弟的刀下,云飞扬更是被厉兄弟一刀砍死……”

圆觉吓了一跳,她是空门中人,云飞扬身为锦衣卫副指挥使,虽然官场中人听到他的名字无不心生畏惧,圆觉却不知道此人的名头武功。只不过唐赫的名字她却是知道的,想不到威震黄河以北的唐总镖头,竟然会败在眼前这个年轻人手中。她震惊之下,见厉秋风脸上并无傲色,心中暗想:“这年轻人到底是何来历?不只武功高强,却又沉稳如斯,实在是高深莫测。”

司徒桥见圆觉仍然沉默不语,心下更是焦急,道:“再拖延上几个时辰,天便要亮了。那时便是逃了出去,光天化日之下,又能走出多远?师太,即便你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贵庵中这些妙龄少女,难道不怕落到外面那些如狼似虎的江湖汉子手中么?”

圆觉心下一震,不由自主地转头向自己这十几名弟子望了过去。这些弟子虽然强自镇定,却也是个个面带忧色。圆觉心下暗想:“我已立志侍奉佛祖,只不过这些女娃儿,无一不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有的更是被人丢弃在庵前的弃婴。我将这些女娃儿收在庵中,却也不是一心要让她们出家为尼,只是怕一些恶徒打她们的主意,这才剃了头发,却并未授戒。只待她们再长大一些,有了好出路,便要她们还俗,寻个安生之处,平平安安过上一生。天龙门为非作歹,碧云坞也不是什么正经帮派。这十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娃儿落在他们手中,只怕下场凄惨无比。”

念及此处,圆觉心意已觉,双手合什,对厉秋风道:“厉施主,那就有劳你了。”

厉秋风见圆觉终于点头同意自己的计谋,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圆觉说道:“大师尽可以放心,晚辈自有脱身之计。待我出了庵堂之后,各位只要听得门外有了异动,自可从庵后逃走,一路直奔云台山无极观。待晚辈打发了崔延寿,便会前去与各位会合。”

众人计议已定,便即收拾准备。苦乐庵原本就是一座小庵堂,庵内也没什么贵重之物。是以众尼只是收拾了几件僧衣麻鞋,装在包袱中背好,片刻之后都在正堂聚齐。

厉秋风见众人结束停当,又低声叮嘱了司徒桥几句,便即转身向庵门走去。圆觉带着一众弟子双手合什,口中默念金刚经,祈祷佛祖保佑,金刚显圣,驱除群丑,保得厉秋风平安归来。

黄大小姐站在圆觉身边,看着厉秋风一步一步向尼庵大门走了过去,刹那之间,心中竟然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厉秋风走到庵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伸手推开了庵门,稳稳地走了出去。待他走出门后,双手在身后轻轻一推,那庵门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此时庵门前燃起了十几堆大火,天龙门、碧云坞、修武县衙门的公差捕快正自聚在火堆旁取暖御寒。这些江湖人物神鬼无忌,虽是在尼庵门前,却也没有半分礼数。苦乐庵前原本是一片桃树林,却被这些汉子砍倒了二十多棵用来生火。

方才蔡京与崔延寿起了冲突,被崔延寿打了一记耳光后抓在手中。碧云坞虽然来了五六十人,只不过眼看大少爷被崔延寿擒住,投鼠忌器之下,却也不敢上前营救。杜铁心知道崔延寿武功高强,即便碧云坞坞主蔡笑亲至,也不敢轻易言胜,自己绝非其敌。是以他只得强压怒气,说尽了好话。崔延寿虽然对蔡京折辱了一番,却也不想与碧云坞撕破面皮,见杜铁心已然服软,便即就坡下驴,将蔡京放了回去。蔡京虽然蛮横,只是落在崔延寿手中,直如婴儿一般,竟然全无还手之力。脸上又吃了一记耳光,**辣的极是难受。是以脱离了崔延寿控制之后,便也不敢再行辱骂,找了一处火堆旁边,一边烤火一边生闷气。他手下几名亲信知道大少爷受了崔延寿的折辱,此时正在气头上,却也不敢上前安慰。只不过如此一来,双方便停止了叫骂,庵堂外登时安静了下来。

那张老六是崔延寿的六师弟,本名叫做张草木,是崔延寿在天龙门中最为亲信之人。他见碧云坞诸人不再嚣张,心下得意,走到正在火堆边烤火的崔延寿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掌门师兄,您看咱们下一步该当如何行事?”

崔延寿微闭着双眼,沉吟了片刻,沉声说道:“等。”

张草木一怔,道:“咱们午时到了这里,眼下已等了五个多时辰,这不攻不守的困顿于此地,也不是一个办法……”

崔延寿不待他说完,便摇了摇头,口中说道:“若是这些王八蛋不在这里,凭着咱们天龙门,早就冲进这个鬼庵,将那些老老小小的尼姑杀个干净,抓到黄大小姐送回修武县。只不过这些王八蛋跟在身边,咱们若是用强,日后传了出去,却有极大的麻烦。这几年咱们天龙门虽然势力大长,可是河南各地的帮派对咱们心生忌惮,尤其是嵩山派更是一心要压制咱们。这几年虽然本门好生兴旺,却也是如履薄冰,一着不慎,可能就是满盘皆输。”

他说到这里,转头扫了一眼碧云坞诸人聚集在一起的几处火堆,压低了声音道:“太行山青龙寨和字号传来了消息,嵩山派掌门人林义郎死在了虎头岩沙家堡……”

张草木吓了一跳,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林义郎武功如此了得,嵩山派势力又大,怎么会一派掌门就这样没了?”

崔延寿低声道:“咱们派在嵩山派的眼线也传来了消息,说是嵩山派与林义郎平辈的几大高手,还有林义郎的几个得意弟子,这些日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嵩山派内出了大事是确然无疑的,只不过咱们还没有确切的消息罢了。”

张草木道:“若是林义郎死了,咱们天龙门便少了一个大患,除了少林寺外,河南哪还有一帮一派能与咱们天龙门并驾齐驱?”

崔延寿点了点头,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万分小心。即便是林义郎死了,嵩山派数百年基业,想要连根拔除却也不是容易之事。这些年咱们天龙门始终被嵩山派挡在洛阳以东,我这次之所以亲自带人帮着黄崇做事,就是要在嵩山派的地盘内打进一个钉子。取得了黄崇的支持,修武县便在咱们的控制之下,天龙门可从北、东两个方向逼近嵩山派。若是林义郎真的死了,咱们便要将嵩山派在洛阳左近的爪牙尽数消灭,再攻入嵩山派老巢,将嵩山派挑了。”

张草木听得连连点头,口中说道:“掌门师兄高见,师弟佩服不已。”

{本章完}

第565章

崔延寿道:“成大事者更要谨慎小心,此刻正是咱们天龙门更上一层楼的关键时刻,值此关头,万万不可横生枝节。若是咱们将这尼庵灭了,消息走漏出去,嵩山派必定会趁机生事,说咱们滥杀无辜,四处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找了少林寺一起与咱们为难。到了那时,原本已经臣服于咱们天龙门的各帮派必定会翻脸无情。是以此时此刻,咱们须得以不变应万变,万万不可贸然行事。”

张草木躬身说道:“掌门师兄说的是,师弟谨记教诲。”

便在此时,只听的“吱呀”一声,苦乐庵的大门已然开了。一个灰衣人施施然走了出来,站在门前的石阶上,冷冷地瞧着众人。

今日午时之前,崔延寿接到天龙门弟子报信,知道黄家大小姐藏在苦乐庵中,立时带了众人从修武县城出发,直扑王庙村。依他的主意,到了苦乐庵之后,便即冲进去拿人。只不过还没等他冲进庵门,黄大小姐却走了出来,以长剑横于颈上,扬言若是众人闯庵,她便要横剑自刎。崔延寿无奈之下,只得下令门下弟子不得硬闯苦乐庵。不过他早就打定了主意,给门下几名武功高强的弟子使了个眼色,想要趁着黄大小姐不备,要分进合击,夺下黄大小姐手中的长剑。

天龙门诸人正想动手之时,修武县衙门的尹捕头却带着公差捕快赶到了苦乐庵前。他见崔延寿和几名天龙门高手跃跃欲试,正想暗下毒手。尹捕头虽然武功平常,见识却远在黄大小姐之上。是以他见势不妙,急忙拦在天龙门诸人和黄大小姐之间,一边插科打诨,一边苦劝黄大小姐随众人回转县衙。只不过他说的话却是皮里阳秋,表面上是劝说黄大小姐回家,暗地里却是将四周的情势尽数说给了黄大小姐。最后黄大小姐退入庵内,关紧了庵门。崔延寿虽然知道尹捕头故意捣鬼,不过对方毕竟是公门中人,他也不能发作。只能暗自生气。

尹捕头下令众捕快将苦庵团团围住,不过他到来之前,便已叮嘱手下,若是大小姐要闯了出去,绝对不许阻拦。只是崔延寿却也看出情势不对,下令门下弟子夹杂在捕快之中,将苦乐庵团团围住。

尹捕头一计不成,又见天龙门鬼鬼祟祟,随时想要找机会冲将进去。是以尹捕头私下里警告崔延寿,黄大小姐自小便性子倔强,一向是说一不二,但是黄知县也要让她几分。若是伤了黄大小姐,在场的诸人谁都脱不了干系。崔延寿没有办法,只好下令众门人不得擅动,静等时机。

不料天黑之后,碧云坞众人却又赶到了苦乐庵。蔡京到了之后,便即得意洋洋地指手划脚,对崔延寿吆三喝四,摆出了一副主人的派头。崔延寿初时听说这蔡京是黄大小姐的未婚夫,倒还有心忍让。只不过蔡京得寸进尺,最后双方起了内讧。崔延寿武功高出蔡京何止十倍,一招便将蔡京制住,折辱一番之后放了回去。若依崔延寿的脾气,蔡京早已变成了一具尸体。只不过他出手之时,突然想到一计。既然碧云坞这姓蔡的草包胸无点墨,倒可利用碧云坞闯入苦乐庵,天龙门再混水摸鱼,趁机抓走黄大小姐,送回修武县城,交给知县大人,天龙门便可在修武县城横行无忌。他打定主意之后,便没有再为难碧玉坞众人。方才与张草木说话之时,他心中一直在思忖如何找个由头,让蔡京这个草包下令碧云坞众人动手。便在此时,庵门却开了,竟然走出了一个灰衣人。

崔延寿率领天龙门弟子杀到苦乐庵前时,曾经与庵中众女尼朝过面,并没有见过眼前这个灰衣人。是以崔延寿心下一凛,暗想这人是谁,为何会藏在苦乐庵中。

尹捕头正与冯师爷小声说话,商议如何救出黄大小姐。只是看到厉秋风突然走了出来,却也是大惊失色。

蔡京被崔延寿折辱了一番,在碧云坞庄丁面前大丢面子,正在郁闷之时,突然看到有人从庵内走了出来,心下也是一惊。此次他到河南,蔡笑已先行派人到了修武县衙门,除了送上礼物之外,还告知修武县知县黄崇,要派自己的儿子登门拜访。这蔡京在小镇上受了惊吓,便即前往修武县城。他在山西一向吃喝嫖赌惯了,对于这个未过门的妻子,原本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到了修武县衙门之后,听得黄府的家人说黄家大小姐貌若天仙,便起了好色之心,竟然想将黄大小姐带回山西。

知县黄崇却甚是为难。他虽然一心与碧云坞结纳,只不过黄大小姐对这门亲事却是抵死不从。前些日子听说蔡家派了人来,言说蔡家大少爷不日就将登门拜见丈人。黄大小姐知道爹爹一定要自己嫁给蔡家这个huā huā gong zi,便即下了决心,在云真的帮助之下逃出了黄宅。黄崇见黄大小姐跑了,正自下令衙门的公差捕快四处搜寻之际,蔡京却带着一百多人闯进了县衙门。黄崇瞒他不过,只得将事情照实说了。

蔡京一向骄横,听说未过门的妻子跑了,登时大发雷霆。若不是杜铁心在一旁苦劝,只怕他连黄崇都要破口大骂。其后蔡京吃了黄崇为他备下的山珍海味,多喝了几杯,丑态百出,竟然要在修武县城piào ji。气得黄崇拂袖而去。蔡京折腾了一天一夜,又喝了酒,便即躺倒酣睡。这一觉直睡到午时,听说已找到黄大小姐藏身之处,他便有心亲自去找。冯师爷趁机在一边煽风点火,蔡京便铁了心要去苦乐庵,亲自将黄大小姐劝回来。黄崇拿这个活宝没有法子,只得点头同意。

其时多吉喇嘛打死云真之后,也回到了修武县城。原来他一大早听说知县贴出了告示,悬了重赏寻找黄大小姐。多吉喇嘛立时起了贪心。其时蔡京还在呼呼大睡,多吉喇嘛便即悄悄带着几名亲信喇嘛出了县衙,四处打探消息。这几个喇嘛倒也颇会办事,竟然打探到了云真和黄大小姐的去向。多吉喇嘛大喜,便即带人追了下去。

云真发觉有高手追踪自己和黄大小姐之后,便即让黄大小姐先去苦乐庵躲避,自己引开敌人,然后再去苦乐庵与黄大小姐会合。黄大小姐离开之后,云真故意露出破绽,引得多吉喇嘛翻过了大架山。双方在大架山山腰处朝了面,一言不合便即动起手来。云真杀掉多吉喇嘛座下三名弟子,自己也被多吉喇嘛打中了两掌,只得拼命逃走,这才与厉秋风等人在松林中巧遇。

多吉喇嘛虽然杀死了云真,不过自己也死了三名得意弟子,最后又被于帆惊走,可以说是偷鸡不成蚀了一把米。待他回到修武县衙门之后,冯师爷故意添油加醋地向杜铁心透露多吉喇嘛带人悄悄出了县衙,定然是出门惹事去了。杜铁心和蔡京对多吉喇嘛冷嘲热讽了一番,多吉喇嘛生了一肚子气,便即闭门不出。蔡京也不愿意理他,自顾自地带着杜铁心等人赶到了苦乐庵。

蔡京到了庵前之后,听捕快们说黄大小姐和庵中十几名尼姑尽数被困在庵内。蔡京便想着要将黄大小姐请出来,立志要在黄大小姐面前露上一手。只不过他与崔延寿不和,在崔延寿手下吃了大亏,闹了一个灰头土脸。正自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之时,突然看到从苦乐庵中走出男子,心下疑云大起,立时跳了起来,指着厉秋风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藏在尼姑庵中,黄大小姐哪里去了?”

蔡京自然识得厉秋风,只不过此时正当午夜,四周虽然点了十几堆火,只是厉秋风站在尼庵门口,离着火堆还有数丈远,是以蔡京瞧不清楚他的面容,这才高声呼喝。

厉秋风知道蔡京是一个草包,却也不想理他,只是盯着崔延寿,冷笑道:“阁下便是天龙门掌门崔延寿崔先生么?”

崔延寿原本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此时缓缓站起了身子,沉声说道:“我便是崔延寿,你是什么人?”

蔡京见自己大声呼喝,厉秋风却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下大怒,伸手拔出站在身边的一名碧云坞庄丁腰间挂着的长剑,右足一点,便即向尼庵门前扑了过去。手中长剑抖出几朵剑花,直袭向厉秋风面门和咽喉。

厉秋风自然不将蔡京放在眼中,只不过他要在崔延寿面前显露武功,迫得对方知难而退。是以见到蔡京长剑凌空刺下,他冷笑一声,待长剑到了面门之前,右手斗然伸出,竟然以食指和中指将蔡京的长剑夹住。

蔡京这一剑登时刺不下去了。他心中一凛,凝神望去,却已看清了厉秋风的面容。蔡京虽然骄横,却也知道锦衣卫是碧云坞万万得罪不起的。是以一看又是这锦衣卫到了,他大惊之下,却忘了自己身在半空。气息一滞,登时从空中直摔了下去。

只听“扑通”一声,蔡京直挺挺地摔在了庵门外的石阶下。饶是他身负武功,这一下却也摔得七晕八素,一时之间竟然爬不起来了。杜铁心和几名蔡京的亲信急忙抢上前来,想将蔡京扶将起来。却听得厉秋风冷冷地哼了一声。杜铁心抬头望去,此时距离厉秋风不过丈许远,火光映照之下,却将厉秋风的面容看了一个清清楚楚。

杜铁心心下大惊,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忙伸出右手,在自己的双眼上擦了几擦,复又向尼庵门前望了过去。待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他双膝一软,竟然跪了下去,颤声说道:“大、大人,您怎么到了这里?”

{本章完}

第566章

崔延寿见杜铁心突然跪下,口称“大人”,心下一凛。张草木却不如他沉稳,见蔡京出丑,杜铁心又突然跪倒在地,只道是碧云坞被这人吓得怕了,这才如此丑态百出。当即哈哈大笑,道:“老杜,你也算是江湖中的一号人物,怎么如此脓包,方才在咱们天龙门面前耀武扬威的嚣张气势哪里去啦?”

崔延寿却知道杜铁心身为碧云坞大管家,虽然武功在碧云坞中算不上出类拔萃之辈,不过心思缜密,却也是一个颇有见识的人物。此人突然如此做作,只怕其中大有文章。是以崔延寿狠狠瞪了张草木一眼,暗骂他未经自己吩咐,便即胡说八道。

张草木正自得意洋洋,想要趁机挖苦蔡京和杜铁心一番。只是见到崔延寿目光阴狠,心下一凛,已经到了嘴边的几句嘲讽之语立时吞回了肚子中。

厉秋风知道天龙门绝非寻常武林帮派,掌门人崔延寿的武功智计更是不是林义郎之下。自己在虎头岩能够力挫林义郎,只不过是因为林义郎孤身进入洞窟之内,并未有嵩山派其他高手随行。虽有丐帮帮主邓遥相助,自己这一边却还有刘涌、许成和、楚丹阳、清风道人等大高手,林、邓二人完全处于劣势。即便如此,众人数次险些被林、邓二人害死。此时天龙门却是高手尽出,即便没有碧云坞相助,自己若要力抗天龙门,脱身逃走,却也是极难之事。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利用锦衣卫的身份,连骗带吓,拖延时间。是以见蔡京和杜铁心如此畏惧自己,正中下怀。他故意一脸冷漠,森然说道:“我不是要你们回转山西吗?怎么你们又跑到这里来了?”

蔡京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向后退了两步,畏缩在杜铁心身后,悄悄拽了拽杜铁心后心的衣衫,意思是让他想法子遮掩过去。杜铁心惊魂稍定,颤声说道:“好教大人知道,修武县知县黄崇黄大人乃是敝门蔡公子的岳父。咱们这次到河南办事,原本就打算顺路前来拜见黄大人……”

厉秋风皱了皱眉头,道:“多吉喇嘛哪里去了?”

杜铁心听他问起多吉喇嘛,心下暗想,看样子这锦衣卫并不是与咱们碧云坞为难,多半是担心多吉喇嘛跑了。想到这里,他稍稍放心,声音也没不似先前那般颤抖。只听他说道:“大人尽可以放心,多吉喇嘛被咱们关在修武县衙门中。除了咱们碧云坞留了五十名兄弟看管这些贼秃之外,黄大人还派了公差捕快相助,定然可保得万无一失。咱们明日一早便启程赶回山西,绝对不会耽误了大人吩咐要办的事情。”

崔延寿冷眼旁观,初时尚心存怀疑,只不过见杜铁心的模样不似作伪,想来并非是与这灰衣人相互勾结蒙骗自己。心下思忖:“这人年纪轻轻,怎么能让杜铁心这个老狐狸如此惊惧?杜铁心称他为大人,可是我听说黄崇只有一个女儿,这小子看样子绝非黄崇的家人。”

他正犹豫之时,却听厉秋风道:“探望岳丈,却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这尼庵是方外之地,你们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杜铁心心中念头急转,突然灵机一动,暗想:“眼下天龙门极为强势,方才对大少爷一番折辱,使得咱们碧云坞全然落了下风。瞧崔延寿的作派,铁了心要打压碧云坞。我正愁如何才能全身而退,却是天降祥瑞,这个锦衣卫竟然突然出现。既然有他在此,正好可借锦衣卫之手,逼退天龙门,碧云坞扳回一局,日后也不至于被江湖同道耻笑。”

他计议已定,便即躬身说道:“启禀大人,小人等到了修武县衙门之后,才知道黄家大小姐被家中一个仆妇拐走。咱们与黄家结亲,黄大小姐出事,咱们蔡家自然是应当全力相助。后来听说那仆妇将黄大小姐藏在这尼庵之中,这位天龙门的崔先生便带了一些江湖朋友赶到了这里,要将这尼庵灭了,抢出黄大小姐。咱们生怕崔先生鲁莽之下,滥杀无辜,伤到了黄大小姐,便也匆匆赶了过来。好在崔先生还没有下手,若是连大人也伤了,那可是铸成大错,咱们百死莫赎。”

他这番话说的好不阴毒,不只将碧云坞的责任撇了一个干干净净,还狠狠告了天龙门一状。暗指天龙门不分青红皂白要灭了苦乐庵,更是要将厉秋风也杀死在庵内。

崔延寿见厉秋风年纪甚轻,想来不会是什么大官,多半是哪位官员的儿子,倒也并未放在心上。只不过此时听得杜铁心栽赃嫁祸,包藏祸心,心下大怒,口中说道:“杜大管家,你不只骨头软,连肠子也生得七转八转,光天化日说谎话,不怕天打雷劈么?”

杜铁心嘿嘿一笑,道:“崔先生,这黑灯瞎火的,你却说什么‘光天化日’,也不知道是谁在说谎话。”

崔延寿听这个惫赖无耻的家伙抓住自己话中的破绽大加讥讽,心下怒火更炽,心中暗想:“早知如此,方才便不该手下留情。先杀了蔡小狗,再斩了这个油嘴滑舌的王八蛋,哪会有此尴尬之事?”

他正怒火中烧之时,忽听厉秋风道:“崔先生,你可知道杀人放火,按大明律是要诛连九族么?”

崔延寿见这个后生小子居然敢质问自己,不怒反笑,道:“那又怎么样?就算我一把火烧了这座尼姑庙,你又能把老子怎么样?!”

崔延寿并不是一个莽撞之人,他为人极是精明,若是换了平日,听说面前这人与官府有关,他是绝对不会轻易翻脸。只不过今日诸事不顺,先是被尹捕头拦阻,不能冲进庵中抓人,以他的身份,已是极大的羞辱。其后碧云坞众人赶到这里,蔡京出言无状,他虽出手惩戒,只不过心中怒火更盛。此时被杜铁心栽赃之后又出言挖苦,却是他出道以来从未遇到的奇耻大辱。是以崔延寿怒火中烧,再无半分顾忌,听得厉秋风一问,立时反唇相讥。

杜铁心一心要巴结厉秋风,听得崔延寿说话,立时转过头去,对崔延寿怒目而视,口中大声说道:“崔延寿,你怎么敢对大人如此无礼?!”

崔延寿冷笑一声,道:“大人?他算哪一门子大人?老子瞧他嘴上没毛,分明是一个小人!”

“大胆!”杜铁心一声怒吼,“这位乃是锦衣卫百户大人,你如此辱骂大人,难道想要zào fǎn不成?”

崔延寿听到“锦衣卫”三字,心下也是悚然一惊。他双目睁开,盯着厉秋风,心下暗想:“听说锦衣卫是皇帝亲军,有先斩后奏之权。这些锦衣卫无孔不入,罗织罪名,构陷大臣和百姓。只不过我向来不到京师,却也没有与锦衣卫朝过面。怎么今日如此凑巧,咱们到这里荒村野庵来办事,偏偏有一个锦衣卫藏在庵内?”

他心下疑云大起,虽然有些惊愕,却也并未方寸大乱。口中说道:“你说他是锦衣卫,有何凭证?”

杜铁心道:“咱们日前曾与这位大人一起办案,抓了五台山万仁寺的多吉喇嘛。崔先生,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听从大人吩咐,否则大祸临头之际,天龙门阖门上下,鸡犬不留!”

他对天龙门极是痛恨,是以将“阖门上下,鸡犬不留”八个字说得极是阴毒。天龙门诸人自然知道他的心思,登时一个个对杜铁心怒目而视。碧云坞诸人见大管家在嘴巴上大占便宜,立时一个个得意洋洋,不怀好意地看着天龙门众弟子。

崔延寿哈哈大笑,道:“这世上奇事不少,却尽数让咱们在此地见到了。若是平白无故跳出一个人来,自称是什么锦衣卫锦裤卫,岂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跳了出来,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不成?”

厉秋风见崔延寿气势嚣张,是个极难对付之人。方才虽看到守在庵堂两翼和背后的捕快及天龙门弟子都已到了尼庵正门之前,想来司徒桥和圆觉等人已从庵后逃走。只不过须得尽量拖住崔延寿,让众人逃得越远越好。是以他冷笑一声,自怀中掏出锦衣卫的腰牌,举在手中,冷冷地说道:“这是锦衣卫腰牌。锦衣卫办案,天下官府都要全力相助。”

他说到此处,看了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尹捕头一眼,道:“这位官差可以来瞧瞧,看看这牌子是真是假。”

尹捕头一心要放走黄大小姐,厉秋风突然出现之后,他便暗地里传下命令,要守在庵堂左右和背后的捕快尽数撤至尼庵正门之前。捕快撤回之时,守在各处的天龙门弟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便也跟着众捕快到了尼庵正门。此时崔延寿只顾着应付厉秋风,却也无暇顾及撤回的天龙门弟子。尹捕头见天龙门众弟子已尽数猬集于尼庵正门,心下长出了一口气,暗想如此一来,大小姐便可趁机从尼庵别处溜走,不至于落在蔡京这个混账王八收手中。

他正在一边看热闹,只是听杜铁心说这灰衣人是锦衣卫,心下也是一凛,暗想也没听说修武县和周边各县出了什么天大的案子,怎么锦衣卫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本章完}

第567章

厉秋风掏出腰牌,要尹捕头勘察真假。尹捕头虽然尚无法判断厉秋风的身份来历,却也不敢怠慢。正想迈步上前接过腰牌,却见厉秋风右手轻轻一扬,火光映照之下,那块腰牌脱手飞出,直向尹捕头飘了过去。

若是常人掷物,依着掷出者使力大小,掷出之物或快或慢不一而同。只是厉秋风掷出那腰牌之后,却如同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托着那腰牌,极缓慢又极稳妥地向尹捕头“送”了过去。从旁边望去,那腰牌不像是凭空飞向了尹捕头,倒好似厉秋风右手托着腰牌,慢慢送到尹捕头面前一般。

崔延寿冷眼旁观,心下大惊。此前他只是惊讶于厉秋风气度沉稳,大异于常人。此刻看到厉秋风露了这样一手武功,自忖自己虽然勉力也可以做到。只是是否能像厉秋风这般好整以暇,却是没有半分把握。他心下暗想:“怎么凭空出现这样一位高手?难不成他一直窥伺在侧,想对咱们天龙门不利不成?若真的如此,此行不只得不到半分好处,只怕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却面临极大的危机。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他正惊惧之时,那块腰牌已自飞到了尹捕头面前。尹捕头双手伸出,正想要凌空抓住那腰牌。想不到腰牌突然下坠,稳稳地落在他的手掌之中。

尹捕头吓了一跳,却又不敢说话,只得将腰牌捧在眼前,翻来覆去仔细查看,又抬头看了厉秋风一眼。口中说道:“这腰牌确是真的。修武县衙门捕头尹如雁,拜见锦衣卫南镇抚司百户大人。”

他说完之后,双手捧着腰牌,快步趋前几步,直到了尼庵正门前的石阶之前,躬着身子走上石阶,双手托着腰牌,高高举在头顶,口中说道:“请大人收回腰牌。”

厉秋风伸手接过腰牌,随手放入怀中。尹捕头这才躬着身子慢慢退回到石阶下面,口中说道:“大人既已到了,有什么事情请尽管吩咐便是。”

厉秋风沉声说道:“尹捕头,看样子你也是在衙门当差多年,怎么如此不知轻重,跑到这里来胡闹?”

尹捕头听他说得严厉,却也吓了一跳,颤声说道:“大人,此事实在是迫不得已。敝县黄大人的女儿前几日突然失踪,咱们四处搜寻,都没有找到线索。今日天龙门的崔先生传来消息,说是发现了黄大小姐的行踪。小人便带了公差捕快赶到这里。其时崔先生正要纵火烧了这尼庵,打算趁着混乱将黄大小姐带回修武县城。小人生怕崔先生放火烧寺,不免玉石俱焚,是以出言相劝,崔先生这才没有烧掉这座苦乐庵……”

崔延寿听得尹捕头将此事的责任尽数推到了自己头上,心下大怒,只不过尹捕头说话固然不尽不实,却也并非捏造。他虽然想辩白,一时之间却又不知从何处解释。只气得呼呼喘着粗气,却说不出话来。

厉秋风道:“你可看清黄大小姐确是在这尼庵中么?”

尹捕头做出一副茫然的神情,道:“小人赶到之时,在尼庵前确是看到一人像极了黄大小姐,只不过在下苦劝崔先生之时,那女子便进了尼庵,小人也不敢断定她便是黄大小姐。”

崔延寿高声说道:“尹捕头,你这是公然说谎。当时你明明说那女子便是黄大小姐,还与她说过几句话,怎么现在却不承认了?”

尹捕头道:“那女子脖子上架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我生怕她情急之下抹了脖子,只当是黄大小姐,这才出言相劝。只不过此时想想,或许这女子只是面容与黄大小姐相像,其实并不是黄大小姐……”

崔延寿听到此处,心中大骂尹捕头卑鄙无耻,为了不得罪这锦衣卫,竟然公然说谎。只不过他心中暗想:“瞧蔡京、杜铁心、尹捕头这几个王八蛋的模样,想来这锦衣卫不是假的。他既然从尼庵中走了出来,说话之际又一力回护这个贼庵,其中定有隐情。说不定他便是黄家大小姐的奸夫,听说蔡京来接黄大小姐,两人恋jiān qing热,便一起逃到了这尼庵之中。若真是如此,我须得想个法子,宁可得罪了黄知县,也不可与这锦衣卫翻脸。”

念及此处,他瞥了杜铁心一眼,心下暗想:“他妈的,既然你这个王八蛋构陷于我,在这里颠倒黑白,胡说八道,难道老子便不能么?”

此时他已认定了厉秋风与黄大小姐有私情,心下计议已定,便即换了一副面孔,陪着笑脸拱手说道:“原来是锦衣卫大人,在下不知大人到来,方才多有得罪。其实在下之所以如此心急,便是害怕黄大小姐被奸人所害。若是早知道大人也在这尼庵之内,便是给在下十个胆子,在下也不敢妄动刀兵。”

众人没想到崔延寿态度大变,个个心下诧异。杜铁心和尹捕头却猜出了崔延寿的打算,心下暗自骂他厚颜无耻。

厉秋风见崔延寿口气软了不少,倒也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崔先生是如此打算,倒也情有所原,只是做事忒莽撞了一些。若你真的一把火烧了这尼庵,里面十几条人命,可就是死在你的手里。到了那时,本官便是有心维护,只怕你也难逃一死。”

崔延寿见厉秋风打起了官腔,心下虽是不服,也只得连声称是,口中说道:“多谢大人提醒,在下自当谨记。”他心中已打定了主意,反正这黄大小姐也不是自己的女儿,就算是与奸夫私奔,丢的也是黄知县的脸面,与自己无关。只要自己不得罪这锦衣卫,日后天龙门仍有机会将势力扩张到修武县来。眼下最要紧的是想法子离开此地,免得自己得罪了锦衣卫,一番辛苦落一个大姑娘生孩子受累不讨好,天龙门不只丢了脸面,更有覆灭之危。

杜铁心见崔延寿竟然巴结起厉秋风来,自然也不甘落后,当即对厉秋风大加吹捧。尹捕头虽然不知道这锦衣卫为何一力回护苦乐庵,但是只要他不与黄大小姐为难,便是遂了自己的心愿。是以眼看着杜铁心和崔延寿态度大变,心下甚是满意。

厉秋风见崔延寿和杜铁心已被自己吓住,暗想此时应尽快将这些人逼离此处,免得又生枝节。是以他哼了一声,对众人说道:“这庵里并没有你们要找之人,还是尽快离开此地,到别处寻找黄大小姐罢。”

崔延寿和杜铁心巴不得厉秋风早点让自己离开,此时听他一说,登时如蒙大赦,恭恭敬敬地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即与厉秋风告辞。厉秋风看着天龙门和碧云坞众人离开,却也没有想到此事竟然如此轻易便已了解,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其实崔延寿、杜铁心等人一直站在石阶下面,却没有发觉厉秋风紧张之下,后背衣衫已被汗水湿透。厉秋风知道若论起武功,崔延寿等人自然与唐赫、云飞扬等人相差甚远,更不要说柳生宗岩这等大高手。只不过天龙门和碧云坞加起来足有一百多人,自己独力支撑已是极难。若是崔延寿横下心来,全力进攻苦乐庵,圆觉和黄大小姐及众尼定然无幸。是以他虽然与崔延寿等人周旋之际举重若轻,平静如常,只是心中却是万分紧张,丝毫不亚于面对柳生宗岩这等绝顶高手。

待得崔延寿等人去得远了,尹捕头这才拱手说道:“大人,既然黄大小姐平安无事,小人便也要告辞了。”

厉秋风听他说出“平安无事”四字,却是微微一怔,随即醒悟过来,知道尹捕头已看出自己在回护黄大小姐,便也拱了拱手,对尹捕头道:“尹捕头尽可以放心,黄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得脱此难。”

冯师爷在一边嘿嘿笑道:“想不到这边鄙之地,竟然来了一位锦衣卫的百户大人。更想不到锦衣卫中竟然也有如此侠义之士,倒是颇出老朽意料之外。”

厉秋风道:“冯师爷心思缜密,我十分佩服。锦衣卫虽然是皇帝亲军,只是有些事情,并非是锦衣卫所能决断。”

冯师爷点了点头,道:“大人若无其它吩咐,咱们便要离开此地,再去其他地方寻找黄大小姐。”

三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厉秋风自然知道冯师爷的意思,便即点了点头。尹捕头和冯师爷向着厉秋风拱了拱手,便即转身离去。众捕快已然将十几堆火尽数扑灭,是以众人离开之后,苦乐庵前已是一片黑暗。

厉秋风眼看着众捕快手举着火把消失在视线尽头,这才转身回到尼庵之中。他走进大殿,见殿内仍然点着油灯,只不过此时已空无一人,想来司徒桥和圆觉已然带着黄大小姐和众尼从苦乐庵后逃走,留下这油灯只不过是为了迷惑追兵罢了。厉秋风原本以为与崔延寿等人会有一番争斗,只不过没想到天龙门对锦衣卫如此畏惧,竟然兴师动众而来,偃旗息鼓而去,倒省了不少麻烦。此时既然天龙门和碧云坞已尽数退走,留着这些油灯也再无用处。厉秋风将油灯尽数吹灭,这才转身出了正殿。

只不过当他走出正殿之时,却见尼庵门前影影绰绰站了一人。此时正当深夜,虽然借着雪光能够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人影,却瞧不清此人的面容。

厉秋风大惊失色,伸手便要摸刀。只是右手一抓之下,却抓了一个空,这才想起绣春刀早已在虎头岩下的山谷中断为两截,心中不由一凛。不过他虽乱不惊,深吸了一口气,便即稳稳站在正殿门前,全身肌肉紧张到了极处,随时防备敌人猝然一击。

「本章完」

第568章

只听那人大声说道:“小人尹如雁拜见大人。”

厉秋风心下一怔,暗想这尹捕头怎么又回来了?正思忖之间,尹捕头已快步走了过来。厉秋风心下戒备,只是面色如常。那尹捕头走到他面前,便即双手抱拳,道:“大人,方才人多眼杂,小人有些话也不好和大人说起。方才离开之后,小人要冯师爷带了兄弟们先行离开,自己找个借口留了下来,特意回来拜见大人。”

厉秋风不知道尹捕头去而复返打的是什么主意,丝毫不敢怠慢,站在石阶之上如岳临渊,内力遍布全身。只是见尹捕头执礼甚恭,倒也不想有什么异举,当即沉声说道:“尹捕头不必多礼。不知道你去而复返,有何事情要与我说?”

尹捕头道:“实不相瞒,敝县黄知县十多年前到修武县做官,虽说不上是爱民如子,为官却也算得上清廉,每年洛阳府和河南巡抚衙门考评也都是优等甲级。这些年河南巡抚衙门多次向吏部呈报,要升他的官职。黄大人却一再推辞,只说自己年纪已大,修武县正是修心养性的好所在。只求在这里结仕途,倒还能多活上几年。上官只道他脾气古怪,却也没有为难他。”

厉秋风听尹捕头突然提起修武县知县黄崇,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世人只道锦衣卫权势煊天,外出办案之时,各地官员定然是巴结奉承,极尽贿赂之能事,只不过大半都是谬传罢了。别说锦衣卫办案之时,所受约束极多。其实侦缉之事一向由锦衣卫北镇抚司执掌,而厉秋风一直在锦衣卫南镇抚司当差,初时只是做些卤薄仪仗之事,后来到武英殿当值,从来没有办过案子。只不过在锦衣卫当差久了,与北镇抚司很多锦衣卫也混得极熟。听说有些锦衣卫出京办案之时,确曾对地方官员敲诈勒索,因此各地官员对锦衣卫都是畏之如虎。而有些贪赃枉法的官员便想着法子贿赂锦衣卫,以求平安。厉秋风心下暗想,今日尹捕头去而复返,突然说起黄知县的好处,难不成黄知县做了什么坏事,生怕自己回京后密奏他的不法之事,想要贿赂自己不成?

他心下狐疑,却听尹捕头说道:“咱们在衙门当差,确是凭着良心吃饭。可以说富的富死,穷的穷死。只是自从黄大人做了修武县知县,一些为非作歹的公门中人,确是收敛了许多。十多年前,修武县城里面还是破破烂烂,可是这十几年,却是民富粮足,虽不能说都是黄大人的功劳,但是换作了别人,修武县绝对不会有今日之模样。是以黄大人要走,修武县的老百姓可不答应。每当有风声说黄知县要高升,修武县的百姓都会推举三老,到省城去请命,要将黄知县留在修武县城。

“只不过兄弟们对黄大人心生感激,大半倒是因为黄夫人。黄夫人一心向佛,心地最好。咱们这些捕快说是在衙门当差,其实若论起月钱,大半只有五六钱银子,只能勉强糊口罢了。若是碰上家人生病或突生变故,便即束手无策。黄夫人最看不得别人受苦,时常接济一些贫困兄弟。她每次上街,凡是遇到乞丐病人,都要拿出钱来送给这些人。其实黄大人为官清廉,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倒是黄夫人带着几个丫头绣得一手好苏绣,托人带到洛阳绸缎庄去寄卖,每月能有几两银子的进项。这些钱也大半用在了穷苦人的身上。是以修武县衙门上上下下,还有城里的百姓,对黄夫人无不心存感激。

“前年黄夫人生了重病,去世之前万事皆可放下,独独对大小姐放心不下。当日黄大人与山西蔡家结亲之时,黄夫人便甚是不满。只不过她一向贤良,虽然心中忧愁,却也从不向黄大人提起。她最后生了重病,这根子就在大小姐的亲事上。鲁妈妈在衙门中服侍黄夫人多年,最知夫人的心意。咱们兄弟知道黄夫人的忧虑,多半都是听鲁妈妈所说。大小姐虽说性子倔强,不过和黄夫人一样,最是心地善良。自从黄夫人去世之后,她对咱们也是多有照顾。若是有兄弟不小心闯了祸,不敢向黄大人求情,多半是托大小姐说情。黄大人虽说在大小姐的亲事上认了死理,不过平日里对大小姐都是极好,从来不驳大小姐的面子。是以兄弟们感激大小姐,若是她有吩咐,兄弟们从来不说半个不字。

“前些日子听说山西蔡家的公子要到修武县拜见黄大人,初时咱们还以为蔡家家大业大,是山西有名的大户人家,大小姐有了这样一个归宿,咱们也代她高兴。只不过听去过山西的兄弟说,蔡家这个公子是一个混帐王八蛋,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此前他聚过两房媳妇,都被他折磨死了。咱们大小姐如此一个好女子,怎么能落到这恶少的手中?!是以兄弟们都是愤愤不平。后来听说鲁妈妈亲自到山西去了一趟,回来便找了黄大人,力陈蔡家这个公子不是一个好东西,将大小姐嫁给此人,无异于将她推入火炕。黄大人却压根不理会鲁妈妈所说之事,反倒是大发雷霆,要将她赶出宅子。鲁妈妈情急之下,前几日便偷偷带着大小姐逃走了。

“大小姐和鲁妈妈走了之后,黄大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下令全城捕快四出搜寻。说句实话,不少兄弟已经打探到了鲁妈妈和大小姐的踪迹,却都装作不知道,只盼着鲁妈妈带着大小姐远远走开,等过一阵子风头过了,再回转修武县城。黄大人虽然恼火,不过毕竟是大小姐的亲爹,待他看到蔡家那个小王八蛋,自然不会再想着将大小姐嫁给此人。

“昨日晚上,蔡家一伙子人闯进了知县衙门。初时咱们听说蔡家公子种种劣迹,还以为有些夸大其词。只不过见到本人,才知道听说的那些恶行不只是真的,而且这人卑鄙无耻,实是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小人瞧着黄大人对这个小王八蛋也是失望之极,这门亲事十有**办不成了。消息传了出去,衙门上下无不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蔡家这伙子人到了之后,还带了二十多个喇嘛,一个个贼忒嘻嘻不像好人。后来又来了一伙人,为首的竟然是在河南威名赫赫的天龙门掌门人崔延寿。这人极是精明,不知道受了什么人的蛊惑,竟然跑到知县衙门,声言能够找到大小姐。黄大人知道天龙门在河南极有势力,心下大喜,便将这事情交给天龙门来办。小人生怕这个王八蛋真把大小姐和鲁妈妈抓回来,便吩咐几个兄弟盯着天龙门。要说崔延寿倒真有些本事,竟然打探到大小姐藏在苦乐庵,便带着众人杀了过来。小人生怕大小姐有失,便也带着兄弟们赶到了这里。”

尹捕头说到这里,嘿嘿一笑,接着说道:“不瞒大人说,咱们到了这里,处处给天龙门下绊子,迫得崔延寿这个王八蛋不敢硬闯苦乐庵。只不过这小子极是精明,武功又高,又是打着黄大人的旗号办事,咱们也不能将他们赶走,于是就僵在了这里。后来冯师爷又将蔡家一伙人引到此处,想着让天龙门和碧云坞内讧,咱们便可趁乱助大小姐和鲁妈妈逃走。只不过咱们都没想到大人竟然也在庵中,而且与大小姐是朋友,倒显得咱们画蛇添足,坏了大人和大小姐的好事。”

厉秋风听他说到这里,心下大为窘迫,知道尹捕头会错了意。只不过他虽有心解释,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正尴尬之时,却听尹捕头接着说道:“方才大人现身之后,小人便与冯师爷商议妥当。以大人的身份,想来天龙门不敢为难两位。只不过黄大人正在气头上,而且黄蔡两家确有婚约。蔡京这个王八蛋不足为虑,只不过他爹蔡笑却是一个难缠的人物,与山西官场有莫大的关联。若是此人知道大小姐与大人、与大人……”

他说到这里,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措词才好,过了半晌才接着说道:“若是蔡笑知道大人将大小姐带走,到时在衙门告上一状,凭借蔡家的财力和与山西巡抚的关系,只怕于大人面子上也不好看。是以小人和冯师爷以为,大人将大小姐带走之后,先不要让大小姐露面。蔡家拿不到凭据,却也不能到衙门去告大人的状。等过上个三年五载,蔡京这个王八蛋说不定坏事做多了,上天降下报应,他双腿一蹬见了阎王爷,那是一了百了。就算这个王八蛋不死,也定然会另娶别的女子,到了那时,大人和大小姐孩子都有了,黄大人见到女儿和外孙,气也消了,两位再回到修武县拜见黄大人,岂不是满天乌云尽散,何等畅快?”

厉秋风听到此处,一口气没转过来,登时咳嗽起来。他心下尴尬,知道尹捕头和冯师爷想得完全错了。此事关系到黄大小姐的名节,就算自己尴尬万分,却也要解释清楚。当下他沉声说道:“尹捕头,你想得全然错了。我与黄姑娘今日只是初识,往日更无半分交情。此事事关黄姑娘的名节,万万不可胡乱猜想,否则日后传了出去,对黄姑娘极为不利!”

第569章

尹捕头见厉秋风出言否认与黄大小姐相识,心下只道年轻人脸皮薄,不想让外人知道此事,却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虽然如此猜想,脸上自然不能露出异样神情,免得这锦衣卫百户尴尬。是以尹捕头强行忍住了笑容,躬身说道:“是,大人教训的对。是小人想错了,还望大人恕罪。”

厉秋风心想这尹捕头虽然有些滑头,不过却是一个热心之人,对自己和黄大小姐也是一片好心,这才甘冒风险回来给自己通风报信,又出了一个主意。虽说这主意对自己没有半分用处,却也足见尹捕头和冯师爷等不是宵小之辈。是以厉秋风心下颇为感激,拱手说道:“尹捕头,你热心仗义,在下十分感激。至于黄大小姐之事,请尹捕头尽可以放心。在下受一位前辈的吩咐,要将黄大小姐送至一个稳妥的所在。待此事了结之后,黄大小姐自然会回转修武县城。至于黄大人那里,还请尹捕头多多周旋。”

尹捕头听得厉秋风口气突变,竟然自称“在下”,心下倒是一凛,暗想这锦衣卫怎么突然换了一副江湖人说话的口气,难不成此人并非锦衣卫,而是江湖中人假扮不成?若真的如此,大小姐跟了此人,日后不免在江湖之上四处奔波,颠沛流离,这可如何是好?

他心下为难,不由又看了厉秋风一眼,转念又想:“此人气度非凡,那腰牌也决计不是假的。或许是此人常年办案,沾染了一些江湖习气,却也是稀松平常之事。何况就算他是江湖中人,单凭着这份气度,蔡家那个小王八蛋便是远远不及。大小姐有此归宿,要比嫁到蔡家好上万倍。吉人自有天相,我就不要自寻烦恼了。”

厉秋风见尹捕头沉默不语,其时四周一片黑暗,两人距离虽近,却也瞧不清楚尹捕头的神情。他只道尹捕头兀自有些不放心黄大小姐的安危,便接着说道:“其实那位鲁妈妈乃是江湖中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她藏身于黄大人府上,教授黄大小姐武功,一直待黄大小姐甚好。有她陪伴,尹捕头不必担忧。”

尹捕头悚然一惊,道:“鲁妈妈会武功?我怎么没看出来?”

厉秋风心想你若能瞧出云真身负武功,岂不也成了武林高手?只不过心下虽作此想,表面上自然不能这样说。是以他沉声说道:“这位鲁妈妈极为了得。俗话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她隐身于衙门之中,单只这份心机,别人便比不了。”

尹捕头仔细回想往事,与鲁妈妈相识多年,只道她是黄夫人房中一位年老仆妇,却没有想到此人竟然如此了得。既然有这样一位了不起的人物陪着大小姐,自然可保得她平安无事。只不过如此看来,这锦衣卫与大小姐之间是否有私情,可就不好说了。但是不管如何,只要大小姐平安,那便是一天云彩满散,自己和冯师爷等人也可以放心了。

他念及此处,便即对着厉秋风拱手说道:“既然大小姐平安,咱们也放下了心。请大人转告大小姐,若有急事,可写信给冯师爷,咱们自当为大小姐效力。至于黄大人那里,他瞧见了蔡京这个王八蛋的为人,又有冯师爷每日相劝,想来过一段日子,他便会想法子退了这门亲事。请大小姐不必为此事担心,随着鲁妈妈在外面散散心再回来罢。”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尹捕头尽可以放心,在下一定将这话带给黄大小姐。”

尹捕头抱拳施礼,随后转身走了。厉秋风眼看着尹捕头出了苦乐庵的大门,这才转身绕到大殿左侧,纵身跃上围墙,随即出了苦乐庵。此时已将近二更天,只见围墙下的雪地上留着无数脚印,想来是先前众捕快和天龙门弟子守在庵后,将雪地踩得一片杂乱。他俯下身子仔细辨认,却见有十几人的足迹一路向北,直向后山而去。

厉秋风沿着这十几人的足迹一路北行,不久便进入后山的树林之中。此时本就是夜晚最为黑暗之时,待进了林子之后,四周越发昏暗起来。厉秋风晃亮了火折子,仔细辨认脚下,却见那十几人的足迹在雪地上倒甚是清楚,在树木之间虽有曲折,却是一直向北延伸。

厉秋风看着脚下的足迹,快步向前走去。只不过走了半柱香工夫,他心下突然一凛,只见雪地上除了这十几人的足迹之外,竟然又多了一行脚印。只是这行脚印极是怪异,在雪地上只踩下了薄薄的一层,显然那人轻功极是高明。厉秋风心中暗想:“难道崔延寿贼心不死,离开苦乐庵之后,竟然偷偷折了回来,暗地里追赶司徒桥和圆觉大师等一行人不成?”

方才在苦乐庵门前,厉秋风虽然没有与崔延寿交手,却也看出此人武功极高,隐隐有一派宗师的风范,武功当不在嵩山派掌门人林义郎之下。若是此人追了上去,只所司徒桥和圆觉等人联手,也不是此人的对手。是以他心下焦急,便即加快了脚步,沿着脚印直追了下去。

堪堪又走了半柱香工夫,厉秋风心下又是一凛,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却见在那单独一行脚印的旁边,竟然又多了一行脚印。这行脚印也是在雪地上只踩下了薄薄一层,留下脚印之人的轻功自然也是极为了得。

厉秋风看着这两行脚印,心下震骇不已,一时之间如坠冰窟。心下暗想:“怎么凭空冒出这样两位高手?单只一人便已极难应付,若是两人联手,即便自己追上了司徒桥等人,只怕也不是这两人的敌手。”

他举着手中的火折子四处张望,想试着寻找新出现的这行脚印来自何处。只不过他只扫视了一眼,心下却是一惊,暗想:“这里怎么如此熟悉?”

他记得自己离开苦乐庵之后,便即沿着司徒桥和圆觉等人留下的足迹一路向北,直到走入山林。这些足迹进入山林之后,虽然在树木之间曲曲折折,却也是一直向北延伸。自己走了约半柱香工夫,便即发现了一行新的脚印,随后又走了半柱香工夫,第二行脚印又出现在眼前。现在仔细回想,这两次发现脚印之处,看上去都有些眼熟。

其时已近三更,四周一团漆黑,只中仗着手中的火折子,厉秋风才能模模糊糊地看到近处的情形。他为人机警,进入这树林之后更是全神戒备,是以虽然四周昏暗无比,他却将一路上的情形记得十分清楚。此刻发觉四周的情形颇有些眼熟,心下念头急转。蓦然间灵光一闪,想起在苦乐庵中,司徒桥曾经说过要在树林之中布设机关,以迷惑追兵。他心下暗想:“难道司徒桥在此处设置了陷阱,要将追兵引开不成?”

他既然想到了这个关节,立时蹲了下去,仔细观看那两行脚印。先前他虽然看到脚印,只是震撼于对方轻功了得,并未仔细观瞧。此时蹲下身子用火折子照着仔细查看,这才发现两行脚印几乎完全相同,竟然是同一个人踩出来的。

厉秋风心下大惊,仔细查看两行脚印,心中疑云大起。待得心中有了线索,他猛然转过身子,举起手中的火折子向后照去。待看清身后的情形,心中不由悚然一惊。

只见他的身后又多出一行脚印,与先前多出的两行脚印一样,在雪地上留下了极浅薄的印记。

厉秋风手中举着火折子,先是疑云大起,只不过片刻之后,却又哑然失笑。他抬起右脚,在多出的两行脚印中的右脚脚印上先后试了几次,那几处脚印与他的右脚严丝合缝,并无差异。

他这才明白,原来多出来的这两行脚印不是别人留下的,而是他自己踩出来的。

厉秋风冲入山林之后,不久便走入了司徒桥布下的陷阱,不知不觉之间,他竟然绕了一个圈子,又回到了原地。是以当他第二次从此处前行时,地上便多了一行脚印。等他又绕了一个圈子走了回来,地上便多出来了两行脚印。若是他这样走下去,只怕地上的脚印会越来越多。

他在虎头岩下的山窟之中,曾经陷入过姚广孝设下的奇门五行密道。知道这些术士若是用了奇门五行的手段,想要将人引入陷阱并非难事。何况此处又是树林,正当深夜,只须稍动手脚,便能将人诱入迷阵之中。这阵势自然不能与姚广孝在洞窟中设置的迷阵相比,不过司徒桥在片刻之间能布设出如此厉害的**阵法,却也是相当了不起了。

厉秋风陷入迷阵之后,自己以为是沿着脚印直向北行,其实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在树林中大兜圈子。既然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他便不再惊慌。想起司徒桥曾经说过,凡是以奇门五行布下的迷阵,都是利用人心中先入为主的念头,将最平常的事情变得不寻常。只要自己不乱了心神,定然能找出出路所在。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向空中望去。却见天上一片漆黑,影影绰绰可以看到几株大树的枯枝纵横交错,如同无数骷髅,在空中张牙舞爪,看上去极为恐怖。

厉秋风向后退了几步,前后左右仔细看了片刻,断定自己就是在此处开始绕圈子,是以与身后自己所来之处的相反方向必然便是正北。他站准方位,右足一点,身子已然飞了起来,正落到一棵大树的树顶。此时他身在半空,再也不受雪地上足迹的迷惑,看清正北的方向,便即飞身跃起,正落在另一株大树树顶。他脚下不停,宛如灵猿,在树顶上不住跳跃,直向正北方向追了下去。

第570章

此时大雪初停,树顶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厉秋风施展轻功,直如御风而行,每次只在树枝上轻轻一点,身子便又弹起,直向下一株大树飞了过去。山风猎猎,举目望去尽是漆黑一团。黑暗中仿佛隐藏着无数怪兽,正自从四面八方紧紧盯着厉秋风。只要他稍做停留,便会扑上来将他撕咬成碎片。

厉秋风奔了约一盏茶工夫,忽见不远处的地面上隐约有火光闪耀。他急忙停了下来,踩在一根碗口粗的树枝上,侧耳倾听前面的动静。只不过离得远了,虽然似乎有人在说话,却听得不大清楚。

厉秋风心中虽然盼望前方是司徒桥和圆觉大师等一行人,只不过他向来谨慎小心,此时情势未明,却也不敢出声招呼。他凝神望去,仔细估算了一下,那几点火光距离自己约摸有五六十丈远。厉秋风思忖了片刻,便向左首跃了出去,一直在树顶上走出了数百步,这才悄无声息地跃到了地上。

此处的地面上仍然是一片白雪皑皑,没有丝毫人迹。厉秋风辩明方向,便即向着那几点火光的方向奔了过去。地上盖着厚厚的白雪,踩将上去便如踏在地毯上一般。厉秋风轻功极高,是以虽然在雪地上纵跃飞行,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片刻之间,他已奔出了五十余丈,忽听得前方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厉秋风急忙停了下来,身子一闪,便即躲到了一株大树后面。

只听有人说道:“县丞大人,咱们怎么越走越不对啊?先前还能看到脚印,现在连脚印也找不到了,这样走下去,只怕走到天亮,也找不到带走大小姐罢。”

却听另一人喝道:“你婆婆妈妈说些什么?县丞大人既然要咱们追上去,你老老实实听着便是!”

厉秋风听这人说话,心下不由一凛,暗想这不是于帆那个仆人于承嗣的声音吗?昨日与这两人刚刚分别,想不到今日居然又在这荒山野岭碰上了头。

却听有人冷笑道:“小子,你算什么东西?我是修武县衙门的典史,你不过是县丞的一个家仆,竟然敢对我的属下口吐狂言。信不信我回到修武县衙门奏报黄知县,打你一顿板子,让你知道一下衙门的规矩?!”

厉秋风听这人自称是修武县衙门的典史,心下暗想:“我曾听于帆说过,他要到修武县去做县丞。一县之中,自然是知县最大,下面便是县丞、主簿、典史。知县、县丞、主簿三人乃是朝廷命宫,也称正官,在县衙门中权力最大。典史虽然在县衙门中位列知县、县丞、主簿三人之后,却属于未入流的文职外官,即在九品官职之外,是没有品级的吏员。照理来说,没有品级便算不上是官,充其量只能是‘吏’。只不过明太祖创立大明之后,屡兴大案。在一县之中经常将知县、县丞、主簿三人尽数杀掉,只好由典史代理知县行使大权。是以典史本来职位品级最低,往往却操持了县衙门的大权。太祖驾崩之后,成祖继位,便依照太祖时的惯例,县衙门中只要县丞、主薄等职位裁并或出缺,其职责便由典史兼任。因此典史职务也均由吏部铨选、皇帝签批任命,变成了名正言顺的朝廷命官。听这典史的口气,对于承嗣颇不客气,只怕是因为修武县县丞出缺,本来由他代理县丞办事,只不过于帆到任,他自然要交出手中的权力,心下不痛快,便对于承嗣发起火来。”

他正思忖之间,却听一人沉声说道:“承嗣,袁典史说的不错。你一个小孩子家懂得什么,竟然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还不快向袁典史认错?!”

厉秋风听出这是于帆的声音。片刻之后,只听于承嗣道:“袁大人,小人胡说八道,得罪了您老人家。还望您老人家宰相肚里能撑船,饶恕了小人的罪过,小人感激不尽。”

于承嗣的声音里透着十分的不情愿。却听那袁典史冷笑一声道:“不敢当。小子,你这话摆明了挖苦我是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典史,不入流的小吏,你居然用宰相来嘲讽我,是想把我放在火上烤吧。这要是被小人报了上去,就算黄知县体谅我是修武县衙门的老公人,老老实实干了二十多年,可是知府衙门要是知道了,一道公文下来,我就得卷铺盖滚蛋。难道你小子瞧我不顺眼,想夺了我这典史的位子不成?”

厉秋风听得袁典史连讽刺带挖苦,将于承嗣大加折辱。心中暗想:“这少年脾气火爆,被这袁典史如此抢白,非得大发雷霆不可。”

只是过了半天,于承嗣却仍然没有反唇相讥。厉秋风略感惊奇,想来是于帆压制于承嗣,使得他不敢再与彭典史斗嘴。过了片刻,却听袁典史冷笑道:“你都称我为宰相了,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瞧你小子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到了咱们修武县来耀武扬威。不过我劝你一句,修武县虽然天高皇帝远,可也不是法外之地。你小子若是犯了事情,我第一个拿你去见黄知县,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他话音方落,却听于帆道:“袁典史,承嗣是一个小孩子家,是我管教不严,得罪了典史,还请典史容让这一次。我代他向你赔罪了。”

袁典史“哼”了一声,道:“不敢当。县丞大人第一天坐衙,就带着咱们跑到这穷乡僻壤,好大的威风啊。”

这几人说话之时,已自停下了脚步,距离厉秋风藏身的大树不过五六丈远,是以几人讲话,厉秋风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暗想:“于帆倒真能沉得住气,被这姓袁的如此挤兑,却也并不翻脸,这份修养功夫倒真是难得。”不过转念又想:“我瞧着于帆虽然为人沉稳,却是一个热血之人,绝不会容人如此侮辱。多半是他初到修武县,尚无半分根基,自然要与这袁典史虚与委蛇。待他立足稳了,只怕这袁典史非倒大霉不可。”

于帆道:“知县大人的千金被人拐走,可以说是天大的案子。我虽然是第一天到修武县衙门视事,却也绝对不可坐视不理。何况咱们出发之时,我曾劝过袁兄不必同行。是袁兄一意要来,怎么这个时候又说是我带着你到了这里?”

那袁典史被于帆反问得词穷,只得冷笑一声,道:“我身为典史,缉捕盗贼一向是我的职责。既然县丞大人亲自出马,我若是不来,岂不要授人以柄?到时在知县大人面前告我一状,我不还得卷铺盖滚蛋么?”

他话音方落,只听有人陪着笑道:“两位大人,咱们在这里耽搁不少时候了。若是再不走,只怕就要天亮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啪”的一声响,似乎有人脸上挨了一记耳光。紧接着只听方才说话那人一声痛叫,颤声说道:“袁大人,小人可没得罪你,怎么没来由地打了小人一记耳光?”

却听袁典史冷笑道:“好啊,看老子失势,连你小子也看人下菜碟,想在别人面前编排我不是?老子跟你说,只要老子在县衙一天,便没你小子的好!除非老子死了……”

他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紧接着袁典史一声惨叫,“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厉秋风大吃一惊。却听于帆厉声喝道:“有敌人来袭,快将火把扔掉!”

只听得一阵怪响,“铎铎”之声不绝,夹杂着三四声惨叫。想来是有人突然发射暗器,击中了数人。没有打中人的暗器撞到了树干上,发出了“铎铎”之声。

厉秋风心下暗想:“听这几人说话,想来也是追踪黄姑娘到了王庙村。只不过进入树林之后,却陷入到司徒桥布设的奇门五行阵中,误打误撞到了这里。难道是司徒桥和圆觉大师在此地设伏,突然出手杀人不成?”

他想到这里,却又转念一想:“司徒桥虽然性子古怪,却也不是嗜杀之人。圆觉大师更是心怀慈悲,绝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如此杀人。更何况于帆等人此行虽然是为了追踪黄姑娘,只不过是要将她请回县衙,绝对不是为了伤害于她。黄姑娘既然与司徒桥和圆觉大师同行,就算司徒桥和圆觉大师想要出手杀人,她也会尽力阻拦。”

厉秋风思忖之间,暗器破空之声忽止。只听得“呼呼”之声不断,四面八方都传出了脚步声。这些人以暗器突袭,杀了袁典史等数人。此时已不再掩藏行迹,竟然大摇大摆地从四面围了上来。

厉秋风心下一凛,心思甫动之时,身子已然悄无声息地拔地而起,直向树顶飞了上去。电光火石之间,他已跃到两丈多高的一根树枝之上,这才低头向下望去。只见四周点起了数十支火把,正从四面八方向于帆等人藏身之处逼了过去。

只见有两支火把到了距离厉秋风藏身的大树不远处突然停了下来,厉秋风心下暗想:“糟糕,这两人十有**发现了我留下的脚印。”

他正想着如何应付之时,只听“嗖嗖”两声,从那两支火把处飞出两道黑光,直向厉秋风藏身的大树打了过来。火把映照之下,那两道黑光竟然飞速旋转,绝非寻常暗器。

厉秋风心下一凛,这种黑色暗器他并不陌生。柳生一族杀人之时,用的正是这种十字形的暗器。暗器上涂有剧毒,中者立死,端得是厉害无比。

第571章

厉秋风之所以对于帆一直心存好感,便是因为此前曾经见过柳生一族的杀手追踪于帆。他对柳生宗岩原本就痛恨之极,当年兴献王陵一役,中原武林各大帮派险些尽数覆亡在柳生一族的手中。而皇陵、永安城、虎头岩三场大战,也都有柳生宗岩在背后兴风作浪。最后慕容丹砚更是被假冒马东青的柳生一族杀手重创,生死不知。是以厉秋风恨透了柳生一族,下了决心要将这伙扶桑武士尽数斩杀。他心中暗想,既然这些人与于帆为敌,那么于帆自然便是自己的同道中人。是以于帆虽然言行举止也颇有可疑之处,厉秋风却始终未对于帆心生恨意。

只不过他虽然数次与于帆不期而遇,却始终想不明白这位在官场沉浮多年的小小县丞为何会与柳生一族为敌,惹得这些杀手如蛆附骨,定要将于帆杀之而后快。

电光火石之间,那两道黑色暗器已然飞到厉秋风近前。若是换作别人,此时要么飞身躲避,要么用兵刃将暗器磕飞。只不过厉秋风却是动也不动,身子紧贴在树干上,倒似与大树合为一体,别人万难发觉树上竟然藏着人。

只听“铎铎”两声,两枚黑色暗器已打中了厉秋风脚下的树干。

发射暗器那两人右手又是一挥,两道黑光却又向另外一株大树飞了过去。片刻之后,只听得“铎铎”两声,那两枚暗器已自打在了那株大树的树干上。

两人见发射了四枚暗器,并没有人现身,便不再理会,手执火把向于帆等人藏身之处逼了过去。

原来厉秋风方才见两人发射暗器,初时以为是自己露了形迹,正想躲避之时,心中突然灵光一现,暗想自己从树林东侧悄悄溜了过来,虽说留下了足迹,却并未让人发觉自己藏在树上。这两个杀手看到地上的脚印,定然是猜想可能有人藏身于树上,便即发射暗器试探。若是他们已经发现了自己,定然会呼喊同伴围了过来,对四周仔细搜寻,绝对不会只有两人留在此处与自己为敌。这两人默不作声,突然发射暗器,想来只是试探而已。是以他站稳了身子一动不动。果不其然,那两人根据地上的脚印,向最有可能藏有敌人的两株大树发射了暗器。只是暗器发出之后,却无人现身,两人只道雪地上的足迹是于帆一行人留下的脚印,便不再怀疑四周树上有人躲藏,随着其他杀手一起向于帆等人杀了过去。

厉秋风见这两人仅凭着地上的脚印,便即判断出了自己可能藏身的大树,这份追踪功夫,却也甚是了得。只听得四周簌簌之声大起,片刻之后,有人高声说道:“姓徐的,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畏首畏尾的算什么英雄?倒不如站出来与咱们拼死一战,倒还不失英雄本色。”

厉秋风听这人说话时口音颇为怪异,不似中原人物,心下暗想:“看来柳生一族的杀手在皇陵、永安城、虎头岩三场大战中死伤惨重,原本会说汉话的族人大多毙命。是以连这些不大会说汉话的杀手也派了出来。这些笨蛋汉话说得如此怪异,将于说成了徐,若是再将这些人派到中原各大帮派中卧底,只怕立时便被人认了出来,到时卧底不成,反倒被人乱刃分尸。好,很好。”

他正思忖之间,忽听得一声厉响,紧接着有人惨呼倒地。那口音古怪之人冷笑一声,道:“困兽犹斗。好,我便成全你!”

他话音未落,喊杀之声大起,想来柳生一族的杀手已然大举围攻,想要将于帆等人一举杀掉。

厉秋风知道这些杀手武功诡异,训练有素。此时到达这树林中的几有四五十人,于帆和于承嗣等人绝非这些杀手的敌手。是以他不再犹豫,右足一点,便从树顶跃了下去。

厉秋风身在半空,却已看清了树下的情形。只见五六丈之外有一片空地,此时站了数十人,手中都举着火把,将四周照得一片光明。圈子中躺了七八个人,一动不动,想来都是死在柳生一族杀手发射的十字形暗器之下。于帆和于承嗣被围在中间,两人背靠着背站在一起。于帆手提长剑,剑身上已染上了鲜血。于承嗣右手提着一条乌黑的长鞭,虽然身陷重围,却是凛然不俱。

厉秋风跃下大树之时,右手已然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待他落至半空,右手一甩,十几枚铜钱激射而出,直向一众杀手打了过去。此时他离这些杀手不过五六丈远,又是居高临下,发射铜钱之时右臂贯注内力。即便不取准头,杀伤力却是极大。只听一片惨呼之声,已有十几名杀手翻滚在地,抱着脑袋扭动了几下,便即毙命。

待厉秋风双脚落到地上,这些杀手才转过身来,一脸惊恐地看着厉秋风。

此时于帆和于承嗣仍然被杀手围在当中,看不到厉秋风的面容。只不过见十几名杀手惨叫着倒在地上,知道定然是生了变故。待这些杀手转身迎敌,于帆知道这正是杀敌的大好良机,左肩轻轻一顶站在他身后的于承嗣,身形闪动,直抢到一名杀手的身后,手中长剑快如闪电,已自刺入一名杀手后心。

便在此时,于承嗣也已动手。只见他右手一甩,手中长鞭如毒蛇一般,悄无声息地缠住了一名正抬头向圈外张望的杀手的脖子。那杀手猝不及防之下,待得惊觉情势不妙,脖子已被长鞭牢牢勒住。于承嗣右臂用力一甩,那杀手被他长鞭带动,身不由已的飞了起来,脑袋正撞向了对面一名杀手的脑袋。只听“喀嚓”一声,两名杀手的脑袋撞到一处,登时鲜血横飞,脑浆四溅,两名杀手滚在一处,登时毙命。

电光火石之间,已有十余名杀手横尸当地。那杀手首领心下大惊,他没有料到背后突然有人冲了出来,只道是于帆早有防备,故意在此处诱敌。待自己带了手下围上来之时,躲在一边的敌人出手偷袭,一出手便杀了自己十几名手下。此人不只武功了得,更是心狠手辣,令人不寒而栗。

那首领盯着厉秋风,见他赤手空拳,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下暗想:“单凭此人,决计不敢向咱们挑战。十有**在左近还有埋伏,想将咱们一鼓俱歼。”

他念及此处,脑袋不由自主地向左右轻轻转了转。只不过厉秋风方才跃下之际,早就从众杀手之中认准了他便是首领。是以他的脑袋虽然只是微微转动,厉秋风却立时察觉,猜到了这首领的心思,故意冷笑一声,道:“你们已经陷入重围,还不乖乖投降?!”

厉秋风话音方落,忽听得南侧有人笑道:“咱们兄弟全都到了,管教这些王八蛋一个都逃不了!”

那首领见自己猜的不错,哪里还敢逗留?只听他一声呼喝,转身便向西奔去。这些杀手见首领逃走,又见十几名同伴惨死当地,却也敢留在这里。只见人影闪动,二三十名杀手跟在那首领身后,没命地逃了出去。

厉秋风已然听出方才是司徒桥的声音,心下大喜,正想招呼之时,却见于帆从地上捡起一支火把举在手中,对厉秋风说道:“想不到在这里又遇到了百户大人。”

厉秋风苦笑道:“于大人,真是山不转水转,咱们在这里又走了一个碰头。”

便在此时,只听得脚步声响,紧接着从南侧几株大树后转出一群人来。为首的正是司徒桥,圆觉等人跟在后边。司徒桥哈哈笑道:“厉兄弟,你真是了得,居然后发先至,想来天龙门和碧云坞都折在你手中了罢?”

圆觉和一众女尼见到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二十多具尸体,登时一个个神色大变。有两名女尼只有十五六岁,见了这些尸体,登时吓得哭出声来。慧清倒还算镇静,呵斥道:“不过是几具臭皮囊罢了,有什么可怕?”那两名女尼被慧清训斥,哭声反倒更大了。

圆觉见慧清瞪大了眼睛,正要继续呵斥众尼,便即对慧清说道:“你这些师妹年纪幼小,见了这等可怕的情形,心生畏惧却也是人之常情。你这般凶霸霸地瞪大了眼睛,只怕原本不害怕的人,也被你吓坏了。”

慧清见师父开口说话,自然不敢反驳。司徒桥却已看到了于帆和于承嗣,哈哈笑道:“与你们二位真是有缘。昨日本以为分道扬镳,想不到今日又在此处相见。有趣,有趣。”

于帆收回了长剑,笑道:“咱们何尝不是这样想的。方才多亏百户大人出手相助,否则只怕情势大大不妙。”

厉秋风皱着眉头说道:“于兄,这些倭人为何要苦苦纠缠两位?”

于帆面露为难之色,过了半晌才道:“实不相瞒,下官在福建官场蹉跎之时,曾经剿杀过沿海的盗贼,想来得罪了这些倭人,他们才会到处追杀下官。”

厉秋风心想此人言不由衷,只怕是当面说谎。若当真是因为在福建作官时剿杀倭寇,这些杀手才会屡次三番地追杀他,那也将这些倭人看得忒也小了。于帆与扶桑高手结怨,定然另有缘由。只是瞧于帆的模样,自然不肯将实情说给自己。两人泛泛之交,厉秋风也无法逼问于帆。无奈之下,他只得点了点头,道:“这些人神出鬼没,极难对付,于大人可要千万小心。”

第572章

于帆道:“多谢大人提醒,下官铭记在心。”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两位到这里来,也是为了寻找黄大小姐的么?”

他此言一出,站在圆觉身后的黄大小姐一怔,转头望向于帆,目光中尽是惊恐和疑惑。

却听于帆说道:“不错。下官昨日到了修武县衙门,拜见黄大人。他甚是烦恼,说起黄大小姐失踪之事。下官既是县丞,缉拿盗贼、保得县内平安,是份内之事。是以今日到衙门视事,听得有人来报,说是在王庙村一处尼庵之中发现了黄大小姐的行踪。下官听说衙门的尹捕头和冯师爷亲自带了数十名捕快兄弟赶往王庙村,想要救出黄大小姐。下官生怕尹捕头等人有失,便随后赶了过来。只是走到了中途,却与冯师爷等人不期而遇。冯师爷说黄大小姐被人bǎng jià到王庙村的消息乃是谬传,不过下官生怕冯师爷一时疏忽,为奸人所乘,便没有随他们一同回转修武县城,而是带着七八名衙门里的兄弟赶到了王庙村后山的苦乐庵。只不过待咱们赶到尼庵之时,里面已是空空如也,连鬼影儿也没一个。咱们便沿着脚印追到后山。想不到在山林中迷失了方向,越走越偏僻,最后这些扶桑武士突然出现,咱们猝不及防,袁典史等人死在这些人的暗器之下,想来当真令人痛心。”

厉秋风见他说到袁典史等人之死,脸上并无半点哀伤,心下暗想:“只怕姓袁的死在杀手手中,正中你的下怀。”只不过他心下虽然这样想,脸上神色却是没有丝毫变化,口中说道:“于大人,有些事情并非如你所想的那样。黄大小姐离家出走,实是有说不出的苦衷。还请于大人先行回转修武县城,待此事了结之后,黄大小姐自然会回转家中,于大人不必担心。”

于帆一怔,道:“听大人的意思,您知道黄大小姐的藏身之处不成?”

他一边说一边向司徒桥和圆觉等人望了过去。黄大小姐方才听说于帆前来寻找自己,早就躲到了圆觉的身后。是以于帆扫视了一圈,只看到十几名女尼,自然不会是黄大小姐。只是他心中疑云未消,却也不能逼问厉秋风,只是脸色不豫,右手的长剑微微颤抖了一下。

厉秋风猜到于帆怀疑自己,却也不想解释,只是摇了摇头,对于帆说道:“于大人,黄大小姐之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倒是那些扶桑武士虽然已经退去,只是这些人阴狠毒辣,绝对不会就此收手。两位回转县城之时,途中千万小心。”

于帆见厉秋风并不回答自己的问话,心下虽然不快,却也无法发作,只得点了点头,冲着厉秋风拱了拱手,转身便要离去。厉秋风道:“于大人请留步。这位典史大人和其他几位修武县公人的遗体,要如何处置才好?”

于帆一怔,这才想起袁典史等人被扶桑武士杀死,实是一件大案。方才自己心下不快,只想着离开此地,竟然忘记了这些人的尸体还留在树林中。袁典史虽然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只不过连同六名公人一同死在这里,修武县定然要将这案子查个清楚。若是厉秋风等人不在现场,自己和于承嗣自然可以拍拍屁股就走。只不过眼前这十多个人亲眼瞧见了袁典史等人的尸体,自己想要隐瞒此事只怕也瞒不住。是以他略一沉吟,这才对厉秋风说道:“这些兄弟是被扶桑武士所害,下官须得禀报知县大人。待下官先行回转修武县街门,向知县大人细说经过,然后再由尹捕头带着仵作前来验尸。”

厉秋风道:“可是这些兄弟的遗体若是就这样置之不理,只怕会被山中的野兽吞食。到了那时,不只对死者不敬,若是仵作前来验尸,只怕有些事情于大人也难已说清楚。”

他话音未落,于承嗣双眉一挑,道:“若依着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要我们在这里看守着这些尸体,静等修武县衙门派人前来查看?若是他们不来,我家大人便要在这里活活冻饿而死不成?!”

于帆见于承嗣出言顶撞厉秋风,心下焦急,生怕惹得厉秋风不快,与两人为难,不免耽误了大事。是以他对于承嗣怒喝道:“住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快向大人赔罪?!”

于承嗣先前被袁典史折辱,已是憋了一肚子气。此时见厉秋风与于帆说话之际,颇有以上压下之意,心中再也忍耐不住,便即抢先说话,为于帆出头。此时见于帆呵斥自己,却也并不害怕,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厉秋风,目光中尽是挑衅之意。

于帆暗想事情要糟,正想如何遮掩过去之时,却见厉秋风微微一笑,道:“这位小兄弟只怕会错了意。我的意思是先不妨用树枝将这些兄弟的遗体遮掩好,待于大人和尹捕头等人回到这里,再将树枝搬开,岂不是既保全了这些兄弟的遗体,又不至于让于大人为难?”

于帆见厉秋风并未恼火,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倒并不是畏惧厉秋风,只不过大事未成之前,却不能横生枝节。这锦衣卫来历不明,武功高强,且极富智计。若是惹恼了他,只怕自己族人辛苦策划之事,不免成为泡影。如此一来,数百位族人的性命,便是白白牺牲。是以于帆已暗下决心,拼着自己受尽屈辱,却也绝对不能在大事成功之前与这锦衣卫翻脸。他打定了主意,听厉秋风说完之后,便即拱手说道:“大人说的是。下官一时不慎,考虑不周。至于下人冒犯大人,下官难辞其咎,还请大人恕罪”

厉秋风见于帆说话之际,面色不变,声音沉稳,哪里有半分痛心疾首的模样。心里知道此人另有所图,却也不想揭穿,当即沉声说道:“于大人,你不必如此客套。咱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谈不上什么罪不罪的。既然于大人还有要事,咱们就此别过。”

他说完之后,向于帆拱了拱手,便即转身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咱们走罢。”

司徒桥早就瞧于承嗣不顺眼,是以连于帆都恨上了。听得厉秋风要走,正中下怀。当即嘿嘿一笑,道:“厉兄弟,我早就等着你这句话了。”说完之后瞥了于承嗣一眼,冷笑一声,便即转身对圆觉等人说道:“咱们就不耽误两位官爷办事了,大伙儿走罢!”

厉秋风和圆觉等人随着司徒桥向西侧走去,直走出了数十丈,司徒桥才压低了声音对厉秋风道:“这两个小子另有图谋,厉兄弟千万不可轻信他们。”

厉秋风一怔,道:“司徒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徒桥道:“这两人来历可疑,行踪诡异,绝对不是寻常的官儿。那些倭贼三番两次找他们的麻烦,只怕是这两人与柳生一族有什么纠葛。”

厉秋风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司徒先生,这次只怕你想错了。那些扶桑武士,绝对不是柳生宗岩的手下。”

司徒桥心下一凛,道:“厉兄弟,你没瞧见那些倭贼用的暗器么?我在虎头岩曾经见过这种暗器,听得刘先生说起,这暗器是柳生一族杀手的独门利器,中原武林各门派都没有这种暗器。”

厉秋风道:“方才厉某也以为这些扶桑人是柳生一族的杀手。只不过后来瞧见这些人用的兵刃,才知道自己先前完全想错了。柳生一族的杀手虽然也使用这种十字形暗器,只不过他们的武器都是长剑。而方才这些杀手手中的兵刃却是长刀,而且这种刀与中原武林高手所用的刀完全不同。这些人确实也是扶桑武士,只不过绝非柳生宗岩的手下。”

司徒桥越听越是糊涂,道:“厉兄弟,你这话我可就不懂了。倭贼难道不是以柳生宗岩这个老王八蛋为首吗?”

厉秋风心想柳生宗岩的来历极是隐秘,听司徒桥的口气,刘涌似乎对他说过出现在皇陵、永安城、虎头岩的柳宗岩是由扶桑人假冒的。只不过柳生宗岩与柳宗岩的渊源,想来司徒桥并不知道。他只以为倭贼都是柳生宗岩的手下,这可是大错特错了。但是司徒桥这人行事诡异,厉秋风对他一直心存忌惮,不想将柳生宗岩的来历说给他听。是以厉秋风思忖了片刻,这才对司徒桥说道:“其实骚扰大明的倭寇并非只有一股。柳生一族来自关外苦寒之地,自然是柳生宗岩的手下。而为祸东南沿海的倭寇则是海盗,与柳生一族或许互通生气,相互之间却并不相属。我瞧着今日追杀于帆这伙扶桑武士,十有**是东南沿海的倭寇,与柳生一族并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于帆说这些武士追杀他,是因为他做官时得罪了倭寇,这话十有**靠不住。”

司徒桥这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口中说道:“我就说这两小子靠不住吧,果然事事瞒着咱们。厉兄弟,咱们与这两个小子屡次碰头,世上又哪有这样的巧事?我猜这两个小子说不定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咱们,想要打咱们的主意。比如说对厉兄弟身上这颗关羽的头颅,只怕不怀好意。”

厉秋风心下暗想:“要说对我身上这颗关羽头颅不怀好意的,又有哪一个能比得上你司徒桥?”念及此处,厉秋风冷笑一声,道:“司徒先生,你们先行离开苦乐庵,怎么反倒落到了厉某后面,这倒是奇了。”

第573章

司徒桥嘿嘿一笑,道:“各位落在厉兄弟后面,却是另有隐情。我随着圆觉大师等人进了树林之后,便在树林中按着奇门五行布下了迷阵。原本想着蔡京这个草包和崔延寿若是敢带人追赶,便要他们在树林中转上一夜,让这些混账王八蛋挨饿受冻,虽然弄不死他们,却也只以丢了半条性命。想不到碧云坞和天龙门没有出现,倒是姓于的带人悄悄进了林子。我瞧着他们陷入了迷阵,兜了两个圈子。不过这姓于的确实厉害,竟然瞧出情势不对,带着众人倒着身子往回走,想要退出树林。不过我早就想到了这一招,趁他们不注意,又造了一些假脚印,将他们引到山上去了。”

厉秋风一怔,道:“方才厉某也曾大兜圈子,不过看到地上的脚印恰好是你和圆觉大师等人留下的,怎么没有发现于帆等人的足迹?按时间推算,他们应该走在我后面才是。不过方才我上山之时,他们又走在我的前面,这可说不通罢?!”

司徒桥傲然说道:“厉兄弟,这迷阵既然是我布下的,自然与别处不同。其实在苦乐庵后的围墙之下,我已经布下了一个小阵。这个小阵倒不是为了将人陷于其中,而是要让人走上歧路。若是有人沿着脚印追过来,便会着了道儿。进入这林子之后。我布下了五处迷阵,若是有人追过来,绝对逃不出这些迷阵的范围。厉兄弟和姓于的在从苦乐庵后墙跃出之时,便已被小阵所迷惑,眼中看到的虽然是咱们的脚印,其实都是假的。待你们被小阵迷惑,追入树林之时,分别陷入不同的迷阵。姓于的转了两个小圈,便即发觉不对,想出了倒退的法子,想沿来路退出树林。只不过被我用假脚印迷惑,深陷迷阵之中。东为西、北为南,他想着是向山下走去,其实恰恰相反,反倒直奔山上而来。倒是厉兄弟兜的圈子大了些,耽搁了不少时间,被姓于的抢到了前头。我这迷阵仓促布成,破绽极多,姓于的想出了法子脱困,是因为他身边还有**个人,这么多眼睛盯着,自然能找出破绽,这阵法的威力便要减弱不少。而厉兄弟孤身一人,我这迷阵还是困不住你,佩服,佩服之至。”

厉秋风道:“你是说敌人越多,这阵法的威力便越弱么?”

司徒桥道:“不错。其实这迷阵变化再多,也不过是障眼法罢了。厉兄弟不妨想想,一个人在黑夜时到了这树林之中,原本心中便有几分恐惧,我只要稍稍改动四周的物件,便可利用来人这份恐惧,让他坠入毂中。只是每个人的心思不同,害怕的东西也不同,眼睛看到的情形自然更加千变万化。是以对方人数越多,我要设置的东西便越多。人力总有穷尽,即便姚广孝有鬼神莫测之能,在虎头岩下山窟中设置的迷宫最终仍然被咱们破了,便是这个道理。若是迷阵真能无坚不摧,那事情反倒简单了。姚广孝只须以奇门五行布阵,便能一口吞下燕王百万大军。可是事实上姚广孝却不能用奇门五行来对付朱元璋父子,而是要借助诸葛亮的阴阵,取得数万幽魂相助,才能有把握击败朱棣。”

厉秋风听得瞠目结舌,不懂司徒桥这话是什么道理。火把映照之下,司徒桥见厉秋风脸色阴晴不定,知道他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心下暗想:“原来你小子也有如此为难的时候,哈哈,哈哈。”只不过他虽然以下这样想,却万万不敢显露出来。是以司徒桥略一沉吟,这才接着说道:“这样说罢,比如说我在手中藏了一枚铜钱变戏法儿。站在我对面的人瞧不出来铜钱在我手中转来转去,但是站在我两侧的人十有**能发觉我在捣鬼。至于站在我身后之人,自然能将我手上的变化尽数看在眼中。这些人只要有一个人发觉我在捣鬼,这戏法便不灵了。厉兄弟,我这样说你总明白了吧。”

厉秋风仍然似懂非懂,不过却也不想多问,接着说道:“那些扶桑武士突然赶到,丝毫不受司徒先生迷阵的阻挡,便是这个道理罢?”

司徒桥道:“不错。这些倭贼足有五六十人,而且是从四面八方掩杀过来,我这几处迷阵对他们压根没什么用。”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我听说昔年先主刘备兵败夷陵,为吴将陆逊追杀,窘迫无比,仓皇逃往白帝城。待陆逊率数万大军追至鱼腹浦之时,遥望江边杀气弥漫,恐有埋伏,便即下令大军停止追击。陆逊召来当地土人问话,知道当年刘备入川,取白水,袭涪城,夺绵竹,节节获胜。只不过在围攻雒城之时,谋主庞统中箭身亡。刘备无奈之下,只得急招留守荆州的诸葛武侯赴川助战。武侯入川之时,先行派出大将赵云赵子龙带领三千军卒,取大石在鱼腹浦的沙滩上堆出了百余处石堆。自此常常有雾气如云,自石阵内升起。陆逊听了此事之后,自然不信,便即带了手下众将和五百军卒,立马于山坡之上观看石阵。

“陆逊立于高处,见石阵虽然看上去杂乱无章,却隐含着开、休、生、死、惊、伤、杜、景八门。陆逊也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熟读兵书战策,一望便知这石阵的生门在何处。当即哈哈大笑,道:‘诸葛亮装神弄鬼,以石阵惑人,不足为惧。只须从平门进,生门出,便可破了这石阵。’他说完之后,便要亲自入阵。诸将皆以武侯有鬼神莫测之能,劝说陆逊不要行险。陆逊夷陵一把火烧了先主大半军马,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只想着破了武侯布下的石阵,自然是锦上添花,世人只道自己远胜诸葛亮。是以他不听诸将劝说,带着众人骑马冲入石阵。

“只不过陆逊站在山坡上看这石阵,自以为已将阵法的奥妙尽数了然于胸。只是待他骑马进入石阵之后,四周突然雾气弥漫,只能看见身前数尺之内的情形,隐隐有无数鬼魂穿行于雾气之中。陆逊大惊失色,待要退出石阵,却又担心被手下诸将耻笑。正自犹豫之时,其部将已然瞧出情形不对,生怕陆逊还要留在石阵之中,只得劝道:‘天色已晚,将军不妨先退出石阵,待明日再来破阵不迟。’这话正中陆逊下怀,他当即要带着众将和五百军士退出石阵,想不到背后突然出现一条大河。这条大河大半隐于雾气之中,宽不见头,深不见底。陆逊大惊,见无路可退,只得向石阵内冲去,想从石阵的另一端冲出去。只是冲不过数十步,突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遮天盖地。四周雾气稍散,却见原本不过丈许高的石堆竟然化作了连绵不断的山峰。怪石嵯峨,槎□似剑,横沙立土,重叠如山。而背后河水浪涌,有如剑鼓之声,听起来实在是惊心动魄。

“陆逊进退无路,惊恐之极。忽有一老者现身,称武侯入川之时,以秘图交给大将赵云,叮嘱他按照阵图在此地以石布阵,名为八阵图。这阵图与普通的阵图不同,反复八门,逆转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每日每时,变化无端,可比数万精兵。八阵图布设之后,武侯又留这老人在鱼腹浦,告诉他若吴军来犯,陷入八阵图之时,可将武侯的四句话说与他听。这四句话是:前门驱虎,后门进狼,乐极生悲,否极泰来。陆逊听了之后,长叹一声道:‘我知道孔明之意了。’那老者哈哈大笑,引着陆逊并东吴诸将出了八阵图。待陆逊回头看时,鱼腹浦岸边仍只不过时数百堆乱石,哪有什么雾气和大河?连同带他出阵的老者,竟然如雾气一般,不知哪里去了。”

他说到此处,遥想当年武侯风范,不由面露崇敬之色。司徒桥看着厉秋风这副神情,倒是颇为惊疑,道:“厉兄弟,这些鬼话你难道也信么?”

厉秋风正色道:“厉某生平最敬佩诸葛武侯。何况此事是一位前辈说与我听的,决计不是假的。”

司徒桥嘿嘿笑道:“厉兄弟,你武功高强,见识非凡,我佩服得很。不瞒厉兄弟,放眼天下,能让我司徒桥看得起的并没有几个人。华山派的刘先生勉强算得上半个,慕容山庄庄主慕容秋水我没有见过,只不过我在江湖闯荡之时,倒听了许多他的传说,确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我也十分佩服。至于那个柳生宗岩,若是真如刘先生所说,当是一个厉害之极的角色,自然也算得上我佩服之人。而我和厉兄弟相识虽不过月余,可是我对厉兄弟的敬佩,却又在慕容秋水和柳生宗岩之上。”

厉秋风听他突然给自己大送高帽,心下没有半分喜悦,隐隐却有几分不安,口中说道:“司徒先生,你这番话我可是听不懂了。刘先生和慕容老先生是前辈高人,只怕我给他们提鞋子都不配。至于柳生宗岩,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提也罢。只不过司徒先生没来由的谬赞于我,倒叫我好生不安。”

司徒桥道:“厉兄弟,我这话可不是吹捧,确是我内心所想。只不过我如此佩服你,你却相信这些乡野村夫茶余饭后嘬牙花子的鬼话,我可是不以为然啊。”

厉秋风心想:“记得你还说过八阵图之事,此时却全然不认账,心里定然在打什么鬼主意。咱们来日方长,今日先不与你争辩,看你还会玩出什么花样!”

{本章完}

第574章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之间已翻过一处山岭,下到山谷之中。圆觉带着黄大小姐和十几名女尼跟在两人身后,一直默然不语。山岭上虽有积雪,只是被寒风吹拂了大半夜,不过没过脚踝而已。而山谷之中的积雪却是厚可没膝,行走之际极是艰难。那十几名女尼之中,有四五人只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女,身子矮小,在雪中挣扎前行,更是艰辛无比。圆觉和慧清等几名年长女尼连拖带拽,方才带着众女尼勉力前行。

厉秋风虽有心相助,只不过男女授受不亲,这些女孩子又是释家弟子,自己不便搀扶。只是瞧着圆觉和慧清等人极为辛苦,几名年轻女尼连冻带累,几欲昏倒。如此走将下去,非得生一场大病不可。是以厉秋风心下焦急,待得转过一处巨岩,却见有一处小小的石窝子,倒将风雪尽数遮住了。厉秋风心下一动,停下了脚步,转身对圆觉道:“大师,咱们已折腾了将近一夜,各位师父疲惫不堪,倒不如在此处小憩片刻,待天明之后再前往云台山,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圆觉见一众弟子个个神情委顿,知道大家疲惫之极,便即点了点头。这石窝子三面被岩石环抱,倒是一处极好的避风处。地上有几块平整的大石板,却是没有半分积雪。厉秋风对圆觉道:“请各位师父在此处稍歇,晚辈去找些树枝来生火,先将衣衫鞋袜烤干。”

司徒桥道:“厉兄弟,我和你同去,也有个照应。”

慧清等几名女尼也要去寻找树枝。厉秋风摇头道:“几位师父就不必去了。咱们虽然逃离了王庙村,只不过走出不远,若是有敌人尾随,一旦落单,便是凶险无比。几位还是在此陪着圆觉大师,我和司徒先生同去无妨。”

圆觉知道慧清等人的武功与厉秋风和司徒桥二人相差太远,若是寻找树枝之时遇上了敌人,只怕反倒使得厉秋风分心,不能专心对敌。是以她沉声说道:“慧清,你们便留在这里,小心提防。请厉大侠和司徒先生自便吧。”

慧清等人不敢违拗,便即退到一边。圆觉对厉秋风和司徒桥道:“那就有劳两位了。”

厉秋风和司徒桥与圆觉道别,便即一左一右到山谷中去寻找树枝。这山谷中虽然遍布岩石,树木却也不少。片刻之间,两人便已各自寻到了一大捆树枝,搬回到石窝子中。慧清等人身上都带着火折子,晃亮后将树枝点燃。厉秋风又去找了两根碗口粗的大树,两掌便将大树打断,拖回到石窝子处。他向慧清借了长剑,挥剑将两棵大树树干斩成尺许长的短木,随后又将短木立在地上,以长剑劈砍,将这些短木尽数劈成细柴。

圆觉和慧清等人见厉秋风挥舞长剑,将一段段短木劈成细柴。此时正当天寒地冻之时,那两棵大树的树干坚逾钢铁,只是在厉秋风的剑下,却如腐木一般,不过一柱香工夫,便已变成了一大堆细细的劈柴。圆觉和慧清心下震骇,不由得对视了一眼。苦乐庵众尼虽然跟随圆觉学过武艺,只不过圆觉武功实属平常,群尼的功夫更加不足一提。众尼所用的长剑只是寻常镔铁打造,是江湖中最为常见的兵刃,绝对算不上什么神兵利器。只是到了厉秋风手中,却如同削铁如泥的宝剑一般,自然是厉秋风在用长剑劈砍短木之时,将内力贯注于长剑之上,才能有如此神通。圆觉武功虽然不高,只是毕竟在无极观做了多年的火工道人,见识却是不凡。她心下暗想:“我在无极观中,曾经见过老观主和十二仙姑的武功,只怕她们也没有如此厉害的内功。倒是当年那人剑术初成,独闯无极观,破了十二仙姑的剑阵,方才有如此了得的身手。这年轻人武功如此厉害,将来的成就,只怕不在那人之下。”

厉秋风将燃着的树枝分为两堆,不断向火堆中添加劈柴。这木头要比树枝耐烧,是以火焰升腾,石窝子中登时温暖如春。十几名女尼围坐在火堆旁边,只觉得被雪水沾湿的鞋袜和衣衫慢慢变得暖和起来,心下畅快,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时还传出一阵笑声。慧清等几名年长女尼见这些年轻师妹未免有些失态,心下颇不以为然。只不过初脱大难,这些女孩子如此兴奋,倒也不忍呵斥。

不过一柱香工夫,众人身上的衣衫鞋袜已尽数烤干。身上寒意既去,倦意又生。众女尼相互倚靠,不知不觉间已尽数睡了过去。圆觉盘膝坐在一块石头上,双眉低垂,却是在坐禅。慧清等几名年长女尼虽想勉力支撑,却也是疲惫之极。再看厉秋风和司徒桥坐在另一处火堆旁边,却是精神抖擞,并无半分倦意。她们对厉秋风都十分倚重,既然此人守在一边,心下不由轻松起来,是以先后也都沉沉睡去了。

厉秋风见众人都已睡去,倒也松了一口气。他抬头看向天空,却是漆黑一团。此时正是天亮前最为黑暗的时刻,他细算时间,距那人抵达洛阳只有三四天时间。厉秋风心下暗想,须得尽快将圆觉和黄大小姐送到无极观,再行回转洛阳,方能与那人在洛阳见面。否则只能等到明年,才能再与他相见。

他心下有事,虽然有心闭目养神,眼睛却始终合不上。后来又想到生死未知的慕容丹砚,心下更为烦恼。见司徒桥背倚着一块石头,双眼紧闭,似乎已沉沉睡去。厉秋风悄悄站起身来,悄无声息地向两处火堆中又添了十几根劈柴,顺手捡起丢在火堆旁边的一支火把,在火堆中点燃,便即举着火把蹑手蹑脚地走出了石窝子。

厉秋风沿着山谷向外走出了十余丈。却见山谷中间有一块巨大的岩石,高约三丈有余,直如中流砥柱一般。厉秋风右足一点,身子已自腾空而起,直向岩石顶端飞了上去。只不过这岩石甚高,厉秋风轻功虽然了得,却也决计无法一跃升起三丈高。只见他飞至岩石中段,看准巨岩的一处凸起,左脚在那凸起处又是一点,身子借力复又升起,这才稳稳地落在巨岩顶端。

厉秋风举起火把向四周望去,此时他虽然站在巨岩顶端,借着火把的光亮,却也望不出多远。他心下暗想:“这里一片昏暗,不知道走出山谷,又是什么情形。我原本只求能随在师父身边,可是就连这小小心愿,却也无法实现。这些年每走一步,都是身不由已。好不容易离开了京城,却又迭遇危局。难道冥冥中真有天意,让我一辈都无法自由自在么?”

他念及此处,心下不由得一声长叹,颓然坐倒在巨岩顶端,只觉得前途黯淡,心下忐忑不安。

便在此时,忽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厉秋风立时惊觉,右手火把倒转,在岩石上轻轻一插,只听“噗”的一声,火把立时熄灭。他左手在岩石上轻轻一拍,身子已然腾空而起,双脚稳稳地踩在岩石上。内力瞬间布满全身,双眼直盯着石窝子的方向。

只听有人轻声说道:“厉大侠,是您在这里么?”

厉秋风心下一怔,听出这是黄大小姐的声音,不知道她为何到了这里,倒有些惊疑。不过既然来人是友非敌,心下倒不再紧张,是以沉声说道:“不错,正是厉某。”

他说完之后,右足一点,已自从巨岩顶上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他伸手自怀中掏出火折子,晃亮后将火把点燃,却见黄大小姐站在三丈之外,正自凝视着自己。厉秋风举着火把,只听得寒风将火焰吹得“呼呼”作响。他只道黄大小姐听到动静,这才前来察看,是以口中说道:“这里风大,黄姑娘还是回转石窝子中罢。厉某担心有敌人来袭,到这里来瞧瞧。”

黄大小姐微微躬了躬身,算是施礼,口中说道:“这两日幸得厉大侠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厉秋风道:“姑娘言重了。尊师之死,厉某救援不周,实是惭愧之极。云前辈去世之前,叮嘱厉某要将黄姑娘送到无极观。便是拼了这条性命,却也要护得黄姑娘周全。”

黄大小姐听他提起云真,眼圈儿登时红了。她低下了头,过了半晌才说道:“我师父原本武功极高,只不过当年遭遇一件惨事,得罪了无极观的同门,被迫发下毒誓,终生不再使用无极观的武功。否则奸人再厉害,却也伤不到她。”

厉秋风心下一凛,道:“云真前辈为何不用无极观的武功?”

黄大小姐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她十余年前到黄家来做仆妇,初时众人只道她一位寻常的大婶,倒也没有留意她身有武功。她对我甚好,后来便私下里教授我武功,说是女孩子懂些武艺,将来免得受人欺负。她与我母亲甚是投缘,两人私下里还结了干姐妹。我爹爹公务繁忙,一向不理会这些闺房中的小事情。我师父从来不向我提起她以前的经历,也并未提到无极观三字。直到几年前我母亲去世之后,她给我讲起江湖中一些风波诡谲之事,才偶尔会提到无极观。她老人家常说江湖中最厉害的并不是天下无敌的武艺,而是阴险毒辣的人心。任你武功再高,若是被人算计,坠入圈套,最后不免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本章完}

第575章

厉秋风听黄大小姐讲述往事,心下越发惊疑。无极观十二仙姑在武林中威名极盛,只不过这十二位前辈高手极少在江湖中露面,而昔年向无极观挑战的邪派高手从无一人得手,是以江湖群豪连这十二位高手的姓名都所知不全,更别说这些人的相貌如何。而且无极观中尽是坤道,便是有些邪魔外道要打无极观的主意,却也无法渗入观中。更何况无极观与少林、武当两大派素来交好。云台山与嵩山、武当派相距不远,若是无极观受敌人围攻,同在河南的少林派下院永泰寺中的高手只需一日一夜便可驰援。是以无极观虽然一向低调行事,在江湖中却是威名赫赫,无人敢惹。

厉秋风猜想不透云真既然是无极观中“云”字辈的高手,与十二仙姑同辈,武功绝对不弱,即便不是多吉喇嘛的敌手,却也不至于死在他的手中。方才听黄大小姐说云真发誓不用无极观的武功,心下暗想:“原来如此。云真前辈若是不用无极派的功夫,自然不是多吉喇嘛的敌手。可是世间难道真有这样的人,面临生死关头,仍然拘泥于誓言,宁死不肯破誓么?”

黄大小姐说道:“我爹爹与山西蔡家素有交情,两家常有走动。只是近些年来蔡家似乎有些麻烦,蔡伯伯极少到修武县来。我与那位蔡公子从来没有见过面,母亲却听说过这人的种种不端事迹,心下对于结亲之事颇为不喜。只不过她对我爹爹决定之事,向来不会违拗。只是郁闷之下,便落下了腹胀咳嗽的病根子。前些年这病越发重了,最终不治而亡。她去世之前,曾与我师父密谈过几次。我师父还曾偷偷去过山西,打探蔡公子的为人。回来之后与我母亲说起蔡公子在山西为非作歹,不是什么好人。我母亲心下更为忧愁,直到去世之时,兀自为我担心。”

黄大小姐说到此处,面色惨然,竟似要流下泪来。厉秋风手足无措,又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只得默然不语。只听黄大小姐接着说道:“前些日子山西蔡家突然派了人来,说是蔡公子不日将登门拜访。我爹爹听了大喜,便将我叫到他的面前,说是蔡公子此次到修武县,十有**是要将我接到山西蔡家去完婚。我母亲去世数年,他公务繁忙,对我照顾不周。此次若是能够完婚,也算了结了他一段心事,我母亲地下有知,也可放心了。

“我听了之后,心下大惊,先是哀求着不想离开父亲。他笑着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便是这个规矩。我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若是还留在家中,只怕会被人耻笑。我见爹爹心意已决,便将蔡公子种种劣行说给他听了。哪知道爹爹听了之后勃然大怒,斥责我竟敢相信这些无端的谣言。他说多年前见过蔡公子,是一个聪明伶俐之人。蔡家在山西极有势力,将来蔡公子继承家业,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我见说服不了爹爹,便即黯然退下,将此事与我师父说了。我师父大怒,说是绝对不能让我落到蔡……蔡公子的手中。她亲自去找我爹爹,两人谈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只不过后来师父气冲冲地回来,要我随她离开县衙,先行躲避几天。自母亲去世之后,师父对我而言,与亲生母亲无异。是以她要我随她离开,我便听了师父的话。当天晚上,我们师徒二人便离开修武县城。师父说了,蔡家这个小……蔡家这个公子不是好人,这事若不了结,将来必有后患。我见师父说得郑重,便问她如何了结。师父说蔡公子在山西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他曾娶过两房妻子,都被他折磨死了。若以罪论,蔡公子便是死上十次也不足惜。是以她为了我,更为了被蔡公子害死之人,要将蔡公子刺杀于途中。”

厉秋风听到这里,道:“那日你们到了小镇之中,便是要杀蔡京的罢?”

黄大小姐点了点头,道:“不错。那小镇是从山西前往修武县的必经之路,我和师父赶到时,恰好遇上碧云坞的庄丁将镇上的百姓尽数驱赶到镇外,似乎要在镇子中伏击什么人。我师父本来就要除掉蔡……蔡公子,见碧云坞众人趾高气扬,蛮横无礼,倒起了侠义之心。她和我乔装打扮,说蔡公子既然是坏人,那他要害死的人自然是好人。是以既要除掉蔡公子,更要救出他要谋害之人。碧云坞的庄丁虽然将镇子中的百姓尽数赶走,将各处要道尽行封闭,只不过只当我和师父是两个乞讨的逃难女子,却也并没有为难。师父本来打算先杀掉蔡京,只不过发现村子四周竟然还藏着一些喇嘛。这些喇嘛武功极高,远在碧云坞众人之上,是以师父也不敢轻举妄动。后来、后来发现有人进入酒馆之中,恰好落在装扮成酒馆老板的碧云坞众人的包围之下。师父便即装作到酒馆讨要饭食,提醒你们这镇子中有埋伏,要你们赶紧逃走。只不过蔡公子始终藏在后堂,师父找不到机会下手,便带着我守在镇外,想等着碧云坞众人离开之时,再下手杀人。

“只不过我们刚刚到了镇子外头,突然来了两个怪人。这两人一身黑衣,连脑袋都用黑布包住,只露出两只眼睛……”

厉秋风听到这里,心下一凛,道:“云真前辈与这两人动手了么?”

黄大小姐见厉秋风面色大变,不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接着说道:“没有。我师父瞧出这两人武功极高,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仍是装作老乞婆,向这两人讨要银钱。其中一个矮个子还掏出了几钱银子送与我们。待这两人进了镇子之后,师父面露凝重之色,对我说道,这两人是极为厉害的高手,不知道为何也到了这镇子之中。这么多高手突然聚到这里,定然有大事发生。咱们先不露面,静观其变。

“我和师父守在镇外,只想等着碧云坞众人离开时下手杀人。这一晚上镇子中喧闹无比,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师父原本想进到镇内去一探究竟,只是顾念我武功低微,生怕为敌人所乘,便一直藏着未动。等到了午夜时分,却见碧云坞众人和一群喇嘛一起垂头丧气地出了镇子。师父见这些喇嘛与蔡公子等人同行,知道这些喇嘛武功极高,有他们陪着蔡公子,绝对杀不了蔡公子。她没有法子,只得带着我远远跟随。这些喇嘛当真了得,有几次险些被他们发觉了我和师父的踪迹。是以我和师父不敢过分逼近,只得远远的跟随,一直到了修武县城外。

“师父见蔡京等人进了县城,叹了一口气,对我说已经没有机会下手杀掉蔡公子了。只能暂时躲避上一些日子,然后再作计较。她说要先带我去见一位朋友,便离开修武县城,一路向西而行。我不知道师父要带我去哪里,见她一脸不快,却也不敢多问。哪知道走到中午时分,师父突然发觉有人跟踪我们。她便要我先行到王庙村苦乐庵拜见圆觉大师,说这位大师是她的旧友,让我在庵中暂避。待她打发了跟踪我们的人,便到庵中与我会合。”

黄大小姐说到这里,神色黯然,略停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其实师父已然发现追踪来的那人武功极高,生怕他伤害了我,这才下决心自己引开这人,给我留一条生路。只不过我从来没有在江湖上走动,只道她怕我武功低微,一旦对敌,只能让她分神,这才要我先行离开。是以我也并没有多想,便一路打听着来到了苦乐庵。待我拜见圆觉大师,她听说师父未到是要引开敌人,便面露忧色。我这才知道情势不妙,只盼着师父逢凶化吉,尽早赶到苦乐庵与我会合,想不到……想不到……”

黄大小姐嗫嚅了两句,再也说不下去了,伸手擦了擦眼睛,这才接着说道:“后来天龙门突然出现在苦乐庵外,那个姓崔的排场不小,我爹爹出行之时,也没他这般折腾。不过幸好他一副大喇喇的模样,才没有立即进攻苦乐庵,只让庵中众人自行出去投降。我生怕牵连到圆觉大师等人,便趁着她们不注意,抢了一柄长剑冲出庵门。那姓崔的见我出了庵门,便要抓我回去见我爹爹。我将长剑横于颈上,声称他若要硬闯苦乐庵,我便要横剑自刎。那姓崔的略一犹豫,尹叔叔已带人赶到了庵前。他对那姓崔的虚言恫吓,使得天龙门众人不敢强攻。我趁机退回庵内,只不过强敌环伺,我和圆觉大师也是一筹莫展。

“到得晚上,碧云坞的人也赶到了苦乐庵。后来的事情,厉大侠也都知道了。我在苦乐庵中,听圆觉大师提到我师父出身无极观,只不过后来观中剧变,我师父被人暗算,不得不破门出教。而且她老人家离开无极观之时发下毒誓,踏出无极观之后,便不再是无极观的弟子,此生不可再用无极观的武功。我这才知道师父为何时常郁郁寡欢,说什么‘人心惟危’,想来在无极观中受同门所害,被逐出门墙。只不过我向圆觉大师细问究竟,她却顾左右而言它,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厉秋风听到这里,沉声说道:“黄姑娘,我虽没有见过无极观十二位前辈,只不过听说无极观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与少林、武当两大门派一般,虽都是方外之人,却一向秉持正义。若说这些前辈联起手来戗害同门,害得云真前辈破门出教,实是令人难以相信。”

「本章完」

第576章

黄大小姐恨恨说道:“我曾听圆觉大师说过,师父她老人家原本在无极观是最出色的弟子,武功见识比之后来的十二仙姑并不落下风。无极观老观主对她甚为喜爱,曾说过百年之后由她来继承衣钵。想来同门中宵小之辈嫉妒她老人家,便在背地里陷害于她,最后害得她被逐出师门,半生漂泊。”

厉秋风心下虽然仍然难以相信此事,只不过知道黄大小姐对无极观成见极深,自己又并非亲历者,此事还是不要参与为好。但是他心下暗想:“云真前辈临终之前,要我将黄姑娘送到无极观。可是看黄姑娘这副模样,到了无极观后,只怕会与观中高手生了龌龊。若无极观真如她所说,曾经迫害过云真前辈。黄姑娘此去如同羊入虎口,只怕凶险万分,这可如何是好?”

他正思忖之间,却听黄大小姐接着说道:“若以我的本意,宁肯自己抹了脖子,也不想去求无极观庇护。只不过厉大侠转述了师父她老人家的话,要我前往无极观,我却想起了一事。或许师父在无极观还有心愿未了,她要我前往无极观,是为了一偿所愿也说不定。她被逐出无极观,四海飘零,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这份仇恨,一直深埋在她心底。她遭遇不幸,不能回到无极观复仇,便留了遗言,要我去往无极观,去找出害她的凶手,替她报仇。即便师父没有这份嘱咐,我也要找出真凶,将她千刀万剐,为我师父报仇!”

厉秋风听她说的狠毒,心下不由一凛,暗想这样一个外表纤弱的女子,为何会如此狠毒?只见火把映照之下,黄大小姐咬牙切齿,原本一副姣好的面容,竟然隐隐笼上了一层黑气。厉秋风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正想说话之时,却听黄大小姐接着说道:“只可惜我武功低微,别说什么无极观十二仙姑,只怕随便跳出来一名无极观不入流的弟子,便能将我打倒在地。”

厉秋风心下一动,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得摇了摇头,对黄大小姐说道:“不对,只怕姑娘全盘都想错了。”

黄大小姐一怔,道:“厉大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厉秋风道:“黄姑娘,云真前辈待你如何?”

黄大小姐想也未想便说道:“师父待我胜过亲生父母,若不是为了我,却也不会被害身亡。”

厉秋风道:“云真前辈既然对黄姑娘如此爱护,若是她真的是被同门坑害,被逐出无极观,自然知道无极观中高手如云。那人既然能害了她,无论是武功还是计谋,都不在她之下。云真前辈发誓此生不再用无极观的武功,想来教授给姑娘的武功只不过是一些寻常招数。更何况姑娘自幼生长在官宦之家,不知道江湖险恶。云真前辈若真像姑娘所说的那般待你如已出,又怎么会让你甘冒奇险,重回无极观?”

黄大小姐被厉秋风说得目瞪口呆,仔细推想,确如厉秋风所说。自己武功低微,云真就算想要报仇,却也知道让自己去找无极观寻仇,无异于以卵击石,白白送了性命。而且以师父的为人,想来不会想出这样阴毒的计谋。只不过这几日她一直以为是无极观害死了师父,脑中推想了无数个云真被同门陷害的故事。此刻让她承认是自己想错了,那是万万不能。

两人各有心事,一时间俱都沉默不语。过了半晌,却听黄大小姐低声说道:“我师父临终之前,还有别的话么?”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云真前辈没有其他吩咐。”

黄大小姐若有所思,口中说道:“我一直不知道师父出身无极观,更不知道她的法号叫做云真。她到我家之时,自称姓鲁,是以家里人都称她为鲁妈妈。想来她出家之前,姓氏便是鲁姓。只不过她突然去世,也不知道她家中还有什么人。唉。”

厉秋风听她一声叹息,心下却也有些难过,口中说道:“云真前辈既然在黄大小姐家一住十余年,想来若有家人,也会安排得十分妥当,黄大小姐不必担忧。”

黄大小姐点了点头,道:“厉大侠,别叫我什么大小姐,我姓黄名旭,你叫我的名字便可以了。”

厉秋风道:“好,我还是叫你黄姑娘罢。云真前辈临终前既然想让你前往无极观,想来自有她的道理。即便无极观中真有人暗害过云真前辈,十二仙姑也绝对不会都是恶人。只要姑娘到了无极观,定会有观中的高手保护姑娘。待尊严退了与蔡家的亲事,姑娘再回转修武县也不迟。只不过无极观是名门大派,观中藏龙卧虎,黄姑娘在无极观中须得小心在意。”

黄旭一怔,道:“厉大侠,你不随我们去无极观么?”

厉秋风道:“我将姑娘送到无极观后,便要返回洛阳。无极观是坤道聚居之处,想来不许男子入内。是以我虽想拜见无极观十二仙姑,一睹武林前辈风采。只不过无极观规矩极严,我也不敢造次。”

黄旭听得厉秋风不会在无极观逗留,脸上登时现出失望的神情。她呆立半晌,口中喃喃说道:“师父去了,我终究还是一个孤单之人。”

厉秋风见她神情沮丧,正想出言安慰,忽听得脚步声响,他心下一凛,寻声望去,却见从石窝子方向有人走了过来,从身形来看正是圆觉。黄旭武功低微,却未听到脚步声音。只是瞧见厉秋风神情有异,直向自己身后望去,不由也转过头去。待看到圆觉走了过来,她脸上一红,好在天色昏暗,厉秋风并未看到她面色大变。

圆觉走到两人身边,口中说道:“方才贫僧发现厉大侠不见了踪影,旭儿也不在我身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你们二人无事便好,阿弥佗佛。”

厉秋风道:“晚辈想看看这山谷通向何处,是以走出来看看,倒叫大师担心了。”

黄旭却无法解释自己为何到了这里,一张脸涨得通红,心下极为尴尬。好在圆觉并未问她,而是对厉秋风说道:“此处距离云台山约有一日一夜的路程。只不过大雪初停,道路并不好走,只怕至少要多用上一倍的时间才能到达云台山。”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晚辈将大师和各位师父、黄姑娘送到无极观后,便要回转洛阳。黄姑娘当可在无极观住上一段时间,只不过不知道大师有何打算?”

圆觉道:“苦乐庵是百余年前山西晋阳一位姓马的善人所建。当年马善人在王庙村落难,幸得几位游方到此地的女尼相救,这才没有在这荒村之中冻饿而死。后来马善人贩运布匹发家,感念当年女尼救命之恩,便在此地建了苦乐庵,供奉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而马家在晋阳还建了一所极乐庵,算作苦乐庵的本家寺院。这百余年来,极乐庵与苦乐庵一直互通生气,如今苦乐庵已经不能再留居下去,贫僧打算带着这些弟子去往山西晋阳,投奔极乐庵,再做打算。”

黄旭心下大急,颤声说道:“大师,您不和我一起去往无极观么?”

圆觉双手合什道:“旭儿,贫僧原本就是无极观的火工道人。你师父因为一场风波离开了无极观,此事关联极大,贫僧也因此看破了红尘,随后也向老观主告罪,离开了无极观,一路迤逦着到了王庙村,幸亏苦乐庵住持师太收留了贫僧,并为贫僧剃度,在苦乐庵出家。贫僧虽然与十二仙姑也算旧识,只不过归根结底,却也算是破门出教。再见旧人,不免惭愧。是以贫僧只能将你送到无极观门前,不能陪你入内。”

黄旭见圆觉和厉秋风都不会随同自己一起进入无极观,心下大急,口中说道:“大师,若是您不去无极观,那我也不去。我要随大师同往晋阳,请求大师为我剃度,做一个方外之人,倒少了许多烦恼。”

圆觉微微一笑,道:“真是孩子话。出家为尼,须得看破红尘。旭儿,你正当妙龄,不懂得世事人情。这人世间的喜悦悲欢,你尚未经历,还不知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道理。若是此时剃度,心魔未消,不仅不能得到解脱,只怕反倒坏了修行,将来不免坠入阿鼻地狱,受那无穷无尽的折磨。不只是你,便是贫僧门下这些弟子,大半也都是些年轻女娃儿。贫僧虽剃了她们的头发,只不过是怕她们被登徒子诱惑,一旦失足,不免贻恨终生。除了慧清等几名年长弟子外,贫僧瞧着其余的女娃儿都不是一心向佛之人。待贫僧到了晋阳,不再四处漂泊,这些女娃儿有了好归宿,贫僧便要她们留起头发,不再做女尼打扮。”

厉秋风心下暗想:“这位大师口口声声说什么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可是偏偏有这么多放不下之事。可见要勘破红尘,打碎心魔,那是难之又难之事。”

黄旭神情黯然,过了半晌才低声说道:“大师,我回去歇息了。”

她说完之后,又偷偷看了一眼厉秋风,将银牙一咬,转身向石窝子走了过去。待她走得远了,圆觉微微一笑,对厉秋风说道:“厉大侠,旭儿和蔡家的婚事,已是绝不可能之事。旭儿这孩子贫僧虽是初见,只不过这几年云真师妹时常到苦乐庵来看我,每次提到旭儿,都是赞叹不已。说她秀外慧中,心地善良,是一位娴淑女子。依贫僧看来,旭儿确如云真师妹所说,是一位极聪明的姑娘。还望厉大侠好生照顾于她,云真师妹地下有知,也会安心了。阿弥佗佛。”

「本章完」

第577章

厉秋风听圆觉说话,登时大为尴尬,知道圆觉见自己和黄旭背着众人到了这里,只道两人有了私情。他心下大急,急忙说道:“大师,晚辈与黄姑娘只是初识,万万没有任何私情,还望大师不要误会。”

圆觉微微一笑,只道是年轻人脸皮薄,出言掩饰,却也不想揭穿,免得厉秋风更加尴尬。是以她岔开了话头,对厉秋风说道:“厉大侠,那位司徒先生是什么来历,贫僧瞧着你和他颇有些古怪,倒不像是一路人”

厉秋风道:“这事说来话长。不过大师目光如炬,说得却是不错。晚辈与他并非朋友,只不过偶然遇到了一处。此人行事亦正亦邪,就连晚辈也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圆觉点了点头,对厉秋风说道:“昨晚厉大侠出了苦乐庵之后,司徒先生便带着咱们出了苦乐庵后墙。他在墙外的雪地上到处印下脚印,到了山上树林之中,又用树枝、石块故布疑阵。贫僧瞧着他一阵忙碌,初时尚不知道他的意思。后来咱们躲在一旁,眼看着有人走进他布下的疑阵之后,便如同遇到鬼打墙一般,忽左忽右,突前突后,总是找不到方向所在。贫僧这才知道这位司徒先生身有异术,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只不过贫僧瞧着此人的所作所为,还有他时不时目露诡异之色,倒似一直在图谋什么事情。而且方才贫僧虽然在坐禅,却发觉司徒先生并未睡着,虽然闭着眼睛,却在偷tou kui伺厉大侠,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厉秋风微微一笑,道:“大师当真了得,司徒桥的一举一动,原来都被大师尽收眼底。实不相瞒,他图谋的是晚辈身上的一件物事。只不过晚辈倒还算得上机警,他一直没有机会下手。”

圆觉见厉秋风语气轻松,似乎对司徒桥颇为轻视,忍不住开口劝道:“厉大侠,你年纪虽轻,武功却是极高,为人更是心思缜密。只不过常言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若是知道有人图谋于你,千万不可疏忽大意。为厉大侠计,还是尽早与这位司徒先生分道扬镳,远离祸患,岂不是好?”

厉秋风心想:“我何尝不想远离此人,只不过机缘巧合,越不想见到此人,偏偏到处都能遇见。如今关羽的头颅在自己身上,司徒桥绝不肯善罢甘休。”

圆觉见厉秋风沉默不语,只道他对自己的劝告并不在意,于是接着说道:“厉大侠,须知天下最厉害的武功,并不是什么绝世剑法,而是人心。若是有人存心算计于你,即便你武功再高,往往也难逃毒手。云真师妹当年武功在同辈之中最高,老观主有心将衣钵传授给她。想不到她被小人算计,最后不仅身败名裂,更是险些使无极观遭遇灭门之危。若是云真师妹远离宵小,怎么会有后来的祸患?”

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听圆觉大师话中之意,云真前辈确是被宵小之徒算计。难道真如黄姑娘推测的那样,是无极观的同门嫉妒她武功高强,故意设下陷阱,使得她中了诡计,被逐出师门么?听说当今无极观观主乃是云轩真人,武功极为了得。若是她设计害了云真前辈,黄姑娘前往无极观,岂不是自投罗网么?”

念及此处,厉秋风不由脸色大变。圆觉借着火把的光亮,见厉秋风神情有异,只道是自己说动了他,倒松了一口气。正想再接再厉,彻底说服厉秋风与司徒桥分开之时,却听厉秋风道:“大师,请问当年云真前辈离开无极观,是因为与同门生了嫌隙么?”

圆觉面露凄然之色,似乎想起了往事,过了半晌才道:“也可以这么说罢。此事极为复杂,且涉及多位武林前辈,江湖之中无人知晓。其中很多nèi mu,便是贫僧也不尽知。贫僧曾问过云真师妹,当日究竟是何情形。只不过每次她都是神色黯然,只道是她自己铸成大错,怪不得同门。贫僧见她如此痛苦,却也不忍多问。”

厉秋风心想黄姑娘推测的多半不假。或许云轩真人并不知情,而是别人下的手,也未可知。否则一个人不论有多邪恶,也不能将整个无极观玩弄于股掌之上。更何况少林、武当、华山等各派掌门前辈都是极厉害之辈,云轩真人若是靠了戗害同门才得了掌门之位,要瞒过这些厉害人物,只怕比登天还难。只要云轩真人不是恶人,黄姑娘去了无极观,便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圆觉却不知道厉秋风正在想些什么,接着说道:“无极观当年之变,是武林中极为隐密之事,料想各大门派都不知道此事。贫僧与此事也有关联,心下惭愧,便向老观主请罪。老观主并未怪罪贫僧,只不过贫僧自觉无颜留在无极观,便向老观主请求自行放逐。老观主虽然不忍,只是见贫僧心意已决,便也没有强行阻拦。其时无极观中曾有人不想放贫僧离开,担心贫僧离开无极观之后,会将观中之事传了出去,不免坠了无极观的威名。只是老观主和云轩真人等一力维护,贫僧这才离了无极观。唉,贫僧在无极观皈依我佛之后,没过几年,便听说无极观老观主去世,云轩真人接了观主之位。其实老观主武功极是了得,几可称得上金刚不坏之体。想来若不是因为这场剧变,老观主定能长命百岁,怎会如此郁郁而终?”

厉秋风道:“敢问大师,无极观到底生了什么大变,怎么会酿成如此大的风波?”

圆觉面露凄然之色,抬头望向天空。此时东方的天空已微微有些光亮,更显得她脸色惨白之极。厉秋风见她神情惨然,只道是自己这一问让她想起了什么痛心之极的往事,心下不由惴惴不安起来。过了半晌,却听圆觉一声长叹,对厉秋风说道:“厉大侠,此事牵涉极大,更是关系到无极观的名声。何况贫僧虽然也参与了此事,不过所知不多,大半倒是推测。是以贫僧不能打诳语,还请厉大侠原谅。”

厉秋风颇有些尴尬,道:“是晚辈莽撞了,在此向大师谢罪。”

圆觉叹了一口气,道:“厉大侠,贫僧虽然不知道你的师承来历,只是看厉大侠的言行举止,尊师定然是武林中了不起的大人物。无极观之事在旁人看来,或许是天大的事情,只不过到了尊师的境界,只怕这些都是蝼蚁间的争斗,不足一哂。”

厉秋风听圆觉说起自己的师承,不由微微一笑,道:“大师言重了。家师不过是一名隐士,绝非江湖中人。不过他从来不参与江湖中的争斗,听到有人打架便会皱起眉头。晚辈这次急着要回洛阳,便是为了和他在洛阳见面。”

圆觉道:“这样一位前辈高人,想来定是性子洒脱之人。厉大侠真是幸运,能够被他收入门下。”

厉秋风谦让了几句,见四周渐渐亮了起来,便对圆觉说道:“大师,天将大亮,咱们准备出发罢。”

圆觉点了点头,见厉秋风将肩上的包袱轻轻向后拽了拽,倒有些好奇。她对厉秋风道:“厉大侠,我瞧着司徒先生时不时地偷看你身上这个包袱,难道他是为了这包袱而来么?”

厉秋风想不到圆觉看似对周边一切皆不在意,暗地里却是心思缜密,将司徒桥的举止尽数看在眼中。他也不想再瞒着圆觉,便即对她说道:“大师,晚辈身上这个包袱中,装着的乃是昔年蜀汉大将关羽关云长的头颅。”

厉秋风话音方落,圆觉大惊失色,看着厉秋风肩上的包袱,不由得连退了两步,颤声说道:“贫僧听说伽蓝菩萨的头颅埋在洛阳城南关帝圣君庙中。厉大侠,你、你为何要将伽蓝菩萨的头颅盗了出来?”

厉秋风听她提到“伽蓝菩萨”,倒是心中一怔,口中说道:“大师,我这包袱中是关帝圣君的头颅,并非是您提到的那位菩萨的人头……”

厉秋风话未说完,圆觉才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唐突,难怪厉秋风不懂。是以她双手合什,口中说道:“阿弥佗佛。厉大侠不是佛门中人,只怕不知道此事。这事情还要远溯到隋朝,当时有一位佛教大师,法名叫做智者,是后来佛教天台宗的创派大师。有一年智者大师云游到荆州,晚间在玉泉山坐禅入定。忽听得空中有人怒吼:‘还我头来!还我头来!’声音凄厉无比。智者大师起身观看,却见半空中阴云翻滚,立着一员身穿金甲的无头大将。智者大师颇有神通,认出这是当年兵败荆州死在东吴手中的关羽的阴魂,便即反问道:‘关将军斩颜良诛文丑,过五关斩六将,杀了那么多人,他们的头谁来还呢?’这句话如当头棒喝,关帝登时顿悟,向智者大师求授三皈五戒,成为佛家弟子,并且誓愿作为佛教的护法。从此之后,关将军便成为释门的伽蓝神,也称伽蓝菩萨,与韦驮菩萨并称释教两大护法。伽篮菩萨为右护法,韦驮菩萨为左护法。在两位菩萨的道场中,僧众每日早晚课都会念诵‘伽蓝赞’。赞云:伽蓝主者,合寺威灵,钦承佛敕共输诚;拥护法王城,为翰为屏,梵刹永安宁。以此感念两位伽蓝菩萨护法护教的殊胜功德。”

「本章完」

第578章

厉秋风自幼跟随在师父身边,耳濡目染之下,于三国往事,尤其是蜀汉文臣武将的事迹极为熟悉。其后他离开四川到锦衣卫当差,闲来无事,常常到京城最为热闹的高梁桥酒舍茶肆中听人说书。最爱听的也都是三国故事。其中与关羽有关的评话又占了大多数。如“斩颜良”、“挂印封金”、“千里走单骑”、“古城会”、“单刀赴会”、“水淹七军”等。这些评话虽与师父所说的旧事颇有差异,厉秋风却也听得津津有味。他知道关羽死后不只民间百姓将他视为神祗,历朝历代的帝王将相对他也是礼敬有加。到了宋朝开国之后,因北有契丹,西有西夏,对宋朝威胁极大。为壮军威,宋朝皇帝将关羽封为王爵。道教则将关羽视为护教四大元帅之一,号为“关圣帝君”,在道教中地位极高。只不过民间传扬开去,“关圣帝君”却变成了“关帝圣君”,以讹传讹,是以洛阳城南的关羽陵墓才有了“关帝圣君庙”之名。

厉秋风的武功出自道家,平日里也多读道藏,对道家的典籍和人物极为熟悉。只不过于佛教却少有涉猎,不知道关羽除了是道教的神仙之外,竟然还是佛教的护教伽蓝。他听出圆觉话语中有责怪之意,知道她会错了意,急忙说道:“大师误会了。关羽的头颅并非是晚辈盗掘,只不过机缘巧合之下,被晚辈夺了回来。晚辈原本想着要将关羽的头颅送回关帝圣君庙,只不过这几日风波不断,晚辈无暇转回洛阳,这才将此事耽搁了下来。”

圆觉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口中说道:“阿弥佗佛。贫僧也曾想过以厉大侠的为人,万万不会辱及先人遗骸。厉大侠宅心仁厚,日后必有福报。”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即一起回到石窝子。此时天已朦朦亮,众人俱都醒了,正自收拾衣衫。见圆觉和厉秋风回来,众女尼急忙站起身来,双手合什,口宣佛号。圆觉道:“大家若是收拾停当,咱们便要出发了。”

慧清道:“师父,大伙儿都收拾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

圆觉点了点头,转身对厉秋风道:“厉大侠,你看可以出发了么?”

厉秋风见司徒桥早已结束停当,便对圆觉说道:“若是各位师父已收拾好了,咱们便下山罢。”

众人以厉秋风和司徒桥为先,依次走出了石窝子,沿着山谷向西而行。谷中岩石遍布,积雪甚厚,走起路来甚为艰辛。好在众人歇息了两三个时辰,身上衣衫鞋袜也已烤干,是以个个精神抖擞,不似昨晚那般疲惫不堪。

这山谷虽不甚长,只是众人走得艰辛,待走出谷口,却也用了半个多时辰。此时天光大亮,四野无人,放眼望去,尽是白雪。待众人离开谷口之后,眼前却是一片荒草滩子,表面结了厚厚一层坚冰。厉秋风叮嘱众人跟在自己和司徒桥后面,踩着两人的脚印前行,万万不可随意乱走,以免陷入冰窟,遭遇危险。

待众人走过了这处荒草滩子,便走上了一条大道,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几位年轻女尼见离了险地,心下欣喜,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慧清瞪了她们一眼,这几位女尼才住口不说。黄旭跟在圆觉身边,不时偷偷看上厉秋风一眼。见他步履沉稳,踩着积雪向前走去,心下念头百转,时而欢喜,时而忧伤。

众人走了两个多时辰,原本阴沉的天空因乌云散去,渐渐露出了一抹蓝色。这蓝色越来越大,最后乌云尽消,天空一片湛蓝,四周原野洒满阳光,金光点点,壮观之极。

司徒桥边走边道:“他娘的,这天总算是晴了。打从老子到了洛阳,好像这鬼老天就一直是阴沉沉的。昨日一场大雪,更是让人郁闷无比。今日见到了阳光,总算有了一点生气。”

厉秋风道:“司徒先生,你盗走了关帝的头颅,只怕他心生怨恨,这才使得愁云惨淡,天降大雪。是以咱们将黄姑娘送到无极观之后,还是尽早将关帝的头颅,送回关帝圣君庙为好。”

司徒桥双眉一挑,似乎就要发怒。只不过他瞧着厉秋风的双眼,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沉声说道:“厉兄弟,我取了关羽的人头,并非是想毁了他的遗骸,只不过是想知道姚广孝推演出来的诸葛军阵,是否如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待我试过之后,此生再无遗憾,自然会将这头颅送回关帝圣君庙……”

厉秋风不待他说完便摇了摇头,道:“这些只不过是荒谬传说,如何当得了真?司徒先生,我要劝你一句,若对这些邪门外道的功夫沉迷过重,不免走入歧途,到了那时,就算想要回头,只怕悔之晚矣。”

自从厉秋风抢了关羽的头颅,司徒桥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对厉秋风言听计从。他性子一向狂傲,虽说武功未达一流境界,只是仗着精通机关消息之术,江湖中却也从来无人敢小觑于他。这几日他在厉秋风面前低声下气,巧意迎合,实在是大违本性,胸中一股怒气越积越深。此刻听得厉秋风出言教训自己,这股怒气再也压制不住。只见他脸色大变,如同罩上了一层严霜。他停下了脚步,双眼瞪着厉秋风,恶狠狠地说道:“小子,老子这几日对你仁至意尽,你可不要蹬鼻子上脸,再给老子难堪!”

厉秋风却不理他,仍然向前走去,口中说道:“司徒先生,你终于忍不住了。关羽的头颅就在我身上,你有本事尽管拿去!”

司徒桥口中喘着粗气,双拳紧握,盯着厉秋风的背影,似乎恨不能冲上去撕咬厉秋风一般。圆觉带着黄旭和众女尼走了过来,见司徒桥停步不前,心下微感奇怪。待与他擦肩而过之时,只见司徒桥面容狰狞,口中嗬嗬喘着粗气,便如一头野兽一般,都是心下一惊。

圆觉虽然察觉司徒桥形迹可疑,对他早有提防。只不过众女尼却都没有什么江湖阅历,看不出司徒桥另有所图。这两日见他和厉秋风救助众人,对他倒是颇有好感。一名叫慧净的年轻女尼见司徒桥如此模样,心下好笑,走过他身边时忍不住笑道:“司徒先生,你这是疾病发作了不成?”

司徒桥倏然转过头去,恶狠狠地盯着慧净。倒把慧净吓了一跳,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从司徒桥身边快步走了过去。

众尼从司徒桥身边走过之后,司徒桥看着众人的背影,心中念头百转,几欲掉头就走。最后还是忍下了这口气,心中暗想:“他妈的,你这小子三番两次坏我大事。等我练成dà fǎ,非让你小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不可!”

圆觉见司徒桥面容大变,心知有异,待超过司徒桥之后,她快步走到厉秋风身边,低声说道:“厉大侠,司徒先生出了什么事情?”

厉秋风嘿嘿一笑,道:“司徒先生一向性子狂傲,只不过关羽的头颅被晚辈抢走,他投鼠忌器,这几日在晚辈身边巧言令色,低声下气,实是在大违司徒先生的本性。方才他终于忍不住了,大发脾气,便成了这副模样。”

圆觉见厉秋风若无其事的模样,虽知他武功高强,心思机敏,心下却更加担忧,低声说道:“厉大侠,小人阴险狠毒,更加不可挠逗。司徒先生精通旁门左道,若是害起人来,只怕极难防备。依贫僧所见,倒不如尽早与司徒先生分开为好。”

厉秋风道:“大师,晚辈也不想这人随在身边。只不过他的眼睛始终落在晚辈这包袱上,就算拿鞭子赶他走,只怕他也不会离开。好在这人虽然精通旁门左道之术,武功还是差了些。他那些邪门功夫,若是遇到武功高手,仍然不堪一击。是以咱们虽然要防备于他,却也不必怕他。”

圆觉见厉秋风仍然有些托大,正想再劝,却听厉秋风接着说道:“何况此人还有不少秘密,总要看清了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再作计较。”

圆觉听厉秋风如此一说,心下一动,这才发觉眼前这年轻人并非自己想的那般简单。只怕厉秋风表面上虽然对司徒桥没有丝毫防备,背地里却另有所图。自己毕竟是方外之人,这些年又只是在苦乐庵面对孤灯古佛,静坐参禅,于江湖恩怨、龙争虎斗所知不多。若是只凭着自己的心思一意苦劝,只怕反倒坏了厉秋风的大事。是以她双手合什,默念了一句“阿弥佗佛”,便不再说话。

众人复向前行,直走到中午时分,却见前方炊烟袅袅,好似有一处极大的村镇。厉秋风对圆觉说道:“大师,时候已近午时,咱们到前面的村镇上打尖吃饭,然后再走罢。”

圆觉双掌合什道:“厉大侠,咱们还是绕过这村镇,找个无人的所在吃些干粮,然后继续赶路为好。”

厉秋风一怔,道:“大师,这两日贵庵的各位师父多经风波,疲惫不堪。若还是雪水就着干粮,只怕有损各位师父的身体……”

圆觉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厉大侠,世人皆以为咱们这些女尼是不祥之人。若是到村镇中乞求布施,只怕不只不能安心进食,还会被人耻笑辱骂。贫僧这些徒弟大都是些女娃儿,不知道人世之险恶,何必让她们受此屈辱?”

「本章完」

第579章

明太祖朱元璋幼时家境贫寒,又适逢末世,兵荒马乱不说,旱涝灾害不断,瘟疫流行。他的家人大半惨遭横死,无奈之下只好在皇觉寺出家为僧。其时朱元璋不过十岁,在寺中饱受僧人欺侮。后来天下大旱,寺院粮食不足,便将朱元璋等年轻僧人召集起来,让众僧出外云游,以增见识。其实是要将众僧赶出寺门,以节省粮食。

其时天下各处盗贼蜂起,正是兵荒马乱之时。加上水旱灾害不断,各处都缺少粮食。朱元璋离了皇觉寺之后,到处乞食,数次险些饿死。他后来慢慢明白,皇觉寺以云游为名将自己驱出寺院,其实包含祸心,是想让自己自生自灭。自此他便痛恨僧人,待登上帝位之后,对和尚也没有什么好感。虽然后来召集各地高僧分拨给诸王世子,也只不过是为了收买人心,内心里这份怨恨并未放下。

成祖朱棣以僧人姚广孝为谋主,夺了侄儿建文帝的江山,但是心里对僧人更加忌惮,生怕天下又出来一个道衍和尚,自己子孙后代的江山未免有些不稳。是以他派出锦衣卫四处查探,但凡有些名气的僧人,若是被锦衣卫探到交游广泛,便会被朱棣密令杀害。而朱棣之后的明朝诸帝大都崇信道教,虽然朝廷没有明令打压佛教,各地官府却是知道皇帝的意思,大都崇道仰佛。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之”,民间风气也为之一变,纷纷尊崇起道教来了。寺庙中的和尚若是出来化缘,往往一无所获,甚至被顽皮孩童用石头投掷辱骂,狼狈不堪。而女尼尤其被人轻视,时常被视为不祥之人。若有女尼路过,往往整个村子的人都会将道路堵住,对女尼百般辱骂,直到她们离开才会罢休。

厉秋风久在锦衣卫当差,自然知道佛教势弱。只不过方才一时疏忽,没有想到这一层。此时见圆觉面色凄然,心下颇为尴尬,口中说道:“晚辈思虑不周,请大师见谅。”

圆觉道:“厉大侠言重了。天下人言汹汹,原本如此,贫僧虽然无奈,却也并不在意。”

厉秋风见圆觉不肯进入镇子,便即带着众人折向镇子左侧,沿着镇子边缘的一处树林穿行过去。待离开那片树林,堪堪绕过了镇子,这才找了一处河边干净的所在,众人方才坐下歇息吃饭。慧清从包袱中取出一个馒头,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到圆觉面前。圆觉点了点头,接过馒头之后,先是默念了一段经文,这才拿起馒头吃了起来。众尼见师父开始吃饭,这才纷纷吃起了馒头。

厉秋风见众尼如此尊敬师父,心下却也暗自赞叹。慧清又取出两个馒头,分别递给厉秋风和司徒桥。厉秋风道了声谢,正想吃时,却听司徒桥道:“这馒头比石头还硬,怎么吃得下去?!”

厉秋风皱了皱眉,道:“司徒先生,咱们在路途之中,事事岂能尽如心意?能有这个馒头吃已属难得,司徒先生就不要多说了。”

司徒桥气哼哼地说道:“他妈的,刚才明明可以到镇子中去喝酒吃肉,偏偏绕了一个圈子,到了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啃馒头,岂不是自讨苦吃?!”

厉秋风不待他说完便沉声说道:“司徒先生,在各位师父面前,你还是把嘴巴放干净些!”

司徒桥心下虽然不服,只不过却也不敢得罪了厉秋风,只得闭口不说。只是他咬了两口馒头,实在难以下咽。见厉秋风和众尼大口吃着馒头,忍不住说道:“厉兄弟,这馒头味同嚼蜡,又硬得像一块石头,也亏你咽得下去。”

厉秋风笑道:“司徒先生,想当年你也在江湖闯荡过,难道没吃过苦么?有时候能有一个馒头吃,便也是极为难得之事。我在锦衣卫当差之时,曾听说过有一队北镇抚司的兄弟被派到塞外打探军情,在大漠中迷了路,七日七夜没有进食,最后只有两个兄弟活着回到关内。他们一路吃着草根马粪,才能留着一条性命,将鞑子兵的军情带了回来。司徒先生,有这口馒头吃,应该心满意足了。”

司徒桥心下暗想:“你们这些锦衣卫都是恶鬼,最好吃了草根树皮之后,肚子胀裂而死,天下便就太平了。”

众人吃了馒头之后,又歇息了片刻,这才继续西行。此时阳光耀眼,积雪开始融化,道路又变得泥泞无比。众人沿着一条小路绕过了镇子,好容易走上了一条官道。官道两侧种着大树,此时积雪初融,雪水从树枝上落了下来,不时落入众人头顶和衣领之中,凉冰冰的甚是难受。只不过雪水砸到地上的水洼之中,叮咚作响,倒也是颇为悦耳。

众人一路前行,又走了五六里路,忽听得身后马蹄声响,竟似有马队冲了过来。厉秋风心下一凛,急忙转头望去。却见百余丈外有数十匹马疾奔了过来,马上骑士玄衣玄帽,甚是剽悍。

厉秋风等人见马队来势汹汹,急忙小声对众人说道:“这些人来者不善,大伙儿快退到路边!”

圆觉等人急忙退到路边,个个双手合什,低头不语。司徒桥却是大感好奇,伸长了脖子向马队望了过去。厉秋风低声说道:“司徒先生,这些人敌友未明,别和他们打照面!”

司徒桥低声咒骂,却也不敢不听厉秋风的吩咐,只得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官道,不再理会奔过来的马队。

那马队奔得极快,眨眼之间已到了众人身前。只听得铁蹄践踏在雪地上,发出雷鸣般的声音,只不过马队堪堪掠过众人面前之时,忽听得一声马嘶,却是马队的首领勒住了坐骑。那匹黑马前蹄抬起,声势惊人。紧接着马上骑士高声说道:“几位师太,可曾看到有两名道姑经过?!”

圆觉双手合什,口中说道:“阿弥佗佛,贫僧一路走来,并未看到有道姑打扮的人。”

那骑士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打扰师太了。”他说完之后,右手一挥,对身后的众骑士说道:“咱们快追!若是到了云台山地界,再要想拦住这两个贼道姑,只怕比登天还难!”

厉秋风等人听到“云台山”三个字,俱都是心下一凛。只见马队如一团乌云一般,直向西方追了下去。圆觉对厉秋风道:“这些人追踪两名道姑,又对云台山颇为忌惮,难道是要与无极观为难不成?”

厉秋风道:“瞧他们的模样确是如此。只不过他们对云台山如此忌惮,想来还不敢公然向无极观挑战。或许他们追踪的只不过是两名落单的无极观弟子,只求能在云台山之外拦住二人。就凭这些人要到无极观生事,只怕还没这个胆子。”

司徒桥道:“管他娘的和谁为难,都与咱们无关。咱们还是尽快把黄大小姐送到无极观,我可要找个地方大吃一顿,否则嘴里真要淡出个鸟来了。”

厉秋风知道司徒桥一向说话没有顾忌,倒也并不在意。圆觉和慧清等人见他说的肮脏,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倒是慧净等年轻女尼见司徒桥举止滑稽,忍不住暗自好笑,暗地里指着他窃窃私语。

众人复向前行,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此时已是下午,太阳西斜,四周变得寒冷起来。原本积雪已开始融化,遇冷后却结成了寒冰。官道渐渐变成了一条冰道,走在上面滑溜无比。众人虽然都是身负武功,只不过修为高低不同。几名年轻女尼脚步不稳,数次在冰上摔倒。好在身边之人及时出手拉拽,倒也无人受伤。

众人又向前走了数里,此时已是夕阳西下,道路上结了厚厚一层坚冰。树上的雪水化作了一根根冰溜子,如利剑一般悬在树枝上,在夕阳之下闪烁着寒光。众女尼衣着单薄,被寒气侵袭,不由得身子颤抖起来。厉秋风见此情形,对圆觉说道:“大师,今日已走了三四十里路。眼下天寒地冻,行走艰难。反正离云台山已然不远,却也不必急于一时,倒不如找个安稳所在歇息一晚,明日趁早前往云台山无极观,大师意下如何?”

圆觉见慧净等几名年轻弟子身子颤抖,口中牙齿相击,格格作响。知道自己虽然耐受的住,可是这些年轻姑娘衣着单薄,又无深厚内力护体,如此走将下去,非得被冻病不可。厉秋风提议歇息一晚再走,确是好意。当下圆觉点了点头,道:“贫僧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座文王庙,倒可以去借宿一晚。只不过已过去了三十多年,不知道这文王庙是否安好如初。”

众人又走了半里多地,太阳已然落到山后。四周登时黯淡了下来,只有道路上的坚冰反射出道道银光,刺得人双眼生疼。只见官道右侧的山坡上却有一道山墙。只不过这山墙早已破败不堪,从缺口处可以看到院子中的断壁残垣。

圆觉看着破败不堪的山墙,叹了一口气,双手合什,口中说道:“三十余年前,贫僧离开无极观,便是从这里仓皇路过。那时这文王庙香火极旺,便是走在这大道之上,也能闻到庙中飘来的香油味道。想不到三十多年后,这里已经破败到如此模样。繁华富贵,终究是大梦一场。阿弥佗佛。”

{本章完}

第580章

沿着山坡有一道宽两丈余的石阶,共分九重,每重九级,从官道右侧直通向山坡上的那处破败不堪的庙宇。此时夕阳西下,天色已晚。石阶上覆盖着坚冰残雪,两侧尽是蓑草枯木。阵阵寒风掠过,不时发出“簌簌”之声。

众人拾阶而上,只见这石阶虽已年久失修,却仍然甚是整齐,可见当年修建这庙宇之时,定是花费了极大的人力物力。慧净吐了吐舌头,对慧清说道:“师兄,你瞧这些石阶,比咱们苦乐庵垒墙的石头还要好呢。”

慧清道:“出家人四大皆空,与别人比这些有什么用?若是起了好胜之心,便是贪念的开始。罚你默念三遍心经,以去心魔。”

慧净无奈,只得一边走一边默诵心经。司徒桥在一边笑道:“小尼姑没什么见识。这每一块条石,都是用汉白玉石雕成。这九重石阶共用了九九八十一块汉白玉石,再加下石阶两侧的石栏,共有九十九块汉白玉石。从这些石阶随便抽出一块来,只怕都能卖一个不错的价钱。你们那座苦乐庵,不过是山西土财主花了百八十两银子建的,岂能与这文王庙相比?”

慧清方才虽然斥责慧净起了好胜之心,此时听司徒桥贬斥苦乐庵,心下愀然不乐,转头对司徒桥道:“阿弥佗佛。司徒施主,这些身外之物原本并无好坏之分。苦乐庵虽然小,只要咱们一心供奉观音菩萨,终有福报。这文王庙当年倒是香火旺盛,现在却是如此破败不堪的模样,是非成败,富贵荣华,转瞬化为尘土。是以痴迷这些身外之物,又有何用?”

司徒桥嘿嘿一笑,道:“这位大尼姑方才还斥责小尼姑起了贪念。可是老……可是我只不过随便说了一句,你这大尼姑便开口说了这样一番道理,无非是想与我争个高低胜负。大尼姑,你贪念未消,只怕观音菩萨要怪罪你了。”

慧清悚然一惊,不由得双手合什,心中连称罪过。司徒桥见慧清被自己说的哑口无言,心下得意,正要再挖苦讽刺几句,却听圆觉沉声说道:“慧清,司徒先生说得不错。你六根未净,还要多坐枯禅,方能体会到万事皆空的道理。”

慧清心下羞愧,低声说道:“师父教训的是。”

此时众人已走上了第七重石阶,一名叫慧明的年轻女尼突然惊道:“咦,这石阶上原来刻有文字!”

众人都是一惊,纷纷转头向慧明望去。却见她一脸惊骇,正自低头看着面前的石阶。这九重石阶上都覆盖着坚冰白雪,是以众人行走之时,只是顾着脚下的冰雪,生怕在石阶上摔上一跤,不免头破血流。慧明胆子最小,见石阶上冰雪厚重,是以紧靠着石阶左侧前行。有时见冰雪难行,便向左跨过石栏,踩着山坡上的蓑草向上行走。只不过这石阶边缘雪水融化较多,有的地方却没有结冰,露出了汉白玉石阶。初时慧明并未在意石阶表面上有些什么,只不过方才她脚下一滑,身子向前扑倒。所幸走在她身边的一位女尼手疾眼快,伸手拉了她一下,这才没有摔倒。只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她离着那石阶极近之时,却发现石阶表面上竟然刻有文字,站稳身形之后,忍不住叫出声来。

司徒桥最为好奇,听说石阶上刻有文字,立时快步走了过去。只不过石阶上遍布坚冰,他走得甚急,脚下一滑,险些摔了一跤。只不过他的武功远在慧明之上,自然不会轻易摔倒。是以身子晃了几晃,脚下却又站得极稳。他抢到慧明身边,俯下身子向石阶上凝神望去。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嘿嘿一笑,道:“这小尼姑说得不错,原来这石阶上竟然刻了周易。”

厉秋风修习玄虚刀法之际,通读过道家经典。周易、道德经和庄子是必读道藏,是以一听司徒桥说这石阶上刻有周易,心下不由一惊。却见司徒桥右手一挥,不知何时已套上钢抓。只见“喀嚓”一声,一大片坚冰已被司徒桥手中的钢抓扫得四处飞溅。只见他蹲在石阶之上,口中喃喃说道:“不错,不错,这确是周易无疑。妙啊,妙啊,真是妙啊!”

慧净、慧明等年轻女尼见他这副样子颇为滑稽,忍不住捂嘴偷笑。慧清等几名年长女尼不知道司徒桥在捣什么鬼,更不知道周易为何物,只是见司徒桥状若疯狂,虽然知道此人行事疯疯癫癫,却也是悚然一惊。黄旭虽然读过书,只不过读的都是孝经之类的浅显书本。虽然听过周易之名,却并不晓得这书是用来做什么的。只有圆觉曾在无极观中做了多年的火工道人,倒也读过易经。听得石阶上刻有周易,心中暗想:“世间传说周易为文王所作,这里是文王的道场。建造这文王庙之人在石阶上刻下周易来纪念文王,却也事属平常。”

只见司徒桥右手钢抓不断挥舞,片刻之间就将两级石阶上的冰雪尽数除去。成秋风见他看得如痴如醉,忍不住说道:“司徒先生,书肆中有的是周易刻本,你若有心研读,尽可以去买上几本来仔细阅读。这里天寒地冻,咱们还是快去庙中歇息罢。”

司徒桥摇了摇头,却没有抬头,口中说道:“你懂什么?这里刻的周易可是古本,与市面上售卖的周易颇有不同。我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这古本周易,真是天可怜见。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哈哈,哈哈。”

他得意之下,说话便再无顾忌,对厉秋风也颇不客气。厉秋风见他如此模样,只得对圆觉说道:“大师,既然司徒先生要在这里参读周易,咱们就不打扰他了罢。”

圆觉道:“听凭厉大侠吩咐。”

厉秋风见她说得客气,急忙说道:“晚辈不敢对大师不敬。咱们先行进庙罢。请。”

圆觉点了点头,便带着黄旭和众女尼与厉秋风一同向石阶顶端走去。待到了文王庙山门之前,却见这庙宇的围墙虽然高达两丈,只不过已有多处破损,原本的红色涂漆也已尽数剥落,露出了墙体内的石块。三开间的山门巍峨高耸,只不过六扇大门都已不见了踪影,匾额也只剩下了一半,隐约可以看到“王庙”二字。

众人穿过山门走进院子,却见这文王庙规模宏大,单只前院便已足能容纳数百人。只不过院子中到处都是蓑草,铺着厚厚的积雪。两侧各有一排厢房,大半都已坍塌。正对着山门的却是一座殿堂,殿门和左右八扇窗户都已不翼而飞,只不过天色已晚,殿中又无灯火,是以看过去黑洞洞的。殿顶的黄色瓦片也已大半脱落,生长着一丛一丛的蓑草。整座前院虽然规模庞大,却是处处荒凉,一眼望去,让人不由得心生凄凉之感。

厉秋风和圆觉等人穿过院子,走到那座殿堂之前。这座殿堂大门上的匾额倒还留着,虽然匾额已变得陈旧,却能看到上面写有“生翼殿”三个大字。只不过金漆已尽数剥落,使得三个大字黯淡无光。

厉秋风等人走进殿内,眼前登时一片昏暗。几名女尼自怀中掏出火折子晃亮,却见殿内破旧不堪,地上灰尘不知堆积了多少年,已凝结成了大片大片的土块。殿内到处都是残破的桌椅,还有几扇木窗斜倚在窗下。

只见殿内正中供着一尊神像。这神像高两丈有余,头戴束发金冠,尖嘴猴腮,面目狰狞,便如传说中的雷公相仿。这神像肋生双翅,在背后张开,双腿微曲,左手握拳置于身前,右手倒提一根碗口粗的棍子放在身后,似乎随时都会纵跃而起一般。

众人见这神像形容可怕,都有些吃惊。慧净小声说道:“怪不得这殿叫做生翼殿,看这神像肋生双翅,可不是生了两翼么?”

慧明说道:“文王文王,既然名字中有一个‘文’字,供奉的神祗自然应该是温文尔雅的风流人物,怎么会是这样一个恶鬼一般的怪物?”

她话音未落,却听有人一声冷笑,道:“要不说你们这些小尼姑没有见识,只怕你们连文王庙供奉的是哪一位先人都不知道罢?”

厉秋风听得是司徒桥的声音,心下暗想:“你这人好没道理。这些小尼姑不过是些贫苦人家的女孩子,迫于生计才会出家为尼。你司徒桥自幼便是锦衣玉食,她们如何能与你相比?”

慧净等人被司徒桥挖苦,虽然心下不服,只不过方才在石阶之上,慧清对司徒桥反唇相讥,反倒被师父圆觉训斥。是以慧净等虽然有心反驳,却又不敢说话,只得低首不语。片刻之后,只听得脚步声响,司徒桥一摇三晃地从殿外走了进来。只见他一脸得意,踱到那神像近前,举着火折子仔细端详了一番,这才点了点头,口中说道:“这下我终于想通了。原来那传说不是假的,周文王逃出羑里城,纣王果然没有放过他,竟然派人追杀到这里。只怕在这文王庙左近,曾经发生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他说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众人,指着那神像说道:“这座殿堂内供奉的这个怪物,想来就是传说中背着周文王逃走的雷公。”

「本章完」

第581章

厉秋风见司徒桥得意洋洋的模样,心生厌恶,心中暗想:“管他是什么怪物,总之与咱们无关。待得歇息一晚,明日将黄姑娘送到无极观,便算是大功告成。”是以他沉声说道:“这座生翼殿虽然空旷,只不过门窗皆无,无法抵御严寒。咱们再到后面睢瞧,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栖身之处。”

他说完之后,慧净等纷纷鼓掌叫好。这些女尼屡受司徒桥的讽刺挖苦,都不想受他的气。此时听得厉秋风如此一说,便都要随他同去殿后。慧净还冲着司徒桥说道:“司徒先生,既然你对这座殿堂如此好奇,倒不如今晚便留宿在这里,可以仔细钻研,或许另有发现。”

慧明等几名女尼也纷纷出言附和。司徒桥自然知道这些女尼不怀好意,怪眼翻了翻,便想反唇相讥。只不过无意间看到厉秋风正自冷冷地看着他,心下一凛,只好将涌到嘴边的几句刻薄话又吞了回去。

厉秋风不再理他,转身绕过神像,却见殿堂后门洞开,两扇殿门只留下一扇,另一扇门已倒在地上,变得破碎不堪。厉秋风当先走出后门,却见眼前又是一处院落。这院落比前院小了不少,左右没有厢房,正中间却有一座殿堂。这殿堂比之生翼殿要小,却也是门窗皆无。待众人到了殿前,却见殿门上的匾额上写着“孝子殿”三个大字。

厉秋风和圆觉都读过易经,对于周文王的事迹自然熟悉。看到“孝子殿”三个大字,两人心下均想:“果然是文王庙,原本应该有这样一座殿堂才是。”

慧净等人却不知道周文王的事迹,见到了这座殿堂,不由心下生疑。慧明说道:“这文王庙供奉的是一位王爷,怎么又给孝子立庙?难不成这位王爷得了这孝子的好处,专门在这里建了殿堂来供奉他不成?”

圆觉知道这些年轻弟子确实如司徒桥所说,学识有限,不晓得周文王的事迹,不知道这孝子殿的来历,确也并非是什么不可思议之事。只不过此时却也不想解释,便即默默走进了孝子殿中。众尼见圆觉走入殿中,便也纷纷跟了进去。

这座殿堂内虽然也很宽阔,只不过与生翼殿相比,却要整洁不少。殿内地面虽然也有灰尘,却并不甚多。神像前的供桌仍然原样摆放,并未破败不堪。只不过供桌后所供奉的神像却没了脑袋,只剩下身穿长袍的身子。这神像双手捧着玉圭举在身前,倒似一位大臣正在上朝一般。

圆觉看着这无头神像,双手合什,口中默诵经文。众尼见师父对着这无头神像念经,心下惊疑,不知道师父为何在这无头神像前如此郑重。厉秋风站在一边,脸上却隐隐有些不忍的神色。黄旭不时偷偷观察厉秋风,见他此时面色有异,心下不由暗想:“这神像没了脑袋,不知道面容如何。只不过师父和厉大侠到了此处,都有些哀伤神情。难道这孝子堂中所供奉之人遭遇奇惨,使人心生怜意不成?”

圆觉念完往生咒后,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那无头神像,叹了一口气,对厉秋风道:“这座殿堂虽然整洁了些,只不过也是门窗皆无,咱们再到第三进院子去瞧瞧罢。”

厉秋风点头称是,一行人绕过无头神像,从后门穿了过去,这次却到了一处极大的院子。这院子比前院还要大,院中铺着石板,是以蓑草极少,显得极是整洁。只不过左右厢房却只剩下断壁残垣,一片焦黑,竟然是被火烧成了如此模样。但是大殿却是完好无缺,就连窗户和殿门也是完整无损。

慧净等年轻女尼见这大殿门窗俱全,忍不住欢呼起来,纷纷向大殿跑了过去。圆觉微微一笑,对厉秋风说道:“这些女娃子年纪尚小,天真烂漫,倒教厉大侠见笑了。”

厉秋风道:“晚辈不敢。各位师父一路走来,辛苦万分。此刻如此模样,却也是人之常情,晚辈怎么敢有什么不敬?”

他话音未落,忽听得慧净等人一阵惊叫。厉秋风和圆觉一惊,转头望去,却见已跑到大殿前的众尼竟然向后退回。厉秋风心知有异,右足一点,便如一头大鸟般腾空而起,直向大殿飞了过去。圆觉原本也想赶去赴援,只不过心下念头一动,厉秋风已自飞了出去。圆觉心下一凛,暗想:“这位厉大侠不只武功了得,反应更是快到了极处,只怕无极观十二仙姑也未必胜得了他。江湖中的成名人物我也听说过不少,却从来没有听说出了这样一位年轻的武林高手。这一路所幸有他相伴,倒少了许多麻烦。”

此时众尼已慌慌张张地退到院子中央,厉秋风几个起落,便已落到了众尼身前。慧净等见厉秋风到了,这才心下稍安。厉秋风双足不丁不八,站在院子中央,将众尼护在身后,双眼紧盯着大殿,口中沉声说道:“各位师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慧净颤声说道:“那大殿的门上,印了两个手印……”

厉秋风一怔,却是仍未回头,道:“或许是因为多年无人到此,殿门上沾了许多灰尘。有人无意中推动殿门,便留下手印,却也不足为奇。”

慧明哆哆索索地说道:“不是人的手印,倒像是怪物的手印,而且、而且那手印不是印在灰尘上,倒像是、是血手印……”

厉秋风心下一凛,正想说话之时,忽听得头顶风声响动,一道人影从他头顶掠了过去,直向大殿殿门扑去。

厉秋风双掌提起护在胸前,却见那人影形如鬼魅,已自到了大殿门前,瞧背影正是司徒桥。只见司徒桥到了大殿门前,先是抬头向殿门上看了看,便即大步走上石阶,到了殿门前,随后凝立不动,似乎正在仔细观看殿门上有什么东西。

此时圆觉也追了上来,低声对厉秋风道:“厉大侠,你看司徒先生在做什么?”

厉秋风道:“大师随同各位师父在此处稍候,待晚辈过去瞧瞧。”

他说完之后,便即大步向大殿走了过去。此时天色已晚,只是天空繁星初现,倒也并不算太暗。待厉秋风走到大殿前的石阶下面,却见司徒桥转过了身子,对厉秋风道:“厉兄弟,你来瞧瞧这殿门,着实有些古怪。”

厉秋风大步走上了石阶,这才发现殿门竟然贴了两道封条,封条上盖了修武县衙门的大印。只不过时日久了,大印的颜色已变成了黑色。更加怪异的是两道封条的中间处都印了一个手印。这手印较寻常人的手掌要大上不少,只是掌纹甚是清晰,从颜色来看,确实像是血手印。只不过时日久了,掌印从红色变成了乌黑色。

厉秋风这才知道方才慧净等人惊慌之下没有说清楚,只说殿门上印着血手印,却没说殿门上还有封条,这才让自己会错了意。他凑近了封条仔细观看,又对着那两个手印轻轻嗅了嗅,这才点了点头,对司徒桥说道:“这两个手印果然是带着鲜血印上去的。不知道什么人在这里捣鬼。既然他有胆子在官府的封条上印了手印,为何不将这封条撕掉?”

司徒桥嘿嘿一笑,道:“说不定印了这手印之人,故意要将这封条留下,好吓唬后来者不要入内。”

司徒桥说完之后,右脚倏然抬了起来,只听“砰”的一声,已自将殿门踹开。厉秋风一怔,心想此人做事怎么如此唐突。却听司徒桥道:“既然有人不想咱们进去,咱们偏偏要进去瞧瞧。”

他说完之后,右手一甩,手中的火折子直向大殿内飞了进去。借着火折子的光亮,厉秋风已自看到殿门上的匾额上写着“洗心殿”三个大字。再看殿内中央似乎有一尊高大的神像,只不过那火折子飞入殿中之后,便即坠落到地上,是以没有看清那神像是什么样子。

厉秋风也掏出火折子晃亮,便即迈步走进了大殿。借着火折子的光亮,却见殿内极是宽阔。大殿中央供奉着一尊两丈多高的神像。这神像头戴王冠,身穿黄色锦袍,双手扶膝,端坐于高台之上。神像脸色白净,三绺长髯飘洒胸前,甚是传神。

只不过厉秋风和司徒桥看到这尊神像,却是心下一凛,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只见那神像的脸上溅满了黑点,黄色的袍服上也有不少污垢。厉秋风和司徒桥都是江湖中人,自然看出神像脸上的黑点和身上袍服的污垢都是血迹。那神像前的供桌上空无一物,却留下了不少刀砍剑劈的痕迹。这大殿不知道封闭了多长时间,此时鼻端中闻到一股浓烈的腥气和土腥味。

两人呆立半晌,司徒桥这才从地上捡起了方才扔进殿内的火折子,重新晃亮之后,举着火折子在这洗心殿中转了一圈。这大殿虽然极是宽阔,可是除了这尊神像和供桌之外,便是空无一物。殿内倒甚是洁净,想来这殿门封闭之后,便再也没有打开过。

司徒桥走回到供桌前,见厉秋风正自盯着那神像发呆,便即低声说道:“看样子这殿内有过一番激战。对战的二人一人使刀,另外一人使剑。除了神像和供桌外,四周的墙壁和柱子上还有不少刀剑砍过的痕迹,另外还留有数处拳掌打过的印迹。我瞧着这两人武功很高,只不过不知道最后谁胜谁败。”

{本章完}

第582章

厉秋风自然也看到了供桌上和柱子、墙上的刀剑痕迹,心下暗想:“这文王庙规模宏大,即便此时破败成如此模样,却也能想见当年的风光。只不过瞧这大殿内的情形,当年肯定发生过一场激战。而且地上留着这么多血迹,决计不是一人所流。不过瞧这些血迹和刀砍剑劈的遗痕,至少也在十年以上,与咱们此行没有多大关系,却也不须理会。”

念及此处,厉秋风道:“这里虽然蹊跷甚多,不过与咱们没多大关系。今晚咱们只是在这里留宿一晚,明日一早便启程前往云台山。是以不必理会这些刀剑痕迹是谁留下的,赶紧将圆觉大师请进来歇息是正经。”

司徒桥摇晃着脑袋向左右看了看,对厉秋风道:“他妈的,我总是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好像有很多双眼睛正在看着咱们。这里不像文王庙的大殿,倒像是摆满尸体的坟墓。”他说到这里,缩了缩脖了,接着说道:“厉兄弟,你难道没有感觉阴风阵阵么?”

厉秋风微微一笑,道:“这大殿不知道被官府封闭了多少年,有些阴森却也事属平常。何况大殿殿门已然被咱们打开,外面的寒风吹了进来,身上有些发凉,岂不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厉兄弟,这寒风和阴风是不一样的。实不相瞒,前些年我在江湖中东游西荡,着实进过不少坟墓,坟墓中的阴风和坟墓外面的冷风完全不同。冷风只不过让人身子发凉,阴风却是让人心寒。完全不同,完全不同。”

厉秋风心想司徒桥十有**是亏心事做得多了,疑神疑鬼,却也不必理他。是以他不再说话,转身走到殿门外,对站在院子中的圆觉说道:“大师,这殿内无人,请大师和黄姑娘、各位师父入内歇息罢。”

圆觉带着黄旭和众尼走入大殿,看到大殿正中供奉的神像,便即双手合什,微闭双目,口中默念佛号。慧净见师父如此郑重,颇有些好奇,待圆觉放下双手,睁开了眼睛,她便小声问道:“师父,你不说咱们只拜佛祖和菩萨,不能拜邪神么?这人既非佛祖,又不是菩萨,师父却要如此敬他。他到底是神方神圣?”

圆觉沉声说道:“这人不是佛祖和菩萨,更不是神仙。他和咱们一样,是活生生的人。”

慧净笑道:“既然是人,咱们更不必拜他啦。”

圆觉道:“正因为他是人,所以咱们更要拜他。他是开创了大周八百年基业的周文王。对于咱们汉人来说,他是能和黄帝、炎帝、尧、舜比肩的祖先。咱们既然到了他的道场,自然要拜上几拜,方显郑重。”

慧净吐了吐舌头,笑道:“既然是咱们的祖先,弟子也要拜拜。”

她说完之后,便装模作样地双手合什,学着圆觉的样子默念佛号。慧明站在她身边,看了看周围,有些惊疑地说道:“这大殿真大,只不过有些阴森,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这里,正在看着咱们。”

司徒桥站在一边,听慧明如此一说,当即对厉秋风道:“这小尼姑还是处子之身,对邪魔之物天生便有一份感应。厉兄弟,咱们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厉秋风听他说得玄乎,心下暗自好笑,只不过不想与他争论,便胡乱点了点头,却对圆觉说道:“这座大殿门窗完整,只须关上殿门,便可抵御寒风。晚辈去寻些树枝枯木,在大殿中生火御寒。请大师、黄姑娘和各位师父在此稍候。”

圆觉点了点头。司徒桥这次却没有要求同去,而是举着火折子在大殿内东游西荡,不时伸手在柱子和墙壁上摸来摸去。

厉秋风出了大殿,却见天已全黑。这文王庙位于山坡之上,风势着实不小。只听得四周枯枝嘎嘎作响,蓑草发出呜呜之声,在夜色中更显得凄凉无比。

厉秋风进了后院之时,便已发现右侧围墙外便是一片树林。是以他快步走到右侧围墙之下,纵身跃上墙顶,向墙外看了看,便即跃入树林,掌劈脚踹,片刻之间便打倒了三株碗口粗的枯树。随后他将这三株枯树掷入文王庙中,拖到洗心殿前,向慧清借了长剑,将枯树砍成了一堆短木。慧净等人将劈好的木柴抱入殿内,便在大殿中点起了两个火堆。这大殿本来阴森恐怖,只不过点燃火堆之后,不只大殿变得一片光明,寒气也被火焰逼退,众人围坐在火堆旁边,只觉得身上暖洋洋的,甚是惬意。

慧清等几人又取出了馒头分给众人。只不过众尼离开苦乐庵时十分匆忙,带出的干粮有限,此时只剩下七个馒头,每人只能分得半个。司徒桥接过半个馒头,放在眼前看了看,口中嘟囔道:“你们这些尼姑全无半点江湖阅历,就算走得匆忙,也应顺手拿上一坛咸菜才好。这样顿顿馒头,谁能咽得下去?”

厉秋风却不理他,伸手取了一根细细的木棍,将馒头穿在木棍上,放在火堆上烤炙。片刻之间,馒头的香气扑散开来,倒让人食欲大增。众人见了便也纷纷仿效,一时间香气四溢。司徒桥将烤好的馒头放在嘴中大嚼,再也没有半分牢骚。

众人吃完之后,便即围坐在火堆边歇息。却听慧净道:“师父,您说这位文王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甚至能和神仙比肩。他为什么这么厉害,难道会法术不成?”

圆觉尚未答话,却听司徒桥笑道:“小尼姑,这位周文王的法术可是厉害得很,你一定见识过。”

圆觉见过司徒桥布设奇门五行迷阵,端得是厉害无比。她虽然是苦乐庵庵主,武功见识实属平常。此时见司徒桥谈兴大起,虽说有些无礼,却也并不生气。厉秋风却知道司徒桥性子狂傲,又极为自负,自以为精通奇门五行、机关秘术。先天八卦是周文王所创,可以说是奇门五行之祖。慧净问起文王的事迹,正挠到了司徒桥的痒处。他自然要趁机卖弄一番,好让众人折服。

慧净见师父并未回答,却也没有阻止自己和司徒桥说话。是以她转头看了司徒桥一眼,道:“司徒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徒桥故作高深,嘿嘿一笑,道:“小尼姑,你算过命没有?”

慧净一怔,不知道他为何会问这件事情,不由得转头去看圆觉。圆觉微微一笑,道:“司徒先生问你话,你据实回答便可。”

慧净这才放下心来,道:“小时候倒是算过。不过村口的杜瞎子算得不准……”

她说到这里,脸上突然一红,便即住口不说。原来当日那杜瞎子为她推算完命格之后,对慧净的母亲说道,这孩子的命格极是贵重,十四岁便要嫁给大户人家,一生富贵,衣食无忧。慧净的母亲听了大喜,还多给了杜瞎子一块腊肉作为报答。如今慧净已经十六岁了,父母早已病亡,自己四处流浪,若不是圆觉将她收到苦乐庵中,只怕她不免沦落风尘,或者早就冻饿而死了。

司徒桥却不知道慧净心中念头百转,哈哈一笑,道:“这算命的学问,就来自于周文王。若不是周文王推演出先天六十四卦,写出周易这部经书,哪有后世算命之术?”他说到这里,见慧净、慧明等年轻女尼都是一脸兴奋地听自己说话,便是慧清等几名年长女尼看自己的目光也没有了此前的厌恶,心下得意,谈兴更浓,接着说道:“这位周文王可是咱们汉人了不起的大英雄。那还是在一千多年前,其时他还不是周文王,而是商朝分封的西伯侯。商纣王无道,崇爱妲已,横征暴敛,残忍无道。西伯侯劝说商纣王,要他疏远妲已,任用贤臣。妲已忌惮西伯侯,便在商纣王耳边说西伯侯的坏话。商纣王昏庸无道,听了妲已的谗言,便派人将西伯侯捉到了商朝都城,想要将他害死。”

慧净拍手说道:“这故事我倒听说过。那妲已是狐狸精变化而成,想要夺了商朝的天下。后来姜子牙辅佐周武王起兵,打败了商纣王。”

她说到这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口中说道:“不对啊。我记得姜子牙辅佐的是周武王,怎么这里供奉的却是周文王?”

厉秋风见慧净天真烂漫,分不清文王和武王,心下好笑。便是圆觉一向不苟言笑,此时也是不禁莞尔。司徒桥却是哭笑不得,道:“小尼姑,你这话可不要随便乱说,传了出去,只怕会惹人耻笑。那周武王是文王的儿子,若没有文王,武王伐纣绝对没有胜算。只不过文王做西伯侯之时,势力远弱于商朝。是以商纣王没费什么力气,便将西伯侯抓到了商朝都城朝歌。按照纣王和妲已的打算,原想将西伯侯杀掉。岂料百官纷纷上书反对,就连纣王的叔叔和伯伯也劝说纣王,不可害死西伯侯,否则激起民变,事情便不好收拾了。那商纣王虽然暴虐无道,却也不是一个白痴。眼看着群情激愤,却也不敢公然杀害西伯侯。但是要将他放了,却也心有不甘。倒是妲已给纣王想出了一个主意。要将西伯侯关起来,消磨他的斗志。即便西伯侯仍然不服,在关押之时,也可想法子将他害死。纣王听了妲已的计谋,便派人将西伯侯关在羑里这个地方。”

第583章

司徒桥说到这里,看了众人一眼,道:“羑里位于现在的汤阴县,离着咱们所在的这座文王庙不过三四百里。当年西伯侯从羑里死里逃生返回西岐之时,便在这里遇到了商纣王派出的追兵的截杀。西伯侯的随从尽数战死,所幸有一位雷公脸的汉子突然杀了出来,将追兵尽数杀散,救出了西伯侯。据说这人肋生双翅,将西伯侯负在背上,飞出了潼关,方才摆脱了追兵的追杀。后世因为文王在此脱险,才有了大周八百年的基业,是以在此处建了这座文王庙,供奉周文王和救了他性命的那个怪人。”

慧净拍手笑道:“原来司徒先生以前便到过这里,怎么不早说,害得咱们到了这里之后,一直忐忑不安。”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我从来没有到过这里,只不过在书中看过记载,说是西伯侯手下的大臣散宜生极有智慧,他买通了商纣王的宠臣费仲和尤浑,让这两人在商纣王面前为西伯侯说好话,请求纣王准许西伯侯回转西岐。其时西伯侯在羑里已经被关押了七年,一直没有什么异样。商纣王早将西伯侯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便准了费仲和尤浑所奏。西伯侯在羑里忍了七年,每日里推演八卦,已到了洞彻天地万物的境界。待使者到了羑里,下令释放西伯侯并允许他回转西岐之时,西伯侯便已经知道大难并未消除,商纣王放了自己之后一定会反悔。是以离开羑里之后,便即带了随从快马加鞭,直奔潼关而去。

“妲已听说商纣王下令准许西伯侯回转西岐之后,急忙跑到商纣王身边细说利害。商纣王便改了主意,下令奸臣崇侯虎带领人马追击西伯侯,最后在云台山东南处将西伯侯围住。双方一场混战,西伯侯的随众虽然拼死力战,怎奈寡不敌众,最后尽数战死。崇侯虎指挥兵马,便要将西伯侯斩杀。便在此时,突然电闪雷鸣,天地为之变色。一位雷公脸的汉子突然出现,手舞一根碗口粗的铁棒,杀入商军之中,打得众军士哭爹叫娘。崇侯虎见势不妙,拨转马头便走。那汉子杀散军兵,将西伯侯背在身上,肋下突然生出两片翅膀,竟然飞上了天空。最后他带着西伯侯飞入潼关,摆脱了商军的追击。武王伐纣成功之后,便在云台山东南西伯侯脱险处建祠以祭祀雷公,名为雷公祠。这段事迹记录在一本名为《两都风流记》的书中,虽然多有荒诞不经之处,却也十分有趣。想来这座文王庙,便是来自于当年那座雷公祠。”

众人听得司徒桥一番解说,只觉得颇有趣味。慧净等年轻女尼更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直沉默不语的黄旭突然说道:“司徒先生,您说此处建了这座文王庙,是为了供奉周文王和救了他性命的那人怪人。咱们一路走来,却看到了三座殿堂。第一座殿堂供奉的是那个肋生双翅的怪人,第三座大殿供奉的是周文王。独有第二座殿堂规模较小,里面的神像又没有头颅,不知道供奉的又是哪一位?”

司徒桥一拍大腿,笑道:“黄大小姐,你这话可问到点子上了。其实那座殿堂里所供奉之人,却是天下命运最为悲惨的一个。”

他说到这里,先是看了看圆觉,又瞥了一眼厉秋风,口中说道:“孝子殿中供奉的是谁,我想圆觉大师和厉兄弟心中有数罢?”

圆觉面露怜惜之色,轻轻点了点头。厉秋风却是神情肃然,并没有说话。慧净等人忍耐不住好奇之心,不断催促司徒桥说下去。却见司徒桥叹了一口气,道:“这人名叫伯邑考,乃是西伯侯的长子……”

他话音未落,却听黄旭说道:“司徒先生,我在书中看到周文王的名字叫做姬昌,周武王的名字叫做姬发。这伯邑考既然是文王的长子,怎么姓氏中没有‘姬’字?”

司徒桥最不喜欢别人打断他说话,是以眉头微微一皱,张口便道:“你们这些女子不好好读书,说这话简直丢人。”

黄旭脸上一红,不由地低下头去。厉秋风在虎头岩下的山腹中,多次听到司徒桥嘲讽别人不读书,没见识。他与丐帮帮主邓遥和嵩山派掌门人林义郎反目,便是因为司徒桥对两人冷嘲热讽,这才生了龌龊。此时见司徒桥又出言挖苦黄旭,忍不住劝道:“司徒先生,黄姑娘出身官宦人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约束。单以读书而论,须得读一些长辈指定的书籍。是以她不晓得伯邑考的姓名来历,却也并不稀奇。人人皆有长处和短处,不得以已之长,论人之短。便如同黄姑娘若要与你比试女红,试问司徒先生如何应付?!”

司徒桥怪目一翻,想要反驳,一时之间却找不到借口。再看厉秋风面沉似水,显然不大高兴。他心下对厉秋风极为忌惮,若是换了别人,即便他找不到反驳的话头,却也会强词夺理一番,只不过他知道厉秋风心狠手辣,出手杀人之时绝对不会有半分犹豫。虽然这人手中的绣春刀已失,但是论起拳脚,想要杀了自己也不是难事。是以司徒桥不敢触了厉秋风的霉头,只得强忍下这口气。

黄旭听到厉秋风为自己解围,这才抬起头来,看了厉秋风一眼,目光中尽是感激之意。

却听司徒桥说道:“这伯邑考原名姬考。古人按照伯、仲、季来给子女排行。姬考是文王的长子,是以名字中用了一个伯字。而邑则是姬考的的封地,世人为了尊敬他,便称他为伯邑考。便如同三国时刘备曾做过豫州牧,世人便称他为刘豫州一般。”

慧净等人连连点头,看着司徒桥的眼神中露出了几分敬佩之意。司徒桥越发得意,接着说道:“这伯邑考命运悲惨,可以说是全天下第一大倒霉蛋。其时西伯侯被商纣王困在羑里,衣食不足,无人照顾,每日过得都是极为艰辛。而且妲已派去的刺客一直窥伺在旁,虎视眈眈,可以说是步步惊心。这伯邑考是至孝之人,虽然其时他年方十五,却写了一封奏章向商纣王请命,愿意以奴隶之身去照顾西伯侯。商纣王早就听说西伯侯的长子素有贤名,既然西伯侯被自己扣押,若是将这一个素有贤名的伯邑考留在西岐,将来做起乱来,却是一个大患。是以他马上答应了伯邑考的请求,待他到了朝歌之后,立即将伯邑考扣了下来做人质,威胁西岐不得妄动。商纣王以为西伯侯父子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便放下了心。为了羞辱伯邑考,商纣王要他做自己的车夫,以此来威压天下,使国民不敢反抗。

“这伯邑考虽然年幼,却生得俊秀风流。那妲已原本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妖艳女子,见了这个英俊后生给自己驾车,哪还忍得住?便想了法子百般勾引……”

厉秋风听到此处,心下暗想:“在这些出家女尼面前说这些话,不免有伤风化。”他咳嗽了两声,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你若是想讲故事,须得说些正经事儿,万万不可胡说八道。”

司徒桥怪目一翻,道:“书上便是这样写的,难道有什么错处不成?”

厉秋风又好气又好笑,瞪了他一眼。司徒桥这才醒悟过来,却也觉得在慧净等人面前说这些事情未免有失自己的体面。于是干咳了几声,这才接着说道:“只不过伯邑考却是一个正人君子,自然不受妲已的诱惑。那妲已由爱生恨,竟然鼓动商纣王,在殿前架起一口大油锅,将伯邑考扔进油锅活活烹死……”

慧净等人听到此处,不由自主地惊叫起来。慧明颤声说道:“这商纣王怎么如此残忍,竟然将活人丢进油锅?”

司徒桥冷笑了一声,道:“残忍?更残忍的事情还在后面。商纣王烹死了伯邑考之后,却仍然不甘心,将伯邑考的尸体从油锅中捞了出来,用他的肉做成了肉羹,放在食盒之中,派使者骑快马将食盒送到羑里,赏赐给西伯侯。商纣王要使者告诉西伯侯,伯邑考因为冒犯了商纣王,已被国君下令杀死,这肉羹便是用伯邑考的肉做成。商纣王听说天下人皆称西伯侯是圣人,圣人自然不会吃自己儿子的肉。吃与不吃,就看西伯侯如何决断了。西伯侯心伤爱子惨死,只不过知道这是商纣王要借口自己不食国君赏赐之物将自己处死。是以西伯侯强忍伤心,在使者面前吃了肉羹。那使者回去复命之后,商纣王得意洋洋地将百官召集到宫中说,西伯侯算什么圣人?明知道是用自己儿子的肉做成的肉羹,他竟然吃了下去,岂不是与禽兽无异?西伯侯逃回西岐之后,自立为周文王,立武王姬发为太子,以姜尚为谋主,使得周国不断强大。伯邑考至忠至孝,替父惨死。是以后人在这文王庙中也为他建了一座孝子堂,四时享祭,以表忠孝。”

此时大殿中再也无人说话,人人想到伯邑考死状之惨,心下都是极为凄凉。过了半晌,却听司徒桥自言自语地说道:“只不过这事情真是奇怪,为何有人要将伯邑考神像的脑袋砍了去?按理说伯邑考是忠孝之人,无论官员百姓,还是黑白两道,不管是真是假,口头上都以忠义自居。可是这文王庙虽然破败不堪,雷公像、文王像却没有损坏,偏偏以忠义名动天下的伯邑考的神像被人砍了脑袋,岂不怪哉?”7

第584章

厉秋风虽然心下存疑,却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心下暗想:“就算这文王庙中有古怪,却也与咱们无关。只须明日将黄姑娘送到无极观,便得抓紧时间赶回洛阳,否则便赶不上与他见面。”

苦乐庵众尼却惊诧于伯邑考命运之凄惨,人人心下惊惧,是以一时之间再也无人说话。大殿之中只有两堆大火燃烧时发出的呼呼之声,此外便再无声音。

便在此时,厉秋风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虽然他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心下却是一凛。只见他双掌一推,“呼”的一声,凌厉的掌风立时将面前火堆上熊熊燃烧的火焰扑灭。他身形如电,火焰尚未熄灭之时,他已转到了苦乐庵众尼围坐着的火堆旁边,双掌平平推出,又将这堆火扑灭,大殿中登时暗了下来。厉秋风低声说道:“外面有人到了。不知是友是敌,各位小心。”

圆觉及一众女尼见厉秋风突然出手扑灭了火堆,心下都是一凛,待听他说有人来了,却也是悚然一惊。火堆熄灭之后,火焰燃烧之声立止,大殿中登时一片寂静。只听得殿外山风呼啸,却并未听到其他声音。慧清等人不知道厉秋风弄什么玄虚,不由得齐齐向圆觉望去。只不过此时火堆已经熄灭,只剩下炭火的微光,是以看不清圆觉的神情如何。

却听圆觉低声说道:“大伙儿都要听厉大侠的吩咐,不得擅动。”

厉秋风闪到殿门旁边,低声对众人说道:“各位都藏到门后,若是敌人来袭,由厉某迎敌,各位不可轻易动手。”

待得众人刚刚在门后藏好,却听院子中隐隐传来了脚步声。圆觉心下暗想:“听这脚步声,应是刚刚穿过孝子殿。这位厉大侠发觉有异之时,来人尚在第二进院子中,距离这洗心殿足有几十丈远。厉大侠内力如此高深,竟然隔得这么远便发觉有人到了,这份内力当真是震古烁进。即便张三丰祖师复生,只怕也没有这份功力。”

她却不知厉秋风少年之时父母双亡,独居深山之中,每日与猿猴虎狼为友,直如禽兽无异。这些野兽在山中捕食猎物,耳目极是厉害。是以厉秋风耳聪目明,乃是自小在野兽群中养成的功夫,却与内力无关。

此时来人已到了院子中,距离洗心殿只有五六丈远。慧清等人这才听到脚步声,心下俱都是一凛,对厉秋风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片刻之后,来人已到了大殿门前,径直走上了石阶。厉秋风见殿门和窗户上透进了火光,想来来人已晃亮了火折子。却听一个女子说道:“师姐,咱们、咱们难道要进到这大殿中么?”

她话音方落,另外一名女子答道:“这门上贴着官府的封条,咱们还是不进去为好,免得日后再有麻烦。而且若是进了大殿,敌人追了过来,咱们便无处可逃。倒不如在殿门口歇息,敌人不来便罢,若是来了,咱们也可跃出围墙,逃入山中。何况……”

她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不说,殿外登时静了下来。过了半晌,却听先前那女子颤声说道:“师姐,你是不是怕殿里有鬼?”

另外一名女子却没有立即答话。厉秋风心下暗想:“听这两名女子的脚步声,显然身负武功。她们逃到此处,想来是躲避敌人追杀。既然是武林中人,却怕什么鬼怪,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的高手。”

便在这时,却听另一名女子说道:“这文王庙当年香火何等兴旺,却在一夜之间遭遇惨祸,死了数百口人,从此之后便传说这里闹鬼。咱们是修道之人,对于鬼神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谨慎一些,总没有什么坏处。”

殿内众人听这女子说话,这才知道文王庙竟然发生过如此惨祸,人人心下俱都是一惊。厉秋风心下暗想:“一夜之间死了数百口人,这怎么可能?若非战乱之时,这便是惊天大案,怎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此事?”

却听先前那女子说道:“师姐,你说那伙贼子能不能追到这里?他们若是知道这便是文王庙,忌惮这里闹鬼,说不定便不敢追过来了。”

另一名女子叹了一口气,道:“师妹,世间最可怕的并不是鬼,而是人。咱们这次奉师命前往武当山,一路上所见所闻,你还不知道人心险恶么?别的不说,便是一路追杀咱们的雷拳门这些恶贼,哪一个不比恶鬼更可怕?!”

厉秋风一怔,暗想前日在关帝圣君庙外,曾经见过雷拳门与史家刀险些火拼,双方都有重要人物丧命,按理说此时雷拳门应全力防备史家刀,为何会追杀这两名女子到了云台山?方才听这女子说两人是修道之人,又是奉师命前往武当山,难不成这两名女子是无极观的坤道不成?

他正思忖之间,却听那师妹说道:“师姐,师父教导咱们不得结交江湖匪人。雷拳门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在江湖上名声却也不坏。只是我不明白雷拳门与咱们为难,或许有些误会。可是嵩山派名列武林十大门派,怎么派中的高手如此不讲道理,竟然也随着雷拳门与咱们过不去?今日咱们本来可以冲破雷拳门的截杀回到云台山,可是这几个嵩山派的高手却突然出手,逼得咱们无法回转云台山,只能到这闹鬼的文王庙暂避。待我见过师父,一定要禀明此事,请师父为咱们出头!”

厉秋风想起雷拳门与史家刀的纠葛,心下暗想:“嵩山派掌门人林义郎死在虎头岩,眼下嵩山派群龙无首,各大弟子定然各怀鬼胎,都要争夺掌门人之位。洛阳周边的江湖帮派不少,这些帮派与嵩山派多有联系。嵩山派内风云涌动,想要争夺掌门人之位的弟子定然会与各帮派勾结,以图增强实力,夺得掌门人之位。那日雷拳门掌门人杨子乔便是因为要陪着几名嵩山派弟子,没能亲自处置史家刀与雷拳门的纠纷,才使得两派大打出手,史念阳趁机杀死了史天宝和杨霄。若不是杨子乔与史念豪持重,只怕史家刀与雷拳门早已在关帝圣君庙外大打出手,已横遍地了。只是瞧着杨子乔为人极为谨慎,绝对不是一个莽撞之人。无极观在江湖之中威名赫赫,雷拳门的名头和实力远逊于无极观,杨子乔又怎么会与这两位无极观的弟子为难?”

他正思忖之间,却听那师姐叹了一口气,道:“师妹,你江湖阅历不多,不知道各帮各派相互之间多有关联。嵩山派的高手相助雷拳门,自然是因为雷拳门依附于嵩山派。便如同咱们无极观,虽然表面上与江湖各大帮派都没什么关系,却也还要与武当派多有交往。若是没有武当派支持,只怕那些邪魔外道早就闯入无极观了。”

她话音方落,忽听得远处一声长啸,两名女子同时“噫”的一声惊呼。只听那师妹颤声说道:“师姐,这些贼子追上来了!”

那师姐不待她说完,便低声说道:“咱们绕过这座大殿,从后面的围墙逃出去。”

厉秋风听得这两个女子说话,却听得大殿顶上传来极轻微的“喀”的一声。厉秋风心下一凛,知道已经有人跃上了大殿屋顶,封死了两名女子退往文王庙后山的道路。

他正思忖之间,只听得又是一声长啸,距离却已近了不少。只听得殿门外脚步声响,却是那两名女子向洗心殿右首奔去。想来是要绕过洗心殿,逃往文王庙的后山。

便在此时,只听得大殿屋顶上传来一声怪笑,紧接着有人喝道:“两位仙姑还请留步,咱们有话要说。”

这人话音方落,只听得一名女子惊叫一声,紧接着长剑撞击之声不断,想来藏在大殿屋顶那人已经出剑与两名女子动上了手。只听得长剑破空之声大起,夹杂着两名女子的呼喝之声,双方斗得极是激烈。

厉秋风心下好奇,从门缝中向外望去。只不过此时正当深夜,虽然繁星满天,却也看不清院子中的情形。只不过偶尔会看到剑光掠过,人影幢幢,双方身形变化都是极快,武功却也不弱。

过了片刻,只听得脚步之声大起,紧接着有人哈哈笑道:“冯师兄不愧是嵩山派第一高手,轻功天下无双。咱们这些人骑马一路狂奔,却还是落在冯师兄的后面。”

却听有人说道:“萧大爷说的不错。以武功而论,嵩山派上上下下数百人,公认我师父最高。只不过他老人家一向低调,不屑争些虚名罢了。”

另一人说道:“是啊,若不是我师父韬光养晦,王师伯、齐师叔他们怎么会如此嚣张?”

这人话音方落,却听先前在屋顶说话那人笑道:“你们这些小辈懂得些什么?萧大爷不过是客套几句,给我脸上贴金。这话要是传到王师兄和齐师弟耳中,不免又要引起一场风波。”

方才这人在大殿屋顶说话之时,厉秋风就有些惊讶,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人的声音。此时蓦然惊觉,想起在到达文王庙之前,曾经在路上遇到一伙江湖豪客,为首那人询问众人是否见过两名道姑,那人的声音与这人一般无二。厉秋风心下暗想,原来那支马队便是雷拳门的弟子,他们追杀的果然是无极观的两名道姑。

「=」

第585章

却听那萧大爷说道:“两位仙姑,咱们雷拳门与你们无极观素无怨仇,还请两位将从奉先寺盗走的东西交出来,咱们便可以既往不咎。”

那师姐哼了一声,口中说道:“姓萧的,你既然知道咱们是无极观的弟子,却一路追杀,难道不要性命了么?”

那萧大爷哈哈笑道:“仙姑这话可就不对了。你们无极观名头虽响,却也不能不讲理罢?你们拿了奉先寺的东西,岂能怪咱们追赶两位?。无极观是名门正派,两位如此行为,只怕有损无极观的名声罢。”

那师姐冷笑道:“你这话可就是强词夺理了。第一,这东西不是我们拿的,而是东西的主人托付我们带走的。第二,这东西出自奉先寺,不是你们雷拳门的。咱们便是将来要将这东西还回去,也是要还给奉先寺,而不是给你们雷拳门。”

那萧大爷沉声说道:“奉先寺既然在龙门,便是在咱们雷拳门的庇护之下。这些年若是没有雷拳门保护,奉先寺早被人烧成白地了。此次奉先寺出了叛徒,勾结江湖败类盗走奉先寺的宝物,咱们雷拳门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两位仙姑既然是无极观的弟子,自然知道江湖道义。还是将东西交给咱们带回去,敝门杨掌门感激不尽,日后定当亲赴无极观,拜见十二位仙姑,以示谢意。”

他话音方落,只听得先前说话的一名嵩山派弟子冷笑道:“什么人都敢妄称仙姑,当真令人好笑。听说恒山派有十二剑仙,现在又冒出来什么十二仙姑。这样倒也不错,恒山派十二剑仙娶了无极观十二仙姑,倒是甚妙……”

这人话未说完,只听得一名女子一声怒喝,紧接着剑风大起。想来这嵩山派弟子出言辱及无极观,两名无极观弟子已然忍耐不住,便即出剑攻击。

厉秋风透过门缝向外望去,却见院子中一片火光,想来是雷拳门的弟子赶到之后,便即点起火把。只见火光映照之下,几条人影不住闪动,正在全力搏杀。斗了十几招后,却听那姓冯的嵩山派高手沉声说道:“都给我住手,我有话说!”

只不过他说完之后,激斗之声仍然未停。那姓冯的哼了一声,口中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便替你们的师父教训教训你们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道姑!”

他说完之后,只听得掌风呼呼,想来这姓冯的已然出手。他的武功远在那名嵩山派弟子之上,双掌使得虎虎生风,片刻之后,长剑破空之声便已弱了许多。到得后来,只听到这姓冯的掌风大作,将两名无极观弟子的剑风压制得几乎听不到了。

斗到分际,只听那姓冯的一声长笑,口中喝道:“撒手!”紧接着一名无极观的女子惊呼一声,另一名女子急忙说道:“师妹退后,不可与他硬拼!”

只听“叮当”一声响,想来是那名无极观弟子手中的长剑脱之后飞上了半空,此时堪堪坠落到地上。

那姓冯的边打边说:“小道姑,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还是束手投降,将东西交给萧大爷,我便不与你们为难!”

那萧大爷见胜局已定,却在一旁冷嘲热讽地说道:“冯师兄不可伤了这两位仙姑,就当陪她们喂喂招、练练剑,指点一下她们的武功,对她们来说却是受益匪浅。”

厉秋风心想嵩山派这姓冯的欺人太甚,自己此行的目的便是要将黄旭送到无极观,既然遇到无极观弟子受困,自然不能坐视。他念及此处,便想出去助拳。便在此时,只听得一名女子痛哼了一声,紧接着那姓冯的冷笑道:“怎么样,吃了咱们嵩山派一记铁掌,滋味不大好受罢?!”

厉秋风心下再不犹豫,站直了身子,便要推门出去。便在此时,只听得一名女子怒道:“冯涛,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做出这张假仁假义的嘴脸,真是让人恶心!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自己想要这东西。就算我将这东西交给你,你一样要杀我们灭口!”

厉秋风听这女子如此一说,心下倒是一凛,便没有推门,只是凝神倾听。却听冯涛嘿嘿笑道:“小道姑,你倒机灵,到了这个地步还想着挑拨离间,使得咱们嵩山派和雷拳门内讧,你们便可乘机逃走。只是可惜啊可惜,你这法子对别人或许好用,对咱们嵩山派和雷拳门可没半分用处。”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停,接着说道:“萧大爷,你说是不是?”

只听那萧大爷干笑了两声,道:“正是。一切但凭冯师兄吩咐。”

厉秋风听这萧大爷说话时的语气颇有些言不由衷,心下暗想:“这位无极观的仙姑确是厉害,她这句话说了出来,雷拳门这姓萧的果然起了芥蒂。看样子雷拳门和嵩山派并非铁板一块,双方各怀鬼胎。只不过不知道无极观的两名弟子到底拿走了什么东西,能让雷拳门和嵩山派如此紧张。”

厉秋风多次到过洛阳,龙门却也曾去过几次。那奉先寺位于龙门西山南侧,虽以寺为名,却是一座巨大的石窟。石窟内共有九尊大像,中间主佛为卢舍那大佛,为释迦牟尼的报身佛,高六丈余。据传奉先寺是唐高宗李治下令建造,而且李治的皇后武则天为建造这座大佛,特意拿出了她一年的脂粉钱两万贯。故老相传,卢舍那大佛的面容便是工匠参照武则天的相貌雕刻而成,端得是庄严无比。这龙门西山乃是一座石山,建造佛寺是极难之事。这石窟由唐朝皇家寺院奉先寺管辖,是以也称为奉先寺。后来不知道在哪个朝代,有信佛的豪绅出钱在石窟外建了一座寺院,以奉先寺为寺名。这寺院不用砖瓦,而是以木头建造而成,结构巧妙,法像庄严,是以香火极盛。寺中僧人倒不甚多,也没听说有武功高手,不过是一座寻常的寺院罢了,不知道为何会陷入这场风波之中。

却听冯涛说道:“咱们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实不相瞒,我姓冯名涛,出自嵩山派,家师林义郎,乃是嵩山派的掌门人。嵩山派与无极观都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今日与两位仙姑相遇,却也算是有缘。请教两位仙姑法号,也好论论辈份,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得自家人。”

却听一名女子道:“我知道你是嵩山派的人。只不过咱们原本以为嵩山派既然是名门正派,派中高手定然是行侠仗义的英雄好汉。只不过闻名不如眼见,今日瞧着冯先生的言行举止,实难相信嵩山派竟然会乘人之危,做出这等小人行径。”

冯涛嘿嘿一笑,道:“你这小道姑倒算得上伶牙俐齿。好罢,就算你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不妨把你师父的名号说来听听。若是与我有过一面之缘,我倒可以手下留情,不与你们两个小辈为难。”

他话音未落,却听那女子呸了一口,口中说道:“就凭你想知道我师父的名号,岂不是过于狂妄?即便你师父林义郎亲至,见到我师父也只有退避的份儿,岂能在此为非作歹,耀武扬威?!”

厉秋风心下却想:“冯涛打听这两名无极观弟子的师执辈,是要试探这两人的出身。若这两人的师父是无极观十二仙姑中的某一位,他出手之际便会有所顾忌。若这两人出身平平,他便要痛下杀手,将两人除去。此人之阴险毒辣,竟然不在其师父林义郎之下。这两名无极观落到他的手中,若无人援助,想要脱身,只怕势比登天还难。”

他正思忖之间,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既然这位嵩山派的朋友想要知道你师父的名号,你尽可以说给他听。”

厉秋风大惊失色。这声音突然出现,自己却没有丝毫察觉,所到之人必然是一位武功精湛的高手。他正惊骇之间,只听得冯涛高声说道:“是哪一位江湖朋友到了,不妨现身一见?”

只听一名无极观的弟子冷笑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师父是谁么?现在我师父已经到了,你还不快快拜见她老人家。”

她话音方落,只听得院子中传来一阵惊叹之声。紧接着只听脚步声响,却又有不少人走进了院子中。片刻之后,只听冯涛说道:“请问阁下是无极观十二仙姑中的哪一位?”

他虽然故作镇静,声音已自微微有些颤抖。只听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问道:“你们都受了伤,不碍事罢?”

只听一名女子朗声说道:“弟子没事,师父不须挂念。”

那老妇哼了一声,片刻之后,却对冯涛说道:“你是嵩山派的?”

冯涛道:“在下冯涛,家师乃是嵩山派掌门人林义郎……”

他话音未落,那老妇冷冷地说道:“我这两名弟子是你打伤的?”

冯涛尚未回答,他的一名弟子高声喝道:“你这老道姑好没道理,见了我师父竟然还敢如此无礼……”

他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住口不说,紧接着院子中又是一阵惊呼声。却听那老妇说道:“你手中扣着暗器,想要暗算贫道,以为我不知道么?嵩山派门规极严,严禁用暗器伤人。我替林掌门清理门户,你可以安心去死了!”8

第586章

(),

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这老妇好生凶狠,举手之间便杀了一名嵩山派弟子。既然那两名无极观的女子称这老妇为师父,想来她定然是无极观的前辈。看来无极观在江湖之中威名赫赫,观中高手确实难惹。

只听冯涛怒喝道:“你竟然不分青红皂白便杀死嵩山派弟子,不怕咱们嵩山派找你们无极观理论么?”

那老妇冷笑一声,道:“你不分青红皂白便打伤无极观的弟子,这笔账又怎么算?”

冯涛道:“是你这两个徒弟先动的手,我只是出手惩戒,又没杀人。”

老妇冷笑道:“你没杀人?哼,你只不过想逼问她们东西在哪里,然后便要杀人灭口。你真以为咱们无极观每日烧香,便不晓得你们这些恶贼的伎俩了么?今日算你倒霉,落在贫道手中。你方才说什么要替我来教训教训这两名弟子,那我就要替你们林掌门送你上西天!今天在这里的每个人都要死!”

她话音一落,不只殿外的冯涛等人大惊失色,便是殿内的厉秋风等人也是悚然一惊。厉秋风心下暗想,这老妇杀气好重,嵩山派虽只到了冯涛等三人,雷拳门的弟子可有五六十人。这老妇竟然想将这些人全都杀了,岂不是有些过于残忍?

只听得冯涛怒喝道:“老道姑,你口气好大!方才我给你们无极观面子,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在这里胡吹大气。即便是少林、武当两派掌门人亲至,却也不敢对咱们嵩山派弟子说杀便杀。你在这里耀武扬威,不怕咱们林掌门带人找上无极观,去和云轩真人说理么?“

冯涛这话虽然说得仍然颇为蛮横,却已露出了外强中干之意,再不提武力相搏,而是要与无极观“说理”。却听那老妇嘿嘿一笑,道:“你现在想要说理,只怕已经晚了。至于林掌门嘛,只怕他到不了云台山了。或许林掌门现在正与阎王爷把酒言欢,身边缺人服侍。你既然是林掌门的弟子,贫道便做个顺水人情,送你去见你师父罢!”

厉秋风听那老妇如此一说,暗想这老妇知道的倒真是不少。嵩山派掌门人林义郎死在虎头岩之后,华山派摘星剑客刘涌和昆仑派掌门人楚丹阳等人商议,认为嵩山派仇家不少,若是知道林义郎已死,只怕随同林义郎同到虎头岩的嵩山派弟子会尽数被人杀死,嵩山派有灭门之危。是以他们只是暗地里和嵩山派弟子打了招呼,要他们立即赶回嵩山,请嵩山派的高手名宿主持,选出新的掌门人,才好齐心合力,共抗强敌。距离虎头岩一战不过一个月,无极观竟然知道了林义郎已死的消息,消息之灵敏,实在令人佩服。

只听冯涛颤声说道:“你、你是如何知道……”

他话未说完,便即住口不说,停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萧大爷,这两个道姑盗走的东西,可是你们雷拳门的宝物。这位前辈强自出头护短,萧大爷以为此事应如何处置?”

那萧大爷道:“冯师兄,咱们雷拳门佩服无极观十二位仙姑,自敝派杨掌门以下对无极观一向礼敬有加。方才冯师兄与这两位仙姑为难,在下苦苦相劝,只是冯师兄不但不听在下的劝说,反倒出手打伤了两位仙姑,这事情做得可不对。冯师兄,我劝你还是向前辈赔罪,求得前辈的谅解为好。”

厉秋风等人听了这人说话,心中都骂此人无耻之极。却听冯涛怒道:“姓萧的,咱们嵩山派是为了你们雷拳门出头,你却说出这样一番话,还要不要脸?”

那萧大爷哈哈一笑,道:“冯师兄,不要恼羞成怒嘛。不错,是你主动要随着在下同行,不过你可未必安着什么好心。奉先寺失了宝物,被你无意中听到这消息,便起了贪婪之心。听说敝派掌门人要在下追查此事,便自告奋勇,出手相助,其实是想借机将这宝物据为已有。方才那位仙姑说得不错,若是你拿到了宝物,不只要杀了两位仙姑,只怕你要杀人灭口,连在下也不会放过。”

冯涛被他气得呼呼喘着粗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却听那萧大爷说道:“前辈,在下不知道这两位仙姑是无极观的门人,这才多有得罪。若是知道东西落在无极观手中,那是最为稳妥的所在,在下早就带着雷拳门的弟子回转龙门了。既然前辈到了,一切由前辈主持,在下这就告辞。”

厉秋风心想这姓萧的确实是个厉害角色,知道自己不是这老妇的对手,便即当机立断,先离开此处再说。至于他说什么东西落在无极观手中是最稳妥的所在,纯属骗人。只怕他离开此处之后,便要邀集雷拳门的高手向无极观发难。

却听那老妇一声冷笑,道:“你这人倒是识相。你姓萧,想来便是杨子乔的大徒弟萧同罢?”

那萧大爷一怔,片刻之后才笑道:“前辈果然厉害,在下正是萧同。”

那老妇道:“听说你在江湖中有一个绰号,叫作‘无风三尺浪’,那是什么意思?”

萧同颇为尴尬,讪笑道:“这是江湖朋友随便起个浑号,没有什么实在意思,是拿在下开玩笑罢了。”

那老妇“哼”了一声,道:“无风三尺浪,是说别人不得罪你,你都要想着法子害人。若是别人得罪了你,你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人害死。萧同,你比冯涛更加可恶,也更加可怕。贫道若是放你走了,只怕你颠倒黑白,到处煽风点火,不免给咱们无极观惹下更大的麻烦。所以斩草须要除根,谁让你自己撞到这里来了?”

萧同见自己的目的被老妇揭穿,便即横下了心,对冯涛说道:“冯师兄,这老婆子存心想将咱们两派灭了。只不过你我联手,又何必怕她?咱们并肩子齐上,将这老婆子和这些道姑尽数杀掉,再将奉先寺的宝物取回来,敝派杨掌门定然会全力支持冯师兄做嵩山派的掌门人。”

却听冯涛冷笑道:“萧大爷,你这话可就错了。咱们嵩山派是名门正派,与无极观同属侠义道。你们雷拳门不过是江湖中的小帮派,竟然敢冒犯无极观的前辈,还想拉拢咱们嵩山派助拳,那是想也休想。”

他说完之后,又对那老妇说道:“方才冯某得罪了前辈的弟子,确是罪该万死。只不过冯某是受了这姓萧的欺骗,才做了错事。还望前辈不要怪罪冯某,至于冯某这名弟子之死,也算是为伤了前辈两名弟子抵罪……”

他话未说完,却听那老妇冷笑道:“林义郎这人假仁假义,一副小人面孔。想不到他收的弟子更加不成器,比之那些邪魔外道,更加无耻!”

她话音方落,忽听得一声惨叫,想来又有人被她杀死。只听冯涛颤声说道:“前辈,你已将冯某的两名弟子尽数杀死,这口气也算出了罢?”

那老妇冷笑道:“你还没死,这口气可还没出干净!”

冯涛又惊又怒,口中说道:“你是存心与咱们嵩山派为难罢。好,好,我就与你拼一个鱼死网破!”

那老妇嘿嘿一笑,道:“萧同,你不是说对咱们无极观一向礼敬有加么?这姓冯的要与咱们无极观为难,你萧大爷以为如何?”

萧同道:“咱们雷拳门自然以无极观马首是瞻,谁若想得罪无极观,便是与雷拳门为难。不劳前辈动手,这姓冯的就交给在下罢。”

他话音方落,却听冯涛怒道:“萧同,你好生无耻!竟然趁人之危,卖友求荣!你便是杀了我,这老婆子也不会放过你。倒不如你我两人联手,将这老婆子除掉……”

冯涛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忽听得一声厉响,紧接着刀剑撞击声不断。却听萧同喝道:“大家齐上,把姓冯的乱刃分尸,给仙姑出气!”

只听得雷拳门弟子齐声呼喝,院子之中打斗之声大起。想来雷拳门众弟子已将冯涛围在中间,正自全力搏杀。厉秋风心下暗想,这姓冯的既然是林义郎的嫡传弟子,武功想来不弱。只不过雷拳门却有五十多人,此时蜂拥而上,只怕姓冯的武功再高,双拳难敌四手,非得死在萧同手下不可。

只听院子中刀剑撞击之声、惨叫声、拳脚风声连绵不绝,冯涛虽只孤身一人,此时犹如陷入重围之中的猛兽,比平日更要凶猛三分。这些雷拳门的弟子武功远逊于他,瞬间便有五六人死在他的剑下。只不过雷拳门毕竟人多势众,虽然丢了五六条人命,冯涛身上却也挨了两剑,中了四拳,受伤颇重。

双方斗了半柱香工夫,厉秋风听着雷拳门弟子惨叫声不断,算来已有二十多人伤亡。便在此时,只听“砰”的一声响,紧接着萧同哈哈大笑道:“姓冯的,我劝你还是自杀罢!”

只听冯涛颤声说道:“呸!我便是死了,也要在你身上捅一个透明窟窿!”说完之后,只听得酣斗之声又起。想来冯涛方才被萧同打了一掌,仍自苦苦支撑。片刻之后,忽听得冯涛一声惨叫,夹杂着萧同得意的狂笑声。打斗之声倏然消失,只听萧同说道:“前辈,姓冯的已经死在我的掌下了。”

厉秋风等人心下都是一凛,想到嵩山派位列武林十大门派,可是林义郎一死,嵩山派便四分五裂,像冯涛这样的高手,却丧身在这荒山破庙之中,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本章完)

(

第587章

却听那老妇沉声说道:“果然不愧是杨子乔的大弟子,当机立断,处乱不静,无风三尺浪,当真是名不虚传。可是萧大爷,你以为我能放过你么?”

这句话说得阴森恐怖,萧同却是哈哈一笑,道:“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在下小心巴结,前辈是面冷心热之人,无极观又是侠义道,总不能像这姓冯的一样不分青红皂白便杀了在下罢?”

那老妇“哼”了一声,道:“这姓冯的虽然已经死了,不过也杀了你们二十多人。看在这二十多条人命的份上,今日就饶你一条性命罢。”

萧同道:“多谢前辈。在下回转龙门之后,定当将此事禀明敝门杨掌门,日后若有机缘,再到无极观向前辈谢罪。”

那老妇道:“我还没有答应放你离开这里,你也不用着忙。我来问你,你们雷拳门到底丢了什么重要东西,要对我这两名徒弟苦苦相逼?”

萧同道:“实不相瞒,所丢之物并非是敝派的东西,而是奉先寺世代相传的宝物。”

那老妇“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奉先寺的东西还不是你们雷拳门的囊中之物,任你们雷拳门随意取用罢了。”

萧同讪笑了一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只不过敝派世居龙门,奉先寺住持害怕有人捣乱,便请求敝派庇护。其实这事情是出力不讨好,只是洛阳知府衙门也有公文,要敝派维持龙门左近的平安。是以敝派才派了弟子在奉先寺当值,对于奉先寺有什么宝物,其实是一无所知……”

那老妇道:“一无所知?既然是一无所知,你们又为何知道奉先寺的宝物被人盗走?”

萧同道:“这事情确是极为凑巧。数日之前,有一对男女到了龙门,只说是到奉先寺进香,天晚之后便要在寺中留宿。那奉先寺规模极小,只有两间厢房,住了十几名僧人,何况这两名香客中还有一名女子,留宿寺院之中,那成什么话?是以住持实言相告,那对男女便即愤然离去。寺中一名僧人觉得此事蹊跷,便将此事偷偷告诉给了咱们雷拳门派在奉先寺中值守的弟子……”

那老妇听到这里,冷笑道:“这事情可就奇了。按理说就算奉先寺想向你们雷拳门求援,也当由住持开口,怎么一名寺中的僧人却抢先将此事说给你们雷拳门?想来这名僧人,是你们雷拳门派到奉先寺中卧底的罢?”

萧同道:“这事情在下就不知道了,总之敝派杨掌门知道此事之后,便派了在下前去奉先寺查看。谁知道在下到了奉先寺之后,住持突然失踪。有僧人说住持昨晚偷偷爬到奉先寺后面的佛窟之中,从卢舍那大佛头顶上拿走了一个锦匣,然后便不见了。”

萧同说到这里,略停了停,这才接着说道:“不瞒前辈说,故老相传,奉先寺是唐朝时高宗李治下令修建,不过背后却是武则天推动。她建造奉先寺的目的,便是要将一批重宝藏在奉先寺中。这批重宝是她用来收买朝廷重臣篡夺李唐江山所用,价值连城。敝派到了龙门之后,倒也曾在奉先寺中查看过,压根没有什么宝贝。此时听得寺中僧人说住持拿了锦匣逃走,便怀疑这锦匣中藏有武则天的藏宝图。敝派杨掌门担心这住持将藏宝图泄露出去,不免引出一场腥风血雨,这才派了在下带人追查此事。嵩山派的冯涛恰好在敝派作客,听了此事之后,便要与在下同行,助敝派夺回宝物。方才前辈的高足出言提醒,在下才知道姓冯的另有意图,竟然想杀人灭口,独吞宝物。所幸前辈和贵高足相助,这姓冯的才没有阴谋得逞,在下感激不尽。”

那老妇听萧同说完,冷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们雷拳门这么多年来与史家刀纠缠不休,却死守龙门不肯离开,原来一直觊觎奉先寺中的宝物。既然这宝物如此贵重,落到了无极观的手中,萧同,你焉能与本派干休?”

萧同笑道:“宝物虽重,却应由有德者据之。放眼天下,除了少林、武当执武林之牛耳,便要属泰山、华山和贵派为尊。泰山、华山两派并非咱们河南境内的武林帮派,只有贵派是名门正派,贵派十二仙姑更是侠义道人所共仰的前辈。这宝物落在贵派手中,正是天遂人愿,咱们雷拳门心服口服,绝对半点异议。”

厉秋风越听越是心寒,暗想这姓萧的口蜜腹剑,定然另有所图。这老妇若是将他放走,只怕后患无穷。

却听那老妇说道:“清虚,这位萧大爷说的可是真的?”

只听最先逃到洗心殿外的那个师姐说道:“徒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只不过那锦匣确是徒弟从一名僧人手中得来。”

那老妇说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详细说给我听听。”

却听清虚说道:“是。当日弟和清文师妹奉掌门师伯和师父之命前往武当山,拜见武当派各位前辈,将掌门师伯的亲笔信交给各位道长,随后便返回河南。那一日途经白马寺外,天色已黑,突然看到一名老僧躺在路边一株树下,口吐鲜血,眼看便要身亡。弟子和师妹想要救他,那老僧却说自己伤势颇重,活不了多长时间,只是有一件东西,须得交到白马寺住持手中。只不过有盗贼正在追杀他,自己受了重伤,无法前往白马寺,要弟子和师妹将这东西转交给白马寺住持。弟子见那老僧可怜,便答应了下来。老僧将锦匣交给弟子之后,便即溘然长逝。弟子和师妹将老僧的遗体埋葬之后,便即赶往白马寺。谁知眼看就要到了白马寺,却突然出现一个女子,二话不说便要抢夺锦匣。弟子和师妹与此人交手,她的武功极为怪异,咱们不是她的对手,只好趁机逃走。弟子与师妹商议,敌人一定在白马寺周边设了埋伏,咱们若是一心想着进寺,只怕被敌人所乘。倒不如将这锦匣带回无极观,由师父和掌门师伯及各位师叔商议如何处置。是以弟子和师妹一路北行,可是刚过了黄河渡口,便发现雷拳门和嵩山派跟了上来。咱们在渡口与雷拳门打了一架,他们人多势众,咱们边打边退,一直到了这里。雷拳门派人抢在咱们前面,堵住了前往云台山的道路。弟子和师妹不敌嵩山派剑客,无法回到无极观,只好向来路逃走。经过山下时,想到文王庙闹鬼,外人不敢进入,便逃到这里来了。若不是师父和各位师姐、师妹及时赶到,定然被这些贼人害死。”

萧同在一边陪笑道:“清虚道长说笑了,咱们只不过是怕这锦匣落在坏人手中,若是被贵派拿走,咱们屁都不会放一个,怎么敢与各位仙姑为难?”

却听另一名无极观弟子清文怒道:“咱们在黄口渡口便已说明身份,那时你萧大爷可不是这么说的!”

萧同颇为尴尬,讪笑道:“是在下莽撞了,还以为两位道长是恶贼假冒,这才多有得罪,还请道长原谅则个。”

却听那老妇说道:“既然如此,你回去禀告杨掌门,东西暂时存放在无极观,待咱们查清事情真伪之后,若真是有人将这东西自奉先寺中盗走,无极观自会将东西送回无极观。不过杨掌门若是不忿,自然可以随时来无极观将东西取回。”

萧同听这老妇要放自己离开,如蒙大赦,连声道谢。那老妇说道:“这些尸体你们也带走罢,不要留在这里,免得让人以为这里又闹鬼了。”

厉秋风心想,连这位无极观的前辈也说这里闹鬼,看样子此事倒不是假的。

却听萧同连声称是,随即下令雷拳门众弟子收拾院子中的尸体。过了一会儿,雷拳门众人正要离开之时,忽听那老妇喝道:“你听得也够久了,何不现身出来,让贫道瞧瞧是哪一位英雄?!”

厉秋风等人心下一惊,还以为被那老妇察觉众人躲在殿内。只不过听得殿外一声长笑,接着有人说道:“老婆子,真有你的,老子藏得这么小心,还是被你发现了!”

厉秋风等人这才知道另外有人藏在左近,心下倒松了一口气。却听萧同说道:“老四,你这几天跑到哪里去了?师父到处找你,你怎么一直不回霹雳堂拜见师父?”

厉秋风心想萧同称来人为老四,自然是杨子乔的四弟子卫乾到了。那日在关帝圣君庙外,便是这卫乾截住了史家刀掌门人史念豪的儿子史天宝,因此发生了一连串的事件,想不到这人消失了数日之后,竟然在这里出现了。

只听得殿外一声呼哨,紧接着听到卫乾冷笑道:“师父?我呸,杨子乔算什么狗屁师父!这些年咱们小心办事,为雷拳门出了大力,可是杨子乔却一心推杨霄这个草包上位。老大,我知道你眼巴巴地盯着掌门人的位子。可是你精打细算,只怕最后也得落一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老妇沉声说道:“好啊,原来你便是卫乾。这几年你卫老四的名头可是响得很,贫道早就想看看你是什么模样,今日一见果然了得。只不过你露了这手轻功,可不是雷拳门的功夫。”

卫乾嘿嘿一笑,道:“我已经说过了,杨子乔算什么狗屁师父?他那点三脚猫的武功,连洛阳城都混不下去了,只能龟缩于龙门。我卫乾是什么人,岂能任这小人驱使?!”

(

第588章

萧同听卫乾大骂杨子乔,心下震骇之极。他与卫乾同门多年,虽然知道卫乾桀骜不驯,只不过对于雷拳门掌门人杨子乔却一向曲意奉迎,极得杨子乔的欢心。在杨子乔的十五名嫡传弟子中,除了杨子乔的独子杨霄之外,卫乾最得杨子乔看重,私下里杨子乔对卫乾的占拨最多。是以卫乾虽在十五名弟子中只排名第四,武功却是最高。萧同知道师父杨子乔有意将雷拳门掌门的位子传给杨霄,只不过卫乾向来紧跟杨子乔,在雷拳门中对杨霄极为推重。杨霄骄横无礼,固然有杨子乔过于宠爱的原因,可是推本溯源,卫乾事事奉迎甚至煽动杨霄作恶,却是杨霄成为雷拳门第一恶汉的首要原因。此刻见卫乾大骂杨子乔,萧同如同看到了恶鬼,一股寒意自脚底直涌上头顶。

厉秋风原本以为卫乾只不过是气愤杨子乔不将掌门位子传给他,这才如此失态。只不过听那老妇直指卫乾使出的武功并非杨子乔所传,心下倒是一凛。却听那老妇说道:“你们师兄弟之间的纠葛,别在这里啰嗦。卫老四,你偷偷到了这里,到底有什么企图?”

卫乾嘿嘿一笑,道:“老婆子,方才你是人多势众,逼得雷拳门和嵩山派自相残杀,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眼下形势逆转,你已陷入重围,还在这里故作镇静,指手划脚,你羞也不羞?”

那老妇沉声说道:“陷入重围?哈哈,就凭你们这三四十人,想与贫道为难,莫非你吃错了药,在这里发疯不成?”

卫乾“哼”了一声,道:“不见棺材不死心,老子就给你点颜色瞧瞧!”

他说到这里,突然阴森森一声冷笑,紧接着只听异声大起,似乎有无数暗器,正从四面八方直向院子中袭了过去。

厉秋风和司徒桥心下大惊,这声音他们熟悉无比,正是扶桑杀手发射十字形暗器时的破空之声。只听那暗器发出的厉响在院子中纵横交错,夹杂着数声女子的惨叫声。片刻之后,暗器破空之声忽止,只听那老妇怒道:“卫老四,你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卫乾冷笑道:“老婆子,你方才仗着人多势众,逼得雷拳门与嵩山派自相残杀,难道就是英雄好汉的行径么?我杀了你五名弟子,可还抵不了三名嵩山派弟子和二十多名雷拳门弟子的性命。嘿嘿,老婆子,你武功不错,只不过太过狂妄,自以为在云台山没有人敢惹你们无极观。哈哈,可是你不知道,武功这东西,若是不时常拿出来晒晒,便会打折扣。无极观名声虽大,不过是井底之蛙,灭门之祸,就在眼前。老婆子,你服还是不服?!”

那老妇沉默片刻,突然喝道:“藏在大殿中的混蛋,趁早滚出来罢!你们并肩齐上,贫道却也不怕,何必畏首畏尾,只会暗箭伤人?!”

厉秋风知道自己虽然屏息静气,只不过苦乐庵的一众女尼和黄旭武功太过低微,定然瞒不过这老妇。听这老妇的语气,显然把自己当成了卫乾的同伙。他转头对圆觉说道:“大师,你和各位师父不要出去,由晚辈出去应付!”

厉秋风说完之后,也不待圆觉回答,便即推开殿门走了出去。他出了殿门之后,便即反手将将殿门关上,这才他缓步走到大殿门前的石阶尽头。只见院子中点起了数十支火把,倒是一片光明。右首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姑,面容严峻,身后背着一柄乌鞘长剑,正自冷冷地看着他。老道姑身后还站着十几位头梳发髻的女道士,或老或少,长剑都已出鞘。地上还躺着五位女道士,只不过火把光照之下,五人面色乌黑,显然已死在扶桑杀手的十字形暗器之下。

院子左首却站着二三十名黑衣大汉,正是厉秋风曾在路上遇到过的那些黑衣骑士,为首那人面容粗豪,厉秋风识得他是黑衣骑士的首领,想来便是雷拳门大弟子萧同。卫乾则站在雷拳门众人与那群道姑圈子之外,双手负在背后,倒是颇为潇洒自在。

再看雷拳门众弟子身后,还整齐地摆放着二十多具尸体,想来便是嵩山派冯涛师徒和被冯涛杀死的雷拳门弟子。至于方才出手偷袭无极观众人的扶桑杀手,却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

那老道姑见厉秋风现身,一声冷笑,道:“就凭你们这几个三脚猫,还想与无极观为难,当真是不自量力!”

她话音甫落,也未见她如何用力,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老道姑已到了卫乾面前。右手长剑铮然出鞘,直刺向卫乾咽喉要害。

她这一剑全无预兆,说打便打,实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功夫。只不过卫乾在孝子殿屋顶窥伺良久,见到这老道姑出手袭杀嵩山派弟子之时,身形快若闪电,早就有所防备。是以老道姑身子一动,他已然拔出腰间的长刀。待老道姑长剑递到他咽喉之际,卫乾身子滴溜溜一转,已自绕到老道姑左侧,不只避开了老道姑的袭杀,右手长刀自右向左,斜着劈向老道姑的左肋。

厉秋风见卫乾这一招极是精妙,心下暗自赞叹。只不过看到卫乾手中的长刀,却是悚然一惊。只见这刀与中原武林人物所常用的环首刀全然不同。刀柄奇长,刀身极狭,弧度不大,倒与长剑相仿,只不过刀的顶端呈斜口形。这种长刀厉秋风却也见过,在苦乐庵后山,围攻于帆和于承嗣的扶桑武士使用的便是这种长刀。

萧同心中的震骇却又远在厉秋风之上。雷拳门的正宗武功自然是雷拳。这种拳法脱胎自少林罗汉拳,属外家功夫,走得是刚猛的路子。至于兵器,雷拳门自身倒并无成名的功夫。前任掌门学了少林派的罗汉伏魔刀法,便传给了弟子修习。只不过杨子乔继承掌门人之后,独创了一套清风拂柳剑法。这套剑法分为三十六路,自然不能与武当、华山、昆仑、青城、嵩山等以剑术驰名江湖的名门正派相比,只不过像雷拳门这等小门派,也算是有了一门独门武功。是以雷拳门弟子人人携带长剑,颇有些江湖剑客的模样。只不过萧同却知道,雷拳门最拿得出手的武功仍然是雷拳,至于剑术,只能说聊胜于无罢了。此时他看到卫乾弃剑用刀,而且招数精妙,心下大骇,暗想:“老四什么时候学会了如此厉害的刀法,竟然不在师父之下?”

那老道姑出剑之前,已自算定了即便不能一剑杀了卫乾,猝不及防之下,卫乾定然会向后疾退。却不料卫乾不只避过了自己这一剑,而且脚下丝毫不乱,竟然拔刀还击,却也大出她意料之外。眼见冷森森的刀锋自自己左侧劈了下来,她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身子倏然向左一翻,便如陀螺一般急速旋转,手中长剑势挟劲风,直袭向卫乾的胸口。

卫乾见老道姑的长剑后发先至,来势劲急,只怕自已的长刀没有砍到她的身上,她手中的长剑先要在自己胸口刺一个透明窟窿。是以他向后疾退,手中长刀收回,在胸前一竖。只听“当”的一声大响,两人刀剑相撞,卫乾只觉得一股大力从老道姑手中的长剑上涌了过来,震得他右臂一阵酸麻,长刀险些脱手飞了出去。

须知这老道姑已有六十多岁,她自幼便修习武功,身负五十余年功力,自然远在卫乾之上。若是以招数机巧而论,或许卫乾尚能支撑数十招,但是要以内力相拼,卫乾远不是这老道姑的对手。是以双方刀剑相撞,老道姑的内力从长剑上撞了过来,险些将卫乾手中的长刀震飞。好在他并非正撄其锋,否则非得当场吐血不可。

饶是如此,卫乾一时之间只觉得全身乏力,胸口气血翻滚,着实有些难受。他又惊又怒,眼看着老道姑又向自己逼了过来,左手从腰带中掏出一物,用力向地上一掷。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团火光闪过,刹那间烟雾弥漫,登时将老道姑和他自己裹在了烟雾之中。

这一下情势突变,萧同和一众雷拳门弟子,以及十几名女道士都是心下大骇。即便是站在大殿门前的厉秋风,却也是心下一凛。眼前那团烟雾急速扩大,瞬间弥散开来,却看不到卫乾和那老道姑的身影。他心下暗想:“这姓卫的招数古怪,与柳生一族的杀手倒有些相似。只不过这人是雷拳门的弟子,远在中原腹地,怎么会与扶桑武士勾结到一样,此事好生奇怪。”

他正思忖之间,蓦然间看到烟雾中剑光闪动,紧接着只听一声惨呼,一道人影自烟雾中跌跌撞撞退了出来。火把光照之下,众人发现此人正是卫乾。只见他脸色苍白,右手提刀,左手捂着小腹,接连退了五六步,这才以长刀拄地,稳住了身形。片刻之后,烟雾中又是人影一闪,却是那老道姑跃了出来。只见她长剑横在身前,左肩头的道袍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白布衬里已变成暗黑色,想来是中了卫乾一刀。只不过瞧两人的模样,卫乾的伤势却要比这老道姑重得多了。

那老道姑冷笑道:“卫老四,怪不得近年来你名头响亮,原来学了这么多旁门左道的武功。若不是贫道机警,只怕早中了你的暗算。你如此阴毒,今日须放你不过,免得给你逃了性命,为害江湖!”

(本章完)

(

第589章

(),

卫乾右手长刀拄地,鲜血不住从他捂住腹部的手指缝间溢了出来。只听他一声冷笑,道:“老婆子,你也不要强撑着了。中了老子一刀,剧毒已经渗进你的血中。你一边以内力压制毒液侵入内脏,一边装着没事的样子虚言恫吓,嘿嘿,嘿嘿,老子倒要瞧瞧咱们谁先倒下!”

那老道姑面色大变,双眼盯着卫乾,如同要喷出火焰一般。卫乾哈哈大笑,道:“老婆子,有种你过来杀我,我倒要瞧瞧你还能走上几步!”

众人齐齐向那老道姑望去,却见她站在当地,却是一步也未迈出。站在院子右侧的一众女道士正要冲上前去,却见那老道姑头也不回地将左手向后一摆,沉声说道:“你们不要过来!”

这老道姑驭下极严,是以这些女道士虽然护师心切,只是在老道姑积威之下,却立时停下了脚步。

卫乾虽然身负重伤,此时却是一脸得意,对老道姑说道:“老子可以饶你一命,不过你要拿一件东西交换才行。”

那老道姑此时脸上隐隐罩了一层黑气,显然已中了剧毒。只不过她神色不变,沉声说道:“咱们无极观数百年来,从来不在威胁之下与人谈条件。”

卫乾哈哈一笑,道:“凡事都有个开始,惯例总要有人打破。老婆子,你不妨开无极观风气之先,在老子的威胁之下和老子谈谈条件,以后你的徒子徒孙便很容易做人了。何苦委曲了自己,便宜了别人?”

老道姑却不答话,脸色阴晴不定。厉秋风目光如电,见老道姑道袍微微动了几下,知道她体内剧毒正在蔓延,是以此时她正自运转内力与侵入体内的毒气相抗,哪有余暇说话?只不过若是没有解药,越是以内力相抗,这毒气发作起来便越发厉害。

厉秋风虽有意相助这老道姑,只不过隐藏在四周的扶桑武士始终没有现身,他便不敢轻举妄动。若是贸然出手,不只救不出无极观众人,只怕自己和苦乐庵众尼也非得陷入困境不可。是以虽然看到眼前情势万分紧急,却也不能出手相助,心下颇为焦急。

卫乾见老道姑并不答话,知道她正以内力抵挡体内的剧毒,不但无法攻击自己,只怕连话都不敢说,是以越发得意。只听他笑道:“老婆子,我知道你现在不敢开口说话,我若要杀你,自然是易如反掌。只不过老子今天心情好,不想大开杀戒。何况你都五六十岁了,即便老子不杀你,你又有几天好活?老子便和你的徒弟谈谈条件,哈哈,你就好好听着罢。”

厉秋风和萧同却知道卫乾这话说得有些大了。老道姑此时固然杀不了他,只不过他要杀掉老道姑,却也绝对不是容易之事。卫乾虽然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一身诡异武功,只不过与这老道姑的武功相比,差得实在太远。即便老道姑身中剧毒,卫乾受伤却也不轻。他若走过去要杀了老道姑,若是老道姑拼了性命,濒死之时猝然反击,拼一个同归于尽,卫乾却也非死不可。是以厉秋风和萧同心下均想:“卫老四明知道老道姑不会上当,说这些废话又有什么用?”

却听卫乾冲着老道姑身后的一众女道士说道:“喂,你们听见没有?既然你们师父如此倔强,老子只好和你们谈谈条件。只要你们把在奉先寺得到的东西交给老子,老子便将解药给了你们,你们师父这条性命便算保住了。若是再拖上半个时辰,即便老子善心大发,将解药赏了你们,就算能救了你们师父一条性命,只怕她也得武功尽失,成为废人。到了那时,你们即便后悔,却也没有办法了。”

一众女道士脸色大变。那清虚道人是老道姑的得意弟子,护师心切,听卫乾如此一说,心下大骇,忍不住对老道姑说道:“师父,您看……”

那老道姑却没有说话,只不过脑袋轻轻摇了两下。清虚道人只得垂首说道:“是,弟子谨遵师命。”

卫乾笑道:“你们的师父为人刚硬,自然不肯低头。只不过她现在受了重伤,一动都不敢动,却也管不了你们。若是你们将东西交给了老子,只不过是从权之举,算不上违抗师命。你们用这东西换了解药,救了你们师父的一条性命,那是做了天大的善事。否则老婆子即便不死,却也成为废人。你们没了师父,只怕在无极观中再也抬不起头来了。嘿嘿,各位可要好好思量一番。”

厉秋风瞧着一众女道士脸露惊慌之色,心下登时雪亮,明白了卫乾方才为何会对那老道姑说了一番大话。原来他之所以出言恫吓,却不是要吓唬那老道姑,而是想借老道姑以内力全力抵御体内剧毒之时,将这些女道士吓得六神五主,只好将东西乖乖交给他。这人心思乖巧,实在是一个难缠的人物。

却听一名女道士对清虚说道:“师姐,师父正在危急之时,这东西本来便不属于咱们无极观,不妨给了他,换来解药,救师父于危难之中,岂不甚好?”

一众女道士原本就有此意,一见有人带头,登时纷纷出言赞同。清虚道人见同门师姐妹纷纷要自己将东西交给卫乾,有几名女道士看着自己的目光中还颇有怨念,知道她们是责怪自己节外生枝,拿了奉先寺的东西,这才引来大祸。是以将牙一咬,对那老道姑说道:“师父,眼下情势紧急,弟子不得不暂时从权。若是违抗了师父的命令,日后任凭师父责罚。”

她说完之后,伸手自背后解下了一个包袱,从包袱中取出一个尺许大小的锦盒,对卫乾说道:“东西在这里了,你拿解药来换罢。”

卫乾见了那锦盒,登时露出了贪婪的目光,只见他眼珠转了几转,哈哈一笑,道:“我怎么知道你这盒子中有没有东西?你将盒盖打开,我要瞧瞧里面是不是空的。”

清虚道人正色说道:“咱们从那老僧手中接过这锦盒,并未打开过,不知道里面装着是什么东西。这盒子可以给你,你又何必横生枝节?”

卫乾狞笑道:“现在是你们求着老子给解药,还敢跟老子讲什么条件?老子让你打开盒子,你便乖乖打开盒子。再说些什么废话,你师父变成废人,这罪过可全在你身上!”

清虚道人一直在无极观中修行,并不晓得江湖险恶,人心狠毒。此时只盼着能救那老道姑的性命,是以无奈之下,只得右手一掀那锦盒的盖子。只听“嗒”的一声轻响,盒盖打开,露出了里面一个更小的金色盒子。

卫乾见了那金色盒子,登时一脸欣喜,对清虚道人说道:“将盒子给我送过来,我便将解药给你。”

清虚道人双手捧着锦盒,快步走向卫乾。待她走过那老道姑身边之时,却不敢看她的脸色,低眉耷眼地疾行而过。待到了卫乾面前,却见卫乾将长剑插入土中,伸手便将锦盒接了过去。

厉秋风心下一声长叹,暗想清虚道人全无江湖经验,竟然如此轻易的将盒子给了卫乾。若是卫乾此时翻脸,耍赖不给解药,或是给一份假解药,那老道姑非倒大霉不可。

卫乾将锦盒拿在手中,左手托住盒底,右手打开锦盒盖子,将放在锦盒内的金色小盒取了出来,随手便将锦盒丢在地上。只听他得意的哈哈大笑,将金色小盒放入怀中,对清虚道人说道:“算你识相,老子很领你的情。”

清虚道人道:“盒子已经给你了,将解药拿出来罢。”

卫乾故作惊讶,道:“解药,什么解约?”

清虚道人怒道:“你、你这人怎么如此无耻,难道想抵赖不成?!”

卫乾脸色一变,恶狠狠地说道:“老子告诉你一个乖!这刀上喂的剧毒,来自万里海外,根本无药可解。你们这就将老婆子带回无极观,或许还来得及交待后事。否则她毒发之时,自己会将身上的肉一片一片撕下来,到了那时,嘿嘿,只怕你们这些娘们会吓得晕死过去!”

清虚道人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大当,心下又气又急,嘶声叫道:“你这无耻小人,我跟你拼了!”

她说完之后,右手拔出长剑,便向卫乾刺了过去。哪知她长剑刚刚刺出,只听“呜”的一声厉响,一道黑光自左侧墙外飞了过来,直袭向清虚道人的咽喉要害。清虚道人方才见过这暗器,有数名无极观的女道人便是死在这暗器之下。是以她不敢硬接,只得收回长剑,身子向旁边一闪,那黑光堪堪从她身边掠过,“噗”的一声打在地上。

便在此时,只见人影闪动,文王庙四周的墙顶上突然出现了数十条汉子。这些人几个起落便到了院子中间,将无极观众道士围在当中。

这些人身穿青衣,手中拿着与卫乾同样的长刀,一个个面无表情,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厉秋风见扶桑杀手终于现身,心下倒是长出了一口气。眼见那老道姑中毒,清虚道人又受了卫乾欺骗,无极观这些女道士陷入困境,他不想再等,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冲入院子中之时,忽听那老道姑一声怒吼,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右手长剑一挥,挡在她面前的两名青衣人猝不及防,尚未来得及出手招架,两颗人头已然飞上半空。

那老道姑森然说道:“要逼迫无极观束手待毙,你想也休想!”

(本章完)

(

第590章

(),

卫乾原本以为这老道姑中毒已深,为了保住一条性命,绝对不敢动手,否则失了内力护持,剧毒攻入脏腑,即便是大罗金仙,也非得当场毙命不可。只是眼看着老道姑突然挥剑斩杀了两名青衣人,心下大惊,不由自主地连退几步,口中喝道:“杀了她!”

厉秋风见老道姑突然暴起杀人,心下却是一沉。他武功见识远在卫乾之上,见老道姑口吐鲜血,知道她见门下弟子受辱,再也忍耐不住,竟然以深厚内力将体内剧毒逼入心脉,融入鲜血之后,再以内力激动内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化解了体内部分剧毒,这才能挥剑杀人。只不过如此一来,她心脉已然受损,而且余毒侵入心脉,更难驱除。

那老道姑却也知道自己虽然强行驱除了体内部分剧毒,只不过撑持的时间不长。是以她下手再不容情。只见剑光闪动,血光四溅,转眼之间,又有三名青衣杀手死在她的剑下。

卫乾见老道姑瞬间杀了五名青衣人,心下大骇,转身便要逃走。只不过他方才在烟雾之中偷袭老道姑,虽然在老道姑肩上砍了一刀,只不过自己小腹中剑,受伤极重。猝然转身之时,牵动了小腹的伤口,登时一阵剧痛,忍不住“哎呀”叫了一声,一个踉跄,险些倒在地上。一时之间眼前金星乱冒,全身劲力尽失,软绵绵地坐倒在地上。

从老道姑暴起出剑,到五名青衣人尸横当地,只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无极观一众女道士见师父连杀五名敌人,只道她以深厚内力化解了体内剧毒,心下又惊又喜,纷纷拔出长剑,便即冲上去与这数十名青衣人打在一处。那老道姑却知道自己心脉受了重伤,体内余毒正自侵入脏腑,撑不了多长时间。若是自己倒了下去,这十几名弟子非得受到敌人的虐杀不可。是以她不顾自己身受重伤,长剑挥舞,又杀了两名青衣人。

这些青衣人刀法诡异,只不过内力极差,在老道姑势若疯狂的攻击之下,吓得不住后退。卫乾右手握住刀柄,强撑着站起身来,见这些青衣人拦不住老道姑的攻击,心下又惊又怒,连连发号施令。只不过这些青衣人却并不理他,防御的圈子越来越大,到得后来,老道姑已逼近到卫乾身前不远处。

只不过这些青衣人虽然不断后退,却已从最初的慌乱中清醒了过来。只见刀光闪闪,七名青衣人前趋后退,隐隐布成阵势,围着老道姑或攻或守。老道姑若是攻向其中一人,其余六人便从左右两侧和后方出刀牵制。老道姑想再施奇招斩杀对手,却已是极不容易。

无极观一众女道士挥舞长剑与其余数十名青衣人打在一处。若以武功而论,这些女道士远胜过这些青衣人。只不过女道士的实战阅历太少,交手之际仍是一板一眼的将无极观的剑术使了出来。而这些青衣人刀法灵动之极,一击不中,便即后退,并不与对手缠斗。而且出刀阴狠毒辣,刀上又涂有剧毒,迫得这些女道士不敢贸然追击。是以双方缠斗在一处,青衣人渐渐占了上风。

厉秋风见那老道姑被七名青衣人围在中间,虽然大占上风,只是身形已不如初时那般灵动。他知道这老道姑体内的剧毒正自侵入心脉,不得不一边挥剑力战,一边以内力抵御体内的剧毒侵袭。是以再不犹豫,右足一点,身子斗然拔起,直向那老道姑身后一名正出刀偷袭的青衣人扑了过去。

哪知他堪堪跃到院中,蓦然间只听那老道姑一声厉喝,却见她身子一扭,竟然纵跃而起,右手长剑剑光霍霍,直刺厉秋风胸口。

厉秋风心下一凛,身子尚未下坠,老道姑手中的长剑已到了他的胸口。百忙之下他无处躲避,只得双掌一合,将刺过来的长剑夹在双掌之间。那老道姑这一剑已出了全力,厉秋风虽倾尽全力想将长剑合在掌中,只不过内力不及老道姑精纯。那长剑之上一股大力涌了过来,推动着厉秋风直向后飞了出去。

只见那老道姑双目之中如同喷出火焰一般,左手搭于右手手背之上,竟然以双手之力推动手中长剑,势要将厉秋风一剑刺死。

这一下情势突变,院中诸人纷纷抬头向空中望去。只见那老道姑双手握剑,直刺向厉秋风。而厉秋风虽然双掌将长剑合在掌中,却无法阻挡老道姑冲击的势头,身子自空中向后疾飞,情势万分紧急。

方才老道姑虽与七名青衣人缠斗,只不过她一刻也没有放松对厉秋风的提防。这老道姑身负数十年的功力,武功实已到了一流高手的境界。自她带着门人走入这院子之后,便即察觉大殿中藏有不少人。只是她全神应对嵩山派、雷拳门和卫乾等人,一时之间顾不上理会藏在大殿中的是什么人。只不过卫乾的帮手以暗器突袭,瞬间便杀了五名无极观弟子。这老道姑惊怒之下,自然以为藏在洗心殿中的诸人也是卫乾的同伙,便即出声邀战。待得厉秋风现身之后,老道姑却是心下震惊。她见厉秋风站在石阶之上,如岳临渊,身形极稳,且自己竟然听不到此人的呼吸之声,她才知道自己方才听到的动静定然不是这人所发。院子中这些敌人加在一起,只怕也没有这灰衣人可怕。是以她破釜沉舟之际,不惜自伤心脉以退敌人,虽是与青衣人缠斗,却仍然时刻提防厉秋风出手。厉秋风身形甫动,她只道这人终于要出手攻击自已,便即使出了早就想好的一招,要趁厉秋风身在半空之时,猝然一击,将这最可怕的对手毙于剑下。

她这一剑已出了全力,出剑之际不留丝毫力气,甚至连心脉都顾不上以内力防护。只不过她这一剑虽快如闪电,却还是被厉秋风双掌封住。老道姑心中暗想:“我虽死也不足惜,只不过这十多名女弟子若是落在敌人手中,只怕死状凄惨。拼了我这条性命,也要将最厉害的敌人杀掉,使得她们有逃生之机。”

念及此处,她一声怒吼,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借着这股气力,她剑上的内力陡增了三分。厉秋风只觉得双掌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双掌再也挡不住老道姑的长剑。只见长剑如一泓秋水般从他双掌之间穿了过来,直刺向他的左胸口处。

厉秋风大惊,只觉胸口一疼,剑尖已刺入他胸口。厉秋风见机甚快,双掌一松,放开了长剑,身子却向后一仰,腰间用力,上半身向后倒去,下半身却借力向上弹起,平空倒翻了一个跟头,右脚倏然踢出,正踢中了老道姑右手虎口。

那老道姑一剑得手,心下惊喜。哪知道剑尖堪堪刺入厉秋风胸口,她正要双手向前一推,取了厉秋风的性命。哪知道对手身子突然向后倒去,长剑虽然沿着厉秋风胸口一直划到了小腹,却只是割破了这人的衣衫,并未重创对手。她心下大惊,虽然知道对手武功极高,却没想到此人不只武功厉害,心思更是机巧。正自震骇之时,冷不防厉秋风右脚自下而上踢了过来。她全然没有防备,只觉右手虎口剧痛,长剑再也拿捏不住。“呼”的一声,长剑脱手飞出,正插在洗心殿的门楣之上。

生死存亡之际,厉秋风这一脚力道好大,那老道姑内力更强,长剑带着两人的力道脱手飞出,便如一条矫龙般飞向殿门,“噗”的一声刺入门楣,大半剑身已陷入门楣之内。剑柄颤动不已,嘶嘶作响。

老道姑失了长剑,身子收势不住,直向大殿飞了过去。而厉秋风平空倒翻了一个跟头,此时正好位于老道姑身下。老道姑胸前门户洞开,厉秋风只需一拳一脚,便可取了老道姑的性命。她心下一寒,知道今日已然无幸,心下暗想:“我自出道以来,连败强敌,这三十年来从未在江湖中行走,只在无极观中苦练剑术,自以为天下无敌,要找到那人报仇雪恨。想不到今日竟然丧身在此,唉。”

老道姑心中一声长叹,只得闭目待死。她却不知这三十年间她苦练内功剑术,虽然武功大进,只不过这数十年间只在无极观中与同门演练武功,再未与武林高手过招。同门演练武功,点到即止,何况所用的武功招式,也净是无极观的武功,她早烂熟于胸。是以她武功虽然大进,动手过招的阅历反倒越来越少。正如卫乾所说,武功若是不用,便要打了折扣。若论起内力修为,厉秋风远不及这老道姑精纯,只不过若论起生死相搏,杀敌逃生,厉秋风强过这老道姑何止十倍。是以这老道姑虽是拼死一击,只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厉秋风却使出险招,死中求生,不止逃了一条性命,更是扭转了局势。此时老道姑要害尽在他掌控之下,只须一掌拍出,便能取了这老道姑的性命。

那老道姑闭目待死之际,孰料厉秋风并未出手。她心下惊疑,身子却已飞到了洗心殿前。她看到自己的长剑插入门楣,剑身兀自颤动不已,急忙右手握住剑柄,用力一拔。只听“嚓”的一声轻响,长剑已被她抽了出来。老道姑身子随即下落,正落在殿门前的石阶之上。只不过胸中气血翻滚,再也忍耐不住,身子晃了几晃,“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本章完)

(

第591章

(),

老道姑这口鲜血吐出,胸口反倒舒畅了不少。只不过她全身酸软,再也立足不住,便即向前扑倒。只是她性子刚强,扑倒之时右手长剑向地上一拄,左膝跪倒在地,身子虽然颤抖不已,却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此时她眼前一片朦胧,却见那灰衣人冲入青衣人中间,似乎拳脚翻飞,竟然与一众青衣人打在一处。她心下惊疑,不知道这人为何会和青衣人动手。只不过脑袋中一阵昏沉,眼前人影晃动,模糊之间看到无极观的女道士们正向大殿门口冲了过来。她一阵眩晕,身子便向后倒了下去。

待这老道姑睁开双眼,却发觉自己被几名无极观的女道士扶住,坐在大殿的石阶之上。四周竟然还站了十几名女尼,还有一个身子削瘦的中年男子站在一边。她见清虚蹲在自己身前,一脸焦急之色,便即喃喃说道:“你们、你们都没事罢?”

一众女道士见老道姑睁开了眼睛,又能开口说话,当真是又惊又喜。清虚道人喜极而泣,颤声说道:“师父,您老人家放心,咱们都平安无事。”

老道姑兀自惊疑,只记得自己伤势发作,向后摔倒,后面的事情便不记得了。此时肩头剧痛,身子酸软,只不过原本中毒后如遭蚁噬的酥麻之感却减弱了不少。这老道姑一向性子刚强,虽然重伤未愈,却也不愿在众门人面前如此狼狈。她强撑着从石阶上站起身子,几名扶着她的弟子虽然想出言劝说,只不过素知师父性如烈火,却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老道姑站直了身子,却见院子中躺了二十多具青衣人的尸体。萧同带着雷拳门弟子正在搬动尸体,要将尸体聚拢到一处。而院子左侧墙下已经堆起了一大堆树枝,上面却已摞了五六具青衣人的尸体。

石阶下还跪着一个人,上身赤裸,下身只穿着一条白麻布单裤,身子不住颤抖,正是卫乾。

火把光照之下,只见卫乾脸色惨白,双手捂着小腹处的伤口,模样狼狈之极。

老道姑心下惊疑,不知道方才自己昏倒之际,这院子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转眼望去,却见卫乾右首站着一人,双手负在背后,正是与自己交手的那个灰衣人。

老道姑对清虚道人说道:“清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会这样……”

清虚道人道:“好教师父知道,多亏了这位大侠出手相助,抓住了姓卫的恶贼。”

原来老道姑体内剧毒发作,加上心脉受伤,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石阶之上。无极观门人大惊失色,顾不上再与青衣人缠斗,便即纷纷抢到大殿之前。几名女道士将老道姑扶在怀中,有人取出无极观的解毒药,也不管是否有效,权当死马当着活马医,将药丸喂入老道姑口中。其余的女道士团团围在老道姑身边,以防青衣人追杀过来。

众道士原本以为厉秋风与青衣人是同伙,只不过看到厉秋风闯入青衣人中间,右手一挥,十余枚铜钱激射而出。只听一片惨叫之声,已有五六名青衣人脑袋被铜钱打中,纷纷倒在地上。其余的青衣人挥刀便向厉秋风围攻过来。厉秋风右脚在地上一挑,一名被老道姑斩杀的青衣人丢在地上的长刀登时飞了起来。厉秋风右手握住刀柄,顺手一刀挥出,登时将扑过来的一名青衣人斩成两截。那青衣人上半身摔落到地上,下半截身体兀自向前跑了几步,这才“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扭曲了几下便即寂然不动。

其余的青衣人见此惨状,登时吓得停下了脚步。厉秋风的武功虽远较这些青衣人高明,只不过要想一刀将敌人斩杀,却也绝非容易之事。只不过他与这些青衣人已多次朝面,冷眼旁观,发觉这些青衣人的刀法与柳生一族的剑术颇有相同之处,只求出刀凌厉,却极少取守势。一刀挥出,只求将对手格毙于刀下。若是对方出招更快,这些人便失了后招,非得大败亏输不可。厉秋风猜想这些人受过柳生宗岩的指点,修习过柳生一族的剑术。只不过柳生宗岩传功之时,定然是藏了后手,只是将剑术化为刀法教授给这些人。是以这些人虽然刀法诡异,与柳生一族的杀手相比,却是颇有不及。厉秋风为了尽杀柳生一族的高手,早已精研过他们的剑术。知道要对付这些阴险毒辣的扶桑武士,须得避实就虚。是以他以玄虚刀法对敌,正是柳生一族杀手的克星。用来对付这些青衣人,虽然手中的长刀远不如绣春刀称手,却也是绰绰有余。只见他形如鬼魅,在青衣人之间倏然来去,片刻之间,便已斩杀了十一名青衣杀手。

这些扶桑人虽然受过严酷的杀人训练,不过本性却是畏强欺弱。眼见对手杀人之际,直如恶鬼一般。有时本可以一刀杀人,他偏偏先断手足,再斩头颅,要先行折磨对手一番再取性命。这些青衣人来自东南沿海,有时攻破村庄堡垒,便要将汉人百姓施以酷刑之后再杀死。此时见厉秋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杀人之时比这些扶桑人更加残忍。甚至有几名青衣人被他挖出双眼、切掉舌头后再将脑袋砍了下来。剩下的青衣人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抵挡,发一声喊,便即四散逃走。

卫乾见青衣人四散奔逃,心下大惊,连声叫骂,想要这些青衣人继续围攻厉秋风。只不过这些青衣人一向瞧他不起,只当他是一个傀儡罢了。此时只想着从厉秋风手中的屠刀下逃得性命,哪里还顾得上这个汉人败类?是以眨眼之间便逃得干干净净。

厉秋风长刀挥舞,将两名被他斩断了双臂躺倒在地不住呻吟的扶桑武士的人头砍了下来,这才狞笑着转过身去,对卫乾说道:“卫老四,你还有什么话说?”

卫乾身子抖成一团,颤声说道:“你、你不要过来……”

他话音未落,只觉得眼前人影晃动,厉秋风已到了他面前。卫乾大惊失色,正想躺避之时。却见刀光闪动,“嘶啦”之声不断。卫乾身上一凉,这才发觉上身衣衫已被厉秋风手中的长刀尽数切落,下身裤子腰带被斩断,外裤登时坠落,只留下一条白麻布单裤遮羞。

卫乾心下惊恐之极,还未等他说话,厉秋风一脚踹在他左腿膝盖之上。只听“喀嚓”一声,卫乾膝盖骨断裂,一声惨叫,登时摔倒在地。厉秋风右手拎刀,左手握住卫乾左脚脚踝,拖着他走到台阶之下。卫乾左腿膝盖骨断裂,被厉秋风这一扯动,剧痛可想而知。只听得卫乾长声惨叫,凄厉之极。萧同带着雷拳门弟子畏缩在一边,吓得面如土色,两股战战。即便是无极观门下一众女道士,虽然与卫乾是死敌,此时也露出了不忍之色。

厉秋风将卫乾拖到石阶之下,这才松开他的左脚,口中喝道:“跪下!”

卫乾此时疼得几欲晕倒,哪里还敢倔强,只得强撑着跪倒在地上。只是他左膝骨头尽碎,一与地面相接,登时疼痛入骨。虽然在寒风中赤裸着上身,却是满头大汗,身子颤抖不已。

厉秋风转头对萧同说道:“你们将这些青衣人的尸体抬到一边,再到墙外弄些树枝来,将他们的尸体尽数烧掉!”

萧同哪敢违拗,急忙带领雷拳门弟子搬运尸体,又到墙外砍倒树木,将树干树木掷入院中。

便在此时,那老道姑却已醒了过来。眼见院子中情势大变,自然惊疑不已。此时听得清虚道人讲述了方才的情形,这才知道方才自己错将厉秋风当作了敌人。此时见厉秋风胸口至小腹处的衣衫裂了长长的一道口子,自己再有半分力气,厉秋风便是开膛破肚的大祸。老道姑心下抱歉,道:“是贫道唐突了,好在没有伤到大侠。”

却听那身子削瘦的男子冷笑道:“厉兄弟胸口中了你一剑,你还说没有伤到他?”

这老道姑性如烈火,又一向自负,方才向厉秋风道歉,已是极难得之事。此时听这男子出言讥讽,心下大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口中说道:“贫道已经道歉了,若是你们仍不满意,尽可以在贫道胸口也刺上一剑!”

她说话之时,无意中瞥见了站在那瘦子身旁的一名年老女尼,心下不由一凛。仔细端详了片刻,老道姑脸色大变,颤声说道:“你、你不是、不是……”

她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不由得转头向四周望了望,这才惊魂稍定。只见她面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对那老尼一字一句的说道:“好,好,我找了你们三十多年,总算活着见到了你。姓鲁的藏在哪里,让她出来见我!”

那老尼正是苦乐庵住持圆觉。方才厉秋风出了大殿之后,圆觉便带着黄旭和众女尼藏在门后,偷偷观看院子中的情形。待得那老道姑在大殿门前摔倒,无极观门人纷纷抢到大殿门前,将老道姑扶了起来。圆觉见老道姑受了重伤,急忙推开殿门走了出去。无极观诸人见大殿中突然走出一名老尼,虽然心下一惊,只不过见她身后还跟着十几名女尼,并无敌意,而且老道姑受伤颇重,众人也未理会圆觉等人。

圆觉见老道姑疾言厉色,虽然已事过多年,但是在老道姑积威之下,心中还是一凛,身子微微颤抖,颤声说道:“云真师妹已然仙逝了。”

(本章完)

(

第592章

(),

那老道姑听圆觉说云真已死,原本狰狞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茫然。只不过这茫然的神情一闪即逝,只见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死了?她就这么死了?天可怜见,为什么让她就这样平平安安的死了?!”

老道姑被卫乾砍了一刀,剧毒侵入体内。她虽以深厚内力与体内的剧毒相抗,怎奈扶桑武士炼制的毒药与中土武林全然不同。加上后来她为解无极观众弟子之厄,自伤心脉,使得剧毒侵入五脏六腑。其后无极观弟子虽然给她服下了无极观秘制的解毒药,只不过药不对症,只能稍微缓解剧毒发作而已。此时老道姑心下激荡,剧毒在体内运转更快。只见她脸上黑气大盛,忍不住张嘴吐了一口血。只不过这口血与此前不同,竟然是一口黑血。

无极观众弟子看到师父吐了黑血,知道老道姑中毒已深,人人脸色大变,心下震骇不已。有几名年轻的女道士惊惧之下,不禁暗自垂泪。

那老道姑性子刚硬,见门人流泪,心下恼火,喝道:“你们不只是出家的道人,更是无极观的弟子。咱们无极观数百年来迭遇大变,不知与多少邪魔外道拼死相抗。本门前辈即便战至最后一人,却也是只流血不流泪。你们做出这副小儿女态,难道不羞愧么?!”

那几名女道士被老道姑喝止,登时吓得心惊胆颤,急忙用衣袖擦拭眼泪,垂头站在一旁。

那老道姑对圆觉冷冷地说道:“她是怎么死的?”

圆觉颤声说道:“云真师妹……”

她刚说出四个字,却见老道姑双眉一挑,怒道:“她三十多年前便因破门出教,名字已从无极观名箓中剔除,你不要再提‘云真’二字!”

老道姑说到这里,瞥了一眼圆觉,道:“一别三十多年,你居然出家为尼,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受云……你受她连累,还称她师妹,看样子你们倒是姐妹情深啊!”

圆觉双手合什,口中说道:“云玄道长,云真……鲁师妹也是一个苦命人。当年她虽然有错,却是被人欺骗,并非有意坑害无极观。此事已过了三十多年,何况鲁师妹已然惨死,便是有天大的仇怨,这份怨恨也该消解了。道长位列无极观十二仙姑,道法修为深厚,原本不该如此执念才是。”

老道姑听圆觉侃侃而谈,说得确是在理,心下倒是一动。只不过她在无极观中一向说一不二,即便是观主云轩道人对她也多有容让。何况三十多年前,云真之事使得无极观遭受重创,险些倾覆,是以她对云真怨念极深。此刻听圆觉为云真辩白,心下大怒。只见她双目圆睁,对圆觉吼道:“你做了尼姑,便敢对着无极观指手划脚么?!”

圆觉见老道姑发怒,身子一颤,道:“道长说得过了。贫僧已是方外之人,怎敢对道长说三道四?只不过佛道拜的菩萨和神仙虽然不同,却都是引人向善。无极观一向待人慈悲,事情已然过去,道长又何必揪住不放?”

那老道姑冷笑道:“果然拜了菩萨,便与往日不同。想来当年在无极观中,只让你做一个火工道人,你心下颇为不满,此刻做了尼姑头儿,便要对着无极观大放厥词罢?!”

慧净见师父步步退让,这老道姑却咄咄逼人,心下不忿,道:“你这道士好没道理,我师父什么时候说过对无极观无礼的话?倒是你这道士嚣张无礼……”

她话未说完,几名无极观的女道士纷纷出言喝止。这些道士虽然并未骂人,不过说出话来也极是难听。慧明等人见慧净受辱,便也出言为她帮腔。只见十几名年轻女尼和女道士吵成一团,有人右手已然握住了剑柄。

圆觉见慧净等与无极观门人吵架,急忙喝止。慧净等人心下虽然不服,却也不敢违拗师父之命,只得闭口不说。几名无极观的女道士兀自喋喋不休,云玄双眉一挑,瞪了那几名弟子一眼。这几名女道士吓了一跳,急忙垂头退到一边,再也不敢罗唣。

云玄转头对圆觉说道:“我不与你做这些口舌之争。我只问你,她是怎么死的?”

圆觉凄然说道:“鲁师妹为了救一名女子,被敌人追杀,最后不幸身亡。”

云玄道:“是哪一派高手下的手?”

圆觉道:“听说是五台山万仁寺住持多吉喇嘛。”

云玄长眉掀动,道:“多吉喇嘛?凭他的武功,怎么能害死云……怎么能杀死她?”

圆觉道:“鲁师妹去世的情形,贫僧也没有亲眼见到。只是听说她与那喇嘛动手之际,并未使出无极观的武功。”

云玄心下一痛,脸色瞬间变得黯然。片刻之后,只听她沉声说道:“这是她自己作的孽,却也怪不得别人……”

她话音未落,却听圆觉身后一个女子说道:“道长,你口口声声说别人作孽,那么请问道长,你真的问心无愧么?!”

云玄原本神色黯然,听得这女子质问自己,怒意又生,脸色变得铁青。她定睛望去,却见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青衫的女子,姿容秀丽,俏生生地站在圆觉身后,正自盯着自己。云玄冷笑道:“听你说话,与她似乎颇有关系,难道你是她的私生女儿不成?”

说话之人正是黄旭。她一向视云真为母亲,听云玄说话无礼,忍不住出言质问。此时听云玄讥讽自己是云真的私生女,她却凛然不惧,口中说道:“小女子视云真前辈为师为母,若说小女子是她老人家的女儿,那是小女子的福份。只不过这个‘私’字,原封奉还给道长。”

云玄见这女子凛然不惧,而且反唇相讥,对她倒有几分佩服,口中说道:“你一力维护她,与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黄旭说道:“小女子便是云真前辈所救的那人。若无她老人家相救,只怕小女子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云玄“哼”了一声,道:“小恩小惠,竟然能让你如此死心塌地,可笑,可笑!”

她话音方落,只觉得胸口处一股气息涌了上来,“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黑血。

只听一人尖声笑道:“哈哈,这才是自作孽不可活。在你这老道姑的眼中,世间诸人都欠了你几百两银子不成?嚣张无礼,可笑之极!”

云玄大怒,见说话的正是那身子削瘦的中年男了,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几次三番讥讽无极观,不想要命了么?”

那人正是司徒桥。他一向狂傲,性子乖张,见云玄嚣张跋扈,早就心下恼火。此时见云玄重伤之下,兀自横行霸道,当即冷笑一声,口中说道:“老子复姓司徒,单名一个桥字,你听说过么?”

云玄长眉一挑,看了司徒桥一眼,道:“怪不得你如此嚣张,原来是京城花家的人。我听说你是一个赘婿,仗着花家的势力横行无忌,不知是也不是?”

云玄这话暗含讥讽之意,司徒桥如何听不出来?只不过他对此事倒向来不放在心上,是以只是一声冷笑,道:“老道姑,方才这小姑娘只不过是指斥你罢了,你却口口声声说她诋毁无极观。自从你到了这里,口中不离‘无极观’三字,拿这大帽子来压人。可是你做的这些事情,又有哪一件是为了无极观?你嘲笑我是赘婿,仰仗花家的势力。可是你这老道姑张嘴闭嘴无极观,不也是仗着无极观来行事么?哈哈,你我半斤八两,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司徒桥说话尖酸刻薄,掉书袋的本事更是厉害。云玄只是性子刚硬,若论起在话语中暗藏机锋,讥讽对方,她如何是司徒桥的对手?此时被司徒桥连损带讽,她虽想反驳,却又无从辩白,恼怒之下,又吐了一口黑血,身子晃了几晃,便向后倒了下去。清虚道人等急忙抢上前去,扶着她坐到了石阶之上。

厉秋风一直在院子中冷眼旁观,心下对云玄也颇为不满。只是见她如此模样,知道她中毒已深,加之心脉受伤,若还是拖延施救,便是大罗金仙到了,也救不了她的性命。是以他看了一眼司徒桥,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话,这才对云玄说道:“云玄前辈,既然云真前辈已然去世,你与她的恩怨也该随风消散了。前辈所中的剧毒并非中土武林所有,而是来自万里海外,若是再不用解药,只怕极是不妥。”

云玄盘膝坐在石阶之上,潜运内力,将体内的毒气勉强压制,只觉得胸口稍稍舒畅了一些,这才对厉秋风道:“这位大侠的武功好生厉害,今日咱们无极观得以相助,感激不尽。请问大侠姓甚名谁,尊师又是哪一位?”

厉秋风道:“晚辈姓厉,只不过是江湖中一个浪子而已。至于家师,只是一名隐士,向来不在江湖中行走,便是说了他的名字,前辈也不会知道。方才我瞧着贵派的几位道长已然搜遍了这些青衣杀手的尸体和卫老四的衣衫,并没有找到解药,这解药还要着落在卫老四的身上。只不过晚辈有一句话要说。这剧毒已然侵入前辈脏腑,若是前辈动怒,毒伤便发作的越快。是以前辈须得心平静心……”

他话还没有说完,却听云玄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你救了咱们的性命,便能在贫道面前指手划脚,发号施令不成?!”

(本章完)

(

第593章

(),

厉秋风知道云玄性子倔强,刚愎自用,此时只道自己想借着有恩于无极观,便要对她发号施令。是以厉秋风心下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只不过想到黄旭之事还要有求于无极观,却也不想得罪云玄,只得笑道:“前辈说得哪里话来,晚辈只不过是想请前辈不要动气,暂时阻止毒气侵袭。待晚辈逼卫老四拿了解药,再听凭前辈处置。”

云玄“哼”了一声,不过却也知道厉秋风是一番好意,便也不再与他争辩。只见她盘膝坐在石阶之上,双目微闭,右手手背搭于左手手心之上,双手置于小腹之前,默运内力,要将侵入脏腑的剧毒逼出来。

厉秋风见云玄不再暴怒,这才转头对卫乾说道:“卫老四,识相点就把解药交出来,否则只怕你活不到明天。”

卫乾被厉秋风折磨得狠了,哪里还敢倔强?听他询问自己,急忙颤声说道:“小人身上并无解药,还请大人恕罪!”

厉秋风冷笑道:“你这是这些青衣人的首领,怎么会没有解药?想来是早有防备,将解药藏在了别处。”

卫乾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儿一般,口中说道:“大侠,小人哪里是他们的首领?这些人只不过将小人当作奴仆,呼来唤去供其驱使罢了。若是小人真是他们的首领,方才下令他们围攻大侠,他们又有哪一个听从了小人的号令?”

厉秋风方才与一众青衣人动手之际,确曾瞧见卫乾呼喝青衣人不得逃走,只不过这些青衣人却视他为无物,自顾自的一哄而散,显然并未将他放在眼中。厉秋风道:“那些青衣人的首领是哪一个?”

卫乾颤声道:“那人狡猾的很,方才第一个逃走的便是他。”

厉秋风道:“你知道这些青衣人是什么人么?”

卫乾身子一颤,似乎有些犹豫。厉秋风右手长刀在他脸颊上拍了拍,冷笑道:“说!”

卫乾颤声说道:“是是,小人一定实言相告。这些青衣人都是倭人,来自、来自福建……”

厉秋风道:“你明知道这些人是倭寇,竟然还和他们勾结,心甘情愿做汉奸,做下这些欺师灭祖的坏事,难道不怕辱没了祖宗吗?!”

厉秋风每说一句话,卫乾便答一声“是”,待厉秋风说完之后,卫乾停了片刻,这才叹了一口气,口中说道:“大侠有所不知,小人在雷拳门中,这些年兢兢业业,小心侍奉掌门人。雷拳门与别派纷争之际,小人一向是身先士卒,为雷拳门立下了汗马功劳。只不过掌门人偏心,一心要扶他儿子杨霄这个草包上位,对小人百般打压……”

他说到这里,见厉秋风脸色木然,只道他不信自己的话,急忙说道:“大侠若是不信,可问一问萧师兄。”

萧同带了二三十名雷拳门弟子,将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尽数摞到了树枝之上,最后连同嵩山派冯涛等三人的尸身,以及死在冯涛剑下的二十余名雷拳门弟子,都被萧同等人堆到了两大堆树枝之上。只不过厉秋风未下号令,萧同便不敢举火焚尸。此时听卫乾提到自己的名字,萧同身子一抖,颤声说道:“老四,这些事我可不知道,你就不要让这位大侠来问我了。”

卫乾见萧同只想脱身,不为自己作证,心下大急,颤声说道:“大师兄,你可不能置同门师兄弟情义于不顾,只想着自己活命!”

萧同道:“老四,你在雷拳门得意之时,怎么不想着帮衬我这大师兄呢?”

厉秋风不想听这两人纠缠旧事,对卫乾沉声说道:“你师父要让他儿子继承掌门之位,你便起了反心,投靠了倭寇,是也不是?”

卫乾颤声说道:“小人是受了倭寇的挟制,不得不听他们的话。只不过小人一丝良心未泯,其实一直想反戈一击,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厉秋风喝道:“你就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这些倭寇是如何威胁你的?”

卫乾脸露为难之色,不由得看了萧同一眼。厉秋风知道他的意思,转头对萧同说道:“萧老大,你为恶不多,今晚我就放你一条生路。趁早给我走得远远的,再也别到这里来生事!”

萧同如蒙大赦,口中连连称谢,带着二三十名雷拳门弟子快步离开了院子。

待萧同等人离开之后,卫乾才颤声说道:“三年前的上元节,小人到洛阳城内闲逛,在桃花巷遇到了一位艳妇。那艳妇勾引小人,小人一时按捺不住,但去了她的家中。谁知云雨过后,突然冲进来一伙人,为首的是一个蒙面人,武功极高。这些人将小人、将小人绳捆索绑,说是小人勾引良家妇女,要将小人送官。小人虽然是武林中人,只不过雷拳门一向奉公守法,若是见了官,小人不只要身败名裂,而且掌门人定然会废了小人的武功,逐出雷拳门。小人这些年在江湖上结了不少仇家,若是武功尽失,这些仇家非得将小人灭门不可。是以小人当时吓破了胆,苦苦哀求。为首的那人说不见官也行,不过须得帮助他们做事。小人无路可走,只得答应了下来。

“小人回到龙门之后,这伙人也一直没找小人做事。只不过几个月前,突然有人找到小人,说是史家刀蠢蠢欲动,要与雷拳门火拼。那人要小人寻找机会先下手,最好杀掉史家刀或雷拳门中的重要人物,使得双方大打出手。小人心想雷拳门原本就与史家刀有仇,只不过自从樱桃沟一战之后,双方都是元气大伤,这几年虽然暗地里各自防备,却都不敢先行下手寻衅。史家刀的弟子极少跨入龙门地界,雷拳门的门人更不会靠近洛阳城,要找到借口让双方火拼,却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只不过机缘巧合,那一日史家刀掌门人的独子史天宝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带人到关帝圣君庙闹事。杨子乔要小人去瞧瞧出了什么事,只是不要动手,待他到了之后再做处置。小人在关帝圣君庙外的一个林子中截住了史天宝,原本想杀死几名史家刀弟子,使得双方火拼。想不到史家刀的援兵到了,小人只好先行退走。可是后来听说史天宝死在关帝圣君庙外,史家刀大管家史念阳等人一口咬定是小人下的手。小人知道杨子乔一直在找小人的把柄,想要将小人除了,好让他那个草包儿子上位,是以这事情正是一个杀掉小人的绝好借口。小人不敢在雷拳门露面,便躲到了茶山的一处破庙中,想瞧瞧情势再说。却不料有一天晚上,在洛阳城捉拿小人的那个蒙面人突然出现在破庙中,要小人和他们一起追查龙门奉先寺中丢失的宝物。小人不敢违拗,便随他们一路追了下来,一直到了这个古庙之中……”

厉秋风“哼”了一声,道:“你虽然被人捉奸在床,只不过以你的狡诈,过后自然不肯认账,又怎么会甘心受这些人的挟制?”

卫乾苦笑了一声,道:“大侠有所不知,当日那些人虽将小人放了,却逼着小人服下了毒药。为首的那人说了,这毒药三年后必然发作,若是没有解药,毒发之时如万蚁咬噬,痛苦无比。小人迫于无奈,这才不得不听从这些人的命令。”

厉秋风道:“你今晚所用的武功,并非雷拳门所传,难道是倭寇传授给你的不成?”

卫乾道:“是。那日在破庙之中,那蒙面人人送了小人一柄长刀,又教了小人一套刀法。他还送了小人三枚奇形暗器,并且教授了暗器使用之法。那人说这刀上喂有剧毒,要小人小心从事。小人也是猪油蒙了心,便和这些青衣人一起追到了此地。”

厉秋风道:“你真的不知道解药在哪里么?”

卫乾颤声说道:“小人确是不知,若是有半句谎言,教小人不得好死!”

厉秋风冷笑道:“我也不要你好死坏死,只要你把解药交出来!”

他说完之后,右手长刀闪动,只听得卫乾一声惨呼,胸口处已被厉秋风用长刀划出了一个“十”字,鲜血登时流了下来。厉秋风道:“现在你也中了毒,若是不服下解药,你自己便要尝到这毒药的厉害了。”

卫乾吓得面色惨白,颤声说道:“大侠,小人确是不知道啊!”

厉秋风却不理他,右手拎着长刀,在石阶下踱来踱去。他每走一步,卫乾心中便是一颤,到得后来,他已然吓得抖如筛糠,委顿在地。

此时云玄已睁开了双眼,见厉秋风胁迫卫乾,饶是她多经风浪,心下却也是悚然一惊。暗想这人不过二十多岁年纪,却如此心狠手辣,实是让人难以相信。只不过转念一想,卫乾甘心为倭寇效力,自然是汉奸无疑,受此折磨,却也不必同情。

片刻之后,卫乾身子突然抽搐起来,嘴角流下口水,面目扭曲,显然已经毒发。厉秋风道:“卫老四,你再不将解药拿出来,只怕眨眼之间便要见了阎王。”

卫乾全身颤抖,哆嗦着说道:“大、大侠,小人、小人确实、确实没有、没……”

他说到这里,牙齿上下撞击,咽喉间嗬嗬作响,再也说不出话来。

方才云玄虽也中毒,只不过她内力深厚,以内力护住心脉,阻止剧毒侵入脏腑,是以虽然无法说话活动,一时之间却不会毒发到如此地步。卫乾内力远不及云玄,是以被厉秋风用长刀划伤之后,片刻之间便已毒发。厉秋风瞧着卫乾如此模样,知道他并未说谎,心下倒有些焦急,暗想:“若是卫乾没有解药,云玄非死不可,这可如何是好?”

(本章完)

(

第594章

(),

云玄自出道以来,虽然屡遇危难,却从未像今日这般陷入绝境。何况无极观十二仙姑齐名当世,一向是并肩作战,极少落单。今日所遇之事,与此前的江湖风波相比,并不算得上有多严重。只是偏偏阴沟里翻船,云玄竟然折在卫乾这个江湖三流人物的手中。眼见厉秋风逼迫卫乾拿出解药无果,饶是云玄性子刚硬,心下也有些惊慌。

无极观众弟子更是心惊,眼见师父脸色惨白,身子微微颤抖,知道她中毒已深,若是卫乾拿不出解药,师父必死无疑。这些弟子大半都是自幼投入无极观中,一向得到师长庇护,从来没有吃过大亏。只是今日一战,先有数名同门死于青衣杀手的暗器之下,后来师父又被卫乾暗算,众人受卫乾挟制,这才知道江湖风波诡谲,并不似原来以为的那样,只要无极观一出手,江湖宵小便要落荒而逃。何况无极观虽然一团和气,但是各房之间却也有些纷争。云玄若是遭遇不测,她这一脉的弟子在无极观中失了倚靠,必然失了原来的地位。况且云玄性子刚硬,在无极观中说一不二,其他各房的师长和弟子虽然表面上对她甚是恭敬,背地里却有不少怨恨。若是云玄身亡,她的这些弟子只怕会遭受同门的排挤。念及此处,无极观众人更是面露惊恐之色。

厉秋风见卫乾躺倒在地,身子蜷缩成一团,初时尚剧烈抽搐,到得后来,却见卫乾口中嗬嗬作响,伸手在身上到处抓挠,片刻之间,他赤裸的上身已是遍布血痕。卫乾腹部原本被云玄刺了一剑,虽然创口并未深入腹内,受伤却也不轻。卫乾此时神智已失,乱抓乱挠之下,竟然又将这伤口抓破。厉秋风急忙点了他六处穴道,卫乾虽然手足无法再动,双眼却睁得越来越大,连眼眶都渗出血来。

云玄见卫乾如此模样,想到自己毒发之际,只怕也是这等惨状。念及此处,她胸口气血翻涌,登时乱了内息。只听她“哇”的一声,又吐出了一口黑血,身子颤抖不已。清虚道人等围在她身边,只不过一个个愁眉苦脸,束手无策。

便在此时,忽见孝子殿一侧火光大起,眨眼之间,南侧大半个天空现出奇异的红光。紧接着一个巨大的人影慢慢从孝子殿的院子中现显出来,正自俯视着洗心殿前的众人。

厉秋风和司徒桥见这人影出现,心下虽然一怔,却也并不害怕。其余诸人却没见过如此可怕的情形,登时大惊失色。只见那人影慢慢化为一个白衣白帽的巨人,面目可憎,右手提着哭丧棒,竟然是庙宇中白无常的模样。

片刻之后,这白无常身后又出现了一个黑色巨人,赫然便是黑无常。这黑白无常一左一右,面露诡异狞笑,似乎随时都会从前院扑了上来。

司徒桥嘿嘿笑道:“相好的,咱们又见面了。既然已经朝过了面,又何必如此装神弄鬼?”

那白无常阴恻恻地一笑,道:“老小子,真有你的,嘴这样臭,居然还能活到现在。”

司徒桥嘿嘿笑道:“你小子也算有种,被我兄弟打得如此狼狈,竟然还能留一条性命,也真是命大。不过你巴巴的又赶来送死,可是你前世不修了。”

那白无常道:“你再多说几句,两个中毒的家伙就要毒发身死了。到了那时,只怕后悔也来不及了。”

厉秋风见黑白无常现身,便即猜到了是在小镇上曾经交过手的那两个神秘人物到了。此时听这白无常提到“中毒”二字,心下一凛,大声说道:“请问尊驾可有法子解了此毒?”

那白无常嘿嘿笑道:“还是这位先生有见识。解药就在我的手中,不过你想要,须得拿东西来换。”

厉秋风道:“我怎么知道你的解药是真是假?!”

白无常哈哈大笑,笑声甫歇,身子突然向后倒去,瞬间便在众人眼前消失。那黑无常随即向下一蹲,眨眼间也不见了踪影。

司徒桥跃下台阶,站到厉秋风身边,低声说道:“这两人跑了,解药还要着落到他们身上,咱们还是追过去罢?”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他们巴巴地找上门来,怎么会就此离开?”

厉秋风话音方落,却见南侧院子中的火光倏然间消失不见,随后从孝子殿中走出两个人来。这两人一高一矮,一直走入洗心殿的院子中。

只见这两人俱都穿着黑衣,脑袋也用黑布包住,只露出两个眼睛,赫然便是在小镇中伏击厉秋风的那两人。

那高个子走到厉秋风身前三丈之地,便即停下了脚步,沉声说道:“废话咱们也不必说了,将我要的东西交给我,我给你解药。”

厉秋风道:“你从何处得了解药?”

那人冷笑道:“我在前殿杀了七名青衣人,擒住了一人,逼他交出解药后,一剑斩了他的脑袋。”

厉秋风道:“原来你一直跟着咱们,居然没有露出行迹,佩服,佩服。”

那人道:“你武功很好,又颇有智计,我也不想与你为敌。只不过东西在你身上,我不得不跟着你们。只要你将东西交出来,我自然将解药奉上。”

厉秋风道:“方才我已问过一遍,怎样才能知道你的解药是真是假?”

那人道:“这个简单。”他说完之后,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从中倒出一个白色药丸,对厉秋风道:“你们都退到石阶上,我来让你看看这解药是真是假。”

厉秋风和司徒桥没有法子,只得退到石阶之上。却见那人走到卫乾身边,左手捏住卫乾的脸颊微一用力,卫乾的嘴巴登时张开。那人将白色药丸放入卫乾口中,又在他喉头轻轻一按,只听卫乾咽喉发出“咕噜”一声,已自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那人向后退出数步,对厉秋风道:“咱们便拿这人试药,解药真伪,一看便知。”

厉秋风等人站在石阶之上,紧紧盯着卫乾,只见他初时仍然睁大了双眼,片刻之后,却见他的脸上慢慢有了一丝血色,眼睛也渐渐闭合。过不多时,只听得他腹中一阵鸣叫,紧接着一口黑血吐了出来,眼珠已然能够转动。厉秋风跃下石阶,伸手解开了卫乾的穴道。只见卫乾口中虽然呻吟不断,脸上的黑气却已散去了不少。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只是断腿疼得厉害,刚刚支起上半身,复又跌倒在地上。

厉秋风快步走到堆着数十具尸体的木堆前,选了两条笔直的木棍,又从几具尸体身上解下了数条腰带,这才回到卫乾身边,用木棍和腰带将卫乾的断腿绑好,沉声说道:“你已废了一条腿,我也不与你这废人为难。不过虽然饶你一条性命,却也有一句话要说与你听。人在世间做事,须要对得起良心。若你还是助倭为恶,今日我不杀你,天也要收了你,你好自为知罢。”

卫乾挣扎着爬了起来,先是向厉秋风颤声道谢,随后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衣衫穿好,又在木堆上挑了一根合适的木棒做了拐杖,慢慢走出了院子。

那人嘿嘿笑道:“怎么样,这解药是真的罢!”

厉秋风道:“你果然用心巧妙,知道咱们要救的是无极观的前辈,便用这个汉奸来试药。好罢,咱们就做一个交易。你将解药给我,我给你关羽的头颅。”

那人摇了摇头,道:“我不要关老二的脑袋。”

厉秋风一怔,道:“你一路追踪,难道不是为了关羽的头颅么?”

那人冷笑道:“初时我是想要关羽的头颅,不过现在我要的另外一件东西。”

厉秋风沉吟片刻,这才沉声说道:“原来打奉先寺主意的便是你们两人!”

那人哈哈大笑,道:“算你聪明。将东西交出来罢。”

厉秋风自怀中掏出从卫乾身上夺来的金色盒子,对那人说道:“你将解药给我,我便将这盒子给你。”

那人道:“你武功如此厉害,我若给了你解药,你却不将盒子给我,我又要找谁要去?”

厉秋风道:“若依尊驾的打算,咱们应如何交换才好?”

那人说道:“你将盒子扔到你左首两丈处,我将解药扔到我左首两丈处,这样咱们各取所需,岂不甚好?”

厉秋风道:“好,就这么办!”

只见两人各自将盒子和瓷瓶掷出,随后慢慢走了过去,分别将盒子和瓷瓶拿在了手中。那人哈哈大笑,道:“好,咱们这就两清了。这盒子与你没有半分用处,对我来说却是极为重要之物。咱们就此别过,但愿永不相见。”

他说完之后,右足一点,便如一头大鸟般倒飞了出去。矮个子也随即跃起,也向孝子殿飞了过去。只见两人几个起落,便即越过孝子殿屋顶,瞬间消失不见了。

厉秋风拿着瓷瓶快步走回到石阶之上,倒出一枚药丸递给云玄,口中说道:“前辈快将解药服下,便可解了体内剧毒。”

云玄看着厉秋风手中的解药,却没有立即接过,而是抬头看了看厉秋风,沉声说道:“你给我解药,可有什么条件?”

厉秋风一怔,见云玄目光如刀,急忙摇了摇头,道:“前辈不必过虑,晚辈并无其他意图。”

云玄这才放下心来,正想伸手接过药丸,忽听司徒桥在一边说道:“且慢,我有话说。”

(本章完)

(

第595章

厉秋风听司徒桥突然说话,心下却是一怔。只听司徒桥说道:“云玄真人的名头,我倒是听说过。你老人家在无极观十二仙姑中排名第二,不过说话办事,比无极观观主云轩真人更要干净利落。”

云玄“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不如说我是嚣张跋扈,岂不更好?”

司徒桥笑道:“真人自己说出来,却要比我说更加妥当。实不相瞒,咱们此行便是要前往无极观办事。今日瞧着真人说话办事,只怕咱们到了无极观中,会与真人生了龌龊。是以有些话嘛,还是提前说了为好。”

云玄听司徒桥如此一说,心下倒是一怔,道:“你们一定要去无极观么?”

她说完之后,不由地转头看了一眼圆觉,心下疑云大起。圆觉双手合什,口中说道:“鲁师妹去世之前,曾经留下话来,要将黄大小姐送到无极观,拜见云轩真人,恳请云轩真人大发慈悲,容留黄大小姐在无极观中暂时栖身。”

云玄道:“黄大小姐,谁是黄大小姐?”

黄旭越众而出,低声说道:“小女子姓黄名旭,可不是什么大小姐。”

云玄见是方才顶撞自己的女子,冷笑一声,道:“好啊,她这是托孤罢?”

厉秋风见情势不对,急忙对云玄说道:“前辈,还请尽快服下解药。若是拖延下去,只怕就算服了解药,也要大损身体……”

他话未说完,却见云玄摇了摇头,口中说道:“我方才已经问过了,你给我解药,是否还附有条件。贫道虽然命在旦夕,却也绝对不受威胁!”

她说到这里,强撑着站起身子,对清虚等人说道:“咱们走,尽快赶回无极观!”

厉秋风急忙抱拳说道:“前辈误会了。晚辈将解药送给前辈,并没有任何条件。当日云真前辈去世之时,晚辈恰好就在云真前辈身边。云真前辈担心她去世之后,黄姑娘会落入山西蔡家手中,受蔡家折磨,便要晚辈将黄姑娘送到无极观,希望能够逃脱蔡家的追踪。晚辈见识浅薄,不晓得云真前辈当年有了什么过错。只不过云真前辈惨死于多吉喇嘛之手,实是她不用无极观武功之故。听圆觉大师和前辈说话,晚辈才知道云真前辈当年破门出教,发誓不用无极观武功。云真前辈宁死也要遵守誓言,可见她绝非恶人。何况黄姑娘素来不晓得云真前辈的身份,即便云真前辈有过错,却也与黄姑娘无关。修道之人,应以慈悲为怀。还望前辈海涵,能允许晚辈等前往云台山无极观,拜见云轩真人。”

云玄见厉秋风恭谨有礼,却也无言反驳,只得冷笑一声,道:“你们要拜见的是掌门师姐,何必苦苦哀求我?江湖传言我是什么无极观的二当家,纯属放屁!你们要去无极观便去,贫道自然不会阻拦!”

厉秋风听云玄如此一说,心下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却听云玄接着说道:“只不过你们到了无极观后,掌门师姐是否会答允见你们,或是最后她能否答应这位黄姑娘留在无极观,却尚是未知之数。到了那时,若是进不了无极观,或是掌门师姐不答允她留在无极观,到时可不要怪在贫道身上。”

厉秋风恭恭敬敬地说道:“是,晚辈理会得。请前辈服药罢。”

厉秋风说完之后,将手中的药丸又递了过去。云玄这次没有推辞,伸手接过药丸放入口中,随即盘膝坐在石阶之上,潜运内力,将解药送入脏腑。她内力远胜卫乾,片刻之后,脸上黑气便已消散,体内大半毒气已然消解。只不过她除了中毒之外,还受了极厉害的内伤。心下暗想:“今日遭此重创,若想伤势痊愈,功力尽复,至少得花上半年才可以。这里危机四伏,还是速速赶回无极观为好。”

念及此处,云玄转头对众弟说沉声说道:“咱们走罢。”

厉秋风道:“前辈重伤未愈,不如和咱们一同前往云台山,路上也好有一个照应。”

云玄冷笑一声,道:“你是担心贫道抢先回到无极观,会在中间搬弄是非,使得掌门师姐不答应黄姑娘进观罢?你尽可以放心,贫道虽然见识浅薄,却也不是小人。黄姑娘能不能进入无极观,全凭掌门师姐决断,贫道绝对不多说一句话。”

厉秋风见云玄如此倔强,会错了自己的好意,正想出言解释,云玄却不理他,转头对清虚说道:“清虚,你方才为何不听我的吩咐,将东西交给那个汉奸?!”

清虚身子一颤,登时跪倒在地,颤声说道:“弟子见师父受奸人所害,一时糊涂,犯了大错,还请师父责罚。”

云玄负着双手,站在石阶之上,看都不看清虚一眼,沉声说道:“元至正二年,魔教大举围攻无极观。时任观主力战不屈,重伤之下为魔教围困于大瀑布下的碧玉谷中。魔教在碧玉谷中堆积引火之物,以观主和同时被困在谷中的无极观门人的性命要胁无极观弟子投降。清虚,你可知道后来怎样?”

清虚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颤声说道:“观主及各位门人拔剑自刎而死。我无极观弟子在及时赶到的永泰寺和少林寺等武林同道帮助之下,尽杀魔教妖人,解了无极观之危。”

云玄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一字一句的说道:“当日我无极观弟子若是为形势所迫,投降了魔教,就算救得观主的性命,无极观在江湖中的地位也将一落千丈,从此无法在武林之中立足,哪还能延续至今?!”

清虚伏在地上,全身颤抖,口中颤声说道:“师父、师父教训得是。”

云玄道:“你们都记住了。我无极观屹立江湖数百年而不倒,便是因为前辈们行事公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将这份基业留给了咱们。今日你们不顾本门清誉,竟向汉奸倭寇屈服,传了出去,我无极观还有何脸面再见江湖同道?若是无极观再遇危难,别说是永泰寺和少林寺,就算是江湖上的三流帮派,却也不会伸手相助。以我一条性命,使得无极观遭遇大难,你们说这值得么?”

清虚不敢再说话,只是伏在石阶之上,身子颤抖不已。

云玄叹了一口气,道:“师父已经老了,能带着你们行走江湖的日子不会太多。无极观的安危存亡,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云玄说这句话时,声音萧索,竟然露出了几分灰心之意。她一向性子坚韧,在众门人面前更是向来不假以辞色。是以一众弟子见师父突然心灰意冷,心下都是悚然一惊。

清虚道人突然抬起头来,大声说道:“师父,是弟子思虑不周,险些陷师父于不仁不义之境地。弟子罪孽深重,无颜再见师父和各位同门。请师父保重,弟子去了!”

她说完之后,右手已然拔出长剑,横于颈上,脖子一扭,只见血光四溅,清虚道人一头扑倒在地,竟然自刎身亡。

云玄听到清虚拔剑之声,已自转过身去,见清虚有自裁之意,急忙伸手要抢夺她手中的长剑。只不过清虚自裁之心已决,出手极快。云玄虽然出手如电,却是抓了一个空。她只觉得眼前剑光一闪,手上一热,却是清虚脖颈喷出的鲜血溅在她手上。再看清虚道人,已然扑倒在血泊之中。

无极观众弟子见清虚自杀身亡,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片刻之后,才纷纷扑了上来。只是见到清虚身下尽是鲜血,已然气绝身亡,登时哀哀痛哭起来。

云玄责怪清虚,有意对她责罚,却并不想取了她的性命。此时眼见清虚自杀身亡,心下一痛,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几晃,险些跌倒在地。慧文等几名弟子急忙抢上前来,将她扶住,想要出言安慰,一时之间却也不敢说话。

云玄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稳住心神,看了看清虚的尸身,又吐出了一口鲜血。她推开扶着自己的几名弟子,沉声说道:“带上清虚和其他几人的遗体,随我回转云台山。”

无极观众人垂手答道:“是,谨遵师父之命。”

只见众人将清虚等人的遗体或背或抬,便向孝子殿走去。云玄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了脚步,转身对厉秋风等人说道:“此去云台山,不过两日路程。你们若是要去,还需尽早才好。掌门师姐数日之后便要闭关,若是延误了日子,只怕你们见不到她。”

厉秋风拱手说道:“多谢前辈提醒,晚辈感激不尽。”

众人站在石阶之上,眼看着无极观众人慢慢走出了院子。却见云玄高大的背影独自走在一边,竟然显得有些凄凉。司徒桥冷笑一声,恶狠狠地说道:“这个老婆子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今日遭此大败,却也是给她一个教训。看她今后还有什么脸面指手划脚,耀武扬威。哈哈,哈哈。”

圆觉双手合什,道:“其实云玄师姐性子虽然倔强,心地却是极好。当年在同门之中,她与云真师妹感情最好,可以说是情同姐妹。唉,只是造化弄人,谁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一个结果。”

(本章完)

(

第596章

厉秋风一直想知道无极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云真破门出教,而云玄又视云真如仇敌。此时听圆觉说话,回想云玄的言行举止,更加觉得其中有极大的隐情。正想开口询问,却见圆觉神情凄然,又想起黄旭也曾问过圆觉此事,圆觉却没有回答,只说到了无极观后,若是有机缘,自然会有无极观的前辈说与她听。念及此处,他只得住口不说,从慧净手中接过火把,将堆放着尸体的两个木堆点燃。片刻之后,只见火光冲天,夹杂着尸体和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噼啪声,声势颇为惊人。

厉秋风知道青衣人的刀上喂有剧毒,若是随意扔在地上,被不知情的人拿到,便有极大的后患。是以厉秋风将地上的刀剑捡拾了起来,尽数扔到了火堆之中。

待两堆木头烧尽之时,数十具尸体也化作了灰烬。此时已是丑时将交寅时,寒风愈发凛冽。厉秋风对圆觉道:“这一夜风波不断,眼下总算能稍得安静,还请大师和各位师父进殿稍歇,咱们天明再走。”

圆觉点了点头。自从云玄带着无极观众人离开之后,她便脸色黯然,似乎满腹心事。慧净、慧明、慧文等人少女心性,这一夜过得惊心动魄,原本想向圆觉打听清楚,只是见圆觉脸色阴沉,便不敢再问。

厉秋风却和司徒桥一起留在院子中,将火堆中的刀剑捡拾了出来。这些刀剑有的已被大火熔化,有的虽未熔化,却也被烧炙得不成模样。两人就在院子中挖了一个大坑,将这些刀剑尽数埋了起来。

众人回到洗心殿中之后,又将两堆火重新点燃,围坐在火堆旁边。圆觉和慧清等人盘膝坐在地上,闭目默诵经文。慧净、慧明等人相互倚靠在一起,片刻之后便即沉沉睡去。司徒桥见厉秋风闭目养神,小声说道:“厉兄弟,我这肚子可有点不舒服,要去出恭。”

厉秋风仍是闭着双眼,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司徒桥站起身子,转头看了看苦乐庵众人,却见众人垂眉低目,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到殿门之前,轻轻推开殿门之后,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司徒桥离开之后,厉秋风只听得衣衫簌簌声响,有人正向自己身边挪了过来。厉秋风睁开眼睛,却见黄旭走到了自己面前。他微微一怔,正想说话,却见黄旭轻轻摇了摇头,右手指了指殿门方向。厉秋风立时会意,小声说道:“司徒先生出门方便去了,黄姑娘有事情么?”

黄旭这才走到厉秋风身边,坐在火堆旁,随手拾起了一根木棍,拨动了火堆中的几根粗大的树枝,火势立时大了起来。

厉秋风不知道黄旭为何会坐到自己身边,正自不解之时,却听黄旭小声说道:“厉大侠,您与这位司徒先生很熟悉么?”

厉秋风一怔,略一沉吟,这才小声说道:“我与这位司徒先生之间可谓一言难尽。实不相瞒,我与他不是朋友,也算不上敌人。我和他之间倒没有什么龌龊,只不过彼此更多的是相互提防。”

黄旭点了点头,用手中的木棍不时拨弄树枝,小声说道:“方才无极观那些道士离开之后,咱们退回大殿之前,厉大侠忙着焚烧那些恶人的尸体。我瞧着司徒先生借着收拾地上那些刀剑的机会,趁着大伙儿不注意,将那个锦盒拿在手中,似乎从盒子中拿出了什么东西,我瞧着似乎是一张纸……”

厉秋风心下一凛。清虚道人受卫乾所迫,将锦盒交给了他。卫乾将锦盒拿到手之后,只是取出了盒子中的小金盒,而将锦盒随手扔到地上。随后青衣人现身,玄云为解众弟子之厄,不顾自己身中剧毒,自伤心脉,逼出体内剧毒,攻击卫乾。厉秋风为救无极观众人,却也加入战团。最后他制住卫乾,将小金盒从卫乾身上抢了过来。只不过为了交换解药,他将小金盒给了那两名黑衣人。自始至终,厉秋风再也未留意那个锦盒丢到了何处。此时听黄旭一说,心下不禁疑云大起。

黄旭见厉秋风若有所思的模样,接着说道:“我瞧着这位司徒先生行事,处处透着诡异,不大像人,倒有些……倒有些……”

她说到这里,却不敢再说下去。厉秋风微微一笑,心想你想说的定然是“倒有些像鬼”。你若是瞧见司徒桥在虎头岩下山腹中的手段,只怕要吓得魂飞魄散。此人精通机关消息、奇门无行,可以说游走于阴阳两界之间,是人是鬼,一时之间倒真是说不清楚。只不过这些事情自然不能说与黄旭。他正思忖应如何回应黄旭之时,忽听得殿外脚步声响起。黄旭急忙冲着厉秋风摆了摆手,便即快步走回到苦乐庵众尼围坐的火堆旁边。

厉秋风瞧着黄旭的背影,只见她走回到火堆旁边时,几名年轻女尼紧闭着的眼睛都略动了动,嘴角边暗露笑意。厉秋风心下尴尬,知道这些女尼只道自己与黄旭有了情愫,趁着众人睡着之际与自己聊些情话。这几名年轻女尼既然发觉黄旭与自己说话,圆觉和慧清等人自然知道。自己只是江湖中一名浪子,黄旭却是官宦人家的大小姐,万万不可玷污了她的名节。只不过这事情如何解释,却极是难办。

厉秋风正在思忖之时,殿门已悄无声息地开了,司徒桥蹑手蹑脚地走进殿中,又将殿门轻轻关上。他见苦乐庵众尼、黄旭都闭着双眼,似乎均已沉沉睡去。厉秋风背靠着一根大柱子闭目养神,便如同他离开时一般。司徒桥知道以厉秋风的武功,自己在殿外数丈之外,他便已经察觉,只不过已判断出是自己,这才没有任何异动。他悄悄走回原处,坐到火堆旁边,不由自主地伸出右手在胸口处轻轻触了一下,这才踏实了下来。这件大事办得人不知鬼不觉,可以说是志得意满,便即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便即沉沉睡去。

天光大亮之后,众人这才起身。待收拾停当之后,圆觉道:“厉大侠,咱们这就去云台山罢。”

厉秋风道:“但凭大师吩咐。”

众人离了洗心殿,穿过院子,直向孝子殿走去。厉秋风在院子中左右望了望,却见那个锦盒仍然孤零零地留在地上。两堆木头连同数十具尸体已化作一片黑灰,刀枪兵器也被厉秋风和司徒桥埋在了地下,是以这锦盒更显得孤单。厉秋风心想:“司徒桥生怕我起了疑心,取了锦盒中藏着的东西之后,这才没有将这锦盒丢掉。只不过他这个‘买椟还珠’之举却是画蛇添足了。若无黄姑娘提醒,他只须将这锦盒扔入火堆,或是丢到院墙之后,我便不会疑他。只是院中其它东西都已或埋或烧,偏偏将这盒子留在这里,却是欲盖弥张,此地无银三百两。司徒桥虽然狡猾,终是一些小伎俩,成不了大事。别说与柳生宗岩这等老狐狸相比,便是唐赫之狡诈,却也在他之上。”

众人离了文王庙之后,便即一路北行,过了清涧河之后,又折向西北。这一日走得倒甚是顺畅,到了傍晚时分,恰好在路边看到几处废弃了的破窑洞,众人当晚便宿在窑洞之中。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又急着赶路,到了中午时分,已自进入到了云台山地界。

河南地势平坦,这云台山突起于河南山西两省交界之处,更显得巍峨雄伟。圆觉看着四处的山野,脸上露了欣喜的神情。只不过片刻之后,这份欣喜便即隐去,神情中又有了淡淡的忧伤。慧清等人知道师父想起了三十多年的往事,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大声说话。

圆觉带着众人一路向无极观走去。进山之后不久,转过两处山坡,眼前突然出现了好大一处水潭。潭水碧绿之极,便如同一块巨大的碧玉,横亘于众人面前。水潭两侧却是两处陡峭之极的悬崖绝壁,如同刀削斧凿一般。这两处悬崖绝壁高达数十丈,即便身负绝顶轻功,却也无法攀爬而上。

圆觉站在岸边,看着静寂的潭水默然出神。过了半晌,她叹了一口气,对众人说道:“这水潭是进入无极观的第一道门户。据说当年这里有两艘渡船,若有人前往无极观,须得乘坐渡船过了这水潭,否则便无路可走。无极观有了这水潭做屏障,外敌来攻之时,极难越过这处天险,无极观便有了充足的时间做好防御的准备,并可飞鸽传书,向武林同道救救。只是百余年前,魔教妄图一统武林。不过魔教要独霸天下,须得灭了中原武林的两大支柱,那便是少林派和武当派。只是这两派势力雄厚,即便以魔教的势力,若是先攻少林、武当,一时之间也决计难以取胜。而江湖中的名门正派与少林、武当一向同气连枝,知道两派遭遇围攻,必然大举来援。到了那时,魔教不只灭不了这两大门派,反倒会被两面夹击,非得一败涂地不可。是以魔教便定下了计谋,要先行剪除与少林、武当两大门派互通声气的各大帮派,使得少林、武当孤立无援,然后再大举进攻!”

(本章完)

(

第597章

厉秋风道:“当年魔教纵横天下,教中高手如云,又在各处招兵买马,与元兵对抗。以其行径而论,倒也并非专做恶事。只不过魔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以仁义为本,只图谋利为先,又与江湖各大帮派不睦。是以魔教虽然力抗元兵,却因行事诡异,屠戮百姓,最终成不了什么大事。”

圆觉点了点头,道:“这些天下大事,贫僧却也不懂。只是当日在无极观中做一名火工道人,倒常听观中的前辈讲起当年的往事。当年魔教定下大计之后,先对河北、山西、河南三地的各大帮派下手。魔教灭了易县的狼牙门之后,又大举围攻恒山派。恒山派势力极大,却也不是魔教之敌。苦战十二日之后,死了四五百人,连恒山派掌门人也死在悬空寺中。少林、武当和其他名门正派听到消息之后,虽然星夜来援,只是恒山险要,援兵被阻于山下。眼看残余的数十名恒山派弟子便要全军覆没,恒山一派就此消失。也是天不灭恒山派,突然天降大雨,数尺之内不可视物。这些恒山派弟子借着大雨之机,抓着藤样冒险沿着悬崖攀援而下,这才逃了一条性命。只不过经此一役之后,恒山派元气大伤,高手名宿死伤殆尽,派中一些厉害武功就此失传。时至今日,恒山派虽然仍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只是与当年相比,却已势微。须知当年武林之中,除了少林、武当两大门派执武林之牛耳,不相伯仲,其下便是华山、泰山、嵩山、恒山、峨嵋、昆仑等派。只是眼下恒山派不只无法再与华山、泰山等比肩,便是青城等帮派的声势也在恒山派之上。唉,往事如烟,令人感叹。”

慧净道:“师父,弟子瞧着无极观也没什么了不起。若是咱们苦乐庵也有这样一块风水宝地,师父便做了苦乐派的祖师,咱们个个都成了武林前辈。到时候咱们也大开山门,广收门徒,百年之后,苦乐派名震江湖,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慧明、慧文等年轻女尼也在一边叽叽喳喳随声附和。圆觉不禁莞尔一笑,道:“小孩子家家懂些什么?江湖中各大帮派,哪有一帮一派是突然崛起的?若帮派中没有杰出人物,不经历数十年上百年的苦心经营,哪里能够功成名就。这苦心经营的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

慧净吐了吐舌头,笑道:“哎呀,那弟子还是规规矩矩地做一个小尼姑,也可保全首领,一世平安。”

圆觉道:“你们虽然身在佛门,可是对于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这句话,还远未领悟。须得多经磨难,勘破了经尘,才能顿悟人生不过是大梦一场。什么名门正派、名动江湖,不过是水花、镜中月罢了。”

她说到此处,略停了停,这才接着说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无极观久居云台山,可不是白白住在这里。每年要向官府缴纳的租税,便是一大笔银子。就说眼前这座水潭,我记得当年每年的租税便是八十两银子。”

慧清等人心下一凛,暗想八十两银子足以盖上两座苦乐庵,无极观当真是实力雄厚。

却听圆觉说道:“大伙儿须要记住,身外之物,终是虚幻,强求只能伤体伤心,最终只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咱们拜的是佛祖和菩萨,至于什么名门正派、帮主掌门,却与咱们无关。”

司徒桥听圆觉叙说往事,又大谈什么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心下老大不耐烦。趁她略停的片刻,便即抢着说道:“大师说这里有两只渡船,可是现在却是踪影全无,咱们又怎样才能过了这水潭,总不成大伙儿都从这水潭游过去罢?”

圆觉道:“司徒先生比我这些弟子们要机智的多,一句话便说到要紧处,全不似她们插科打诨。当年魔教围攻无极观之前,竟然派出了七千多名民夫,在水潭左侧的悬崖上挖出了一条石洞,直通往崖顶,这水潭便没了屏障的作用。魔教便是从石洞中避开了无极观派在水潭对面岸边的高手,登上崖顶之后兵分两路。一路直扑无极观,一路则从背后突袭守在水潭边的无极观守卫高手。无极观压根没想到魔教竟然有这么大的势力,竟然能一举出动七千民夫,两天一夜之间挖出一条五十余丈的石洞。而且魔教为了迷惑无极观,佯装在水潭边打造船只。是以无极观只道魔教会全力从正面攻击,观中高手尽数守在水潭岸边。魔教突然从背后出现,这些高手猝不及防,死伤惨重,只能勉力支撑,无力支援无极观。而无极观中高手倾巢而出,留守观中的除了观主之外,再无什么高手。是以魔教突然攻入观中,观主虽连斩魔教数名高手,却挡不住魔教的攻击。最后不得不放弃无极观,退入山谷之中,最后被魔教所困。”

她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前晚云玄真人也曾经说过,这位观主为了保全无极观的声誉,不要门人为了救她而为难,便即挥剑自刎而死。随在她身边的十几名无极观弟子也不屈服,纷纷自杀身亡。魔教见观主已死,便全力围攻守在水潭边的无极观弟子。便在这万分紧急之时,前来赴援的永泰寺高手终于到了,随后少林派、嵩山派、赵家枪等帮派的高手不断赶来,魔教反倒被困在云台山,最后被驱入碧玉谷中。魔教在碧玉谷中堆满了引火之物,原想着要威胁无极观观主投降,否则便要将她活活烧死。想不到作茧自缚,报应不爽。魔教教主连同教中长老、堂主、大小头目并教众一千余人被各帮派围杀,退入碧玉谷之后,死守了九天九夜。最后干粮食尽,又被断了水源,饿毙渴死之教徒便有六七百人。只是魔教教众确是彪悍之极,虽临绝境,却无一人投降。最后魔教教主点燃引火之物,碧玉谷燃起大火,直烧了三天三夜,魔教全军覆没,就此一蹶不振……”

慧净、慧明、慧文等听圆觉说到此处,个个心惊,忍不住惊出声来。厉秋风沉默不语,司徒桥却是越听越不耐烦,道:“大师给咱们说起这些往事,确是受益颇多。只不过眼下咱们要急着赶往无极观,大师能否指一条明路,好让咱们绕过这水潭?”

圆觉微微一笑,道:“是贫僧说话啰嗦了,司徒先生切莫见怪。魔教攻打无极观失利之后,江湖之中再无宵小之徒敢打无极观的主意,是以这水潭便没了屏障的用处。倒是魔教挖开的那条石洞,对于前往无极观来说,倒是极为便利。后任观主便毁了水潭上的两条渡船,将那条石洞又略作修葺,充当前往无极观的通道。这石洞比之水潭更加险要,只须在崖顶出口处派人守卫,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以百余年来,有人若是想前往无极观,都须要经过这石洞才行。”

司徒桥道:“如此甚好,咱们便直接从石洞上山。这水潭我总瞧着有些邪门,别看表面水波不兴,只怕下面有极厉害的暗流。”

圆觉神色大变,盯着司徒桥,半晌之后才颤声说道:“司徒先生果然了得。实不相瞒,当年魔教攻打无极观之后,这水潭、这水潭便出了怪事……”

她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略停了片刻,接着说道:“江湖各大帮派相助无极观歼灭魔教之后,无极观也是无气大伤,不只观主去世,观中高手名宿,十不存一。为了重振无极观声势,更怕魔教余孽报复无极观,少林派与其后赶来的武当派商议,由各派首脑人物做公证,推举无极观新任掌门人。各帮派赴援高手暂不离开云台山,分守各处要隘,以防魔教余孽报复和邪魔外道趁机混水摸鱼。直到一个月后,各地纷纷传来消息,说是魔教首脑人物尽数死于云台山,魔教总舵和各地分舵、堂口已尽数被毁,教众一哄而散。自北宋末年崛起于江南,后纵横天下、无人敢正撄其锋的魔教就此覆灭。各大帮派这才放下了心,除了永泰寺是尼寺,留了一些高手在无极观中帮助御敌以防万一之外,其余各帮派便相约下山。”

圆觉边说边看了一眼碧绿的潭水,眼中露出了恐惧的目光,接着说道:“依着无极观当时的打算,要将那条石洞封死,仍是将水潭视为天险。是以准备好了两艘渡船,要将群豪送出山外。其时雁荡派最先离开无极观,五十多人分乘两艘渡船,走到这水潭中央之时,水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大洞,竟然将两艘渡船吞了进去……”

慧净等人“啊”了一声,忍不住齐齐向水潭中央望去。只见潭面如镜,水波不兴,看上去平静之极。先前众人只觉得这水潭安静异常,四周景致颇好。只是听了圆觉的话后,这才发觉这水潭连同四周悬崖、山野太过寂静,静到了连众人的心跳声都能听到。而且四周虫鸟踪迹皆无,竟然是全无生气。水潭、崖岸、天空、树林虽然静寂无声,却如同一个个异兽一般,正自伺机而动,似乎随时都会将众人吞没。

(本章完)

(

第598章

(),

圆觉的十几名弟子之中,若论武论,自然是慧清最高,而以聪明机灵论,则首推慧净。只不过若说谁最胆小,必然是慧文第一。她今年只有十五岁,原本是王庙村一个农户家的女儿。九岁那年山洪爆发,除了慧文一人之外,全家都被洪水冲走。圆觉见她可怜,便将她收到苦乐庵中。当年大水汹涌,慧文的父亲拼了一条性命,将她推到屋顶,自己却被大水卷走,是以慧文最怕的便是水。她听了圆觉的话,不由自主地又向后退了几步。只不过虽然离得水潭远了,却越发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那水潭绿得让人心慌,而水下仿佛藏着一只大手,随时都会伸出来将人拖了下去。

慧文看着碧绿的潭水,越看越是害怕,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颤声说道:“师父、这、这里好冷啊!”

司徒桥哼了一声,道:“这不是冷,是阴气。若是我猜的不错,这水潭中可死了不少人。”

圆觉双手合什,颤声说道:“阿弥佗佛。贫僧听无极观的前辈说,雁荡派所乘坐的两艘渡船被水潭吞没之后,纵横长江的仙岩帮十几名好手便跃入水潭,想潜入水底救人。仙岩帮世居长江岸边,帮众人人精通水性,有他们下水救人,自然是万无一失。只不过这十几位好手进入水潭之后,便即寂然无声。初时仙岩帮帮主尚不在意,还对在场的各帮派首脑人物称,仙岩帮的帮众精通水性,有的能在水下闭气一个多时辰。雁荡派数十人落水,这些仙岩帮帮众必然要在水下忙活一阵子,是以一时之间没有返回,却也不足为奇。只不过各帮派的好手在岸上等了两个时辰,却并无一人返回岸上。

“仙岩帮下水救人的帮众之中,有一人还是帮主的独子。这帮主见众人过了两个时辰还没出水,知道水下一定发生了极大的变故。他爱子心切,不顾其他帮派首脑人物的劝阻,自己又带了五六位仙岩帮中水性最厉害的帮众跃入水中。只不过他们这一去却再也没有回来。各帮派的武林人士见仙岩帮帮主都陷在这水潭之中,哪个还敢下水。几位名门正派的掌门人商议了一番,便即下令撤离水潭,沿着悬崖绝壁中的石洞离开。”

圆觉说到此处,一声长叹,接着说道:“参与无极观一战的江湖帮派共有一百数十个,几乎囊括了大江南北所有成名的武林人物。是以这水潭吞噬了雁荡派和仙岩帮之事闹得江湖人人皆知,自此一战之后,再也没有江湖人物敢渡过这水潭前往无极观。是以无极观也没有重新打造渡船,而是将魔教开凿的石洞作为前往无极观的唯一通道。是以咱们要前往无极观,便不须再从这水潭经过。”

司徒桥忽道:“听大师所说,死在这水潭中的雁荡派和仙岩帮的武林中人,最多不过六七十人。只不过依我来看,这水潭中的冤魂可不只这么少。”

慧净奇道:“司徒先生,你难道能掐会算,不须看到尸体,便能算出这潭中死了多少人么?”

司徒桥嘿嘿笑道:“世间有没有鬼,谁都没有亲眼见过,自然不能妄言。只不过人死之后,灵气消失,留下的便是阴寒之体。小尼姑,想来你也见过尸体,不妨仔细回想,站在尸体之旁,是不是会感觉阴冷?”

慧净道:“那是自然。只不过大半是自己吓自己,却也没什么了不起。咱们是拜佛祖和菩萨的,有佛祖保佑,便是有恶鬼,咱们也不害怕。阿弥佗佛。”

厉秋风听慧净杂七杂八说得莫名其妙,心下倒有些好笑。慧清有些嗔怪慧净信口开河,瞪了她一眼,随即对圆觉说道:“师父,咱们带的水所剩无几,能否在这水潭中打一些水……”

她话还未说完,慧明惊道:“师兄,这潭里死了那么多人,咱们怎么能喝这潭里的水?”

慧清道:“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又有什么可怕的?咱们有佛祖和观音菩萨保佑,自然逢凶化吉。前面的路还不知道好不好走,若是没了干粮,还可以支撑几日。但是没了水,咱们非得遇上大麻烦不可。”

慧明不敢再说,只是心下不服,和慧净小声说了几句。慧净抿嘴一笑,对着慧明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与慧清争论。她闲着无事,见脚边有一根两尺多长的木棍,便捡了起来,蹲在岸边用木棍轻轻在水潭中搅动。看着水波一层一层地荡漾开去,倒是颇为有趣。

却听圆觉说道:“咱们虽然是释门弟子,不讲那些神鬼顾忌。只不过佛祖也说过不要吞食污垢之物。咱们登上悬崖之后,再走不远,便有一处大瀑布,是以不必担心缺水。咱们还是尽快赶路,须得在天晚之前赶到无极观……”

她话未说完,忽听慧净一声惊叫,身子便向水潭中扑了过去。厉秋风见势不妙,右足一点,已自到了岸边。只是慧净身子已然飞起,倒似有一只大手将她握住,直向水潭中拖了下去。厉秋风左手抓住慧净右足脚踝处,用力向后拉扯。只不过慧净扑击之势极猛,厉秋风又生怕自己强力拉拽会伤了慧净,是以只使了一成力气。不过如此一来,他便无法与拉扯慧净的那股大力相抗。不只没有将慧净拉回岸上,自己反被那股大力扯得向水潭迈了一步。

电光火石之间,圆觉等人全无反应,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慧净和厉秋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拖向了水潭。

眼见着慧净的身子已经飞到了水面之上,就要坠入水中。而厉秋风不敢用尽全力,却也被拖到了岸边。值此危难之际,却见厉秋风右手一甩,一枚铜钱激射而出,正打在慧净手中木棍之上。只听“喀嚓”一声,那木棍登时断为两截。厉秋风只觉得拖动慧净的那股大力突然消失,手上一轻。他见机甚快,左手全力回拉,立时将已经下坠到距离水面一尺的慧净拽了回来。

圆觉等人这才如梦初醒,见慧净的身子离开了水面,心下才松了一口气。

哪知慧净的身子刚刚腾空而起,只听“哗啦”一声,水面突然翻腾了起来,一道黑影从水中直跃而出,便向慧净追了过去。

厉秋风心下一凛,没有想到这水下竟然藏有敌人。此时他双脚站在岸边,整个身子向前倾出,左手正自向后拉动慧净。眼见情势危急,右手一抖,又是两枚铜钱激射而出,直向那黑影打了过去。同时身子向后退去,要将慧净从水面上拉回到岸上。

只听“喀嚓”一声,慧净只觉得头顶一疼,忍不住尖叫起来。只不过厉秋风全力相救,她只觉得身子腾空驾雾般地被拖了回去。待她清醒过来之时,却已站到了岸边丈许之处。

只听“哗啦”一声,那黑影已跌回到水潭中。只见水面上水花翻涌,那黑影已消失在水中。过了片刻,水面平复如常,再也没有半分涟漪,便似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只是水下慢慢升起了一物,却是被厉秋风打断的那半截木棍自水底浮了上来。

慧净惊魂稍定,见圆觉、慧清、慧明等围了上来,这才想起了方才的情形。她身子一阵颤抖,忍不住扑在圆觉怀中,只是叫了一声“师父”,便即哭出声来,呜咽着说道:“师父、师父,我、我怕、我害怕!”

司徒桥走到厉秋风的身边,看着眼前深不可测的碧绿水潭,却也有些惊恐,颤声说道:“厉兄弟,你看清是什么人了么?”

厉秋风却没有答话,只是盯着水潭中那截木棍。片刻之后,他转头四处张望,见不远处的地上横着一根枯枝,便即快步走过去将枯枝捡了起来,又走回岸边,用枯枝将那半截木棍挑到了岸上。

厉秋风右手拿起木棍,放在眼前仔细观看。却见那木棍一端遍布咬痕,竟似被利齿咬噬过一般。

厉秋风这才转头对司徒桥说道:“那不是人!”

司徒桥一怔,道:“不是人?难道是鬼不成?”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那不是人,更不是鬼,而是鱼!”

司徒桥吓了一跳,回想方才的情形,不由得摇了摇头,道:“我虽没有看清那黑影,不过瞧着足有一丈多长。这水潭虽然不小,却也并非大湖大海,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鱼?更何况世间又哪有黑色的鱼?”

厉秋风道:“我不知道世上有没有这么大的黑鱼,不过方才我就在岸边,距离要比司徒先生近得多,是以电光火石之间,看到的确是一条黑鱼。”

他说到这里,听得慧净呜咽哭泣,转头望去。却见慧净头顶鲜血淋漓,竟然不知何时受了伤。慧清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葫芦,要给慧净处置伤口。厉秋风快步走了过去,只见慧清取出一个干净布帕,将慧净头顶的鲜血轻轻擦拭掉。慧净此时惊魂稍定,虽然慧清极为小心,每擦一下,却也是疼痛惊心。只是慧净生怕师父和同门担心,强忍着一声不出。

厉秋风看着慧净头顶的伤口,只见两道血痕从她天灵盖正中直伸到额头,虽然伤口不深,只不过她是落发的女尼,这伤口看上去便显得颇为触目惊心。

厉秋风转头对司徒桥说道:“我现在可以断定水潭中这怪物一定是鱼,吃人的鱼!”

(本章完)

(

第599章

(),

司徒桥尚未说话,圆觉倒吓了一跳,颤声说道:“吃人的鱼?这、这怎么可能……”

厉秋风道:“大师在无极观之时,可曾听说过这水潭有什么怪事发生么?”

圆觉皱着眉头回想了半晌,这才说道:“怪事倒没听说过。因为百余年前那场大战,不只江湖各大帮派都知道这水潭有着古怪,便是无极观的门人也对这水潭敬而远之。因为没有人敢接近水潭,是以就算有怪事发生,咱们也不知道。”

厉秋风点了点头,圆觉接着说道:“那场大战之后,无极观虽然元气大伤,高手名宿为之一空。只不过经此一役,少林、武当联合华山、泰山等名门正派向武林各帮派打了招呼。武林正道能够一举倾覆魔教,无极观出了大力,牺牲颇大。是以日后若有人想对无极观不利,便是武林公敌,各大门派都要全力赴援,不得延误。有了少林、武当两派的支持,再也没有人敢公然冒犯无极观。无极观若不是坤道修行的所在,只怕早就位列武林十大门派了。便如永泰寺一般,若非是尼寺,在武林中的排名绝对不会低于泰山派。”

司徒桥嘿嘿笑道:“这样说来,无极观虽然伤亡惨重,却是得大于失啊。”

圆觉合什说道:“名利乃是身外之物,无极观历任观主都是大智慧的道家真人,想来也不会在意这些俗不可耐的劳什子。咱们还是尽快前往无极观,不要耽误了大事。厉大侠,你意下如何?”

厉秋风虽然对这水潭仍有疑虑,不过转念一想,这水潭中的怪鱼与已无关,还是尽快将黄旭送到无极观,自己才能回到洛阳。念及此处,便不再犹豫,对圆觉说道:“但凭大师吩咐。”

圆觉带着众人离开水潭,直向左侧的悬崖走了过去。远远望去,这悬崖如同一架巨大的屏风,初时尚能看到崖顶上所露出的崖后的山峰。只不过越走越近,眼前便只剩下这悬崖峭壁,再也看不到后面逶迤的山岭了。

待得众人到了崖下,却见岩壁上有一处丈许宽的洞口,洞口右侧搭了一个草棚,里面坐着两名四十多岁的女道士,正在小声说话。见众人走了过来,两人急忙出了草棚,拦在众人面前。

圆觉双手合什,口中说道:“阿弥佗佛。贫僧来自苦乐庵,求见无极观观主云轩真人。烦请两位道长代为禀报,贫僧感激不尽。”

左首那道士点了点头,道:“敝观云玄师伯已然吩咐过了,若是有苦乐庵圆觉大师前来,便请大师前往无极观。请大师和各位在此稍候,贫道去通报一下崖顶的同门。”

圆觉道了声谢,却见那道士走到洞口旁的一株大树下,握住树上垂下的一根绳子轻轻拽了几下。片刻之后,她放开绳子走了回来,对圆觉说道:“贫道已通知了崖顶的同门,请大师沿着这石洞上去即可。”

此时另外一名道士已自抱来了五支火把,慧清等女尼谢过之后,便将火把接在手中。先前那名道士将圆觉等人带到洞口,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圆觉双手合什,道了声谢,便从慧清手中接过一支点燃的火把,带着众人走入石洞之中。

这石洞宽、高均有丈许,洞壁修整的甚是平整。石洞左右曲折,蜿蜒向上,每一段都有十七八级石阶,然后便是一处小小的平台,再斜斜地折向另一方向。众人一路向上,走了三四十丈,却听司徒桥说道:“这石洞修整得如此整齐,魔教能在两日一夜之间挖出这样一条通道,实力当真了得。”

圆觉沉声说道:“倒也并不尽然。魔教当年开凿出这样一条石洞,确是极了不起之事。只不过当年可没这般平整,这一二百年之间,无极观却也耗费了不少银两,对这石洞不断修缮。”

她说到此处,略停了停,这才接着说道:“当年贫僧在无极观之时,每年观中都要请石匠来修整这石洞。有时朝廷官员到云台山游玩,却也会从这石洞经过,便会派人帮助修整一番。无极观虽然是名门正派,对于官府却也是不敢得罪的。”

这处悬崖虽然高不过百丈,不过石洞修在石壁之内,曲折向上,以路途计算,要比直上直下的路途多出数倍。是以站在悬崖之下,看上去到崖顶不过百丈,只是一路走来,却走了足有两里多地。待到众人看到洞口处透进来的光亮之时,人人都是一身大汗。

眼看着众人便要出洞,却见洞口人影闪动,接着有人说道:“是苦乐庵住持圆觉大师到了么?”

圆觉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说道:“贫僧圆觉,前来无极观拜见观主云轩真人,烦请道长代为禀报。”

那人高声说道:“咱们已经接到观中的消息,请大师出了山洞之后,直接前往无极观即可。”

圆觉带着众人走出洞口,只见洞口处高高矮矮站了十几名女道士。此外洞口四周堆着几个石堆,放着百十块大石。厉秋风心下暗想:“这石洞内曲折蜿蜒,虽然宽达丈许,却也并不算宽阔。若是这些道士守住了洞口,将石头从洞口掷将下去,走在石洞中的众人却也极难闪避,非得被砸成肉酱不可。无极观不在水潭设置防线,而是守住了这处石洞口,却也并没有什么破绽。”

这崖顶倒是极为宽阔,离着洞口五六丈远,却也搭着一座草棚,只是这草棚比崖下那处草棚要大出数倍。草棚的棚柱油光铮亮,显然已不知道被多少人摩挲过了。为首的那名女道士将圆觉等人带到草棚后,便对圆觉说道:“无极观是大师旧游之地,想来识得去路。贫道就不送大师了,请大师自行前往便是。”

她说到此处,看了看厉秋风和司徒桥,略一皱眉,道:“大师既然在敝观住过,却也知道敝观是坤道修行之所,向来不许男子进入。这两位先生若是要前往无极观,只怕会有些不便。”

圆觉说道:“这两位施主只是护送咱们到了此地。不只这两位先生,便是贫僧并这些弟子,到了观门之后便即止步,不会踏入观内。是以还请道长准许两位先生随贫僧一起前往无极观。”

那道人却也没有再说,只是点了点头。圆觉双手合什,微微躬了躬身,让慧清等人将火把交给众道士之后,便即带着众人一路向北而行。走了数十丈后,便越过了这处崖顶,沿着一道石阶下行了十余丈,眼前出现了一道深涧。圆觉虽然数十年没有踏入云台山,对这里却是熟悉无比。她带着众人沿着石径转向西北,那深涧始终在石径右侧蜿蜒流动。耳听得山溪流动之际叮咚作响,这一路走得倒甚是畅快。

走了半个时辰,隐隐听到沉闷的轰鸣之声。慧净性子最是活络,只不过在水潭岸边遭遇奇险,头顶又被潭中怪物抓伤,疼痛难忍,是以一路无话。待走到此处,伤口已不甚疼痛,心中却也不像初时那般惊恐。听得这轰鸣之声,忍不住对圆觉说道:“师父,这是什么声音?”

圆觉微微一笑,道:“师父先不告诉你,再走上一会儿,你自然便会明白。”

慧净心下暗想:“师父性子随和,不像慧清师兄那般脾气大。不过她向来不与咱们开玩笑,怎么此时眼中倒有了几分戏谑?想来她对这声音颇为熟悉,有心和咱们开个玩笑,这倒真是极难得之事。”

众人又走了数十丈,那声音越来越响,到得后来,已是“轰轰”巨响。众人心下惊疑,正自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忽然听到“哎呀”一声,却是慧文脚下一滑,竟然摔倒在地。好在身子落地之时,她右手在地上撑了一下,这才没有摔得狼狈不堪。

众人这才发觉脚下的石径竟然遍布水珠,是以湿滑无比。慧文年纪最小,武功也是最弱,脚下不稳,这才摔了一跤。却听慧清惊道:“呀,真是奇怪,怎么四周这么多水气?!”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山中阳光稀薄,四周竟然弥漫着不少水气。厉秋风伸出手去,在身前停了片刻,再将手收回之时,却觉得掌心湿漉漉的颇不好受。司徒桥在他身后嘟囔道:“他妈的,再走上几十步,咱们的衣服非得湿透不可。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岂不是要将咱们尽数冻死在这里?!”

众人都知道司徒桥的嘴里向来说不出什么好话,倒也并不见怪,听着他骂骂咧咧,却也无人理他。

待众人转过一处山岩之后,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瀑布。这瀑布自对面一处高峰上飞流直下,足有百余丈高。水流下坠扑击之势猛烈无比,激荡得崖底水潭水气弥漫,直向四周扩散开来。众人虽然离着瀑布足有二三百丈,水气已自飘散了过来。

众人见这瀑布如此壮观,都惊得呆了,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看着瀑布默然不语。恰在此时,一缕阳光自左首的山峰间隙照射了下来,将瀑布中间一段和崖底的水潭笼在了阳光之中。片刻之后,众人眼前升起了一道彩虹,更映得这瀑布神奇变幻,壮丽迷人。

圆觉合什说道:“阿弥佗佛。这便是云台山大瀑布。贫僧三十余年前离开云台山,便是在这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大瀑布。只不过眼前这瀑布仍在,却已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本章完)

(

第600章

众人遥看瀑布,心下各有所思。便在此时,却见瀑布右侧的山坡上出现了五个人影。这五人身着灰袍,大袖飘飘,转眼之间便到了众人面前。

只见这五人头梳髻子,身穿灰色道袍,斜背长剑,却是五名女道士。为首那女道士四十多岁年纪,走到圆觉面前,单掌竖在身前,对着圆觉略一躬身,口中说道:“贫道清云,奉敝观观主之命,前来迎接圆觉大师。”

圆觉双手合什,口中说道:“贫僧圆觉,只不过是野寺小僧,‘大师’两字,愧不敢当。”

厉秋风听这道士自述道号为清云,那是与在文王庙中见到的清虚同辈,都是无极观第二代大弟子。他心中暗想,方才见她与其他四名道士从山坡上飘然而下,地上虽然仍有积雪残冰,可是这五人不只走得飞快,且步履极稳,这份轻功可是很了不起。尤其是这位清云道长,轻功又远在同门之上,与云玄的大弟子清虚相比,只怕要高出数倍。

清云微微一笑,道:“大师何必客气。实不相瞒,当年大师在无极观之时,贫道多承大师关照,一别经年,再见大师清颜,贫道心下颇为欣喜。”

圆觉一怔,仔细端详着清云。却见这位女道士相貌端庄,颇有雍容华贵之态。只不过回想当日在无极观中的情形,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位女道士。

清云见圆觉皱眉不语,于是微笑道:“贫道初入无极观时,只不过是一个九岁的女娃娃。那一年冬天很冷,我身上所穿的衣衫破烂不堪,难抵寒气。观中又没有我能穿的衣衫,还是一位师叔祖将自己的道袍改得小了,送与我穿。只不过这袍子对一个九岁的娃娃来说,仍是略有些大,时不时的自己踩到袍角儿,便要摔上一跤。一天下来,我的脑袋上被摔出了几个大包。大师其时在伙房帮忙,见我鼻青脸肿的模样,便给我敷上草药,又替我改了衣衫。大师心地慈悲,当年在无极观中不知道帮过多少人,自然不记得这些小事情。只是我入观之后不久,大师便离观远游。匆匆一别,已是三十余年未见。今日大师重回云台山,也是上天眷顾。”

圆觉虽然模模糊糊地记着似乎有这件事情,只不过往事如烟,却已想不起来当年那个小女娃儿是什么模样。正有些尴尬之时,却听清云说道:“我师父再过几日便要闭关,大师若是有事要与她说,还是尽快前往无极观为好。”

圆觉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道长带路了。”

清云连声说道:“不敢,不敢。请各位随我来。”

她说完之后,便和其他四名女道士当先带路,直向来路走了回去。圆觉自然识得前往无极观的道路,只不过无极观如此郑重,派了五名弟子前来迎接。听这清云方才所说,她竟然是无极观观主云轩的亲传弟子。自己虽然是苦乐庵住持,只不过身份地位与无极观相比,那是天上地下之分。云轩如此行事,那是给了自己天大的面子。是以客随主便,自己决计不能贸然抢行。是以她带了苦乐庵众尼和黄旭跟在五名道士身后,丝毫不敢抢行。

司徒桥和厉秋风走在最后,心下不忿,低声说道:“他妈的,看这些女道士的言行举止,哪有丝毫出家人的模样?倒有些像当官的,还搞起仪仗来了。”

厉秋风微微一笑,道:“无极观在武林中势力不小,得到了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鼎力支持。若不是观中尽是坤道,只怕今日之地位,仅在少林、武当之下,而凌驾于华山、泰山等名门正派之上。无极观观主能派出五名大弟子前来迎接圆觉大师,那是给足了面子。只不过此事倒有些蹊跷……”

他说到此处,却停住不说,神情若有所思。司徒桥道:“厉兄弟想来是有所怀疑,苦乐庵只不过是一处极小的尼庵,并非是出名的寺院。圆觉虽然懂些武艺,只是道行低微,撑死了不过是江湖中三四流的人物。无极观拿出这个排场来迎接圆觉,这可透着些诡异。”

厉秋风道:“不错。就算无极观观主云轩真人待人和蔼,可是她背后是整个无极观。身为一派宗主,须得自重身份,绝对不会如此折节。”

司徒桥笑道:“厉兄弟,只怕无极观如此看重苦乐庵,倒是托了你厉兄弟的福气。”

厉秋风一怔,道:“司徒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徒桥道:“厉兄弟在文王庙中斩杀倭贼,擒拿卫乾,救了无极观一群废物的性命,在云玄那个老婆子面前大显身手。这老婆子虽然蛮横无礼,不过也是一个识货之人。她先行回到无极观,定然将此事向什么十二仙姑说了。这些道士听说厉兄弟如此厉害,又救了无极观的人,自然要恭谨有礼,大摆仪仗了。”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卫乾虽然伤了云玄,不过用的都是些不上台面的手段,依着云玄道长的性子,却也不会将他放在眼中。她折在卫乾手中,不是因为武功,而是因为无极观一向不在江湖中走动,不晓得这些邪魔外道的鬼域伎俩。是以云玄道长见了我捕拿卫乾的手段,心下定然瞧我不起。无极观如此行为,定然不是为了我。”

司徒桥微微一怔,片刻之后才说道:“他娘的,自从看到那水潭之后,老子……我心中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理说无极观是名门正派,行事应当光明正大。只是瞧这些道姑的模样,颇有些阴森之气。莫不是当年与魔教火拼,双方死人太多,弄得这雄伟壮丽的云台山也沾上了几丝鬼气不成?”

厉秋风听他大谈鬼神,心中暗自鄙夷,便也不想再说,快走了几步,紧跟在苦乐庵众尼身后。一行人走在山脊之上,左侧是水气弥漫的大瀑布,右侧是深达百丈的悬崖绝壁。众人不敢向左右张望,只得目不斜视,直向北走去。

直走了半个多时辰,天色渐晚,四周暗了下来。待转过一处山坡之后,已经绕到了大瀑布所在山峰的背面。只见迎面突现一处高达五六十丈的峭壁,峭壁顶端云雾弥漫,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只不过峭壁下却是好大一片平地,紧贴着崖壁处却建了一片雄伟的道观,远远望去,这道观白墙黑瓦,极是壮观。

圆觉看到无极观出现在眼前,饶是她修了数十年枯禅,此时却也是心下剧震。数十年前的往事一一浮现在眼前,眼中一热,泪水险些流了下来。

众人看到这座道观之时,觉得走过去不过一百余丈,似乎并不太远。只不过道观前深谷纵横交错,不可直行,只能沿着一条宽仅数尺的石径曲折前行。那石径沿着山脊铺就,有时不仅不能直行,反倒要向后绕行,是以这一路走来,竟然用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到了无极观山门之前。

从远处看时,隐隐可以见到无极观有三进院子,外面围着一圈围墙。只是到了山门之前,却发现无极观的山门耸立于九级石阶之上,石阶上又建有围墙,高一丈有余。是以站在石阶之下,反倒看不到山门之内是什么模样。

只见无极观前有好大一块平地,此时却站了五六十名女道士。其中一名白发道姑站在众人之前。这老道姑头梳高髻,白眉低垂。若是从头发和眉毛来看,这老道姑足有六七十岁。只不过脸色却如婴儿般红润,竟然没有一丝皱纹。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这位道长的内功显然已臻化境。常听师父说道家内功若是练到了极深的境界,便会返璞归真,有如婴儿一般。看这位道长的模样,隐然有仙人之气,即便是玉清子和广智这等大高手,却也未必有这位道长的修为。

这老道姑的身后并排站了六名女道士,大半都已白了头发,年纪也都在五十岁以上。六名女道士身后却又高高矮矮站了数十人,俱都身穿道袍,斜背长剑。只见群道大袖飘飘,颇有仙风道骨之神气。

圆觉见了那位为首的老道姑,心下剧震,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慧清等人见师父停下脚步,便也纷纷停了下来。厉秋风站在众女尼身后,心下暗想:“瞧这模样,那老道姑自然便是无极观观主云轩真人,站在她身后那六名女道士大概是无极观十二仙姑之中的六位。只是在文王庙中见过的云玄道长却不在其中,想来重伤未愈,留在观中养伤。”

清云道士带着四名女道士快步走到那老道姑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话。那老道姑点了点头,清云深施一礼,便即和其他四名女道士一起快步走到那六名女道士身后,归入群道之中。

只听为首那老道姑缓缓说道:“一别三十余年,今日又见故人,幸何如之。”

圆觉快走几步,走到那老道姑身前丈许之处,这才停下了脚步,双手合什,颤声说道:“贫僧圆觉,参见无极观观主云轩真人。”

云轩微微一笑,道:“自你离开无极观,师父她老人家好生惦念。大师今日为一寺之主,她老人家若是在天之灵知道此事,定然欣喜无比。”

圆觉嘴角颤了几颤,颤声说道:“阿弥佗佛,我……贫僧……师父……”

她说了几句话,却不成句子,只觉得眼角一热,两行眼泪已然流了下来。

云轩微微点了点头,道:“昨日云玄师妹回到无极观,说起遇到大师之事,咱们都是既惊且喜。听说大师要到无极观来,各位故人便早早做好了准备。大师,就请进观去罢。”

(本章完)

(

第601章

云轩说完之后,便即侧了侧身,右手微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却不料圆觉双手合什,口中说道:“真人好意,贫僧感激不尽。只是当年贫僧破门出教之时,便已立下誓愿。贫僧有愧于无极观,为赎罪孽,终生不敢再踏入贵观一步。今日受人所托,前来拜见真人。贫僧只求在观外禀明事由,便即离开,绝不敢叨扰贵观,以增罪孽,还望真人海涵。阿弥佗佛。”

云轩没料到圆觉竟然拒绝进观,却也是微微一怔,口中说道:“大师这话说得重了。当年大师自行离开无极观,并非是受无极观驱逐,是以算不上什么破门出教。师父在时,每提起此事,却也从来没有怪过大师和云……和那个人。是以大师不必有什么顾虑,还是随贫道进观说话罢。”

圆觉摇了摇头,颤声说道:“贫僧已在观音菩萨座前发下誓言,一生苦修,便是要赎了自己的罪孽。还望真人怜惜,不至于让贫僧破了誓言,徒增罪过。”

她话音方落,云轩尚未答话,忽听身后有人冷笑道:“既然人家不屑于到咱们观中,掌门师姐又何必苦苦相劝?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易。当年她离开本观之时,却也没与咱们打过招呼。佛道拜的神仙不同,咱们就不必勉为其难了。”

厉秋风定睛望去,却见说话之人正是云轩身后六名道姑中的一个。这道姑看相貌不过中年,头发乌黑,双眉斜挑,一双丹凤眼不怒自威。她身穿灰色道袍,甚是整洁,斜背长剑,血红的剑穗无意之间搭在了肩上,更增几分风流。

此时天色已晚,从观中走出了十余名粗手大脚的仆妇,手中举着火把,站在这六名女道士不远处。借着这些仆妇手中的火把,圆觉已自看清了说话之人的模样。她双手合什,道:“原来是云逸真人。多年不见,真人风采依旧。贫僧与各位真人相比,直如米粒与日月争光,怎么敢有丝毫不敬?只不过贫僧当年离开无极观之前,确曾在女娲娘娘圣像之前向月空老观主发过毒誓,此生要云游四方,吃尽千辛万苦,以赎自己的罪过。后来机缘巧合,投入释门。每当想起当年之事,便即汗流浃背,几乎不能自持。这些年青灯古佛,刺血写经,能赎昔年罪过之万一,便已属幸事。还望各位真人体谅贫僧这点心愿……”

她说到此处,双手合什,声音颤抖,再也说不下去了。云轩等人面露不忍之色,正自不知道如何说话才好之时,却听云逸冷笑一声,道:“你还有脸提到我师父?!若不是你和那个不要脸的妖精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她老人家也不至于英年早逝!”

云逸说到此处,右手大袖一甩,对云轩及众道姑说道:“你们愿意陪着这个人,尽管陪着便是,我就不在这里碍着各位的眼了。”

她说完之后,也不待云轩说话,“哼”了一声,转身便走。身后那五六十名女道士急忙让出一条通道,紧接着有七八名女道士跟在云逸身后,一路走回到无极观中去了。

司徒桥低声对厉秋风说道:“看见没有,这个叫云逸的老家伙比那个云玄还刺头儿。黄大小姐若是进了无极观,只怕有苦头吃了。”

厉秋风心下正自担忧,听司徒桥如此一说,忍不住向黄旭望去。哪知道此时黄旭恰好偷偷向他望来,两人目光一碰,急忙又各自将视线挪开。黄旭心中怦怦真跳,心中暗想:“原来他一直在看着我。这、这……”一时间柔肠百转,心中既喜且惊。厉秋风更是心中一动,暗想这下糟了,自己本来不是有意去偷看黄姑娘,只是司徒桥提到此事,自已心下忧虑,无意中看了一眼。只怕黄姑娘以为自己轻薄浮滑,这可如何是好?

却听云轩咳嗽了一声,略有些尴尬地说道:“云逸师妹就是这个脾气,大师不要见怪。”

圆觉急忙说道:“贫僧不敢。真人若是怜惜贫僧,千万别再提‘大师’二字,贫僧听了这两个字,便觉汗颜之极,恨不能遮面而走,没有面目再见各位真人。”

云轩略一沉吟,道:“唉,你入了佛门,守得规矩多了,只怕不如咱们无极观那般随意。既然如此,也就由了你了。”

她说完之后,转头对身后五名女道士说道:“我与钟大姊说几句话,你们回观中去罢。”

那五名女道士俱都点了点头,有两名女道士走上前来,与圆觉寒暄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开。另外三人却面露不豫之色,并没有再看圆觉一眼,便即转头离去。片刻之后,偌大的无极观前,只剩下清云道士等十几名云轩的嫡传弟子。

这时有两名仆妇搬过来两把藤木编成的椅子,请云轩和圆觉坐下。圆觉告了座,不敢与云轩对面而坐,又将藤椅向旁边挪了挪,这才拿捏着坐下。云轩笑道:“钟大姊,现在只剩下咱们了,就不必拘礼了罢?”

圆觉双手合什道:“真人客气了。一别经年,真人风采如昔,贫僧不尽欣喜。”

云轩叹了一口气,道:“云玄师妹回来之后,说起与钟大姊相见,贫道却也是既惊又喜。这许多年来,每当想起当年之事,不由得感慨万千。”

她说到此处,神色登时黯淡了起来,似乎想起了往事,却没有接着说话。圆觉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却也不敢搭话。此时两人身边围了二三十人,只是生怕惊扰了二人,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过了片刻,云轩沉声说道:“云真师妹走得辛苦么?”

圆觉身子一颤,猛然抬起头来,看着云轩,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说道:“真人,您、您还叫她师妹……”

云轩点了点头,道:“便是过了千年万年,她仍然是师父的徒弟,是贫道的小师妹。”

她话音方落,圆觉身子一晃,挣扎着站起了身子,双手合什道:“贫僧代云真师妹谢过真人。她若在天有灵,听得真人如此一说,定然百业尽消,往生极乐世界。阿弥佗佛。”

火把光照之下,却见两行泪水,已自从圆觉眼眶中流了下来。

过了片刻,圆觉伸手擦了擦眼睛,这才缓缓坐下,对云轩说道:“云真师妹离开无极观后,踏遍大江南北,想找到那人的踪迹。只不过那人却如黄鹤一去不复返,竟然就此销声匿迹。直到十余年前,云真师妹才断了寻找那人的念头,在修武县知县家中做了一名仆妇……”

云轩双眉一挑,道:“她、她做了一名仆妇?”

圆觉点了点头,道:“我也是几年前偶然遇到了云真师妹,初时简直不敢相信是她。云真师妹说了,她罪孽深重,累及师门,虽百死莫赎。自己吃的苦越多,受的折磨越残忍,身上所负的罪过便会减少几分……”

云轩面露不忍之色,叹了一口气,道:“当年小师妹最是心高气傲,她又生性爱美,便是观里分发的道袍,她也要细细改过才穿。以她的性子,谁会想到竟然甘心做一个仆妇,唉,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圆觉垂首说道:“贫僧瞧着云真师妹虽然饱经风霜,性子却已变了不少。而且其后与她又见了几次,她倒不似当年那般凄苦,有时还能说笑几句。原来这几年她在县衙中做仆妇,帮着知县夫人照看一个家中的女娃儿。知县夫人为人善良,修武县城内很多人受了她的好处。云真师妹随着这位夫人多行善事,原本一心求死的凄苦之心,却也变成了救世人于危难的菩萨心肠。这几年她重读道书,虽不在道门,行的却是道家扶危济困之事。”

云轩点头称赞,道:“小师妹原本就是天性聪明之人,师父在时,常自说道她的衣钵,将来必定由小师妹承接。当年贫道等随师父学习道德经,小师妹最先体会到这部经书的奥义。想想当年同门的情形,唉,真是恍如隔世。”

圆觉听云轩提起往事,却也颇为感慨。只不过云轩这番话对云真称许过重,对于其他师姐妹略有贬抑,圆觉便不敢点头称是。却听云轩叹了一口气,道:“贫道听云玄师妹说,害了云真师妹的是山西五台山万仁寺的多吉喇嘛。云真师妹在修武县衙隐性埋名,怎么会与多吉喇嘛结了怨仇?”

圆觉便将黄家与蔡家结亲,云真不欲黄旭落入蔡京手中而带着黄旭离家出走,结果被多吉喇嘛追踪,她为了让黄旭脱身,自己将多吉喇嘛引开,最后两人交手,云真不敌身亡之事说了。云轩听到后来,却也是眼含热泪,嘴角抽搐了几下,颤声说道:“当年贫道等十二人拜在先师门下,若论天份,小师妹当属第一。她年纪虽幼,却是最先拜师,多得师父教诲,用功又勤。虽然她离开了无极观,只是先师一身了不起的本事早已尽数传给了她。若是她勤习不缀,或是对敌之时能使出无极观的武功,便是有十个多吉喇嘛,又怎么能伤得了她?!”

她说到此处,一声长叹,眼中的热泪终于流了下来。只听她喟然说道:“小师妹,你原本就是一个痴人!痴于生,又痴于死。愿你解脱之后,将万事万物看开。也愿师父在天之灵,能化解小师妹这份痴意,带她同登仙界。”

(

第602章

众人见云轩伤痛欲绝,却也是心下凄凉。黄旭虽然知道云真身有武功,却从来没有想到她如此了得,竟然得到无极观十二仙姑之首的云轩如此推崇,心下又是高兴,又是悲伤。

过了片刻,云轩自怀中取出一方帕子,将眼泪擦拭干净,这才对圆觉说道:“小师妹临终之时,可曾留下什么话么?”

圆觉道:“贫僧正是为此而来。云真师妹临终之际,兀自对她从县衙中带出的黄家姑娘放心不下。她将敌人引开之前,要黄家姑娘逃到苦乐庵暂避。只不过云真师妹知道贫僧武功低微,见识更是浅薄,以苦乐庵的力量,不足以护得黄家姑娘周全。是以她临终之时,托人给贫僧带话,吩咐贫僧将黄家姑娘送到无极观,恳请观主并各位真人能够秉持道家扶危济困之大义,将黄家姑娘暂时收留,使得她不至于落入火坑,受恶人所害。”

云轩点了点头,目光在圆觉身后众女尼脸上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到了黄旭身上。她微微一笑,道:“这位便是黄姑娘罢?”

黄旭急忙越众而出,跪倒在云轩面前,颤声说道:“晚辈黄旭,拜见观主前辈。”

云轩站起身来,双手搀扶,将她扶了起来,端详了片刻,这才说道:“若是依着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师伯才对。”

黄旭原本对无极观颇为厌恶,只觉得云真半生漂零,最终遇难,大半倒是因为被无极观驱离所致。她心中转了千百个念头,只道云真是被同门所害,不得不破门出教,在江湖上到处流浪。可是这几日听圆觉所说,以及云玄和云轩等人对云真的态度,她心中隐隐觉得事情只怕并非自己所想。待见到云轩对云真如此推重,心下更是既难过又高兴,不知不觉之间,与这位童颜鹤发的老道姑倒是亲近了许多。此时听云轩如此一说,那是默认了云真仍是无极观的门人。虽然云真从来没有向她提到过无极观三字,只是能够重回无极观,必定是云真比重之所愿。是以黄旭听得云轩如此一说,急忙又跪倒在地,颤声说道:“晚辈代师父谢过观主前辈。只不过晚辈缘浅,随在师父身边虽有多年,她老人家却从来没有提到师门来历,所教授的武功也只是江湖中寻常不过的燕青拳。晚辈武功低微,更是全无江湖阅历,若是列入无极观门下,只能让师父和贵观蒙羞。是以晚辈愚钝,不敢奢望继承她老人家的衣钵。观主前辈仍然承认她老人家是无极观的弟子,晚辈已是感激不尽。”

方才云轩一扶之际,已自探查了黄旭的内力,确如她所说,这姑娘身上并无无极观的功夫。她心中感叹,又将黄旭扶了起来,对她说道:“你是官宦之家的女子,大家闺秀,不在江湖上走动也好。既然小师妹临终之时,要你在敝观住上一段日子,贫道自然不会拒绝。无极观虽然不是少林、武当等名门大派,可是也绝对不会怕事。若是有人想到无极观来拿人,只怕也要好生思量一番。”

她这话说得神采飞扬,虽然是一位白发道姑,豪气却也丝毫不逊须眉男子。厉秋风心中暗赞:“这位云轩观主外表冲和,不似云玄那般冷峻严苛,只不过若论起风骨,只怕云玄亦远远不及。”

圆觉听得云轩答允收留黄旭,心下登时松了一口气,双手合什道:“真人乃是慈悲之人,贫僧感激不尽。只愿真人寿比南山,无极观光耀万代,永为后世楷模。阿弥佗佛。”

厉秋风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放了下来,他暗自思忖,此地距离洛阳也有数百里,若是单靠步行,只怕已来不及与那人相见。下山之后,须得找一匹快马,连夜赶路,方才不至于误了时辰。

哪知道黄旭突然说道:“观主的好意,晚辈心领了。只不过晚辈此行,原本也并非是为了求得贵观庇护。实不相瞒,就在数日之前,晚辈对贵观尚心生怨念,只道家师一生坎坷,四处漂零,全是因为贵观……贵观陷害所致。只是眼下晚辈虽然不知道当年到底生了什么变故,只怕是师父有负于无极观。她老人家自负罪孽,只愿多历辛苦,能赎罪过之万一。只是想不到横遭大祸,她老人家不幸早逝。晚辈愿承继她老人家之遗愿,多行善事,使得她老人家旧业尽消,早登仙界。”

圆觉心下大惊,厉秋风也是满脸愕然,倒是云轩神色不变,静静地看着黄旭。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道:“黄姑娘,贫道现在知道小师妹为何会如此喜欢你,为了你连性命都不要了。你虽外表柔弱,可还是有着一片痴心。这份痴心,与小师妹当年倒颇有些相似。只是……”

她说到这里,却停下不说,似乎正在思忖如何措词才好。片刻之后,她叹了一口气,道:“黄姑娘,道家以道法自然为宗旨,万事万情,须得顺应形势,不可逆天而行。姑娘有这份执意,是小师妹的福份,贫道自然不能勉强。只不过前人所行之事,后人观之,若能有一二借鉴,便能造福颇多。贫道与姑娘能在此相遇,却也是上天造就的一段缘分。或许是小师妹在天之灵,生怕黄姑娘此后多遇艰辛,要贫道多说几句,或许能对黄姑娘有所裨益。”

圆觉合什说道:“观主慈悲,贫僧等愿听观主教诲。”

黄旭低声说道:“晚辈恭聆观主教训。”

云轩点了点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无极观外观溪台侧,建有几处茅屋,是供外来信众暂歇之处。此地寒风凛冽,便是咱们几个老骨头能受得了,这些女娃儿身子骨儿弱,只怕抵受不住。何况天色已晚,山路难行,各位今晚就在那茅屋歇息,明早再离开云台山,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圆觉看了看黄旭,见她并未反对,这才说道:“谨尊观主吩咐。”

云轩站起身来,对圆觉等人说道:“请各位随贫道前往观溪台。”

她转身欲走,忽听有人说道:“各位前辈,晚辈另有要事,就不在此多做叨扰了。”

云轩一怔,转头望去,说话的却是一个灰衣人。这人二十多岁年纪,相貌平常,身边还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削瘦汉子。她心思急转,想起云玄曾对她说过的一个人,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说道:“这位想必就是擒住雷拳门卫乾,救出敝观弟子的那位大侠罢?”

说话的正是厉秋风。他拱手说道:“云玄前辈为小人暗算,晚辈适逢其会,谈不上是救出了云玄及贵派各位道长,‘大侠’二字,更是愧不敢当。”

云轩见厉秋风不亢不卑,心下暗想:“听云玄师妹谈及此人。她一向自负,从来不向别人低头。只不过说到这人,却颇有些惊惧,再三谈及祸起萧墙之变。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这样一位难缠的人物突然现身云台山,倒要小心在意才是。”

念及此处,云轩双眉一挑,道:“请问大侠高姓大名?”

厉秋风恭恭敬敬地说道:“晚辈姓厉,名秋风。”

云轩悚然一惊,直盯着厉秋风的眼睛,片刻之后,才一字一句地说道:“贫道听说近日京城左近发生了极大的变故,有一位少年英雄击败兴远镖局总镖头唐赫,杀锦衣卫副指挥使云飞扬,助江湖豪杰从永安城和虎头岩沙家堡全身而退。这位少年英雄却也是姓厉,难不成大侠便是那位少年英雄?”

厉秋风一怔,暗想这位无极观观主耳目好灵。当下拱手说道:“江湖传言,岂可尽信?晚辈确曾与唐赫交手,只不过其时唐赫阴谋败露,江湖群豪群起而攻之。唐赫心惊胆颤之下,锐气尽失。加之深陷重围,早没了斗志,十成武功,倒去了五成,晚辈能够取胜,倒是借着江湖群豪的威势。至于锦衣卫副指挥使云飞扬,此人武功智计,均远在晚辈之上。晚辈能杀了些人,大半倒是用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至于永安城和沙家堡之事,其中曲折颇多,并非是晚辈一人之力所致。”

云轩听厉秋风说话滴水不漏,心下愈发惊疑,看着厉秋风,心下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厉秋风见她目光游移,似乎有什么事情难以决断,只道她是武林前辈,对江湖纷争自然十分关心,想要从自己口中打听皇陵、永安城、沙家堡三场大战的详细经过。只不过这些事情涉及朝廷党争,自己却也不能多说。眼下已将黄旭送到了无极观,虽然她拒绝进观,想来会随圆觉同往山西。自己已尽了全力,后面的事情不便再行插手。自己与无极观向来没有什么关联,不须再此多耽搁工夫。是以他拱手说道:“今日得见无极观各位前辈风范,晚辈心愿已足。因晚辈另有要事,不能在此多做耽搁,就此与观主前辈及圆觉大师别过……”

他话尚未说完,云轩却摇了摇头,道:“厉大侠,贫道所说之事,只怕与厉大侠多少也有些关系。厉大侠虽说身有要事,却也并不急于一晚。眼下天寒地冻,入夜之后,山道曲折湿滑,极难行走,一个不慎便会坠入深谷。若是厉大侠不弃,不妨在敝观歇息一晚,明日一早下山,却也耽搁不了厉大侠的事情。”

(本章完)

(

第603章

(),

厉秋风见云轩极力挽留,却也不好驳了这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的面子。何况事情确如云轩所说,大瀑布水气弥漫,将山道变得湿滑无比。入夜之后,寒风凛冽,山道上的湿气结冰之后更加难行。自己随同圆觉上山之时,便已走得极是艰难,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了无极观前。若是此时下山,即便自己轻功了得,只怕也得走上六七个时辰,才能出得了云台山。若是在无极观歇息一晚,明日一早离开,确是耽搁不了多少工夫。念及此处,他只得拱手说道:“既然前辈吩咐,晚辈便打扰贵观了。”

云轩见厉秋风答允留下,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既然各位要在敝观歇息一晚,贫道还有些事情要向观中弟子交待。请各位先行前往观溪台,贫道随后就到。”

圆觉双手合什道谢。云轩叫过两名弟子,吩咐二人带着圆觉等人前往观溪台。等那两名弟子带着众人离开之后,云轩的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她借着火把的光亮,看着厉秋风的背影,似乎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她将清云唤到面前,沉声说道:“你速去无极洞,请月字辈的师伯祖和师叔祖同到无极殿,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清云吓了一跳,道:“师父,有几位师伯祖和师叔祖正在闭关修行,已经吩咐过了不得打扰。只怕……”

她话还未说完,云轩双眉一挑,道:“本观面临百年不遇之大劫,只怕一场大祸就在眼前。其他事情也顾不得了,请各位师祖一定要到无极殿共商大事。”

清云不敢再说,低头答应了一声,便即快步走回无极观。云轩见清云去了,又叫过一名弟子,道:“你速去拜见云玄师叔等各房,要各位云字辈的师叔到无极殿中议事。你云玄师叔重伤未愈,体内余毒未清,可由她自带两名弟子,扶持她同到无极殿。”

那名弟子去了之后,云轩负着双手,看着悬崖峭壁下的黑沉沉的无极观诸殿,似乎有极难决断之事,一时之间默然不语。几名嫡传弟子站在她身边,方才听她吩咐清云去请动无极观月字辈的师祖议事,那是数十年来未有之事,心下均是惊恐万分。此时又见云轩如此模样,不知道无极观中出了什么大事。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片刻之后,却听云轩沉声说道:“今晚可能是无极观生死存亡的关键之时。你们是我的嫡传弟子,若是有大事发生,须得有进无退,拼死护观,不能让别人看咱们的笑话。”

几名弟子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这才躬身说道:“谨遵师父之命。”

云轩点了点头,这才带着几名弟子一路走回无极观中去了。

那观溪台在无极观左侧一处山崖边缘,东侧距离深谷不过数丈,谷中便是一条极湍急的溪流,自北向南奔流而去。圆觉和厉秋风等人随那两名无极观弟子到达之时,已是戌时将交亥时,四周一团漆黑,溪流之声却隐隐从山谷下传了上来。观溪台西侧盖了五六间茅屋,两名无极观弟子取出钥匙打开三间屋门,先是将圆觉和黄旭、苦乐庵众尼分别引入两间茅屋,又将厉秋风和司徒桥带到最右侧的一间茅屋中歇息。

圆觉和黄旭、慧清等几名年长女尼同居一屋。众人坐定之后,那两名无极观弟子便即离开。圆觉道:“当年贫僧在无极观之时,这观溪台上却没有什么房屋。想来近年来无极观越发兴旺,前来观中的信众多了,便建了这几间茅屋来供人歇息。”

慧清道:“弟子以前也曾听说过云轩真人的名头,今日一见,这位观主确是仙风道骨,有神仙之气。无极观如此兴旺,想来实非侥幸。”

圆觉点了点头,道:“这数百年来,无极观不知道遭遇过多少狂风巨浪,每次都能全身而退,绝非侥幸之事。观中所传的武功极为厉害,又仗着地势之利,更有少林、武当、华山等门派的全力支持,无极观已然成为江湖中举足轻重的一大门派。一别三十余年,云轩真人越发沉稳,瞧她的行为举止,武功修为似已不在当年老观主之下。”

她说到这里,略停了停,转头对黄旭说道:“旭儿,你为何不听从云真师妹的遗嘱,不肯留在无极观?”

黄旭站起身来,低声说道:“好教大师得知。晚辈初时只道是无极观陷害师父,是以心怀怨念。可是这几日听从大师教导,又看云玄和云轩两位前辈的举止,绝非宵小之辈。晚辈不敢言师父之过,只是想继承师父的遗志,今后多行善事,这才不想留在无极观中托人庇护。”

圆觉点了点头,略一沉吟,这才接着说道:“只是你不想留在无极观,今后却又有何打算?”

圆觉只道黄旭既然不想留在无极观,只怕是因为云轩虽承认云真仍是无极观弟子,但是瞧云玄和云逸等人的态度,对云真恨意极深,黄旭到了无极观中,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而自己与云真素来交好,黄旭便舍弃了无极观,要随自己同往山西。她心下已然打定了主意,若是黄旭坚持不入无极观,自己便要将她带到山西,待黄家退了这门亲事之后,再将黄旭送回修武县。

却听黄旭说道:“晚辈打算先到江湖上行走一番,学着师父当年的样子行侠仗义,扶危济困。”

圆觉心下一怔,没想到黄旭虽然拒绝进入无极观,却也不想随同自己一起前往山西,这倒大出她意料之外。她看了黄旭一眼,道:“旭儿,行走江湖可不是容易之事。你师父如此武功,最后……最后却也遭遇灾祸。何况你师父当年四处漂泊,也不全是为了行侠仗义,扶危济困。她是想找到坑害她的那个人问个清楚,以赎她的罪过。”

黄旭道:“大师,我师父到底为什么会离开无极观,坑害她的那个人又是谁?为何这么多年来,她始终没有对我提起无极观三个字,难道当年真是因为她犯了过失,才使得无极观遭遇奇险么?”

圆觉叹了一口气,道:“旭儿,不是我卖关子不说。这件事错综复杂,牵涉到许多成名人物。我虽知道一二,只不过这事情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情形,我却并不知道。你师父既然不说,我若向你讲述此事,只怕与真相又有偏离,不仅不能使你疑团尽解,反倒又生误会。我猜想云真师妹不将此事告诉你,一是因为这事情牵涉到无极观,甚至还有其他江湖中的成名人物,流传出去与无极观不利。二是她不想让你卷入江湖风波,惹上杀身之祸。她既然有此苦心,我自然不能违背了她的意愿。”

圆觉说到此处,见黄旭一脸失望,接着说道:“不过方才听云轩真人的意思,她或许会将此事的经过说与你听。若真的如此,倒是你的造化。”

黄旭点了点头,道:“不管我师父是因为什么离开无极观,我都不想留在这里。虽说云轩真人和蔼可亲,我也不想寄人篱下。何况自从到了这里之后,总是感觉有几丝怪异,倒与修武县衙门有些像。好像人人都藏着掖着一些东西,不想让别人知道。大师,我已打定了主意,明日一早下山之后,我便要闯荡江湖,不再回修武县了。”

圆觉正想劝说她与自己同往山西,却听慧清“噗嗤”一笑,道:“黄姑娘,你孤身一人在江湖中乱闯,那可是危险万分。不过我听那位厉大侠说他明日一早也要下山,倒不如你和他结伴而行,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

黄旭脸上一红,待要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只得垂头不语。圆觉这才明白过来,回想这一路走来的情形,心中暗想:“唉,是我不通世故,全然没想到男女之情。那位厉大侠武功高强,屡次救咱们于危难之中。旭儿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见了这等英雄侠士,一缕情丝已然牢牢粘在这位厉大侠身上。她既不肯留在无极观,又不想与咱们去山西,心中自然惦记着厉大侠。瞧那位厉大侠的模样,绝非邪魔外道。旭儿终身有托,云真师妹若是地下有知,也当欣喜不已。”

须知圆觉自幼家境贫寒,父母为使她有一口饭吃,便将她卖给一个大户人家做使唤丫头。只是不久这大户人家败落,她又被转卖给一个告老还乡的京官夫人做仆妇。因为忍受不了那夫人的毒打,她冒险逃出,被路过的无极观老观主所救,带回无极观做了一名火工道人。其后无极观中生了变故,她又离开云台山,最终落脚在苦乐庵,出家做了女尼。她这一生多经苦难,几乎每日里都为了能够活下去而忧虑无比,从来没有尝过情爱滋味,自然不懂得黄旭这等少女心性。慧清虽是出家的女尼,只不过剃度之前,却也曾经嫁人成亲。只是丈夫早亡,婆家骂她克夫,将她赶了出来,她才到苦乐庵出家,是以懂得一些男女之情。这一路之上,黄旭对厉秋风关怀备至,慧清自然看在眼中。若论起人情事故,她远在圆觉之上,也一直想玉成这段姻缘。是以见黄旭一心想要与厉秋风同行,而圆觉却不懂这份情意,便即在旁边巧言打趣,要揭了这层窗户纸儿。也幸亏她提醒,圆觉才没有继续追问黄旭打算前往何处。

几人正自各想心事之时,却听得有人敲门。一名女尼将门打开,只见几名女道士提着食盒走了进来。为首那位女道士说道:“敝观观主吩咐咱们给大师和各位师父送来素餐,请各位用饭。”

(本章完)

(

第604章

圆觉站起身来,双手合什,口中连声道谢。那几名无极观的女道士从食盒中拿出几盘馒头,又端出一罐热气腾腾的粟米粥,并几盘青菜,齐齐地摆在了桌上。圆觉对慧清说道:“你带上一盘馒头和两碗粥、两盘青菜,送去给厉大侠和司徒先生。”

慧清答应了一声,正要起身之时,为首的那名女道士急忙说道:“不劳大师费心,那两位先生的饭食已然有人送过去了。因为大师是出家人,是以咱们送来的都是素餐。送给那两位先生的食盒中,还多加了两盘馍馍。”

圆觉暗想无极观做事倒是周到,比之自己当年在观中之时更显大气。想来云轩主事之后,无极观威名日盛,势力大张,接待外来信众之时,也是更有底气了。

那几名女道士离开之后,圆觉先是带着众尼默念了一遍供养偈,这才拿起筷子吃饭。慧清等人见师父动筷,这才敢拿起碗筷来吃饭。

众人自从逃出苦乐庵,一路奔波,只吃了些干粮,这是数日来第一顿有饭有菜的热餐。虽然只不过是馒头青菜,却也吃得甚是香甜。待到吃完之后,众尼双手合什,默诵了一遍结斋偈。待得诵完之后,慧清带了几名女尼将碗盘和筷子收拾整齐,放回到食盒之中。

此时已是亥时,只听得屋外寒风呜咽,吹得茅屋的板壁噼啪作响。慧净对圆觉说道:“师父,当年你也曾在这里住过么?”

圆觉道:“三十多年前,无极观可没这般风光。那时除了偶尔有武林同道前来拜访之外,山下信众是进不了无极观的。前任老观主性子淡泊,不喜与人交往,每日里常在观溪台打坐练剑。是以这里压根就没有什么屋宅,而是老观主修练武艺的所在,我又怎么会在这里住过?方才我瞧无极观的规模比三十年前大了不少,云轩真人老成持重,又不失灵活,才使得无极观如此兴旺。”

慧净笑道:“看云轩真人的模样,确实像神仙一般。只不过这里既然是老观主生前修练武功的所在,更应珍而重之,怎么在这里建起茅屋,用来招待客人,倒显得对前辈不敬了。”

圆觉一怔,随即笑道:“道家讲究清净无为、率性自由,无极观西侧和背后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东侧这观溪台还算宽阔些,在这里建起屋宅来却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慧明在一边说道:“无极观前那片空地好大,依弟子看足能站上数千人,为何不在那块空地上建了屋宅?”

圆觉道:“小孩子家懂得什么?那里正对着无极观的山门,若是建了些不三不四的茅屋,岂不是太过儿戏?无极观是坤道修行的道观,又不是开门纳客的客栈,若是在观前建了屋子,只怕官府也不答允。”

慧文道:“师父,您当年在无极观中修行,可是后来却投入释门。是不是您发觉咱们佛家才是……”

她话未说完,圆觉立时冲她摆了摆手,道:“慧文,万万不可说出这等亵渎仙家的话来。佛家也好,道家也罢,都是引人一心向善,原无高低之分。为师愿意侍奉菩萨,是因为自感罪孽深重,一心要长伴青灯古佛来赎罪。这些年来,我诵读的最多的便是《地藏经》,便是要赎我的罪过。道家讲究的却是清净无为,为师身负重罪,这一生哪敢去求清净无为?”

她话音方落,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响,紧接着有人说道:“钟大姊用过饭了么?”

圆觉听出是云轩的声音,急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门前,亲自将门打开。却见云轩笑盈盈地站在门外,身后只跟着清云等两名弟子。圆觉将云轩请进屋内,口中说道:“多谢真人款待,贫僧感激不尽。”

双方落座之后,云轩笑道:“钟大姊当年在观中之时,贫道不知道吃了多少次大姊亲手做的饭菜。今日只不过是一些粗茶淡饭,倒教各位见笑了。”

圆觉谦让了几句,却听云轩说道:“贫道有些话想和钟大姊说,不知道是否方便?”

圆觉立时会意,对慧清说道:“你带着师妹们到旁边的屋子歇息去罢。”

慧清答应了一声,先是向云轩告辞,又向圆觉行礼,这才转身向门外走去。云轩见黄旭跟在众尼身后也要离开,急忙说道:“黄大小姐请留步。你既然是小师妹的弟子,不妨留下来听听。”

黄旭一怔,不由自主地向圆觉望去。圆觉笑道:“既然真人要你留下,你就留下听听罢。”

黄旭答应了一声,寻了圆觉身后墙边一个椅子,拿捏着坐了下来。

慧清等众尼离开之后,屋子中便只剩下云轩、圆觉、黄旭和两名无极观的女道士。云轩对清云说道:“你们去将厉大侠请过来罢。”

清云答应了一声,便和另外一名女道士走了出去。圆觉心下略有些奇怪,暗想云轩真人深夜到此,想来是要说云真师妹之事。厉大侠虽然救过咱们和云玄真人等无极观的弟子,可是他毕竟是外人,与此事没有什么关联。当年那场风波,不只牵涉到无极观,只怕背后另有武林名宿参与此事。多一个人知道,便有将此事泄漏出去的风险。云轩真人此举,倒是颇有些奇怪。

过了一会儿,屋门被人推开,只听清云在门外说道:“厉大侠请进。”紧接着脚步声响,厉秋风走了进来。清云等人却没有跟进来,而是留在屋外,将房门轻轻关上。

厉秋风走进屋中之后,向着云轩、圆觉拱了拱手,瞥见黄旭坐在角落中,倒是微微一怔。

云轩道:“厉大侠请坐。”

厉秋风告了座,便挑了圆觉下首一张凳子坐下。云轩道:“今日得见厉大侠,才知道江湖传言非虚。厉大侠龙行虎步,睥睨天下,确是近年来江湖中少见的英雄好汉。日后自会威震江湖,前途不可限量。”

厉秋风听她突然大赞自己,心下微感奇怪,只得谦逊了几句。云轩看着厉秋风,道:“永安城大战和虎头岩沙家堡一役,江湖传言甚多。听说厉大侠扬威于千军万马之中,力抗江湖邪魔外道,就连华山、泰山、青城、昆仑、峨嵋、嵩山等名门正派,也都被厉大侠所折服。只是可惜无极观是方外之地,向来不参与这些江湖之事,没有亲眼看到厉大侠之风采,实是遗憾之极。只是云玄师妹却见过厉大侠擒拿卫乾、斩杀其手下的手段,端得是厉害无比。我无极观虽然不敢说见多识广,对于江湖各门各派的武功却也有些熟悉。厉大侠如此了得,想来定然是师出名门。贫道有件事情想讨教一下,不知道厉大侠是否能够告知一二?”

厉秋风恭恭敬敬地说道:“真人尽管说便是,晚辈知无不言。”

云轩点了点头,道:“敢问厉大侠一句,尊师是哪一位前辈?”

厉秋风一怔,沉吟了片刻,道:“好教真人得知,家师不是江湖人物,只不过是乡下一个草民,从来不在江湖之中行走。即便晚辈说了他的姓名,真人想来也不会知道。”

云轩“哦”了一声,看着厉秋风道:“乡野之中,本来就是藏龙卧虎。贫道不才,当年也曾在江湖中行走过,与一些隐士颇有交往。或许尊师也曾与贫道有过一面之缘,还请厉大侠见教。”

厉秋风见云轩越发执着,心下倒有些不快。暗想我到了无极观,没有半分失礼之处。即便不提此前救助云玄之事,却也不该如此为难自己。只是他心下虽然不快,脸上却是神情如常,道:“真人是道家真人,自然知道顺其自然、不强人所难的道理。家师若是有心在江湖扬名,却也不会在乡下作一个草民。他老人家生性洒脱,最爱游山玩水,绝非武林中人。”

他说到此处,略停了停,这才接着说道:“他老人家一生未与人结下怨仇,即便有人要与无极观为难,却也绝对不会是他。”

厉秋风心思何等机敏,见云轩一再追问自己的师承来历,登时察知了她的心思。他这话虽然说得隐晦,却也是明明白白告知云轩,自己绝对不是受人驱使,来与无极观为难。

圆觉初时尚不知道云轩为何一再追问厉秋风的师承来历,直到厉秋风说出这句话来,就算她再不通世故,却也明白了过来。她心下一凛,暗想云轩真人竟然担心厉大侠是要找无极观的麻烦,这才再三逼问。可笑我还没看出来她的真意,真是见识浅陋。只不过厉大侠是为了护送我和旭儿才到了无极观,云轩真人此举颇为无礼,若是双方起了龌龊,倒是我连累了厉大侠,这可如何是好?

她正思忖之间,厉秋风已站起身来,对云轩拱手说道:“晚辈受了云真前辈临终前的嘱咐,送黄姑娘到无极观暂避。眼下黄姑娘已到了无极观,晚辈要办之事已了,不便再行叨扰。多谢真人赐饭,晚辈另有要事处置,这就下山去了。”

云轩见厉秋风看破了自己的意图,此时要拂袖离开,却也并不尴尬,口中说道:“既然厉大侠不肯吐露尊师的姓名,贫道也不能勉强。不过今日贫道要与圆觉大师和黄大小姐参详之事,或许与厉大侠有关。是以厉大侠不妨听听,又何必急着离开?”

厉秋风面色一变,向房门看了一眼,突然嘿嘿一笑,缓缓坐下,口中道:“无极观观主果然了得,心思缜密,杀伐决断,不容他人置疑。好,厉某便多留片刻,恭聆观主教训。”

(本章完)

(

第605章

圆觉见厉秋风态度突变,对云轩改了称呼。虽然“观主”比“前辈”二字听上去更为郑重,却透出几分冷淡。而且厉秋风方才进到这屋中之后,一直对云轩恭谨有礼,即便落座之时,却也是微侧着身子,不敢正对着云轩。只不过此时却箕坐于云轩之前,再无方才那般恭敬。圆觉心下暗想:“这位厉大侠武功了得,却一向不亢不卑。他对云轩真人一直极是恭敬,为何此时会态度大变,竟然有些挑衅的意图?”

云轩见厉秋风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无比,心下却也是一凛,暗想:“无怪乎云玄说此人出手狠辣,做事果断。他既看破了我的心思,便不再虚于委蛇,竟然存心向我挑衅。幸好我早有布置,倒也不怕他暴起发难。”

念及此处,云轩点了点头,道:“小师妹临终之际,向厉大侠托付事情,想来对厉大侠颇为信任,贫道在此谢过了。”

厉秋风冷笑一声,道:“好说,好说。”

云轩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才沉声说道:“我这位小师妹是汤阴人氏,与宋朝大忠臣岳飞岳元帅倒是同乡。她自幼父母双亡,由舅舅收养。只不过她这位舅舅可没安什么好心,要将她卖了换钱。就在她要落入虎口之时,家师月空真人恰好路过,便即出手惩戒恶人,将小师妹救了出来。”

云轩说到此处,略停了停,片刻之后才接着说道:“那时小师妹只有5岁,随着家师到了云台山无极观,并且拜在师父门下。是以她在我们师姐妹之中年纪最幼,入门却是最早。小师妹天性聪明,又是苦出身,极能吃苦。到了无极观之后,她苦练家师所传授的武功,与无极观中的同门关系也是极好。

“贫道比小师妹年长十三岁,那时大家同门学道,相处得甚是融洽,每日里功课虽多,练功也苦,衣着朴素,吃的也都是粗茶淡饭。可是每日里都很快乐,没有争斗,没有忧愁,更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小师妹天真烂漫,没有什么机心,是以大家都和她相处甚好。直到那一年秋天……”

她说到这里,便即住口不说,神情略有些黯然。圆觉双手合什,嘴角微微颤动,不知道在默诵什么经文。厉秋风却是面沉似水,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过了半晌,云轩才接着说道:“那年秋天格外寒冷,贫道记得十月初便要穿上棉衣御寒。其时贫道和其他十一位师妹仗着家师的教导,在江湖上也闯出了小小的名头。承蒙江湖朋友和各派前辈抬爱,将咱们称为‘无极观十二仙姑’。其实家师对这个绰号不以为然,咱们更是不敢以仙姑自居。只是江湖这么大,咱们也管不了别人的嘴,便也由他们胡说八道。只不过家师对此却是颇为忧虑。她老人家曾经说道,德才不能相配,便是惹祸的根源。凭咱们十二个人的武功见识,哪里称得上仙姑二字?江湖之中藏龙卧虎,心胸狭窄之辈不知几许,若是知道咱们的名头,自然要前来寻事,只怕无极观自此难有安宁之日。是以她老人家召集门人,斥责了咱们一通,又严令她门下的弟子,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不得离开无极观半步。”

云轩说到这里,转头看着圆觉道:“钟大姊,这事情你也知道,贫道所说的没有错罢?”

圆觉道:“真人所说之事,仿佛就发生在昨日。贫僧仍然记得月空真人召集门人讲述此事时的情形。唉,那是三四十年前的往事了。”

厉秋风却是冷笑一声,道:“依厉某看来,月空大师还有一层意思未说罢?”

圆觉和云轩正自黯然神伤之时,忽听厉秋风如此说话,心下都是一怔。圆觉道:“厉大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厉秋风道:“月空大师虽然担心江湖人物与无极观十二仙姑为难,可是遥想百余年前,无极观便已威震江湖,观中高手如云,又有少林、武当、华山、嵩山等名门正派为外援。敢向无极观公然挑战的江湖人物,只怕是少之又少。门人在江湖上闯下名头,作为师父来说应该高兴才是。可是月空大师却如临大敌,竟然不许弟子扬名于江湖,岂不是奇怪之极?依厉某来看,月空大师担心的不是江湖中人,而是同门相争,祸起萧墙。”

圆觉心下一凛,暗想:“厉大侠说得不错,怎么我就没有想到此节?无极观虽然是坤道修道之地,却也是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一大门派。月空大师当年在江湖中有‘素女神剑’的名头,端得是威名赫赫,又怎么会压制门下弟子出头?她召集弟子大加斥责,我却也在旁边见过,这可透着古怪。”

云轩双眉掀动,盯着厉秋风的眼睛,见他浑然不惧,目光如刀,心下倒有几分悸动,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挪到了一边。只听云轩说道:“家师做何打算,咱们自然不敢多问。只不过自此之后,咱们便极少踏足江湖,每日里只在无极观中苦读道藏,闲时便练习武艺,倒也过得逍遥自在。只是那年秋天,突然有一个无名剑客到了河南,公然向河南武林挑战,连败数位河南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在伊阙一战中更是断了青阳观妙一真人的一条右臂,废了她的武功。青阳观与无极观一向交好,妙一真人原本也出身于无极观。她遇此惨祸,无极观自然不能坐视。妙一真人武功极高,她与那位剑客交手,并非是受了暗算,而是在一场公平的比武中落败,可见那剑客武功定然极是了得。家师收到青云观的求救书信之后,却也不敢托大,亲自下了云台山,要向那无名剑客挑战。

“听到师父要下山的消息,咱们这些做弟子的自然不肯落后,都争着要随师父同去。师父考虑再三,从她门下三十七名弟子之中选了七人,随她一同前往龙门。家师知道此行所要面对的是一个极为棘手的人物,是以挑选的七人都是她最为得意的弟子。其中包括二师妹云玄、七师妹云逸、小师妹云真。另外四名师妹也都是武功极高之辈,均名列所谓的无极观十二仙姑之中。”

云轩说到这里,黄旭忍不住问道:“观主是月空真人的大弟子,为何没有参与此事?”

云轩微微一笑,道:“贫道只是年纪最大,这才做了家师的首徒。若以武功而论,很多师妹都在贫道之上。”

黄旭“嗯”了一声,便没有再问。厉秋风心下却想:“黄姑娘只道云轩说得是真话。却不知道月空身为无极观观主,此番亲自下山,自然不能丢了老巢,这才留了云轩在无极观中以防有变。云轩方才说的话只不过是谦逊几句罢了。只不过月空在武林中地位极高,竟然亲自下山,还带了七名武功高强的弟子同行,可以说是如临大敌。为何无极观会如此看重这个无名剑客,倒是让人颇为疑惑。”

却听云轩接着说道:“师父下山之后,贫道带着剩下的师妹和其他各房的师姐师妹们守在无极观中。直到半个月后,师父才带着云玄、云逸和小师妹回转云台山,而且还带回了一名男子……”

她说到此处,圆觉嘴角抽动了几下,面露不忍之色。云轩却也是神色黯然,略停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贫道听到守在山下的无极观弟子飞鸽传回的消息,急忙带着师妹们迎了出去。却见师父神情委顿,面色惨白,便如生了一场大病一般。云玄等三人也是人人身上带伤,搀扶着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这男子身子高大,面目俊朗,只不过身上受了好几处重伤,鲜血将他身上的白袍染成了黑色。咱们素知师父武功了得,云玄师妹等人武功也不弱。此时见了师父和云玄等人的模样,还有四位师妹不见踪影,自然是大惊失色。

“家师要几名弟子将那男子也扶进无极观,却让咱们好生犯难。无极观立观以来,便是坤道修行的道场,向来不许男子入内。其后数百年间,虽然有时因官府中人到观中办事,不得不时有破例,可是入观的男子也仅限官员和少林、武当等名门正派的前辈名宿,寻常的江湖人物和信众,只要身为男子,便不得入观。此时家师要坏了这个规矩,自然有其他房的门人不服。师父急了,这才说出了那男子的身份。原来那男子姓任名伍,山东琅琊人氏。自幼拜在横行山东的剑客单青云门下,学了一身好武功。单青云去世之后,任伍为单青云守孝三年,待得守孝期满之后,便即离开琅琊闯荡江湖,向各派武林高手挑战。任伍此举,倒并非是想争得什么天下武功第一或是江湖第一剑客的名头,纯是练剑练到了剑痴的地步,只想与剑术高手过招,以求与自己学过的剑术印证高下。

“无极观中的长辈和师姐师妹们听师父如此一说,却并未打消心中的疑团。师父说任伍受伤极重,不能耽搁了救治,便下令咱们将他和云玄等三人一同送入无极洞中,由本派精通医理的前辈救治。只不过咱们见师父神情委顿,担心她受了内伤,便请她一同去往无极观疗伤。师父却摇了摇头,说自己的伤不碍事。她说自己这次下山,虽然击败了任伍,不过没有取他的性命,而且又折了四位门人,这些事情须得向全观弟子交待,否则只怕各房弟子会心生怨念。也是师父一念之仁,才铸成大错,不只她老人家最后郁郁而终,小师妹也因此离开无极观,半生漂泊,遭遇凄惨。唉。”

(本章完)

(

第606章

(),

圆觉双手合什,口中默诵佛号,片刻之后才颤声说道:“呀,贫僧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月空真人一向稳重,只不过那日回到无极观中之时,却是脸色惨白,竟然露出了些许惊恐之色。”

云轩点了点头,道:“师父不是害怕敌人,而是伤心四位弟子被敌人所害。当时咱们听说四位师妹遇害,登时群情激奋,都要与敌人拼一个你死我活。师父却说,你们连敌人都不知道是谁,又找谁拼命去?大伙儿这才冷静了下来。师父不顾自己受了内伤,命弟子请了本门英字辈和空字辈的名宿,以及月字辈的各房长辈到无极殿议事。贫道忝居长房大弟子,却也有幸参与这次事关本门存亡的密会。

“自从百余年前魔教攻打云台山之后,无极观从未遭此挫折,观主受伤不说,门下四名弟子遇难,当真是前所未有之事。何况自从咱们十二人闯出了‘无极观十二仙姑’的名号,江湖名门正派自然对咱们礼敬有加。便是那些邪魔外道,却也不敢在咱们身上打主意。可是偏偏就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竟然杀害四名无极观弟子,打伤了无极观观主。本观英字辈和空字辈的名宿大都是当年名动江湖的武林前辈,自月字辈挑起大梁之后,这些前辈便大多隐居于无极洞中,有的精研道藏,更多的人却是修习武功,以图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听说观主受伤,四位弟子遇害,这些前辈也是极为震惊,得到消息之后,便即赶到了无极殿。

“师父见各位前辈和月字辈的各房师姐妹都已到齐,便讲述了此次下山的经过。她带着云玄等人到了龙门左近的青云观之后,与妙一真人商议了一番,便即放出消息,声言代青云观出头,要激那无名剑客再赴青云观。果不其然,到了第三日,天刚刚亮起,便有道童禀报,说前日伤了观主的那人已到了门外,求见无极观观主。我师父便让人将他带入青云观中,这才发现这人竟然只有三十多岁。师父问他的师承来历,这人虽然在向其他武林高手挑战之时,并未吐露自己的来历,但是我师父毕竟是威名赫赫的无极观观主,是以这人也并不隐瞒,自称是山东剑客单青云的徒弟,名叫任伍。他艺成之后,便想着向江湖中成名的剑客求教,这才四处挑战。我师父也听说过单青云的名头,这人虽然行踪诡异,却从来没听说他做过什么恶事。任伍当即拔出长剑,口头上倒颇为客气,要我师父指点一二。我师父责备他比武较技之时应点到即止,不应下此毒手,废了妙一真人一条胳膊。任伍却大叫冤枉,倒是说出了一番道理来。

“原来任伍这人自幼父母双亡,被单青云收在门下,心中实是将单青云视为父亲一般。他此番闯荡江湖,从山东打到河南,与各地武林名宿交手,均未致人重伤。只是到了洛阳地界之后,听说青云观妙一真人剑法精妙,号称洛阳以南第一剑客。任伍爱剑成痴,知道有这样一位高手,自然要登门比试。只不过到了青云观,却想起这观名与他师父的名字犯了忌讳。他这人虽然武功高强,却不通世务,便即要观中的道士将匾额取下来。那些道士如何肯答应?任伍一怒之下,竟然打倒了十几名道士,摘了青云观的匾额。依着江湖中的规矩,摘了青云观的匾额,无异于下了生死决战的挑战书。妙一真人其时出外访友,并不在观中,听了此事之后大惊失色,便即赶回青云观。双方一言不合,便即拔剑动手。妙一真人只道任伍是要挑了青云观,是以出剑之际毫不留情,恨不能一剑在任伍身上刺一个透明窟窿。两人名为比试剑术,其实已是性命相搏。两人斗了七十多招之后,妙一真人手上略慢了慢,被任伍瞧出了破绽,一剑削断了妙一真人的右臂。

“剑客若是失了右臂,自然与废人无异。妙一真人又惊又怒,气血攻心,竟然晕了过去。待她悠悠醒转,却见青云观的道士们正围着她痛哭。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变了鬼,正自惊惧之时,却听弟子说那无名剑客斩断了她的一条胳膊之后,并非乘胜追击,而是收剑后退。待他见到妙一真人昏倒在地,只是摇了摇头,便即扬长而去。青云观众道士见师父都折在这人手里,自然无人敢上前阻挡,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人离开了青云观。

“妙一真人只道自己失了右臂之后,必然会死在这无名剑客之下,而且看这人摘了青云观匾额的举动,只怕阖观上下三四十名道士无一幸免。待她醒过神来之后,发现除了自己丢了一条右臂之外,青云观众弟子却是毫发无伤,心下惊疑不定。青云观历代观主均由无极观派出,妙一真人若论起辈份,与贫道倒是同辈,须得叫我师父一声师伯。她生怕这人另有图谋,便即飞鸽传书,向无极观求援。

“我师父听了妙一真人和任伍说话,对照参详,发觉两人说的都是实话。那任伍说道,当日绝无伤害妙一真人之意,只是高手过招,生死悬于一发。而且妙一真人认准了任伍居心叵测,想一举将青云观挑了,是以出剑之时招招狠辣。即便任伍不想伤她,却也是身不由已。到得后来,妙一真人使出了一招‘明灯引路’之时,任伍以单青云所授的青云剑法中的‘快剑十三式’破解,并伺机反攻,直取妙一真人的咽喉。妙一真人无招可解,只得闭目待死。任伍这一招使得十分畅快,只不过待他发觉妙一真人破解不了这一招时,剑尖却已递到了妙一真人的咽喉。电光火石之间,他剑招已铺展开来,若是强行收剑,内力倒卷上来,他非得身受重伤不可。是以百忙之中,他手中的长剑只得变刺为削,划了半个圆圈,将妙一真人的右臂砍了下来。不过若非如此,妙一真人早已死在他的剑下了。

“我师父细想妙一真人和任伍过招时的情形,推测两人攻防的招数,确如任伍所说,若是他不变招削向妙一真人的右臂,要么一剑在妙一真人咽喉上刺一个透明窟窿,要么强行收剑使得他自己身受重伤。以当时的情形而论,任伍削断妙一真人的右臂,确是不得已之举。

“我师父想明白其中的关节,对任伍的恶感倒消散了大半。只觉得此人虽然行事乖张,多半是因为自幼便随着单青云在琅琊隐居练剑,不通世故,更不知道江湖中的规矩。若是有人指点,使得他增加江湖阅历,只怕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我师父是爱才之人,便即出言相劝,想要化解妙一真人与任伍的恩怨。妙一真人是修道之人,心胸开阔,听了我师父的劝解,虽说心下仍然未能尽释前嫌,却也并未有什么怨言,只说任伍若能将被他抢走的青云观匾额重新挂到山门之上,此事便算有了一个了结。

“哪知道任伍却不愿意,说青云观犯了他师父单青云的名讳,须得更改观名。若是他将匾额交还给青云观,便是对师父大大的不敬,自己再也没有脸面去见师父于地下。我师父见他如此不通世故,却是又好气又好笑,说自己有一个徒孙的道号叫做清云,难道因为你师父叫做单青云,连我这徒孙的道号也要改么?那任伍却说道,只要这位清云道长能够改了道号,让他磕十个响头却也愿意。其时师父带着的七名弟子之中,小师妹年纪最小,看上去不像师父的徒弟,倒像是她的徒孙辈。这任伍突然抢前了几步,跪在小师妹面前,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他竟然真的给小师妹磕了十个响头。

“这一下事出仓促,小师妹清醒过来之时,任伍已经磕完了头。她满脸通红,啐了任伍一口,口中说道,你这人好没来由,也不问个清楚,便胡乱磕头,也不怕闯下祸事。”

云轩说到此处,叹了一口气,道:“任伍虽然年近三十,不过武功修为极高,看上去只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又生得身子高大,面目俊朗。而小师妹自幼进入无极观,其时只不过十七八岁,正是少女情窦初开之时。只怕在那一刻,小师妹已然动了心。唉,孽缘,孽缘。”

圆觉脸上露了一丝不忍之色,嘴角微微动了两下,却没有说话。厉秋风坐在凳子上,神情漠然,似乎若有所思。

却听云轩接着说道:“我师父见任伍性子倔强,只是不肯交还青云观的匾额。妙一真人已然做出极大的让步,但是青云观毕竟还有其他道士,这些道士绝对不会容忍被别人欺负到如此地步。若妙一真人再行让步,她这观主之位便坐不稳了。更何况青云观若要更名,还要将此事报告给洛阳知府衙门。官府是否答应,却还是未知之数。也就是说,任伍想要青云观更名,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我师父本来不想与任伍动手,最后没有法子,只得与任伍约定,两人比试剑术,若我师父胜了,任伍便要将青云观的匾额交还。若任伍胜了,不只青云观要改名字,便是我徒弟清云也要将法号改了。”

云轩说到这里,嘴角微有笑意,道:“幸亏我师父最后胜了,否则我那个徒弟清云的法号,还不知道要改成什么。”

(本章完)

(

第607章

圆觉道:“贫僧虽是初识清云道长,却知道她淡泊冲和,得云轩真人传授道术和武功,将来必然能够大放光彩。”

云轩道:“钟大姊如此赞她,贫道替她谢过了。清云性子沉稳倒是不假,只不过有些迟暮之气,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她说到此处,略皱了皱眉,瞥了厉秋风一眼。却见厉秋风双手抱在身前,双目微睁,竟然有些困倦的模样。云轩心下略略轻松了些,接着说道:“我师父与任伍约定比试武功之后,两人便即拔出长剑,在青云观的院子中动起手来。那任伍的剑术果然了得,出招快到了极处,内力却也不弱。我师父最初三十招内,只是全力防御,竟然无暇反击。直到三十招过后,两人攻守之势才慢慢变得平衡。到了九十招之后,我师父渐渐占了上风。而到了一百五十招后,她老人家才将任伍的剑招全面压制。敝观的剑术讲究以静制动,以慢打快。那任伍虽然剑招快若闪电,只是遇上了我师父的剑网,便如河流汇入大海,消逝得无影无踪。待两人斗到二百三十一招,任伍知道自己不是我师父的对手,便即弃剑认输。

“其时我师父虽然接任无极观观主时日未久,但是在江湖上却也可以称得上是威名赫赫。任伍年纪不过三十岁,却能与我师父战至二百招以上才认输,也可以说得上是极为了得的人物。当时江湖之中以剑术驰名的高手之中,要数慕容秋水和柳宗岩二人最为了得。慕容秋水世居江南,半官半民,寻常人等自然不敢到慕容山庄造次。柳宗岩却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中人多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甚至连此人年纪相貌如何,也无人知晓。我师父见任伍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造诣。若是勤学苦练,日后只怕武功地位不在慕容秋水和柳宗岩之下。她起了爱才之心,见任伍认输之后一脸沮丧,呆若木鸡,便安慰了他几句。

“任伍初时一言不发,后来突然跪到了地上,竟然恳求我师父收他为徒。我师父哭笑不得,只得说无极观是坤道修行的所在,向来不收男弟子。那任伍听了之后,脸色一变,突然从地上拾起了长剑,倒转剑尖,便向自己胸口刺去……”

云轩说到此处,却听黄旭“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圆觉当年是无极观中的火工道人,其后又卷入到一场大风波中,自然知道此事,是以听云轩讲述当时的情形,并未有太多惊诧。只不过云轩向厉秋风望去,却见他仍然坐在凳子上,只是眼睛似乎都要闭上了。

云轩舒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师父只顾着劝说任伍,却没想到他会突然举剑自裁,待得惊觉,任伍的长剑剑尖已自刺入他的胸口,想要出手相救已来不及了。我师父惊讶之极,只道任伍必死无疑。想不到站在任伍身边一人却突然伸出手来,正握在任伍的长剑之上,任伍这一剑便刺不下去了。

“我师父定睛一看,原来是小师妹在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握住了任伍手中长剑的剑身。她能抢在师父之前握住剑身,自然不是她的轻功比我师父更强。那是因为任伍恳求我师父收她为徒之时,恰好跪在小师妹身前。是以小师妹见任伍自裁,情急之下不及多想,抢上一步便抓住了任伍手中的长剑。只不过这任伍当真决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取得我师父的信任,这一剑已用了全力。是以小师妹虽然握住了长剑,剑锋却将她右手掌心割得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任伍见伤到了小师妹,却也是悚然一惊,这一剑便刺不下去了。此时我师父已抢上前来,先是点了任伍的穴道,使得他全身酸软,委顿在地,无法再自残。随后师父握住了小师妹的手,见她伤得颇重,心下痛惜。急忙取出无极观的治疗灵药给她包扎伤口。

“那任伍虽然没有死成,不过剑尖也刺入他胸口寸许,血如泉涌,转眼之间便已是面色惨白,受伤着实不轻。师父给小师妹包扎好伤口之后,又为任伍敷上了伤药。师父熬药之时,已自看清了任伍的伤口,知道他这一剑绝非故意做作。若不是小师妹出手相救,他这一剑定然要了自己的性命。是以师父再没有怀疑他另有所图,只道他练剑成痴,生怕自己走了之后,这人又寻短见,便对任伍说道,武当派掌门人玄松子道长不日将赴云台山。玄松子道长是剑术大师,武功通神,若是能得他指点一二,任伍的剑术定然能够大有进步。若是任伍没有什么事情,不妨随她同往云台山,她可以为任伍引见玄松子道长。

“任伍听我师父说允许他去云台山,登时大喜,便又给我师父磕了三个响头。其时我师父并不在意,只道是因为能够拜见当世剑道第一高手,任伍才会如此失态。后来我师父每念及此事,都是后悔不迭。因为这任伍心思缜密,只有此时稍有失态,露出了些许破绽。偏偏我师父没有看出来,否则后来的祸事也不会发生。”

云轩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道:“任伍这个人虽然狡猾狠毒,不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份决心毅力却让人不得不佩服。他先是谢过了我师父,又向小师妹道谢。小师妹只是微微一笑道,你快把青云观的匾额还给妙一真人罢,也不枉我救你一命。任伍连声称是,请我师父和妙一真人稍候,他径直离开青云观,不多工夫,便提了那块匾额转了回来,亲自将匾额放回到山门之上,又向妙一真人郑重谢罪。

“妙一真人虽是坤道,却颇有男子的气概,对于任伍斩落自己一条右臂,使得自己成了废人一事并没有怨恨。她先是安慰任伍不必多想,接着对我师父说道,她失了右臂,已成废人,再在青云观做观主,只怕会有很多麻烦。她想随我师父回转无极观,安心在观中修行,请我师父挑选合适的弟子来接替青云观观主一职。

“青云观与无极观极有渊源之事,几乎在江湖中人所共知。有些邪魔外道不敢打无极观的主意,却会暗地里到青云观捣乱。所幸无极观派到青云观中做观主的弟子都是武功高强之辈,所以一直没出什么乱子。只不过妙一真人成为废人,若是被那些邪派人物知道,趁机前来生事,只怕青云观中的道士们招架不住。是以我师父便答允了妙一真人的请求,要带着她一同回转无极观。

“因为小师妹和任伍都受了伤,所以我师父没有急着上路,而是等了两天,见两人伤势好转,这才和妙一真人一起离了青云观,一路向北,直奔云台山。哪知道刚刚过了黄河渡口,却突然遭遇敌人偷袭。其时正当傍晚,我师父一行人刚刚走到一处山脚下,从道路两旁的树林中便飞出了无数羽箭。因为当时距离极近,羽箭又多,我师父等人虽然武功不弱,猝不及防之下,却也是手忙脚乱。妙一真人失了右臂,虽然以左手挡开了十几支羽箭,终是不如双手灵活,转眼之间身上中了二十余支箭,竟然活生生被射死在当地。

“我师父见妙一真人惨死,心下大怒,拔出长剑,迎着激飞而至的箭雨,直向树林中冲了过去。她武功高强,羽箭虽然如飞蝗一般来势劲急,却被她手中的长剑尽数拨打开去。待她冲进树林中,却见林中到处都是黑衣人,正自弯弓搭箭,想要拦住我师父。她老人家冲到这些黑衣人近前,羽箭便没了用处。这些黑衣人却也不惧,将弓箭扔到地上,纷纷拔出刀剑扑了上来。我师父大展神威,连杀十余人。这些黑衣人见我师父势若疯虚,武功又高,虽然剽悍异常,却也生了畏惧之心。只听他们发一声喊,便即转身逃走。我师父正要追赶,忽听得树林之外传来了一声惨叫。

“我师父听出这是一位无极观弟子的声音,心下大惊,顾不得再追赶那些黑衣人,转身出了树林。却见云玄师妹等人已被二十余名黑衣人团团围住,正自打成一团。地上除了妙一真人的遗体之外,本门两位弟子也已到在地上。师父见那两名弟子身上都有几处创口,鲜血汩汩涌出,已是遭遇不幸。她心下又惊又怒,便即挥剑向那些黑衣人冲了过去。

“只不过甫一交手,师父却是大惊失色。这二十多名黑衣人的武功要比树林中的弓箭手不知高出多少倍。我师父武功虽高,与这些人打在一处,却也只能勉力支撑。她越打越是心惊,自报家门之后,又追问对方是哪个门派的高手,为何要与无极观为难。只不过这些人如同哑巴一般,只是默不作声地以死相拼,对于我师父的问话却是充耳不闻。

“双方斗了一柱香工夫,我师父虽然杀了四名黑衣人,自己后背也被人砍了一刀,好在受伤不重。只不过又有两位师妹倒在血泊之中,云玄和云逸两人身上也带了伤。我师父越打越是心惊,正自思忖如何脱身之时,却听到小师妹一声惊呼。原来小师妹右手受伤,不能用剑。是以敌人围攻之时,她只能仗着拳脚功夫苦苦支撑。好在任伍虽然受伤颇重,不过他拼了全力,与小师妹并肩作战。仗着手中长剑招数凌厉,先后杀了三名黑衣人,又屡次解了小师妹之危。只不过敌人太多,虽然任伍拼尽全力死战,却还是露出了破绽。一名黑衣人趁任伍抵挡两名黑衣人攻击之时,猝然欺近,手中的铁拐正打在小师妹右肩之上。小师妹被打得踉跄着抢出几步,口中惊叫一声,险些摔倒在地上。”

(本章完)

(

第608章

云轩说到这里,黄旭低呼了一声,颤声说道:“我记得师父右肩有一处伤痕,原来、原来就是那时留下的……”

云轩点了点头,道:“小师妹中了一拐之后,半身酸麻,已无力再战。几名黑衣人瞧出便宜,便即冲上去想害她。任伍见势不妙,弃了他面前的两名黑衣人,抢到小师妹身边,替她挡开了敌人刺过来的刀剑。只不过如此一来,原先与他对敌的两名黑衣人却伺机而上,在他背上砍了两刀。

“此时云玄和云逸两位师妹身上也受了伤,只能勉力支撑。我师父被几名高手围住,虽拼死力战,又杀了两名敌人,可是敌人势大,死战不退,到了后来,连我师父也中了敌人一掌。好在她内力深厚,虽然受了内伤,一时之间倒也没有性命之忧。只不过出手力战之时,便不似初时那般进退自如。

“我师父带着小师妹等人和这些黑衣人打了一个多时辰,夜色终于降下。我师父瞧出机会,趁着四周一团漆黑之际,突施辣手,杀了一名黑衣人,解了云玄之危。两人聚在一起,并肩攻击,威力大增,又杀了两名敌人,将云逸也救了出来。三人并作一处,黑衣人已拦她们不住。片刻之后,便被她们冲到了任伍和小师妹身边。此时任伍受了五六处伤,身上到处都是鲜血。不过这人强悍之极,仍然拼死反击。我师父和小师妹、云玄、云逸亲眼见他杀掉数名黑衣人,自然不会疑他另有图谋。唉,想不到世上竟然会有这样决绝之人,为达目的,不只要杀敌人,杀起自己人来,却也是毫不手软。”

黄旭听云轩如此感叹,心中一凛,暗想依云轩这话的意思,这些黑衣人竟然与任伍早有勾结,双方似乎是故意设了圈套,佯装围攻云轩等无极观诸人,再由任伍装做与云轩等人并肩御敌,以取得云轩的信任。只不过这些黑衣人若是存心与无极观为难,当时大占上风,已将无极观掌门人困住,只须全力将云轩杀掉,无极观失了掌门人,必然是群龙无首。到了那时,这些人再突袭云台山,自可将无极观挑了。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让任伍接近无极观众人,甚至不惜杀戮同伴以取得云轩信任?

她正思忖之间,却听云轩接着说道:“那些黑衣人又与我师父等人斗了一柱香工夫,结果仍然不能得手。我师父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带着四人冲出了重围,直向云台山而来。那些黑衣人穷追不舍,数次险些将师父等人困住,只是进了云台山地界之后,这些黑衣人便即停步不追。我师父当时只以为这些黑衣人畏惧无极观的威名,不敢深入云台山,却也并未起疑。

“师父讲完此事的经过之后,无极殿上登时群情汹涌。咱们这些云字辈的弟子都是晚辈,虽然心下愤怒,却不敢在各位前辈面前贸然置喙。英字辈和空字辈的前辈老成持重,懂得礼数,虽然是家师的长辈,只不过是在心下思忖良策,却都没有说话。倒是与家师同辈的月字辈诸人坐不住了,纷纷叫嚷着要为妙一真人和遇难的四位师侄报仇。”

云轩说到此处,看了圆觉一眼,道:“钟大姊当时虽然也在无极观中,只不过无极殿大会却没有参与,不知道当时殿内的情势确是剑拔弩张,紧张之极。”

圆觉道:“确如真人所说。贫僧也是后来听观中弟子传说,才知道当时无极殿内之事。”

黄旭犹疑地说道:“晚辈有一事不明,不知道是否能向真人请教。”

云轩道:“黄大小姐有事尽管说,不必拘礼。”

黄旭道:“各位月字辈的前辈要为遇难的几位道长报仇,出于同门之义,实属平常之事。可是真人却说殿内的情势剑拔弩张,紧张之极。这倒让晚辈殊为不解……”

她话未说完,便即住口不说。云轩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苦笑了一声,道:“唉,这倒是贫道一时不慎,露了口风。实不相瞒,我师父能够成为无极观观主,是因为师祖她老人家武功了得,又为本观立下了七大功劳。是以她去世之后,虽然家师的武功在月字辈中并非排名第一,本观英字辈和空字辈的前辈却全力支持我师父接任观主之位。只不过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盯着观主之位的人着实不少。有些人心下不忿,只不过碍着各位长辈的面子,不敢有所表示。自我师父接任观主之后,无极观好生兴旺,这些人虽然夺位之心不死,却也没有什么机会生事。只是此次师父下山,途中遇袭,自己受伤不算,更有四名门人遇难,说实话不止师父折了面子,于无极观来说,也是闹了一个灰头土脸。是以无极殿大会,有些人便趁机发难,指责我师父处事不力,竟然被无名小卒打得大败而逃,若是传扬了出去,定然有损无极观的面子,被武林同道耻笑……”

黄旭一脸惊愕,颤声说道:“想不到贵观之中,竟然也有这样的人……”

云轩道:“黄大小姐,你处世不深,阅历尚浅,不知道人心险恶。江湖之中,英雄豪杰固然是层出不穷,可是奸诈小人却也是处处都有。敝观虽然讲求仁义礼智信,收徒之时不只要看天资,更要看人品。只不过百密一疏,总不能尽善尽美,事事如意。是以偶有小人,却也不足为奇。”

云轩说到这里,看了厉秋风一眼,道:“厉大侠以为如何?”

厉秋风双目似睁似闭,听了云轩一问,只是“嗯”了一声,却并未说话。圆觉和黄旭心下都是一怔,均想厉大侠怎么在云轩真人面前如此无礼,对于前辈问话只是支支吾吾?只不过两人知道厉秋风心思缜密,他如此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是以也没有劝戒。

云轩倒也没有生气,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些小人在无极殿上鼓噪起来,要我师父自行隐退,以担罪责。更有人拔出剑来,要与我师父比剑。甚至有人阴阳怪气,讽刺挖苦,明里暗里要我师父自杀谢罪。贫道站在一旁,见师父被这些人折辱,心中愤愤不平。只不过师父没有发话,贫道也不敢仗义执言。

“其实我师父的处境十分艰难。此行她带了七名得意弟子,已是计划缜密。却没想到意外频生,确有失算之处。只不过事发突然,而且敌人为了倾覆无极观,已在暗中谋划了多年。换作别人,只怕已回不了云台山。只是虽然实情如此,处在我师父的地位,却又无法为自己辩白。到得后来,师父见那几个跳梁小丑闹得太不成话,气愤之下,便向各位英字辈和空字辈的前辈请求,革去自己观主之职,允许自己到无极洞中面壁思过。

“那几个跳梁小丑见师父要辞去掌门人之位,正中下怀,便不再理会师父,竟然争着要做观主。这几人都是月字辈的弟子,各自又有空字辈的师父和英字辈的师祖在后面撑腰。此时撕破了脸面,几人各成一派,竟然在无极殿中相互对骂侮辱,甚至拔剑相争。原本是本观至尊之地的无极殿,却变成了闹市一般喧哗无比。

“到得后来,终于有两人忍耐不住,竟然出剑邀斗,便在无极殿中动起手来。两人的师父和师祖也拔剑斗在一处,六人捉对儿厮杀在一处,结果四死两重伤。直到此时,众人才明白过来,同门相斗,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其余三名想要争夺观主之位的月字辈弟子见此惨状,知道自己若是仍然要争夺观主之位,必然成为众矢之的,只怕下场比那两位死去的同门还要悲惨。是以三人纷纷声言无意争夺观主,就此缩了回去。英字辈和空字辈的前辈见祸起萧墙,也知道此时万万不能内讧,便压制各自的门人,仍然力推我师父担任观主,总算将这场大祸消弥于无形。”

云轩说到这里,看了黄旭一眼,道:“这件事虽然没有酿成大祸,只不过已在无极观中造成了极大的裂痕,日后无极观遭遇大变,险些倾覆,却也有此事埋下的祸根。当晚贫道随师父走出无极观时,只觉得两股颤颤,汗流浃背,便如经过一场大战一般。我师父倒是面色如常,回到居处之后,召集了门下嫡传弟子,下令由贫道带领三十名弟子,会同另外几位师伯师叔的门人,共聚齐一百二十人,前往当日遇袭之处,收敛妙一真人和四位师妹的遗体。按理说只是收敛同门遗体,原本不需要动用这么多人手。只不过师父深怕那些黑衣人在途中埋伏,所以才派了这么多弟子同往。而且师父考虑周全,还要咱们随身带了几笼鸽子,若是途中突发异变,便要将鸽子放出,无极观便会派人接应。”

黄旭道:“无极观威震天下,派了这么多道长下山,自然是有备无患。何况真人武功高强,处事谨慎,即便那些黑衣人在途中设伏,遇到真人及各位道长,只怕也只能落荒而逃,大喊救命的份儿。”

(本章完)

(

第609章

云轩摇了摇头,道:“黄大小姐这是高看贫道了。正如贫道方才对清云的评价,贫道其实愚钝,自然不敢与家师相比。即便与同门各位师妹相较,却也颇有不足之处。是以多半也只能守成,不能带领无极观更进一步。”

圆觉和黄旭知道云轩谦逊,便跟着说了几句客套话。却听云轩接着说道:“贫道奉了师父之命,带了一众同门急忙下了云台山,赶到了当日师父等人遇袭之处。其时妙一真人和四位师妹的遗体已被附近路过的村民安葬,贫道自然不能再将五人的遗体挖掘出来,只得将坟墓修葺整齐,这才洒泪而别。待贫道重回无极观,却已是四日之后。其时武当派玄松子道长,少林寺罗汉堂首座晓风禅师,华山派长老乌立秋,还有嵩山派薛掌门等都到了无极观。贫道听云玄说,这些前辈听说师父遇袭,都十分震惊,询问是什么人下的手。师父说那些黑衣人的武功家数各不相同,不似同一门派的弟子,倒像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一伙人。师父说完之后,华山派长老乌立秋登时站了起来,颤声说道:‘莫非是魔教余孽重出江湖,要报百年前魔教覆灭的大仇不成?!’

“魔教当年妄图独霸江湖,灭了十几个帮派之后,便将矛头对准了无极观。所幸太上老君保佑,又有少林、武当、华山、泰山、青城、峨嵋等各大门派支持,魔教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连同教主在内,教中高手名宿,尽数死在云台山。肆虐武林数百年的魔教就此烟消云散,再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只不过居安思危,当年魔教之中高手如云,若论起单打独斗,要想杀掉魔教教主,只怕势比登天还难。不只咱们无极观历代观主,便是少林、武当、华山等各派掌门人,每当想起当年之战,却也是心中惊惧。虽说当年魔教教主及各长老、堂主均死于云台山一战,可是若有一二漏网之鱼潜伏了下来,伺机反扑。以魔教的武功和手段,报复起来定然是狠毒无比。是以这数百年来,以少林、武当为首,各大门派早有约定,若是有魔教来攻,须得同气连技,携手对敌。魔教中的高手来自不同的帮派,所用的武功各不相同,是以乌长老才会猜想是魔教所为。听他提到‘魔教’二字,在场的诸位前辈都是悚然一惊。

“我师父心中早就怀疑是魔教趁机偷袭,只不过没有证据,不便说出口罢了。此时听乌长老猜测是魔教下手,便也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少林、武当等各派前辈纷纷点头,都认为极有可能是魔教余孽兴风作浪。既然魔教重现江湖,各派便要依照约定,调集人手,前来云台山助拳。各位前辈商议已定,便即告辞离开,各归本门,召集各自门下的高手前来赴援。最后留在无极观的只有武当派的玄松子道长和十几名武当派弟子。”

云轩说到这里,看了看厉秋风,却见他缩在凳子上,双眼几乎全部合上,似乎马上就要睡着了。云轩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这才接着说道:“各派前辈离开之后,无极观自然加紧了防备,在山下设置了三道防线,以防魔教来攻。如此过了十日,各派赴援的高手已来了不少。因敝观是坤道修行的所在,不便请这些江湖人物都在观中居住。是以便在观前搭起了芦棚,请各门派的英雄安身。

“其时距魔教覆亡已过了将一百多年,咱们都没有见过这些人的手段。只不过当年云台山大战之事却流传了下来,知道几乎集整个武林之力,才将魔教连根拔除。是以听说魔教要再攻云台山,咱们心下都有些惊惧。只是看到赶到云台山赴援的各派高手络绎不绝,到得后来足有三千余人,其中不乏一些名震江湖的前辈名宿。是以咱们也渐渐地放下心来,静等魔教高手前来送死。

“哪知道过了一月有余,竟然没有一人到无极观来闹事。其时各派高手云集于云台山,每日里派出数十名轻功高手在云台山左近打探消息,却压根没有发现可疑人物。到得后来,每日里打探的圈子不断扩大,北至邯郸、东到修武、南抵黄河渡口、西止山西泽州,方圆足有二三百里。另有游骑无数,与各地帮派互通声气。只不过布下了如此大的一张网,其中又反复梳理了不知多少遍,却仍然没有魔教的半点消息。

“如此过了两个月,大伙儿便松懈了下来。有些帮派因为另有要事,便即告辞离开。几天之内,赴援的各门派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各派前辈商议了一下,这样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便议定由河南境内的少林、嵩山两派为主,留下数十名高手守在无极观,其余各派英雄先行回归本门,若是有魔教来攻的消息,便要立时来援。

“其时已近深秋,贫道兀自记得群豪离开之时,正是满山红叶的时节。师父和云玄、云逸伤势已然大好,便是小师妹和任伍二人,所受伤势虽远较他人为重,却也是近于痊愈。只是我们都不知道,他们二人每日里在一起疗伤,竟然暗生情愫,已自山盟海誓,要相守终身。”

黄旭听到这里,忍不住看了厉秋风一眼,心下暗想:“想不到师父当年却也是一个如此痴情的女子。为了情郎,不惜触犯无极观的门规。若是易地而处,我能像师父一般,不顾一切的随他而去么?”

各大门派离开之后,匆匆又过了半个月,有一天深夜,观中突然火起,待咱们惊觉之时,玄极殿右侧的一间偏殿已然烧成了白地。所幸发现得早,及时阻断了火势,才将玄极殿保了下来。只不过师父赶到后院,见偏殿已毁,登时面如白纸,竟然坐倒在地上。

“咱们见到师父如此模样,自然是大惊失色。无极观共有三进院子,是以大殿也有三座。其中第二时院子中的无极殿是主殿,殿内供奉的是太上老君,规制最为宏大。玄极殿位于最后一进院子,被烧毁的偏殿平日里总是上着锁,便是贫道入观多年,却也从来没有进去过,只听说这座偏殿供奉的是当年建造无极观时捐献钱物的一些信众的灵位。无极殿和玄极殿安然无恙,只是烧塌了一座偏殿,对于无极观来说,已是十分幸运之事。只不过不明白师父为何会如此沮丧,只怕就算无极殿烧毁,她也不会如此模样。

“正在惊疑之时,英字辈和空字辈的一些师伯祖和师叔祖也赶了过来,见这偏殿烧塌,有几位前辈却也是大惊失色。我师父这时才强撑着站起身来,竟然向着各位前辈跪了下去。只说自己罪孽深重,使得上天降罚,烧毁了偏殿,铸成大错。因此已无颜面再做无极观观主,恳请各位前辈准许她辞去观主之位,或者驱逐出无极观,或者到无极观后的无极洞中面壁思过。”

黄旭听她说到此处,心下疑云大起,暗想无极观规模如此宏大,平日里发生一次火灾,却也并非什么大事。何况烧毁的只是一处偏殿,身为一观之主,竟然因此而失态,确属不应该。

云轩接着说道:“贫道和师妹们都没想到师父会如此自责,登时惊得目瞪口呆。几位师伯祖和师祖师也是面色严峻,辈份最高的师祖说道,先看看情形,再做决断。她说完之后,便下令月字辈以下的弟子尽数退出后院,只留下英字辈和空字辈几位前辈,再就是我师父月空真人。

“咱们退出后院之后,便即聚集在第二进院子中,因为担心师父,都不敢离开。直到过了半个多时辰,师父才一脸沮丧地走了出来。贫道和云玄等人迎上前去,她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弟子们回去歇息,她一个人慢慢走回居住去了。”

云轩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年来,贫道常常回想那日师父踽踽独行的背影,午夜梦回,也曾想当日为何不多陪她片刻。直到贫道接了观主之位后,才知道坐上这个位子,注定一生孤独。唉。”

她叹了一口气,目光自圆觉、黄旭脸上扫了过去,最后却落在厉秋风身上。只见厉秋风双目紧闭,虽然仍坐在凳子上,但是却已仿佛已沉沉睡去。云轩接着说道:“师父离开之后,几位师伯祖和师叔祖也走出院子,一个个面色铁青,有的看见咱们,还狠狠瞪上一眼。那时咱们辈份低微,见这些长辈如此愤怒,登时吓得退到了一边。等她们都离开之后,贫道和各位师妹自觉无趣,便也回到各自的住处歇息去了。

“哪知道天还没亮,竟然又出了事情。只听得院中有人大声叫喊,紧接着脚步声大起,似乎有无数人正从四面八方奔了过来。其时家师门下的弟子都聚居在一个院落之中,听到脚步声响,俱都从睡梦中惊醒,慌慌张张地穿上衣衫,跑到院子中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话音未落,圆觉双掌合什,念了一句“阿弥佗佛”,脸上现出了不忍之色。

云轩看了圆觉一眼,接着说道:“待贫道赶到院子中时,却见院外冲进来二十多位其他各房的师姐师妹。这些人手执宝剑,如临大敌。见贫道出来,便有几个人围了上来,怒气冲冲地让贫道将奸细交出来。贫道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些平日里颇为熟识的同门为何会气势汹汹地杀上门来。正不知道如何回答之时,只听得‘喀喇’一声响,身后厢房的屋顶上碎瓦乱飞,一个人影撞破了屋顶,跃上了屋脊,向院中看了看,便即跃到了屋后,瞬间便不见了。”

(本章完)

(

第610章

(),

圆觉双手合什,口中连宣佛号。云轩叹了一口气,道:“江湖各派虽然已撤离了无极观,可是咱们丝毫也没放松戒备。除了在无极观至碧水潭之间设了三道防线之外,观中巡夜的当值弟子也增加了一倍。如此戒备森严,实难相信敌人竟然潜入了无极观中,而且就躲藏在本房弟子的居室之中。

“那些追进院子的同门师姐妹见那人跃到了另一处院落之中,便即大呼小叫起来,有的转身冲出了院子,有的则跃上屋顶,循踪追了过去。咱们是掌门人一房的弟子,自然不肯落后,便也各自回屋中取了兵器,紧跟着追了下去。

“贫道见师妹们争先恐后地追了出去,便取了长剑,和云玄师妹一起,想要跃上屋顶,追上那人。想不到刚跃上屋顶,却见师父匆匆走进了院子,冲着贫道和云玄摇了摇头。贫道见师父不许咱们追赶那人,便停了下来。师父走到贫道面前,低声问道,云真去了哪里?贫道和云玄一怔,这才想起方才一片混乱之时,师妹们大都从各自的屋子里冲了出来,可是此时回想,却没见到云真的影子。师父这一问起,贫道和云玄不由地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师父脸色铁青,便即向屋顶被那人撞破的屋子冲了过去。贫道这才发觉那屋子正是小师妹的居住。贫道自入观之后,师父一直和蔼可亲,即便是青云观之行遭遇前所未有之挫折,师父也只是伤心四位师妹遇难,绝对没有半分沮丧,更没有大发雷霆。只是方才借着院子中的火把光亮,看到师父脸色铁青,显然是愤怒之极,心下不由得忐忑起来。眼看着她冲进了那间屋子,贫道和云玄也急忙跟了过去。

“待贫道和云玄冲进屋中之后,却见师父呆立在小师妹的床前。这屋子中住着小师妹、云逸和另外两位师妹,此时其它三张床上的被褥都是一片散乱,只有小师妹床上的被褥却甚是整齐,一望可知这被褥只是铺开,并未有人在被子中睡过。而这张床正上方的屋顶,却破了一个大洞,正是方才那人影撞破之处。

“贫道心中疑云大起,隐隐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只不过这事情太过震撼,是以这念头闪过之后,贫道自己先吓得全身一抖,强行将这念头压了下去。师父看了看小师妹的床,又抬头扫了一眼屋顶的破洞,这才转过身来。贫道看到师父的神情,不由吓了一跳。只见她脸上的愤怒之色已然消失不见,留下的却尽是伤心绝望。

“贫道和云玄从未见过师父如此沮丧,心下慌张,手足无措。师父看了我和云玄一眼,道,云玄,你和云真私下最为交好。她这些日子可有什么不对么?云玄身子一颤,抬起头来,看着师父的眼睛,却又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颤声说道,小师妹自从回到无极观之后,一直在养伤,并没有什么异状……。云玄话未说完,师父便哼了一声,吓得云玄身子一抖,不敢再说,站在一边噤若寒蝉。师父思忖了片刻,对贫道说道,你带了云玄去找云真,找到她后,就说为师说了,若是那东西在她身上,只要将东西交给你们带回无极观,便随她去罢。

“贫道当时吓了一跳。师父这样说,与贫道最初的推想完全不同,似乎小师妹拿了什么东西后逃走了。贫道与小师妹相识十余年,知道她天性聪颖,为人洒脱,绝对不是贪图身外之物之人。可是师父也绝对不会强行将罪名加在她最喜爱的弟子身上。此事太过突然,贫道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师父见贫道犹豫不决,接着说道,云真极为聪明,只不过始终勘不破一个痴字。这些年为师一直对她看护极严,只是这两三个月无极观大敌当前,为师顾不上她。唉,想不到一时疏忽,酿成大祸。这事情的原委,日后你们自然知道。眼下要紧的是将东西从她手中取回来,免得她越陷越深,甚至陷入魔道,成为无极观乃至整个武林的公敌。到了那时,才真是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咱们便是想救她出来,只怕也不能够。

“贫道见师父说得郑重,知道这场风波定然不小,要紧的是尽快找到小师妹,将东西取回来,或许事情还有挽回的机会。是以贫道当即与师父告辞,与云玄跃上屋顶,一直追了下去。

“那一晚整个无极观都无人入睡,因为数十人都看到了那人影是从咱们住的院子中逃了出去,是以其他各房的弟子也沿着那人影消失之处追了下去。这些门人虽然与贫道和小师妹都是无极观的弟子,算得上是同门师姐妹。只不过拜的师父不同,彼此之间虽说亲密,有的却有隔阂。尤其是一些师伯师叔对我师父继承观主之位一向不满,挖空了心思想找出师父的错处,以图夺取观主之位。这些人虽然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逃走的人是谁。只不过这人毕竟是从咱们居住的院子中逃出去的,师父自然逃不了干系,是以追踪之际便格外卖力。

“贫道和云玄师妹追出之时,却都抱着一般心思,要抢先找到小师妹,将她带回到师父面前。即便是她闯了天大的祸事,咱们师徒一体,总能想出法子度过难关。是以贫道和云玄用了十分力气,仔细勘察行迹。那些同门只道这人既然逃了出去,自然不敢在无极观左近停留,只能一路逃往山下。是以她们跃出围墙之后,并未仔细搜索,便即向山下追了过去。

“贫道和小师妹同门多年,对她的一些手段颇为熟谙,是以循着她留下的一些蛛丝马迹追出围墙之后,却发现她并未下山,而是兜了一个圈子,竟然绕向了无极观后悬崖绝壁上的无极洞。

“那无极洞是天造地设的一个岩洞,洞内分支四通八达,幽暗深邃,遍布石室。自本门在此建观之后,这无极洞便有了两个用处。一是本门前辈名宿隐退之后,往往便在无极洞中挑选一处石室,作为修行之所在。无极洞内极为清静,在洞内修行,无论是道法,还是武功,进步都要比在浮华俗世中快上数倍。另有一个用处,便是本门弟子犯了门规之后,往往便要被押入无极洞,囚禁于石室之内,若不能翻然悔悟,便要一直在石室中面壁思过。当然,也有一些门人犯错之后,自觉罪孽深重,主动向师长请求前往无极洞思过,这样的人却也不少。

“贫道和云玄循着踪迹一直追到了无极洞洞口。因夜间观内先是起火,随后又有敌人现身,观内一片混乱。是以在无极洞中修行的本门英字辈和空字辈的前辈已尽数赶回到无极观中,帮助月字辈以下的弟子守卫无极观,以防敌人攻击。正因为如此,贫道和云玄进入无极洞之时,除了几名帮助各位前辈收拾住处的火工道人之外,再没有人留在无极洞中了。”

云轩说到这里,略停了停,对圆觉说道:“钟大姊,当日您便是在无极洞中罢?”

圆觉双手合什道:“真人说的是。那日一早,贫僧便和另外两位道友一起,将粥菜抬到无极洞中,请各位真人用早餐。只不过进了无极洞之后,才发现洞中除了几名仆妇正在收拾之外,竟然再无一人。正自不知道如何是好之时,便看到真人带着云玄道长冲进了无极洞。”

云轩叹了一口气,道:“无极洞中分支极多,越往深处去,便愈发寒冷。本观虽在云台山居住了数百年,可是对这无极洞也只是用了百十丈长的一段,至于再往深处是什么模样,却也无人知晓。听说本观最初在此安居之时,曾有人想到岩洞深处一探究竟,结果一去不复返,想来是在洞内迷路。是以本观便立了规矩,门下弟子不得擅自进入无极洞深处,并且在洞内设置了铁栅栏,以防门人误入,造成无谓伤亡。

“贫道和云玄师妹一路向洞内深处走去,待到了那铁栅栏处,发现铁栅栏上挂着的铁锁有打开过的痕迹。贫道知道小师妹定然到过这里,便小声提醒,要她现身一见。过了片刻,小师妹一脸惊惧地从铁栅栏内现身。待看到除了贫道和云玄之外,并无外人在场,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贫道将师父的话转述给她,小师妹愣愣地站在当地,一句话也不说,片刻之后,突然流下泪来。云玄性子最急,对她说道,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不过这场风波肯定是逃不过去。只是眼下还没有人知道逃出无极观的那个人影是小师妹,事情尚有挽回的余地。既然我和她能找到这里,本门其它各房的弟子定然也能找过来。不如趁着这些人尚未追到此处,先行和我们一同回到无极观,找到师父想个法子,说不定能逃过此劫。

“小师妹初时尚在犹豫,贫道和云玄一再相劝,最后她终于动了心,走出了铁栅栏,随贫道和云玄悄悄溜回无极观。其时无极观中已不似昨夜那般混乱,各房弟子各守其位,守卫的极是森严。只不过咱们三人佯装是到观外搜寻敌人,一无所获之后返回,这些同门倒也并未起疑。贫道和云玄带着小师妹进入无极观之后,便一路到了师父的居处。小师妹看到师父,便即跪倒在地。师父见小师妹回来,脸上有些恼火,可是大半却是欣喜。唉,她老人家始终最心疼小师妹,即便她闯了天大的祸事,却仍然不舍得责罚。”

(本章完)

(

第611章

(),

云轩说到此处,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才接着说道:“师父拉着小师妹进了屋子,竟然没有理会贫道和云玄。咱们知道师父有事情和小师妹商议,虽然略觉尴尬,却也只得退了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居住。

“那一日过得甚是漫长,贫道一颗心始终悬在嗓子眼。直到下午时分,听到院子中脚步声响,贫道急忙冲到窗口,透过窗户的缝隙向外望去,却见小师妹悄悄走进院子,四顾无人,便即走回到自己的屋子去了。

“贫道见小师妹回来,倒是松了一口气。既然师父让她回来,想来定是找到了解决此事的法子。与贫道同住一屋的云玄也是一般心思,咱们两人对视一眼,心下都是颇为欣慰。

“只是想不到傍晚时分,咱们正等着吃过晚饭之后做晚课,忽听得院外人声喧哗,紧接着一大群人冲进了院子。贫道心下一惊,急忙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却见为首的是当时本观辈份最高的一位英字辈的师祖。其时她已七十多岁,手里提着明晃晃的宝剑,威风凛凛地站在院子中。她身后还跟着三四十人,即有辈份甚高的英字辈和空字辈的师祖、师伯祖、师叔祖,也有其月字辈的师伯、师叔,以及各房的弟子。这些人手中都提着长剑,脸上杀气腾腾。随后屋顶上也出现了不少本门弟子,个个手持兵刃,如临大敌。

“贫道见本门弟子将这院子围得铁桶一般,心下大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是见到那位师祖亲至,急忙跪倒在地。那师祖脸色铁青,口中吼道,云真这个叛徒在哪里?

“贫道听她提到小师妹,并且用了叛徒两字,登时吓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位师祖见贫道一脸惊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是恼怒,便不再理我,冲着左右的弟子们喝道,将云真那个叛徒给我找出来!这些弟子答应一声,便即冲到院中各个屋子搜寻,片刻之后,便将小师妹绑了出来。

“贫道见小师妹一脸惊恐,被四五名弟子从屋内拖了出来,急忙站起身来,向师祖求情。师祖却是愤怒欲狂,将贫道推到一边,冲到小师妹身前,挥手便打了她两记耳光。师祖下手好重,小师妹的两边脸上各自留下了一个手印,嘴角也流出血来。师祖恶狠狠地说道,若不是要查清此事的根由,我早就一剑取了你的人头。

“她骂完之后,便即喝令众人将小师妹拖出院子。贫道和云玄正要上去阻拦,师祖却冷冷地看了贫道一眼,阴森森地说道,住在这个院子中的人都有私通魔教的嫌疑,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谁都不许走出这院子!

“那些同门弟子答应一声,先是冲入各个屋子,将咱们的长剑都收缴了,随后将咱们三十多人都赶到院子中,屋顶上和院子中都是其他各房的弟子,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长剑,虎视眈眈地盯着咱们。

“云玄性子暴躁,与小师妹又最为交好,方才见小师妹挨了两记耳光,又被拖出了院子,她心下不忍,便要强行阻拦。是贫道以目光示意,要她不得妄动,她才强自按捺住脾气。此刻随身宝剑被收走,又被同门弟子像看押犯人一般困在院子中,她便再也忍耐不住,站起身来,便要去找师父。这些奉命看守咱们的弟子自然不答允,双方争吵起来。贫道和其他几位师妹虽然苦苦相劝,只是双方不肯罢休,最后竟然动起手来。

“云玄师妹的武功在云字辈弟子之中数一数二,虽然赤手空拳,与她动手的那几名弟子却也不是她的对手。只不过毕竟身属同门,云玄出手之际,处处手下留情,否则早有人伤在她手中了。

“正在一片混乱之时,忽听有人喝道‘云玄还不住手’。云玄一愣,却见师父和几位长辈走进了院子。云玄见师父到了,只得停下手来。众弟子一拥而上,又将云玄绑了起来。咱们见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云玄绑了,全不念同门之情,更不顾云玄方才手下留情的好意,登时急了,纷纷抢上前去,要将云玄抢回来。

“师父见咱们围殴那些绑住云玄的本门弟子,便即出口喝止。其他几位同来的前辈也帮着解劝,这才将双方劝开。贫道将云玄身上的绳索解开,便即齐齐跪在师父面前。师父看了看她亲传的三十多名弟子,沉声说道,云真勾结魔教妖人,盗走本观至宝,意图倾覆无极观。她已承认了罪责,与其他弟子无关。只不过事情尚未查清楚,住在这院子中的本门弟子不得外出,静等本门尊长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咱们听了这消息之后,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院子中登时安静了下来,便是掉下一根针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过了片刻之后,云玄师妹猛然站起身来,嘶声叫道,这怎么可能?!云真师妹怎么会勾结魔教祸害本门?!一定是有人诬陷!

“云玄开口喊冤之后,咱们这才清醒过来,纷纷出言附和,都不相信小师妹会勾结魔教妖人。师父此时却镇静的可怕,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云真已然自承其事,你们就不要包庇她了。若是还有人参与了此事,要尽早自首,自会从轻发落。

“云玄仍然不服,口中说道,若是硬说小师妹勾结魔教,那也算我一个。要杀要剐,将我和小师妹一起处置便可。云玄说完之后,又有几位师妹出声附和,院子中又是一片混乱。师父一脸无奈,想要说话,却也没有说出口来。此时一位空字辈的师伯祖说道,这事情还没有查明白,只是云真确已承认与人勾结,盗走了藏于本观数百年的佛泪宝剑。你们这些人不晓得此事的内幕,只是仗着一时的血气之勇,抢着承认与云真一样与魔教勾结。可是如此一来,将陷你们师父于什么境地,可曾想过没有?!

“这位师伯祖如此一说,咱们才突然醒悟过来。出了小师妹一个叛徒,师父处境已是极为困难,若咱们全都自承与小师妹一般与魔教勾结,岂不是师父她老人家教导出了三十多个叛徒?!

“云玄面色惨白,又跪倒在师父面前,一边磕头一边哭泣。师父将她扶了起来,既不惊慌,亦不恼火,只是淡然说道,此事疑点颇多,你们不要轻举妄动。眼下本门长辈正在商议此事,大家只须静等消息便是。

“她说完之后,又吩咐贫道要约束各位师妹,不要擅自行事。那位师伯祖也叮嘱看管咱们的其它各房弟子,不得对同门大加折辱,要咱们各自回房等候,待事情水落石出之后,自然会有法子处置。

“那些看管咱们的各房弟子虽然不服,只不过师伯祖既然发话,她们却也不敢违拗,只得怏怏地退出了院子。只是咱们都知道,这院子的四周定然是戒备森严,以防咱们逃了出去。几位师伯祖和师叔祖又吩咐了咱们几句,便即转身离去。师父看了咱们一眼,点了点头,便也转身走出了院子。贫道跪在地上,眼看着师父一步一步向院外走去,心中既难过又惊恐,百般滋味,一时尽上心头。

“咱们被软禁在这院子中之后,一连过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早上,却有一位师伯进了院子,说是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此事是小师妹一人所为,与咱们没有关系,可以出门走动,但最好不要出无极观大门。贫道听了这消息之后,便和云玄等人一起,匆匆赶往师父的居处,想问一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云轩说到这里,黄旭站起来道:“云轩真人,我师父绝对不是贪图宝物之人。想来贵观定然是冤枉了她,才有如此误会。”

云轩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右手轻轻摆了摆,示意她坐下,这才接着说道:“其时咱们所想的也与黄大小姐一般无二,这才要去师父那里为小师妹喊冤。只不过到了师父的居处,只见她正自站在院子中,似乎早就算定咱们会去找到,正自等着咱们。是以见到咱们这二三十人一涌而入,她倒没有丝毫惊讶,只是示意大伙儿在院子中坐好,这才将这场风波的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当日她带着云玄、云逸、小师妹和任伍逃回无极观之后,便即与无极观的各位长辈筹划与魔教对抗之事,其后各大门派首脑人物络绎不绝赶到无极观赴援,她身为观主,更无暇顾及小师妹。只是万万没有料到,在这数月之间,小师妹与那任伍每日相处,竟然情愫暗生。两人山盟海誓,要终身相伴。初时两人打算私奔,只不过任伍说了,无极观门规森严,若是小师妹逃走,无极观向普天下的各门各派发下拜贴,一体擒拿二人。只怕两人逃到天涯海角,也非得被无极观抓回去不可。何况他离开琅琊之后,向各地的成名剑客挑战,着实结下了不少冤家。若是两人就这样逃走,仇家定然如附骨之蛆,时刻都有杀身之祸。

“其时小师妹被任伍的甜言蜜语所迷惑,已昏了头脑,只想着与此人一生相随,便问他如何才能长相厮守。那任伍皱着眉头说道,若想一生相随,须得有防身之术。两人武功虽然不弱,只不过要达到一流高手的境界,尚需不少时日。只怕敌人在两人武功大成之前找上门来,到时只能任人宰割,还提什么相守一生?”

(本章完)

(

第612章

黄旭颤声说道:“这、这实难让人相信……”

云轩叹了一口气,道:“此事若非是我师父所说,贫道也是决计不信。只是仔细想想,其实小师妹正当妙龄,初尝男女情爱的滋味,陷于其中而不能自拔,却也是平常之事。小师妹虽然天性聪明,毕竟江湖阅历不足。那任伍却是大奸巨恶,为了倾覆无极观,不知道暗中谋划了多少年,小师妹如何是他的对手?他早就算定了小师妹的心思,装作一心为两人长相厮守着想,一步一步的将小师妹诱入毂中。

“小师妹见情郎愁眉不展,却也担心起来,便问任伍有何良策。任伍说道,咱们二人都以剑为兵刃,若是遇上了敌人,自然也要以长剑迎敌。若是能弄到一柄利器,临敌之际便可威力大增,武功凭空高出十倍。即便有高手追杀咱们,却也不必惊慌。等过了十年二十年,咱们武功大成,便不须再怕仇家。到了那时,咱们二人携手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做一对世人羡慕的江湖侠侣,真可以说得上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小师妹听了之后,想像与情郎并肩闯荡江湖的情景,当真是心花怒发。那任伍又说道,若论起江湖中的名剑,江南慕容山庄所藏最多。不如两人逃出无极观之后,便直奔慕容山庄,盗取两柄名剑,再寻个稳妥之处隐居。这样以名剑防身,自然不怕仇家追杀。

“小师妹听任伍打算去慕容山庄盗剑,登时吓了一跳。慕容山庄是武林世家,每一代都是高手辈出。时任庄主的慕容秋水更是少年英雄,自出道以来从未失手。便是少林、武当这等名门大派,对慕容山庄也是礼敬有加。而且慕容秋水与官府交往甚密,已是半官半民的身份。若是得罪了慕容山庄,不只在江湖之中无法立足,慕容秋水一个帖子送到刑部,普天下的捕快都会追拿两人。平白无故得罪了慕容山庄,日后就算武功大成,重出江湖,只怕也不得安生。

“小师妹说了自己的担忧,劝说任伍不要打慕容山庄的主意。任伍竟然流下泪来,说只要能与小师妹一生相守,便是丢了这条性命,却也并不足惜。小师妹被他一片痴心和爱意打动,便对任伍说道,无极观中便藏着一柄利剑,若是能将这柄宝剑盗了出来,定可保得两人平安。

“任伍却故意做作,对小师妹说道,你不要宽慰我了。无极观虽然在武林之中威名赫赫,地位极高,不过从来没听说观中藏有什么宝剑。更何况就算藏有宝剑,只是小师妹出身无极观,背离师门与自己私奔,对无极观来说已是大逆不道之事。若是盗走宝剑,小师妹势必遭人唾骂,一生也抬不起头来,这事情万万不能做。

“小师妹对任伍说道,无极观藏有宝剑之事,乃是无极馆中至高无上的大秘密,只有历任观主和观中一两位地位超然的前辈才知道。听说这柄宝剑是唐代铸剑大师谢万春所铸造的四柄宝剑之一,后来不知道为何会落到魔教教主的手中。这柄宝剑锋利无比,剑上不知道饮了多少武林高手的鲜血。昔年魔教教主便是凭借着这柄宝剑纵横天下,闻者丧胆。后来魔教妄图一统武林,大举围攻无极观。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各大帮派同仇敌忾,与无极观并肩御敌,反倒将魔教困在了云台山。最后魔教教主见无法脱身,便即用手中的佛泪宝剑自杀身亡,这柄宝剑便为无极观所得。无极观一向以剑术称雄武林,得了这柄宝剑之后,观中的各位高手自然欣喜不尽。

“只不过欣喜之余,无极观中的前辈却都有些担心。俗话说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这柄宝剑名震天下,若是被一些邪魔外道知晓被无极观所得,必然会想尽法子夺了去。到了那时,只怕无极观再无宁日。是以各位前辈商议之后,便决定这消息绝对不能泄漏出去。他们选了无极观第三进院子中的一处偏殿,将佛泪宝剑藏在殿中。这处偏殿内供奉的是建造无极观时捐助钱物的诸位信众的灵位,自建成之后,除了那些信众的后人前来祭拜之外,便极少打开。到了无极观获得佛泪宝剑之时,距离无极观建造之时已过了数百年,偏殿中供奉着灵位的信众后人早没了影踪。是以百余年来,这偏殿从来没有打开过。

“各位前辈商议之后,便将宝剑置于盒中,藏到了偏殿之内一个隐秘的所在。各位前辈还议定此事只有观主和一、二位重要人物才能知晓,除非无极观遭遇到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才可以将这柄宝剑请了出来,由观主持宝剑御敌,其他弟子绝对不许染指。自从宝剑藏于偏殿之后,虽然偶有邪魔外道向无极观生事,却连山门都未靠近便被打发了,是以这柄宝剑竟然从来没有用过。

“小师妹入门之时,我师父尚未接任观主。她入门第二年,师父才正式接任观主。前任观主因生了重病,不得不隐退养病。交接观主之位时,小师妹只不过是一个六七岁的女童。前任观主将我师父请到病榻之前,屏退了床前的弟子,将佛泪宝剑之事说给我师父听了。

“那时小师妹只是一个女娃儿,无论我师父走到哪里,她都会紧紧跟随。因为她年纪太小,是以师父带了她同往老观主的居处,却也无人起疑。待师父与老观主在屋中密谈之时,守在门外的众弟子见小师妹只是一个女童,却也没有在意她。小师妹闲着无事,便在屋外逗猫撵狗。她追逐一只小猫时,无意中进到了屋内。师父和老观主只当她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娃,却也并未将她赶出去。是以小师妹外屋和猫儿嬉戏,倒将内室两人所说之事听得清清楚楚。只不过那时她还年幼,不知道两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待得懂事之后,却知道这事情极为重大,便即藏在心中,对任何人都没有说起。

“任伍听小师妹叙述此事,却摇了摇头道,这把宝剑是无极观自魔教手中所得,想来是观中至宝。若是咱们偷偷拿了去,不只是咱们背上恶名,最要紧的是陷月空师父于不仁不义之境地,此事万万做不得。小师妹见任伍极力反对偷剑,对此人的信任又深了几分,竟然想出了一个可怕而荒谬的主意。那便是盗剑之后,便放火烧了偏殿。这样一来,知道那偏殿藏有宝剑的只有师父和一两位英字辈和空字辈的师祖。到时这几位前辈只道是宝剑已在大火中被毁,自然不会怪罪师父。待两人武功大成之后,便将宝剑送还给无极观。任伍听了之后,沉吟了片刻,便同意了小师妹的主意。

“玄极殿的偏殿中藏有宝剑之事,无极观中向来极少有人知道。况且无极观的绝大多数弟子都是修道之士,对本门更是忠心耿耿,即便有人知道,却也不会去打宝剑的主意。一直以来,无极观都是外松内紧,守卫极是严密。是以历代观主担心欲盖弥张,都没有因为这偏殿之中藏有宝剑而加派人手守卫玄极殿。小师妹自幼在无极观中长大,很轻易地绕开了守卫,与任伍一起潜入偏殿之中,自殿内柱子中的暗格中取出了宝剑,然后放了一把火,想趁机逃走。

“哪知道火势一起,便被巡夜的弟子发觉。众人齐心合力扑灭大火,同时无极观的弟子和武当派的高手立即将各处出口封闭。小师妹和任伍在观内绕来绕去,却没有机会逃出观外。任伍便对小师妹说道,我去引开守卫,你带着宝剑先下山。待我甩脱了守卫之后,再下山与你会合。

“小师妹却对任伍说道,我自幼在观中长大,就算闭着眼睛也能走出观去。还是我引开师姐师妹们,你带着宝剑先行下山,然后我再混出观去,下山与你会合。任伍不答允小师妹为他犯险,小师妹见他关心自己,心下感动,当时只怕任伍要她立刻去死,她也会眼睛不眨地抹了脖子。是以她不由分说便将宝剑塞给任伍,撕下道袍一角蒙住脸面,便从藏身处冲了出来。

“其时无极观内戒备森严,她甫一现身,立时被巡夜的无极观弟子发觉。小师妹原本就是打算将这些巡夜的弟子引开,使得任伍能带着宝剑逃下山去。是以她不仅不隐藏行迹,反倒大喊大叫,引得各处巡查的弟子纷纷围了过来。小师妹引着这些巡查的无极观弟子大兜圈子,最后跑到了无极殿右侧的院落中,听得整个无极观人声鼎沸,正向她所站之处围了过来。小师妹寻机将蒙在脸上的道袍布片摘下来藏在怀中,混入追赶而来的无极观弟子之中。她与无极观的弟子都很熟悉,众人自然不会怀疑到她。是以她随着人群转了几圈,趁人不备,便逃回到了自己的居处。只不过她刚刚回到屋子,便发觉后面有人跟随她进了院子。她知道情形不妙,又将道袍一角遮在脸上,施展轻功在屋顶上撞破了一个大洞,逃出了院子……”

(本章完)

(

第613章

云轩说到这里,黄旭突然说道:“晚辈有一事不解,不知道真人是否能够指点一二?”

云轩道:“黄大小姐尽管说便是。”

黄旭道:“与我师父同住一室的三位真人想来武功也是极为了得,可是我师父整夜不归,这几位真人为何不闻不问?而您方才说我师父是大火之后才逃回屋内,以三位真人的武功,又怎么会没有惊醒?难道她们看着我师父神秘外出,整夜不归,回来之后又飞身撞破了屋顶,扬长而去,就这样任由她胡闹不成?”

云轩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有此一问,毫不迟疑地说道:“黄大小姐有所不知,小师妹自从随师父回转无极观之后,因为受伤颇重,每日都要去后殿专门医治观中道士伤病的‘积德殿’,或者敷药,或者推拿。虽然事发之前,她的伤势已然大好,但是为了能够与任伍见面,她仍然每日都要前往积德殿,有时很晚才会回到居处。如此过了两三个月,云逸等三位师妹对此已经见怪不怪。是以她虽然当日很晚都没有回来,却也无人生疑。至于后来她撞破屋顶逃了出去,当时云逸等三位师妹都在无极殿左近当值,是以屋子中空无一人。”

黄旭这才释疑,低声说道:“多谢真人为晚辈解开疑团。”

云轩点了点头,这才接着说道:“当晚听说玄极殿偏殿火起,师父便心知有异,赶到火场之时,见偏殿烧成了白地,师父大为震惊,才会惊骇得坐倒在地。随后知道藏剑之事的师祖将一众门人赶了出去,只带着我师父和另外两位前辈在火场中细细搜寻。想那佛泪宝剑若是遭遇大火,就算被烧得熔成铁水,却也应该留下遗迹。只不过四人在火场之中细细翻检了三遍,却仍然没有发现宝剑的痕迹。四人商议之下,认定是有人盗走了宝剑,然后又放了一把火,以图掩盖罪证。四位前辈既惊讶于宝剑被盗,更加惊骇的却是无极观防卫如此之严密,竟然会有人堂而皇之的潜入第三进院子,盗走宝剑,又纵火行凶。四位前辈都以为此事必然是无极观内的内奸所为,就算有观外的敌人参与此事,也必然有内奸呼应。眼下先不要声张,暗地里对各房弟子进行甄别,先将内奸挖出来再说。

“四位前辈计议已定,便即离开了玄极殿。其时其他各房的师姐师妹们已自先行离开,只有本房的弟子们担心师父的安危,全都聚在门口。那几位师祖、师伯祖心中有气,见了咱们聚在门前,便即怒气冲冲地走了。师父知道此事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都是在自己担任观主之时发生,总归脱不了干系,是以颇为沮丧,也没有和咱们细说原由,便即独自回到了居处。

“夜深人静之时,师父仔细回想此前的情形,突然想起当年自己接任观主之前,老观主向自己交待偏殿中藏有佛泪宝剑之时,小师妹在外屋玩耍。念及此处,她心下一凛,想起今天晚上出了这么大事情,却没有看到小师妹的人影。她登时坐不住了,正想出门去找小师妹时,却听得外面一阵大乱,到处都有人跑来跑去。师父知道情势不妙,顾不得其它事情,直奔咱们聚居的院子。其时小师妹已然撞破屋顶逃走,贫道和云玄正要跟着追出去。师父拦住了我们,要我们查看小师妹去了哪里。

“后来贫道和云玄在无极洞中找到了小师妹,将她带回无极观,送去见师父。师父将她带到屋内,便问她是否盗走了佛泪宝剑。小师妹抵死不认,只说自己压根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师父拿她也没有办法,便让她回房休息。后来的事情我此前已经说过了。这些事情都是小师妹被师祖绑回无极殿后,向师父和各位前辈供述的……”

云轩说到这里,黄旭忍不住说道:“我师父并不是什么罪犯,真人用了‘供述’二字,晚辈以为不妥。”

云轩叹了一口气,道:“黄大小姐只怕不知道这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师妹被师祖带走之后,直接送到了无极殿中。本观一些德高望众的前辈,以及我师父,还有月字辈的几位管事的师伯和师叔都已到了无极殿。那位师祖辈份最高,众人请她坐到了大殿正中的主位。若是平时,即使众人请她坐,想来她也不会坐到主位,而是要请我师父坐这个位子。只是那日众人一让,师祖便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我师父身为观主,反倒站在了一边。

“师祖逼问小师妹,到底在偏殿中拿走了什么。小师妹初时坚决不承认是自己拿走了东西,只说自己随着大伙儿一起救火,随后又回房休息。哪知道那位师祖却对小师妹的行踪了如指掌,一句一句地将小师妹逼问得哑口无言。其时贫道作为师父的大弟子,获准进入无极殿。听师祖和小师妹对话,似乎师祖当晚就随在小师妹的身边,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小师妹到过无极洞之事都知道。

“小师妹越是解释,话中的漏洞就越多,到得后来,已然无法自圆其说,只得哀哀痛哭,不再说话。师祖再三逼问,她却一句话都不说来。到得后来,师祖勃然大怒,竟然拔出长剑要当场斩杀小师妹。众人急忙涌上前去,拼命将师祖拦住。这时一位师伯突然对小师妹说道,云真,你即便不顾自己的生死,难道还要害了你的师父和师姐不成?你师父自小将你带大,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你的几位师姐待你如亲生妹妹一般,事事照顾。难道你忍心因为你的缘故,使得她们被驱逐出无极观,被江湖英雄唾骂,受那无穷无尽的折磨不成?

“小师妹听了这位师伯的话后,便即止住了哭声,脸色惨白,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贫道。片刻之后,她软软地委顿在地,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只不过其间她藏到了无极洞,被我和云玄找到后带回到师父的居住之事,却隐去了未说。她这番心思,自然是不想连累到师父和贫道。只是各位前辈听她讲述之后,登时群情激奋,纷纷斥骂小师妹丧尽天良,无耻恶毒,身为坤道,却与男子私通,更盗走本观至宝,实是无极观第一罪人。

“小师妹说完之后,已是疲惫不堪,任由众人斥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几位老成持重的前辈劝说大家先不要斥骂小师妹,须得尽快安排人手,守住通往山下的要道,截住任伍,将佛泪宝剑抢回来。师祖这才如梦初醒,急忙下令门下弟子飞鸽传书,通知守在山外的弟子们严加戒备,若是见到任伍,格杀勿论。师祖吩咐完之后,对我师父冷笑一声道,看看你教出的好徒弟,害得咱们无极观如此狼狈,你还有何面目做无极观的观主?师父脸色惨白,当场便要辞去观主之位。只不过有几位英字辈和空字辈的师伯祖和师叔祖却站出来为师父说话,说此事是小师妹一人所为,并非是师父指使。放眼整个无极观,又有哪一房像师父这一支出了这么多高手?

“几位前辈原本好端端的议事,只是争论到后来,竟然面红耳赤,互揭短处。那位辈份最高的师祖当年曾经想做观主,只不过本领有限,最终功败垂成。当日她带人绑走了小师妹,确是想为无极观消除隐患,可是未必没有想过借此机会逼师父退位,从而扶植她门下弟子出任观主。其他几位师伯祖和师叔祖自然知道她的心思,知道这位师祖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若是她的门人上位,只怕各房都没有好日子过。是以这几位前辈仍然力挺师父,不许她辞去观主之位。到得后来,那位师祖见难以说服众人,知道自己犯了众怒,只得拿小师妹出气。声言即便不夺了我师父的观主之位,也要将小师妹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师父听师祖说要公开处死小师妹,登时摇头不许。几位师伯祖、师叔祖劝说师父,小师妹确是犯了门规,且后果极为严重。犯了这等大错还不处罚,日后若是有人效仿,无极观势必遭逢大难。我师父却说小师妹年纪尚幼,只是受人欺骗,才会犯下如此大错。可以让她到无极洞面壁思过十年,定能痛改前非,又何必将这样一个不通世故的女娃处死?

“师祖听了却是一阵冷笑,口中说道,无极洞是本门前辈闭关修炼的所在,你不处死这个孽徒,反将她送进无极洞,这哪是处罚,分明是奖赏!

“其他几位师伯祖和师叔祖也觉得师父此举对小师妹太过宽大,颇为不妥,正自议论纷纷之时,师父对小师妹说道,既然你与任伍私定终身,为师也不怪你。只不过佛泪宝剑是本门至宝,不能落入外人之手。你可带着咱们下山,诱使任伍现身,咱们将宝剑抢回,你再亲手杀了此贼,各位长辈定会免了你的罪过,为师仍然认你为门下弟子。

“各位前辈听了师父这一提议,倒无人反对。贫道站在一边,心想师父对小师妹真可以说是仁至义尽,想尽法子为她开脱。想不到小师妹听师父说要让她诱使任伍现身,突然将头抬了起来,对师父说道,他不会骗弟子,弟子也绝不能负他。你们若是想杀他,便将弟子也一并杀了。若想要弟子去骗他现身,那是万万不能!”

(本章完)

(

第614章

(),

圆觉双手合什,口宣佛号,神情黯然。

黄旭心下暗想:“这些年来,师父在修武县衙门中一向隐忍恬淡,人人均以为她只是一个寻常的乡下妇人。想不到当年痴心如此,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来护得情郎平安。只可惜遇人不淑,唉。”

她思忖之时,不由自主地转头向厉秋风望去。却见厉秋风坐在凳子上睡得正酣,对周遭的一切直如充耳不闻。

云轩道:“小师妹此言一出,不只师父大惊失色,就连有意回护她的几位师伯祖和师叔祖也大为恼火,便不再为她说话。原本就想重罚她的那位师祖登时得意起来,趁着众人不再为小师妹说话,下令将小师妹关入无极洞中一处隐密石室,暂时看管起来。待擒住任伍之后,再一起处置。

“其时各大门派的高手已然离开云台山,只有武当派还留了十几位道长帮助无极观御敌。只不过小师妹与任伍联手盗走佛泪宝剑一事,是本门的奇耻大辱,若是传扬出去,无极观势必成为武林笑柄。因此无极殿会议之时,各位前辈一再叮嘱诸人绝对不可将此事泄漏出去。是以小师妹盗剑之事,只有当日在无极殿中的诸位同门知晓,其他门人弟子压根不知道此事。这些年来,承蒙江湖英雄给面子,咱们无极观在江湖上的名声丝毫不坠,却无人知道当年无极观中曾有过这样一场风波。

“贫道眼看着小师妹被拖出了大殿,虽然心下不忍,却也不敢说话。诸位前辈离开之后,师父一脸沮丧,要贫道回去歇息。贫道虽然想为小师妹求情,可是见到师父如此模样,知道她的处境极为困难,却也不忍心再让她为难,只得告辞离开。

“此后的半个月间,无极观派人四处寻找任伍的下落,却一直找不到此人的踪迹。只是贫道听看守无极洞的其他房的师姐师妹说,小师妹被关以无极洞中之后,初时还好,一心以为任伍会回来救她。只不过半个多月过去了,任伍却是踪影不见,压根没有现身。小师妹越来越是焦躁,每日里在石室中自言自语,狂乱不安。到得后来,她竟然以头撞墙,若不是看守她的几位同门及时阻止,只怕小师妹非受重伤不可。

“贫道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心下沉重,与云玄等几位师妹商议了一下,便一起去找师父,想求师父出面,将小师妹从无极洞中放出来,交由咱们看管。只不过师父听了之后却摇了摇头,说她已经和观中的几位前辈商议过了。这些前辈答允,只要小师妹承认过错,想法子引任伍现身,夺回佛泪宝剑,便不会再追究她的责任。只不过小师妹性子倔强,扬言认错可以,但是绝对不会欺骗任伍。而且她当着师父和几位师伯祖和师叔祖说任伍一定不会负她,定然会回来救她出去。

“贫道和云玄等人见师父说到此处,眼中已是含泪欲滴,知道她伤心欲绝,不忍再让师父难过,便即退了出去。那几日对咱们来说,可以说是如坐针毡,都想着如何才能将小师妹救出来。云玄甚至想夜入无极洞,将小师妹抢出来之后藏在观外的山谷中,等这场风波平息之后,再将小师妹带回观内,在师父和各位前辈面前苦苦哀求,给小师妹一个活路。不过贫道知道这法子迹近胡闹,只得极力阻止。

“想不到没过几天,有一天晚上,无极观中又乱了起来。咱们正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有几位师伯和师叔带了门人赶到了咱们居住的院子,说是小师妹逃了出去,她们要搜查咱们的屋子。贫道听说了此事,又惊又喜,便任由她们一番搜检。这些人闹得鸡飞狗跳,却是一无所获,便即愤愤离开。待这些人走了之后,贫道和众师妹便想去找师父问一个究竟。哪知道刚走出院门便被人拦住了。只见院门外站了十几个人,个个长剑出鞘,拦在咱们面前,说是奉无极观各位师长之命,要咱们不得外出,静候处置。咱们自然不服,便与这些人吵了起来。后来师父赶了过来,将咱们带回院子中。她老人家说道,昨天晚上,小师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将石室的铁门打开,打倒了六名看守,从无极洞中逃了出去。

“咱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当真是又惊又喜,几位年轻师妹更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师父却要咱们这几日不要出门,免得让别人以为是咱们救了小师妹。贫道兀自记得当时师父说的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罢。只盼事事如她所愿,不受恶人欺骗,也算是不枉了同门一场。云玄听了师父的话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只叫了一声师父,便即泪如雨下。咱们纷纷跪倒在地,一时之间哭声震天。其实到了那个时候,咱们才发现被这件事伤害最深的便是师父。在此之前,咱们一心想的都是如何要救出小师妹,也只有在那时,大家才翻然醒悟,小师妹不顾师门之义,一心助任伍盗剑,给了师父致命一击。而咱们只想着要救小师妹脱险,却全然没有顾及到师父的处境有多难。”

云轩说到这里,看了圆觉一眼,道:“钟大姊,小师妹能从无极洞中逃走,倒是多亏了你援手。”

圆觉神色黯然,道:“贫僧当时若是知道事情的原由,只怕也不会将云真师妹从石室中放了出来。自从贫僧到了无极观之后,与云真师妹便甚是交好。她性子随和,人又聪明,观中上下,几乎无人不喜爱这个女娃娃。那时贫僧只不过是一名火工道人,虽然那几个月观中风波不断,咱们这些人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又不敢打听。后来听给无极洞送饭的人说,云真师妹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情,被五花大绑押进了无极洞,关进了一处石室之中。

“贫僧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大惊失色。当天晚上,便借着给无极洞中各位长辈送饭之机,找到了那处石室。石室外有六位道长守卫,只是对贫僧这样一个火工道人,这些道长却并未在意。贫僧借着那六位道长吃饭的空儿,悄悄与云真师妹说了几句话。云真师妹说她被人陷害,求我将她放出去,想法子洗清罪名。

“贫僧素知云真师妹待人和蔼,心肠最好,是以并未怀疑其中另有隐情。便趁着收拾食盘之机,偷走了一名守卫道长身上的钥匙,然后趁她们不备,将石室的铁门打开。那几名守卫道长猝不及防,先后被云真师妹点了穴道。云真师妹对贫僧说道,她受人欺骗,闯下了大祸。那人不守承诺,她要去找那人问个明白。云真师妹要贫僧赶紧离开无极洞,否则她逃了出去,一定会牵连到贫僧。说完之后,她便匆匆走了。贫僧隐隐觉得这事有些古怪,心下害怕,便也离开了无极洞。

“待到第二日一早,观中又是一阵大乱。贫僧到无极洞送饭之时,见洞内戒备森严,几位前辈道长正带着门人在洞内到处搜寻云真师妹的踪迹。贫僧吓得一颗心怦怦直跳,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只觉得全身冰凉,如坠冰窟。回到居处之后,思虑再三,大着胆子去找观主月空真人,想自承其过,请真人责罚。

“月空真人听贫僧说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倒也并不惊讶,只是问贫僧有何打算。其时贫僧虽然不晓得云真师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不过瞧着观中一片混乱,知道这场风波定然不小。阿弥佗佛,贫僧当时却也留有私心,隐隐觉得放走云真师妹,只怕大大的不妥。若是留在无极观,想来要遭受极严酷的处罚,是以一心想要离开无极观。唉,一时不慎,还是铸成了大错。”

云轩点了点头,道:“钟大姊去见家师之事,贫道此时方才知晓。不过大姊后来突然离开无极观,贫道倒也猜出了原因。小师妹逃走之后,无极观中又乱了几天。派出去的弟子们先后回到观中,都说没有发现小师妹的踪迹。几位前辈和我师父商议了一下,想来小师妹已与任伍会合,找地方隐居去了。若小师妹所言不虚,这两人只想着躲避追杀,倒不会与无极观为难。而且两人武功大成之后,说不定会将佛泪宝剑送还给无极观。

“我师父听几位前辈如此议论,心下却颇为忧虑。她觉得任伍行事诡异,武功高强,花费了这么多心血混入无极观,只怕不会只为了一柄佛泪宝剑和一名女子。只是她心中虽如此想,却也无法直说。待得商议之后,她便将咱们召集到一起,叮嘱咱们须得小心在意,绝对不能松懈。

“师父她老人家担心的果然不错。十几天后,突然接到山下的弟子飞鸽传书,说是有人闯山,已经沿着水潭边的石洞攻了上来。师父大惊失色,一边分派人手迎敌,一边派人请了英字辈和空字辈的前辈前来商议。可是敌人来得好快,不过一个时辰,已经闯到了无极观前。

“咱们接到消息之后,便即冲出了无极观。却见山门前黑压压地挤了数百名黑衣人。为首那人却是一身白衣,赫然便是消失多日的任伍。咱们见到这个恶贼,便即纷纷出言斥责。那任伍却是一脸漠然,并不理会咱们的斥责,而是公然向我师父挑战。”

(本章完)

(

第615章

圆觉道:“贫僧离开无极观之后,自感罪孽深重,便即四处漂泊,再也没有脸面回到无极观。只是这些年来,却从来没有听说任伍攻打无极观之事。”

云轩道:“此事除了武当派略知一二之外,其他各门各派都不晓得此事。是以钟大姊没有听说,却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当日任伍狂妄之极,点名要向我师父挑战。贫道心想自己是师父的大弟子,此时正是为师父出力之时。这任伍虽然武功高强,不过以江湖地位而论,师父高出他太多。就算胜了此人,传扬出去只能说我师父不顾身份欺负江湖小辈。是以不待师父说话,贫道便自告奋勇,要替师父出战。

“师父却摇了摇头,对贫道说这任伍极是狠毒,只有她出面迎战,才能将这场大祸消弥于无形。说完之后,师父便即越众而出,缓缓走到任伍面前。两人说了几句话,只不过咱们站在无极观前,离两人稍远了些,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片刻之后,只见任伍和我师父各自拔出了长剑,便在无极观前动起手来。呀,虽然已过去了数十年,但是当年两人的一招一式,贫道仍然记得非常清楚,便如同昨日刚刚发生的一样。师父从青云观回到无极观之后,贫道便曾听云玄和云逸两位师妹说过师父与任伍在青云观交过手。只不过当日只是听说,对两人动手时的情形只能猜测而已。听说任伍与师父能斗上二百招而不败,心下却有些不信。只是当贫道亲眼看到两人在无极观前这场比试,才知道云玄和云逸并没有说谎。

“两人交手之时,只见任武身形如电,剑如矫龙,围着我师父左右盘旋,如一条巨蟒,将我师父紧紧围在中间。到得后来,已看不清任伍的身形变化,只见一道白影,在我师父身边迅疾无伦地前趋后退,剑光霍霍,不住刺向我师父的周身大穴。

“我师父却踩着八卦方位,手中长剑指东打西,一招一式使得清清楚楚。无极观的剑术讲究以静制动,以慢打快。师父这些剑招使将出来,正是深得无极观剑法的精髓。平日里她传授咱们剑术之时,虽然悉心指点,只不过贫道和各位师妹生性愚钝,于一些细微之处总是难以领悟。直到当日看到师父与任伍斗剑,这才突然明白了无极观剑法中的精妙所在。不只本房弟子如此,其它各房的师姐师妹们也是看得如痴如醉。这些年来,原本有些师伯和师叔对我师父执掌无极观心下不服,可是看到她与任伍斗剑之时的身手,脸上却也露出了敬佩的神情。

“众人看着我师父与任伍斗剑,正自看得心摇神驰之际,不知不觉之间两人已斗了二百余招。当日在青云观中,两人斗到二百招时,任伍不敌,最终弃剑认输。只不过此时两人激斗正酣,任伍闪转趋退之时虽不如初时敏捷,却仍是攻多守少,并未露出败像。贫道和云玄等人在山门前观战,心下都有些不安。

眼见两人又斗了五十余招,任伍出剑之际,不似先前那般迅疾。师父出剑却仍与先前一般举重若轻,脚下踩着八卦方位,十招中已有三四招反击。咱们见师父愈来愈占上风,这才放下心下。眼看着师父长剑使动的圈子越来越大,任伍的剑招却渐渐变得滞涩起来。师父手中的长剑幻化出一片剑网,慢慢地将任伍的长剑裹在其中。

“又过了半柱香工夫,两人已斗了三百余招。任伍手中的长剑已全面被我师父压制,便似一头被巨网困住的大鸟,虽然兀自东躲西撞,能够腾挪的圈子却是越来越小。眼看着任伍败像已露,咱们都是长出了一口气。

“任伍眼见不敌,忽听他一声长啸,聚在无极观前的数百名黑衣人中,有一人抢上前来。咱们只道是任伍不敌我师父,竟然呼唤同伙前来助拳,是以纷纷拔出长剑,便要上前相助。只不过那人抢到任伍身后,只是将手中的一柄长剑递给了任伍,便即退了回去。任伍左手接过那柄长剑,同时将右手的长剑掷在地上,随即听到‘铮’的一声厉响,已自将那柄长剑自鞘中拔了出来。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任伍长剑在手,顺手一挥,正迎向我师父的长剑。双剑相交,只听‘嚓’的一声轻响,师父手中的长剑已然断成两截。任伍得势不饶人,右手长剑一抖,便向我师父咽喉刺了过来。

“这一切都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在任伍从那黑衣人手中接过长剑之时,便有一位师伯祖大声叫道,月空小心,他用的是佛泪宝剑!只不过任伍出手太快,师伯祖的话音未落,我师父手中的长剑已然被任伍削断。

“众人眼看着任伍手中的长剑刺向我师父的咽喉,而我师父手中的长剑已然折断,只得向后疾退。任伍右足一点,身形如电,紧紧逼了上来。那柄佛泪宝剑透着寒光,距离师父的咽喉已不足三寸。眼见师父就要伤在任伍剑下,忽见她左手自背后一抓,已自将剑鞘抓在手中,随即用力一扯,那剑鞘的挂绳立时断裂。师父将剑鞘握在手中,鞘口对准了任伍手中的佛泪宝剑,轻轻向前一送。只听一声轻响,佛泪宝剑已然插入到剑鞘之中。

“这一下大出任伍意料之外,佛泪宝剑虽然锋利无比,只不过插入剑鞘之后,便如一团火落入大海,再也没有半分用处。任伍大惊失色,正想将宝剑撤回之时,我身父已然猱身直上,右手断剑直刺向任伍的左胸。只听‘噗’的一声,任伍胸口中剑。好在他发觉情势不妙,已然向后疾退。这一剑虽然刺伤了任伍,却没能要了他的性命。

“咱们眼看着师父败中求胜,以险招重创任伍,心下都是又惊又喜。任伍踉跄着退出十余步,哪里还敢再与师父缠斗,转身带着黑衣人便向山下逃走。师父一声令下,无极观的弟子们纷纷追了上去。那些黑衣人慌乱之下,斗志全无,没有逃出多远,便被咱们围住。只是这些黑衣人当真凶悍,虽然陷入重围,却是拼尽全力死战,要挡住咱们,使得任伍逃走。无极观虽然大占上风,只不过一时之间也无法杀散这些黑衣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任伍越逃越远。

“那些黑衣人虽然凶悍,毕竟不如无极观人多势众。是以半个时辰之后,便大半死在无极观弟子的剑下。师父不忍心多行杀戮,喝令这些黑衣人只要跪下投降,便可饶了他们的性命。哪知道剩下的数十名黑衣人竟然趁着师父说话之机,转身冲到了悬崖边缘,纷纷跳下悬崖。那悬崖高达百余丈,岩下更是遍布怪石,跳将下去自然无幸。只不过咱们瞧着这些黑衣人如此决绝,却也是大惊失色。

“待得将这些黑衣人尽数消灭之后,师父便带着咱们追赶任伍。只是追到下山的石洞时,守在洞口处的无极观弟子却说并未看到有人下山。那石洞是下山的唯一通道,任伍若想逃出云台山,须得经过此处。既然他没有到了这里,定然还藏在山上。师父和诸位前辈回到无极观后,便即分派人手,在无极观左近到处搜寻,要将任伍擒住,夺回佛泪宝剑。只不过一连搜寻了七天,却是一无所获。

“到了第八天,师父突然口吐鲜血,卧床不起。积德殿的几位空字辈的师伯祖赶来为师父诊治,这才知道师父当日带着云玄、云逸、小师妹和任伍逃回无极观之时,便受了极重的内伤。此后无极观风波不断,师父无暇到积德殿疗伤。无奈之下,她只能以自己深厚的内力暂时压制伤势。而与任伍一场大战,她虽败中取胜,重创任伍,自已也是耗尽了内力,实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原本被她以内力压制的内伤在体内反噬,较以往厉害了数倍。师父强撑了七日,到了第八天却再也撑不下去了,口中鲜血狂喷,就此一病不起。

“眼看着师父伤成如此模样,各位师妹既伤心又愤怒。若不是小师妹与任伍勾结,此人绝对不可能盗走佛泪宝剑,将师父害成如此模样。是以一腔怒火,俱都发泄在小师妹身上。人人痛骂小师妹卑鄙无耻,害得师父受此折磨。云玄师妹昔日与小师妹最为交好,其时也是愤怒欲狂,对小师妹态度大变。她在太上老君神像之前发下了重誓,一定要找到小师妹和任伍二人,将二人擒住,送到师父面前谢罪。

“一年之后,师父因为内伤太重而溘然长逝。经过与任伍一场大战,英字辈和空字辈、月字辈的各位前辈都知道我师父不只武功修为极高,对无极观更是忠心耿耿。是以她老人家虽然仙逝,各位师长认为观主之位仍应由我师父的弟子来继承。贫道不才,仗着是月空师父的大弟子,这才侥幸接掌了无极观。这些年来,贫道无一日不战战兢兢,生怕折了无极观的名头。好在师父在天之灵保佑,这些年也没有什么祸事发生。那任伍连同佛泪宝剑一同销声匿迹,再未出现。各位长辈因此事商议了不知道多少次,最后猜想此人定是被我师父重创之后,慌不择路坠入山谷摔死。否则以他的狠毒,加上有佛泪宝剑加持,若是仍然活在世上,又怎么会不来报仇?!”

(本章完)

(

第616章

黄旭听云轩讲述这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实不敢相信一直对自己慈爱有加的师父当年竟然犯下如此大错,而且出事之后又巧言令色,骗圆觉助她逃出石室,随后自行离开了无极观,不仅陷月空师徒于极尴尬之境地,更使得无极观险些倾覆。若论起这些风波的根源,云真实是难辞其咎。黄旭最初听云轩称云真为小师妹,只道是师父一片痴心,虽有过错,却是无心之失,是以同门师姐仍然不忍将她驱逐出门墙。只不过听云轩方才所述,云真对无极观实是太过绝情,人品极为卑劣。

圆觉虽然听云真隐约说过一些往事,只不过云真讲述之时,支支吾吾,多有掩饰。圆觉内心之中,一向以为云真天性善良,自然先入为主,认为云真虽有过错,却并非有意害人。是以听了云轩讲述之事,她心下也是震撼之极,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双手合什,口中暗诵佛号。

云轩见圆觉和黄旭哑口无言,这才接着说道:“往事已了,故人已逝,再说这些事情,也没有什么意思。黄大小姐若是想留在本观,尽可以放心住下。蔡家在山西虽然颇有势力,却也不能到河南来耀武扬威。至于万仁寺的多吉喇嘛,他害死本门弟子这笔账,迟早是要和他算的。”

黄旭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多谢真人好意。晚辈如今心乱如麻,有很多事情想不通。家师待晚辈如同亲生母亲一般,实难相信当年她会做出这些事情。晚辈无颜留在贵观,明日一早便要离开此地。今后多行善事,以赎家师之过。”

云轩点了点头,却也并不勉强,转头看了厉秋风一眼,道:“钟大姊,黄姑娘,你们与这位厉大侠很熟么?”

圆觉和黄旭都是一怔,不知道云轩为何会有此一问,不由地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云轩略一沉吟,这才沉声说道:“实不相瞒,贫道怀疑这位厉大侠与当年的任伍颇有关联。是以要请他在无极观盘桓几日,待事情查清楚之后,再做处置。”

圆觉大惊,颤声说道:“贫僧与厉大侠相识虽不过数日,不过他急公好义,确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人物。贵观是武林中人所共仰的名门正派,还是不要为难厉大侠罢。”

黄旭面色惨白,对云轩说道:“圆觉大师说的不错。厉大侠救过我师父,后来在苦乐庵、文王庙等地又出手救助晚辈和圆觉大师。若他是坏人,那世间更无好人了。”

云轩摇了摇头,道:“须知越是大奸大恶之辈,便越会骗人。当年任伍妄图消灭无极观,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在黄河渡口为取得家师的信任,更不惜杀戮同伙。所用的手段,与你们口中的这位厉大侠倒有几分相似。他假称出手相助小师妹,然后找上了苦乐庵,故意出手相救,取得了钟大姊和黄大小姐的信任。然后以两位和苦乐庵各位师父为掩护,混入无极观,妄图倾覆本观,为任伍报仇……”

云轩说到这里,黄旭再也忍不住了,猛然站了起来,对云轩说道:“真人此言差矣。您所说的这些事情都是推断,并无半分证据。我师父若不是相信厉大侠,绝对不会将信物交给他……”

云轩不待黄旭说完,便即冷笑一声,道:“若是你师父与这位厉大侠原本就是同谋,那一切就可以说得通了。”

黄旭心下一凛,盯着云轩的双眼,颤声说道:“真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轩沉声说道:“黄大小姐,你难道不认为这些事情太过凑巧了么?从蔡家公子到修武县城,到这姓厉的突然现身,还有无极观中莫名其妙出现一群所谓的倭寇,似乎每一件事都指向了无极观。这姓厉的若想自己闯入无极观,只怕比登天还难。只不过你们这一路走来,倒似有人已算好了每一步,直到将你们送进了无极观……”

黄旭越听越是恼火,双眼紧紧盯着云轩,像是要喷出火来。只不过云轩毕竟是前辈,她强行忍住才没有发作。不过口中呼呼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脸色涨得通红。

圆觉生怕黄旭与云轩翻脸,急忙开口说道:“真人担忧无极观的安危,确有几分道理。只不过依贫僧看来,这位厉大侠言行举止,虽然有些邪气,只不过本性光明磊落,不会有如此险恶机心。贫僧可以为厉大侠打包票,若是他有不利于贵观的举动,贫僧愿将这条性命留在这里。”

云轩笑道:“钟大姊,你当年被小师妹利用,遭遇坎坷,怎么过了三十多年,还是没有丝毫长进?你难道没有发觉,这事情处处透着古怪么?”

圆觉被云轩说得目瞪口呆,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云轩道:“大姊不妨仔细想想,你遇到小师妹,到底是不是偶然遇到?遇到她之后,是不是她又刻意说些往事?人海茫茫,为何如此凑巧,你偏偏又遇到了她?若真如她所说,这些年来她四处寻找任伍的下落,可是为何又在距离云台山如此之近的修武县衙门落脚?她到底是为了‘大隐隐于市’,还是一直窥伺着无极观,潜伏隐忍,时刻算计着报仇?”

圆觉这才明白云轩到底想说些什么,登时站起身来,双手合什道:“阿弥佗佛。真人这话贫僧可不敢苟同。虽说江湖之中风波诡谲,但以这等小人之心揣测云真师妹,她在天之灵也必然不安。”

云轩见已将话说得开了,便也不再隐藏自己的意图。她冷笑了一声,道:“在天之灵?哈哈,真是可笑。钟大姊,只怕云真这个叛徒,此刻就躲在无极观外,伺机便要冲进无极观大开杀戒,为她那个奸夫任伍报仇罢!”

黄旭再也忍耐不住,指着云轩怒道:“你把嘴巴放干净些!”

她话音未落,云轩冷笑一声,右手大袖一拂,一股劲风登时扑了过去。黄旭只觉得一股大力涌到,不由自主地连退两步,跌坐在凳子上,登时全身酸麻,险些摔倒在地上。

圆觉见云轩撕破了面皮,心下又惊又怒,颤声说道:“云轩真人,你这是为何?”

云轩缓缓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本观已接到密报,云真派了这姓厉的潜入无极观,想要里应外合,倾覆本观。钟大姊,你若还念着当年一点香火之情,与咱们一起并肩御敌,还算得上是无极观的朋友。若是执迷不悟,一力回护这奸贼,那贫道只好得罪苦乐庵各位师父了。”

圆觉越听越是心惊,到得后来,双手已自颤抖起来,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口中说道:“云轩真人,你到底想怎么样?”

云轩笑道:“贫道现在也没打定主意,只好请钟大姊、黄大小姐和苦乐庵各位师父在无极观小住一段。”

她说到这里,看到圆觉向厉秋风瞟了两眼,知道她的心思,于是笑道:“钟大姊,贫道劝你就不要指望这个小贼了。咱们给他的饭菜之中加了点佐料,只怕他这一觉要睡到明日中午才能醒来。贫道原本不想给他加料,只不过听云玄说此人武功了得,又极是狡猾,咱们只好给他加了三倍的药量。嘿嘿,嘿嘿。”

黄旭此时身上的酸痛略好了一些,立时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指着云轩怒道:“怪不得你啰啰嗦嗦说了大半夜,原来是担心厉大侠没有被你们算计,故意说这些陈年旧事,明面上是说给我和圆觉大事听,背地里却是害怕厉大侠没有上当,这才要拖延时间,等着他被迷倒。”

云轩冷笑道:“算你猜的不错。不过你现在才知道上了当,嘿嘿,只怕已经晚了。”

圆觉此时倒镇静了下来,双手合什道:“云轩真人是世外高人,却用这些手段来坑害厉大侠,难道不怕太上老君降罪么?”

云轩道:“对这些魔教妖人,用任何手段都不过分!贫道若是饶过了他,若是他与云真得手,只怕不过放过咱们。”

黄旭看着云轩咬牙切齿说话的模样,原本如婴儿般红润的面孔,此时竟然笼罩上了一层邪恶之气。黄旭激凌凌打了一个寒颤,实难相信几个时辰前还是仙风道骨般的一位世外高人,此刻却变得一脸邪恶。

她正思忖之间,却听云轩说道:“不过两位放心,贫道瞧着你们只不过是被云真和这个小贼利用,倒并非有心助魔教来与无极观过不去。待这事情了结之后,咱们自会送你们离开云台山……”

她话音未落,只听黄旭一声冷笑,道:“你这个假仁假义的老妖怪,还想拿这些假话来骗我们么?今晚你说了这么多话,很多都见不得光,岂能容得咱们离开云台山?最好的一个结果无非是将咱们在什么无极洞中关上一辈子,不过我猜想你多半会将咱们赶到悬崖之上,逼着咱们跳下去,这样一了百了,你才能睡得着觉!”

云轩脸色一变,原本戏谑的神情瞬间消逝不见,脸上如同蒙了一层严霜。只听她冷冰冰地说道:“你果然聪明。不过聪明的人往往活不长。小丫头,贫道本来想留你一条性命。不过现在贫道改了主意,先取了你的性命再说,免得你碍手碍脚,坏了贫道的大事!”

(

第617章

黄旭见云轩神情狰狞,心下惊慌,知道自己的武功与这老道姑相差太远,不由地向后退了两步,口中颤声说道:“你、你别过来……”

圆觉虽然心下震骇,不过她毕竟是修禅之人,早年又经历大变,生死早已看淡。是以双手合什,挡在黄旭身前,口中说道:“云轩真人,你真要犯下这十恶不赦之罪么?”

云轩冷笑道:“自唐朝中叶,魔教便为害天下,千百年来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贫道铲除魔教妖人,正是除魔护教,何罪之有?你是释门弟子,却如此不辩是非,又如何能早日成佛?”

她说完之后,大袖一拂,森然说道:“贫道也不与你做这些口舌之争。就请两位在敝观盘桓几日,咱们再从长计议。”

云轩话音甫落,也未见她如何用力,圆觉和黄旭只觉得眼前人影闪动,心知不妙,正要躲闪之时,却见云轩一张婴儿般的面孔已自逼到了两人面前。

黄旭大惊失色,不由的惊叫了一声,云轩左手已自抓到她面前。黄旭避无可避,只得双掌一翻,想要将云轩这一抓挡开。云轩冷笑一声,口中说道:“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眼见黄旭的双掌就要迎上云轩这一抓。云轩心下得意,心想你这小丫头胆大包天,竟然敢硬接我这一抓。只是你内力低微,我只须使出三成力气,便能震断你的双手。她存心要给黄旭一个下马威,是以下手再不容情,这一抓竟然用上了五成力气。

眼见黄旭就要伤在云轩手中。便在此时,圆觉已自抢到了黄旭身边,右肩一撞,登时将黄旭挤到了一边。只见圆觉左掌推出,右掌在左掌下划了一个圈,直拍向云轩的胸口。

云轩见圆觉舍命救下了黄旭,用的正是无极观世代相传的无极掌法。只不过无论是掌法还是内力,与无极观第三代弟子相比,也是差得远了。只听云轩冷笑一声,左手变抓为掌,正迎向了圆觉的左掌。双掌相交,却听“啪”的一声轻响,圆觉闷哼了一声,一连退出四五步,“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脸色已然惨白如纸。

黄旭惊叫一声,急忙跑过去扶住了圆觉。圆觉身子晃了几晃,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云轩双手负在身后,冷笑道:“钟大姊,你这点微末道行,也敢在贫道面前卖弄不成?”

圆觉颤声说道:“云轩,你做下这等恶事,对得起你师父月空真人么?”

云轩森然说道:“易地而处,家师只怕也不得不这样做!一人之荣辱,怎么比得上无极观数百年的清誉,还有观中五六百位同门的性命?!”

圆觉看着云轩,叹了一口气,又转头看了看黄旭,目光变得柔和,缓缓说道:“旭儿,你怕么?”

黄旭只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这一晚迭遭大变,内心实是惊惧之极。只是看着圆觉的眼睛,突然想起了云真,登时胸中涌起一股豪气,大声说道:“晚辈不怕这恶人!”

圆觉微微一笑,口中诵道:“是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旭儿,人生如大梦一场,只须将色相看成一场空,便会无忧无怖。”

黄旭虽然不大明白圆觉所诵的偈子,却也觉得心中一阵平静,竟然也是微微一笑,道:“大师教诲的是。”

云轩“哼”了一声,道:“死到临头,还在装模作样!”

她话音方落,忽见圆觉和黄旭看着自己的目光大变,有七分惊愕,又有三分惊喜。

云轩一怔,察觉两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后。她方才攻击黄旭,随后与圆觉对了一掌,将她逼出四五步之后,自己也向前走了两步。此时她已越过了坐在凳子上酣睡的厉秋风,见圆觉和黄旭向自己身后望去,她虽然也是略有惊疑,不过心下暗想:“我原本对这姓厉的颇为忌惮,只不过瞧他这副样子,确是吃下了混在饭菜中的‘沉香’迷药无疑。我将那个小丫头摔出去之时,便是要试探这小子是否真吃了迷药。就算那时他忍住了不动手,方才我将圆觉打得口吐鲜血,这小子若是假装被迷倒,定然会出手相救。”念及此处,她嘿嘿一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连你钟大姊也学会装神弄鬼了。”

她话音未落,一只手突然按上了她的后心,紧接着有人冷冷地说道:“你装神弄鬼数十年,今日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云轩,你还有什么话说?!”

云轩心下震骇之极。以她的武功,若是堂堂正正与人对战,即便是慕容秋水、柳生宗岩等绝顶高手亲至,也绝对不能如此轻易地将她制服。只不过她认定了厉秋风已然被迷倒,圆觉和黄旭又是武功低微,局势已尽被她掌控,得意之下,不免疏忽。其实方才圆觉和黄旭突然看到厉秋风悄无声息地自凳子上站了起来,震骇之下神情大变。两人都非善能作伪之辈,按理说云轩应该有所警觉。只不过她太过得意,这才被厉秋风所乘。

电光火石之间,云轩心中已想了十几条脱身的计谋。只不过她后心要害尽被厉秋风所制,即便自己轻功再高出十倍,身形甫动之际,厉秋风只须掌力一吐,自己不死也要重伤。云轩虽然表面上沉静恬淡,其实最是精于算计。到了她这个年纪,又身为无极观观主,心中所想的可不只是个人的生死荣辱。她知道观中觊觎观主之位的各房门人着实不少,若是自己没有指定下一任观主便即亡故,自己的弟子必然成为众矢之的,到了那时,自己这一脉非得死伤殆尽不可。更可怕的是自己闪避之时,若是厉秋风这一掌打不死自己,将自己心脉震断,自己势必成为废人,那更是比死了还要难受。

云轩心中转了数十个念头,却无一条法子可用,只得一动不动。听厉秋风出言讥讽,却也不敢反唇相讥,只得沉声说道:“你想怎么样?”

厉秋风嘿嘿笑道:“云轩,你武功高强,心思更是狡猾,我若是稍有大意,只怕现在已是死无葬身之地。我原本不想怎么样,但是现在嘛……”

他说到此处,故意略停了停。厉秋风初时在锦衣卫南镇抚司当差,虽然不似北镇抚司那般每日里开堂审案,不过职责所在,也曾到刑部和锦衣卫诏狱监审。知道有时故意不说话,反倒会给犯人增加极大的压力,比之疾言厉色、大加斥责更加好用。

果不其然,云轩见厉秋风停下不说,心下更是惊慌,身子竟然微微颤动了几下。

厉秋风立时察知,心下暗想,只要你这老道姑知道害怕,这事情便好办得多了。念及此处,他右掌仍然贴在云轩后心之上,左手食指中指并在一处,运指如风,自上而下,连点云轩肩井、大椎、风门、肺俞、神道等十二处大穴。云轩登时全身酸麻,再也立足不住,便即向地上倒去。只不过此人内力当真深厚,虽然全身血脉都被厉秋风封闭,可是仍然仗着些许残余内力,将身子略略支撑,这才没有躺倒在地上,而是缓缓地坐了下去。

厉秋风见云轩内力如此了得,却也是大出意料之外,口中赞道:“老家伙,真有你的!”

黄旭不知道云轩这般缓缓坐下有什么了不起,只是圆觉虽然武功不高,却也看出来云轩的厉害之处。心想三十多年不见,云轩的武功竟然精进到如此地步。即便她师父月空重生,只怕也已不是云轩的敌手。

她正赞叹之间,想不到厉秋风右脚脚尖斗然踢出,正踹在云轩后背腰间“气海俞穴”之上。这气海俞穴属足太阳膀胱经,是人体要穴之一。若是被人点中,轻者下肢失控,无法站立,重者全身瘫痪,成为废人。云轩只觉得腰间一阵刺痛,再也忍耐不住,呻吟了一声,便即横着摔倒在地上。

厉秋风阴森森地说道:“老家伙,我看你还能不能坐着和咱们说话!”

圆觉和黄旭见云轩摔倒在地,右颊蹭在地上,登时擦出血来,模样甚是狼狈。只不过想到此人心计如此可怕,此时被厉秋风所制,却又松了一口气。两人只道厉秋风故意折辱云轩,是为了替两人出气。却不知道厉秋风用的正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逼迫官员招供的法了。锦衣卫捉拿官员之后,往往先要大加折辱,使得官员颜面尽失,气势尽去,再行审问,便能从犯人口中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云轩心中悔恨不已,她原本怀着十分小心,多次试探厉秋风,想不到最后还是被此人所制。早知如此,倒不如邀集同门,群起而攻之,即便败了,也不至于陷此绝境。她曾听云玄说过厉秋风擒拿和逼迫卫乾就范的手段,方才厉秋风已点了她十二处大穴,可以说自己的生死已尽在厉秋风手中。想不到此人狠毒如此,只因为自己没有摔倒在地,他竟然补了一脚。这一脚力透脚尖,力道拿捏的甚是巧妙,没有要了她的性命,却使她下肢受了重创。即便穴道解开,也要等上十天半月,方可行走如常。这人为了不留隐患,竟然下此毒手,若是自己稍有异动,只怕他会立时杀了自己,绝对不会有半分犹豫。

念及此处,云轩肝胆俱裂,不可自持,眼前金星乱冒,险些晕了过去。

(

第618章

(),

厉秋风见云轩威风尽失,这才嘿嘿笑道:“老家伙,你方才给咱们讲了一个精彩的故事。不过嘛,你很不老实,在故事中夹带了不少私货。这些年来,想来你不止一次回想当年的往事,只不过有些事情明明发生过,但是你却不希望它发生,有些事情虽然没有发生,可是你却一心盼着它发生。这几十年间,经过千次万次的回想,事情便慢慢地变成了你想的那样。最后连你自己都相信只有你想像的情形才是事情的真相。所以你讲起往事,才会如此娴熟而极少露出破绽。”

厉秋风说到这里,略停了停,这才接着说道:“只不过谎话毕竟是谎话,而且你说了一个谎话,便要用更多的谎话去遮掩,到了后来,自然难圆其说。嘿嘿,老家伙,我说得没错罢?”

云轩躺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嘴角抽动了几下,却没有说话。

厉秋风道:“既然你给咱们说了一个故事,那我不妨也给你说一个故事。你说的故事从青云观之战开始,那我的故事,不妨也从青云观讲起。不过我这个故事的起源,却又要比青云观之战早得多了,待咱们讲完你和云真前辈的故事之后,再说说这个故事的起源。

“当日月空在青云观击败任伍,随后带着七名弟子和任伍、妙一同返云台山。在黄河渡口遇袭,四名无极观弟子被杀,这些想来都不是假的。只是他们到了无极观之后,有些事情,可就不像你说得那样了。

“任伍诱惑云真前辈,想要盗取无极观中密藏的佛泪宝剑,这件事便大有可疑之处。我与云真前辈素不相识,她被多吉喇嘛追杀之际,我救援不及,对云真前辈实是颇为抱歉。只不过我看云真前辈的为人,绝非如你这个老家伙所说,会因情爱而昏了头脑,犯下大错。而且任伍这人虽然心思缜密,一心要利用云真前辈,可是他也绝对不会是一个卑鄙小人。你所说的那些卑劣手段,只不过是你臆想出来的罢了。

“任伍与云真前辈同在积德殿疗伤,两人之间生了情愫,确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至于两人说话之际,云真前辈无意中说出有一柄宝剑藏在玄极殿的偏殿之中,想来也是有可能的。只不过依云真前辈的性子,她绝对不会因情爱而背叛月空和无极观,出什么放火盗剑的主意。真正去玄极殿偏殿放火盗剑的只有任伍一人,云真前辈压根就没有参与其中。老家伙,我说的不错罢?”

厉秋风边说边在云轩肩上轻轻踢了一脚,云轩此时气势尽失,哪里还敢倔强,却又动弹不得,目光中已露出了绝望之色。厉秋风接着说道:“你说什么云真前辈主动提出纵火盗剑,只不过是想嫁祸给云真前辈罢了。事实上后来你确实是这样对你师父月空说的,这也是云真前辈最后不得不离开无极观的原因之一。任伍盗剑之后,放了一把火将那偏殿烧了。月空真人确实怀疑到云真前辈身上,便即将她叫去询问。云真前辈或许是为了保护任伍,当时没有对月空真人说实话。不过以她的性子,离开之后一定会去找任伍,但是任伍却不见了。云真前辈见任伍失踪,知道盗剑的定然是任伍,便即在观中四处寻找此人。可是有一个人一直在暗中跟着云真前辈,云真前辈查找任伍,正中此人下怀……”

厉秋风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皱了皱眉头,接着说道:“对了,不是一个人,至少是两个人一直在暗中窥伺。她们那时还不知道任伍盗剑之事,暗中盯着云真前辈,无非是因为嫉妒罢了。”

黄旭听到此处,忍不住开口说道:“厉大侠,这两人是谁,为何又要嫉妒我师父?”

厉秋风嘿嘿一笑,道:“黄姑娘,我说的是至少有两个人在盯着云真前辈,可不是只有两人。若是我猜的不错,其中一人便是眼前这位云轩观主。她嫉妒云真前辈,是因为云真前辈入门比她早,尽得月空真人的武功真传,而且月空真人喜爱云真前辈,十有八九还想将观主之位传给她。”

圆觉在一边点了点头,道:“厉大侠说的不错。当年贫僧在无极观中之时,确实听很多道长说过,月空真人早已下了决心,待她卸任之后,便要将观主之位交给云真师妹。”

厉秋风道:“今晚这位云轩观主的所作所为咱们都是亲眼所见,她装出一副恬淡安静的模样,其实事事计较,心胸狭窄。当年她因年纪的原因做了月空真人的首徒,若是观主之位被云真前辈这样一个小弟子得去,她这个大弟子的脸面又要往哪里放?何况云真前辈在月空的众多弟子之中人缘最好,否则脾气暴躁的云玄也不会与云真前辈情同亲姐妹了。是以于公于私,云轩都要将云真前辈除掉。”

黄旭又惊又喜,道:“我就知道师父不是像这老贼婆说的那种恶人……另外一人又是哪一个?”

厉秋风笑道:“另外盯着云真前辈的只怕是一群人。这些人除了嫉妒云真前辈深得月空真人的喜爱之外,可能还有另外一点私心。那点私心便是任伍。”

黄旭一怔,道:“任伍?”

厉秋风道:“不错。任伍相貌堂堂,武功又高,更懂得风情,只怕无极观中对他动心的绝对不只云真前辈一人。那任伍为了盗取宝剑,除了利用云真前辈之外,若是有了机缘,又怎么会不利用别人?可是依厉某看来,任伍还是最看重的还是云真前辈,是以其他人不免怒火中烧,便要寻机报复。”

圆觉双掌合什,口中说道:“阿弥佗佛。厉大侠虽然晚生了二十年,可是当日的情形,却仿佛亲眼看到一般。事到如今,贫僧却也不须隐瞒。当年任伍到了无极观之后,确是有不少女道长对他生了情愫。有几位还受到了各自师长的处罚,甚至还有人被关到无极洞面壁思过。情之所毒,害人极深。”

厉秋风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个老家伙的话虽然不能全信,不过有些事情她倒是没有说谎。比如说那位无极观辈份最高的师祖,为何会突然带人将云真前辈绑走,在无极殿众人商议此事之时,又为何会对云真前辈的行踪了如指掌,便如她跟在云真前辈身边一样?”

黄旭越听越是心惊,颤声说道:“难道她早就怀疑我师父了?”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不是她怀疑你师父。而是有人一直暗中跟踪云真前辈。云真前辈自无极洞返回观中之后,月空真人便将云真前辈叫到房中问话。暗中盯着云真前辈的那个人偷听到了两人的只言片语,怀疑云真前辈与纵火盗剑之事有关,更怨恨月空真人有意包庇。此人恼怒之下,便越过月空真人,向无极观中辈份最高的师祖密报,称云真前辈纵火盗剑,由这位师祖出面擒拿云真前辈,月空真人即便想要徇私,却也护不了云真前辈。

“在无极殿中,云真前辈被那位师祖问得哑口无言,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与任伍勾结,盗取宝剑。只不过云轩也说过,当时云真前辈口不择言,不能自圆其说。圆觉大师,黄姑娘,你们不妨想想,若这事情真是云真前辈做的,她就算心下害怕,说起事情来又怎么会口不择言?”

黄旭和圆觉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厉秋风道:“云真前辈之所以在无极观众位前辈面前承担罪责,首先是不想牵连月空真人。因为当时那些人虽然表面上是对云真前辈发难,实际上是要夺了月空真人的观主之位。云真前辈若是将罪过尽数揽到自己身上,月空真人就要好过许多。另外云真前辈对任伍确是暗生情愫,当时不知道任伍盗剑的意图,也想着替他承担一些过失。只不过云真前辈毕竟涉世不深,只是顺着那些人的逼问来回答,到得后来,反倒将自己绕了进去,使得众人以为她恋奸情热,勾结任伍祸害无极观。其实若是云真前辈能像云轩这个老家伙一样有几分心机,要想脱困绝非难事。”

厉秋风说到这里,看了黄旭一眼,道:“无极观这些道士的武功确是不错。就拿这个老家伙来说,”厉秋风一边说一边又轻轻踢了云轩一脚,这才接着说道:“以内力而论,江湖上能比得上她的倒真没有几人。无极观的无极剑法也是武林一绝,无人敢小觑。只不过无极观数百年前做了一件伤天害理之事,生怕遭人报复,便即约束门人,极少在江湖上走动。须知江湖也好,庙堂也罢,最厉害的并不是武功,而是计谋。任你武功再高,若是落入他人的阴谋诡计之中,仍然不免一败涂地。这些道士每日里在观中苦练剑术拳脚,还有的在无极洞中一坐就是数年,自以为参透了上乘武功的妙处所在。却不知道山外的江湖每日都在变化。要想以不变应万变,那是何等困难之事?云轩等人的害人手段,也只能对付一下无极观中的同门,若是她到了江湖之上,这些雕虫小技立时便会被人揭穿。”

他说到这里,对圆觉说道:“大师后来遇到的云真前辈,与无极观中的那位不通世事的小师妹相比,是不是有了极大的变化?”

圆觉双手合什,道:“不错。当年云真师妹天真烂漫,待人极好。只不过后来贫僧在修武县城偶然遇到她之时,她却像换了一个人一般。唉,想来是这些年她在江湖之中四处漂泊,吃了不少苦头,这才懂得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

(

第619章

(),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这话说得远了,咱们还是说说无极观中的那些龌龊事。那位师祖曾经说过,云真前辈的一举一动,她都了如指掌。她虽然是修道之人,却也不是千里眼、顺风耳。她敢这么说话,是因为有人一直在暗中向她透露云真前辈的行踪。云真前辈撞破屋顶逃走,不是为了让任伍逃走,故意引开无极观弟子。而是偏殿火起之后,她便猜到是任伍下的手。是以她去找任伍质问,任伍却影踪不见。她只得在无极观中四处寻找任伍,恰好落入了暗中监视她的那人的圈套。那人出声叫喊,逼得云真前辈不得不逃出了无极观,藏到了无极洞中。以云真前辈的轻功,逃走之时定然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可是咱们这位云轩真人,却偏偏能找到无极洞去,将云真前辈带了回来。嘿嘿,那不是因为她心细如发,发现了云真前辈的踪迹。而是因为有人一直盯着云真前辈,自然将她的行踪告知了这个老家伙!”

厉秋风说到这里,箕坐于云轩身边,右脚抬起,踩在云轩脖颈之上。他虽未用力,云轩却心下一寒,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如此狼狈,会被一个后生小子踏在脚下。

黄旭虽然痛恨云轩陷害云真,只不过看到她如此模样,以下却也是有些难过。圆觉更是不忍,道:“厉大侠,她已作不了恶,就不要折辱于她罢。”

厉秋风冷笑道:“大师,你慈悲为怀,不知道人心险恶。这个老家伙若是翻过身来,咱们必然死无葬身之地。她既然敢独自到了这里,想来外面早就安排好了人手。若是晚辈猜得不错,在旁边房间中的苦乐庵各位师父,已经落到了无极观的手中。”

圆觉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便向门口走去,想到旁边的屋子去看看慧清等人是否平安。厉秋风急忙说道:“大师且慢。眼下咱们身处龙潭虎穴之中,外面定然埋伏着不少这老家伙的同伙。所幸这老家伙在咱们手中,还是暂时以静制动,静观其变为好。”

圆觉虽然身为苦乐庵住持,只不过若论起江湖阅历,武功见识,远远比不上厉秋风。此时她心中方寸大乱,早已将厉秋风视为主心骨。听他如此一说,便即停下了脚步。心乱如麻之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点了点头。

黄旭道:“厉大侠,你是怎样瞧出无极观想害咱们的?”

厉秋风道:“说起来倒有些惭愧。厉某原本以为无极观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不会做这些肮脏龌龊之事。只不过这个老家伙对厉某和司徒桥再三挽留,却让厉某心下有些怀疑。待到了这观溪台之后,有人送来了饭菜。厉某对这饭菜倒没有在意,可是无极观不知道,司徒桥不只是精通机关消息的大行家,对于用毒也甚是精通。方才厉某说了,无极观中的高手甚少在江湖之中走动,只与少林、武当、华山等几个门派来往。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们这点微末的下毒手段,数百年间都没什么变化,岂能瞒得过司徒桥?司徒桥掰开了一个馒头,立时发觉有人动了手脚。他试了试馒头和饭菜中的毒药,判断这并非是夺人性命的剧毒,而是让人昏睡的迷药,无极观的阴谋因此被厉某知晓。是以方才这老家伙派人将厉某叫过来之时,厉某已经有了防备。

“其后厉某装作中了迷药,慢慢睡了过去,便是想瞧瞧这老家伙到底要玩什么花样。只不过这个老家伙倒也真能忍得住,一直离厉某远远的,并且暗地里全神戒备,厉某也没有把握一举将她擒住。这个老家伙屡次试探厉某是否真的中了迷药,先是将黄姑娘摔了出去,后来又一掌将圆觉大师震伤。厉某为了不打草惊蛇,一直隐忍不发。这个老家伙打伤圆觉大师之后,这才放下了心,终于露出了破绽,这才会被厉某一击得手。否则若想制服此人,只怕要大费周章。”

厉秋风说完之后,嘿嘿一笑,对云轩说道:“老家伙,你折在厉某手中,服还是不服?!”

云轩心中悔恨不已,又怕被厉秋风折辱,虽然心下痛恨,却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厉秋风虽然出手果断,却并非残忍之人。他之所以对云轩大加羞辱,是因为云轩是一派宗师,自出道以来几乎未尝败绩,是以极为高傲。越是这等武功高强,性子倨傲之人,便越受不得挫折。若是顺风顺水,倒也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一旦受到挫折,若是无人排解,极易就此一蹶不振。厉秋风在锦衣卫中受过审问犯人的训练,是以便用在了云轩身上。他知道此时自己和圆觉等人身处龙潭虎穴,杀了云轩,自然是最稳妥的法子。只不过这个老道姑虽然用心狠毒,毕竟恶行未显,杀之无益,是以只封了她周身大穴,又大加折辱,便是要云轩折了锐气,不敢捣鬼,这样才能保得自己和圆觉等人周全。

圆觉道:“厉大侠,云轩真人……云轩等人陷害云真师妹,你又是怎样推想出来的?”

厉秋风道:“好教大师得知,也是机缘巧合,我见过被任伍盗走的那柄佛泪宝剑,知道这柄宝剑落在何人手中。以那人的心胸气度,绝对不是卑鄙小人。云轩却将脏水全都泼在了他的身上,她说的自然都是假话。既然她在纵火盗剑一事上说假话,那么她所讲的云真前辈与任伍勾结自然便不可信。”

云轩听厉秋风提到佛泪宝剑,心下悚然一惊,忍不住颤声说道:“你、你说的是任伍……”

厉秋风冷笑道:“这个你就不必关心了。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你难道不想听下去么?”

云轩一脸沮丧,并未答话。厉秋风道:“云真前辈在无极殿中为形势所迫,不得不自承罪责。只是无极观诸人逼她将任伍引出来,重新夺回佛泪宝剑。云真前辈却知道以任伍的性子,既然盗走了宝剑,绝对不会因为她而现身,是以云真前辈才会向无极观诸人细说究竟……”

黄旭心下一怔,心下疑云大起,忍不住说道:“厉大侠,云轩前辈……云轩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厉秋风道:“黄姑娘,这个老家伙的话你还信么?”

黄旭这才醒过神来,心下暗骂自己该死。到了这个关头,自己居然还相信云轩的鬼话,难道是被这人灌了迷魂汤不成。却听厉秋风道:“若是我猜的不错,当年在无极殿中逼迫云真前辈的那些无极观高手,已经死了一个干干净净。这些人或许不是这个老家伙亲自下手,不过厉某可以断定,这个老家伙与那些人之死定然脱不了干系。”

云轩脸色惨白,生怕厉秋风又逼问自己,正自思忖如何应答之时,却听厉秋风道:“我猜当年云真前辈绝对不会当着无极观各位前辈的面,说什么不会欺骗任伍之类的鬼话。”

他说到此处,又在云轩后背上踢了一脚,道:“老家伙,云真前辈当年到底说了些什么,你学来听听!”

云轩呻吟了一声,心想既然厉秋风已然猜到了自己在说假话,若是抵赖不说,这人十有八九会对自己动粗。好汉不吃眼前亏,反正这屋中只有四个人。只要自己能够脱困,这三人绝对不能活着走下云台山。是以她思忖了片刻,便即点了点头,道:“那个叛……小师妹确实不是那样说的。”

黄旭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师父自然不会这么无耻,说出那样不要脸的话。”

厉秋风沉声说道:“云真前辈到底说了些什么?”

云轩颤声说道:“她说、她说任伍既然费了这么多心血,从无极观中将宝剑盗走,又怎么会因为她而现身?想来任伍定然是逃得远远的,躲在隐秘之处苦练剑术。日后若是有一名手执佛泪宝剑的高手现身,定然是任伍无疑。”

厉秋风冷笑道:“说,接着说下去。”

云轩略停了停,接着说道:“师祖见云真不肯去引任伍现身,心下大怒,便下令将云真师妹押入无极洞,待擒住任伍之后一并处置。师父虽然有心为云真师妹求情,只不过师祖和其他几位师伯祖、师叔祖都不答允,师父也只得作罢。后来钟大姊将云真放了出来,云真并未逃走,而是去找师父,至于两人说了些什么,贫道确实不知道……”

厉秋风冷笑道:“你总算说了实话。不过云真前辈和月空真人说了些什么,我倒能猜出来一些。任伍盗剑之事,云真前辈要负很大责任。是以她为了赎罪,定然会想去将宝剑取回来。她去找月空真人,便是告诉真人,她离开无极观,并非是害怕受到责罚,更不是要和任伍双宿双飞,而是要去找到任伍,取回无极观的佛泪宝剑。

“月空真人虽然担心她独自闯荡江湖,只不过没有法子,只好答允她离开无极观。云真离开之后不久,任伍确实找上门来,不过他并非是向无极观观主挑战,至于他的目的嘛,云轩大观主,你还是说句实话罢。”

屋内油灯昏暗无比,却也能看到云轩脸色阴晴不定。过了片刻,云轩将牙一咬,一字一句地说道:“任伍以交还佛泪宝剑为条件,要无极观释放云真,不再与云真为难。”

(

第620章

黄旭听云轩如此一说,长出了一口气,竟然双手合什,也念了一句“阿弥佗佛”。

厉秋风转头对圆觉说道:“大师,任伍重返无极观,向月空真人挑战之时,您是否还在无极观中?”

圆觉面露愧色,道:“云真师妹离开之后,贫僧自觉犯了大错,便向月空真人告罪,第二日便离开了无极观。是以后来的事情,贫僧均不知情。只不过数年前在修武县城偶遇云真师妹之后,也曾谈起离开无极观后的情形。她对此事讳莫如深,不过提到任伍时,却有些痛心疾首。只说这事情的过错都在她身上,怪不得任伍,也怨不得月空真人。”

厉秋风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云轩观主,事到如今,你为何还不说真话?”

云轩身子一颤,道:“贫道说的确是真话。”

厉秋风冷笑一声,道:“任伍是谁,想来你不知道。但是以他的武功,若是没有死在云台山,你们无极观只怕不得安宁。这些年来,无极观声势日盛,固然有江湖各大门派全力支持的缘故。只不过得罪了这样一位大高手,若是不将他除掉,作为一观之主,你能如此肆无忌惮么?”

云轩越听越是心惊,颤声说道:“你、你莫非便是任伍的传人?”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我已经和你说过,我师父只不过是一位隐士,从来不参与江湖中的是是非非。任伍这人我没有见过,以前也没有听过此人的名头。不过经历这样一个稀奇古怪的夜晚,我已经知道这位前辈是谁了。正因为我知道他是谁,才会晓得你说的这件事情之中,有很多都是假话。任伍确是魔教教主的后人,他重回云台山,也是为了报当年魔教教主败亡之仇。只不过他遇到了云真前辈,或许是因为两人之间情愫暗生,使得他不再想找无极观的麻烦,也可能是他本就是一个天性豁达之人,到了无极观,只不过是为了让无极观知道,魔教当年之败,非战之罪,而是中了武林各大门派的阴谋诡计。以他的武功和智谋,即便将你们无极观上上下下数百名弟子尽数屠了,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他最后没有下手,只是盗走了佛泪宝剑……”

厉秋风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不说,脸色一沉,似乎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他才接着说道:“我不应该用这个‘盗’字,因为这柄佛泪宝剑,原本就是他的。”

他话音方落,忽听门外有人说道:“圆觉大师,你们苦乐庵的几位师父都在咱们手里。请你将掌门师姐送出来,咱们保证送各位平安离开云台山。”

虽然此前厉秋风曾说过慧清等人定然已被无极观擒住,圆觉听了这人说话,还是心下一凛,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她转过头去,看着厉秋风,目光中露出了乞求之意。厉秋风道:“大师不必担忧,该来的始终会来。她们一直在屋外等着云轩将咱们带出去,只不过等了这么长时间不见云轩出去,自然明白屋子中生了变故,便想拿苦乐庵各位师父做人质,逼迫咱们就范。只是无极观观主在咱们手中,这些道士一时之间还不敢造次,大师不必过于忧虑。”

圆觉这才惊魂稍定,双手合什道:“但凭厉大侠做主便是。”

厉秋风嘿嘿一笑,右手抓住云轩的腰带,将她提在手中,口中说道:“我这故事还没有讲完,你的帮手就到了。有些话咱们以后再说。我这就带你出去,瞧瞧无极观十二仙姑的手段。”

他说完之后,提着云轩便向门外走去。待他推开屋门,却见屋外点着无数松油火把,将观溪台左近照得亮如白昼。

圆觉和黄旭紧随着厉秋风走出屋子。只是屋中油灯昏暗,两人乍一看到这许多火把,登时被光亮刺得睁不开眼睛。厉秋风却是早有防备,出门之时眼睛微闭,脑袋左右一转,已将屋外的情形看了一个大概。只见距离屋门三四丈外,黑压压地站了七八十人。这些人大都穿着灰色道袍,手提长剑,将这几间茅屋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慧清、慧净、慧明等苦乐庵众尼被缚了双手站在一众女道士之前,每人身后都站了一人,以手中的长剑横在众尼的脖颈之上。

厉秋风见司徒桥并未被擒,不知道去了哪里,心下倒有些奇怪。只不过他走出屋门之后,却听对面众道士之中传出了一片惊呼之声。

厉秋风知道这些女道士是看到云轩被自己所擒,这才会如此惊惧。他原本就想威慑无极观弟子,使得她们不敢妄动。是以听到这些惊呼之声,心下倒是颇为满意。他冷笑一声,右手一松,只听“扑通”一声,云轩脸面朝下摔倒了地上,额头正撞上了一块石头,忍不住呻吟了一声。火把光照之下,鲜血已自从她额头上流了下来,瞬间便已是血流满面。

厉秋风右脚踩在云轩背心,只需稍一用力,立时便会将云轩毙于脚下。无极观中的十几位高手本来打算抢上前将云轩夺回,只不过看到如此情形,便不敢妄动。

三十余年前,无极观遭遇大变,观主月空郁郁而终。依着无极观的规矩,若是观主生前指定了继承人,经观中前辈公认之后,便可继任观主之位。月空虽然指定云轩接任观主,不过无极观中却有不少人不服,纷纷闹将起来。是以月空去世之后,无极观观主之位竟然空悬了半年之久。这半年之间,无极观内明争暗斗,虽然没有伤亡,却有十几位无极观的高手因争夺观主之位失败,被废了武功,关入无极洞面壁思过。有一位辈份最高的师祖和两位英字辈和空字辈的名宿被开革出无极观。三人性子刚烈,竟然在无极观山门之前拔剑自刎。最后在少林、武当、华山、泰山等门派的掌门人的力推之下,云轩得以接掌无极观。可以说自无极观创立数百年以来,以云轩得位最为曲折艰难。

云轩出任观主之后,励精图治,使得无极观威名日盛。三十余年间,无极观英字辈和空字辈的高手名宿大都去世,所剩下的几人也都是碌碌无为之辈,威胁不了云轩的观主之位。而月字辈的名宿之中,原来与月空一系不和的几房早已势微,其它月字辈各房都全力支持云轩。是以云轩威名日盛,无极观月字辈以下的弟子均视她为神仙一般。

正因为如此,无极观众弟子见云轩如此狼狈,心下震骇之极。原本有人想仗着人多势众一拥而上,将厉秋风乱剑刺死。只不过瞧着云轩落在厉秋风手中,直如婴儿一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心下又惊又怕,惧意暗生。有的女道士便悄悄向同门身后挪动,若是情势不妙,便要转身逃走。

厉秋风瞧着无极观众弟子面露惧色,知道这些人不敢轻举妄动,这才将踩在云轩后心上的右脚收了回来,傲然说道:“你们谁能替云轩拿主意,站出来给我瞧瞧!”

却见有六名女道士并肩站在众人之前。听厉秋风如此一说,一名白衣道士越众而出,沉声说道:“你这小贼好生大胆,还不将掌门师姐放了,再向她赔罪?!若是再惩强横,咱们便将你乱刃分尸!”

厉秋风定晴望去,认出这女道士正是日间在无极观山门之前先行离开的无极观十二仙姑之一的云逸。

她话音方落,却听站在左首第一位的一名白发道姑冷笑道:“七师妹,你忒性急了些罢。这里还有你好几位师姐,便是要说话,却也轮不到你自作主张。”

站在她右侧的一名五十多岁的老道姑沉声说道:“七师妹,掌门师姐中了敌人的圈套,被敌人所困。你这般虚言恫吓,难道是要激得这小贼动手,害了掌门师姐的性命不成?!”

那白发道姑嘿嘿一笑,道:“七师妹,就算掌门师姐被害,还有云玄师姐深得众望,这观主之位,还轮不到你来坐。”

云逸听这两名道姑冷嘲热讽,早已按捺不住,反唇相讥道:“四师姐五师姐,你们这般指桑骂槐,师妹我可承受不起。若是不提起云玄师姐还好,既然两位提到云玄师姐,我倒要说道说道。也不知道当年是谁在背后说云玄师姐的坏话,说她脾气暴躁,做不了观主!”

那白发道姑面色一变,道:“这些都是小人造的谣言,师父当年已经出面为我澄清,你此刻旧事重提,难道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么?!”

云逸冷笑道:“师父当日是没有办法。观中盯着她的人太多,若是她自曝本房丑事,只怕连她自己都不能自保。她老人家是被人架到火炉上炙烤,不得不出面维护。当年造谣生事之人的亲传弟子都站出来揭发,这事还错得了么?嘿嘿,那个叛徒逃出本门之后,咱们三十二人之中,以云玄师姐的武功最高,师父也有意将观主之位传给她。有人觊觎这个位子,便在背后造谣生事,被揭穿之后,师父原本是要将她赶出无极观,只不过此人苦苦哀求,师父迫于形势,不得不手下留情。当然,还有人助了那造谣之人一臂之力,她才能侥幸得脱大难。只不过经过此事,她便断了做观主的心思,站到了救她的那人一边,结成朋党,欺瞒师父,打压二师姐,最后助那人做了观主。师姐,我这话说得可有错么?!”

(

第621章

那白发道姑脸色铁青,恶狠狠地说道:“你、你这是血口喷人!”

她说完之后,转身对人群中的一名女道士喝道:“若镜,你站出来,说说当年是哪一个小人造谣生事!”

只见一名四十多岁的女道士走了出来,大声说道:“是七师叔当年要弟子说二师伯的坏话,弟子激于义愤,便将此事向掌门师祖禀报。七师叔见阴谋败露,竟想将弟子划为叛徒云真一党,要杀人灭口。是掌门师祖和大师伯、四师伯、五师伯力保,弟子才能留在无极观。只不过经过了此事之后,弟子知道七师叔为人狠毒,若是还做她的徒弟,只怕迟早为她所害。是以弟子才请求掌门师祖,转入了四师伯的门下。”

若镜说完之后,云逸脸色大变,指着若镜怒道:“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叛徒。当年你投在我的门下,却被人收卖,背叛师门,受本门一些卑鄙小人煽动指使,构陷于我。我这才将你除名,要将你赶出无极观。也怪我一时心软,没有废了你的武功,才使得你投到了真正造谣生事的恶人门下。好,今日既然你也跳了出来,咱们旧账老账一起算!”

云逸说完之后,右手反手拔出长剑,便向若镜冲了过去。她含怒出手,这一剑已是倾心了全力。只见人影一闪,她已到了若镜身前。手中长剑如毒蛇一般,直刺向若镜的咽喉。

若镜的武功在无极观若字辈中虽然算得上出类拔萃,只是与名列无极观十二仙姑的云逸一比,相差何止十倍。她以为众目睽睽之下,云逸绝对不敢出手杀人。想不到云逸说杀便杀,眨眼之眼,云逸手中的长剑已到了她面前。

眼见若镜要死在云逸手中,那白发道姑也已出手。只听“铮”的一声,白发道姑手中的长剑已然将云逸的长剑封了出去。云逸内力不及这白发道姑精纯,双剑相交,她后退了一步,口中怒道:“云生师姐,你是一定要为这个叛徒出头不成?!”

那白发道姑云生是月空第四个徒弟,也是无极观十二仙姑之一。黄河渡口一战,月生门下的三弟子云祥以及六弟子、八弟子、九弟子战死,是以云生实际上成了月空的第三位弟子。她素来与云逸不和,而与云轩交好。方才见云逸要出手杀人,她便拔剑挡开了云逸的全力一击。

云生将若镜护在身后,长剑横于胸前,冷笑道:“七师妹,若镜在三十多年前,便已不再是你的弟子,而是投入我的门下。你今日连问都不问我一声,便要出手杀人,难道是想杀人灭口不成?!”

云逸怒道:“四师姐,你好生狠毒。当日你的五弟子若虚出面揭发你造二师姐的谣言,使得你狼狈不堪。只是你为人狡猾,见势不妙,便投入比你更加阴险狡诈之人的门下。仗着那人的庇护和周旋,又因为当时师父遭遇困境,你才没有受到责罚。只是自此之后,你断了做观主的念头,便全力支持庇护你的那个人上位。换来的回报,便是以叛徒的罪名废了若虚的武功,将她驱逐出无极观。若虚成为废人,又被赶出无极观,无异于让她自生自灭。她还没走出云台山,便即失足跌落到深涧之中,落了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四师姐,你这杀人灭口的手段,可要比师妹我厉害得多罢?!”

云轩趴在地上,耳听得云逸和云生内讧,相互揭短,心下又惊又怒。只不过穴道被封,动弹不得,又被厉秋风摔在地上,可以说是狼狈不堪。此时若是拿出观主的威严说话,不只制止不了两人内讧,反倒显得滑稽。她心中后悔不迭,以真实武功而论,她自忖内力远在厉秋风之上,若是公然动手,即便不能得胜,却也不会败得如此凄惨。只不过她已接到密报,知道厉秋风在皇陵、永安城、虎头岩连败各路高手,实是一个不可小觑的人物。而且此人来历诡异,突然出现在无极观,大有可疑之处。云轩做事一向谨慎,这才没有翻脸群殴,只想着小心试探,以迷药迷倒此人,再行逼问。想不到厉秋风狡猾之极,反倒趁机将她制住。此时听得云逸和云生内讧,无极观颜面尽失,云轩心中惊怒交加,实是后悔到了极处。

厉秋风冷眼旁观,见云生和云逸不顾观主云轩被擒,在众门人面前大打出手,自然是各怀鬼胎。他虽然年轻,只是自幼便跟随在师父身边,听师父讲过很多江湖帮派为争夺帮主、掌门人而勾心斗角、屠戮同门的旧事。而到锦衣卫当差之后,他留了一份心思,时常到锦衣卫南北镇抚司档案库阅读案卷。五年之间,读了不下七万份案卷,其中多有江湖帮派夺位的案子。而在京城之中,又看到官场之中的明争暗斗,才知道与官场相比,江湖门派争夺权势如同儿戏。是以再看无极观内讧,从云逸、云生等人的只言片语之中,便即洞察到了各人的心思。

三十余年前,云真最得月空喜爱,已被认定为月空的衣钵传人。只不过任伍纵火盗剑,云真受到牵连,不得不离开无极观。云真一去,月空重病缠身,下任观主人选悬而未决,月空的一众弟子便起了觊觎之心。在月空的三十多名弟子之中,其时以云玄武功最高,接任无极观观主的希望最大。是以便有人造谣生事,直指云玄脾气暴躁,不是下任观主的合适人选。依着云生和云逸两人方才相互攻讦来看,此事的始作俑者当是云生。只不过不知道受了什么人的挑拨唆使,云生的五弟子竟然反戈一击,揭发云生诬陷云玄,使得云生处境尴尬。只不过任伍盗剑之事发生不久,云真闯下大祸,无极观内想要趁机将月空赶下观主之位的名宿着实不少。若是云生陷害云玄之事传扬出去,月空的观主之位更加不稳。此时云轩为云生求情,陈明厉害,月空不得不放过了云生,只当此事没有发生。

因为犯了诬陷同门的过错,云生便断了做观主的心思,转而全力支持云轩上位。七弟子云逸却一向心高气傲,自以为武功智计都不在云真之下,也甚得月空的喜爱。既然云真被驱离无极观,自然要由她来继承月空的衣钵。想不到云轩却在云生等人的全力支持之下,接了月空的观主之位。云逸迫于形势,只得隐忍了下来。只不过数十年来,她始终对此事耿耿于怀。今日见云轩落在厉秋风手中,便想趁此良机夺得观主之位。这才站出来对厉秋风大加申斥,只盼着这个毛头小子一时受激不过,出手杀了云轩,自己再出来收拾残局,带领一众门人将厉秋风斩杀,观主之位自然落在她的手中。

云生与云逸结怨极深,知道若是云逸了观主,自己和一众弟子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是以虽然她也想做观主,但是却也知道此时若是云轩被杀,得利最大的只能是云逸。是以便站了出来,与云逸对抗,要保住云轩的性命,联手对付云逸。

厉秋风洞若观火,将云逸、云生的阴谋看得清清楚楚。此时见两人生了内讧,正中下怀。冷笑一声,对趴在他脚下的云轩说道:“老观主,看看你这两位师妹,都是盼着你早点死去。你这观主混到了这个境地,可有些不大妙啊!”

云轩心下气恼之极。她自然知道云逸一直对观主之位虎视眈眈,云生却也未必安着什么好心。这些年全仗着自己巧妙周旋,恩威并施,又在月空死后,取得了无极剑法的剑谱和无极玄功的心法,十几年间武功大进,无极观中已无人是她的对手。是以无极观中原本对她不服的各房也只得纷纷低头,这才将局面维持了下来。此时她听到云逸和云生说话,知道自己受制于人,这些同门却不识大体,竟然在危急关头不顾无极观的荣辱存亡,又要蠢蠢欲动。她心中又惊又怒,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理会。

云生听云逸揭她的老底,心下大怒,便即挥舞长剑,要将云逸刺死。云逸自然不肯示弱,便即拔剑相迎。月空的五弟子云遥及其他几位月字辈的前辈急忙拦在两人中间,苦苦相劝。两人兀自不肯干休,互相怒目而视,戟指叫骂。两人的弟子自然站在各自师父一边,若不是有其他各房弟子隔开,早就挥剑出拳互殴了。

就在一片混乱之中,忽听有人喝道:“你们如此闹内讧,丢尽了无极观的脸面,还有什么脸自称是无极观的弟子!”

云逸和云生脸色大变,便即停止了争吵,纷纷退到了一边。两人这一退后,手下的弟子们自然也不再争吵,原本乱成一团的观溪台上登时安静了下来。

只见一行人举着火把自圈外走了进来。当先一人身背长剑,赫然便是无极观十二仙姑中排名第二的云玄。她在文王庙中受了卫乾的暗算,所中剧毒虽然解了,只不过体内余毒未清,回到无极观后便一直静养。云轩要擒拿厉秋风,只是带了月空一系的门人。因为云玄正在静养,便没有将此事让她知晓。只不过云玄门下的弟子有不少与云轩、云生、云遥、云逸等人的弟子交好,这事情还是传到了云玄的耳中,她知道云轩要擒拿厉秋风,心下大惊,不顾自己体内余毒未消,便即带着十几名弟子赶了过来。远远听到云逸和云生两人的弟子大声叫骂,互相揭短,她心下大怒,便即出言喝止。

(

第622章

云玄在月空门下诸弟子中,性子最为严峻,是以不只她的嫡传弟子对她恭敬有加,便是其它各房弟子在她面前也不敢有丝毫违拗。此时云玄一声怒吼,六七十名无极观弟子再也不敢鼓噪,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云逸和云生见云玄到了,知道这位二师姐脾气火爆,两人这般争吵实是大违门规,一顿责骂只怕是逃不过的。是以二人虽然兀自怒目而视,却再也不敢像方才那样互相指斥叫骂了。

云玄走到场中,见云轩如此狼狈,心下震骇之极。她对厉秋风道:“厉大侠,这是怎么一回事?”

厉秋风冷笑道:“你可以问问你的这几位师妹,她们都做了些什么。”

云玄转头对云生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生嗫嚅着说道:“掌门师姐怀疑这个小贼……这个小子是魔教余孽,想将他拿住之后逼问来历。想不到这个小……小子十分狡猾,用卑鄙手段将掌门师姐抓住……”

云玄在文王庙中得厉秋风出手相助,这才得脱大难,实难相信厉秋风是魔教派来的高手。听云生如此一说,她双眉一挑,厉声说道:“胡闹!厉大侠怎么会是魔教余孽?是谁给掌门师姐出了这个馊主意?!”

她说完之后,眼睛直盯着云生。云生吓了一跳,颤声说道:“二师姐,是、是掌门师姐自己决定要抓住此人,与我等无关……”

云玄哼了一声,道:“掌门师姐一时想不开,你们难道不会劝劝?难道还嫌咱们无极观的脸丢得不够么?!”

她说完之后,转过头来,对厉秋风道:“厉大侠,只怕此事有极大的误会。还请你放了掌门师姐,咱们可从长计议。”

厉秋风冷笑道:“从长计议?厉某倒是想从长计议,可是你们这位云轩观主,表面上仙风道骨,背地里却暗下毒手,若不是厉某小心谨慎,只怕现在已经做了阶下囚,此刻正被她严刑拷打,生不如死了。若是不信,你不妨瞧瞧,苦乐庵的各位师父都是与世无争的出家人,还不是被你们无极观的弟子刀剑加于颈上,当作人质?!”

云玄这才发现慧清等人被无极观弟子制住,一个个极为狼狈。她脸色一沉,右手大袖一拂,一股劲风扑出。挟持慧清和慧净的两名无极观弟子只觉得劲风扑面,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两步。慧清和慧净得脱敌手,惊魂未定,便即拔脚奔向茅屋,扑到圆觉身前。慧清颤声说道:“师父……”话未说完,却再也说不下去了。慧净惊惧之下,尚未开口,便即“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云玄对其余几名无极观弟子喝道:“还不快放了这几位师父?!”

那几名无极观弟子是云生和云遥的嫡传弟子,是以虽然对云玄十分畏惧,但是本师没有发话,却也不敢将苦乐庵众尼放开,只是一齐向云生和云遥望了过去。

云玄见这几名无极观弟子不听自己的号令,心下大怒,冷笑道:“你们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好,好,贫道就让你们知道什么是无极观的规矩!”

她说完之后,右手反手拔出背上的宝剑。这几名无极观弟子知道云玄性子严峻,她若说要动手,便一定会出手。而且这位师伯武功极高,若是剑招使出,自己非死即伤。是以这几名弟子不敢倔强,急忙撤剑后退。慧文等惊魂稍定,便也向圆觉跑了过去。

云玄对厉秋风道:“厉大侠,咱们无极观是名门正派,断然不会用卑鄙手段害人。只是数百年前,魔教险些倾覆无极观,是以掌门师姐担心魔教余孽卷土重来,做事忒急了些,还请厉大侠原谅则个。”

厉秋风道:“哈哈,你是没有看到方才你们无极观这些道士的丑恶模样,若说她们不会用卑鄙手段害人,那世间岂不是再也没有坏人了?!”

云玄见厉秋风语气张狂,心下颇为不喜,只不过云轩落在此人的手中,而且看样子确实是无极观先行下手。此时情势未明,她一时之间倒也不能发作。是以她强压下心中怒气,道:“厉大侠,不管你与无极观之间生了什么龌龊,好在双方眼下都没有伤亡。只要你放了敝观观主,贫道可以亲自送各位离开云台山,绝对不会容许本观弟子伤害各位,日后无极观也断然不会派人报复各位。”

厉秋风冷笑一声,道:“若是我信了你的话,岂不是太可笑了?实话告诉你,现在你们无极观说的任何一句话,我都不敢信,也不能信。”

云玄双眉一挑,森然说道:“既然如此,你想怎样?”

厉秋风嘿嘿笑道:“厉某若是想要离开,凭你们这些道士,想来拦不住我罢。只是我有些事情还想不明白,所以暂时还不想离开。”

云玄悚然一惊,道:“莫非你真是魔教余孽?”

厉秋风哈哈大笑,道:“我若是魔教后人,只怕你这老道姑的人头,已经高悬在文王庙前,哪还会在这里指手划脚?!”

他说到这里,面色一沉,冷冷地说道:“三十余年前,无极观中生了大变,云真前辈受人欺骗,铸成大错。她为了找到骗她的那个人,在无极观中四处搜寻。只不过有人早就盯着她,借机诬陷云真前辈纵火盗剑。云真前辈没有法子,只得逃到无极洞中。是前辈和云轩一起将云真前辈从无极洞中带回无极观……”

他话音未落,云玄脸色一沉,厉声说道:“胡说八道!当日无极观中一片混乱,贫道奉了师父月空真人之命,守在无极殿前,哪里去过无极洞?!”

厉秋风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回答,点了点头,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云玄不知道他自言自语是什么意思,瞪着双眼说道:“你问这些陈年旧事是何用意?”

厉秋风笑道:“我只不过想知道三十余年前,一直在暗中盯着云真前辈,设下陷阱来坑害她的那些人到底是谁。如此看来,害她的人确实不只一个。”

云玄脸色大变,道:“云真当年与外敌勾结,纵火烧殿,盗走本观所藏的宝剑,使得无极观险遭倾覆之危。你却说有人害她,当真可笑。”

厉秋风道:“此中原委,日后你问问云轩便会知道。”

他说到此处,转头对着站在众道士之前的云逸道:“原来一直盯着云真前辈的那个人,便是你云逸道长!”

云逸脸色一变,右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剑柄,冷笑道:“你这个无名小辈,跑到这里来胡说八道。云真背叛无极观,人人得而诛之。你却说是贫道诬陷,当真是可笑之极。”

厉秋风右脚轻轻踢了趴在地上的云轩一下,口中说道:“你这位大师姐方才在茅屋之中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当然,在这个故事中,她说了很多谎话。不过为了使这个故事能够自圆其说,里面也有不少真话。云玄道长虽然脾气暴躁,不过在所谓的无极观十二仙姑之中,算得上是一位正人君子。是以云轩在讲述这个故事之时,不知不觉之间,时时提到云玄道长和她在一起做事,以证明她所说之事是真实可靠的。方才我问了云玄道长一句,她否认与云轩同往无极洞将云真前辈带回无极观。所以我便知道云轩有意在这件事上说了谎话。当年她与另一个小人嫉妒云真前辈,便在暗地里联起手来,想找机会坑害云真前辈,各取所需……”

云逸不待他说完,便冷笑了一声,道:“笑话!就算你说的不错,云真若是失势,掌门师姐可以做观主,可是对贫道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厉秋风笑道:“云轩要的是权势,你要的是情爱!”

云逸瞬间脸色大变,仿佛看到了恶鬼一般,身子微微一颤,双眼盯着厉秋风,右手紧握剑柄,颤声说道:“你、你胡说……”

厉秋风嘿嘿笑道:“当日你随月空真人前往青云观,见到了向妙一真人挑战的任伍。随后又与任伍一起,随同月空真人、云玄、云真等人一路前往云台山无极观,在黄河渡口遇伏,一路上多经艰难。任伍武功高强,对他暗生情愫之人,可不只云真前辈一个。只是任伍只对云真前辈颇有好感,对你却丝毫没有在意。你由爱生恨,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何况云真前辈受月空真人喜爱,你早就妒火中烧。此时自己所中意的情郎又被云真前辈夺走,这份嫉妒化作了仇恨,你便下了决心要坑害云真前辈。自从回到无极观中,便时时暗中盯着云真前辈,想找机会下手害她。只是无意之中,你听到了云真前辈和任伍提到玄极殿偏殿中藏剑之事,随后那偏殿便被大火烧毁。你以为这是一个一偿所愿的良机,便暗中向无极观辈份最高的那位师祖报信,诬陷云真前辈纵火盗剑。与云轩一起前往无极洞的并不是云玄,而是你云逸。你们二人将云真前辈从无极洞中骗回无极观,原想着月空真人定会惩罚她。想不到月空真人没有上当,而是仔细问了此事的经过。云真前辈据实说了,月空真人便没有惩罚她。你和云轩大失所望,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将此事又透露给那位师祖和其他几位无极观的前辈,迫得月空真人不得不将云真前辈带到无极殿,受众人的审问。云逸,我没有说错罢?!”

(

第623章

云逸听厉秋风叙述往事,便如亲眼所见一般。她性子虽然不如云玄那般顽固,却更为偏执。当年她对云真恨之入骨,这份仇恨经过了三十多年,却比当年更加强烈。此次得知云真已死,她心下虽然大感欣慰,只不过没有亲眼瞧见这个生平大敌死去,却是极为遗憾之事。此时听得厉秋风讲述往事,她胸中的怒火已然重新燃起。索性不再抵赖,而是一声狂笑,道:“谁教她自作多情,勾结任伍,铸成大错?!若不是她泄漏了玄极殿偏殿中藏剑之事,无极观也不会有后来那些风波。贫道揭发这个叛徒,只是想保得无极观平安,这难道也有错么?”

她话音甫落,云玄、云生、云遥等人都是大吃一惊。这几人对于当年云真叛变一事深信不疑,将无极观其后的大变和师父月空之死都算到了云真的头上。是以这三十多年来,无时无刻不痛恨云真,将她视为生平大敌。此刻听云逸自己承认当年陷害了云真,心下实是震骇之极。

厉秋风道:“你和云轩联手陷害云真前辈,只不过得手之后,云真前辈被迫离开了无极观,云轩得偿所愿,做了无极观的观主。而你云逸道长,因为任伍始终只在意云真前辈,盗剑之后又不知所踪。是以你虽然一番算计,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为云轩做了嫁衣,自己却没有得到什么好处。或许你心下不忿,也想过找云轩理论。只不过你和云轩联手做了对不起良心之事,以云轩的阴险狡猾,自然抓住了你的把柄,而你却没有取得她做恶的证据。是以这么多年来,你只能忍气吞声,看着云轩独据观主之位,心中恨她入骨。直到今天晚上,云轩落在我的手中,你便想借刀杀人,出言相激,让我杀了此人,你便有做观主的机会。嘿嘿,你这算盘打得不错,只不过你过于愚蠢,这些小孩子家的手段,竟然想用在我的身上,可笑,可笑之极!”

云逸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云玄见如此唇枪舌剑争辩下去,只怕还要翻出不少丑事。眼下月空一系的弟子大多聚在观溪台上,几位月字辈的同门如此同室操戈,在众弟子面前颜面尽失,若是传到其它各房的长辈和弟子耳中,只怕月空一系在无极观中再也抬不起头来了。念及此处,她脸色一沉,对云生、云遥等人沉声说道:“今晚之事分明是一场误会。各位师妹还不快让门下弟子回观中休息么?”

云生等人自然知道云玄的用意,急忙下令门下弟子先行回观。到场的无极观弟子之中,有些有见识的弟子见这些事情牵涉到自己的师长,知道的越少越好,巴不得早一点离开。是以听到号令之后,便即快步离开,一心只盼着师父没有看到自己。另有一些年轻弟子却觉得今晚之事古怪之极,好奇之心大起,只想多留片刻。虽然师父下令离开,心下却有些不愿意,一边走一边不时回头,磨磨蹭蹭地只想多留片刻。

待无极观众弟子离开之后,观溪台上只剩下云玄等七名云字辈的女道士。云玄带来的十几名弟子则站在十几步外,手中举着火把,不许外人靠近观溪台。

云玄道:“厉大侠,敝观已经将苦乐庵各位师父放了,众弟子也都已散开。还请厉大侠放了掌门师姐,咱们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岂不甚好?”

厉秋风心想自己原本也不想与无极观大打出手,既然云玄出面,斥退了众人,倒是一个脱身的好机会。虽然无极观之事并非未结,背后还有一个秘密没有解开,不过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却也不须理它。还是尽早下山,赶回洛阳为好。念及此处,他嘿嘿一笑,道:“好罢。云玄道长算是一位英雄,厉某就信了你这一次。”

他说到此处,转头向着右侧的那间茅屋说道:“司徒先生,咱们这就下山了,你快出来罢。”

只是他说完之后,那间屋子中却无人应答。窗口兀自透出油灯的光亮,只是听不到屋子中有任何声音。

厉秋风心下一凛,转头对无极观一众女道士道:“你们将我的同伴弄到哪里去了?”

云遥道:“方才咱们到了这里之时,先去了那间茅屋,里面并没有人,咱们这才将苦乐庵众位师父请了出来。”

厉秋风和司徒桥发觉无极观在饭食之中做了手脚,知道无极观另有所图,便存了十分小心。待无极观弟子过来请厉秋风到圆觉的房间说话之时,厉秋风以目示意,要司徒桥随机应变。司徒桥武功虽然并不甚高,但是精通机关消息之术,即便受了无极观弟子的围攻,想来也能支撑一时。厉秋风挟持云轩走出屋子之后,没有看到司徒桥被无极观弟子控制,还以为他躲在屋内,无极观弟子奈何不了他。想不到此人竟然凭空消失不见,厉秋风心下不由悚然一惊。

云玄见厉秋风脸色阴晴不定,知道他对云遥的话心下存疑。当下云玄大步走到那间茅屋门前,伸手推开屋门,走进屋子之后转了一圈,便又走了出来,对厉秋风道:“那位司徒先生确实不在屋中,想来已先行离开了。”

厉秋风虽然与司徒桥这几日一直同行,但心下对此人始终有所提防。他知道司徒桥一心要取走自己身上带着的关羽头颅,更是加了十二分小心。只是想不到这人却在这个关头,突然消失不见。厉秋风心下暗想:“黄姑娘曾说起过一件事,那便是司徒桥在文王庙的院子里,自卢舍那大佛头顶取出的锦匣中拿到了一件物事。难道那件物事比关羽的头颅更加了得,他得到那东西之后,便连关羽的头颅都不要了,趁我与云轩、圆觉等人说话之机,在无极观众弟子尚未合围之时,先行走了不成?”

他正思忖之间,却听圆觉说道:“厉大侠,咱们是否现在离开?”

厉秋风这才回过神来,心中暗想:“司徒桥一心想用诸葛武侯留下的阵图发动军阵,此事荒谬之极,却也不必管他。好在关羽的头颅已被自己夺回,正好送回到洛阳城南的关帝圣君庙中重新安放。无极观也好,诸葛武侯的阵图也罢,与自己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司徒桥想要折腾,便由着他折腾罢了。此人虽然颇有本事,但是性子太过狂傲,日后非吃大亏不可。这人不在自己身边,倒少了许多麻烦。”

他想到此处,点了点头,右脚伸入云轩身下,轻轻一挑。只听“呼”的一声,云轩的身体已然飞了起来,直向云玄飞了过去。

云玄见云轩被厉秋风挑飞了过来,不敢怠慢,双手伸出,左手在云轩腰间轻轻一托,云轩飞来之势立止。云玄右手早已抓住云轩左臂,向右轻轻一拉,两手的力量使得恰到好处,云轩已自稳稳地站到了地上。

云玄出指如风,瞬间便解开了云轩被封的穴道。只不过穴道被封了一个多时辰,云轩身子酸麻,五脏六腑仿佛颠倒过来一番,胸口气血翻滚,甚是难受。她强忍着胸口的烦闷,右手拔出长剑拄在地上,这才没有因为腿脚酸软而坐到地上。

云玄见云轩脸色惨白,虽然恶狠狠地瞪着厉秋风,却没有说话。知道她穴道初解,全身气脉和血脉仍未畅通,此时若要强行开口说话,只怕非受内伤不可。是以云玄抢先说道:“厉大侠,咱们无极观说话算数。各位若是想天明再走,尽可以在茅屋之中休息。贫道亲自在这观溪台上陪同,想来没有人敢来骚扰各位。若是各位急着离开,贫道可亲自将各位送下山去。”

厉秋风估计此时已是二更时分,再过上一个多时辰,天便要亮了。只不过无极观是龙潭虎穴,多留一刻便多了一分危险。他之所以能抓住云轩,是因为算准了云轩对自己全无防备,这才一击得手。若是两人堂堂正正地交手,自己绣春刀已失,只怕不是这个老道姑的对手。何况此时无极观十二仙姑之中,除了在黄河渡口战死的四人之外,其余八位俱已到齐。若是这八人联手,自己绝非其敌。是以越早离开这个诡异之地越好。

厉秋风念及此处,转头看了看圆觉,圆觉双掌合什,口中说道:“咱们还是尽快下山罢。”

厉秋风点了点头,转头对云玄说道:“那就有劳云玄道长了。”

云玄只是点了点头,转头对云轩说道:“掌门师姐,贫道送圆觉大师和厉大侠等人下山,去去便回。若掌门师姐有什么吩咐,待贫道回来后再说。”

云轩正自运转内力在四肢百骸间行走,微闭着双目,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云玄这才当先引路,带着厉秋风和圆觉等人,沿着来路向山下走去。此时正是黎明最冷的时刻,山路上的水气已凝结成冰,走上去湿滑无比。厉秋风等人出发之时,已从云玄的弟子手中借了火把照亮。饶是如此,每一步走得也是万分小心。只不过众人都知道在无极观多留一刻,便极有可能将性命丢在这里。是以个个打起精神,走得倒是不慢。

到了那条石洞的顶端之时,十几名守在洞口的无极观弟子见云玄带路,急忙将洞口让开。云玄当先走下石洞,圆觉等人随后紧随,厉秋风留在最后。他怕这十几名无极观弟子捣鬼,从洞口向洞内丢大石头砸人,便趁这些人不备之际,突然出手,将这些无极观弟子尽数点倒,这才走下了石洞。

(

第624章

待得众人走出石洞,山风愈加猛烈,真吹得众人衣衫飞舞,猎猎作响。慧净等年轻女尼武功低微,僧袍又略显单薄,抵挡不住如此寒冷的山风,不由得全身颤抖,牙齿相击,格格作响。

守在洞口的几名无极观的女道士见云玄到了,急忙躬身行礼。云玄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径直到了那水潭岸边,这才停下了脚步,转头对圆觉说道:“贫道送大师到此,前面便是下山的大路。大师此番到了无极观,受了不少委屈,还望大师不要挂怀。”

圆觉双掌合什道:“阿弥佗佛,多谢云玄真人引路。”她知道此去再也不会回到无极观,是以什么“后会有期”之类的客套话也不必多说。云玄自然知道她的心意,微微叹了一口气。又转头对厉秋风道:“听说云真师妹去世之时,厉大侠就在她身边。还请厉大侠告知云真师妹葬在何处,敝观将派人将她的遗体运回无极观安葬。”

圆觉听云玄改了称呼,称云真为师妹,知道她已原谅了云真的过失,心下颇为欣慰。黄旭更是眼眶一热,两行热泪已然流了下来。

厉秋风冷笑一声,道:“我原本想着要将云真前辈安息的所在告知无极观。只不过这一夜之间,却看清了无极观的真面目。这样一个肮脏龌龊之地,想来云真前辈也不屑回到此处。道长尽可以放心,厉某自会保得云真前辈遗体周全。”

云玄面露凄然之色,嘴角抽搐了几下,似乎有话要说,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她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贫道也不好勉强。厉大侠年少有为,将来必能在武林之中大放光彩。敝观此次多有得罪,还请厉大侠不要记恨。”

厉秋风嘿嘿笑道:“我不过是一个江湖浪子,贵观不找我的麻烦,已是烧了高香了。道长虽将咱们送到此处,只不过咱们是否能够活着离开云台山,尚属未知之数。”

他此言一出,云玄和圆觉都是悚然一惊。慧清等人更是不由自主地转头向刚刚下山的石壁望去。只不过此时正是凌晨最黑暗的时刻,手中的火把光照有限,看不清是否有人跟了上来。不过越是如此,众人愈发觉得黑暗中藏有敌人。慧净等人惊慌之下,已然将长剑拔了出来。

云玄心下惊讶,只不过她虽然与厉秋风相识不过数日,却知道此人武功诡异,心思缜密,颇有智计。他既然这样说话,定然发觉有什么不对之处。是以云玄略一沉吟,便即开口说道:“厉大侠,贫道虽然不是无极观观主,不过既然答允了送各位平安下山,想来也不会有人从中作梗。是以厉大侠不必过虑,若还是担心有什么麻烦,贫道可以再送各位一程。”

厉秋风道:“云玄道长性如烈火,不过确是无极观中难得的胸襟坦荡之人。实不相瞒,咱们离开无极观外观溪台之时,无极观中早已放出信鸽。这一路之上,我以铜钱杀掉了五只鸽子,只不过山风太强,有几只还是从咱们头顶飞了过去。这分明是无极观中有人以飞鸽传书,向山下传递消息。我不知道无极观在这云台山左近还埋伏了什么高手,只是即便云玄道长不想除掉咱们,无极观中还是有人不想咱们活着下山。”

云玄悚然一惊,随即说道:“无极观在云台山的防线到了这石壁下的洞口处为止,此外再也没有无极观的弟子据守。或许是夜晚之间,有些山鸟从咱们头顶飞过,厉大侠误以为是飞鸽传书也是有的……”

她话未说完,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实不相瞒,我在京城之时便养过鸽子,它自空中掠过之时的声音,我是绝对不会听错的。只不过方才咱们一直在山路上曲折前行,那些鸽子被我打落之后,坠于山谷之中,无法找到尸体。若是掉在山路之上,咱们便可以找到鸽子身上藏着的书信了。”

他说到此处,略一沉吟,接着说道:“云玄道长,我有一句话,说了你可能不信。你今日送咱们下山,已是犯了无极观的大忌,只怕不能容于云轩等人。是以你回观之后,千万小心在意,不要像云真前辈一般,被这些奸诈之辈毁了。”

云玄听他说得郑重,却也并不相信同门会对自己下手。当即沉声说道:“贫道行事,从不徇私,掌门师姐又怎么会与贫道为难?”

厉秋风见她不信自己的话,叹了一口气,道:“云真前辈当年虽然有错,不过并非有心为恶,最后还不是落得这样一个悲惨的下场。云玄道长行事光明磊落,却不知道你们无极观还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若是传扬开去,只怕无极观将会大难临头。你今日执意送咱们下山,已是惹人猜疑。云轩不想让咱们活着走出云台山,道长执意相送,云轩必然猜忌道长与她不利,只怕会对道长下手。”

云玄听他越说越是离奇,心下更加不信,只道他是危言耸听,便即笑道:“无极观竟然还藏着什么秘密么?不是贫道夸口,无极观中只怕还没有贫道不知道的事情。”

厉秋风嘿嘿一笑,道:“玄极殿偏殿中藏有佛泪宝剑之事,道长想来就不知道罢?”

云玄听他如此一说,心下一怔,脸上不禁红了。好在此时一片漆黑,虽有火把照亮,众人却也看不清她的脸色。只听云玄咳嗽了一声,强自辩解道:“藏剑之事只能由上任观主告知下一任观主。若不是当年云真师妹出事,就连这个规矩咱们都不知道。贫道愚钝,不是做观主的材料,是以不知道藏剑之事,却也实属平常。”

厉秋风看着云玄,一字一句地说道:“无极观中藏着的那个大秘密,比佛泪宝剑更加重大,也更加可怕。此事若是泄漏出去,不止无极观在武林之中再无立足之地,只怕藏在无极观背后的那些更加厉害的人物,也要颜面尽失。道长不妨想想,若是有此风险,那些大人物能让此事轻易泄漏出去么?”

云玄越听越是糊涂,正自惊疑之间,却听厉秋风道:“眼下咱们尚未走出云台山,道长仍在无极观监视之下。若是道长此时赶回观中,或许他们不会疑你。只不过此事究竟结局如何,咱们谁都不知道。”

云玄一怔,道:“他们?厉大侠,你说的他们是谁?是掌门师姐和云生、云遥、云逸等人吗?”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云轩或许算得上一个,其他几个只不过是棋子罢了。”

云玄满腹疑团,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厉秋风道:“咱们离那石壁不过数十丈,跟踪咱们的无极观高手想来离此不远。云玄道长现在回去,她们想来不会起疑。只不过云轩心狠手辣,道长还是多加小心。我有两句话送给道长,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早达笑弹冠。道长不妨仔细推敲。”

他说完之后,转头对圆觉说道:“大师,咱们这就下山罢。若是遇到了敌人,大师只须护着黄姑娘和各位师父便可,其余的事情,交给晚辈来办。”

圆觉虽然觉得厉秋风所说之事过于离奇,不过这几日中屡次并肩御敌,知道这个年轻人办事稳重,不是轻浮之辈。他既然如此小心,自然有他的道理。是以圆觉点了点头,道:“但凭厉大侠吩咐便是。”

她话音方落,厉秋风却是面色一沉,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已经来了!”

圆觉吓了一跳,不由得转头四处观望,只不过慧清等人手中的火把只能照出左近丈许之处,看不清远处是否有人。此时众人左侧数丈之处便是水潭,右侧不远处是一片树林,脚下却是一条碎石铺成的道路,直向山下延伸。圆觉扫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异状,正想说话之时,却听云玄说道:“无极观云玄在此,是哪一位前辈到了?”

她说话之时运起无有玄功,虽然山风凛冽,声音却远远地送了出去。片刻之后,只听山下有人说道:“阿弥佗佛。老衲德赫,拜见无极观云玄真人。”

这声音略显苍老,却甚是平和,在山风呼啸之中,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这老僧的内力好生了得,竟然还在无极观观主云轩之上。

他正思忖之间,却听得右侧树林中又有一人说道:“贫道晓风,参见无极观云玄道友。”

厉秋风悚然一惊,他虽听出了那老僧德赫正自从山下走了上来,只不过却没听发觉右侧树林中竟然还藏着一名道士。这倒不是说这道士的武功在那老僧德赫之上,只是他藏在树林之中,山风卷过,树枝喀嚓作响,便隐藏了这道士的行迹。是以厉秋风虽然听到了那老僧的动静,却无法发觉这道士的行踪。

厉秋风听这一僧一道说话,知道这两人内力极高,尚在无极观一众高手之上,倒与在虎头岩沙家堡中见过的广智和尚和玉清子不相上下。他心下惊疑,心中暗想:“我虽然猜到无极观背后隐藏着极大的势力,只不过他们便是要赶来助拳,却也要三四天工夫,怎么无极观的信鸽刚刚放出,这些人就赶到了山下?难不成这些人早就到了云台山,静待我自投罗网不成?”

(

第625章

(),

念及此处,厉秋风心下已是后悔不迭。在无极观外的观溪台上,他之所以有恃无恐,便是算定了单凭无极观一众弟子,定然拦自己不住。虽然无极观定会向各大门派求援,但是待各派高手赶到无极观之时,自己带着圆觉等人早已远走高飞。只是他没想到无极观早就有所防备,事先已经邀请武林同道赶来助拳。厉秋风越想越是惊惧,心中暗想:“我方才还嘲讽云轩托大,想不到自己一时不慎,竟然陷入如此困境。若是师父知道了此事,定然十分生气!”

此时东方的天空已微有些光亮,只见山下大路上慢慢现出十几个人影。这十几人走得似乎并不快,但是眨眼之间,便已到了众人面前。火把映照之下,只见为首的是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僧。这老僧身材高大,面目庄严,不怒自威。虽然身上穿的只是麻布僧袍,却隐隐然有富贵之气。不似山野之中的一名老僧,倒似庙堂上的一位高官。

云玄单掌竖在身前,沉声说道:“原来是空明寺住持德赫大师到了,贫道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德赫微微一笑,道:“此处距离无极观尚有二十余里,云玄真人在此处等候,怎么能说‘有失远迎’?当年莲花峰大会,贫僧得睹真人风采,实是佩服不已。只是时光如流水,十五年忽忽即过,真人清健更胜往昔,贫僧欣喜不已。”

他说完之后,又是口诵佛号。云玄微微躬身,算是还礼。只是她心中惊疑不定,暗自想道:“空明寺是云台山大寺之一,只不过佛道不是一家,虽然久闻空明寺之名,却向来与咱们无极观没什么交往。空明寺是禅宗寺院,但是没听说寺中有什么武功高手。十五年前,朝廷一位内阁大学士到云台山游玩,召集了云台山左近致仕的官员和云台山中各大道观、寺院的观主、住持和名宿,在莲花峰办了一场诗文大会。其时我随掌门师姐参与了这次大会,恍惚记得这位德赫大师也列席其中。只不过当时在场的高僧雅士甚多,却没有留意到这位大师。想不到他内功如此深厚,竟然还在云轩师姐之上。”

云玄正自思忖之间,却听得右侧有人一声长笑。紧接着只听脚步声响,却是有人从右侧树林中走了过来。人还未到,那人的声音已传了过来:“德赫大师来得好快。贫道比你近了五六里,却还是让大师抢在了前头。”

话音方落,只见一位灰衣道士已自到了众人面前。这道士身子并不高大,只不过面目白净,双眉斜飞入鬓,三绺长髯飘洒胸前,说不出的潇洒自在,倒衬托得他一派仙风道骨。片刻之后,他身后又走出十几个人来,俱都是灰衣道士。

德赫见了这道士,双手合什道:“晓风观主说得哪里话来?敝寺虽然距离此处比贵观近了些,只不过从空明寺到这里是一条平坦大路,要好走得多。贵观到这里却要翻过两处山岭,又尽是些崎岖山路,老僧先到了此处,又何足为奇?”

那道士与德赫又说了几句,这才转过头来,单掌竖在胸前,对云玄笑道:“久闻云玄真人的大名,今日得见尊颜,幸何如之?”

云玄见晓风道人到了之后,先与德赫说话,将自己晾在一边,摆明了对空明寺的尊重更要在无极观之上。云玄在无极观诸人之中性子最为倔强,宁折不弯,又对无极观的名声极为看重。此时见晓风道人轻视无极观,心下有气,是以冷笑了一声,道:“好说,好说。逍遥观与无极观同属老君门下,这数十年来,贵观观主首次光临咱们无极观,咱们无极观当真是蓬荜生辉啊。”

晓风道人自然听出云玄的不满,却也并不在意,微微一笑,道:“贵观云轩观主还没到么?”

云玄一怔,道:“掌门师姐坐镇无极观,怎么会到了这里?”

晓风道人笑道:“原来如此。想来云玄真人并不晓得此事背后另有文章。这倒是最好不过,免得咱们还要多费一番力气。”

他说完之后,转头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圆觉等人见他目光如电,目光一碰,便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只有厉秋风凛然不惧,一双眸子精光四射,与晓风道人目光相触,便即碰撞出一串火花。

晓风道人微微一怔,略有些惊讶。只不过这份惊讶一闪即过,却见他微笑道:“这位英雄想来就是厉少侠罢?”

厉秋风沉声说道:“阁下是武当派哪一位道长的门下?”

晓风道人自露面以来,一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只是听到厉秋风提到“武当派”三字,却是面色大变。他紧盯着厉秋风,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怎么知道贫道出身武当派?”

厉秋风冷笑道:“你既然知道厉某到过虎头岩沙家堡,难道不知道厉某曾在虎头岩与一位叫作玉清子的武当派高手交过手么?”

晓风道人听到“玉清子”三字,脸色更是阴沉。他沉吟了片刻,道:“你与玉清子交手,谁胜谁败?”

厉秋风道:“厉某没胜,玉清子也没败。因为厉某与他交手之际,旁边还有一位广智和尚虎视眈眈。厉某使了一点小手段,引得玉清子和广智和尚对了一掌,厉某趁机扬长而去。”

厉秋风提到广智和尚时,德赫的脸色却也变了。待厉秋风说完之后,德赫勉强笑了一声,道:“原来江湖传言都是真的。厉少侠败唐赫,杀云飞扬,果然是英雄出于少年。今日得见江湖中最为杰出的后起之秀,贫僧真是幸运。”

厉秋风道:“厉某遇上两位,却真是不幸。”

晓风道人此时已恢复了镇静,他缓缓说道:“幸与不幸,原本没什么区别。便如庄生梦蝶,是梦非梦,要看厉少侠如何领悟了。”

厉秋风道:“与厉某随行的这位圆觉大师、黄旭姑娘,以及苦乐庵中的各位师父,与此事没有半分关系,她们只不过是途经云台山罢了。还请两位容许他们离开云台山,不要与她们为难。”

德赫微微一笑,双掌合什,道:“大道朝天,各走一边。贫僧与晓风道长都是出家之人,哪里敢拦挡别人的去路?何况这位大师与贫僧同为释门弟子,更加不会与她为难了。”

晓风道人双手负在身后,看了圆觉等人一眼,便即盯着厉秋风,竟似丝毫没有将圆觉等人放在眼中。

厉秋风见德赫答允放圆觉等人离开,心下倒松了一口气。当即转头对圆觉说道:“大师带着黄姑娘和各位师父先走罢,厉某还有些事情,要与这位大师和道长说说。”

圆觉见德赫和晓风道人分站在厉秋风左右,隐隐已成合围之势。她武功见识虽然并没什么出彩之处,却也知道此刻杀机四伏,厉秋风处境实是危险万分。当此关头,她如何肯带着众尼先行逃走?是以圆觉双掌合什,口中说道:“厉大侠,这几日多承照顾。咱们要走一起走,绝对不能将厉大侠留在这里。”

厉秋风心下焦急,暗想圆觉好生迂腐。这一僧一道武功极高,虽说与广智和尚和玉清子相比还颇有不如,可是自己绣春刀已失,要应付这两人实在是没有半分把握。圆觉等人若是离开,自己即便打不过这一僧一道,到时也可寻个机会扬长而去。若是圆觉等人留在这里,自己要护得他们周全,可是千难万难之事。

云玄见厉秋风竟然有“托孤”之意,心下悚然一惊,暗想德赫和晓风道人好生大胆,竟然敢到无极观来生事。她见识过厉秋风的手段,在文王庙中面对卫乾等人的围攻,兀自面不改色,举手投足之间,便擒住卫乾,又将众人杀散。可是此时面对着这一僧一道,厉秋风竟然想让圆觉等人先行离开,摆明了是对击败德赫和晓风道人没有半分把握。她与厉秋风虽然没有交情,只不过德赫和晓风道人到了之后,两人趾高气扬,竟然丝毫没有将云玄放在眼中。是以云玄看到厉秋风陷入窘境,倒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云玄冷笑一声,口中说道:“贫道答应过厉大侠和圆觉大师,要护送他们平安离开云台山。德赫大师,晓风道长,你们难道想在无极观拿人不成?”

德赫听了云玄这番疾言厉色的话语之后,倒也并不生气,只是沉声说道:“云玄真人,此事关系重大,须得贵观观主云轩真人到场,才能解决此事。你须要明白,此事不只关系到无极观的生死安危,还与武林各大门派的兴衰存亡有极大的关系。有些话,有些事情,真人还是不知道为好。”

云玄听德赫说话,与厉秋风此前说的那番云山雾罩的话语倒有几分相像。想到厉秋风所说的无极观中隐藏的大秘密,自己偏偏不知道,心下更为着恼。她看着德赫和晓风道人,厉声说道:“贫道既然答允了厉大侠和圆觉大师,就一定要保护他们平安离开云台山。德赫大师,晓风道长,两位与无极观素无仇怨,还请不要与贫道为难。”

她说完之后,不待德赫和晓风道人说话,便转头对厉秋风和圆觉说道:“厉大侠,圆觉大师,请两位随我来。”

便在此时,忽听石壁一侧有人高声说道:“他们一个都不能离开!”

(

第626章

厉秋风听出这是云轩的声音。他早就料到云轩不会放过自己,是以听到云轩的声音倒也并不惊讶。

圆觉见德赫和晓风道人现身,虽然没有听说过这两人的名头,只是见这两人的举止气派,绝对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她心下暗想,云玄真人虽然性子急躁,不过急公好义,不似云轩、云逸等人那般笑里藏刀。她与厉秋风联手,想来德赫和晓风道人拦挡不住。只是德赫和晓风道人各自又带了十几名弟子,武功自然不弱。自己带着黄旭和慧清等人,定然不是这二十多个和尚和道士的对手。只盼能苦苦支撑一时半刻,待厉秋风和云玄击败德赫和晓风道人之后,再来对付这二十多名和尚和道士。

只不过听到云轩的声音,圆觉却是心下一凛。若是云轩加入战团,只怕厉秋风和云玄抵挡不住三人的围攻。何况云玄也是无极观的弟子,必然要听云轩号令。如此一来,只剩下厉秋风和自己带着的这些女尼,只怕非败不可。

圆觉正自焦急之间,却见人影闪动,从石壁一侧竟然有一大群人赶了过来。待这些人到了近前,赫然便是云轩、云生、云遥、云逸等无极观七名云字辈的高手。七人身后还跟着六七十名无极观的女道士。

水潭岸边这片空地原本就不算太大,无极观众道士赶到之后,更显得拥挤不堪。而且无极观弟子在北,逍遥观群道在西,空明寺众僧在南,已将厉秋风和圆觉等人围在了中间。

云轩走到近前,对着德赫和晓风道人打了一个稽首,口中说道:“德赫大师,晓风道长,辛苦两位了。”

德赫双掌合什,念了一句“阿弥佗佛”,算是回礼。晓风道人却是哈哈一笑,单掌竖在胸前,微微躬身,道:“咱们早就等着这一天了。能与无极观各位真人并肩御敌,是咱们逍遥观的荣幸。十余年不见,云轩真人风采如昔,贫道佩服。”

云轩道:“晓风道长谬赞了。十余年前贫道有幸见过晓风道长大显身手,扫荡群丑,心下便十分佩服。这十几年来道长武功必然大进,贫道能再睹道长的绝世武功,幸何如之。”

厉秋风心下暗想:“这云轩好生狡猾,她如此吹捧晓风道人,无非是想鼓动晓风道人与自己动手,她好坐收渔翁之利。这老道姑修习无极观武功,看上去仙风道骨,想不到却如此卑鄙。”

晓风道人打了一个哈哈,道:“云轩真人这是给贫道脸上贴金了。云台山七寺十三观,大家拜的神仙和菩萨虽然不同,不过若论起在江湖中的名头,自然要以无极观为首。云轩真人威震武林,足以与华山、泰山、嵩山等名门正派掌门人比肩。敝观只是一处小庙,贫道更是见识浅陋,哪能与云轩真人相提并论?”

厉秋风听两人互相吹捧,各怀心思,暗想这两人都是诡计多端之辈,倒要小心应付。

云轩又与晓风道人说了几句话,这才对圆觉说道:“钟大姊,贫道已经说过了,此事关系重大,还请钟大姊并各位苦乐庵的师父、黄大小姐在敝观盘桓数日。待此事查清之后,贫道一定恭送各位离开无极观。”

圆觉知道她说的净是骗人的鬼话,不过出家人讲究不出恶语,是以她虽然心下不以为然,仍然双手合什,道:“多谢云轩真人的好意。只不过贫僧是方外之人,不欲牵涉到此事之中,还请真人原谅则个。”

云轩笑道:“钟大姊,正是因为各位是方外之人,不能牵涉到此事之中,所以才要留在敝观,这样才不至于到山外又生是非。”

慧清见云轩咄咄逼人,心下恼怒,大声说道:“云轩真人,咱们敬你是一位道家真人。可是你强人所难,难道对得起‘方外之人’四字么?”

云轩尚未说话,她身后十几名嫡传弟子纷纷喝斥慧清。慧净等人见师姐受辱,便也纷纷帮腔。一时间二十多名女道士和女尼吵吵嚷嚷,情形颇为古怪。

云玄见场面难堪,当即沉声说道:“掌门师姐,圆觉大师和厉大侠对咱们无极观确无恶意,他们前来无极观,只不过是受了云真师妹的托付,将黄大小姐送到无极观。不过黄大小姐既然不愿意留下来,咱们也不能勉强。我已答允将她们送出云台山,还请掌门师姐不要与他们为难……”

她话音未落,云轩双眉一挑,冷冷地说道:“你说让她们离开,咱们便要奉你的号令让她们离开不成?”

云玄道:“师妹不敢。观中大事,自然要由掌门师姐决定。只不过咱们是修道之人,不是官府,又怎么能强行将人留于观中?!”

便在这时,忽听德赫说道:“云玄真人此言差矣。贵观自然不能将人强留于观中,但是对方若是妖魔,将其放出云台山,非将天下搅得大乱不可。云轩真人要将这些人留在无极观,正是要为天下做一件大好事,这是至高无上的大慈悲。阿弥佗佛。”

厉秋风冷笑道:“大和尚,你将如此卑鄙无耻之事,说得这样堂堂正正,厉某倒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德赫微微一笑,道:“事已至此,咱们也不必做口舌之争。这云台山乃天下名胜,是修心养性的好所在。厉大侠和圆觉大师留在无极观中,每日欣赏山色美景,清心寡欲,少了许多名利之争,修为自然一日千里,终成正果。阿弥佗佛。”

厉秋风看着德赫,突然哈哈大笑。这笑声远远传了出去,在水潭和石壁之间回旋震荡。德赫、晓风道人没有见识过他的手段,只不过听他以内力将笑声传了出去,心下俱都是一凛,暗想无怪乎此人能在皇陵、永安城、虎头岩沙家堡连败各路高手,单凭这份内力修为便不可小觑。两人收起了轻视之心,心下暗自戒备。

厉秋风笑声甫歇,这才对德赫说道:“大和尚,你和这些男道士女道士在这云台山的寺观之中,明面上是拜菩萨和太上老君,实际上是在这里看守着一个大秘密。是以你们表面上是高僧真人,实际上与狱卒无异。你们自己在这里坐牢,还想着将咱们也送入牢狱之中。佛家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是一片慈悲心肠。你自己下了地狱,却想将咱们也拖了进去,与佛祖的教诲背道而驰。你修的是什么道,坐的是什么禅?!可笑,可笑之至!”

厉秋风此言一出,不只德赫脸色大变,晓风道人和云轩也是一脸惊愕。过了片刻,晓风道人转头对云轩说道:“真人说的果然不错,这人确是魔教余孽无疑!”

德赫被厉秋风一通抢白,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只不过厉秋风这番话正说中了他的痛处,一时间也无法反驳。听得晓风道人指斥厉秋风是魔教余孽,正中下怀,当即口中说道:“阿弥佗佛,与这魔教妖人不须多费口舌。咱们并肩齐上,先将这妖人拿下再说。”

晓风道人却摇了摇头,道:“大师此言差矣。咱们既然是来无极观助拳,自然要听从云轩真人的吩咐。无极观是正主儿,咱们是客卿。无极观威震武林,十二仙姑更是武林宗师。要捉拿这个妖人,自然由各位仙姑出手。咱们岂能反客为主,冒犯无极观各位仙姑的威严?”

德赫心下雪亮,知道晓风道人打算让无极观高手先行出手,他们才可以以逸待劳。当下点头说道:“晓风道长说得不错。是贫僧唐突了,还请云轩真人不要见怪。”

云轩心下暗骂这一僧一道厚颜无耻,只不过这两人一唱一和,说得倒也不错。今日之事,无极观是正主儿,确是没有让空明寺和逍遥观先行出手的道理。何况云轩自忖若不是中了厉秋风的诡计,也不会被他所擒。只要自己与几位师妹联手,将厉秋风或擒或杀,倒也并非难事。

念及此处,云轩右手拔出长剑,对德赫和晓风道人说道:“请大师和道长稍候,看咱们无极观将这妖人拿下!”

德赫双掌合什,悄无声息地带着十几名和尚退出到五丈之外。晓风道人见空明寺群僧后退,便也带着逍遥观的道士向西侧退出数丈。云轩右手紧握长剑,剑尖斜斜指着地面,厉声说道:“无极观弟子听令!大家齐上,将这魔教妖人拿下!”

云生、云遥、云逸等六人齐齐拔出长剑,各自踏上一步,与云轩并肩而立。火把映照之下,七柄长剑闪烁着寒光,声势极为惊人。

云轩见云玄仍然站在厉秋风身边,厉声喝道:“云玄,你难道要背叛无极观,与云真那叛徒一般,受魔教妖人的欺骗,被天下英雄唾骂不成?!”

云玄见同门拔剑相向,心下好生为难。她已瞧出云轩要擒杀厉秋风另有所图,只不过身为无极观弟子,自入门之日起,便知道魔教是武林公敌,更是无极观的死对头。这些年来,云玄苦练武功,便是准备有朝一日魔教再兴风浪之时,要凭着一身本领杀敌护道。眼下云轩以除魔护道的名义要擒杀厉秋风,云玄确是无法反驳。她正为难之时,却听圆觉说道:“阿弥佗佛。你们口口声称别人是魔,如此执着,实是入了魔道。贫僧奉劝各位放下执念,消去戾气,方能得脱苦海,回头是岸。阿弥佗佛。”

(

第627章

云玄听得圆觉说话,胸口如同遭了大铁锤重重一击。她心下暗想:“这位圆觉大师当年不过是无极观中一位再平常不过的火工道人,竟然也有如此心胸。我身为无极观月空真人的二弟子,受了师父多年教诲,每日多读道藏,难道还不如圆觉大师明白道理不成?她能在此危急时刻,不受强权压迫,我岂能忍气吞声,颠倒黑白,铸成大错?”

念及此处,云玄大声说道:“掌门师姐,此事定有误会。还请掌门师姐三思,不要犯下三十余年前的那般大错。”

云轩听云玄提到三十余年前的大错,自然是信了厉秋风的话,以为是自己设下陷阱,诬陷云真勾结任伍纵火盗剑。此事是她心中最不愿意为外人所知的事情,几十年来一直对此事讳莫如深。此时听云玄公然指责自己,她心下恼羞成怒,当下双眉一挑,阴恻恻地说道:“好,好,你一心想当观主,今日更是不惜与魔教妖人勾结。贫道今日要代师父清理门户,维护无极观的清誉!”

她说完之后,转身对云生、云遥、云逸等人说道:“各位师妹都看见了,贫道对云玄已是仁至义尽。是她自己入了魔道,背弃了师父的教诲。今日咱们要除魔护道,各位师妹有何见解?”

云生、云遥、云逸等人原本就对云玄颇为畏惧,见云轩要将云玄开革出教,正中下怀,是以纷纷点头,出言附和。另外几名云字辈的高手虽然对云玄没有什么恶意,只不过见掌门人和云生等人都要与云玄为难,自己若是仗义执言,只怕也落得和云玄一般下场。是以虽然不像云生等人那般出言附和,却也勉强点了点头。

云轩的嫡传弟子早就知道师父的心意,见几位师叔也纷纷附和师父,登时大声叫嚷,要云玄弃剑投降,不要做无极观的罪人。

云玄见一众同门如此黑白不分,心下气苦,右手紧握剑柄,目光自无极观诸人面目上扫了过去。有几名云字辈的高手心下有愧,与她目光一碰,便即低下头去。

云玄最后将目光定在云轩脸上,只觉得与自己相处了四十余年的这位大师姐面目分外狰狞。她冷笑一声,道:“掌门师姐,你连贫道也要除掉不成?”

云轩“哼”了一声,口中说道:“除魔卫道,是咱们修道之人的本份。你不听善言,背弃无极观,人人得而诛之!”

云玄知道云轩是想杀人灭口,当下也不再犹豫,口中说道:“好,好,直到今日,贫道方才体会到云真师妹当年的心境。”

她这话说得无比凄凉,无极观众人之中,倒有十几人低头不语。云轩双眉一挑,右手长剑一挥,便要上前动手。厉秋风忽道:“且慢!”

云轩沉声说道:“你若现在投降,贫道可保证不伤了你的性命。”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你想错了,我怎么会向你救饶?厉某只是想说云玄道长也好,圆觉大师也罢,与这件事都没有关系,他们并不知道当年魔教与无极观和武林各大门派的纠葛。是以厉某奉劝你一句,凡事不要做绝,否则只怕报应不爽。”

云轩冷笑一声,道:“死到临头,还在这里胡说大气。你这魔教余孽终归是要死的,就不必为他人担心了!”

厉秋风点了点头,转头对云玄、圆觉等人说道:“云玄道长,圆觉大师,厉某要与这几位高僧和真人切磋一下武功,还请两位及黄姑娘、各位师父退到一边,免得动起手来,厉某畏手畏尾,施展不开。”

黄旭、慧净、慧文等人见云轩咄咄逼人,早就恼怒不已。此时虽然身陷重围,却也不再害怕。黄旭大声说道:“厉大侠,我虽武功低弱,又是弱质女流,却也绝不会向这些无耻之徒屈服!”

她说完之后,右手拔出长剑,沉声说道:“我愿与厉大侠并肩御敌,同生共死!”

黄旭说到“同生共死”,脸上微微一红,心下暗想,若能与他同死,也算是我的幸运。

慧净也拔出长剑,对云轩说道:“你想让咱们束手就擒,那是想也休想。咱们和厉大侠并肩作战,就不信你能将咱们全都杀了!”

慧文、慧明等人也纷纷拔剑附和。慧清对这些年轻师妹虽然一向严厉,此时却颇为感动,走到慧净等人身前,将师妹们护在身后,手中长剑横在身前,凝神对敌。

圆觉却知道厉秋风这话的真意。云轩身为无极观观主,算得上是一派宗师,武功极是了得。云生、云遥、云逸等武功却也不弱。七人联手,厉秋风没有半点胜算。他要全力应付这七名高手,便无暇回护圆觉等人。是以他出言提醒,是要圆觉带着苦乐庵众尼避到一边,免得动起手来分心。何况云轩等人虽然无耻,但是毕竟不是邪魔外道,有些脸面上的文章不能不做。只要苦乐庵众尼不先动手,无极观、逍遥观和空明寺也不会先下手与苦乐庵为难。

云玄的见解却又要比圆觉高出一筹。她看出厉秋风要圆觉等人避在一边,确是不要苦乐庵众尼与无极观的高手动手。只盼着自己牵制住云轩等人,苦乐庵众尼便可以趁机逃走。只不过这固然是因为厉秋风有铁肩担道义的胸怀,却也是他知道与无极观七大高手动手,自己没有半分把握,这才事先做了安排。

圆觉和云玄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便向圈外退去。慧清等人见圆觉和云玄退开,虽然心有不甘,也只得随着圆觉退后。只不过圆觉和云玄心下均想:“若是厉大侠受困,我绝对不能坐视!”

云轩如何不知道厉秋风的用意?她冷笑一声,道:“眼下托孤,却已晚了!”

云轩说完之后,长剑一挥,只见人影闪动,她已到了厉秋风面前。手中长剑抖出三朵剑花,直刺向厉秋风咽喉。

云轩身子一动,云生、云遥、云逸等人便也挥剑上前,将厉秋风围在中间。只见七柄长剑剑光霍霍,分指厉秋风周身要害。

厉秋风避开云轩刺向自己咽喉的一剑,身后云逸的长剑已递到他的后心。厉秋风身子疾向右转,滴溜溜转了一个圈子,恰好躲开了云逸这一剑。同时他右掌拍出,逼得一位挥剑斩向他左肩的无极观高手退后两步,左腿侧踢,躲开了云遥削向他下盘的一剑,同时又逼得云生不得不后退一步。

七位无极观高手虽然各自只出一剑,厉秋风已是迭遇危险。所幸他见机甚快,避开五剑的同时,还抢攻一拳一脚,逼退了两名无极观高手。

云轩连声呼喝,七人长剑挥舞,又向厉秋风扑去。

云轩带来的数十名无极观弟子手中都举着火把,将水潭岸边照得一片通明。只见七柄长剑上下翻飞,七名道士大袖飞舞,前趋后退,将厉秋风笼罩在一片剑光之中。五招过后,只听“嘶啦”一声,厉秋风后心衣衫被云遥一剑划破,好在没有伤到皮肉。又斗了两招,云轩、云生双剑合璧,一前一后刺向厉秋风。厉秋风左掌凌空拍出,震开云遥刺向自己左侧太阳穴的一剑,右手成爪,直抓向云逸右手手腕,迫得云逸收剑回防。只是如此一来,云轩和云生这两剑便避不过去了。

圆觉、黄旭及苦乐庵众尼武功不高,只见无极观七位高手将厉秋风围在中间,剑光霍霍,声势惊人。只不过厉秋风和云轩等人身法极快,圆觉等人看不出无极观诸人的剑法精妙之处。云玄却将诸人过招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见到云轩和云生两柄长剑恍如矫龙,一前一后直刺厉秋风胸口和后心。厉秋风勉力解了左右两剑之厄,但是已是强弩之末,前后这两剑他是万万避不开了。

云玄退到一边之时,右手已然握住了剑柄。此时见厉秋风遇险,正要拔剑相救。却见电光火石之间,厉秋风身子突然矮了一截,同时身子向右侧略偏了偏。云轩和云生的两柄长剑堪堪刺破了厉秋风左肩的衣衫,紧贴着他的皮肉刺了过去。

这一下大出云轩和云生两人意料之外。两人出剑之时,已算准了厉秋风要对付云遥和云逸的攻击,对于前后攻来的两剑既无法遮挡,更无力闪避。是以两人一般心思,都是要倾尽全力将厉秋风格杀当场。是以出剑之际,已出了全力。哪知道眼看便要得手,厉秋风竟然使出险招,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两柄长剑。此时云轩和云生剑招已然用老,无法收住剑势。只见两柄长剑紧贴着厉秋风的左肩仍然各自向前送出,原本是刺向厉秋风前胸和后背的两柄长剑,却变成了云轩和云生两人互相攒刺。

云轩和云生大惊失色,想要收剑却已来不及了。云轩见势不妙,知道若是这样下去,自己和云生势必在对方身上刺一个透明窟窿。百忙之中她灵机一动,右手剑势未消,左掌已然拍出,同时大声喝道:“出掌!”

云生见机甚快,见云轩左掌拍出,立时会意,左掌也跟着拍了出去。只听“啪”的一声响,云轩和云生双掌相交,借着这股力道,两人身子同时向后飘去,这才解了相互攒刺之危。只不过厉秋风却趁机站起身来,身子一纵,便向云轩逼了过去,要趁着她退后之际,全力将她打倒,使得无极观七位高手再也无法分进合击。

(

第628章

云遥、云逸等见云轩被迫后退,厉秋风趁势追杀,便即纷纷挥舞长剑,向厉秋风截杀过去。

厉秋风知道此时已到了万分紧急的关头,若是被七人再次合围,只怕自己撑不上三招便得死在对手剑下。是以他顾不得身后六人的追杀,全力向云轩扑了过去。

自厉秋风随燕独飞逃出京城,先后在皇陵地宫中与唐赫等人激战,顾家老店杀死锦衣卫副指挥使云飞扬,永安城外大战柳生宗岩,在虎头岩更是与广智和尚和玉清子这等绝顶高手对战。以武功而论,唐赫、云飞扬、柳生宗岩、广智和尚、玉清子这五人的武功均远在云轩等人之上。可是厉秋风与这几人搏杀之际,却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这是因为其时厉秋风绣春刀在手,仗着玄虚刀法千变万化、凌厉无匹的招数,虽然内力不及对手精纯,刀法却在对手之上。加上他初出江湖,唐赫等人都未将他放在眼中。是以交手之际,这些人常常还未用全力,便已吃了大亏。另外厉秋风向来不与敌人死战,一旦情势不对,便即转身逃走,再找机会击杀对方。是以他来去自由,然后不会缚手缚脚。

只是今日之战,却与此前不同。厉秋风绣春刀已失,武功大打折扣,面对无极观七位高手的联手搏杀,他只有招架的份儿。而且云轩此前已接到密报,称有一位年轻高手在皇陵、永安城、虎头岩沙家堡屡破强敌,是以她便留上了心。待云玄赶回无极观,叙说在文王庙中遇到一位神秘的武林高手,云轩便猜到这人十有八九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年轻高手。是以她早做好了准备,静待厉秋风自投罗网。这与唐赫、云飞扬、柳生宗岩、广智和尚、玉清子等人与厉秋风交手之时全无防备完全不同。再有就是厉秋风此行要保护圆觉、黄旭及苦乐庵众尼,自然不能一走了之。是以他明知情势于已不利,兀自死战不退。

此时他冲破了无极观七位高手的围攻,趁着云轩后退之机,便即甩开其余六人,直奔云轩而去。要趁七人尚未再次合围之机,先将云轩打倒。云轩却也猜到了他的心思,身子向后疾退,右手便想将长剑收回到胸前,反刺厉秋风。只是厉秋风来得好快,她右手长剑斜指身后,竟然无暇收回。两人一进一退,都是快如闪电

云轩边退边苦思脱困之计,忽听得数十名无极观弟子大声叫喊:“观主小心!”

云轩一怔,猛然想起一事,心下大惊,右脚猝然在地上用力一踩,左脚在地上一划,登时稳稳地站住了身子。便在此时,厉秋风已扑到了她面前,一掌便向她咽喉切了下来。

云轩左掌相迎,只听“啪”的一声轻响,两人双掌相交。厉秋风后退了一步,云轩身子晃了晃,却没有后退半步。

她若再退半步,便要跌下水潭。

原来云轩后退之时,背心正对着水潭。只不过与厉秋风激斗正酣,后退之时全然忘记了身后便是水潭。待得无极观众弟子瞧出情势不对,齐声示警,云轩这才惊觉,硬生生地停了下来,退无可退之际,硬接了厉秋风一掌。她内力远比厉秋风精纯,只不过以左掌迎敌,吃了一个小亏,堪堪将厉秋风震退。饶是如此,云轩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滚,胸腹之间着实难受。

厉秋风知道若是给云轩腾出手来,以长剑反攻,云生等人再从后面追杀上来,自己非败不可。是以他堪堪退出一步,身子立时弹起,复又向云轩扑了过去。双手或拳或掌,如狂风暴雨般向云轩打了过去。

云轩想不到厉秋风来得如此之快,想要以长剑击刺,只不过厉秋风已逼至她身前,长剑挥舞不开。云轩无奈之下,只得单掌翻飞,将厉秋风的拳脚掌力尽数遮挡了出去。

片刻之间,云生、云遥等六人已到了厉秋风身后,六柄长剑闪耀着寒光,齐向厉秋风后心刺到。

厉秋风此时已是避无可避,六柄长剑中的四柄已刺进他的衣衫,阴冷的剑尖激得他后背肌肤一阵刺痛,冷冰冰的极是难受。

厉秋风知道自己已然无幸,生死存亡之际,他突然发起狠来,心中暗想:“我便是要死,也绝不让云轩独活!”念及此处,他右脚一蹬,和身便向云轩扑了过去。

云轩见六位师妹齐齐杀到,六柄长剑闪着寒光,直向厉秋风后心刺了过去。她心下大喜,暗想这小子定然会死在乱剑之下,待将云玄和圆觉等人除掉,这事情便算了结了。却不想厉秋风突然和身扑了过来,她心下一凛,待想要招架之时,厉秋风已然扑到她的身前,脑袋正撞在云轩左肩。这一撞力道好大,云轩再也立足不住,身子便向后摔倒。只听“扑通”一声,两人一起坠落到水潭中去了。

便在此时,云生、云遥等六人的长剑堪堪刺到了厉秋风原来所站之处,只不过这六柄长剑都刺了一个空。待六人惊觉之时,厉秋风和云轩已然坠入水潭之中。

无极观众弟子一声惊呼,齐向水潭岸边冲了过去。就连站在圈外的德赫和晓风道人也带着门下弟子快步跑到了水潭岸边,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云玄见机会难得,低声对圆觉说道:“大师,快带着她们离开,贫道在这里抵挡一阵。”

圆觉见厉秋风拼了性命,与云轩同时坠入水潭之中,心下一疼,正自惊愕之时,听云玄如此一说,便即摇头拒绝。云玄面露焦急之色,道:“大师即便不顾自己死活,难道还要让这些女娃子陪葬不成?”

这一句话登时点醒了圆觉。她知道厉秋风之所以拼死将云轩撞入水潭,便是要自己和黄旭、苦乐庵众尼能够有一条生路。若是自己执拗留下,不只报不了仇,连同黄旭和慧清等人都要命丧于此。是以她将心一横,向着云玄拱了拱手,便即低声招呼慧清等人逃走。

黄旭见厉秋风坠入水中,刹那之间脑袋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一时之间浑然不知道身在何处。待她清醒过来之时,才发现慧净和慧文一人抱住她一只手臂,正拖着她向山下奔去。她挣扎着想要停下来,慧净低声说道:“咱们先逃出去,再想法子给厉大侠报仇,否则咱们都得死在这里!”

云生等人奔到水潭岸边,举着火把向水潭中照去。只见水面略有涟漪,却哪有厉秋风和云轩的影子。

德赫和晓风道人也奔到了岸边,伸长了脖子向水潭中望去。便在此时,只见水面突然波动起来,紧接着两条人影破开水面,直飞了出来。

岸上众人悚然一惊。那两条人影从众人头顶掠过,堪堪落在距离水岸三四丈远的空地上。众人转身望去,却见这两人正是云轩和厉秋风。云轩站在左首,右手长剑斜指地面,恶狠狠地说道:“小子,中了贫道一剑,想来不大好受罢?”

厉秋风傲然站立,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挨了我一掌一脚,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恶狠狠地瞪视片刻,突然同时发出一声吼叫,猛然扑近,又打在了一处。云生等人挥剑围了上去,正想将厉秋风困在中间之时。忽见人影闪动,一道剑光如矫龙出水,直袭向云生、云遥、云逸三人。

这一剑不只快若闪电,更是势大力沉,剑一出手,剑风便已发出厉响。云生等心下一凛,不敢正撄其锋,只得齐齐向后退了两步。

出手之人正是云玄,她一剑逼退三人,口中怒道:“你们还要助纣为虐么?!”

云生等人向来对云玄十分畏惧,见她出剑解了厉秋风之厄,心下震惊。想要上前动手,心下都有些不敢。只不过被她一句话喝退,却又心有不甘。几人正在犹豫之时,却听云轩说道:“都到了这个关头,你们还不快将这叛徒拿下?!”

云生将牙一咬,对云玄说道:“二师姐,师妹得罪了!”

她嘴上虽然客气,只是话音一落,右手长剑如毒蛇出洞,直刺向云玄小腹。云遥见云生动手,自然不肯落后,左手捏了一个剑诀,右手长剑划出半个圆圈,刺向云玄胸口。云逸一向与云玄不和,听云轩要三人围攻云玄,正中下怀。只见她使出一招“借花献佛”,长剑直奔云玄眉心刺去。

其余三名云字辈的女道士对视了一眼,却不想与云玄交手,不约而同地转身奔向右侧,与云轩一起夹攻厉秋风。

德赫和晓风道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缓缓点了点头,带着各自的弟子站在一边,紧盯着打成一团的两伙人。无极观众弟子方才奔到水潭岸边,想要将云轩救出来。只是众人尚未想出法子,云轩却和厉秋风一起从水中跃了出来,从众人头顶飞过之后,落回到距离岸边三四丈远的空地上,随即便打成一团。这些无极观弟子便站在岸边,背对着水潭,紧张地观看场中的情形。不少人已将长剑拔了出来,若是自己的师父遇险,便要上前助拳。

方才落水之后,厉秋风与云轩在水底纠缠在一起。云轩手握长剑,在厉秋风左肋下划了一道口子。好在两人都在水中,云轩这一剑慢了许多,这伤口虽长,却不致命。厉秋风中剑之后,反手一掌打在云轩左肩,跃出水面之前又在云轩腰眼上踹了一脚。同样因为两人身在水中,厉秋风这一掌一脚打出之时,力道只不过是在岸上时的三成。而这三成力道又被潭水消解了大半,是以云轩虽然中招之后肩膀酸麻,腰间剧痛,却并没有受重伤。此时她与三位师妹合攻厉秋风,登时大占上风。她心中得意,暗想先将厉秋风杀掉,再除了云玄和圆觉等人,便已是大功告成。

云轩正在得意之时,忽听得一声惊叫,紧接着“扑通”一声,一名站在岸边的无极观弟子已然掉入水中。只听有人惨叫道:“水里、水里有怪物!”

(

第629章

这一下情势忽变,挤在岸边的无极观一众女道士登时大乱。这些道士虽然是修道之士,而且个个身有武功,即便是猝然遭遇敌人偷袭,却也不会如此慌乱。只不过她们毕竟是女子,一听有人叫喊水潭中有怪物,却要比遇到武林高手的袭击更加可怕。一片慌乱之中,只听得“扑通”之声不断,眨眼之间又有三名无极观弟子跌入水潭之中。

云轩与三位师妹联手围攻厉秋风,四柄长剑如狂风暴雨一般,逼得厉秋风只能闪转腾挪,毫无还手之力。四人正是大占上风之时,云轩心下大为得意。忽然听到水潭岸边一片混乱,蓦然间想起一事,她心下悚然一惊,转头对水潭边的无极观弟子吼道:“大家快离开水潭!”

此时不须她叫喊,数十名女道士早已争先恐后地逃离水潭,拼命向向西侧逃去。片刻工夫,水潭岸边已是空空荡荡,连鬼影儿都没有一个。

云轩这才放下心来,出剑越发狠毒,恨不能一剑在厉秋风身上刺一个透明窟窿。厉秋风赤手空拳,要应付云轩的长剑已然不易,其余三名无极观的高手却瞧出便宜,围着厉秋风前趋后退,三柄长剑不断向厉秋风周身要害攒刺。

云玄独斗云生、云遥和云逸,初时大占上风,只不过数十招一过,她以一敌三,气力便有些不继,只能勉强与三人打成平手。待四十招一过,云玄却落了下风,被云生等三人迫得不住后退。这固然是因为云生等三人武功不弱,不过她斗得如此吃力,却也是因为在文王庙中受了卫乾的暗算,体内余毒并未尽数清除,伤势未愈,这才会遭遇如此困境。

两伙人又斗了十余招,云玄和厉秋风被云轩、云生等人逼得不住后退,竟然慢慢退到了水潭岸边。如此一来,九人打到了一处,不似方才那般各自为战。

斗到分际,云轩一招“釜底抽薪”,长剑直削向厉秋风右腿。厉秋风右腿侧踢,既避开了云轩这一记杀招,又逼退了一名无极观高手。只不过云生瞧出了便宜,趁厉秋风全力应付云轩之机,右手长剑斜刺厉秋风后颈。

这一剑来得好快,待得厉秋风惊觉,那长剑已距离他后颈不足三寸。百忙之中,只见厉秋风身子突然向左侧挪动了半分,云生这一剑没有刺中他后颈,却扫到了他背后的包袱上。只听“哗啦”一声,包袱已然被云生这一剑削开了一道口子。

厉秋风心下一惊,只觉肩上一轻,却是那包袱被削破之后,包在里面的关羽头颅登时滚落了出来。此时天已朦朦亮起,四周又点着数十支火把,是以周遭情形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云生这一剑虽然并未刺中厉秋风,却也迫得他躲得十分狼狈。云生正自心下得意,蓦然间看到厉秋风肩上所背的包袱中滚出一个骷髅头,一双黑色的眼洞正自冷冷地看着她。云生虽然是武林高手,见此情形却也是悚然一惊,刹那间竟然怔住了。

高手对敌,哪容她如此分神?云玄一剑逼退云逸,见云生呆立在一边,左掌登时拍出,正打在云生左肩胛骨处。云生全无防备,被这一掌打得飞了出去,直摔向了水潭一侧。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云玄这一掌拍出,原本也没有指望能将云生打倒,只是想着能将她逼退几步,暂时缓解对手如狂风暴雨般的分进合击。想不到云生失魂落魄一般,自己竟然一击得手,心中却也是大吃一惊。

众人眼看着云生的身子飞到了水面上,便在此时,却见水面水花翻动,一道巨大的黑影破水而出,正迎向了云生。只听“喀喇”一声响,那黑影竟然在半空中将云生活生生咬成了两截。云生长声惨叫,两段身子齐齐向水中坠落。便在此时,水中又有几道黑影跃出,纷纷抢向了半空中的云生的两段身子。只见血花四溅,云生的身子被这几道黑影在空中一阵撕咬,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只听“扑通”之声不断,这几道黑影重新跌入到水潭中,眨眼之间便不见了。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云轩等人也停下了攻击,向后退了几步,手中长剑横在身前,一脸惊恐地向水潭中望了过去。

厉秋风和云玄并肩而立,背对着水潭。两人看到了方才的情形,知道水潭中大有古怪之处,是以不敢后退,凝神望着云轩等人。

无极观一直有一个规矩,便是门下弟子绝对不得靠近水潭。此时无极观众道士看到云生惨死,而此前已有四名无极观弟子跌入水潭,再也没有出现。是以人人都知道这水潭中有极可怕的东西隐藏,吓得不住后退。云轩身为无极观观主,继任观主之时,从上任观主月空口中知道了这水潭中的秘密。但是云遥、云逸等人却都不知道。眼见云生惨死,云遥等人脸上也露出了惊惧之色。

自从当年云生因争夺观主失势,便转而支持云轩,是云轩在无极观中最为得力的帮手。此时见云生惨死,云轩心下颇为慌乱,暗想:“我只顾着与这小贼动手,却忘了这水潭中的吃人怪兽。云生一死,要对付云逸便有些麻烦。今日须得想个法子,杀了这小贼和云玄,顺手也要将云逸除掉。否则云生死了,留着这个云逸捣乱,非得惹出dà má烦不可。”

念及此处,云轩长剑一挥,对云遥等人喝道:“大伙儿齐上,将这个小贼和云玄这个叛徒除掉!”

云遥等人虽然害怕水潭中的怪物,只不过一向畏惧云轩,只得挥剑又向厉秋风和云玄围攻了过来。

方才云生惨死,众人惊惧之下便即停手不攻。是以厉秋风和云玄得到了喘息之机。云轩带着云遥等人重新围攻之时,厉秋风和云玄元气稍有恢复,再与云轩等人动手,便不似方才那般狼狈。双方眨眼之间又斗了二十余招,心下对水潭都是颇为忌惮,动手之际,总是有意无意地尽量远离水潭。如此一来,云轩等人不免有些畏手畏脚,不似方才那般全无顾忌。厉秋风和云玄瞧出便宜,倒是与云轩等人斗得难分难解。

双方又斗了十余招,忽听有人大声说道:“大家住手,我有话说!”

云轩听出是德赫说话。她带着云遥和云逸等人围攻厉秋风和云玄,正自斗得难解难分。此时听德赫说话,以为德赫要加入战团,心下倒是一喜,便即使了一个虚招,引得云玄收剑防御,自己趁机退出了圈子。云遥等人见云轩后退,便也跟着退出了几步。只不过一个个兀自挺着长剑,狠狠地盯着厉秋风和云玄。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太阳虽然尚未升起,四周山野却看得清清楚楚。水潭上升起了丝丝白气,悬在水面之上,显得颇为诡异。

只见德赫站在圈外,一脸得意地望着厉秋风和云玄。他身后十几名僧人围成一圈,中间坐着圆觉、黄旭等人。

厉秋风见圆觉、黄旭、慧清等人一个个神情委顿,显然是被点中了穴道。猜想她们逃走之时,被德赫手下这十几名僧人追了上去,一个个点中穴道,又抓了回来。厉秋风对德赫说道:“大和尚,圆觉大师与你一样拜佛祖,你连释门弟子都不放过,不怕佛祖怪罪么?”

德赫双手合什道:“施主此言差矣。这些人虽然拜佛祖,只不过已坠入魔道。贫僧将她们擒住,正是要搭救她们,免得她们坠入魔道,死后不能往生极乐。”

云玄怒道:“想不到你这老和尚竟然如此巧言令色,好生无耻!”

德赫却也并不生气,嘿嘿一笑,对厉秋风和云玄说道:“只要两位施主放下屠刀,贫僧立即放了这几位比丘尼。”

厉秋风“哼”了一声,道:“你想让厉某束手就缚,那是想也休想。你是出家人,厉某不信你敢大开杀戒。”

德赫皱了皱眉头,道:“施主,佛祖虽教咱们慈悲为怀,可也说过除魔卫教,乃释门弟子之本分。若两位施主仍是一意孤行,说不得只好得罪这几位了。”

他说到此处,倒是一脸慈悲的模样,转头对一名僧人说道:“来呀,将圆觉大师扔到水潭中去。”

厉秋风和云玄大吃一惊,只见那僧人答应了一声,便即将圆觉从地上拎了起来,双手用力,将圆觉举在头顶。此时他距离水潭足有三四丈远,只不过这僧人身材高大,举起圆觉之时,僧袍褪至肩头,露出了肌肉虬结的手臂,看上去孔武有力,要将圆觉隔着三四丈远掷到水潭中,想来也并非难事。

德赫沉声说道:“这水潭中的怪鱼最喜欢吃人肉,方才的情形两位施主想来也看得清清楚楚。若两位还是一意孤行,那圆觉大师只好做了这水潭中怪鱼的果腹之物。”

厉秋风冷笑一声,道:“大和尚,原来你早就知道这水潭中有吃人怪鱼。”

德赫这才知道自己得意之下出言不慎,无意之中露出了口风。这是一件极大的秘密,若是泄漏出去,只怕大大不妙。德赫心下一凛,便即闭口不说。厉秋风转头看了一眼晓风道人,道:“晓风道长想来也知道此事罢?”

晓风道人脸色阴沉,看了德赫一眼,目光中尽是责怪之意。德赫知道自己闯了祸,一时之间不敢再说话,只是心下暗想:“糟糕,须得想法子让晓风这牛鼻子闭嘴。否则这事情传了出去,只怕空明寺住持这个位子我再也坐不下去了。这条性命能否保住,却也是未知之数。”

第630章

此时东方天空已慢慢透出一片光亮,水潭自东向西,渐渐地由明变暗,如同八卦图中的阴阳鱼一般。只不过光明不断吞噬黑暗,略带诡异的光亮自东向西,直向水潭岸边逼了过来。

德赫方才失言,知道自己这祸事闯得不小。他与晓风道人虽然身负相同使命,但彼此之间一直心存忌惮。若是晓风道人将此事说了出去,自己必然大大的不妙。是以他心下思忖应对之策,一时之间沉吟不语。将圆觉举在头顶的那名僧人没有德赫的号令,却也不敢将圆觉掷入水潭。只见他将圆觉高高举在头顶,扔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当真是尴尬无比。

厉秋风全身蓄力,想趁其不备将圆觉抢了回来。只不过他距离这僧人还有两三丈远,自己若是扑将上去,德赫和晓风道人就在那僧人身边,必然上前拦截。到时不只救不了圆觉,只怕自己也要陷入重围。饶是他智计百出,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场中诸人各有心思,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此时正是黎明时分,四周山野、水潭一片静寂。万籁俱寂之中,却又有一丝令人心悸的若有若无的颤抖之声时隐时现。

便在这一片寂静之中,忽听一名女道士惊叫一声,众人寻声望去,却见她一脸惊恐,右手指着水潭的方向,手臂颤抖不已,嘴角抽搐,面目扭曲,竟似看到了极为恐怖的情景。

云轩见无极观门下的弟子如此失态,在空明寺和逍遥观众人面前大丢面子,心下着恼,正想出声喝斥之时,却见德赫和晓风道人也是神色大变,直愣愣地向东方望去。她心知有异,便也转头向水潭方向望去。这一望之下,她如遭电击,登时目瞪口呆,手中长剑险些掉到了地上。

厉秋风和云玄背对着水潭,突然见到面前众人一个个仿佛见了鬼一般,一脸惊恐地望着自己身后。厉秋风初时以为云轩等故弄玄虚,想骗自己和云玄分神,趁机出手偷袭。只不过见到被十几名僧人围着的黄旭、慧清、慧净等人也都是面露惊恐之色,知道身后定然出了变故。他为人谨慎,先是悄悄后退了半步,这才转头向后望了一眼。

只不过虽然只望了一眼,厉秋风却也是心下大惊。

只见水潭中央,正有一个巨人自水潭中慢慢站了起来。这巨人面目狰狞,头生两角,上身**,腰间只系着一块斑斓虎皮。他自水潭中站起之时,左手持一条人腿,右手握一柄钢刀,一脸狞笑,自空中望向众人。待他完全站起之时,便将左手握着的人腿放在口中撕咬,随即张口大嚼。鲜血自他口中溢出,溅得他**着的上身尽是血痕。

一众女道士初时吓得目瞪口呆,此时清醒了过来,发一声喊,转身便向石壁一侧逃了过去。云轩、云遥、云逸等人虽然大声喝止,这些女道士魂飞魄散之下,哪还去理会什么师父师伯的号令?眨眼之间,无极观众人已逃了一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云轩、云遥等六名云字辈高手还留在当地。

那巨人大口咀嚼,转眼之间便将那条人腿吃了下去。只见他伸出左手抹了抹嘴,一脸得意地拍了拍肚子,将目光转向了厉秋风,怪笑着说道:“刀,给你!”

巨人说完之后,右手一挥,手中的钢刀“呼”的一声,直飞向厉秋风。只是钢刀出手的瞬间,那巨人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却是一道阳光自东侧一座山峰后射了过来。如同一柄利剑,正刺在那巨人身上。那巨人瞬间变得四分五裂,眨眼之间便在众人眼前消失了。阳光洒在水面之上,反射出万道金光。刹那之间,山野间变得明亮无比,四周笼罩的寒意瞬间弱了不少。

这一切只是电光火石间的事情。因为阳光自东向西射来,云轩、德赫、晓风道人等面朝东方站立,是以被阳光刺得眼前一片白茫茫,刹那之间什么都看不清了。云轩、德赫、晓风道人都是武功高手,急忙闭上眼睛,同时疾向后退,生怕厉秋风和云玄趁机偷袭。待他们睁开眼睛之时,四周已是一片光明。

众人定睛望去,却见云玄和厉秋风仍然站在岸边,只不过厉秋风右手已多了一柄长刀。

这柄长刀与江湖武人常用的环首刀大为不同。刀柄奇长,几可双手握持。护手呈方形,与常见的钢刀刀柄处的圆形护手全然不同。刀身长约三尺,自护手至刀尖均是极为狭长。

云轩、德赫、晓风道人见厉秋风手中突然多了一柄长刀,心下俱是悚然一惊。再看水潭中哪还有什么巨人的影子,众人眼前只是一潭碧绿的湖水。水面平静无波,实难相信方才竟然有一个巨大的饿鬼在水潭中出现。

厉秋风长刀在手,登时精神百倍。他见举着圆觉的那名僧人兀自傻傻地站在当地,当下右足一点,便向那僧人扑了过去。

德赫见厉秋风身形闪动,只道他要将圆觉救出。心想你若是站在岸边,咱们忌惮潭中的食人怪鱼,不敢过于逼近。你若离了岸边,咱们正好将你合围。你虽然不知道在哪里弄了一把刀来,只是被这几大高手围攻,定然难以招架。

念及此处,德赫大袖一拂,便即抢上前两步,挡在那僧人面前。只见他双足不丁不八,左掌悬于小腹之前,右掌虚按于身侧,竟然是少林派般若掌的起手姿势。

德赫眼瞧着厉秋风抢到身前,正要使出般若掌中的一招“礼敬如来”,给厉秋风来一个当头一击。想不到厉秋风抢到他身前三尺之处,身子却倏然一停,竟然绕过了德赫与那名举着圆觉的僧人,径直扑向了站在右侧的晓风道人。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晓风道人狡诈之极,原本瞧着厉秋风扑向光明寺那名僧人,德赫抢上前去迎击厉秋风。他倒是幸灾乐祸,乐得作壁上观。却不料厉秋风竟然绕过了德赫和那名僧人,竟然扑到了自己面前。

厉秋风这一扑快若闪电,眨眼之间已到了晓风道人面前。若是换作别人,此时定然已是惊慌失措,为对手所乘。可是晓风道人毕竟是武功高手,虽惊不乱。电光火石之间,他已拔出长剑,竟然先行向厉秋风咽喉刺出一剑,同时身子疾向后退,以防厉秋风趁势追杀。

他这一刺一退几乎同时发出,可攻可守,全无破绽,可以说是精妙之极。德赫、云轩、云玄、云遥、云逸等人都是武功高手,见晓风道人使出了如此精妙的招数,心下俱都赞叹不已。德赫心下更是暗想:“这牛鼻子与我一向面和心不和,背地里没少告我的黑状。只不过这牛鼻子的武功确有独到之处。若是这小贼偷袭于我,我虽然能勉力挡开,但要像他这般将后退藏于进攻之中,我却做不到。”

德赫、云轩等人都以为晓风道人定可po jiě厉秋风的偷袭,心想这小贼武功不弱,若论单打独斗,众人都制他不住。恰好此人离开水潭岸边,便不须忌惮水潭中的食人怪鱼,正好将此人合围,乱刃分尸。是以云轩拔出长剑,便要招呼云遥等人和德赫一同上前,将厉秋风围住。哪知她刚要说话,却见眼前血花四贼,夹杂着晓风道人的长声惨叫。云轩大惊,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

只见晓风道人已然坐倒在地,右臂已被厉秋风手中的长刀齐肩砍断,掉落在他身子不远处。那断臂虽然落在手上,兀自抖动不已。晓风道人面色惨白,左手支撑着身子坐在地上,厉秋风手中的长刀指在他的面门之前,距离他的眼睛不过数寸。鲜血自刀尖上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每一滴鲜血坠落,便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一片静寂之中,这一声一声的轻响便如同敲击在众人的心上一般,听起来令人心悸不已。

云轩原本想呼叫众人一同围攻厉秋风,只是见到晓风道人被砍断了右臂,已成废人,而且厉秋风长刀点在晓风道人的面门,只需轻轻一送,便可要了晓风道人的性命。云轩心下震骇,自忖自己的武功与晓风道人只在伯仲之间。厉秋风能够一刀砍断晓风道人的一条右臂,自己自然也不是他的对手。念及此处,云轩心头大震。她昨夜曾被厉秋风所擒,那时还可以说是中了厉秋风之计,一时疏忽才失手被擒。此时来看,若是两人堂堂正正的交手,只怕自己也不是这小贼的对手。

德赫和尚更是心中连呼侥幸,却又有几分幸灾乐祸。只不过表面上却是一脸关切,对晓风道人说道:“道长,你没有事罢?”

晓风道人看到德赫一脸假惺惺地望向自己,心中大骂他无耻,暗想自己右臂已失,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自己吃了大亏。这和尚却一脸假仁假义,竟然问自己有没有事,那要比指着自己鼻子破口大骂更为难受。只不过此时被厉秋风所制,若想活命还要靠着德赫和云轩相救,是以晓风道人却也不敢倔强。

那十几名逍遥观的道士见师父被厉秋风制住,纷纷拔出长剑。只不过眼看着厉秋风手中沾满鲜血的长刀指着晓风道人的面门,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做才好。

第631章

厉秋风手中的长刀又向前略伸了伸,刀尖已触到了晓风道人的眉心。晓风道人闻到刀锋上的血腥之气,脸上已露出了惊恐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向后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只不过他刚刚后退了数寸,厉秋风手中的长刀却又紧跟了上来,仍然点在他的眉心处。晓风道人大骇,不敢再动,便如被人点中了穴道一般,僵坐在地上。

厉秋风盯着晓风道人,冷冷地说道:“放了圆觉大师和苦乐庵的各位师父。”

晓风道人不敢说话,只是看着德赫和云轩,目光中已经露出了乞求之意。

德赫双手合什,口中说道:“阿弥佗佛。施主,你下此毒手,伤了晓风道长,又犯下一大罪孽。若是现在放下屠刀,事情尚有回旋的余地。”

云轩见晓风道人右臂已断,与废人无异,即便将他救回来,却也帮不上什么忙。此时就算厉秋风杀掉晓风道人,无极观与空明寺联手,实力上仍然大占上风。何况晓风道人一向狡猾,对无极观多有不敬。念及此处,云轩心下已有了主意。只不过晓风道人背后毕竟还有另外一个武林之中举足轻重的门派支持,自己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是以她虽然有心不救晓风道人,这话可绝对不能出口。云轩想了片刻,转头对德赫说道:“大师,您看此事应如何处置?”

德赫双手合什,沉声说道:“放虎容易缚虎难。除魔卫道,原本便是咱们的本份。这魔教妖人歹毒无比,若是给他逃了,再想将他擒住,势比登天还难。晓风道长是武林正派人士,若是能为消灭魔教牺牲,他心下定然欣喜不尽。阿弥佗佛。”

晓风道人听德赫这般侃侃而谈,心下直将这和尚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个遍,他转头对德赫气急败坏地说道:“好,好,德赫,你是想借刀杀人,送老子上西天,是也不是?!”

德赫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晓风道长,你这话可说得忒重了些。咱们在云台山住了十几年,原本就是要对付魔教。你到逍遥观做观主之前,难道你师父没有吩咐过你么?你到了这里,原本就应该抱有牺牲之心。岂可因为被这妖人挟持,便要摇尾乞怜?!”

晓风道人越听越怒,断臂的创口处鲜血狂喷,惊怒交加之下,他双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

厉秋风见这位堂堂的逍遥观观主竟然晕倒在地,心下又好气又好笑。只好将长刀收了回来,转头对十几名逍遥观的道士说道:“将你们的师父抬回去罢。”

众道士如蒙大赦,急忙抢上前来,将晓风道人抬到了一边。有的取出伤药,撕下衣衫给晓风道人包扎伤口。有的去寻找树枝木棍做担架。还有一名道士将晓风道人的断臂拾了回去,只见那断臂的手上兀自紧紧握着长剑,只不过长剑已断成了两截。

方才厉秋风斩断晓风道人右臂之时,出手快若闪电,云轩和德赫只见到血花四溅,然后晓风道人便坐在地上,右臂已与身体分离。此时见了那柄断剑,只道方才厉秋风与晓风道人交手之际,先行砍断了晓风道人的长剑,使他手中再无兵刃遮挡,这才斩断了晓风道人的右臂。

只不过云轩和德赫却想错了。厉秋风追击晓风道人,眼见他长剑刺向自己咽喉,只是略作闪避,右手长刀直劈向晓风道人的面门。晓风道人长剑刺空,见厉秋风的长刀如闪电般劈了过来,无奈之下只得挥剑遮挡。

他此前冷眼旁观,窥伺厉秋风与云轩等无极观众人动手,知道这人拳脚功夫不弱,只不过内力却不及自己精纯。他以长剑硬接厉秋风这一刀,便是要以内力相搏,将厉秋风手中的长刀震飞。厉秋风失了长刀,定然不是自己的对手。

晓风道人打定了主意,这一挡已用了全力。只是没想到刀剑相交之际,只听“嚓”的一声轻响,他手上一轻,却是长剑已被厉秋风手中的长刀悄无声息地斩成了两截。晓风道人大骇,只见刀光闪动,厉秋风手中的长刀斩断长剑之后,刀势未收,直向他面门斩了过来。

晓风道人惊慌之下,只得身子向左一闪,想要避开这一刀。只不过厉秋风这一刀快若闪电,晓风道人虽然躲过了脑袋,右臂却正迎上了刀锋。厉秋风手中的长刀锋利无比,立时将晓风道人的右臂齐肩斩断。晓风道人失了右臂,惊惧交加,全身气力瞬间消失,一下子便坐到了地上。

众道士手忙脚乱地将晓风道人的伤口包扎好,又将他抬上了担架。一名道士脱下道袍,盖在晓风道人的身上。另一名年长的道士对云轩拱了拱手,道:“敝观观主身受重伤,已无力再助无极观御敌。贫道这就送观主返回逍遥观,还请云轩真人原谅则个。”

那道士说完之后,也不待云轩回答,便即冲着逍遥观众道士挥了挥手。几名道士抬起担架,便即向山下走去。那年长的道士冷冷地看了一眼德赫,随着众道士下山去了。

德赫没有想到厉秋风竟然放晓风道人离开,却也是大出意料之外,心中不由有些后悔,知道与逍遥观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晓风道人虽然已成为废人,但是他的师父长辈定然会怪罪自己救援不力。瞧方才那名逍遥观道士的模样,对自己定然是恨之入骨,回到逍遥观之后不免搬弄是非,大说自己的坏话。自己须得想好说辞,更要与云轩等人预做准备,才能了结此事。

念及此处,德赫对云轩说道:“逍遥观临阵脱逃,云轩真人是主人,贫僧听从云轩真人吩咐便是。”

云轩心中暗想:“你这和尚果然奸滑。晓风道人大败而逃,你瞧着情势不妙,便推出我来背锅。”她想到此处,沉声说道:“大师此言差矣。空明寺是云台山第一大寺,德赫大师又是师出名门。咱们无极观与空明寺相比,无论武功地位都相差甚远。咱们还是以德赫大师为主,一切但凭大师吩咐。”

厉秋风见两人虚情假意,相互推让,自然知道两人的心思。他冷笑一声,道:“你们一齐上罢。”

德赫和云轩都是一惊,齐齐转头向厉秋风望了过去。只见他长刀上的鲜血已然尽数滴落,刀锋雪亮,再无半点血痕。知道这柄长刀实是世间罕见的利器,对厉秋风的忌惮又多了三分。德赫咳嗽了一声,道:“施主,贫僧劝你还是放下屠刀……”

他话音未落,却见眼前刀光一闪,厉秋风已然出手。德赫想不到他说打便打,更无一丝预兆。大惊之下哪敢正撄其锋,双掌向前一推,用的却是般若掌中的一招“排山倒海”。同时身子向后疾退,要避开厉秋风这倏然一击。

只听一声厉响,声如裂帛。再看德赫双臂僧袍的袖子已被厉秋风自肘弯处斩断,露出了他干瘦的胳膊。只不过幸亏他见机甚快,这才只是被斩断了袖子,不似晓风道人那般被砍断了胳膊。

云轩右手握紧了剑柄,只见厉秋风长刀飞舞,已与德赫打在一处。只不过他一出手便断了德赫的僧袍大袖,使得德赫的气势未战先衰,动起手来便有些畏手畏脚。眼看着厉秋风刀势凌厉,将德赫逼得不住后退,云轩知道如此下去,德赫非败不可,当即对那十几名空明寺的僧人喝道:“对付这魔教妖人,不必讲究什么单打独斗。各位大师还不上前除魔卫道,助德赫大师一臂之力?!”

那十几名僧人听了云轩的吩咐,便即一声呼喝,纷纷围了上去。有几名僧人手中握有戒刀、禅杖,一齐向厉秋风身上招呼了下去。德赫趁机退到了一边,喘了几口粗气,冲着云轩大声说道:“云轩真人,咱们并肩齐上,斩了这个魔教妖人!”

他话音方落,只听得一阵“噼啪”乱响,却是厉秋风长刀挥舞,竟然将几名僧人手中的戒刀、禅杖尽数砍成两截。众僧人大惊失色,便即纷纷向后退去。厉秋风右手长刀斜斜指着地面,缓缓转过身子,对德赫说道:“大和尚,何必让别人替你送死?你若真是英雄好汉,便堂堂正正与我打一架。否则你枉称是少林派的弟子,连那少林寺的叛徒广智和尚都不如!”

若以真实武功而论,德赫内力尚在厉秋风之上,只不过厉秋风长刀在手,使出玄虚刀法,德赫便不是厉秋风的对手。而且厉秋风手中这柄长刀锋利无比,武功徒然高了三成。如此一来,德赫要与厉秋风全力相拼,非得死在他手中不可。是以厉秋风虽然公然挑战,德赫又哪敢迎战?只见他躲在十几名僧人身后,冲着云轩、云遥等人大声说道:“各位真人,咱们空明寺是为无极观出头。到了十万火急的关头,还请各位真人大显神威,将这魔教妖人拿下。咱们空明寺定然全力相助,绝不坐视不理。”

云轩见德赫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大义凛然,只不过却将斩杀厉秋风的责任全都推到了无极观身上,摆明了想趁乱逃走。只不过云轩却也知道,坑陷厉秋风和圆觉等人的正是无极观,厉秋风最恨的也是无极观。空明寺、逍遥观、无极观守在云台山,是要守住一个数百年来的大秘密,无极观一直隐然是三家的首领,德赫这话说得倒也不错。是以云轩将牙一咬,对云遥、云逸等人喝道:“大伙儿齐上,将这魔教妖人斩了!”

第632章

云玄见云轩气急败坏,想要无极观众人一拥而上围攻厉秋风。她急忙抢上几步,与厉秋风并肩而立,对云轩说道:“掌门师姐,你一错再错,难道真想做无极观的罪人不成?”

她说完之后,又对云遥等人说道:“各位师妹,今日之事处处透着诡异。这位厉大侠和圆觉大师并非有意为难咱们无极观,是咱们一再拦截他们。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咱们无极观还有何颜面在武林立足?”

云遥和云逸等人面面相觑,心下惊疑不定,谁都没有出手。云轩大怒,喝道:“你们难道想抗命不成?”

云逸冷笑了一声,道:“观主,云生师姐已然惨死,咱们的弟子们又逃了一个干干净净。观主仍然坚持要与这小子为难,倒是令人好生不解。云玄师姐说得不错,这小子虽然受云真这叛徒所托,送黄大小姐到无极观来。可是瞧他的样子,不像有意与咱们无极观为难。观主却一力要将他斩杀,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曲折,还请观主示下。”

云轩尚未答话,厉秋风冷笑道:“她要杀我,是因为怕我将你们无极观数百年来隐藏的一个秘密泄露出去。”

云逸冷眼旁观,知道云轩定然有事情瞒着自己和云遥等人。这一晚发生了许多事情,尤其是厉秋风揭发她当年陷害云真之事,众多无极观弟子都亲耳听到。虽然云轩也参与了此事,不过她是观主,在无极观中势力最大。两人多年前勾结在一起陷害云真,迫得她离开无极观。其后云轩便处处打压云逸。虽然两人没有公开翻脸,不过云逸却也知道云轩一直对自己极为忌惮。眼下云真之事已然败露,云轩若想保住观主的位子,自然要将这事情全都推到自己身上。是以云逸心下苦思良策,恰好云轩又逼着众人围攻厉秋风,她倒是心下一动。方才看到厉秋风一刀便重创晓风道人,武功极是了得。倒可以趁此机会,挑拨厉秋风与云轩动手,最好当场将云轩杀掉。这样一来,自已便有望继承观主之位。即便做不了观主,却也去了云轩这样一个大敌,日后自己在无极观中也要安全许多。是以她公然反驳云轩,便是要挑拨厉秋风与云轩反目,使得两人动手拼命,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听得厉秋风如此一说,云逸转头对云轩说道:“观主,都到了这个关头,若是咱们无极观真有什么秘密,你也不妨说给咱们听听……”

她话音未落,只听云轩冷笑一声,道:“你算什么东西?这件事情只有观主才能知道,你不过是无极观一个寻常弟子,哪里配得上参与这等大事?!”

云逸听云轩如此斥责,她一向心高气傲,登时大怒,冲着云轩怒道:“今日无极观一败涂地,你还在这里摆什么观主的臭架子!要想杀这小子,你自己动手便是,休想要咱们再替你卖命!”

她说完之后,大袖一拂,转身便要离开。云轩身子一动,已自拦在她身前,右手长剑指向云逸,森然说道:“云逸,你想临阵脱逃不成?!”

云逸却也丝毫不惧,右手长剑也指向云轩,冷笑道:“你戗害同门,还想做咱们无极观的观主么?我这就去无极洞请出本门各位前辈名宿,废了你观主之位!”

云轩大怒,右手长剑倏然刺出,直取云逸咽喉。云逸挥剑挡开了云轩这一剑,反手抢攻一招,却是斜刺云轩小腹。两人出手都是极快,转眼之间已过了五招。

云玄见云轩和云逸大打出手,心下暗想:“无极观今日一败涂地,同门又生了龌龊,若是看着这两人胡闹下去,只怕无极观数百年的清誉就此败坏得一干二净。”念及此处,她抢上前去,挥剑挡开了云轩刺向云逸胸口的一剑,又斜劈一掌,将云逸逼退了两步,这才将两人分开。云玄双手一分,对两人说道:“掌门师姐,云逸师妹,难道你们真要闹得无极观分崩离析,才遂了你们的愿不成?”

云轩怒道:“云逸目无尊长,公然不听观主号令,触犯本门门规,身为观主岂能坐视不理?贫道今日要将她开革出教,以警效尤。”

云逸冷笑道:“当年你便是用这手段,逼得师父将小师妹赶出了无极观。今日又想故技重施,加害于我。不过我可不是小师妹,没那么傻,让你玩弄于股掌之上。”

她说到此处,转头对云遥等人说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必再为大师姐遮丑。当年师父有意让小师妹继承衣钵,这是咱们都知道的事情。大师姐嫉妒小师妹,暗地里对我威胁利诱,要我盯紧小师妹。那时我毕竟年轻,受了她的威胁蛊惑,不得不听命于她。师父带着咱们从青云观返回之后,小师妹与那任伍确是情愫暗生,只不过并未有逾越门规之处。我将此事说与大师姐听,她便添油加醋,捏造事实,然后逼着我将此事密报给无极观的一位师祖,小师妹这才背了黑锅。师父没有法子,原本并不想将小师妹驱逐出无极观。是大师姐在背后煽风点火,上蹿下跳,不只在师父面前大说小师妹的坏话,还将此事散播出去,让其他各房都知晓此事,在无极观内闹得沸沸扬扬。师父不只维护不了小师妹,其他各房还联合起来,想将师父的观主之位夺了。小师妹自觉有愧于无极观,又不忍让师父为难,这才自己离开了无极观,最终惨死在外。这一切惨事的始作俑者便是大师姐。她做了观主之后,因为我知道她的丑事,这些年来她对我处处打压,便是担心我泄漏了这些事情,对她自然不利。今日她又想逼咱们与二师姐反目,让咱们自相残杀……”

她话未说完,却听云轩怒道:“不要脸的贱货!还在这里胡说八道。当年你看中了任伍,只不过人家却不愿意理你,一心爱着小师妹。是你心生嫉妒,到我这里来说小师妹的坏话,又不惜捏造谎言,陷害小师妹。你不只想除掉情敌,还想接了师父的衣钵,做无极观的观主。只不过师父看出了你的狼子野心,没有将观主之位传给你。这些年来你在无极观中上蹿下跳,与其他房那些素有野心之辈暗中勾结,想要图谋观主之位。你做的这些事情,真以为我不知道么?”

云玄听两人互相揭短,想到空明寺一众僧人、苦乐庵一众女尼都在一边,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无极观这面子可丢得大了。她厉声喝道:“都不要说了,还嫌脸丢得不够么?!”

其余几位云字辈的无极观高手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帮谁说话才好。

云玄大声说道:“这些事情咱们回到无极观后再说。今日得罪了厉大侠和圆觉大师等人,是咱们无极观的大错。咱们这就向各位谢罪,然后尽快赶回无极观。”

她说完之后,大步走向被空明寺众僧围住的圆觉、黄旭及苦乐庵众尼。此时圆觉早已被那名僧人放回到地上。两名僧人见云玄走近,伸手便要阻拦。云玄低声喝道:“让开!”

她话音未落,右手大袖一拂,那两名僧人只觉得一股大力涌了过来,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着退出几步。云玄抢上前去,左手疾点,已将圆觉被封的穴道解开。随后她依法施为,将黄旭、慧清等人的穴道尽数解了。围在四周的十几名空明寺的僧人不敢阻拦,只得齐齐向德赫望去。

德赫见云玄解了圆觉等人的穴道,又将众人带到厉秋风身边,当即冷笑一声,对云轩说道:“云轩真人,看样子你们无极观的各位道长好像各有各的主意啊!”

云轩虽然对云玄擅作主张颇为不满,但是知道自己要压服云逸,须得寻求云玄帮助,眼下还不能得罪了云玄。是以她双眉一挑,对德赫说道:“贵寺和逍遥观奉命协助无极观御敌,可是今日大师与晓风道长却作壁上观,日后如何向武林同道交待?”

德赫双手合什道:“这个好说。只要无极观各位仙姑出手对付这个魔教妖人,咱们空明寺自然不肯落后。云轩真人,明人不说暗话。晓风道长虽然已经退走,但是凭着咱们这些人,拿下这妖人却也不在话下。要紧的是无极观和敝寺须得同心合力,不能再生龌龊!”

云轩道:“只要大师不弃无极观,无极观也绝对不会负了空明寺。”

德赫双臂一振,沉声说道:“好,咱们便联手拿下这魔教妖人,交给少……交给武林同道发落!”

云轩转身对云遥、云逸等人说道:“贫道知道各位师妹心下存疑,不知道为何一定要将这妖人拿下。其中的曲折关节,不只事关咱们无极观的生死存亡,还关系到武林各大门派的兴衰荣辱。若是被这妖人逃了出去,江湖中不免会有一场大风波。到了那时,邪魔外道趁机兴风作浪,江湖将永无宁日。还望各位师妹捐弃前嫌,并肩御敌。此事不是我云轩一人的荣辱,而是关系到无极观的存亡。各位师妹就算看不起贫道,总要念着师父的好处,为无极观出一把力罢?”

她这番话说得甚是诚恳,就连云逸也颇为动容。云轩又转身对云玄说道:“二师姐,师父传下的这些弟子之中,以你性子最为刚烈,处事也最为公道。贫道知道你现在心中瞧我不起,只不过此事关系重大,还望师妹能以大局为重,助贫道将这妖人拿下。此事了结之后,贫道甘愿让出观主之位,任凭各位师妹发落便是。”

第633章

这一夜风波诡谲,云遥等人对云轩都是颇有怀疑,只不过云轩此时抬出了先师月空,又以无极观之荣辱相劝,是以心下都为之一动。云逸与云轩已势同水火,不过却也知道若是无极观倾覆,自己也决计讨不到好去。眼下云轩大失众望,只要无极观度过了这一劫难,自己大可以利用无极观众弟子的同仇敌忾之心,将云轩挤下观主的空座。念及此处,她倒并未反唇相讥。

云玄双眉一挑,对云轩说道:“即便是为了无极观的荣辱,却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害了别人。何况厉大侠急公好义,算得上是江湖中的英雄好汉。咱们又岂能以无极观之名,害了他的性命?掌门师姐之请,请恕贫道不能从命。”

云轩见她如此倔强,心下着恼,正想再说,却听厉秋风冷笑了一声,接着对云玄说道:“云玄道长,此事关系确是十分重大,只怕道长听了之后,也不会再想放厉某和圆觉大师等人下山。”

云玄一怔,正想说话,厉秋风已接着说道:“此事的背后,隐藏着数百年前的一段往事,也是无极观、空明寺、逍遥观坚守云台山所要保护的一个大秘密。云玄道长若是想知道这件事,还是由我来说罢。否则从这位云轩真人口中说出来,只怕其中有些事情,她要大加篡改,搬弄是非。”

云轩“哼”了一声,冷笑道:“你这妖人,死到临头还想着谣言惑众。好,今日你已是插翅难飞,咱们也不怕你故意拖延,倒要听听你还有什么话说。”

厉秋风看着云轩,蓦然间哈哈大笑。这笑声远远地传了出去,在山壁、水潭之间四处回荡。待他收住笑声,便即沉声说道:“你不是怕我故意拖延,而是想判断我是否真的知道那个秘密,这才不急着杀我。否则若是你如此好心,只怕也做不了无极观观主。”

云轩被他说中心思,只是冷笑了一声,却也并不出言辩解。厉秋风不再理她,对云玄说道:“这事情的起源还在百余年前。那时正逢蒙元占据中原,横征暴敛,民不聊生。平民百姓活不下去,便纷纷揭竿而起。其中势力最大的三支反元义军,便是朱元璋、张士诚、陈友谅三人统帅的军马。而这三人的背后,却又与昔年纵横天下的魔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魔教虽然行事诡异,与中原武林各大门派都有嫌隙,但是却铁了心与蒙元朝廷对抗。据说魔教拜的也是佛祖,只不过教义与蒙元皇帝所崇信的喇嘛教大相径庭。初时双方还只是言语上争锋,到得后来,双方生了龌龊,在西域打了几场大架,双方死伤无数。喇嘛教中虽然也有不少武功好手,但是打起架来不像魔教教徒那般不要性命,是以吃了大亏。待得蒙元灭了南宋,占据中原,崇信喇嘛教。喇嘛教的首脑人物便趁机向蒙元皇帝进了谗言,说魔教唆使教徒作恶,乃是最可怕的邪教,须得连根拔除,否则必将养虎贻患。

“蒙元皇帝听信了喇嘛的谗言,便下令各地官府取缔魔教,逼得魔教教众群起反抗。这些魔教教徒中有不少读书人,比寻常百姓组织的义军更加厉害,慢慢地吞并了各地的义军,形成了几支庞大的势力。蒙元皇帝这才发觉情形不妙,便调动军队,围剿这些义军。

“当时各地的义军以红巾军统帅刘福通拥立的小明王势力最大。世人都说小明王靠白莲教起家,其实他左右不少谋士和大将都是出身魔教。是以小明王做了义军的首领,手下群臣听的却是魔教教主的号令。当时朱元璋便是小明王麾下的猛将,只不过他长期领兵在外征战,与红巾军主力若即若离。

“朱元璋素有大志,早就想自立为王。当时张士诚和徐寿辉等义军首领都已称王,朱元璋也动了心思。其时他手下有一位了不起的谋士,名叫朱升。这位谋士给朱元璋出了一个主意,叫作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因为当时元军势力极强,各地不少称王的义军首领都被元军扑灭。朱升根据当时的形势,认为朱元璋在各路义军之中,无论名望还是实力都不占优势。倒不如暂时臣服于刘福通和小明王麾下,暗地里积蓄军粮,召集将士,以待时机。

“朱元璋听了朱升的计谋,便打出了小明王的旗号,奉小明王为主。如此一来,由刘福通统帅的红巾军挡住了北方元军,徐寿辉和陈友谅挡住了长江上游的元军,朱元璋便在金陵发展自己的势力。他不只不去打元军,暗地里还与元军统帅察罕多有书信来往,以迷惑元军,使之不向自己进攻。

“经过数年的休养生息,朱元璋势力大增,已不在占据江浙的张士诚之下。其时刘福通已经败亡,不过元军在与红巾军多年征战中也是实力大损,久经战阵的宿将也已死伤殆尽。加上蒙元朝廷内部党争不断,甚至连皇帝和太子也生了龌龊,互相攻伐。朱元璋见时机已到,便即打算露出獠牙,剿灭群雄,推翻蒙元,自己做皇帝。

“朱元璋定下大计之后,先是派大将廖永忠前去迎接小明王韩林儿,要效仿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之计。因为当时天下大乱,却是小明王之父韩山童最先打出了反元的旗号,是以各路义军表面上都遥拜韩山童为主。韩山童被元军杀死之后,刘福通推举韩林儿为主公,继续与元军对抗。其后陈友谅杀掉徐寿辉自立为汉王,张士城自称周王,但是表面上对小明王仍然极为恭敬。

“刘福通战死之后,小明王带了一支残兵四处逃窜。朱元璋派廖永忠去迎接小明王,便是要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故事,使得自己成为各路义军的首领。他手下的大谋士刘伯温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却是大惊失色,便即找到朱元璋,痛陈利害。因为小明王树起义旗之后,甚得民心,并且得到魔教教主的支持,而各路义军之中,魔教教众着实不少。在朱元璋的名臣大将和麾下兵马之中,到处都有魔教教众。若是将小明王迎到军中,这些人便会向小明王尽忠,哪里还会理会朱元璋?到了那时,小明王便会夺了朱元璋的军权,只怕朱元璋会为其所害。

“朱元璋听了刘伯温的谏言,这才如梦初醒,急忙派心腹给廖永忠送去一封密信。其时廖永忠已护着小明王乘船到了瓜洲,接到朱元璋的密信之后,廖永忠便下令手下亲信凿穿了小明王座船的船底,将小明王淹死在水中。

“小明王遇难的消息传到朱元璋军中之后,身为魔教教众的一些大将和军士纷纷披麻戴孝,遥望瓜洲方向哭祭小明王。朱元璋见此情形心下大惊,虽然心下恼火,却也不敢公然得罪这些将士。他先是痛骂廖永忠办事不力,甚至在军帐之中拨出宝剑,要当众亲手斩了廖永忠。诸将纷纷苦劝,他这才饶了廖永忠的性命,只是降了他的官职。随后朱元璋下令全军缟素,遵小明王为宋王,以收买军中魔教教众之心。

“经过此事之后,朱元璋发觉魔教势力太大。即便自己夺了天下,若是魔教教主起了异心,只怕遍布军中的魔教教众便要拥戴魔教教主为帝。到了那时,他朱元璋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徒然为他人做了嫁衣?

“朱元璋越想越怕,便找来刘伯温等谋士商议此事。其时魔教教主正与武林各大门派互相争斗,仗着魔教教众在各地义军之中的势力,武林各大门派被魔教打得落花流水,几乎喘不过气来。若不是魔教忌惮少林、武当两大门派在武林之中势力极大,早就一举将这执武林之牛耳的两大门派挑了。为了消灭少林寺和武当派,魔教定下了‘先除羽翼,再取中枢’的大计,要先行消灭嵩山、泰山、华山等门派。待将这些门派歼灭之后,少林寺和武当派失了外援,必然陷于孤立。到时候魔教再大举进攻,便可一举将这两大门派消灭。

“魔教定下大计之后,先是将泰山派和嵩山派打得几乎全军覆没,又北上围攻恒山派,想要将恒山派挑了。其时武林各大门派也明白了魔教的意图,知道单凭任何一个门派的力量,都不足以与魔教对抗,须得联手对敌,方有一线生机。魔教攻打恒山派之时,武林各大门派也聚集在嵩山少林寺,商议如何与魔教对抗。

“就在群雄商议之时,突然有一名青衣秀士到了少林寺,要拜见少林寺方丈和当时正在寺内盘桓的武当山真武观观主。想那少林寺方丈大师和真武观观主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岂是想见便能见到的?只不过这青衣秀士要了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廖廖数字,然后请知客僧送与方丈大师。方丈看到这张纸后,立时将这青衣秀士请到了方丈居室之中,与真武观观主一起密谈了大半天。”

厉秋风说到这里,略停了停,这才对云玄说道:“道长,您可知道这位青衣秀士是什么人?”

云玄武功虽高,对于百余年前无极观与魔教那场大战也甚为熟悉。只不过大战之前的事情却是一无所知。是以听厉秋风如此一问,她微微一怔,摇了摇头,道:“贫道不知。”

厉秋风似乎早就知道云玄会如此回答,倒也并不惊讶,转头对站在另一边的云轩和德赫说道:“想必两位知道这青衣秀士是什么人罢?”

德赫一脸尴尬,云轩却是面沉似水,俱都沉默不语。厉秋风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这青衣秀士不是别人,正是被民间称为‘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的刘基刘青田。”

第634章

众人听到“刘伯温”三字,心下都是一惊,更有几名苦乐庵的女尼叫出声来。德赫与云轩却是面沉似水,似乎若有所思。只听慧净说道:“刘伯温刘神仙的大名咱们都听说过了,想不到这样一个活神仙,竟然也是武林中人。”

厉秋风道:“这位刘大人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又擅能用兵,确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他的武功却也不弱,又精通阴阳八卦,奇门五行。若是不出仕作官,说不定天下又多了一位武学大宗师。”

慧明道:“厉大侠,这些事情你是怎样知道的?”

厉秋风嘿嘿一笑,道:“实不相瞒,厉某在锦衣卫当差多年。锦衣卫南镇抚司建有档案库,收集天下官员、士绅的言论、事迹。其中便有刘大人当年的行事记录。陪同刘大人同赴少林寺的三人之中,有一人叫作毛骧。此人当时籍籍无名,无人知道他的来历。只不过大明朝立国之后,这位毛骧毛大人做了锦衣卫首任指挥使。慧明师父,你说他厉不厉害?”

德赫与云轩听厉秋风自承在锦衣卫当差,两人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

慧明吐了吐舌头,道:“呀,原来是锦衣卫跟着刘神仙同赴少林,想来是太祖爷担心刘神仙被武林高手所害,派了锦衣卫的高手保护他罢。”

厉秋风道:“刘大人武功极高,为人又极是精明,便是孤身闯上少林寺,想来江湖中也无人能够伤得了他。毛骧是太祖皇帝的亲信,随刘大人同行,固然是太祖皇帝看重此行的目的,要毛骧协助刘大人办事。另有一层意思,便是要毛骧监视刘大人,以防其中有什么变故。也幸好如此,锦衣卫的密档之中,才会留下当年的蛛丝马迹。我所看到的记录之中,并未详细说明刘大人到少林寺去做什么。只不过经过这几天的事情,我却猜出当年太祖皇帝为何要派刘大人这等重要人物亲赴少林寺,与少林派和武当派的首脑人物磋商要事。

“刘大人到了少林寺之后,便即告诉少林派和武当派掌门人,魔教妄图一统江湖,铲除各大门派。眼下恒山派被魔教围困,几有倾覆之危。待魔教将恒山、华山等门派尽数消灭之后,便会对付少林派和武当派。到了那时,两派孤立无援,自然不是魔教的对手。何况魔教不少教众在各地义军之中任职,到时魔教教主振臂一呼,调集大军围攻少林寺和武当山,即便这两大门派武功高手如云,却也绝对不是野战大军的对手。

“少林寺住持和真武观观主听了刘大人的话,都是深感忧虑。刘大人便为他们指了一条明路。一是恒山派虽然势微,但是各大门派一定要做出全力救援的样子,使得魔教以为各派高手尽出,中了魔教之计。待他们消灭恒山派之后,必然大举南下。不过各大门派救援恒山派,只不过是一个幌子。魔教在恒山与各派高手缠斗之时,各大门派须得找一个地方设好埋伏,将魔教引入此地,一鼓俱歼!”

厉秋风说到这里,略停了停,这才接着说道:“刘大人精通兵法,自他出山辅佐朱元璋之后,几可说得上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将兵法用到武林争霸之中,魔教教主虽然也是一个不世出的武林奇人,可是又如何是刘大人的对手?少林、武当两派的首脑听了刘大人的计策,都是佩服不已,便请刘大人代为详细筹划。

“刘大人的计谋极为缜密,先是从少林、武当、华山、嵩山等各门派中挑选数百位武功高手北上恒山,打着救援恒山派的旗号,其实是要将魔教暂时拖住,为各派预设埋伏之地争取时间。而从恒山至少林寺,中间有一座云台山,山势险要,峡谷幽深,是设下埋伏的最好之处。各大门派齐赴云台山,埋伏好之后,便即密令在恒山与魔教纠缠的那数百位各派高手装作不敌魔教,仓皇南退。魔教大胜之下,必然想乘胜追击,将这数百位各派精英尽数杀死。待魔教追至云台山之后,便由云台山无极观拦截魔教。魔教对于无极观中这些女道士自然不会放在心下,不免有些托大,托大之下便会忘乎所以,露出破绽。无极观的高手趁魔教教主志得意满之际,将魔教引入埋伏圈。然后各派高手尽出,将纵横天下数百年的魔教一鼓俱歼。

“刘大人这计谋可以说是狠到了极处,环环相扣,使得魔教一步一步踏入陷阱。事实上后来的情形也和他设想的相差不多。魔教将恒山派打得几乎全军覆没,又与来援的数百位武林高手在恒山苦战。待这些高手仓皇退走之时,魔教教主认为这些高手都是各派的精英人物,若是能将其尽数杀死,待对少林寺和武当派发起总攻之时,便少了许多麻烦。是以魔教教主召集了魔教在山西的分舵,以及河北、山西、河南数支义军中的魔教教众,总计近万人,跟着这些武林高手一直追了下来。

“魔教追到云台山时,无极观依着刘大人的计谋,装做救援被魔教追杀的各派高手,在云台山下拦截魔教。双方大战一场,无极观自然不是魔教的对手,便向山上退走。魔教寻踪而至,被这水潭所阻。魔教教主便下令教众在石壁上开凿了一条石洞,攻上了悬崖,结果却落入陷阱之中,落得一个倾覆的下场……”

厉秋风说到这里,云玄在一边说道:“厉大侠,魔教为祸武林,多有杀戳,各大门派设了计谋,将魔教消灭,却也并没有错。我无极观各位前辈为武林出力,当年与魔教一场死战,观中名宿高手,几乎为之一空。贫道以为无极观这事做得并没有错,不知道厉大侠为何对无极观拦截魔教一事,似乎颇不以为然?”

厉秋风道:“云玄道长说的不错。若是武林争雄,即便使出些阴谋手段,却也事属平常,怨不得别人。只不过刘大人设这计谋之时,原本有一个极大的破绽。那便是其时魔教的势力已大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魔教不只能驱动教中的武功高手,更能调动各地义军的兵马。武林各大门派虽然高手如云,但是想要与军队交锋,却也是非败不可。依厉某推测,当时少林、武当两派的首脑定然也向刘大人说过此事,说不定还想请刘大人禀报朱元璋,让他派出人马来协助各大门派抵挡魔教的军队。只不过以刘大人的智谋,自然是想做一个无本买卖。其时朱元璋的兵马集中于金陵周边,距离河南极远。刘大人便以此为借口,说明朱元璋有心相助,怎奈鞭长莫及。只不过这等天赐良机绝对不可失去,要想将魔教一举挑了,便要借助元兵的力量……”

厉秋风话音未落,周围众人脸色大变。其时距离蒙元覆亡已有一百多年,但是中原汉人仍然视蒙元为大敌。当年蒙元占据中原,残忍暴虐,视汉人为蝼蚁,杀戮极是惨烈。是以江湖黑白两道虽然行事不同,但是若是哪一方与蒙元勾结,便是武林公敌,受天下鄙视,不可在江湖之中立足。魔教当年之所以势大,便是与蒙元朝廷作对,是以很多与元军对抗的江湖豪杰便加入到魔教的队伍之中。武林各大门派与魔教虽然势同水火,但是在与蒙元官兵抗争方面却是殊途同归。是以厉秋风说刘伯温鼓动少林、武当等名门正派与元军勾结,共同对付魔教,此事太过离奇,人人心下都是震骇不已。

云玄性子最为耿直,她虽然与厉秋风联手御敌,可是听他说起少林、武当等正道门派要与元兵联手对付魔教,心中实难相信。是以她一脸惊愕,对厉秋风说道:“厉大侠,此事又不是你亲见,可不能随意猜测。”

厉秋风苦笑了一声,道:“方才晚辈便曾对道长说过,若是知道了这个秘密,只怕道长也不会让晚辈活着离开云台山了。”

云玄听罢,默然不语。厉秋风接着说道:“其实刘大人这条计策,真可以说得上是一石三鸟。第一只鸟,便是魔教教主。他麾下高手如云,又能驱动天下各地义军中的魔教教众,若是想当皇帝,只须振臂一呼,朱元璋等人便有性命之忧。除掉了魔教教主及其亲信高手,朱元璋才能去除心腹大患,安心北伐,推翻蒙元朝廷,自己做皇帝。这第二只鸟嘛,却是蒙元朝廷。须知各地义军蜂起,与元军大战,却始终不能将蒙元推翻,便是因为元军中有几位极厉害的统帅,擅能用兵。其中最厉害的有两员大将,一为察罕帖木儿,一为扩廓帖木儿。察罕帖木儿取了个汉人名字叫作王罕,扩廓帖木儿汉名王保保。王罕是王保保的舅舅,出身之地便是河南。

“元末各地义军蜂起,朝廷四处镇压,弄得焦头烂额,深感兵力不足,但下令各地士绅兴办团练,配合官兵剿杀义军。王罕趁机在河南起兵,先后消灭了数十股义军,势力越来越大,很快便控制了河南、山东两地。所以河南是王罕的大本营,又是北京以南的屏障。王罕战死之后,王保保继承了他的官职,对各地义军攻击更加厉害,无人敢正撄其锋。朱元璋要想北伐中原,必然要过河南王保保这一关。可是要击败王保保,又谈何容易?”

第635章

圆觉双掌合什,道:“贫僧老家在固始县,距离当年王罕和王保保出身之地却也不远。当地仍然流传着这两人的传说,确是两位了不起的名将。”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王保保极能用兵,若不是蒙元皇帝与太子不和,双方党争不断,互相攻伐,使得王保保不能放心南下,只怕天下归于谁手,尚未可知。我大明开国诸将之中,以中山王徐达最能用兵,最后却在漠北被王保保打得大败。太祖皇帝曾经问过群臣,天下有谁能称得上是奇男子,群臣都说常遇春骁勇善战,所向无敌,以不足万人的兵马横行天下,无人可敌,可以称得上是奇男子。朱元璋却摇头说道,常遇春固然算得上是人杰,不过却是我的臣子。我得了天下,却不能使王保保屈服,此人才可称得上是奇男子。”

厉秋风说到此处,叹了一口气,沉吟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云台山位于河南,自然是王保保的控制范围。若是知道一向与蒙元朝廷作对的魔教在云台山大动干戈,王保保必然会调集兵马,围剿魔教。而魔教之中武功高手众多,又能调动各地义军相助,元军即便得胜,却也只能是惨胜,损折必然极重。到时朱元璋大举北伐之际,王保保的军马便要弱了许多。

“第三只鸟,却是武林各大门派。刘大人深知若要有一个太平盛世,绝对不能容许各大门派坐大。正如太史公所说的那样,侠以武犯禁。官府治理百姓,绝对不容许百姓以武力相抗。是以各大门派与魔教死战,势力必定大衰。待朱元璋做了皇帝,民间与官府作对的力量便要小了许多。

“魔教追击无极观高手,一直攻到了观内,却又被透入到深谷之中。早已埋伏好的各派高手尽出,齐向魔教杀去。魔教教主这才发现上了大当,便即全力反扑,想要冲出重围。各派高手拦截不住,竟然被魔教冲破了包围圈……”

云玄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说道:“厉大侠此言差矣。贫道自幼便在无极观中长大,曾听师长前辈说起过当年的大战。魔教原本打算在碧玉谷中放火烧死本观观主,却不料各大门派及时来援,反倒将魔教逼入谷中。那魔教教主凶悍无比,最后举火zi fén,又怎么会冲破包围圈?”

厉秋风道:“那是因为有人故意要隐瞒真相。武林各大门派按照刘大人的计谋,在伏击魔教教众之时,虽然杀伤了大量敌人。只不过魔教出动了近万人,虽然猝然遇袭,死伤惨重,可是魔教拼命冲杀,各大门派仍然拦截不住。事实上各大门派压根就没有使出全力。”

云玄越听越是心惊,颤声说道:“厉大侠,这、这怎么可能?”

厉秋风微微一笑,道:“云玄道长,你自幼便在无极观中长大,北侧这悬崖峭壁中的石洞想来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次罢?”

云玄一怔,不知道厉秋风这话是什么意思,正想询问之时,却听厉秋风接着说道:“云玄道长自这石洞之中上下来去之时,可曾留意到石壁上有些什么?”

云玄越发茫然不解,不由自主地转头向石壁上望了过去。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四周一片光明。此处距离石壁尚有五六十丈远,却也可以看到石壁上寸草不升,极为陡峭。岩石表面有些坑洼之处,倒似一张人脸上长了许多麻子。

圆觉等人也转头看了看石壁,却见石壁顶端影影绰绰站了不少人,想来便是那些被巨人惊走的无极观弟子逃上石壁之后,正自站在岩顶观望。

厉秋风道:“昨日我到了这石壁之下,看到石壁上那些坑洼,便有些奇怪。我在京城之时,曾经见过边军在西山演练。当时大同驻军在演练中使用过一种抛石车,名为回回炮,可抛掷大石,用来攻击城墙上的守军,最是厉害不过。这回回炮便是当年元军攻城的利器,大明立国之后,便将这种器械收归军中。当时边军以回回炮射击城墙,有的石头打偏了,击中了山壁,所留下的痕迹与这山壁上的坑洼一般无二。我看到石壁上竟然留下了回回炮击打的痕迹,心下十分惊讶。这云台山又没有什么城池,为何会有人在此地使用了回回炮?后来到了崖顶,看到崖顶堆了很多圆形石头。若是未见过回回炮之人,定然以为这是无极观弟子寻来用作防御的石头。只不过我一见到这石头,便知道这是回回炮所发射的石弹。

“经过这一日一夜的折腾,我终于知道这些坑洼和石弹是怎么一回事了。当年刘大人定下计谋之时,便曾吩咐过少林、武当两派的首脑,在云台山虽然设了埋伏,可是要将魔教一举挑了,却也绝非易事。须得借助元军的力量,这才能万无一失。是以武林各大门派在云台山设置埋伏之时,暗地里却向王保保报信,言说魔教教主带着大批教众在云台山出现。王保保屡次寻找魔教总舵决战,却始终没有找到,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大喜过望。他调集兵马,连回回炮这等厉害武器都带到了云台山下。魔教落入埋伏之后,便即拼死fǎn gong。各大门派佯装抵挡不住,放开一条道路,使得魔教逃到了此处。早已等候在这里的元军便以回回炮突然袭击。各位不妨想想,这山壁之下的空地能有多大?数千名魔教教众猬集于此,遭到回回炮突袭,只怕转眼便是尸横编野,死伤无数。而且这片空地极为平坦,正是鞑子骑兵大显身手之处。魔教教众在此地与元军对抗自然是非败不可,只怕十不存一。残余的武功高手退回到崖顶,却又陷入到各大门派的围攻之中,只能且战且退,最后逃到了碧玉谷。其时魔教中的高手定然已死伤殆尽,魔教教主不肯投降,只能zi fén而死。”

厉秋风说到此处,看了云玄一眼,道:“魔教自此一战,教主、长老、各堂堂主等尽数战死,各地的分舵群龙无首,随即被元军和朱元璋等人瓦解,威震天下数百年的魔教此被彻底消灭。只不过魔教倾覆,并非是各大门派单独之力所致。而是与元军勾结,构陷魔教,这才灭了心腹大患。道长不妨想一想,若是天下人知道少林、武当这些名门正派居然与元军联手,攻灭魔教,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在武林中还有立足之地么?是以此战之后,这个大秘密绝对不能泄漏出去。当日刘大人设下这一计策之时,也只有少林、武当、华山等廖廖数位首脑知晓。各大门派的高手只是聚集在碧玉谷周边,元军到了山下之事,极少有人知道。这便是无极观世代保守的一个大秘密。只不过魔教虽然覆灭,少林、武当却仍然担心会有漏网之鱼,便派了各自门中的高手,隐藏在空明寺和逍遥观中,与无极观互为犄角。若是发现有可疑人物到了云台山,便要全力擒拿,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厉秋风说到这里,转头对德赫、云轩说道:“两位大师、真人,我说得没错罢?”

德赫双手合什,微闭着双眼,并没有答话。云轩冷笑一声,道:“随便你怎么说。只不过你说的越多,罪孽越大。”

厉秋风却不理她,接着说道:“云台山一战,魔教固然就此覆灭,可是武林各大门派损折也极是惨重,元军虽然仗着回回炮厉害,偷袭之时杀了不少魔教教众。只不过魔教教众打起仗来不怕死,成千上万人一起冲锋,元军也决计讨不到好去。是以这场大战之中,三方死者甚众,总数只怕不下一万余人。云玄道长,你可知道这一万多具尸体去了哪里?”

此时云玄心下震骇不已,只觉得自幼在无极观中所听到一切事情都变得不可相信。正在头脑一片混乱之时,听厉秋风如此一问,却又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只得轻轻地摇了摇头。

厉秋风转头看了一眼水潭,道:“那一万多具尸体,便被抛在这水潭之中。方才咱们看到的那些黑色怪物,便是水潭中的鱼。这些鱼原本是不吃人的,想来也没这样大。只不过吃了一万多具尸体,本来不吃人的鱼,却也变得喜欢吃人肉了。而且吃了人肉之后,这些鱼的身子竟然变得奇大无比,成了食人怪鱼。后来无极观发现这水潭中有这种怪鱼,外来之人不知道此事,若是想游过水潭,必然被这怪鱼所食。是以索性将渡船尽数毁了,这水潭便成了一处极为可怕的杀人机关。只怕这百余年来,丧身于潭中鱼腹中武林高手着实不少。无极观只须守住石壁中的那条石洞,便可保得无极观平安无事。崖顶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头,正是当年元军发射的回回炮的石弹。无极观将这些石弹收拢起来,放在崖顶,充当防御的武器。”

厉秋风边说边看了看水潭。慧净颤声说道:“难道鱼吃了人肉之后,便会变成食人的怪物?那我若是喂了猫儿狗儿吃人肉,它们岂不是会变成吃人的猛虎和恶狼?”

厉秋风沉声说道:“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没发生过。当年曹操之父被徐州牧陶谦部下所杀,曹操兴兵报仇,攻打徐州。大军所过之处,无论城池村庄,遇人便杀。此战过后数年,徐州左近数百里仍然没有人烟。百姓当年喂养的狗吃尸体充饥,结果变得比饿狼更加凶狠,四处攻击活人。”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停,接着说道:“人,何尝不是一样?杀第一个人时,心里还会感觉害怕、后悔,但是杀第二个人时,只怕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第636章

众人听厉秋风叙说往事,人人都是若有所思,云玄心中更是震骇不已。她自幼便在无极观出家为道,视无极观清誉比性命更加重要。这四五十年来,无极观好生兴旺,隐然已与华山、泰山等名门正派比肩。想不到这数日之中,却是风云忽变。原本自己无比尊敬的师长同门,竟然个个都另有秘密,怎能不让她惊愕沮丧?

厉秋风见德赫和云轩两人一个双手合什,装腔作势,另一个却是一脸冷笑,目光阴毒。他知道两人正自盘算如何杀掉自己,却也浑然不惧,接着说道:“无极观大战之后,魔教覆灭,武林各大门派也是惨胜。至于王保保派来围剿魔教的精锐兵马,却也是死伤惨重。在这场大战之中,得利最多的自然是朱元璋。他只是派出一位刘基刘大人,凭着一条毒计和三寸不烂之舌,便使得魔教、武林各大门派、元军三败俱伤,这份心计,可以说是天下无双。

“只不过武林正道与元军联手,消灭与蒙元朝廷为敌的魔教,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必将引发一场极大的风波。只怕魔教余孽死灰复燃,趁机报复,武林正道不免有倾覆之危。是以在少林、武当两大门派主持之下,先是将云台山上漫山遍野的尸体尽数运至这水潭边上,扔到水中以毁尸灭迹。随后将看到元军攻击魔教情形的江湖人士暗地里除掉。最后在空明寺和逍遥观中安插了高手,一方面是与无极观成犄角之势,若是有魔教余孽或是江湖人士到云台山来有所异动,便要将其除掉,以掩盖这个大秘密。不过空明寺和逍遥观除了帮助无极观御敌之外,只怕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任务,那就是监视无极观。若是无极观不能保守这个秘密,空明寺和逍遥观便要将无极观一并除掉。这百余年来,无极观、空明寺、逍遥观表面上没有来往,暗地里却是勾结紧密,不知道放了多少只飞鸽。咱们昨日到了无极观,只怕空明寺和逍遥观立时便知晓了此事,所以德赫大师和晓风道长才能在接到飞鸽传书之后,立时便到了这里。”

云轩听到这里,森然一笑,道:“小贼,你知道这么多事情,还说自己不是魔教余孽?!”

厉秋风道:“魔教当年纵横天下,教中英雄好汉着实不少。魔教虽然与武林各大门派为敌,彼此互相攻伐,阴谋手段也用了不少,不过从来不与蒙元妥协。单凭着这份志气,便可以称得上是英雄豪杰。可是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自诩为侠义道,却与元军勾结,tu shā同胞,这份卑鄙手段,比起魔教来,只怕称不上是英雄好汉的行径罢?厉某虽然没有入教,不过对魔教的这份骨气,还是佩服得很。对你云轩真人,厉某就非常不佩服!”

云轩冷笑道:“这些事情都是你在胡说八道!明明是魔教勾结元兵攻打无极观,岂容你在这里颠倒黑白?!”

她说到这里,转头对德赫说道:“德赫大师,你怎么看?”

德赫双目睁开,口中说道:“阿弥佗佛。这位施主居心叵测,妄图嫁祸给少林寺和武当派。咱们都是武林同道,岂能容这位施主如此猖狂?咱们空明寺惟无极观马首是瞻,绝不容这位施主到江湖中去播弄是非!”

云轩点了点头,见云玄站在厉秋风身后,神情木然,恍然若失,便即对云玄说道:“云玄师妹,你对贫道心下怀疑,贫道也不怪你。这小贼方才这番胡说八道你也都听到了。若是容他离开云台山,只怕江湖之上风波又起,到时侯不只是咱们这些修道之人身败名裂,咱们身后这座历经数百年而不衰的无极观只怕也要就此覆亡。你我都是月空真人亲手调教的弟子,这数十年来,一直将无极观视为家室。云玄师妹,你难道忍心坐视月空真人毕生心血毁于一旦么?”

云玄缓缓抬起头来,看了云轩一眼,然后又转头看了看厉秋风,颤声说道:“厉大侠,你说的这些话,可有实证不成?”

厉秋风道:“这石壁上的坑洼,水潭中的怪鱼,还有你这位大师姐的种种举动,无一不是实证。”

云玄尚未答话,云轩却是冷笑了一声,道:“这些都是你编造出来的谎话,云玄师妹万万不可相信!”

云玄低头不语,脸色阴晴不定。云轩自以为已将云玄说动,心下暗想:“此时只要云玄不插手,我无极观与空明寺联手,这小贼非败不可。待除掉了这小贼,云玄便落了单,尽可以将她在这里处死,然后将尸体也扔入水潭。她门下那些弟子便没了依靠,到时尽数驱逐出无极观,便没有什么隐患。倒是云逸知道的事情太多,须得尽快将她除掉才是。”

念及此处,她手中长剑一举,对云遥、云逸等人喝道:“无极观弟子听令!这小贼搬弄是非,侮辱无极观历代前辈,咱们绝不容他如此作恶!大伙儿齐上,将他擒住,为武林除害!”

云轩说完之后,云遥等五名无极观云字辈的高手立时围了上来,六柄长剑寒光闪烁,齐齐指向厉秋风周身要害。

德赫对十几名空明寺的僧人说道:“除魔卫道,乃是释门弟子的本份。咱们须得与无极观各位真人联手,将这恶贼拿下。”

众僧答应一声,立时围了上来,在无极观众道士之外又围了一个圈子,一个个虎视眈眈,静等德赫下令。

厉秋风右手长刀斜指地面,虽然身陷重围,却也浑然不惧。他冷笑一声,对云轩说道:“厉某想说的事情已尽数说了,你要杀我,尽管动手便是!”

他话音甫落,身形忽动,直抢向云轩身前,手中长刀如雪,直劈向云轩面门。

云轩早有防备,见厉秋风突袭自己,急忙向后退出两步,堪堪避开了厉秋风这闪电般的一刀。站在她左右的云遥和另一名无极观的女道士双剑齐出,自左右两侧刺向厉秋风肋下要害。厉秋风无法再行追击云轩,只得变劈为削,手中长刀直向两柄长剑上砍了过去。

云遥等人见过厉秋风重创晓风道人的手段,知道他手中这柄长刀锋利无比,不敢正撄其锋,便即收剑后退。只不过两人退后的同时,站在两人身边的云逸和另一位无极观的道士已然出剑,一刺厉秋风左颈,一刺厉秋风小腹。

这几名道士都是武功高手,彼此又是同门,在一起习武多年,几可以说得上是心意相通。是以分进合击,相互照应。厉秋风虽然仗着手中长刀锋利无比,刀刀抢攻,只不过无极观这些女道士却不硬接他的招数,每人刺出一剑之后便即退开,由同门出剑抢攻,迫得厉秋风无法追杀。如此一来,明面上厉秋风刀刀凌厉,大占上风,实际上却是无极观一众女道士以逸待劳,直如群猫戏鼠一般。

圆觉、黄旭及苦乐庵众尼武功低微,不知道云轩等人的厉害。只是见到厉秋风刀光如雪,在人群之中纵横来去,出刀如电,而无极观一众女道士却不敢硬接厉秋风的长刀,刺出一剑之后便即躲避,只道厉秋风大占上风,心下都是极为欣喜。德赫和云玄却是武功高强之辈,已然看出厉秋风虽然着着抢攻,却已陷入到无极观众道士的剑阵之中。他这般强攻硬打,所耗气力极大。云轩等人却是好整以暇,都未出全力。如此斗将下去,厉秋风必然不能持久,最后非败不可。

只见场中七人越打越快,初时尚能看清刀来剑往,到得后来,只见厉秋风的身形越来越快,最后化作一个影子纵横来去。而云轩等人却是各自守住方位,便如同七根石柱,将厉秋风的身影牢牢地困在中间。

德赫见厉秋风前趋后退的空间越来越小,知道他已经深陷无极观众道士的剑网之中。他心下暗想:“今日晓风这牛鼻子吃了大亏,可以说是铩羽而归。眼下这小贼被云轩等人所困,已是强弩之末,无法脱身。百余年来,无极观、空明寺、逍遥观固守云台山,自是以无极观为首。这些年无极观名声越来越大,与华山派、泰山派并驾齐驱,已成了武林之中的一大势力。这小贼若是被云轩等人所擒,无极观气焰必然要更加嚣张。若我能拿下这个小贼,不只让无极观大丢面子,而且少林寺和武当派也必将对空明寺刮目相看。日后空明寺取代无极观,在武林之中大放异彩,我也成了一派宗师,虽不敢奢望凌驾于少林寺住持、武当派掌门人之上,却也能与华山派、泰山派这些名门正派掌门人比肩。如此良机,岂能错失?”

念及此处,德赫悄然走到八人缠斗的圈子旁边,双眼紧盯着厉秋风,手上暗蓄内力,伺机便要动手。

厉秋风与云轩等人激斗正酣。只不过五十招之后,他的身形便不似初时那般灵动。这固然是因为云轩等人多年同门,相互之间颇为熟悉,而且无极观虽然没有像武当派、恒山派中世代相传的剑阵,相互之间却是配合的极为紧密,使得厉秋风没有伤敌的良机。更加要紧的却是厉秋风手中长刀虽然锋利,较他常用的绣春刀却要轻盈不少。是以招数使出之后,便没有厚重之力。正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高手过招,岂容半点差池?是以厉秋风招数虽然凌厉,却是越打越是心惊,慢慢陷入到云轩等人的剑网之中。

第637章

云轩见厉秋风出刀不似初时那般迅捷,知道他气力已衰,心下暗想,饶是你小子奸诈似鬼,还是难逃咱们无极观的围攻。只不过听他自承是锦衣卫,这事情倒有些麻烦。杀了他之后,尸体一定要处理得干干净净才行。圆觉等人自然也不能活着离开云台山。只要将在场的众人俱都杀掉,即便锦衣卫派人追查,却也不必担心了。

转眼之间双方又打了二十多招,厉秋风慢慢弃攻为守。自他出道以来,这却是极罕见的事情。厉秋风心知不妙,只不过若要抢攻,已是力不从心。正自焦急之间,忽听得刀风剑气之外,却隐隐传来一人极重的吸气之声。

厉秋风心下一凛,知道有武功高手要发出劈空掌之类的武功。这类武功纯以内力伤人,端得是厉害无比。只不过出招之前,须得调动全身的内力,招数发出之时,决计不能呼吸。否则岔了内息,不只伤不了敌人,反倒会使自己身受重伤。眼下云轩等六名无极观高手正自全力与自己对战,自然无暇使出这等功夫伤人。何况无极观的武功以剑术见长,也没听说过有这类武功。云玄武功虽然不弱,只是一直站在圈外,并未参与围攻,这声音自然也不是她所发。剩下的只有一个德赫和尚。此人虽然是空明寺住持,却与少林派有莫大的关联。少林派武功走得是阳刚的路子,像罗汉拳、般若掌、千叶手等都是刚猛无俦的厉害武功。是以发出声音之人必然是德赫。他见到自己落了下风,正是偷袭自己的大好时机。此时若是将自己打倒,这份大功自然要算在空明寺的头上。

念及此处,厉秋风正想闪避,想不到一位无极观的高手突然迎面刺出一剑,直袭向他咽喉。同时云遥自左、云逸自右,两柄长剑剑光霍霍,分刺厉秋风左右太阳穴。三柄长剑势挟劲风,已将厉秋风闪避之路尽数封死。

电光火石之间,厉秋风将牙一咬,心下已然有了主意。只见他左手一甩,早已扣在手中的三枚铜钱激射而出,直打向云遥的面门。右手长刀在手中旋转如风,化成一个无形的盾牌,迎向了云逸刺过来的长剑。只是正面刺来的那柄长剑,厉秋风却是恍若未见,竟然并不闪避。

云遥没有防备厉秋风竟然会发射暗器。此时两人相距不足一丈,三枚铜钱来势劲急,云遥大惊失色。不过她毕竟是武功高手,百忙之中长剑一抖,立时舞出数朵剑花,正挡在自己身前。只听“叮叮”两声厉响,两枚铜钱已被她长剑磕飞,剩下的一枚铜钱却穿过了她手中长剑的防御,直飞向她的面门。云遥急忙将身子向右一偏,那铜钱堪堪从她鼻尖处掠了过去。一名站在云遥身后不远处的空明寺僧人全无防备,“噗”的一声响,那铜钱已打入他的左肩胛处。那僧人疼得一声惨叫,捂着左肩竟然跳了起来。

云逸见厉秋风手中长刀旋转如飞,眼前一片刀影,竟看不清厉秋风的身形所在。自己的长剑若是强行刺将过去,势必会被厉秋风手中的长刀削断。她只得收回长剑,后退了两步。便在此时,刺向厉秋风面门的那一剑已到了厉秋风眼前。剑未刺到,剑气已激得厉秋风肌肤上一阵寒意。

云轩等人见厉秋风虽然以暗器和长刀逼退了云遥和云逸,只不过对于刺到他面门这一剑却是避无可避,心下登时大喜。只不过眼看着那名无极观的女道士要将厉秋风立毙剑下,电光火石之间,厉秋风将头向上一抬,“喀”的一声,竟然张口将剑尖咬住。

这一招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那女道士一心以为自己这一剑定能刺死厉秋风,想不到厉秋风突然使出这样一记怪招。那长剑被厉秋风咬住,登时如刺入大石之中,竟然纹丝不动。那女道士震骇之下,想要将手中长剑用力前刺,将厉秋风嘴巴刺穿。

只不过她这一剑原本就使出了全力,剑尖被厉秋风咬住之时,力道已然用尽。她若要再行穿刺,须得重新使出力气。此时正是旧力尽去,新力未生之时。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厉秋风却突然松开了牙齿,身子向左疾闪。那女道士一怔,忽觉一股大力涌了过来,正撞在她胸腹之间。只听“喀喇”一声响,这股大力排山倒海一般,将这女道士的肋骨不知道打断了多少根。那女道士长声惨叫,身子已飞了出去,摔向了两三丈外的水潭。

这一下突生变故,云轩等人都是大惊失色。只不过事发突然,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眼看着那女道士飞到了水潭上空。只见潭水表面水波大起,几道黑影跃出了水面,正迎向了半空中的那名女道士。此时已是上午时分,阳光普照,众人看得清清楚楚。只见那几道黑影正是潭中的黑色食人怪鱼,每条怪鱼都长约数尺,张开大口,露出森森白牙。那女道士的身子在半空中被这几条食人怪鱼咬中,登时四分五裂。那几条食人怪鱼各自咬住一段躯体,“扑通扑通”地坠入到水潭之中。只见水面上水花翻滚,原本碧绿的潭水涌上了一团一团的鲜血,情形可怕之极。

原来厉秋风咬住那柄长剑之时,便已算计好了后招。果不其然,他堪堪咬住长剑剑尖,身后风声大起,却是德赫瞧出便宜,趁他全力应付正面敌人攻击之时,自背后出招偷袭。厉秋风早有算计,才敢行此险招。待那股大力涌到自己后心之时,这才突然闪开。德赫这一推已出了全力,是以无法变招。待厉秋风闪开之后,那女道士却是闪避不及,这一推之力尽数打到了她的身上,登时将她打飞了出去。

云轩见自己的一名师妹惨死,心下又惊又怒,定睛望去,却见出手偷袭厉秋风的正是德赫。她长剑一摆,怒道:“德赫,谁叫你来插手?!”

德赫满拟要一掌将厉秋风打死,夺了无极观的功劳。想不到棋差一着,不只没能打死厉秋风,反倒累得一名无极观云字辈的女道士惨死。他颇为尴尬,右手搔了搔光头,道:“这个……这个只是误伤,还请真人不要怪罪。”

云轩见德赫此时突然出手,自然是想趁无极观众道士大占上风之时,借力打力,出手将厉秋风打死,占一个大便宜。她心中愤怒之极,正想发作,只不过转念一想,无极观又有一名高手丧生,若想擒杀厉秋风,只怕更加不容易。此时绝对不能与德赫翻脸,待联手将厉秋风擒杀之后,再与这秃驴算账。

念及此处,云轩强压怒气,对德赫道:“十师妹虽然惨死,大师却也是无心之失,咱们不可伤了和气。”

德赫听了云轩如此一说,正中下怀,口中连声称声。饶是他脸皮极厚,此时却也不能再让无极观打头阵。只见他僧袍大袖一摆,转头对厉秋风说道:“施主,你还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

厉秋风施险招冲破了无极观众道士的包围,这才得了喘息之机。此时他以长刀拄地,冷笑着说道:“老和尚,你刚刚杀了一名无极观的道士,还在这里和我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难道你不脸红么?”

德赫道:“这位真人虽然是中了贫僧一掌,却是你设下毒计所致。今日贫僧要大开杀戒,以祭被你害死的诸多生灵。”

厉秋风尚未答话,站在一边的黄旭忍不住大声说道:“你这和尚好生厚颜无耻!那位道长明明是你打死的,竟然想推到厉大侠身上,你羞也不羞?何况你身为空明寺住持,竟然暗算伤人,算什么佛门弟子?!”

德赫被黄旭问得极是尴尬,正自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之时,却见中了厉秋风暗器的那名僧人兀自在一边咬牙切齿,正试着要将打入他肩头的那枚铜钱取出来。德赫立时有了主意,他嘿嘿一笑,指着那僧人说道:“贫僧的这位弟子便是被这小贼用暗器所伤,于公于私,贫僧要擒杀这小贼又有什么错么?”

德赫虽然是佛门弟子,却是伶牙俐齿、长袖善舞之辈。正因为如此,才会被选中做了空明寺的住持。自他掌控空明寺之后,不只与云台山各处的僧寺道观交往甚好,与当地官府、士绅也多有来往,每年所得的布施较其它寺院多出数十倍。黄旭虽然出身官宦之家,却生长于深宅大院之中,若论起口齿灵活,又如何是这位见惯了世情的老和尚的对手?是以被德赫抢白了几句,黄旭无言以对,只得恨恨地看着德赫,一时之间却无法反驳。

德赫见自己几句话便将黄旭说得哑口无言,心下得意,便不去理她。只见他双臂一振,僧袍大袖如吃饱了风的船帆一般鼓了起来。厉秋风见这老僧眼中精光四射,沉肩拿肘,双脚站得极稳,隐然有一派宗师的风范,是以也不敢小觑这老。他将右手长刀提了起来,刀尖斜指地面,深吸了一口气,只待德赫出手。

云轩见德赫终于肯打头阵,心下暗想:“这老和尚奸滑之极,总算站了出来。十师妹这条性命丢得倒也甚是值得。只不过这笔账终归是要算的,待他杀了这小贼之后,却也绝对不能容许空明寺这些和尚活着离开此地!”

第638章

圆觉、黄旭等人初时以为厉秋风大占上风,心下并不慌张。想不到情势突变,厉秋风险些被那名女道士一剑刺中面门。只是电光火石之间,他以险招脱困,众人这才知道厉秋风方才几乎陷入绝境。此时见德赫又要动手,正想冲上去助拳。忽见眼前人影闪动,却是云玄抢到了厉秋风与德赫中间。

方才云轩以无极观的荣辱劝说云玄,使得她一直隐忍未发。圆觉等人知道无极观十二仙姑都是无极观前任观主月空真人精心调教的武功高手,对于月空都是尊敬有加。是以云玄虽然知道云轩一心要将众人除掉,可是为了维持无极观的声望,却也并没有阻止云轩等人围攻厉秋风。此时见云玄抢到厉秋风面前,十有**是要与德赫联手擒杀厉秋风。是以圆觉等人纷纷拔出长剑,聚到了厉秋风身边,要与他并肩作战。

厉秋风心下感动,正想出言劝说圆觉等人避开。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揭穿了无极观隐藏百余年的秘密,云轩绝对不会坐视自己和圆觉等人离开此地。此时只有拼死一战,或许有一线生机。若是让圆觉等人离开,自己不在她们身边,云轩定然会派人截杀,只怕她们被被尽数害死。是以厉秋风嘿嘿一笑,对圆觉说道:“晚辈连累了大师和各位师父,心下好生过意不去。只不过拼了晚辈这条性命,也绝不容这些宵小之辈伤害各位。”

圆觉沉声说道:“厉大侠,除魔卫道,是释门弟子的本份。这几位施主已入了魔道,贫僧即使肝脑涂地,也绝不容他们作恶。”

便在此时,却听云玄说道:“大师,厉大侠,此事关系重大,事关无极观数百年的清誉。贫道斗胆,想请几位在无极观盘桓数日。待贫道询问过少林、武当两派的前辈高人,若厉大侠所言俱是事实,贫道将亲自护送各位下山,绝对不会与各位为难。”

云轩听她如此一说,登时放下了心。她知道在月空的这些弟子之中,云真入门最早,又甚得月空的欢心,尽得月空真传,是以武功最高。云玄入门之后,虽然天资不如云真,但是在月空的嫡传弟子之中却是用功最勤,武功仅次于云真。其后无极观中生了大变,云真破门出教,云轩得了月空的衣钵,修习了数门只有观主才能拿到的无极观武功秘笈,武功大进,冠绝同门。只不过云玄的武功底子极是踏实,虽然所修习的武功绝技不如云轩多,却极是精纯。是以云玄武功造诣虽然略低于云轩,却又远在其它同门师妹之上。此时见云玄也要将厉秋风、圆觉等人留下,云轩自然心中大喜,暗想:“若是云玄与德赫联手,擒住这小贼的把握又多了几分。最好这三人打得两败俱伤,我便可以从容收拾残局了。”

德赫虽然迫于形势,不得不向厉秋风挑战。可是他也知道这神秘刀客武功诡异,自己并无必胜的把握。此时见云玄突然站出来要将厉秋风等人拦住,也是长出了一口气。他心下暗想,这小贼武功再高,却也决计不是自己和云玄两人联手之敌。倒是他手中那柄锋利无比的长刀,须得抢了过来,绝对不能落入无极观的手中。

圆觉、黄旭等人见云玄站到了云轩一边,却也并未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只听圆觉说道:“黑白善恶,原本已清清楚楚,只不过云玄真人不想去辨识罢了。贫僧既然踏入释门,便已不在意这个臭皮囊。只不过邪门外道,一心害人,贫僧却也不能遂了这些恶徒之愿。真人若想强留,尽可以大展神威。不过若是想让贫僧等束手就擒,那是绝无可能。”

云玄点了点头,转身对德赫说道:“德赫大师意下如何?”

德赫微微一笑,道:“既然这些人一意孤行,咱们也只好以武力将他们留在云台山。否则让他们离开了此地,在江湖上到处播弄是非,魔教作孽趁机兴风作浪,武林各大门派便有倾覆之危。”

云轩在一边大声说道:“二师妹不必犹豫。咱们与德赫大师联手,将这魔教妖人擒住,方不负师父当年教诲之恩。”

云玄缓缓拔出长剑,对厉秋风道:“既然厉大侠不愿意留在无极观,那贫道只好得罪了。”

厉秋风双眉一挑,道:“好说,好说。云玄道长是无极观的一份子,想要将咱们扣了下来,却也是人之常情。”

只见云玄拔出长剑,左手捏了一个剑诀举在身前,右手长剑缓缓抬起,手肘向后,待抬至与双眉同高的位置,这才停了下来。只见她一双眸子精光四射,紧紧盯着厉秋风。

厉秋风上前两步,拦在圆觉等人身前,右手长刀斜指地面,双足不丁不八,凝视着云玄手中的长剑。

一片寂静之中,却听云玄一声轻呼,右肩一耸,作势便要向厉秋风扑去。

云轩心下窃喜,右手紧握长剑,只待厉秋风与云玄交上手,她便要带领云遥、云逸等人上前夹攻。

德赫巴不得云玄先行出手攻击,此时见云玄出手,他心下暗想:“先让无极观这些道士和这小子斗上几十招,我再以逸待劳,上前围攻,定能大获全胜,一鼓作气将这小子或擒或杀!”

他打定了主意,便没有立即动手的打算。既然云玄出手,德赫原本贯注全身的真气立时收归丹田。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云玄右肘斗然向后一撞,正戳中了德赫胸口的膻中穴。此时德赫正等着云玄和厉秋风拼个你死我活,是以没有半分防备。着了云玄这一记重手,只听他闷哼一声,一脸惊愕,缓缓向地上坐去。

云玄倏然转过了身子,紧盯着德赫。方才手肘一撞,她已用上了十分力气。想不到德赫的内功当真深厚,着了自己这一记重击,体内自然而然地生出了反击之力,竟然并未立时躺倒在地,而是以体内深厚内力相抗,只是缓缓坐下。

云玄见德赫并未摔倒,倏然间抢上一步,右手长剑倒转,用剑柄在德赫膻中穴上又是一戳。

这一戳比方才手肘撞击之力要重了许多。德赫正自潜运内力想将云玄注入他体内的内力驱除出去,却不料云玄第二击已然攻到。这一下他再也抵挡不住,只觉得胸口气息一滞,眼前一黑,登时一头栽倒在地。云玄左手食指中指并在一处,运指如风,瞬间连点了德赫后背十二处大穴,使得他全身酸软,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从云玄肘击德赫,到她封了德赫十二处大穴,只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待众人回过神来,德赫已然受制。空明寺十几名僧人见住持被云玄打倒,心下又惊又怒。他们本来围住了厉秋风和圆觉等人,此时一声呼喝,便即围到了云玄和德赫身边。只不过碍着云玄武功了得,一时之间不敢上前围攻。一名年长僧人手执戒刀,转头对云轩怒道:“云轩真人,怎么你们无极观的弟子会偷袭咱们空明寺的住持?”

云轩心下又惊又怒,盯着云玄说道:“师妹,你这是要做什么?!”

云玄沉声说道:“师姐,咱们不能一错再错。无极观与武林各大门派联手剿杀魔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但是与元军勾结,却是铸下了大错。师姐虽然不承认此事,但是依贫道所见,厉大侠不是虚言诳人之辈。师姐和德赫、晓风道长一力拦阻他和圆觉大师下山,背后定有隐情。若是咱们无极观百余年前确是做了错事,却也无须隐瞒。若是为了遮掩过失,做下更多错事,只能徒增罪孽。”

云轩冷笑一声,道:“你说得轻松!若是天下皆知当年咱们是借助元军之力,才将魔教消灭。一些邪魔外道趁机翻起旧事,围攻各大门派,只怕江湖正道有覆灭之危。咱们无极观孤悬于云台山,自然是这些邪魔外道围攻的目标。到了那时,延续数百年的无极观就此覆灭,咱们又有何面目去见先师及历代祖师于地下?”

云玄正色说道:“若是为了这虚名便要杀更多的人,难道咱们就有面目去见师父她老人家么?”

她说到这里,左手指着水潭,接着说道:“死在这水潭之中的冤魂,只怕不下两三万人。他们也有家人子女,却落了一个尸骨无存、葬身鱼腹的下场。方才云生师妹等两人惨死在水中,咱们都是亲眼所见。若师姐还不收手,只能造下更多的冤孽。咱们都是修道之人,难道还要祸害人命不成?”

云轩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云玄略停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师姐,咱们虽然是修道之人,每日多读道藏,不过师父当年也曾教咱们读过论语。论语中说,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无极观也好,少林派、武当派也罢,都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自然以君子自居。既然是君子,若有过失,便应虚心改过,天下人只能说咱们虚怀若谷,又怎么会落井下石?”

云轩面色一沉,厉声说道:“师妹,你忒也天真了!你可知道,此事不只是我无极观和少林派、武当派的秘密,更是朝廷的秘密。即便不怕那些江湖帮派的围攻,若是官府知晓了此事,以为是咱们无极观将这秘密泄漏出去,到时只怕灭门之祸,就在眼前!”

第639章

云轩说出“朝廷”二字,云玄却也是悚然一惊,不由地转头向厉秋风望去。

厉秋风沉声说道:“当年刘大人说动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首脑人物,向元军统帅王保保透露消息,使得元军突袭至云台山,与魔教在此地大战。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自然对朝廷也是极为不利。是以无极观固守云台山,保守的秘密不只涉及到武林各大门派,还与朝廷有关。”

云轩道:“放眼天下各门各派,除了黑道人物和绿林山寨,有哪一帮哪一派敢与朝廷公然对抗?咱们无极观占据云台山上这块宝地,却也是从官府拿到了地契,否则早就被赶下山了。如果咱们放了这些人离开云台山,被官府知道了消息,只怕朝廷派来大军,到时玉石俱焚,扔进这水潭中的尸体,便是咱们的同门师姐妹和门下弟子了。”

云玄思忖片刻,道:“无论如何,咱们也不能害了厉大侠和圆觉大师。”

她说到这里,转头对厉秋风道:“厉大侠,你和圆觉大师离开此地之后,是否能保守这个秘密?”

厉秋风冷笑一声,道:“云玄道长,你若是以为晚辈发誓不向他人述说此事,云轩便能放过咱们,那未免太过天真了罢?其实数十年前,便已经有人知晓了此事,并且也发誓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最后还不是着了无极观的毒手?”

云玄心下一凛,对厉秋风说道:“你说的那人,莫非便是任伍不成?”

厉秋风道:“不错。其实晚辈听说无极观中藏着那柄佛泪宝剑,便已经猜到了任伍是什么人。他确是魔教教主的后代,化名任伍混入无极观,便是要将宝剑夺走。至于他是否想过要倾覆无极观,晚辈也不敢妄加猜测。只不过从他后来的行径看来,若是他想要将观中道人尽数杀死,以他的武功智计,只怕无极观无人可以幸免。是以晚辈以为,任伍只不过是想夺回其先祖的宝剑,这才混入无极观。或许他也想过替先祖报仇,只不过他与云真前辈情愫暗生,只求夺剑之后,带了云真前辈离开无极观,便没有在观中伤人。但是他没有想到云真前辈不肯做出有损无极观声名之事,竟然没有随他同行。想来云真前辈离开无极观之后,任伍为了找她,又回到无极观,他甘愿将佛泪宝剑还给无极观,或许还发誓不会泄露此事。可是最后他仍然落入陷阱,只是仗着武功绝顶,这才侥幸逃走。”

他说到此处,皱了皱眉头,转头对云轩说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也不必瞒我。当日任伍重回无极观,以他的武功,想来无极观困不住他,但是任伍却在无极观中吃了大亏。我倒想知道无极观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将他逼退?”

云轩冷笑了一声,道:“任伍武功确是了得。只不过他盗走宝剑之后,咱们便飞鸽传书,邀集江湖同道前来助拳。任伍想回到无极观接走云真,咱们便将计就计,请了一位武林前辈假扮云真,这才趁任伍全无提防之时,打了他一掌。这任伍确是了得,断了数根肋骨,受了极重的内伤,仍然能在少林、武当、华山、嵩山四大门派绝顶高手的围攻下扬长而去。只不过从此之后,他也在江湖之中销声匿迹,想来逃出无极观之后,便即伤重而死。否则即便他逃过了武林各大门派的追杀,也避不开锦衣卫和东厂的耳目。”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锦衣卫果然也参与了此事。”

云轩道:“锦衣卫当年在云台山也有眼线,咱们无极观的一举一动,尽在朝廷的监视之中。任伍逃出无极观之后,窥伺在旁的锦衣卫便跟了上去。你既然出身于锦衣卫,自然知道锦衣卫是皇帝亲军,若是要办什么案子,普天下的官府都要听其号令,只怕他逃到了天涯海角,却也逃不出锦衣卫的追踪。”

厉秋风冷笑一声,道:“那也未必。任伍武功绝顶,智计超群,锦衣卫虽然厉害,却也决非他的敌手。只不过你们以卑鄙的手段陷害于他,使得他对所谓的武林正道失望透顶,这才隐退于江湖罢了。”

云轩道:“或许你说的不错。只是以任伍如此厉害的武功,最后仍然不得不远遁江湖。你虽然武功了得,与当年的任伍相比,只怕差之甚远。是以贫道劝你不要自不量力,妄图螳臂挡车。若你能翻然悔悟,弃刀投降。贫道可发下重誓,绝不害了你等的性命。这云台山风光秀丽,最是修身养性的好所在。各位在此安居,不去理会江湖中的纷争,又何乐而不为呢?”

厉秋风道:“到了此时,你还说这些花言巧语诓骗我等,岂不是太过可笑了么?那位任伍前辈虽然上了你们的大当,却仍然逃了出去。事后他若是想回来报仇,只怕无极观早就全军覆没了。只是他是一个率性而为之人,又受了你们的欺骗,只道云真前辈是因为他而流落江湖,他也不忍伤了云真前辈的同门和师长,这才没有回来找你们算账罢了。至于我与圆觉大师,却绝对不会受你这谎言所欺骗。你若是想杀我,尽管动手便是。若要厉某自行弃刀投降,那是想也休想!”

云轩见云玄偷袭打倒了德赫,自己一方虽然仍是人多势众,但要将厉秋风和云玄两人尽数擒杀,却也没有半点把握。只是要将众人放下山去,自然心有不甘。正自犹豫之时,忽听得脚步声响,她转头望去,却见大群无极观的女道士已然自石壁一侧奔了过来。

原来这些女道士被水潭中突然出现的巨鬼惊走,待逃到石壁顶端之时,想到背离各自师长自行逃走,大违无极观的门规,不由心下惴惴,便不敢再逃,聚在石壁顶端眺望水潭边的情形。待得天光大亮之后,四周已是一片光明,水潭之中再无异样。这些女道士只道是夜色之中自己眼花,哪里有什么妖怪巨鬼。是以在几名年长弟子的带领之下,又从石洞中奔了下来。

云轩、云遥、云逸等见自己门下的弟子去而复回,胆气登时壮了起来。几人连声下令,无极观一众弟子手执长剑,登时将厉秋风一干人围在了中央。

云轩见众弟子并无一人敢以长剑指向云玄,心下着恼,厉声说道:“云玄背叛师门,已不是无极观的门人,咱们要将她一并擒拿。若是她敢反抗,格杀勿论!”

众道士齐声答应,立时有十几柄长剑对准了云玄周身要害。云玄心中一凛,沉声说道:“师姐,你连贫道也想杀么?”

云轩冷笑一声,道:“你背叛师门,与这些魔教妖人相互勾结,妄想倾覆无极观,为害武林,贫道容你不得。若是你弃剑投降,自行废去无极观的武功,贫道可以网开一面,放你下山。”

慧净不知道废去无极观的武功是什么意思,低声对慧清说道:“师姐,练会的武功,又如何能够废去?难道要尽数忘掉不成?”

慧清摇了摇头,道:“武功自然是忘不掉的。所谓废去武功,无非是毁坏肢体,使得武功使不出来。比如无极观以剑术见长,废去武功,或许便要将右臂斩掉。”

慧净“啊”了一声,颤声说道:“怎么会如此残忍?”

慧清不去理她,自顾自地盯着无极观众道士手中的长剑。她暗下决心,若是无极观痛下杀手,便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回护师父和一众师妹平安。

厉秋风对云玄说道:“道长现在还不明白么?她是铁了心要除掉咱们,绝不会给咱们留下任何逃生的机会!”

云轩生怕拖延下去另生枝节,是以长剑一挥,口中喝道:“这小贼的手中是一柄宝刀,大伙儿须得小心在意。先将云玄这叛徒和这些尼姑擒住,不怕他不就范!”

无极观众弟子齐声答应,只见剑光闪闪,数十柄长剑便向厉秋风等人身上招呼了下去。厉秋风见这些道士虽然将长剑刺向了自己,却都是虚招,想来是怕自己手中长刀锋利无比,不欲与自己硬碰硬过招。但是他也知道云轩的打算,先要将圆觉、黄旭等人擒住,然后逼自己投降。是以他大喝一身,抢在圆觉等人身前,长刀一挥,便向攒刺而至的长剑上砍了下去。

那些女道士早有防备,见厉秋风长刀掠至,便即纷纷收剑后退。可是另一侧的道士们却围了上来,不断向圆觉、黄旭和苦乐庵众尼攻击。圆觉的武功在江湖中不过是三四流的招数,即便与无极观第三代弟子相比也是远远不如。而黄旭和慧清等人的武功更是不值一提。是以在无极观第三代弟子的攻击之下,交手不过一招,已有两名女尼受伤。好在无极观这些女道士却也是修道之人,并不凶狠,手下已留了情面。否则圆觉、慧清等几人或许安然无恙,但是黄旭、慧净等人只怕早已尸横就地了。

厉秋风见苦乐庵众尼受挫,急忙挥舞长刀,逼退了十几名攻到近前的女道士,解了众尼之危。只不过他刚刚挡住了一侧的女道士,另一侧又有敌人攻到。厉秋风在人群之中穿行来去,全力周旋。但是无极观的弟子足有六七十人,他哪里遮挡得住?片刻之后,又有三名女尼身上中剑,无力再战。

厉秋风心下焦急。他出手之时,知道这些女道士并非恶人,只是受了云轩等人的驱使,是以出刀之际留了三分情面。此时眼见情势危急,他心下恶念忽生,手中长刀闪动,下手已不容情。只听一声惨叫,却是一名女道士退得稍慢,被厉秋风追了上去,一刀削断了她手中的长剑,跟上一掌,立时将她右臂硬生生震断。

第640章

女道士惨叫一声,手中长剑坠地,忙不迭地向后退去。两名女道士从左右两侧掩杀过来,想要护着那受伤的女道士逃出厉秋风的追杀。厉秋风冷笑一声,右脚脚尖在地上那柄长剑剑柄上轻轻一挑,那柄长剑登时从地上弹了起来。厉秋风左脚踢出,正点在剑柄末端。只听“呼”的一声,那柄长剑势挟劲风,直向从右侧扑过来的一名女道士激射过去。

那名女道士没有防备厉秋风有此一招,两人距离不过丈许,她一怔之间,那长剑已自到了小腹。这道士心下大骇,百忙之中身子略向右挪动了几分。只听“噗”的一声响,那柄长剑斜斜的插入她左肋。女道士惨叫一声,剧痛难忍,踉跄着退了下去。

其时左侧截击厉秋风的那名女道士见同门受伤,急忙向后退去。只不过厉秋风踢出长剑之时,身子已然左转,手中长刀划了个圆圈,直向那女道士天灵盖劈了下来。

这一刀快若闪电,那女道士虽然武功不弱,又如何是厉秋风的敌手。眼见厉秋风这一刀要劈中她的天灵盖。却见剑光闪动,却是又有三名女道士扑了过来。这三人虽然听过云轩的吩咐,知道厉秋风手中的长刀锋利无比,原本不敢硬接他这一刀。只不过为了解救同门,此时却也顾不得许多。只盼着手中长剑能将厉秋风的长刀阻上一阻,同门便有逃生之机。

只听“嚓”的一声轻响,三名女道士手中的长剑已然被厉秋风的长刀削断。厉秋风刀势未停,仍向那女道士的天灵盖劈了下去。只不过三柄长剑这一拦截,厉秋风的长刀去势略有滞涩。那女道士在电光火石之间向后急退,只觉得自额头至下颏如zhēn ci一般疼痛。直到她退出了四五步远,这才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待将手掌放在眼前一看,却见手上净是鲜血。

原来她退得虽快,厉秋风手中的长刀还是劈到了她的面门。刀尖恰好自她额头正中央处向下划去,沿着双眉中间、鼻尖、嘴唇一直划到了下颏,在她脸上切了一道极细的口子。这一刀虽然没有重伤这女道士,却将她肌肤划破,鲜血已然流了出来。

无极观众道士见她满脸鲜血,形容可怖,人人心下都是悚然一惊。

厉秋风得手之后,手中长刀使得越发狠毒,眨眼之间又有四名女道士伤在他的刀下。只不过无极观的独门剑法确是厉害,众道士又拼死力战,一人受伤,其他人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出手相救。是以厉秋风虽然打伤了数人,却没有伤及这些道士的性命。

云轩和云遥、云逸等几名云字辈的高手围住了云玄,这些人师出同门,彼此之间甚为熟悉,是以剑光霍霍,斗得甚是激烈。云玄初时一边打一边出言相劝,云轩和云逸却是充耳不闻,出招愈发狠毒。云玄心下着恼,出剑之际便也不再留情。一时之间场中呼喝之声大起,只见剑光闪动,人影纵横来去,端得是激烈无比。

圆觉带着黄旭和苦乐庵众尼与无极观一众女道士相抗,只不过武功相差太远,若不是这些女道士手下留情,众尼早已非死即伤。饶是如此,除了圆觉之外,众尼几乎人人身上带伤。黄旭左肩中了一剑,鲜血渗透了衣衫,受伤着实不轻。

厉秋风连伤无极观数名女道士,又削断了十几柄长剑。只不过眼看着圆觉得人情势危急,云玄又陷入云轩等人的合围。他越打越是焦躁,出手也越来越是凶狠。众道士见厉秋风目露凶光,手中长刀似雪,招数凌厉之极,心下俱都惊惧不已,不敢正撄其锋。只是仗着人多势众,一人遇险,便有数人持剑从厉秋风左右和背后出招偷袭,迫得他回刀自救。

混战之中,厉秋风一刀削断了面前一名女道士手中的长剑。那女道士大惊失色,见厉秋风瞪着血红的眼睛,便要向自己扑了过来。她心下大骇,转身便逃。厉秋风正要追击,忽听得身后兵刃破空之声大起,竟然有人出手偷袭。厉秋风却似浑然不知,仍然向前抢了过去。背后那人一招落后,正想再行追击之时,却不料厉秋风突然向后疾退,竟然直向他撞了过来。

那人的兵刃砍了个空,见厉秋风仍然追杀逃走的女道士,正想跟上去对厉秋风再行攻击,冷不防却见厉秋风撞向了自己。此时他手中的兵刃尚未收回,身前要害洞开。眼见厉秋风这一撞来势劲急,若是被他撞中,只怕自己不死即伤。百忙之中,他一声大吼,左掌直向厉秋风后心拍了过去。

眼见他这一掌要打中厉秋风后心要害,突然只觉得小腹中一阵冰凉,却是厉秋风右手手腕一翻,已是倒握刀柄,闪电般向后刺去,正中那人小腹。那人中刀之后,全身劲力忽消,左掌虽然已经拍到了厉秋风后心,却已是绵软无力。

厉秋风撞入那人怀中,身子滴溜溜一转,已自到了那人身后,右手顺势自他小腹中拔出长刀,左手抓住那人后心,挡在自己身前,做了自己的盾牌。只听“噗噗”数声,却是有几名追击过来的无极观道士出剑攻击厉秋风,只不过厉秋风躲到了那人身后,这几名道士收剑不住,手中长剑尽数刺到了那人身上。

此时厉秋风才发现被他抓在手中的那人并非是无极观的女道士,而是空明寺的一名僧人。

原来厉秋风、云玄、圆觉等人与无极观众道士混战之时,几名空明寺的僧人趁机将躺在地上的德赫抢了过去。只不过德赫中了云玄重重一击,受伤着实不轻。后背又有十二处大穴被云玄点中,这些僧人虽然武功不弱,却解不开德赫被封的穴道。众僧没有法子,只得将德赫护在一边,眼看着双方打得甚是激烈。

一名年长僧人是德赫的师弟,见厉秋风独斗无极观一众女道士,出手凶狠,刀法凌厉,正是大占上风之时。他知道空明寺与无极观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无极观众道士拦不住这人,日后空明寺也势必没有好果子吃。是以他提了戒刀站在圈外,打算趁厉秋风不备出刀偷袭。其后厉秋风削断一名无极观女道士手中的长剑,随后便要追击。这僧人瞧出便宜,便即出刀偷袭。想不到厉秋风迭出怪招,自己偷袭不成,反倒被厉秋风一刀刺中小腹。

其时这僧人受伤虽重,一时却未死去。只不过无极观这几名女道士出剑攻击厉秋风之时,各自都出了全力。却不料厉秋风藏到了那僧人的背后,这几剑尽数刺入了那僧人的胸口要害。那僧人哼也没哼一声,便即当场毙命。只不过后心被厉秋风抓在手中,身子虽然绵软无力,一时之间却并未倒下。

一名女道士将长剑从那僧人胸口处抽了出来,指着厉秋风喝道:“你这恶贼不知悔改,竟然又害死一人!”

厉秋风冷笑一声,道:“我刺了他一刀,他可并没有死去。是你们几人刺中了他的要害,这才要了他的性命,如何怪罪到我的身上?!”

那名女道士厉声说道:“若不是你作恶在先,咱们又怎么会伤到这位大师?归根结底,还是你这魔教余孽害了这位大师的性命!”

厉秋风听她强词夺理,心中恼火,冷笑道:“好,好,既然你说我作恶,那我就作恶给你看看!”

他说完之后,内力自左掌掌心吐出。只听“呼”的一声响,那僧人的尸体被他掌力推动,直向那女道士撞了过去。

这一下事发突然,那女道士心下一怔,僧人的尸体已到了他面前。百忙之中她不及多想,右手长剑刺出,“噗”的一声已将这尸体刺穿。那尸体被她手中的长剑挡住,登时悬在了半空。女道士松了一口气,正想挥剑将尸体甩落之时,忽听左右数名道士大呼小心。她心下一怔,正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觉得剑上一轻,那僧人的尸体竟然已被人从她的长剑上扯了下来,远远的甩了出去。随后厉秋风已抢到了她的身前,左手一点,正戳中了她的膻中穴。这女道士一脸惊愕,便即软软地摔倒在地。

厉秋风手中长刀虚点在女道士的脖颈之上,对众道士说道:“快快住手,否则我砍下她的脑袋!”

众道士见同门受制,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圆觉等人这才有了喘息之机,只不过人人身上带伤,有的伤势颇重。圆觉搀扶着慧明,慧清等人也是相互扶持,挣扎着走到了厉秋风身边。无极观众道士亦步亦趋,在厉秋风、圆觉等人身边围了一个圈子,手中长剑寒光闪烁,指向了厉秋风等人。

云轩和云遥等人却没有停手,仍然围着云玄狠斗。那名被厉秋风制住的无极观道士名唤若清,是云逸的弟子。云轩见众弟子不敢上前,一边与云玄斗剑,一边转头怒吼道:“愣着作什么?还不将这些魔教妖人擒住?!”

众道士见厉秋风手中的长刀点在若清的咽喉处,刀身上沾染着那僧人的鲜血,此时沿着刀身慢慢滴到了若清脖颈处,情形甚是恐怖。众人若是上前围攻,厉秋风右手只须轻轻一送,便能要了若清的性命。是以云轩虽然连声催促,这些女道士却是心下踌躇,谁也不敢上前围攻。

第641章

云轩见众弟子畏缩不前,心下又惊又怒。她虚晃一剑,趁云玄后退之机,右足一点,已自抢到了厉秋风身前,手中长剑直刺厉秋风咽喉。

厉秋风挟持若清为人质,原本并未想伤她性命。只是见云轩如此狠毒,竟然连门下弟子的性命都不顾,一心只想除掉自己。厉秋风虽然不似阳震中、云飞扬、许鹰扬等锦衣卫首领那般心狠手辣,只不过此时正当性命攸关之时。他知道若是一时心软,放了若清一条生路,无极观众道士便会更加有恃无恐。到了那时,只怕自己和圆觉等人非得葬身鱼腹不可。念及此处,厉秋风将牙一咬,右手长刀直向若清咽喉刺了下去。

眼见若清就要死在厉秋风刀下,不少无极观的女道士已然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哪知便在此时,突然有人扯住了若清右脚向外一拖,厉秋风这一刀登时刺了一个空,紧贴着若清左侧脸颊刺了下去。只听“铮”一声,他这一刀已刺中了地上一块岩石,刀尖与岩石相撞击,立时火星四溅。

无极观众人俱都心下一惊,知道厉秋风这一刀毫不容情,确非恫吓众人,心下对他更是畏惧。只是众人却没有看出厉秋风虽然出刀刺向若清,只不过心下略有犹豫。否则以他的武功,即便有人想救出若清,却也决对不会比他手中的长刀更快。

厉秋风一刀刺空,虽然微微一怔,只是手腕一翻,只见刀光一闪,手中长刀直削向云轩刺过来的长剑。云轩不敢硬接这一刀,只得收回长剑,向后连退三步。

厉秋风转头望去,却见拖走若清的正是黄旭。她肩头原本已经中剑受伤,方才用力扯动若清,肩头伤口迸裂,鲜血又流了出来。

厉秋风对黄旭说道:“黄姑娘,咱们身在险地,不能有妇人之仁。”

黄旭肩头剧痛,咬紧了牙关,这才没有叫出声来。此时她面色惨白,无力大声说话,只得摇了摇头,颤声说道:“她、她不是坏人,厉大侠不可多伤人命……”

云轩长剑横在胸前,对围在四周的无极观众弟子说道:“魔教妖人,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有擒杀此恶贼者,便是我无极观的大功臣!贫道在此立下誓言,若有立此大功者,可入无极洞精研本门武功,日后接了贫道的衣钵,却也并非难事。”

她话音方落,忽听有人冷笑一声,接着说道:“大师姐,你想让若清做牺牲,来达到你的目的不成?”

云轩转头望去,却见云玄与云遥、云逸等已停手不斗,说话的正是云逸。只见云逸右手提着长剑,一脸冷笑,正自盯着云轩。云轩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除魔卫道,牺牲在所难免。昔年我无极观各位祖师,为了剿灭魔教,不惜甘冒奇险,这才为咱们这些晚辈留下了如此一座名震江湖的无极观。若清即便死在这个魔教妖人手中,却也是为本观牺牲。死后必得老君接引,到天上去做神仙。”

云逸听云轩大言不惭,越说越是离奇,心下恼火,当下冷笑一声,道:“大师姐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为何不让你的弟子去替回若清,以全大师姐御下极严之名,岂不甚好?!”

云轩见云逸出言讥讽,步步紧逼,全然不顾眼前还站着别派人士。当下瞪了云逸一眼,厉声说道:“你不听观主号令,难道不怕受责罚么?”

云逸说道:“你这号令乃是乱命,咱们自然不必遵守!”她说到此处,对黄旭说道:“黄大小姐,多谢你救了贫道这个不成器的弟子。就请你放了她,贫道保证门下弟子不会再与你们为难。”

黄旭听了之后,却不敢擅自做主,便将头转向了厉秋风。厉秋风笑道:“既然如此,黄姑娘便放了她罢。”

黄旭将若清从地上扶了起来,厉秋风倒退一步,正站在若清身边。只见他右手倒转长刀,刀柄突出,轻轻一推,正撞在若清胸口,解开了她被封闭的膻中穴。

若清虽然穴道被封,厉秋风、云逸等人说的话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是以穴道方解,她便已转身要奔向云逸。只不过厉秋风封闭她穴道之时,下手极重,是以若清跑了两步,只觉得脚下一软,一头栽向地上。云逸抢前几步,左手在若清腰间一托,使得她稳住了身形,随后拉着她退到了一边。十几名云逸的亲传弟子纷纷聚到云逸身后。只见云逸瞥了云轩一眼,冷笑一声,又转头对云玄说道:“二师姐,方才多有得罪,师妹这就回转无极观,再也不想淌这浑水。不过昨晚二师姐送这些人离开无极观之时,大师姐已下令将你门下的三十多位师侄尽数关入了无极洞。眼下大家已撕破了面皮,二师姐须要小心在意。”

云逸说完之后,大袖一拂,便即带着一众弟子转身离去。

云玄脸色铁青,对云轩说道:“大师姐,你为何要为难贫道的徒弟?!”

云轩见云逸带人离去,自己的帮手又少了许多,心下略有些惊慌。只不过表面上却强自镇静,对云玄说道:“你助这些魔教余孽逃出无极观,便是要背叛师门,破门出教。你那些弟子自然要仔细甄别,以防有奸细混在里面。”

云玄想到自己的弟子被困,心急如焚,却也不想再与云轩争辩,只是冷笑一声,道:“是非公道,却也不是你一人说了便算。咱们无极观中还有月字辈的师伯师叔们。我就不信她们尽是些不辩是非之人。”

云玄说完之后,转身便要向无极观奔去。云轩面色一沉,身形一闪,已自拦在云玄身前,厉声喝道:“你这叛徒,还想回到无极观去搬弄是非不成?!”

云轩话音方落,她门下的十余名弟子立时手执长剑,将云玄围在中间。云玄凛然不惧,对云轩说道:“大师姐,你真的不念同门之情,要一错到底么?”

云轩原本一团和气的脸上如同罩了一层严霜,只听她冷笑道:“无极观数百年的清誉,绝对不能毁在贫道的手上。你既然一心要助这些魔教余孽倾覆无极观,贫道便绝不能容你!”

她说完之后,转头对云遥等几位云字辈的女道士说道:“几位师妹,云玄已背叛月空师父,做了魔教妖人的同党。咱们须得齐心合力,将这叛徒拿下,以慰师父在天之灵!”

云遥与云生是云轩在无极观中的死党,此时云生已死在水潭之中,云遥听了云轩的吩咐,立时上前两步,与云轩并肩而立,手中长剑平举在身前,剑尖对准云玄,口中说道:“二师姐,师妹得罪了。”

云轩怒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叫她二师姐?”

云遥脸上一红,颤声说道:“掌门师姐斥责得对,是贫道大意了。”

只是其余几名云字辈的女道士却是面面相觑,并未上前围攻。云轩正想说话,却听一名云字辈的女道士说道:“启禀观主,此事多有可疑之处,二师姐古道热肠,不像是背叛师门之人。咱们还是从长计议,与二师姐一同回转无极观,再请出在无极洞中修行的本门前辈,共同商议之后,再做决断……”

云轩不待她说完,便即冷笑一声,口中说道:“你想将无极洞中的前辈全都请出来,然后召集无极观各房弟子,废了贫道的观主之位,是也不是?!”

那女道士吓了一跳,颤声说道:“掌门师姐,贫道不是这个意思……”

云轩却是咄咄逼人,厉声说道:“今日若有人回护这个叛徒,便是助纣为虐!须得驱离无极观,与这叛徒一般下场。”

那几名云字辈的女道士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冲着云轩拱了拱手,一言不发,转身便向石壁方向走了过去。她这一走,门下**名弟子立时跟了过去。其他几名女道士见了之后,便也转身跟了过去。

云玄一声冷笑,转身也随着众人去了。

片刻之后,场中只剩下了云轩、云遥和两人嫡传的二三十名女道士。

云轩见本门弟子竟然不听自己号令,自顾自地离开此地,在空明寺群僧和厉秋风等人面前可以说是大失颜面。她心下愤怒欲狂,只不过却也知道此时若是惹了众怒,凭她和云遥两人,绝对讨不到好去。想到这些人回到无极观中,只怕立刻便会到无极洞中去找那些月字辈的前辈,对自己极为不利。虽然不甘心就此放厉秋风等人离开云台山,但是转念一想,无极观和空明寺、逍遥观互为犄角,固守在云台山,却是为背后武林各大门派出力。为了拦截厉秋风等人,逍遥观观主晓风道人已成了废人,空明寺的德赫和尚被云玄偷袭,受了重伤。无极观虽然生了内讧,只不过大局仍在自己掌握之中。只要自己及时赶回无极观,压制住云逸和云玄等人,然后飞鸽传书,将此事告知那些名门正派。到时这些门派自然会派遣高手追杀厉秋风等人,与自己再没有什么关联。

念及此处,她“哼”了一声,对云遥说道:“咱们须得尽快赶回无极观,免得这些叛徒在观中兴风作浪。”

云遥自然知道她的心意,躬身说道:“但凭掌门师姐吩咐。”

云轩再也不看厉秋风等人一眼,转身带着云遥等人回转无极观。那十几名空明寺的僧人眼见师父被云玄施诡计打倒,一名师兄弟又死在厉秋风的刀下。想要找厉秋风报仇,却知道不是他的对手。贸然攻了上去,只怕非得全军覆没不可。这些僧人心下均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各位先离开此地,待师父伤好之后,再来找无极观和这些魔教妖人算账!”

只见众僧抬着德赫,又背起那僧人的尸体,快步下山去了。7

第642章

圆觉见无极观和空明寺众人均已退走,这才松了一口气。此时黄旭和苦乐庵众尼几乎人人身上带伤,有的伤势还颇为严重。圆觉、慧清等人随身带着伤药,忙着给众人治伤。是以直到半个多时辰之后,才将一众伤者的伤口处置妥当。

众人治伤之时,厉秋风一直拎着长刀,在水潭岸边走来走去。圆觉见黄旭和众尼暂时并无大碍,这才走到厉秋风身边,双手合什,口中说道:“厉大侠,下一步咱们应该往何处去?”

厉秋风略一沉吟,道:“自然是尽快离开云台山为好。只不过离开之前,晚辈须得将这柄刀还给人家。”

圆觉一怔,不由地向厉秋风手上的长刀望去。回想当时的情形,心下不由悚然一惊,颤声说道:“厉大侠,这柄刀、这柄刀难道真是鬼神所赐……”

厉秋风微微一笑,道:“大师是佛门中人,或许相信这些鬼神之说。只不过晚辈见识虽然浅陋,却从未见鬼神。这刀确是一件利器,却并非是晚辈所持之物,自然要还给它的主人。”

厉秋风说到这里,略停了停,这才接着说道:“其实那个巨鬼,圆觉大师却也见过。”

圆觉一怔,蓦然间想起一事,这才恍然大悟,颤声说道:“难道又是那个人在捣鬼不成?”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自然是他。这些障眼法的把戏,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圆觉瞠目结舌,片刻之后才道:“可是那人不是一向与厉大侠为难么?为何会在咱们危难之时出手相助?”

厉秋风道:“那是因为他以为他要找的东西还在咱们身上。”

厉秋风说到这里,将手中的长刀放在眼前仔细观看。只见这柄长刀刀身上一尘不染,血槽内隐隐还有一道极细的血线蜿蜒曲折。他左手食指在刀身上轻轻一弹,长刀发出一阵“嗡嗡”之声。圆觉虽然武功低微,对于兵刃的好坏并不晓得太多,此时却也知道这柄刀绝对是一柄神兵利器,忍不住道:“好刀,好刀!”

厉秋风道:“那人连这样一柄利器都能借给晚辈,可见他要的那件东西对他有多重要。”

圆觉道:“他若是有求于厉大侠,为何不现身来见?”

厉秋风道:“因为他害怕晚辈不答应他,所以要将这戏演得足了,迫得晚辈无法拒绝。”

厉秋风说到这里,看了看黄旭和苦乐庵众尼,接着对圆觉说道:“此处非久留之地,既然各位都已收拾停当,咱们还是尽快下山去罢。”

圆觉点头称是,转身叫上黄旭和一众女尼,便随着厉秋风向山下走去。此时已近午时,山野间洒满阳光,早已没了昨日众人上山之时的阴郁之气。圆觉等人回想这一夜之间的离奇遭遇,竟然已是恍如隔世。

众人沿着崎岖小路曲折下山,经过大瀑布之时,却见水汽仍然弥漫于天地之间,一道彩虹自大瀑布脚下的水潭中升起,幻化万千,极是壮观。众人感叹不已,竟然停下了脚步,观看这一世间奇景,直到彩虹消散之后,这才迤逦着向山下走去。

离开大瀑布之后,脚下的道路变得宽阔平坦起来。厉秋风与圆觉并肩而行。圆觉说道:“厉大侠,下山之后你有何打算?”

厉秋风道:“晚辈身有要事,须得尽早赶回洛阳。晚辈原本打算将黄姑娘送到无极观之后,将云真前辈的遗体安葬之处告知无极观,由她们请回云真前辈的遗体,妥善安葬。不过经过这一日一夜,咱们看清了这些所谓仙姑的嘴脸。晚辈以为若是云真前辈地下有知,却也不想再与这些人相见。是以晚辈想找一个妥当之处,使得云真前辈能有一个安稳的栖身所在。”

圆觉点了点头,道:“如此最好。贫僧也随厉大侠同去,送云真师妹最后一程。”

她说到这里,似乎心有所思,略停了片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真是想不到,云轩真人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当年贫僧在无极观中,她侍奉月空真人极是恭谨,对同门这些师妹也是甚好。唉,想不到……想不到竟然闹成了这个结果。”

厉秋风道:“世人皆有私心,云轩自然也不能例外。依晚辈的猜测,这人当年倒也并非是穷凶极恶之辈。只不过她是月空的大弟子,不甘心落在云真前辈之后,使些小小花招,倒也不足为奇。最要紧的却是无极观保守了这个百余年的大秘密,若是泄漏出去,不只武林中一些大门派不能放过无极观,只怕官府也会动手。云轩以卑鄙手段做了观主,一心要将无极观发扬光大,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使得观中的前辈和后辈不敢小觑于她。是以这数十年下来,无极观的声誉地位,便成了她身上背着的一个极大的包袱。云轩已经和无极观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维护无极观的声望,便是维护她自己的名声地位。是以云轩为了此事不择手段,别说咱们这些人,即便是武林中各大门派的掌门人,若是对无极观不利,她也会照杀不误。”

圆觉越听越是心惊,双手合什,口中说道:“阿弥佗佛。若是依着厉大侠的意思,云轩真人这不是入了魔道了么?”

厉秋风道:“无极观中那些道士,哪一个不是入了魔道?”他说到这里,略停了停,接着说道:“只不过无极观由盛转衰,只怕已不可避免。”

圆觉一怔,道:“愿闻其详。”

厉秋风四处张望了一下,道:“云轩和云逸已然翻脸成仇,云玄道长也看清了云轩的真面目。无极观十二仙姑已去了大半,彼此之间又生了龌龊,观中必然会有大变。此次逍遥观晓风道人已成废人,空明寺住持德赫伤势却也不清。三方背后都有武林中极大的势力支持,再加上官府一直在暗中监视无极观。无极观能否度过此次的危局,尚是未知之数。”

两人谈谈讲讲,不久便已到了一处山坡,远远望去,已能看到山外人家的炊烟。慧净等人眼见就要离开云台山,禁不住欢呼起来。

便在此时,厉秋风倏然停下脚步,双眉一挑,沉声说道:“你跟了咱们这么久,何不现身一见?!”

圆觉等人大惊失色,纷纷拔出长剑四处张望。只见这处山坡两侧零零散散地长着十几棵枯树,此外便是衰草,哪有什么人影?黄旭忍不住说道:“厉大侠,这里没有人……”

她话音未落,厉秋风面色一变,道:“这里当然有人,而且还不只一个!”

他话音方落,右手倏然一挥,只听“呼”一声,长刀已然脱手,直向山坡右侧一棵枯树飞了过去。

长刀去势并不迅猛,便如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托举一般,平平地向那棵枯树飞了过去。

眼见长刀就要刺中那棵枯树,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棵枯树的树干突然一分为二,竟然动了起来。

圆觉等人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眼睛。厉秋风却似早就料到有此结果,并无丝毫慌张,只是冷笑着站在一边观看。

只见那棵枯树的树干一分为二之后,左侧的“树干”竟然是一个灰衣人。原来这人一身灰衣,头上也蒙了一块灰布,与枯树的颜色一般无二。是以他紧紧贴在树干之上,与树干合为一体,外人万难察觉。

只见厉秋风掷出的长刀飞到灰衣人身前两尺之处,那灰衣人正要伸手去接,只是没料到长刀突然坠地,直直地插入土中。刀柄兀自颤动不已,发出“嗡翁”之声。

那灰衣人右手伸出,却没有抓住长刀,却也身形略微一滞。他头上蒙着一块灰布,将脸面牢牢包裹住,只在双眼的位置各挖了一个洞。只见灰衣人伸出右手,将长刀自土中拔了出来。左手从身后摸出刀鞘,将长刀收入鞘中。

圆觉见这灰衣人突然现身,也是吓了一跳。定睛望去,却见这人的身形与那日在文王庙中见到的幻化出鬼影的黑衣人颇为相似。圆觉方才已听厉秋风提过此人,是以不似黄旭、慧清等人那般惊愕。只见灰衣人收刀入鞘之后,便即缓缓走了过来。他身后背着一柄长剑,剑柄末端系着红色丝绦,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人走到厉秋风等人身前两丈之处,便即停下了脚步。他将那柄长刀举在身前,对厉秋风道:“你可知道这柄宝刀的来历么?”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那人道:“昔年杨玉环之父杨玄琰,出身弘农杨氏,为隋唐之时的世家大族,其家族富甲一方。杨玄琰少年之时便喜好刀剑,有时为了寻得一柄利器,往往一掷千金。

“一日有怪僧闯入杨府,呼酒要菜,甚是狂傲。杨玄琰最喜结交江湖异人,见这怪僧姿容古怪,却也不敢小觑,便即吩咐家人拿出好酒,摆上佳肴,款待这怪僧。这怪僧也不客气,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转眼之间,便将一桌酒菜风卷残云般吃了一个干干净净。

“这怪僧吃完之后,抹了抹嘴巴,志得意满地拍着肚皮对杨玄琰说道,你很好,不愧是一方豪杰。只可惜福分都应在了贵千金身上,你只能做了一柄好刀鞘,护得她周全。怪僧说完之后,突然从大袖中拽出一柄带鞘长刀,掷在杨炎琰脚下,便即大笑着扬长而去。”

灰衣人说到这里,看了看手中的长刀,接着说道:“这柄长刀,便是当年那怪僧送给杨玄琰的宝刀。正所谓宝刀赠英雄,除了厉大侠之外,天下又有何人配得上这柄警恶刀?!”8

第643章

厉秋风听他吹捧自己,只是微微一笑,道:“阁下虽有求于我,却也不必如此推举厉某。厉某见识浅薄,却也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若不是阁下借刀却敌,只怕厉某已丧身在水潭之中。只不过阁下想要的东西,确实不在厉某身上。”

灰衣人身子似乎微微一颤,一双眼睛自灰布之后紧盯着厉秋风,过了片刻才说道:“厉大侠一诺千金,在皇陵地下、永安城头、虎头岩下大显神威,自然不是打诳语之人。既然厉大侠说那东西不在身上,自然不会蒙骗于我。敢问厉大侠,可知那东西在何人身上,眼下那人又到了何处?”

厉秋风道:“那东西被人从云台山带走,想来不日就会在高平古战场出现。”

灰衣人略一沉吟,道:“是被司徒桥带走的罢?”

厉秋风道:“不错。想不到你连他的名字都知道,只怕在厉某身边窥伺已久。阁下武功了得,心思缜密,厉某佩服。”

灰衣人道:“厉大侠说笑了。若是换了别人,我早就没什么忌惮,只怕在虎头岩下的山腹之中,已经与厉大侠动手了。只不过厉大侠武功太过惊人,又极是机警。我已经足够小心,还是数次险些被你发现。后来我知道厉大侠与我要办的事情没有丝毫关联,这才安心离开虎头岩,想不到在洛阳竟然又与厉大侠撞到了一处。实不相瞒,我对厉大侠十分忌惮,一心盼望你不要插手此事。可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这一路上竟然处处与厉大侠纠缠在一起,实非我之所愿。”

圆觉等人见此人自承忌惮厉秋风,倒甚是光棍,心下暗自称奇。

厉秋风道:“阁下精通机关消息之术,本领只怕不在司徒桥之下。只不过你费尽心思,到底要找什么,可否告知厉某?”

那灰衣人道:“那日在文王庙中,我犯下买椟还珠的大错,待得惊觉不对,急忙赶了回去。只不过各位早已走了,徒留空山古庙。我只得一路追了下来,终于在无极观外与厉大侠相遇。厉大侠武功绝顶,即便不用兵刃,对付那些女道士却也不在话下。只不过厉大侠以刀成名,我手中恰好有这样一柄宝刀,便想赠与厉大侠,倒也并非是要用这柄宝刀来与厉大侠交换那件东西。”

厉秋风听他东拉西扯,将话头绕了过去,知道他不想告诉自己在找些什么。是以微微一笑,道:“阁下这柄宝刀,是叫做警恶刀么?”

那人沉声说道:“不错。当年杨玄琰得了这柄宝刀之后,便即在花园之中试刀。一刀挥去,连断六柄长剑,确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宝刀。杨玄琰大喜若狂,视这柄宝刀为至宝,须臾不可离于身边。只不过这柄刀还有更加厉害的异状,当时杨玄琰却不知道。

“数年之后,杨玄琰娶了妻子,又生下一子三女,日子过得甚是逍遥。因杨氏一族是弘农世家,朝廷对杨氏甚是尊重,杨家子弟都被授予官职。杨玄琰家财万贯,本来无意为官,只不过杨氏先祖乃是汉太尉杨震,世代公卿。传到杨玄琰曾祖父杨汪之时,被隋朝皇帝封为上柱国、吏部尚书,端得是位高权重。杨汪感念皇帝重恩,对隋帝忠心耿耿,虽死不弃。只是隋炀帝失德,天下大乱。唐军打进了长安。杨汪宁死不降,逃到东都,依附于王世充麾下,想要借助王世充的力量打回长安,杀掉李渊和李世民,为隋炀帝报仇。怎奈王世充为李世民所败,杨汪再次落到唐军手中。李世民认为杨汪是王世充死党,留之无益,便将他斩杀于洛阳。

“唐朝立国之后,虽然对杨氏极为尊重,暗地里却也有所防备。杨氏家族也知道皇帝对杨氏的后人并不放心,丝毫不敢违拗朝廷的意思。是以接到官府的征召之后,杨玄琰心下虽然并不愿意,还是到蜀郡就任,做了蜀州司户。这个官职只不过是个七品小官,是刺史衙门的小吏,未免有些配不上杨玄琰的身份。好在这职位极是清闲,杨玄琰乐得逍遥自在,倒也不以为忤。他到了任上,每日里只在蜀郡四处游玩,那柄宝刀自然是随身携带,片刻也不离身。

“那一年杨玄琰最小的女儿杨玉环出生,生得甚是俊俏,最得杨玄琰的喜爱。待得满月那天,杨玄琰大摆酒宴,他心下得意,不免多喝了几杯,便要婆子将女儿抱出来,要在来客面前炫耀一番。

“他吩咐了婆子之后,腰间悬着的宝刀突然发出‘铮’的一声厉响。只不过人多嘈杂,杨玄琰又多喝了几杯,并未在意。待那婆子将杨玉环抱到厅中,腰间的宝刀竟然不住颤抖。杨玄琰蓦然惊觉,酒已吓醒大半。那婆子抱着杨玉环越走越近,腰间的宝刀抖得便越发厉害。到得后来宝刀在鞘中铿然有声,似乎正在警告些什么。杨玄琰心下大惊,知道事情有异,便即站起身来,要将杨玉环接到手中。

“便在此时,藏在宾客之中的两名刺客越众而出,挥舞着bi shou便向杨玄琰扑了过来。杨玄琰生怕伤到了you nu,拔出宝刀挡在那婆子身前,一刀挥出,便即削断了两柄bi shou,顺势砍下了两名刺客的人头。从此过后,杨玄琰更加爱惜这柄宝刀。

“说来也怪,若是杨玉环不在身边,这柄宝刀便没有什么异状。不过若是带着杨玉环,如有什么意外发生,或是前有恶兽、盗贼,这柄宝刀便会在鞘中或者震动,或者铿然有声,似在向杨玄琰示警。杨玄琰对这柄宝刀爱逾性命,称之为警恶刀。”

灰衣人说到此处,略停了停,这才接着说道:“只不过杨玉环十岁之时,杨玄琰与朋友同游青城山,不慎将宝刀坠于深谷之中。杨玄琰大惊失色,悬赏千金以求寻回警恶刀,最终失望而归。不久他被人构陷下狱,最后死在狱中。后来杨玉环到了京城,嫁给了寿王为妻,最后被唐玄宗纳为贵妃,便是名闻天下的杨贵妃。

“自杨玄琰死后,这柄警恶刀也是销声匿迹,不知所踪。直到宋朝初年,宋太祖遣王全斌、曹彬等大将率领宋军攻蜀,有一老人将此刀献于曹彬。曹彬得了警恶刀之后,却也极为喜爱,后来将此刀赠予北汉降将杨业。其后世事变幻,这柄宝刀流落于俗世之间。机缘巧合之下,我在山西偶然得了这柄宝刀,便即带在身上。只不过我素来不习刀法,留之无用。倒是厉大侠刀法天下无双,败唐赫,斩云飞扬,扬威于千军万马之中。此刀厉大侠不用,又有谁人敢用?”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多谢阁下好意。只是此刀虽然锋利无比,厉某用来并不顺手,还请阁下收回,妥善保管,或者赠与其他江湖英雄,方才不至于辱没了这柄宝刀。”

灰衣人见厉秋风一力推辞,心下惊诧。武林中人见到神兵利器,往往爱不释手,甚至不惜杀人害命,也要将兵刃弄到手。偏偏厉秋风却反其道而行之,对于这柄天下无双的宝刀竟然弃之如敝履。他转念一想,道:“厉大侠,我将这刀赠予阁下,只是敬佩厉大侠的武功和为人,并非有意与厉大侠交换什么东西,还望厉大侠不必推辞。”

厉秋风道:“阁下想得忒多了些。厉某辞谢此刀,却也不是担心阁下另有所图。阁下要办的事情,与厉某没有半分关系,也不必担心厉某坏了阁下的事情。咱们今日别过,还是相忘于江湖,不必再有纠缠为好。”

他说完之后,对那灰衣人拱了拱手,接着说道:“若是阁下没有什么事情,厉某就此告辞。”

灰衣人见他拒绝收下警恶刀,倒是颇为为难。见厉秋风转身要走,急忙说道:“厉大侠,你不肯收下这柄警恶刀,我也不再多说。只不过你难道不想知道我要的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吗?”

厉秋风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说道:“此事与厉某无关,即便是皇帝的玉玺,厉某却也不去管它。”

圆觉等人见厉秋风转身下山,便也紧紧跟了上去。只是众人刚刚走出十几步,却听那灰衣人大声说道:“慕容姑娘是生是死,厉大侠难道也不想知道么?”

厉秋风心下大震,立时停下了脚步。圆觉等人见他身子竟然颤抖了几下,心下都是大为惊讶。黄旭心中更是如同被人用铁锤重重一击,脑袋里“轰”的一声,心下暗想:“这位慕容姑娘又是哪位?为何厉大侠听了她的名字,竟然会如此紧张?”

只见厉秋风缓缓转过身子,看着那灰衣人,颤声说道:“慕容姑娘……她、她还好么?”

那灰衣人跟了上来,走到厉秋风身前,将手中的警恶刀递向厉秋风,口中说道:“厉大侠若是想知道慕容姑娘的消息,便请收下这柄警恶刀。”

厉秋风没有办法,只得伸出右手将警恶刀连鞘接了过来,口中说道:“多谢阁下赠刀。还望阁下告知慕容姑娘眼下是否平安。”

那人嘿嘿一笑,道:“厉大侠尽可以将心放回肚子里去。慕容姑娘虽然受了重伤,只不过性命总算是保住了。慕容秋水为了救爱女的性命,也算是下了血本。他送给江南神医兰大夫七柄宝剑,才将这位神医请出来给慕容姑娘疗伤。”

第644章

厉秋风心下惊疑,正要说话,却听圆觉在一边说道:“阿弥佗佛。施主所说的那位‘兰大夫’,可是江南第一神医兰七星兰大夫么?”

灰衣人笑道:“不错,正是这位兰神医。”他说到这里,略停了停,接着对圆觉说道:“想不到大师久居河南,竟然也知道兰七星的名头。”

圆觉道:“贫僧虽然见识浅薄,只不过却也听香客说起过这位兰神医的大名。都说他有起死回生之能,即便是被牛头马面带走了魂魄之人,只要兰神医出手,一定能将性命救回来。听说兰神医最厉害的手段是得了华佗遗下的灵药,能白骨生肌,端得是厉害无比。”

圆觉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厉秋风,道:“厉大侠,贫僧虽然不知道你和这位施主所说的那位慕容姑娘是哪一位,也不晓得她受了多重的伤。只不过既然是这位兰神医出手救治,想来定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那灰衣人微微一怔,道:“这位大师难道不晓得这位慕容姑娘的来历么?”

圆觉摇了摇头,道:“贫僧孤陋寡闻,不知道慕容姑娘是谁。”

灰衣人道:“我方才已经说过‘慕容秋水为了救爱女的性命’,难道大师没有听到?”

圆觉一怔,道:“贫僧听到了。只不过不知道这位慕容秋水,又是哪一方神圣?”

她此言一出,不只灰衣人心下惊愕,厉秋风也是面露不解之色。慕容秋水名震天下,江湖黑白两道无不宾服。虽然柳宗岩与慕容秋水一向齐名当世,只是柳宗岩行踪诡异,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中人大多不识得此人。慕容秋水年轻之时却是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得到他好处的武林中人着实不少。是以江湖中人都以为慕容秋水的武功和地位在柳宗岩之上,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自然也落在了慕容秋水的头上。圆觉知道兰七星的名头,却不晓得慕容秋水是什么人,着实令人惊愕不解。

不过厉秋风转念一想,圆觉离开无极观,是在三十多年前。其时慕容秋水在江湖之中只怕远不如后来出名,而圆觉当时只不过是一名火工道人,不晓得慕容秋水的名头却也并不稀奇。后来因为受云真牵累,圆觉离开无极观,到苦乐庵这样一个小小尼庵出家。苦乐庵并非武林中的帮派,又处在穷乡僻壤的荒山之中,来往香客不过是一些乡村草民。是以这三十多年间,慕容秋水虽然名扬天下,圆觉长伴青灯古佛,没有听说过慕容秋水的名字,倒也不足为奇。

厉秋风知道圆觉称赞兰七星,是安慰自己,当下点了点头,目光中露出了感激之意。只不过无意中恰好与黄旭目光一碰,却见她面露凄然之色,心下倒是微微一怔,不知道黄旭为何神情如此凄苦。他心中此刻全是慕容丹砚的影子,虽然灰衣人说慕容丹砚性命无碍,他悬着多日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些。只不过对这灰衣人仍有怀疑,对他所说的话也不敢尽信。

灰衣人察颜观色,知道厉秋风心中仍然惊疑不定,接着说道:“我知道厉大侠与这位慕容姑娘交情非浅,既然有兰七星出手救治,性命必然无碍。倒是眼下有一件大事,不知道厉大侠有没有兴趣听听?”

灰衣人送了这样一个大人情,厉秋风却也不好驳他的面子,于是点了点头,对灰衣人说道:“此地并非久留之处,咱们还是边走边说罢。”

灰衣人点了点头,与厉秋风联袂下山,圆觉带着黄旭和苦乐庵众尼跟在两人身后。

厉秋风边走边道:“阁下还有一位同伴,不知道哪里去了?”

灰衣人道:“我要她到山下备好马匹,待咱们下山之后,便少了许多麻烦。”

厉秋风一怔,忍不住转头看了灰衣人一眼,道:“看样子阁下早就胸有成竹,吃定了厉某一定会听你的主意。”

那灰衣人嘿嘿一笑,突然伸手摘下了蒙在头上的灰布。只见这人年纪在三十多岁左右,方脸大耳,鼻直口阔,相貌甚是俊秀。只不过面色过于苍白,倒似刚刚大病初愈一般。

灰衣人道:“我原本不想与厉大侠有什么纠葛,不过眼下看来,我要办的事情,还要仰仗厉大侠出手相助,就不必遮遮掩掩了。我姓孙,草字光明。河南洛阳人氏。”

厉秋风见这人坦承姓氏,心下却也是微微一怔。不过“孙光明”这三个字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倒略有些惊讶。他思忖了片刻,对孙光明说道:“原来是孙先生。不知道孙先生是武林中哪一位前辈的门下?”

孙光明微微一笑,道:“厉大侠果然爽快,不似寻常江湖豪客,一见面便说什么久仰大名之类的屁话。孙某只是江湖野人,无门无派,乐得一个逍遥自在。”

厉秋风与孙光明交过手,只不过两人猝然相遇,只过了数招,不晓得他的武功家数。此时见他不愿说出师承来历,却也不好勉强。两人聊了几句,孙光明这才说道:“厉大侠难道不想知道孙某到底要找什么东西吗?”

厉秋风道:“这是孙先生的私事,厉某怎么好过问?”

孙光明道:“孙某既然有心与厉大侠结交,此事却也不须隐瞒。孙某虽然不是武林中人,自幼却最喜机关消息之术。仗着家中还有些积蓄,四处搜罗了不少前代留下的秘笈,借以钻研机关消息秘术。只不过越是研习,就越发觉得自己见识太过浅薄,实难窥探这门学问之万一。是以孙某在十八岁那年,立志要成为能够比肩公输般的机关大师,便离开洛阳,云游天下,四处寻访高人隐士,以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厉秋风听他侃侃而谈,心下暗想:“怎么此人的口气,与司徒桥如此相像?想来这些人修习机关消息秘术,过于沉迷,都成了痴人,变得疯疯癫癫。其实这些机关消息之术,无非是障眼法罢了。若是遇到武功高手,实是不堪一击。穷毕生之力,钻研这些雕虫小技,耗费大好光阴,真是可悲亦可笑。”

厉秋风心下虽然对机关消息之术不屑一顾,脸上却没有半分鄙夷之色。只听孙光明接着说道:“那一年孙从江南回转洛阳,途经郑州,夜宿紫荆山小蓬莱寺。其时正逢十五,月光似水。孙某想起漂泊江湖多年,却是一无所成,心下不免惶恐。忽听得屋后有人小声说话,似乎提到了‘曹彬墓’三字,便即留上了心。

“那两人小声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即悄悄走出了院子。孙某知道曹彬是宋朝大将,有北宋第一良将之称。此人虽然不似关羽、张飞那般能够冲锋陷阵、扬威于千军万马之前的猛将,却是一员极有智计的儒将。孙某自幼在洛阳长大,离着郑州不远,知道这位北宋第一良将去世之后,便葬在郑州沙窝曹家坡。这两人深夜之中暗中商议,又提到了曹彬陵墓,难道想去盗墓不成?”

孙光明说到这里,看了厉秋风一眼,道:“厉大侠,你可知道最厉害的机关消息,都设置在什么地方?”

厉秋风听孙光明提到曹彬陵墓,早就猜到他想做什么。是以沉声说道:“自然是在帝王将相的陵墓之中。”

孙光明点了点头,道:“厉大侠所说不错。自孙某修习机关秘术之时起,却也到过几处古墓,研习墓中的机关消息……”

厉秋风心想:“什么‘却也到过几外古墓’,只怕是‘却也盗过几处古墓’才是。”

却听孙光明说道:“洛阳是十三朝古都,出过不少帝王将相,这些人死后大多葬在洛阳城北的邙山。”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笑,道:“当日在邙山翠云峰,孙某曾经见过厉大侠出手救人。”

厉秋风心下暗想:“此人自称在虎头岩下的山腹之中就曾见过我,想来在我身边窥伺已久。当日在翠云峰上,自己与于帆出手救助曲纳吉,孙光明自然也藏在人群之中。当时我只道于帆主仆行踪诡异,似乎不利于我,想不到另有所图的却是眼前这人。”

孙光明接着说道:“邙山位于黄河南岸,西接秦岭,与崤山一脉相承。起自洛阳城北,沿黄河南岸一直绵延至郑州。洛阳城四面平坦,这邙山倒成了北面的一道天然屏障,为兵家必争之地。另外邙山风水极佳,素有生在苏杭,葬在北邙之说,山中的大墓不知道有多少座。只不过千百年来,这些陵墓大多被盗。是以孙某到了邙山之时,几乎已找不到一处完整无缺的陵墓了。”

厉秋风听他自承在邙山盗墓,心下暗想:“当日司徒桥也曾经打着研习机关秘术的旗号在邙山大肆盗掘陵墓。这些人不顾天理人伦,做下此等恶事,却又洋洋自得,毫无愧色,比之绿林盗伙,更加可恶。此人一心要与我结纳,定然是另有图谋。我须得小心在意,万万不可上了此人的大当。”

他正思忖之时,却听孙光明说道:“孙某在邙山没有什么收获,这才云游天下,四处寻访古墓。只不过天下能人异士不计其数,我找到的陵墓大半都已被盗,墓中的机关也尽数被人破坏。其时听这两人提到曹彬墓,心下倒是大为心动。”

孙光明说到这里,转头看着厉秋风道:“厉大侠,你可知道孙某为何会对曹彬陵墓如此好奇么?”

第645章

此时众人已走下了山坡,脚下是一条石板路,蜿蜒曲折着伸向数十丈外的一处山谷。众人前一日便是经由此处走上了云台山,是以知道出了这处山谷之后,便已算是走出了云台山。

慧清、慧净等人见无极观门人并未追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厉秋风只是想着孙光明所说之事,心下费解,道:“这个厉某倒不知道,还请孙先生细说缘由。”

孙光明抬头看了看天空,悠然说道:“曹彬力压潘美等名将,号称北宋第一良将,实有他的独到之处。此人擅能用兵,却又懂得自保之术。当年宋太祖死得不明不白,太宗赵光义做了皇帝,生怕别人说他得位不正,便想夺回幽云十六州,又钳制众人之口。是以于雍熙三年,下令宋军分三路北击辽国,这便是有名的雍熙北伐。其时曹彬为东路军主帅,节制崔彦进、米信、杜彦圭等大将,兵锋直指幽州,实际上是三路北伐大军的主力。以大将田重进为中路军主将,带兵出飞狐口,要夺取蔚州等地,使辽军无法从西面进入太行山,从而威胁到曹彬统帅的东路军的后方。西路军以大将潘美为主将、杨业为副将,带兵出雁门,先夺取云州等山后地区,随后与中路军一起协助东路军围攻幽州。

“宋军进攻之初,势如破竹,将辽军逼得不住后退,眼看着就要攻到幽云城下,一雪当年石敬塘甘作儿皇帝之辱。谁料宋军先胜后败,尤其是曹彬所部在歧沟关被辽国大将耶律休哥击败,死伤惨重,不得不逃回宋国境内。中路军和西路军得知东路宋军主力溃败,不敢孤军悬于敌境,只得先后撤退,大将杨业便死在此役之中。”

孙光明说到这里,看了厉秋风一眼,道:“厉大侠在锦衣卫当差,自然是极通文墨之人,对于雍熙北伐想来也略知一二罢?”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对于这场战事,厉某却也知道一些。我记得宋军北伐之初,确是势如破竹。只是出兵之前,赵光义便吩咐过曹彬,一路上须要做出声势浩大、强攻幽州的态势,但是出兵之后,行军需持重缓行,不得贪功。东路军的目的是要牵制辽国在幽州附近的军队,为中路军和西路军进攻争取时间。待肃清山西地区以及幽州北方各州的辽军之后,三路大军齐聚幽州,可取全胜。我朝名将徐达曾经说过,雍熙北伐的战法是正面牵制、背后迂回包抄,三军主将须得由一流的武将主持,才能审时度势,灵活对敌。否则各路大军相隔甚远,若是墨守成规,不能依据战场的态势应战,一路溃败,其它两路便如雪崩一般非败不可。曹彬便是被初战的胜利冲昏了头,以为辽军兵力不足,竟然忘了赵光义的吩咐,贪功冒进,攻下zhuo zhou之时,中路和西路两路宋军没有跟上,曹彬只能在zhuo zhou停滞不前,前后共达十余日。结果军粮不继,辽军大将耶律休哥又统兵逼近。曹彬惊慌失措,只好率领宋军退出zhuo zhou,想要到雄州取粮。

“赵光义接到曹彬的急报之后,气得直跺脚,对左右说道,哪有敌军在前,反而退军取粮的道理?曹彬失策,必为辽军所乘。他急令曹彬不得前往雄州,而是沿着白沟河去与米信所部会合,等潘美的西路军扫清辽军之后,再一起合围幽州。

“但是曹彬手下诸将听说中、西两路宋军捷报频传,而东路军作为主攻大军却徘徊不进,担心无法立功,便纷纷劝说主帅曹彬,不必等待潘美的西路军,单只东路军便能拿下幽州。曹彬身为主将,竟然无法说服部下,或许他本人也想独领攻占幽州的大功。是以没有听从赵光义的命令,而是与米信会合之后,便统领大军再攻zhuo zhou。

辽军统帅耶律休哥听到东路宋军轻敌冒进,心下大喜,集结各路辽军,准备围歼东路宋军。同时派出小股骑兵不断骚扰东路军,专打落单的宋军兵士。宋军自救不暇,只能结成方阵,一边缓慢前进,一边在道路两旁挖掘壕沟,以防辽军骑兵偷袭。

“其时天气炎热,宋军一路缺乏饮水,只能找些泥水来喝。是以行军缓慢,用了二十多天才再次到达zhuo zhou城下。此时宋军已是人困马乏,所携带的存粮又即将耗尽。而辽军的救援部队已经就快抵达zhuo zhou,宋军不只无力攻城,而且还面对着养精蓄锐多日的辽军主力的大举攻击。无奈之下,曹彬只能再从zhuo zhou撤兵。耶律休哥果断出兵追击宋军,大败宋军于歧沟关。宋军败兵拼命逃跑,不得不夜渡拒马河,耶律休哥派精兵乘胜追击至拒马河,宋军大溃,溺死者不计其数。曹彬、米信率残军逃往易州,在沙河附近埋锅造饭之时,军中突然有人大喊辽兵到了。宋军全军崩溃,不战自乱,死伤、溺亡者过半,弃甲如山,据说尸体将沙河都截断了。

“赵光义见大势已去,只得下令曹彬、米信带领残部退回宋境。随后田重进屯定州,潘美撤回代州,雍熙北伐以惨败而告终。自此之后,宋军无力北进,终北宋一朝,再也没有了夺回幽云十六州的雄心壮志。”

厉秋风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道:“曹彬号称北宋第一良将,只不过此战大失水准,进退之际毫无章法可言。据说宋太祖认为曹彬持重,颇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名将之风,即便遭遇突袭,却也不至大败。只不过乍一遇到耶律休哥统帅的辽军精锐,几乎是一触即溃,如此慌张失措,实难称得上是一员良将。何况赵光义定下北伐大计之时,便是要以东路军吸引辽军主力,为中路宋军和西路宋军扫清山后辽军创造机会。只是曹彬统帅的东路军惨败,中西两路宋军虽然取胜,却已变得毫无意义,反倒极易被辽军切断退路,非得全军覆没不可。是以潘美和田重进也只得率军后撤。西路宋军先锋、大将杨业败亡,其根源便是曹彬之败。”

此时众人已走入谷口。正当下午时分,日头西斜,阳光被西侧的山坡阻挡,使得这山谷变得幽深无比。寒风卷过谷顶的衰草和枯树,发出一阵阵呜咽的嘶鸣。

孙光明听厉秋风指斥曹彬在雍熙北伐中举止失措,却是不以为然,笑道:“厉大侠是看了皇宫中的藏书,才有了这番见解罢。不过依孙某来看,只怕曹彬是替人背了黑锅。”

厉秋风一怔,转头看了孙光明一眼,道:“愿闻其详。”

孙光明道:“曹彬这人最为持重,在大宋开国诸将之中,以谨慎小心出名,颇有当年诸葛武侯之遗风。宋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手下悍将为数不少。只不过他感叹武将跋扈,尾大不掉,往往酿成惨祸,便对那些骄兵悍将起了防备之心。征蜀之战,宋太祖尚以悍将王全斌为主帅,部下多为旧时将领,个个残忍好杀。而以曹彬为都监,辅佐刘光毅另为一路。待成都城破之后,王全斌等诸将昼夜宴饮,不体恤军士,部下渔夺百姓不停,蜀人深感痛苦。曹彬约束部将,不得渔猎百姓,且多次请求班师,王全斌等人不听从。不久全师雄等人作乱,聚集军队十万人,几乎使得宋军攻蜀之功,毁于一旦。曹彬又与刘光毅在新繁大败叛军,最终平定蜀乱。当时诸将多取子女玉帛,曹彬行装中只有图书、衣服而已。回朝后,宋太祖将王全斌等人交给官吏治罪。认为曹彬清介廉谨,授任为宣徽南院使、义成军节度使。曹彬入宫朝见宋太祖,谢绝封赏,称征西将士都被治罪,我单独受到赏赐,恐怕不能以示劝勉。宋太祖说,你立有大功,又不自我夸耀功劳,即便有小过,王全斌等哪里值得提呢?执行劝勉大臣效忠国家的常典,不必辞让。

“其后宋太祖征伐北汉,以曹彬为前军都监,便是看中了他沉稳持重的性子。待到了灭南唐之时,更是以曹彬为主帅,统率宋军稳扎稳打,绝不冒进,最后灭南唐,擒李煜。破金陵城而不杀降卒和百姓,古来名将有几人能有这般胸怀?”

孙光明说起旧事,原本苍白的面孔有了几丝血色,显然心中颇为激动。厉秋风心下暗自诧异,却听孙光明接着说道:“厉大侠不妨想一想,以曹彬的性子,雍熙北伐之时,怎么会犯下如此多的大错?先是纵兵冒进,结果竟然放弃费尽力气攻占的要地zhuo zhou,退回雄州取粮。随后又忽进忽退,徒劳军力,行军之际,全无章法,最终酿成大败。厉大侠,即便是一名全然不懂兵法的莽汉,只怕也不会犯下如此大错,更何况是征后蜀、伐北汉、灭南唐的名将曹彬?曹彬灭南唐之战,想来厉大侠也是烂熟于胸。开宝七年九月,曹彬奉旨讨伐南唐。他调动兵马,极为谨慎,至十月方才率领大军出发。宋军绝不冒进,以稳妥为先,直到包围金陵,曹彬也绝不冒险。试想对付弱敌南唐,他都如此小心。可是进攻比南唐厉害十倍的辽国,难道他反而变得轻浮急躁了不成?”

第646章

厉秋风虽然好读兵书,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听孙光明如此一说,心下却也是颇为所动。

孙光明道:“更奇的是雍熙北伐之后,各路兵马死伤惨重。赵光义怒火中烧,下诏斥责大将潘美,降了他的官职。其时潘美为宋军名将,若论起冲锋陷阵,野战争锋,其功劳尚在曹彬之上。自此之后,潘美便再也没有惊艳之举。而北伐诸将,大多获罪。可是作为东路军主帅的曹彬,虽然被贬为右骁卫上将军,但仅仅半年之后,便复起为侍中、武宁军节度使。淳化五年,又迁任平卢军节度。至道三年,宋真宗赵恒即位,恢复曹彬检校太师、同平章事之职。几个月后,更是召回朝廷授任枢密使,成为皇帝之下的宋军最高统帅。”

孙光明说到这里,脸上突然现出了诡异的笑容,略停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厉大侠,你难道不以为这很奇怪么?”

厉秋风沉吟了片刻,道:“厉某见识浅薄,对曹彬当年带兵打仗,只是略知一二。至于雍熙北伐之后的事情,更是所知不多。今日听孙先生这一番话,颇有茅塞顿开之感。”

孙光明道:“厉大侠过谦了。曹彬作为宋军主帅,没有因为兵败而被彻底打压,那是因为他为一个人背了黑锅。而这个人,就是宋太宗赵光义。”

厉秋风道:“厉某在大内之中看过元人编纂的宋史,处处都是赵光义gāo zhān远瞩、指挥若定的记载。雍熙北伐之时,赵光义虽然坐镇京城,对于宋辽两军交锋的情形却如同亲见,筹划甚是得当。若曹彬听从赵光义的指挥,当不至于有歧沟关之败。”

孙光明微微一笑,道:“鞑子连字儿都认不全,能编出什么好史书来?宋朝自太祖开国,一向尊重文人士大夫。至崖山一战,大宋覆灭,学富五车的仁人志士几乎尽数殉于国难,留下来的文人大多只是一些学识浅陋的软骨头。这些人被元人召去编纂宋史,只会按着元人的意思胡编乱造,不只称不上信史,连词可达意都做不到。他们倒是弄到了一些赵光义当政时的起居注,便依着起居注来编纂史书。可是自唐太宗之后,皇帝篡改起居注已成了公开的秘密。元人以起居注为依居,自然是要对赵光义大吹法螺了。”

孙光明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道:“赵光义得位不正,原本就对起居注十分忌惮。他不只改了自己的起居注,连他哥哥宋太祖赵匡胤的起居注也一并改了,看上去像是赵匡胤早就有意将皇位传给他一般。事实上赵匡胤一直想传位给自己的儿子,只不过被赵光义所害,烛光斧影,留下了千古疑案。这些事情说得远了,咱们也不必细究。只是雍熙北伐,曹彬之败,却与我要找的那件东西,有极大的关联。”

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总算说到正题了。当即沉声说道:“愿闻其详。”

孙光明道:“赵光义害死赵匡胤,做了大宋皇帝之后,那些大臣却也不是傻子,不少人瞧出他得位不正。如宰相赵普等人,暗地里对赵光义并不服气。统兵的武将也大多是赵匡胤使出来的,对于赵光义这个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皇帝都有些瞧不起。赵光义为了压服文臣武将,便想着与辽国开战,若是能够取胜,这些人自然不敢再有异心。

“可是厉大侠不妨想一想,赵匡胤是马上皇帝,先是随着周世宗柴荣东征西讨,身经百战。陈桥兵变后黄袍加身,虽然没有御驾亲征,但是攻后蜀,伐北汉、灭南唐,无一不是他居中筹划,再交由王全斌、曹彬、潘美等人执行。赵光义一直都是文臣,从来没有带兵打过仗,他也不是莽撞之人。怎么敢初登帝位就甘冒奇险,亲征北汉不算,竟然主动向辽国挑战?”

厉秋风道:“赵匡胤在世之时,北汉已经只剩下晋阳一座孤城,能征惯战之将也只有杨家父子。便如同一间破房子,只要踹上一脚,整栋房子都要垮掉。赵匡胤未能将北汉降服,只是忌惮占据幽云十六州的辽国。因为北汉与辽国结盟,若是宋军围攻晋阳,辽军趁机南下,宋军不免陷于被动。只是赵匡胤死后,辽国内部也发生内乱。想来赵光义攻破晋阳,收服了杨家父子,便想着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将幽云十六州夺了过来。虽然高梁河一役宋军惨败,但筋骨未伤,这才有了后来的雍熙北伐。”

孙光明道:“厉大侠说的自然是不无道理,可是其中还有一个关键所在,只怕厉大侠并不知道。”

厉秋风心下一怔,不知道孙光明这话是什么意思。却听孙光明接着说道:“赵匡胤随周世宗柴荣征讨四方,虽然多有战功,却一向只充当柴荣的中军统帅,护卫皇帝安全。在他黄袍加身之前,几乎没有独自指挥一场大战的先例。周世宗身为皇帝,也是一位不世出的名将,赵匡胤在周世宗麾下,一向没有什么大显身手的机会。直到他做了皇帝,方显露出名将风采。宋军消灭后蜀、南唐两场大战虽然是王全斌、曹彬、潘美等大将带兵打的,但是战前制定方略的却是赵匡胤。也就是说,这几场大战还没有开打,赵匡胤已经有了必胜之算。世人都以为赵匡胤这份本事是老天爷赏给他的,只不过作为他弟弟的赵光义却另有一番心思。”

“这件事的起源还是在宋军征讨后蜀之时。曹彬入川,从一个老人手中取得了一份阵图……”

孙光明说到这里,厉秋风心下一凛,蓦然间想起一件事情,脱口说道:“武侯遗阵?!”

孙光明听厉秋风突然说话,却也是悚然一惊,转头看着厉秋风,脸上神色阴晴不定。片刻之后,他才沉声说道:“我原本以为厉大侠不晓得此事,看来是我过于自负了。”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惭愧。厉某只是曾经听司徒桥说过,诸葛武侯当年留下一份阵图,据说这阵图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能驱动鬼神,甚至使人起死回生……”

他说到这里,心下凛然一惊,暗骂自己该死。原来他想起当日司徒桥细说这份阵图的来历之时,便说过曹彬征蜀,偶然得到了这份阵图。虽然司徒桥所说的曹彬得图经历与孙光明所言颇有不同,但这阵图落在了曹彬的手中是确定无疑的。

孙光明听到此事是司徒桥所说,并非是厉秋风一直在寻觅阵图,这才释然,道:“司徒桥精通机关消息,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在找这份阵图。实不相瞒,当日我到了虎头岩,便是因为发现京城花家的子弟潜伏在群豪之中,这才知道司徒桥另有打算。”

厉秋风心下雪亮,暗想:“你和司徒桥都想将这阵图弄到自己手中,只怕这些年来,相互之间早已窥伺多时。否则又怎么会如此凑巧,竟然齐聚虎头岩沙家堡中?”

孙光明接着说道:“既然司徒桥与厉大侠说过此事,此图的来历我也不必多说。曹彬得了阵图之后,如获至宝。待大军返回汴梁,他便将这阵图献给了赵匡胤。据说两人又找来赵普密议,合三人之力,依着武侯军阵,另加变化,推演出一套阵法。这阵法在征北汉和灭南唐之役中都曾用过,将北汉和南唐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端得是厉害无比。”

厉秋风听到这里,却是摇了摇头,道:“只怕这话说得有些夸大其词了。厉某虽然并未从军,更加没有在阵前与敌军交战的经历。只不过在锦衣卫当差之时,多次见过各军卫操练。曾听一些统兵将领说过,阵法只用于守势。若是进攻之时还要布设军阵,无疑是作茧自缚。宋军征北汉、灭南唐,都是主动攻击,又怎么会摆什么阵法?以厉某来看,这只是传说罢了,不足为信。”

孙光明点了点头,道:“事情怪就怪在这里。赵匡胤做了皇帝之后,虽然封赵光义为晋阳令,却从来没有让他带过兵,出征时也从来没有将赵光义带在身边。是以赵光义玩弄阴谋诡计可以说是举世无双,若要带兵打仗,只怕还不如一个大头兵厉害。可是他当了皇帝之后,竟然敢向辽国主动攻击,便是他从赵匡胤的遗物之中,得到了武侯遗阵的阵图。”

厉秋风心下一凛,道:“依孙先生的意思,赵光义两次主动攻击辽国,便是因为他得了阵图之后,自以为可以战无不胜,天下无敌,这才贸然进攻辽国不成?”

孙光明笑道:“厉大侠说的不错。赵光义得了阵图之后,如获至宝,以为赵匡胤当年征后蜀、伐北汉、灭南唐,都是因为有了这阵图才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如今这阵图落在他的手中,只要他依照阵图指挥宋军,自然也能像赵匡胤那般天下无敌。高梁河之战发生时,他还没有细细研读阵图。而在雍熙北伐之前,他已经将阵图烂熟于胸,而且要宋军将士按照阵图演练纯熟。他以为有了这阵图,便能像诸葛武侯攻击曹魏一般,打得辽军闭门不出。”

孙光明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这才接着说道:“赵光义见宋军将士将这阵图演练的极为纯熟,心下颇为自负,自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便打算挥师北上,再伐辽国。他还给这个阵图起了一个名字,叫做平戎万全阵图。结果这阵图不只坑了曹彬、潘美等大宋名将,更害了宋太宗之后的历代宋朝皇帝,北宋之亡,与这阵图也有极大的关联。”

第647章

厉秋风道:“这些事情,孙先生又是从何处得知?”

孙光明道:“当日我在紫荆山小蓬莱寺中遇到的那两个人,是河北黄家和江西朱家的高手。黄家和朱家乃是黑道世家,一直靠盗掘陵墓发财。两家一南一北,互通声气。朱家在盗掘一座南宋姓冯的武功大夫的陵墓之时,从墓中找到了一个石匣,匣内留着墓主人所写的一部笔记。里面详细记述了诸葛遗阵的传说。

“据这部笔记所记述,金国灭掉北宋之后,曹彬献给宋太祖的诸葛遗阵阵图在乱军之中消失不见了。其后赵构南渡,重建南宋,偏安于临安一隅,屡次遭受金国欺凌,虽有岳飞、韩世宗等名将克敌,却仍然处于劣势。后来有人说契丹亦藏有一份阵图,极有可能埋在辽东一处契丹贵人的陵墓之中。南宋皇帝和大臣以为若是寻到了阵图,便能扭转战局,打败金兵,便派人悄悄到辽东去寻找那处陵墓。只不过奉命寻找阵图之人在辽东到处寻觅,最终却是空手而归。只不过经过一番折腾,那人做官的心思也淡了,回到临安复命之后,便即辞官归隐,不问世事。

“这陵墓的主人便是寻找阵图的那名使者的弟弟,听说过诸葛遗阵的来历,便写到了笔记之中。朱家拿到这笔记之后,知道世间有这样一种厉害的阵法,自然要将它弄到手中,便联合了河北黄家,一心要得到阵图。到了小蓬莱寺中那两人是朱家和黄家最厉害的盗墓高手,因为此事与曹彬有极大的关联,便想盗掘曹彬的陵墓,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我跟着这两人到了曹彬陵墓,眼看着两人打开机关,jinru陵墓之内。后来趁两人在墓中专心寻找线索之时,我出手将两人擒住,逼着他们将事情尽数说了出来。我知道世间有如此厉害的阵图,却也是好奇心大起,这些年来到处寻找,可惜都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后来偶然发觉司徒桥也在找这件东西,便留了心眼,暗地里追查他的行踪。天可怜见,在虎头岩下的山腹之中,终于找到了线索……”

厉秋风听他说到这里,突然沉声说道:“司徒桥寻找诸葛遗阵,自称是为了钻研机关消息之术,厉某猜想他没说实话,定然是另有所图。可是孙先生对这阵图如此热心,又是为了什么?”

孙光明苦笑了一声,道:“我若是也像司徒桥那般,说是为了钻研机关消息之术,厉大侠定然不信。只是我实在是身不由已,另有苦衷。厉大侠只须知道,我要办之事,与厉大侠并无半分关联,定然不会坑害于你。”

两人谈谈讲讲之际,不知不觉之间,已然走出了山谷。数十丈外便是官道,只是与山路不同,官道上覆盖着的白雪坚冰却要少了许多。远远看到官道旁站了一人,身后的几棵枯树上拴着五六匹高头大马。那人见众人现身,急忙迎了上来。只见这人一身黑衣,头戴黑色纱帽,身子瘦小,面色蜡黄,竟然有几分病态。

孙光明对厉秋风道:“这位是我的同伴,姓苏名岩,两位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哈哈。”

当日在那小镇之中,厉秋风曾偷袭苏岩,却不料孙光明窥伺在侧,竟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只顾着抵挡孙光明,却被苏岩趁机打了一掌。好在厉秋风见机甚快,这才没有受伤。厉秋风仔细端详苏岩,立时察知苏岩是一个女子,只是做了男子打扮。因为圆觉等人还在身边,厉秋风自然不会说破,是以拱了拱手道:“见过苏先生。”

苏岩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

她略拱了拱手,便不再理会厉秋风,转头对孙光明说道:“这左近没有人烟,幸好遇到一处屯田的老兵油子从修武县送粮回来,我将这些人吓跑了,抢了几匹带着鞍辔的马。”

孙光明淡然说道:“辛苦你了。”说罢转头对厉秋风道:“厉大侠,你去选一匹马罢。”

厉秋风一怔,道:“这马匹还是二位用罢,厉某这就回转洛阳,用不上马匹。”

孙光明微微一笑,道:“厉大侠,我劝你还是与咱们同去高平,一探究竟,岂不甚好?”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此事与厉某无关,何况厉某在洛阳另有要事,就此与两位别过,大家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罢。”

孙光明道:“厉大侠,咱们的话可还没有说完。诸葛遗阵的背后,还藏着很多秘密,甚至可以说是关系到天下的气运。厉大侠破皇陵,战永安,大战沙家堡,就算面对着千军万马,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以这份英雄气概,岂能对此事置之不理?”

厉秋风一怔,道:“实不相瞒,厉某对这份秘图并无半分兴趣。阁下精研机关消息之术,相信这阵图有夺天地造化之功。只不过厉某却觉得这些事情只不过是妄人痴语罢了。这阵图如果真像传说中的那么厉害,为何诸葛武侯没能复兴汉室、终曹彬一生也没有消灭辽国?孙先生颇有智计,何苦为了这些虚妄之事耗费心力?”

孙光明摇了摇头,道:“天道循环,自有定数。诸葛武侯虽然没有复兴汉室,可是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千百年来,为世人所敬仰。曹彬一生谨慎,身有大功而不为人猜忌,虽未平灭辽国,却也没让辽军南下,这份大功,终两宋一朝,又有何人能及?两人有此成就,未必不是从这阵图中得到了好处。武侯和曹彬都是有大智慧之人,如此了不起的两位大人物如此看重这阵图,其中必有古怪。司徒桥是什么人,我想厉大侠比我更清楚。眼下他拿到了东西,必然直奔高平。若真给他解开了军阵的秘密,只怕到时候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厉大侠,你难道真能坐视不理么?”

厉秋风心下一凛,司徒桥的一言一行在他眼前一一闪过。他知道司徒桥的先祖与建文帝有极大关联。虽然他声称早已不将当年的仇恨放在心上,但是当年朱棣残害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等建文忠臣及其家人,手段之狠毒令人发指。司徒桥性子古怪,行事出人意料。他在虎头岩下山腹之中,po jiě姚广孝机关秘术的手段极是厉害。若诸葛遗阵真像传说中那般厉害,司徒桥发起疯来,只怕非得酿成一场大祸不可。

孙光明见厉秋风脸上阴晴不定,知道他心下惊疑,接着说道:“此事背后极为复杂,参与其中的不只有司徒桥,还有河北黄家和江西朱家,甚至为祸东南沿海的倭寇也在虎视眈眈……”

厉秋风听到“倭寇”二字,心下悚然一惊,盯着孙光明道:“倭寇怎么会知晓此事?”

孙光明道:“这个我也不晓得。只不过当日我在曹彬墓中擒住河北黄家和江西朱家的那两位高手,逼他们说出实情之后,便带着两人出了陵墓。想不到墓外竟然藏有四名武功高手,突然出手偷袭。我一时不慎,被他们砍了一刀。黄家和朱家的两人被我点中了穴道,无法施展武功,竟然死在对方刀下。我见情势不妙,便退入曹彬陵墓之中。这四名高手不知道墓中机关的厉害,竟然跟了进来,结果尽数死在墓中的机关暗器之下,我这才侥幸逃得一条性命。事后我查验这四人的尸体,从他们使用的武功招数、武器上判断,这些人不是中土武林人物,而是来自东南沿海的倭寇。厉大侠,不论诸葛遗阵是否像传说中那般厉害,先贤遗下的东西,总不能落到倭寇手中罢?”

厉秋风点了点头,只是眉头紧锁,心下仍是犹豫不决。孙光明道:“关于此事,还有许多未解之处,厉大侠若是愿意与咱们同赴高平,这一路之上,我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尽数说给厉大侠知道。咱们联起手来,定能挫败司徒桥和倭寇的阴谋,诸葛武侯若是在天有灵,也当欣慰不已。”

厉秋风思忖了片刻,道:“好,厉某便随阁下同赴高平,瞧瞧这些人到底在玩什么鬼把戏。”

孙光明见厉秋风答应了下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厉大侠急公好义,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厉秋风道:“厉某还有几句话与圆觉大师交待,请两位稍候片刻。”

孙光明点了点头,自与苏岩走到一边小声说话。厉秋风走到圆觉面前,沉声说道:“圆觉大师,晚辈要与这位孙先生去办一些事情,不能陪各位同往山西,还请大师不要见怪。”

圆觉双手合什,道:“厉大侠太客气了。这几日多亏了厉大侠出手相助,否则咱们早已成了那些恶人的刀下之鬼。只是……”

她说到这里,不由地转头看了看站在五六丈外的孙光明和苏岩,见两人背对着众人,正自窃窃私语,这才压低了声音对厉秋风道:“厉大侠,这位孙先生来历不明,颇有可疑之处,手段又极是厉害。厉大侠若是与他同行,千万要小心在意才是。”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这个我自理会得,多谢大师提醒。从云台山到太原尚有六七百里,这一路之上恐怕并不太平,大师和黄姑娘、各位师父还请多加小心。”

圆觉摇了摇头,道:“贫僧已与旭儿和徒弟们商议过了,咱们不去太原了。”

厉秋风一怔,正想询问之时,却听圆觉说道:“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朗朗乾坤,岂容宵小作恶?蔡家和天龙门再嚣张,毕竟还是大明的天下,总不能行凶杀人罢?贫僧已决意重回苦乐庵,为云真师妹做个道场,超度她早登极乐,不堕轮回。”

第648章

厉秋风道:“这些事情,孙先生又是从何处得知?”

孙光明道:“当日我在紫荆山小蓬莱寺中遇到的那两个人,是河北黄家和江西朱家的高手。黄家和朱家乃是黑道世家,一直靠盗掘陵墓发财。两家一南一北,互通声气。朱家在盗掘一座南宋姓冯的武功大夫的陵墓之时,从墓中找到了一个石匣,匣内留着墓主人所写的一部笔记。里面详细记述了诸葛遗阵的传说。

“据这部笔记所记述,金国灭掉北宋之后,曹彬献给宋太祖的诸葛遗阵阵图在乱军之中消失不见了。其后赵构南渡,重建南宋,偏安于临安一隅,屡次遭受金国欺凌,虽有岳飞、韩世宗等名将克敌,却仍然处于劣势。后来有人说契丹亦藏有一份阵图,极有可能埋在辽东一处契丹贵人的陵墓之中。南宋皇帝和大臣以为若是寻到了阵图,便能扭转战局,打败金兵,便派人悄悄到辽东去寻找那处陵墓。只不过奉命寻找阵图之人在辽东到处寻觅,最终却是空手而归。只不过经过一番折腾,那人做官的心思也淡了,回到临安复命之后,便即辞官归隐,不问世事。

“这陵墓的主人便是寻找阵图的那名使者的弟弟,听说过诸葛遗阵的来历,便写到了笔记之中。朱家拿到这笔记之后,知道世间有这样一种厉害的阵法,自然要将它弄到手中,便联合了河北黄家,一心要得到阵图。到了小蓬莱寺中那两人是朱家和黄家最厉害的盗墓高手,因为此事与曹彬有极大的关联,便想盗掘曹彬的陵墓,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我跟着这两人到了曹彬陵墓,眼看着两人打开机关,进入陵墓之内。后来趁两人在墓中专心寻找线索之时,我出手将两人擒住,逼着他们将事情尽数说了出来。我知道世间有如此厉害的阵图,却也是好奇心大起,这些年来到处寻找,可惜都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后来偶然发觉司徒桥也在找这件东西,便留了心眼,暗地里追查他的行踪。天可怜见,在虎头岩下的山腹之中,终于找到了线索……”

厉秋风听他说到这里,突然沉声说道:“司徒桥寻找诸葛遗阵,自称是为了钻研机关消息之术,厉某猜想他没说实话,定然是另有所图。可是孙先生对这阵图如此热心,又是为了什么?”

孙光明苦笑了一声,道:“我若是也像司徒桥那般,说是为了钻研机关消息之术,厉大侠定然不信。只是我实在是身不由已,另有苦衷。厉大侠只须知道,我要办之事,与厉大侠并无半分关联,定然不会坑害于你。”

两人谈谈讲讲之际,不知不觉之间,已然走出了山谷。数十丈外便是官道,只是与山路不同,官道上覆盖着的白雪坚冰却要少了许多。远远看到官道旁站了一人,身后的几棵枯树上拴着五六匹高头大马。那人见众人现身,急忙迎了上来。只见这人一身黑衣,头戴黑色纱帽,身子瘦小,面色蜡黄,竟然有几分病态。

孙光明对厉秋风道:“这位是我的同伴,姓苏名岩,两位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哈哈。”

当日在那小镇之中,厉秋风曾偷袭苏岩,却不料孙光明窥伺在侧,竟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只顾着抵挡孙光明,却被苏岩趁机打了一掌。好在厉秋风见机甚快,这才没有受伤。厉秋风仔细端详苏岩,立时察知苏岩是一个女子,只是做了男子打扮。因为圆觉等人还在身边,厉秋风自然不会说破,是以拱了拱手道:“见过苏先生。”

苏岩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

她略拱了拱手,便不再理会厉秋风,转头对孙光明说道:“这左近没有人烟,幸好遇到一处屯田的老兵油子从修武县送粮回来,我将这些人吓跑了,抢了几匹带着鞍辔的马。”

孙光明淡然说道:“辛苦你了。”说罢转头对厉秋风道:“厉大侠,你去选一匹马罢。”

厉秋风一怔,道:“这马匹还是二位用罢,厉某这就回转洛阳,用不上马匹。”

孙光明微微一笑,道:“厉大侠,我劝你还是与咱们同去高平,一探究竟,岂不甚好?”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此事与厉某无关,何况厉某在洛阳另有要事,就此与两位别过,大家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罢。”

孙光明道:“厉大侠,咱们的话可还没有说完。诸葛遗阵的背后,还藏着很多秘密,甚至可以说是关系到天下的气运。厉大侠破皇陵,战永安,大战沙家堡,就算面对着千军万马,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以这份英雄气概,岂能对此事置之不理?”

厉秋风一怔,道:“实不相瞒,厉某对这份秘图并无半分兴趣。阁下精研机关消息之术,相信这阵图有夺天地造化之功。只不过厉某却觉得这些事情只不过是妄人痴语罢了。这阵图如果真像传说中的那么厉害,为何诸葛武侯没能复兴汉室、终曹彬一生也没有消灭辽国?孙先生颇有智计,何苦为了这些虚妄之事耗费心力?”

孙光明摇了摇头,道:“天道循环,自有定数。诸葛武侯虽然没有复兴汉室,可是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千百年来,为世人所敬仰。曹彬一生谨慎,身有大功而不为人猜忌,虽未平灭辽国,却也没让辽军南下,这份大功,终两宋一朝,又有何人能及?两人有此成就,未必不是从这阵图中得到了好处。武侯和曹彬都是有大智慧之人,如此了不起的两位大人物如此看重这阵图,其中必有古怪。司徒桥是什么人,我想厉大侠比我更清楚。眼下他拿到了东西,必然直奔高平。若真给他解开了军阵的秘密,只怕到时候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厉大侠,你难道真能坐视不理么?”

厉秋风心下一凛,司徒桥的一言一行在他眼前一一闪过。他知道司徒桥的先祖与建文帝有极大关联。虽然他声称早已不将当年的仇恨放在心上,但是当年朱棣残害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等建文忠臣及其家人,手段之狠毒令人发指。司徒桥性子古怪,行事出人意料。他在虎头岩下山腹之中,po jiě姚广孝机关秘术的手段极是厉害。若诸葛遗阵真像传说中那般厉害,司徒桥发起疯来,只怕非得酿成一场大祸不可。

孙光明见厉秋风脸上阴晴不定,知道他心下惊疑,接着说道:“此事背后极为复杂,参与其中的不只有司徒桥,还有河北黄家和江西朱家,甚至为祸东南沿海的倭寇也在虎视眈眈……”

厉秋风听到“倭寇”二字,心下悚然一惊,盯着孙光明道:“倭寇怎么会知晓此事?”

孙光明道:“这个我也不晓得。只不过当日我在曹彬墓中擒住河北黄家和江西朱家的那两位高手,逼他们说出实情之后,便带着两人出了陵墓。想不到墓外竟然藏有四名武功高手,突然出手偷袭。我一时不慎,被他们砍了一刀。黄家和朱家的两人被我点中了穴道,无法施展武功,竟然死在对方刀下。我见情势不妙,便退入曹彬陵墓之中。这四名高手不知道墓中机关的厉害,竟然跟了进来,结果尽数死在墓中的机关暗器之下,我这才侥幸逃得一条性命。事后我查验这四人的尸体,从他们使用的武功招数、武器上判断,这些人不是中土武林人物,而是来自东南沿海的倭寇。厉大侠,不论诸葛遗阵是否像传说中那般厉害,先贤遗下的东西,总不能落到倭寇手中罢?”

厉秋风点了点头,只是眉头紧锁,心下仍是犹豫不决。孙光明道:“关于此事,还有许多未解之处,厉大侠若是愿意与咱们同赴高平,这一路之上,我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尽数说给厉大侠知道。咱们联起手来,定能挫败司徒桥和倭寇的阴谋,诸葛武侯若是在天有灵,也当欣慰不已。”

厉秋风思忖了片刻,道:“好,厉某便随阁下同赴高平,瞧瞧这些人到底在玩什么鬼把戏。”

孙光明见厉秋风答应了下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厉大侠急公好义,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厉秋风道:“厉某还有几句话与圆觉大师交待,请两位稍候片刻。”

孙光明点了点头,自与苏岩走到一边小声说话。厉秋风走到圆觉面前,沉声说道:“圆觉大师,晚辈要与这位孙先生去办一些事情,不能陪各位同往山西,还请大师不要见怪。”

圆觉双手合什,道:“厉大侠太客气了。这几日多亏了厉大侠出手相助,否则咱们早已成了那些恶人的刀下之鬼。只是……”

她说到这里,不由地转头看了看站在五六丈外的孙光明和苏岩,见两人背对着众人,正自窃窃私语,这才压低了声音对厉秋风道:“厉大侠,这位孙先生来历不明,颇有可疑之处,手段又极是厉害。厉大侠若是与他同行,千万要小心在意才是。”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这个我自理会得,多谢大师提醒。从云台山到太原尚有六七百里,这一路之上恐怕并不太平,大师和黄姑娘、各位师父还请多加小心。”

圆觉摇了摇头,道:“贫僧已与旭儿和徒弟们商议过了,咱们不去太原了。”

厉秋风一怔,正想询问之时,却听圆觉说道:“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朗朗乾坤,岂容宵小作恶?蔡家和天龙门再嚣张,毕竟还是大明的天下,总不能行凶杀人罢?贫僧已决意重回苦乐庵,为云真师妹做个道场,超度她早登极乐,不堕轮回。”

第649章

厉秋风道:“这些事情,孙先生又是从何处得知?”

孙光明道:“当日我在紫荆山小蓬莱寺中遇到的那两个人,是河北黄家和江西朱家的高手。黄家和朱家乃是黑道世家,一直靠盗掘陵墓发财。两家一南一北,互通声气。朱家在盗掘一座南宋姓冯的武功大夫的陵墓之时,从墓中找到了一个石匣,匣内留着墓主人所写的一部笔记。里面详细记述了诸葛遗阵的传说。

“据这部笔记所记述,金国灭掉北宋之后,曹彬献给宋太祖的诸葛遗阵阵图在乱军之中消失不见了。其后赵构南渡,重建南宋,偏安于临安一隅,屡次遭受金国欺凌,虽有岳飞、韩世宗等名将克敌,却仍然处于劣势。后来有人说契丹亦藏有一份阵图,极有可能埋在辽东一处契丹贵人的陵墓之中。南宋皇帝和大臣以为若是寻到了阵图,便能扭转战局,打败金兵,便派人悄悄到辽东去寻找那处陵墓。只不过奉命寻找阵图之人在辽东到处寻觅,最终却是空手而归。只不过经过一番折腾,那人做官的心思也淡了,回到临安复命之后,便即辞官归隐,不问世事。

“这陵墓的主人便是寻找阵图的那名使者的弟弟,听说过诸葛遗阵的来历,便写到了笔记之中。朱家拿到这笔记之后,知道世间有这样一种厉害的阵法,自然要将它弄到手中,便联合了河北黄家,一心要得到阵图。到了小蓬莱寺中那两人是朱家和黄家最厉害的盗墓高手,因为此事与曹彬有极大的关联,便想盗掘曹彬的陵墓,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我跟着这两人到了曹彬陵墓,眼看着两人打开机关,jinru陵墓之内。后来趁两人在墓中专心寻找线索之时,我出手将两人擒住,逼着他们将事情尽数说了出来。我知道世间有如此厉害的阵图,却也是好奇心大起,这些年来到处寻找,可惜都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后来偶然发觉司徒桥也在找这件东西,便留了心眼,暗地里追查他的行踪。天可怜见,在虎头岩下的山腹之中,终于找到了线索……”

厉秋风听他说到这里,突然沉声说道:“司徒桥寻找诸葛遗阵,自称是为了钻研机关消息之术,厉某猜想他没说实话,定然是另有所图。可是孙先生对这阵图如此热心,又是为了什么?”

孙光明苦笑了一声,道:“我若是也像司徒桥那般,说是为了钻研机关消息之术,厉大侠定然不信。只是我实在是身不由已,另有苦衷。厉大侠只须知道,我要办之事,与厉大侠并无半分关联,定然不会坑害于你。”

两人谈谈讲讲之际,不知不觉之间,已然走出了山谷。数十丈外便是官道,只是与山路不同,官道上覆盖着的白雪坚冰却要少了许多。远远看到官道旁站了一人,身后的几棵枯树上拴着五六匹高头大马。那人见众人现身,急忙迎了上来。只见这人一身黑衣,头戴黑色纱帽,身子瘦小,面色蜡黄,竟然有几分病态。

孙光明对厉秋风道:“这位是我的同伴,姓苏名岩,两位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哈哈。”

当日在那小镇之中,厉秋风曾偷袭苏岩,却不料孙光明窥伺在侧,竟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只顾着抵挡孙光明,却被苏岩趁机打了一掌。好在厉秋风见机甚快,这才没有受伤。厉秋风仔细端详苏岩,立时察知苏岩是一个女子,只是做了男子打扮。因为圆觉等人还在身边,厉秋风自然不会说破,是以拱了拱手道:“见过苏先生。”

苏岩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

她略拱了拱手,便不再理会厉秋风,转头对孙光明说道:“这左近没有人烟,幸好遇到一处屯田的老兵油子从修武县送粮回来,我将这些人吓跑了,抢了几匹带着鞍辔的马。”

孙光明淡然说道:“辛苦你了。”说罢转头对厉秋风道:“厉大侠,你去选一匹马罢。”

厉秋风一怔,道:“这马匹还是二位用罢,厉某这就回转洛阳,用不上马匹。”

孙光明微微一笑,道:“厉大侠,我劝你还是与咱们同去高平,一探究竟,岂不甚好?”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此事与厉某无关,何况厉某在洛阳另有要事,就此与两位别过,大家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罢。”

孙光明道:“厉大侠,咱们的话可还没有说完。诸葛遗阵的背后,还藏着很多秘密,甚至可以说是关系到天下的气运。厉大侠破皇陵,战永安,大战沙家堡,就算面对着千军万马,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以这份英雄气概,岂能对此事置之不理?”

厉秋风一怔,道:“实不相瞒,厉某对这份秘图并无半分兴趣。阁下精研机关消息之术,相信这阵图有夺天地造化之功。只不过厉某却觉得这些事情只不过是妄人痴语罢了。这阵图如果真像传说中的那么厉害,为何诸葛武侯没能复兴汉室、终曹彬一生也没有消灭辽国?孙先生颇有智计,何苦为了这些虚妄之事耗费心力?”

孙光明摇了摇头,道:“天道循环,自有定数。诸葛武侯虽然没有复兴汉室,可是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千百年来,为世人所敬仰。曹彬一生谨慎,身有大功而不为人猜忌,虽未平灭辽国,却也没让辽军南下,这份大功,终两宋一朝,又有何人能及?两人有此成就,未必不是从这阵图中得到了好处。武侯和曹彬都是有大智慧之人,如此了不起的两位大人物如此看重这阵图,其中必有古怪。司徒桥是什么人,我想厉大侠比我更清楚。眼下他拿到了东西,必然直奔高平。若真给他解开了军阵的秘密,只怕到时候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厉大侠,你难道真能坐视不理么?”

厉秋风心下一凛,司徒桥的一言一行在他眼前一一闪过。他知道司徒桥的先祖与建文帝有极大关联。虽然他声称早已不将当年的仇恨放在心上,但是当年朱棣残害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等建文忠臣及其家人,手段之狠毒令人发指。司徒桥性子古怪,行事出人意料。他在虎头岩下山腹之中,po jiě姚广孝机关秘术的手段极是厉害。若诸葛遗阵真像传说中那般厉害,司徒桥发起疯来,只怕非得酿成一场大祸不可。

孙光明见厉秋风脸上阴晴不定,知道他心下惊疑,接着说道:“此事背后极为复杂,参与其中的不只有司徒桥,还有河北黄家和江西朱家,甚至为祸东南沿海的倭寇也在虎视眈眈……”

厉秋风听到“倭寇”二字,心下悚然一惊,盯着孙光明道:“倭寇怎么会知晓此事?”

孙光明道:“这个我也不晓得。只不过当日我在曹彬墓中擒住河北黄家和江西朱家的那两位高手,逼他们说出实情之后,便带着两人出了陵墓。想不到墓外竟然藏有四名武功高手,突然出手偷袭。我一时不慎,被他们砍了一刀。黄家和朱家的两人被我点中了穴道,无法施展武功,竟然死在对方刀下。我见情势不妙,便退入曹彬陵墓之中。这四名高手不知道墓中机关的厉害,竟然跟了进来,结果尽数死在墓中的机关暗器之下,我这才侥幸逃得一条性命。事后我查验这四人的尸体,从他们使用的武功招数、武器上判断,这些人不是中土武林人物,而是来自东南沿海的倭寇。厉大侠,不论诸葛遗阵是否像传说中那般厉害,先贤遗下的东西,总不能落到倭寇手中罢?”

厉秋风点了点头,只是眉头紧锁,心下仍是犹豫不决。孙光明道:“关于此事,还有许多未解之处,厉大侠若是愿意与咱们同赴高平,这一路之上,我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尽数说给厉大侠知道。咱们联起手来,定能挫败司徒桥和倭寇的阴谋,诸葛武侯若是在天有灵,也当欣慰不已。”

厉秋风思忖了片刻,道:“好,厉某便随阁下同赴高平,瞧瞧这些人到底在玩什么鬼把戏。”

孙光明见厉秋风答应了下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厉大侠急公好义,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厉秋风道:“厉某还有几句话与圆觉大师交待,请两位稍候片刻。”

孙光明点了点头,自与苏岩走到一边小声说话。厉秋风走到圆觉面前,沉声说道:“圆觉大师,晚辈要与这位孙先生去办一些事情,不能陪各位同往山西,还请大师不要见怪。”

圆觉双手合什,道:“厉大侠太客气了。这几日多亏了厉大侠出手相助,否则咱们早已成了那些恶人的刀下之鬼。只是……”

她说到这里,不由地转头看了看站在五六丈外的孙光明和苏岩,见两人背对着众人,正自窃窃私语,这才压低了声音对厉秋风道:“厉大侠,这位孙先生来历不明,颇有可疑之处,手段又极是厉害。厉大侠若是与他同行,千万要小心在意才是。”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这个我自理会得,多谢大师提醒。从云台山到太原尚有六七百里,这一路之上恐怕并不太平,大师和黄姑娘、各位师父还请多加小心。”

圆觉摇了摇头,道:“贫僧已与旭儿和徒弟们商议过了,咱们不去太原了。”

厉秋风一怔,正想询问之时,却听圆觉说道:“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朗朗乾坤,岂容宵小作恶?蔡家和天龙门再嚣张,毕竟还是大明的天下,总不能行凶杀人罢?贫僧已决意重回苦乐庵,为云真师妹做个道场,超度她早登极乐,不堕轮回。”

第650章

厉秋风心中一凛。虽然此前他听司徒桥说过清凉寺神器被盗之事,已猜到这案子是孙光明所为。此时听他亲口承认,心下倒松了一口气。

孙光明嘿嘿一笑,道:“清凉寺住持拈花上人武功了得,寺中武功高手着实不少。我在清凉寺内外窥探数日,险些被这些和尚瞧出端倪。那晚我潜入清凉寺宝塔之中,在地宫中找到了神器。只是刚刚出了宝塔,便被寺中僧人发觉。所幸当时突然狂风大作,将枯枝落叶搅得冲天而起,相距数尺也不可见物。我趁机逃出众僧的包围,连夜离开五台山……”

他话音未落,厉秋风道:“孙先生盗的这件神器,不知道是佛祖舍利,还是玄奘法师的指骨舍利?”

孙光明一怔,随即笑道:“厉大侠果然了得,居然连清凉寺秘藏了千百年的宝物也了然于胸。”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厉某原本不知,只是听司徒桥提起,这才略知一二罢了。”

孙光明嘿嘿笑道:“想来司徒桥觊觎清凉寺中的神器也有许多年了,只不过他武功不高,闯不进清凉寺罢了。我拿走的神器既非佛祖舍利,亦非玄奘法师的指骨舍利,而是他当年披过的一件袈裟。”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这个厉某也听司徒桥说过。据说这袈裟乃是当年玄奘法师离开长安前往天竺时,唐太宗李世民亲自披在他的身上,具有极大的法力。民间更有传说,这袈裟是南海观世音菩萨送给李世民,又经李世民之手披到了玄奘法师身上。只不过这些都是街谈巷议的传说罢了,到底这件袈裟有什么神奇之处,却也无人知晓。”

孙光明微微一笑,道:“厉大侠说的不错,这些传说本来就是一些妄人胡说八道,编造出来的罢了。须知玄奘法师当年离开长安前往天竺,可以说冒着极大的危险。大唐初建之时,突厥在西方和北方对于大唐的压力极大。李氏父子没有办法,只能对突厥采取守势。为了提防突厥攻入长安,大唐在西部边境守卫极严,而且严禁中土百姓越境西行。若是有人敢偷越国境,被守军拿住,立时便会被当场斩首。

“唐高祖武德年间,玄奘法师虽然年轻,但是已名扬天下,是精通佛学的大德高僧。大唐是李渊父子所建,李氏自称为道家始祖李耳的后人,是以大唐建立之后,对道教极为推崇。不过玄奘法师精研佛教义理,名头越来越大。各地官府对他也极为尊敬。其时中土佛教摄论、地论两家关于法相之说各异,虽然多次辩论,都无法说服对方。玄奘法师虽然佛学精湛,却也难以将二者融汇贯通。

“武德九年,天竺僧人波颇抵达长安,开坛**。玄奘法师亲临**大会,听波颇说起天竺有一位著名的僧人戒贤,曾在那烂陀寺讲授瑜加论,总摄三乘之说,于是发愿西行求法,直探原典,以求解除心中疑惑。他发下弘愿之后,便向朝廷具表陈奏,请求朝廷允许他前往天竺,并赐下通关文牒。其时正是贞观元年,唐太宗发动玄武门之变杀掉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李渊被迫退位为太上皇。只是李世民初登帝位,太子和齐王余党并不死心,暗地里蠢蠢欲动。突厥颉利可汗见大唐内乱,以为有机可乘,亲自统帅十万大军,连克泾州、武功等要地,直抵长安wài wéi。兵锋所向,唐军纷纷败退。幸得尉迟敬德率军死战,才威慑突厥骑兵不敢大举进攻。李世民调动京城左近的兵马守城,同时在京城实行戒严,以防突厥奸细和太子、齐王余党趁机作乱。此时可以说李世民面临前所未有之危局,一招不慎,大唐便有覆灭之危。一个和尚上表请求西去求经,李世民哪有心情去理他?不将他打一顿板子甚至斩首,已经算是极为宽宏大量了。

“玄奘法师是一名僧人,虽然看到长安城内气氛紧张,却也不知道局势已然极为危险。是以表文被朝廷驳回,他仍留在长安大慈恩寺中苦苦等待。李世民虽然将京城内外的兵马尽数聚齐,兵员仍不满万,而且大半为老弱残兵。此时要从关东地区调兵回援已然不及。只不过李世民不愧为不世出的马上皇帝,竟然带着万余弱兵出了长安城,列军阵于渭水桥东,严阵以待。

“尉迟敬德率领唐军与突厥前锋数次接战,边打边退,以延迟突厥骑兵进军速度。此时尉迟敬德所部已退至渭水桥西,见唐太宗亲至,他便不再后退,背水结阵,要与突厥死战。其时一直伤病在家休养的另一员猛将秦琼也赶到战场,向唐太宗请命,要去助尉迟敬德一臂之力。

“秦琼与尉迟敬德是唐太宗麾下最为勇猛的两员大将。若以勇猛论,二者不分伯仲,但是如果加上智谋,秦琼更在尉迟敬德之上。当初尉迟敬德是宋金刚的部将,勇猛无比,在夏县大败大唐永安王李孝基,生擒唐俭、于筠等唐将。李世民听到消息之后大惊失色,以为帐下诸将之中,只有秦琼堪与尉迟敬德匹敌。是以他下令由秦琼、殷开山二人迎战尉迟敬德。其时尉迟敬德大胜之下,引军返回浍州,途中与秦琼所部猝然相遇。两员大将阵前交战,尉迟敬德不敌秦琼,大败逃走,部下两千余人被斩首。经此一役,尉迟敬德锐气尽失,最后也投降了李世民……”

厉秋风骑在马上,听孙光明讲述这些往事,心下暗想:“这人说起话来,与司徒桥倒有几分相似。都是啰啰嗦嗦,说着说着就不知道说到哪里去了。好在长路漫漫,听他说话倒也并不寂寞。”

却听孙光明说道:“秦琼原本是瓦岗寨李密的部将。李密败于王世充之手,秦琼随众人投降了王世充。只是他察觉王世充假仁假义,不是可托付之主,便有心离开。李世民东征洛阳,秦琼与程知节趁李世民与王世充两军于九曲对阵之时投奔了唐军。此战之后,唐高祖李渊下令秦琼归属秦王李世民府上任职。李世民对秦琼的英勇早有耳闻,对他十分礼遇,授予了他马军总管的职位,随自己一同镇守长chun gong。李渊待秦琼甚好,数次在朝堂之上走到秦琼身边与他说话。大唐开国众多武将之中,也只有秦琼受到李渊如此看重。李世民对于秦琼更是极尽拉拢之能事,秦琼对李世民也是忠心耿耿。我曾看过新旧两部唐书,书中都说秦琼每次随李世民征伐,敌阵中常有炫耀自己兵强马壮的武将,李世民便让秦琼前去挑战,每次都能单qiāng匹马将敌将斩杀于万众之中,敌军为之胆寒,往往不战自溃。”

孙光明说到这里,一直沉默不语的苏岩突然笑道:“大哥,你一说起这些旧事便滔滔不绝。如此说下去,只怕咱们到了高平,厉大侠还是不知道你在清凉寺中拿到的袈裟到底有什么用处。”

孙光明一怔,须臾之后哈哈大笑,道:“你说得是,我一说起这些事情便有些收不住了。咱们闲言少叙,却说当日秦琼越过渭河桥,与尉迟敬德并马立于千余名唐军阵前。此时突厥前锋兵马已然杀到,秦琼单骑抢出,趁突厥军马立足未稳,将其统兵大将斩杀于阵前。突厥前锋见秦琼勇猛无比,竟然纷纷调转马头逃走。待颉利可汗引突厥全军进入战场,反倒被败兵冲散了队列。

“颉利可汗听败兵叙说方才之事,大惊失色。他早就听说过秦琼的威名,这一路东来,数次与尉迟敬德交手,亲眼看到尉迟敬德勇猛无敌,虽将兵只有千余,却迫得数万突厥骑兵不敢逼近。秦琼的武力尚在尉迟敬德之上,两员大将守在渭河以西,颉利可汗心下惊疑,便不敢纵兵大进。

“只不过秦琼和尉迟敬德虽然勇猛,若是这十万突厥军马一拥而上,唐军却也非得全军覆没不可。但是李世民在出城之前,先是扣押了突厥的使者,只放回了使者的奴仆。颉利可汗听到这个消息,不免心下狐疑,以为李世民如此强硬,是唐军已有准备,关东地区的唐军说不定已经回援长安。待他到了战场之后,只见唐军已在渭河以东严阵以待,军旗招展,军容整齐。唐太宗李世民亲率房玄龄等六位重臣勒马于唐军阵前,已做好的厮杀的准备。

“颉利可汗不知道对面的唐军只有最前面一排是真人,后面的尽是草人。而每名唐军士卒均持有两面大旗,看上去便有数十万兵马一般。颉利可汗虽然是突厥首领,但是突厥内部也并不太平,他的兄弟之中便有人一直想夺了可汗之位。此次攻击大唐,他本来想趁着大唐刚刚经过玄武门之变,朝廷内讧之际,带兵杀入唐境抢掠财物。还有一个目的便是要炫耀武功,压服突厥内部的其他势力,使之不敢妄动。此时见唐军已有所准备,而且兵强马壮,若是强打硬攻,自己并无胜算。到时不只抢不到金银财物,自己那些早怀异心的兄弟联起手来,夺了可汗之位,自己非得死无葬身之地不可。”

孙光明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这才接着说道:“常言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咱们中原上国,千百年来因为父子兄弟内讧,亡族灭国之教训不知道有多少。而匈奴、突厥、契丹、女真等也时有内乱发生。是以若要击败这些如狼似虎的恶贼,不妨派了厉害人物挑拨离间,使得他们生了内乱,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胜过出动大军,耗费钱粮性命。”

第651章

厉秋风听孙光明侃侃而谈,心下不由一动,暗想孙光明不过三十岁左右年纪,有这番见解,却也算是颇为了不起。这些陈年旧事,自己虽然也略有耳闻,却没有想得像他这般深远。眼下大明立国已有百余年,虽然曾有过土木堡之变的惨败,但是鞑子各部也是内乱不断,近年来对九边的威胁已不似先前那般严重。倒是东南沿海的倭寇越来越是猖獗,不只骚扰福建、江浙沿海,近年来更是逐渐北进,在山东近海也时有倭寇的踪迹。此前厉秋风从来没有想过威震江湖数十年的柳宗岩竟然是扶桑人假冒,而柳生宗岩带着这些扶桑武士潜入中土,便是在辽东登岸。如此看来,只怕辽东倭寇之患,也并不比福建、江浙要好多少。倭寇之乱,从辽东一直到福建愈演愈烈,已成大明心腹大患,只怕比鞑子更为致命。不过柳生宗岩一伙人与东南沿海的倭寇虽然有所勾结,双方却是各怀鬼胎。即便是柳生宗岩所统领的扶桑武士内部,却也有不同的势力。锦衣卫安插在东南沿海的眼线也曾具文呈报锦衣卫正副指挥使和兵部,称东南沿海一带的倭寇内部也时有纷争。若是依着孙光明的法子,挑动倭寇内乱,倒不失是一个好法子。

两人谈谈讲讲之间,天色却已渐渐暗了下来。三人虽然已经离开了云台山主峰,却尚未走出云台山余脉。此时天色已晚,山风愈加猛烈起来。厉秋风和孙光明、苏岩虽然身负武功,却也觉得寒风刺骨,甚是难熬。恰好不远处路边有一处废弃的土屋,孙光明说道:“厉大侠,你昨日到了无极观之后,与无极观那些婆娘斗了一日一夜,粒米未进,只怕此时已疲惫不堪。咱们不妨在此处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赶往高平,却也不晚。”

厉秋风笑道:“全凭孙先生吩咐便是,何须再问厉某?”

三人到了那破屋之外,翻身下马,将马匹拴在路边几棵枯树上,任由它们在路边啃食枯草。三人走进破屋之后,只见屋中破烂不堪,窗户上尽是大大小小的破洞。所幸屋顶和墙壁还算得上完整,倒可以遮挡些许寒风。三人搬开地上的碎木乱石,在空地上生起火来。苏岩又从包袱中取出几张面饼,分给孙光明和厉秋风。厉秋风早已饿了,此时却也并不客气,风卷残云般将两张面饼吃了个干干净净。又接过苏岩递过来的水囊,一口气喝了大半袋水,这才拍了拍肚皮,对孙光明和苏岩说道:“多谢二位,让厉某不至于饥渴而死。”

孙光明哈哈大笑,道:“厉大侠说笑了。你就不怕我们在这面饼和水中下毒么?”

厉秋风道:“你们即便想杀我,也不会在此时下手,我又有什么担心的?”

孙光明笑声忽止,紧盯着厉秋风,片刻之后,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厉大侠,希望咱们永远都不是敌人。”

厉秋风道:“做朋友,还是做敌人,要看孙先生的意思了。”

孙光明右手拾起一根木棍,在火堆中挑动了几下,火焰“呼”地一声升了起来,在火堆上空不住跳动。三个人的影子被火焰映在墙上,却也是晃动不已。

孙光明看着火堆,口中说道:“咱们下午的事情还没有说完。颉利可汗见唐军严阵以待,却也不敢擅自进攻。李世民见突厥大军并没有立即进攻,知道颉利可汗已经中计,竟然不顾危险,亲自骑马过了渭河桥,穿过背水列阵的尉迟敬德率领的唐军队列,一直到了突厥军队阵前,呼叫颉利可汗站出来说话。

“颉利可汗知道李世民南征北战,每战必披坚执锐,身先士卒。而且李世民擅长射箭,有百步穿杨之能,可以说是箭不虚发。颉利可汗虽然也是颇为勇武,不过出阵之时,还是命令七十二名全身裹着铁甲的突厥勇士手执盾牌,环绕在自己四周,以防李世民突施冷箭。

“突厥人虽然凶狠贪婪,却素来敬服英雄好汉。此时看到大唐皇帝孤身一人到了阵前,而自己的可汗竟然让众多勇士保护着才敢与大唐皇帝说话,原本嚣张的气势登时被打掉了不少。

“李世民见颉利可汗现身,便责他不讲信义,偷袭大唐。颉利可汗却说当年李渊起兵之时,向突厥借兵借粮,并且许诺大唐得天下,而子女财帛任突厥自取。自己带兵东来,并非要与大唐开战,只不过想索取当年唐高祖李渊许下的金银财宝。李世民听颉利可汗如此一说,立时知道此人胸无大志,只不过是贪图小利,便放下心来。他许诺即日便送给突厥金银财物,大唐与突厥永结同好。颉利可汗见唐军已有准备,双方开战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既然李世民已经答允给银子,正好就坡下驴。李世民与颉利可汗在渭河桥边斩杀白马立盟,相互约定永不相负,这便是有名的渭水之盟。

“李世民与颉利可汗立下盟约之后,便下令将早就准备好的金银珠宝送到突厥大营之中。颉利可汗见钱眼开,心下大喜,当天便率领突厥大军向西退兵。一场大战消弥于无形。只不过李世民不敢疏忽,长安城仍然处于戒严之中。

“突厥大军撤退之后,李世民知道大唐与突厥终有一战,是以励精图治,欲一雪突厥逼宫之奇耻大辱。是以突厥虽然退出大唐西部边境,朝廷防卫却更加严密。玄奘法师在长安苦等了两年,其间多次上表,请求朝廷允许他西去天竺求取佛经,却都被朝廷拒绝。玄奘法师心如火焚,实在等不下去了,便于贞观二年悄悄离开长安,一路西行,欲私自前往天竺。一路之上他数次被唐军擒住,只不过带兵的将领见玄奘法师一心向佛,对他心生敬佩,并未为难于他,反倒送给他水和干粮,使得他平安进入西域。”

孙光明说到这里,微微一笑,道:“其时大唐严控边境,就与今日大明的海禁一般,守卫的极是严密。若是没有朝廷的批文,一旦被边军擒住,便是通敌大罪。玄奘法师前往天竺,冒着极大的风险,又哪里有什么唐太宗亲自给他披上袈裟之事?”

厉秋风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孙先生见识广博,在下佩服。”

孙光明道:“我这也是掉掉书袋罢了,谈不上是什么大学问。玄奘法师一路西行,途经数十国,多历艰辛困苦,数次险些丢掉性命。他在路上足足走了三年,行程十三万余里,终于到了天竺。此后他在天竺十年,精研佛法,轰动了整个天竺。贞观十七年,玄奘法师启程返回大唐,两年后回到长安。其时与十七年前他离开长安之时已完全不同。大唐击败突厥,西域各国臣服于大唐,尊唐太宗李世民为天可汗。玄奘法师回到西域之时,消息便传到了长安。各地官员百姓都等着一睹这位大唐高僧的风采。李世民也不再追究玄奘法师偷越国境之罪,反倒派了使者去西域迎接玄奘法师返回长安。

“贞观十九年,玄奘法师终于回到了长安。其时唐太宗李世民正在筹划对辽东用兵,御驾到了洛阳。听说玄奘法师到了长安,便请他到洛阳相见。玄奘法师到了洛阳之后,李世民在洛阳紫微城仪鸾殿亲自接见了他。李世民请玄奘与他并坐,并且问道:‘法师当年西去取经,为何不报知朝廷知晓?’玄奘法师答道:‘贫僧西去之时,虽已再三表奏,适逢多事之秋,陛下殚精竭虑,以御外侮。此等释门之事,只怕陛下并未得知。贫僧诚愿微浅,朝廷不蒙允许。是以贫僧乃辄私行,专擅之罪唯深惭惧。’唐太宗叹道:‘法师出家之后,与世俗了断,所以能委命求法,以惠利苍生。此等坚韧勇决,世人不可比矣。’”

孙光明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道:“玄奘法师只是一名僧人,却能不惧艰辛,远涉万里异域,这份志气,当真是天下惟一人耳。李世民见他谈吐文雅,更兼见识广博,实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便起了爱才之心,一心要他弃缁还俗,是以派了他最得力的大臣长孙无忌前去说服玄奘法师。长孙无忌转述李世民之言,称‘法师堪公辅之寄,因劝罢道,助秉俗务’。

“玄奘法师与长孙无忌坐而论道,称‘小僧少践缁门,伏膺佛道,玄宗是习,孔教未闻。今遣从俗,无异乘流之舟使弃水而就陆,不唯无功,亦徒令**也。愿得毕身行道,以报国恩,小僧之幸甚’。那长孙无忌最有见识,是李世民驾下最得力的大臣,为大唐立国出谋划策,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实是大唐开国第一功臣。李世民建凌烟阁,绘二十四功臣图,排名居首的便是长孙无忌。后来李世民病重之时,也是托孤于长孙无忌。若是没有长孙无忌一力维护,李治这小子哪能做皇帝?只恨这个小子不成气,受武后挟制,害死了长孙无忌。结果武后大权独揽,牝鸡司晨,祸乱宫廷,tu shā李世民的子孙,最后以周代唐,险些使大唐覆灭。推本溯源,便是李治受了武后的挑唆,害死长孙无忌所致。”

第652章

厉秋风道:“这些事情,孙先生又是从何处得知?”

孙光明道:“当日我在紫荆山小蓬莱寺中遇到的那两个人,是河北黄家和江西朱家的高手。黄家和朱家乃是黑道世家,一直靠盗掘陵墓发财。两家一南一北,互通声气。朱家在盗掘一座南宋姓冯的武功大夫的陵墓之时,从墓中找到了一个石匣,匣内留着墓主人所写的一部笔记。里面详细记述了诸葛遗阵的传说。

“据这部笔记所记述,金国灭掉北宋之后,曹彬献给宋太祖的诸葛遗阵阵图在乱军之中消失不见了。其后赵构南渡,重建南宋,偏安于临安一隅,屡次遭受金国欺凌,虽有岳飞、韩世宗等名将克敌,却仍然处于劣势。后来有人说契丹亦藏有一份阵图,极有可能埋在辽东一处契丹贵人的陵墓之中。南宋皇帝和大臣以为若是寻到了阵图,便能扭转战局,打败金兵,便派人悄悄到辽东去寻找那处陵墓。只不过奉命寻找阵图之人在辽东到处寻觅,最终却是空手而归。只不过经过一番折腾,那人做官的心思也淡了,回到临安复命之后,便即辞官归隐,不问世事。

“这陵墓的主人便是寻找阵图的那名使者的弟弟,听说过诸葛遗阵的来历,便写到了笔记之中。朱家拿到这笔记之后,知道世间有这样一种厉害的阵法,自然要将它弄到手中,便联合了河北黄家,一心要得到阵图。到了小蓬莱寺中那两人是朱家和黄家最厉害的盗墓高手,因为此事与曹彬有极大的关联,便想盗掘曹彬的陵墓,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我跟着这两人到了曹彬陵墓,眼看着两人打开机关,jinru陵墓之内。后来趁两人在墓中专心寻找线索之时,我出手将两人擒住,逼着他们将事情尽数说了出来。我知道世间有如此厉害的阵图,却也是好奇心大起,这些年来到处寻找,可惜都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后来偶然发觉司徒桥也在找这件东西,便留了心眼,暗地里追查他的行踪。天可怜见,在虎头岩下的山腹之中,终于找到了线索……”

厉秋风听他说到这里,突然沉声说道:“司徒桥寻找诸葛遗阵,自称是为了钻研机关消息之术,厉某猜想他没说实话,定然是另有所图。可是孙先生对这阵图如此热心,又是为了什么?”

孙光明苦笑了一声,道:“我若是也像司徒桥那般,说是为了钻研机关消息之术,厉大侠定然不信。只是我实在是身不由已,另有苦衷。厉大侠只须知道,我要办之事,与厉大侠并无半分关联,定然不会坑害于你。”

两人谈谈讲讲之际,不知不觉之间,已然走出了山谷。数十丈外便是官道,只是与山路不同,官道上覆盖着的白雪坚冰却要少了许多。远远看到官道旁站了一人,身后的几棵枯树上拴着五六匹高头大马。那人见众人现身,急忙迎了上来。只见这人一身黑衣,头戴黑色纱帽,身子瘦小,面色蜡黄,竟然有几分病态。

孙光明对厉秋风道:“这位是我的同伴,姓苏名岩,两位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哈哈。”

当日在那小镇之中,厉秋风曾偷袭苏岩,却不料孙光明窥伺在侧,竟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只顾着抵挡孙光明,却被苏岩趁机打了一掌。好在厉秋风见机甚快,这才没有受伤。厉秋风仔细端详苏岩,立时察知苏岩是一个女子,只是做了男子打扮。因为圆觉等人还在身边,厉秋风自然不会说破,是以拱了拱手道:“见过苏先生。”

苏岩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

她略拱了拱手,便不再理会厉秋风,转头对孙光明说道:“这左近没有人烟,幸好遇到一处屯田的老兵油子从修武县送粮回来,我将这些人吓跑了,抢了几匹带着鞍辔的马。”

孙光明淡然说道:“辛苦你了。”说罢转头对厉秋风道:“厉大侠,你去选一匹马罢。”

厉秋风一怔,道:“这马匹还是二位用罢,厉某这就回转洛阳,用不上马匹。”

孙光明微微一笑,道:“厉大侠,我劝你还是与咱们同去高平,一探究竟,岂不甚好?”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此事与厉某无关,何况厉某在洛阳另有要事,就此与两位别过,大家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罢。”

孙光明道:“厉大侠,咱们的话可还没有说完。诸葛遗阵的背后,还藏着很多秘密,甚至可以说是关系到天下的气运。厉大侠破皇陵,战永安,大战沙家堡,就算面对着千军万马,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以这份英雄气概,岂能对此事置之不理?”

厉秋风一怔,道:“实不相瞒,厉某对这份秘图并无半分兴趣。阁下精研机关消息之术,相信这阵图有夺天地造化之功。只不过厉某却觉得这些事情只不过是妄人痴语罢了。这阵图如果真像传说中的那么厉害,为何诸葛武侯没能复兴汉室、终曹彬一生也没有消灭辽国?孙先生颇有智计,何苦为了这些虚妄之事耗费心力?”

孙光明摇了摇头,道:“天道循环,自有定数。诸葛武侯虽然没有复兴汉室,可是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千百年来,为世人所敬仰。曹彬一生谨慎,身有大功而不为人猜忌,虽未平灭辽国,却也没让辽军南下,这份大功,终两宋一朝,又有何人能及?两人有此成就,未必不是从这阵图中得到了好处。武侯和曹彬都是有大智慧之人,如此了不起的两位大人物如此看重这阵图,其中必有古怪。司徒桥是什么人,我想厉大侠比我更清楚。眼下他拿到了东西,必然直奔高平。若真给他解开了军阵的秘密,只怕到时候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厉大侠,你难道真能坐视不理么?”

厉秋风心下一凛,司徒桥的一言一行在他眼前一一闪过。他知道司徒桥的先祖与建文帝有极大关联。虽然他声称早已不将当年的仇恨放在心上,但是当年朱棣残害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等建文忠臣及其家人,手段之狠毒令人发指。司徒桥性子古怪,行事出人意料。他在虎头岩下山腹之中,po jiě姚广孝机关秘术的手段极是厉害。若诸葛遗阵真像传说中那般厉害,司徒桥发起疯来,只怕非得酿成一场大祸不可。

孙光明见厉秋风脸上阴晴不定,知道他心下惊疑,接着说道:“此事背后极为复杂,参与其中的不只有司徒桥,还有河北黄家和江西朱家,甚至为祸东南沿海的倭寇也在虎视眈眈……”

厉秋风听到“倭寇”二字,心下悚然一惊,盯着孙光明道:“倭寇怎么会知晓此事?”

孙光明道:“这个我也不晓得。只不过当日我在曹彬墓中擒住河北黄家和江西朱家的那两位高手,逼他们说出实情之后,便带着两人出了陵墓。想不到墓外竟然藏有四名武功高手,突然出手偷袭。我一时不慎,被他们砍了一刀。黄家和朱家的两人被我点中了穴道,无法施展武功,竟然死在对方刀下。我见情势不妙,便退入曹彬陵墓之中。这四名高手不知道墓中机关的厉害,竟然跟了进来,结果尽数死在墓中的机关暗器之下,我这才侥幸逃得一条性命。事后我查验这四人的尸体,从他们使用的武功招数、武器上判断,这些人不是中土武林人物,而是来自东南沿海的倭寇。厉大侠,不论诸葛遗阵是否像传说中那般厉害,先贤遗下的东西,总不能落到倭寇手中罢?”

厉秋风点了点头,只是眉头紧锁,心下仍是犹豫不决。孙光明道:“关于此事,还有许多未解之处,厉大侠若是愿意与咱们同赴高平,这一路之上,我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尽数说给厉大侠知道。咱们联起手来,定能挫败司徒桥和倭寇的阴谋,诸葛武侯若是在天有灵,也当欣慰不已。”

厉秋风思忖了片刻,道:“好,厉某便随阁下同赴高平,瞧瞧这些人到底在玩什么鬼把戏。”

孙光明见厉秋风答应了下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厉大侠急公好义,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厉秋风道:“厉某还有几句话与圆觉大师交待,请两位稍候片刻。”

孙光明点了点头,自与苏岩走到一边小声说话。厉秋风走到圆觉面前,沉声说道:“圆觉大师,晚辈要与这位孙先生去办一些事情,不能陪各位同往山西,还请大师不要见怪。”

圆觉双手合什,道:“厉大侠太客气了。这几日多亏了厉大侠出手相助,否则咱们早已成了那些恶人的刀下之鬼。只是……”

她说到这里,不由地转头看了看站在五六丈外的孙光明和苏岩,见两人背对着众人,正自窃窃私语,这才压低了声音对厉秋风道:“厉大侠,这位孙先生来历不明,颇有可疑之处,手段又极是厉害。厉大侠若是与他同行,千万要小心在意才是。”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这个我自理会得,多谢大师提醒。从云台山到太原尚有六七百里,这一路之上恐怕并不太平,大师和黄姑娘、各位师父还请多加小心。”

圆觉摇了摇头,道:“贫僧已与旭儿和徒弟们商议过了,咱们不去太原了。”

厉秋风一怔,正想询问之时,却听圆觉说道:“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朗朗乾坤,岂容宵小作恶?蔡家和天龙门再嚣张,毕竟还是大明的天下,总不能行凶杀人罢?贫僧已决意重回苦乐庵,为云真师妹做个道场,超度她早登极乐,不堕轮回。”

第653章

厉秋风道:“这些事情,孙先生又是从何处得知?”

孙光明道:“当日我在紫荆山小蓬莱寺中遇到的那两个人,是河北黄家和江西朱家的高手。黄家和朱家乃是黑道世家,一直靠盗掘陵墓发财。两家一南一北,互通声气。朱家在盗掘一座南宋姓冯的武功大夫的陵墓之时,从墓中找到了一个石匣,匣内留着墓主人所写的一部笔记。里面详细记述了诸葛遗阵的传说。

“据这部笔记所记述,金国灭掉北宋之后,曹彬献给宋太祖的诸葛遗阵阵图在乱军之中消失不见了。其后赵构南渡,重建南宋,偏安于临安一隅,屡次遭受金国欺凌,虽有岳飞、韩世宗等名将克敌,却仍然处于劣势。后来有人说契丹亦藏有一份阵图,极有可能埋在辽东一处契丹贵人的陵墓之中。南宋皇帝和大臣以为若是寻到了阵图,便能扭转战局,打败金兵,便派人悄悄到辽东去寻找那处陵墓。只不过奉命寻找阵图之人在辽东到处寻觅,最终却是空手而归。只不过经过一番折腾,那人做官的心思也淡了,回到临安复命之后,便即辞官归隐,不问世事。

“这陵墓的主人便是寻找阵图的那名使者的弟弟,听说过诸葛遗阵的来历,便写到了笔记之中。朱家拿到这笔记之后,知道世间有这样一种厉害的阵法,自然要将它弄到手中,便联合了河北黄家,一心要得到阵图。到了小蓬莱寺中那两人是朱家和黄家最厉害的盗墓高手,因为此事与曹彬有极大的关联,便想盗掘曹彬的陵墓,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我跟着这两人到了曹彬陵墓,眼看着两人打开机关,jinru陵墓之内。后来趁两人在墓中专心寻找线索之时,我出手将两人擒住,逼着他们将事情尽数说了出来。我知道世间有如此厉害的阵图,却也是好奇心大起,这些年来到处寻找,可惜都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后来偶然发觉司徒桥也在找这件东西,便留了心眼,暗地里追查他的行踪。天可怜见,在虎头岩下的山腹之中,终于找到了线索……”

厉秋风听他说到这里,突然沉声说道:“司徒桥寻找诸葛遗阵,自称是为了钻研机关消息之术,厉某猜想他没说实话,定然是另有所图。可是孙先生对这阵图如此热心,又是为了什么?”

孙光明苦笑了一声,道:“我若是也像司徒桥那般,说是为了钻研机关消息之术,厉大侠定然不信。只是我实在是身不由已,另有苦衷。厉大侠只须知道,我要办之事,与厉大侠并无半分关联,定然不会坑害于你。”

两人谈谈讲讲之际,不知不觉之间,已然走出了山谷。数十丈外便是官道,只是与山路不同,官道上覆盖着的白雪坚冰却要少了许多。远远看到官道旁站了一人,身后的几棵枯树上拴着五六匹高头大马。那人见众人现身,急忙迎了上来。只见这人一身黑衣,头戴黑色纱帽,身子瘦小,面色蜡黄,竟然有几分病态。

孙光明对厉秋风道:“这位是我的同伴,姓苏名岩,两位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哈哈。”

当日在那小镇之中,厉秋风曾偷袭苏岩,却不料孙光明窥伺在侧,竟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只顾着抵挡孙光明,却被苏岩趁机打了一掌。好在厉秋风见机甚快,这才没有受伤。厉秋风仔细端详苏岩,立时察知苏岩是一个女子,只是做了男子打扮。因为圆觉等人还在身边,厉秋风自然不会说破,是以拱了拱手道:“见过苏先生。”

苏岩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

她略拱了拱手,便不再理会厉秋风,转头对孙光明说道:“这左近没有人烟,幸好遇到一处屯田的老兵油子从修武县送粮回来,我将这些人吓跑了,抢了几匹带着鞍辔的马。”

孙光明淡然说道:“辛苦你了。”说罢转头对厉秋风道:“厉大侠,你去选一匹马罢。”

厉秋风一怔,道:“这马匹还是二位用罢,厉某这就回转洛阳,用不上马匹。”

孙光明微微一笑,道:“厉大侠,我劝你还是与咱们同去高平,一探究竟,岂不甚好?”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此事与厉某无关,何况厉某在洛阳另有要事,就此与两位别过,大家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罢。”

孙光明道:“厉大侠,咱们的话可还没有说完。诸葛遗阵的背后,还藏着很多秘密,甚至可以说是关系到天下的气运。厉大侠破皇陵,战永安,大战沙家堡,就算面对着千军万马,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以这份英雄气概,岂能对此事置之不理?”

厉秋风一怔,道:“实不相瞒,厉某对这份秘图并无半分兴趣。阁下精研机关消息之术,相信这阵图有夺天地造化之功。只不过厉某却觉得这些事情只不过是妄人痴语罢了。这阵图如果真像传说中的那么厉害,为何诸葛武侯没能复兴汉室、终曹彬一生也没有消灭辽国?孙先生颇有智计,何苦为了这些虚妄之事耗费心力?”

孙光明摇了摇头,道:“天道循环,自有定数。诸葛武侯虽然没有复兴汉室,可是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千百年来,为世人所敬仰。曹彬一生谨慎,身有大功而不为人猜忌,虽未平灭辽国,却也没让辽军南下,这份大功,终两宋一朝,又有何人能及?两人有此成就,未必不是从这阵图中得到了好处。武侯和曹彬都是有大智慧之人,如此了不起的两位大人物如此看重这阵图,其中必有古怪。司徒桥是什么人,我想厉大侠比我更清楚。眼下他拿到了东西,必然直奔高平。若真给他解开了军阵的秘密,只怕到时候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厉大侠,你难道真能坐视不理么?”

厉秋风心下一凛,司徒桥的一言一行在他眼前一一闪过。他知道司徒桥的先祖与建文帝有极大关联。虽然他声称早已不将当年的仇恨放在心上,但是当年朱棣残害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等建文忠臣及其家人,手段之狠毒令人发指。司徒桥性子古怪,行事出人意料。他在虎头岩下山腹之中,po jiě姚广孝机关秘术的手段极是厉害。若诸葛遗阵真像传说中那般厉害,司徒桥发起疯来,只怕非得酿成一场大祸不可。

孙光明见厉秋风脸上阴晴不定,知道他心下惊疑,接着说道:“此事背后极为复杂,参与其中的不只有司徒桥,还有河北黄家和江西朱家,甚至为祸东南沿海的倭寇也在虎视眈眈……”

厉秋风听到“倭寇”二字,心下悚然一惊,盯着孙光明道:“倭寇怎么会知晓此事?”

孙光明道:“这个我也不晓得。只不过当日我在曹彬墓中擒住河北黄家和江西朱家的那两位高手,逼他们说出实情之后,便带着两人出了陵墓。想不到墓外竟然藏有四名武功高手,突然出手偷袭。我一时不慎,被他们砍了一刀。黄家和朱家的两人被我点中了穴道,无法施展武功,竟然死在对方刀下。我见情势不妙,便退入曹彬陵墓之中。这四名高手不知道墓中机关的厉害,竟然跟了进来,结果尽数死在墓中的机关暗器之下,我这才侥幸逃得一条性命。事后我查验这四人的尸体,从他们使用的武功招数、武器上判断,这些人不是中土武林人物,而是来自东南沿海的倭寇。厉大侠,不论诸葛遗阵是否像传说中那般厉害,先贤遗下的东西,总不能落到倭寇手中罢?”

厉秋风点了点头,只是眉头紧锁,心下仍是犹豫不决。孙光明道:“关于此事,还有许多未解之处,厉大侠若是愿意与咱们同赴高平,这一路之上,我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尽数说给厉大侠知道。咱们联起手来,定能挫败司徒桥和倭寇的阴谋,诸葛武侯若是在天有灵,也当欣慰不已。”

厉秋风思忖了片刻,道:“好,厉某便随阁下同赴高平,瞧瞧这些人到底在玩什么鬼把戏。”

孙光明见厉秋风答应了下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厉大侠急公好义,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厉秋风道:“厉某还有几句话与圆觉大师交待,请两位稍候片刻。”

孙光明点了点头,自与苏岩走到一边小声说话。厉秋风走到圆觉面前,沉声说道:“圆觉大师,晚辈要与这位孙先生去办一些事情,不能陪各位同往山西,还请大师不要见怪。”

圆觉双手合什,道:“厉大侠太客气了。这几日多亏了厉大侠出手相助,否则咱们早已成了那些恶人的刀下之鬼。只是……”

她说到这里,不由地转头看了看站在五六丈外的孙光明和苏岩,见两人背对着众人,正自窃窃私语,这才压低了声音对厉秋风道:“厉大侠,这位孙先生来历不明,颇有可疑之处,手段又极是厉害。厉大侠若是与他同行,千万要小心在意才是。”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这个我自理会得,多谢大师提醒。从云台山到太原尚有六七百里,这一路之上恐怕并不太平,大师和黄姑娘、各位师父还请多加小心。”

圆觉摇了摇头,道:“贫僧已与旭儿和徒弟们商议过了,咱们不去太原了。”

厉秋风一怔,正想询问之时,却听圆觉说道:“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朗朗乾坤,岂容宵小作恶?蔡家和天龙门再嚣张,毕竟还是大明的天下,总不能行凶杀人罢?贫僧已决意重回苦乐庵,为云真师妹做个道场,超度她早登极乐,不堕轮回。”7

第654章

厉秋风只是在书中读过怀义和尚当年的事迹,只不过详情却所知不多。此时听孙光明侃侃而谈,虽然解了不少疑惑,心中却又是疑云大起。暗想孙光明不过三十多岁年纪,却又从何处知道这么多大唐的秘闻?总不成也和自己一样,在高梁桥听人说书,便将书中之事当作真事,在自己面前卖弄罢?

孙光明用手中的木棍拨弄着火堆中燃烧的枯枝,接着说道:“唐书上说,万象神宫雄伟壮丽,冠绝中外,花费金银何止千万?所幸李世民登基之后休养生息,大唐国力强盛,府库充盈,武则天这妖妇才能如此折腾。”

他说到这里,看了厉秋风一样,道:“厉大侠可晓得这万象神宫最后落得一个什么样的结局么?”

厉秋风道:“说来惭愧,唐书我并未读过。不过民间传闻倒是听过不少。据说怀义和尚建成明堂之后,请武则天到明堂祭天。怀义和尚为了这次祭天大典,耗费了极大的心血。其时正当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朝廷取消宵禁,百姓家里也是张灯结彩,天下狂欢。怀义和尚指挥众僧在明堂的地上挖了一个五丈深的大坑,在大坑里面预先埋上佛像,四周设置机关。随后用锦缎在坑上搭了一座宫殿。待武则天率领武氏诸王和朝廷大臣来到明堂之后,怀义和尚暗令手下启动机关,佛像被机关驱动,从坑底徐徐升起,一直升至锦缎搭建的宫殿之中。武氏诸王和朝廷大臣不知道怀义和尚预先设置了机关,看上去倒似这佛像是从地下跃出一般。而怀义和尚下令能工巧匠建造这尊大佛之时,便是依照武则天的面容雕刻而成。武氏诸王和朝廷大臣见到大佛之后,当真是惊骇之极,纷纷跪倒在地,山呼万岁。即便对武则天一向不满的忠于李唐的大臣,也以为是佛祖显灵,武氏当兴。

“据说怀义和尚除了在万象神宫中故弄玄虚之外,还提前数日杀了一头牛,用牛血画了二百尺高的一个大佛,然后派人将这幅佛像悬于天津桥上,让洛阳城百姓顶礼膜拜。怀义和尚对武则天说道,这尊佛像是小僧割破膝盖,用自己的血画成。以此祈愿大周代唐,千秋万载,武氏为皇。

“怀义和尚以为自己如此竭尽全力,定能得到武则天的欢心。却不料武则天自到了明堂之后,虽对怀义和尚等人多有褒奖,但是较之从前,对怀义和尚的态度已冷淡了许多。待怀义和尚扬言刺血绘佛,又公然支持武则天篡唐,自以为武周革命,自己便是开元功臣,自然会在武氏诸王和朝廷大臣面前受到武则天的封赏。想不到武则天听了之后,只是淡淡一笑,竟然没有理会怀义和尚,随意应付了几句,便即起驾回宫。

“怀义和尚受了冷遇,心怀怨恨。待武则天离开之后,他便箕坐于明堂之中,先是大骂众僧,甚至杖责亲信,当场打死数人。众僧见此情形,登时作鸟兽散。怀义和尚跃入院子中,指天骂地,状若疯狂。又让手下送来美酒佳肴,便在明堂之中喝酒吃肉,亵渎神佛。

“当晚怀义和尚喝得酩酊大醉,一直到次日傍晚才醒了过来。其时洛阳城内城外各大寺院的住持、长老齐聚明堂,前来拜见怀义和尚。这是因为武则天当初崇信怀义和尚之时,曾封他为国师,总管天下寺院。洛阳周边各大寺院,除了大慈恩寺是李唐皇家寺院,玄奘法师又有恩于武则天,不受怀义和尚控制之外,其余各寺院的住持都被怀义和尚换上了他的亲信。是以正月十六,这些和尚便都到明堂来拜见怀义和尚,送上金银财宝,以感谢怀义和尚的提拔举荐。

“怀义和尚见到众僧敬献的宝物,却也并不开心,又摆上酒宴,逼这些僧人陪他喝酒。虽然这些僧人都是怀义和尚的亲信,不过其中亦有不少僧人精研佛学,不食荤腥。怀义和尚见这几名僧人婉拒酒食,心下大怒,竟然喝令手下亲信将这几名僧人活生生打死在酒席之前。

“这些住持、长老见此情形,一个个吓得大惊失色,便要告辞离去。怀义和尚此时已喝得大醉,状若疯狂。见众僧要走,他挥拳便打,前后打死十余名僧人。众僧抱头鼠窜,最后大堂中只剩下怀义和尚一人。他指天骂地,嚣张之极,竟然以烛火引燃用锦缎搭建的宫殿,火烧明堂。当晚洛阳大风,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很快明堂就成了一片火海。当初建造明堂之时,耗费金银巨万,府藏为之枯竭,最终却化为一片锦灰残骸。明堂燃烧之时,烈火熊熊,将神都洛阳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武则天听到明堂焚毁的消息,心下大怒,便下令彻查此事。武氏诸王和太平公主早就对怀义和尚权势煊天极为忌惮,趁机添油加醋,大讲怀义和尚的坏话。其时武则天已有了新宠,对怀义和尚这等粗汉已是心生厌恶。听了武氏诸王和太平公主的谗言之后,便起了杀心。数日之后,武则天派人去请怀义和尚,要他到紫微城内的瑶光殿来见自己。怀义和尚以为武则天回心转意,心下大喜,便即洋洋得意地前往瑶光殿。瑶光殿四面环水,景色清幽。只不过若是殿内生变,极难逃脱。怀义和尚到了遥光殿后,等候他的并不是武则天,而是武则天的侄子武攸宁。武攸宁见怀义和尚到了,便以摔杯为号,伏兵四起,将怀义和尚及其亲信剁成了肉泥……”

厉秋风说到这里,只觉得口干舌燥,咽喉生疼,便即住口不说。苏岩急忙递过水囊,厉秋风也不推辞,接过水囊之后,便即拔下盖子,喝了一大口水,道了声谢,将水囊递还给苏岩。

孙光明微微一笑,道:“厉大侠还说自己不读书,你若不是读过新旧唐书,对此事绝对不会如此了然于胸。只不过这书上的东西嘛,却也不可全信。”

厉秋风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知道他有话要说,便即说道:“愿听孙先生的高见。”

孙光明摇了摇头,道:“我哪里有什么高见,只不过机缘巧合,知道一些nèi mu罢了。”

厉秋风一怔,道:“机缘巧合?从大唐至今,已过了千年。孙先生再有机缘,却也不能回到大唐,去亲眼看到怀义和尚是怎样烧掉明堂的罢?”

孙光明笑道:“这是自然。孙某虽然能玩些障眼法之类的小把戏,可是毕竟不是神佛,又怎么能亲眼看见当日的情形?只不过世上没有透风的墙,武则天这妖妇心狠手辣,杀人无数,得罪了天下千千万万的官员和百姓。是以当年她做恶之时,虽然计划缜密,却仍然被人知晓。我说的机缘巧合,是说我偶然知道了此事的真相而已。”

厉秋风心想,孙光明来历可疑,只怕他所说的真相,也只是他想让我知道的真相罢了。只不过心下虽作此想,却没有说话。却听孙光明说道:“当日怀义和尚建造明堂,一心想诓骗武则天和武氏诸王及其亲信,要将武氏一伙一鼓聚歼。须知武则天这妖妇经营多年,朝廷上下、各地官员之中,她的爪牙亲信不知道有多少人。怀义和尚欲代妖妇自立,杀一个武则天是不够的。就算将武三思、武承嗣等武氏诸王也尽数杀掉,也难保朝中不会有深藏不露的武氏余孽。是以他便要借着在明堂祭天之机,将武则开和武氏诸王,连同朝廷大臣,尽数骗到明堂之中,然后放一把火,要将这些人尽数烧死。这样一方面可以将武氏一党连根拔除,不至于有漏网之鱼。另一方面可以假借火灾之名,摆脱了自己杀人的嫌疑,这样自己将来篡夺皇权,便不会有人跳出来责骂自己杀戮太多。

“怀义和尚建造明堂之时,在明堂之内便是依照诸葛遗阵的阵图设了机关。待武则天等人到了明堂之后,便即陷入到幻境之中……”

厉秋风听到这里,不由地“噫”了一声,道:“幻境?”

孙光明点了点头,道:“不错。是幻境。幻术一道,我倒也略知一二。只是我才疏学浅,虽修习多年,却也未窥门径,只能玩一些障眼法,骗骗一些江湖莽汉。但是遇到厉大侠这等武功高手,便被一眼识破,没有半点用处。唉。”

厉秋风想起在虎头岩下山腹之中,便曾陷入过姚广孝布下的幻境之中。其时身边突然出现了皇城,城内遍布骷髅大军。自己和华山、昆仑、青城等各派高手,竟然都没有觉察被幻境迷惑。若不是司徒桥看破了姚广孝的机关,只怕众人早就死在石室之中了。即便如此,也有数位名门正派的掌门人死在山腹之中。这幻术的厉害,可绝对不是什么雕虫小技。

孙光明见厉秋风沉吟不语,接着说道:“只不过武则天亲赴明堂之前,却也听了太平公主的提醒,预先有了防备。除了身边侍卫尽数换上了武林高手之外,还出动了少林寺九大神僧。”

孙光明说到这里,略停了停,对厉秋风道:“厉大侠可曾听说过少林寺九大神僧的名头么?”

厉秋风一怔,摇了摇头,道:“这个厉某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还请孙先生为厉某释疑。”7

第655章

孙光明道:“若说起少林寺九大神僧,却要从大唐立国之初说起。只是说得远了,不免又要横生枝节,只怕厉大侠更要笑话我说话啰嗦。咱们就长话短说罢。当年高祖李渊太原起兵,趁隋军与瓦岗军等各地反王激战之时,乘虚而入,从山西直扑长安,立国号为唐。只不过山东地区仍在各地反王手中,尤其以占据洛阳的郑王王世充最为厉害。

“为解除王世充对关中的威胁,李世民奉了李渊的命令,率军东征洛阳。只不过他也知道王世充极为狡诈,手下又有单雄信等勇将。而且此前王世充击败瓦岗军,又将秦琼、程知节等猛将收归帐下,若以实力而论,还在自己之上。若是擅自进兵,只怕不是王世充的对手。是以大军出了潼关之后,李世民并未轻举妄动,远远扎下大营,自己亲自带了几名侍卫,乔装打扮,前往洛阳探查王世充的军情。

“唐军东征的消息传到洛阳之后,王世充下令严加防备,洛阳周边已经戒严。李世民到了洛阳城外,尚未进城,便被郑军发现。王世充听说有唐军大将窥营,虽然不知道是秦王李世民亲至,但是猜想来人必定是唐军中的重要人物。是以他下令务必要生擒敌将。李世民仗着百步穿杨的弓箭边打边退,一直逃到了嵩山脚下。他手下侍卫尽数战死,自己也被追兵团团围住。

“适逢少林寺僧人昙宗率十二名僧人下山办事,见李世民被困,这些少林寺僧人便与追敌激战一场,尽诛王世充麾下高手,救出了秦王李世民。昙宗等人见李世民相貌不俗,虽然不晓得姓名,却也知道他定然是了不起的人物,是以不敢怠慢,护送着他一路西行,直到遇上了前来接应的唐军,这才告辞李世民,自回嵩山去了。

“李世民身经百战,却以嵩山一战最为凶险。若无十三位少林僧出手相救,李世民必然遇害,自然便没有了后来的太宗皇帝。是以李世民登基之后,御驾亲到嵩山,对少林寺大加封赏,授予救他的十三位僧人官职。只不过众僧坚辞不受,最后每人只领了一袭袈裟。十三位少林僧的首领昙宗和尚虽然被朝廷封为大将军,却只是一个虚职,他也从来不以此炫耀。

“李世民见识过这些少林僧人的武功,确是惊世骇俗。他向少林寺方丈请求,派出寺中高僧到皇宫之中,一面每日诵经,为皇族祈福。另外还有一项重任,便是保护皇帝,免遭刺客伤害。少林寺方丈虽然不愿意参与这些红尘俗事,但是皇帝吩咐下来,他也不敢违拗,便选了寺中九名高僧,前往长安皇宫伴驾。只是方丈与李世民明言,这九名高僧只是保护皇帝安全,绝对不能参与皇族和朝廷争斗。李世民满口答允,这九名少林僧便随着李世民同回长安。

“其后数十年音,皇宫中一直有少林僧伴在皇帝左右。只不过这些少林僧从来不公然露面,即便宫中的太监宫女也极少知晓,更别提朝廷大臣和民间百姓了。这九名僧人时有更替,但是一直保持着九人的定制,是以皇帝及知晓此事的人都将这九名少林僧称为九大神僧。

“自从有九名少林僧坐镇皇宫保护皇帝之后,确曾破坏过一些人想要暗杀大唐皇帝的谋划。如贞观初年,便有当年窦建德的手下纠集武林高手夜入皇宫行刺皇帝。这些人武功高强,大内高手抵挡不住。幸得九大神僧出手,才将这些人逐退,保护李世民平安。其后侯君集谋反,带兵逼宫,想要杀掉李世民。又是少林僧护着李世民退入密室,使侯君集无法得手。高宗李治做了皇帝之后,武则天初时也想过害死高宗,却数次被少林僧识破,最后只得作罢。

“武则天篡唐之时,九大神僧离开长安。后来中宗复位,便循着惯例又将这九位僧人请了回来。直到唐武宗会昌年间,朝廷灭佛,这九名少林僧才离开皇宫,重返嵩山少林寺。至此九大神僧卫护皇宫的惯例才被取消。

“当日在明堂之中,怀义和尚发动阵图,陷武则天等人于其中。九名少林僧虽然没有见过诸葛遗阵,只不过对于幻境中的种种幻像,这些天天念着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少林僧自然不会相信。幻术一道,若是想将人困住,须得让人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这些少林僧虽然不懂得机关,只不过一开始便视眼前的种种幻像为虚妄,是以这阵图对九名僧人全无作用,竟然被众僧po jiě。

“怀义和尚没有想到这九名少林僧如此厉害,只是不甘心就此失败,便即招呼手下爪牙围攻少林僧,想要先除掉九名僧人,再杀武则天及武氏诸王、朝廷大臣。双方一场混战,怀义和尚的手下虽然有不少武功好手,如何是少林寺高僧的敌手?最后怀义和尚全军覆没,连他自己的脑袋也被砍了下来。只是混战之中,打翻的烛火引着了锦缎,最后将整座明堂都烧成了一片白地。

“武则天对怀义和尚恨到了极处,砍了他的脑袋还不解恨,又将他的尸体运至白马寺,焚尸灭迹之后,骨灰封坛,埋于守护山门的韦陀神像脚下。这是要将他的鬼魂禁锢在十八层地狱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孙光明说到这里,道:“怀义和尚虽然死了,不过他藏着的诸葛遗阵的阵图却在白马寺中被搜了出来。武则天见到这阵图,却也是如获至宝。她也请了道家高人来为他解说这几张图,知道阵图有驱动鬼神之功,心下大喜,便也想用这阵图来害人。借着重建明堂之机,她密令负责此事的作监大匠,要依照阵图来建造明堂。

“有了武则天的诏令,作监大匠如何敢违拗?只用了一年工夫,比怀义和尚所建造的万象神宫更加雄伟的一座明堂重新屹立在紫微宫前。武则天极为高兴,赏赐了作监大匠等人,又将这座全新的明堂命名为通天宫。

“其时武则天已篡唐为周,天下初定。她又不是武将,对军阵之类也没什么兴趣。依我来看,她耗费金银巨万建造通天宫,是想效仿诸葛武侯,靠着阵图长生不老,千秋万世一直活下去。”

孙光明说到这里,厉秋风忍不住说道:“痴人说梦罢了,世上哪会有这等奇事?”

孙光明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人穷困之时,常常想能果腹蔽体,便是人间之幸事。待三餐不愁,却又念着妻妾成妻,子孙享福。后来有了一官半职,便想着高头大马,一呼百应。直到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执大臣,便想坐到龙椅上试上一试。一旦黄袍加身,威加四海,便想着要将这份威势千秋万代地延续下去,自然便是要做神仙,求得长生不老。历观各朝各代,又有哪一位帝王不是如此?便是当今的嘉靖皇帝,听说每日里在皇宫中与道士厮混在一起,炼丹求药,以图长生。厉大侠在皇宫多年,此事想来不是民间传说罢?”

厉秋风道:“不错。皇帝确是信奉道教,与道士论道炼丹。只不过嘉靖皇帝虽然沉迷道教,政事却也并未落下多少。朝廷大权,仍然牢牢掌控在他手中。与先帝正德皇帝相比,当今皇帝乾纲独断,心思更为缜密一些。”

孙光明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武则天建了通天宫,便是打算自己年老之时,要在通天宫中禳星,以图延续性命。这妖妇生怕阵图被人盗走,但将阵图藏了起来。又将藏图之处绘于另外一张图上,与阵图阵胆分别放置于山西五台山清凉寺,洛阳龙门奉先寺,陕西扶风郡法门寺三地。”

厉秋风听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心想孙光明啰嗦了半天,总算说到了正题。只不过长夜漫漫,听孙光明叙说往事,倒也颇为有趣。他伸了个懒腰,道:“想来阁下收集到线索之后,便即到清凉寺中盗走了袈裟。随后又赶赴龙门,在卢舍那大佛头顶拿走了锦匣。当时阁下虽然没有将锦匣弄到手,只是知道在司徒桥手中,自然要将东西寻回。如今还剩一件神器,便是藏在法门寺中。不知道阁下打算何时前往法门寺?”

孙光明微微一笑,道:“厉大侠有所不知,我得到线索之后,首先便到了法门寺,自佛塔地宫中拿到了神器。随后才去到五台山清凉寺取走了袈裟。”

成秋风心下一凛,道:“原来阁下已经聚齐了两件神器,厉某佩服。”

孙光明摇了摇头,道:“大江大河都如履平地,却想不到在阴沟里翻了船。那日在文王庙中,我用解药换了你手中的珠子。只不过走出不远,取出珠子一看,便知道这珠子虽然是世间难得的夜明珠,却并非我要的神器。既然珠子不是神器,那么神器定然还在盒子之中。我只盼着你们不晓得此事的nèi mu,见珠子被我取走,以为装珠子的匣子没什么用,随意丢弃于文王庙中。只是我返回文王庙之后,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只不是在院子中的火堆灰烬之中,找到了被烧得只剩下巴掌大的匣子的一角。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是否发觉这匣子中另有古怪,但是想着死马当着活马医,便一路追了下来,天可怜见,总算没误了大事。”

厉秋风道:“好在那东西被司徒桥取走了,否则阁下在无极观前,只怕也不会赠刀助我,说不定反倒会助无极观一臂之力,将我等杀掉之后,再将那东西取走。”

孙光明神情甚是尴尬,咳嗽了两声,道:“厉大侠说笑了。以厉大侠的武功,我如何害得了你?”8

第656章

厉秋风心下暗想,这世间最厉害的杀人手段原本就不是武功。像司徒桥、孙光明等人,以武功而论,在江湖上只不过是二流角色。但是害人之术却是花样百出,一个不慎便会为其所乘。是以此去高平,须得小心在意在是。

孙光明见厉秋风脸色有些阴郁,还以为他因为自己屡次装神弄鬼,心下不快,便想岔开话头,对厉秋风道:“厉大侠不想知道武则天将阵图藏起来之后,留下的藏宝地图和阵胆都是什么吗?”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这些东西与厉某无关,是以并不想知道。厉某此次与二位同往高平,一是想看看司徒桥到底在搞什么鬼,二来是想知道倭寇是否参与了此事。至于其它的事情,厉某均不放在心上。”

孙光明心中暗想:“你说是想看看司徒桥到底在搞什么鬼,其实是想看看我和司徒桥在搞什么鬼。此事与你无关最好,只不过前途险恶,还要仗着你出力来打鬼驱邪,咱们是否翻脸,却还是未知之数。”

两人各怀心思,都没有再说话。过了良久,苏岩忽然说道:“厉大侠,我们二人虽然在途中屡次冒犯虎威,都不是要以厉大侠为敌,还请厉大侠不要见怪才是。”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厉某已经说过并未放在心上,两位不必多想。”

他说完之后,背倚着墙壁,便即闭目不语。这两日两夜之间,遭遇之奇,实属罕见。一番奔波剧斗,早已使他疲惫不堪。阵阵倦意袭来,片刻之后,厉秋风已是沉沉睡去。

梦中他似乎又回到了大江之上。江水湍急,使得大船在浪头上漂泊不定。雨点打在船板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大江两侧都是高可入云的山峰,云雾环绕,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厉秋风并不是一个人站在船上。船头处盘膝坐着一人,背对着厉秋风。这人头戴深笠,身披蓑衣,双手笼在大袖之中,正自看着翻腾的江水,默然不语。

厉秋风走前几步,正想说话之时,那人突然回过头来,赫然竟是柳生宗岩。

厉秋风大惊,伸手便要拔刀,只不过却抓了一个空,这才想起绣春刀已失。

他向后急退,只是刚刚退出两步,便察觉身后传来极细微的呼吸之声。

厉秋风倏然停下了脚步,猛然向右侧一滑,避开了身后那人。身子滴溜溜一转,已自绕到船舷边缘。

只见乌蓬舱口,却又站了一个人。这人头戴纱帽,身穿绛红色官袍,右手提着一柄长剑,竟然是被厉秋风杀死的锦衣卫副指挥使云飞扬。只见他一脸诡异的笑容,正自阴森森地盯着厉秋风。

厉秋风心下震骇。这两人实是他生平之大敌,武功均在他之上。当日他杀死云飞扬,实是因为云飞扬过于轻敌,这才被厉秋风所乘。至于柳生宗岩,不只武功了得,心思更是缜密。这两人只要有一人出手,厉秋风便不是对手。何况两人聚于此地,一前一后,一左一右,隐隐已成合围之势。

厉秋风绣春刀已失,赤手空拳,局势更加危急万分。

他左脚在前,右脚脚跟抵在船舷上,心中暗想:“就算跳入大江之中,也绝对不能落在这两人手中。”

厉秋风全身蓄力。只见柳生宗岩自船头缓缓站起,转过身来,一步一步向他逼近。云飞扬将长剑交由左手,右手握住剑柄,似乎随时都会拔剑攻击。

厉秋风紧张之极,只觉得后背冷汗直流。江上寒风凛冽,汗水湿透衣衫,被寒风一吹,立时凝结成冰。片刻之后,厉秋风只觉得后背阴冷刺骨,牙齿不由自主地上下相击,格格作响。

便在此时,只见眼前寒光一闪,云飞扬已然拔出长剑,直向厉秋风眉心刺了过来。

厉秋风后心难受之极,正想闪身躲开,可是身子仿佛被寒冰冻结,竟然无法活动。眼看着剑光闪烁,直向面门袭来。他心下一寒,只得闭目待死。

便在此时,忽觉有人在他左肩上轻轻一拍。厉秋风悚然一惊,便即睁开了双眼。

只见眼前火光闪耀,不过处站着一人,正自低头看着他。

厉秋风有些茫然,待看清那人正是苏岩,心下却是一怔。再看眼前的火光,却是来自三人点起的火堆之中。只不过枯枝已大半烧尽,火势已将近熄灭。

厉秋风这才醒悟过来,方才只是做了一场恶梦。转头看到孙光明站在他左侧,嘴角边微露笑意,正自低头看着自己。厉秋风有些尴尬,急忙站起身来。谁知他甫一用力,却觉得后背仿佛被人抓住一般。只听“嘶啦”一声,他虽然站直了身子,衣衫后心处竟然被撕掉了一块,牢牢地粘在墙壁之上。

孙光明笑道:“厉大侠原本不应该靠着这墙壁睡去。外面寒风刺骨,这墙壁又是用泥土垒成,不知道废弃了多少年,早已抵不住寒气。昨晚厉大侠睡去之时,屋外的寒气透过土墙,竟将厉大侠的衣衫冻结在土墙之上。方才我听得厉大侠在睡梦中低呼了一声,生怕寒气侵袭,使得厉大侠生了重病,这才在厉大侠肩上轻轻拍了一下,还望厉大侠不要怪罪。”

厉秋风赧然一笑,道:“哪里哪里,多谢孙先生将厉某叫醒。”

他说完之后,瞥见阳光自窗户的破洞射了进来,这才发觉已是天光大亮。苏岩自包袱中取出一件灰布长衫,递给厉秋风道:“厉大侠,这是孙先生的一件袍子。你们两人身形大致相当,先换上这件衣衫暂抵风寒。待咱们到了村镇之后,再找成衣铺置办新衣。”

厉秋风道了一声谢,换上了衣衫,倒甚是合身。只是换衣衫之时,厉秋风将包袱取了下来,放在身边。孙光明看着那包袱,对厉秋风道:“厉大侠,这包袱里便是关羽关云长的头颅罢?”

前晚厉秋风和无极观众人在水潭边激斗,包袱被无极观道士划破,关羽的头颅滚落到地上。待无极观众人离开之后,厉秋风便将头颅重新放在包袱中包好。此时听孙光明问起,便点了点头,道:“阁下当时不也想将这头颅夺去么?”

孙光明脸色颇为尴尬,道:“当日多有得罪,还请厉大侠不要见怪。”

厉秋风将包袱背好,对孙光明道:“关羽虽然已死去千百年,只不过他确是一位大英雄,大豪杰,咱们也不能亵渎了他的遗骸。何况所谓阵胆等传闻,厉某实在不敢相信。是以厉某不忍关云长的遗骸再遭屈辱,还请孙先生恕罪则个。”

孙光明道:“此事说来话长,确是我唐突了前人。此事了结之后,我一定亲自将关羽的头颅送回关帝圣君庙。”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待厉秋风收拾停当之后,三人将屋中的火堆熄灭,这才离了破屋。此时已是天光大亮,厉秋风看着遍布阳光的山野,胸中的郁闷一扫而空。

三人上马之后,便即缓辔西行。孙光明道:“厉大侠,虽然你不想参与此事,但是有些事情,我还是要详细说与你知晓,免得厉大侠再生误会。当年武则天这妖妇得了诸葛遗阵的阵图之后,便打算有朝一日,学着诸葛武侯,用这阵图来禳星,以图长生。其时她虽已是一个老妇,不过每日里锦衣玉食,皇宫中的珍贵药材又不知道有多少。太医院中的御医更是个个了得。是以暂时还用不上这阵图。这妖妇生怕阵图遗失,便将它放在了一个妥当的所在。她担心若是自己忽患急病,口不能语,他人不晓得这阵图的所在,便布不成禳星大阵,便又亲手绘了一张藏宝图,连同作为阵胆的三件神器,分藏在陕西扶风郡法门寺、洛阳龙门奉先寺、山西五台山清凉寺之中。”

孙光明说到此处,看了一眼厉秋风,道:“厉大侠,你可知道这老妖妇为何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藏在这三座寺院中么?”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说来惭愧,厉某对于佛门僧寺,所知不多,倒教孙先生见笑了。”

孙光明微微一笑,道:“厉大侠说得哪里话来?若不是这些年我一直在找诸葛遗阵的阵图,只怕对这些丛林之事,也是一窍不通。法门寺、奉先寺、清凉寺三座寺院分属三地,彼此之间差着千万里,老妖妇将神器置于这三座寺院,却也有她的道理。清凉寺位于山西五台山,而李渊在太原起兵,是以李唐王朝视山西为龙兴之地。据说李渊当年在太原为官之时,曾到清凉寺中进香,其时李世民陪他同去。待两人进寺之后,住持大师亲自迎了出来,说‘二龙同至,清凉寺蓬荜增辉’。待李渊做了皇帝之后,便将清凉寺定为皇家寺院……”

厉秋风听到这里,不由得摇了摇头,道:“大凡王朝更替,总有人要说些神奇之事。以厉某来看,这些都做不得数。有些是后人牵强附会,有些则是故意造出来的谶语谣言,另有所图。比如本朝太祖皇帝未发迹之前,只不过是皇觉寺中一名僧人。其时天下大旱,皇觉寺中的僧人也只得离开寺院,到各地乞食。太祖皇帝离了皇觉寺之后,饥饿无食,奄奄一息。其时乡民劝他投奔红巾军,太祖皇帝初时不想背上叛贼之名,便在一座破庙中向神佛求问前程,连掷三次铜钱,落下之后都是字面,他便下了决心,投奔红巾军,这才做下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只不过此事压根就是假的。当年太祖皇帝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这才纠集乡人造反,哪会问什么前程?只不过他做了皇帝,有人故意造此神迹罢了。”

(

第657章

孙光明知道厉秋风不信鬼神,却也不想争辩,接着说道:“扶风郡法门寺,素有关中塔庙始祖之称。这座寺院最初称为阿育王寺,隋文帝杨坚称帝之后,改其寺名为成实道场,曾多次到法门寺进香。唐高祖李渊夺了隋朝天下,虽然崇信道教,不过对于法门寺也屡有赏赐。并且将成实道场改称为法门寺,视为大唐的又一座皇家寺院。

“玄奘法师自天竺归来,带回来了佛祖指骨舍利。李世民将其中一份舍利送到法门寺宝塔地宫中存放。李治这小子做了皇帝之后,自以为得位艰辛,实属上天眷顾,对神佛极为感激,是以对法门寺封赏甚多。待他将武则天这妖妇从皇觉寺迎回皇宫之后,更是志得意满,在妖妇的劝诱之下,曾将佛骨迎至皇宫供养。武则天选了法门寺来藏匿神器,却也并不奇怪。

“至于龙门奉先寺,最初只是一个石窟,原名大卢舍那像龛。武则天野心勃勃,自比仙佛。她听了佞臣煽动,花费万金,在石窟中雕刻大佛,其面容便仿照她自己的容颜刻画而成。待她想要藏匿阵图之时,自然想到了奉先寺卢舍那大佛。”

孙光明说到这里,看了厉秋风一眼,道:“厉大侠虽然不想知道妖妇留下的神器都是什么,但是我仍然要说与厉大侠知道。神器共有三件,藏在法门寺宝塔地宫中的是一柄九环锡杖,是当年玄奘法师手持之物,据说用自昆仑山降龙木制成,能辟百毒。当日我从地宫中将这柄禅杖取了出来,确是闻到淡淡的异香,说它克制百毒,或许真有几番道理。

“被清凉寺视为至宝的神器是一领袈裟,也是当年玄奘法师披过之物,据说披上之后,入火不燃,踏水不沉。只不过我没有披上它赴汤蹈火,是否有此神通,却尚未可知。至于第三件神器,乃是玄奘法师手书的一部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连同藏宝地图一起,藏在卢舍那大佛头顶的一处石洞中。禅杖和袈裟已被我带到高平,藏在一个稳妥的所在。只不过在取那部装有心经和藏宝图的锦匣之时,却意外失手,使得锦匣落到了无极观那些道婆的手中。后来在文王庙中,这锦匣中藏着的心经和藏宝图被司徒桥得去。若是拿到这三件神器,又有藏宝图指引,便能找到诸葛遗阵的阵图。”

厉秋风骑在马上,听孙光明讲述神器由来,心下却颇不以为然。孙光明知道他不信,只是微微一笑,道:“至于阵胆,想来厉大侠也听司徒桥说过。须得有一极为凶悍之人的鬼魂,才能够压服众多冤魂,任其驱使。否则弄一个白面书生的鬼魂来做阵胆,只怕群鬼不服,到时反噬起来,只怕布阵之人非得被群鬼撕成碎片不可。

“我最初想到的阵胆是白起的魂魄。此人号称‘人屠’,杀人何止百万?他为秦国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可是最后却被秦王逼死,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这份怨气,只怕天下再没有第二人……”

厉秋风不待他说完,便即笑着说道:“孙先生此言差异,应称他为‘第二鬼’才是。”

厉秋风话音方落,苏岩“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孙光明也不禁莞尔,道:“第二鬼便第二鬼。只不过我多方考证,都没有找到白起埋骨之处。后来我又想到秦始皇手下的大将蒙恬。此人战功赫赫,以功劳而论,却也并不比白起差多少。只是他北击匈奴,打得匈奴不敢南下,又筑起长城,使得大秦有了屏障。如此一位忠心耿耿的名将,却被赵高矫诏杀死,自然也是一腔愤怒。虽然世间没有史书记载他死后埋骨何处,不过据我推算,他虽然死在秦二世胡亥和赵高之手,但是他生前是秦始皇最得意的大将军,秦始皇生前定然会要他陪葬在自己陵墓左近,死后仍要统领虎狼之士,拱卫秦始皇陵。胡亥虽然混蛋,对于秦始皇的心思还是不敢违拗的。更何况他要装出一副孝子的模样,为秦始皇建造陵墓之时,自然要用秦始皇生前最信任的大将蒙恬来守陵。我以为找到骊山始皇陵墓,自然便能找到蒙恬的坟墓。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没有想到……”

孙光明说到这里,面目突然扭曲,瞬间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情。只不过这神情转瞬即逝,只听他嘿然一笑,道:“实不相瞒,我这人颇有些自负,自以为论起奇门五行,机关消息之术,天下罕有敌手。只不过在骊山北麓,尚未进入始皇陵墓,便陷入到当年建造始皇陵时术师设下的幽冥鬼阵之中,我用尽本领,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平门都走不出去。最后眼看着要累死在鬼阵之中,或许是天不亡我,竟然突降大雨。仗着雷电之威,我才逃了出来。不怕厉大侠笑话,当时我吓得魂飞魄散,哪还顾得上什么蒙恬的人头,连自己姓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一口气逃出百余里,才敢停下来歇息片刻。唉。”

厉秋风听他说到此处,心下不由一动。记得当日司徒桥也曾提到过始皇陵,同样也是一脸惊恐。看来孙光明和司徒桥都在骊山吃了大亏。常言说的好,总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这两人最喜欢装神弄鬼,却被更能弄鬼的人戏弄于股掌之上,想想当真好笑。

孙光明叹了一口气,道:“后来我又去掘楚霸王项羽、淮阴侯韩信、新朝皇帝王莽等人的陵墓,可是这些人死后不是只留下衣冠冢,便是不见了头颅。找来找去,只剩下岳武穆和关老二的陵墓……”

厉秋风听他说到这里,心下一凛,道:“你、你莫非去盗掘了岳武穆的陵墓?”

孙光明摇了摇头,道:“当日我到了西湖栖霞岭南麓的岳王庙中,逡巡再三,最后还是怆然离去。岳飞精忠报国,为万世所敬仰。我虽不肖,却也不能动他的陵墓。何况他虽然被赵构和秦桧这两个王八蛋害死在风波亭,不过以他的性子,只怕死去之后,仍然忠于大宋。他胸中没有怨气,只有‘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豪气。我若取了他的头颅,得罪于苍天大地,万千生灵,只怕死后永坠阿鼻地狱,受那无穷无尽的苦楚。就算能将他的头颅带到高平古战场,恐怕将他的魂魄招来之后,这位岳元帅先将我杀了。”

厉秋风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下暗想:“这些术士虽然行事诡异,不过也幸好他们相信世间那些荒诞不经的鬼神之说,害怕因鬼报应,这才不敢对岳飞下手。”

孙光明道:“我既然不敢擅动岳武穆的陵墓,只好找上了关老二。只不过那时我还没有拿到神器,便没有前往洛阳,而是先去了法门寺。后来的事情厉大侠也都知道了,司徒桥也要取走关羽的头颅,咱们就这样纠缠到了一起。”

厉秋风听到此处,心下微微一动,暗想世间哪有如此凑巧之事。司徒桥说他在虎头岩下的洞穴中拿到了诸葛遗阵的阵图,随后便一路南下,先是到了高平,结果被人惊走,然后到洛阳盗取关羽头颅。而孙光明和苏岩二人也是在虎头岩发觉了蛛丝马迹,然后在法门寺、清凉寺盗走禅杖和袈裟,又到奉先寺去盗锦匣。司徒桥对自己向来提防,说话多有不尽不实之处。而孙光明虽然貌似颇为诚恳,只不过十句话中能有五句是真的,便算得上极为难得了。这些人尔虞我诈,个个心怀鬼胎,明面上都说只是对诸葛遗阵是真是假极为好奇,可是背地里却好像人人心中都藏着秘密。好像他们之间有一条无形的绳子,将这些人紧紧连在一起。但是仔细推测,却又是一团乱麻,越想越是糊涂。

厉秋风仔细回想自己到了洛阳之后的一连串奇遇,无论是司徒桥、于帆主仆,还是史家刀帮众、雷拳门门人、无极观众道士、孙光明和苏岩,这些人似乎都在隐瞒什么事情,又都在找什么东西。甚至就连洛阳知府韩去思、知府师爷纪定中,行事说话都透着万分的诡异。而倭寇的影子又时隐时现,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出现在中原腹地。

厉秋风越想越是头疼,正自沉吟之时,只听孙光明说道:“厉大侠武功通神,咱们此去高平,还要借助厉大侠之力。这柄警恶刀为天下利器,除了厉大侠之外,又有谁配得上这柄宝刀?”

厉秋风道:“孙先生赠刀之德,厉某感激不尽。只不过实话实说,这柄宝刀虽然锋利无比,厉某用起来却并不称手。待此事了结之后,这柄宝刀还是请孙先生收回,赠给有德者用之,方不至于辱没了这柄宝刀。”

孙光明一怔,道:“厉大侠,我不擅用刀,不知道刀法之奥妙。只不过厉大侠以刀成名,这柄长刀初时或许不甚熟悉,只要勤加练习,自能运转如常。”

(

第658章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孙先生说的有理,只不过刀法与剑术不同。剑走轻灵,是以剑招如灵蛇,除非避无可避的生死存亡关头,绝对不会硬挡硬接。是以练剑之人,即便失了称手的长剑,只要稍加练习,换了一柄长剑却也没什么大碍。而刀法讲究砍、削、劈、撩、封,刀的重量不同,这五种招式出手之际便差得极远。厉某到锦衣卫当差之时,所佩腰刀便是依照厉某此前常用长刀的重量打造而成,是以出刀之时,即便闭上了眼睛,却也能将长刀运转如飞。孙先生所赠的这柄宝刀锋利之极,确为天下难得之利器。只不过较厉某所佩之刀,却是略重了一些。应付寻常的武林高手,或许没有什么不妥。可是若与顶尖高手过招,或是猝然遭遇偷袭,使动这柄宝刀便略有滞涩。到了那时,即便只差上毫厘,只怕厉某早就尸横就地了。”

孙光明和苏岩武功不弱,不过毕竟不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更加不懂得刀法之精要所在。听厉秋风侃侃而谈,只道他不想受了孙光明的好处,却要找出种种借口来婉拒这柄宝刀。两人却不知道厉秋风无意中所说的这番话正是刀法中的至理名言。江湖中的绝顶刀客,所用长刀的重量极为讲究,哪怕差上毫厘,出刀之际的力度、方位、速度都要差上许多。虽然剑术高手使动长剑之时,与刀法也有共同之处,却不似长刀这般讲究。若是寻常刀客,听了厉秋风这番言语,细细琢磨之下,刀法定然大进。只是可惜孙光明和苏岩虽然二人擅使长剑,对于刀法却是一窍不通,听了厉秋风所讲的刀法至理,却如同鸭子听雷,全然没有半分作用。

孙光明深思片刻,不由得哑然失笑,道:“倒是我强人所难了。不过此行险恶,咱们仓促之间也无法为厉大侠打造称手的兵刃,这柄宝刀倒可暂且一用。待此间事情了结之后,咱们再想办法为厉大侠求一柄称手的好刀。”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寻刀之事,便不劳孙先生费心了,厉某自会想法子便是。”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孙先生说此行险恶,厉某倒有些不解。司徒桥虽然精通机关消息,只不过以武功而论,只怕连江湖中的三流高手都及不上。孙先生和这位苏……的武功远在他之上,原本也不须厉某帮忙,为何一意想要厉某同行?”

孙光明道:“厉大侠此前也曾说过,这天下最厉害的杀人手段,原本就不在于武功的高低。司徒桥虽然身负异术,而且为人狠毒,不过若是只要对付他一个人,我自信不会失手。只不过若是还有旁人窥伺,只怕横生枝节,须得有厉大侠这等大智慧之人出手相助,才可确保万无一失。更何况……”

孙光明说到这里,略有些迟疑,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措辞才好。厉秋风道:“孙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孙光明看了厉秋风一眼,道:“厉大侠不信鬼神之说,听了我这话,只怕会笑我痴狂。我始终以为,高平古战场定然有古怪。厉大侠虽然不擅长奇门五行之术,但是在虎头岩的洞窟之中,曾破解了姚广孝设下的种种厉害机关。是以我想借助厉大侠之力,以免被人所乘。”

厉秋风嘿嘿一笑,道:“实不相瞒,姚广孝所设的机关消息,大半都是司徒桥破解,与厉某并无半分干系。孙先生若是想要厉某在高平破解机关,只怕要大失所望了。”

孙光明沉声说道:“厉大侠过谦了。当日你和司徒桥等人进入洞窟之后,我随后便跟了上去。只不过我知道厉大侠和华山派、昆仑派等各派首脑人物个个武功高强,司徒桥又精通奇门五行功夫,我若是离得太近,不免被各位发现,只怕情势大大不妙。是以我虽然跟在各位身后,离得却是极远。这一路之上,破解机关固然是靠着司徒桥的手段,不过若无厉大侠相助,只怕他也是寸步难行。我在洞窟内一间石室之中,曾发现一条巨大的青蛇的尸体。司徒桥的奇门五行之术再厉害,遇上这条巨蛇,只怕也是束手无措。我验过那巨蛇的尸体,是死在武林高手的刀下,自然是厉大侠所为。后来在山谷之中,又出现了一条更大的白蛇。厉大侠与那白蛇大战的情形,我可是躲在山坡上看得清清楚楚。厉大侠,高平古战场的凶险,绝对不在虎头岩之下。我能破解机关消息,可是若遇到这些世间罕见的蛇虫虎豹,或是武林高手,只怕我只能束手待毙。到了那时,只能借助厉大侠的刀法,才能绝处逢生。”

厉秋风道:“孙先生,厉某尚有一事不明,不知道孙先生是否能够为厉某一解疑惑?”

孙光明笑道:“厉大侠有话尽管说便是,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厉秋风略一沉吟,这才接着说道:“孙先生和司徒桥虽然目的不同,不过都想将诸葛遗阵的阵图拿到手。只是司徒桥已经在虎头岩下的洞窟中拿到了阵图,他到高平,是想借助亡灵,布设骷髅军阵。而孙先生却要集齐三大神器,再按照武则天留下的藏宝地图去取出诸葛遗阵的阵图,然后利用阵图布设骷髅军阵。如此说来,世间竟然有两份阵图不成?”

孙光明点了点头,道:“厉大侠说的不错。不过只怕这阵图还不止两份。”

厉秋风心下一凛,道:“此话怎讲?”

孙光明道:“这阵图据说出自上古,乃是黄帝自昆仑神仙处所得。黄帝以阵图驱使鬼神,杀掉了战神蚩尤,消灭了蚩尤统帅的猛兽大军。只不过黄帝死后,这阵图便不知所踪,最后落在蜀汉丞相诸葛亮的手上。我从一部书中曾经看过记载,诸葛武侯以这阵图为依据,创出了天下无敌的八卦图。只不过他以为黄帝传下来的阵图驱动鬼神,虽可尽灭敌军,不过颠倒阴阳,绝非正道。而且这些鬼神没了约束,不免为祸人间。武侯行的是光明正大的用兵之道,便将这阵图中的驱使鬼神之术尽数除去。直到他在五丈原重病,蜀汉势危,武侯无奈之下,才听了旁人之劝,要用阵图中原有的禳星大阵来延续性命。正因为如此,原本被他删掉了驱使鬼神之术的阵图又恢复了原状。世间传说武侯禳星之时,被大将魏延踢翻了续命灯,使得他功败垂成,最后星落五丈原,一代天骄,就此仙逝。只不过那张阵图却不知道被谁取走,被人称为诸葛遗阵阵图。这阵图流传到何人手中,却也无人晓得。直到大唐初年,这阵图突然在世间出现。只是不知道是何人将此图藏在佛经之中。其后被怀义和尚所得,他欲以此图之力,杀掉武则天和武氏诸王,取武周天下而代之。只不过这贼秃做事不秘,最后反倒死在武则天手中。

“武则天将这阵图藏了起来,想在自己年老垂危之时,用这阵图来布设禳星大阵,以续性命。不过她到了风烛残年之时,张柬之等人突然发动兵变,拥立中宗李显复位。武则天猝不及防,尚未来得及禳星,便被软禁在大内之中。

“也是报应不爽,这妖妇一生害人太多。被软禁之后,每日里看到无数冤魂前来索命。她大权在握之时,尚可请高僧和道士护持在她居处之外,以法术封闭四门八户,使得这些冤魂无法进入室内找她索命。到了权势尽失之时,妖妇被关在一处废弃的宫殿之中,整个宫殿中只留下她一个人,院外只有一些老弱的太监和宫女。那些冤魂无人镇压,一到晚上,便即飘进殿内,环绕于妖妇床前。

“想那王皇后、萧淑妃等一众高宗嫔妃,被妖妇残忍虐杀,甚至连姓氏都被改为‘蟒’和‘枭’,家族亲人尽被发配于极荒之处,任其自生自灭。其手段已狠毒,即便是本朝暴虐成性的成祖皇帝朱棣,与这妖妇相比也是远远不及。那萧淑妃临死之前,曾立下毒誓,说‘愿阿武为鼠,吾作猫儿,生生扼其喉’。武则天见到萧淑妃死时的惨状,吓得肝胆俱裂,自此宫中永不养猫。

“妖妇得势之后,大多时候都居于洛阳,极少回到长安。妖妇对外宣称这是因为洛阳水路畅通,便于军民就食。其实是王皇后和萧淑妃被妖妇害死之后,长安宫中便闹起鬼来。妖妇每晚都会听到猫在院中惨叫,有一次还看到了王皇后和萧淑妃的鬼影。妖妇虽请了高僧做法,又请终南山的道士捉鬼,猫叫鬼影却仍然不时在宫中出现。妖妇用尽了各种手段,甚至还将宫中收藏的太宗年间的秦琼与尉迟恭两员大将的图画贴于门上,兀自压制不住鬼魂。她怕得紧了,不敢再在长安皇宫中居住,便将洛阳升格为神都,一年到头居于洛阳,以避开冤魂索命。

“此番她被幽禁于冷宫之内,连惊带吓,李显等人又故意不给她送药。不过数日,这妖妇便活生生的被惊吓而死。只不过妖妇死去之后,韦后乱政,相王李旦在其子李隆基和太平公主的支持之下,又灭了韦后和武三思。待相王李旦登基做了皇帝,想要将皇位传给李隆基,自己做太上皇之时。太平公主又要谋反,却被李隆基先下手为强,尽灭太平公主及其党羽。李隆基做了皇帝,便是赫赫有名的唐玄宗。直到此时,武周覆灭之后的这场大乱才平息了下去。”

(

第659章

(),

厉秋风听孙光明侃侃而谈,心下却大不以为然。心想这些事情荒诞不经,尽是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也不知道孙光明是从哪一部笔记野史之中看了这些传奇文字,便奉为至宝,甚至耗费了无尽心血,想要将所谓的诸葛遗阵阵图弄到手。是以他虽然听着孙光明越说越奇,心下不只不信,反倒越发觉得好笑。

孙光明接着说道:“只不过武则天藏匿阵图之事,生前只有她一个贴身女官知晓。待武则天被赶下皇位之时,那女官逃出宫去,流落江湖。我看到的那部笔记,便是她的后人传下来的。只不过其中文字荒诞不经,看到这部笔记的人只当是野史,与《西行平妖》、《宝塔传》等传奇一般无二,是以无人相信。而我追查此事多年,汇集到的线索表明,除了武则天传下的阵图之外,曹彬在蜀中肯定也得到过一份。另外根据洛阳一位僧人墓中留下的文字,我怀疑契丹当年也藏了一份阵图。”

厉秋风一怔,道:“这倒颇为稀奇,僧人怎么又和契丹人混在一起?”

孙光明嘿嘿笑道:“若是提起这个和尚,不免又要说起另一段往事。咱们不妨长话短说,此事与契丹一位王族耶律倍有关。厉大侠,你可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字?”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惭愧,厉某从来没听说过此人的名头。”

孙光明点了点头,道:“若不是我在机缘巧合之下,盗了邙山一座坟墓,在墓中找到了记载耶律倍事迹的文字,却也不会知道契丹当年曾经有过这样一位了不起的人物。那耶律倍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长子,曾帮助耶律阿保机征服渤海国,凭借战功被耶律阿保机册封为‘人皇王’。当时耶律倍已经是契丹的皇太子,阿保机自己的尊号是‘天皇帝’,皇后述律平是‘地皇后’,这样就确立了耶律倍‘二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只是好景不长。耶律阿保机一心想征讨中原,却屡次无功。不久在返回契丹的途中暴病身亡。在外的耶律倍接到耶律阿保机驾崩的消息后,马上动身返回契丹。但是他的母亲述律平已奉梓宫西还,弟弟耶律德光得到述律平透露的消息,已经抢先赶到耶律阿保机的棺材旁。兄弟二人急速奔丧,可不是对他们的老爹有什么眷恋之情。两人都知道谁先赶到耶律阿保机的遗体旁,谁就能在皇位争夺之中抢得先机。

“耶律倍这个人虽然是契丹人,可是他仰慕我大汉衣冠礼节,身边的谋士中有不少汉人,所以他这个人尊孔尚儒,一向主张契丹应向中原学习,以儒家理念为治国之术。但是他的老娘述律平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契丹贵族,而且性子极为强硬,与后来的契丹萧太后萧燕燕倒有几分相似。耶律阿保机暴卒之后,述律平大权在握,在契丹贵族的煽动下,她下定决心要废掉耶律倍的皇太子之位,以其弟弟耶律德光为契丹新国王。

“耶律阿保机刚刚咽气,述律平便将契丹贵族和大臣召集到自己的大帐之内,她对众人说道:‘我的两个儿子都很优秀,也都适合做皇帝,我不能决定由谁做皇帝,现在把选皇帝的权力交给你们,你们认为谁适合做皇帝就执谁的鞍辔。’当时大帐之外全都是述律平的亲兵卫队,耶律德光顶盔贯甲,带领本部兵马环绕四周。这些贵族和百官原本就知道述律平的意图,又见耶律德光虎视眈眈勒马于帐外,知道情势所逼,若是不服从述律平和耶律德光,只怕当场便会被乱刃分尸。是以述律平话音方落,他们便争先恐后抢着执耶律德光的鞍辔,并欢呼‘愿事德光皇帝’。”

说到此处,孙光明叹了口气,道:“自古牝鸡司晨便不是什么好事,述律平这个娘们如此胡来,使得契丹陷入了一场内乱。皇太子耶律倍赶到大帐之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若是他稍有不满,只怕当场便会被母亲和弟弟杀死。无奈之下,耶律倍只好率领群臣向述律平请命,主动要求将皇位让给述律平最喜爱的儿子耶律德光。耶律德光在老娘的帮助下即皇帝位,是为辽太宗。

“自古以来,废帝从来都没有好下场,耶律倍也不例外。耶律德光虽然如愿即位,可是他对哥哥耶律倍却并不放心。不仅对耶律倍百般监视,更不断想方设法削弱耶律倍所得到的封国东丹国的实力。为此兄弟之间矛盾越来越深。耶律倍不得不寻找后路,以避开弟弟的毒手。

“也就在这个时候,后唐皇帝李嗣源知道了耶律倍的处境。当时后唐与契丹已经势如水火,于是李嗣源派人找到耶律倍,声称后唐愿意接纳耶律倍。其时耶律倍已惶惶不可终日,李嗣源的提议正中下怀。在后唐使者的劝诱之下,耶律倍带着自己最喜爱的宠妾和珍藏的图书从辽东渡海投奔了后唐,自比‘吴太伯’。当他即将上船时,面对故国,悲愤满腔,在海边立了一块小木牌,上刻《海上诗》云:‘小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羞见故乡人,从此投外国’。这首诗虽然文采一般,但是蕴含着无比的悲愤,与曹植的《七步诗》倒有一拼。

“耶律倍到达中原之后,受到了李嗣源的隆重迎接。李嗣源以天子仪卫迎接,并赐姓东丹,名慕华。改瑞州为怀化军,拜怀化军节度使、瑞慎等州观察使。后又赐姓李,赐姓名为李赞华,移镇滑州,遥领虔州节度使。”

厉秋风听到这里,不由赞道:“孙先生,真有你的。这些啰里啰嗦、稀奇古怪的官职名称,也亏得你能记得这么清楚。”

孙光明笑道:“厉大侠这话可是谬赞了。我是在那僧人的坟墓中发现一些线索之后,这才翻阅史书,知道了这些事情。否则你就算敲碎了我的脑袋,只怕我也不晓得耶律倍是何方神圣,又做过什么官职。

“耶律倍虽身在异国,却时常思念故乡和亲人。后来李嗣源病死,其子李从厚即位不到半年,便被李嗣源的养子李从珂杀死,皇位转到了李从珂手中。耶律倍认为这是攻打后唐的极好时机,竟然派人密报辽太宗,劝说他利用李氏内乱之际攻打后唐。耶律德光果然亲率大军南下,但他不是应耶律倍之邀,而是受到了大汉奸石敬瑭之请,这才兴兵南下。

“李从珂受到石敬瑭与契丹联军的围攻,被困孤城。眼见城破在即,李从珂不愿受辱,便欲**。他将耶律倍召来同焚,耶律倍不从,李从珂便派刺客在耶律倍返回的路上暗杀了他。耶律倍死时年仅三十八岁,他生前信佛,常常与洛阳白马寺一名僧人来往。待耶律倍死后,这名僧人便把耶律倍的尸体收敛起来,暂时埋在一个荒山坡上。后来契丹和石敬塘的联军灭了后唐,契丹人便把耶律倍的尸体运回辽东安葬,谥号‘文武元皇王’。这个倒霉蛋皇帝在漂泊了将近二十年后,终于回到了契丹。

“多年之后,辽太宗耶律德光在出征途中病死。契丹贵族趁机拥立耶律倍长子耶律阮做了皇帝,是为辽世宗。这小子想到自己老爹的皇位被奶奶和叔叔抢走,丧身于异国他乡,这份怒火终于可以发泄出来了。于是他带兵在上京攻击述律平和耶律德光的儿子耶律李胡,将奶奶和表兄打得大败。当时耶律阮是想将他奶奶和表兄干掉的,不过大臣耶律屋质苦苦劝阻,双方最终和解。述律平和耶律李胡承认耶律阮的皇帝地位。耶律阮即位之后,追谥其父耶律倍为‘让国皇帝’,陵曰显陵。辽圣宗统和年间,改谥号为‘文献’。辽兴宗登基之后,又增谥号文献钦义皇帝,庙号义宗,追谥两位王后封号为‘端顺’、‘柔贞’。”

厉秋风听孙光明又将话题引到了耶律阮身上,心中暗想:“这孙光明和司徒桥说起话来都是长篇大论,全无重点可言。从一件神器袈裟,说到了玄奘法师西去天竺求取佛经。随后又讲起李世民争夺天下,武则天篡位,怀义和尚建明堂。现在又将话题扯到了耶律倍父子身上。悔不改自己随意问了几句,倒惹出他这么多话来。唉。”

孙光明看了厉秋风一眼,见他神情漠然,知道厉秋风听得烦了,便即笑道:“我就长话短说罢。大约五、六年前,我在邙山盗了一座陵墓,想不到墓中埋的竟然是北宋初年的一个和尚。在这和尚的棺椁之中,放着一卷帛书。这和尚在帛书中讲述了耶律倍来到中原的经过,其中提到了耶律倍好读汉文,藏有众多珍本汉书。他南下中原之时,随身携带了他历年收集的珍本书籍。其中有诸葛武侯留下的一幅阵图,据说能驱使鬼神,端得是厉害无比。

“耶律倍被李从珂派刺客杀死之后,这僧人听到消息,甘冒奇险为耶律倍收尸。其实他是想趁乱将那幅阵图取走,以免落到恶人手中。只不过刺客当街杀掉耶律倍后,李从珂便派军兵封闭了耶律倍的府第,那僧人无法进入,只得将耶律倍的尸体暂时埋于一处荒坡之上。

“后来契丹军队和石敬塘的兵马攻进城来,契丹军队的统兵大将听说这僧人安葬了耶律倍的尸体,但将他找去,赏了他不少银子,又将耶律倍和他两位姬妾的尸体,连同耶律倍府中的书籍等物尽数运回了契丹。这僧人虽然一心想将阵图取回,却始终没有机会下手,最后郁郁而终。他留下这卷帛书,便是告诉后人,这阵图被契丹夺走。只不过契丹人粗鲁少文,不知道这阵图的厉害。须得趁早将这阵图夺回,否则契丹人知道了这阵图的厉害所在,只怕中原再无宁日。”

(

第660章

(),

厉秋风想不到其中还有这么多波折,孙光明想要将这阵图弄到手,看样子耗费了无数心血,竟然将这些事情查得如此清楚。正因为如此,此人处心积虑要获得阵图,他的目的必然极为重大,若是有人想要阻拦他成其大事,此人报复起来手段更是无比狠毒。自己与他结伴同往高平,只怕比与司徒桥同行更加危险万分。

他正思忖之间,却听孙光明说道:“我得了那卷帛书之后,便专门去了一趟辽东,在闾山主峰望海山下东边的山谷,找到了辽国东丹王耶律倍的显陵。只不过我进入显陵之后,却发现这座陵墓内竟然空空如也,不只没有任何陪葬,就连耶律倍的棺椁中也是空的,情形当真是诡异之极……”

厉秋风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耶律倍被辽人带回辽东安葬,虽然陵墓规模宏大,但是辽国被金国所灭,其后蒙元又消灭了金国。这几百年来,辽东战火不断,定然是有人趁乱盗掘了耶律倍的陵墓,将墓中的东西尽数搬走。或许就是乱兵所为,却也说不定。”

孙光明摇了摇头,道:“厉大侠是正人君子,只怕对盗墓一道所知并不甚多。若是江湖上的大盗下手,人数定然不会太多。这是因为盗墓是重罪,若被官府抓捕,便是死罪。是以盗墓贼下手之时,只能带最亲近之人,以防消息泄漏出去。人手越多,就越容易泄漏消息。另外珍宝惑人心,见了墓中那些奇珍异宝,人人都有独占之意。若是同伙多了,不免忽生内讧。我在耶律倍的陵墓中仔细勘察,这陵墓规制极大,即便有十几名大盗同时下手,却也不能将墓中陪葬搬得如此干净。而且我在陵墓宝顶和四周都仔细搜过,虽然发现了三处盗洞,只不过这三个盗洞都没有打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竟然是半途而废。我可以断定,这显陵自建成之后,绝对没有盗墓贼挖掘盗洞进入到墓内。”

厉秋风笑道:“这恰好证明了是大军所为。据说楚霸王项羽攻入长安,率领三十万大军挖掘秦始皇陵,用了三个月工夫,将陵墓中的金银珠宝搬了一个干干净净,最后放了一把火,将陵墓烧成了一片白地……”

厉秋风尚未说完,却见孙光明脸上的肌肉扭曲了几下,沉声说道:“绝对不是这样。秦始皇陵墓我去过数次,没有发现盗掘的痕迹。”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厉秋风,接着说道:“厉大侠有所不知,辽国立国之后,虽然与宋国多有征战,但是战事只是发生于宋初的几十年间,而且战场集中于幽云十六州,辽东一带倒是没有受到兵火之灾。自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各自罢兵,一百多年未动刀兵。女真虽然崛起于辽东,只不过以游猎为生,并未深入闾山一带。况且女真一族粗鲁少文,若是大举盗墓,定然只会有蛮力打开墓门。可是我进入陵墓之时,墓门完整无缺,没有一丝一毫撬痕,定然不是军队所为。其后蒙元灭金,与女真灭辽几乎没有什么区别,闾山一带并未发生过大战,也没有大军在此处集结。这陵墓如此古怪,当真是蹊跷之极。”

一直沉默不语的苏岩此时突然开口说道:“还有一件事,只怕厉大侠没有想过。自古以来,若想成大事的帝王,绝对不会公然盗掘前朝的帝陵。这是因为当年楚霸王项羽兴兵伐秦,兵锋所指,所向披靡,直到打进长安,夺了秦朝的天下。论天理人心,武力强盛,这天下都应该由项羽来坐。只不过项羽‘其兴也忽焉,其亡也勃焉’,数年之间,便被刘邦击败,最终落了一个乌江自刎的下场。推本溯源,便是因为项羽杀进关中之后,挖掘秦始皇陵,伤了阴德,上天夺了他的帝王之脉。后世帝王以此为鉴,即便夺了江山,却也善待前朝皇帝陵墓。如刘邦入长安之后,派兵保护秦帝陵墓,且留下了守陵人世代看护。而挖掘前朝陵墓的王朝大多短命,项羽就不说了,三国时期曹操为筹措军费,设了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四处盗掘前朝王陵,结果曹氏子孙三代即亡于司马氏之手。金国兴起之时,先灭辽国,再南下攻宋。靖康之变后,金兵砸毁了数座宋帝陵墓,结果金国享国不过百年,最后被蒙元所灭,亡国君臣遭遇之惨烈,却也不亚于靖康之变后的宋徽宗和宋钦宗。是以大凡有作为的开国帝王,都对前朝皇陵妥善保护。金国崛起,虽然攻占汴梁之后,对宋帝陵墓多有破坏,不过在辽东却没有对辽帝陵墓下手。是以耶律倍的陵墓空空如也,想来不是金兵下的手。”

厉秋风心中暗想,管他是谁下的手,总之与我没有关分关系。这苏岩不知是孙光明的仆人还是姬妾,虽然身有武功,可是看上去总有几分忧郁,或许身有隐疾,却也说不定。

三人谈谈讲讲之间,不知不觉已走出了云台山余脉。官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待到了午时,三人进了一座大镇子。这镇子颇为热闹,三人先是找了家酒馆吃了午饭,厉秋风又找了一家成衣铺买了一套衣衫换上,这才随孙光明和苏岩一起继续北行。

一路无话,到了傍晚时分,三人到了一座名为风尾村的庄子。庄子中有一家天问客栈,三人便在客栈留宿。正逢天寒地冻之时,南来北往的客商极少,是以这客栈的客房闲了大半。孙光明要了三间上房,店主笑得脸上净是皱纹,亲自将三人送入各自的客房,连声告罪,请三人稍候,一会儿便送上酒菜。孙光明笑道:“酒菜什么的倒不甚急,要紧的是赶紧准备好三大桶热水,要好生洗个澡,否则连饭也吃不下去了。”

孙光明说完之后,又塞给店主几钱碎银子。那店主越发高兴起来,一边道谢一边小跑着到了前厅,连声呵斥小二还不为客人准备热水。过了一柱香工夫,店主便带着两名小二抬着大木桶送了过来。

孙光明让店主先将两个装满热水的大木桶分别送入苏岩和厉秋风的屋子,自己等最后一个木桶送来,这才脱去衣衫,在木桶中美美地泡了大半天。直到热水渐凉,他才出了木桶,擦干净身子,只觉得通体舒泰,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待三人收拾停当之后,店主先是带着小二将三个大木桶尽数抬走,又将地面上的水迹尽数擦拭干净,这才满脸堆笑,对孙光明说道:“大爷,你们三位是各自在屋中用餐,还是将酒菜送在一个屋中,三位一起用餐?”

孙光明略一沉吟,道:“我们不喝酒,劳烦大叔将饭菜分为三份,每人屋中备置一份即可。”

那店主答应了一声,便即转身离去。孙光明见厉秋风站在走廊之中,便即笑道:“厉大侠是官场中人,用餐之时极为讲究,我猜想厉大侠还是单独用餐比较方便,便擅作主张,厉大侠不要见怪。”

厉秋风道:“孙先生说得哪里话来?这一路之上多亏了孙先生安排妥当,厉某沾了孙先生的光,实在是惭愧之极。”

两人说话之间,小二已提着食盒送来饭菜。孙光明让小二先将饭菜送到厉秋风的屋子之中,厉秋风哪里肯答允,一定要将饭菜先送入孙光明的屋中。两人推让了半天,最后厉秋风没有办法,只得应承了下来。

凤尾村虽然只是一个小庄子,不过这家客栈的饭菜倒颇为讲究。四盘菜肴虽然只是寻常的农家小菜,只不过食盒盖子甫一打开,香气便飘了出来。厉秋风赞道:“好香,好香。小哥,你们店里的大厨真是了不起。”

那小二一边摆放碗筷,一边笑嘻嘻地说道:“只是可惜公子不喝酒,咱们店里的桂花香酒,那可是百里闻名,就连县城里的大老爷们,也时常派家人来买酒。”

厉秋风并不喜欢喝酒,听小二如此一说,并未放在心上,只道小二吹嘘店中的美酒,自然是为了招揽生意。那小二摆放好碗筷之后,道了声罪,便即提着食盒退了出去。厉秋风骑马走了一天,只是早上啃了两个馒头,此时早已饥肠辘辘。孙光明和苏岩又不在身边,他便也不讲究什么礼数,当真是风卷残云一般,片刻之间便将四盘菜肴吃了一个干干净净,随后又将一碗白米饭狼吞虎咽吃了下去,这才心满意足,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只待小二来收拾碗筷。

正当他仔细回想这几日的情形之时,忽听得门外一阵吵嚷之声。厉秋风倏然站起身来,快步走出屋门,却见孙光明和苏岩已到了走廊之中。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听得吵闹之声来自前厅,便即走了过去。

却见前厅内已站了十几个人,除了店主和两名小二之外,还有一个矮胖和尚。另外几人却是住店的客人,正自站在一边指指点点,脸上尽是一副兴灾乐祸的神情。

那矮胖和尚一脸横肉,僧袍破破烂烂,上面还沾满了黑乎乎的油腻污垢。只见他左手托着一个破瓷钵,右手单掌竖在身前,笑嘻嘻地看着店主。店主却是一脸凶相,冲着和尚嚷道:“老子这一辈子最不喜欢的便是斋僧,这剩菜剩饭便是扔给乞丐,也不会给你们这些贼秃!你还不快点给老子滚出去?!”

(

第661章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拳来掌去,先是厉秋风以攻对攻,以怪招抢得先机,玄机和尚却以怪招应对怪招,又将先机抢了回去。他心下暗想,自已手中的瓷钵虽然看似破烂,却是一件神器,厉秋风的功力再深厚,毕竟是血肉之躯,他这一拳打到破钵之上,势必被阻上片刻。自己右掌便可劈中厉秋风胸口,非将他立毙当场不可。

厉秋风自然知道玄机和尚的打算,只不过他并未收回右拳,而是加紧催动内力,右拳击出之力不止未有减弱,反倒又强了几分。拳未打到,拳风直袭了过去,玄机和尚登时感觉到脸上一阵寒意,心下不由一凛。他见厉秋风这一拳已出了全力,心下暗想,自己这瓷钵虽然是神器,可是若是被厉秋风打上一拳,即便不被击成碎片,却也极可能损毁。玄机和尚视这破钵为性命,如何肯让它被厉秋风击毁?

眼看着厉秋风这一拳就要击中破钵,玄机和尚左手倏然收回,右手手腕一翻,化掌为爪,直抓向厉秋风右臂手肘处。

玄机和尚变招快若闪电,厉秋风右拳若是仍是打向玄机和尚,手肘要害势必被玄机和尚抓住。到了那时,要么被玄机和尚扣住手臂上的曲池穴,全身酥麻,落入玄机和尚的掌握之中。要么被玄机和尚抓住右臂,以内力震断厉秋风的右臂。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厉秋风都会被玄机和尚重创,这场比武必败无疑。

厉秋风见势不妙,电光火石之间,他牙关一咬,左拳倏然打了出去,直击向玄机和尚右臂手肘之处。

方才厉秋风以右拳抢攻之时,左拳护在胸前。只不过他全身内力贯注于右手,是以左拳只是虚招。此刻危急之下,他左拳打了出去,虚招却又化为实招,玄机和尚的右手若是仍然抓向厉秋风的右臂,厉秋风左拳便会击中玄机和尚的右臂手肘处,非得重创他不可。

玄机和尚见厉秋风仍然使出两败俱伤的抢攻招数,却也不想与他拼命,只得右掌一收,手腕翻转,只听“啪”的一声,却是玄机和尚的右掌与厉秋风的左掌相交。两人都觉得对方掌力雄浑之极,身不由已便向后退去。只不过玄机和尚退了三步之后,便即将身形稳住,左手仍然托着破钵,右手成掌,虚按在身子右侧,神情不变,呼吸绵长,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厉秋风却是连退五步,最后虽然将身子稳了下来,却是晃了几晃。他口中吐出一口闷气,抬头望向了玄机和尚。

方才两人对了一掌,各自都用了全力。若是有武林高手在旁边观战,自然以为厉秋风败相已露,玄机和尚大占上风。却不知玄机和尚的内力修为确在厉秋风之上,只不过方才对掌之时,厉秋风以左掌应对玄机和尚的右掌,已是被玄机和尚占了便宜。而且双掌相交之时,厉秋风知道自己内力不如玄机和尚精纯,借着对手的掌力向后急退,将玄机和尚的雄浑内力消解了大半。若是江湖武人比武较技,厉秋风已是输了一招。只不过两人此番动手,迹近于生死相搏,厉秋风不惜以退为进,借退后之机消解对手的掌力,不与内功深厚的敌人强打硬拼,乃是武学正道,并非是被玄机和尚打败。

两人这一交手,似乎过了大半天工夫,其实拳来掌往,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两人均知对手武功极是厉害,再也不敢有半分小觑之心。是以各自退开之后,互相盯着对方,片刻之后,两人各自一声低吼,身形闪动,却又打在了一处。

玄机和尚初时以绝学“玄冰神掌”出手攻击,只不过与厉秋风对了一掌之后,却发觉对手内力虽不及自己精纯,相差却也不多。若是自己以玄冰神掌与厉秋风缠斗,就算攻击得手,对方以内力反击,自己也非受重伤不可。与厉秋风同行的那两人武功不弱,若是窥伺在侧,见自己击杀厉秋风,却也身受重伤。两人若是趁机出手,自己非死在两人手中不可。是以与厉秋风动起手来,玄机和尚弃玄冰神掌不用,使出来的却是凌厉无匹的小擒拿手功夫。

厉秋风用的却是江湖中常见的“石头拳”。这门功夫源出少林派长拳功夫,在黄河以北极为常见。这套拳法架子沉稳,招式大开大阖,是修习外家功夫时的入门拳术,是以江湖中很多门派都练习这门功夫。只是厉秋风将这套石头拳使得更为精巧,揉合了南派通臂拳的招数,搏击之时少了些许北派拳法特有的刚劲,却多了南派武功的阴柔之气。玄机和尚的小擒拿手使将出来虽然虎虎生风,却被厉秋风用石头拳一一化解。

两人在河岸边的雪地上拳来掌往,蹿高伏低,打得极是激烈。地上的积雪被两人拳脚带动,不时腾空而起,纷纷扬扬地四处飘散。有的雪片坠入河中,有的雪片却落到两人身上。斗到后来,两人头上、脸上和身上尽是冷冰冰的白雪,已然瞧不清楚对手的身形,只是各自将武功尽情施展出来,打得更加激烈。

厉秋风脸上盖着一片白雪,冷冰冰的甚是难受。他出手之际,体内真气激荡,热气自毛孔之中散发出来,那片白雪化为雪水,从他脸上直流入脖颈下的衣衫之中,冷冰冰的甚是难受。只是两人激斗正酣,却也无暇去将雪水擦除。

玄机和尚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头上无发,雪片更易堆积在天灵盖上。片刻之后,这雪片化为雪水,从他脸上、后脑、左右双耳处一直流入衣衫之内,使得他身上又冷又痒,极是难受。只不过他与厉秋风出手都是极快,生怕为对手所乘,哪敢伸手去将雪水擦除。

堪堪斗到分际,玄机和尚使出一招“顺手牵羊”,右手自身前掠过,直捏向厉秋风右手虎口。两人斗了半个多时辰,玄机和尚将小擒拿手来来回回使了四遍,此时已是将小擒拿手使到了第五遍,厉秋风自然记住了他的招式。见玄机和尚右手如鹰爪,直向自己右手虎口抓来。他早就等着玄机和尚这一招,待玄机和尚抓了过来,厉秋风佯装后退闪避,待他这一抓落空之后,厉秋风原本向后急退,此时左脚用力踩住地面,身子登时凝立不动。同时右足一点,身子斗然弹了起来,猱身扑向了玄机和尚。

此前玄机和尚使出“顺手牵羊”这招时,厉秋风都以石头拳第十九式“大江东去”拆解。待玄机和尚第五次使出“顺手牵羊”,厉秋风确实也是用“大江东去”拆解。只不过他退开之后,却突然反扑,便如踩到了一根弹簧之上,来势极其迅猛。

这一招大出玄机和尚意料之外,待他惊觉之时,厉秋风已扑到他的头顶,右掌一举,“呼”的一声,直向他天灵盖上拍了下来。此时玄机和尚左掌托钵,右掌堪堪将“顺手牵羊”这一招使完,厉秋风已趁机而入,趁他双掌都无暇抵挡之时,右掌已自拍到了他头顶。

电光火石之间,玄机和尚左手突然松开破钵,手腕一搬,反掌迎向了厉秋风的右掌。只听“砰”的一声响,双掌相交,玄机和尚的身子晃了几晃,右脚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双脚一前一后同时用力,这才稳住了身形。

厉秋风被玄机和尚这一掌震飞出去,向后翻了两个跟头,这才落到了地上。他长出了一口气,道:“好厉害的般若掌。玄机大师,你是少林寺哪一位高僧的门下?”

原来方才厉秋风突施奇招,破了玄机和尚的防御圈子,直取他天灵盖要害。这一招看似随意,却是厉秋风在与玄机和尚缠斗之际想出的法子,可以说若非厉秋风武功高强,心思缜密,换了另一人,绝对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且在两人激战之间,竟然想出了这样的怪招。玄机和尚武功虽高,可是论起与人殊死相斗的经历,却要远逊于厉秋风。是以一时不慎,竟然被厉秋风瞧出了破绽。万般无奈之下,他自然而然地使出了自幼修习的般若掌,这才将厉秋风逼退。

须知武林高手,武功招数或许可以隐藏或模仿,但是内力运转的法门却是决计无法伪装。方才玄机和尚于电光火石之间,左掌翻转,反手一掌击退厉秋风,这一掌在招式上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掌力吐出之际,掌风刚猛无俦,正是少林寺般若掌独有的以内力攻敌之法门。厉秋风立时察知,待退开之后,便即说出了玄机和尚这门功夫的来历。

玄机和尚见武功家数被厉秋风识破,却也并不吃惊。此时那破钵堪堪要落到地面上,只见玄机和尚左脚伸出,轻轻向上一抬,脚背正迎住了坠向地上的破钵。只见那破钵倏然弹起,稳稳地落在了玄机和尚的左掌掌心之中。

玄机和尚冷笑一声,道:“你若是能打赢我,自然会有人告诉你!”

厉秋风看着玄机和尚,点了点头,道:“此前空明寺的德赫和尚虽然也到了无极观,可是我仍然不敢确定少林寺参与了此事。只不过玄机大师使出了般若掌,厉某才断定少林寺绝对没有置身事外,而是参与了当年围杀魔教一战。”

玄机和尚冷笑道:“魔教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此等玄魔小丑,杀之何妨?你这魔教妖人,要为魔教复仇,先问问贫僧答不答允?!”

(

第662章

厉秋风哈哈一笑,道:“厉某叫你一声大师,你这和尚倒飘飘然起来了。你口口声声说什么魔教妖人,无非是想杀人灭口罢了。既然你不知悔改,兀自作恶,于公于私,厉某也放不过你。”

厉秋风说完之后,脸色倏然一变,便如同罩上一层严霜,冷冷地盯着玄机和尚。

玄机和尚见厉秋风身形挺拔,如岳冷渊,目光中透出阴森森的杀气,知道此人已动了杀心。他心下暗想,这个魔教余孽果然了得。方才与我动手过招之际,他只以石头拳见招拆招,自然也是与我一般,有意隐瞒武功。此刻被我揭穿了真面目,便要杀人灭口。再行出招之际,定然下手狠毒。我须得小心在意,一出手便要了此人的性命。否则缠斗下去,只怕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厉秋风见玄机和尚站在河岸边缘,背后距离冰上被砸开的大洞不过数尺。双足不丁不八,左手兀自托着破钵,右掌竖在身前,看似浑不在意眼前的情势,只不过身上破烂的僧袍却如同吃饱了风的船帆一般鼓了起来,显是全身已布满真气,出手之时,必是全力一击。

厉秋风知道这和尚内功深厚,方才只用了般若掌中的一招,便将自己震退,单以武功而论,虽不及广智和尚和玉清子,相差却也不远。此时这和尚已动了杀机,再行出手必然是雷霆一击。是以心下也不敢有丝毫放松。只见他双臂一振,大步向玄机和尚走了过去。

他行走之际,步子迈得很大,只是落地之时却是极稳。此前两人搏杀之际,已自将河岸边这片雪地上的积雪踢打得七零八落,露出了积雪下的枯草碎石。而厉秋风每一脚踩下去,看似力有千钧,脚下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玄机和尚见厉秋风行走之时举重若轻,虽然走得极稳,却不发出半点声音,知道他已经将全身内力集中于双臂之上。玄机和尚知道厉秋风这一击必然极为凌厉,心下暗自提防。

待厉秋风走到玄机和尚身前六七尺处,倏然停下了脚步,随即左掌横切向玄机和尚的脖颈,右掌划了个圈,却是推向了玄机和尚小腹。

这两掌打出之际,虽说去势不慢,却不带半点风声。不似武林高手交手过招,倒像是小孩子间打打闹闹一般。

玄机和尚却知道厉秋风双掌一取自己的脖颈,一取自己小腹,看似掌上均没有用力,那是因为厉秋风是要看自己如何应对。若是自己抵挡他左掌,他右掌便化为实招,攻自己小腹。若是自己抵挡他右掌,他左掌便倾注内力,切向自己脖颈。若是自己同时封堵他左右双掌,这人便要趁机变招,另行攻击其它要害之处。这是因为厉秋风知道内力不及自己,双掌这才虚虚实实,要引得自己贸然出手,他才有机可乘。

玄机和尚心下暗想,这小子虽然武功不弱,不过毕竟年纪尚轻,这等招数使将出来,若是其他人不免上当,可是在自已面前用这招数,无异于班门弄斧,只能自取其辱。

眼见厉秋风的左掌已切到玄机和尚面前,想不到玄机和尚倏然后退,厉秋风这一掌便切了一个空。他右掌尚在左掌之后,左掌既然落后,右掌便更加失了准头。

玄机和尚连退两步,已然站到了河岸边缘,双脚倒有一大半悬空在河岸之上。只见他左手托着破钵,右掌虚按在身子右侧,身子在河岸上前扑后晃,便如轻风拂柳,看似随时都能掉落到冰窟之中。

厉秋风见玄机和尚背对河水,身子大半悬于河上,正是攻击他的大好时机。是以他双掌一错,右足一点,合身扑了过去。半空中双掌齐推,“呼”的一声,直击向玄机和尚面门。

这一推他已出了全力。玄机和尚内力虽在他之上,不过大半个身子悬于河岸之外,无从借力,若是硬接厉秋风这一掌,非得被震落到冰窟中不可。

玄机和尚见厉秋风全力一击,心下暗想,你小子也不想一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傻,退到河岸边上,身子悬于水上,等着你来攻击?你这小子上了大当,看我如何炮制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厉秋风见玄机和尚身子凝立不动,只是目光中却突然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他心下暗想,你这贼秃也不想一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傻,明知道你退到河岸边是诱敌深入之举,偏要全力扑击?你这贼秃上了大当,看我识破你的武功来历,再废了你的武功,派你来杀我那人,还能有什么办法?

眼见厉秋风的双掌就要打到玄机和尚的面门,却见玄机和尚右掌突然化为爪形,凌空向冰窟中一抓。只听“嗤”的一声,冰窟的水面上倏然飞起一道银光,直落入玄机和尚的右手中。只见他右手手腕一翻,手中那道银光直刺向厉秋风小腹。

此时两人相距不过数尺,厉秋风又身在半空,正是避无可避之时。只见玄机和尚右手那道银光如矫龙出水,声势惊人,直取厉秋风小腹要害,势要将他刺一个透心凉。

电光火石之间,厉秋风右足斗然踢出,真踹向玄机和尚左手托着的破钵。玄机和尚视这瓷钵如性命一般,见厉秋风右足踢了过来,不由自主地左手一翻,避开了厉秋风这一踢,左肘趁机一推,却是直击向厉秋风足底“涌泉穴”。

这一招变守为攻,实是极为高明的武功招数。只不过厉秋风要的便是玄机和尚如此应对,见他手肘撞了过来,他右足足尖一动,正点在玄机和尚的手臂之上。借着这一点之力,他的身子倏然向后翻出。只听“哗”的一响,声如裂帛。却是厉秋风向后翻出之时,略慢了慢,玄机和尚手中那道银光将他胸前衣衫划了一道大口子。所幸厉秋风身形极快,这才免了开膛破肚的大难。

只见厉秋风的身子如风车一般,在空中连翻了三个无头跟头,一心想要避开玄机和尚手中那道银光。玄机和尚突施辣手,正是大占上风之时,怎么会容他逃生?是以厉秋风向后疾退之时,玄机和尚却跟了上来,右手那道银光如一条毒蛇一般,紧随着厉秋风的身子,似乎随时都能刺入他的身体之中。

电光火石之间,厉秋风已自落到地上。只不过他立足未稳,玄机和尚已自冲到了他的面前,右手银光闪动,直取厉秋风咽喉。厉秋风见这银光来势极快,自己无从招架,又是一个跟头向后翻出。玄机和尚大踏步追了上去,手中银光霍霍,分刺厉秋风身上数处大穴。

两个一退一进之际,瞬间距离河岸已有数丈。玄机和尚大占上风,心下得意,暗想你这小子虽然轻功极高,可是一味后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他得意之间,正想催动内力,将厉秋风一招刺死。蓦然间只听“铮”的一声轻响,眼前寒光闪动,只听“嚓”的一声,手中银光已然短了数寸。

玄机和尚只觉得右手略轻了一轻,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却见厉秋风右手已多了一柄长刀。

原来厉秋风方才在河岸边被玄机和尚突施反击,虽败不乱,先是翻了三个无头跟头,见玄机和尚紧追不舍,再向后退出之时,心中已有了主意。待玄机和尚追了过来,厉秋风已自退到了插在地上的警恶刀旁边。见玄机和尚手中的银光追刺而至,厉秋风右手倏然拔出警恶刀,一刀便将玄机和尚手中那道银光削短了数寸。

厉秋风长刀在手,立时挥刀反击。只见他手腕急转,手中的长刀幻化出无数刀影,直向玄机和尚卷了过去。玄机和尚大惊失色,哪里还敢追杀,只得右足一点,身子向后飘落。只不过厉秋风身子却也弹了起来,直向玄机和尚扑了过去。玄机和尚边退边挥舞手中那道银光遮挡,只盼着能阻挡厉秋风手中的长刀。只听“嚓嚓嚓”之声不绝,玄机和尚手中的银光越来越短,却是被厉秋风的长刀接二连三地将银光削断所致。

刹那之间,玄机和尚已飘到河岸边缘,他右手中那道银光也恰好在此时消失,却是最后数寸已被厉秋风长刀削断。只不过他堪堪落到河岸边缘之时,右手凌空一抓,只听“嗤”的一声响,冰窟中又飞出了一道银光,正握在玄机和尚的手中。只见他右腕一翻,那道银光直迎向了厉秋风攻过来的一刀。

“嚓”的一声,银光自中间断开,却是又被厉秋风一刀削断。

玄机和尚大惊,只不过他变招极快,银光一断,他右掌掌心吐力,只听“呼”的一声,剩下的半截银光已自脱手飞出,直袭向厉秋风的眉心。厉秋风脑袋一歪,那半截银光堪堪从他右颊飞过。

趁着厉秋风避开那道银光之机,玄机和尚右手又是一抓,从冰窟中又抓出一道银光,便向厉秋风刺了过去。只见厉秋风长刀挥动,又将那道银光削断。

转眼之间,玄机和尚从冰窟中一连抓出九道银光,却尽数被厉秋风手中的长刀削断。待他抓起第十道银光之时,出手已不如初时那般迅捷。是以他刺出银光之时略慢了慢,这次厉秋风却没有削断他的银光,手中长刀变削为劈,竟然迎着银光直切了下去。只见玄机和尚手中的银光倏然间一分为二,电光火石之间,警恶刀已劈到了玄机和尚的面门。

(

第663章

();

厉秋风心下一怔,看了一眼孙光明,道:“孙先生,为何你如此有把握,难道你在高平早已设有伏兵不成?”

孙光明话一说话,心下便颇为后悔,自知得意忘形之下,竟然将心中所想的事情脱口说了出来。听厉秋风如此一问,他心中念头急转,先是嘿嘿一笑,这才说道:“高平古战场地形复杂,此前我与司徒桥曾在那里斗法,各自布下机关。玄机和尚武功虽然厉害,只是不懂机关消息之术,若是陷入到机关陷阱之中,自然无法再行追杀。”

厉秋风心下暗想:“你摆下的这些奇门五行的机关,虽然能够制造出真假难辩的幻境,甚至以幻境杀人。只不过遇到武功高手,这些障眼法却并没有太大用处。何况玄机和尚又是佛门弟子,精通禅理,这些虚妄的鬼神幻境只怕被他一眼便能识破。孙光明这几句话分明是在敷衍我,他在高平定然是另有布置,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只是另有一层意思,厉秋风却隐藏在心底,甚至自己也不敢去想。玄机和尚虽然武功高强,不过他毕竟只是孤身一人追了上来。而驱动玄机和尚的势力,只怕大到了难以想像的地步。自已无意中卷入到多年前魔教与武林各大门派之争,以一人对抗各大门派,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难以逃脱对方的毒手。何况自己已然反出锦衣卫,虽然阳震中临别之际,说话云山雾罩,似乎无意与自己为难。只不过官场中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们心中没有什么天道公理,有的只是权势地位。朝廷此前在云台山也确实布有眼线,若是也派人追杀自己,只怕自己更难应付。

孙光明见厉秋风沉吟不语,心想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总之先遮掩过去为好。待到了高平,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时自然与厉秋风分道扬镳,此生不再相见。念及此处,他哈哈一笑,道:“咱们先好好歇息一晚,有什么事情,待到了高平,自然便见分晓。”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三人结算了店钱,便即骑马上路。过了凤尾村之后,路上积雪渐少,待进入山西境内,四周已再也看不到冰雪。想来这场大雪,只是降在河南,而山西省内并未下雪。只不过北风凛冽,若以寒冷论,却要比河南更为难受。

三人见道路平坦,便即快马加鞭,一路上只在中午时分打了个尖,傍晚时分已赶到了晏里镇。此处距离高平已不足六十里路,只不过道路难行,其间还有两条大河,三人计议之后,便在镇中找了一处客栈歇息。

这一晚三人各怀心事,睡得都不太踏实。厉秋风三更天便从恶梦中惊醒,再也睡不着了。这几个月之间发生的事情纷至沓来,一时之间竟然摸不到头绪。不知不觉间又想起了慕容丹砚,心下既有几丝安逸,更多的却是忧虑。这两天他虽然数次向孙光明打听,到底从何处知道江南神医兰七星出手救治慕容丹砚的消息,孙光明总是将话头绕了开去。只不过他向厉秋风拍着胸脯保证,慕容丹砚性命无忧,只不过受伤颇重,至少要休养半年,伤势方能痊愈。厉秋风虽然心下仍然忧虑,却也不能逼问孙光明,只得不再询问。

待得天亮之后,三人便即结束停当,离开晏里镇之后,快马加鞭,直向高平县城奔去。待到了高平县城东门之外数里处。眼看着四处无人,孙光明对厉秋风和苏岩说道:“咱们要去的地方是高平城西,就不必进城了,自城北绕过县城,直奔城西即可。咱们每人骑着马,又各自另带了一匹,实在有些扎眼。此处距离古战场已不远,不妨将多余的坐骑在这里赶开,免得引人注意。否则让衙门知道,不免另生枝节。”

三人下了坐骑,将搭在另外三匹马上的行李搬到自己的坐骑上,这才将三匹马赶开。

孙光明见三匹马慢慢走远,这才对苏岩说道:“你到城内采办些干粮和应用之物,咱们在城西谷口村汇合。”

苏岩答应一声,便即骑马向城门奔去。孙光明却带着厉秋风纵马北行,直向城北奔去。待到了北门,又折向西行。此时已近午时,道路上的行人稀稀落落,不时还能看到设卡收取盐税的差役。两人生怕引得官府怀疑,只得勒住坐骑,不再狂奔,而是沿着一条大路向西缓行。

待到了城西之后,孙光明看了一眼高平县西城的城门,便即带着厉秋风向西走去。厉秋风四顾无人,对孙光明道:“这高平县城规模不小,怎么人烟如此稀少?”

孙光明道:“高平三面环山,地势险要,丹河自北向南纵贯全境,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无论大军从北向南,还是从西向东攻击,都绕不开高平。千百年来,这里不知道打了多少次大战,死伤何止百万?这些怨灵阴气郁积于此地,不似阳宅,倒似阴间。每次大战之后,便又多了许多冤魂,又有谁想久居于此?”

厉秋风想起当年长平大战,秦赵两国百万大军云集于此地,双方对峙三年,赵王中计,临阵替换主帅,由全无实战经验的赵括取代老将廉颇。赵括成为赵军统帅之后,便即转守为攻,结果被秦军分割包围,最后赵国全军覆没,四十万大军除战死者外,尽数被秦国大将白起活埋。以惨烈而论,纵观历朝历代,自当以长平大战为第一。

孙光明骑在马上,边走边道:“大半个高平县,都是当年长平大战的战场。不过死人最多的地方,据说便是在谷口村。当年赵军被围,水粮断绝,赵军统帅赵括无奈之下,只得下令突围。他亲自带兵冲锋,死在秦军的弓箭之下。赵军失了统帅,又无粮草救兵,最后大半投降。被白起这个屠夫骗到谷口村周边的几处山谷之中,尽数活埋。只留下三十六名年幼小兵,放回赵国报信,以震慑赵人。当日我追踪司徒桥到了高平,他就是在谷口村周边寻找秦军埋尸之处。我想他拿到了锦匣中的东西,一定会再到谷口村,想布设诸葛遗阵,唤醒骷髅大军,以实现他的阴谋。只要咱们到了谷口村,就一定能找到司徒桥。”

厉秋风听他说话,虽然声音沉稳,却掩饰不住兴奋之情。厉秋风沉吟片刻,沉声说道:“找到司徒桥之后,孙先生又要如何?”

孙光明看了厉秋风一眼,道:“厉大侠,我要的东西,你应当知道。你要的东西,我却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只要你不碍我的事,我也绝对不会与厉大侠为难。”

厉秋风道:“我猜测司徒桥耗尽心力,是想利用骷髅大军,颠覆大明王朝,斩杀成祖朱棣的后人,为忠于建文皇帝的众臣报仇。孙先生说自己寻找诸葛遗阵的阵图,是为了试试这阵图是否像传说中那般厉害。可是当日司徒桥也是这样对我说的。可见孙先生和司徒桥寻找阵图,绝对不是痴迷于机关消息之术这般简单。只是孙先生不愿意说出目的为何,厉某也不好勉强。只不过厉某有一句话,说出来孙先生会心下不快,不过厉某以为,孙先生是一个聪明人,有些事情,厉某还是要说上几句,不知道孙先生是否想听?”

孙光明道:“厉大侠有话尽管说便是。”

厉秋风道:“家国大仇也好,私人恩怨也罢,若是牵涉到无辜百姓,导致生灵涂炭,总不是什么好事。所谓诸葛遗阵,突然在江湖出现,又引出这么多前朝恩怨传说,以厉某之见,此事荒诞不经,多有可疑之处。孙先生和司徒桥都是聪明绝顶之辈,却陷于这些歪理邪说而不可自拔,只怕落入他人陷阱之中。还望孙先生好自为知,不致为他人所利用。”

孙光明看了一眼厉秋风,叹了一口气,道:“厉大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此事关系重大,不是我一人可以决定。后事如何,我无法知晓,只能尽力做好我应做之事,便是对得起先祖。”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停,接着说道:“不过我可以向厉大侠保证,此事不论结果如何,都会至此为止,不会再祸及后世。何况此事虽然诡异,即便我做成了大事,却也不会致使生灵涂炭,只是要为我家先祖讨一个公道。”

厉秋风点了点头,两人不再说话,只是缓辔而行。走了一个多时辰之后,便即转入一条小路。这条小路宽只丈许,两侧尽是枯树。寒风掠过,枯枝呜咽作响,传入耳中,慑人心魄。

孙光明叹了一口气,道:“厉大侠,咱们脚下这条路,就是当年秦军押送三十余万赵军俘虏,走向白起早已挑选好的几处山谷的通道。三十多万人的性命,一夜之间化为冤魂,这就是那些名臣大将做的好事。”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一刀倾情》,微信关注“优读文学”,聊人生,寻知己~

(

第664章

厉秋风哈哈一笑,道:“厉某叫你一声大师,你这和尚倒飘飘然起来了。你口口声声说什么魔教妖人,无非是想杀人灭口罢了。既然你不知悔改,兀自作恶,于公于私,厉某也放不过你。”

厉秋风说完之后,脸色倏然一变,便如同罩上一层严霜,冷冷地盯着玄机和尚。

玄机和尚见厉秋风身形挺拔,如岳冷渊,目光中透出阴森森的杀气,知道此人已动了杀心。他心下暗想,这个魔教余孽果然了得。方才与我动手过招之际,他只以石头拳见招拆招,自然也是与我一般,有意隐瞒武功。此刻被我揭穿了真面目,便要杀人灭口。再行出招之际,定然下手狠毒。我须得小心在意,一出手便要了此人的性命。否则缠斗下去,只怕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厉秋风见玄机和尚站在河岸边缘,背后距离冰上被砸开的大洞不过数尺。双足不丁不八,左手兀自托着破钵,右掌竖在身前,看似浑不在意眼前的情势,只不过身上破烂的僧袍却如同吃饱了风的船帆一般鼓了起来,显是全身已布满真气,出手之时,必是全力一击。

厉秋风知道这和尚内功深厚,方才只用了般若掌中的一招,便将自己震退,单以武功而论,虽不及广智和尚和玉清子,相差却也不远。此时这和尚已动了杀机,再行出手必然是雷霆一击。是以心下也不敢有丝毫放松。只见他双臂一振,大步向玄机和尚走了过去。

他行走之际,步子迈得很大,只是落地之时却是极稳。此前两人搏杀之际,已自将河岸边这片雪地上的积雪踢打得七零八落,露出了积雪下的枯草碎石。而厉秋风每一脚踩下去,看似力有千钧,脚下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玄机和尚见厉秋风行走之时举重若轻,虽然走得极稳,却不发出半点声音,知道他已经将全身内力集中于双臂之上。玄机和尚知道厉秋风这一击必然极为凌厉,心下暗自提防。

待厉秋风走到玄机和尚身前六七尺处,倏然停下了脚步,随即左掌横切向玄机和尚的脖颈,右掌划了个圈,却是推向了玄机和尚小腹。

这两掌打出之际,虽说去势不慢,却不带半点风声。不似武林高手交手过招,倒像是小孩子间打打闹闹一般。

玄机和尚却知道厉秋风双掌一取自己的脖颈,一取自己小腹,看似掌上均没有用力,那是因为厉秋风是要看自己如何应对。若是自己抵挡他左掌,他右掌便化为实招,攻自己小腹。若是自己抵挡他右掌,他左掌便倾注内力,切向自己脖颈。若是自己同时封堵他左右双掌,这人便要趁机变招,另行攻击其它要害之处。这是因为厉秋风知道内力不及自己,双掌这才虚虚实实,要引得自己贸然出手,他才有机可乘。

玄机和尚心下暗想,这小子虽然武功不弱,不过毕竟年纪尚轻,这等招数使将出来,若是其他人不免上当,可是在自已面前用这招数,无异于班门弄斧,只能自取其辱。

眼见厉秋风的左掌已切到玄机和尚面前,想不到玄机和尚倏然后退,厉秋风这一掌便切了一个空。他右掌尚在左掌之后,左掌既然落后,右掌便更加失了准头。

玄机和尚连退两步,已然站到了河岸边缘,双脚倒有一大半悬空在河岸之上。只见他左手托着破钵,右掌虚按在身子右侧,身子在河岸上前扑后晃,便如轻风拂柳,看似随时都能掉落到冰窟之中。

厉秋风见玄机和尚背对河水,身子大半悬于河上,正是攻击他的大好时机。是以他双掌一错,右足一点,合身扑了过去。半空中双掌齐推,“呼”的一声,直击向玄机和尚面门。

这一推他已出了全力。玄机和尚内力虽在他之上,不过大半个身子悬于河岸之外,无从借力,若是硬接厉秋风这一掌,非得被震落到冰窟中不可。

玄机和尚见厉秋风全力一击,心下暗想,你小子也不想一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傻,退到河岸边上,身子悬于水上,等着你来攻击?你这小子上了大当,看我如何炮制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厉秋风见玄机和尚身子凝立不动,只是目光中却突然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他心下暗想,你这贼秃也不想一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傻,明知道你退到河岸边是诱敌深入之举,偏要全力扑击?你这贼秃上了大当,看我识破你的武功来历,再废了你的武功,派你来杀我那人,还能有什么办法?

眼见厉秋风的双掌就要打到玄机和尚的面门,却见玄机和尚右掌突然化为爪形,凌空向冰窟中一抓。只听“嗤”的一声,冰窟的水面上倏然飞起一道银光,直落入玄机和尚的右手中。只见他右手手腕一翻,手中那道银光直刺向厉秋风小腹。

此时两人相距不过数尺,厉秋风又身在半空,正是避无可避之时。只见玄机和尚右手那道银光如矫龙出水,声势惊人,直取厉秋风小腹要害,势要将他刺一个透心凉。

电光火石之间,厉秋风右足斗然踢出,真踹向玄机和尚左手托着的破钵。玄机和尚视这瓷钵如性命一般,见厉秋风右足踢了过来,不由自主地左手一翻,避开了厉秋风这一踢,左肘趁机一推,却是直击向厉秋风足底“涌泉穴”。

这一招变守为攻,实是极为高明的武功招数。只不过厉秋风要的便是玄机和尚如此应对,见他手肘撞了过来,他右足足尖一动,正点在玄机和尚的手臂之上。借着这一点之力,他的身子倏然向后翻出。只听“哗”的一响,声如裂帛。却是厉秋风向后翻出之时,略慢了慢,玄机和尚手中那道银光将他胸前衣衫划了一道大口子。所幸厉秋风身形极快,这才免了开膛破肚的大难。

只见厉秋风的身子如风车一般,在空中连翻了三个无头跟头,一心想要避开玄机和尚手中那道银光。玄机和尚突施辣手,正是大占上风之时,怎么会容他逃生?是以厉秋风向后疾退之时,玄机和尚却跟了上来,右手那道银光如一条毒蛇一般,紧随着厉秋风的身子,似乎随时都能刺入他的身体之中。

电光火石之间,厉秋风已自落到地上。只不过他立足未稳,玄机和尚已自冲到了他的面前,右手银光闪动,直取厉秋风咽喉。厉秋风见这银光来势极快,自己无从招架,又是一个跟头向后翻出。玄机和尚大踏步追了上去,手中银光霍霍,分刺厉秋风身上数处大穴。

两个一退一进之际,瞬间距离河岸已有数丈。玄机和尚大占上风,心下得意,暗想你这小子虽然轻功极高,可是一味后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他得意之间,正想催动内力,将厉秋风一招刺死。蓦然间只听“铮”的一声轻响,眼前寒光闪动,只听“嚓”的一声,手中银光已然短了数寸。

玄机和尚只觉得右手略轻了一轻,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却见厉秋风右手已多了一柄长刀。

原来厉秋风方才在河岸边被玄机和尚突施反击,虽败不乱,先是翻了三个无头跟头,见玄机和尚紧追不舍,再向后退出之时,心中已有了主意。待玄机和尚追了过来,厉秋风已自退到了插在地上的警恶刀旁边。见玄机和尚手中的银光追刺而至,厉秋风右手倏然拔出警恶刀,一刀便将玄机和尚手中那道银光削短了数寸。

厉秋风长刀在手,立时挥刀反击。只见他手腕急转,手中的长刀幻化出无数刀影,直向玄机和尚卷了过去。玄机和尚大惊失色,哪里还敢追杀,只得右足一点,身子向后飘落。只不过厉秋风身子却也弹了起来,直向玄机和尚扑了过去。玄机和尚边退边挥舞手中那道银光遮挡,只盼着能阻挡厉秋风手中的长刀。只听“嚓嚓嚓”之声不绝,玄机和尚手中的银光越来越短,却是被厉秋风的长刀接二连三地将银光削断所致。

刹那之间,玄机和尚已飘到河岸边缘,他右手中那道银光也恰好在此时消失,却是最后数寸已被厉秋风长刀削断。只不过他堪堪落到河岸边缘之时,右手凌空一抓,只听“嗤”的一声响,冰窟中又飞出了一道银光,正握在玄机和尚的手中。只见他右腕一翻,那道银光直迎向了厉秋风攻过来的一刀。

“嚓”的一声,银光自中间断开,却是又被厉秋风一刀削断。

玄机和尚大惊,只不过他变招极快,银光一断,他右掌掌心吐力,只听“呼”的一声,剩下的半截银光已自脱手飞出,直袭向厉秋风的眉心。厉秋风脑袋一歪,那半截银光堪堪从他右颊飞过。

趁着厉秋风避开那道银光之机,玄机和尚右手又是一抓,从冰窟中又抓出一道银光,便向厉秋风刺了过去。只见厉秋风长刀挥动,又将那道银光削断。

转眼之间,玄机和尚从冰窟中一连抓出九道银光,却尽数被厉秋风手中的长刀削断。待他抓起第十道银光之时,出手已不如初时那般迅捷。是以他刺出银光之时略慢了慢,这次厉秋风却没有削断他的银光,手中长刀变削为劈,竟然迎着银光直切了下去。只见玄机和尚手中的银光倏然间一分为二,电光火石之间,警恶刀已劈到了玄机和尚的面门。8

第665章

玄机和尚右手中的银光已失,半个身子悬于冰窟之上。面对厉秋风凌厉之极的玄虚刀法,身前要害洞开,即便他内力深厚,却也绝对不可能单凭一双肉掌,遮挡锋利无比的警恶宝刀。

眼见厉秋风这一刀就要劈到玄机和尚的面门,却见玄机和尚的身子倏然向冰窟之中倒了下去。

只不过厉秋风的刀锋已劈到了玄机和尚的面门。只听“嗤”的一声轻响,玄机和尚身子虽然向下倒去,只是他狰狞的面容却突然自额头沿着眉心、鼻梁裂为两半。

原来玄机和尚一直戴着人皮面具。厉秋风这一刀凌厉无匹,加之警恶刀锋利无比,虽然没有砍中玄机和尚的脑袋,却将他脸上戴着的人皮面具削为两半,露出了这人的真面目。

雪光映照之下,只见玄机和尚鼻直口方,面目清秀,与方才戴着面具时的狰狞面容全然不同。

两半人皮面具直落向冰窟之中,玄机和尚却也直直地向冰窟中倒了下去,厉秋风惊愕万分,站在岸边,一时间手足无措。

只听“扑通”一声,玄机和尚已然坠落到冰窟之中。只见水花四溅,水浪翻滚。待水波平复之后,却再也看不到玄机和尚的影子。

此时天寒地冻,站在岸上尚感觉寒风刺骨,这冰窟之中的寒冷可想而知。玄机和尚坠入水中,虽逃过了厉秋风这一刀之厄,在冰水之中想要逃脱性命,却也是势比登天还难。

厉秋风右手提刀,盯着水面的涟漪,心下疑云大起。

只见已被他一刀削为两半的人皮面具漂在水面之上,玄机和尚却一直没有从水下出现。

厉秋风等了老半天,冰窟之中却再也没有半分动静。厉秋风俯下身子,手中长刀伸入水面,将那两片人皮面具挑了上来。他向冰窟之中望了望,又向被冰雪掩盖的大河对面望去。只不过此时已是夜晚,目力受限,能看到的地方不过三四丈远。不知道玄机和尚是死在冰窟之下,还是已经从冰下另寻道路逃生去了。

厉秋风呆立半晌,这才左手握着两片人皮面具,右手提着警恶刀,走回到插在地上的刀鞘旁,右手将刀插入鞘中,随即握住刀鞘,将警恶刀连刀带鞘从土中拔了出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冰窟,便即向村中走去。

待厉秋风回到酒馆之时,却见孙光明正自负着双手,在院子中走来走去。见厉秋风走了回来,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快步迎上前来,口中说道:“厉大侠,你总算回来了。”

他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向厉秋风身后望了一眼,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道:“那个和尚哪里去了?”

厉秋风淡淡地说道:“他跳入河中,生死不知。”

孙光明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如常,道:“这和尚行踪诡异,武功不弱,厉大侠将他解决掉,倒少了许多麻烦。只不过不知道是否还有旁人窥伺,咱们倒也不可马虎大意。”

两人边说话边走进店内,那店主愁眉苦脸地站在柜台内,见厉秋风和孙光明走了进来,急忙迎出柜台,陪着笑脸说道:“两位大爷,酒已经烫好了,两位是在这里用呢,还是给两位大爷送到客房去?”

孙光明略一沉吟,对那店主说道:“麻烦老板将酒送到我的屋中,再备上几盘小菜,我们兄弟要好好喝上几杯。”

那店主忙不迭声地答应,一边说话一边向店外望去,见再也无人进来,他便陪着小心小声问道:“两位大爷,那个秃……那个和尚哪里去了?”

孙光明看了厉秋风一眼,见他并未说话,便笑着对店主说道:“只怕那个和尚再也不会回来了。”

店主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厉秋风右手握着的长刀,长长出了一口气,道:“阿弥佗佛,这个恶僧走了最好。两位大爷,小老儿活了五六十年,这双招子可不是白吃饭的。这个贼秃一看便不是好人,若不是两位大爷帮忙,咱们小店只怕要大难临头了。我瞧这个贼秃十有**是飞雁峰上那些做没本钱买卖的好汉派出来踩盘子的……”

厉秋风心想以玄机和尚的武功,即便是华山、泰山、昆仑、青城等名门正派的高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又怎么会屈身于什么飞雁峰的盗伙之中?只不过这店主又不是武林中人,自然不知道玄机和尚的厉害,却也不必向他解释。

孙光明应付了店主几句,便即带着厉秋风回到客房。苏岩听到脚步声,便从她的屋子中走了出来,随同厉秋风一起进了孙光明的屋子。

三人坐下之后,苏岩说道:“我已经在这客栈四周设下了机关,若是有人强行闯入,咱们立时便会知晓。”

孙光明点了点头,对厉秋风道:“方才厉大侠不在之时,我已经将这客栈的情形查了一遍。凤尾村只是一个小庄子,这客栈不过二十多间客房,眼下住了十几位客人,都不是武林中人。咱们这三间客房连在一处,周围的几间客房都没有客人,倒不必担心有人捣鬼。”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孙先生想得周全,厉某佩服。”

孙光明笑道:“厉大侠谬赞了。方才厉大侠说那个和尚跳入水中,依大侠来看,他是否还会找咱们的麻烦?”

厉秋风从怀中掏出一物,轻轻放在桌子上。孙光明和苏岩一看到那东西,两人脸色登时大变。

摆在桌子上的正是被厉秋风一刀砍成两半的人皮面具。

苏岩颤声说道:“厉大侠,你杀了那和尚便可,为何要剥下的他的面皮……”

孙光明瞪了她一眼,苏岩身子一颤,便即闭口不说。孙光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那和尚定然是一个大恶贼,厉大侠恨他到了极处,这才下手不容情。厉大侠是大英雄大豪杰,做事不拖泥带水,正是大英雄之本色。”

厉秋风听他强行为自己辩白,心下好笑,当下摇了摇头,道:“我没有杀他。这是他脸上戴的人皮面具。”

苏岩又是一声惊呼,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原本煞白的脸色总算有了几丝血色,口中说道:“吓死我了。好在这不是那和尚的面皮,不然今天晚上我一定会做恶梦。”

孙光明仔细看了看那两半人皮面具,有些尴尬地说道:“惭愧,我竟然没有看出这是人皮面具,倒教厉大侠见笑了。”

厉秋风将自已与玄机和尚方才在河岸边动手的情形说了一遍,孙光明和苏岩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半晌,孙光明才回过神来,对厉秋风说道:“这人的法号倒有些奇怪,不像佛门弟子,倒有些像道士的名字。”

厉秋风面色凝重,口中说道:“只怕此人与道家确实有些关联。他最厉害的功夫虽然是少林寺的般若掌,只不过最先使出的却是玄冰神掌。这门武功是昆仑山玉虚观的独门绝技,属于道家武功。后来他用怪招想要杀我,想来用的便是玉虚观的‘玄冰神剑’。这门武功极为了得,是以纯阴内力将水化为冰柱,再以冰柱杀人。只不过六十年前玉虚观观主包贻君贪恋一名女子美色,背叛玉虚观门规,在昆仑山下养了外室。后来他怕事情败露,先是杀了发觉他养外室的三名师兄弟,然后又杀那女子灭口。当时便是用了玄冰神剑的功夫,使得别人查不出这四人的死因。最后被人揭露之后,他又想与众人同归于尽,最后被打落昆仑山雪谷之中,尸骨无存。其时他已将玄冰神掌传给了门人,只不过这玄冰神剑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传人。包贻君一死,这门绝技就此失传。想不到今日在这个小小的凤尾村之中,竟然能够见识到如此厉害的武功。”

苏岩撇了撇嘴,道:“这有什么了不起?他再厉害,还不是败在厉大侠的刀下?”

孙光明点了点头,道:“厉大侠,依你看这和尚是死了还是逃了?”

厉秋风道:“玄机和尚将我引到河边,想来那里是他早就算计好的杀我之地。此人武功高强,计划又很周详,定然已经想好的退路。若是厉某猜的不错,他定然是潜入水底,从水下逃走了。”

苏岩忍不住说道:“这天寒地冻的时节,便在站在岸上,已然冻了一个半死。这和尚潜入水中,衣衫尽湿,只怕在水底走不出几步,便会被活生生地冻死。”

厉秋风道:“只怕也不尽然。河面上虽然天寒地冻,但是水面结冰,水下虽然极为狭窄,只要不是被冻在冰中,便没有性命之忧。何况玄机和尚内力深厚,屏住气息之后,在水底走上十几丈,想来不会有什么难处。虽然因为天黑,我看不清那条河有多宽,不过想来不会超过十丈,他从水底走到对岸,绝对不是难事。”

孙光明道:“厉大侠曾经简略说过到无极观的经过,怀疑当年武林各大门派联手伏击魔教,与元人勾结,杀掉魔教教主。此事传扬出去,有损武林正道名声,是以才将这事隐瞒了下来。依厉大侠看,这玄机和尚是武林各大门派请来截杀咱们的么?”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无法断定。这和尚用的确是少林寺的般若掌功夫,只不过他的玄冰神掌和玄冰神剑的修为也非常了得。玉虚观虽然武功厉害,可是门下弟子一向不履中土,名声不显,从来没有听说玉虚观与少林寺有什么瓜葛。这事当真奇怪。”

厉秋风边说边摇了摇头。孙光明沉吟片刻,道:“这和尚既然是因为无极观之事而来,想来不晓得咱们前往高平的目的。这和尚武功如此厉害,各大门派要他来截杀厉大侠,定然以为极有把握。这和尚既然败了,一时半会不会再有高手赶过来捣乱。咱们明日一早赶路,后天中午时分便能赶到高平。待咱们到了高平之后,布下机关陷阱,就算他们来的人再多,嘿嘿,只怕也是有来无回。”

第666章

厉秋风心下一怔,看了一眼孙光明,道:“孙先生,为何你如此有把握,难道你在高平早已设有伏兵不成?”

孙光明话一说话,心下便颇为后悔,自知得意忘形之下,竟然将心中所想的事情脱口说了出来。听厉秋风如此一问,他心中念头急转,先是嘿嘿一笑,这才说道:“高平古战场地形复杂,此前我与司徒桥曾在那里斗法,各自布下机关。玄机和尚武功虽然厉害,只是不懂机关消息之术,若是陷入到机关陷阱之中,自然无法再行追杀。”

厉秋风心下暗想:“你摆下的这些奇门五行的机关,虽然能够制造出真假难辩的幻境,甚至以幻境杀人。只不过遇到武功高手,这些障眼法却并没有太大用处。何况玄机和尚又是佛门弟子,精通禅理,这些虚妄的鬼神幻境只怕被他一眼便能识破。孙光明这几句话分明是在敷衍我,他在高平定然是另有布置,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只是另有一层意思,厉秋风却隐藏在心底,甚至自己也不敢去想。玄机和尚虽然武功高强,不过他毕竟只是孤身一人追了上来。而驱动玄机和尚的势力,只怕大到了难以想像的地步。自已无意中卷入到多年前魔教与武林各大门派之争,以一人对抗各大门派,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难以逃脱对方的毒手。何况自己已然反出锦衣卫,虽然阳震中临别之际,说话云山雾罩,似乎无意与自己为难。只不过官场中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们心中没有什么天道公理,有的只是权势地位。朝廷此前在云台山也确实布有眼线,若是也派人追杀自己,只怕自己更难应付。

孙光明见厉秋风沉吟不语,心想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总之先遮掩过去为好。待到了高平,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时自然与厉秋风分道扬镳,此生不再相见。念及此处,他哈哈一笑,道:“咱们先好好歇息一晚,有什么事情,待到了高平,自然便见分晓。”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三人结算了店钱,便即骑马上路。过了凤尾村之后,路上积雪渐少,待进入山西境内,四周已再也看不到冰雪。想来这场大雪,只是降在河南,而山西省内并未下雪。只不过北风凛冽,若以寒冷论,却要比河南更为难受。

三人见道路平坦,便即快马加鞭,一路上只在中午时分打了个尖,傍晚时分已赶到了晏里镇。此处距离高平已不足六十里路,只不过道路难行,其间还有两条大河,三人计议之后,便在镇中找了一处客栈歇息。

这一晚三人各怀心事,睡得都不太踏实。厉秋风三更天便从恶梦中惊醒,再也睡不着了。这几个月之间发生的事情纷至沓来,一时之间竟然摸不到头绪。不知不觉间又想起了慕容丹砚,心下既有几丝安逸,更多的却是忧虑。这两天他虽然数次向孙光明打听,到底从何处知道江南神医兰七星出手救治慕容丹砚的消息,孙光明总是将话头绕了开去。只不过他向厉秋风拍着胸脯保证,慕容丹砚性命无忧,只不过受伤颇重,至少要休养半年,伤势方能痊愈。厉秋风虽然心下仍然忧虑,却也不能逼问孙光明,只得不再询问。

待得天亮之后,三人便即结束停当,离开晏里镇之后,快马加鞭,直向高平县城奔去。待到了高平县城东门之外数里处。眼看着四处无人,孙光明对厉秋风和苏岩说道:“咱们要去的地方是高平城西,就不必进城了,自城北绕过县城,直奔城西即可。咱们每人骑着马,又各自另带了一匹,实在有些扎眼。此处距离古战场已不远,不妨将多余的坐骑在这里赶开,免得引人注意。否则让衙门知道,不免另生枝节。”

三人下了坐骑,将搭在另外三匹马上的行李搬到自己的坐骑上,这才将三匹马赶开。

孙光明见三匹马慢慢走远,这才对苏岩说道:“你到城内采办些干粮和应用之物,咱们在城西谷口村汇合。”

苏岩答应一声,便即骑马向城门奔去。孙光明却带着厉秋风纵马北行,直向城北奔去。待到了北门,又折向西行。此时已近午时,道路上的行人稀稀落落,不时还能看到设卡收取盐税的差役。两人生怕引得官府怀疑,只得勒住坐骑,不再狂奔,而是沿着一条大路向西缓行。

待到了城西之后,孙光明看了一眼高平县西城的城门,便即带着厉秋风向西走去。厉秋风四顾无人,对孙光明道:“这高平县城规模不小,怎么人烟如此稀少?”

孙光明道:“高平三面环山,地势险要,丹河自北向南纵贯全境,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无论大军从北向南,还是从西向东攻击,都绕不开高平。千百年来,这里不知道打了多少次大战,死伤何止百万?这些怨灵阴气郁积于此地,不似阳宅,倒似阴间。每次大战之后,便又多了许多冤魂,又有谁想久居于此?”

厉秋风想起当年长平大战,秦赵两国百万大军云集于此地,双方对峙三年,赵王中计,临阵替换主帅,由全无实战经验的赵括取代老将廉颇。赵括成为赵军统帅之后,便即转守为攻,结果被秦军分割包围,最后赵国全军覆没,四十万大军除战死者外,尽数被秦国大将白起活埋。以惨烈而论,纵观历朝历代,自当以长平大战为第一。

孙光明骑在马上,边走边道:“大半个高平县,都是当年长平大战的战场。不过死人最多的地方,据说便是在谷口村。当年赵军被围,水粮断绝,赵军统帅赵括无奈之下,只得下令突围。他亲自带兵冲锋,死在秦军的弓箭之下。赵军失了统帅,又无粮草救兵,最后大半投降。被白起这个屠夫骗到谷口村周边的几处山谷之中,尽数活埋。只留下三十六名年幼小兵,放回赵国报信,以震慑赵人。当日我追踪司徒桥到了高平,他就是在谷口村周边寻找秦军埋尸之处。我想他拿到了锦匣中的东西,一定会再到谷口村,想布设诸葛遗阵,唤醒骷髅大军,以实现他的阴谋。只要咱们到了谷口村,就一定能找到司徒桥。”

厉秋风听他说话,虽然声音沉稳,却掩饰不住兴奋之情。厉秋风沉吟片刻,沉声说道:“找到司徒桥之后,孙先生又要如何?”

孙光明看了厉秋风一眼,道:“厉大侠,我要的东西,你应当知道。你要的东西,我却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只要你不碍我的事,我也绝对不会与厉大侠为难。”

厉秋风道:“我猜测司徒桥耗尽心力,是想利用骷髅大军,颠覆大明王朝,斩杀成祖朱棣的后人,为忠于建文皇帝的众臣报仇。孙先生说自己寻找诸葛遗阵的阵图,是为了试试这阵图是否像传说中那般厉害。可是当日司徒桥也是这样对我说的。可见孙先生和司徒桥寻找阵图,绝对不是痴迷于机关消息之术这般简单。只是孙先生不愿意说出目的为何,厉某也不好勉强。只不过厉某有一句话,说出来孙先生会心下不快,不过厉某以为,孙先生是一个聪明人,有些事情,厉某还是要说上几句,不知道孙先生是否想听?”

孙光明道:“厉大侠有话尽管说便是。”

厉秋风道:“家国大仇也好,私人恩怨也罢,若是牵涉到无辜百姓,导致生灵涂炭,总不是什么好事。所谓诸葛遗阵,突然在江湖出现,又引出这么多前朝恩怨传说,以厉某之见,此事荒诞不经,多有可疑之处。孙先生和司徒桥都是聪明绝顶之辈,却陷于这些歪理邪说而不可自拔,只怕落入他人陷阱之中。还望孙先生好自为知,不致为他人所利用。”

孙光明看了一眼厉秋风,叹了一口气,道:“厉大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此事关系重大,不是我一人可以决定。后事如何,我无法知晓,只能尽力做好我应做之事,便是对得起先祖。”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停,接着说道:“不过我可以向厉大侠保证,此事不论结果如何,都会至此为止,不会再祸及后世。何况此事虽然诡异,即便我做成了大事,却也不会致使生灵涂炭,只是要为我家先祖讨一个公道。”

厉秋风点了点头,两人不再说话,只是缓辔而行。走了一个多时辰之后,便即转入一条小路。这条小路宽只丈许,两侧尽是枯树。寒风掠过,枯枝呜咽作响,传入耳中,慑人心魄。

孙光明叹了一口气,道:“厉大侠,咱们脚下这条路,就是当年秦军押送三十余万赵军俘虏,走向白起早已挑选好的几处山谷的通道。三十多万人的性命,一夜之间化为冤魂,这就是那些名臣大将做的好事。”

第667章

厉秋风想到三十余万赵军将士死状之惨,却也是心下恻然。

孙光明右手马鞭向前指去,口中说道:“厉大侠请看,前方不远处便是谷口村。当年这村子位于几处山谷的出口处,因此得名为谷口村。现在一眼望去,目力所达之处却尽是平地,哪有什么山谷?这是因为当年白起要尽杀赵军战俘,可是一时之间又哪能挖出如此大的土坑用来埋葬三十余万人。恰好在此处有几条山谷,低于地面十余丈,正是活埋赵军降卒的好地方。他便派人诓骗赵军降卒,称在谷中设立营地,并且备好饭食,暂时安置降兵。其时赵军降卒已大半饿得半死,听说谷中已备好饭食,便即相互搀扶,挣扎着前往几处山谷之中。却不想等待他们的并不是粮食,而是杀人屠夫白起,还有十几万如狼似虎的秦军!”

厉秋风此次反出锦衣卫,在永安城曾面对数万大军。当时站在城墙之上,望见城外攻城大军,已自觉得无边无沿。想到白起在此处一举坑杀三十余万赵军降卒,情形之惨烈,即便是想像之下也是两股颤颤。他神色黯然,不由脱口说道:“杀了这么多人,白起难道不害怕么?”

孙光明道:“这些帝王将相,别人的性命在他们的眼中,直如蝼蚁一般。他们看重的只有他们的权势、地位,还有所谓的名声。可笑的是他们做这些丧尽天良的坏事,打的旗号却是为了百姓、为了天下生灵。从白起、秦始皇,到刘邦、刘备、曹操、孙权、李世民、武则天、赵匡胤、赵光义、朱元璋、朱棣,这些人哪一个手上没有沾满了平民百姓的鲜血?”

孙光明说到这里,脸上肌肉牵动了几下,接着说道:“可是这些人,却也没有什么好下场。白起对秦国忠心耿耿,统帅秦军与山东六国大战便有十一场,从无败绩,杀人何止百万?只是他号称人屠,最后却被秦王逼死,尸骨无存。长平大战之时,白起以为当地百姓心向赵国,为怕百姓向赵军报信,竟然要将百姓也尽数杀掉,迫得这些百姓背井离乡。我初次到这谷口村之时,曾见到百姓食用一种烤制的豆腐,名为白起肉。这是因为自长平大战之后,当地百姓世代憎恨白起,为了祭奠被饿降而遭坑杀的赵军亡灵,以菽饭作供菜,将豆腐当成肉,用炉火烧烤,将dou fu zhā和蒜泥生姜调和成‘蘸头’,意为将白起的脑浆捣成泥,与豆腐一起食用,故曰‘白起肉’,可见其仇之深、其恨之切。后来这白起肉就逐渐流传开来,成为烧豆腐,已成为高平当地的一道名菜。”

厉秋风“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待此间事了,厉某倒也想尝尝这道名菜。”

孙光明道:“民心不可违,即便一时得意,若是心术得罪于天地,戗害生灵,不免遗祸子孙。千百年来,又有哪一个人敢自称为白起的子孙?如诸葛武侯,虽然半生征战,也有火烧藤甲兵之惨事,不过后世百姓仍然敬他如神,四时祭祀。武侯后人繁衍生息,绵延不绝。这是因为武侯为国为民,虽然严刑峻法,却出自公心,不以私意杀人。即便战阵之上多用阴谋,却不妄杀。是以民心所向,福延子孙。再看看秦始皇、刘邦、曹操、李世民、武则天、赵光义这些人的后代,有哪一个得了好下场?”重生之少将仙妻

厉秋风心下却想,世上恶人得善终的不知道有多少。别的不说,朱棣杀戳建文忠臣极是惨烈,虽有土木堡之变,英宗颜面尽失,可是他的子孙大半却做了太平皇帝。因果报应之说,终属渺茫。不过像孙光明、司徒桥这些人精研奇门五行,不免过于沉迷,相信这些歪理邪说,却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两人谈谈讲讲,不知不觉间已离开了那条小路,到了一处村落之前。这村落甚是破败,零零落落有十几户人家。屋宅破旧,墙垣大半倒塌。屋顶瓦片破碎不堪,到处长满了衰草。

孙光明和厉秋风骑马走到村前一处破败的土台前,不约而同地勒住坐骑。孙光明叹了一气,对厉秋风道:“这便是当年天下闻名的谷口村。可是看看眼下这情形,哪里还有一丝人气?”

厉秋风看着四周一片荒凉,忍不住说道:“这里土地贫瘠,极少树木草地,想来五谷不丰。这些百姓为何还要留在这里,不迁徙到其他地方就食?”

孙光明道:“厉大侠,你别看这个村子眼下如此破败,当年这里可是一片兴旺的景象。长平大战之后,这里虽然一度遍地尸骸,无人敢住。只是秦国一统天下之后,便在长平设置了高平县,属上党郡。因为当年秦军在此地惨胜,上党郡的郡首便在此处清理尸骨,又迁来数百户人家,这里慢慢地兴旺起来。而谷口村东南十余里外,便是炎帝陵墓的所在。炎帝是我华夏子孙的始祖,这里是他的家乡,原本就是人杰地灵的所在。历朝历代,出了不少名臣大将。这些人功成名就之后,便会在这里买地建宅,是以一度热闹非常。只不过十余年前,听说这里闹了一场旱灾,百姓不得不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大灾之后,瘟疫又起,留在此地的百姓几乎尽数死于瘟疫之中。此后这地方便败落了下来。”

孙光明说到这里,略停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不过这里还流传着一个极其可怕的传说。据说北宋年间,这里还是非常热闹,村子有几百户人家,村中还有一座大庙。大庙中供奉着当年战死于长平的赵军统帅赵括。村子每年十二月初八都要举行庙会,请了戏班在庙前的戏台上唱戏,以慰藉当年死于长平的那些赵军将士的怨灵,让他们保佑这一带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那一年十二月初八,这一带九个村子的百姓都赶到谷口村大庙的戏台前看戏。想不到突然电闪雷鸣,竟然天降暴雨。自古哪有十二月下雨的道理?百姓们惊慌失措,便即四处逃散。待他们逃出数里之后,转头回望,却见那大庙连同戏台都不见了踪影。待大雨过后,众百姓回到村中,大庙连同戏台竟然凭空消失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道手臂粗细的裂缝,自裂缝中还冒出了丝丝寒气。

“百姓们这才想起来逃走之时,戏台上还有十几位正在唱戏的戏子。只不过事发仓促,众人四散奔逃,都没有留意这些戏子去了哪里。那裂缝之中的寒气一直飘了三天,到得第四天早上,寒气方才消散。谷口村挑出十几名孔武有力的汉子,沿着裂缝向下挖掘,一直挖了五丈多深,却仍然没有见底。只是裂缝中又有寒气飘出,而且听到地下不时传来战鼓和金铁交鸣之声,倒似有两支大军正在地下交战一般。斗神战天

“这些汉子再也不敢向下挖掘,正要爬出大坑。想不到堆积在坑边的土堆突然坍塌,登时将坑中十几位汉子埋于土中。众百姓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停留,发一声喊,便即四处逃散。直到第二天早上,村正向高平县衙门报案,官府派了捕快前来查案,却见那道裂缝竟然不见了,原本挖掘大坑之处却与四周的地面无异,压根没有任何挖掘的痕迹。

“捕快们以为村正报假案,害得他们白跑了一趟,便即咒骂威胁了一番,随后扬长而去。村中的百姓知道这事情透着诡异,却也不敢声张。只不过不久之后,这一带便有了一个传说。说是赵括当年败死于长平,他的魂魄气愤难平,不肯坠入轮回,带着被秦军活埋的三十余万赵军将士的怨灵仍在长平地下游荡,要找秦人拼命。那日村民请来唱戏的班子却是来自关中,唱的又是唐朝梨园乐师李龟年所作的《秦王破阵乐》。这些在长平地下游荡了千百年的赵军怨灵最恨的便是秦人,《秦王破阵乐》虽然唱的是大唐秦王李世民的征战故事,只不过李龟年是陕西人,写这曲子之时,其中便掺杂了秦人的古曲。赵军怨灵听到秦曲,以为秦军终于到了,当真是气冲斗牛,怨气充盈于天地,天地为之感应,竟然在十二月份下起暴雨。大地裂开了一道口子,将大庙和戏台上唱戏的戏子尽数吞噬,落在地下赵军怨灵手中,算是做了这些怨灵的生祭……”

孙光明说到这里,厉秋风忍不住说道:“这传说太过荒谬,不足为信。想来是乡村愚民茶前饭后的闲谈罢了。”

孙光明道:“这些市井传说却也不可小觑,有些传说虽然有些夸大,却往往隐藏着一些真实的东西。”

厉秋风道:“可是夸大到鬼神出现的地步,又如何让人相信?厉某以为,世间哪有什么鬼神,只不过是一些另有所图之人编造出来骗人的罢了。”

孙光明道:“实不相瞒,当年我第一次到了这里,听了这传说,却也是不敢相信。但是我曾经按着村民所说,在当年那大庙消失之处试着挖掘,这才发现那里的土地确实与四周不同,此前定然被人挖掘过。”

孙光明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厉秋风,手中马鞭指着距离两人只有两三丈远的土台,沉声说道:“那里便是传说中大庙和戏台被吞噬之处。据说当年那十几名汉子被埋入大坑之后,村子便请了道士来做法,在土坑之上建了一座镇魂台。只是这镇魂台建成不久,便遭了雷击而崩塌,只剩下台基尚存。数百年风吹雨打,连这台基也破败成如此模样。唉。”

第668章

杜里长将三人领进了正房。孙光明和苏岩此前已在这宅子中住过,倒是轻车熟路。厉秋风跨过门槛,四处打量,却见这宅子进门之后是一处极大的厅堂,厅堂正中悬着一块匾,上书“有凤来仪”四个大字。只不过长年无人收拾,匾上的金漆已然大半剥落。匾下原本应摆有屏风和桌椅,此时却已尽数不见。整座厅堂空空荡荡,地上的方砖却甚是干净,想来不久之前有人打扫过。厅堂左右各有一间内室,自然是这家人的内宅卧室。

杜里长吩咐几名村民将驴背上的两个筐搬到屋中。苏岩急忙拦住众人,口中说道:“这些东西咱们自己搬进屋子便可,就不劳烦几位大哥了。”

杜里长却坚持要帮着三人搬运东西,苏岩没有法子,只得转头望向孙光明。孙光明从怀中又掏出一锭银子,递给杜里长道:“咱们来得匆忙,身上没有带干粮,麻烦杜里长去为咱们买些面饼肉干,这里先谢过各位了。至于这些行李物件,咱们自己搬进屋中即可,就不须各位帮忙了。”

杜里长和几个村民见孙光明又送了一锭银子,心下大喜。杜里长一边忙不迭地答应,一边将银子接了过去,又客套了几句,便带着村民匆匆离开了。

待众人离开之后,苏岩将马和驴子拴在院中的几根石柱上,厉秋风和孙光明则将搭在驴背上的两个筐抬入屋内。待孙光明打开蒙在筐上的布,只见筐中放着绳索、铁棍等稀奇古怪的物件。厉秋风不知道孙光明让苏岩采办这些东西做什么,心下微感诧异,却也没有开口询问。

苏岩却从包袱中取出几张面饼,又拿出一包用油纸包着的熟牛肉,分给孙光明和厉秋风。此时已是下午时分,两人都有些饿了,便即接过面饼牛肉,大口吃了起来。厉秋风边吃边道:“孙先生,既然苏姑娘身上带着干粮,你为何还要杜里长去为咱们买来面饼肉干?”

孙光明笑道:“这村子眼下只剩了三四十口人,大半都是些目不识丁的村野闲汉,只有这杜里长识得几个字,倒是个有些心计的人物。他若是留在村子里,只怕会不时到这里啰嗦,总有些碍事。我给他一锭银子,请他去买些干粮,便是想将他支出。这一带土地贫瘠,各个村子极为贫穷,这么大一锭银子,只怕各村的村民见都没有见过,又到哪里去找戥子来称银子?是以杜里长一定会去高平县城,将这些银子兑换成散碎银两和铜钱。从这里到高平县城,一来一去至少也要花上四五个时辰。他进城兑换碎银铜钱之后,城门定然已经落锁,今晚他是回不来啦。只要这人不在谷口村,今天晚上咱们便可放心大胆地四处查探,定能找到司徒桥的行踪。”

厉秋风听他谋划得如此周详,连杜里长的行踪都早已算计好了,心下暗想:“看样子此行的一举一动,孙光明早已胸有成竹。他明面上说是要追踪司徒桥,取回锦匣中夹带的藏宝图和玄奘法师手书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背地里定然是另有算计。说什么三件神器,还有阵图阵胆,只怕都是他使出的障眼法罢了。此人和司徒桥不约而同地来到长平古战场,定然有极大的图谋。”

苏岩听厉秋风称她为“苏姑娘”,知道己被厉秋风瞧破了行藏,却也并不在意。待孙光明和厉秋风吃完面饼牛肉之后,她又给二人递上水囊,口中说道:“都说谷口村一到夜晚,便是冤魂的天下,是以天黑之后,村民便绝对不会在村子中走动,倒是便于咱们办事。咱们下午歇息,待天黑之后去寻找司徒桥的行踪,定然会有所发现。”

孙光明和厉秋风听她说得有理,纷纷点头同意。苏岩独居西侧内室,孙光明和厉秋风在东侧内室歇息。这两间内室的桌椅床榻早已不见,只是在窗前放了一些枯草,充当床榻。虽然简陋之极,好在室内打扫得甚是干净,倒也不会让人心生厌恶。

三人各自回屋歇息。待得厉秋风醒来之时,却见窗外已是夕阳西下,不知不觉之间,已睡了两个多时辰。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竟然连梦都没做一个。待得睁开眼睛之后,只觉得四肢百骸舒泰无比。加之睡前吃得甚饱,这几日的奔波劳累,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厉秋风轻轻坐起身子,孙光明却也睁开了眼睛,便也跟着坐了起来。他看着窗外的光影,对厉秋风道:“这一觉睡得甚是踏实。自从到了洛阳之后,还没有睡过如此好觉。”

厉秋风道:“想不到在这处死了几十万人的古战场上,却能睡得如此安稳,却也是一件奇事。”

孙光明笑道:“厉大侠处事方正,不是那些心怀鬼胎的宵小之辈,自然能够睡得安稳。只有那些心中有鬼的奸诈小人,才会疑心生暗鬼,到了这里,自然睡不好觉了。”

厉秋风心想:“你心中便藏了很多不可为人知的秘密,怎么也能睡得如此安稳?”只不过他心中虽作此想,神情却是一如平常,与孙光明闲谈了几句。却听厅堂中脚步声响,接着听到苏岩在厅堂中轻声说道:“大哥,厉大侠,你们醒了么?”

孙光明答应了一声,便即和厉秋风一起站了起来。待两人走到厅堂之中,却见苏岩已将筐中的东西收拾整齐,需用的物件放在两个包袱之中,而筐中却已空空如也。

孙光明拿过一个包袱背在身上,对苏岩说道:“真是辛苦你了。”

苏岩将另一个包袱背在自己身上,一边用力扎紧,一边对孙光明说道:“大哥说得哪里话来,咱们大事将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说完之后,看了厉秋风一眼,接着说道:“方才大哥和厉大侠歇息之时,我已去两户村民家定好了香烛纸钱。只不过这次要用的香烛纸钱太多,两家的存货虽然被我一扫而空,却也略显不足。今日能拿到的香烛纸钱我已送到池头庙中,两家今晚连夜把剩下的纸钱做好,明日上午便可送来。”

孙光明点了点头,道:“或许也用不了这么多,咱们今晚看看情形再说。”

三人收拾整齐,外面已是漆黑一片。苏岩将厅堂和两处内室中的蜡烛尽数点燃,这才背好包袱和长剑,推开房门,当先走了出去。孙光明和厉秋风随后跟了出去。三人走到院中,只听得寒风凛冽,直卷得屋顶的衰草呜呜作响,更增几分凄凉之意。

三人出了院子,苏岩当先领路,直向村子东南方向走了过去。此时四周一片漆黑,苏岩脚下却是丝毫不停,东一转西一绕,便从断壁残垣和树木、草丛之间穿了过去。厉秋风走在最后,心下暗想:“苏岩行走得如此迅速,想来下午时分她便在这里走过一趟,将这道路记得熟悉无比。甚至此前她与孙光明到了这谷口村之后,便已将这村子中的道路熟记于心中。这两人耗费如此心血,图谋必定不小。一旦图穷匕见,定然是一场恶战。”

三人走了一柱香工夫,却已从村中的房屋中穿了过去。眼前似乎到了一处荒地,长满了及膝的枯草,行走之时甚是困难。厉秋风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心下不由悚然一惊。

却见一片漆黑之中,仅有几处微弱的灯光在三人身后不远处的村子中微微晃动,如同一个垂死的病人,正自看着三人,目光中略带几丝怜悯和悲伤。夜空中既无星星,亦无月亮,只不过似乎有一层朦胧的白光,自村子后身升了起来。白光映照之下,谷口村显得更加诡异。

孙光明听得身后厉秋风的脚步忽然停止,心下悚然一惊,急忙转头望去。虽然四周一片黑暗,却也能影影绰绰看到厉秋风已停下了脚步,正自回头向后张望。孙光明压低了声音问道:“厉大侠,有什么不对么?”

厉秋风这才转过身来,快步走到孙光明身前,道:“倒也没什么不对,只是觉得这村子后面,似乎有一层白光若隐若现,极是诡异。”

孙光明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我第一次到谷口村时,却也觉得这村子周围似乎笼着一团白光,后来住了几日,便再也见不到了。想来这里死人太多,怨气笼罩于四周,这才显得怪异无比。在这里住过几日,便会见怪不怪了。”

厉秋风听他又扯到鬼神身上,心下不以为然,便即向前走去。孙光明知道他不信,却也不再多说。方才苏岩察觉身后两人停了下来,便也等在原地没有前行,此时见两人跟了上来,便继续向前走去。

厉秋风边走边对孙光明道:“咱们要去的池头庙,又是什么所在?”

孙光明道:“谷口村东南方向两里处有一眼泉水,名为济水。长平一带缺水,当年四十五万赵军被困于此地,粮草断绝固然是赵军崩溃的主因,找不到水源也是赵军大败的另一个原因。而这眼泉水,据说是赵括亲自挖掘出来的,只不过这一眼泉水,怎么能供四十五万大军饮用?长平大战之后,这眼泉水留了下来。后人在泉水旁边建了一座济渎庙来祭祀水神,以及当年渴死于此地的赵军将士。据说这庙里的水神极为灵验,后来信众一天比一天多,这庙里供奉的神仙也越来越多,除了水神之外,后来又供奉起地藏菩萨、眼光娘娘、牛神、五瘟等神仙。这一带的百姓嫌济渎庙说起来拗口,便将它称为池头庙。只可惜蒙元灭金之时,双方曾在这里交战,池头庙毁于战火,眼下只剩断壁残垣,再也没有昔日风光了。”

第669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670章

许鹰扬道:“余庄主,你们怎么到了这里?”

余长远前日已与许鹰扬摊牌,此时也不再隐瞒,当即对许鹰扬说了此行的目的。许鹰扬沉吟了片刻,道:“余庄主既然要做这笔买卖,许某倒愿意相助……”

余长远大喜,道:“许大人肯相助,那是最好不过。此刻咱们已经到了莲花山,又有地图在手,这笔买卖只赚不赔,到时大家一起发财。许大人若是还想做官,大把银子花出去,只怕这锦衣卫指挥使也是许大人的囊中之物。到时咱们兄弟还要许大人多多关照。”

许鹰扬道:“余庄主可知前日我为何要离开顾家老店?”

余长远心下虽颇有疑问,脸上却仍是笑容满面,道:“许大人离开客栈,自有离开的道理,咱们又哪里敢去猜测?”

许鹰扬道:“那个白衣女子,身份大有可疑之处,许某这才追了下去。只是事出仓促,来不及向各位打个招呼。只是许某追出不远,便即被泰山派拦截,许某杀了几名泰山派弟子,只是这一羁绊,便没了那白衣女子的踪影。许某一路追了下去,在路上又遇到几伙人的截杀,只是一直没有找到那个白衣女子。后来到了莲花山附近,这个小子突然出手偷袭。他手中的宝剑削铁如泥,将许某的长剑削断,我且打且退到了此处,好在遇到了几位庄主,否则许某这次的脸可丢的大了。”

厉秋风站在山坡之上,将许鹰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下暗想:“许鹰扬这番话说得不清不楚,遮掩之处甚多。这些人表面上和和气气,却各怀鬼胎,都不是好相与之辈。”

余长远等人谦让了几句,便和许鹰扬一起走到坡上。许鹰扬看到厉秋风,不由微微一怔,道:“这不是厉大人么?怎么也到了这里?”

厉秋风拱手道:“许大人,厉某已经不是锦衣卫了,‘大人’二字,愧不敢当。”

余长远在一边说道:“厉兄弟早就答应要一起做这笔买卖,还望许大人多多关照。”

许鹰扬凝视着厉秋风道:“听说厉兄从天牢中还带走了一名重犯,不知道那人现在何处?”

厉秋风尚未回答,燕独飞已自走上前来,右手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道:“重犯便在此地,许大人还想捉拿我么?”

许鹰扬道:“果然是你!燕先生别来无恙?”

燕独飞道:“好说好说,托许大人的福,燕某倒还没死。”

当日燕独飞被阳震中擒住,许鹰扬也曾到天牢之中,想要提审燕独飞。只是他一向是锦衣卫副指挥使云飞扬的心腹,阳震中严令守卫,不得让云飞扬插手此事。是以许鹰扬虽到了天牢,却被守卫拦在外面。

余长远哈哈一笑道:“各位兄弟,今日大家都坐在一条船上,往日的恩怨自是一笔勾销。大伙儿现在须得齐心合力,若做成这笔买卖,那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穷无尽的快活,哈哈,哈哈。”

此时天已全黑,余长远吩咐下去不得点火,早有庄丁送上干粮,众人草草吃了。余长远道:“今晚咱们便夜探皇陵。只是前半夜皇陵守军定然守卫森严,咱们前半夜好生歇息,待子时过后再进皇陵。”

众人分头歇息。厉秋风躺在崖边的一块大石之上,听着阵阵松涛,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往事一一在眼前掠过,不知何时才沉沉睡去。

待他醒来之时,却见余长远等人早已醒了,正在忙着收拾东西。燕独飞见厉秋风坐起身子,对他点了点头道:“马上便是子时,咱们准备出发!”

余长远见众人结束停当,低声说道:“咱们这便出发,老二在前面带路,大伙儿须得小心在意。若是遇到皇陵守军,尽量不要动手,找个地方躲开他们。若是走散了,便回到这里聚齐。”

庄恒云当先领路,余长远等人随后跟上,五虎山庄的众庄丁留在原地等待消息。庄恒云在皇陵窥探多年,早就找出了一条秘道。这条路先向北行,至莲花山北侧山峰后再折向东行,便可直达正德皇帝的康陵。

七人都是武功高手,虽是在深夜之中,却也是蹿高伏低,不到一个时辰,已自越过莲花山北峰,到了康陵的红墙之外。此时正当深夜,满天繁星之下,高大的红墙挡在众人面前,抬头可以看到宫殿黑沉沉的影子。山风吹过,竟然隐隐可以听到锣鼓之声。

余长远低声道:“难道皇陵守军晚上还要敲锣打鼓么?”

庄恒云道:“大哥不必惊疑,这不是人敲的。皇陵中设有鼓楼,上面悬有金锣和大鼓,每逢大祭之时便命人敲击。咱们听到的是风吹到锣鼓之上发出的声音。”

七人聚在红墙之下,余长远道:“燕兄弟的地图上所标记之处,便在康陵的西北角上。咱们此时在康陵正西方向。一会儿进到皇陵之后,咱们便跟着老二向北走。切记避免与皇陵守卫动手,以免打草惊蛇。咱们是为了求财,不是江湖殴斗,大伙须得牢记在心。”

众人点头称是,庄恒云轻轻一纵,已然跃上墙头,他四处张望了一番,这才低声说道:“大哥,你带各位上来罢!”

众人各自施展轻功跃上墙头,只见墙内却是好大一片空地,远远的建有几处宫殿,却一棵树木都没有。整个皇陵黑沉沉的,没有半点灯火。庄恒云低声说道:“皇陵守卫分为二十四队,每个时辰都有两队四处巡视,咱们须要小心避过。”

庄恒云说完之后,右手在墙头一撑,已自纵身跳下红墙,轻飘飘的落在院内。其余六人也随着跃入院中。庄恒云当先带路,沿着红墙向北而行。众人落地时才发现空地上铺着大块青石,光滑整洁,连一棵杂草都没有。

正走之间,庄恒云突然停下脚步,右手轻轻一挥,众人急忙伏在地上。只见不远处有火光闪动,却见从西侧和东侧走过两队人来。这两支队伍每队各有二十四人,每人腰悬钢刀,手执火把。两队在一处宫殿之前相遇,却并不停步,交错而行。只听得靴声橐橐,又各自沿着空地向南走去,不久便消失在另一处宫殿之后。

庄恒云见守卫走得远了,这才站起身来,继续带着众人北行。这次走出不远,眼前却出现了一处厢房,黑沉沉地挡在七人面前。庄恒云低声道:“过了这处厢房,便离皇帝的陵墓不远了。”

余长远小声问道:“老二,你以前来时,这房中是否有人?”

庄恒云道:“这都是祭祀时放物件的屋子,平时都没有人居住。皇陵守卫居住在前殿之外,离得很远。只是过了这处厢房之后便是后殿,也就是埋葬皇帝的坟丘,那里有全天值守的守卫,防卫极为森严,这些年来我都没敢接近,大家须要小心……”

他话音未落,忽听有人一声咳嗽。

七人吓了一跳,在这黑沉沉的夜晚,冷不丁的有人咳嗽,传到众人耳朵中不啻于响起了一声霹雳。七人面面相觑,正自迟疑之间,却见厢房中竟然亮起灯来,窗户上也现出了一个人影,正自披衣站起。

余长远大惊,低声对庄恒云道:“老二,这是怎么一回事?”

庄恒云也是大惊,摇了摇头道:“这些年我经常来到这里,从来没见过屋中有人……”他说到此处,见窗上的人影已披好衣衫,似乎正要出门。他不及多说,轻轻一拉余长远,便即蹑手蹑脚地向墙边挪了过去,那里摆放着四个大缸,众人也纷纷跟了过去,藏在大缸后面。

厉秋风和燕独飞、许鹰扬躲在一口大缸之后,燕独飞奇道:“怎么这里有这么多大缸?”

厉秋风和许鹰扬久在皇宫,自然知道这大缸平日用来蓄水,宫中一旦起火便用缸中的水来灭火。皇陵的建筑格局与皇宫颇有相似之处,连这大缸也依样画葫芦造了不少。只是当此危急关头,两人都没有开口为燕独飞解释。

第671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672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673章

孙光明道:“司徒桥拿到的阵图,应当是曹彬留下的那份。司徒桥不晓得驱动骷髅军阵,须得要用到三件神器。他以为只须将阵图背熟,再找到埋尸坑,便可召唤出骷髅大军。只不过那日在文王庙中,他拿到了锦匣中的藏宝图和心经之后,知道武则天这妖妇留下的藏宝图非同小可,这心经更是阵图的关键所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是无法参透心经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只能随身携带。那份阵图对他来说用处已经不大,自然会留在这里。至于那份藏宝图嘛,我猜和心经一起藏在他的身上……”

厉秋风心想:“这些都是孙光明猜测出来的东西,十有**靠不住。而且此人说话之时破绽极多,多半是在蒙骗于我。不论你和司徒桥在搞什么鬼,若是与倭寇勾结,我教你们两人都难逃公道。”

自从进入虎头岩下的洞窟之后,厉秋风遇到的诡异之事越来越多。此前他虽然面对唐赫、云飞扬、广智和尚、玉清子、柳生宗岩等大高手,却也从不畏惧。可是像司徒桥、孙光明、苏岩等人,武功虽然并不甚高,可是行事诡密,处处出人意料。自己与这几人在一起,总觉得像是身处迷雾之中,辨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是以他宁肯面对柳生宗岩,却也不想与司徒桥、孙光明等人为伍。只不过机缘巧合,越是想避开这些人,偏偏最后又走到一处。回想这几日的遭遇,他有时甚至怀疑自己身在梦中。

只不过慕容丹砚伤在倭寇手中,这份痛恨让厉秋风愤怒欲狂。他心中暗暗发誓,这些扶桑武士行事邪恶,心思阴毒,妄图吞并中土,实是中原汉人之大敌,无论是国仇还是家恨,都要将这些扶桑武士尽数除掉。是以他在洛阳城外发现东南沿海的倭寇参与了史家刀与雷拳门之争,没想到倭寇竟然不只骚扰沿海,更是暗中将势力伸入中原腹地,定然是另有图谋。在王庙村苦乐庵后山,倭寇大举出现,已是令厉秋风警觉万分。是以他才与司徒桥和孙光明虚与委蛇,要查清两人的图谋与倭寇是否有关联。否则依他的性子,早就拍拍屁股走人,又哪有心思与这几人周旋?

厉秋风打定了主意,对孙光明这些漏洞百出的掩饰也并未揭穿,只是静观他和苏岩到底想干什么。

孙光明说了半天,料理并没有打消厉秋风心下的疑云。只不过他与厉秋风也是虚与委蛇,只要厉秋风不碍他的事便可。是以解释了几句之后,孙光明便顾左右而言他,将话头岔了开去。

孙光明与厉秋风说话之际,苏岩已自在这大殿右首找到了一处规模较小的殿堂。这殿堂远不及那大殿宽阔,东、西、北三侧的墙壁虽已尽数倒塌,只是南侧的墙壁倒还大半残留。苏岩带着孙光明和厉秋风藏到了南墙之后,请厉秋风和孙光明各自挑了一个干净地儿坐下,自己回到大殿,将三人留下的足迹等尽数用灰尘盖住,这才倒退着回到右首的小殿堂中。

孙光明压低了声音对厉秋风和苏岩说道:“司徒桥回来之后,咱们先不要出手。看看他有何举动,咱们再做打算。”

苏岩答应了一声,厉秋风道:“孙先生放心便是,厉某惟孙先生马首是瞻。”

三人坐在破墙之后,耳听着寒风凛冽,吹得衰草、枯枝发出呜咽之声,在黑夜之中远远传了出去。此时已是亥时,四周尽是沉沉夜色。只不过天地之间似乎有一层淡淡的白光,将这池头庙掩在其中。是以坐在南墙之后,虽然略有些模糊,四周的情形大体上也能看清楚。

厉秋风耳听着四周除了风声之外,并无人声,这才压低了声音对孙光明说道:“孙先生,你还记得咱们到了谷口村时,到底是阴是晴?”

孙光明一怔,沉吟了片刻,道:“似乎是晴天。”

厉秋风道:“既然是晴天,可是入夜之后,为什么天上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倒似有人在谷口村的上空蒙上了一块巨大的黑布,遮掩了一切光亮……”

厉秋风说到这里,转头向四周望了望,接着说道:“而且入夜之后,总是觉得四周有若隐若无的雾气,等咱们进了池头庙之后,怎么这里又有了一层淡淡的白光?当真是古怪之极。”

孙光明仔细回想此前的情形,道:“此前我数次到过这里,倒也见过星星和月亮。而且谷口村左近的很多地方一到晚上,鬼火四起,极为可怕。这池头庙我虽然来过,不过都是白天。这种诡异的情形却从来没有见过。”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停,这才接着说道:“或许这处大庙被毁,庙中神祗发怒,使得此处变得阴沉恐怖却也说不定。”

厉秋风心想此人倒是颇为光棍,遇到无法解释之事,便推到了鬼神身上。

便在此时,忽听得寒风呼啸之中,隐隐传来了“喀”的一声轻响,倒似有人不小心踩断了地上的枯枝。厉秋风心下一凛,压低了声音对孙光明和苏岩说道:“小心,有人来了!”

孙光明和苏岩武功不如厉秋风,尚未察觉有什么异状。只不过两人知道厉秋风的厉害,听他说有人到了,自然不是假话。是以两人紧贴着墙壁,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过了片刻,只听脚步声自南侧传了过来,听声音尚在二三十丈外。紧接着有人说道:“阁下轻功不错,只可惜内力太差,还是不要逃了。贫僧与京城花家的几位前辈也有一面之缘,阁下既然是花家的乘龙快婿,贫僧自然不会与阁下为难。”

厉秋风等人听到这人说话,登时面色大变。这人的声音三人都曾经听过,正是前日曾在凤尾村酒馆中突然出现的玄机和尚。

厉秋风心想,这和尚果然没死。听他说话,被他追赶的那人定然是司徒桥无疑。以司徒桥的武功,绝对不是这和尚的对手。他既然一路逃到了这里,想来是想将玄机和尚引入碎石堆中。这和尚武功尚在我之上,我倒要瞧瞧他若是陷入碎石堆,是否会像孙光明说的那样,会被这区区几十堆碎石困住。

孙光明和苏岩也知道玄机和尚武功极为了得,两人原本是想伏击司徒桥,夺走他手中玄奘法师手书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却没有想到这个武功奇高的和尚竟然突然出现。孙光明心中暗自庆幸,若不是诱使厉秋风随二人同到谷口村,只怕前日在凤尾村,已折在玄机和尚的手中。眼下玄机和尚追踪司徒桥到了这里,若是司徒桥布下的石阵能困住玄机和尚最好,若是困他不住,只怕还得厉秋风出手,才能制住这个和尚。

三人各怀心思,正自思忖之时,只听司徒桥尖利的声音从十余丈外传了过来:“你这贼秃,我与你无怨无仇,为何苦苦相逼?!”

只听玄机和尚笑道:“贫僧已经说过了,只要司徒先生告知贫僧你在这里找些什么,贫僧便不会与你为难。”

两人一问一说之间,声音已自到了池头庙的院子中。厉秋风和孙光明心下均想:“这两人倏忽之间便奔近了十余丈,轻身功夫当真了得。”

这小殿堂的南墙虽然尚算完整,只不过墙上却也留着大大小小数十处破洞。厉秋风等三人躲在墙后,各自选了一个小孔向院中望去。只见人影闪动,一人已自抢进院子中。虽然夜色茫茫,只是池头庙的上空似乎有一层若有若无的白光。借着这层白光,厉秋风隐约可以辨认出这人影正是司徒桥。

只见司徒桥进了院子之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闯入碎石堆之中。只是他刚刚进入石阵之后,院门处又出现了一道人影,迅疾无伦地抢进院子中,直向司徒桥追了过去。想来这人便是玄机和尚,只不过他身形太快,厉秋风等人都没有看清他的面容。

不料司徒桥甫一进入碎石堆中,也不知道他动了什么手脚,从他刚刚掠过的两个碎石堆上,突然涌出一团黑色雾气。他身后那道人影刚刚闯进碎石堆中,便被这团黑色雾气掩于其中。

司徒桥脚下不停,径直从数十处碎石堆中穿了过去,瞬间便到了那大殿门前。

厉秋风心中暗想,这个王八蛋武功虽然低微,轻身功夫却足以傲视天下。今晚若是要擒住此人,逼问其中的缘由,非得费一番力气不可。

司徒桥穿过碎石堆之后,只见院中黑气弥漫,转眼之间,整个院子已然笼在了黑气之中。玄机和尚刚刚追入碎石堆中便被黑气遮住,随后院子中便再无声息,似乎这黑气已将玄机和尚吞没了。

这座小殿堂在大殿右首,相距不过数丈。厉秋风等三人躲在墙后,拼命屏住呼吸,生怕被司徒桥察觉。只见司徒桥站在大殿之前,盯着院子中的黑气看了半晌,见玄机和尚并没有冲出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他转身走入大殿之中,四处张望了片刻,快步走到大殿西首,在苏岩发现有异的那块青石板前停下了脚步,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晃亮,随即俯下身子。由于他背对着三人,厉秋风等人不知道他在捣什么鬼。

片刻之后,只听得“喀嚓”一声响,却见司徒桥背心耸动,似乎正从地下向外面掏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司徒桥从地上拎起一个包袱,小心地背在身上,这才举着火折子走到殿门前,看着院中那团诡异的黑气,冷笑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饶是你这和尚奸似鬼,还不是着了老子的道儿!老子虽然要不了你的命,只不过你在这堆乱石中撞来撞去,到了天亮之时,只怕十成性命倒去了九成,看你还敢不敢再与老子为难?!”

第674章

厉秋风从墙壁上的小孔望去,只见司徒桥一脸阴毒,尽是得意洋洋的神情。只见他低声咒骂了几句,便即走下了大殿的石阶,小心翼翼地绕过院子那些被黑气笼住的碎石堆,直向庙外走了出去。

待司徒桥走出池头庙破败不堪的大门之后,孙光明低声对厉秋风道:“司徒桥回到池头庙中取走藏着的东西,想来他已经找到了埋尸坑。咱们悄悄跟着他,待他在埋尸坑左近布设阵图之时,咱们趁虚而入,可一举将此人擒住。”

厉秋风点了点头,只见孙光明和苏岩站起了身子,绕过墙壁,悄无声息地向庙外奔去。厉秋风手中提着警恶刀,紧紧跟在两人身后。只不过走过被黑气笼住的碎石堆时,他还是忍不住向院子中的黑气看了几眼。借着空中那层诡异的白光,只见黑气在院子中不住蠕动,仿佛是大雨将临之前空中堆积的乌云,不住翻滚变化。可是奇就奇在这黑气升至一人多高之后,便不再升腾,只是紧紧笼罩在碎石堆顶端。不知道玄机和尚此时被困在碎石堆中,正在经历何种可怕的幻境。

厉秋风心下惊疑不定,脚下行走之时便有些慢了。孙光明察觉厉秋风没有跟上,便即停下了脚步,转头向后望去。待见到厉秋风边走边向黑气望去,孙光明知道他心中不解,便即低声说道:“这是司徒桥用蚂蚱叶和**草熬制的移魂瘴气,据说是云南彭家的独门秘药。人若是陷入其中,便会出现幻觉,想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来什么,最后往往于惊喜之间力竟竭而死,端得是厉害无比。看样子司徒桥除了布下五行奇门的石阵之外,生怕对手太过厉害,又在这碎石堆中藏下了移魂瘴气。方才他冲进石阵之时,启动了机关,这瘴气便被他放了出来。”

厉秋风此时已追到了孙光明的身边,两人并肩前行,眨眼之间已出了庙门,却见苏岩已抢在两人前面五六丈远的地方,正自向前疾奔。厉秋风低声道:“只是这瘴气好生奇怪,为何只绕着那些碎石堆翻滚不停?”

孙光明道:“听说移魂瘴气原本乃是药水,置于罐子之中,罐口密封。使用之时只需打开盖子,药水便化为黑气。只不过它虽为气形,若是遇到太湖石,便会在太湖石周边盘旋不去。想来司徒桥在这些碎石堆中藏了太湖石,是以移魂瘴气被他放出来之后,便笼罩在碎石堆四周,而不向外扩散。司徒桥有此手段,当年他一定去过云南,而且在彭家滞留过不少时日。”

厉秋风心中暗想,这些术士的手段,颇有些匪夷所思。只怕今天晚上看到的奇怪白光,也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这个地方杀气森森,处处透着诡异,须得打起精神,才不会被这些人所乘。

却听孙光明低声说道:“那个和尚被困在石阵之中,原本就会看到各种幻像。司徒桥又用上了移魂瘴气,够这个和尚喝一壶的。但愿他别去想什么阿鼻地狱,否则便会如同身临其境一般,只怕要将他活生生的吓死了。不过这移魂瘴气乃药水幻化而成,遇到阳光便会消解。这和尚若是能挺到明天早上,待日出之后,瘴气散去,性命倒可无碍。只是不知道此人是否懂得奇门五行,若是无法po jiě石阵,只怕他在石阵之中东撞西撞,非得活生生累死不可。”

两人说话之际,脚下行走却是极快,眨眼之间便追上了苏岩。厉秋风侧耳倾听,却已听不到司徒桥的脚步声。只是苏岩却似乎胸有成竹,自顾自地向前追去。厉秋风心下惊疑,暗想苏岩内力平平,自己听不到司徒桥的动静,苏岩定然也无法发现他的行踪。可是看苏岩的模样,却如同看到司徒桥正在奔向何方一样。难道苏岩天赋异禀,竟然能够在黑夜中视物不成?

念及此处,厉秋风低声对孙光明道:“咱们已经失去了司徒桥的行踪,可是看苏姑娘的模样,似乎对司徒桥的行迹了如指掌……”

孙光明不待厉秋风说完,便即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她有一门绝技,只怕厉大侠也难望其项背。”

厉秋风心下一怔,正在犹豫之时,却听孙光明接着说道:“女孩儿家天生对气味便极为敏感。而她于此道更为厉害。她五岁之时,便能从几百种花香之中分辨出任意一种。而人体天生便带有气味,每人身上的气味又有所不同。方才咱们在池头庙之中,她已记住了司徒桥身上的气味,只要在百余丈内,无论司徒桥奔向哪里,都逃不过她的追踪。”

厉秋风心下暗想,世上居然有此奇人,当真让人难以相信。只不过这等本事,与狗倒有些相似,说出来可不大好听。

三人在夜色之中快步前行,奔了一柱香工夫,苏岩突然停下了脚步,口中“噫”了一声。孙光明心中一惊,低声说道:“有什么不对么?”

苏岩转头对孙光明说道:“大哥,这里便是咱们上次寻找骷髅王庙时曾经到过的双树坡,司徒桥到这里来做什么?”

孙光明心下一惊,不由自主地说道:“难道他知道咱们在这里埋了东西……”

只是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厉秋风也在身边,便即住口不说。片刻之后,他低声问道:“司徒桥离此多远?”

苏岩道:“他似乎也停了下来,距离咱们大约七八十丈远的样子,离咱们埋东西的地方不远。”

孙光明脸色一变,道:“不好,此人说不定已然发觉咱们在这里藏了东西。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已然落在他的手上,若是他将袈裟和禅杖也挖了出来,只怕情势大大不妙。咱们须得将他擒住,不能让他逃了。”

苏岩道:“咱们分头截杀,管保不会被他溜走。”

孙光明点了点头,对厉秋风道:“厉大侠,司徒桥狡诈无比,咱们须得三人联手,才能万无一失。我从右首绕过去,将他去路阻住,苏岩绕向左首,烦请厉大侠从右首逼近,咱们三人联手,将此人擒住。”

厉秋风一怔,道:“若是司徒桥原路退回,这里没有人守住,岂不是被他逃了?”

孙光明摇了摇头,道:“此人十分狡诈,见咱们从左、右和前方攻至,他定然以为咱们是跟踪他到了此处,来路上必然有埋伏。是以他绝对不会按原路逃回,只是会想法子冲出咱们的包围,另寻其它方向逃走。”

厉秋风听他分析的合情合理,心下倒也颇为佩服。三人又小声商量了几句,便依照孙光明的谋划依计而行。苏岩奔向左侧,厉秋风则和孙光明向右首绕去,待奔出了七十余丈,孙光明对厉秋风道:“厉大侠请止步。我向前绕到司徒桥前方,厉大侠从此处折向左行,咱们便可以将司徒桥围住。”

孙光明离开之后,厉秋风等了片刻,估计孙光明已经到了司徒桥的正前方,便即依计向左侧奔去。他知道司徒桥极为警觉,轻功又高,是以奔行之际,脚下极为小心。只是他奔出三四十丈之后,突然听到前方不远处有人呼喝,听来便是苏岩和司徒桥的声音。他知道两人已经动上了手,却也不必再隐藏行迹,是以右足一点,身子腾空而起,直向发出声音之处扑了过去。

厉秋风两三个起落,已自抢前了二十余丈,影影绰绰瞧见不远处有两人正在缠斗。厉秋风正想凝神观看哪一个是司徒桥,却听到右首脚步声响,有人已奔到近前。紧接着只听“嗤”的一声轻响,一道白光直射向天空,片刻之后,空中“砰”的一声巨响,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烟花。无数火球在空中四散飞溅,将大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借着烟花的光亮,厉秋风已自将眼前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只见自己所在之处是一片平地,距离自己三四丈远的地方,苏岩正与司徒桥打在一处。两人身边不远处的地面上被人挖了一个坑,坑边影影绰绰放着几件或长或短的物事。而孙光明已自到了厉秋风右首十余步远的地方,这烟花正是他发射上天的。

孙光明见苏岩正与司徒桥缠斗,一声怒吼,右手拔出长剑,便即上前夹攻。

此时空中的烟花虽然渐渐散落,只不过四周仍然颇为明亮。只见苏岩和孙光明各使长剑,将司徒桥围在中间。两柄长剑寒光闪耀,将司徒桥逼得不住后退。只不过司徒桥虽败不乱,右手钢抓使得也是虎虎生风,不住地将孙光明和苏岩攻过来的长剑遮挡出去。

厉秋风右手提着警恶刀,见三人打得十分激烈,便即快步走到地上那个被挖开的坑旁。借着烟花的光亮,只见坑旁放着一根长约五尺的禅杖,旁边还有一个不大的木箱,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这根禅杖和木箱放在一块麻布上,想来埋在地下之时,便是用这块麻布紧紧包裹。

厉秋风正想上前仔细观看之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却是烟花已然散尽,大地复又陷入黑暗之中。

人若是从光亮之处突然陷入黑暗,即便是武林高手,刹那之间也是双眼不可视物。是以厉秋风心下一凛,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便在此时,只听孙光明道:“司徒桥,你乖乖地把心经交出来,我或许会饶你一条性命!”

第675章

厉秋风从光亮处陷入黑暗,刹那间眼前一片漆黑,一时之间什么都看见了。只听得孙光明和苏岩手中两柄长剑与司徒桥右手的钢抓撞击之声不断,想来双方斗得甚是激烈。却听司徒桥冷笑道:“你们两个小子鬼鬼祟祟一直跟着老子,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老子故布疑阵,你们便上了大当。还以为能从老子身上弄到宝贝,却不想被老子抄了你们的老巢。”

孙光明道:“司徒桥,你死到临头,还在这里胡说大气。就算被你找到了咱们藏东西的地方,可是这些东西你可没有拿到手。眼下你的性命捏在咱们手中,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只听“叮叮”两场厉响,却是司徒桥手中的钢抓震开了孙光明和苏岩刺来的两剑,随即听到司徒桥冷笑道:“做梦!要老子投降,那是想也休想!”

厉秋风站在圈外凝神倾听,只听得三人呼喝叫骂,手中兵刃破空之声大起,长剑和钢抓撞击之声连绵不绝,斗得越发激烈起来。听声音判断,孙光明和苏岩已是大战上风,只不过要将司徒桥或擒或杀,却也绝非易事。厉秋风心中暗想,这三人若以武功而论,在江湖中算不上是什么杰出人物。只不过三人的轻功都是极为了得,心计深沉,此时以性命相搏,却也是一场恶战。只不过双方各怀鬼胎,都有极大的图谋。自己倒可以坐山观虎斗,看看孙光明和司徒桥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正思忖之时,忽听孙光明高声说道:“厉大侠,司徒桥已是插翅难飞,只不过此人狡诈无比,还请厉大侠出手将他擒住,咱们才能知道他在捣什么鬼!”

孙光明话音方落,只听到“嘶”的一声响,紧接着司徒桥闷哼了一声,声音中却带着几分痛楚。

原来司徒桥从地下将禅杖和木箱挖出来之后,心下得意,正想将木箱打开之时,突然惊觉有人到了。他心下一凛,正要起身之时,那人已是一剑刺了过来。司徒桥百忙之中使了个“懒驴打滚”,从坑上翻了出去,随手掏出钢抓,便与那人打在一处。片刻之后,一枚烟花在空中炸开,将大地照得一片通明。司徒桥这才认出偷袭自己的正是这几年一直暗中跟踪他的两人中的一个。

其实孙光明和苏岩或明或暗追查司徒桥的行踪,早已被司徒桥察觉。只不过初时他不晓得这两人的来路,是以故作不知,想要查清到底是窥伺自己。到得后来,他慢慢发觉这两人也在四处寻找诸葛遗阵的阵图,便想借花家之手,将这两人除掉。后来转念一想,诸葛遗阵是天下最大的秘密,单凭自己一人之力,要想将阵图弄到手殊为不易。这两人既然也在寻找阵图,自然是极有本领之辈。倒可借助这两人之力,将阵图弄到手。是以他虽然明知孙光明和苏岩暗中窥伺自己,却装作全然不知的模样,暗地里却又盯着孙光明和苏岩。双方尔虐我诈,不知道用了多少手段。

司徒桥和厉秋风说过在长平古战场遇袭之事,大半倒是真的,只是隐瞒了他早已知道孙光明和苏岩追踪自己的事实。其后在洛阳城内外和前往无极观的路途中,孙光明和苏岩一直窥伺在旁,司徒桥却假做不知。他此前虽然并不知道武则天手中也握有一份诸葛遗阵的阵图,但是在文王庙中,他亲眼看到孙光明从厉秋风手中拿走了锦匣中的夜明珠。他知道孙光明和苏岩一心要拿到诸葛遗阵的阵图,那个锦匣定然与此事有极大的关联。是以孙光明取走珠子之后,他趁厉秋风和苦乐庵众尼没有注意之时,偷偷翻检了被扔在地上的锦匣,结果在夹层中找到了一张地图和几页写满了文字的白纸。他如获至宝,便即藏在了怀中,为了销毁证据,他又将锦匣掷入烧尸的火中。只不过他自以为此事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却被黄旭无意中看得清清楚楚。

此后在前往无极观的道路上,他趁无人之时,偷偷打开了地图,上面除了图画之外,虽然只写了廖廖数语,却点明了武则天得到了一份诸葛亮传下来的秘图,有驱动鬼神之力。武则天将这份阵图和三件神器分别放置在几次隐秘的所在。若是有人能将神器集齐,到时依图施法,便有起死回生之神力。

司徒桥看了之后,心下又惊又喜。他在虎头岩下静心寺之时,从姚广孝的尸体上拿到了阵图,自以为得计,便想着前往长平古战场,寻找当年秦军留下的埋尸坑,只不过孙光明和苏岩突然出现,险些将他杀死。司徒桥逃开之后,便想着先拿到关羽的头颅做阵胆再说。待看到藏宝图上的记载,才知道武则天留下的阵图不只可用于驱动鬼神,更有起死回生之神力。他默想追踪他的那两人的行踪,推想自清凉寺中盗取宝物的盗贼定然是这两人。而在洛阳龙门奉先寺中欲取走锦匣的盗贼自然也与这两人有极大的关联。这两人在长平出现,定然有极大的图谋。是以趁着厉秋风在无极观外被众道士围攻之机,他偷偷溜下了云台山,直奔高平而去。

待他到了谷口村之后,生怕打草惊蛇,只是趁着夜间无人,在谷口村逡巡了一圈,察觉这些村民并不晓得阵图之事,他这才放下心来。因为身上带着东西有些不便,他便将这些东西包在包袱中,藏到了池头庙一处破败的大殿中。他知道孙光明和苏岩极为了得,若是发现夜明珠并非是神器之后,定然会追踪而来。自己双拳难敌四手,只怕不是这两人的对手。是以他在池头庙中用破砖碎瓦布设奇门五行石阵,又生怕这石阵困不住两人,便在碎石堆中藏了移魂瘴气。池头庙中原来就有不少太湖石,是以布设这石阵并没有耗费太多力气。

司徒桥安排妥当之后便离开了池头庙。他要找的不只是秦军埋尸坑,更要查看追踪他的那两人在长平古战场上到底在捣什么鬼。他不查则已,一查之下不由大吃一惊。原来苏岩和孙光明此前多次来过长平,对于秦军埋尸坑了如指掌。为了不被别人知晓,两人在埋尸坑左近设下迷阵。若是有人无意中闯入,陷入阵中,定然会被惊走,不至于坏了两人的大事。而从清凉寺和法门寺盗出的袈裟和禅杖太大,不便于随身携带,是以两人索性将这两件神器藏在谷口村外一处叫双树坡的地方。藏好之后,孙光明和苏岩又在藏匿处设下了奇门五行的怪阵,以防有人靠近。只不过司徒桥精通奇门五行,没费多少力气便将这怪阵po jiě,发现地下埋有东西,心下大喜,便要动手挖掘。

只不过还没等他动手,突然出现了一个武功奇高的和尚,正是被厉秋风打入河中的玄机和尚。

那晚玄机和尚败在厉秋风刀下,危急之中跳入河中,借着坚冰的掩护,他从河底走到对岸,这才从厉秋风刀下逃生。玄机和尚上岸之后,越想越是着恼。本来依着真实武功,他绝对不在厉秋风之下,只不过厉秋风手中的宝刀太过锋利,自己只有逃走的份儿。玄机和尚一向心高气傲,自出道后从未遇此大败,这个面子无论如何都要争回来。何况此事关系到各大门派的兴衰存亡,玄机和尚也绝对不能就此罢手。是以他逃生之后,便即寻踪跟了上来,想找个机会暗中下手,将厉秋风杀掉。

只是玄机和尚跟着三人到了高平县城外之后,厉秋风、孙光明、苏岩三人便即分作两伙。玄机和尚倒是为难起来,不知道应该跟着哪一伙才好。他略一犹豫之间,厉秋风和孙光明已自骑马跑得不见了踪影。玄机和尚没有法子,只得跟着苏岩进了高平县城。其后他眼看着苏岩在县城内大肆采购,随后出了西城城门,一直到了谷口村。玄机和尚不敢过于逼近,便守在村外一处草丛中。后来苏岩悄悄离开谷口村,到了池头庙中。玄机和尚跟顾她身后,虽然察觉苏岩武功不高,自己若是出手,定然能够将她擒住,只不过他不想打草惊蛇,便没有出手。

待苏岩离开池头庙回转谷口村之后,玄极和尚正想跟着她时,池头庙外突然又出现了一个人。这人轻功极高,在池头庙中鬼鬼祟祟忙活了大半天。玄机和尚心下疑云大起,便没有回转谷口村,而是躲在池头庙外,想看看这人在捣什么鬼。只见那人从庙中取出一柄铁铲,径直向东而去。玄机和尚跟在他身后,见他不时在地上挖掘,有时还喃喃自语一阵。玄机和尚心下起疑,便即现身,逼问那人在找什么东西。两人一言不合动起手来,那人不是玄机和尚的对手,自称是京城花家的司徒桥,想要将玄机和尚惊走。玄机和尚知道司徒桥的名头,更知道此人暗地里是一个盗墓贼,一向是无宝不来。他既然在此处鬼鬼祟祟地到处挖掘,定然是想盗走宝物。是以他便一心想将司徒桥生擒活捉,逼问他在寻找什么宝物。若非如此,只怕司徒桥早已死在他的掌下。

司徒桥自知不是这和尚的对手,打到后来,逮到一个机会转身便逃。玄机和尚哪里肯放过他,便即紧紧跟随。司徒桥虽然一心想要逃走,却更想杀了这个和尚。便将他引入池头庙中,将这和尚骗进了早就布好的五行奇门石阵之中。只不过这和尚武功太过厉害,司徒桥也没有把握杀掉这人,便想着早点将孙光明和苏岩埋藏之物挖出来,再想法子弄死玄机和尚。

第676章

青衣人虽招招抢攻,但是若论真实武功,远不是余长远的对手。只是他所学剑术乃是武林中顶尖高手所传,以招数弥补了功力上的不足。加之方才先声夺人,让余长远心有顾忌,不敢痛下杀手,这才在场面上占了优势。只是越到后来他越感吃力,左臂的伤口也已血流如注,正自苦苦支撑。此时余长远跃出圈外,青衣人也自松了一口气,倒也并不敢再行追击。

“慕容山庄的名头,岂是你这老儿叫的?”青衣人长剑拄地,傲然说道。

余长远将双笔背在身后,缓缓说道:“昔年余某曾与慕容秋水老先生有过一面之缘,对于老先生的人才武功,余某佩服的很。阁下若是慕容老先生的子侄,余某万万不敢得罪。只盼阁下不要听信江湖传言,与我五虎山庄为难。若阁下信不过老夫,待此间事情了结之后,余某当亲赴江南,向慕容老先生负荆请罪。”

青衣人“哼”了一声,道:“你这老儿口气好大,凭你们五个虾兵蟹将,也想见到慕容先生,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此言极为无理。庄恒云等虽然知道慕容秋水是江湖中极难惹的大高手,但脸上均露出不平之色。余长远却是面不改色,仍是恭恭敬敬的说道:“阁下所言极是,以余某和几个兄弟的身份,想见到慕容老先生,那是极难之事。若是此生能够在慕容山庄外小驻片刻,余某已是感激不尽。”

厉秋风和燕独飞这两日与余长远打了不少交道,知道此人热衷名利,一副小人作派,心下对他都不怎么看得起。但是此时见他忍辱负重,始终不与对方翻脸,这副水磨功夫,倒真让人敬佩。燕独飞低声对厉秋风道:“原本以为这老小子是个草包,想不到能有如此气度,倒真是不能小觑此人。咱们须得小心在意,别让这老贼暗地里咬上一口,那就大大不妙了。”

青衣人见余长远始终一脸和气,倒也无法再行折辱。当下将长剑插入背后剑鞘之中:“余庄主,你也算得上江湖中的一号人物,须得言而有信。马空空留在你手中的东西你已看了三年,只怕背也背得熟了,又何必背上忘恩负义的恶名?还是将东西交还给我,咱们两不相欠。”

余长远苦笑道:“阁下有所不知,当日马空空确是到了五虎山庄。但是他刚进门,京城中的锦衣卫随即便跟了进来。双方在五虎山庄大打出手,我这几位兄弟当时都是亲眼所见。马兄武功高强,伤了锦衣卫不少高手,最后寡不敌众,失手被擒。余某与几位兄弟当时佩服马兄的为人,本想为双方解劝,但是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军,皇权特许,先斩后奏。就算我们想出手相助,以五虎山庄的实力,只怕给锦衣卫填牙缝儿都不够。几百双眼睛盯着,余某怎会从马兄手里拿东西?”

青衣人道:“就算不是你拿的,也可能是那四个家伙拿的!”他一边说一边冲庄恒云等人指指点点。

厉秋风低声道:“这小子武功不弱,江湖阅历却半点都没有。所幸余长远不知道他的底细,若是此时他们五兄弟合力将这小子擒住,一刀杀了后就地掩埋,就算他是慕容秋水的子侄,死在这荒郊野地里,又有谁会去给他通风报信?”

燕独飞微微一笑道:“焉知余长远不是在套他的话?只怕待他打探明白之后,就要痛下杀手了。”

厉秋风道:“这老贼倒真沉得住气,若换作是我,早就翻脸拔刀了。”

燕独飞摇了摇头道:“这小子的武功好生奇怪,若是慕容秋水所传,又怎会只传他剑术而不教授内力?剑招再精妙,若无深厚内力支撑,便如沙上建屋,白费功夫。瞧他的武功,倒似偷学了招式而不知内功心法。莫非这小子敢偷学慕容家的武功?”

余长远又与那青衣人解释了一通,最后干脆说道:“阁下若是不信,尽可以将余某衣衫剥个干干净净,若是余某身上有马空空留下的东西,甘作阁下剑下之鬼,皱一皱眉头都算余某没种。”

听他说得如此光棍,青衣人倒没了主意。沉吟了片刻道:“好,今日我先不与你为难,待去问个清楚,再来找你算账。”

余长远道:“敢问阁下是从何人那里听到这等传言?余某要找这个妄人理论一番。”

青衣人哪是余长远这等lǎo jiāng湖的对手?无意中一句话已自暴露出马空空之事并非他亲历,而是听他人所说,是以才要回去问个清楚。余长远何等人物,立即使找到他话中的破绽。青衣人听他追问,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知道纠缠下去只怕对自己大大不利。是以嘿嘿一笑道:“今日不与你多说,来日再见。”

她话一说完,立时一声长啸。站在远处的那匹白马四蹄蹬开,直向青衣人跑来。

余长远摇了摇头,双手背在身后,似是拿这个青衣人没有办法。

燕独飞低声道:“老贼今日倒是甘心当乌龟,嘿嘿。”

厉秋风摇了摇头:“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只怕就要下手了。”

燕独飞一怔,正想再问,厉秋风却轻轻冲着何毅努了努嘴。燕独飞侧身望去,却见何毅右手偷偷伸入腰间系着的镖囊之中,后背略略弓起,竟然正在蓄劲。

便在此时,白马已奔到青衣人身旁。他身子一纵,轻松的跃到马上,双足插入马镫之中,便要拨马离开。忽听得何毅一声冷笑,道:“让在下也领教一下慕容山庄的武功!”说罢右手斗然一扬,两枚黑色霹雳弹呼的一声,直向那青衣人飞了过去。

第677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678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奇巫诡墓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露露娜卡的工作室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679章

厉秋风尚未说话,却听司徒桥“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这位先生的本领当真不小,连走江湖卖艺的把戏都如此精通。”

孙光明听司徒桥语含讥讽,心下不忿,冷笑了一声,口中说道:“我这戏法确实上不得台面,只不过数日之前,便是在这古战场之上,有一位老兄被这戏法吓得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一溜烟儿逃到了洛阳。哈哈,哈哈。”

司徒桥大怒。他性子一向狂傲,嘴上更是从不吃亏。当日在虎头岩下的山腹之中,便是因为嘴巴上讨便宜,惹得丐帮帮主邓遥和嵩山派掌门人林义郎与他翻脸成仇,险些酿成大祸,害得众人不能活着离开山中洞窟。此时听得孙光明反唇相讥,他如何还忍耐得住?将禅杖交于左手,右手钢抓一挥,便要上前动手。

此时地上的火线只剩下极少的几条尚在燃烧,四周已变得极为昏暗,四人虽然相距不远,却也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影子。司徒桥身形甫动,却牵动了肋下的伤口,忍不住痛哼了一声。

厉秋风立时惊觉他要动手,急忙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要闹内讧不成?!”

司徒桥方才大怒之下,一心只想着上前与孙光明动手。不过伤口剧痛,却让他清醒了不少,知道自己此时上前挑衅,定然不是孙光明和苏岩的对手。只不过若是退缩,定然会被两人耻笑,正在尴尬之时,厉秋风出言喝止,倒解了司徒桥的困境。只听他冷笑一声,道:“今日若不是厉兄弟在此,老子一定要你们两个小贼好看!”

孙光明自然知道司徒桥外强中干,此时万万不敢向自己和苏岩发难,正想讥讽他几句,忽然觉得衣衫被人轻轻扯动了几下。他心下一怔,便即转头望去,影影绰绰地看到苏岩站在自己身子右侧,距离自己极近,正自拉扯自己的衣衫。

孙光明知道苏岩心细如发,想来是担心自己与司徒桥大打出手,若是厉秋风有心助司徒桥一臂之力,自己不免要吃大亏。念及此处,他将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哪知道苏岩却将脑袋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颤声说道:“大哥,怎么多了一个人……”

孙光明悚然一惊,急忙转头望去,却见自己身前竟然模模糊糊站了三个人影。

他心下一凛,暗想苏岩站在自己身子右边,司徒桥站在自己正前方,而厉秋风一直在自己左前方。此时除了厉秋风和司徒桥的身影之外,自己的右前方竟然还有一个人影。这人比司徒桥还要靠后一些,昏暗之中瞧不清楚他的模样。

孙光明大惊失色。他知道厉秋风武功极高,若是有人欺近,他定能知晓。只不过此时厉秋风却一动不动,竟然对场中多了一个人没有半分察觉。

孙光明右手慢慢握住剑柄,强自凝神静气,对厉秋风道:“厉大侠,你说那些倭寇是否会去而复返?”

厉秋风却没有立时回答,过了片刻,却听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倭寇吃了这么大的亏,岂能就此善罢甘休?若是厉某猜得不错,只怕他们已经回来了。”

孙光明听他如此一说,立时知道厉秋风已然惊觉有人逼近,心下倒松了一口气。便在此时,他听得身边的苏岩也长出了一口气,想来已经听出了厉秋风的话外之音。

司徒桥却不知道厉秋风和孙光明话语之中另有所指,开口说道:“这些扶桑人神出鬼没,如附骨之蛆,咱们还是少惹他们为妙。厉兄弟,此间事情已了,咱们不如回转高平县城,再做计较。”

厉秋风道:“司徒先生不想在这里找东西了么?”

司徒桥嘿嘿笑道:“东西已经找到了,不过却是在这两个小贼身上……”

他话音未落,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却是厉秋风倏然从他身前掠过,直向左首扑了过去。

厉秋风身子一动,孙光明右手已然拔出长剑,直向那个诡异的人影冲去,手中长剑如毒蛇出洞,直向那人影的胸口刺了过去。

厉秋风和孙光明先后动手,苏岩却也不慢。孙光明扑出之时,苏岩右手一挥,“嗤”的一声厉响,一道亮光自她手中飞出,直向空中飞去。片刻之后,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一点亮光在空中炸开,登时将四周照得一片雪亮。

苏岩转头向四周望去,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二三十丈外,密密麻麻站满了顶盔贯甲的军兵。这些军兵手中执抢握刀,更有不少人弯弓搭箭,对准了圈子中的众人。

方才厉秋风发觉情势不对,心下大骇。以他的武功修为,若是有人逼近到十步之内,立时便会惊觉。只不过那人已然欺近到司徒桥右侧两步远处,厉秋风才发觉情形有异。而且他之所以惊觉,并不是听到了异常的声音,而是如同从梦中惊醒一般,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反应罢了。

待得孙光明出言提醒,厉秋风知道他也察觉情形不对。是以回答之时,便暗示自己已经发觉有人藏在身边。司徒桥说话之时,厉秋风突然扑向了多出来的那人。这一扑快若闪电,他身子掠过司徒桥身前之时,右手已然拔出了警恶刀。

只见那人影颇为高大,挺胸叠肚,双手放在小腹之前,似乎按着一柄长剑。

厉秋风手中长刀一挥,直向那人影的脑袋劈了过去。此时右侧传来剑刃破空之声,却是孙光明也抢了过来,一剑向那人影的胸口刺去。

厉秋风出刀在前,武功又远在孙光明之上,是以孙光明的长剑距离那人影尚有丈许,厉秋风的警恶刀已到了那人影的面门。

便在此时,苏岩手中的暗器已在空中炸开。刹那之间,厉秋风和孙光明面前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铁甲将军。这人身高八尺有余,头戴铁盔,身披铁甲,双手叠放在小腹之下,手心按着一柄形状奇古的青铜长剑。只不过此人脸上戴了一块镔铁面具,只在眼睛的位置留出两个黑洞。冷眼望去,这张脸竟然如同骷髅一般。

厉秋风大惊失色,刹那之间如坠冰窟。只不过他心中虽然惊恐,手中长刀却是半点不停,直劈向了那铁甲将军的面门。他知道警恶刀锋利无比,不在佛泪宝剑之下。这将军虽然脸上罩着镔铁面具,却也决计挡不住自己这一刀。

只不过他长刀虽然劈了下去,那铁甲将军却是动也不动,竟然好似并未看到正向他身上招呼的一刀一剑。

就在厉秋风的长刀堪堪劈到他面门之时,厉秋风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铁甲将军似乎动了一下,厉秋风这一刀便砍了一个空。

这一刀他已出了全力,是以刀虽落空,刀势不止,仍然带动着厉秋风的身子向前踉跄着扑出了半步。

厉秋风大惊,即便他面对柳生宗岩这等绝世高手,却也从来没有过控制不住自已身形之事。刹那之间,厉秋风听见自己心中有一个声音说道:“他不是人!”

厉秋风长刀劈空,身子向前扑倒。好在他见机甚快,右脚向前迈了半步,借着这一冲之机,将身子前扑之力尽数消解,这才稳稳地站住了脚步。

便在此时,孙光明的长剑却也刺了过来。他武功远不及厉秋风精纯,长剑刺空之后,身子收势不住,直向前摔了出去。虽然他心下大呼不妙,却是立足不住,眼见就要摔到地上,忽然有人抓住了他后心的衣衫,拎着他急向后退去。

孙光明被那人提在手中,竟然没有丝毫抵抗之力,正自惊疑之时,却觉得眼前一黑,原来苏岩发射的那枚暗器发出的光亮已然熄灭。

抓住孙光明的正是厉秋风。方才他堪堪站稳了身子,却见孙光明摔了过来。厉秋风顺手抓住孙光明的后心,向后急退出三步,以防敌人追杀。待得那暗器的光亮熄灭之时,厉秋风将孙光明放了下来,右手长刀一摆,头也不回地说道:“苏姑娘,请你再发射一枚暗器,我倒要看看是哪一方神圣到了。”

孙光明双脚踩在地上,惊魂稍定,正自暗称侥幸之时,却听“嗤”的一声,却是苏岩又向空中发射了一枚暗器。待那暗器炸开之后,四周又变得一片光明。只不过苏岩定晴望去,哪里有什么举刀握qiāng的军兵?目力所及之处,只不过是一片荒芜的大地,连个人影都没有一个。

厉秋风和孙光明方才一心攻击那个诡异的人影,却没有留意周围的情形。此时借着暗器炸裂的光亮向前望去,眼前哪里还有那个铁甲将军的影子?两人心下大惊,不由互相对视了一眼,目光中尽是惊恐之意。

待那暗器的光亮消失之后,孙光明颤声说道:“厉大侠,你、你看到那个人了么?”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我看到了一个身穿铁甲的将军。”

他说到这里,目光直直地望向前方。只不过此时眼前一片漆黑,那个铁甲将军早没了影子。

孙光明道:“我见到的那人与厉大侠所看到的一般无二。可是、可是明明我这一剑要刺入他的胸口,不知道为何、为何他会突然消失……”

孙光明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他原本就笃信鬼神之说,方才又受了惊吓,更是方寸大乱。片刻之后,他才颤声说道:“这人不是人,是鬼,一定是鬼!”

第680章

厉秋风虽然不信鬼神之说,只不过方才的情形过于骇人,一时之间却也有些茫然。他自出道以来,曾先后面对唐赫、云飞扬、柳生宗岩、广智和尚、玉清子、阳震中等绝顶高手,虽然也有败绩,却从来没有像方才那般连自己的身子都控制不住。在那个铁甲将军倏然退后之时,厉秋风心中也曾有过片刻的怀疑,只觉得若非鬼魅,绝对不会有人身负如此了得的轻功。

只不过厉秋风和孙光明虽然惊恐失色,苏岩的畏惧却更在两人之上。她右手已然拔出长剑,对孙光明颤声说道:“大哥,你方才没见到那些军兵么?”

孙光明一怔,道:“军兵?什么军兵?”

苏岩脸色惨白,正想说话之时,四周却暗了下来。原来她发射到空中的那枚暗器迸散出的火花已然燃尽,大地正在被黑暗吞噬。

苏岩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晃亮,这才将自己方才看到无数军兵围在四周的情形说了一遍。厉秋风和孙光明心下大震,两人方才只顾着对付那个铁甲将军,压根没有注意到数十丈外竟然还隐藏着成千上万的军士。是以苏岩说完之后,两人心下惊疑万分,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孙光明道:“只怕是你眼花了也说不定……”

他话音未落,却听司徒桥冷笑一声,道:“她没有眼花,咱们方才明明被这些军兵围了起来,可是蓦然之间,这些人却又不见了。他妈的,想来是咱们撞邪了!”

厉秋风知道司徒桥虽然性子乖张,只不过与孙光明和苏岩不和,不会随声附和苏岩。他若是也看到了有军兵隐藏于四周,自然不是假的。只不过方才借着苏岩发射的暗器光亮,厉秋风举目四望,至少在百丈之内,绝对不会有人隐藏。又想到那铁甲将军诡异的身形,他竟然暗生惧意,便即对众人说道:“此地只怕有人弄鬼,咱们还是速速离开为好。”

司徒桥虽然受了伤,不过禅杖在手,倒也并非一无所得。他要倚重厉秋风,与孙光明和苏岩相抗,是以厉秋风提议离开,正中下怀,便即出言赞同。孙光明和苏岩却也觉得方才的情形极为可怕,自然也没有异议。四人收拾了一下东西,正要离开之时,却听苏岩对司徒桥道:“司徒桥,这禅杖是咱们埋在这里的,你将它还回来罢。”

司徒桥怪眼一翻,道:“这东西是我从地下挖出来的,与你何干?况且这东西也不是你们两人之物,乃是当年玄奘法师留下的法宝,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你们德才不够,上天才将它送到老子手中。哈哈,哈哈。”

苏岩见他蛮横无理,心下大怒,正要发怒之时,却听孙光明道:“这样也好,就请司徒先生代为保管几日,咱们倒可落一个清净。”

苏岩听孙光明如此一说,心下一怔,转念一想,司徒桥虽然为人狡诈,不过他已然受伤,想要趁两人不备之时溜走,却比登天还难。更何况此人武功不及自己和孙光明,这禅杖虽然在他的手中,两人想取自然便能取回来。此时若是硬索,一是担心有敌人窥伺在旁,十有**会趁火打劫。二是厉秋风对三人内讧十分不满,此时若是向司徒桥下手,只怕激起厉秋风的怒气。到时他若是出手相助司徒桥,只怕情势于已不利。是以苏岩虽然心下不服,还是强忍心中怒气,没有再说话。

厉秋风对孙光明道:“孙先生,你看咱们是否先回到谷口村暂避?”

孙光明略一沉吟,这才说道:“眼下情形诡异,咱们也只好先回谷口村栖身,再做打算。只是不知道司徒先生是否另有良策?”

司徒桥冷笑一声,道:“我和厉兄弟同进共退,他要去哪里,我便跟着他去哪里。”

厉秋风心想,你哪是与我同进共退,无非是想利用我来与孙、苏二人对抗罢了。只是他心下虽作此想,却也并不说破,只是点了点头,道:“若是三位都无异议,咱们便先赶回谷口村罢。”

四人计议已定,只是四周夜色正浓,一时之间辨不清东南西北。只不过司徒桥和孙光明都是精通奇门五行的异士,有一件物事却是向来随身携带。只见两人各自在怀中摸索,不约而同地取出了罗盘。两人见对方早有准备,互相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哼”了一声,待找准了谷口村的方位之后,两人将罗盘各自收好,便即向谷口村的方向走去。

厉秋风边走边回想方才的情形,越想越是感觉匪夷所思,不由低声对孙光明说道:“孙先生,你瞧那个铁甲将军的模样,是不是有人故意弄出来的幻像,就如同孙先生所幻化出来的那些鬼怪一般……”

孙光明不待他说完便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幻像之术,说到底镜子和光亮缺一不可,还要有早就准备好的纸人之类的东西。而且在造出幻像之前,还需得预先勘察地形。方才苏岩造出夜叉,是因为当日我们曾来到这里,将禅杖和袈裟埋好之后,在周围已经布设了机关。若是没有预先准备,仓促之间要造出这夜叉幻像来,却是要比登天还难……”

孙光明说到这里,脸色突然大变,沉吟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除非是有人早就埋伏在左近,先行布下了机关。只不过我和苏岩已勘察了周边,并没有发现周围设有铜镜和纸人之类的东西。恕我见识浅陋,实难相信天下能有异士身负如此本领,举手投足之间,便能幻化出如此厉害的幻像。”

厉秋风听孙光明如此一说,却也茫然无措。他见识过孙光明的种种手段,已是觉得匪夷所思。此时见孙光明对此事都一头雾水,自己更加弄不清楚缘由。他思忖了片刻,不由自主地又向司徒桥望去。

此时四人手中各自举着火折子,只不过火折子的光亮太过昏暗,只能照见脚下数尺的距离。一片朦胧的黄光之中,却见司徒桥嘿嘿一笑,对厉秋风道:“厉兄弟,我虽懂得机关消息之术,可是对这些耍戏法之类的障眼法却是所知不多。你要是想问我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只能说不知道了。”

苏岩忽道:“难道是那些扶桑武士在捣鬼不成?“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倭寇若是有这等本领,早就将咱们杀掉了,也不必等到现在。”

此时已是二更时分,四周一片静寂。四人各怀心事,便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向前走去。

又走了半柱香工夫,孙光明突然停下了脚步,沉声说道:“不对啊,咱们这是走到哪里了?”

厉秋风等人听他如此一说,便也停下了脚步。司徒桥皱了皱眉头,从怀中掏出罗盘,借着火折子的光亮看了看,道:“咱们走得方向没错……”

他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不说,片刻之后,他语气大变,颤声说道:“他娘的,真是见了鬼了,这、这是哪里?”

厉秋风见司徒桥和孙光明如此模样,心知有异,急忙举起火折子四处张望。只不过火折子的火光太过微弱,压根照不出多远。

苏岩见机甚快,伸手自包袱中掏出一枚暗器,只不过将那枚暗器拿到手中之后,她的脸色微微一变,口中说道:“这满天花只剩下最后一枚。早知道多带几枚来就好了。”

孙光明道:“咱们今夜只是来探探路,谁想到会遇到这么多怪事。其它事情以后再说,你用满天花照一下,看看咱们到了哪里。”

苏岩右手一甩,只听“嗤”的一声,那枚满天花已然飞上了天空。片刻之后,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满天花在五六丈高的空中炸裂开来,无数火球四散飞舞,登时将周围数十丈内照得一片光明。

四人左右张望,却见眼前到处都是荒芜的土地,除了偶有几丛衰草之外,再也没有其它异状。只不过这片大地看上去极为陌生,四人都不记得是否从这里走过。

待满天花的火光尽数熄灭之后,苏岩颤声说道:“我怎么不记得来过这里?”

司徒桥“哼”了一声,道:“今夜你们跟在我的身后前往埋宝之处,而方才咱们返回之时,却是按照罗盘指示的方向直奔谷口村,是以这片地方没有走过,却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只不过去时绕行池头庙,兜了好大一个圈子。按罗盘指示方向前行,却是取了一条直道,按理说咱们此时应该已经到了谷口村。可是走了这么长时间,却还在这片荒地上打转转,岂不是有些奇怪?”

方才司徒桥和孙光明察觉有异,掏出罗盘来查看方向。厉秋风初时有些不解,此时听司徒桥一说,才明白两人为何会起了疑心。他心下暗想:“司徒桥和孙光明的武功虽然不高,不过心思缜密,做事极为小心,这份机警远在我之上。日后我须得牢牢记住两人的长处,便会少吃一些苦头。”

只不过厉秋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孙光明和司徒桥发觉事情不对,固然是因为两人做事小心,事事算计得极为周到。另外一个原因却是因为两人都是盗墓高手,常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古墓中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是以别人在黑暗中极易丧失判断能力,对于这两人来说,却是如鱼得水。两人在夜色中走了良久,心中一直在计算到达谷口村的时间。只不过走了半天却连谷口村的影子都没有看到,立时察知事情有异,这才停下了脚步。

第681章

四人没有法子,只得四处奔走。想不到折腾了两个多时辰,越走越是心惊,除了脚下仍然是绵延不绝的荒地之外,哪里有谷口村的影子?

厉秋风一边行走一边细心观看周围的情形。只不过夜色深沉,火折子的光亮微不足道,眼前尽是一团漆黑,是以他越走越是心惊,到得后来,脚步已然极为沉重。他内心深处,数次想放弃奔走,只想找一处地方坐下来歇息。只不过他知道一旦坐下去,只怕再也站不起来了。是以强打精神,仍然随着孙光明和司徒桥向前走去。

待到东方的夜空渐渐有些发白之时,孙光明停下了脚步,恶狠狠将地上一个土块踢得粉碎,凶巴巴地说道:“他娘的,不走了不走了!按咱们行走的距离,只怕现在都已经走到太原了。可是你们看看,哪有谷口村的影子?!”

司徒桥身上有伤,这一番奔波下来,伤口疼痛难忍,只是强行撑着走到现在。此时见孙光明停下了脚步,正好停下来歇息。是以他也驻足不前,右手扶着禅杖,口中呼呼喘着粗气。

厉秋风右手握紧了警恶刀,只觉得这一晚遇到的事情无一不透着诡异,竟然好像又回到了虎头岩下的山腹之中,四周都是不可预知的大大小小的陷阱。他看了一眼孙光明,又看了一眼司徒桥,暗想普天之下,若论起奇门五行的本事,当世再也无人能与这两人相提并论。即便是姚广孝复生,想要设置机关困住孙光明和司徒桥,只怕也是不可能之事。可是眼下这两个极有本领的异士,却也是束手无策。此次遇到的危机,丝毫不比在永安城面对数万大军要小多少。

四人站在当地,各想各的心事。却听苏岩说道:“天快亮了。待天亮之后,咱们能看清楚周遭的情形,事情就好办了许多。”

厉秋风想想也是,还没等他说话,司徒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口中说道:“这个鬼地方,老子是不想再来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禅杖横放在膝上,双手将禅杖紧紧握住,好像生怕被人抢走一般。

孙光明和苏岩也先后坐到了地上。厉秋风却没有坐下,手中握着警恶刀,侧耳倾听四周的动静。

此时天空已有些发白,夜色慢慢退去,只不过四周似乎布满了雾气,便似将四人裹在一层棉花中一般。孙光明见厉秋风仍然万分小心,便即开口说道:“厉大侠,有什么不对么?”

厉秋风道:“这雾气来得好生奇怪,倒与蛛丝有些像。”

孙光明正想说话,忽听厉秋风低声说道:“孙先生,你听!”

孙光明心下一凛,便即住口不说。他凝神细听,不远处似乎隐隐传来了马蹄声,其间似乎还夹杂着说笑之声。

四人心下一惊,只不过天空虽然微微发白,四周却仍然是夜色沉沉,而且还有一层雾气笼罩于天地之间。是以虽然隐隐听到有声音传来,可是无法判断这声音到底来自何处。

孙光明和苏岩、司徒桥此时已从地上跳了起来,心下都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竟然有人出现,不知道是敌是友。喜的是折腾了大半夜,正是无路可走之时,突然有人马出现,总算是有了脱困的希望。

四人侧耳倾听,那马蹄声却是忽近忽远,忽左忽右,有时明明就在前方不远处,待四人大喜之下,正想奔过去细看究竟之时,那马蹄声和说笑声倏忽之间又到了四人身后。四人只得愕然停下脚步,待要转身赶往身后之时,马蹄声和说笑声却又消失不见了。

如此过了半柱香工夫,马蹄声和说笑声倏然消失。四人心下一凛,又等了半晌,声音却再也没有响起。此时天色倒亮了起来,只不过雾气仍然很重,四人虽然站在一处,却也只能看到彼此模模糊糊的影子。

孙光明倾听了片刻,这才对厉秋风说道:“厉大侠,这事情可透着诡异。世间哪有如此厉害的骏马和武林高手,能在片刻之间移形换位,在咱们四周转来转去?”

司徒桥却是冷笑一声,道:“三岁小童也知道这事情不对头,还要你来说?”

厉秋风生怕孙光明和司徒桥又起内讧,急忙开口说道:“毫无疑问是有人在捣鬼。好在天就要亮了,咱们先守在这里不动,待天光大亮之后,咱们辩明四周的情形,再做打算罢。”

四人又等了一会儿,天空终于亮了起来。只不过雾气却越发重了,目力所及之处,不过三四丈远的距离。再隔得远了,望过去便是一片朦胧,看不清楚四周是山地还是平原。

四人面面相觑,心下均自惊疑不定。孙光明和司徒桥又手忙脚乱地将罗盘取了出来,只不过两人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竟然脸色大变。厉秋风在旁边瞧着两人如此模样,知道事情定然有了变故,便即走到两人身边,人尚未到,却听到从两人手中的罗盘上传来了细微的“嘶嘶”之声。

厉秋风心下一怔,不由地向孙光明手中的罗盘望了过去。只见罗盘上的细针正在飞速旋转,一眼望去,罗盘上尽是针影。

厉秋风虽然极少用到罗盘,只不过对于这东西却也略知一二。此时见罗盘上指示方位的细针如此旋转,情形当真是诡异之极。再看司徒桥手中的罗盘,情形与孙光明手中的罗盘一般无二,细针也在急速旋转。

厉秋风一脸惊讶,抬起头对孙光明和司徒桥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孙光明和司徒桥更是惊恐之极。两人携带的罗盘都是能工巧匠打造而成,比之世间商旅和江湖术士所用的罗盘要精巧百倍。自从两人闯荡江湖以来,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形。孙光明脸色铁青,将那罗盘在手中翻来倒去仔细观看,想要找出细针旋转不停的原因。司徒桥却是脸色惨白,直愣愣地看着罗盘,口中喃喃说道:“见鬼,见鬼,真是见了鬼了。”

苏岩与孙光明相伴日久,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惶恐。待看到孙光明和司徒桥手中罗盘上的细针如此诡异地急速旋转,心下也是悚然一惊。

孙光明一脸茫然,看着厉秋风道:“厉大侠,我这罗盘用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出现如此诡异的情形。想来咱们今日确是被恶鬼纠缠,想要全身而退,只怕殊为不易。”

厉秋风听他又提到鬼神,蓦然间胸中豪气横生。他大声说道:“连倭寇这等穷凶极恶之辈咱们都丝毫不怕,即便真有什么鬼神,又有何惧?!”

厉秋风说完之后,仔细辨认了来路,道:“既然咱们方才出发之时,这罗盘还是好的,那咱们就沿着罗盘最初指示的方位一直走下去。我倒要看看这条路到底有没有尽头!若是没有尽头,又有谁在途中等着咱们!”

司徒桥素知厉秋风之能。当日在虎头岩下的山腹之中,姚广孝留下的重重机关巧妙之极,暗藏杀机。其间邓遥和林义郎这两大高手与众人反目,结果祸起萧墙。最后又引出两条异蛇,可以说是天下最可怕的怪物。只是这些艰难险阻,却并未挫败厉秋风,最后被他一一po jiě。尤其是那条白蛇一直追杀众人到山谷之中,最后还是厉秋风与老虎阿二联手死战,将巨蛇斩杀于虎头岩下。此刻虽然身陷长平古战场浓雾之中,司徒桥想起旧事,心中惧意稍去,心下暗想:“这个姓厉的小子胆子极大,武功又高,更了不起的是他从来不会遇难而退。有他陪在身边,即便对手再厉害,却总有几分生机。”

念及此处,司徒桥将手中的禅杖一振,道:“厉兄弟说得不错。这里再可怕,难道还比得上永安城和静心寺么?!”

孙光明和苏岩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当日两人追踪司徒桥,尾随着众人进入虎头岩下的山腹之中。一路之上,眼看着姚广孝设下的机关暗器被厉秋风等人po jiě,心下已是大为震惊。待看到那条青蛇的尸体,孙光明和苏岩已是震骇之极。等到两人出了洞窟,在山谷之中亲眼见到厉秋风格杀白蛇,两人对厉秋风当真是又敬又怕。此时见厉秋风和司徒桥不惧风波,孙光明和苏岩却也不再沮丧。孙光明对厉秋风道:“咱们听从厉大侠的吩咐便是。”

四人又商议了片刻,便即决心沿着原来的方向走下去。此时天光已然大亮,只不过天空阴沉,似乎也被雾气遮挡。四周雾气森森,只能看到十几丈外的情形。再往远处,便是灰濛濛的一片,瞧不清楚是什么模样。

四人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约摸走了半个时辰,忽听得前方传来潺潺的流水之声。四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互相对视了一眼。苏岩长出了一口气,道:“总算听到一点声音了。这一路走下来,四周没有一点声音,静得让人害怕。”

厉秋风道:“不管怎样,既然前面有河水,足以证明咱们没有在原地绕圈子。不过此刻咱们仍然身处险地,万万不可马虎。三位跟在我身后,千万不能莽撞……”

厉秋风话音未落,忽听得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马嘶。四人悚然一惊,司徒桥忍不住说道:“难道方才在咱们左近绕来绕去的那匹马就在前面不成?!”

第682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683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684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685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686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687章

那小二“咦”了一声,道:“这大冷天的,哪会有什么大雾?公子爷说笑了罢?”

那白马骑士说道:“在下岂能说谎?咱们确是遇到了大雾,仗着胯下坐骑,走了大半夜,才总算找到了道路。”

那小二道:“小人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了,别说大雾,就连小雾也没见过几次。大爷休要和小人开玩笑。”

白马骑士却一直说真是从大雾中走了出来。那小二没有法子,不再与他争辩,只是小声嘟囔了几句,厉秋风等人坐在屋内,听不清楚他在院子中嘟囔了些什么。片刻之后,却听那小二说道:“既然两位公子执意要请这和尚进店,小人也没什么话说。只是掌柜若要问起,两位可不要将此事尽数推到小人身上。”

却听那白马骑士笑道:“小二哥尽可以放心,若是掌柜问起,你只说是在下请这位大和尚进店便是。”

片刻之后,只听得脚步声响,随即门帘一挑,那小二当先走入店内,紧紧贴在门边,双手兀自将门帘挑高。紧接着那粗豪少年大步走了进来,神情倒有些紧张,一双眼睛紧盯着柜台内供奉的太上老君和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泥像,双手在胸前合什,小心拜了几拜,口中念念有词,想来是在说些“得罪莫怪”之类的谢罪之语。厉秋风等人见他如此模样,心下暗自好笑。

这少年走进店内之后,却见人影闪动,又有一人走进店中。只见这人身子极高,一身灰衣,只不过小腹处的衣衫却被划破了一个长长的口子,模样有些狼狈。再向脸上望去,这人面目俊朗,不过三十多岁年纪,只是头顶无发,却是一个和尚。

厉秋风等人见到这和尚,都是悚然一惊。这和尚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木桥上与厉秋风等人恶战一场的玄机和尚。

玄机和尚见到厉秋风等人,却并不吃惊,只是双手合什,微一躬身,算是与众人见礼。厉秋风点了点头,司徒桥和孙不明却是面色阴沉,将脸转了过去,并不理他。

那白马骑士将玄机和尚让到那老者坐着的桌前,双方分宾主落下,白马骑士对小二说道:“小二哥,劳烦你再添两盘素菜,一碗米饭。”

他声音方落,却听玄机和尚道:“阿弥佗佛,施主不必过虑,贫僧并不戒荤腥。”

玄机和尚此言一出,店内诸人都是心下一怔。司徒桥哈哈大笑,斜着眼睛看着玄机和尚道:“怪不得如此行事如此蛮横,原来是一个酒肉和尚。”

孙光明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饮暖思**,只怕吃肉喝酒之后,便要起了色心,大犯戒律了。”

那白马骑士听司徒桥和孙光明出言讥讽,生怕玄机和尚生气,急忙对他说道:“曾听大和尚说,您是在洛阳白马寺挂单。在下曾听说嵩山少林寺的高僧得唐太宗李世民金口玉言,可不守酒肉之戒,难道白马寺的僧人也得了唐皇的特旨么?”

玄机和尚摇了遥头,道:“不瞒施主,贫僧自幼在山东济南府灵泉寺出家,座师普济禅师,原为嵩山少林寺达摩院首座。他老人家主持灵泉寺之后,寺内便不戒荤腥。他老人家曾经说过,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释门弟子,只须一心向善,慈悲为怀,普度众生,这些繁文缛节的清规戒律,不守也罢。是以贫僧自从剃度那日起,便是酒肉不忌。白马寺的各位大师修的是枯禅,自然是严守戒律。好在贫僧只在白马寺中挂单,算不上是寺内的僧人,倒不至于辱没了白马寺的清誉。”

司徒桥和孙光明听玄机和尚如此一说,心下更是幸灾乐祸,正想出言讥讽,厉秋风急忙以目示意,两人这才将涌到嘴边的讥讽之语咽了下去。

那白马骑士听玄机和尚说完之后,笑道:“大和尚如此洒脱,在下佩服。”他说完之后,转头对站在一边捂嘴哂笑的小二说道:“小二哥,素菜便不要了。给添一碗米饭,再来两张金丝烤饼。”

那小二答应了一声,便即快步走入后堂去了。厉秋风等人自顾自地喝着茶水,玄机和尚却与那老者和白马骑士闲谈叙话。三人只拣些洛阳旧事聊了起来,倒甚是投机。

苏岩压低了声音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那个和尚一直贼忒兮兮地盯着你手中的禅杖,只怕在打这禅杖的主意,你可要小心了。”

昨晚四人在浓雾之中奔波之时,司徒桥已找了一块破布,将这禅杖的顶端包裹了起来,以遮人耳目。只不过这禅杖实在太长,拿在手里极为怪异。司徒桥看了玄机和尚一眼,两人目光相接,登时激起一连串火花。

司徒桥恶狠狠地盯了玄机和尚一眼,转头对苏岩说道:“这位姑娘,你还是看好你包袱里的东西罢。”

昨夜四人欲返回谷口村之时,因木箱不便携带,孙光明和苏岩将木箱内的袈裟取了出来,放在苏岩背着的包袱中。因为生怕文王庙中锦匣藏书之事重演,孙光明将木箱用剑劈开,细细查验,确认木箱确无古怪,这才将木箱碎片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此时听司徒桥提到袈裟,孙光明和苏岩知道他话中另有所指,只不过此时同仇敌忾,三人都将玄机和尚视为大敌,是以孙光明和苏岩虽然知道司徒桥说的并不是什么好话,却也并未怪他。

此时店中八人各怀心思,互相提防,人人都有些尴尬。

便在此时,忽听得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竟然有不少人马涌进了院子。店内诸人心下一惊,一起抬起头来,向院中望去。

那小二听到院子中人喊马嘶声响起,急忙快步从内堂走了出来,直向院子中跑了过去。片刻之后,只听有人在院子中高声说道:“这三匹马是你的么?”

此言一说,那老者和白马骑士、粗豪少年都是面色大变。那粗豪少年“哼”了一声,对老者和白马骑士道:“这次总不会是假的罢?待我出去瞧瞧。”

他说完之后,正要起身,那白马骑士手疾眼快,伸手按住他左肩,将他按坐在凳子上,口中说道:“七弟,你不要如此鲁莽,咱们看看情势再说。”

那粗豪少年心下焦急,闷声闷气地说道:“有什么情势可看?这些人十有**是左近山中的强盗,到这里来抢夺钱财。咱们这三匹马可都是难得的宝马良驹,这些混帐王八蛋看到之后,便即动心,想要硬抢。咱们岂能任由这些王八收在此胡作非为?”

那白马骑士尚未说话,却听小二在院子中回答道:“好教大爷得知,这三匹马可不是小店的,乃是本店三位客人的坐骑。”

那小二说完之后,院子中便再无人说话。过了片刻,只听得院子中脚步杂乱,想来马上乘客已翻身下马。只听得脚步声向店门口移动过来。随后“唰”的一声响,帘子已然挑开,那小二点头哈腰走了进来,将帘子高高挑起。片刻之后,却见一人负着双手走了进来,脑袋左右转了转,待看到店内坐着七八个人,分为两桌,他目光如电,扫视了众人一圈,便即拱了拱手,口中说道:“敢问院子中这三匹马,是哪一位兄台所有?”

那粗豪少年正想说话,却见白马骑士盯着自己,脑袋微微摇了摇,示意他不要说话。这粗豪少年虽然甚是倔强,只不过对自己这位兄长却极是尊敬。见他不许自己说话,只得将嘴闭上。

那老者见这人头戴狐狸皮缝制的棉帽,身披大红锦袍,面白无须,约摸四十多岁年纪,瞧模样非富即贵,是以倒也不敢小觑他。听这人说话颇为有礼,老者便站了起来,口中说道:“这三匹马是咱们的坐骑,不知道阁下有何见教?”

那人见老者气度不凡,不似寻常人物,便即点了点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老丈能否答允?”

老者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大家出门在外,本来就应当相互照应。阁下有事尽管说便是。”

便在此时,只见人影闪动,又有四个人从院子中鱼贯而入。其中一人见店小二站在门口挑着帘子,嫌他碍事,待两人擦肩而过之时,这人有意无意地用肩膀在小二左胸处撞了一下。那小二只觉得一股大力涌到,口中惊叫一声,身子已向后摔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声,小二后心正撞在柜台上,只觉得后心剧痛,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身穿大红锦袍那人正要与老者说话,听得身后异声大起,急忙转头望去。见自己的手下撞飞了小二,他皱了皱眉头,口中说道:“不许生事!”

他情急之下说出这四个字,声音尖细,与他和老者说话之时全然不同。撞飞了店小二的那人正在得意之时,被这人厉声呵斥,登时吓得脸色苍白,垂手站到一边,再也不敢生事了。

身穿大红锦袍那人这才转过头来,对老者说道:“实不相瞒,家主最喜欢宝马良驹。方才我在院子中看到老丈的坐骑,知道这三匹马都是天下难得的好马。若是老丈能够割爱,需要多少金银,您尽管说个数,我绝不还价。”

厉秋风、司徒桥、孙光明见这红袍人举止雍荣华贵,定然是大官无疑。只不过他自称还有家主,自己以奴仆自居。这红袍人已是如此了得,能做他的主人,只怕非得督抚以上的大官,或是王府中的王爷不可。

第688章

那老者似乎早就猜出这红袍人有买马之意,当下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这三匹马虽然是我父子所有,不过却是一位贵人相赠。若是我父子将马匹转赠或售卖给他人,有负贵人之好意。是以还请阁下恕罪,这三匹马不能卖与尊主。”

那红袍人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口中连说“可惜”。他身后那四人个个身穿青袍,面目阴沉,腰悬长剑。见老者婉拒卖马,一名青袍人大声说道:“你这老头儿好不知礼数。咱们高大管家看得起你,这才好言劝说。你不识好歹,难道不怕惹上祸事么?”

那老者听他出言威胁,却也并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道:“为人只须处事公正,不违良心,又何必怕惹什么祸事?况且天下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高大管家如此气度,岂是仗势欺人、不讲道理之徒?”

他这话虽然句句都在吹捧那红袍人,只不过却是以守为攻,将那红袍人置于极为尴尬的境地。果不其然,那红袍人回头瞪了青袍人一眼,口中说道:“这里哪有你们说话的份儿?还不给我闭嘴?!”

那青袍人脸色大变,急忙后退了两步,与先前撞飞店小二后被红袍人呵斥的同伴站在了一处。

红袍人转过头来,冲着老者拱了拱手,道:“不知老丈如何称呼,在何处发财?”

那老者抱拳还礼,道:“我姓刘,麟州人士。发财不发财的谈不上,只不过经营些小买卖,赚口饭吃罢了。”

红袍人一怔,道:“麟州离着这里路途遥远,老丈不远千里到这穷乡僻壤,不知道有何要事?”

厉秋风等人坐在一边,静观两人说话,听这红袍人打听老者的来历,虽说并无失礼之处,只不过如此询问一个萍水相逢的过客,却也极不妥当。那老者倒并不恼怒,口中说道:“我父子贩卖蜀锦,时常奔波于麟州和蜀中两地。当今天下战乱四起,蜀道难行,听说太原还算得上太平,便想着能否将蜀锦运到太原贩卖。只不过途经此处,没来由地遇到一场大雾,误打误撞之下,便走到了这里。”

厉秋风等人听刘姓老者提到“当今天下战乱四起”,心下都是一怔。自嘉靖皇帝登基之后,虽然朝廷之内党争不断,倭寇在东南沿海也时有骚扰,不过说什么“天下战乱四起”,却是夸张其词,给他安上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却也不算冤枉。

那红袍人脸色一沉,道:“刘老丈这话说得可过了。当今圣天子复位,正是拨乱反正、天下由大乱转为大治之时,说什么‘战乱四起’,只怕大大的不妥。”

厉秋风听刘姓老者说什么“当今天下战乱四起”之时,已是心下颇为不屑。待听到红袍人说道“圣天子复位”,心下更是疑云大起,暗想嘉靖皇帝虽然是以藩王的身份承继大统,但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圣天子复位”。先帝正德皇帝多有胡闹之处,惹出了钱宁、江彬之乱,更有宁王反叛之战。不过从天下大势而论,却也远远谈不上是什么“拨乱反正、天下由大乱转为大治”。这两人一文一武,瞧模样都是官场中人,可是说话太过古怪,让人殊不可解。

那老者听了红袍人说话,尚未回答,那粗豪少年已自忍不住了,只听他冷笑一声,道:“那个假皇帝以卑鄙手段夺了帝位,欺负孤儿寡母,观其行径,可以说是卑鄙无耻之极。阁下却说他是什么‘圣天子’,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农医悍女:傲娇夫君,太会撩

白马骑士见粗豪少年出言无礼,急忙喝道:“七弟,你胡说些什么?!”

那粗豪少年心下不服,只不过被兄长责备,却也不敢再说,嘴里嘟囔了几句,却也没有辩解。

厉秋风等人听这粗豪少年竟然说出这番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登时惊得目瞪口呆。司徒桥和孙光明、苏岩听说过民间流传嘉靖皇帝登基的种种传说,无非是正德皇帝突然驾崩,没有留下子嗣。其时分封于各地的诸王蠢蠢欲动,当时在湖广做兴献王的嘉靖皇帝收买了朝中几位阁老和宫中掌权的太监,在张太后耳边进了谗言。张太后为群小蒙蔽,竟然同意由兴献王入继大统。哪知道兴献王变成了嘉靖皇帝之后,便即换了一副面孔,一心要将老兴献王追封为皇帝,将自己的亲生母亲扶正为太后。是以他进了北京皇宫之后,便对张太后极为冷淡,总想找一个罪名废了她的太后之位,好让自己亲生母亲名正言顺地成为皇太后。若不是朝中多位大臣拼死进谏,只怕张太后早就遭遇横祸。说嘉靖皇帝欺负这位寡居的婶子,倒也说得过去。

只不过正德皇帝之父孝宗皇帝一生只宠爱张太后一人,而张太后只生了两个儿子。长子便是正德皇帝朱厚照,次子朱厚炜早夭。正德皇帝虽然声色犬马,却没有留下皇子,这才有嘉靖皇帝入继大统之事。是以说嘉靖皇帝威压“寡母”尚可,至于欺负“孤儿”,就算嘉靖皇帝想去欺负,却也无人可欺。想来这粗豪少年粗鲁少文,只是听了一些民间的流言蜚语,便当成了真事,在这里大放厥词。

众人原本以为红袍人听了这粗豪少年的无礼之言,定然会勃然大怒。想不到红袍人竟然面色平静,看着那粗豪少年,点了点头,道:“少年郎有如此见识,可以说是极为难得。可见是非自在人心,百姓心念旧主,民心所向,天命不可违啊。”

厉秋风等人面面相觑,都不晓得他这番话是何用意。

便在此时,只听得脚步声响,却是胡掌柜自内堂走了出来。一见屋中又多了数人,他先是一怔,随即满面堆欢,快步走上前去和那红袍人攀谈了几句,便即恭恭敬敬地请红袍人和那四名青袍人入座。那红袍人坐下之后,四名青袍人却不敢坐,只是垂手侍立在他身后。直到红袍人点头示意这四人坐下,他们才拿捏着坐了下去。只不过屁股只在凳子上坐了半边,一个个挺胸抬头,目不斜视,说不出的不自在。

那小二被撞飞出去之后,一直缩在柜台一角,直到四名青袍人离开店门,到红袍人身边坐好,他才站直了身子,呲牙咧嘴地揉着胳膊。胡掌柜请红袍人等坐好之后,回头瞪了小二一眼,口中骂道:“瞎了狗眼的小崽子,还不快给几位大爷上茶?!”

那小二答应了一声,便即飞快地跑进后堂,片刻之后,便托着茶盘给红袍人送上香茶。那红袍人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眼睛一亮,口中说道:“想不到这小地方,竟然有如此好茶,倒是极为难得。”

他说到这里,抬头看了胡掌柜一眼,道:“这茶不是凡品,掌柜是从何处购得?”

胡掌柜正要说话,忽听得院子中脚步声响起,接着有人高声说道:“老胡在么?”豪门逆宠四少别使坏

胡掌柜答应了一声,这才对红袍人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一会儿那人到了,大爷问他便是。”

他话音方落,却见门帘已然被人挑了起来,随后一个花白胡须的老者走了进来。这老者看上去七十多岁模样,只不过面色红润,直如婴儿一般。他身上衣衫虽然打满了补丁,却甚是干净。只见这老者背着一个破旧口袋,沉甸甸地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见到胡掌柜之后,他哈哈一笑,道:“老胡,你要的龙丹草我可送来了,足有十五两,费了我三天工夫,足够你老胡用上半年。”

胡掌柜道:“多谢老先生。眼下午时已过,老先生稍坐片刻,今日的午饭算我请了。”

那老者却也并不客气,道了声谢,便走到厉秋风等四人旁边一张桌子前,将肩上的口袋放在桌边,拉出一张凳子坐了下来。他转头看了看店内的众人,笑道:“今日倒多了几个生面孔,有你胡掌柜忙活的了。”

胡掌柜嘿嘿一笑,道:“咱们既然是开了酒馆,来的便都是衣食父母。哪有开店嫌客人多的?老先生今日想吃些什么?”

那老者略一沉吟,道:“我今日自天后村收了半袋黄粱米,用来蒸饭最好不过。劳烦老胡蒸一锅黄粱米饭,也请今日到店的诸位尝尝咱们这儿的美味。”

老者边说边将口袋从地上提了起来,递给了胡掌柜。胡掌柜答应了一声,接过口袋之后便拔腿便向后堂走去,只不过走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对那老者说道:“方才有一位大爷问起茶叶的事情,还请老先生解释一二。我这就去蒸黄粱米饭,请各位稍候片刻。”

他说完之后,便即走入后堂。那老者打了一个哈哈,扫视了一圈店内诸人,口中说道:“是哪一位大爷问起茶叶的事情?”

红袍人看了老者一眼,道:“是我问的。老人家知道这茶叶的来历么?”

那老者点了点头,道:“这茶叶本身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是太湖边上龙涎山庄老庄主熬制的绿茶罢了。运到这里之后,我在里面加了些冰肤草根。这冰肤草根与茶叶混合,能消解茶叶的寒气和土味,使得茶水的口感要好上许多。”

红袍人点了点头,道:“老人家气度不凡,可是本乡人士么?”

那老者道:“大爷这话可是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个山野匹夫,哪有什么气度不气度的?我自幼便在此地长大,靠上山挖掘草药为生。眼下已是黄土埋了大半截,过一天算一天罢。”

那红袍人道:“既然老人家世居此地,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打听一下,还请老人家不吝赐教。”

那老者哈哈一笑,道:“大爷太客气了,有话尽管说便是。”

那红袍人却没有立时说话,端起茶杯在唇间轻轻一碰,眉头皱了皱,略一沉吟,这才说道:“请问老人家,可知道骷髅大王庙现在何处?”

第689章

司徒桥说完之后,转头看了一眼孙光明,道:“孙先生,咱们神交已久,只不过碰面却只是这数日之间的事情。不知道孙先生从何处来,又要到何处去?”

孙光明听司徒桥用了一句佛家的偈语,若是放在往日,他定然以为司徒桥存心讥讽,只不过经过木桥上与玄机和尚一场激战,两人嫌隙大半已经消散。是以孙光明微微一笑,道:“我只不过是一个江湖浪子,生性不喜受人约束。十余年前,机缘巧合之下,听说这长平古战场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便留上了心。后来发觉司徒先生也对此处颇感兴趣,咱们明里暗里多次朝过面,只不过各怀机心,未能开诚布公,才使得咱们误会频生。此前得罪之处,还请司徒先生恕罪。”

他说到这里,对着司徒桥一揖到地。司徒桥急忙抱拳还礼,两人哈哈一笑。其后孙光明指着苏岩道:“这位苏岩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这些年她一直随我在江湖之中四处飘荡,吃了不少苦头。我这一生,负她最多。”

苏岩听孙光明突然向众人述说自己是他的妻子,初时一脸惊愕,只是这惊愕转眼之间便被喜悦和羞涩所代替,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低下头去,一双手玩弄着衣角,再也不敢将头抬起。

厉秋风看到苏岩这副小儿女害羞的模样,蓦然间想起慕容丹砚,心下如同被铁锤重重一击,又是甜蜜,又是心酸。

孙光明说完之后,将目光转向了刘姓老者,道:“刘老先生,咱们今日虽是初会,只不过老先生龙骧虎步,非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绝对没有这份气度。两位公子威武雄壮,也绝非常人。三位来到这里,难道只是凭吊这古战场不成?”

那老者的目光从厉秋风等人的脸上一一扫了过去,略一沉吟,这才沉声说道:“既然各位自承身份,我也不必隐瞒。我姓刘名业,这两个娃娃是我的犬子。”

他说到这里,指着那白马骑士道:“此子名刘延昭。”随后又指了指那粗豪少年道:“他的名字为刘延嗣。”

刘延昭兄弟向着众人抱拳施礼,厉秋风等人也各自还礼。刘业接着说道:“实不相瞒,我们父子来到此地,并非是为了贩卖蜀锦,却也并不是要与各位为难。其中有难言之苦衷,还请各位见谅。”

玄机和尚等人听刘业自报姓名,却不肯说出来到高平的目的,心下都是一怔,暗想瞧着刘业的气度,定然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只不过想破了脑袋,却也没有想起当朝有哪位名臣大将姓刘名业。

孙光明和司徒桥对视了一眼,心下均想:“咱们虽然都已自报家门,可是各自又有隐瞒。这姓刘的老家伙看上去极不好惹,对咱们也不会全无防备之心,只怕他这话有些不尽不实。”

两人思忖之时,不由地又向厉秋风望去。却见厉秋风一脸惊愕,看见刘业似乎像看到了鬼一样,右手紧紧握着警恶刀,手背上青筋暴露,似乎随时都会暴起杀人。

孙光明和司徒桥见厉秋风如此模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正想开口询问,却听见厉秋风喉咙格格作响,身子似乎正在发抖。司徒桥和孙光明与厉秋风相识时间不长,却素知此人武功gāo qiáng,遇事从不慌张。无论是在永安城面对数万叛军,还是被柳宗岩这等绝顶高手围困,向来凛然不惧,从容应对,从未见他如此惊慌。刘业虽然极有威势,总不能比唐赫、云飞扬、柳宗岩更加厉害罢?

却见厉秋风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略略平静了下来。只见他右手握刀,盯着刘业,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不姓刘,而是姓杨。”

刘业原本一脸平静,只是听到厉秋风如此一说,脸上却闪过了一丝惊疑之色,只不过这惊疑一闪即逝。刘延嗣却是脸色大变,口中说道:“咦,你怎么知道咱们姓杨……”

只是他这话没有说完,刘延昭在他衣袖上扯了一下,刘延嗣这才惊觉,便即住口不说。只不过司徒桥、孙光明等人已然心下雪亮,厉秋风说得不错,眼前这三人并不姓刘,而是姓杨。

众人惊诧之间,玄机和尚后退了一步,看着这三人,却也和厉秋风一样,如同见了鬼一般。他自现身以来,虽在厉秋风刀下吃了不少苦头,却也没有如此害怕过。司徒桥心下暗想,厉秋风和玄机和尚两人都是心计深沉之辈,怎么此刻见了刘氏父子,都是如同见了鬼一般。难道这父子三人有什么古怪不成?

刘业看着厉秋风,缓缓说道:“这位公子说的不错,我们父子原本确是姓杨,只是后来得蒙一位贵人垂青,赐姓为刘。这是天大的恩德,也是我杨氏一门的荣光。”

司徒桥和孙光明听刘业自承其事,心下暗想,原来这人真的姓杨。他说贵人赐姓为刘,倒有些古怪。放眼天下,能赐姓者无非皇帝而已。本朝国姓为朱,若是给这姓杨的赐姓,也应该赐姓朱氏,怎么凭空赐一个“刘”字?

厉秋风看着刘业,又看了看刘延昭和刘延嗣,道:“三位从晋阳来到这里,想来是要窥探大宋军马的动向罢?”

厉秋风此言一出,司徒桥和孙光明都是大吃一惊,玄机和尚虽然面色阴郁,却并不吃惊,一双眼睛在刘氏父子身上不住打转。

刘业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微微一笑,道:“厉公子,你是大宋的官员么?”

司徒桥和孙光明原本心下震骇,听刘业如此一问,更是摸不着头脑。却见厉秋风面色惨然,摇了摇头,道:“错了,咱们全都错了。”

刘业道:“你既然知道我姓杨,想来也知道我的身份罢?”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想不到在此地竟然能与您相遇,晚辈幸何如之?!”

他说到这里,声音已自颤抖起来。司徒桥和孙光明这才发现,原来厉秋风如此紧张,并不是害怕,而是对刘业敬畏之极。

两人越听越糊涂,不知道这刘业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厉秋风如此尊敬。再看玄机和尚脸上阴晴不定,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司徒桥和孙光明更加摸不着头脑。

厉秋风转头对司徒桥和孙光明道:“司徒先生,孙先生,你们难道还不知道这位杨老先生是谁么?”

司徒桥和孙光明一脸茫然,同时摇了摇头。

厉秋风沉声说道:“晚辈不配称呼杨老先生的名讳,只不过他这两位公子,司徒先生和孙先生一定听说过。”

他说到这里,一指刘延昭道:“这位乃是杨老先生的六公子,他的本名应该叫做杨延昭。”

厉秋风此言一出,司徒桥和孙光明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向刘延昭望去。只见他被厉秋风叫出了本名,却也有几分惊愕,不过更多的却是欣喜。

司徒桥颤声说道:“杨延昭?杨、杨六郎……这、这怎么可能?”

孙光明揉了揉眼睛,又用右手在自己左臂上狠狠掐了一把,疼得他呲牙裂嘴,这才相信确实不是在梦中。

厉秋风苦笑了一声,道:“司徒先生,孙先生,你们两位你精通奇门五行,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么?”

司徒桥脑袋中一片混乱,看着杨家父子,嘴角抽搐了几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孙光明也是又惊又怕,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杨家父子是宋朝的大忠臣,数百年来天下无人不知。杨业字重贵,为后汉麟州刺史杨弘信之子。杨业出身将门,少年时便随父亲学习兵书战策,又精通马上功夫。他为人倜傥任侠,善于骑射,喜好打猎。忠烈武勇,甚有智谋。其时正逢乱世,天下大乱。杨业追随北汉主刘崇,被封为保卫指挥使,以骁勇闻名远近,屡立战功,后升任建雄军节度使。杨业坚毅勇决,连契丹人都对他极为敬畏,称之为“杨无敌”。

其时北汉与后周对峙,杨业却以为汉、周都是汉人,同室操戈,杀的都是自己同胞。是以他屡次苦劝北汉皇帝刘崇与后周皇帝柴荣讲和。只不过刘崇恨柴荣入骨,更想借助契丹骑兵灭掉后周,独霸天下,压根不听杨业苦谏。后来刘崇宠信奸臣,横征暴敛,弄得上下离心。宋太宗趁机兴兵北伐,消灭了刘崇。他素闻杨业威名,将其收降,拜郑州刺史,授右领军卫大将军,后调任云州观察使、代州刺史兼三交驻泊兵马部署,为宋国镇守北疆,抵挡契丹大军南下。杨业曾在雁门关大破辽军,威震契丹。直到雍熙三年,杨业随军北伐,为大将潘美的副将。只是此战宋军主力曹彬失利,潘美和杨业bèi po撤军。监军王侁威逼杨业反击契丹大军,杨业据理力争,却被王侁侮辱,他毅然带兵出征,被辽军重兵围困,身受重伤被俘,竟然绝食而死。杨业死后,其六子杨延昭仍然镇守边关,多立战功。民间可怜杨氏一门忠烈,纷纷传说杨家父子与契丹大战的故事。到得后来,有人将杨家父子的故事写在书中,四处传播。其中不免夸大杨氏父子的战绩。杨业的名字在书中变成了“杨继业”,不过民间多称其为杨老令公而不名之。

第690章

杨家将的故事在民间流传了数百年,司徒桥和孙光明自然也都听说过。只不过他们却不知道杨业追随北汉主刘崇之时,多立战功。刘崇为了拉拢杨家为自己卖命,便赐姓刘氏。从本心来说,杨业并不想改了自己的姓氏,只不过他知道若是自己辞谢不受,刘崇定然会猜疑自己。其时北汉朝廷奸臣把持朝政,对手握重兵的杨家父子早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是以杨业权衡再三,不得不改了姓氏,杨业自此成了刘业。其时世人为表亲近,多称字而不称名。杨业字重贵,刘崇赐姓之后,朝廷大臣便称他为刘重贵。是以方才杨业自报姓名为刘业,司徒桥和孙光明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两个字,便没有想到眼前这三人便是威名赫赫的杨家将。若是杨业自称“杨继业”,他们十有**便会知道此人是谁了。

不过更主要的是两人绝对不会想到,活在数百年前的杨家父子,竟然会出现在长平古战场的一家酒馆之中。

厉秋风认出了杨氏父子,倒不是他读的书比司徒桥和孙光明多。而是他在京城锦衣卫当差之时,最喜欢到高梁桥的酒馆茶肆中去听书。《杨家将》、《岳飞传》、《英烈传》等都是厉秋风最喜欢听的书。有些文人雅士听完之后,往往便高谈阔论起来。厉秋风因此知道杨业曾因刘崇赐姓而叫作刘业,又名刘重贵。至于杨业六子杨延昭的故事,更是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以杨业说出他两个儿子的姓名是“刘延昭”和“刘延嗣”之后,厉秋风更加可以断定眼前这三人就是昔年威名赫赫的杨业父子。

只不过这事情太过诡异,司徒桥和孙光明张大了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杨业看到众人一脸惊愕的模样,只道眼前这些人都是宋人,看到北汉大将杨业突然到了面前,才会吓成如此模样。当下他微微一笑,道:“各位不必惊慌,汉、宋虽为敌国,只不过咱们父子来到这里,并非要与宋国征战,不会害了各位。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便是。”

玄机和尚虽然出家为僧,却是饱读诗书之辈,是以杨业说出“刘业”二字之时,他便已经猜到眼前这三人是谁。只不过这事情太过诡异,他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此时听杨业出言安慰,他双手合什,口中说道:“杨施主,只怕你还不知道这几位是什么来历罢?”

杨业一怔,正想说话,厉秋风抢先说道:“玄机大师,这事情透着古怪,只怕杨老将军也弄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咱们先不说大宋和大明的事情,晚辈只想请问杨老将军,方才是否看到坐在咱们桌边的那位老者?”

杨业摇了摇头,道:“哪有什么老者?自始至终,都是只有你们四位坐在这里。”

厉秋风听杨业说完,又对玄机和尚道:“大师可曾见到那位老者么?”

玄机和尚点了点头,道:“贫僧确曾见到了那老者,他说给店家送来龙丹草,还将从天后村带来的一袋黄粱米送与店家煮饭。”

玄机和尚说到这里,众人都向桌上看去。只见桌子上的菜肴只剩下汤汤水水,此外还有半个馒头,却是苏岩胃口小,只吃了半个馒头。至于黄粱米饭,却压根没有影子。

厉秋风、司徒桥、孙光明三人面面相觑。三人明明记得各吃了一碗黄粱米饭,又吃了两个馒头,怎么此时却看不到装过黄梁米饭的碗?

苏岩颤声说道:“奇怪。方才我虽然没有吃黄粱米饭,但是看到那店小二确实给厉大侠、司徒先生、孙大哥每人送了一碗黄粱米饭……”

她说到这里,众人这才想起应该问问胡掌柜和店小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过四处张望,店中又哪里有胡掌柜和店小二的影子?

众rén dà惊失色。方才司徒桥制住店小二后,杨延嗣为店小二出头,双方纠缠在一起。此后众人一直在说话,却都没有留意胡掌柜和店小二。此时要找二人,他们却和方才那老者一样,竟然凭空消失了。

厉秋风脸色一变,拔腿便向内堂奔去。待他掀开内堂的帘子,眼前是一间厨房。灶下仍然点着火,锅中还有大半锅水,地上堆着一些腌菜和肉,却看不到人影。

孙光明和司徒桥随后也跟了进来,三人看着眼前的情形,一个个呆若木鸡。片刻之后,司徒桥颤声说道:“他娘的,真是大白天看到鬼了。难道这个胡掌柜和店小二都不是人么?”

孙光明见杨家父子并未跟了进来,便压低了声音对厉秋风和司徒桥道:“还有外屋那三个人,怎么可能是杨业和他的两个儿子?要么是咱们一直在做梦,要么咱们是真的在这里见到鬼了。”

厉秋风看了两人一眼,道:“咱们四人和玄机和尚都看到了那个老者,只是胡掌柜和店小二,还有杨家父子看不到。现在胡掌柜和店小二又突然消失,以咱们的武功,若是这两人偷偷溜走,咱们定然会发觉。可是偏偏这两人凭空不见,咱们却都没有发现。司徒先生,孙先生,你们二位难道不觉得这事太过诡异了么?”

司徒桥和孙光ming xin中也是一团乱麻,听了厉秋风这番话后,互相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无奈而又惊恐的神情。

三人又在厨房中细细翻检,却没有找到什么可疑之物。便在此时,门帘一掀,却是苏岩拎着禅杖走了进来。只听她说道:“那个和尚带着杨家父子在院子中好一顿搜检,却也没有找到店家和小二,这事倒真是奇怪……”

厉秋风不待她说完,便即抢着说道:“此处不可久留,咱们还是尽快离开,早些回到谷口村为好。自从昨晚大雾忽起,这事情便越来越是奇怪,倒有些像在虎头岩下的山腹之中,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真的,还是有人设置的机关幻化出来的情景。”

苏岩摇了摇头,道:“厉大侠,方才我在外面仔细察看了一番,确实不像是有人设下机关才出现的幻像。”

司徒桥皱着眉头说道:“厉兄弟说得对。这事情太过可怕,咱们还是速速离开这里为妙。若是有人将咱们诱入用奇门五行设置的机关之中,只要咱们离开这里,便可不受其害。”

四人商议已定,便即匆匆走出了内堂,却见玄机和尚和杨家父子仍然在院子中四处搜索。厉秋风带着司徒桥等人走进院子中,对玄机和尚说道:“大师,这酒馆只怕被人动了手脚,咱们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方才几人在院中四处翻检之时,玄机和尚已向杨家父子解释了此事的缘由。杨业听后大惊失色,心下却是半信半疑。只不过他们虽然没有看见那老者,胡掌柜和小二都是见过的,两人突然消失,总是颇为诡异。此时见厉秋风等人急着离开,杨家父子也是心下惊疑不定。厉秋风对杨业说道:“杨老将军,此处不可久留,三位还是随咱们一同前往谷口村,安顿之后再做计较。”

杨业沉吟不语,杨延昭在一边说道:“爹爹,咱们虽然没有见过有什么老者出现,只不过掌柜和小二咱们都是亲眼见过。这两人突然消失,确是极为诡异,只怕正如这位厉先生所说,这酒馆中有什么不妥之处。而且孩儿以为先前离开的那个姓高的也有些古怪……”

他说到这里,只是看着杨业,却没有再说下去。杨业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杨延昭道:“是。孩儿留意到那四名青衣人所佩长剑,剑柄奇长,剑身宽厚,不似寻常人物的佩剑。当年爹爹请李师父教授我们兄弟习武之时,孩儿曾听李师父说过,只有唐剑才是这般模样。只不过大唐盛极而衰,自安史之乱后,唐剑和唐刀便极少有人使用。待到了甘露之变后,唐剑与唐刀都已失传,天下再也无人知道这两种兵刃是什么模样。瞧这姓高的举止行为,定然是大官无疑。他的从人竟然会佩着唐剑,此事可奇怪的很。孩儿以为正如这位厉先生所说,这店里有些古怪,咱们还是离开为好。”

在杨业的七个儿子之中,以马上功夫而论,七子杨延嗣最为厉害。不过要论起智谋,却首推六郎杨延昭。是以杨延昭说完之后,杨业点了点头,道:“好罢,咱们随着这几位先生一同前往谷口村,然后再作计较。”

其时众人心中对这太白居都有了几分畏惧,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离开,众人片刻都不想多留,各自拿上随身的东西,便即快步向外走去。杨家父子各牵马匹,随着众人走出了院子,只是看到厉秋风等人都没有骑马,他们便也没有上马,只是牵着马匹跟在众人后面。杨延嗣却多了一个心眼,从马背上抽出一柄朴刀提在手中,只待敌人出现,便要挥刀厮杀。

厉秋风与司徒桥并肩走在最前面。厉秋风低声说道:“司徒先生,你是否有什么头绪?”

司徒桥沉吟了片刻,这才说道:“我瞧着杨家父子的模样,倒不似作伪。或许真有能人,在这长平古战场布下了五行奇阵,将咱们诱入阵中,又幻化出了杨家父子,想要引咱们上当。”

厉秋风听他说得离奇,不由摇了摇头,道:“这怎么可能?世间哪有如此厉害的人物,竟然能将数百年前的人物起死回生,送到咱们面前?”

第691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692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本章完」

第693章

众人说话之间,已自到了那巨大的牌楼之前。只见这牌楼高三丈余,以汉白玉石搭建而成,中间悬有石制匾额,上书“万古流芳”四个大字。笔力遒劲,显是名家所书。

司徒桥见了这牌楼,面色大变,嘴里喃喃说道:“奇怪,怎么这阴楼建到了地面上……”

厉秋风与司徒桥并肩而行,是以司徒桥虽然是喃喃自语,声音极低,他也听得清清楚楚。看了司徒桥一眼,道:“司徒先生,这牌楼有什么不对么?”

司徒桥正自神游物外,听到厉秋风出言询问,身子不由微微一抖。他抬头看着那石制匾额,压低了声音对厉秋风道:“厉兄弟,这牌楼不是阳间之物,乃是建在陵墓之中的阴楼。故老相传,过了这阴楼,便是进到墓主人的阴宅。若是未得主人允许,贸然闯入,只怕会惹下大祸……”

厉秋风知道司徒桥和孙光明这等术士,对鬼神之说一向深信不疑。是以此时见司徒桥胆颤心惊的模样,倒也并不吃惊。他仔细看了看牌楼,道:“这碑楼只不过是高大了一些,与咱们常见的石牌坊也没有什么不同。”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阳间的石牌坊,除了中间的大门之外,左右至少还各有一处小门。有的朝廷御制之牌坊,最多会有九座门,以彰表受封之人身份之尊、功劳之大。但是阴宅中的牌楼却只有一门,称为阴楼。那是因为墓主人离开阳世之后,阴宅为其独有。即便有殉葬的奴仆,也只能匍匐在其身后。若是左右还有小门,则视为仆侵主位,对墓主来说是极大的不敬。厉兄弟,你不妨想一想,生平所见的牌楼之中,有这种只有一座门的规制么?”

厉秋风心下一怔,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确是没有见过这种独门牌楼,是以摇了摇头。司徒桥接着说道:“阳间的牌坊上大半都有匾额,只是所刻之字大多是旌表臣子忠君爱国,或是赞扬节妇守节、诰命教子有方,如‘节’、‘孝’、‘忠’、‘义’四字最为常见。可是‘万古流芳’这四个大字,却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阳世牌坊的匾额之上。这是因为这四个字是对一个人的盖棺定论,只能用在死人身上……”

司徒桥说到这里,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司徒先生,你这话说得可有些绝了。厉某在锦衣卫当差之时,有时会到东厂办事。东厂东安门北侧,正门坐北朝南,据说除非皇帝亲至,此门绝对不会打开。平时进出东厂,均由西南处一处小门通行。世人不晓得正门之后是什么情形,因畏惧东厂如虎,便有了种种可怕的传说。不过厉某机缘巧合之下,倒曾经随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走过一次东厂的南门。记得进了南门之后,却是一处极大的厅堂。这座厅堂以青色水石建造而成,上覆青瓦,整栋厅堂不用丝毫木材,看上去阴森无比。这厅堂是东厂掌印太监办事的公堂,平常也极少打开。正厅左侧另有一处小厅,里面供着岳飞画像。大厅后有一堵青砖砌成的影壁,壁上雕有狡貌等异兽和狄仁杰断虎的故事……”

司徒桥心下一怔,不知道厉秋风为什么突然提起东厂。厉秋风见他一脸惊愕,微微一笑,道:“我这话说得有些远了,只不过这事情与东厂有关,是以不得不多说几句。那厅西建有一座祠堂,里面供奉着历代东厂掌印太监的职位姓名牌位。而在这座祠堂前还建了一座石牌坊,那牌坊的匾额上便刻有‘万古流芳’四个大字。这四个字来历可不寻常,是成祖朱棣亲手书写。司徒先生,你说阳世的牌楼上不会书写‘万古流芳’四字,这话可说得不对。”

司徒桥道:“厉兄弟,只怕你将这事想错了。”

厉秋风原本以为自己拿出了证据,司徒桥自然无话可说,想不到司徒桥不只没有服气,反倒理直气壮地反驳自己。他微微一怔,道:“愿闻其详。”

司徒桥道:“我虽久居京城,只不过是一介布衣,自然无缘到东厂转上一转。”

司徒桥说到这里,厉秋风心下暗想:“那是因为你福星高照,又仗着花家的庇护。否则你做下如此多的案子,只怕早就被锦衣卫的密探和东厂的番子盯上了。到时番子将你绳捆索绑,关进东厂的诏狱之中,你就知道东厂是什么模样了。”

司徒桥自然不知道厉秋风在想些什么,仍然自顾自地说道:“只不过听厉兄弟所说,东厂这等规格布置,建造之时一定请了风水高人指点。东厂执掌生杀大权,害死的冤魂定然不少。南属火,冤魂若要报复,便可借火势毁了东厂。要保得宅院平安,须得以水镇之。是以南门正对着的正堂以青水石建造,不用木材,便是为了镇压南方之火。东南属木,利进出,便开了一座门,供平日进出所用。影壁上雕有狡貌等异兽,用来吓退冤魂。而那座石牌坊,正是阴宅的正门。东厂将历任掌印太监的灵位供于祠堂之中,那祠堂便是这些大太监的陵墓,牌坊成了阴楼,上书‘万古流芳’四个大字,又有什么稀奇?”

司徒桥说到这里,看了厉秋风一眼,叹了一口气,道:“东厂这等规制,说不定便是姚广孝当年的手笔。那里不是什么进行办事机构,活脱脱是一处人间地狱罢了。”

厉秋风听司徒桥说到这里,心下不由悚然一惊。回想每次到东厂办事,都觉得阴森恐怖。即便是阳光普照之时,一踏入东厂,便觉寒气逼人,似乎到处都有人在暗中窥伺。

司徒桥见厉秋风若有所思,只道他已被自己说动,接着说道:“有人在这里建了这座阴楼,必定大有深意。咱们若是闯了进去,说不定便踏入了陷阱,再想逃出来,只怕比登天还难。”

两人说话之间,杨业、玄机和尚和孙光明、苏岩却已随着杨延昭和杨延嗣穿过了牌楼,直向远处走去。厉秋风道:“鬼神之说,终属渺茫。既然杨老将军、孙先生都已经进去了,咱们说不得也只好闯上一闯。”

司徒桥大急,颤声说道:“厉兄弟,你还不明白吗?杨家父子是几百年前的人物,怎么会活生生地出现在咱们面前?他们不是人,是鬼。他们要将咱们带入幽冥界,咱们绝对不能和他们同行。”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已经走在百步之外的众人背影,接着说道:“厉兄弟,咱们没必要陪着他们送死,须得尽早抽身,才有一线生机。”

厉秋风“哼”了一声,道:“司徒先生,这话你方才为何不说?”

司徒桥见厉秋风面色不豫,知道他心下对自己起了怀疑,当下苦笑一声,道:“厉兄弟,我知道你瞧我不起,以为是我从中捣鬼。咱们既然到了这长平古战场,我也不必再瞒你。这十余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诸葛遗阵的阵图,想要借助阵图之力,灭了朱棣的子子孙孙,为惨死于朱棣之手的我家先祖和建文帝的忠臣报仇雪恨。其间或明或暗,与孙光明争斗过数次,只是一直没有正面交手。这两日与此人才算得上是朝了面。此人的本领不在我之下,幻术的本事更是在我之上。历经与玄机和尚一战,我对此人颇为佩服,原以为与他尽释前嫌,不必提防他暗中做什么手脚。只不过方才咱们远远见到这牌楼之时,我无意中瞧见孙光明和苏岩暗中传递目光,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咱们。”

司徒桥说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道:“厉兄弟,你我都曾见过姚广孝在虎头岩下山腹中幻化出来的可怕幻像,崆峒派掌门人等武林高手便是死在幻术之下。依我看孙光明的幻术本领不在姚广孝之下,咱们现在身处之地,十有**也是在幻境之中。放眼天下,有这等本领的,恐怕只有孙光明一人而已……”

厉秋风听司徒桥说到此处,心下悚然一惊,回想与孙光明相识之后的经历,此人的本事当真令人匪夷所思。司徒桥虽然精通机关消息之术,不过幻术却不擅长。若说在太白居中那神秘老者、胡掌柜和小二突然消失尚可以说得通,只是杨家父子这数百年前的人物突然出现,毫无疑问是有人做了手脚。而此事太过诡异,也只有幻术高手才能做到。

司徒桥见厉秋风沉吟不语,接着说道:“方才咱们向这牌楼走来之时,我一直暗中观察孙光明和苏岩的动静。此前苏岩极少说话,孙光明说起话来倒是滔滔不绝。可是厉兄弟你发现没有?偏偏方才孙光明却一直沉默不语,苏岩反倒时不时地说上一两句。我以为孙光明一定是在暗中策划什么事情,生怕咱们发现,便由苏岩出来插科打诨,他自已置身事外,一边观察咱们的动静,一边思忖如何对付咱们……”

厉秋风越听越是心惊,方才他一直听杨业说话,倒没有留意孙光明在做些什么。虽然他对司徒桥一直心有戒备,不过孙光明的幻术他已多次领教,此时所遇到的事情又是诡异之极,司徒桥如此一说,他心下疑云大起,看着孙光明等人的背影,他沉声说道:“依司徒先生的意思,咱们应该如何脱身才好?”

第694章

剑气!

阳震中疾退,双手一扬,檐间滴水为他掌力带动,齐向御书房冲出的那人打去。水珠无形,在阳震中内力激荡之下却如同飞蝗石一般,带着刺耳的尖啸飞了出去。

那人身子滴溜溜一转,却是躲到一根柱子之后。只听得“噗噗”之声不绝于耳,却是无数点水珠皆都打在那柱子之上。

“燕独飞,燕大剑客,你终于还是来了。”

阳震中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微微叹了一口气,竟是浑没将这“青海夺命三剑客”中的两大高手放在眼郑

便在此时,冷铁心的剑已出手。

厉秋风虽不是大内侍卫中的顶尖儿高手,但见识不凡,况且宫中用剑的好手着实不少,对剑道颇为熟悉。大内侍卫之中,单以剑法而论,以锦衣卫副指挥使云飞扬最为撩。有一年宫中侍卫大较技,云飞扬一剑刺穿四根细烛,却又不伤烛火,其剑法之精妙,实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厉秋风见过云飞扬的剑术之后,实不相信世间还有能与他比肩之人。

只是冷铁心这一剑只刺出三分,厉秋风便知道自己错了。

阳震中只觉眼前寒光闪动,一道阴森森的剑气迎面扑了过来。剑势未尽,剑气已自激得他眉心冰凉。

冷铁心这一剑并不快,甚至慢得让人心惊。阳震中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出剑的方位,但是剑上所蕴含的杀气却使得他打了个寒噤。他知道青海派剑法以快见长,但是冷铁心的剑招却到了更深一层的境界。

厉秋风喝道“阳统领心!”他话音未落,一个跟头扑了出去,捡起了摔落在泥水中的长刀,向着冷铁心的后心便是一刀。

他知道,自己这一刀绝对伤不了冷铁心。他只求能迫得冷铁心的剑招略慢一慢,或许阳震中可以一掌杀了这个武功奇高的剑客。

“退!”

阳震中低喝了一声,右掌斗然拍出,“呼”的一声,冷铁心的剑气与他的掌力一碰,那柄长剑倏然一抖,便如被人迎头一刀斩中的毒蛇,竟自变成了半圆,直向冷铁心的咽喉刺到。

冷铁心大骇,左掌在右手手背一拍,大喝一声,那柄长剑复又伸得笔直。便在此时,厉秋风的刀已自切到了他的后心。冷铁心头也不回,反手便是一剑。这一剑快若闪电,厉秋风的刀锋离他尚有三寸,他的长剑已自刺到了厉秋风的额头。

“铮”的一声厉响,却是厉秋风百忙中将刀一竖,冷铁心的剑正点在他的刀锋之上。刀剑相交,厉秋风正欲运力反击,冷铁心右腿倏然反踢,正踹在厉秋风腹之上。只听“砰”的一声,厉秋风已摔了出去,口中吐了几口鲜血,一时间竟爬不起来了。

“在下燕独飞,久闻阳先生威名,今日一见,幸何如之。”

柱子后面那人施施然走了出来,却是一个面目清秀的书生。这人虽也是一身黑袍,比之冷铁心却多了三分书卷气。

冷铁心上前两步,与燕独飞一前一后,将阳震中围在当郑阳震中嘿嘿一笑,道“两位名震青海,素不到中原走动,为何又要夜闯皇宫?贵派武功虽高,却也未必挡得住朝廷的千军万马。”

“杀了你,又有谁知道我们到过皇宫?”

燕独飞仍是面露微笑,只是言语却是狠毒之极。

阳震中皱了皱眉,道“你想杀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燕独飞嘿嘿一笑,道“你的武功确是在我二人之上,适才你若是一出手便杀了冷师兄,我只得躲在御书房中,连你的面也不敢见。只是你太狂妄了,偏偏想折辱他一番再杀。我师兄弟二人联手,只怕阳先生要大大的不妙。”

“你眼见师兄落难也不出手,想是在御书房中找寻什么要紧的物事罢。”

阳震中此言一出,燕冷二人脸色齐变。冷铁心哼了一声,道“老三,与他这些做什么?趁早将他一剑杀了,免得夜长梦多。”

燕独飞叹了一口气,温声道“阳先生,你是少林寺空海和尚的得意弟子,又是皇帝老儿驾前第一高手,杀了你,我心中却也不忍。只是以你的身份,不在皇帝寝宫,为何又要巴巴的赶到这个鬼地方来?不得,只好杀人灭口了。日后你见了阎罗王,却也不要怨我。”

阳震中嘿嘿一笑,道“两位既已将阳某看作死人,尽管动手便是。”罢双手又笼入大袖之中,竟是一副“不妨出剑杀之”的神色。

燕独飞心下却是一怔,他知道阳震中武功撩,是个极难惹的大高手。虽自忖与师兄联手可除去此人,但见了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却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冷铁心心下焦急,他见燕独飞从御书房中出来,面有喜色,想是那东西已然到手,实不想再横生枝节,当下一声怪笑,道“阳老儿,你认命罢!”

他笑声未绝,右腕倏然一抖,喝道“老三,出剑!”

“青海夺命三剑客”成名十余年,武功最高的自是大师兄乔思南。冷铁心的剑术不及乔、燕二人,但内力却是极为撩,一剑刺出,剑上蕴含内力,大有横扫千军之势;燕独飞却是以快剑称雄江湖,深得青海派剑术的精髓。自乔思南失踪之后,冷燕二人联手闯荡江湖,竟自钻研出一套二人同使的剑法。这套剑法虽以青海派剑术为根基,却是一正一反,一快一慢,二人同使,威力平增数倍,武当派俗家弟子中的第一高手、人称“逍遥剑仙”的白守拙便是败在这套剑法之下。

燕独飞和冷铁心知道阳震中是他们前所未见的大高手,是以不敢有半分觑,一出手便是杀眨冷铁心长剑削向阳震中的腹,燕独飞的长剑直刺阳震中的咽喉,两人剑势如龙,剑招一出,已自封死了阳震中所有的退路。

燕独飞的剑一出手,脸上已自浮现出笑容,他相信阳震中绝对逃不开这一记绝杀。

他错了!

剑光盘旋中,却见寒光一闪,燕独飞右手一轻,只听得“铮”的一声,却见眼前血光迸现。他心知不妙,右足一点,身子已自飘出了十余步外,凝神望去,长剑竟只剩下半截。

此时冷铁心却已变成了两段,他的上半身摔在泥水之中,却是一时未死,双手兀自狂挥乱舞,口中格格有声,下半身站立不倒,只是鲜血自他腹腔中喷了出来,溅得到处都是。

燕独飞自出师门,杀人无算,却从未见过如此恐怖之事。“砰”的一声,半截断剑已自掉落到地上,他只觉得胸中一阵恶心,竟自蹲在地上呕吐起来。

“前年三月,你二人屠戮江西言老拳师满门,连未满月的婴儿也不放过。言老拳师四肢被你二人斩断,吊在旗杆之上,嚎哭一一夜方死。冷铁心,我以如此手段杀你,你死得也不冤罢?”

阳震中仍自站在原地,双手兀自笼在袖中,竟似未曾动过。

冷铁心的双目倏然圆睁,嘴角动了几动,双手颓然摔落,这次是真的死了,他的下半截身子却仍不倒,阳震中大袖一挥,一股劲风扑了出去,只听得“砰”的一声,那半截肢体也摔倒在泥水之郑

“燕独飞,现在轮到你了。”

阳震中缓缓转过身子,脸上似笑非笑,神情诡异之极。

n节n

第695章

厉秋风和司徒桥见杨延嗣如此威势,心下又惊又喜。只不过瞧他的模样有些托大,厉秋风生怕他被人暗害,身形一闪,已自从石柱后绕了出来。却见距离牌楼十余丈处,静静地站着一匹马,地上躺着一人,正自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只不过这人左肩胛骨处中了一箭,受伤着实不轻。是以他数次勉强撑起身子想要站起来,却又扑倒在地上。

厉秋风见此人一身青袍,赫然便是在太白居中遇到的那姓高的红袍人手下的四名随从之一,心下悚然一惊,暗想这人怎么到了这里,另外那四人怎么没有现身?方才听到的马蹄声明明不只一人,可是眼前怎么只剩下他一人?

便在此时,只听得远处隐隐有喊杀之声,紧接着马蹄声又起,直向牌楼处奔了过来。厉秋风抬头观望,只能瞧见五六十丈外灰蒙蒙一片,却看不到马匹的影子。

杨延嗣双腿一磕马鞍,胯下坐骑四蹄翻飞,直向那青袍人奔了过去。厉秋风生怕他鲁莽伤人,急忙大声叫道:“杨七将军,不要杀他……”

他话音未落,杨延嗣已然到了那青衣人的马旁。只见他飞身下马,先是左手从地上抓起了先前他掷出的朴刀,右手握住那青袍人的腰带,将他提了起来。杨延嗣虽然不过十七八岁,只不过身高八尺有余,又力大无比,将这青袍人从地上提起,如同抓起一个婴儿一般。只是那青袍人被他提起之后,厉秋风才发现此人头发披散,脸上鲜血淋漓,除了左肩胛骨插着一只羽箭之外,胸口和小腹处也有创伤,正自向外溢出鲜血。

厉秋风见此人伤势如此严重,心下暗想,方才杨延嗣掷出朴刀,其志不在于伤人,只是想迫得这青衣人闪避朴刀,使得他不能连环射箭。瞧朴刀掉落在地上的位置,定然没有伤到这青衣人。其后杨延嗣趁机射出一箭,射中了这青袍人的肩胛骨。虽说这一箭重创了青袍人,他脸上的伤痕或许是中箭坠马后刮蹭所致,只是胸口与小腹的伤口却绝对不是杨延嗣所伤。想来他骑马冲到此处之前,身上已然带伤。此人重伤之下,还能连环发箭,弓马功夫极是娴熟,来历绝不简单!

厉秋风思忖之间,只听得马蹄声又近了不少,远处已经出现了数骑的影子,直向牌楼奔了过来。厉秋风心下一凛,急忙对杨延嗣叫道:“杨七将军,此时情形不明,快退到牌楼后面,以免受人暗算。”

杨延嗣右手拎着青袍人,左手将朴刀放回到马鞍之下,这才翻身上马,拨转马头,径直奔回到牌楼之下的门洞中,右手向地上一摔,只听“扑通”一声,那青袍人重重摔在地上。他原本就身受重伤,被杨延嗣掷到地上之后,全身骨头仿佛散了架,再也爬不起来了。

厉秋风此时也已抢回到牌楼左侧的石柱后面,见杨延嗣端坐马上,右手拔出扑刀,静静地立在当地,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心下暗自赞叹。司徒桥也被杨延嗣的气势所折服,心下暗想,民间传说杨七郎是吕布再世,手中一杆方天画戟天下无敌,瞧这小子的模样,只怕此言不虚。

便在此时,马蹄声已到了牌楼不远处,紧接着有人惊道:“这不是咱们在太白居遇到的那个小子么?!”

话音方落,马蹄声停了下来,只听到战马的嘶鸣之声,想来马上的骑士见到杨延嗣守在牌楼之下,便即勒马不前。只听有人说道:“这位公子,咱们也算有过一面之缘,为何要与我的属下过不去?”

厉秋风一听此人的声音,立时知道是那红袍人到了。却听杨延嗣冷笑一声,口中说道:“你这个属下先和咱们过不去,竟然用羽箭突施暗算。若不是咱们福大命大,只怕已经死在他手中了。”

却听那红袍人说道:“只怕此事是一个误会。咱们遇到了敌人,被追杀到了这里。因为影影绰绰瞧着这牌楼处有人影晃动,我担心敌人在这里有埋伏,便派了他先行到这里查探。想来他没有看清是公子在此,以为遇到了敌人,便即射出羽箭。若是有得罪公子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厉秋风听这红袍人说话,心下暗想,此人处乱不惊,通晓事理,确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只不过先前他听了那神秘老者的话后,便即带人前往骷髅大王庙去了。他说遇到了敌人,难道那神秘老者和店小二真是有意要将他引入到陷阱中去么?

杨延嗣横刀立马,思忖了片刻,这才说道:“是什么人追杀你们?”

他此言一出,那红袍人仿佛才想起了追兵之事,声音斗然变得急促起来。只听他说道:“那些不是人,是鬼!咱们一路逃到这里,只怕他们马上就要追过来了。公子,你还是和咱们一起逃罢!”

厉秋风听这红袍人说话,心下大惊。司徒桥压低了声音道:“厉兄弟,这下糟了,不只镇子中有鬼,镇外也来了鬼,咱们现在就算想走,只怕也走不了了。”

厉秋风心下疑云大起,便即从石柱后走了出来,只见牌楼外五六丈处,赫然站着三匹高头大马,马上乘客便是红袍人和他的两名青衣随从。只见三人满脸汗水,模样甚是狼狈,手中各自握着长剑。厉秋风心中暗想,这红袍人带了四名手下,武功个个不弱,此时却少了一人,想来已被敌人害死。

红袍人见厉秋风从石柱后转了出来,脸色微微一变,待看清厉秋风的面容,这才放下心来。他对厉秋风和杨延嗣说道:“眼下情形紧急,咱们还是逃命要紧。若是被那些恶鬼追了上来,只怕咱们一个也逃不掉了。”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镇子中又有马蹄声响起。红袍人心下大惊,生怕是敌人围了上来,不由自主地将长剑横在身前。只见人影闪动,却是杨业和杨延昭骑马赶到了牌楼近前。

原来方才众人穿过牌楼之后,便即向镇内走去。只见一条大路向前延伸,左右两侧却是白墙黑瓦的大宅子。只不过每栋宅子都是大门紧闭,不晓得宅子内是什么情形。这镇子中寂静无声,阴森森的甚是吓人。众人前行之时,人人都是万分小心,是以走得极慢。待走出三四十丈外,忽听得身后隐隐传来了羽箭破空之时。孙光明、苏岩和玄机和尚虽然身有武功,于战阵之道却是一无所知。杨家父子都是马上将军,听得羽箭之声,立时知道情形有异。众人停了下来,这才发觉厉秋风和司徒桥二人不见了踪影。杨业精通兵法,知道此时情形不明,绝对不能慌乱,便要杨延嗣骑马先奔回牌楼处一探究竟,自己带着众人缓缓后退,以防有敌人埋伏在周围趁机掩杀。

只不过杨延嗣离开之后,却一直没有消息。杨业带着众人向后退去,待得距离牌楼不远,却见杨延嗣横刀立马,似乎正与敌人对峙。杨业生怕杨延嗣有失,见镇内并无异状,便即和杨延昭催动坐骑,赶回到牌楼之前。

红袍人见来人是杨业和杨延昭,这才放下心下,在马上拱手说道:“原来是刘老先生。”

杨业见三人甚是狼狈,杨延嗣战马旁边还躺着一名青袍人,只道是杨延嗣与红袍人起了冲突。这姓高的红袍人来历不明,只是瞧他的举止作派,定然是极有身份之人。若是得罪了此人,只怕留有后患。是以杨业急忙拱手还礼,口中说道:“高先生,犬子无礼,冲撞了各位,还请高先生恕罪。”

杨延嗣见杨业如此说话,摆明了是怪罪自己,心下焦急,正要开口辩解,却听红袍人说道:“刘老先生误会了,此事与令郎无关。咱们被敌人追杀到了这里,是我的属下将令郎误认为敌人,先行发箭攻击。令郎bèi po反击,实非得已,还望刘老先生不要责怪于他。”

厉秋风听这红袍人侃侃而谈,虽未亲眼看到方才杨延嗣与那青袍人交手的情形,却分析得丝毫不差。厉秋风心下暗想,此人心思缜密,处乱不惊,绝对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只不过实在想不起本朝有哪一位名臣大将以高氏为姓。若此人与杨业老将军一样,都是宋国与北汉时的名将。其时杨老将军尚未归降大宋,却不识得这人,是以这姓高的自然不是北汉的臣子,十有**是大宋名臣。听说宋太祖赵匡胤未登基之前,有一位结义兄弟名为高怀德,是后周和北宋最出名的大将之一。只不过宋太祖登基之后,生怕这些武将zào fǎn,使了杯酒释兵权的手段,夺了高怀德、石守信等大将的兵权。高怀德为人豁达,乐得做一个逍遥翁,从此居于深宅大院之中,再也没有统兵出征。否则也不会有曹彬、潘美等人冒出头来。难道这姓高的红袍人,便是那位高怀德高将军不成?

厉秋风思忖之时,却听得脚步声响,原来玄机和尚、孙光明和苏岩也赶了回来。却听杨业说道:“高先生说有敌人来袭,不知道敌人来自何方?”

红袍人颤声说道:“他们不是人,是骷髅……”

他说到这里,嘴角微微抽搐,再也说不下去了。

第696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697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698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699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700章

余长远将燕独飞和厉秋风送入客房,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即告辞而去。厉秋风道:“燕先生,适才你与几位庄主大打哑谜,不知能否给在下说说?”

燕独飞嘿嘿一笑,道:“初时我到这五虎山庄时,尚未想到余长远等人与这秘密有何关联,只是进了这庄中才发现,原来此人当真了得。以他的武功地位,竟肯在这里一忍便是十年,这份功夫便是人所难及。”

厉秋风道:“余长远乃是京师人氏,住在这里又有什么奇怪的?”

燕独飞叹道:“余长远乃江湖中人所共知的大侠,但那‘飞鱼’庄恒云却是横行东海的剧盗,他为何也成了余长远的结拜兄弟?厉兄弟,你曾说过当年余长远与大盗马空空甚有交情,这不是有些古怪么?”

厉秋风心下一怔,道:“或许余长远为人仗义,与这些黑道人物私下互有来往,这也不足为奇,燕先生怎会看出他心中有鬼?”

燕独飞走到门前,向外张望了一下,道:“那马空空当年名动武林,盗得珍宝无数。他轻功之高固是少有人及,但此人另有一种手段却更是了得,那便是制作机关之术。嘿嘿,如果我猜的不错,当年乔师兄助先帝建陵之时,这马空空便是他所请的巧匠之一。”

厉秋风当年见过马空空,知道此人武功甚是了得,回想当日情形,似乎余长远与马空空之间颇有古怪之处。燕独飞道:“此事的来历我曾向厉兄弟说过,但其中的关节想来你尚未完全明白,我不妨尽数说与你听。”

他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十多年前,我在青海派还只是一个小弟子,那时家师病重,是乔师兄传给我青海派武功。有一年乔师兄到中原办事,想不到竟遇到一件奇事。

“当年我师兄弟三人初出师门,却也闯下了青海夺命三剑客的名头,乔师兄到了江南,竟然给南海派的人盯上了。这些人与本门素有仇怨,竟然暗地里下手偷袭乔师兄。乔师兄武功虽高,但是给这些人的暗器打伤,仗着凌厉无匹的剑法杀了数人,身上却又中了几处重伤,只得施展轻功逃走。

“南海派的杀手紧追不舍,非要置乔师兄于死地不可。乔师兄给他们逼得无路可走,正想拼个鱼死网破,想不到竟然遇到一位贵公子。这位公子的从人中着实有不少武功好手,他们出手相助,将南海派弟子尽数逐退。乔师兄感念那公子的救命之感,便请问他的姓名。厉兄弟,你猜那人是谁?”

厉秋风一凛,颤声道:“莫非这公子便是先帝不成?”

燕独飞微微一笑,道:“不错,那公子正是先帝。先帝素来喜好游山玩水,即位后仍不改此好,多次微服私访,想不到机缘巧合,竟救了乔师兄的性命。乔师兄向来自负,受了先帝如此大恩,竟死心踏地做了先帝的侍卫。先帝也甚是喜欢乔师兄的为人,对他青眼有加,数月之间便提拔他做了侍卫统领。

“也是合该有事。那一年乔师兄又陪同先帝到江南私访,竟遇到一段奇缘,险些断送了大明江山。只是经此事后,先帝固然郁郁而终,乔师兄却也落得个殉主的下场,想来当真令人叹惜。”

第701章

杨业是百战名将,善能用兵,知道此时机会难得,否则缠斗下去,敌军援兵到了,父子三人非得死在乱军之中不可。何况此时面对的并非是寻常军士,而是不知死活的骷髅,越早脱身越好。是以他点了点头,对杨延昭和杨延嗣大声喝道:“快随我撤回镇内!”

杨延昭深知杨业之意,便即拨转马头,随杨业向牌楼奔了过去。杨延嗣转头看了看百余丈外黑压压的骷髅大军,虽然心有不甘,只不过他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对杨业却始终心存敬畏。此时见父兄已然退走,便也拨转马头跟了上去。

厉秋风看到遍地白骨,却也颇为心惊。见杨家父子已然退开,便也施展轻功,直向牌楼奔回。待他回到牌楼时,司徒桥等人早就候在那里。一见厉秋风到了,司徒桥埋怨道:“厉兄弟,你忒也莽撞了。这些怪物厉害无比,咱们只须避开便是,何苦与他们纠缠恶斗?”

厉秋风尚未说话,却见杨业已然翻身下马,向着玄机和尚抱拳说道:“方才多谢大师请来神将援手,否则我父子三人只怕早已丧命于乱军之中了。”

玄机和尚一怔,急忙摇头说道:“老将军误会了。贫僧哪有如此神通,能请来神将相助?”

杨业方才亲眼见到那金甲将军大显神威,杀散骷髅军兵。其时自己三人已是气力不继,又被骷髅团团围住,想要杀出重围殊为不易。所幸这金甲将军突然出现,父子三人士气大振,这才一鼓作气,将骷髅尽数砍倒,才能得脱大难。他以为诸人之中,玄机和尚是得道高僧,想来是这位大师作法,请了hu fǎ金刚前来相助。杨业原本不信鬼神之说,只是这两日诡异之事不断,又亲眼看到骷髅大军的厉害,心下惊疑,便相信世间真有神佛。是以逃回到牌楼之下后,便向玄机和尚道谢。只不过他却没有料到玄机和尚竟然矢口否认,心下颇为惊讶。

玄机和尚一指孙光明,口中说道:“贫僧虽无此神通,不过瞧方才的情形,想来是这位孙先生出手相助。”

杨家父子齐齐向孙光明望了过去,心下实在不敢相信此人竟然能够请动天神。不过瞧着玄机和尚的模样并非说笑,杨业拱手说道:“多谢孙先生救命之恩。”

孙光明双手乱摇,口中说道:“老将军言重了。我只不过是用了些上不了台面的障眼法罢了。倒是三位将军大显神威,这才杀散骷髅,压根不是我救了三位的性命。”

杨业听孙光明如此一说,心下更是迷惑不解,不由得转头向牌楼外望去。只见遍地都是骷髅白骨,那金甲将军竟然不知道何时消失不见了。杨业转过头来,一脸惊愕的神情。杨延昭和杨延嗣也是一脸茫然,不晓得孙光明到底用了何种手段,竟然如此厉害。

厉秋风此时却是心下雪亮。方才那金甲将军出现之后,舞动大铁椎杀入骷髅群中,每一椎挥出,便即dǎ dǎo一大片骷髅。只不过厉秋风冷眼旁观,已自发现那金甲将军每次挥出大铁椎之时,出手的方向都会与杨家父子中的某一人出刀方向完全相同。只不过杨家父子正在酣斗,并没有留意这金甲将军手中铁椎的攻击方向。而厉秋风站在一边,仔细观看这金甲将军的一举一动,回想起孙光明在文王庙和云台山先后幻化出巨人击退卫乾和无极观众道士的围攻的情形,又看到金甲将军出手的手法和方向与杨家父子完全相同,脑中灵光一闪,登时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所在。他心中一片空明之际,眼前哪还有什么金甲将军?只不过是一个尺许长的白纸剪成的纸人,正自在空中飞舞。而牌楼两侧各有两道白光射了出来,正照射在这纸人身上。原本看上去被那金甲将军手中的铁椎砸倒的骷髅军兵,其实是被杨家父子手中的朴刀砍倒。

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孙光明以奇门五行之术幻化出来的幻像压根杀不了人,真正出手的是杨家父子,这幻像只不过在一边做出攻击的模样。而众人不知不觉之间陷入孙光明所设的幻境之中,眼中所见,只不过是幻像罢了。如同当日在虎头岩下的山腹之中,虽然众人只是身在一处石室之中,可是姚广孝布设下机关,一步一步诱使众人相信到了地下皇宫之中。这些江湖术士所用的障眼法you huo人心,使人不知不觉之间便陷入到幻境之中,心中所想,便是眼前所见,当真可敬可怖。

只不过幻术再厉害,也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一旦被人瞧破了机关,便没有半分用处。厉秋风想通了孙光明的手段,心中抱元守一,再仔细看去,原本受孙光明幻术操控而臆想出来的种种幻像便即从眼前消失。旁人眼中的金甲将军,在他面前终于现了真身,不过是孙光明剪出的纸人罢了。

杨家父子却不知道这些江湖术士的幻术手段,此时对孙光明都起了敬畏之心。司徒桥原本已对孙光明消除了敌意。只不过自从进了这镇子之后,发现孙光明和苏岩举止有异,心下疑云大起,对这两人又起了提防之心。何况他一向心高气傲,自以为精通机关消息之术,天下无人可比。此时见杨家父子对孙光明如此敬畏,心下不快,当即冷笑了一声,道:“孙先生对此处如此熟谙,难道以前来过不成?”

孙光明被司徒桥如此一问,倒有些尴尬,仓促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苏岩在一边说道:“几位虽然杀散了骷髅兵,不过我瞧着外面的骷髅还有不少,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否则他们大举进攻,只怕咱们抵挡不住。”

众人此时对骷髅军兵都是极为忌惮,听苏岩如此一说,纷纷点头称是。那红袍人吃了骷髅军兵的大亏,此次随他同来此处的四名随从是他最得力的手下,多年来随他出生入死,屡历艰辛,不知道闯过了多少难关。今日却有三人惨死于骷髅手中,另外一人下落不明。饶是他见多识广,武功gāo qiáng,却也知道这长平古战场杀机四伏,多留片刻便多了一份危险。是以听苏岩一说,便即连连点头,口中说道:“咱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地,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众人正想要离开之时,忽听杨延嗣说道:“离开此地?离开了这里还能往哪里去?”

杨延嗣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悚然一惊。杨业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即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毫不在乎。此时突然说出这样一句颇为沮丧的话语,倒是前所未有之事。他转头看了杨延嗣一眼,道:“延嗣,方才情势紧急,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我要你到镇子尽头打探消息,你怎么和这些骷髅交上手了?”

杨延嗣面色沉重,这才将方才的经过讲了出来。原来他奉杨业之命前来探路,因为此前曾经到过镇子尽头,是以他纵马前行,虽然心中十分小心,却也并没有太多忧虑。这镇子长不过百丈,他胯下坐骑又是一匹宝马良驹,只须片刻工夫,便可赶到镇子尽头。是以杨延嗣快马加鞭,只听得马蹄声响,一人一骑直向镇子尽头奔了过去。

只不过骑行了半柱香工夫,仍然没有到达镇子尽头。杨延嗣虽然性子粗豪,却也发觉情形不对,便即勒马停了下来。只是四周寂静无声,两侧的宅院死气沉沉,显得阴森恐怖。抬头向前望去,大路不断延伸,却看不到尽头在何处。

杨延嗣大惊失色。此前他曾到过镇子尽头,记得镇外似乎是一片树林,可是此时眼前的大路丝毫看不到尽头所在,哪有树林的影子?他呆立片刻,心想此时若是拨马回去见父亲,说是没有找到镇子的尽头,只怕父亲会责罚自己。是以他思忖片刻,便下了决心,非要找到镇子尽头看看不可。他下了决心之后,便即纵马前行,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突然看到前方隐隐出现了一座牌楼。杨延嗣大惊,勒马停下之后,仔细打量四周的情形,竟然与自己出发时的那座牌楼完全相同。

杨延嗣于人情世故虽然多有不懂,只不过对于行军打仗、逗引埋伏却是极为精通。他知道此处定然大有古怪,便即翻身下马,仔细搜寻。待走近那牌楼之时,见到遍地羽箭,这情形倒是似曾相识。杨延嗣越走越是心惊。等到他看到一匹被射得如同刺猬一般的战马的尸体,立时认出是红袍人的坐骑。杨延嗣大惊失色,不知道为何自己骑马奔跑了大半天,竟然又回到了出发之处,而父兄和玄机和尚等人却又踪影不见。饶是他武艺gāo qiáng,胆子极大,此时也是忐忑不安起来。

杨延嗣站在牌楼之下,看着四周极为熟悉的情形,却又感觉非常陌生。正在他不知所措之时,却见牌楼外的骷髅大军已然逼近。杨延嗣提刀上马,便即冲了出去,与骷髅军兵打成了一团。他虽然刀急马快,只不过朴刀毕竟不如画戟称手,砍杀之际虽然将骷髅军兵dǎ dǎo了不少,却被数千骷髅团团围住。杨延嗣东挡西杀,却冲不出骷髅的包围。

其后杨延昭骑马赶到,见到杨延嗣被骷髅围住,他原本想上前援手。只是看到杨延嗣虽然被困,不过在骷髅群中纵横来去,一时之间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杨延昭想起父亲的吩咐,便即和杨延嗣打了一个招呼,拨马赶回去报信。后来杨业和杨延昭赶来相助,父子三人却被骷髅分割包围,若不是厉秋风援手,只怕三人难以逃脱骷髅大军的围攻。

第702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703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开局一个神级副职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妖女涅槃重生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704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饶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饶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牵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饶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饶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饶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郑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饶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饶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撩,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郑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本章完」繶n晎g节n

第705章

厉秋风听他提到“安陆洲”三字,心下暗想:“果不其然,当年兴献王陵一战,嵩山派也有参与。看样子此次到皇陵来的武林中人大多与十二年前那次盗墓有关。”

他心下虽苦思对策,表面上却是面色如常,对任海川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唐老镖头邀集了不少江湖朋友,像京城的马老拳师、五虎山庄的余长远大侠等高手。在下只不过是一个小角色,武功低微,只能跑跑腿罢了。方才在一处石室中遇袭,我们几人招架不住,先行逃开,当真是惭愧得紧。”

任海川见他自承丑事,心下暗想:“这四个男女年纪轻轻,并非江湖中的成名人物,倒不足为惧。只是到这里之人,都是为了宝藏而来,还是找个机会将这几人除去,以免碍手碍脚。”念及此处,他对厉秋风说道:“几位倒可以与咱们嵩山派同行,遇到敌人,也可同仇敌忾……”

便在此时,只听得脚步声响,任海川右手本已握上了剑柄,此时只得收手,又对其余嵩山派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几名嵩山派弟子自然会意,本来已经暗暗对厉秋风等人形成合围之势,此时又偷偷散开。

只见火光闪动,竟然从石壁上的两个洞穴中又走出不少人来。

这些人与任海川却都相识,一伙人是青城派掌门人李书玉带着十多名青城派弟子,另一伙人却是太行山五行寨大寨主张雁等二十多人。众人叙说由来,竟然都是在墓道之中遇到偷袭,一路拼杀,最后来到此处。

张雁无意中见到苦行尊者的人头,心下一凛,道:“这不是苦行尊者么?怎么会丧命于此?”

任海川道:“这恶贼到了此处还要行凶,任某苦劝他收手,他竟然连任某都要除掉。任某迫不得已才将他杀掉。“

李书玉道:“这和尚在江湖之上恶行不少,任少侠为武林除害,大伙儿都是只有佩服的份儿。日后任少侠接了掌门之位,定然能将嵩山派发扬光大。”

任海川谦逊了几句,张雁道:“大家既到了此处,下一步该当如何才好?”

任海川指着那个巨大的铁门道:“这铁门之后有火光,方才还有人说话之声。只是不知道是友是敌,正在踌躇之时,各位好朋友就到了此处。李掌门和张寨主都是江湖前辈,还要请两位拿个主意,嵩山派自然唯两位马首是瞻。”

李书玉道:“任少侠既如此说,那便请张寨主做主罢。”

张雁哈哈笑道:“李掌门,你是拿俺老张开心不是?谁不知道青城派执川中武林之牛耳,咱们自然要以李掌门为尊。”

此时厉秋风等人已远远地退到石室一角,只见李书玉和张雁互相谦让,都不肯做主。慕容丹砚道:“他们这是做什么?又不是选武林盟主,何必假模假样地推来推去?”

厉秋风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虽然现在咱们只是四伙人,却也是一个小联盟了。若是做了首领,便能驱使其它三伙人为自己出力。在这地下墓穴之中,却也是不小的权力。若是得了宝藏,首领自然也有权分配,那时就知道这地位有多重要。只不过两人虽然都热衷于此,但是江湖规矩还是要讲的,必然要推让一番。”

慕容丹砚摇了摇头道:“这些人好生虚伪。我以前在慕容山庄之时,总是听说江湖豪杰一诺千金,都是有话直说的英雄豪杰。可是到了江湖之中,却发现没几个人老老实实,都是尔虞我诈,倒与我爹爹所说的官场有几分相似。”

厉秋风道:“江湖与官场本无二致,说到底无非都是为了‘权’和‘钱’罢了。慕容姑娘日后见得多了,自然晓得其中的关节。”

慕容丹砚看了一眼任海川,道:“那个嵩山派的任海川好生可怕,看上去彬彬有礼,却心如蛇蝎。我见到他就怕……”

厉秋风道:“慕容姑娘所言不错。这姓任的行事果断,极有智计,日后定然是江湖中了不起的人物。”

慕容丹砚道:“那他为何不争首领之位?”

厉秋风道:“不是他不想,是不能为也。论江湖地位,李书玉和张雁都是一派之主,任海川虽是嵩山派掌门人的大弟子,在李、张二人面前仍然只是后辈。若论眼下的实力,青城派来了十五六人,五行寨更是将近三十人。虽说以武功而论,嵩山派这五六人未必会怕青城派和五行寨,但人数少的一方,气势总是弱一些。若是任海川出面争位,青城派必须与五行寨联手,嵩山派势必大落下风。”

慕容丹砚看了一眼正自微笑着在旁看着李书玉和张雁互相推让的任海川,低声说道:“这姓任的真像一条毒蛇,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伤人。”

厉秋风道:“他不会甘心的,现下他只是静观其变。不管李、张二人谁做了首领,他都会窥伺在旁,一有机会便会落井下石。”

慕容丹砚道:“咱们还要与这三伙人同行么?”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这些人各怀鬼胎,咱们还是敬而远之罢。只是现在还不能翻脸,一会儿进到铁门之后,咱们找个机会溜走便是。”

这时李书玉和张雁已经推让了半天,最后张雁道:“既然李掌门一再谦让,张某只得勉为其难,为大家出出主意罢。”

他话一说完,任海川拍手道:“正该如此。五行寨来了这么多兄弟,咱们都听张寨主的号令,一定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李书玉嘿嘿笑道:“任少侠说得不错,咱们公推张寨主为首,带大伙儿脱困。”

五行寨众人欢声叫好,青城派和嵩山派诸人虽然心下有所不甘,却也只得随声附和。

张雁看着那铁门说道:“咱们先齐心合力,把这铁门弄开。”说完看了众人一眼,指着厉秋风等人道:“这几位也是嵩山派的朋友么?”

任海川摇头道:“这几位是兴远镖局唐老镖头邀来的朋友。”

张雁哈哈一笑,道:“老唐也看上这笔买卖啦。不过想来也是,这些年老唐坐地分赃的事情也没少干,京城这一带的买卖,哪少得了他?”说罢对厉秋风道:“这位既然是老唐的朋友,武功定然不弱,便烦请你们几位试着打开这道铁门,咱们给你们把风。”

慕容丹砚柳眉倒竖,便要开口斥责,厉秋风冲她摇了摇头,指着萧展鹏对张雁道:“张寨主,我这位朋友在墓道中遇袭,受了重伤,另一位姑娘是途中相遇,不懂武功,以我们四人之力,万万打不开这铁门,还请张寨主原谅则个。”

张雁走到四人面前,举着火把在四人面前挨个儿照了一遍。他见萧展鹏面色苍白,胸口衣衫染了一大片血迹,显是受伤不轻。马东青全身颤抖,只是躲在慕容丹砚身后,脚步虚浮,确是不懂武功。当下对厉秋风说道:“既然这两位帮不上忙,你和另外一位朋友总能出力罢。”

说罢转头对任海川道:“任少侠,烦请你带着嵩山派的朋友,和这两位一起想法子打开这个铁门。”

嵩山派诸人脸上均露出不悦之色,任海川却面色如常,道:“张寨主既然吩咐下来,咱们敢不遵命。”说罢对厉秋风道:“咱们试试看,能否把这大铁门打开。”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随着任海川等人来到铁门之前。只见铁门的缝隙之中隐隐能够见到火光,还不时传来说话之时。只是这声音好似离得极远,听得不甚清楚。

任海川右掌贴在左侧铁门之上,其余五名嵩山派弟子也依样将右掌附在铁门上。任海顺对厉秋风道:“烦劳两位朋友在右侧铁门上用力,咱们齐心合力,将这铁门打开。”

第706章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也如同嵩山派众人一般将右掌放在铁门之上,对任海川道:“请任大侠发令罢。”

任海川道:“我数一二三,然后大伙儿一起用力,如何?”

厉秋风点了点头,转头对慕容丹砚道:“咱们都听任大侠的号令。”

任海川道:“大伙儿小心了,一、二、三!”

众人原本以为这铁门极为厚重,是以各自都用上了全力。孰料右掌甫一用力,那铁门竟然“喀喀”数声,慢慢地向里面开了。

随着两扇铁门缓缓分开,只见铁门之内灯火通明,一时照得众人眼前一片朦胧,刹那间什么都看不清了。

厉秋风拉着慕容丹砚向后疾退了五六步,远远离开了铁门,这才定睛望去。此时铁门已全部打开,四名青衣人站在门后,恭恭敬敬地施礼道:“恭迎各位英雄。”

李书玉和张雁等人此时也退出数丈之外,却想不到铁门后竟然是这番景象,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一名青衣人道:“请问各位是江湖中哪一帮哪一派的英雄豪杰?”

张雁暗想:“这些人虽然诡异,但已到了此处,怕也无用。现在我已做了这四伙人的首领,自然应当由我来说话。”念及此处,他哈哈一笑道:“我是太行山五行寨寨主张雁。其他几位是青城派和嵩山派的朋友。”

那青衣人道:“原来是张寨主到了,咱们主人已恭候多时,便请各位英雄入席!”

众人心下俱是一怔,暗想在这地下陵墓之中,居然还要入席,当然是匪夷所思。李书玉道:“敢问尊上是哪一位?”

那青衣人微微一笑,道:“各位进去便知。请。”说罢躬身退到一边,恭恭敬敬地等着众人入内。

此时众人已经听到铁门之内传出喧哗之声,从声音来判断人数着实不少。张雁和李书玉对视了一眼,李书玉点了点头,然后暗地里向着厉秋风等人努了努嘴。张雁自然会意,转头对厉秋风道:“麻烦你们几位先行进入罢。”

慕容丹砚被张雁支使了几次,心下早已恼怒,这时又眼见这个土匪大剌剌地想让自己和厉秋风等人犯险,双眼一瞪,当即便要翻脸。厉秋风冲他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进去之后,便由不得他了。”说罢给萧展鹏使了个眼色,四人这才慢慢走到门口。

四名青衣人躬身侍立,见厉秋风等人已经到了,神情更为恭敬,拱手道:“多谢几位英雄赏脸。”

厉秋风拱手还礼,这才大踏步向门内走去。门后五六步远,却是一个巨大的照壁。这照壁极宽极高,似乎将整条隧道都堵住了,只在左右各留着一条石径小路,仅容一人通过。

厉秋风右手握住刀柄,对慕容丹砚等人说道:“咱们从右侧的小路绕过这个照壁。”他一马当先,每一步走得却是极为小心。慕容丹砚跟在他身后,也是暗自蓄力。跟在最后面的萧展鹏此时也不再要马东青搀扶,而是手握剑柄,随时准备出剑。

绕过了照壁之后,四人都是悚然一惊,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只见眼前是一处极大的洞穴,方圆足有百余丈。四周石壁上点着碗口粗的蜡烛,直将洞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洞**摆了百余张大圆桌,桌子四周坐满了人,粗略看去不下千人。这些人大都带着兵器,有的正襟危坐,有的交头接耳,还有的正自四处走动,便如到了一处极热闹的酒楼一般。

慕容丹砚揉了揉眼睛,几乎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是真的。转头对厉秋风道:“厉大哥,这陵墓之中,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厉秋风目光如电,此时已看到余长远、庄恒云等人竟然也坐在一张桌子旁,燕独飞、许鹰扬等也赫然在座。他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事出古怪,小心谨慎为好。”

这时任海川等人也绕过了照壁,见到眼前的情形也是大吃一惊。张雁道:“这倒奇了,怎么这地下却有这样一个所在?”

便在此时,不远处走过一名青衣人,对众人躬身施礼,道:“请各位英雄入席。”说罢当先领路,直将众人引到右侧四张空着的圆桌之前。

众人还未落座,忽听旁边有人说道:“李掌门,你怎么此时才到?”

李书玉转头望去,却见一个虬髯大汉,正自走了过来。他急忙迎上前去,拱手道:“林师傅,想不到在此处见到你,幸何如之?”

两人寒暄了几句,李书玉道:“林师傅,我来给你引见几位江湖朋友。”说罢一指任海川道:“这位是嵩山派掌门的大弟子,任海川任少侠。”随后指着那虬髯大汉对任海川道:“任少侠,这位是沧州通臂拳掌门人林进林师傅,在武林中也是大大有名,两位还要多亲近亲近。”

通臂拳在武林中也算得上名门正派,任海川想不到在这里居然能见到通臂拳的掌门人,急忙躬身施礼道:“晚辈见过林掌门。”

林进还了个礼,道:“林某昔年与嵩山十二剑仙倒有一面之缘,匆匆已过了十余年,尊师还好罢。”

任海川道:“托林掌门的福,家师身子康健,只是近日闭关修行,是以派弟子到此地办事。”

林进哈哈一笑,道:“你师父这一闭关,不知道又要创出什么厉害的剑法武功。任少侠跟着他老人家,自然是前途无量啊。”

任海川谦逊了几句,李书玉这才为林进引见张雁。自从进了这洞穴之后,张雁便发现李书玉和任海川对自己的态度大变,不似方才在铁门之外对自己那般恭敬,胸中已然憋着一股气。此时见李书玉竟然先为任海川引见,那是摆明了将五行寨放在嵩山派之下,当即“哼”了一声道:“张雁只是太行山上一介莽夫,不敢高攀各位掌门。”

慕容丹砚在一边笑嘻嘻地说道:“那倒也是,你这山上的草寇,本来也不配与各位名门正派的英雄结交。”

张雁大怒,他此时虽然不敢与李书玉等人翻脸,但是对于慕容丹砚等人却并未放在心上。他正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见慕容丹砚出言无礼,右手一举,一掌便向慕容丹砚面门拍到。

张雁存心想在众人面前立威,是以这一掌已出了全力,眼见要将这小子打得脑浆迸裂,忽见眼前剑光闪动,他心中一凛,暗叫了一声“不好“,正想收掌后退,却觉得右掌一阵剧痛,定睛看去,只见右掌已经被人一剑刺穿了,而且剑尖透过手掌,已经指到了他的咽喉。对手只要稍一用力,长剑便可刺进他的咽喉。

只听慕容丹砚冷笑道:“张大寨主,我劝你最好不用动,否则我这手一抖,不免在你的咽喉上留一个透明窟窿,那时大家可都有点麻烦。”

此时已有六七名五行寨的盗伙抢到慕容丹砚身旁,正想挥舞刀剑攻击慕容丹砚。张雁高声喝道:“大家退后,不要动手!”那几名盗伙见首领受制,只得停下了脚步,将手中刀剑也收了起来。

哪知这几名盗伙刚刚后退,只见五行寨中众盗伙中走出了一名大汉,右手提着一柄铁锏,对众盗伙道:“大寨主受制,咱们岂能坐视不管?各位兄弟齐心合力,先将这小子乱刃分尸!”

一名盗伙道:“二寨主,咱们若是动手,只怕大寨主……”

他话还没有说完,那二寨主狠狠打了他一记耳光,口中喝道:“咱们大寨主是英雄豪杰,哪会受这无名小辈的威胁?!何况他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自然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说到此处,这二寨主转头对张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大寨主,兄弟说得不错罢?”

第707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708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709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r

第710章

众人从藏身之处走出来时,那些黑衣人早逃得影踪皆无。众人看着地上的尸体,各自沉默不语。过了良久,余长远才道:“想不到鞑子竟然也知道了消息……”

许鹰扬道:“定然是有人放出了风声,这才让江湖各帮派和鞑子闻风而动。现在咱们的行踪已然暴露,须得换个藏身之处。”

余长远点头称是,许鹰扬道:“许某到此之前,曾在一个喇嘛庙中住了两天。那里离此地不远,咱们可暂时到那里藏身。”

余长远道:“如此最好,咱们这就过去罢。”

厉秋风想到那个晕倒的大喇嘛,心下不由暗自替他担心。

此时五虎山庄的庄丁只剩下六人,他们将无头的黑衣人尸体丢入山谷,又将朱明和几名庄丁的尸体火化成灰,骨灰便埋在悬崖边上。马匹倒未曾走失,庄丁将行李放到马背之上。何毅偷偷检查了一下huo yào,对余长远道:“大哥,现在咱们的huo yào丢失了一些,为万全之策,恐怕须得补充一些。”

余长远道:“待咱们到了喇嘛庙中再作打算。”

那喇嘛庙离众人所在的山坡并不远,但是马匹却无法直接从山坡上下到山谷。是以众人只好绕了一个圈子,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来到了喇嘛庙的大门口。

厉秋风见喇嘛庙的大门已然重新安上,想到慕容丹砚俏生生的身影,心中登时一热。

余长远正想敲门,许鹰扬道:“这些喇嘛都是惊弓之鸟,你若是敲门,他们说死也不会开的。”说罢上前就是一脚,“砰”的一声,大门已被他踢得飞了出去。

众人挤进了大门,两个小喇嘛正在院子中扫地,忽见一群人涌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前两日在庙中作威作福的那个灰衣人,登时吓得发一声喊,手中扫帚丢在地上,一溜烟儿地逃进大殿里去了。

庄恒云奇道:“许大人,怎么这些和尚见到咱们便像见到鬼一样?”

许鹰扬嘿嘿笑道:“许某曾在这住过两日,这些喇嘛不想让许某住下,嘿嘿,是以让他们吃了点苦头……”

他话音未落,只见大殿中走出一个人。这人身穿土布衣衫,头发蓬乱,脸上满是皱纹,也看不出是多大年纪。只见他双手叉腰,一脸坏笑地看着众人道:“就是你们这帮家伙来庙里捣乱么?”

这人声音嘶哑,便如破锣一般。只是众人一听到他的声音,脸色登时变了。

就在昨天晚上,众人曾经在皇陵中听过这个声音,正是那个对着大缸撒尿的老寿。

余长远抢上一步道:“咱们不是捣乱,只是过路的客商,想在宝刹借住一晚。”

那老寿哼了一声道:“这里不是客栈,你们沿着山路再走上几十里便有市集,到那里的客栈去住罢。”

庄恒云见这人衣衫破旧,却一副大剌剌的模样,心下不忿,大声说道:“你是庙里的什么人?请主持出来说话。”

老寿道:“就凭你也想见大喇嘛?呸,趁早滚蛋罢!”

庄恒云大怒,双掌一错便要动手。余长远伸手拦住了他,对老寿说道:“咱们歇歇脚便走,不会打扰各位师父的修行。我看这大庙有些年久失修,愿意奉上五百两银子……”

他话音未落,只见老寿身后的大柱子后闪出一人,正是大喇嘛。他快步走到老寿身前,对着余长远双手合什道:“这位施主,请到殿内作叙话。”

厉秋风心想: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想不到这深山古刹,也难逃滚滚红尘。

早有小喇嘛将众人引入大殿,分宾主落座后,那大喇嘛对余长远道:“施主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余长远道:“在下从京城来,想到关外去买一批牲口。只是听说最近这一带不太平,所以日夜赶路,竟然错过了宿头,只好打扰大喇嘛的清修了。”

大喇嘛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本寺清静的很,正是歇脚的好去处。”

此时那老寿也跟着进了大殿,只是忝居末座,这时冷笑着说道:“大喇嘛,现今世道不太平,可别让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住到庙里,弄不好会惹火烧身。”

大喇嘛面色一变,正想说话之时,却听许鹰扬道:“大喇嘛,前两日多有麻烦,还望大喇嘛不要见怪。我昨日离去之时,在途中恰好遇到这几位朋友,大家都是旧相识,是以一起到贵寺来了。我愿为这几位朋友做保,保证贵寺不会有什么麻烦。”

大喇嘛本来对许鹰扬颇有忌惮,此时见这个锦衣卫大官对自己说话颇为恭敬,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于是也说了几句客气话。

此时一名庄丁举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那托盘上蒙着一块红布。余长远道:“大喇嘛,这是我们供奉给佛祖的一点心意,还望大喇嘛笑纳。”

余长远说罢伸手揭开了那块红布,只见托盘中满满地放着数十锭银子。那大喇嘛一见银子,登时站了起来,双手合什,颤声说道:“阿弥佗佛,施、施主太客气了!”

余长远道:“这是咱们的一点心意,待离开贵寺之时,还有一份人心。”

大喇嘛听说这些人离开时还有供奉,一双眼睛都要放出光来,嘴里不住地宣着佛号,夸赞众人一定福报深厚,将来封妻荫子,前途无量。

那老寿气得站起身来,“砰”的一声,却是他将自己的椅子踢倒在地,随即大步走了出去。

余长远道:“这位老者脾气好大,不知是何来历?”

那大喇嘛道:“这人是皇陵的园丁,平日里在皇陵种花种草,尤其擅长丹青。他在皇陵干了十多年了,倒是经常到本寺礼佛。只是这人好酒,说话办事有时不免出人意料,几位还请不要见怪。”

余长远道:“皇陵?这里有皇陵么?”

大喇嘛笑道:“皇陵距此不远。咱们后面这座山名为莲花山,也有人称为八宝莲花山,翻过这座山便是皇陵。只是山路崎岖,非常难走。若是想走得平坦,只需沿着小寺门前这条路南行,走了十多里后,有一个叫作吴屯的小镇,在哪里左转向西,走上五六里地,便到了皇陵地界。”

余长远道:“在京城之时,皇陵的事情听说了不少,想不到误打误撞,竟然走到了这里。”

那大喇嘛道:“好在各位先到了小寺,否则若是误进了皇陵地界,那可是杀头的重罪。各位尽可以在小寺歇息,若是找不到道路,小寺可以让人给几位带路。”

余长远又说了几句客气话,早有小喇嘛进来请众人去吃素斋。这喇嘛庙在深山之中,又破败已久,斋饭只是一些青菜豆腐之类,油腥自是半点也无,连盐也不舍得多放。余长远等人草草吃了几口,吩咐庄丁又送上五十两银子,算是留在庙中的菜金。大喇嘛又惊又喜,原来喇嘛并不戒酒肉,当年正德皇帝在位之时,这喇嘛庙每日里都有肉食供应。只是后来嘉靖皇帝登基,庙里没了官府的布施,日子一天天的穷了下去,最后别说酒肉,连青菜豆腐都吃不上了。大批喇嘛不得不离开这里另谋生路。这大喇嘛也有五六年没吃到荤腥了,见到那五十两银子菜金,眼中都放出光来了。当下匆匆走入后厨,取出五两银子,叮嘱火工僧人这就到山外的集市去买米买肉。肉要肥肉,回来可以榨油,留待全庙僧人食用。

饭后众人又在大殿闲谈了几句,大喇嘛亲自将众人带到大殿后的僧房休息。厉秋风和燕独飞同住一间。那大喇嘛说道:“各位尽可以放心歇息,有事随时吩咐小喇嘛去办便可。”

厉秋风低声对燕独飞道:“那个老寿武功不弱,此人在皇陵中潜藏十多年,必定不是寻常人物!”

第711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712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713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714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715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716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717章

长孙光明长出了一口气,对厉秋风道:“厉大侠,我与司徒先生有一件事情一直没有说与你知道。我二人之所以如此,倒并非有意隐瞒,而是此事与厉大侠并无干系。只不过咱们被困在了这里,这位高力士又突然出现,若是我和司徒先生还不向厉大侠坦承此事,只怕厉大侠会心下起疑,横生误会。况且原本我和司徒先生对于此事也有不解之处,直到此时方才将大半关节想得清清楚楚,已到了将这谜底揭开之时,正好说了出来,大家一同参详,或许能够找到脱身的法子。”

杨延嗣最是性急,长孙光明话音未落,他便连声催促。杨业瞪了他一眼,杨延嗣吐了吐舌头,只是瞪着长孙光明,眼中尽是热切的目光。

长孙光明沉声说道:“这些年来我在江湖之中四处游荡,便是要找到诸葛武侯留下的阵图。为了此心愿,不知道走过了多少前朝旧都,挖掘了多少皇亲贵胄、名臣大将的陵墓。后来无意中发现,曾经得到过这份阵图的不只有曹彬、赵光义,姚广孝,还有篡夺大唐江山的武则天。而且我无意中发现,这些人都曾对一个地方很有兴趣。而这个地方,便是长平古战场。”

长孙光明说到这里,看了司徒桥一眼,道:“司徒先生的本领胜我十倍,又先于我知道世间有诸葛武侯留下的阵图,自然早就知晓此事罢?”

司徒桥冷笑一声,道:“长孙先生就不要给我脸上贴金了。长孙一族虽然在武则天手下吃过大亏,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千百年来,长孙世家一直想要掘了武则天的陵墓,定然早有准备,只怕在唐朝之时便已四处寻找武侯的阵图了。”

他说到这里,转头对厉秋风道:“厉兄弟,此时我也不必瞒你。这长平古战场,我确已到过多次。这是因为我在曹彬墓中曾经拿到过一份手卷,卷子中多处提到过长平,言辞古怪。我猜测以曹彬之能,定然不会无缘无故提到这里,是以便寻到了长平。四处打探之下,又想起此前发现的蛛丝马迹,才知道得到阵图之人,都想着要利用长平古战场地下埋着的几十万秦赵军士的遗骸,布成骷髅军阵。我知道唐玄宗李隆基也曾在长平古战场做过手脚,只不过他到底要干什么,我一直猜测不到。直到今日高力士也出现在这里,我才明白李隆基的目的,原来是为了对付太平公主。”

司徒桥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不说,皱了皱眉头,道:“或许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武则天废了他父亲李旦的帝位之时,李隆基便想着要除掉武则天,夺回大唐江山。他在这里建造骷髅大王庙,也许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真正的目的便是要利用武侯的阵图,召唤骷髅大军,助他消灭武氏,恢复李唐江山。”

他话音方落,高力士喉间“格格”两声,脸色更加苍白。

厉秋风心下一凛,道:“什么是骷髅大王庙?”

司徒桥道:“方才长孙先生说我早就知晓此事,那是将我看得忒高了。我所知晓的事情,除了李隆基参与过此事之外,其它的事情已尽数说给厉兄弟知道了。是以这事情的起源来历,其中的恩恩怨怨,还是由长孙先生细说究竟罢。”

长孙光明笑道:“既然司徒先生不愿多说,便由我代劳罢。武则天得到诸葛武侯留下的这份阵图的经过,前几日咱们已经说过,在此不再赘言。这妖妇得到阵图之后,倒并不是想召唤骷髅大军,而是想利用禳星dà fǎ长命百岁。只是这妖妇没有想到张柬之等人突然发动政变,将她软禁在后宫,又尽杀她的亲信,使得她束手无策,无法取回阵图,不久便激愤而死。

“武则天在世之时,一心想做皇帝。这妖妇心狠手辣,为了做皇帝,连自己的儿女子孙都是想杀便杀。是以无论是中宗皇帝李显,还是睿宗皇帝李旦,无不战战兢兢,只怕这妖妇哪一日不高兴,便将他们拖下帝位,一杯毒酒或三尺白绫要了性命。各位不妨想想,连皇帝都如此害怕,像李隆基这等孙子辈的李唐子孙,一个个更是惊弓之鸟,苟且偷生已属不易。只不过李隆基雄才大略,一心效仿其先祖唐太宗李世民,如何肯将大唐江山让与武氏?是以妖妇做了皇帝之后,李隆基便一心想要将帝位夺回来。

“不过没等到他动手,张柬之等忠于李唐的大臣便发动政变,将武则天赶下了皇帝宝座,帝位重归中宗皇帝李显。只是李显无能,韦皇后和安乐公主乱政,一心要学着武则天做女皇帝,大唐江山仍然处于风雨飘摇之中。韦皇后对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极为忌惮,而李隆基在李旦诸子之中最为杰出,韦皇后便想法子将他赶出了京城,到山西潞州做别驾。她以为李隆基不在李旦身边,除掉李旦会更加容易。只不过李隆基到了山西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知道长平古战场隐藏着一个大秘密,便带人到了长平。或许那时他已经拿到了阵图,准备召唤骷髅大军,用来消灭韦皇后一党。”

长孙光明说到这里,略停了停,似乎想起了什么。片刻之后,他接着说道:“李隆基秘密到了长平之后,突然有一天,他将长平当地的官吏召集起来说,长平这地方遍地骸骨,都是当年秦赵两国兵将的遗骸,无人收敛,着实可怜。朝廷怜惜这些孤魂野鬼,要将这些遗骸收集掩埋,并立庙祭祀。

“李隆基回到潞州之后,不久便差人送来大笔金银,用来雇用民夫,收敛骸骨,埋在谷口村西侧的山上。这座山并不高大,因为其形状颇像人头,而且山上山下头颅似山,骸骨成丘,因此被称为头颅山。据说当年秦国大将白起尽灭四十万赵军之后,便是在头颅山用赵军的人头筑成京观,这才留下了成千上万颗头颅。也有人说秦国自商鞅变法之日起,以爵位和重金奖励军功。而获得军功的佐证便是敌人的人头。长平大战之时,秦军兵将如狼似虎,每杀掉一名赵军军士,便将人头砍了下来,带回邀功。这些人头被记录在册之后,便尽数堆积于头颅山。

“李隆基不只差人送来大笔金银,而且还派了亲信到此,监督建造一座大庙,用来祭奠亡魂,以安抚这些战死沙场的兵将的怨气。而那名亲信选定的建庙之地,便是在这座头颅山附近。”

长孙光明说到这里,看着高力士道:“高大人,若是我猜的不错,当年建造骨骼大王庙之时,李隆基派来监督之人,便是你高力士高大人罢?”

高力士脸色煞白,嘴角抽搐了几下,只是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长孙光明微微一笑,甚是得意,接着说道:“高大人花费重金,雇用民夫,将成千上万具骸骨埋于头颅山上,而且在埋骨处挑选一处空地,建造起一座规模宏大的庙宇。建庙之时,高大人发出榜文,寻找一具骸骨,据说这具骸骨生有异像,头骨顶端有三处突起,中间最高,两侧略低。若有人能找到这具骸骨,立赏万金。埋骨的民夫欢呼雀跃,四处寻找,却没有找到这具骸骨。最后没有办法,高大人便下令从收集到的骸骨之中,选出一具躯体最为高大的骷髅,顶盔贯甲,立于庙宇主殿之中,封为‘骷髅大王’,四时享祭。这庙宇因此被命名为‘骷髅大王庙’,立于谷口村西口。”

长孙光明说到这里,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精研奇门五行,对于机关消息之术更是精通。高大人在谷口村头颅山大兴土木,司徒先生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罢?”

司徒桥冷笑道:“长孙先生言之凿凿,又何必将我抬出来做先生的佐证?”

长孙光明摇头道:“司徒先生这话可说的不对。我不是想让司徒先生为我做佐证,而是因为司徒先生的本领在我之上。这骷髅大王庙的用处,初时我尚没有看破。直到后来窥伺于司徒先生之旁,见过司徒先生布设**大阵的手段,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李隆基在头颅山建造这座骷髅大王庙的意图所在。”

司徒桥“哼”了一声,却不说话。杨延嗣正听得入迷,见长孙光明又将话头岔开,心下焦急,忍不住开口对长孙光明说道:“司徒先生既然不愿意说话,你就和咱们说说罢。”

长孙光明微微一笑,道:“既然司徒先生不愿赐教,只好由我说了。当日我瞧见司徒先生布设五行大阵,将西域妖僧诱入阵中。两人各自施展本领,激斗了一日一夜。西域妖僧以念珠幻化出雪妖,试图冲出五行大阵。司徒先生却以大明开国大将蓝玉的头颅为阵胆,以奇门杀阵将雪妖尽数消灭,将西域妖僧拖入死门,活生生将他吓死。其时其地,司徒先生尚未得到武侯的阵图,不过多年钻研,却也并非一无所得,竟然独创了一门五行大阵。我瞧见这座五行大阵之后,回想起骷髅大王庙的情形,这才明白高大人建造这座庙宇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祭祀亡魂,而是要以庙宇为骷髅大阵的中军大帐,以骷髅大王为阵胆,召唤埋在头颅山下的成千上万的怨魂,去为李隆基夺回李唐江山效力。”

第718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719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720章

燕独飞道“这事情越发有些可疑了。许鹰扬答应余长远一起做这笔买卖,本来就不大令人相信,现在连皇陵守军都要开拔,难道老天爷都在背后帮咱们?”

燕独飞一边说一边摇头,看了厉秋风一眼道“事出反常必为妖,我感觉是有人正在给咱们挖一个大陷阱。否则哪有这等好事,咱们到了这里,守军居然要作乱?”

厉秋风道“燕兄不在朝廷任职,不知道这些风波诡谲的大事。自今上登基以来,边军频繁作乱。尤其是大同、宣府两镇驻军,这几年已至少有三次叛乱,为此朝廷已杀了一个巡抚两个总兵,还有多名副将。桑良田以前也在大同驻防过,他要搞什么乱子,倒并不稀奇。”

燕独飞道“这个燕某倒没有听说。只是知道大同和宣府是朝廷重镇,若是出事,京城都要危险了。”

厉秋风点了点头,语气沉重地说道“自今上登基之后,朝中大臣分为主战主和两派,整日争吵不休。朝廷战和两端摇摆不定,苦的是守卫在边境的边军。尤其是大同、宣府两镇。主和派占上风时,这两镇的军马畏缩在城内,眼看着鞑子兵在城外烧杀抢掠也不敢迎战,结果主战派占上风时,就说这两镇‘畏敌如虎,纵敌抢掠’,然后朝廷下旨申斥,将统兵大将革职查办,军官扣除俸禄。继任的将军当然都是主战一派,到任后带兵出城,四处追击鞑子兵。那些鞑子都是骑兵,来去如风。见大明军队开始反击,便自远远逃走,不敢与朝廷大军交锋,是以往往劳而无功。主和派占了上风之后,反过来攻击主战派‘妄启战端,糜费钱粮’,将主战派的统兵大将革职拿办,军官又是扣除俸禄,连带着军饷也拖延发放,军卒鼓噪起来,便裹胁长官哗变,乱子就越闹越大了。“

燕独飞听得瞠目结舌,隔了半晌才道“想不到朝廷之事竟然如此复杂繁乱,现在想想,还是不做官儿更好些。“

厉秋风笑道“江湖与朝廷大同小异,想要出头都是要耗费心力,一个不小心便有性命之忧。是以厉某才和燕兄一起做这笔买卖,只盼能得到一笔钱财,远走高飞,避开这些世俗纷争,做一个逍遥自在的田舍翁,我愿足矣。”

两人谈谈讲讲,正说得兴起之时,忽听门外脚步声响,竟似有数人奔跑而来。两人心下一惊,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急忙走到门前,从门缝里向外张望。

只见四五名喇嘛从前殿跑了过来,直向右侧最大的那两间僧房奔了过去。

适才为众人安排居处之时,那两间最大的僧房自然分给了余长远和许鹰扬。那大喇嘛一直陪在余长远身边,不住地称赞余长远宅心仁厚,必有福报,余长远迫不得已,又捐了一百两银子的香火钱。大喇嘛自然感激不尽,一直陪在余长远房中叙话,生怕怠慢了这位豪客。

只听那几个喇嘛跑到余长远屋外,一边敲门一边喊“主持大师,祸事了祸事了!”

只听“吱呀”一声响,想是余长远屋子的门开了。紧接着只听大喇嘛气急败坏的声音说道“你们在这里鼓噪什么?打扰了贵客休息,便是佛祖也要怪罪你们!”

只听一名喇嘛颤声说道“外面来了三个人,两女一男。其中有一个就是前几天到过咱们这里的那个女人。那个男的受了很重的伤……”

“什么,他们来做什么?”大喇嘛声音也变了。

“那个年轻女子说是要找一个地方给男的休息。师兄刚要婉拒,就被她一脚踹出好远。现在师兄师弟们都躲起来了,那女子占了大殿,说如果主持大师再不出去答话,她就一把火烧了咱们庙,教咱们……”

说到这里,那喇嘛住了口,显然剩下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想来不是“一窝儿全都烧死”,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时只听余长远道“好啊,哪有人敢如此蛮横无理?大喇嘛不要怕,我这些兄弟倒有些武艺,大家一起到前殿看看,若是有狂徒捣乱,咱们却也不怕。”

那大喇嘛连声称谢,只听得脚步声响,一群人便向大殿走了过去。

厉秋风低声道“咱们也过去看看。”

两人走了出去,却见余长远与大喇嘛并肩而行,身后跟了四五个喇嘛,许鹰扬却没露面。

此时旁边的僧房门也开了,庄恒云和何毅也走了出来。四人对视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便随着众喇嘛向大殿走了过去。

一踏进大殿,迎面便闻到一股极浓烈的血腥味儿。只见大殿正中躺着一个人,身边两人正自急得团团转。大喇嘛和余长远站在一边,小声商量着什么。

厉秋风一见那三人,不由心下一震。这三人正是慕容丹砚、马东青和萧展鹏。只见萧展鹏躺倒在地,胸口衣衫破烂不堪,兀自有鲜血不断涌出。慕容丹砚和马东青手忙脚乱的用手捂着他的伤口,却仍然无法将血止住。三人身后一道长长的血迹,一直断断续续的延伸到大殿之外。

厉秋风抢上几步到了萧展鹏身前,伸手连点他胸口五处大穴,只听萧展鹏一声shēn yin,双眼紧闭,脸上肌肉不住抽动,显是痛苦之极。慕容丹砚没有看清来人是谁,见厉秋风在萧展鹏身上连戳了几下,还以为是要伤他,反手便是一掌。两人相距极近,厉秋风又是全力救人,毫无防备。只听“啪”的一声,这一掌正打在厉秋风左脸颊上。他嘴角登时出血,脸颊也肿了起来。

此时萧展鹏已睁开了双眼,颤声说道“他是在救我……”只说了这一句,只觉得全身绵软无力,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慕容丹砚此时也看清了来人正是厉秋风,见他左脸被自己打得肿起老高,心下大为惊慌,想要道歉又不知道怎样说才好,正尴尬之间,却见厉秋风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些粉末在手中,对萧展鹏道“这药粉洒到你伤口之上会非常疼,你要忍耐一下。”

萧展鹏微微眨了几下眼睛,示意没有问题。厉秋风对慕容丹砚道“抓住他的双手,别让他晃动!”

慕容丹砚正愁如何向厉秋风道歉,见他吩咐自己做事,正是求之不得,急忙伸手按住萧展鹏的两只手。厉秋风将手中的粉末轻轻洒在萧展鹏胸口的伤处,那粉末一碰到血肉,立时发出“嘶嘶”的声音,萧展鹏疼得“啊”的一声大吼,身子不住扭动。好在慕容丹砚已有所准备,才没被他挣脱。

厉秋风将药粉全都洒在萧展鹏伤口之上,只听“嘶嘶”之声不绝,萧展鹏身子不断扭动,只是力气越来越弱,最后终于平息下来,脸上的肌肉也不再抽动。再看他胸口的伤口,鲜血已经止住。只是他面色苍白,看上去十分吓人。

厉秋风转头问大喇嘛道“请问大师,贵寺有没有干净的布?”

那大喇嘛急忙叫过一名喇嘛,嘱咐他去取布。马东青却解开衣衫,只听“嘶拉”一声响,竟自将内衣撕下一大块递给厉秋风。厉秋风用布将萧展鹏胸前的伤口裹住,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这一剑伤的颇重,只不过用剑之人似乎力气不足,要么就是不想伤他,是以没有取他的性命。”

慕容丹砚瞪大了眼睛,对厉秋风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厉秋风道“这一剑只要再刺进半分,就会伤到这位萧少侠的心脏,那时就是大罗金仙也难救治了。对手要么气力不足,要么就是手下留情了。只是看萧少侠的伤势,对方倒不像手下留情的样子。而且从伤口来看,对方这一剑自下向上刺出,要么他是反手出剑,要么就是个头太矮……”

慕容丹砚惊道“你看出来了?那个人……那个人是一个小孩……”

第721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722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723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724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725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726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冷铁心虽久居青海,晓得阳震中的名头,但自恃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见阳震中武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一凛。

“青海派剑法独步西北,定有独到之处,阳某便来领教冷先生的绝世武功,你出手罢。”阳震中边说边将双手又笼在大袖之中,竟似未将冷铁心放在眼中。

冷铁心哼了一声,长剑斜斜指向阳震中,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厉秋风知道两大高手决战在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大雨初停,檐间雨水簌簌而落。

阳震中似笑非笑,仍自不动。冷铁心却是面色凝重,长剑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便在此时,“喀喇”一声大响,御书房的长窗已自被震得飞了出去,一道剑光如娇龙在空,疾向阳震中后心刺到。

厉秋风和阳震中都没料到,御书房中竟然还藏了一人。

第727章

大雨如注。

厉秋风站在雨中,却是动也不动。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隐伏在大殿屋檐上的那个神秘人物定然会出手。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夜已三更,皇宫大内虽是高手如云,此刻站在雨中的却只有厉秋风一个人。

他不动,屋檐上那人亦不动。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蓦然间划破漆黑的夜空,只在这一瞬间,厉秋风看到屋檐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雪白的剑。

闪电过后,厉秋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黑衣人已出剑。

狂风暴雨中,一丝阴寒的剑气正向他眉心逼了过来。

厉秋风跃起,出刀。

“铮”的一声厉响,刀剑相交,几滴雨点被黑衣人的剑气激飞,正射在厉秋风的脸上,火辣辣的极不好受。更要命的是黑衣人这一剑震得厉秋风右臂酸痛惊心,他苦练二十年的玄虚刀法竟然不堪一击。

雨声。

厉秋风将长刀横在胸前,侧耳倾听。他猜不透黑衣人为何要到这里来。大凡武林高手入宫,要么是行刺皇帝,要么是劫夺财宝。不过这里既不是皇帝的寝宫,更不是内务府藏宝之处,只不过是皇帝的御书房罢了。正因为如此,每夜当值的也只有一名大内侍卫。

厉秋风无法出声示警,他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丝”的一声轻响,雨声虽大,却掩不住剑刃破空之声。厉秋风心下一凛,虎吼一声,长刀反切。

长刀没入风雨之中,如同切入一团棉花。厉秋风一怔,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黑衣人赫然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右手长剑正自缓缓向他咽喉刺来。而他的长刀竟然被黑衣人左臂的大袖裹住。

厉秋风撒手弃刀,身子如箭般向后飞去。“砰”的一声,后心撞在御书房外长廊中的一根大柱子上。这一撞力道好大,厉秋风胸口一疼,喉间发甜,险些吐出一口血。

雨声更大。厉秋风眼前似有一点寒光,他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黑衣人的剑光。

厉秋风闭目待死。

“喀”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扯,不由得向右歪了几分。但是这几分的偏离却救了他的命。黑衣人的长剑贴着他的咽喉刺入柱子中,阴寒的剑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阁下夜入大内,是为了何事?”

雨声虽大,仍掩不住这人的声音。

厉秋风知道自己有救了。来的这人便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厉秋风知道,阳震中的武功胜自己何止十倍,那神秘的黑衣人武功虽高,但较之于阳震中,仍然要逊一筹。

夜色漆黑,大雨如注。三人无法看清彼此模样,却都不敢大意。

闪电。

厉秋风蓦然惊觉,黑衣人站在柱子之前,右手长剑已刺入柱子之中,只是阳震中突然出现,黑衣人不敢撤剑出声,只得如僵尸一般凝立不动。

一身青袍的阳震中立在厉秋风身侧,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黑衣人。

闪电只是瞬间之事,随即便是漆黑的夜幕。

“青海夺命三剑客,你是燕独飞,还是冷铁心?”

阳震中冷冷地问道。青海派偏居中原之外,武功诡异,行踪诡异,向来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只是青海派中高手甚多,尤以“夺命三剑客”最为杰出。这三人是青海派掌门人石云宗的亲传弟子,大弟子乔思南已失踪多年,据传已死在西域,只有燕独飞和冷铁心两人还不时在江湖中出现。厉秋风自然晓得这两人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夜入大内。

雨势稍缓,风声已歇,隐约已可见到人影。

“冷铁心。你,阳震中?”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阳震中哈哈一笑,道:“不错。阳震中便是区区在下。冷大剑客名动青海,何苦要到北京来趟浑水?你是成名剑客,阳某不想与你为难。你这便出宫去罢,阳某只当没看见。”

“不能。”

冷铁心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慢慢将长剑从柱子中拔了出来。他这一剑入木三寸,虽是不深,却足以要人的性命,此人出剑当真是既准又狠。厉秋风心中一凉,知道若不是阳震中出手相救,十个厉秋风也避不开这一剑。

“既然你不想走,阳某便要将你留下了。”

阳震中嘿嘿一笑,双臂一震,“呼”的一声响,无数雨点被他衣袖的劲风激飞,击打在墙壁和柱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

“碎阳手!”

冷铁心悚然动容。阳震中出身南少林,后又修习密宗“碎阳手”神功,内力之强,不在当世任何一位?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