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奸臣的“后宫” - xp1024.com
《一个奸臣的“后宫”》


第 1 章

钱程的头痛欲裂,浑身上下仿佛被碾压过了一样,酸痛无比。她忍不住低声诅咒着,挣扎着想要从这片虚无缥缈的白雾中清醒过来。

“李明启,我这样煞费脑筋为的是什么?要不是我是你的经纪人,我才不会睬你,光脚跳草裙舞幸灾乐祸还来不及!”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你这样做有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污蔑我的喜欢的人想要潜规则上位,还制造了一堆我的花边新闻,她自杀了,你满意了吗?”

“那她死了没有?”

“钱程你太冷血了!”

“冷血总比血流光了强些。昨天那种情况,不是她死就是你亡,在你没能力保护她之前,所有的爱情都是一根葱,一揪就揪掉了!你不冷血,那不如你站出去开个招待会,说是你潜规则那女人,说你潜了不下百名想成名的女人,这样,保管没有媒体会去管那女人的事情,一窝蜂地都来挖你的老底了,哈哈哈,这个场景够刺激,怎么样?”

“你!好,钱程,我看以后谁会爱上你!你根本没有心!我要和你绝交,我要换经纪人!”

……

钱程咧开嘴笑了,这种话李明启已经和她说过了无数次,可是到了最后,他却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白雾越来越浓,李明启渐渐地被白雾吞噬了,四周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有些茫然,尝试着往前走了一步,不一会儿,一阵失重的感觉传来,耳边忽然响起了嗡嗡嗡的声音。

“到底是谁来暗杀大人了,那帮子狼心狗肺的东西!”

“嘘,哥哥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大人这次是翻不了身了,瞅个机会乘早逃了吧。”

“呸,大人待我不薄,我才不做这种狼心狗肺的事情呢。”

“那你就等着陛下抄家的时候一锅端了吧。”

……

钱程努力地睁开眼睛,她依稀记得自己和李明启吵了一架以后,一个圈内的朋友带了一个美少年来找她,想让她这个金牌经纪人提点,钱程忍不住嘴贱调戏了几句,没想到那个美少年听了圈内的谣传,还真的主动扑上来想要被潜,吓了钱程一大跳,摔了一跤便晕了过去。“不会真的被一个小毛孩强了吧……”钱程喃喃自语着,往四周打量了几眼,旋即又闭上,喃喃地说:“这两天太累了,都有幻觉了,看来真要好好休息一下。”

“扑通”一声,只听见有人趴在了地上,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响了起来:“大人,你醒了,大人你保重身体啊。”

“大人你可算醒了,小人都守了你好久了了,”另一个声音惊喜地响了起来。

钱程犹豫了片刻,重新睁开眼睛,只见入目的仍然是一张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的雕花架子木床,四角立柱,三面围栏,正中顶上大块雕着图案的棂子板,露出一个椭圆形的月洞门。两个身着青衣,头顶方巾的奴仆状的人跪在床榻下,一个以头伏地,一个直愣愣地看着他。不远处,各种古意盎然的案几、柜子、长榻映入眼底,屋内没什么装饰,只有案几上放着两个个青花瓷,墙上挂着一幅山水横幅,龙飞凤舞的草书跃然纸上……

“这两个青花瓷一定很值钱。”一个念头倏地钻进了她的脑海,让她不由得钦佩起自己来,这个时候居然还能想着赚钱。

旋即,各种各样的念头纷杂地钻入了脑海,幸好,她前世最擅长的就是应付各种危机和突发事件,再难的事情,在她钱程手里,也能把它拧过来。她定了定神,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xiōng口,顿时悚然一惊:我的xiōng呢!我那饱满诱人的b罩杯呢!

这一刹那,她顿时想买块豆腐来撞死!幸好,她的手再往里探了探,触手可及是厚厚的白布,然后她立刻冷汗涟涟地伸手一摸□,顿时放下心来——还好,没有穿越成一个男的。

后脑勺一阵疼痛,她忍不住半抬起身来,哑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下面跪着的有一个稍瘦,膝行了半步,大声说:“大人,我在后院发现你倒在地上,头上流了好多血,身旁还有一个刺客,想必是被大人你杀死了,府里这两天人心惶惶的,居然都没人发现大人不见了,我好不容易叫到我大哥把大人你抬到房里,管家让小人照顾你一会儿……那些人都没良心,大人得势的时候,都上杆子地拍大人马屁,大人一有难,就都连影子都不见了……”

那个人说慷慨激昂,让钱程微微蹙着眉头,打断了他的话:“你倒是说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人有些啰嗦,来来回回讲了一会儿,另一个人在旁边哆哆嗦嗦地帮腔,想来是十分害怕钱程的缘故。听了半天,钱程终于有些明白了,这位钱大人是朝廷大官,十分受先帝宠爱,她拥立最受宠的五皇子一党,明枪暗箭地和二皇子对着干,如今二皇子即位,好日子到头了。

钱程暗暗地唾弃了一把自己那倒霉的前任,居然会这么不识时务,然后她慢慢地起了身,笑嘻嘻地说:“患难见人心,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叩了个头说:“大人可能忘记了,小人的命是大人救的,名字也是大人赐的,小人叫钱正。”

钱程不免有些沾沾自喜,这样看来自己穿越的这个主应该就是那电视剧里那种忠臣,被昏君、权臣欺压,满腔抱负无处可抒,威武不移,宁死不屈。她不由得挺起了xiōng膛,觉得头也不那么痛了,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觉得这屋子里除了几个青花瓷,没什么其他值钱的玩意儿,不免有些泄气,暗想:不会这么倒霉吧,穿到一个女扮男装的朝廷命官身上,居然还是一个两袖清风的清官,你说忠臣就忠臣,但好歹要攒点保命钱,不然让我怎么跑路?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往外踱去,身后那个奴仆跟了上来,担忧地说:“大人,你头上的伤处还没有好,不如再歇一会儿。”

钱程瞥了他一眼,只见他眉清目秀、身材矮小,大约才十五六岁,放在现代是个实打实的童工。另一个奴仆则大约二十岁上下,浓眉大眼,身材高大,“你叫钱正?这个名字太难听了,改成钱多吧,也好应应景。”

那人愣了一下,垂首应了一声是。

屋外颇有几分萧条的景象,秋风乍起,院子里的树叶已经枯黄,几片落叶落在小径上,凭添了些许凄凉。

钱程在院子里感怀了一阵:不知道自己忽然离去了,公司里会不会乱成一团?李明启会不会找她?会不会有人替他收拾烂摊子?家里的贵宾犬添添会不会有新主人?

公司老板八成为了年底可以不发给她巨额红包而心花怒放;竞争对手八成为了拔掉了她这颗眼中钉弹冠相庆;李明启正生气,八成不会理睬她的失踪;唯一可能记挂她的可能就是她的小添添了……

钱程长叹一声,捋了捋发髻,忽然有些小忧郁:“唉,人太聪明了就是遭人嫉妒啊,连老天爷也嫉妒我,把我发配到这种地方。”

钱多有点不明白,凑上去说:“大人的确是很聪明,我听说当初大人是被先帝钦点的文武榜眼。”

钱程更是忧郁了:“先帝为什么这么早就走了,为何不等等我,留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说着,她走到紧闭的大门边,使劲地往外一推,钱多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听见门外稀里哗啦一声响,一堆东西打碎了,发出了一阵腥臭味,钱程收势不及,一脚踩在了那堆东西上,低头定睛一看,居然是一篮臭**蛋!

钱程呆了呆,嫌弃地甩了甩脚,问道:“钱多,莫不是百姓们仰慕我,送了我一篮**蛋?这府里人也太不会过日子了,早些收了起来就好了,不吃也能卖几个钱。”

钱多讪笑着说:“大人,这几日不知怎地,府门前老有这种奇怪的东西。”

钱程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这里的空气新鲜,不像以前她居住的城市,一吸气就好像有沙子在鼻腔中起舞。府门外站了两个带刀侍卫,离府门数丈远的地方稀稀拉拉的有几个人,指着钱府指指点点,带着一脸的鄙夷,府门前居然放着两个白色的花圈,几篮菜叶,菜叶……很明显已经发黑发臭……是烂的!

钱程终于回过神来,又惊又怒,往后退了两步问道:“钱多,你不是说我是个好人,忧国忧民,普救众生,只是被奸人陷害,遭皇上误解吗?”

那个个子高大的奴仆终于忍不住捧腹笑了起来,一个箭步蹿到门口,一手拉着钱府的大门,显然准备一个不对就往府外跑:“大人,你说的话简直太好笑了,钱多从来没出过府不知道你的底细,你自己还会不知道你自己做的事情?你拍马奉承、陷害忠良、欺男霸女、草菅人命,不知道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如今天理昭昭,恶有恶报,你却装着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还想要蒙骗谁啊!”

钱程只觉得一阵发晕,她终于明白了,老天爷这不是在嫉妒她,而是根本要玩死她——她穿越成了一个奸臣,一个失了宠的奸臣,一个失了宠的女扮男装的奸臣,而最关键最要命的是,这个失了宠的女扮男装的奸臣居然还是个穷兮兮的奸臣!

第 2 章

钱府的议事厅里,钱程头包白布,颓丧地坐在上位,底下分别坐着两个中年男子,据说是她的谋士,下首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眼露精光,神态恭谨,据说是钱府的管家钱平。

“大人,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这可怎生是好?”一个谋士长叹一声,脸都垮下来了。

“大人,你昨日还说让我们放宽心,你已经有了好主意,怎么今日就成了这样呢?”另一个谋士愁眉苦脸地说。

“张先生、杜先生,我心里十分愧疚,不如先生们再叹会气,说不准叹着叹着,这我就又记起来了。”钱程一脸诚恳地看着他们。

两个谋士不由得语塞,顿时不说话了。

“你叫什么来着?钱……”钱程看向自己的管家,看了府里这么多人,只有这个管家长得还算有几分俊朗,让这数年来一直在美男堆里打滚的钱程总算有了几分慰藉。

“小人钱平。”管家答道。

什么不好叫,居然叫钱平!这还能财源滚滚吗?钱程顿时想拍桌子,忍了半天才说:“你们不要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有这时间,不如和我说说,我和今上,到底有什么冤仇?”

下面几个人面面相觑,半晌才说:“这个,一时半会恐怕说不清楚……”

钱程顿时说不出话来,瞪着眼睛看着这三个人,良久,她冲着钱平招招手:“把账房先生叫过来,府里有多少钱,大家都分点,乘早散伙了吧。”

钱平犹豫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只怕散不了了,这些日子府门前都不太安生,陛下说是要保护大人,派人日夜在府门前轮值,这几条街都有人巡逻。”

两个谋士也连连摇头:“大人,走不得啊,这一走,大人这几年的心血都白费了,不如再去福王爷那里想想办法,福王和陛下总归是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钱程在心里嗤笑了一声,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么多宫斗剧,夺嫡失败的兄弟还能连着筋?真是笑话。“先生这个主意嘛……我看不如我先去洗干净脖子等陛下来宰我比较好。”她微笑着说,随即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两个谋士对视一眼,尴尬地退走了,钱平却没有走,迅速地把议事厅的门掩了起来,低声说:“大人这个主意甚妙,我们下午便把风声放出去。”

“什么主意?”钱程的脑中闪过几个念头,心不在焉地问。

“大人的意思难道不是假装失忆,以博取陛下的同情吗?”钱平有些愕然。

钱程的心里一跳,重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这个管家,想了一下,凑了过去,在他耳边说:“主意自然不错,可若是我说,我真的失忆了,那可如何是好?”-

钱平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才让钱程弄清楚了现在的形势,现今她所处的一个朝代是大乾,钱程四年前由当朝大儒莫上今举荐,参加科考,殿试得中榜眼,又于同年参加武举,得中武榜眼,一时之间,京城风头无两,少年成名。先帝在位时深受宠爱,从翰林院开始,一路提拔到吏部侍郎,并被封为安平侯。先帝刚刚于三天前驾崩,不知为何,先帝原属意于皇五子景裕之,然到了宣读诏书那一天变成了皇二子景恒之即位,为武成帝,年号建德。

“说起大人你和陛下的宿怨,小人只说一件可能大人就能明白一二。陛下原来是寿王的时候,寿王妃做寿时宴请各位王爷,途中离席,不知为何被人发现和人幽会,寿王妃羞愤之下,自尽身亡,寿王为此大闹了福王府,追杀大人,被先帝斥责,因而不喜于先帝。”

钱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半晌才啧啧叹道:“难得我前世今生,干的事情都差不离。”

钱平有些听不懂,只是恭谨地答道:“大人天纵奇才,必然有解决的法子。”

钱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那个行刺我的人在哪里?”

钱平一怔,答道:“多事之秋,小人唯恐惊动别人,又平白惹出事端,找了辆马车拖到无人处埋了。”

“我认识他吗?”钱程皱着眉头问。

钱平摇摇头:“小人不认识,想必大人也不认识。”

钱程踱了两步说:“照你这么说,我的武功应该不弱,怎么可能在毫无察觉之下被人头上砸了一下?应该是认识的人才对。”

钱平沉默了片刻说:“小人不知,不然我们把人挖出来看看?”

钱程笑着说:“钱平你糊涂了不成,你家大人失忆了。”

钱平不由的拍了一下脑袋,两个人对视片刻,都呵呵笑了起来。

“钱平,你去账房要点银子,我去外面散散心,说不定散着散着,就把事情都想起来了。”-

钱程借口让钱平去安排散播失忆的事情,婉拒了钱平要随身陪同的好意,虽然钱平看起来精明可靠,但她总是有种错觉,好像他向自己隐瞒了一些东西,远远没有那个傻头傻脑的钱多来的可靠;而且按照她的试探,钱平根本不知道她女扮男装的事情,一定不是她的心腹。

钱程带着钱多大大方方地走出了钱府的大门,天色已近黄昏,门口没了那些指指点点的人,烂菜叶和臭**蛋也被钱平收拾走了,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刚想上前阻拦,钱程却只是诚恳地说:“陛下仁厚,派两位兄台保护钱府,下官感激不尽,下官只是在附近走走,两位兄台若是不放心,尽管在下官身后贴身保护就是。”

那两个侍卫语塞,商量了一会儿,果然远远地辍在了他们的身后。钱程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看起来,那个先帝新丧,新帝总还要做做样子,不能一下子把先帝的宠臣赶尽杀绝。

出了钱府,钱程便开始好奇地打量了起来,只见这个闻所未闻的大乾朝大约和史书上的唐朝差不多模样,大街上行走的男子大都穿着圆领窄袖长袍,头戴方巾或幞头;也有一些女子街上行走,身材微胖,服饰也并不保守;偶尔有富户、官人骑马或驾马车走过,气派十足。

钱程一边走,一边本能地打量街上的行人,半晌才颇为失望地说:“钱多,怎么大乾朝没几个看得上眼的帅哥?”

钱多还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恩宠,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大人,你说的是不是长得俊朗的男子?”

钱程怅然地点点头,想起现代自己公司里那些或俊朗或魅惑或阳光或秀气的男人们,想起自己每天用眼睛吃冰淇淋的日子,想起那些想要一炮而红的小男星围在她身边拍马奉承的日子……

“大人,我们大乾人杰地灵,京城中的美男子可数都数不过来,将军府的裴大将军,大理寺卿荆大人我都远远的瞟过一眼,气质出尘,还有几位王爷,听说也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

“真的?”钱程顿时来了兴致,转头问钱多,“那他们都在哪里出没?我什么时候偷偷去看两眼……”

正说得忘形,钱程的脑袋砰地一声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受创的脑壳顿时一阵发疼。她抬眼一看,只见一个锦衣玉袍的男子,正面无表情地站在街道的中间,冷冷地看着她。她本能地笑了笑,想起以前看到的古装剧,斯文地朝他拱拱手说:“这位公子对不住,一时忘形,见谅见——”

话未说完,她顿时愣了一下,只见眼前这个男子大约二十多岁,个子高大,足足比她高出了一头多,一张脸轮廓分明,一张薄唇紧抿,眉峰微蹙,目若朗星,犀利的目光仿佛如钉子般落在她的身上,令人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钱程凭自己多年做经纪人的经验,立刻觉得此人一定不是个善茬,立刻后退了一步,拍拍手便准备和钱多避而远之。

“钱大人何必走得如此匆忙?”那个男子嘴角浮起了一丝浅笑,低声道。

钱程一怔,立刻扶额呻吟了两声:“钱多……”

钱多立刻会意上前解释:“这位公子,我家大人的头受了重创,所有的事情一下子记不起来了,请问你是……”

那个男子怔了一下,良久,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伸手拍了一下身旁的一个人,指着钱程说:“哈哈哈,李逸,他说他不记得了,你信吗?”

李逸看起来像是他的随从,恭谨地说:“公子,我不信,钱大人行事出人意表,想必在谋划什么大事。”

钱程面上不动声色地说:“公子看起来非富即贵,何必谈吐行事如此不留分寸?”

男子饶有兴味地盯着他头上的白布,敛了笑容,目光深邃说:“好,钱程你有本事就装,装到底。”

钱程心里恼火,不假思索地凑到男子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xiōng脯,只觉得手触到之处,肌肉坚硬而有弹性,忍不住嘴里啧啧了几声:“看不出来,公子你的身上还挺有料的,脸上倒也细皮嫩肉,放在我那里,说不定还真能成个猛男脱星,可惜了,生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那男子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钱程恋恋不舍地又在他的脸上捏了一把,乘着他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拉着钱多飞一样地蹿到了街角,一眨眼就不见了。

第 3 章

钱多跑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站定了,咧着嘴笑着说:“那人的嘴只怕都气歪了,只是大人,你就不怕是个熟人,到时候来找你算账吗?”

钱程惊异地发现自己居然健步如飞,不带喘气,闻言哼了一声:“那正好,要是他有能耐把我杀了,我说不定就回家了……”

她喃喃自语着,看看四周,都是古色古香的建筑,坚固高耸的古城门,街上行人稀少,没有污染的天空仿如黑丝绒一般顺滑,隐隐有星星闪烁,仿佛伸手可及,忽然之间,她从来没有象这一刻一样,怀念暴躁易怒的李明启,怀念奸诈小气的老板,怀念车水马龙的大街,怀念被高楼大厦遮住的天空……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无力感油然而生,挥之不去,让她忍不住抱住了头。

钱多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嗫嚅着说:“大人,你头痛吗?”

钱程长出了一口气,叹气说:“钱多,你说我们俩现在逃出城去,有几成把握?”

钱多一脸的凛然:“大人要是想逃,小人一定紧随其后,绝不胆小怕事。”

钱程忽然笑了,拍了拍钱多的肩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一定是此处有人需要我,只是不知道此人是要我捧红他呢,还是要我将他踩成泥巴?”

回到钱府,钱程只觉得腹中饥饿,吩咐钱平上顿丰盛的夜宵填填肚子。钱平的神色颇有些奇怪,钱程大惊:“府中不会连夜宵的银子都没有了吧?”

钱平连连摇头:“不是,只是大人以前素来不喜暴饮暴食,每日的饮食都十分固定。”

钱程笑眯眯地看着他:“阿平啊,以前的事情我都不太记得了,这次我就好像在阎王殿里走了一圈,有什么不一样的,你也只好担待了。”

钱平一凛,立刻躬身说:“是,小人立刻去办。”

夜宵置办的挺丰盛,钱平还弄来了一壶酒,钱程在院子里,对着月色,自饮自斟,十分惬意,唯一的遗憾是菜的味道颇为粗糙,她自幼在江南长大,到了b市后也一直喜欢吃江南菜系,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酒足饭饱之后,她伸了个懒腰,问:“阿平,先帝的灵柩送上陵寝了吗?”

钱平小心翼翼地答道:“没有,先帝要停灵七日,第七日做最后一场法事,第八日才能由陛下和文武百官送上陵寝。”

“哭灵哭了没?”钱程依稀记得电视上有这么一道程序。

“头日便要哭灵,这几日也有好多王公大臣轮番祭奠先帝,为先帝守灵,出灵前自然也要哭灵的。”钱平答道。

居然被别人赶了先!钱程颇有几分郁闷,想了想说:“明日是第几日了?祭奠先帝的人多吗?”

“明日是第七日,所有的王公大臣都要在场。”钱平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钱程,“大人问这个,可是有什么妙计?”

钱程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没什么计不计的,我只不过是想要发自肺腑地表达一下我对先帝的崇敬之情、思念之情而已。”-

第二天,卯时钱平便不疾不徐地前来敲门,钱程素来有些低血糖,晨起的时候脾气总是差一些,穿越过来时居然把这毛病也带来了,随手一个枕头扔了过去,砸在门上发出一声巨响,顿时把她惊醒了过来。

门外钱平的声音有些急促了起来:“大人,大人你没事吧?”

钱程终于明白,自己依然还在这该死的大乾朝,依然还是这该死的奸臣,依然要为那倒霉的前任擦屁股。

折腾了好一会儿,钱程终于坐上了自家的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车内钱平不无忧虑地看着自家的大人,叮嘱说:“大人,你一定要小心为上,最好躲在一旁,不要让陛下找到什么错处,借机发难;还有……”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对每一个人都要点头微笑,要看起来莫测高深,让人摸不清底细,这些我比你懂。”钱程笑嘻嘻地说。

“还有,大人的属下吏部田侍郎素来和大人相处得不是很愉快,曲侍郎和吴郎中常常来拜访大人,是大人在吏部的心腹……”钱平不放心,再次叮嘱。

“我知道,姓曲的胖,姓吴的杆子一样。”钱程耸耸肩,心里明白,这心腹以后还会不会是心腹,就看今天了。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钱程下了马车,只见东华门前黑压压的一片马车,却鸦雀无声,许多王公大臣都身穿白袍,神色悲戚,往宫里头走去。她定了定神,随着人流,缓缓地朝前走去。

不一会儿,钱程忽然隐隐听到了嗤笑声,她四下一看,忽然惊觉周围的人群都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仿佛以她为中心,划了一个隔离圈。

钱程不以为杵,只是高深莫测地朝他们笑笑,昂首阔步地朝前走去。

停放灵柩的上德殿在整个皇宫的东南角,两个侧殿摆放着各种法事的法器,幡旗招展,和尚们正在念经超度。先帝的灵柩停在上德殿里,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木被七七四十九道漆刷得油光蹭亮。各个王公大臣跪在蒲团上,很多人都连哭了七天,这会儿都颇有点有气无力了,只是垂着头,哀哀地啜泣几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钱程只觉得自己昏昏欲睡,膝盖发麻,正在左右挪动换姿势的时候,只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尖细的叫声:“陛下驾到!”

钱程顿时心头一振,低头看去,只见高高的门槛处跨进来一双炫黑色的靴子,上面绣着金丝线,缝着繁杂精美的花边;入目可见龙袍的下摆也是炫黑色的,想必是先帝新丧的缘故。

眼看着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皇帝陛下的身上,钱程立刻聚集丹田之气,凄厉地大叫了一声:“先帝啊!你怎么不将我也一起带走了啊!”说时迟那时快,她越过前面几排人影,一头扑在了先帝的棺木上,嚎啕痛哭了起来。

四周所有的声音一下子都消失了,只剩下钱程那抑扬顿挫、忽高忽低的哭声,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近百道目光倏地一下都射向钱程,惊诧、鄙夷、漠然……什么都有。

钱程的哭那可是受过专人的熏陶:当初李明启还是一个不入流的小龙套的时候,她为他争取来一个t剧的角色,t剧的收视率、曝光率都不错,唯一的缺憾就是所有的角色都歇斯底里,男主角、男配角也无一例外,惨遭荼毒,要求哭、吼、撞墙等十八般武艺轮番上阵,李明启为此去参加了为期两个星期的培训,她全程陪同,自此电视上那些悲情女主的哭戏都再也入不了她的眼了。

“先帝啊,臣这几日脑中空白一片,今晨的时候忽然忆起你的音容笑貌,宛如诛心之痛!先帝你待微臣,恩同再造,情胜父母,臣悲难自抑,唯有将你以前喜爱的东西小心保管,多加疼爱,就仿佛看到先帝亲至一般,以期能慰先帝在天之灵一二……”钱程一边哭,一边说,话中有话,哭里带喘,偶尔哽咽,偶尔抽搐,偶尔号啕,偶尔断气,偶尔轻轻以头抢棺……

大殿内渐渐地哭声四起,把整个上德殿渲染得无比悲伤。忽然,大殿上传来一声清咳,一直沉默看着钱程的武成帝景恒之缓缓地开了口:“钱大人不必太过忧伤。只不过昨日朕听说你得了离魂症,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怎么今日便好了?”

钱程泪眼朦胧地瞅准那个炫黑色的身影扑了过去:“陛下,臣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昨夜先帝托梦,骂我忘恩负义,平时他如此宠爱我,居然连他都忘了……今早,臣便记起先帝了……”说着,她扯着龙袍的下摆,哀哀哭道:“先帝还说了,要微臣好好服侍陛下,说陛下英明神武、宽厚大度,先帝的眼光岂能有假?臣必然肝脑涂地,长伴陛下于左右!”

这个无赖小人!景恒之在心里暗骂,但对她失忆之事却是信了几分:以前的钱程,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样无赖的事情来。“钱大人有此心思,朕心甚慰。”他淡淡地说。

钱程一听,顿时心里大定,看起来,最近这段时间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了,至于以后,她说不定早就远走高飞了。一想到这里,她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抬起头来,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青年帝王来:剑眉薄唇,眼睛狭长,目光如鹫……这……这不是她当街调戏的那个男子吗!

钱程的脑中嗡地一声,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脑中顿时转过数十个念头,最后冲着景恒之咧嘴一笑,无声地说:“陛下,原来是你啊。”

景恒之的嘴角微微上翘,颇有几分狐狸的模样:“只是钱大人,你方才虽然情之所至,为先帝真情流露,但冲撞了先帝的灵柩,你看,先帝的灵柩都歪了,不得不罚,此乃重罪,念在你一片忠心,朕不忍苛责,来人呐,杖二十。”

第 4 章

钱程不敢置信地看着景恒之,嘴唇嗫嚅了几下,旋即几个侍卫虎狼一般地窜了上来,架着她的胳膊往外拉去。她无助地往四处看看,又最后看了一眼景恒之,那目光仿如小兽般哀恳可怜。

侍卫们把她拉到刑凳上,她挣扎了一下,却被侍卫头朝下按倒,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木杖,只见它下摆犹如一张板子,用铁皮包起,在阳光下反射着瘆人的光。她打了一个冷颤,终于感受到了以往从来没有彻骨体会过的东西,什么叫君权?什么叫□?就算她曾经呆的那个国家有那么一点不堪,也从来不会有这种尊严扫地、束手待宰的时候!

木杖高高地抬起,旋即重重地落下,“啪”的一声,钱程只觉得自己的屁股好像开了花一样,极致的痛感迅速地窜向大脑,让她的头皮都炸了开来,她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刑凳的腿,呜呜叫了两声,泪水迅速地从眼眶中滚落了下来,滴在泥地上。

一下,两下,三下……钱程咬紧了牙齿,股间一阵麻一阵痛,浑身都痉挛了起来,到了第五下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了,胡乱叫了起来:“陛下饶命!陛下你还是痛痛快快地给我一刀吧!陛下,疼死我了!”

一旁行刑的校尉面面相觑,他们没有接到指令,对这个三品大官根本没有用上最重的手法,怎么这个人就这样呼天抢地了起来?

“且慢,传陛下口谕,钱大人如此动静,只怕惊扰了先帝,这剩下的十五杖暂且记下,先扣三个月月俸,今后须敏于事而慎于行,若有再犯,一并重罚。”一个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

钱程的脑袋嗡嗡作响,压根没听见那人在说什么,只是不知道那木杖为何停了下来,下意识地便往侧面一翻,四脚朝天地摔在了地上,又是一阵剧痛,她半晌才挣扎着起来,一旁的校尉犹豫着看了看传旨的太监,上前扶住了她。

钱程咬着嘴唇,双腿打软,她自小备受宠爱,工作以后也混得如鱼得水,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哆哆嗦嗦地说:“这位小哥,麻烦你扶我一程,我府里的马车就在宫外。”

一旁的太监瞪大眼睛提醒说:“钱大人,你还没有谢恩呢!”

钱程实在忍不住,用家乡的土语骂了一句“娘希匹”,又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谢陛下恩典。”

景恒之正巧从大殿里走了出来,看起来心情甚好,微笑着看着她说:“钱大人,看起来这几年用脑子太多了,这身上的功夫有点拉下了,还需多加勤学苦练啊。”

钱程打了一个冷颤,毕恭毕敬地低头说:“陛下的责罚,臣甘之若饴,怎会用功抵抗?”

景恒之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大步走到她身旁,抬起了她的下巴,欣赏着她惨白的脸,啧啧了两声:“钱大人,你怎么好似个弱柳扶风的娘们一样,赶紧回府歇着吧,朕还等着你长伴左右呢。”

钱程一步一挪地从东华门出来的时候,钱平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冲上前去从校尉手里接过了钱程,连声问道:“大人,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钱程被扶到了马车里,趴在软榻上,屁股上象着了火一样,恨声说:“什么曲侍郎、吴郎中,关键的时候,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钱平撩开了她的下摆,只见她的臀部肿了起来,裤子处隐隐有血丝渗出,犹豫了一下,问:“大人,不如我将你的外裤褪去,不然等会血凝住了,只怕上药的时候会很疼。”

钱程顿时愣了,半晌才咬牙切齿地说:“不必,这点痛算什么,我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这句硬充好汉的话一出,让钱程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一个人把带血的裤子换下,胡乱上好了药,又换上了裤子,不亚于再受了一次刑。趴在卧房的软榻上,钱程把那景恒之诅咒了上百遍,心里却明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新帝虽然暂时放过了她,但若不让他先出了这口恶气,只怕今后寸步难行。

这药膏颇灵,到了晚上,钱程觉得伤处就不是太痛了,她迷迷糊糊地睡了好久,半夜里醒了过来,只觉得浑身僵硬,口干舌燥,趴在床上往四处看看,想找杯水喝。忽然,她只觉得背后一凉,毛骨悚然:窗棂纸上印着一个人影,依稀传来一阵低低的喟叹。

钱程平生最怕的就是看鬼电影,她在片场看过不少鬼电影的拍摄,明知道它们都是假的,可就是不由自主地害怕。她哆哆嗦嗦地从床上爬了下来,顺手抄了桌上的一个花瓶,挪到了门旁,侧耳听了一会儿,只听见那声音若有似无,仿佛带着浓重的哀伤。

她的心砰砰乱跳,手心全是冷汗,说时迟,那时快,她飞快地推开门,没头没脑地把花瓶往那黑影处一扔,大叫了起来:“有鬼啊!快来打鬼!”

青花瓶发出巨响,整个钱府顿时惊动了起来,钱多第一次从侧厢房里蹿了出来:他做了钱程的随身小厮,就住在隔壁。“大人别慌,小人在这里!”他一个箭步拦在了钱程的面前,紧张地四处张望。

钱平和几个杂役也衣衫不整地赶了过来,手里的灯笼围在一起,顿时,屋门前亮堂堂的,钱程顿时觉得心里有了底气,指着那个黑影喝道:“你是谁?”

那个黑影缓缓地转过身来,钱程顿时呆住了,只见眼前的男子看起来大约二十不到,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外面一件白色的绸质长袍,夜风吹过,衣袂流动,仿佛飘然欲仙;皮肤白皙,眼波流转,眼神哀戚动人,鼻梁高挺,唇形优美,唇□人;他是一个男人,可居然比她在现代看到的任何一女影星都要漂亮!这……这要是放在她手上包装一下,一定能红遍大江南北!

“大人要把我赶出去,何必找这样的借口?”那个男子语声微微颤抖,却带了一丝倔强和傲然,挺直了后背,他的身形单薄,看起来居然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钱程往四处看了看,只见钱平神情颇有点尴尬,眼神躲闪,而钱多则手足无措地看着前方,小声说:“韩公子,你别难过,不是的,大人不是这样的人,大人得了离魂症了……”

钱平叹了一口气,走到钱程的身边,低声说:“大人,这是韩欢韩公子,是大人的……前一阵子,韩公子不知道为什么惹怒了大人,大人一直琢磨着怎么把他送出府去。”

钱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照他的说法,她居然有个男宠?这么漂亮的一个男人居然是属于她的?她只觉得眼前桃花一朵朵地飘落了下来,空气中到处洒满了粉红色的泡泡。

她想了想,冲着韩欢勾了勾指头:“你过来。”

韩欢怔了一下,犹豫着走到了钱程的身边,伸手扶住了她:“大人,你怎么了?我听说你受了板子。”

钱程伸手在他的脸上摸了一把,只觉得肤如凝脂,滑腻无比,顿时心里乐开了花,到了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终于见到了一个上品的美男。“你这是在担心我不成?怎么半夜站在我窗前,吓我一大跳。”

韩欢凝视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愕然,旋即他轻笑了起来,语声低柔而略带忧郁:“我不敢进来,大人你忘了,你下过死令,误入你的卧房者死。”

钱程顿时心生怜惜,拉着他的手,笑嘻嘻地说:“让你死我可舍不得,打你两顿板子倒是有可能的。”

韩欢脸上的表情渐渐地惊喜起来,看向钱程的眼神充满了希冀,钱程脑中闪过以前在片场看到那些个香艳的场景,顿时觉得鼻子有些发热,不由得用手捂住了,清咳一声说:“好了,快去睡吧,夜游伤身。”

说着,她遗憾地看了一眼韩欢,心痛地摇摇头,一瘸一拐地往屋子里走去。

“大人!”韩欢在她身后叫道,语声中带了一丝恳求,“我做了一些梅子酒,明日能否到我的院子里来尝点鲜?”

钱程回头一笑:“明日只怕是不能。”

韩欢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咬紧了嘴唇,垂下了头。

“我这伤不能碰酒,不如明日你准备些小菜,我们以茶代酒如何?”

韩欢蓦地抬起头来,神情雀跃起来:“是,是我疏忽了,大人好好休息,我明日在院中等你。”说着,他恋恋不舍地看了钱程一眼离开了。

钱平见状眉头微蹙,走到钱程身边不赞同的地说:“大人,你小心,你原本要将此人送给福王的,后来觉得他不可靠才罢了手。”

钱程笑了笑:“阿平你多虑了,吃吃小菜饮饮茶,误不了什么事,放一百个心吧。”

第 5 章

翌日是先帝出灵的日子,所有文武百官、皇亲国戚都扶柩送先帝入陵寝,钱程拖着开了花的屁股,一边心里骂这该死的封建社会,一边一脸的哀戚混在送葬的队伍之中,一直从四更折腾到未时。回到府里,钱程立刻叫钱平去告假五日,就说是他杖伤复发。

钱程心里一直惦念着韩欢之约,眼看着天色渐晚,她便兴冲冲地让钱多带路去赴约。钱多心里有些不愿意,小声说:“大人,你别被那男人迷了心窍,以后你可是要娶媳妇生孩子的。”

钱程心里好笑,逗他说:“你呢,你要不要老婆孩子热炕头?”

钱多脸上一红,正色说:“大人什么时候娶妻生子了,小人才敢去想这些事情。”

“我要是一辈子都不呢?”钱程又问。

“我一辈子都陪着大人。”钱多认真地看着他说,“大人现在越来越和蔼可亲了,我喜欢伺候大人。”

钱程心里一暖,佯怒说:“难道我以前很可怕?”

钱多呐呐地说:“都是小人的表哥说的,他以前被大人用杯子扔到过脑袋,还被罚在雪地里跪了很久,膝盖落下了毛病。”

钱程吃了一惊,仔细地看了看他:“你呢?”

钱多摇摇头:“我没有资格在大人跟前伺候,就是被厨房的人欺负过,三天两头饿肚子,有一次犯困,洗碗的时候打碎了一箩筐碗,被管家罚在碎片上跪了半天。”

钱程看着眼前这个半大的男孩,心里五味陈杂,在她以前的世界,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在父母膝下撒欢呢。“我以后都不会打你们了,”她郑重地说,“以后这个家里都不许打人。”

钱多眼圈有些发红,嘴唇哆嗦着刚想说话,只听得钱程沉吟了片刻紧接着说:“以后你们犯错,全部扣银子!”

一直到了韩欢的院子里,钱多还在思考到底是被打一顿合算还是扣银子合算。

韩欢的院子收拾得十分干净,两旁种了些竹子,中间的小桌上放了几叠小菜,旁边有两张椅子,其中一张细心地放了厚厚的软垫。钱程往桌上定睛一看,又惊又喜:居然都是些精致的江南菜,有蟹粉豆腐、百叶包肉、宋嫂鱼羹……

韩欢挑开帘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今天他穿了一件青衣长袍,袖子高高地挽起,颇有一股别样的风情。“大人,你果然来了。”他惊喜地说。

“你是江南人士?这些菜很费功夫,都是你做的?”钱程坐了下来,夹了一卷百叶包肉,肉的清香夹杂着鲜嫩多汁的百叶在舌尖上打滚,不一会儿,就滚落了钱程的咽喉。

韩欢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取出了两只精致的酒盅,倒了两杯茶,递给钱程:“大人果然忘了,韩欢出身紫竹阁,是被人从江南贩卖到京城的,平时就是喜好一些江南小食,可以聊慰思乡之情。”

钱程颇为悠然神往:“不知道此时的江南是何模样,是不是如同古诗写的那样美。”

“烟雨江南好,□透帘拢,时夏可采莲,一带锦秋声,残雪胜京都。”韩欢低声吟道,“韩欢时时做梦梦到家乡。”

“那就下次回去瞧瞧。”钱程笑着说。

韩欢一怔,不由得掩饰地饮了一口茶,勉强一笑:“大人说笑了,我哪里还回得去。”

钱程心知他一定是感伤身世,便端起小盅,也喝了一口茶,顿时,一股清香入喉,片刻之后,舌尖回味着一股浅浅的甘甜和酸味,让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大人,这是我自己做的茉莉梅子茶,不知道味道怎样?”韩欢希冀地看着她。

钱程被看得浑身都飘飘然了起来,四周竹林簌簌作响,夜风微微拂面,江南小菜鲜香可口,绝色美男素手斟茶,此情此景,就算是神仙也比不上啊,看起来,老天爷待她不薄。

两个人浅饮慢酌,不一会儿,就吃得差不多了。江南菜本来就是量少,钱程颇有些意犹未尽,韩欢有从屋子里拿出了几叠小吃摆在她的面前,局促地说:“大人,你将就着吃点,下回我再好好地琢磨几个点心给大人尝。”

钱程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看着他那双修长白皙的手问道:“韩欢,我以前是不是对你很差?怎么你居然要亲自动手下厨?不是府里有厨房吗?”

韩欢立刻摇了摇头:“没有,大人对我很好,把我从紫竹阁中赎了出来,要不是大人,我说不定那时候就被那福王……弄死了。”

钱程好奇地问:“我很早就认识你吗?”

韩欢的眼神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仿佛在回忆着往事:“是啊,大人在紫竹阁包了我,我那时只是个清倌,吓得要死,还以为这次无论如何都逃不了了,哪知道大人始终以礼相待……”

钱程心里好笑,女的如何强了男的,只怕以前那个钱大人还不太知道吧。

“后来,福王到紫竹阁来寻欢,点名叫了我哥哥作陪,却半途遇到了我,一定要把我和哥哥都带去府里,那个丧心病狂的男人!”韩欢的眼里忽然涌上了泪花,掩面哽咽着。

钱程呐呐地问:“后来怎么了?我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你只说早已赎了我,把我救了下来,还说帮我去王府照看着点哥哥,哪知道,福王把气都出在我哥身上,我哥被送回来的时候……惨不忍睹……当晚就……去了。”韩欢泣不成声。

钱程只觉得后背的汗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半晌才嘶哑着说:“死了?这,这简直没有王法了!”

韩欢冷哼了一声,擦去了眼泪:“这要什么王法,福王是先帝最疼爱的儿子,他的事情,谁敢管?”

钱程长叹了一声,这种事情,在她的那个社会尚且不能完全避免,更何况是在毫无人权的古代?小倌可能是这里最卑贱的职业了,比起□都要低上一头。这韩欢,估计是当初的钱程想要弄个挡箭牌,不然的话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着眼前哀伤的韩欢,她只得劝慰说:“好了,斯人已逝,你再伤怀也没用了,要活得好好的给那些个败类瞧瞧。”

韩欢的眼神一凛,旋即又垂了下来,低声说:“都怪我不好,坏了气氛,大人,来,喝杯茶,尝尝我做的芙蓉糕。”说着,他掰了一块,走到了钱程身旁,轻轻地将芙蓉糕放入了钱程的嘴里。

芙蓉糕香酥可口,钱程翘着二郎腿,眯起眼睛,一派闲适的模样,韩欢看着看着,忽然俯下身子,低头在钱程的唇边轻轻地舔了一下。

钱程顿时呆若木**,使劲地推了韩欢一把,慌不迭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差点又扯痛了伤处,呲牙咧嘴地扶住了桌子,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韩欢一怔,扯了扯嘴角勉强一笑:“大人,你嘴边有糕饼屑,我帮你舔掉。”

钱程摸了摸嘴角,气急败坏地说:“以后好好说话,不许这样。”

韩欢怔怔地看着她,垂下眼眸,淡淡地说:“大人,你是不是另有新欢了?如果这样,你还把我领回来干什么?我要说出去你包了我大半年,又帮我赎了身,现如今却还是个清白的身子,不是让我平白被人耻笑吗?还是说,你以前答应我的事情,不想作数了,所以连我的身子都不想要了?”

“我,我答应了你什么事情?要你这样作践自己?”钱程觉得自己实在是冤枉得紧,真想仰天怒吼。

“你答应要送我到福王府上去,帮我为哥哥报仇雪恨。”韩欢猛地抬起头,倔强地盯着钱程,那双漂亮的眼睛透出骇人的光芒。

“你疯了!”钱程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福王府?你去了还不是尸骨无存?”

“我不怕,”韩欢冷笑了一声,“福王的品性,紫竹阁的哥哥们经常都说起,这半年来,我已经把福王的喜好都烂熟于心,只要大人你能帮我,我就有七成的把握。”

“那另外三成呢?”钱程脱口问。

“死就死了,反正我孑然一身,再无留恋。”韩欢所有的柔弱仿佛都在这一刻褪去,“我忘不了哥哥死去那时的眼神,我永远都无法忘记!”

眼前的男子如此美貌,钱程一想到他浑身是血躺在一个变态的脚下,心里忍不住一阵抽痛。“这可不行,怎么能看着你去送死呢,你且等等,等我想个万全之策。”

钱程说完,看了一眼还没吃完的芙蓉糕,忍痛想要溜走。

“大人!”韩欢绝望地喊了她一声,“你真的会有万全之策吗?”

钱程回头看了他一眼,脑袋一热,脱口而出:“放心,这世上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

一直到快回到卧房,钱程还在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脑袋,害的钱多一路上一直提心吊胆:“大人,你别把脑袋拍坏了。”

钱程长吁短叹了一阵子,问:“你知不知道那个福王是哪个?”

“小人不知,这要问钱总管。”钱多挠着头回答。

钱平的声音悠悠地在钱程的身后响了起来:“福王就是大人辅佐的福王啊,先帝的第五子,景裕之。”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钱程吓了一跳,抱怨着说,忽然,他呆住了,“什么?就是我想要辅佐的那个皇子?”

钱平点了点头。

钱程仰天长啸:天哪,你得罪了新帝,算计着旧主,到底谁是你的靠山?到底你想要干什么!

第 6 章

钱程在家里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喝喝茶、看看书,闲来无聊带着钱多到街上逛逛,唯一遗憾的是手头有点紧,她接下来三个月的月俸都被那景恒之扣光了,账房昨日就愁眉苦脸地来告急,说是这样下去,只怕三个月后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

钱程颇为好奇地问钱平,以前府里都是怎么过的日子。钱平想了想说:“有时候下面的官员孝敬一些,有时候福王打赏一些,有时候大人不知道会从哪里弄来许多银子,不过花起来也快,帮福王在朝上、宫中上下打点,不一会儿就没了。”

“不可能吧?”钱程不可思议地看着钱平,“难道我没有一个密室,里面都放着黄金珠宝什么之类的?”

钱平尴尬地笑笑:“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或许有,那也得等大人自己想起来。”

钱程摸了摸下巴,一想到自己在那个世界上百万的存款、市中心近二百平米的公寓、宝马x6,还有一些公司的股票、分红、古董,那小心肝抽得都快扭成一根麻花了。她叹了一口气,颇有些忧郁地说:“唉,看来不得不去上班打拼了,明天就销假上朝吧。”

翌日,钱程挣扎着卯时便起了床,迷迷糊糊地坐上了马车,一路瞌睡到了东华门。东华门冷冷清清的,只剩下了守值的侍卫,钱程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门槛太高了,她一不留神绊了一下,摔了个大马趴。

“钱大人小心啊。”身旁一个声音不yīn不阳地响了起来。

钱程心里那个气啊:“小心什么,就在我身旁也不拉我一把,锄强扶弱,日行一善乃是美德。”

说着,她扶着门槛站了起来,不屑地往旁边瞟了一眼,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身着深紫色蟒袍,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颇有几分勾魂摄魄的模样,嘴唇饱满,皮肤白皙,看起来一副风流富贵的模样。

“听闻钱大人得了离魂之症,果非虚言啊。”他“啪”地打开了手上的折扇摇了摇,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容。

钱程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想去捏他的xiōng膛的肌肉,半路又硬生生地缩了回来:这可不是在现代,眼前这个人非富即贵,必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大人说笑了,我钱程有几个脑袋,敢欺骗陛下啊。”钱程讪笑着说,盯着他的折扇,问道,“你大冷天的拿了把折扇,莫不是这把扇子很贵?”

那人颇为有趣地看着他,笑着说:“那是自然,扇子是当朝第一名匠所制,画上的字是当朝第一笔所书,价值连城啊。”

钱程眼中顿时放出光芒,小声地说:“价值连城是值多少?几千两黄金?”

那人噎了一下,清咳了两声说:“价值连城只是一个比喻,本王的意思是,你想买也买不到。若是论钱,能卖个几百两银子吧。”

钱程失望地切了了一声,撇下他快步往里走去。

“你到哪里去?”那人在她身后喊道。

“上朝啊。”钱程不耐烦地回答。

“往南边走,上朝在紫霄殿。”那人悠悠地看着天色,“皇兄马上就到了,你再不抓紧,只怕又要挨板子了。”

钱程跟着那个王爷一路狂奔,赶到紫霄殿的时候刚刚看到武成帝景恒之从内殿中出来,整个大殿之内众臣早已队列整齐,鸦雀无声,钱程偷偷地站在队尾,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乱转,打量着这个以前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金銮宝殿。

大殿里的各个大臣徐徐出列,上折启奏,大部分的话都文绉绉的,钱程都只能听懂个大半,不一会儿颇觉无趣,便开始打量朝中的大臣,前面的那个老头子都快七十了吧?怎么还不告老还乡?斜对面的那个武将,还算有几分俊朗,只是怎么耳后有道疤;再前面的那个文官,怎么好像一张纸片儿似的,风一吹就要飘走了……看着看着,她忍不住暗自笑了起来。

“钱大人,你面带微笑,是不是对秋试有什么看法?”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了钱程的耳朵,让她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已经痊愈的屁股忽然好像又疼了起来。

“陛下所见甚是英明,臣没有什么看法。”钱程毕恭毕敬地回答。

“哦,钱大人是不是听岔了,朕还没有发表见解呢,怎么就英明了?”景恒之在龙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无表情,不知是喜是怒。

“不管陛下有何见解,在臣的心里,那都是英明的,臣必然肝脑涂地,不折不扣地为陛下办事。”钱程大义凛然地说。

景恒之轻哼了一声,淡淡地说:“钱大人,秋试将至,各地已经将这一年来考察好的名录造册,送到了吏部,就等吏部的批复,你告假这几日,田侍郎忙得不可开交,难道你今日的意思就是让朕也到吏部去帮你吗?”

一旁有人应道:“臣惶恐,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钱程怔了怔,往说话的人那里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短髯男子,后背笔挺,神情肃然,想必就是那和他不对盘的田侍郎。她略带诧异地问道:“陛下,请恕臣冒昧,这秋试名单还要有人考察上报?难道不是有才之人皆可入试吗?”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一个老臣出班斥责说:“钱大人,秋试是皇家在各州县选拔人才之举,有资格入试的必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自然要通过官家的考察,从品性、孝行等各方面分为八个品级,品级高的才有资格入试。”

“钱大人想必是离魂症作祟,虞大人不必太在意。”

“钱大人不如先去读读大乾各地日志,再回来为陛下效力。”

……

钱程一句无心之说顿时好像捅了马蜂窝,许多官员都纷纷指责。钱程的脑中转过数个念头,这样的科举制度岂不是从源头就杜绝了人才的流入?如果考察中各地官员随便动动手脚,上报的名单岂不是非富即贵、拉帮结派,又哪里会有寒门学子的出路?

她不由得抬头一看,只见景恒之正斜靠在龙椅上,嘴角似笑非笑,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她犹豫了片刻,哼了一声,心想:这我可不能当出头鸟,不然非得被这帮大臣恨死不可。于是,她缩了缩脖子,低头默不作声。

“钱大人怎么不吭声了,莫不是还在思念先帝不成?”景恒之yīn森森地开了口。

钱程的屁股顿时突突跳了几下,头皮有些发麻,挤出一丝笑容:“臣在思考怎么说才好。”

“那不如钱大人留下来陪朕好好思考一下?”景恒之轻哼了一声。

“不用不用,和陛下说了两句话,臣忽然醍醐灌顶,”钱程正色说,“我们大乾的秋试必要重新细细斟酌。”

众位大臣都倏地一下把目光集中到钱程的身上,那个老臣冷哼了一声说:“钱大人此话莫不是在指责先帝不成?”

“先帝英明神武,哪里会有错的地方?要错的也只是臣子错。臣昨日做梦忽然变成了一个穷光蛋,饱读诗书,xiōng怀锦绣,好不容易求爹告奶地拿到了一个秋试的名额,却被县丞的侄子挤掉了,住在一个破茅屋中,狂风暴雨中,茅草乱飞,郁郁而终。”钱程说的声情并茂,满脸的沉痛,旋即语锋一转,慨然说,“先帝原本想着考察品行,让优秀的人才可为朝廷做事,哪里知道下面的官员居然会如此龌龊?昨日一定是先帝托梦给臣,再加上今日陛下的一席话,臣这才恍然大悟。我劝陛下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钱程引用了清末龚自珍的一句名诗,端的是慷慨激昂,振奋人心。

“说得好!”景恒之赞道,“钱大人得了离魂症,怎么反而倒有见解了起来。”

底下众位大臣一见风向变了,都面面相觑,只有那位老臣忍不住瞪了钱程一眼说:“陛下,那依钱大人之言,到底该如何是好?”

钱程只觉得自己好像在下一场豪赌,这朝中众人,哪个是她以前的盟友,哪个是他以前的仇敌,她一概不知。她深吸了一口气,环顾四周,只见周围的人有的漠不关心,有的幸灾乐祸,有的若有所思,没有一个站出来附和她的。

“陛下既然是选拔人才,求才若渴,臣以为必须广开门路,所有有志之士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均可参加秋试,同时陛下也需广开言路,各地秋试前后,必须严查狭私报复打压之举。臣以为,大乾必然有无数布衣出身的青年才俊必将对陛下感激涕零,从此对陛下对大乾都肝脑涂地。”钱程一口气说完,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

旁边忽然传来了几下击掌的声音,钱程一瞧,居然是领她进来的那个王爷,不由得心里一喜。“皇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原来钱大人说起话来,还真一套一套的啊。”

钱程拱拱手,谦逊地说:“哪里哪里,都是陛下□有方。”

那人噗嗤乐了:“哪里哪里,都是钱大人离魂离得好。”

龙庭上也传来一阵轻笑,景恒之原本的那股yīn冷之气顿时少了好许,让一直注意他的表情的钱程心里顿时一松。“钱大人说的好,退朝了拟个详细的折子上来。”

钱程大吃一惊,婉拒说:“陛下,臣离开吏部多日,事务繁忙,不能再让田侍郎受累了……”

景恒之恍若未闻,说:“钱尚书听赏——”

钱程顿时住了嘴,凝神屏息,眼露渴望地盯着景恒之,眼前闪现出无数亮闪闪的金银财宝。

景恒之嘴角微微上翘:“赏绸缎一匹,四季瓜果一份。”

第 7 章

钱程坐在大厅里,看着放在正中央的绸缎和瓜果,眼睛仿佛要滴出血来,钱平却一脸的欣喜:“恭喜大人,大人果然天纵奇才,才这么两天,就让新帝对大人刮目相看,今后重获荣宠,一定指日可待。”

钱程指着瓜果恨恨地说:“去,把它们都分了,给府里的人都尝一尝味道,然后到集市上去买比它们大一份的,送到宫里,就说是我钱程感恩不尽,孝敬陛下的。”

钱平一脸的为难:“大人,这御赐的东西,小的们可都不敢吃,大人还是供上两天,自己吃吧。”

钱程简直快要气疯了,这个景恒之,不仅小气,而且yīn险,这瓜果供上两天还不得臭了烂了?御赐的东西,扔又不能扔,这摆明了想要让她受罪?

憋在家里也憋不出个银子来,还看着那些劳什子瓜果受气。钱程换了件轻便的衣服,带着钱多出了门。

钱程在家已经研究过整个京城的草略图,这种草略图比现代的地图简单许多,只是标明了大概的地形和简要的地名,不过大致可以看出,京城的整个布局和古代的北京城相差无几,“宫城居中,四方层层拱卫,主座朝南,中轴突出,两翼均衡对称”,正中间是皇帝的皇宫,坐北面南,皇宫之外是内城,内城之外是外城,整个京城由一条中轴线分为东西两半,东边靠近皇城的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的聚居地,而西边和外围则是各种市集、平民的居所,一条上岚河横贯京城,河两岸散布着一些高档的酒家、客栈、店家和各色风月场所,是整个京城最为繁华的所在。

钱程此行自然要去的就是这些个地方。上岚河边微风习习,杨柳飘飘,一片迷人的风光,附近行人衣饰华美,环佩叮当,香风阵阵,让钱程目不暇接。钱多这一阵子伺候下来,胆子大了不少,问道:“大人,你一直盯着街上的人看,其中有什么玄妙吗?”

其实这是钱程的职业习惯,她素来喜欢在街上看各式各样的美男,看他们的衣着、仪态、气质,曾经有个一线男星就是她在街上发现一手捧红的。

“你不懂,这是大人我的爱好。”钱程笑嘻嘻地说着。

钱多不由得嘟起了嘴:“大人,我看这街上没一个人比得过府里的韩公子的,再说了,男的有什么好,女子温香软玉的,不舒服吗?”

“男的女的,只要是漂亮的都舒服,不过相比较而言,大人我还是比较喜欢男的而已。”钱程正色说。

钱多垂下了头,踢着脚下的石子。钱程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心里有些温暖,这个孩子,可能是在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对待她的人。

忽然,不远处一匹白色的骏马疾驰而来,骑者马术精湛,左突右闪,穿越过行人,离钱程越来越近,紧接着,钱程只觉得一阵风闪过,那人的容貌刹那之间印入她的眼睑:深邃的轮廓,冷漠的眼神,出尘的气质……她的心里顿时如小鹿乱撞,失声叫了起来:“他是谁!我要签他!”

钱多愣了一看,看着马蹄扬起来的灰尘,挠挠头说:“大人,小人也不知道。”

钱程追了几步,敲了一下钱多的头:“回去问问钱平,一定要打听到。”

一旁传来了一阵轻笑,钱程转头一看,只见朝上的那个王爷正站在路旁,轻摇折扇,笑眯眯地看着她:“钱大人想知道那人是谁,何不来问问本王呢?”

钱程遗憾地看着那匹白马消失的方向,长叹一声,朝着他拱拱手:“王爷日理万机,下官怎敢打搅。”

那王爷嗤笑了一声:“想必你也已经不认识本王了,康王景恺之,本朝最风流最闲散的王爷,你说我日理万机,那岂不是笑话。”

“莫道风流无宋玉,天下何人不风流?”钱程胡诌了一句,“王爷洞悉世间风流,笑看他人沉浮,岂不快哉?”

景恺之一怔,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钱程的肩膀:“好!说的好,想不到钱大人居然也是个妙人,不如一起去喝一杯?”

钱程大喜,连连点头:这个康王要去的地方一定是非富即贵,皇帝的油水蹭不到,蹭皇帝弟弟的油水也是不错。

景恺之果然豪爽大方,不一会儿,钱程便置身于京城第一名楼——含香阁中,一旁围坐着两个含情脉脉的姑娘,媚眼如丝,温香软玉,一不留神,便让人酥到了骨头里。

送上来的酒是大乾的名酒卫山竹叶青,点心是京城第一酒家上岚酒楼刚出炉的,整间雅室里雕梁画栋,各种摆设精美华丽,好像钱程在以前电视中看到的藏宝节目中的珍品一般,让钱程忍不住眼冒红光。

景恺之身旁也坐着一个女子,声音婉转动听,刚刚为他们献上了一首小曲,含羞带怯地收了琵琶,朝他们福了一福。

钱程心不在焉地拍了两下手,景恺之笑着问:“钱大人看起来不甚满意的样子,莫不是无双唱得不好?”

“无双姑娘当然唱得不错,只是在我的家乡,精通音律的人太多,我耳濡目染,便不以为奇了。”钱程想起公司里那些大大小小的歌星,其中不乏实力派的,或者从选秀节目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将音乐玩得炉火纯青,岂是这里的小小歌妓能够比拟的。

景恺之的眼睛一亮:“不知道钱大人仙乡何处?”

钱程整个人都萎靡了起来,良久才长叹一声,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王爷就不要再问了,只怕下官再也回不去了。”

“钱大人何必忧伤,只要心中有家乡,便处处都是家乡,总有一天你会回去的。”景恺之劝慰道。

钱程一怔,举起酒杯在他的杯子上碰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王爷言之有理,下官如醍醐灌顶。”

两个人推杯换盏,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钱程在现代便是个好吃好玩的主儿,她的工作就是和各种不同的男星、制作人、经纪人、导演打交道,男人之间的吃喝玩乐她都精通,说起来头头是道:“……这风流分为三品,下品是下流,中品是风骚,上品是风致,若是能风流而不下流,才能称得上真正的风流……”

景恺之颇感兴趣:“钱大人你倒是说个风流而不下流的事儿来听听?”

钱程神秘地笑笑,附在他的耳旁说:“选一肤若凝脂的美人,择特殊的香精,沐浴熏香素日,用荷叶盛上各色冷食、点心,摆在美人身上,缓缓享用之,嫣红翠绿,活色生香,足尽风流之韵啊。”

景恺之瞪大了眼睛,回味片刻,忍不住赞叹说:“看来这京城第一风流之名,本王要让给钱大人了。”

钱程谦逊地拱拱手:“王爷客气了,下官随口一说而已。”

景恺之笑着说:“钱大人不要客气了,你离魂之后,本王觉得你甚是亲切,来,以后我们不要生分,你唤我恺之就是。”

他笑起来那双桃花眼一弯,仿佛小钩子一样地挠在钱程的心上,让钱程不由得脑袋有些发晕,慨然说:“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恺之,你就唤我阿程好了。”

“阿程?”景恺之在嘴里念了几句,忽而乐了,“你这好像女子的闺名一般。”

“名字不就是个符号,”钱程不以为然,“你看我这小厮,我刚给他改了名字叫钱多,可现如今我这钱府也没有银子滚滚而来,原本我还指着陛下赏点银两把我这俸禄的空挡填了进去,唉……”

景恺之捧腹大笑:“莫不是你在埋怨……埋怨皇兄太小气了不成?赶明儿我就给皇兄递个信去。”

钱程连连摆手:“恺之莫要害我,陛下虽然和你是两兄弟,可是却一点儿也不象,你我有缘,可以浅饮慢酌,可见了陛下,天子威严,我可是两股战战,冷汗涔涔而来啊。”

景恺之更开心了:“阿程啊阿程,那是你以前做错了太多的事情,心虚吧!”

钱程长叹一声:“恺之,我可都想不起来了,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万万要帮我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居然是出奇地臭味相投,只是末了钱程出去透气的时候,隐隐听到景恺之跟来的两个侍从在埋怨。

“王爷怎么和那个姓钱的玩了这么久。”

“反正今天出来王爷没带银子,让那姓钱的付账。”

“姓钱的不知道贪了多少银子,坑他一笔也是为民除害。”

“我们也去想法子花点银子。”

……

钱程一听,顿时酒醒了一半,站在门口咬了咬牙,气定神闲地从楼梯上一路慢慢走了下来,到了人声鼎沸的一楼,借着各个花娘和客人的掩护,飞一样地闪出了含香阁,一路跑回了钱府,然后让钱平火速赶往含香阁给景恺之送了个信:我家大人在含香阁杖伤复发,被人送回钱府了,怠慢之处,来日必定登门向王爷赔罪。

第 8 章

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日上朝的时候,钱程便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就算朝中大臣争论得热火朝天,也宛如泥塑般一声不吭。退朝的时候,她跟在田侍郎的身旁,慢条斯理地来到了吏部。田侍郎虽然面带不愉,却碍于上下级关系,不得不带着她在吏部走了一圈,最后停在钱程办公的地方。

钱程四下打量了片刻,只觉得这间小屋子和她前世那个豪华硕大的办公室比,简直太寒酸了,不由得感慨说:“陛下真是厚爱,臣一个人占了这么大的地方,惭愧惭愧。”

田侍郎眼露轻蔑之色,笑着说:“大人身体尚未康复,且在屋子里多加休息,些许杂事,属下来办就是。”

“田大人最近在办什么杂事来着?”钱程笑眯眯地问。

“地方官员一年需述职、考绩一次,从中选出优绩之人,敬呈御览。属下这阵子便在忙这些事情。”田侍郎回禀说。

“拟好了名单我先瞧瞧。”钱程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这可是打捞油水的好事!

田侍郎愣了一下,为难地说:“大人不在的这大半月,陛下将此事交给属下办,属下不敢不亲呈御览。”

“田大人,”钱程一手轻轻地放在了案桌上,手指轻叩桌面,“我有一事不明,请教田大人。”

“大人但说无妨。”田侍郎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由得心里一凛:这一阵子钱程处处倒霉,让他几乎都忘了,眼前这个人曾经是多么心狠手辣的一个。

“田大人这么威武的一个人,怎么能屈就在那间小屋子里,不如我们俩换换,你在这里办公就是了,还有,田大人日理万机,亲呈御览做什么,让陛下过来看就是了。”钱程淡淡地说。

田侍郎瞬间瞪大了眼睛,抬起手哆嗦着指着钱程:“你——”

“我?”钱程一脸的愕然,“我说错了什么,怎么田大人都这般生气?”

田侍郎平静了下来,躬身说:“钱大人,属下万无此意,适才只是想替大人分忧。”

钱程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害我虚惊一场,寻思着是不是该找陛下说说,把我这尚书的位置让给田大人。”

田侍郎咬紧了牙关,可这官场上最忌讳的便是居功自傲,不敬上司,他不得不告罪道:“大人莫要折煞属下了,属下一办好就把名单递到大人这里来。属下先行告退。”

钱程看着田侍郎灰溜溜地离开了屋子,不由得无声地笑了,悠然自得地在屋里背着手走了两圈,又随手拿起了桌案上叠着的公文看了几眼,忽然,公文里掉出来了一块小小的玉佩,叮的一声,落在了砚台上,幸好砚台多日不用,已经干了。

钱程好奇地拿起来一看,只见是块温润的羊脂白玉,上面雕着一个奇怪的图案,好像是个貔貅的模样,玉佩的边角仿佛经常被主人摩挲,十分光滑,想来一定是主人心爱之物。

她顺手把玉佩揣进了兜里,刚想坐下,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喊道:“陛下有旨,传钱大人觐见。”

景恒之下朝之后办公接见臣子的地方就在徵墨阁,钱程跟在传旨的王公公身后,一路前行。“公公年纪轻轻就陪伴圣驾左右,真是年轻有为啊。”她不轻不重地拍着马屁。

王公公瞟了她一眼:“岂敢岂敢,想当初钱大人可是拔剑要砍过奴才的。”

钱程吓了一大跳,呐呐地说:“怎么可能,王公公一定是在说笑。”

王公公冷哼一声:“钱大人忘了,奴才可没忘记。想当初王妃还剩一口气,奴才去请太医,却撞上了钱大人送进宫的美人,把美人吓得魂飞魄散,钱大人一怒之下便要砍奴才,幸亏奴才跑得快。”

“跑得好!”钱程大声赞道,“王公公幸亏你跑了,不然我可就罪过大了。”

王公公脸色复杂地看着钱程,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钱大人过奖了,叫奴才小安子就好了,叫王公公,只怕奴才受不起。”

“小安子,这个名字好,国泰民安啊。”钱程笑嘻嘻地拍了拍王公公的肩膀,“以前的事情,我都忘了,今天就当我们俩第一次见面,下官钱程,私下里叫我一声阿程就可以了。”

小安子瞠目结舌地看着她,还真从来没有一个三品大官会这样和他说话,若不是他知道眼前这个人的狠辣底细,只怕真要以为钱程是个礼贤下士、亲切温和的好官。

钱程正想再和小安子再攀谈几句,挖点有价值的东西出来,忽然有人从侧面的走廊中走了出来,身穿一件紫袍,腰上挂着一支佩剑,和她擦身而过。

钱程一顿时怔,这不就是昨日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个白袍骑士吗?刹那间,她的心头怦怦乱跳,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背影走了几步,叫道:“这位兄台,兄台请留步!”

那人的身形顿了一顿,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旋即便大步离她而去。

那眼神冷漠却深邃,如雕刻般的五官直直地撞进了钱程的心里,钱程只觉得仿佛魂魄都被吸走了一般,痴痴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小安子连叫了数声才回过神来。

“他是谁?”钱程急切地问。

小安子神情古怪,半晌才说:“钱大人真的不记得了?那是大乾的定国大将军裴子余,他家世显赫,军功卓著,更是我家陛下的伴读之一,前日刚刚奉命巡边回京,今日想必是到陛下这里来复旨的。”

钱程神思恍惚,喃喃地说:“难道这世上真有一见钟情这回事情?”

小安子没听清楚,嘲讽地说:“钱大人念叨什么?难道你在想着裴将军的未婚妻不成?”

钱程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一听未婚妻,她有些惊讶:“怎么,裴将军还没有娶妻?他多大年纪了?”

小安子点点头:“是啊,他都二十有六了。”

钱程顿时心花怒放,暗自忖道:看看自己在镜中的模样也不过二十几岁,莫不是这位裴将军是在等着我这个穿越女不成?

“钱大人莫不是想和裴将军套套近乎?奴才劝你还是省省心吧,裴将军不拿剑砍你就不错了!你可是和裴将军有夺妻之恨的。”小安子嘿嘿笑了起来。

这话犹如一声晴天霹雳,让钱程心里的粉红泡泡顿时化为乌有,她失魂落魄地走了几步,忽然问道:“裴将军可有意中人了?”

小安子摇了摇头:“先帝也曾经关切过,最后不了了之,定国公裴大人都快愁白头发了。”

钱程心里暗喜,她素来就是愈挫愈勇的性子,这个裴子余,是她见过这么多美男帅哥中唯一一个让她怦然心动的男人,她自然不会因为区区一句夺妻之恨就死心。

说话间,徵墨阁便到了。钱程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问道:“小安子,陛下……心情如何?”

小安子笑着说:“陛下的心思,岂是奴才可以揣摩的?大人还是赶紧进去吧。”

钱程心里发慌,磨磨蹭蹭地挪了几步,只听到屋里景恒之的声音响了起来:“钱大人怎么还不进来?莫不是嫌朕的徵墨阁装不了钱大人的大佛不成?”

钱程的脸色一正,立刻大步跨进了屋子,顿时吓了一跳,屋子十分宽敞,靠东的一面是整排的书架,摆满了各种各样厚厚的古籍,中间穿插着数件古董,看起来气派非凡。

正中间一张大大的桌案,上面堆放着大臣们的奏折,景恒之坐在桌案后面,正拿着其中的一本,眉头微蹙,看不出喜怒。

钱程心里惴惴,上前躬身行礼:“陛下唤臣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景恒之连眼皮都不抬,兀自看着奏折,把钱程晾在一边。钱程开始仔细回想今日可有做错了什么事情,让这位新帝拿了什么把柄,可思来想去,除了自己没拟那个关于秋试的折子,实在想不出自己什么地方又得罪了这位新帝。

“钱大人最近是不是日理万机,忙碌得很啊?”景恒之终于放下了奏折,拿起一旁的茶盅,浅浅地啜了一口。

钱程立刻走到他身边,端起茶壶,为他把茶盅斟满,拍马奉承说:“蒙陛□恤,臣最近闲人一个,倒是陛下,事事亲力亲为,励精图治,这都有黑眼圈了,让我们为臣子的看着心疼啊,有些事情放个一两天,天也不会塌下来,陛下要劳逸结合,策马山水,这才……这才可以体察民情。”

钱程说着说着忽然觉得不对,怎么把以前自己那套享乐至上的观念搬到这里来了?于是她紧急转弯。

这个弯转得有点牵强,钱程却一脸的大义凛然:她素来就知道,说的话要别人信,你自己就要信上加信。

“如此说来,钱大人昨晚是在含香阁体察民情喽?那想必今天的折子一定十分精彩。”景恒之说着,朝着她伸出了手。

钱程赔笑着说:“陛下,这个折子……折子臣没写……”

景恒之定定地看着她,直看得钱程的后脊梁阵阵发麻,硬着头皮解释说:“陛下,臣的离魂之症越发严重了,提起笔来那字就像蚯蚓一样,臣怕有污圣视,故而不敢写折子。”

良久,景恒之站了起来,冲着她动了动手指头:“过来,你写几个给朕瞧瞧。”

钱程松了一口气,走到景恒之身边,取过笔架上的笔,叹了一口气:以前用电脑打字如飞,连硬笔字都写得狗爬一样,更何况是毛笔?

“陛下恕罪。”说着她眼一闭,手一抖,在宣纸上落下了几个字:我想回家。

景恒之目光如鹫,盯着她的神态、落笔的姿势,想从中看出些什么破绽。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和这个以前的仇敌接触过:只见钱程的睫毛长而卷曲,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仿佛一把小小的刷子;她的皮肤比许多人都要细腻,肤色白皙;鼻子小巧,鼻尖微微上翘;嘴唇紧紧地抿着,嘴角的弧度十分秀气……

忽然,钱程的眼睛睁了开来,那张脸一下子灵动了起来,仿佛一张山水泼墨话骤然之间上了颜色。

“陛下你看怎么样?”钱程拿起纸来,端详了片刻,凑到景恒之身旁,把那几个字递给了他。

景恒之恍然惊醒,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让了一步,拿起那张纸一瞧,顿时哭笑不得:“你这是在画烧饼不成?”

钱程垂着头,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行了行了,你站到那边去,一五一十地和朕讲讲,”景恒之淡淡地说,“朕可是收到了好几份弹劾你的奏折,你说的不好,仔细脑袋。”

钱程退到自己的位置上,搜刮着脑中所有的关于古代科举的东西,夹杂上现代的教育制度,侃侃而言,对大乾现今的人才选拔制度大加贬斥,强调全民选才的重要性,建议朝廷将选拔人才的职权收归,建立常科和制科,建立从地方到中央的人才培训机构,无论贵贱,只要有才便可有晋身之路。

“只要陛下有一份求才若渴之心,不以门楣之见所困,天下贤士必定能逐渐抛却疑虑,为大乾的兴盛为百姓的安居乐业为陛下的宏图大志来……”钱程一时词穷,不知道这文绉绉的话该怎么讲,“来添砖加瓦?”

景恒之面沉似水,心中却好像煮沸了水一样:钱程的想法天马行空却值得推敲,有些话虽然他有点半知不解,却值得细细品味。他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人来,一时之间一股杀意一闪即逝:此人留不得。

“钱大人,你的想法很是稀奇,若是照你所说,各类工匠、农夫、善术者若都能入朝为官,只怕虞太师第一个就饶不了你。”景恒之思忖了片刻,缓缓地道。

钱程嘿嘿一笑:“陛下,臣只是瞻望了一下远景,此事当然需缓缓图之,不可以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当务之急,必然是秋试,以前的规矩必定要废止,不然只怕试上来的人才一代不如一代。”

景恒之点了点头:“朕只是很好奇,此种奇思妙想,钱大人是从何处得来的?”

钱程只觉得景恒之的目光仿佛要看透她的灵魂,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陛下,不知为何,臣最近总是梦到先帝,先帝怕臣不得陛下欢心,特意入梦传授妙方,臣何德何能,能得先帝如此厚爱……”说着,她假意抹了一把眼泪。

景恒之不由得失笑,顺手拿起一本奏折扔给了他:“你瞧瞧,弹劾你的。”

钱程随手一看,只见上面的小篆笔锋有劲,一勾一划极显功底,令她汗颜。“……钱大人此举,动摇国之根本,令无德之人随意入朝,实乃狼子野心,先帝在天之灵必不能允之,望陛下明察,惩一儆百,以儆效尤……”

“陛下,不知道哪位是虞苏明?”钱程挠挠头问道。

景恒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钱大人真忘了?虞苏明就是在昨日在大殿上的那位老臣,福王的老丈人,以前你的恩师,当朝的虞太傅虞大人。”

第 9 章

钱程浑身仿佛浇了一盆冰水,透心的凉。迎着景恒之的目光,她心里明白,这个赌能不能赢,就看她的注下得够不够大。

“陛下,你给臣派两个得力的御前侍卫,给臣半个月的时间,臣定能让虞太傅告老还乡,从此不在陛下面前出现。”此话一出,钱程心知自己已经毫无退路。

景恒之的嘴角浮起一抹浅笑,点头嘉许说:“钱大人果然玲珑剔透,朕甚是安心。李逸,这半月你就听从钱大人的调遣吧。”

一个身影应声从门外闪了进来,钱程一看,正是上次陪伴景恒之微服出访的那个年轻男子。

景恒之拿起了奏折,一副送客的表情,钱程心里暗自腹诽,却装着不懂,一直直愣愣地看着景恒之。

“钱大人还有何要事?”景恒之淡淡地问。

“这个……臣最近生活清苦,家里都快没米下锅了……如今臣为陛下做事,不能丢了陛下的脸啊……”钱程吞吞吐吐地说。

“钱大人这是在要银子不成?”景恒之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难道三个月的月俸就把钱大人的家掏空了?”

“陛下,从前种种臣都忘了,臣只记得现在臣是陛下的人,自然要用陛下的银子,别人的银子,送上来也不要。”钱程义正言辞地说。

怀揣着景恒之给的五百两银票,领着景恒之的两个一品带刀侍卫,钱程哼着小曲回到了府里。

钱平正和府里的两个谋士在商量什么,一看喜气洋洋的钱程,纳闷地说:“大人这是捡到什么宝贝了不成?”

钱程把银票丢给了钱平,吩咐说:“来,今天多置办些酒菜,把府里的人都叫上,大家都打打牙祭。”

钱平拿着银票喜滋滋地去了。两个谋士犹豫着上前躬身行礼说:“大人,我们是想和大人辞行的。”

钱程颇感诧异:“怎么了?我什么地方怠慢二位了吗?”

年长的张先生尴尬地说:“哪里哪里,大人素来对我们礼待有加。只是最近听钱管家说,府里颇有些吃紧,我们两个如今也没什么事做,干吃白饭有些不是滋味啊。”

杜先生在一旁也频频点头。

钱程摇头说:“这是哪里的话,明日你们两位就有事情做了。”

两位谋士不由得眼睛一亮:“大人尽管吩咐。”

“这两位是陛下的一品带刀侍卫,明日起你们四人就兵分路,分别到虞大人和虞夫人的老家,挖他们的老底,看看这几年入秋试的名额里到底有几人和他有关,什么**毛蒜皮的关系都要挖到,你们懂吗?”钱程嘿嘿一笑。

张先生愣了一下,忽然大喜:“钱大人,在下早就知道钱大人懂得灵活机变,必然能抓住时机一举翻身。”

“哪里哪里,张先生过誉了。”钱程谦逊地说。

杜先生也大喜过望:“虞大人的事情,在下和张先生知道不少,大人放心,一定能挖出来,就算是挖不出来……”

钱程又在他们耳边耳语了几句,把以前狗仔队盯梢的各种伎俩一一传授,听得两位先生频频点头,末了,三个人对视片刻,都会意地笑了起来。

李逸在一旁看得颇有些心寒,不一会儿,钱平回来了,带着两个侍卫去安顿好的厢房。

忽然,钱程叫住了李逸:“李大人且慢行一步。”

李逸不耐烦地说:“钱大人有何事交代?”

钱程看着另外几个人走出了大厅,沉吟片刻问:“李大人可是对我有什么看法?”

李逸瞟了他一眼,轻蔑地说:“钱大人,我乃一介武夫,不过也明白做人的道理,你如此落井下石的品性,我不敢苟同。”

钱程沉默了片刻,忽然展颜一笑:“李大人,你不用懂,等过了几年,会有人懂。总而言之,我现在也是为陛下办事,还望李大人尽心尽力,万万不要背后抽冷刀子。”

“你当我是什么人?既然陛下吩咐我协助与你,我必然会全心全意。”李逸怒道。

“如此甚好,此去辛劳,李大人今夜务必好好休息。”

当晚,钱平果然安排了一顿牙祭,钱程看着餐桌上精致的菜肴心花怒放,连声招呼钱多和钱平一起坐下吃饭。

钱平神情古怪,摇头不肯,钱多也惴惴地站在一旁,偷偷地瞄了一眼钱平,坚持不肯坐下来。

钱程丢给他一个**腿,钱多忽然眼圈红了起来,哽咽着说:“大人你真好,以后谁要是在我面前再说你是奸臣,我吐他一脸唾沫星子。”

钱程嗤笑了一声,戳了戳他的脑袋:“瞧你这出息,一个**腿就把你收买了。”

“大人我想拿去给我哥吃行吗?”钱多大着胆子问。

“那怎么行?”钱程瞪大眼睛,把钱多吓得缩了缩脖子,“再拿一个去,你和你哥一人一个。”

钱多眼里隐隐有水光浮现,嘴唇嗫嚅了几下,捧着盘子,仿佛捧着一盆稀世珍宝一般地出去了。

钱程吃得酒足饭饱,打了几个嗝,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钱平,韩欢那里送东西去吃了吗?”

钱平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说:“韩公子一直问大人你什么时候回来,说大人怎么这么多日子都不去看他。”

钱程颇有些愧疚,自己这一阵子早就把韩欢抛到九霄云外,韩欢身为她的男宠,不得主人欢心,想必心里十分忐忑不安,不知道有没有被一些势力的仆人欺负。

韩欢的院子依然十分清净,远远地,便可以看到从屋子里透出的一抹灯光,看着十分温暖。钱程走进屋里的时候,韩欢正在擦拭一把墨绿色的长笛,一见到她便惊喜地站了起来:“大人!你可算来了。”

钱程打量了一下他栖身的小屋,只见屋里十分简朴,桌上放着一把古琴,几本曲谱,不由得心里有些难过:以前跟着她的那些男星,无一不是大红大紫,每次的代言费都是好几百万,更别说他们那富丽堂皇的别墅和限量版的豪车了。

“这几日有些忙,所以没来看你。”钱程有点心虚。

“只要大人心里有我,我就知足了。”韩欢冲着她笑了笑,那笑容略带了点凄楚,令人陡然心里发颤。

“那当然,我每日里想着怎么帮你复仇,你放心,我已经想出点头绪来了。”钱程想起了那虞太傅的事情,不由得心里底气大足。

“多谢大人!”韩欢终于展颜一笑,“以前大人最喜欢听我的笛声,不如让我为大人吹上一曲?”

说着,他瞟了过来,眼神柔媚,让身为女子的钱程忍不住心里发酥,神思恍惚地点了点头。

韩欢得到应允,心里高兴,站在床边,含笑将长笛斜在嘴边,嘴唇微启,悠扬的笛声旋即便飘荡起来,那声音时而清脆,时而高亢,时而缠绵,时而俏皮,欢快时仿佛溪水叮咚,悲伤时仿佛恸然大哭,激昂时仿佛洪水决堤,慨然时仿佛惊涛拍岸……

皎洁的月光从窗棂探了进来,照在韩欢的身上,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所有的柔弱和媚意都离他远去,目光澄澈而空灵,完全沉醉在了用笛声构筑的天地里。而钱程看得入神,听得入迷,忍不住合着节拍,用手指在桌上敲击了起来。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钱程忍不住击掌叫好:“韩欢,你实在是吹得太好了!”

韩欢轻笑着收了笛子,走到她身边,低声说:“大人过誉了。”

钱程仔细地打量着他,沉思片刻说:“看起来你十分喜欢音律。除了吹笛子,你还擅长什么?”

“大人忘了,我的古琴也尚能入耳。”韩欢得到了赞赏,整个人的都欢悦了起来。

钱程在屋里转了两圈,高兴地说:“下次你也别每天呆在屋里,多出去走走,顺便看看府里附近有没有好的铺子,等我有钱了,帮你租上一间,你也可以打理点乐器,教教孩童音律,忙起来就不会无聊了……”她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到时候说不定能把韩欢包装包装,成为大乾的第一音律大师。

哪知道韩欢的脸色越来越白,颤声说:“大人,你这是不要我了吗?让我自谋生路去吗?”

“没有啊,”钱程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是我府里的人,别动不动就提不要两个字。”

韩欢怔怔地看着她,良久,这才长吁了一口气:“难道大人是想让我一展所长?”

钱程激动地一拍桌子:“对了,这还差不多,一展所长又能赚钱补贴家用,就这么说定了。”这一拍,顿时桌子摇晃了两下,扑地一声断了一根桌脚,倒了下来,差点砸到了钱程的脚,把她吓了一跳,“咦,啥时候我这么有力气了?”

韩欢微微一笑:“大人真是忘了,你身有武功,乃崇德二十年间的武榜眼,掌劈桌腿自然是不在话下。”

钱程从韩欢的院子里出来,喜滋滋地在府里慢慢踱着步,不时摊开手掌仔细端详,走到一半便迎面撞上了钱平。

“钱平,你会不会武功?”钱程跃跃欲试地问。

“小人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和大人比差远了。”钱平谦逊地躬身说。

说时迟那时快,钱程握紧拳头,用足力气一拳往钱平的面门直奔而去,钱平愕然,一个铁板桥,身子后仰,避过拳头;旋即双手在地上一撑,侧身一翻,一腿横扫过去,钱程惊呼了一声,顿时摔倒在地,哀哀地叫了起来:“钱平你大胆!”

钱平大惊失色,连忙把她搀了起来,跺足道:“大人你这是怎么了,要是在平时,你早就一个擒拿手先拿了我的脉门,再不济也是一个纵身就把我这一腿避了过去……”

钱程颓丧地揉了揉摔痛的屁股,懊恼地说:“想必是一起离魂离忘了。”

“大人不要担忧,慢慢来,指不定找个人带你几招,你就想起来了。”钱平安慰说。

“对了,你们都说我当时得了文武榜眼,那那个技压我一筹的文武状元是谁啊?”钱程好奇地问。

“那文武状元虽然比大人高了一等,但大人你胜在文武双全,名噪京城。”

钱程不由得想象了一下自己在京城街头“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模样,沾沾自喜地问:“有没有人冲着我扔绣球?”

钱平愣了一下,尴尬地说:“这个,一开始有好多名门闺秀、王公贵族来打听,后来,后来大人不知怎的就喜欢上了……就……”

钱程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悻悻地说:“想必便宜都让那两个状元拣去了。”

钱平看起来更尴尬了,半晌才说:“大人,当年的文状元是现任大理寺卿荆田玉荆大人,武状元便是现任的骠骑大将军裴子余裴将军,二人都尚未婚配。”

“什么?是他?”钱程又惊又喜,情不自禁地笑了。

第 10 章

翌日是例行休沐,钱程终于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府里的人都知道了她的脾性,再也无人前来打扰,这一觉钱程睡得甚是香甜,起来之后只觉得精神抖擞,健步如飞。

府里的早膳有些吃腻了,钱程便带着钱多到了市集上,想找一处特别点的早餐摊,只可惜太晚了,只在街角找到了一个卖生煎包子的地方。

生煎包子又香又脆,一口咬下去都是油,钱程一口气吃了八个,觉着肚子有些饱了,便慢悠悠地喝着汤,开始留意起身边的人了。

“今日我看到裴将军了,真是俊逸无双啊,可惜了可惜了。”几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家正在唠嗑。

“可惜什么?莫不是你有孙女想攀高枝不成?”另一人打趣说。

“这老汉哪里敢啊,只是裴将军如此英才,却一直未有佳偶,老汉这才说可惜了。”

“都是那个姓钱的害的。”另一人忿忿地说。

……

钱程以袖掩面,慢慢地退出了包子摊,钱多眼疾手快,扔了几个铜板给老板,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安慰说:“大人,那些人都不懂的。”

钱程长叹了一口气,脑中浮现出那裴子余冷峻的脸庞,心痒难耐,说:“你知道那将军府在何处吗?”

将军府坐落在京城的东面,离钱府四五条街远,高墙巍峨,气派非凡,门口两具石狮子傲然伫立,门楣上“定国大将军”五个字龙飞凤舞,呼之欲出。

钱程不敢走得太近,只是远远地看着,想象着裴子余在将军府前策马飞奔而至,傲然顾盼的神情,不由得痴了。

钱多却没有她这么入神,一直谨慎地左顾右盼,生怕碰到将军府的人,把他们围起来羞辱一番,那可就完了。“大人,我们快走吧。”

“我等裴将军一会儿。”钱程打定主意想和裴子余攀上关系,徐徐图之。

“大人你今天势单力孤,回府多叫上几个人来和裴将军论理。”钱多急得手心都快出汗了。

钱程敲了一下他的头:“什么论理,以后我们要和将军府友好相处。”

钱多愣住了,他的脑袋自然想不到他家主人脑中的倚念,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大人何不递上拜帖,正式拜会裴将军?”

钱程顿时清醒了过来,嘉许说:“钱多,你有时候脑子还是挺灵的,走,我们让钱平准备拜帖。”

说着,钱程兴冲冲地一跃而起,正欲大步离去,却见钱多面带惊惶,呆呆地看着她的身后,她不由得僵直了身子,只觉得一束目光落在她的背上,让她整个后背都有些发冷。

她缓缓地转过身,只见远处一个白袍男子面如冠玉,神情冷漠地看着她,虽然一身便装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势,正是她一见钟情的裴子余裴将军。一时之间,钱程有些口干舌燥,一股热意浮上脸颊,她呆了半晌,口吃着说:“裴……裴将军你好……”

裴子余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容掩饰的厌恶,让钱程心里一凉。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裴子余手一沉,肩膀微微一晃,人影如鬼魅般地欺身而上,一股寒气直袭钱程的脖颈。

钱程吓得腿一软,这才看清是一把锋利的宝剑点在她的脖子上,不由得讪笑道:“裴将军这样打招呼真是特别啊。”

钱多急了,冲过去想要阻拦,被裴子余一脚踹开,只好拽着他的下摆大声呼喊起来:“大人你快跑!将军,将军你有话好好说啊,我家大人得病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裴子余的眼里闪过一丝讶色:“为什么不还手?”那声音冷厉得仿佛天山上经年不化的冰雪。

钱程神情恍惚地看着他,只觉得此人真的如以前的媒体所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就连那萧杀冷漠之气都显得那么让人着迷。“裴将军,”她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一点,慨然道,“你要是想杀我就杀吧。”

裴子余哼了一声,手腕轻轻一动,剑光一闪,收剑入鞘。钱程脖子上一凉,伸手一摸,沾了一手血迹。

“死,岂不是便宜了你?”裴子余哼了一声,大步便往将军府而去。

钱多又惊又怒,冲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涨红了脸:“大人,他太过分了,仗势欺人,我们找陛下评理去!”

钱程有些晕血,闭着眼睛扶着钱多站了一会儿,给了钱多一个脑栗子:“胡说八道,以后见了都给我规规矩矩叫一声裴将军。”

钱多悻然,却也不敢回嘴,撕下一条衣服帮钱程把脖子包扎好,念叨着说:“这可会不会留下疤啊。”

“只是伤了表皮,没事。”钱程也有些忐忑,准备回去好好照照铜镜。

“大人的肌肤这么好,要是留疤可就可惜了。”钱多继续念叨。

“真的?”钱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那是,我看京城里那些第一第二的美女都是靠脂粉涂的,哪有大人的肌肤这么白皙自然,让她们瞧见了只怕都要嫉妒死。”钱多偷偷瞟了一眼自家大人,信誓旦旦地说。

钱程心里暗喜,面上却正色说:“你家大人是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和女子去比?下次万万不可再提。”

“是!”钱多响亮地应了一声。

两个人刚走到钱府大门,钱平就急匆匆地走了出来,差点撞了个满怀,一见钱程,便松了一口气:“大人你可算回来了,小人正要找你去呢——”语声戛然而止,钱平盯着她手上的血迹,又看看她脖子上的绷带,惊怒地问,“钱多,这是谁伤了大人?”

钱多吓得一哆嗦,嗫嚅着说:“是……是裴将军……”

钱平愕然:“你好端端的,居然带大人去将军府?”

钱程笑着说:“好了好了,就蹭了点皮而已,是我要去的,你不要怪钱多了。”

钱平狠狠地瞪了钱多一眼,低声说:“大人你可万万不能再去招惹裴将军了,如今他身为定国大将军,又曾是当今的伴读,感情深厚,说一句红得发紫也不为过,他和大人素有旧怨,听说他曾经发过一个毒誓……”

“什么毒誓?”钱程十分好奇。

“不扳倒大人,他终生不娶。”钱平吞吞吐吐地说。

“此话当真?”钱程眼睛骤然一亮。

钱平郑重地点了点头:“所以,大人务必要离裴将军远些……”

钱程摇摇头,凛然说:“钱平,你此话差矣,这种事情,靠避岂是避得了的?必要背水一战,各个击破。从明天开始,你就去细细打听裴将军的各种喜好,吃穿住行,越详细越好。我定要啃破这块硬骨头!”

钱平呆了一呆,脸上露出钦佩之色:“大人好胆识!小人这就去安排。”说着,他拔腿想走。

“哎,你不是说有事情找我吗?”钱程提醒他。

“对了,瞧我这记性,”钱平拍了一下脑袋,“大人你快来瞧瞧该怎么办,好多人送了礼来,都堆在议事厅里。”

第 11 章

议事厅的中间堆着琳琅满目的东西,几个小箱子,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钱程强忍着心里的暗喜,故作淡定地缓步踱到箱子前,只见古玩、字画、绫罗绸缎,各式各样的东西都有。钱平还递上来了薄薄的信封,一看便知道里面是银票。

钱平附耳过来,轻轻在她耳边吐出了几个名字:“他们几个都是让大人在今年的吏考中多多美言的。”

钱程捏着银票,思忖了片刻,随手就把银票揣进了怀里,说:“你看着哪几样不值钱的,挑出来另外放,我自有安排。”

两个人正商量着呢,钱多一溜儿小跑进来,笑嘻嘻地说:“大人,康王来了。”旋即,只听到景恺之的声音响了起来:“阿程,你躲在里面,莫不是又是杖伤复发了不成?”

钱程乐呵呵地迎了上去:“恺之你怎么来了,上次真是对不住,正打算着到府上赔礼道歉呢。”

说话间,景恺之便朗笑着走了进来,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地上的东西:“咦,怎么,在准备礼物吗?有没有我的一份?”

“恺之的礼物那可是要我细细琢磨,精心准备的,这些寻常的怎么能送出手呢?”钱程不动声色地拿脚踢了踢箱子,示意钱平赶紧把东西挪走。

“阿程你太客气了,我可等着你精心准备的礼物,万万不能让我失望啊。”景恺之摇了摇折扇,朝身旁的人说,“田玉,你看,钱大人现在是不是比以前有趣多了?”

钱程这才看到景恺之身旁站了一个人,一身蓝衣,身形颀长,眉目清朗,仿如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和锦衣华服的景恺之相比,居然丝毫都不逊色。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直到景恺之的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才回过神来。

“恺之恕罪,这位兄台丰神俊朗,让在下心驰神往之,惭愧惭愧。”钱程彬彬有礼地朝那个男子躬了躬身。

“阿程你现在这张嘴可真甜。这位便是京城第一美男子,新任大理寺卿荆田玉荆大人。”

荆田玉微微一笑,仿佛春花绽放:“下官曾和钱大人在几年前有数面之缘,如今再会,钱大人风采更添,下官敬仰。”

“哪里哪里,荆大人此语真真让在下汗颜,”钱程第一次看到这样温润的男子,只觉得他好像一块散发着光芒的璞玉,自己若是胡言一句便是亵渎,不由得也轻言细语了起来。

“嗳,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文雅了起来,让我浑身都不舒服,”景恺之嚷嚷了起来,“好了好了,阿程和我一见如故,田玉更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友,你们就不要一口一个大人的了。”

钱程的手心不免捏了一把汗,小心翼翼地问:“那我就不客气地称一声荆兄了?唉,不瞒恺之说,自我离魂醒来以后,发现这京城好多都是我的仇敌,心里实在担心以前有没有开罪过荆兄。”

荆田玉凝视着她,缓缓地说:“我五年前便离京为官,月前刚刚回京任职,钱兄的大名,时有耳闻,不过钱兄既然得了离魂之症,想必冥冥之中必有安排,从前种种,钱兄不必太过挂怀,着眼当下才是!”

这真是自钱程醒过来之后听到的最动听的话,她差点热泪盈眶,一把握住了荆田玉的手,猛晃了几下:“荆兄真是我的知音啊,当浮一大白!”

当浮一大白自然是要去酒楼,康王素来排场甚大,当即包下来了京城第一楼上岚酒楼的第三层,偌大的地方只有他们仨个人和几个随从,从酒楼看下去,整条上岚河缓缓流淌,阳光照射之处,反射着倚丽的光芒。

“其实夜间这里更为漂亮,河边的的灯光点起来之后,画舫在河中游动,仿如仙境一般。”景恺之见钱程站在围栏前一脸痴迷,笑着说。

钱程摇摇头:“恺之你错了,最美的景致便是自然之色,你看这蓝天白云,碧水绿树,百看不腻,不用雕琢便是世间最美的景色,人工的雕琢可以美轮美奂,可只怕你没瞧个两眼就腻了。”

她有感于现代对自然的破坏而发,另两人自然不能理解,景恺之颇有些不赞同:“阿程你这是没看到过,不如我们晚上再来,丝竹声声、灯光点点,我不信你不喜欢。”

这里的灯光再多,哪有现代那么璀璨?钱程怅然,摇头说:“算了,我怕我看了之后心里感伤。来来来,我们干上一杯。”

说着,三个人便在桌旁落座,推杯换盏了起来。荆田玉曾在多地调任,见多识广;景恺之是个闲散王爷,时常游历;钱程从今到古,更是眼界宽阔,脑中有着无数稀奇古怪的东西。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十分投机。

聊着聊着,景恺之忽然笑了起来:“田玉,你别看阿程脑子都不记得,可看到你的字他居然眼睛都发亮了。”

钱程挠了挠头,吃惊地问:“我什么时候看到过荆兄的字了?”

景恺之把折扇一开:“这不就是田玉写的?看来阿程对当初田玉压他一头还是刻骨铭心啊。”

他的语中带着揶揄,让钱程忍不住暗自发笑:她哪里是认出了荆田玉的字,她只是听说这字可以卖钱才眼睛一亮而已。

“恺之真会开玩笑,我的字尚不成火候,钱兄必定看不上。”荆田玉摇头笑道。

他的话虽然谦逊,但依然带着一丝傲然,想来他的字必然很受文人骚客追捧,钱程忽然也想卖弄一下,沉吟片刻说:“荆兄的字自然是极好的,不过我曾看过一幅字,所书行书点画秀美,行气流畅,远观如清风出袖,明月入怀,遒媚劲健,古今无二啊。”

荆田玉颇有些动容:“钱兄说的是哪位大家之作?”

“我有幸只看到过摹本,原作早已失传,荆兄的字,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钱程取过了景恺之手里的折扇,她的父亲喜好古董,曾经得过一幅《兰亭序》的摹本,赞叹有加,把时下的一些书法大家的作品全部贬斥了一通。

荆田玉正色说:“钱兄但说无妨。”

钱程煞有介事地拿起折扇端详了一番:“荆兄的字,风骨铮铮,实乃珍品,不过和大师行云流水、飘然洒脱的笔法相比,依然困于形,流于表,仿佛受了什么桎梏,莫不是性之所致?”

荆田玉呆了一呆,那双清亮的眸子陡地一滞,半晌没有说话,景恺之生怕两个人说僵了,站了起来为两人斟酒:“来来来,说这些字啊画啊又有什么意思,听说含香阁最近来了两个西域的波斯美女,跳的肚皮舞十分香艳,我们何时去瞧瞧?”

“这里居然也有肚皮舞?那有没有钢管舞?”钱程笑着说。

“钢管舞是什么东西?”景恺之颇有些惊奇。

钱程不禁觉得腰肢有些发痒,在现代的时候,她的健身活动就是去一个舞蹈中心跳肚皮舞和钢管舞,跳了将近五年。“也是一种香艳的舞蹈,恺之你八成没有见过。”

景恺之诧异地看了看她:“阿程,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我看这京城第一风流人物的名号真的要让给你了。”

钱程开始讲起以前他们在庆功宴上捉弄人的把戏,什么眼睫毛夹着长条让人用嘴去叼,什么脸上涂满奶油又一口口亲掉,还有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当然,她把这些都细细改头换面,变成闺房之趣,听得景恺之心驰神往,频频点头.

只是荆田玉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一边抿着酒,一边手指不自觉地就在桌面上划来划去,眼神空灵,衬着他冠玉般的容貌,仿佛谪仙一般,让钱程心痒难耐。她忍不住偷偷问景恺之:“荆兄这般人品,为何现在还未娶妻?莫不是家中不甚富裕不成?”

景恺之嗤笑一声:“怎么可能,田玉家中富可敌国,想嫁到他家里的女人都快要打破头了。只是田玉运气不好,头年刚想下聘的时候,他娘去世了,他不愿在热孝中娶妻,便守孝了三年,三年后好不容易要娶妻了,他祖父祖母相继去世,便又守孝了好几年,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幸而他已有兄长娶妻生子,他自己也是个闲散不愿受拘束的性子,不然只怕他父亲要急死了。”

“富可敌国?难道都是荆兄写字赚的?”钱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双眸骤然射出了慑人的光芒。

景恺之忍住笑,认真地点了点头:“对,都是田玉卖字卖的。”

钱程顿时晕乎乎地转向了荆田玉,吞吞吐吐地说:“荆兄,今天你我一见如故,我十分喜欢你的字,能否请你为我写上几幅……”

荆田玉一拍桌子,双眸忽然一阵清明:“今天听兄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我现今的字断断不能赠与钱兄,且待我潜心修炼,能将字练到那位大师一样的境界,再赠与钱兄!”

“这……这要多久啊?”钱程瞪大了眼睛。

“少则数年,多则十载,钱兄放心!”荆田玉郑重地说。

钱程的手一软,筷子掉在了桌上,顿时傻了。

第 12 章

钱程没能赚来大乾第一笔的字,心里颇有些郁郁寡欢,回到家里之后,吩咐钱平把笔墨纸砚一字排开,写字泄愤。只可惜写了半天,那字还是象狗爬一样,没有半分风骨。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整一个晚上,钱程怪梦连连,一会儿梦见自己变成了王羲之,打败了荆田玉,一幅字随便卖卖就好几千两银子,她数银票数到手软;一会儿梦见自己浑身上下都涂满了墨汁,被人按着在宣纸上印来印去;一会儿又梦见裴子余提着一支巨笔追杀她……

连着好几天都是这样,钱程上朝的时候都有些精神萎顿,任凭朝中虞太师等几个大臣冷嘲热讽也一语不发。

荆田玉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颇有些忧心忡忡,频频向她递眼色,让钱程不由得心生暖意。只是这份暖意在看到裴子余的时候,立刻便被冻住了。

裴子余巡边归来,上朝时站在武将的第一排,钱程一侧脸就能看见。在这威严的金銮殿上,裴子余身形俨如标杆,浑身上下依然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漠气息,就算回禀景恒之的问话,也只不过三言两语。可不知怎么的,钱程偏生喜欢这个调调,常常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正想着呢,钱程忽然听到景恒之叫她的名字,终于惊醒过来:“陛下有何吩咐。”

“朕叫了你这么几声怎么才听到?”景恒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

钱程偷眼看了看他,硬着头皮说:“陛下,臣这几日时常失眠,故而有些恍惚,望陛下恕罪。”

“莫不是钱大人又梦到先帝了不成?”景恒之的嘴角浮出了一丝讥讽的微笑。

“不敢。想必先帝看到此时大乾四海升平,陛下治国有方,心怀大慰,终于放下大乾,在天庭享乐了。”钱程拍马奉承。

“那钱大人在思虑什么,如此劳心费神?”景恒之不为所动,淡淡地追问。

“臣……臣不知该如何启齿。”钱程满脸的感伤。

“但说无妨。”景恒之眉头微蹙,心想:这个无赖小人不知道又想到什么招数。

“臣这离魂之症只怕越发严重了,把文武之事全部忘到九霄云外,真正愧对了这文武榜眼之位。”钱程揉了揉眼睛,眼圈发红,“臣愧对陛下,不如臣就此挂冠而去,省得浪费大乾的米粮。”

前面的虞苏明哼了一声,低声说:“算你有自知之明。”

钱程也不着恼,低头嘿嘿一笑:此时她有十万分的把握,景恒之万万不会让她辞官而去的。

“钱大人何出此言?这种病,急不得。更何况,钱大人虽然患了离魂之症,但妙语如珠、才思敏捷,我等愧之不如。”一旁的荆田玉出列奏道。

荆田玉此语一出,朝堂上顿时响起了嗡嗡嗡的私语声。他是崇德二十年间的状元郎,自小便有神童之名,到了地方任官之后,名声在外,曾多次破获奇案,最后提升为大理寺卿,算得上文官中的佼佼者。他居然对钱程如此赞誉,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多谢荆大人。”钱程一脸的感激,“想必是我和荆大人攀谈良久,荆大人文采出众,这才让我想起了些什么。但我的骑射武艺,却在脑中仍是一片空白,不能为陛下竭尽全能效力,我实在心中有愧啊。”

景恒之心中一动,嘴角微微上翘,说:“钱大人的意思是……”

钱程雄纠纠气昂昂地抬头挺xiōng,一脸恳切:“不知陛下能否获准让我和裴将军多多亲近?请裴将军多多指点骑射武艺,说不定我就能立刻想起点什么来。”

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这里谁人不知,哪人不晓,钱程和裴子余那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虞苏明捋了捋胡须,幸灾乐祸地点头说:“钱大人此法甚妙。”

景恒之看向裴子余,问道:“子余,钱大人言词恳切,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裴子余沉默着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令人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良久,他瞟了一眼钱程,从嘴里吐出四个字:“却之不恭。”

散朝的时候,钱程站在原地,看着裴子余缓缓地走了过来,不由得一阵气喘心跳,她原本只想着试一试,表达一下对裴子余的仰慕和示好,没想到裴子余居然真的会答应。

裴子余在她面前站住了,在这一刹那,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萧杀之气,让钱程有种幻觉,下一刻他就会拔出宝剑把她刺个透心凉。

荆田玉忽然从后面冒了出来,顿时,一冷一暖的两个人一综合,让钱程心里一松。“裴将军,以前种种,都是我的错,现如今,我已经脱胎换骨,万望将军能看在我的诚意,给我补偿改过的机会。”

裴子余定定地看着她,默不作声。

荆田玉叹息了一声说:“子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你就放下吧。”

裴子余的目光冷厉,缓缓地开口说:“你若能让芸怡还俗,我便不计较了。”说着,便转身走了。

钱程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地问:“荆兄,芸怡是谁?她还不还俗,和我有什么关系?”

荆田玉略带同情地看着她说:“袁芸怡……就是子余以前的未婚妻……被你抢走又被你抛弃的那个女子……”

钱程呆了呆,眉头深锁,顿时觉得问题很棘手:这女子出了家十有□已经是心如死灰,劝不劝得了是个未知数;就算劝得动,劝回来了不是拆自己的台吗?

荆田玉以为她正在发愁,劝慰说:“钱兄不要太过心烦,改日我登门去劝劝裴兄,帮你们做个和事佬。”

他的语意真诚,让钱程心里生暖,这是她到了这世上后,交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朋友。“多谢荆兄,只是裴将军看起来不是太好相处,别累得你被我牵连。”

“子余生来就是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其实他为人很不错,深得将士们的爱戴,我和他曾同为皇子伴读,有幸在宫中一起呆过几年,情谊深厚,实乃莫逆之交,钱兄你放心吧。”荆田玉笑着说。

“如此说来,多谢荆兄了。”钱程大喜,朝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正说着,小安子从内殿跑了出来,看见钱程还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钱大人留步,陛下召见。”

钱程走进徵墨阁的时候,景恒之正半趟在软榻上看书,身旁的茶几上放着一叠炒银杏果子,眉目之间颇为悠然自得,窗外的阳光隐隐地射在他的身上,染上了一层薄金,顿时没了那股让钱程如坐针毡的yīn冷之意。

钱程不敢多看,垂下头来,低声道:“陛下召见,不知有何要事?臣也正有要事回禀陛下。”

“钱大人有何要事啊?”景恒之懒洋洋地问道。

钱程左右看看,上前一步,凑到景恒之的耳边:“陛下,昨日有人到臣府上送礼了,必是为了今秋的吏考,臣不敢隐瞒,照实上报。”

景恒之呆了呆,还从来没人敢在他的耳边说话,钱程那温热气息在他耳边萦绕,一股浅浅的香味在鼻尖忽隐忽现……顿时,他迅速地坐了起来,冷冷地说:“大胆!”

钱程眨了眨眼,附和说:“对,的确大胆!臣本想把礼物都退了回去,但转念一想,这些东西保不准是什么来路,何不就此充公,然后发一训诫贴,公之于众,即能敲山震虎,又能警醒他人,陛下你看如何?”

景恒之定了定神,瞥了她一眼:“都送的什么礼啊?”

“一些绫罗绸缎、四季瓜果、龙泉宝剑什么的,臣即刻上交到户部国库……”钱程把钱平整理出来的那堆不值钱的玩意报了出来。

景恒之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有这份心就好了,就当朕赏你的。”

钱程心里大喜,面上却一脸的为难:“陛下,臣背负着奸臣的名号,不敢行差踏错啊……”

“奸臣……”景恒之哼了一声,“瞧你一脸谄媚,倒和这个称呼很符合。”

钱程叫起屈来:“陛下冤枉啊,那是臣离魂之前的,臣现在对陛下是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景恒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展颜一笑:“钱大人,你离魂之后,的确脱胎换骨,焕然一新,朕心甚喜,只不过,若是有一天,你忽然好了,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钱程差点脱口而出:那个人回来了你就杀了好了,一点儿都不用和我客气,我一定放一个晚上的礼花庆贺。“臣的身家性命都是陛下的,陛下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钱程神情慨然。

景恒之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衣服,漫不经心地问:“我听说,钱大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断袖?”

第 13 章

钱程一怔,一时摸不清景恒之是喜是怒,小心翼翼地陪着笑:“陛下,臣这点小小的爱好,不妨碍什么朝纲社稷吧?”

景恒之凝视着他,忽然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轻轻地往上抬了抬,仔细地端详着钱程的脸颊,只见她肤质细腻,五官清秀,雌雄莫辨,尤其一双眼睛,仿佛黑漆点墨,灵动万分。这一刹那,景恒之十分想念她会放光的眼神。

“钱大人,”景恒之松开了他的手,拂了拂钱程的脸,“你的下巴上有点灰。”

钱程不明所以,摸摸下巴:“多谢陛下,陛下真是关爱臣子。”

景恒之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地说:“钱大人如此为朕cāo劳,朕要送一份大礼给钱大人。”

钱程的双眸骤然放光,仿佛黑夜中闪亮的星星,她激动万分地上前一步,想了想又假意推却说:“怎么能让陛下破费,臣万万受不起。”

景恒之看着她欲盖弥彰的神情,笑着说:“受得起受得起。钱大人,这断袖,偶一为之是风流,若长此以往,岂不是要后继无人?来人那,赏美女四人,从今往后,尽心服侍钱大人。”

钱程瞠目结舌地看着景恒之,半晌才回过神来,语无伦次地说:“不不不,陛下留着自己用,臣不用,臣……”

景恒之看着她,yīn森森地问:“怎么,钱大人是嫌朕的大礼太寒酸了不成?”

钱程迅速地垂下头,应声说:“臣虽受之有愧,不过却之不恭,多谢陛下恩典。”

一旁的小安子领命去了,钱程一边灰溜溜地告退,一边算计着这四个女人进了府要多花她多少银子,越算越心痛,心里暗骂这个皇帝太yīn险。只是她低头算账,一不留神,撞倒了一个人的身上,踉跄了几步,扶着门框才站定了,一瞧,之间一个人身穿紫蟒袍,约莫二十出零,眉目间依稀有景恒之的影子,只不过少了景恒之的威严,少了景恺之的风流,皮肤带着一丝不正常的清白,眼睛看起来略略有几分浮肿,看着钱程的眼神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粘腻和恨意,让她觉得好像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钱程心知不妙,迅速地往回一撤,站到了景恒之的旁边,可怜兮兮地看了他一眼,垂首站在他的身旁一身不吭。

“皇兄,你怎么和这个小人在一起?”果不其然,来人气势凌人地指着钱程骂道。

“五弟何出此言?”景恒之一脸的惊诧,“钱大人不是你的心腹爱将吗?怎么如今成了小人了?”

钱程微微侧脸,冲着福王做了一个鄙视的鬼脸,福王景裕之大怒,顺手抄起桌上的茶盅,朝着钱程扔了过去,钱程敏捷地一躲,茶盅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顿时,门外的带刀侍卫冲了进来,把三个人团团围住。

“大胆!”景恒之冷冷地看着景裕之,“福王你放肆!”

景裕之忿忿地说:“皇兄,你不要被他蒙蔽了,他以前在我这里说了不知道多少你的坏话,说你yīn险狡诈,说你手段狠毒,说你……”

钱程大喝一声:“一派胡言!福王你有何人证物证?要是当时微臣如此大放厥词你为何不将臣绑缚陛下跟前?现如今臣对陛下一片景仰之心,福王你不要血口喷人!”

“你——”福王气得浑身发抖,良久,他平静了下来,再也不去看钱程,对着景恒之说,“臣弟适才无状了。臣弟此来是来问问皇兄,我在城外别庄修葺的银两怎么被户部停了?这是父皇在世时就答应我的,皇兄莫不是政务忙碌忘记了?”

景恒之微微一笑说:“五弟,你有几座别庄了?”

景裕之冷笑一声:“皇兄,你别拿这个压我,哪个皇亲国戚没个三四座别庄?我不也就三座吗?其中一座破旧了才要修葺,你做了皇帝,也不能让兄弟们太寒酸。”

景恒之定定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个数字:“七。”

景裕之一凛,气焰顿时弱了一半,狠狠地盯了钱程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叛徒!”

钱程心里那个冤啊,张嘴想分辨,又住了嘴,眼观鼻鼻观心,不吭气了。

“皇兄这是打定主意不肯了?”景裕之追问道。

“五弟多去看看流离失所的平民,便会知道朕的一片苦心。”景恒之淡淡地说。

“好,皇兄,我出两座别庄,随你处置,和你换钱程钱大人,如何?”景裕之恨声说,“他本来就是臣弟的人,你也不会看他好看,这桩交易,你划得来。”

钱程的心突突一跳,绕是她心里有九成九的把握,知道自己现在对景恒之来说不是一无是处,但心里还是禁不住害怕起来,这是个君权至上的社会,如果景恒之真的要将她撤职送往福王府,如今的她真的只有束手待毙。她忍不住向景恒之看了过去,眼睛里不自觉地流露出如小兽般哀恳的目光。

景恒之踱着步子在屋里走了两圈,停在了钱程的跟前,诧异地看着她说:“咦,钱大人怎么鼻尖都出汗了?来,擦擦汗。”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了一块帕子,扔给了钱程。

帕子带着一股浅浅龙诞香的味道,十分好闻,纵使景恒之语带揶揄,也让钱程心里一暖,只听得景恒之对着景裕之说:“钱大人乃是朝廷三品大员,又不是什么东西,怎么能换来换去?五弟就不要开玩笑了。”

景裕之怨毒地看了一眼钱程,僵硬地回了一句:“臣弟明白了,臣弟告退。”

看着他愤愤然的背影,钱程长舒一口气,一躬到底:“多谢陛下。”

景恒之瞧着她,忽然笑了:“钱爱卿,救命之恩,不知道你打算拿什么回报朕啊?”

这句话把钱程吓得差点趴下,支吾了几句便逃回钱府去了。结果钱程前脚回府,后脚小安子便领了四个美艳的宫女进了门,环肥燕瘦,叽叽喳喳,弄得府里一阵**飞狗跳,足足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傍晚的时候,钱平擦着汗找到钱程,诉苦说:“大人,这四位侍婢好生难伺候,一会说我们府上这么寒酸,一会吵着都要去住东厢房;还有,也不知道她们几个怎么得知了府上有个韩公子,都缠着我说想去瞧瞧韩公子,陛下赏的人,小人也不敢大声呵斥,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钱程正在书房里搜寻着什么,闻言叹气说:“钱平,你有什么好法子,可以把她们四个人送回去?”

钱平正色说:“送回去不太可能,就是大人要好好地立立规矩,不然的话只怕府里永无宁日了。”

钱程立刻拍了拍他的肩膀:“钱平,立规矩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不用慌,你身后有我撑着。”

钱平不由得苦了脸:“大人,这怎么使得!”

“我堂堂吏部尚书,怎么能琢磨这些女人争风吃醋的事情。”钱程一脸正气,“我每天要琢磨陛下的心思来着,你说陛下怎么如此……精打细算?他送这么多女人给我,每天要吃要穿,花的可都是我的银子啊!这不是存心要我破产啊!”

说着,她好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都长了脚一般往外飞走了,不由得心痛莫名,喃喃自语说,“钱平,不如想办法让陛下把这些美人换成公子,这样我花着银子还能饱饱眼福……”

这两项建议都难度太高,钱平借口去安顿美人,脚底抹油溜了。钱程不免有些泄气,她翻看了半天也没在书房找到什么密室的入口,卧室也是一样,带着她的前任的金银财宝逃遁的念头顿时化成了灰烬。

这大乾的朝堂,越来越像一个临近喷发的火山口,尤其是今天见了福王之后。照理说,以前的钱程隐藏身份,女扮男装,得中文武榜眼,应该是个聪慧的女子;又得到先帝的恩宠,在朝中混得如鱼得水,甚至让以前的景恒之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应该更是一个深谙谋略、眼光独到的女子,她为什么会扶持这么一个贪财好色、冲动愚蠢的福王?

难道是想取而代之?不可能。

难道她喜欢着福王?如果是,现在的她一定会呕吐。

难道幕后有隐藏得更深的主子?那又会是谁?

康王景恺之?定国将军裴子余?

难道那个主子城府如此之深?她折腾了这么久,也没见有人联络。

如果有主子,那他又是靠什么控制着钱程?钱程又为何肯放弃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身份,把自己弄到这种地步?

……

这一个个的疑问,让钱程有些头痛,要是能找到什么宝藏,这辈子都衣食无忧,她就带了钱多逃出这京城,整日种种花、溜溜鸟、调戏调戏美男,想个法子穿回现代去……怎么都比在这里当一个什么奸臣强得多了。

正想着,钱多喜滋滋地跑了进来,手里挥舞着什么,大声喊道:“大人!大人!岭南世子送来的请帖!”

第 14 章

岭南王乃大乾太祖皇帝打下江山时分封给异姓结拜兄弟的,是大乾唯一一个异性王爷。岭南地形复杂、各个部落各自为政,十分难以治理,现今的岭南王吴镇南承继王位十余载,兢兢业业,勤政爱民,在当地颇有威望。

自分封岭南王以来,岭南王世子必要在岭南王即位之日便入京,期间不能回岭南,直到岭南王退位之后,新世子替换才能回去,这个颇有点象以前的“质子”,在京城地位十分尴尬,而朝廷却还给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亲近皇族,熟识大乾。

好几任世子在京城期间都郁郁寡欢,甚至有一任积郁成疾,到死都没能回到岭南。

而现今的岭南王世子吴启远却十分豁达,闲暇时品棋论茶,时常和城中的文雅人士赏赏琴棋书画,逢年过节登门拜访几次朝中大臣,礼数周到,简直就是质子中的典范。

钱程捏着请帖,听着钱平介绍完,倒抽了一口凉气:“钱平,我怎么会把这种瘟神招了过来?此人一听就是皇家十分忌惮的,我凑上去只怕要让陛下心存芥蒂。”

钱平的脸抽搐了一下,宽慰说:“大人不必太过忧虑,明日是世子的生辰,只怕朝中四品以上的大官他都请了,大人尽管放宽心就是。”

“算了,我还是不去了,钱平你帮我回个帖去,就说我身体有恙……”钱程思忖了片刻说。

“是,大人我这就去办,只是……”钱平颇有点可惜地说,“据说,每次世子生辰宴之后,都会派发红包……”

钱程眼睛一亮,阻止了正要出去的钱平,假意沉吟了片刻:“我想想,这世子的面子不给好像有点过不去,还是去瞧瞧吧,反正也少不了一块肉。”

正说着,门外有人递上来一张拜贴:“大人,大理寺卿荆大人求见。”

钱程一听大喜:“快快有请。”说着,她便大步往府门口走去,不一会儿,只见荆田玉一身蓝衣缓缓行来,玉树临风,风姿卓然,令人侧目。

“荆兄今日怎么有空到寒舍来?”钱程笑着说。

“今日有家仆从外地归来,带了些几株百年老参,冬日将至,我给钱兄带了点过来补补身子。”荆田玉温柔地说,“钱兄是不是近几日颇费神思?看起来身形瘦弱,需要好好将养。”

“多谢荆兄,只怕我再补也是这个样子,天生如此,必然变不成象裴将军这样英武的模样。”钱程笑嘻嘻地说着,见荆田玉手上还拎了一个盒子,问,“这是什么好东西?”

荆田玉走到院中的石桌旁,把食盒一个个地打了开来,里面是一些精致的江南点心:灌汤包、水晶虾饺、糯米烧卖……“钱兄是不是江南人士?或者和江南有很深的渊源?”

钱程怔怔地看着那些点心,呐呐地问:“荆兄怎么知道的?”

“我看你那日在酒楼里都挑一些江南菜吃,言谈之间也对江南颇多怀念,正好家里有个南方厨子,便叫他做了一些让你尝尝鲜。”

钱程看着眼前这个温雅的男子,xiōng口忽然涨满一种名叫感动的情怀,良久,她低声说:“荆兄,这是我在这世上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荆田玉哂笑道:“钱兄怎么忽然也扭捏了起来,你我一见如故,不用说这些客气的话。来,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两个人在院子里坐下了,煮了几杯清茶,吃着小点心,闻着桂花香,聊着京城中的趣事,时间过得飞快,眨眼便一两个时辰过去了。侍从过来催促荆田玉回府,他无奈只得起身告辞。

“莫不是府里有美娇娘等着荆兄不成?”钱程取笑说。

“钱兄休要取笑于我,倒是钱兄,我听闻你艳福不浅啊,陛下一下子赏赐了四个,不如分几个于我。”荆田玉冲着他眨了眨眼。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钱程凑到他耳边低声说:“荆兄,不瞒你说,兄弟我看着这些美人,便想到了陛下,一想到陛下,兄弟我立刻便冷汗涔涔,哪里还有什么闺房之乐啊。”

荆田玉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钱兄真乃妙人!”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约定明日一起去赴世子的生辰宴,荆田玉这才告辞回府。

岭南世子府坐落在城东比较偏僻的一条街上,朱门高墙,十分气派。王府的院子很大,足足摆下了二三十章八仙桌,人声鼎沸,一派热闹景象。一进世子府,荆田玉便被几个文官拉走了,说是让他去瞧瞧世子吴启远新近得的几幅字画。院中的大臣们都三五个一群聊着天,钱程虽然看着他们眼熟,却叫不出名字来,更插不上话,颇有些无趣,一个人在院中闲逛起来。

不一会儿,门口的侍从中气十足地喊了起来:“定国大将军裴将军到——”旋即,裴子余一身白衣,神情漠然地走了进来,院中的大臣们微微骚动了片刻,一个个都上去和他打招呼,而裴子余只是拱手应一声,并不答话。

钱程站在一棵大树下,看着他酷酷拽拽的神情,心里好像猫爪子在挠一样。许是感受到了她炽烈的目光,裴子余朝她站立的地方瞟了过来,两个人四目相接,钱程只好冲他笑了笑,遥遥地拱手问候了一句:“裴将军好!”

裴子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大步朝她走了过来,他的气势凛然,吓得钱程后退了一步,四处张望寻找逃生路线。

“钱程,”裴子余厌弃地从嘴里吐出她的名字,“你何时去千华山?”

“千华山?”钱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忽然大喜说,“莫不是裴将军想邀我共游千华山?”

裴子余的目光鄙夷,仿佛在看一个天下第一号大傻瓜。

钱程却没脸没皮地往他身旁蹭了蹭,伸手想去搂他的肩膀,只可惜手指尖还没有碰到他的衣服,便被他一个擒拿手握住了脉门扭转到后背,哀哀地呼起痛来。

“好端端地你动什么手!怎么这么粗鲁,一点儿也不怜……”钱程呲着牙住了口:现在她是个男人,说什么怜香惜玉啊!

“钱程,你不是说要和我多亲近吗?”裴子余冷酷地说,“那就不要哭爹喊娘的,我没有一剑毙了你,已经是你的福气。”

他手下一使劲,钱程顿时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情急之下,她伸腿胡乱踢了过去,正中裴子余的小腿,却没想到,那小腿仿佛铁铸的一般,她依稀仿佛听到到了自己骨裂的声音,顿时,她又急又怒,仿佛潜意识一般,另一只手从一个她自己都想不到的角度,迅疾地直奔裴子余的咽喉。

裴子余眼中闪过一丝讶色,立刻松开了她的脉门,格住了她的手,凝神戒备,冷哼了一声:“看来你根本没——

话音未落,钱程用力过猛,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收拾,直直地扑倒在裴子余身上,裴子余猝不及防,两个人顿时摔倒在地上。

钱程的手臂撞在地上,手腕处剧痛钻心,她惊怒交加,一口狠狠地咬在裴子余的肩膀上。

顿时,四周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钱多和裴子余的侍从分别将两人扶了起来,然后你一拳我一脚扭打在了一起,钱多不会武功,而裴子余的侍从跟随他多年,强将手下无弱兵,顿时把钱多打得灰头土脸,钱程冲到他身边,硬生生地受了那个侍从一拳,把钱多拽到了自己身旁,挺身拦在那侍从跟前怒目而视:“你敢殴打朝廷命官?”

现场一片混乱,一旁世子府的人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围了过来劝架,把四个人拦了开来。

钱程被劝到角落里落座,一旁的钱多眼圈红红地,咬着嘴唇去查看她手腕的伤势,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大人,你的手肿了!”

钱程活动了一下手腕,自觉关节没什么大碍,就是又红又肿,看起来有些吓人。“没事,这阵势你家大人见多了。钱多你打架不行,下次找钱平多练练。”她笑着宽慰钱多,的确,以前做经纪人的时候,对付那些狗仔队和影迷,场面可比这火爆。

钱多忍不住自责起来:“都是我太没用了,还害得大人你要来救我。”

钱程咂了咂嘴,嘴里有股浅浅的血腥味,想必是裴子余让她咬出血来了。她眯起眼睛,浅浅地回味了一下刚才和裴子余近距离接触的情形,结实的肌肉,均称的体型,还有咬下去弹性有加的口感……

想到这里,她得意地笑了:“哭丧着脸做什么,我们一点也不亏,赚了!”说着,她洋洋自得地朝裴子余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他眉头微蹙,也正定定地看着她,她坏心一起,朝着他抬了抬下巴,暧昧朝他抛了一个媚眼。

裴子余迅速地调转了目光,钱程忍不住趴在桌上,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 15 章

不一会儿,荆田玉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到钱程狼狈的样子,忍不住责怪说:“钱兄你避着点子余,何必老是去招惹他。”

钱程摆了摆手,笑着说:“没事,大庭广众之下,想必裴将军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我是诚心向他示好,多来几次,他一定能感受到我的诚意。”

荆田玉看着她,眼神里有些不知名的东西,良久他长叹一声,忍不住说:“你瞧瞧,要是以前你也像现在这样,说不准我们都能成为肝胆相照的好友。”

钱程嘿嘿一笑,凑到他耳边问:“荆兄,你可知道千华山是什么地方?”

“千华山?”荆田玉想了想说,“那就在京城二十里开外的地方,那里山灵水秀,素来就是这一代的佛宗圣地,每年都有许多信徒上山求佛。千华山上有好几座有名的寺庙,数山顶的千华寺最为名声在外。”

钱程有些莫名其妙:“那裴将军问我有没有去过千华山做什么?”

荆田玉的脸色一黯,瞧了瞧不远处的裴子余,低声说:“子余的表妹袁芸怡就在那里出家,家里的老人去了好几趟,都没能把她劝回来。”

钱程的一口茶含在嘴里,差点没喷出来:“这……她是裴将军的表妹?”

这近亲结婚生下来的不是傻子就是残废,裴子余啊裴子余,我这是救了你全家,你不谢我还要杀我,天理难容啊!她在心里腹诽着。

“子余和他表妹一起长大,素来感情很好,要不是你横插一杠,说不定孩子都很大了。”荆田玉的语气略带责备。

“我……我怎么横插一杠了?”钱程对这个八卦很是好奇。

“袁大人乃当朝太傅,教导过先帝和几位皇子,在朝中声望颇隆。他素来在几位皇子中不偏不倚,从来不参与到皇位之争。袁芸怡便是他的孙女,你生怕袁家和子余结了亲家,从此袁家就要和陛下绑在一起,便想方设法……”荆田玉含笑看着他。

钱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我便使了美男计?袁家小姐就真的……被我骗过来了?”

荆田玉点了点头:“本来两情相悦倒也没有什么,恨只恨你这薄情郎,把袁家小姐抢过来以后,居然流连小倌阁,包了一个叫什么欢的小倌,袁家小姐伤心欲绝,便出家了。”

钱程瞪大了眼睛:“我……我居然这般狼心狗肺、辣手摧花?”

荆田玉斜睨了他一眼:“你知道就好,人家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姐,现如今就要青灯古佛一辈子,你说子余还不恨你入骨?”

钱程不由得讪笑打岔,颇为自恋地道:“荆兄,我都忘记了,难道我居然如此俊逸风流,人见人爱?”

荆田玉仔细打量了她几眼,只见她眉目灵动,有着一股别样的神采,不由得心中一跳,呆了一呆说:“你和子余,各有千秋。”

两个人正聊着,生辰宴便开始了。世子府果然气派,菜品丰富、分量十足,只是钱程以往吃得十分精细,对这种大碗菜并不十分感兴趣,只是浅浅地夹了几口。不一会儿,一群人如众星捧月般地围着一个男子一桌一桌地敬酒过来,觥筹交错,谈笑晏晏,想必就是那岭南王世子了。

钱程仔细地打量了几眼,只见那吴启远约莫三十不到,中等身材,面目尚算俊朗,笑容满面,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远远的,那世子忽然朝她这里看了过来,目光梭巡了一下,最后落在她的身上,朝她笑了笑,不知怎的,她的心脏好像忽然不听使唤一样,突突地跳了几下。

这感觉,有点象初遇裴子余的时候。钱程心想,又觉得不对:难道到了这大乾之后,这一见钟情就变成一见滥情了吗?她定了定神,再仔细朝着这位世子看了过去,只见他刚巧站在裴子余的身旁,一个笑得如沐春风,一个冷得气质出尘,如果让她选,她当然没有半分犹豫,立刻把裴子余拖回家去。

很快,吴启远一行来到了钱程所在的酒桌前,一一朝着他们打过招呼:“诸位大人,多谢拔亢莅临,府上招待不周,见谅见谅。”

席上众人一片溢美之词,吴启远推却不下,饮了三杯酒,然后冲着钱程道:“钱大人,听说你生病了,不知道康复了没有?”

钱程笑着说:“多谢世子挂牵,没什么大碍,就是时常记性不太好,失礼之处,请多多见谅。”

吴启远关切地说:“我这里有个方子,补脑益身,等散席了我写给大人,大人不妨一试。”

钱程拱手道了谢,吴启远便离开酒桌往另一处去了。

荆田玉若有所思地看着吴启远的背影,低声问:“怎么,钱兄莫不是想起了什么?”

钱程摇摇头:“这世子看起来十分亲切,这么多大臣肯来捧场,想必人缘一定很好。”

“好与不好,又有谁能说的清楚呢?”荆田玉笑了笑,“想想钱兄你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放在一个月前,若是有人和我说钱兄会是这般品性,那是打死我也不信的。”

生辰宴结束的时候,并没有想钱平所说的那样派发红包,而是一人派发了一个口袋,里面装着岭南过来的一些特产,里面有一方端砚、一块牙雕,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水果。钱程颇有些偷**不成蚀把米的感觉,正想赶着回府把钱平臭骂一顿,被人从身后追了上来。

“钱大人!钱大人留步!”一个仆人叫着,递上来一张方子,“世子殿下让我把这个交给大人。”

钱程打开来一看,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她分辨了片刻,递给旁边的荆田玉:“荆兄,我有些头晕,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荆田玉扫了两眼,念了出来:“勿生吃需煮沸后进食:忘忧草干三钱、玉米须三钱、黑芝麻二两打碎成粉、黄豆半斤浸泡。日日进食,一年之内必有改善。”

仆从赔笑着说:“世子说这是古方,赠与钱大人。”

钱程收回处方,敷衍着塞进了衣袖,拱了拱手:“多谢世子,告辞了。”

刚进府,钱平就乐呵呵地迎了上来,问道:“大人,今天世子府招待得怎么样?有什么惊喜吗?”

钱程不耐烦地把那袋东西扔给了他:“喏喏,给你去收着吧,没事请那么多大臣干什么,真是败家。”

钱平愣了一下,把口袋里的东西一件件地取了出来,左看右看了一会儿,看起来有点失望。

“去,把这些水果送给那几个美人,别象上次一样快烂了才吃。”钱程说。

钱平应声出门,前脚刚刚跨出门槛,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大人,今天哪位美人侍候大人啊?为了这个,小人今天发了一笔小小的横财,四位美人都赏了小人几个铜板。”说着,他笑了起来。

“侍候??”钱程心里叫苦不迭,“等你家大人的离魂之症好了再说。”

“这——”钱平犹豫了片刻,劝说道,“只怕陛下会怪罪下来,大人你就算不喜欢,也装装样子吧。”

钱程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怒道:“哪有这样子的!做皇帝的还能乱点鸳鸯谱不成!我明日就去面见陛下,让他把这些乌七八糟的美人都收回去!”

正说着,屋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不一会儿,几个人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钱程一瞧,正是府里派出去的两位谋士和两位御前侍卫,那张先生一见她便大喜过望地一躬到底:“大人真乃神机妙算,那虞太师简直就是胆大妄为,临平、苍汜、安阳、池州四郡郡历年来的秋试推荐名额,全部被他认识的人包了,要参加秋试,如果不能和虞太师搭上关系,只能去花钱买个名额来。当地的书生怨声载道,数次联名告到郡太守处,却都无功而返,领头的几个还吃了好一顿乱棍,打死了一个,他们就拿了些银子打发了人家,现如今,那四郡根本就无人愿意读书求功名了!”

“当真如此?”钱程不由得又喜又忧,瞟了一眼李逸,“你们可有证据?”

李逸上前拱手说:“都按照大人的意思,重要的人证都录了笔录,按了手印。还有当时书生们的状纸、秋试推荐的名录、各家的家谱都录了一份过来。”

杜先生也嘿嘿一笑:“大人真是妙法,我们一会儿跟踪一会儿混入敌人内部一会儿贿赂,把他们的老底兜了个底朝天。”

钱程忍不住笑了起来,谦逊地说:“小菜一碟而已,接下来就要靠张先生和杜先生了,我们乘热打铁,晚上帮我拟个弹劾的折子,一鼓作气,把那个虞太师扒拉下来再说。”

李逸在一旁颇不是滋味,他奉命这几日听从钱程办事,但自然也奉命监视钱程的行事;他在骨子里十分瞧不起钱程,只觉得她真是背主求荣、卖师弃义的奸臣,所行之事必然也是倒行逆施。而这几日看了那些读书人申诉无门的颓废现状,却不由自主地觉得钱程的主张的确有她独到的地方。

“钱大人,虞太师是你的恩师,你可知你这奏折一上,你必将为天下读书人耻笑、辱骂,何不和陛下商量商量,徐徐图之?”李逸忍不住提醒说。

“李大人这是在担心我不成?”钱程看着他,背起双手,长叹一声,忧心忡忡却又大义凛然地吟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左右也已经负着奸臣的名号了,多一条罪也无所谓,我愿为陛下背负骂名,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几个人面面相觑,各怀心事地告辞而去,钱程憋了半天的笑终于忍不住了,关上了门捂着肚子快笑抽了:“李逸你个奸细,赶紧去向你家陛下汇报汇报。我这可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抱住了景恒之这条大腿,还要恩师做什么!”

第 16 章

翌日的早朝和钱程猜想的□不离十,张、杜二位先生代拟的奏折果然文情并茂、字字血泪,所有的证据都整理得一清二楚,并没有指名道姓,却让人一听就知道所指何人。虞太师瞬间好像老了十几岁,再也不复前几日那盛气凌人、倚老卖老的模样,而景恒之呢,坐在龙椅上,不明喜怒。

金銮殿上有着片刻令人窒息的沉默,不一会儿,景恒之淡淡地开了口:“众位爱卿对秋试之事还有何见解?”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一会儿便有人应声道:“臣赞同钱大人的奏折,选拔人才,唯才居之,秋试需广开门路,广纳贤良,大乾方可万年兴旺。”

“臣赞成钱大人的想法!”

“臣也赞同!”

……

景恒之也不应声,只是看着虞苏明,眼中仿佛有着慑人的威严。虞苏明左右看看,轻叹一声上前启奏:“臣老朽了,有些事情没有年轻人看得明白,钱大人的确高瞻远瞩,秋试不以引荐为本,必能为我朝带来蓬勃朝气。”

“虞太师说的好!”景恒之朗声笑了起来,“众位爱卿为了大乾的江山社稷,个个殚精竭虑,朕心甚慰,爱卿们如果都能不存私欲,一心为公,何愁大乾百姓不能安居乐业,永驻太平盛世?钱大人奏折中所提之事,着吏部严查,如有朝中大臣做了什么有犯律条之事,移交大理寺,荆爱卿必要协助钱大人,不得怠慢。”

荆田玉上前道:“谨遵陛下旨意。”

“此次秋试,是废黜旧法开启新律的第一次秋试,事关重大,吏部需拟个详细的方案上来,钱大人你说呢?”景恒之朝着钱程看了过去。

钱程笑容满面:“陛下放心,臣一定和吏部所有同仁为天下学子交出一份完美的方案。”

退朝的时候,虞苏明站在大殿之上,迟迟没有挪步,脸色苍白,身影凄凉,满朝文武一个个从他身旁走过,没有一个上前劝慰,不知为何,钱程的心里浮上一丝不忍心,脑袋一热,走到他的身旁,低声说:“太师,辞官吧,还能留个虚名。”

虞苏明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霍霍地怪笑了起来:“钱大人,多谢你给老夫上了这样一课,所谓活到老,学到老,真是所言不虚。”

这样的虞苏明顿时让钱程心里的一丝愧疚烟消云散,她嘿嘿一笑:“虞太师,都是那些求告无门的学子教下官的,太师告老还乡的时候,千万别忘记去谢谢他们。”

虞苏明怨毒地看着她,恶狠狠地道:“你别得意得太早,你以为踩了我,陛下就会象先帝一样对你宠信有加?做梦!我等着你身败名裂、身首异处的一天!”

钱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笑着说:“太师慢慢等,下官公务在身,就不奉陪了。”

没过几日,虞太师先是告病,随即便递了奏折恳请告老还乡,景恒之很痛快地批了个准字,福王最大的支柱轰然倒塌。

钱程这几日一直在吏部混日子,田侍郎最近见了她愈发恭谨了,所有事务,事无巨细,都要向她回报一二,秋试的方案,他也着同曲侍郎和几个郎中一起,按着钱程给的思路,拟了一个方案,由钱程上报景恒之之后着手实施,钱程以前的心腹曲侍郎和吴郎中没有在最关键的时候帮扶钱程,见了钱程一直心里惴惴不安,如今更是恭敬有加,这吏部居然没了以前你压我踩的倾轧的情景,出奇地兢兢业业、和睦共存。

钱程估摸着景恒之这几日应该心情甚佳,便瞅了个机会进宫面圣。

徵墨阁里,景恒之正站在窗口,看着御花园出神。钱程行礼站在他的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了出去,只见窗外一片流金暗红翠绿,斑斓的色彩层层叠叠,煞是好看。金桂开得正艳,香气扑鼻,勾得钱程一阵心痒难耐,暗自心里打算休沐日的时候到京郊走走。

景恒之忽然回过身,瞟了她一眼,回到龙案边坐了下来,简洁地问:“钱爱卿有何要事?”

钱程怔了一下,这称呼上的小小变化让她有些欣喜。“陛下,臣此来是有一事相求。”

“你为朕立了这件大功,朕素来赏罚分明,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吧。”景恒之淡淡地说。

钱程硬着头皮上前一步,低声说:“陛下,你赏的四位美人,只怕臣无福消受,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不要耽误了她们的青春。”

景恒之扬了扬眉,忽然笑了:“莫不是钱爱卿嫌她们姿色平庸,入不了眼不成?”

钱程一脸的为难:“陛下,四位美人都是绝色,只是臣的癖好,陛下不是不知,只怕是改不了了。这几日后院有些起火,臣整日里焦头烂额,只好厚着脸皮来恳求陛下了。”

“哦?”景恒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那男宠如此大胆?”

钱程嬉皮笑脸地说:“陛下有所不知,若情到深处,对方便是貌似无盐、骄纵任性,在爱人眼里也是美似天仙、俏皮可爱。”

景恒之皱了皱眉头:“有这等事?”

钱程在心里颇有些不屑,想起现代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很想帮这个皇帝上上情感课。“臣曾听过些许稗官野史,说的在一个遥远的异国,有个爵爷名叫温莎,他为了一个平民女子,放弃了王位,和她隐居山林;还有一个王子,名叫查尔斯,他心爱的人地位低下、容貌普通,还是个寡妇,他被迫和一个倾国倾城的王妃成了亲,最后还是努力抗争,和那王妃劳燕分飞,回到了爱人身旁……”

钱程侃侃而言,说得正兴起的时候,忽然发现景恒之的脸部在她眼前忽然放大,让她几乎能看见这位九五之尊的毛孔。

“陛下……”她哆嗦了一下,“你不要吓臣!”

“要是有这样的女子,朕在爱上她以前,先把她杀了,省得在那里蛊惑人心,使人堕入阿鼻地狱。”景恒之看着她一脸向往的模样,忽然很想把她那种表情揉碎了,于是便压低声调,yīn森森地说。

钱程的向往之情果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先是露出了忿忿的表情,旋即又换上谄媚的笑容,那双眼睛滴溜溜地乱转,最后落在了不知名的地方。“陛下果然是杀伐果断的明君!”

“爱卿怎么这么沉溺于情爱,不是男子所为。”景恒之微笑起来,那股yīn狠之味被那微笑冲淡了许多,让钱程惊觉,原来这位大乾陛下也是个少有的美男子,和裴子余的冷峻、荆田玉的温润、景恺之的倜傥不一样,景恒之的容貌清俊,带着一股上位者的自信和从容,尤其那张薄唇,唇形分明,带着一丝粉色,令人浮想联翩。

钱程掐了掐手心,终于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心中暗骂自己简直是不要命了。“陛下所言甚是,是臣愚钝了。”

“朕看爱卿整日里呆在府上,不免目光短浅,今日秋光甚好,选日不如撞日,不如爱卿挑个地方,和朕一起去劳逸结合,领略一下湖光山色,顺便……”景恒之拖长了声调,学着她的话,“体察一下民情。”

钱程顿时喜出望外:“好,当不辜负这秋日美景。”

“爱卿想去哪里?”景恒之瞟了她一眼。

“千华山!”不知怎的,钱程脱口而出。

景恒之有些意外,盯着她看了良久,笑着说:“钱爱卿好胆识,就去千华山!”

钱程万万没有想到,景恒之所说的游览秋景居然会是这么一个场景:近千名的羽林军分为前后两排,御辇居中,御前侍卫一共十八骑,分侍两旁,御辇后跟着裴子余、景恺之和几位不认识的文臣武将,一行人从皇城浩浩荡荡地出发,直奔千华山而去。

钱程那个后悔啊,早知如此,还不如他自己邀上景恺之和荆田玉,带着钱多,悠闲自在地在上岚河中泛舟饮酒。

而此时,她坐在一匹棕色的马上,马屁一颠一颠的,咯得她屁股发疼;四周尘土飞扬,不时呛入鼻中,让她想起b市的风沙;裴子余在她身后,让她觉得好像有把宝剑悬在头顶。景恒之从御辇中探出头来,看着钱程浑身不自在的模样,淡淡地说:“钱爱卿,看起来你把骑马这件事儿也忘记了,不如到我的御辇中来坐一会儿,歇息片刻。”

钱程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多谢陛下厚爱,臣万万不敢。”

景恒之也不强求,放下帘子便不见了。一旁的李逸看着钱程狼狈的模样,不由得侧身拉住了她的马缰,皱着眉头说:“钱大人,要不要帮你弄辆马车?”

钱程咬了咬牙:“不必了,烦劳李大人带着我些。”

“你且放松些,让马稍稍跑动起来,僵着走到千华山,只怕你骨头都要碎了。”李逸在一旁示范着,“你越慢,马越颠。一跑起来,便可人马合一,分外惬意。”

钱程的身体仿佛有着很好的运动细胞,不一会儿便掌握了骑马的要领,居然也能像模像样地跑上几步了。

“多谢李大人,赶明儿请你去上岚酒楼喝一盅。”钱程感激地说。

李逸摇摇头,忽而低声说:“钱大人以后少撺掇陛下出来游玩就好了,陛下可不是福王。”说着,便策马回到了队伍中。

钱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身后景恺之赶了上来,笑嘻嘻地说:“阿程,你怎么说动皇兄出来游乐的?他素来最看不惯我们这样游手好闲的人,这次他说要去千华山游玩,吓了我一大跳。”

“等等,”钱程拍了拍脑袋,愕然问道,“谁说是我让陛下出来游玩的?”

景恺之噗嗤一乐:“阿程,你就不要再否认了。皇兄都说了,钱大人甚是体恤朕,多次劝说朕去看看大乾大好河山,朕不忍拒绝……”他学着景恒之的口吻说着,颇有些幸灾乐祸,“那边几个文臣都在忿忿议论呢,说要小心你这个佞臣。”

钱程顿时觉得五雷轰顶:景恒之啊景恒之,你这是不是故意要害我!

第 17 章

千华山在京城的西北角,位于千华山脉的尾处,犹如一道天然的屏障护卫着京城。此时的千华山,层林尽染,叠翠流金,仿佛一幅斑斓的画卷直直地撞入了众人的眼帘。

千华山下,有座皇家别院,占地数十亩,印在青山绿水之间,青砖碧瓦隐约可见。钱程这大半个时辰骑在马上,被折腾得腰酸背痛,刚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便听到小安子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钱大人!陛下让你一起上山呢。”

她把头捂进被中,呻吟了两声,有气无力地说:“小安子,我起不了啊,腰都快断了。”

“断了也得起啊,谁让钱大人现在是陛下的心腹爱臣啊,这游山玩水可缺不了大人你。”小安子笑嘻嘻地在门外劝道,“快些,别让陛下久等,陛下不高兴了,咱们可都得不安生。”

钱程只得挣扎着起来,哼了几句以前现代的一首“神曲”——最玄民族风,扭动了几下肚皮舞,总算觉得又有几分活力又回到了身上。

走到了大门口,只见景恒之和裴子余身着便服,正等在别院门口,两个人神色有些凝重,不时地窃窃私语,一见到她便住了口。

“恺之呢?怎么还没来?”钱程四下张望。

不知怎的,景恒之心里浮起了一丝不悦,轻哼了一声:“你倒是惦记着他。”

“嘿嘿,臣和康王意趣相近,酒逢知己千杯少,故而十分惦念。”钱程笑着解释说,要让她单独和景恒之、裴子余出去,这她还不得别扭死了。

“来了来了,”景恺之手执折扇,大步从别院里走了出来,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阿程这么惦记我,真是令我感动。”

四个人带了几名侍卫,出了别院,不一会儿走在了千华山的青石小径上。景恒之在前,裴子余紧跟其后,而钱程却和景恺之落后几步。山涧溪水淙淙,鸟叫虫鸣,一派静谧景象。

一路上,钱程颇有些心不在焉,若要说以前的裴子余是冰块,那现在的裴子余简直就是冰山,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可是,看着前面冷漠的背影,钱程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还是有些紊乱,忍不住幻想起来:要是那双冷冽的眸子能够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要是他看她的眼神能带上一点柔情,要是他的双手能握住她的小手……

“看你眉眼含春的模样,想到哪家心上人了?”景恺之打趣说。

钱程盯着裴子余的背影,忍不住悄声问:“裴将军现在可有心上人了?”

景恺之吓了一跳:“阿程,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肖想子余?”

钱程伸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恺之莫要声张,我可不想被他砍成肉酱。”

景恺之瞪大眼睛,使劲地咬住嘴唇,控制住自己想要喷出来的笑声,断断续续地溢出几个字:“算……你……狠!”

钱程的眼睛闪闪发亮,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喃喃地说:“人不风流枉少年。”

许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前面两个人狐疑地转过了身来,正好撞上了钱程的目光,裴子余不自然地转过了头,而景恒之却淡淡地说:“杵在那里干嘛,到前面来。”

钱程紧走了几步到了景恒之身旁,偷眼看了看裴子余的侧脸,“陛下有何吩咐?”

“听说你前几日和子余打了一架?”景恒之问。

钱程不自然地笑笑:“怎么会,我和裴将军亲近一下,切磋切磋而已。”

裴子余瞟了她一眼,冷冷地说:“没用。”

钱程不服气地说:“将军的肩膀还痛不痛?要不要在左边也补上一口?”

裴子余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意:“娘们一样,打架用口。”

“打架嘛,能赢就行。”钱程有些得意地说。

裴子余没有应声,只是沉默着走了几步,忽然朝远处望了望,低声说:“好,等会就靠你了。”

钱程一怔,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钟声,袅袅青烟从山林中升了起来。

千华庵座落在半山腰,大约有数十名女居士和尼姑,庵主是名年长的师太,一脸的淡然:“施主又来了,清宁既然无意红尘,施主又何苦苦苦相逼?”

裴子余默然,只是双掌合十躬身行礼说:“师太海涵,且让我见我表妹一面。”

师太摇头说:“施主还是回去吧,清宁全心理佛,不愿再见世人。”

钱程凑近了景恒之的耳朵:“陛下,不如喊上羽林军,把裴将军的表妹抢了回去,还怕这老尼姑不放人不成?再不放一把火烧了这尼姑庵。”

景恒之白了她一眼,只当自己没有听见这亵渎菩萨的胡言乱语。

裴子余不善言谈,只是恳切地看着师太,嘴里反反复复就是一句:“师太慈悲……”

钱程看了心里窝火,一击掌,大声喝道:“这位师太,你这不是违背修行之道,让菩萨蒙羞吗?”

顿时,众人把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景恺之心里有些着急,这千华庵隶属于千华寺,乃千年佛教圣地,在这一带享受众多信徒,清誉颇深,钱程若是胡言乱语,只怕到时候会让人打出千华山去。

想到这里他咳嗽了一声,朝钱程使了个眼色。钱程却没搭理他,上前一步,彬彬有礼地朝着师太宣了一句法号:“师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既然清宁心中已无红尘,那见一见又何妨?万般变化,都是菩萨为了众生修行而成,你这般阻拦,岂不是误了清宁的修行?”

那师太怔了一下,重新上上下下地打量起眼前这个瘦弱的男子,行礼道:“施主之言,真乃醍醐灌顶!”说罢,便转身隐入庵中不见了。

裴子余倏地转身看着钱程,眼中带了几分惊愕,钱程冲着他笑了笑,忽然张嘴在空中虚咬了一口,冲着他挤了挤眼。裴子余哪里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物,原本的几分感激之情立刻化为乌有。

不一会儿,庵中有个女子从庵中走了出来,一身女居士打扮,青灰色尼姑袍,脚下一双罗汉鞋,眉目婉约,眼神清冷,一头乌黑的长发还没有剃去,一半用布条扎起,另一半柔顺地披在肩上。

只见她径自走到了裴子余的身前,双掌合十,低声说:“阿弥陀佛,施主莫要再来了。”

裴子余呆呆地看着她,沉声说:“你跟我走,我便不再来了。”

“清宁已下定决心,明日便要剃度,施主请回。”她丝毫不为所动,神色漠然。

“你不管三姨和姨夫了不成?三姨都病倒了,你再不回去,我把你拖回去!”裴子余怒道。

袁芸怡神色凄楚,眼神倔犟:“清宁不孝,累父母亲人伤心,因此只愿在此事佛,祈愿父母亲人一生安康。施主若是一定要带我走,那就带了我的尸体走吧,我已经生无可恋。”

“你——”裴子余的xiōng口急剧地起伏着,忽然,他冷静了下来,往旁边一看,“芸怡,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袁芸怡顺着他的目光一瞧,神色顿时一变,嘴唇哆嗦了几下,闭上了双眸,语声带着几丝颤抖:“他是谁?我不认得了。”

钱程嬉皮笑脸地走了过去,慢悠悠地说:“此言差矣,万物众生,在佛祖眼中都是一样的,这位小师父看来尚未得到佛祖的真谛啊。”

“你来干什么?”袁芸怡忽然睁开了眼睛,怒道,“用不着你可怜我,都是我自作自受,辜负了表哥,喜欢上了你。”她的杏眼圆睁,脸颊因为怒意而略带绯红,看起来有一股特殊的韵味,让钱程不由得心里泛酸:怪不得裴子余会这么喜欢她。

“小师太,你且别管我为何而来,你因爱生恨,至今依然不能介怀,犯了嗔诫;你有父母之爱、亲友之情,却依然不知感恩,贪念不足,犯了贪诫;你佯作清修,实际却未能六根清净,犯了诳诫,又如何能服侍菩萨于跟前?”钱程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边偷偷看着袁芸怡的脸色变化。

裴子余脸色变了变,情不自禁地走到了钱程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哼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太过分。

钱程见他那副紧张的模样,心里的酸涩更浓了,恶狠狠地看着袁芸怡:“你瞧瞧,家里的人都没能普渡好,谈什么修行普渡众生?赶紧回去侍奉爹娘。”

袁芸怡急剧地喘息了几声,愤然转头,往庵内走去,裴子余想要上前拦她,却被钱程一脚踩着脚背,趔趄了一步,怒道:“你干什么?”

“行了,她又犯诫了,菩萨不会收她的,师太,对吗?”钱程冲着庵门口站着的师太大声说。

袁芸怡顿时停住了脚步,怔怔地回头看了一眼钱程,这一刹那,她忽然平静了下来,低声说:“多谢你的点拨,我的确太过愚钝,难怪你不喜欢我。”

钱程顿时愣住了,高声叫道:“我点拨你什么了?我点拨你什么了?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会死人的!”

袁芸怡也不应声,跟着师太不一会儿就入了庵门不见了。

钱程边叫边一回头,便看到裴子余冷冰冰的目光,打了一哆嗦,下意识往景恒之的身旁靠了靠,强自镇定说:“你想干什么?我可没说一定能把她劝回去。”

裴子余盯着他看了良久,忽然整个人都萧索了起来,也不理钱程,慢慢地转过身往回走去。

那个背影看起来是那么忧伤,让钱程的心忍不住抽痛了起来,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扬声道:“你真的那么想她回来?”

第 18 章

裴子余停住了脚步,冷冷地说:“她是袁、裴两家唯一的一个女孩,自幼就被我们宠着长大,你这人冷酷无情,永远不会明白。”

钱程的鼻子一阵发酸,忽然之间,她想起了宠爱她的父母,想起了每天吵架却情谊深厚的李明启,想起了毒舌却关爱她的老板……半晌,她清了清嗓子道:“好,你记着,你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说着,她大步往千华庵里走去,眨眼便步入庵门不见了。

庵外的三个男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她搞的什么鬼,景恒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问景恺之:“恺之,你说,她有什么杀手锏?”

景恺之摇了摇折扇:“不知,此人现今做事,出人意表,该聪明的时候,他傻得可爱,可该他愚笨的时候,他却忽然聪慧异常,难道真的是……”

“离魂之症?不,不可能。”景恒之轻哼了一声,目光炯炯有神。

千华庵里有隐隐的骚动声,不一会儿又归于平静,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钱程从里面走了出来,衣衫歪了,头上的方巾被抽出了一点,几缕头发散落下来,腿一瘸一瘸的,看起来形容狼狈,只是她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神情,看起来十分滑稽。

裴子余怔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上前了几步问道:“怎么样?”

钱程对着他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成了,过两天你来接她就是。”说罢又悻悻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衫,“这群师太,庵里呆太久了不成,连男女有别都忘了,居然对我动手动脚的,成何体统!”

景恺之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阿程,你一个男人,冲到尼姑庵里,还说师太们对你动手动脚,只怕旷古绝今了。”

裴子余长出了一口气,他和三姨、姨丈、祖父来了这么多次,费尽口舌,却还是要靠眼前这个小人才能把表妹劝回,心里颇不是滋味。“你怎么劝动她的?”

“你说她自幼受尽宠爱,想来必是宠得太过了,一时遭受打击心理承受能力太弱;她看起来对我余情未了,我就让她相信我以前的所作所为并不是真的不喜欢她,而是另有苦衷;然后我用了一些非常手段,你想不想知道?”钱程凑近了他,看着他如墨的眉峰、冷冽的双眸,不由得一阵心摇神驰。

“什么非常的手段?”裴子余没发现钱程的小动作,屏住了呼吸听得入神。

“不告诉你!”钱程得意地怪笑了一声,推开裴子余,大步往前走去。

君臣四人沿着青石台阶徐徐而上,往山顶登去。一旁树枝旁逸斜出,参天蔽日,树林中各式不知名的虫儿唧唧啾啾,偶尔有松鼠、小獾、野兔从密林里窜了出来,居然也不畏生,用绿豆大的眼睛盯着他们看上一会儿,等钱程想伸手去抓,却又哧溜一声跑了。

钱程不时发出惊叹,惹得景恒之嘲讽地说:“钱爱卿,你怎么好像个没见过世面的闺房女子,见个松鼠就大惊小怪?”

钱程嘿嘿一笑:“陛下所言甚是,下次陛下外出围猎、巡游的时候,万万不要忘记带上臣,省得臣总是呆在京城见不了世面,丢了陛下的脸。”

“牙尖嘴利。”景恒之斥道,“整日里就知道玩乐,只怕你见了猎物便吓趴下了。”

“陛下你真的见过山林中的猛虎黑熊?不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那种?”钱程的双目闪亮起来。

这眼神让景恒之心里忍不住颤了颤,他定了定神,觉得自己一定有些问题,怎么会觉得眼前这个人的眼睛仿佛能把……人的魂魄都吸走了?

“围猎自然是要打那些飞禽走兽。上次和父王一起在临山猎场时,我猎了一头黑熊,足足有这么高。”景恒之回过神来,看着她的眼睛说。

“你怎么猎到的?躺在地上装死忽然给它一剑?还是用绊马索绊住它乱棍打死?还是弯弓搭箭命中脑门?”钱程激动得手舞足蹈,“陛下,什么时候我们去围猎?猎黑熊我是不敢的,我躲在你背后射只野鸭吧。”

景恒之轻哼了一声:“你还记得怎样射箭吗?”

钱程脑中灵机一现,冲着裴子余说:“好像忘了,裴将军,不如你教我射箭?”

裴子余怔了一下,缓缓地点了点头。

钱程不放心的补了一句:“这可不算还人情,你这个人情我要留着到最关键的时候用。”

几个人都是有武功底子的,爬起山来如履平地,只有钱程稍逊一筹,到了山顶便有些气喘吁吁了。千华寺庄严巍峨,半山腰中的千华庵完全不能比拟。明黄色的墙体,青灰色的殿脊,飞檐流角,恢弘大气。脚下的青石板雕成各种莲花的图案,最中间的已经有些磨平了,想必是众多信徒们参拜后留下的印痕。

寺庙门口的大坪上,已经列队站了两排的僧侣,为首的一位穿着袈裟,恭谨地冲着景恒之双掌合十行礼。

“陛下拔亢莅临,鄙寺蓬荜生辉。”

“智华大师多礼了,朕想及多日未聆听大师妙语,今天特来一晤。”景恒之看起来十分尊敬这位大师,也略略欠身行礼。

“贫僧在内殿准备了素宴,陛下请。”说着,智华禅师往旁边一让,引着君臣四人往里走去。

钱程辍在最后,一路只看见各种佛像法华庄严,金碧辉煌,想来是香火鼎盛,信徒众多的关系。佛像和现代没什么大区别,韦陀、弥勒、如来、观音,一个个从高处俯瞰着芸芸众生。

景恺之见她看得入神,不由得笑着问:“你有什么要求的?这里的菩萨很灵,智华大师更是大乾得道高僧,看破万象,超然世外,你若能得他的揭语,必能受益终生。”

“是吗?”钱程颇有点不以为然,在她脑中,得道高僧应该是那种青衣布衫、隐居世外的,而不是呆着这样一个金碧辉煌的寺庙里随时为达官贵人服务的所谓高僧。

像是听到了什么,那智华禅师回过头来,看了钱程一眼,旋即又收回了视线。那目光柔和却仿佛能看透人心,让钱程不由得心跳加快了几下,只好仓促地回了一个笑容。

“大师看了你好几眼,看来你有佛缘啊。”景恺之低声说,“我皇兄出生之时便得大师焚香受礼,说和皇兄有缘分,皇兄每年都要上山拜见大师一次,除了皇兄,大师很少见外人,就连我父皇也不例外。”

“那怎么没让你皇兄去做了他的关门弟子?”钱程也悄悄地说,想象了一下景恒之剃着光头受戒的模样,忍不住掩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做一个好帝王比做关门弟子更能普渡众生。我父王最终在五弟和皇兄之间选定了皇兄,和大师不无关系。”景恺之看着前方微微笑了笑。

钱程心中一动,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不甘心来,可景恺之神态自然,目光平和,让她忍不住唾弃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念头误会这个闲散的好友。

说话间,智华禅师把他们引到了一间禅室里,小僧侣奉上了清茶,茶香袅袅,远处僧侣的诵经声依稀入耳,让人不由得浑身都松懈了下来。

钱程听着他们几个人说着一些民生国事,说着景恒之登基以来推行的一些政事,十分无趣,身上的酸痛又泛了上来,让她很想找个地方睡上一觉,不知不觉间,她垂下了头,有些迷糊了起来。

忽然,旁边有人拍了她几下,她顿时抬起头来,双眼茫然地四下看看,嘟囔着说:“李明启你敢打我?小心我雪藏——”语声戛然而止,只见景恒之站在她旁边,正yīn森森地看着她。

“陛下,原来是你啊,”钱程赔笑说。

“什么雪藏?”景恒之问道。

钱程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吱唔着说:“雪藏就是……就是把有些吃的藏在雪地里,会有一种很特殊的口感……”

“李明启呢?又是谁?”景恒之盯着她追问说。

“李明启……是……是我的一个旧友……很久以前便……不见了。”钱程想起自己在他身上花的精力,投入的金钱,如今全部打了水漂,不知道被哪个人统统接手了过去,不由得悲从中来。

智华禅师宣了一声佛号,微微一笑说:“这位施主,看起来有些眼生,不知从何而来?”

钱程双掌合十行礼说:“大师,从来处来。”

“那又往何处去呢?”

钱程有些惘然,她原本就是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幽魂,她能去哪里?何处是她的归属?

禅室内鸦雀无声,数道目光落在钱程的身上,钱程沉默了良久,轻声叹息道:“恳请大师指点迷津。”

“往去处去吧,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如果哪日施主有了想去的地方,可以来找老衲,说不定老衲能略尽绵薄之力。”智华禅师眼含慈悲,缓缓地说。

钱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倏地站了起来,大踏步走到智华禅师的面前,声音颤抖:“大师!我没有听错吧?你知道怎么可以让我回去?”

智华禅师摇了摇头,怜悯地看着她:“现今时候未到。”

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钱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扶着桌子才站定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剜了一样智华禅师,可景恒之在侧,她不敢造次,只好默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说话了。

第 19 章

不一会儿,素宴陆陆续续地摆了上来,如意素鱼段、草菇三色疏、素几豆干、素炒三丝……一开始钱程还有些萎靡,只是吃了一口之后,顿时好像打了**血一般:这些菜都是山农送上来的,全绿色无污染,加上千华寺的火头僧厨艺高超,使出了浑身解数,把这桌素宴烧得比上岚酒楼的菜有过之而无不及。

钱程飞快地夹了好几口,鼻子里轻声地哼着小曲儿,一脸惬意的表情。垫了一点肚子,她这才抬起头来,看见众人神色惊奇地看着她。

“吃啊……大家一起吃啊……”她颇为尴尬地停了下来。

景恒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钱爱卿府上莫不是揭不开锅了不成?”

“陛下……”钱程眼睛滴溜溜地一转,“臣先帮陛下尝尝,陛下万金之躯,马虎不得。”

“胡说!”景恒之斥道,“大师这里,怎么会有问题?”

马屁拍到马腿上,钱程灰溜溜地放下了筷子,不吭声了。

智华禅师却微微一笑:“难得这位施主率真可爱,相处既是有缘,他必与陛下有着不一般的缘分,莫要折了她的真性情。”

钱程感激地朝智华禅师看了一眼,嘟囔了一句:“就知道仗势欺人。”

景恒之没有听清,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吃啊,怎么不动筷子了?”

钱程忽然有些食不知味起来,拿着筷子拨拉了两下,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不一会儿便放下了筷子。

少了钱程那种席卷一切的食欲,这顿原本好似珍馐佳肴的素宴顿时好像也失去了颜色。众人都吃得十分斯文。吃完之后,景恒之一行在智华禅师的陪伴下朝拜,景恒之一脸的肃穆,朝着如来佛缓缓下拜,嘴中念念有词。

“你猜陛下在祈求什么?”钱程悄悄地问景恺之。

“我又不是皇兄肚子里的蛔虫。”在这庄严的地方,景恺之也不敢造次胡言乱语。

“我猜陛下一定在祈求国泰民安、扫清奸佞。”钱程看着景恒之的背影,心里有些难过,喃喃自语说,“不知道是不是在想着把我一掌拍死。”

景恺之看着她灰心丧气的表情,安慰说:“你现在不是变成忠臣了吗?假以时日,皇兄一定会喜欢你的。”

钱程强笑了一声,看着众人都一一参拜好了,也上前跪在蒲团上,看着那如来佛祖悲悯的神情、看破众生的眼神,念念有词地说:“佛祖,我不是属于这里的,你让我快回去吧。”说着,她平生第一次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

一旁的智华禅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等她起来,忽然念了一句佛号:“施主,境由心转,万事不必太过执着,既然如今无法改变,何不好好享受你的际遇,把它当成一次愉悦的行走呢?”

钱程看着智华禅师的眼睛,只觉得那眼中仿佛有着一种莫名的令人安定的东西,刹那之间,她释然了:是啊,周庄梦蝶,蝶梦周庄,说不定明天她就会醒过来,何不好好享受这段奇妙的旅程?

“多谢大师点拨。”钱程终于诚心诚意地向他鞠了一躬。

“是施主心有慧根,贫僧有件佛器,赠与施主。”智华禅师从怀中摸出一串手珠,递给了钱程,钱程又惊又喜,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只见那木珠都是用紫檀木雕成,上面刻着一些经文,最中间是一颗紫色的晶状珠子,散发着幽幽的浅光。

“大师,我有难的时候冲着它喊一声,你会不会现身救我?”钱程忽然异想天开地问。

智华禅师失笑道:“贫僧只是一个普通的修行僧侣,只怕要让施主失望了。”

“不失望不失望,这想必是很贵重的东西,陛下,你看看……”钱程把紫檀珠子套在手上,得意洋洋地在景恒之的面前晃了晃。

只见她的手指纤细修长,那紫檀木套在手腕上,一深一浅,愈发衬得她手腕皓白如雪,让人心神微漾。

景恒之忽然有种想要握住眼前这双手的**,他敛了敛心神,淡淡地说:“你可收好了,此物价值连城。”

此话一出,钱程便一直坐立难安。出了千华寺的大门之后,她一会儿把手珠放进怀里,一会儿套在左手,一会儿又套在右手……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些一瘸一拐,因为她把一只手护在xiōng前,全神贯注地提防着有没有人来抢她的宝物。

景恒之三人看了一路的笑话,到了行宫门口,景恒之忽然拍了拍脑袋:“钱爱卿,快再把手珠给朕瞧瞧,刚才好像看岔了。”

钱程警惕地看着他,一脸的不甘愿:“陛下什么地方看岔了?”

景恒之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她权衡了片刻,终于把手珠又递了过去,讨好地说:“陛下,本来献给陛下也是应该,只是智华大师所赠,臣万万不敢随意送人。”

景恒之假意端详了片刻:“原来真是看岔了,不是真的紫檀木,下次你要的话,朕去摊上买一大捆来,让你烧着玩。”

钱程顿时傻眼了:“陛……下……你骗我的吧?”

景恒之忍住笑,把那木珠又放回了她的手中:“不过仿的挺真,也值几个钱。”

“值多少?”钱程的目光充满了希冀。

“一二十两银子吧,如果说这是智华大师开过光的,一二百两总也能卖的。”景恒之哈哈大笑着,大步走回了自己的寝殿。

钱程看着手上的珠子,气得不打一处来,冲着景恒之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悻悻地回自己房间去了。这下好了,既然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钱程手也不歪了,腿也不瘸了。这串佛珠带着淡淡的香气,让人神清气爽,连带着晚膳也可口了起来,钱程吃了两碗米饭,摸着滚圆的肚子,决定到行宫四周去散散步。

沿着行宫的外墙,是一条小小的石子路,走了一会儿,钱程依稀听到了哗哗的水声,不由得心中大喜,紧走了几步,只见小径的前面忽然豁然开朗,一片草地落入了她的眼睑,草地旁是一丛丛稀稀拉拉的灌木丛,一条河从远处的群山中流下,到了不远处正碰到一个落差,河水湍急。

钱程惊喜地叫了一声,飞奔到岸边,小心翼翼地拿脚试了试岸边的泥土,找了一块稍稍有些突出的大石头坐了下来。夜空看起来分外的高,成一种几近透明的深蓝色,皎洁的圆月散发着迷人的光芒,湍湍的流水偶尔泛起几缕晶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草木的清香……钱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小曲。

忽然,钱程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警惕地往四处瞧了瞧,厉声喝道:“谁!谁在那里?”

河边的一棵树下,有个yīn影动了动,却没有出声,钱程飞快地跳下了大石头,往那个黑影处走了两步,色厉内荏地说:“这里可是行宫,你要是有什么不轨,我吼一声就有羽林军赶过来把你剁成肉酱……”

那个黑影缓缓地开口了:“在他们来之前,你就先成了肉酱了。”

那声音冷漠,正是裴子余。钱程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走到他身边二三米远的地方,只见裴子余神色漠然,双手负在背后,目光定定地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忧伤,让钱程不由得感到一阵心酸,本能地想要安慰他。“你是不是在想你的表妹?放心吧,她真的会回来的。你要是真喜欢她,就每天不要一直板着脸,对付这种小女孩我最有法子了,过两天我教你两招,保管让你手到擒来……”

裴子余倏地看了过来,那目光凌厉,仿佛能割破她的肌肤。“你好好对我表妹,不然我杀了你!”

钱程一脸的惊愕:“什么意思?我根本不喜欢你那个袁……的表妹好不好?不是你喜欢她吗?”

“一派胡言!你既然把她劝回来,难道还想让她再次出家不成?”裴子余怒道。

“你放心,她不会再想嫁给我了。”钱程急忙解释,“我只喜欢男人,她嫁给我不会幸福的。”

裴子余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忽然摇摇头:“芸怡性子倔犟,不肯轻易改变,你若不是答应她从此好好待她,她怎么可能跟你回来?”

钱程急得汗都出来了,指天盟誓说:“裴将军,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令妹真的已经想明白了,你可千万不要再把令妹塞给我了,我对软绵绵的女人不感兴趣,千真万确喜欢男人,比如象你一样的男子——”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滴溜溜四下转动,寻找着逃生的路线:完了,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讲出来了。

第 20 章

一刹那间,裴子余脸上的神情十分玄妙,惊愕、疑惑、愤怒……旋即又归于冷漠。

钱程赔笑着,有些语无伦次地说:“裴将军你别误会,我对你只是仰慕,万万不会抱着什么龌龊的心思……今夜月明星稀,真是个幽会的好日子……不对,我是说你可以去和你表妹幽会……哎呀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说着,她脚底抹油,正想溜走,却见裴子余一个箭步上前,迅速地朝她的肩膀抓了过来,“你等等——”

钱程大呼不妙,本能中往旁边一侧,却抵不过裴子余如鬼魅般的身影,被他一把抓在肩头;她情急之下,也不管招数,索性无赖地把整个人往裴子余的身上贴了过去,双手在他的xiōng膛上一阵乱摸。

裴子余不由得抖了抖,立刻松开她的肩膀,怒道:“你干什么!松手,好好说话!”

钱程一看奸计得逞,哪里还肯松手,调笑着说:“将军,你的六块腹肌好诱人啊!”

裴子余又惊又怒,急速退了两步,一脚踩空,扑通一声,整个人都掉进了那湍急的河流里。

钱程站在岸边,洋洋得意地说:“裴将军,好好说话,你是不是也仰慕我啊,那我们俩正好凑一对……”

说着说着,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怎么裴子余在水里起伏了两下就没了声音?怎么也不游上来,只会举着双手在水里乱扑腾?

“裴将军你别吓我!你是不是不会游泳?你倒是吭个气啊!”钱程追了两步,声音都变调了。

一瞬间,裴子余咕嘟叫了两声,水面上冒上来一串气泡,顿时,人不见了。钱程不假思索,立刻蹬了鞋子,看准裴子余的位置一下子窜入了水中,三下两下便游到了他的身后,一把拽住了他的后领,用力往上拉。

只是溺水的人身子特别沉,钱程只来得及把他托出水面,却无力再往回游,眼看着就被激流冲到了那落差之处——

“快放开我,你游回去!”裴子余挣扎着,努力张开被水迷糊住了的双眼,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字。

钱程本能地想松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手指颤了颤,却依然始终紧紧地抓着他的衣领,巨大冲击从后背袭来,瞬间有种失重的感觉,旋即,两个人落入了被湍急的河水冲了下来,一会儿落入水中,一会儿又浮出水面,钱程凭着自己的本能,努力地避过那些暗礁和水草,却依然被撞了好几下,差点没晕过去……

不知道过了过久,水流终于缓了下来,钱程拼尽最后的力气,扑腾到了河岸的一块石头上直喘粗气,右腿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低头瞧了瞧,只见裤子已经被划开,血从里面缓缓地渗了出来,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脑袋一阵阵地抽搐,仿佛有针在扎她的太阳穴;肺里仿佛有什么异物进去了一样,她使劲地咳嗽着,终于呛出了一些水来。

身旁的裴子余蠕动了一下,钱程这才回味过来,她还抓着裴子余的衣领,这到了岸上还不把他掐死,赶紧松了收,拍了拍他的脸颊,叫道:“裴将军!裴子余!死了没有?快活一活!”

裴子余的双眸紧闭,脸色发青,没有醒过来的迹象,钱程急了,回想着很久以前学过的急救知识,跳下水来,把裴子余翻了过来,俯卧着,头朝下,然后使劲地按着他的后背。

不一会儿,依稀见到裴子余的嘴角流出水来,钱程心里大喜,扒了扒他的嘴角,扯出来几根水草和几撮泥沙。“裴子余,你快醒醒,”钱程又叫了一声,“你再不醒过来,我就勉为其难给你做人工呼吸了!”

说完,钱程凑近了他,屏息看着他的动静,只见裴子余的眼睫毛微微一动,睁开了眼睛,那眼神褪去了平日的冷漠,带着几许茫然,没有焦距地看着她,让她的心又开始不规则地乱跳了起来。

只可惜,这样的眼神只维持了几秒钟,裴子余迅疾地坐了起来,后退了一些,青白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你想干什么?”他的神色严厉,却因为溺水气虚,声音绵软无力,就好像情人之间的打情骂俏一样。

钱程暗自可惜没有乘他昏迷的时候多吃点豆腐,闻言便嘻嘻一笑:“你猜猜看我刚才干了什么?有本事你来打我啊,你来啊!”

说着,她飞快地趟着水往岸上跑去,跑到一半,腿一软,扑通一声,摔了一个狗啃屎,顿时趴在地上不吭声了。

裴子余却很快恢复了精神,他跳下石头,慢慢地走到钱程身旁,轻轻踢了踢她的屁股:“你怎么了?快起来。”

钱程一声不吭,裴子余看了她一眼,终于发现她的小腿还在流血,不由得吃了一惊,半跪下来沉声说:“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钱程还是不说话,裴子余有些恼了,抓住她的肩膀使劲往外一翻,顿时呆了呆,只见钱程原本黑亮的双眸此时浸满了泪水,仿佛一泓深潭,令人心里忍不住一颤。

“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更何况这么一个小小的伤口。”裴子余压抑下自己心头奇怪的感觉,皱着眉头说。

泪水无声地从钱程的脸颊上流淌下来,弄花了她原本就有些斑驳的脸,她的头发散乱,耳边还有几根水草,看起来既滑稽又有些可爱。

“你还说!这么一个大男人不会游泳,每天吹嘘自己是什么将军、状元的!害得我这么狼狈!要是我的腿瘸了,你养我一辈子!”钱程伤心透了,自从穿越到这个大乾朝之后,不仅没有名利双收、美男在抱,反而时时处处倒霉。

裴子余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旋即便消失不见。他把自己的衣衫下摆撕下一块,帮她清理了伤口,又包扎了起来,动作娴熟自如。

钱程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停止了哽咽,有些发呆。半晌,她忍不住问:“我这算是对你有救命之恩吧?”

裴子余抬起头看着她,眼神又有些冷厉了起来:“你想要挟我做什么?”

钱程顿时把后一句“以身相报”咽进了肚子里,悻悻地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一阵夜风吹来,钱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湿漉漉的衣服披在身在,此时好像冰块一样。裴子余自幼修习内家武功,真气流转,倒不觉得寒冷,见她哆哆嗦嗦的模样,说:“你等等,我去弄堆火来烤烤衣服。”

说着,他便朝山上疾步而去,不一会儿便闪进树丛中不见了踪影。钱程这才注意起四周来,只见河岸两边除了她脚下的一块大草甸,都是些灌木丛和树林,黑影曈曈,看起来十分yīn森可怖的模样。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叫了起来:“裴子余,你快点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树林里才传来裴子余的声音:“我知道!”

树林里的飞鸟扑棱棱地蹿了出来,钱程一阵毛骨悚然,警惕地看着四周,生怕有景恒之说的那种黑熊。“裴子余,我有点害怕!”她继续大叫,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胆小鬼!”又过了好一会儿,裴子余才应了一声。

“我的腿好痛!我要回行宫!”钱程悲从中来,固执地大叫着。

裴子余终于气喘吁吁地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抱着一大堆树枝和杂草扔到她面前,冷冷地说:“那不如你游回去?”

钱程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整个人缩成一团,不吭声了。

裴子余有些着急,从靴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找了一块石头,敲击了好几次,终于引来了火星。火光在树枝上蹭地窜了起来,光影斑驳,顿时四周yīn森的味道去掉了好多。

钱程顿时觉得身上暖和了起来,紧绷的神经了放松了下来,笑着说:“裴子余,真看不出来,你居然干这个也很得心应手——”

她的语声戛然而止,只见裴子余把湿掉的衣服脱了下来烘烤,上身□着,健美的肌肉仿佛有无尽的力量呼之欲出,一股阳刚之美直冲入她的视线,让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我们行军打仗,时常会有野外露宿的时候,这又有什么稀罕?”裴子余淡淡地说。

钱程摸了摸鼻子,还好,没有丢脸地留鼻血。她定了定神,只觉得脸上发烧,却又舍不得把视线挪开。“你打过仗了?”她随口问。

“你难道以为我这定国大将军的名字是个虚衔不成?”裴子余不悦地说。

钱程诚实地点了点头,她一直以为,裴子余只不过承袭了他的父亲定国公的名号。

“大乾边境其实很不太平,东北有乌恒,北方有鲜卑,西边有乌孙,乌恒和鲜卑曾在太宗帝时就犯过边境,中间我们打过几仗,各有胜负,后来他们自己内乱,便再也不曾骚扰过我们。而乌孙以前是个小部落,渐渐发展强大,这几年已经俨然超过乌恒和鲜卑,他们的首领邬赫逖骁勇善战,把周边所有的部落都收服了,在乌孙境内享受盛名,近年来觊觎我大乾的领土,令人担忧,我曾多次奏请先帝,多加防范,可你却提防着我的兵权,总在先帝面前驳斥我穷兵黩武,欲在大乾燃起战火,让百姓受苦受难。”

裴子余一边缓缓地说着,一边往火堆里添树枝。这是钱程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而且神色平和,再没有讥讽和鄙夷。

“我……以前真的有这么差劲?”钱程恍惚着问。

裴子余看了看她,良久才闷声说:“既然你全都忘了,我再抓着你以前的事情不放,也不是君子所为。从今日起,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吧。”

钱程大喜,笑着说:“将军你这句话就对了,从今往后,我们俩多亲近亲近……”

裴子余打断了她的话,认真地看着她:“你不要误解,我不喜欢男子,我和你不可能成为你说的那种关系。从今往后,只要你不做有害于陛下有害于大乾的事情,你我就是朋友,是那种肝胆相照、两肋插刀的朋友。”

钱程的脸僵了僵,旋即便笑容可掬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裴子余看着她,情不自禁地也露出了笑容,“你还穿着湿衣服干什么?赶快脱了才是!”

第 21 章

脱——衣服?钱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良久才僵笑了两声:“不用,我这样很好,又温暖又凉爽……”好像为了配合她的话,她顿住了,把脸都憋红了也没憋住,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裴子余皱了皱眉头,往她身旁坐了坐:“你小心些,山里的夜风凉入骨髓,要是得了风寒,现在可没人救你。”

钱程拍了拍xiōng膛,大声说:“没事,我身体好着呢。”

裴子余犹豫了片刻,朝着她伸出手去:“握着我的手,我输点真气帮你御御寒。”

钱程心里暗自偷笑,立刻握住了他的手掌,只觉得一股暖流直透心底。裴子余的手掌十分干燥,手心有着粗糙的老茧,想必是练剑时留下的。钱程忍不住偷偷摩挲了几下,心中微微荡漾。

“你的手怎么这么滑嫩?平时都偷懒了吧?怪不得把自己的武功忘得一干二净。”裴子余说。

“要武功干嘛?反正又打不过你。”钱程耸耸肩。

“你到底师承何人?我看过你的几场比武,却看不出你的来历。”裴子余凝视着她。

钱程摇摇头:“我忘记了,就连虞太师是我的恩师,也是陛下说了我才知道。”

“连自己是哪里人都忘记了吗?”裴子余的眼中透出怀疑。

“我依稀记得我应该是江南人士,”钱程想了想,模棱两可地说,“我现在特别喜欢江南的物事,应该和江南有着特别深的渊源。”

“江南……”裴子余喃喃自语地说。

“你去过?”钱程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把目光调开,裴子余的健美的身躯仿佛一刀一刀地雕刻上去的,散发着迷人的男性气息,她深怕自己看着看着,就动手动脚。现在好不容易和裴子余缓和了关系,万万不能惹他反感啊。

“是啊,烟雨江南,小桥流水,欣赏几日就可,若让我长住,必要心生厌烦。”裴子余淡淡地说。

钱程嗤笑了一声:“若是你的芸怡妹妹喜欢,你还不得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就算心生厌烦也要忍着。”

“屁颠屁颠?”裴子余疑惑地看着她。

“就是腆着脸,像个跟屁虫一样的啦,”钱程解释说,不过看着裴子余冷漠的脸,实在很难想象出他屁颠的模样,不由得又咯咯笑了,“以前我们那里追女子的招数,你可能不适合。”

“怪不得芸怡会喜欢你。”裴子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伤感,“我太无趣了。”

钱程顿时精神一振,笑嘻嘻地说:“你怎么说这样丧气的话,来来来,喊我一声师傅,我教你几招,保管你把你的芸怡妹妹手到擒来。”

裴子余看她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立刻放开了她的手,冷冷地说:“胡说八道。”

钱程吐了吐舌头,腆着脸往他身旁蹭了蹭,讨好地说:“我开玩笑的啦,别生气,我怎么敢做你师傅。”

裴子余皱了皱眉头,刚想说让她不要再开袁芸怡的玩笑了,却听见钱程滔滔不绝地说开了。

“女孩子嘛,一要哄,二要骗,三要不要脸,你们男女有防,平日里见的面少之又少,自然更要抓住每一次机会。”

“一见面就要甜言蜜语,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什么想死你了,一定不能吝啬,就算她表面上说你肉麻,但心里一定乐开了花。”

“偶尔来点意外惊喜啦,什么递递情书,什么深夜幽会,又刺激又有情调,一定会让她终身难忘的。”

“还要弄点小礼物啦,最好是亲手做的,代表着你的一番心意,你不会也没关系,随便叫人做一个,说是你花了几天几夜做的,她一定泪水涟涟。”

“偶尔做个菜给她尝尝,会做菜的男人才有安全感,才顾家。哎呀,我都忘记了,”钱程拍了拍脑袋,“你们这里男人不可能会去烧菜的,那就改成去什么酒楼买点她爱吃的东西……”

裴子余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就是用这些花招骗到芸怡的?”

“这些可是最基本的入门花招,高级的还没让你见到呢。”钱程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继续口若悬河。

“为她包艘船,泛舟湖上,忽然洒出满天的烟火,对她说,每一颗烟火都代表着对她深深的情意……”

“大冬天地为她跳下湖水,捉一尾鱼来,她一定会为你发狂……”

“包下整个,对,上岚酒楼,叫一伙人来唱戏,最关键的时候你亲自上台对她唱曲儿……”

整个山谷里悄寂无声,篝火燃得劈啪作响,衬着钱程连珠炮一般的清脆嗓音,裴子余半懂不懂地听着,篝火把钱程的脸颊晕染上了一层金黄,令他有种错觉,仿佛这样的场景能天长地久一般。良久,他才回过神来,生硬地打断了钱程的话:“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做这种酸溜溜的事情。”

钱程鄙夷地瞧了他一眼:“活该你打光棍到现在。告诉你,哪天你真心想为一个女子做这些事情了,才是真正喜欢上了她,才可以和她过一辈子都不会厌烦。”

“只怕全京城的男人都没有做过这样的傻事,现在还不是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裴子余漠然说。

钱程语塞,暗笑自己怎么和一个古人来争论现代的爱情理念,于是便点头说:“是的,怎么过都是一辈子。不过,以后我喜欢的人一定要为我做这些事情,我才会嫁……哦错了,我才会娶。”

“你到底是男人女人?怎么说起话来都颠三倒四的?”裴子余奇怪地看着她。

钱程宣了一声佛号,双掌合什:“阿弥陀佛,施主何必执着于男女皮相?□,空即是色,男即是女,女即是男。”

火光下,钱程的表情肃穆,俨然一派得道高僧的样子,只是她的眼睛滴溜溜地乱转,灵动无比,却也顿时戳破了她的伪装。裴子余只觉得心头无来由地跳了一跳,蹙着眉头说:“我看见出家人就心里发怵,你别学了。”

钱程讪笑着往他身旁凑了凑:“是不是又想到你的芸怡妹妹了?别伤心了,她眼睛瞎了才会喜欢上以前的我,你放上一百二十个心,她绝对绝对不可能再要嫁给我了。”

裴子余沉默了片刻说:“这样就好,我会为她另择良人的。”

钱程怔了一下,大喜过望:“你不娶她了?那可太好了!”

裴子余看着她越来越凑过来的身体,无奈地说:“你在想什么?”

钱程看着他有些僵直的后背,嘿嘿一笑:“你别慌啊,我只是想问问,你喜欢怎样的女子,我今后也可以帮你留意一二。”

“温婉良善的,善持家,孝父母的。”裴子余想了想说。

钱程顿时有些颓了,挣扎了半天问道:“如果有个女子,十分贪财好色,喜欢大手大脚花钱、喜欢到处乱跑、偶尔说谎骗人、时常吵架打人……”说着,说着,她说不下去了。

“居然有这样的女子?”裴子余难得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钱程看着他,几不可闻地问道:“你有没有可能会喜欢她?”

裴子余轻哼了一声:“莫不是你是假离魂,然后弄出这样一个女子来害我?”

钱程怔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喂,你居然也会开玩笑!我骗你的啦,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

裴子余凝视了她片刻,也笑了起来,顿时把那刀锋雕刻般的冷酷冲淡了许多,有种冰雪初融的暖意,看的钱程呆了一呆。

“以后象田玉一样,叫我子余吧。”裴子余淡淡地说。

钱程骤然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我朋友都叫我阿程,你也叫我阿程吧。”

“阿程,阿程,”裴子余叫了两声,忽然露出疑惑的表情,“这是哪里的方言吗?”

这是以前一起在b市打拼的朋友们叫她的名字,的确是南方一个城市的方言,那里的人叫人都喜欢在名字前面带个阿字。钱程不由得想起了在b市的朋友,神情有些黯然。

“可能是吧,朋友们叫着叫着就叫熟了,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可能再看到他们。”钱程感伤起来。

裴子余目光犀利地瞥了她一眼,旋即又落在了篝火上。

“子余,你说我们消失了这么久,总会有人发现了来找我们吧?”钱程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四周,她不知道刚才和裴子余漂了多久,还找不找得到回去的路。

“这条就是上岚河的上游,就算没人来找我们,沿着这条河也能走回京城。”裴子余往篝火里又加了些树枝,“要不你先睡一会儿。”

钱程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半干了,睡意也隐隐地袭来,她在篝火旁掸了掸,躺下来蜷成一团,说:“辛苦你了,等会你叫我,我来替换你。”

不知道为什么,旁边坐着裴子余,好像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让钱程很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睡得很不安稳,依稀梦见了很多人,以前的老板,自己的父母,还有几个损友,而她自己,却被挂在悬崖的树枝上,下面是万丈深渊,上面却是他们或是嘲弄、或是怜悯、或是爱莫能助的目光,最可恨的就是李明启,在那里捧腹大笑:“阿程啊阿程,这下你可遭了报应了!”

她又惊又怒,却不由自主地朝他伸出手去:“明启,你拉我一把!”

李明启的脸倏地在她眼前放大:“你以后还随便使毒计害人吗?”

钱程气坏了:“我还不是为了你吗?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说着,她使劲地朝他踢了过去,只听得“咔嚓”一声,树枝断了,她急速地往下坠去,惨叫了一声:“明启——救我——”

第 22 章

钱程一下子喘息着从梦中醒来,忽然看见了一张放大了的脸,顿时惊叫了起来,滚了两圈,才看清是裴子余凑在他跟前。

“你干什么?是不是要非礼我!”钱程摸着怦怦乱跳的xiōng口,忿忿地说。

裴子余的脸腾地红了,愠怒地道:“你整日里就知道胡说八道。”

“那你凑我那么近干嘛?”钱程拍了拍身上的泥巴,站了起来,嬉皮笑脸地说,“别不好意思。”

裴子余板着脸,把面前的篝火灭了,看了看天边微亮的曙光,沉声说:“走吧。”

钱程见他恼了,只好作揖说:“子余对不起,我只是开玩笑的,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都不说了。”

裴子余瞟了她一眼,正色说:“我只是看到你脸上有灰,想帮你吹掉。”

“真的?在哪里?”钱程伸手抹了两下,顿时,原本黏在脸上的灰被她抹成了一条条的黑色,煞是滑稽。

裴子余忍不住微微一笑,抬起袖子刚想帮他擦,远处忽然隐隐响起了呼喊声:“裴将军……钱大人……”

钱程又惊又喜,跳起来高声叫道:“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纷乱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响了起来,有人惊喜地叫了起来:“找到裴将军和钱大人了!快去禀告陛下!”

钱程乐不可支,拍了拍裴子余的肩膀:“等我们出去了,我请你好好吃一顿去去晦气,你喜欢含香阁还是上岚酒楼?喂……”她狐疑地眯起了眼睛,“你不会把昨晚的话忘了吧,一出去就把我的救命大恩抛到九霄云外?”

裴子余怔怔地看着她,忽然心里浮上来几丝遗憾:两个人呆在一起聊聊天、烤烤火其实也挺好的。

“喂!你不会真的想反悔吧?我历尽千辛万苦救了你,是你自己说的,要和我尽释前嫌!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要是反悔了,我们到陛下面前评评理去!”钱程生气了。

裴子余回过神来,看着前方急急赶过来的羽林军士兵,最后把目光落在钱程的花脸上,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今后你钱程就是我裴子余的生死与共的好友,绝不反悔。”

钱程终于放下心来,心想:这总算是没白吃苦,现在是好友,以后是什么谁知道?必要徐徐图之。想着想着,她奸笑了起来,伸出双手在空中虚抓了一把慢慢地用力捏了起来。

一旁的士兵都面面相觑,以为这位钱大人在练什么功夫,其中一个上前躬身说:“钱大人请上马,我们都找了你们一夜了,陛下都急坏了。”

钱程自然不信,要不是裴子余在她身边,只怕景恒之立刻把她仍在这深山老林忙不迭地就回宫去了。

其实这里离行宫不远,钱程骑在马上,跟着裴子余,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远远地便看到了行宫的檐角。行宫门口,景恺之正在翘首以盼,看到钱程的模样,总算松了一口气,埋怨说:“你这家伙,可把我们害惨了,一宿都没合眼。”

钱程笑嘻嘻地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放心吧。”

景恺之摇着折扇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那我们俩一起祸害千年。”

裴子余看着两人嘻嘻哈哈、狼狈为奸的模样,忍不住上前一步指着钱程的左侧脸颊说:“阿程,快去洗洗脸。”

钱程伸手又摸了一下,顿时左边脸全黑了:“哪里?没事,就当做个木炭面膜。”

裴子余皱了皱眉头,用衣袖在她脸上抹了一把:“什么面膜?”

钱程嘿嘿一笑:“就是盖在脸上的一种东西,你不懂的啦。”

景恺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喃喃地说:“阿程?我没听错吧?子余,你是那个定国大将军裴子余吗?”

正说着,小安子一溜烟地窜了过来:“钱大人,钱大人陛下召见。”

钱程一听说景恒之要见她,顿时苦了脸,抓起裴子余的衣袖在脸上抹了一把,又整理了一下自己那套烂衣衫,提心吊胆地问:“我这样子,不会惊了圣驾吧?”

景恺之笑着说:“你再不进去,只怕圣驾就要惊了。”

钱程白了他一眼,悻悻地说:“就会幸灾乐祸。”说着,她跟着小安字往景恒之居住的内殿走去。

行宫不比皇宫,没有这么多七弯八绕的地方,不一会儿,钱程就到了景恒之的书房,只见景恒之正拿着一本书,负手在屋子里缓缓地踱步,一见到她,便淡淡地说:“钱爱卿,怎么出去了一个晚上,脸都黑成这样了?莫不是一直在晒月亮不成?”

钱程一时有些摸不清景恒之的意思,小心翼翼地说:“昨晚臣在河边偶遇裴将军,将军不慎掉入水中,臣念及将军同是陛下肱骨之臣,奋勇相救,好不容易才九死一生,救回了裴将军。”

“哦?”景恒之的声调上扬,扬着眉看着她,“那照这么说,朕还要赏你喽?”

一听这个“赏”字,钱程便后脑发麻,赔笑着说,“臣万万不敢,裴将军是国之栋梁,就是拼着臣的性命不要,也要救的,再说了,臣对裴将军万分仰慕,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

景恒之淡淡地说:“那现在你得偿所愿了,我还从来没看见子余主动对人这么亲近过。”

钱程愣了一下:“裴将军对我怎么了?难道是刚才帮我擦了擦脸?陛下你不是在这里吗?怎么看到了?”

她连问了好几句,景恒之淡然的脸骤然有些扭曲,旋即又恢复了正常,yīn森森地说:“把脸擦干净了再来说话!”

一旁的小安子伶俐地出去打了一盆水过来,钱程用手巾绞了水,在脸上仔细地抹了抹,拍马屁说:“陛下的龙水、龙巾、龙盆到底不一样,臣一洗就觉得精神百倍。”

景恒之看了看她的眼睛,点了点头:“爱卿是不是觉得精神疲惫,十分劳顿?”

钱程顿时把头点得象**啄米似的,她骑马骑了半天,又被拉到千华山走了一圈,晚上又在水里折腾了好一会儿,野外睡了一宿,此时恨不得有张床可以让她躺在上面。

“看来爱卿今日十分需要呆在朕的身旁沾点龙气,今日你就陪朕磨墨倒茶吧。”景恒之笑意盎然地说。

钱程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摔倒,可是看着景恒之那张不辨喜怒的脸,只好硬着头皮说:“陛下喜欢臣服侍就好,只怕臣笨手笨脚的……”

“朕喜欢笨手笨脚的。”景恒之淡淡地说。

于是,钱程一个早上被差使得团团转,铺纸、磨墨、沏茶、端点心……期间扯破了数张宣纸,倒翻了一瓶价值千金的松烟徽墨,差点把一方古砚砸了,把滚烫的茶水递给景恒之,让他的嘴角烫起了一个泡……

折腾到最后,钱程筋疲力尽,乘着景恒之召见另外两个大臣的空挡,蹭到了角落里的一张软榻旁,原本只想靠一会儿,没想到靠着靠着就睡着了。

景恒之的眼角扫到了她的模样,不知不觉地,紧绷的脸便放松了下来,三言两语便打发了那两个大臣,慢慢的踱到了钱程的身旁,只见她一只手搭在扶手上,两只脚依然落地,保持着一个起来的姿势,鼻息却十分香甜,嘴角还喃喃地砸吧着,景恒之疑惑地凑近了一听,依稀听到她在念叨:“陛下,我来了,我马上就来……”

景恒之看着看着,心里痒痒的,忽然心里有种**,想要看着她惊跳起来张惶四顾的模样。他清咳了两声,刚想发话,却见小安子探头进来:“陛下,裴将军求见。”

裴子余一进来便看见钱程躺在软榻上,素来冷漠的脸上讶异的表情一闪即逝,他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调,问:“陛下,他怎么躺在这里?”

景恒之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问。“听说你昨晚被他救了?还和他呆了一个晚上?”

裴子余点了点头,思忖了片刻说:“陛下,依臣所见,此人离魂不假,要放在以前,这个奸人怎么敢如此四平八稳地在陛下眼皮底下睡着了?”



恒之凝视着睡得正香的钱程,眉头微微一蹙:“他离魂是真是假且不去说它,可他背后之人到现在还查不出来,实在有些头疼,你昨晚可有什么收获?”

“他一直叫着一个人的名字,”裴子余想了想说。

“李明启?”景恒之问道。

裴子余迅速地看了景恒之一眼:“陛下也听到过?”

景恒之点了点头:“还有什么发现?”

“他让我叫他阿程,他朋友都这么叫他,我依稀记得在哪里听到过这种叫法,好像是哪里的方言。”裴子余说。

景恒之叫了一声,李逸立刻从门外闪身进来。“你立刻去着人彻查,有没有一个叫李明启的人,还有,哪里的方言是叫人喜欢带着一个阿字的。”

李逸应声而去。软榻上的钱程嘟哝了一句,翻了个身,景恒之和裴子余不由得屏息看着她。

“陛下,那块糕……真好吃……我还要……”钱程的声音低了下去,几不可闻。

景恒之看了看案几上的那碟麻酥糕,又看了看她唇边的一点碎屑,微微地笑了。

第 23 章

钱程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书房里居然空无一人,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鬼鬼祟祟地四处看了几下,正想蹿回自己的屋子里去,身后便传来了小安子的叫声:“钱大人!钱大人请留步!”

钱程顿时放慢了脚步,一派闲适的模样:“小安子公公,有何贵干?”

小安子笑容满面地说:“钱大人,陛下说了,要是大人醒了,就请你到行宫外的校场去。”

“校场?我不去了,我浑身酸痛,要去好好歇歇。”钱程婉拒说。

小安子愣了,想必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拒绝过景恒之的口谕,一时之间,他张口结舌。

钱程正要抬腿,忽然想起了什么:“校场?裴将军去了没有?”

小安子呆呆地点了点头。

“你不早说,校场在哪里?你前面带路。”说着,钱程兴冲冲地拍了拍小安子,跟在他身后往外走去。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校场便到了,里面非常热闹,只见没有轮值的羽林军都排成了几个纵队,分列在两边观战,景恒之、景恺之、裴子余三人坐在正中间的看台上,看着校场中间正在比试拳脚的两个人。

只见那两个人谨慎地互相试探了几步,各自手掌中的关节按得咯咯作响。突然,其中一个身材健壮的身形暴长,一拳疾如流星,直奔另一个人面门而去。另一个人短小精悍,将头一侧,稳稳地接住了他的拳头,两拳相撞,彼此一使劲,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对方的手臂传来,两个人都噔噔地后退了几步。顿时,人群中传来了一阵叫好声。

旋即,短小的那个身形剧变,仿佛一匹脱缰的野马,瞬间蹿到另一人面前,高高跃起,身体忽然闪到了另一人的身后,照着他的后颈便是一掌,另一人处变不惊,反而揉身往他怀里一撞,瞬息之间,两个人交手数着,各有损伤。

钱程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只觉得比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任何拳击、武术比赛都要精彩,不由得也鼓掌叫好起来。

台上的的几个人顺着声音看到了钱程,不一会儿,便有人下来把钱程引了上去。

“钱爱卿你醒了?”景恒之看她一脸精神抖擞的模样,不知怎么,觉得有些碍眼。

“承蒙陛下恩典,臣打了个小盹,顿觉精神百倍。”钱程行礼答道,“这是在比武吗?”

“是啊,钱爱卿看了不知道有没有想起了什么?”景恒之的目光炯炯有神,盯着钱程,想从中看出些什么破绽。

钱程摇了摇头,装着一脸懵懂的模样:“陛下,这是不是要身体力行才是?不如让子余和我打一架,说不定我立刻就想起来了。”

裴子余在旁边皱了皱眉头:“你什么都忘了,我怎么和你打?莫不是让我杵在那里被你咬被你打不成?”

钱程嘿嘿一笑,心说:让我摸让我捏就是了。当然,她嘴上只是一本正经地说:“不如等会你留下来,教我射箭如何?”

景恺之在一旁笑眯眯地说:“阿程,射箭我也会,我来教你便是。”

跟在景恒之身后的李逸也忍不住插嘴说:“在下不才,箭术也勉强拿得出手。”

正说着,一旁的锣“哐啷”一声响,下面的比武结束了,二人不分轩轾,一起到驾前见礼,景恒之勉励了几句,吩咐手下的人捧了五百两白银出来,赏给了二人。钱程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喃喃地说:“陛下,你为何不赏他们四季瓜果或是四个美女?”

“那是肱骨之臣才有的待遇。”景恒之瞟了她一眼,淡淡地说。

不一会儿,校场上的羽林军队列整齐地撤走了,整个校场上只剩下了几个人,钱程兴致勃勃地说:“你们都会射箭,不如也来比一比,谁射得最好,陛下就赏他五百两银子。”

景恒之笑着说:“钱爱卿你要比箭比便是,只是这彩头要你来出才行。”

钱程哪里肯干,刚想反悔,只见景恺之忍不住有些手痒,率先跳下看台,从侍卫手中接过弓箭,对着靶心“嗖嗖嗖”连射三箭,箭箭正中靶心,原来这闲散王爷居然也是个好手!

钱程忍不住把手指往嘴中一撮,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大声鼓掌呼喝起来:“恺之,你太厉害了!放在我们那里,一定是个真金十足的高富帅!”

景恺之笑呵呵地冲着他们拱了拱手:“班门弄斧,李逸和子余才是好手,让他们射给你看。”

景恒之朝着李逸点了点头,李逸也翻身下台,飞奔着跨上了一匹马,在场中疾驰起来,等快到靶心的时候,他的箭宛如流星,只听得“噗”的一声,那支箭稳稳地扎进了红心之中;不一会儿,他连骑了三圈,英姿勃发,射了三箭,无一箭落空。

钱程瞬间觉得热血沸腾,真想在手上变出个荧光棒来,朝着李逸挥手致敬。

李逸射完,拨马来到了一旁,裴子余骑着白马从另一侧风驰电掣般地闪了出来,只见他在马上翻飞着,同时弯弓搭箭,连发三箭,那箭俨如闪电一般,后箭追前箭,最后只听得“扑”的一声,只有一支箭落在靶心。

校场上尘土飞扬,马蹄飞溅,裴子余的身影英武帅气,钱程看得简直呆了,半晌才鼓起掌来,用手撑成话筒,大声叫道:“裴子余,我爱你!再来一次——”话音戛然而止,她捂住了嘴巴,僵笑着说,“误会,误会……”

场内所有的人听了都呆了,裴子余站在场地中央,原本冷峻的脸忽然涨得通红,那还没收起来的弓箭调转了过来,手微微发颤,让人担心他会一不留神就会搭箭射了出去。

钱程心里有些着慌,不由得暗自恼恨以前看李明启演唱会的时候老是唯恐天下不乱,以至于把这句话当成了口头禅。她飞速地往景恒之的身旁一缩,探出头来,急急地解释说:“不是这样的,这个我爱你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我可以爱很多很多人,就是很喜欢的那种,哎呀不是的,不是说我爱很多人的意思……”

她越描越黑,众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就连景恺之也长叹了一声,摇着折扇说:“阿程,你真的是风流无双啊,我自愧不如。”

景恒之往旁边退了一步,yīn冷地看着她,半晌才从嘴里吐出一句嘲讽的话来:“那你的意思是,你连朕也爱喽?”

“对,我当然爱陛下,不对,我不爱陛下,错了错了!”钱程身上的冷汗涔涔而来,“这个爱字,乃是我们那里的方言,就是很喜欢一个人的意思,此种喜欢,无关男女之情,只是一种仰慕,对,一种仰慕,我仰慕裴将军,仰慕陛下!”

她一口气说完,急切地看着景恒之,鼻尖上都冒出了细小的汗珠,景恒之凝视了她片刻,笑着说:“原来是这样,钱爱卿怎么急成了这样?仰慕便仰慕了,别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裴将军脸皮薄,只怕要恼了,还不赶紧下去赔不是?”

钱程如释重负,一溜烟地跑下前台,跑到裴子余的马前,拱手作揖说:“子余,我嘴笨舌拙,万万没有调戏你的意思,你千万别见怪。”

裴子余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翻身下马道:“既是朋友,便不必多言。过来,我教你射箭。”

钱程顿时受宠若惊,朝着看台上挥了挥手,跟着裴子余走到离靶台数米远的地方,裴子余虽然冷漠,但教射箭却颇有耐心,示范了好几次步位、拉弓、瞄准,还手把手地和钱程一起拉弓试射了几次。

钱程虽然有心想揩油,只是刚才的事情还让她心有余悸,一时不敢造次,倒是规规矩矩地听了一会儿,然后便豪气千干地说:“你让开,我来试试,这也没什么难的。”

说话间,她推开裴子余,垫了垫手里的弓,只觉得这弓比以前在箭术俱乐部里拿的那把还轻了一些,于是一运气,拉开了弓,却没想到,这弓轻是轻,却没有现代弓箭那么多的瞄准工具,加之重心不易把握,“扑”的一声,那箭歪歪斜斜地往前扑去,还没射到一半,便钻进了泥土里。

看台上响起了一阵笑声,景恺之现学现卖,叫道:“阿程,我爱你!再来一次!”

裴子余皱着眉头道:“你的弓步不够大,弓没有拉满,还有眼,眼要瞄准靶心……”

钱程恼恨地白了看台上的景恺之一眼,又射了一箭,这箭更是离谱,射向半空之中,最后无力地躺在了地上。她心虚地看了看裴子余,见他一脸的无奈,又看了看看台上景恒之讥诮的表情,忽然脑袋发热,手臂忽然好像犹如神助,往后一探,信手拈来了一支箭,一个标准的后马步,弯弓搭箭,弓似满月,箭如流星,往空中射去。

只听得“嗖”的一声,随着一声哀鸣,一只大雁从半空急坠而下,落在了校场里。

校场里一阵静寂,数道目光落在钱程的身上,钱程本能地迎向了景恒之,呆呆地看着这位帝王毫无表情的脸,张嘴分辩:“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良久,景恒之伸手慢慢地学着她的模样拍了两下,这一下下的击掌声仿如重锤击打在她的心上。“钱爱卿好生厉害,朕也忍不住要爱你了。”景恒之语带讥讽,淡淡地说。

第 24 章

钱程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回想着景恒之冰冷的表情,还有裴子余那狐疑的眼神,不觉十分泄气:这么多日子以来的努力,难道要被这犹如神来的一箭弄得付诸东流了不成?

想到这里,她恨恨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叫你莫名其妙地显摆!哪天本大人有危险了你再显摆成不成!你以为你是那个段誉不成!”

她在屋里指东打西地摆弄了一阵,这个身体中的武艺细胞忽然又沉睡了起来,没使出什么绝招,反而差点被椅子绊了一跤,弄得小腿的伤口处一抽一抽得疼。

无奈之下,她在行宫里溜达了两圈,揣着自己口袋里好不容易贪污下来的银子,见到景恒之身边的人就笑容可掬地招呼,尤其是小安子和李逸,她极度心痛地塞给他们一人一张银票,解释了一下在校场上的反常,恳请二人在陛下问及的时候多多美言。

李逸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把银票推了回去,皱着眉头说:“钱大人,陛下圣明,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钱程顺手藏下了银票,拱手说:“李大人铁骨铮铮,佩服佩服。”

“只要钱大人你心中有陛下,心中有大乾,陛下必不会怪罪于你。”李逸犹豫了片刻,安慰她。

“有!我xiōng中满满的都是陛下和大乾,装不下其他东西了。”钱程一脸的凛然。

而小安子则推脱了几下收下了银票,关切地问:“钱大人的腿这是怎么了?”

“一点小伤,无需介怀。”钱程呲了呲牙,一瘸一拐地走了。

翌日,裴子余一早就领着几个人出了行宫接袁芸怡去了,景恒之一行也出了行宫准备回城,钱程正想混在队伍之中,不要去触景恒之的霉头,哪知道小安子一路乐颠颠地跑了过来:“陛下有旨,钱大人你有伤在身,不宜骑马劳累,请到御辇中歇息。”

钱程推脱道:“不必了,多谢陛□恤,一点小伤……”

小安子笑嘻嘻地瞧着她:“钱大人你瞧,陛下正瞅着这里呢,不如我们这就过去,别让陛下久等了?”

钱程硬着头皮挪到了景恒之的御辇前,只见景恒之正微笑着看着她:“钱爱卿受伤了怎么也不说,昨日还射了大雁,真是令朕心疼。”

钱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飞快地跨上马车,躬身行礼:“陛下,只是小腿划伤了一点,不碍事。”

景恒之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下,钱程左看右看,拣了角落里的一个小圆凳坐下了,四下打量了起来。

御辇不愧是君王的座驾,行走得四平八稳,厚重的帘子一放下来,几乎都听不到外面的马蹄声,里面空间宽敞,毛绒绒的地毯,舒适的软榻,车壁上还铺满了绣着金龙的刺绣,看起来富丽堂皇。

景恒之自顾自地拿了一本书看了起来,钱程不敢多说,在圆凳上正襟危坐,双眸却滴溜溜地打转,最后落在了一旁茶几上的一个玉佩上,只见玉佩十分小巧,形状看起来有些眼熟,上面雕了一个盘龙的形状,晶莹剔透,散发着温润的光芒,和玉佩缀在一起的是个小小的绣囊,用金丝线繁杂得绣着各式花纹,看起来十分精致漂亮。钱程看了心喜,忍不住悄悄拿过来把玩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景恒之把目光从书上挪了开来,对着钱程笑了笑:“钱爱卿怎么不说话,和朕在一起这么无趣不成?”

钱程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想说:“臣在思索昨日那神来一箭到底是怎么射出去的,想得人都有些傻了。”

“那钱爱卿有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景恒之淡淡地说。

“只有一个解释,臣虽然离魂,但身体的本能仍在,偶尔情急之下便不受控制,好似熟能生巧一般,把以前的本事顺手就使了出来。昨日臣在陛下面前丢脸,心里着急,便射出了这神来一箭。”钱程的神情有些沮丧。

“原来朕在钱爱卿的心目中居然还有这样的地位,朕心甚喜。”景恒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钱程定定地看着他,眼前的青年帝王眉目清冷,神色自若,仿佛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让她有些想不通,以前的钱程为什么会为了那个不知名的主子,去不自量力地算计这个人?

一开始她和景恒之的相遇,带着几分冷酷暴戾,然而渐渐相处久了,景恒之行事xiōng有千壑、不动如山,善于牵制朝中大臣,对权臣亲贵不偏不倚,注重民生,善选人才,不拘一格,不得不说,景恒之高瞻远瞩、城府极深,假以时日,必定会是一个好皇帝。

有时景恒之虽然yīn险狡诈,对她也诸多冷嘲热讽加以捉弄,但就她这样一个曾经对他痛下杀手的逆臣来说,居然也能勉为其难而用之;而她那个不知名的主子,把她这个马前卒象丢抹布一样丢得远远的,危急时刻居然连个面都不露,任她自生自灭,两下相较,高下立见。

思忖了片刻,钱程心里有了计量:她这个小小的奸佞正需要景恒之这样的一个明君,可以干些无伤大雅的小勾当,不损人又利己。要牢牢地抱住景恒之的大腿,现在这样装糊涂不是办法,须得为两个人的关系动个外科手术,把那块烂在两个人心里的腐肉切除。

“陛下,臣知道陛下一直对臣心有芥蒂,臣以前糊涂,做了许多对不起陛下的事情,听别人含糊说来,臣夜不能寐,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日患上这离魂之症!”

钱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倏地站了起来,往景恒之那里跨了一步,眼里隐隐闪现出一丝泪光:“陛下对臣心存怀疑,臣没有怨言,只是臣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钱程了,现在的钱程已经脱胎换骨,重活一遍,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话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景恒之淡然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站了起来,冲着钱程招了招手,钱程不明所以地走到他面前,微微仰起了头,被动地看着景恒之。

“钱爱卿,你的话,朕自然是信的,只是朕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白。”景恒之微蹙着眉头,有些疑惑地问。

“什么?”钱程的脸和景恒之离得很近,刚好瞧见景恒之的薄唇在她眼前微启,带着一股别样的风情,让她忍不住心里漏跳了一拍。

“你手里拽着朕的荷包做什么?莫不是想要朕表彰你的忠心赏了你不成?”景恒之不紧不慢地说着,把她的左手抓了起来,放在她面前。

绕是钱程的脸皮再厚,此时也涨红了起来,她看着手里的那个玉佩和绣囊,呐呐地说:“这个……臣只是……它实在是太漂亮,臣很喜欢,不知不觉就拿了起来,万万不敢占为己有,臣帮陛下戴上,帮陛下戴上!”

说着,她殷勤地弯下腰,把那个玉佩往景恒之的腰间挂去。景恒之看着她低下的头,雪白的后颈,小巧的耳垂,温热的气息在他腰间萦绕,仿佛慢慢地烫进了他的xiōng口……他顿时后退了一步,差点跌在了软榻上。

钱程愕然抬起脸,鼻尖上微微冒汗:“陛下你怎么了?”

景恒之摄住心神:“不必了,你喜欢你就拿去吧。”

钱程的眼睛骤然一亮,旋即又佯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臣有个玉佩了,君子不夺人所好,陛下的东西,臣怎敢觊觎。”

景恒之定定地看着她,从她的手里接过坠子,慢慢地把它挂在了钱程的腰间,然后退开了几步,打量了片刻,温润的玉佩衬着精致的绣囊,和清秀俊挺的钱程相得益彰。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钱爱卿以后就用这个玉佩吧,别人送的那个可以丢了。”

钱程摸了摸玉佩,心花怒放:“陛下放心,陛下御赐的东西,臣一定寸步不离。”

两个人正说着,突然只觉得御辇有些颠簸了起来,钱程撩开窗帘往外看去,只见外面的官道前方有一片树林,快要临近树林的边缘是一片草甸,草甸有些枯黄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秋海棠,却开得十分妖娆。

钱程高兴地说:“陛下,你看那花这么艳丽,我去摘些来。”说着,她便要掀开门帘,准备下车。

景恒之也随后跟了出来,李逸在车外看了,立刻上前阻止说:“陛下,此处荒郊野岭,小心为上,还是到车内歇息。”

这段官道上不知为何多了些大大小小的石块,队伍的缓缓地停了下来,前方羽林军正在清路。景恒之笑着说:“难得钱爱卿有这个雅兴,走,朕陪你去便是。”

钱程兴冲冲地跳下御辇,忘了左腿的伤口,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幸而景恒之在她手臂上拉了一把。

李逸刚想率人跟过去,景恒之却摇了摇头,朝他使了个眼色。

草甸就在不远处,钱程三步并作两步,站在这一簇簇的秋海棠之间,只见红的、粉的小花瓣重重叠叠,热闹而喜庆,禁不住让她想起从前每逢节庆,公司里里外外都要放上这种小巧的盆景渲染气氛,那时的她从来都不会多看这小花一眼,只会注意那些傲然独立的月季、百合,可如今,这小花却在这陌生的时空给她带来了一丝温情。

想着想着,她摸了摸身上,什么也没找到,只好回头问:“陛下,有没有匕首?我挖一株回家养着。”

景恒之轻哼了一声:“摘一捧回去不就行了,这花小而杂乱,登不了大雅之堂。”

“你不懂啦,陛下你真命天子,自然要喜欢那些高贵的牡丹、冷艳的梅花、瑰丽的玫瑰,这种小花,就留给臣喜欢吧。”钱程随口说。

这语气让景恒之有些不太舒服,他自小就是皇子,如今是九五之尊,下人和大臣从来没有用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和他说过话。

他微怔了片刻,俯身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钱程,看着她趴在地上掘着那颗秋海棠,心里隐隐有种感觉:眼前这个人,虽然有时谄媚有时奉承有时害怕有时惶恐,但内心深处,好像根本没有把他当成那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天子,也没把她自己当成一个要仰人鼻息的臣子。

不一会儿,钱程便连根挖了一株秋海棠,手上全是泥巴,她顺手把匕首往自己靴中一插,快活地说:“陛下,我回去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话音刚落,她只听得背后一阵马蹄嘶鸣声,旋即呼喝声响起,她和景恒之迅速地回头一看:一排带着火苗的利箭直射向御辇,更有好几个黑衣人以身为箭,从一旁的林尖纵向御辇,迎风闪出火折,往御辇扑了过去!

第 25 章

刹那之间,御辇便着了火,火舌迅速地席卷了帘栊,好几个黑衣人虽然被快速反应过来的亲卫队射杀,但这些人看起来好像抱了必死之心,临死前把自己点燃,落在了御辇之上。

小安子十分机灵,一见情势不妙,顿时呼天抢地起来:“陛下,陛下你快出来!”说着,作势要往里冲,只是这火仿佛好像浇了油一般,劈啪作响,前面的马匹顿时受到了惊吓,发狂一般地嘶鸣、狂奔了起来。

李逸和亲卫队慌而不乱,立即分为两队,一队示警,另一队揉身上前,把马缰砍断,惊马乱窜逃走,御辇轰然停住了。李逸正要上前查看,突然,一队黑衣人从前方的树林中悄无声息地杀了出来,足足有一百来号,将整个队伍从中拦腰切断,刀刀狠辣,往亲卫队和御辇直扑而来。

羽林军列成了长队,首尾一时不及来援,中间的方才被惊马一冲,有些乱,一时之间,那些黑衣人如入无人之境。

钱程哪里见过这样的厮杀场面,看着官道上乱成一团,胆战心惊,一把抓住了景恒之,慌乱地说:“陛下,陛下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去躲一躲?”

景恒之瞟了她一眼,刚想说话,有三个黑衣人远远地看到了他们俩,目露精光,飞一样地朝他们扑了过来。

景恒之冷笑一声,刚想迎上去,没想到钱程却大叫一声,拽着他一路狂奔了起来,景恒之一时不防,差点摔倒,怒道:“你干什么!区区毛贼就把你吓成这样?朕的亲卫队难道是□的不成?”

“陛下,你快把你的衣服脱了,你的御辇都烧了,就让那些人以为你死了,就没人来追杀你了,等李逸把他们都剿杀了,你再出来不迟。”钱程边说边跑,气息大乱,那几个黑衣人瞬间便侵到了身后。

景恒之随手捡起了地上的一把钢刀,返身不退反进,一刀往中间那人兜头劈了过去,刀到一半,突然诡异地调转方向,扑的一声刺入了左边一人的手臂,顿时鲜血四溅。

那三人没想到这个天子居然有这般功夫,那个受伤的人退到一旁,从怀里掏出几支飞镖,嘶声叫道:“分攻上下!”

另两人显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刀刀狠毒,景恒之又要提防那人的暗器,顿时落了下风,心里有些着急,四下寻找起钱程的身影来。

钱程躲在一棵树旁,心里暗暗叫苦,远远的羽林军那边还是一团糟,来不及回援;又不敢大叫求援,怕更多的黑衣人赶过来。情急之下,她在那里学着电视里大侠的模样,拳打脚踢,指东打西了一会儿,盼着这个身体就像上次一样,把以前的武艺想起来,却只看到眼前白光一闪,她本能地一低头,一支飞镖擦着她的后背而过,“扑”地扎进了身后的树干,瞬间,那树干被扎到的地方渗出了黑色!

钱程大惊失色,语不成声:“陛……小心!那飞镖上煨了毒!”

话音刚落,景恒之闷哼了一声,手臂上染上了一丝红色,显然是中刀了,钱程整个心都凉了,一闪身,跑进树林不见了。

景恒之又惊又怒,牙齿磨得咯咯作响:居然敢弃主而逃?这么贪生怕死,等他捉到这个奸臣,一定要吊起来抽打一百鞭,让她跪地求饶为止!

一想到这里,他定下神来,凝气一吸,身形飘忽,往树林边急退了两步,佯作要退,那两人齐齐追了过来,景恒之虚晃一下,跪倒从两人的中间穿了过去,顺手又从另一靴子拔出匕首,朝着扔飞镖的那人直射而去,正中那人心窝。

旋即景恒之站了起来,刚想和那两人再战,却觉得手臂上的伤口一阵发麻,顿时心里大骇:那刀上居然也煨毒了!

就在此时,树林里忽然蹿出来了一匹马,瞬间便来到了景恒之面前,钱程在马上朝他伸出手来,急促地说:“走!好汉不吃眼前亏!”

景恒之不假思索,拉住了她的手,飞身上马,转瞬间便穿入了树林。

两个人喘息着飞驰了好一会儿,眼看着身后没了追兵,嘶鸣声和击剑声也听不到了,这才放慢了马速。

钱程颇为得意:“陛下,这次可是我救了你了,救命之恩,你说该拿什么回报我啊?”

景恒之半天没有回答,钱程有些疑惑,用手捅了捅他:“陛下?陛下你别压在臣身上啊,太重了——”

“钱爱卿……朕……有点晕……”景恒之趴在她的耳边,气若游丝地吐出了几个字。

钱程回头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景恒之的脸色有些发青,受伤的手臂肿了起来。她勒住马缰,四下打量,只见前面有座简易的木屋,应该可以歇息片刻。

木屋里只有一张简易的木床,咯吱作响,墙上挂着几只竹篓,早已经爬满了蛛网,一碰便成了一手的竹屑,想来木屋已经废弃了很久。

钱程把景恒之扶到木床上躺好,撕开了伤口处的衣服,只见伤口一寸处呈现出隐隐的青灰色,她撕下布条,在离伤口二三寸远的地方绑了一圈,以防毒素流入心脏,又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俯下身,将唇覆在他的伤口上,用力地吸吮了起来。

景恒之有些晕眩,看着钱程的后脑勺,良久才恍然大悟:眼前这个人正在为他吸毒。从侧面看去,钱程眉头紧皱,睫毛微微颤动,小巧的嘴唇覆在他的肌肤上,脸颊不时地翕动着,不一会儿便从口中吐出一口暗褐色的血来。

渐渐的,手臂的伤口有了一点痛意,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钱程柔软的唇,还有灵活的舌尖,景恒之的心不知不觉地痒了起来,仿佛那舌尖就是一只小钩子,一下一下地挠着他的心肺。

从来没有过的一股酸麻从心底直冲脑海,景恒之不由得大骇,脑中忽然想起来钱程那几个用情至深的故事……他死死地盯着钱程的后脑勺,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用力——

“陛下,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感染了吧?”钱程眼看着吸出来的血已经变得鲜红,刚刚长出了一口气,又胆战心惊了起来。

“不会。”景恒之的脸色十分难看,好像不想和钱程多说话,

钱程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这位九五之尊,也没心思去揣度,劈手开始扒景恒之的衣服。

景恒之差点没惊跳起来,怒道:“大胆!你想干什么?”

钱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陛下,你这身龙袍穿着,不是当那些杀手的活靶子吗?”

景恒之这才清醒过来,恼羞成怒:“朕自己会来,要你动手动脚干什么!”

说着,他忍着痛,三下五除二便把龙袍剥了,扔给了钱程。钱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嘟囔了几句,从怀里掏出景恒之的那把匕首,在地上挖了个坑,把这龙袍埋了起来,又泄愤着使劲把泥土踩实了,踩着踩着,她忽然想到这个样子,不就是好像在踩景恒之一样?便偷偷地乐了。

景恒之的情绪大起大落,加之刚刚中了毒受了伤,顿时有些疲惫了起来,他侧卧在木床上,看着钱程忙碌着,深思有些恍惚,一股浅浅的暖意在四肢百骸慢慢地散了开来……

“陛下,你先睡会儿,我守着,李逸一定会很快就找到我们的。”钱程凑过来说。

景恒之看着她,点了点头:“你就在朕的身旁坐着,不许走开。”

钱程忍不住扑哧一乐:“陛下,你怎么好像小孩子一样,你放心,臣誓死保护陛下。”

景恒之盯着她的眼睛,嘴角露出一抹浅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钱程也有些累了,她坐在地上,把头枕在床沿上,刚巧能看到景恒之的睡颜:那双原本犀利的眸子现在只剩了一条缝,一排浓密的眼睫毛随着呼吸声轻轻起伏着;那张经常吐出刻薄讥讽之语的薄唇紧闭着,透着一层轻红,比她以前看到的那些明星的唇形都要漂亮;那张高高在上的脸现在看起来有些苍白脆弱,令人忍不住生出了一丝保护的**……

钱程倏地惊醒了过来,心扑通扑通乱跳,轻轻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你在想什么?不要命了吗?居然狗胆包天对这个yīn险狡诈的帝王起了什么色心?

木屋外忽然响起了扑棱棱的声音,钱程屏息握住了匕首,惊恐地看着那扇就快掉下来的木门,深怕那些黑衣人从门中蹿出来——突然,她脑中浮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京城的这趟浑水,只怕会越来越浑,景恒之和那个看不见的仇敌,鹿死谁手还不可知,她何不趁着这个机会逃走?口袋里的银两,虽然不足以让她挥霍,但精打细算做点小本经营已经够了。

一想到这里,她浑身发热起来,深深地看着景恒之一眼,自言自语地说:“陛下,你的心思太难猜,十有八/九心底还记恨着我以前做的事情,我这次拼死救你,也算是对得起你了。”

说着,她蹑手蹑脚地站了起来,犹豫片刻,身影在木门间一闪便不见了。

片刻之后,躺在床上的景恒之睁开了眼睛,眼里又是伤心又是愤怒,右手用力地抓在木床上,手下的木头转眼变成了粉末。

第 26 章

钱程站在门口,胆战心惊地四处看看,拉过一匹马,跨了上去,一抖马缰往前跑了起来。

密林里悄寂无声,只听到“得得”的马蹄声。不知怎么,钱程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些发虚,景恒之、裴子余、景恺之、荆田玉的脸交错出现在她面前,还有钱府里的钱多、钱平、韩欢……

“你果然是个逆贼!”

“大人,我一直以为你是忠臣!”

“钱兄,你太让我失望了!”

……

马蹄声渐渐慢了下来,钱程不经意间忽然瞧见了腰间的玉佩,顿时,她的心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景恒之为她戴上玉佩的那个瞬间浮上脑海。

“他其实对我还算不错……”

“不知道那两个黑衣人会不会找到他,如果找到他那就完了。”

“他中的毒不知道要不要紧?不会死人吧?”

她想着想着,一勒马缰,往身后一看,隐隐地还能看见那座小木屋孤零零地伫立在远处。

“钱程,你怎么现在这么容易满足了?顺了这么点东西就想走人了?好歹要能富甲一方了再逃走啊!”

“你一个人逃要是撞上黑衣人了怎么办?还不如跟在景恒之身旁,他还能抵挡一阵。”

……

她好像找到了借口,一拨马头,急匆匆地往来路走去。

木屋里景恒之依然躺在床上,听到响声倏地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半晌才低声问:“你出去了?”

钱程咳嗽了两声,凛然说:“臣去外面查探了一番,要是有黑衣人来了,臣可以把他们引走,这样陛下你就安全了。”

景恒之盯着她,眼神复杂:“钱爱卿果然忠心耿耿,朕心甚慰。”

钱程嘿嘿一笑,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忧了起来:“陛下,你的伤口怎样?这样呆着也不是办法,要是有余毒未清就糟了。”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了马蹄声,钱程吓得面如土色,四处看看,伸手就去拽景恒之,景恒之怒道:“你又要干什么?”

“陛下你还逞什么能,快钻到木床下面去!”钱程心里那个悔啊,刚才走了不就好了,怎么脑袋一发热又回来了!

说着,她七手八脚想把景恒之往床底下塞,自己也往里挤,顿时两个人撞在一起,差点把景恒之的牙给撞歪了。

景恒之正想呵斥,忽然之间,有股浅浅的幽香钻进他的鼻翼,他不由得怔了一怔,只觉得触到的肌肤滑腻柔软,令人心摇神驰。

“陛下你太大了!”钱程塞了半天,也没能把景恒之和自己都弄到床底下,留了大半个屁股在外面,她不由得绝望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说,“你要小一点,变小一点!减肥吧!”

“钱大人!你这是在干什么?”李逸的声音在钱程的耳边响了起来。

这声音犹如天籁,钱程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走了一样,不由得爬了出来,瘫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气,指着李逸恨恨地说:“你怎么才来!算什么贴身侍卫!应该打十个大板!”

李逸率着身后众人呼啦一声跪倒在低声,朗声说:“臣等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景恒之这才把身体从木床下□,狼狈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沉声说:“抓到那些黑衣人了吗?”

“臣惭愧,抓到了八个,六个立刻服毒自尽,幸好还有两个在臣手里,被卸了下巴。”李逸回禀说。

“务必彻查,究竟是何人,敢如此胆大妄为!”景恒之冷冷地说。

钱程看着眼前冷酷的景恒之,忽然觉得,说不定自己回来是个错误。

回到京城,眼看着自己的钱府就在眼前,钱程不由得一阵感慨:才离开三天,这怎么感觉去了三年一样。

钱府门口站着几个仆从,一看见钱程都嚷了起来:“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

钱程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想说话,便见钱多从府里一下子蹿了出来,嘟着嘴说:“大人你可回来了,你不在,府里都死气沉沉的,想死我了。”

钱平也乐呵呵地出现在门口:“大人,我们都想你呢,这三天大家都觉得好生没趣。”

钱程乐了:“我也好生没劲呢,下次你们都和我一起去。”说着,他举步往府里走去,刚进大门便愣了一下,只见韩欢正站在院子里,定定地看着他。

“你怎么也来了?是不是在府里也没劲死了?”钱程看他瘦弱的模样,不觉有些心疼,不免责怪钱平说,“怎么也不帮韩公子补补身子,看他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钱平愣了一下,点头说:“是小人疏忽了,小人这就去喊大夫来给韩公子搭搭脉,冬日进补最有效果了。”

韩欢走到钱程身边,轻声说:“以前我们阁里的人都是这么瘦弱的,要是哪天壮实了,就是把饭碗都砸了。”

钱程心里不由得一酸,鼓励说:“你都是钱府的人了,不要去想以前的事情了,多出去走走,学学骑马射箭,我喜欢你结实一点,省得我不在的时候被人欺负。”

韩欢的眼神有些奇怪,过了一会儿,他浅笑着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从后院传来了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几个女子走了过来,看见钱程都眼睛一亮,一窝蜂地涌到钱程身边。

“大人你可回来了,累吗?奴婢给你捶捶肩。”

“大人有没有给奴婢们带点好吃的好玩的?”

“大人到奴婢房里去坐一会儿吧,妹妹们都让一让。”

……

钱程被她们八只手乱抓一气,左躲右闪,生怕被她们碰到自己的xiōng口,气得大喝一声:“你们统统给我住手!再胡乱撒野立刻上家法!”

四个女子吓了一大跳,面面相觑,噤声退到了一旁,其中一个圆脸的女子眼睛滴溜溜一转,笑着说:“哎呦大人,怎么这么大火气,奴婢给你去取点花茶来败败火来。”说着她就想往里溜走。

“站住!”钱程冷冷地说,“你们进了钱府就要懂钱府的规矩,尊老敬贤,扶长助幼,要是再这么聒噪,我全部都赶出府去,还给陛下。听懂了没有?”

四个女子不情不愿地低下了头,低声应了一声。

“以后你们要是把钱府当家,和和气气的,自然就是我钱程的妹子,有我一口饭吃,就短不了你们;有了好的去处,我自会替你们多加思量。若是觉得委屈,想要求去,也不必藏着掖着,和我提就是,我自会去和陛下商量。总而言之,别把宫里那些骄横刁蛮、争风喝醋的习性带到这里来,要学会自尊自重自爱,懂了没有?”钱程在她们面前来回踱步,威严地说。

几个人嗫嚅了几声,都情不自禁地瞥了那个圆脸女子一眼,点头称是。

钱程心里狐疑,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那个圆脸女子来。“你们回去吧,好好反省反省。”她挥挥手说。

果不其然,那个圆脸女子先动了,另三个女子忙不迭地跟上,转眼走进内院不见了。钱程若有所思的朝钱平招招手:“那第一个女的叫什么?”

“田素素,这几个人里,数她还算乖巧。”钱平走到钱程跟前,耳语说。

“去宫里打听打听她,不过要小心,别让人察觉了。”钱程低声说。

韩欢在一旁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他原本就生的漂亮,这一笑更是有股百花怒放的风情,看的人不由得呆了。“大人,自从你离魂之后,这里就变得好热闹。”

钱程被这笑容闪了一下神,良久才说:“你喜欢清静吗?下次我让她们都不要来吵你。”

“不是,怎么样我都喜欢。”韩欢的神情有些恍惚,“我喜欢呆在你身边,怎样都行。”

钱程顿时有些汗颜,第一次,她为自己占了这个肉身而感到了几丝愧疚,韩欢该有多喜欢以前的那个钱程啊!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已经被现在的钱程掉包,该会多么伤心欲绝啊!

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拍腿,兴奋地说:“有了!韩欢,我上次答应你的事情有着落了!”

“什么事情?”韩欢惊愕地看着她。

钱程附在他的耳边吐出了两个字:“福王!”

韩欢的脸色变了变,惊喜地说:“真的?大人,我这辈子就算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你对我的恩情,我……我下辈子还跟着你!”

钱程听得心里颤了颤,她不敢看韩欢的眼睛,清咳了一声说:“你放心,交给我就是。你只管在府里好好地研究音律,对了,你先进的钱府,那几个人就是你的妹妹,有空了多教教她们音律,说不准以后开铺子了也好去帮忙。”

韩欢有些不敢相信:“大人你一定是在说笑,你真的要让我去开铺子?”

“说笑什么?我都让钱平在看铺了。”钱程笑嘻嘻地说。

“什么铺子?钱兄若是开了,我第一个前来捧场。”一个温润的声音响了起来,钱程回头一看,只见荆田玉站在门口,笑容可掬地看着她。

第 27 章

钱程在院内支起了桌椅,沏上了一壶清茶,摆上些杏仁瓜子,秋风微拂,金桂飘香,一派闲适景象。

“听说这次钱兄立了大功,真是可喜可贺,陛下一定对钱兄刮目相看了。”荆田玉笑吟吟地说。

钱程颇为自得:“荆兄你怎么这么快就听说了?是不是整个京城都传遍了我的英勇事迹?”

钱多在一旁颇有些气愤,忿忿地说:“大人,那些愚民的话你可千万不要去理会,他们狗眼看人低,尽往大人身上泼脏水。”

“什么?他们怎么泼我脏水了?”钱程气得差点跳了起来。

“有的人说大人你卑鄙无耻,一定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然后就谋划着在陛下面前立功;有的说大人你一定是假装离魂,骗取陛下信任,有更大的yīn谋在后面等着陛下;还有的更离谱,说一定是大人你策划的弑君,事迹败露,只好救驾……我立刻冲上去和他们打了一架!”钱多滔滔不绝地说着,丝毫没发现自己主人的脸已经绿了。

荆田玉想要阻止钱多,却来不及了,只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安慰说:“坊间悖论,不必理会。”

钱程强笑一声,那日遇刺时的情景如走马灯一样地在她眼前闪过,抛开她两次想扔下景恒之的事情不说,这次遇袭事出蹊跷,虽然她歪打正着刚巧把景恒之引出御辇,但仍不保被有心人说她对此事早就知情。

荆田玉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忽然把那杯清茶挪到她的面前,又从碟中取了几粒瓜子放入茶中,只见瓜子在水面上漂浮片刻,打了个转,便沉入杯底。“清者自清,就算有污物加诸于身,待沉涤之后,必也能回复原有的清明。”

钱程怔怔地看了片刻,展颜一笑:“多谢荆兄提点。”

气氛一下子轻松愉悦了起来,两个人聊着各自的趣事,笑语晏晏。

“荆兄你不知道,子余的表情有多奇怪,我心里那个得意啊,他也有求着我的一天!”钱程说起在千华庵里的事情,乐不可支。

“钱兄你到底是怎样劝动袁家妹子的?我也很是好奇。”荆田玉的食指在桌上轻叩,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个秘密,谁都不能说,死都不能说。”钱程摇头晃脑地说。

荆田玉好脾气地没有追问,看了看天色,遗憾地说:“钱兄,我该走了,这几日大理寺上下都为了一个案子绞尽脑汁,等这件事了了,我再来和你把酒言欢。”

钱多在一旁插嘴说:“荆大人,是不是那个织女坊的凶杀案?”

钱程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凶杀案?荆兄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看着钱程一脸渴望的表情,荆田玉犹豫了片刻,娓娓道来。

这件凶杀案发生在钱程离京前一天,织女坊主的女儿小秀,许给了福王府管家的儿子,再过半月就要娶亲嫁人,哪知道在失踪了数日之后,被人发现在城北一个荒僻的弄堂里死去,一刀毙命,整个脑袋都快被割掉了。

织女坊主伤心欲绝,大理寺勘探查验后抓住了两个疑凶,一个是小秀的堂兄,据传是为了织女坊的家产,坊主有病,全靠小秀在cāo持织女坊,小秀一死,这家产便可落入他的手中。而另一人则是小秀的邻居——一个二十来岁的打铁匠,他和小秀青梅竹马,当日约小秀私奔,小秀不答应,便狠心杀了小秀。

这件凶杀案在京城坊间被津津乐道,流传出了各种版本,福王府多次派人到大理寺查询案件进展,施压要尽快缉拿真凶。

“二个人都有作案的动机,更有作案的时间,堂兄莫函,整日里游手好闲,是个地痞混混,而打铁匠事发当晚,行踪不明,而搜他屋子的时候,发现他的确打了包裹,一副即将远行的模样。”荆田玉叹了一口气,面色恻然。

“荆大人,京城茶馆里都在谈论这个案子,他们都说打铁匠平日里老实巴交,经常帮衬小秀,不可能是他杀的,十有八/九是她的堂兄干的。”钱多一脸的忿忿。

钱程听着听着,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一闪而过,想了想说:“荆兄,哪天你开堂审案,让我旁听一番,我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荆田玉扬了扬眉,诧异地说:“钱兄莫不是有什么线索?”

钱程皱着眉头思虑了片刻:“一刀毙命,仵作勘探了刀痕没有?”

“钱兄真是好眼力,这正是疑点之处!”荆田玉忍不住击掌惊叹,“仵作勘探了刀痕,发现这一刀切口顺滑,刀锋锐利无比,普通的杀猪刀、菜刀都做不到,而在打铁匠的床下,搜到两把军营中的朴刀,刀痕可以吻合,其中一把也有血迹,可他却无从解释从何处获得此刀,问讯于他,他却只会反反复复地说,不是他杀的,不过他反正也不想活了,令人着实头疼。”

“他真的不想活了?”钱程好奇地问。

荆田玉长叹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那打铁匠一开始被抓还不相信小秀死了,后来一见尸体,整个人好像疯了似的,痛哭流涕,一直说是他害了小秀,令人恻然。”

钱程也唏嘘了一番,约定了翌日到大理寺继续商讨案情,荆田玉便告辞而去。钱程一个人半躺在榻上,翘着脚,喝着茶,嗑着瓜子,正自鸣得意着呢,看门的小厮突然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大人不好了!我们快逃命去吧!”

钱程吓了一大跳:“谁?难道黑衣人来了?”

“不,不是穿着黑衣服的,是裴将军带了一批兵士往钱府杀过来了,大人你快先躲躲!”小厮吓得面如土色。

“胡说八道!躲什么躲,裴将军现在可是欠着本大人一条命呢。”钱程傲然地坐了起来,“来人那,添上一副茶具,等会你们瞧着裴将军给本大人斟茶。”

身旁的下人们都面面相觑,一脸的不信:才这么几天功夫,冤家对头就变成好友了?

果不其然,裴子余远远地便下了马,和手下兵士交待了几句,上前和小厮简洁了打了个招呼,带着身后的一个女子跨进了钱府的大门。

钱程从内院里迎了出来,裴子余冷肃的神情一见到她便柔和了些许,点头说:“阿程,芸怡想来见你一面,我便陪她过来一趟。”

钱程得意地瞥了一眼一旁有些呆滞的钱平和钱多,笑嘻嘻地说:“袁小姐大驾光临,我未能远迎,失敬失敬。”

袁芸怡已经换上了一身金挑线纱裙,披着一身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明眸皓齿,艳丽非凡,她曾经到过钱府好几趟,不由得四下打量起来,半晌才说:“这里有些变样了。”

的确,自从钱程到了这里,把院子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整修了一番,还从吏部顺了一些花草过来,如今的钱府,看起来绿意盎然,就算在萧索的秋季也带了一丝暖意。

钱程挠挠头,招呼说:“来来来,快些请坐,钱多,把我上次叫你晒的桂花茶取点出来。”

钱多终于恢复了机灵的模样,一溜烟地跑去沏茶了。

袁芸怡神情复杂地看了钱程一眼,轻声说:“钱大哥,你的头痛之症好些了没有?以前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吗?”

钱程干笑着说:“估计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袁小姐你多多见谅。”

袁芸怡沉吟片刻,坦率地说:“钱大哥,你上次和我说的事情,我思来想去,还是不信,我们能不能单独谈谈?”

钱程笑嘻嘻地说:“自然可以,谈多少次都行,只要子余不拿剑劈我就行。”

“劈你用得着拿剑吗?”裴子余斜睨了她一眼,顺手接过钱多的茶壶,帮钱程倒了一杯桂花茶。

钱程拿起来喝了一口,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站起来冲着袁芸怡笑了笑:“走,我们到里面说话。”

钱程带着她往里走,原本想去议事厅,转念一想,还是带着她来到了自己的卧室。这个卧室从来没有第二个人进来过,就连钱多也被严厉禁止入内,以前的那个钱程,想必是个心思细腻、谋虑周全的女子,床底下有一些暗格,女人家的一些私密物事都藏在暗格里。钱程也是过了许久才一一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房门一掩上,袁芸怡便凑近了钱程,细细地盯着她上下打量了起来,乘着钱程不注意,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地往钱程的裆下袭去。

钱程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戏谑地说:“袁小姐你可真够大胆,让你表哥知道了,非得揍你一顿不可。”

袁芸怡挣扎了一下,恨声说:“你那日一定是在骗我,你一定动了手脚,说你是个去了势的男子,为了不让我今后痛苦才——”

她的话戛然而止,钱程握着她的手,象上次一样在自己的裆部悬空摸了一圈,她的手下象上次一样空空如也。

袁芸怡惊呼了一声,后退了几步,定定地看着她,忽然眼里闪出泪花,颤声说:“钱大哥,是谁?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袁芸怡悲不自已,哀鸣了几声,泪水滚滚而下。钱程的心里终于浮上来了几丝愧疚和怨怼:这个该死的前身,到底对这个纯情的女子下了什么蛊?害得她现在要这样收拾烂摊子。

“别哭了,以前的事情我虽然都不记得了,但像你这样的一个女子,怨不得我会动心,伤害了你,我一定是迫不得已,也是夜夜辗转反侧不能安眠。”钱程的语声温柔,“从今往后,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姐姐,不对,当成你的哥哥,哎呀,也不对,当成你的亲人,有什么为难的事,尽管来找我。”

袁芸怡哭泣着使劲地点了点头。

“你发的毒誓可千万不能忘,不可和人提及我的事情。”钱程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袁芸怡瞪大眼睛看着她,“身有残疾不能入朝,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会让它烂在我的肚子里。”

钱程送走了红肿着一双眼的袁芸怡和面无表情的裴子余,看着钱府仆从敬佩的目光,身心舒爽,又坐了下来,又开始喝茶嗑瓜子,只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钱平又在院门口叫了起来:“大人,有客来访!”

钱程有些着恼:“访什么访,这还让不让我安生了,就说我睡了、病了,不见不见!”

“钱爱卿这架子,怎么比朕还大啊!”一个yīn测测的声音响了起来。

第 28 章

钱程一下子从软榻上滚了下来,只见景恒之一身便装站在门口,后面跟着的李逸和小安子正笑嘻嘻地看着她呢。

钱程立刻迎上前去,满脸堆笑:“陛下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也好让臣好好把寒舍拾掇拾掇。”

李逸走上前来,从袋中拿出了一株带着泥巴秋海棠:“钱大人,这是你要的东西吗?”

钱程又惊又喜地接了过来:“多谢李大人,咦,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株秋海棠?”

李逸摸了摸陛下,瞥了景恒之一眼,尴尬地说:“这个嘛,我看到了,就拿了过来。”

钱程看了看在一旁佯作无事的景恒之,心里一暖,终于诚心诚意地说:“陛下快坐下歇息,臣帮你沏壶茶暖暖身子。”

景恒之在软榻上坐了下来,看着她亲自忙里忙外地沏了一壶茶出来,小心翼翼地斟上,递到手边,心里颇为受用,呷了一口。

钱程希冀地看着他问:“怎么样?”这是钱府前主人留在卧房里的一罐茶叶,打开来香气四溢,身披茸毫,色泽银白透绿,泡茶之后隐隐带有一股天然的兰花香味,就连钱程这个不爱饮茶的人,也觉得口齿留香。

景恒之回味了片刻,赞道:“醇厚甘爽,香气清高,回味甘甜,钱爱卿从何处得来的珍品?”

“臣都忘记了是从何而来的,陛下喜欢,回宫的时候带走就是。”钱程乐得把这些茶叶做个顺水人情。

君臣两人寒暄了几句,钱程小心翼翼地四下看看,凑到了景恒之耳边低声问:“陛下,那些黑衣人的来历,你查清了没有?”

钱程的气息有些温热,吹在景恒之的耳后,让他不由得有些恍惚,半晌才摄住心神,摇了摇头:“还没有。爱卿有何见解?”

钱程欲言又止,一脸的犹豫。半晌,她叹息了一声说:“陛下,此话一出,臣算是把身家性命都交给陛下了,要是哪天陛下看臣生分了,一定要念在臣拼死相救的份上,给条活路啊。”

这话的前半句让景恒之分外受用,他眯起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着说:“朕怎么会和爱卿生分了?但说无妨。”

钱程又凑到了他的耳边,喁喁细语:“臣觉得此事和福王殿下必定脱不了干系。福王和陛下夺嫡失败,必然怀恨在心,此人看起来心思狠毒、xiōng量狭小,前次陛下扣下了他修缮的银子,又让他把侵占的别庄、良田吐出来,此等为国为民的好事,在他眼里便是陛下欺压兄弟的恶意,他怎能不费尽心机想要咸鱼翻身?”

“等一等!”景恒之怔了一下,“你说朕对他所做的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你真心是这样想的?不是朕趁着父王一走就恶意羞辱福王?”

钱程愕然:“那是自然,这算什么羞辱福王啊?不是杀牛用**刀嘛,圈禁、幽闭、斩首才是彻底的羞辱。这圈地的恶习是得好好治治,福王这个样板弄好了,陛下下一步必定是要彻查京城所有王公贵族的别院和田地,还耕于民,然后是各地的地方官员,这样一来,可以解决很多百姓的耕地问题,解决他们的生计,这还不是为国为民的好事?”

景恒之听得心里五味陈杂,福王的这件事情,他曾经和袁太傅、吴太师等老臣,还有荆田玉、裴子余等心腹文武都商议过,他们都劝他谨慎行事,此令一出,只怕朝中所有的王公贵族都会对他颇有微词,引起动荡,而现今这样一眼看穿他的用心并大力赞扬的,居然是这个曾经的仇敌和奸佞。

他定了定神,嘴角微微一笑:“钱爱卿,朕现在明白了一件事情。”

钱程有些不明所以,问:“什么事情?”

“钱爱卿一定没有别院。”景恒之若有所思地说。

钱程砰地拍了一下桌子,忿忿地说:“是啊,怎么回事,混了这么久居然连个别院都没有……不是,臣忠心耿耿一心为公,自然不会有这种念头!”

“这次爱卿立了大功,朕原本还想着把福王的一座别院赏给你,现在想来,爱卿如此两袖清风,一定弃之如敝屣。”景恒之淡淡地说。

钱程张大了嘴巴,能塞得下一只拳头,半晌她才回过神来,脸憋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不对,陛下,臣,臣很喜欢……”

“喜欢什么?”景恒之戏谑地看着她。

“喜欢陛下赏的东西!”钱程双目放光,热切地看着他,眼里闪过数道金灿灿的光芒。

“那朕赏的四位美人呢?爱卿可喜欢?”景恒之笑嘻嘻地说。

钱程顿时拉下了脸,半天才悻悻地说:“自然也是喜欢的,只是女人太多便好像钱府里每日搭了一台戏,唧唧呱呱吵个不停,今日被臣训了一顿,总算老实了。”

正说话间,韩欢从长廊里走了出来,端着一个盘子,远远地便叫着:“大人,大人你来尝尝我做的汤团,我托了阁里的老板去江南带来的猪油馅——”

走到跟前,韩欢顿时住了口,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威严俊美的男子,呐呐地说:“大人,是我唐突了,我马上就走。”

钱程却毫不在意地接过盘子,殷勤地舀了一个汤团递到景恒之嘴边,“陛下你先尝尝,韩欢素来手巧,一定很好吃。”

韩欢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旋即惶恐地跪下行礼:“草民韩欢,见过陛下。”

景恒之就着钱程的手吃了一个,软滑的糯米和着香甜的芝麻猪油馅,味道的确很好。他轻描淡写地瞟了一眼韩欢,问:“钱爱卿,这就是你的男宠?”

钱程点了点头,也吃了一口汤团,砸吧砸吧嘴,赞叹说:“韩欢,真是香甜,我很喜欢,辛苦你了。”

韩欢心里高兴,浅笑着说:“多谢大人夸赞。”

景恒之看着钱程冲着韩欢笑意盈盈的模样,轻哼了一声说:“韩欢,钱大人乃朝中大臣,你这般留在他的府里,到底有失他的清誉,不如我脱了你的贱籍,赏你些银两,送你回乡如何?”

此语一出,韩欢的脸色顿时变了一变,迅速地瞥了钱程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

钱程也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这样对韩欢倒也是件好事,便询问说:“我看这主意不错,你意下如何?若是族里人不容你,你就自寻个僻静的所在逍遥快活。”

韩欢的眼圈顿时红了,却依然倔犟地仰着脖子,哽声说:“大人,韩欢是大人的人,只要大人还留我一天,我便一日不离大人而去;大人若是厌弃我,我自会寻个清静的所在了此残生,不必如此费心替我打算。”

钱程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厌弃你,你就是我钱府的人,你喜欢呆多久就多久!快起来,别冲撞了陛下。”

不知怎么的,看着这两人,景恒之只觉得心里堵了一块石头一般,一口浊气憋在xiōng口出不来,不由得皱着眉头摆了摆手:“你且退下,朕和钱爱卿还有话说。”

韩欢咬紧了嘴唇,慢慢地站了起来,神色哀戚地看着钱程,却不得不慢慢后退。钱程心中不忍,跟着走了几步,在他耳边宽慰道:“放心,陛下是明君,不会强人所难。”

眼看着韩欢走出了内院,钱程回头喜滋滋地坐回了景恒之的身旁,说:“陛下,臣的魅力无边,只怕韩欢离了臣就活不了了,还是让他在府里呆着吧,臣看着也赏心悦目。”

景恒之冷冷地看着他,忽然点了点头说:“爱卿,朕终于明白,那日你在校场看台上的话是真心话。”

“什么话?”钱程傻呵呵地弄不清楚状况。

“我可以爱很多很多人……”景恒之学着她的话,语气yīn阳怪气,“的确,看起来钱爱卿爱的人实在太多了,朕琢磨着该怎么帮爱卿改改这多情的毛病。”

说着,他凑到了钱程的耳后,吐着气低声缓缓地道,“还有,爱卿喜欢在人耳后说话的这个毛病,朕觉得你也该改改了。”

说着,他倏地站了起来,沉着脸大步往外走去,李逸和小安子颇为同情地看了钱程一眼,忙不迭地跟了出去。

钱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了好一会儿,这才疾走几步赶到门口,喊道:“陛下一路小心,外头凉,多披件斗篷,千万保重龙体!得空了多来臣这里坐坐!”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象酒楼拉客的小二、含香阁留客的老鸨,景恒之在前面听了,板着的脸终于有些崩裂,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恨声骂道:“这个惫懒小人!”

总算送走了景恒之,钱程只觉得好像被人来来回回碾压了几次,身累,心更累。她仰天躺在软榻上,透过桂树树枝,隐约看着天边的浮云,心里仔细盘算着怎样在景恒之面前给福王多泼点脏水……

“大人!”钱平边喊边匆匆走了过来。

钱程一下子捂住了耳朵,恼恨地说:“谁又来了?这都是凑什么热闹全赶到一块儿了,这次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见了,我要睡一会儿。”

“大人,没人拜访,”钱平赔笑着说,“岭南王世子送来了一些药材,说是让大人补脑强身的。”

29 第 28 章

29、第28章

钱程一听有些惊讶,她和那世子从来没有什么交情,就在寿宴上见过一面,怎么还会送药材给她?“什么药材?珍贵的话就留下煮汤喝,普通的就找人送回去,省得欠着人情。”

钱平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这是世子的一片心意,大人你还是去看看吧。”

钱程颇有些不耐烦,跟着钱平来到了议事厅,只见地上放着几袋芝麻、黄豆,还有一篮玉米须和几根草,她的脸顿时绿了,摆手说:“去去去,什么世子啊,分明就是一个小气鬼,赶紧拿到厨房去,看着就心烦。”

钱平赶紧上前一步:“大人,还有两株百年老参,他们另外放在了桌上。”

钱程一看,果然桌上还放了两个红盒子,她拿起来看了看,兴致勃勃地说:“冬令正好进补,拿这个给韩公子补补身子。”

钱平见她毫不在意的样子,忍不住压低声音道:“大人,世子府的人说,让大人多看看、用用世子给的药方,必能想起什么。”

素来端正认真的钱平的表情有些诡异,看得钱程心里突地一怵,眨了眨眼睛,狐疑地道:“药方?什么药方?”

钱平的表情恢复了正常,快得让钱程忍不住怀疑自己眼花了。“大人,这个我也不知道,世子府的人说大人自会知道。”

说着,钱平喊来了几个下人,把那些药材搬走了。

终于没人来打扰了,钱程在府里过了一个悠闲的下午,东转西转,把那株秋海棠种在了自己卧房的窗口下,秋海棠已经有些蔫了,没精打采地趴在地上,钱程又是挖坑又是松土又是浇水,一直也不见它精神起来。

晚膳的时候,钱程兴致勃勃地把一大家子人都凑在了一起,韩欢、四个女人、钱多、钱平、还有两位先生,屋子里顿时熙熙攘攘的,一开始大家还有些拘谨,钱程那是什么人啊,插科打诨,鬼话连篇,不一会儿,屋子里就热闹了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韩欢和那四个女子都磨磨蹭蹭地不肯走,看向钱程的目光都带着一丝渴望,看的钱程心里直发虚,借口尿遁逃回自己的卧房去了。

回到了屋子里,钱程左思右想,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她遗漏了,琢磨了半天,终于一拍脑袋想了起来:药方!那个药方不就是在世子府寿宴的时候给的吗?

她翻找了半天,终于在地上的角落里找到了被揉成一团的药方,找到了这张药方,想必是那天换衣服的时候,随手丢在了地上。她摊开来左看右看,对着烛火照了照,没发现有什么秘密,又拿起来反复读了几遍。

“勿生吃需煮沸后进食:忘忧草干三钱,玉米须三钱,黑芝麻……”她读着读着,忽然怔了一下,勿忘玉黑黄——这难道是一个藏头的药方?如果是藏头的,那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世子和钱程又是什么关系?

钱程做了一夜的噩梦,梦里一会儿景恒之变成了一个黑包公的模样,冷冷地看着她被人按在刑凳上打板子,任由她哭喊求饶也置之不理;一会儿冒出来一个世子模样的人,把满袋的芝麻和黄豆往她身上倒,不一会儿就把她埋在了里面透不过气来。

那种窒息的感觉那么强烈,让她一下子从梦中醒来,天边已经曙光初现。

上朝的时候,钱程的上下眼皮一直打架,不时地用手掩着嘴打哈欠,心不在焉地听着诸位大臣关切景恒之的龙体,关切着昨日的刺客来历。景恒之坐在龙椅上,一脸的莫测高深:“此时朕已经着成李逸彻查,李逸必会给朕一个交待。”

此话一出,钱程心里略略松了一口气,等会儿散朝的时候,去探探李逸的口风,帮福王加油添醋一番,让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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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爱卿昨日莫不是劳思过度?怎么今日看起来神情憔悴?”景恒之扫了她一眼。

“多谢陛下挂牵,昨日被两个人吵了一宿,没睡好。”钱程想起梦中的景恒之和岭南王世子,不由得嘻嘻一笑。

前面的景恺之回过头来,笑着打趣:“莫不是府中的姬妾几日不见钱大人,热情如火,缠着你不放了?”

钱程暧昧地冲他笑笑:“哪里哪里,王爷说的是自己吧,王爷风流无双,臣自然是比不上的。”

“彼此彼此,不分伯仲啦。”景恺之哈哈大笑了起来。

景恒之在上面重重地哼了一声,脸色不愉,钱程识相地住了嘴。

“钱爱卿除了风流,还需得多花时间在吏部公事上,不要每日家长里短,朕的俸银也不是白拿的。”景恒之的语气冷淡,让钱程满心的得意顿时化为乌有,不由得气恨地瞟了一眼身后的田侍郎,咬牙想:是不是你这家伙又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看我回去不给你小鞋子穿!

“陛下,我看钱大人行为不端,的确应该好好反省反省。”一旁有个yīn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钱程一看,居然是福王景裕之,这家伙十天倒有□天是告假的,今天怎么也上朝来了?

“臣愚钝,不知臣何处行为不端了?请福王殿下赐教。”钱程彬彬有礼地问。

“你亵玩小倌、收受贿赂、横加敛财,哪里有一个朝廷命官的样子?”福王的眼睛yīn冷地看着她,仿佛一条吐着信的毒蛇。

钱程笑容可掬地看着他:“福王陛下此言差矣,要说亵玩小倌,臣怎么也比不上福王殿下的神勇,把人都玩死了。”

景裕之的脸忽然涨红了,此事他花了大把的银子才封了青山阁老板的嘴,但仍有不少小道消息传于街头巷尾,以至于以后他找小倌,不得不花大价钱,夹着尾巴遮遮掩掩。

“一派胡言!你敢造谣中伤本王!不要命了不成!”他恶狠狠地盯着钱程,一脸要扑过来的模样。

裴子余往钱程身旁一站,冷冷地说:“福王殿下请自重。”

荆田玉也站到钱程身旁,温言道:“人正不怕影子斜,福王殿下这般羞恼,只怕更要惹人闲话。”

景裕之压根儿没想到这两个人会站出来帮钱程说话,脸上的神情有些扭曲,半天才说:“你们不要被这奸臣迷了眼了!我问你,你此次擅自引陛下下了御辇,把陛下带离亲卫队,以至于陛下涉险,到底是什么居心?”

钱程躲在两个人身后,正在暗自高兴,一听此话,立刻从他们俩中间探出头来:“福王殿下,这昨日你也不在现场,你怎么知道我引陛下下了御辇?”

景裕之语塞,惶然看了一眼景恒之,大声说:“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做的事情,早就有人传了出来,你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钱程反驳说:“福王殿下,你莫不是在军中安插了眼线?你窥探圣意,安的是什么心?打的是什么主意?”

景裕之的脸色发青,把手里的象笏兜头朝着钱程扔了过去:“陛下,臣弟替你除了这个奸佞!居然血口喷人,挑拨臣弟和陛下的关系!”

裴子余眼疾手快,伸手一挡,那块象笏往侧边堪堪擦着钱程的头部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景恺之一把拉住了马上就要冲到钱程身旁的景裕之,连声劝道:“皇兄住手,这是在金銮殿,成何体统!”

景裕之恶狠狠地推了他一下,低声冷笑道:“贱人生的儿子,自然和此种贱人混在一起。”

钱程眼看着景恺之的脸色变得青白,呆呆地怔在原地,不由得怒从心起,一把推开裴子余和荆田玉挡在她面前的身影,扑在景裕之的身上,手脚并用,狠狠地打了他几拳,又恶狠狠地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直到嘴里有了血腥味了才松开,“呸”的一声吐在地上。

“你才是贱人生的儿子!看看你的脸,再贱也没有了!”钱程在他耳边咬牙吐出了几个字。

景裕之吃了亏,嘶吼着往钱程身上扑去,钱程知道自己打他不过,飞快地转身而逃,一边还不忘回头冲他做鬼脸。大臣们纷纷都涌上前去拉景裕之,顿时,朝堂上乱成一团。

龙椅上的景恒之倏地站了起来,冷冷地道:“统统给朕住手!你们这是要造反了不成!”

顿时,朝中的大臣们都噤声退回了原处,景裕之满脸的不甘心,却也不敢再去追赶,只是捂着肩膀大声说:“陛下,你眼看着臣弟受此屈辱吗?皇家颜面何存?此种奸佞,不杖毙不足以摄众!”

钱程心里一凛,有些后怕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往景恒之看了过去,辩解说:“陛下,福王殿下以为他自己是什么身份?难道要臣站在那里被他砸死不成?若是陛下要臣受死,臣自然甘之若饴,可要是福王殿下,那臣万万是不肯的,臣还要留着小命为陛下办事呢。”

都这个时候,还居然要表忠心、拍马屁,最后不忘捅福王一刀!景恒之在上面又好气又好笑,脸上却依然面沉似水:“目无法纪,咆哮金殿,身为福王,不知为百官之表率;身为朝廷重臣,不知礼仪,本该廷杖。”{阅读女频小说,请baidu搜:}

钱程的屁股一麻,顿时想起自己受的五杖廷杖,哀恳地看着景恒之,眼中又露出了小兽般可怜的目光。

景恒之只觉得xiōng口好似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几乎有种立刻把钱程搂进怀里温言抚慰的冲动,他有些慌乱起来,急匆匆地说:“念在事出有因,廷杖暂且记下,福王罚俸五个月,钱程罚俸二个月,今后如有再犯,一并重罚!”

说着,他挥了挥手,示意退朝,一转身便闪入屏风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程子此章威武无比!扁死那个福王!

亲们有没有花花可以来砸一砸威武的小程子捏?咩哈哈!

30、第 28 章

30、第28章

钱程盯着景恒之的背影,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两个月的俸银!这是要她的命不成!

福王悻悻然地一甩袖走了,剩下的大臣们不痛不痒地宽慰了几句也散了。荆田玉拉了拉钱程的衣袖,笑着说:“钱兄你还想留在这里吃午膳不成?你打了福王两拳,又咬了他一口,才被罚了两个月的银子,怎么看都是你合算了。”

“就会动这点小手脚。”裴子余语带责备,“怎么不拿出那天射箭的准头,一个象笏砸他头上。”

钱程气恨地盯着他:“你怎么不砸?你怎么不砸?就会说风凉话!”

景恺之的神情略略恢复了些常色,哂笑道:“阿程,你是不是在心疼那些个银子啊?你帮我打了那个畜生,这些银子哥哥我来出。”

“这怎么使得。”钱程满眼的怒火顿时化为乌有,假惺惺地推却说。

荆田玉也来凑趣:“钱兄手头很紧吗?我府上别的没有,银子倒是很多。”

不知怎的,裴子余听了有些不舒服,沉默了片刻,闷声说:“没出息。”

钱程一听,生怕裴子余误会她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张了张嘴,忍痛看着景恺之和荆田玉,咬牙说:“多谢恺之和荆兄,府里虽然清贫,但还不至于要人周济。”

景恺之看着她忍不住笑了:“阿程你可真是两袖清风、清正廉洁的好官啊。”

“哪里哪里。”钱程谦逊地说。

此话一出,就连裴子余也笑了。

几个人其乐融融,边说边往外面走去,景恺之眼尖,忽然看见了钱程腰间的那个玉佩,不由得怔了一下,问:“阿程,你这是从何而来?”

“陛下赏的。”钱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你看这玉值多少银两?”

景恺之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你别想卖了换银子,会被皇兄砍头的。”

钱程吓了一跳,呐呐地说:“难道这玉佩还有什么典故不成?”

景恺之拿起了自己的腰间的玉佩在钱程眼前晃了晃:“那时有人进贡了一块和田美玉,父王寻了大乾最有名的玉雕师,给我们兄弟几个还有几个王爷子嗣都雕了一个,上面的秀囊是我们各自的母妃亲手一针一针绣的。”

钱程顿时傻了眼了,只觉得腰上好像挂了一个火炉一般,烫得她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这……这我得还给陛下去……”

景恺之点了点头:“你要是不要命了,就去还吧。”

钱程叫苦不迭:“我只是看着它眼熟,顺手多摸了几下而已,这,这可怎么办……”

“眼熟?你在哪里看到过?”景恺之奇了。

钱程拍了拍脑袋,脑子里有什么呼之欲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说话间,几个人走到了东华门外,裴子余要去军营,景恺之要回王府,荆田玉要去大理寺,钱程不想回吏部看田侍郎那个古板脸,忽然想起了那桩杀人案,便兴致勃勃地要和荆田玉一起,于是几个人便约了傍晚上岚酒楼喝酒便分道扬镳。

钱程久慕大理寺的大名,一直以为大理寺一个如何威严、如何yīn森的所在,随着荆田玉到了门口,不免大失所望:这要不说是大理寺,也不过是个普通的衙门而已。正厅正在提审那桩杀人案的几个嫌犯,他们俩从侧门进入,站在屏风的后侧,听着几个嫌犯的回话。

那个打铁匠跪在地上,披头散发,神情呆滞。

“你那朴刀到底从何而来?还有几把?凶器到底藏在何处?”上首坐着一个大理寺正,神情有些颇不耐烦,想来审了这么几天还没有进展,有些浮躁了。

“你们杀了我吧,都是我害了她……”打铁匠喃喃地说,“我该早些和她走的,都是我害了她……”

“你要是想替她偿命,就速速从实招来,本官便可上报刑部,了你心愿!”大理寺正一拍惊堂木,厉声说。

“大人,嫌犯都招了,画个押就是,我那可怜的妻子!可怜你死得好惨!”一旁有人呼天抢地地喊着。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你死得好冤啊!”另一个年纪大的老人也呜呜地抹起了眼泪。

荆田玉悄悄地凑近钱程说:“这个便是那福王府管家的儿子,另一个就是小秀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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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程盯着那个管家的儿子,只见他长得十分白皙,双手骨节分明,眼神轻佻,鄙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打铁匠。一想到他是福王府的人,钱程就气得不打一处来:“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八成是强娶了人家织女坊的千金。”

荆田玉点了点头:“他使计拿了织女坊的地契,逼着小秀和他定了亲,据说原本年初就该成亲的,小秀想了诸多借口,这才拖到了下月。”

“什么?”钱程瞪大了眼睛,“这种欺男霸女的事情你们大理寺怎么不管?”

荆田玉摇头说:“我们只管刑案。”

钱程眼睛滴溜溜一转,忽然道:“荆兄,你倒是问问,那个打铁匠为何没有一早就和小秀私奔?”

荆田玉将那打铁匠提到了一间密室,钱程坐在一旁,仔细地打量着他,只见那打铁匠长得颇为英武,身材魁梧,只是形容憔悴。他听见荆田玉的问话,只是惨然一笑,连连磕头:“大人,你别问了,我左右也是活不了的,你就杀了我去下面陪小秀吧。”

“结案需得人证物证俱全,本案疑点甚多,本官不能草菅人命。”荆田玉淡淡地说。

打铁匠的眼神一窒,伏在地上一语不发。

钱程笑嘻嘻地说:“你叫阿武吧?可惜了,你想下去陪小秀,只怕也不能如愿,刚才那人已经在cāo持了,说是要和小秀配yīn婚,小秀死了也是他们家的媳妇,要入他们家的祖坟,进他们家的族谱。”

“胡说!我们都死了他还要和我抢小秀!他还有没有王法了!”那阿武目眦尽裂,恶狠狠地看着钱程。

“没王法的事情多了去了,你待怎样?有本事你就出息点,替你枉死的心上人解了这屈死的冤案,不然只怕你下去陪了她,也会被她骂一声软骨头!”钱程敛了笑容,厉声说道。

阿武如遭雷击,浑身发颤地坐在地上,忽然嚎啕大哭了起来:“小秀,我真后悔啊!为什么没听你的话,早点和你一起逃走!非要去赚那些银子,现在有银子又有什么用!惹来杀身之祸不说,还累得你也死了!”

钱程奇道:“你去赚什么银子了?”

“我……我被人招募去打兵器了,给了好多银子,”阿武抹了一把眼泪,“只是关在里面,出也出不来,眼看着和小秀约定的日子到了,我就偷了两把刀逃了出来。”

“什么?打兵器?”荆田玉惊呼了一声站了起来。

“是,在一个很远的地方,打了很多,我觉得不对劲,这是犯王法的勾当,就一直想着逃走,”阿武回忆说,“逃回来以后,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心里有些害怕,就急着想和小秀私奔,那天晚上出门的时候,发现一把刀被人偷走了,我也没时间查看,哪里想到,一到河边,就看到小秀倒在血泊里……”

钱程有些失望,谆谆诱导说:“那福王府,有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们干的见不得人的勾当还少吗?我恨不得到yīn曹地府去找阎王爷告状!”阿武咬牙切齿地说。

“你的刀会不会是福王府的人偷的?会不会是福王府的人把你骗去打兵器的?会不会福王府的人栽赃陷害?”钱程绞尽脑汁想替景裕之找点麻烦,“你尽管说,荆大人替你做主!”

荆田玉一把按住了钱程的手,脸色凝重:“钱兄,此事关系重大,且待我见过陛下,再做定论。”

“一件凶杀案还要惊动陛下?”钱程暧昧地笑了,“荆兄,莫不是你这大理寺卿的名号是走后门得来的?”

荆田玉凝视着她,忽而笑了,那笑容仿佛如春风拂面,看得钱程都有些呆了:“钱兄,这次你可立了大功了,说不定那两个月的月俸可以免罚了。”

钱程回到府里,钱平便喜滋滋地迎了上来:“大人,大人你从何处弄来了这么多银子,我们可发大财了。”

“什么银子?”钱程奇怪地跟着钱程来到了议事厅中,只见厅里摆着三个大箱子,里面白花花的银子顿时把她的眼睛都快闪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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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程三步并作两步,扑在箱子上,摸着那一锭锭的白银,语声都变了调:“这,这是哪里来的?”

“这箱是康王府送来的,这箱是荆大人府上送过来的,这一箱是定国将军府上送过来的,对了,康王府上还送了一锭金子来,说是给大人把玩把玩。”钱平乐呵呵地说。

刹那间,钱程只觉得一阵感动涌上心头,景恺之和荆田玉素来和她交好,送些银子倒也没什么,只是那冷漠的裴子余居然也会有这番心意,实在有些意料不到。

看着这些银两,钱程觉得自己好像腰板都粗壮了几圈,咳嗽了几声说:“去,府里每个人都赏一锭,大人我现在是个有钱人了,大家可劲儿地花,别小气了。”

“多谢大人!”钱平高高兴兴地正准备走,忽然钱程的眼神一滞,拿着金子的手一僵:她终于想起来了,为什么会觉得景恒之的玉佩眼熟!

作者有话要说:小程子你这个暴发户!

31、第 28 章

31、第28章

钱程飞快地跑到了卧室,在床头的小盒子里翻找了起来。自穿到这个躯体上来以后,她把所有值钱的小玩意儿都放在这个盒子里,生怕哪天睡梦中穿回去了来不及带走。

乱七八糟的金钗、玉簪、扳指中,那块温润的玉佩分外显眼,样式和景恒之赏她的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的龙换成了一个貔貅,貔貅正张牙舞爪,精神抖擞地看着她。她慢慢地取了出来,抚摸了几下,忽然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似悲凉,似哀伤,似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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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像是她会有的情绪,钱程心里一凛,难道说,就像那神来一箭一样,这个身体对这玉佩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以至于就算魂魄离去,也还会潜意识地想起它?

桌上还摊着上次岭南王世子吴启远赠她的药方,她拿起来读了读,“勿——忘——玉……”难道说,就是指的这块玉佩吗?难道说,那吴启远就是隐藏在她身后的主子?

如果是这样,这个吴启远岂不是太韬光养晦了?他往大乾朝堂塞了钱程这么一个棋子,又指使钱程扶持纨绔皇子景裕之,难道居然狼子野心,想要谋朝篡位不成?

钱程只觉得浑身发凉,这样的话,只怕以前的钱程干了不少谋逆的勾当,随便哪一件拎出来都是掉脑袋的事情,要是哪天暴露,景恒之还可能会原谅她吗?

门口忽然想起了“笃笃”的敲门声,钱程惊了一下,迅速地把那块玉佩往盒子里一丢,盖上了盖子。

“谁?”钱程沉声道。

“大人,你和人约了在上岚酒楼用膳,时辰差不多了。”钱平在门外唤道。

钱程缓缓地打开了门,死死地盯着钱平:钱平依然和往常一样,神色恭谨,端正的脸上带着一抹浅浅的笑容。然而,此时落在钱程眼里,却有些讥讽、嘲弄的味道:是他处理的那个刺杀钱程的刺客,他曾经一力鼓动钱程去世子府赴宴,他对钱程在世子府收到的东西十分在意……

“钱平,我对你怎样?”钱程忽然开口问。

钱平一阵茫然,仿佛不明白钱程为什么要这样问:“大人对小人自然是好的。”

“你说这世上会不会真的有忘恩负义、以德报怨的人?”钱程喃喃地说。

钱平一凛,正色说:“大人何出此言?难道说小人会做出什么对不起大人的事情吗?大人要是不相信小人,就把小人乱棍打死就是!”

钱程盯着他,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怎么一吓就吓进了,心理素质太差,和你开玩笑呢,你怎么会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钱府和我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钱平点了点头,笑着说:“是,小人一早就看好大人,跟着大人,一定能有出息。”

钱程一边举步往外走去,一边问:“哦,钱平你想怎么有出息,说来给大人我听听。”

“小人要求不高,能一直过着象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就行了。”钱平说。

钱程扬了扬眉,颇为不信:“不是要出将入相,光宗耀祖吗?”

“小人心平气和,只想安定下来取个媳妇生个小子,然后帮大人管一辈子的家。”钱平笑着说。

钱程不知道该不该信他,不论是在现代也好,古代也好,口蜜腹剑的人都太多,令人防不胜防。

坐着轿子带着钱多到了上岚酒楼,裴子余和景恺之已经在了,几碟小食,一壶茶水,一付闲聊的做派,两个人却大眼瞪小眼,没话说。一见钱程,景恺之松了一口气,迎上前去,抱怨说:“阿程,你可算来了,和子裴这个冰坨坐在一起,我整个人都要僵了。”

裴子余轻哼了一声道:“你只顾着看窗下的姑娘,哪里有心思和我说话。”

钱程坐了下来,心不在焉地拿起茶盅,仰头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杯,瞅着裴子余直发呆。

“怎么像个傻瓜似的?”裴子余帮他续了茶水,责怪说。

“子余,要是有天我做错了事情,你会不会杀我?”钱程蔫蔫地半靠在椅背上问道。

“你又在动什么歪脑筋?”裴子余皱着眉头。

“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打心底里还在恨我,”钱程悲从中来,拉着景恺之的衣袖说,“恺之,你呢,你会不会杀我?”

“莫不是你快活日子过多了皮痒了不成?我杀你做什么?就算我想杀你,皇兄肯吗?要知道你钱大人现在可是皇兄面前一等一的红人,我们都要靠边站啊。”景恺之一摇折扇,一派翩翩浊公子的模样。{阅读女频小说,请baidu搜:}

“伴君如伴虎,哪天他就要砍我脑袋了,也不就是咔嚓一声的事儿。”钱程愁眉苦脸地说。

“你贪了多少银两?告诉我,我帮你还就是。”裴子余忽然道。

钱程顿时涨红了脸:“一派胡言,我贪了什么银子了,你别听人胡说。”

“那你在愁什么?”裴子余奇道。

“愁的事情多着呢,院子里的秋海棠快死了,陛下送的美人太多了宠幸不过来,管家思春想娶媳妇了,还有就是傻瓜太多了都快被笨死了!”钱程悻悻地白了他一眼,一拍桌子说,“小二,快,上点酒菜,本大人我要一醉方休。”

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荆田玉缓步走了上来,朗声说:“空腹喝酒可不好,钱兄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说着,他身后的书僮把一个食盒放在了桌上,一打开,顿时香气四溢,嘴快地说:“我家大人特意去西桥街排队买来的,那里的甜米酿糕在京城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钱程的肚子正饿得咕咕直叫,捞了一块放在嘴里,只觉得那甜米酿糕又甜又糯,还带着一丝酒味,十分好吃。一块酿糕下肚,钱程的心情顿时大好,笑嘻嘻地说:“荆兄,你这般温柔细心,不知道谁家女子有这个福气做你的夫人。”

“我和田玉相处这么久了,都从没吃到过他亲自排队买来的糕饼,这阿程一来,待遇果然不一样啊。”景恺之边吃边感慨说。

裴子余在一旁纹丝不动,钱程拿了一块逗他:“喂,你别板着一张脸,来,笑一笑,笑了就给你吃。”

裴子余冷冷地看着她,吐出了两个字:“太甜。”

“甜的好吃啊,一直甜到我的心里,有友如此,夫复何求!”钱程摇头晃脑地说。

裴子余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这不是你教我的骗女子的招数吗?怎么田玉用到这里来了?”

席间三个人都呆住了,景恺之一口酿糕喷了出来,糕屑四溅:“子余,子余你莫不是在吃田玉的醋不成?笑死我了!”

荆田玉也忍俊不禁:“钱兄,你还有什么骗女子的招数,一并说来我们学学。”

钱程大窘,忍不住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裴子余一脚:“子余,那是我们俩私底下的话,你怎么就说出来了?”

裴子余一怔,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我知道了,下次不说出来了。这糕饼你喜欢吃,下次我叫人给你多买些来。”

“各种花式的都买一点,我要尝遍大乾京城的美食,万一以后回去了,也可以去吹吹牛皮。”钱程喜滋滋地说。

正说话间,酒菜上来了,三黄**、风味鲈鱼、卤烧凤爪、凤尾鱼翅、佛手金卷……精细入味的菜肴和钱程在现代吃到的有着天壤之别,带着天然的鲜味,令人欲罢不能。

荆田玉十分照顾钱程,添茶夹菜,温言细语,期间说起自己的书法,眉目之间难掩得色:“自从钱兄醍醐灌顶之后,我埋首研习了月余,自觉堪破神韵,不知何时请钱兄到府上一晤,再来指点一二。”

“你书法大成之际,这第一幅字可一定要赠与我。”钱程不放心地叮嘱说。

荆田玉连连点头:“钱兄不嫌弃就好。”

一旁的景恺之颇为吃味,不满地说:“田玉,以前你可都是第一个请我去府上的,怎么这就换人了?”

钱程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恺之你财大气粗,身上的一根汗毛都抵得上我钱府整个宅子,还和我来抢荆兄,要不要脸来着?”

裴子余在一旁看着他们言笑晏晏,心里颇不是滋味,他自小沉默寡淡,沉迷于武学和战术,没几个知心的朋友,下人们怕他,将士们敬他,景恒之器重于他,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象钱程这样,死皮赖脸地磨在他身边,整日里和他胡说八道、插科打诨。

这几日和钱程在一起,他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快活的味儿,只是今日他发现钱程并不是只有他这么一个好友,忽然有种被人……横刀夺爱的感觉。他想了想插嘴说:“你不是要我教你骑马射箭、剑术拳法吗?怎么光说不练?”

钱程尴尬地说:“这不是你以前不理我,我想着法儿亲近你嘛。”

“什么时候来我府上就是,你这幅模样,只怕碰到了贼人就只有挨打的份儿。”裴子余缓缓地说。

“这不有你们嘛,我每天跟着你们,看还有谁敢来打我的主意。”钱程得意洋洋地说。

“谁敢打钱大人的主意?”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几个人站在雅室的门口,为首的一个锦衣蟒带,面带笑容,神情闲适,定定地看着钱程。

作者有话要说:累死醋了,,泣血求花求**血~~

忘记说了,,明天请假一天,亲们不会拍我吧?

32、第 32 章

32、第32章

钱程定睛一瞧,依稀觉得此人十分眼熟,刚想问此人是谁,一旁的荆田玉迎了上去:“怎么这么巧碰上了世子,来来来,一起来喝一杯吧。”

钱程心里一跳,一时之间不知道手脚该往何处放,只是呆呆地看着吴启远,直到景恺之碰了碰她的手臂,这才回过神来,见众人都看着她,不由得呐呐地说:“你们在说什么?我没听见。”

吴启远身后的仆从都露出了忿忿的表情,荆田玉笑着打圆场说:“世子勿要见怪,钱兄今日里去了我们大理寺,审案难免血腥,可能被惊到了。”

吴启远饶有兴趣地说:“荆大人可在审理那桩凶杀案?街头巷尾穿得沸沸扬扬,不知道真凶抓到了没有?”

“田玉,这个案子到现在还没破,你这大理寺卿的名号可真要砸了。”景恺之也笑着搭腔说。

“此案甚是复杂,案中有案,只怕一时半会还破不了。”荆田玉看向钱程,笑着说,“多亏今日钱兄到大理寺帮我,不然只怕我也走入了死胡同了。对了,我从陛下那里回来之后,到福王府去了,钱兄你走得太早,不然可以一起去凑个热闹。”

钱程呆了数秒,一拍桌子,笑嘻嘻地说:“这等好事居然不喊上我?荆兄你要自罚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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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顿时又热络了起来,荆田玉自罚了三杯,几个人坐在一起聊了起来,什么杨尚书家的幺女今日便要出嫁,据说是下嫁一个穷书生;什么外放的地方官要进京述职了,吏部这些日子一定很忙;什么前几日有几家商户跑商去了一趟西域,带来了好些稀罕的东西……

吴启远谈吐斯文,博闻强记,席间谈笑风生,令人如沐春风。闲聊了片刻,他便站了起来:“几位都是人中龙凤,我心景仰,何时有空到世子府一聚,必定扫榻以待。”

说着,他示意身后的仆从为每个人都倒上了一杯酒,一仰脖把自己手中那杯干了:“我先干为敬。”

众人举起了杯,正要喝呢,吴启远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忙不迭地说:“哎呀,瞧我这记性,钱大人患了离魂之症,这酒还是少喝为妙,来,快把钱大人的酒换成清茶。”

一旁的仆从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便把一杯清茶递到了钱程的手里,钱程一脸的感动,却将清茶放在桌上,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多谢世子挂牵,不过我这人命贱,想来老天爷也不肯收我,还是当醉且醉吧。”

吴启远也不以为杵,笑着说:“上次送去的药材不知道钱大人用了没有?据说有些奇效。”

钱程心里一跳,思忖了片刻道:“府上的管家正在筛选,劳烦世子破费了。”

“大人不必客气,有什么需要尽管到世子府来。”吴启远的神色看不出半点可疑之处,起身告辞走了。

景恺之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之中颇带了几分赞叹:“岭南荒蛮之地,居然有如此才俊,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温文尔雅,谦和有礼,世子确是凤表龙姿。”荆田玉点头说。

“他……他的人缘看起来很不错。”钱程喃喃地说。

“是啊,世子行事很有分寸,经常举办些赏春宴、书画赏玩、诗词评选的盛会,即不忘和王公贵族来往,也喜欢和文人骚客品评,可谓是八面玲珑之人。”景恺之说着,看了看钱程面前的茶盅,奇道,“咦,你刚才不是还在喝茶吗?怎么他的茶你碰也不碰?”

“谁知道他会不会在茶里放些什么。”钱程喃喃地道,然后拿起茶盅递给钱多,“去,把它倒了,把杯子还给掌柜的。”

不知怎地,钱多的神情也有些怪异,张了张嘴,嗫嚅了几下,悄无声息地端着茶盅走了。

裴子余定定地看着钱程,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你不喜欢他?为什么?”

钱程挠了挠头,咧开嘴笑了:“糟糕,被你看出来了,会不会得罪世子了?”

裴子余盯着他看了良久,忽尔也微微一笑说:“放心,我也不喜欢他。”

钱程心里一暖,忽然觉得这一团麻一样的现状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用罢晚膳,已经将近戊时,景恺之颇有些意犹未尽,还想着去含香阁风流一下,只是荆田玉颇有些劳累,裴子余不喜烟花之地,钱程也有些心神不属,只好各自散去了。

回府的路上,钱程这才发现钱多一直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一脸的紧张和惶恐,奇怪地问:“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大人,我们赶紧回府去,可别出什么意外才是。”钱多的声音有些打颤。

“会有什么意外?”钱程沉声问道。

“大人,你……我……我好像看到那个世子身后跟着的一个侍从……和……那天想杀你的人很象……”钱多哆哆嗦嗦地说。

钱程愣了一下:“你可看清了?怎么可能,你不是说那刺客死了吗?钱平也说把他埋了起来。”

“是的,的确是死了,小人那时候都探过鼻息了。可那刺客的鼻子我记得很清楚,是鹰钩鼻,鼻梁上还有个突起,和今天那人的鼻子一模一样,大人,会不会那刺客借尸还魂了?”钱多往身后看看,一脸的胆战心惊。{阅读女频小说,请baidu:}

“怎么可能!”钱程冷笑一声,大步往钱府走去,或者,她今晚该好好想想,到底该如何破这个死局!

作者有话要说:倒霉到家了,提前更新看看能不能涨人品,求抚摸,求安慰,~~o(>__

33、第 32 章

33、第32章

一阵秋雨一阵凉,秋意渐浓,天气渐渐地冷了起来。以前在b市,钱程最怕的就是冬季,大街上的美女们经常一双长统丝袜和一件长外套就可以过冬,而她,却两三件毛衣地往身上套,李明启甚至帮她去定做过一套加厚的羽绒服和羽绒裤,不知道这些东西现在都被谁拿走了。

钱程裹着厚厚的冬衣,在庭院里踱来踱去,一会儿叹息,一会儿皱眉,悲春伤秋了好一阵子,钱府的仆从都止不住一阵阵的发怵,纷纷向钱多打听大人这是怎么了。

大门口传来女眷的声音,钱程的头皮一阵发麻:袁芸怡自从得知她胡诌的秘事之后,已经独自来了钱府好几趟了,有时带着点心,有时拉她出去郊外散心。

她暗示了袁芸怡好几回,这样频繁出入钱府,影响她的闺誉,只是这女子自幼便被宠坏了,双眼一瞪:“谁敢乱嚼舌头?要是我以后的夫君连这点雅量都没有,我宁愿独身而终。”

裴子余也拿这个表妹没办法,只好劝慰钱程:“放心,她也就这两天新鲜,我姨母已经在张罗她的婚事,等她嫁人了就好了。”

不一会儿,袁芸怡走入了内院,身旁跟着田素素,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奔着钱程而来。

“钱大哥,你怎么穿成这样?冬季来了你莫不是要裹着棉被出门不成?”袁芸怡笑着说。

田素素走到钱程身边,刚伸出手去想要摸钱程的衣角,被钱程一闪身躲过了,冷冷地说:“好好儿地说话,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田素素眼圈一红,跺着脚说:“我就动手了,就动手了!我只不过想帮你量量身材,你这么怕冷,我帮你缝件貂皮袄子御寒,难道青天白日的,我还能做什么坏事不成。”

美人梨花带雨,我见犹怜。钱程心里有些发虚,只好温言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不耐烦量,你拿件我的袄子去比划一下就成了。”{阅读女频小说,请baidu:}

田素素转嗔为喜,白了她一眼,袁芸怡在一旁看了取笑说:“田姐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丢丢脸。”

钱程进屋拿了自己的一件外衫给田素素,看着这两个女子嬉笑着到后院去了,心里一阵发愁。这田素素,在宫里不叫这个名字,钱平去打听了半天,才知道她原来是景恒之从小的贴身侍女,聪明伶俐,处事泼辣大胆,景恒之登基之后被封为一等宫女,官尚宫,和景恒之感情甚笃。

现如今这官五品的宫女住在钱府的院子了,摸着脚趾头想,也是景恒之不放心她,特地派了一个心腹来监视她的行踪。

袁芸怡如今和她混在一起,会不会一不留神就被这个精明干练的女官套出话去了?想到这里,钱程心里七上八下的,决定哪日旁敲侧击提点一下袁芸怡。

这几夜钱程都在想着对策,每日直到凌晨时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一大早又起来上朝,现在她实在有些犯困,正打算叫钱多弄个手炉来到床上去小睡片刻,钱平喜滋滋地进来回禀:“大人,陛下召见。”

钱程换了朝服,跟着小安子往宫里而去。宫里也已是一派深秋的景色,些许树木的叶子落了,看上去颇觉有些萧瑟。小安子边走边打趣说:“大人怎么看起来好似胖了一圈。”

“这身子愈发没用了,这么怕冷,真不知道以前的冬天是怎么熬过来的。”钱程发愁说。

“大人这一定是体寒体虚之症,去让老中医搭脉试试,吃上几贴补药,包管你又生龙活虎了起来。”小安子笑嘻嘻地说。

一提起中药钱程嘴里就发苦,摇头说:“我可吃不了那个玩意儿,只怕都要呕了出来。”

正说着,走廊里迎面走了了两个女子,被几个宫女簇拥着,一个雍容华贵,一个清丽雅致,大约二十上下,约莫是宫中的嫔妃。

小安子和钱程上前见了礼,正要退走,那个清丽的女子双眸一转,目光落在钱程身上,掩着嘴轻笑道:“这位莫不是就是钱大人?”

钱程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应声说:“下官钱程,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那女子仔细地打量了她几眼:“本宫的耳朵这阵子都被钱大人的名字灌得生茧了,如今一见,果然是翩翩公子,令人赞叹。”

说着她看向身旁那个雍容华贵的女子,笑着说:“姐姐,你看呢?”

那个女子脸色一沉,目光鄙夷,嘴里吐出几个字:“奸佞小人,空有其表。”说完便傲然离去。

清丽女子怔了怔,仿佛想起了什么,冲着钱程歉然一笑,急急地追赶而去。

钱程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顿觉晦气,问道:“小安子,这是哪两位娘娘来着?”

“那位说话的是丽妃,袁太傅的长孙女,另一个是淑妃,是原寿王妃的妹妹,寿王妃死后便被先帝指给陛下。”小安子答道。

“寿王妃的妹妹?”钱程恍然大悟,“怪不得没给我好脸子。”

小安子嘻嘻一笑:“大人不必介意,淑妃娘娘其实很体恤下人,心里良善着呢,和以前的寿王妃一样。”

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太舒服,钱程瞟了小安子一眼,问道:“以前寿王府里的人是不是都恨死我了?恨到什么程度?食我肉寝我皮吗?”

“这个小人可不敢说,钱大人不是把前尘往事都忘了吗?就不要去追问以前的事情了。”小安子笑眯眯地说,“大人我们还是快走吧,不然晚了只怕陛下要派人来寻了。”

在室外走了这么久,一入徵墨阁,钱程便觉得暖意扑面而来。景恒之正在案几上批改奏折,一见她便皱了皱眉头:“外面莫不是下雪了?”

钱程赔笑说:“没有,是臣穿多了。”说着她偷偷瞧了景恒之几眼,试探着问道,“陛下可有什么心事?怎么近来看起来好像有些愁眉不展的模样?”

景恒之的确有些心烦,那日退朝了之后,他辗转反侧了两夜,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自己会对眼前这个人有了异样的感觉?看到她哀恳会心疼,看到她双眸放光会窃喜,看到她和别人嬉笑会烦躁……这么多年来,他潜心国事,对男女之情并不执着,当年的寿王妃温婉可人,两人相敬如宾,但相处之时却从来没有这样或喜或忧、或嗔或怒的情绪。

他不由得扶住了额,咳嗽了两声:“朕这几日有些上火。”

钱程关切地走到他跟前,对着他的脸搜寻了片刻说:“陛下的确上火了,你看鼻尖有个小痘痘,不如每日饮些菊花茶,可以消火。”

景恒之摸了摸鼻尖,不由得恼羞成怒:“什么不好看偏生看到这个,你的脸上呢?难道没有小疙瘩?”

钱程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退到一旁:“果然秋干物燥,臣明日便帮陛下晒点菊花干来。”

景恒之有些尴尬,一本正经地拿起了一本奏折教训说:“你看看,你就是娇生惯养来着,还未入冬就冻成这样,塞外都已经飞雪了,将士们缺衣少食,外面又有乌孙国虎视眈眈,你这样要是去了那里可怎么办?”

“臣又不会去塞外,臣当然想不到。”钱程嘟哝着说。

景恒之叹了一口气,低声说:“父皇那时候听信你的话,以为外面一片太平,裁撤了边防的军需和配制,现如今朕不得不从头开始,令人心烦。”

钱程奇道:“难道那乌孙国敢对我们大乾下手不成?”

“乌孙大部分土地贫瘠,十分缺水,他们以游牧为生,一直想将大乾西北的大片草场收入囊中,边境时常有些小打小闹,那乌孙王表面上对大乾恭顺,经常派些商队到大乾,但边境却时常有些不明的贼人骚扰,朕接到军报,总觉得有些不妥。”景恒之眉头微蹙,他一直提防着钱程,所有的军机大事并不找她商讨,只是这次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

“陛下,难道说你现在这么穷?连边疆将士的衣食都发不出?”钱程愕然瞪大了眼睛,心想:怪不得这么抠门,只会赏些四季瓜果给我。

景恒之这九五之尊的自尊心顿时受到了伤害:“一派胡言,朕只是在想着给将士们加些封赏,你想到哪里去了!”

钱程挠挠头:“也是,陛下的银子要用在刀口上,哪天要是真打仗了,银子还不得哗哗地像流水一样地没了。”

“你知道就好。”景恒之瞥了她一眼,“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这还不简单,”钱程想起了现代那数不尽的民间捐款,盛世藏富于民,这大乾太平了这么多年,八成也是这样。“我们搞个活动,以官府的名义向王公大臣、地方富户发动捐款。”

“捐款?让他们自己掏出银子来给将士们?”景恒之摇摇头,“你让他们捐个官当当他们肯的,把白花花的银子给素不相识的人用,他们怎么肯?”

“发个公告,煽情一些,然后务必要给些甜头,比如说评选各地的十大慈善大户,入选者可以参加当地官府举办的年终盛宴,各地的前三名可以受封进京,觐见天颜,参加皇宫年终盛宴,”钱程拍了拍脑袋,对着这种捞钱的主意,她一秒钟就能冒出一个来,“到时候全大乾前三名还可以和陛下共渡除夕,这样的话,只怕全大乾的富户都要疯了,这银子,就哗哗地流到陛下你的口袋里了。”

景恒之听得目瞪口呆,想了半天才说:“这样的话,朕岂不是成了……成了卖……”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没钱嘛,你总不能又要面子又要里子吧?”钱程摊了摊手。

景恒之站起来踱了几步,思忖道:“这倒是有些可行,待朕再琢磨琢磨。”

钱程眼睛一亮,殷勤地说:“陛下,臣出了这么一个好主意,到时候可别忘了辛苦费。”

景恒之笑了笑,点点头:“放心,朕不会忘记你的。只是爱卿乃肱骨之臣,那些王公大臣和富户都捐了,爱卿一定不会落后吧,朕很想除夕宴和爱卿共渡呢。”

钱程顿时傻了,半晌才义正言辞地拒绝说:“臣是清官,臣两袖清风,银子捐个十几二十两是有的,多了那是没有的!”

景恒之愉快地看着她的表情,故作yīn森地问:“朕怎么听说前几日你府上的银子一箱箱地抬进来?爱卿这不是心里满满的都是大乾和朕吗?朕没有听错吧?”

钱程苦着一张脸说:“好好好,臣捐就是,捐就是。”

此事一了,景恒之立刻心情舒畅,拿着小狼毫批注的速度明显加快,不一会儿,手边如小山般的奏折便少了下去。钱程在一旁无所事事,磨了几下墨,尝了几块小点心,正心痛着自己即将被盘剥的银子,忽然觉得两腿间热了一下,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程子肿么总出状况!这等着你这穿越妹子去安邦定天下呢!(脑抽了吧?定嘛定,,出了事别叫我,我要银子美食和帅哥,我要穿回去!

谢谢lulu、灵、10575817的地雷,唯有潜心码文回馈大家,谢谢!(以后每天更文都在中午12点左右,周五在14点左右,如果其他时间,一般都是某醋在修文)

34、第 32 章

34、第32章

月事这个东西,现代俗称大姨妈。钱程的大姨妈总是到访的出人意料,久而久之,她也不去记日子了,来了就闭门宅在家里二三天,等大姨妈差不多该走的时候再出江湖。那时候一般只有几个密友能找到她,就连她的老板也知道这个时候要离她远一点,省得变成炮灰。

到了古代之后,大姨妈到访过一次,幸而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钱程四处寻找,终于在床下的暗格里发现了几条手工缝制的布条,里面还能塞点纸或棉花,顿时如获至宝。

那两三天,钱程过得提心吊胆,好不容易熬了过去,可万万没想到,这次的大姨妈居然会这么不给面子!怪不得今天一早起来就觉得浑身发冷!她的两股战战,只盼着自己穿的裤子和外套够厚,更盼着景恒之赶紧能放她回家。

“钱爱卿,你来瞧瞧,朕又接到两本弹劾你的奏折。”景恒之忽然抬起头来,啧啧地说。

“陛下圣明,必然不会为妖言所惑。”钱程赔笑着说。

“yīn阳颠倒,罔顾伦常,不能为百官表率……”景恒之念了一句,皱了眉头问道:“爱卿,朕倒是不明白了,这断袖难道真的如此快活不成?”

钱程心里把那些大臣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正色地说:“陛下,那些大臣都是俗世中人,根本不懂也不配懂。感情这东西,对眼了就行了,无关生死,无关性别,说不定有一天,男人和男人也能光明正大地成亲呢。先别说臣是不是个断袖,就算臣是个断袖,于江山于社稷又有什么害处?顶多也就是没有个子嗣,还不为大乾子民省了口粮?”

景恒之沉吟了片刻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朕后宫单薄,至今尚未有子嗣,已被礼部和太后整日里念叨了。”

“陛下你当然和我不一样啦!”钱程咯咯地笑了起来,冲着他挤了挤眼睛,“陛下九五之尊,断个袖尝个鲜是风流,若是想和人白头偕老、举案齐眉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景恒之定定地看着她,冷冷地说:“你不是说无关生死,无关性别吗?那难道不是无关贵贱?若是朕喜欢上了一个人,而他恰恰是个男子,难道爱卿也会如那俗世之人一般,以伦理大纲来拆散我们吗?”

钱程傻了,这个问题太有难度,回答不会吧?这根本不现实。要是回答会吧,景恒之这眼神仿佛能把她吞下肚子去。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支吾着说:“这不是不可能会这样嘛……”

“朕自从上次听了爱卿说的那几个典故之后,还以为爱卿是个性情中人,却原来也不过如此。”景恒之眼含失望,低眉淡淡地说。

景恒之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落寞,钱程看着看着,不由得心里涌上来一阵冲动,她四下看看无人,上前凑近景恒之的耳朵低声说:“陛下你放心,如果真有这么一天,臣一定与你共进退!”

景恒之的神情一变,忽然笑了,他的薄唇微微上翘,带着一股别样的风情,看的钱程不由得呆了一呆。

“好,爱卿的话,朕记在心上了。”

钱程敛了心神,心里暗想:到时候我早就跑没影了,你记在心里也没用啦。“陛下,臣回去盘点盘点,看看能不能挤出些许银子来,要不这就告退了?”她的肚子隐隐有些作痛,心神不宁地说。

景恒之这才看出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疑惑地问:“朕这里挺暖和的,怎么你还冷吗?朕唤太医来给你搭脉。”

“不必不必,”钱程慌忙推拒,“臣只是昨晚没有睡好,回去补个觉就成。”

景恒之站了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钱程,看得钱程浑身都僵硬了起来:这……这不会有什么印子渗出来了吧……这可如何是好……不知道现在逃出宫去有几成成功的几率……是会被砍死还是会被射死……

景恒之抬手碰了碰她的手,眉头一皱:“这么凉,行了,在我这里睡一觉就好,来,小安子,把榻子铺一铺。”

小安子应声而来,问道:“钱大人是喜欢荞麦针头还是木枕还是桂花枕头?”

钱程只觉得股间又热了热,这要是真在这里露了马脚,只怕景恒之立刻就要把她杖毙了不可。“不行啊,臣认床……臣认枕头……”

景恒之淡淡地说:“又不是让你在这里就寝,稍憩片刻而已。”

钱程眼珠四下乱瞟,脑中灵光一现:“陛下,臣和人约好了过了晌午要去青山阁,只怕不好爽约。”

“青山阁是什么地方?”景恒之奇怪地问。

“就是小倌阁,我家韩欢就是从那里出来的。”钱程笑嘻嘻地说。

景恒之沉默了片刻,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她:“原来如此,爱卿怎么不早说,这等大事怎么能爽约呢?”

钱程长舒了一口气,拔腿就往外走,只听得身后景恒之yīn森森地说:“钱爱卿,那就午膳过后在青衫阁见,朕早就想去瞧瞧,到底这断袖是个什么样的玩意儿。”

钱程打了个趔趄,差点没摔倒,看着小安子惊愕的表情和一旁宫女嫌恶的目光,顿时明白:惨了,这奸佞小人的名声算是又落实了一次。

回到钱府,钱程在自己卧房收拾好自己,又小憩了片刻,觉得舒服了好多,刚想起来的时候,便听见了敲门声,田素素的声音软糯地响了起来:“大人,大人怎么不来用午膳?姐妹们托我来瞧瞧大人。”{阅读女频小说,请baidu:}

钱程没有答话,只是屏息看着房门,她想试试,这个田素素敢不敢推门进来,如果她敢,今天就拿这个女子开刀。

田素素敲了半天见里面没有声音,不由得着急起来,使劲地拍打起门来:“大人!大人你没事吧?”

过了好半天,钱程这才慢吞吞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小心地掩上了门,淡淡地说:“怎么急成这样?大人我死不了。”

田素素吓了一跳,嗔怪着说:“大人怎么也不出个声,莫不是在屋子里藏了个天仙不成?”

钱程笑了笑:“那不如素素进去瞧瞧?”

田素素识趣地连连摆手:“我可不敢,连钱管家和韩公子都进不去的地方,我怎么可能进得去?”

“知道就好。”钱程赞许了一声,举步往外走去。

田素素紧步跟上,身子柔弱无骨地往钱程身上靠去:“大人冷吗?晚上不如到我房里来,我帮大人捂捂被子。”

钱程不动声色地往侧边让了让,刚刚避过田素素,却被地上突起的地砖绊了一跤,差点摔倒,幸而田素素扶住了她的腰。

“大人,你的腰好细。“田素素赞道,“我们姐妹几个就好像喝水都要长肉。”

钱程的心一跳,皱着眉头说:“你们几个再折腾,我只怕要瘦成杆子了。”

田素素掩着嘴乐了:“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去了,还以为大人夜夜笙歌呢,谁晓得我家大人居然从来不叫姐妹们伺候,我们可都还是清白的身子。”

钱程一凛,叹了一口气说:“是我误了你们,赶明儿我就和陛下说说,放你们回宫去。”

田素素笑脸一敛:“大人说的什么话,我们既然入了钱府,自然是钱府的人,没有其他念想。我只是心疼,大人这么些日子,房里也没个人嘘寒问暖的,别人都只道大人是个奸臣,家中必是娇妻美妾男宠无数,黄金白银数之不尽,却没想到,也只不过比普通人好上一些而已。”

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滴水不漏,钱程仔细地打量了这个女子片刻,笑着说:“素素,委屈你了。”

田素素摇头笑道:“不委屈,这样的日子过得舒心。大人平日里喜欢吃什么?我也去和韩公子学着点,对了,韩公子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怎么从来不见他到屋里伺候大人?”

“伺候……”钱程险险地将“什么”两个字咽进嘴里,暗地抹了一把冷汗:这个女子要赶紧想法子弄走,不然只怕这府上的秘密都要被她套了走。

“这一阵子我身体不舒服,这种事情,你女孩子人家,也不知道避讳。”钱程教训说,“好好地描红绣花去,以后还能卖点银子,补贴家用。”

说完她留下呆愕的田素素,大步走了。

匆匆用了点午膳,钱程一边遣人去邀景恺之、荆田玉、裴子余作陪,一边往青山阁赶,唯恐景恒之早到了那里,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这下她可就罪孽深重了。

青山阁她还是第一次去,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地方,只见阁楼前已经停着一辆马车了,她急急地往里赶,却发现里面十分冷清,半天才有一个□打着哈欠迎了上来,嘴里还嘟哝着:“邪了门了,今儿个怎么有客人这个时候上门?”

钱程也没在意,只是急促地问:“刚才来的一位公子在哪里?我和他一起的。”{阅读就在,}

“公子这边请。”□无精打采地说。

顺着长廊走了几步,又绕着楼梯到了雅室,□一推门,钱程便看见景恒之一身便装大马金刀地坐在中间,李逸和小安子分站在两旁,一旁有个小倌哭丧着脸站在旁边,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赔笑着解释:“这位公子,阁里的少爷们都要睡到过了晌午才起,公子若是眼界高,只怕还得再等等,不然就算来了也怕伺候不好公子。”

景恒之看着门口的钱程,轻哼了一声:“阿程,你流连花丛这么多年,居然连这件事情都不知道?居然还约我午膳后就到这里来快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觉得,小程子不如一拍龙案,用王八之气侧漏,逼视黄桑:我奏是个女滴!你拿我肿么办吧!!

谢谢miss亲的地雷,么么么

35、第 32 章

35、第32章

钱程被这一声阿程吓了一大跳,看着景恒之有点抽搐的脸,半晌才呐呐地说:“小弟自有了韩欢之后,便甚少踏入此地,一时忘记了,景兄勿怪。”

那男子一听韩欢,顿时恍然大悟,笑呵呵的说:“原来是钱大人,怪不得瞧着眼熟呢,那可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大人快请坐,小人这就去请阁里的红牌出来伺候。”

不一会儿,从门外进来了四个男子,轻红浅绿,身披轻纱,诱人的锁骨若隐若现,身姿仿如弱柳扶风,搁在现代,就是一个个雌雄莫辨的美少年,看得钱程眼睛都快直了起来。

那几个男子浅笑着,一人一边,分别站在了两个人的身边,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拿起茶壶为景恒之斟茶,浅笑着说:“爷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奴叫清风,不知道爷有什么喜好?”

那清风长着一双丹凤眼,眼含风情,身上带着一股浅浅的兰花香,可以算的上是个极品,只是景恒之心里却有些反胃,他不动声色地借着饮茶往旁边靠了靠说:“就来些普通的吧,喝茶聊天就可。”

清风愕然,和另一人对望一眼,娇媚地笑了笑:“爷难道不想尝尝奴的滋味?保管让爷□。”

另一人也掩着嘴笑了:“清风你这般猴急作甚?莫不是看着爷英俊潇洒便动了心不成?奴叫明月,爷别理他,我们先来喝杯酒助助兴。”{阅读女频小说,请baidu:}

明月从小厮手里接过酒壶,倒了一杯酒,往景恒之身上坐了上去,把酒壶递到了他的嘴边:“爷喜欢怎么喝?要不要奴喂你?”

景恒之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往旁边一看,却只见钱程和另两个男子聊得正欢,眉飞色舞,不停地在那两个男子身上动手动脚,不由得怒从心起:难道自己真的只对这个惫懒小人动了心?父皇殡天的时候真该一刀就把他砍了!

“起来。”景恒之沉声说。

明月不明所以,诧异地看着景恒之:“爷莫不是不喜欢饮酒?”

“起来!”景恒之的语调微微拔高,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

明月一颤,立刻站了起来,景恒之沉着脸问道:“阿程,你这是成何体统?怨不得御史台数次弹劾你,你若是再不收敛,只怕连我也保不住你。”

钱程正在亲身体验这古代的美少年和现代的有何区别,这肌肉是不是一般的结实,这睫毛是不是一般的长,这骨骼是不是一般的柔韧……忽然被景恒之一语从美梦中惊醒,呐呐地说:“景兄,你不要扫兴嘛,你不说,我不说,御史台知道什么?抵死不认就是了。”

景恒之冷冷地说:“你尽管试试。”说着,他一甩袖,大步往外走去,边走边听着身后的动静,一个,两个,却一直没有听到钱程的脚步声,他心里把钱程暗自蹂躏了一百遍,发狠地想:他要是不出来,我就把这小倌阁给封了!

急乱的脚步声终于响了起来,钱程气喘吁吁地追了出来:“陛……景兄,景兄你好端端地怎么走了!”

景恒之心里一喜,停下脚步,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舍得出来了?”

钱程一跺脚:“景兄你好歹留下银子再走啊,我可一两银子都没带!”

裴子余赶来的时候,钱程正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青山阁门口,垂头丧气的模样,身后跟着一个龟奴模样的人,一脸的不屑。

一见到裴子余,钱程的眼睛一亮,四下探寻:“咦,怎么就你一个,荆兄和恺之呢?”

远处钱多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大人!荆大人去大理寺办案了,王爷外出未归,都来不了了。”

钱程顿时苦了脸,她可不敢叫裴子余一个人到小倌阁里去,只好留恋地看着一眼身后的青山阁,叹气说:“子余,给点银子。”

从裴子余手里接过银子,钱程把它扔给了身后的那个龟奴,没好气地说:“拿着拿着,大人我像是白玩的人吗?”

那龟奴得了银子,终于乐呵呵地回了。钱程叹气说:“我们走吧,回府去吧。”

裴子余不赞同地看着她:“阿程,你这样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好好地找个女子安定下来吧。”

钱程有些忧郁:“找个女子?难道要我对着她每日卿卿我我,嘘寒问暖,从此了此残生?”

裴子余的心一跳,莫名觉得这样的场景让他不喜,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好说:“找个心仪的女子便是了,你不是说,若是喜欢一个人,便会为她做那些疯狂的事情吗?”

“是啊,只是若是我找个女子,这才是yīn阳颠倒,罔顾伦常了呢。”钱程喃喃自语说。{阅读女频小说,请baidu:}

裴子余没有听清,蹙着眉问:“你念叨些什么?”

钱程又长叹了一声,振作了一下精神,神秘地问道:“子余,你这两天有没有发现,陛下好像有些喜怒无常,是不是他的后宫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精力过旺,内分泌有些失调?”

裴子余摇头说:“你休要胡说,陛下素来临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唯一失态的一次就是寿王妃自尽那一天,他在金銮殿上追杀你。”

钱程打了个寒颤:“难道陛下还在记恨于我?不行,我非得立个大大的功劳不可。”

裴子余正色说:“阿程,陛下不是那种睚眦必报之人,以前怎样不,的是你的现在和以后,只要你不做对不起陛下的事情,我一定会全力帮你在陛下面前说话的。”

钱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暧昧地笑了,凑近他的身边道;“子余,你肯这么帮我,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说着,她生怕裴子余打她,忙不迭地哈哈大笑着逃开了。

她清脆的笑声在空中回荡,神情狡黠而跳脱,裴子余失神地看着她,忽然发现自己心如擂鼓。

钱程可不知道她吹皱了裴将军的一池春水,下午闲来无事,终于去吏部露了个脸,田侍郎照例在勤奋工作,案间的文牍仿佛永远也没有少下来的一天,曲侍郎和吴朗中自然也不甘落后,干的少了就意味着手中的权利被分走了。

钱程到各个部门兜了一圈,慰问了几句,田侍郎拿了一堆今冬进京述职的地方官员名单、考绩让钱程过目。“这个需呈陛下御览,请大人过目。”

钱程粗粗地翻了一翻,忽然发现了其中一页是岭南王的。她颇有些惊奇,却又不好在田侍郎面前表现出来,思忖了片刻,笑着说:“看来这次世子可以和家人团聚两天了。”

田侍郎摇头说:“我看不见得,岭南路途遥远,历代天子都特许岭南王委派手下的官员代替入京述职,只怕这次也不例外。”

“就算舟车劳顿,也该偶尔进京来探望一下世子嘛,”钱程啧啧地叹道,“下次吏部可以发张请柬,邀岭南王来京瞧瞧,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

田侍郎一时摸不清钱程心里的想法,为难地说:“这……这不如大人问问陛下的意思看看?”

钱程和他相处久了,也不免喜欢逗逗这个板正严肃的田侍郎:“还是田侍郎去问吧,陛下听了必然赞赏你思虑周到。”

田侍郎只觉得额头的汗都快出来了:“大人别拿小人开玩笑了,这件事要是大人和陛下提,那是思虑周到,要是小人提出来,只怕陛下要疑心小人结党营私,私下里不知得了岭南王的什么好处。”

钱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着说:“好了,我和你开玩笑呢,这事你就别管了。”

傍晚的时候,钱程稍稍饮了点小酒,这酒是田素素自己酿的,据说是从一个西域的商人那里听来的,采了新鲜的葡萄发酵而成,味道酸中带甜,钱府的人都很喜欢喝。

钱程自然知道,这就是现代葡萄酒的前身,美容养颜,养生活血,她也很喜欢饮上一小盅,还偶尔让钱多取上一小罐给街坊邻居和几个好友送过几回。钱多一开始挺不乐意的:“大人,我们府里都喝不够,你就让我们喝那么一点点。”

钱程训道:“喝什么!酒多误事,再说了,这是放长线钓大鱼,我教你的话都说了没有?”

钱多有些茫然:“说了,这是古法秘制的名酒,喝了强身健体,大人你好不容易才得来的。”

“这就行了,”钱程得意洋洋,盘算了一会儿,“等明年多酿些酒去卖,卖它一百两一小罐,素素,干的不错。”

田素素自幼长在王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物,不由得瞠目结舌。

这晚钱程睡得有些熟,做了好多梦,梦里没有了红彤彤的百元大钞和豪宅,换上了白花花的银子象雨点一样砸在她身上,奇怪的是,她一点儿也不痛,瞬间就埋在了银子堆里,只露出了一个头。

“陛下!快拉我一把!”她忽然看见了景恒之站在一旁。

“你这么喜欢银子,就和它们永远呆在一起吧。”景恒之笑眯眯地说。

她慌忙分辩说:“不是的,我最喜欢的自然不是这种俗物,我最喜欢陛下,最喜欢子余,最喜欢荆兄,还有恺之……”

景恒之的脸忽然有些狰狞:“不行,只能最喜欢一件!”

钱程一急就急醒了,茫然了半天:怎么自己居然会梦见景恒之?

她百思不得其解,正想翻身再睡个回笼觉,忽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屋子里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陛下你太狠心了,居然把小程子留在小倌阁抵债!

谁来了?我猜我猜我猜猜猜!

谢谢蚊香亲的地雷,么么么

36 第 32 章

36、第32章

钱程的屋门每次睡觉前都是锁着的,窗户的插销都是插好的,只除了朝西的一扇窗户,插销有些松了,用力大些能拉开。她一直想修,但看看这扇窗在最角落里,平日里也都太平无事,渐渐有些忘了,只在那里塞了几张宣纸加固,平时也从来不开这扇。

她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敢动,只盼着这小贼赶紧拿点东西走,却没想到,那个浅浅的呼吸声渐渐往她床前挪了过来,她心里害怕,悄悄地把手伸入枕下,握住了一把匕首:这是她从景恒之手里借来挖秋海棠的,看着好看,一直没舍得还。

“阿程,你醒了。”一个声音低低地道,“怎么不理我?这是还在怪我吗?”

钱程浑身一震,顿时懵了:这……这不是那个世子吴启远的声音吗?

“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只能呆在府里,眼睁睁地看着你在那新帝手下受辱,心里好像被刀割了一样,只盼着能早日扬眉吐气,让你再也不用受这些窝囊气了。昨日在酒楼里见了你,我再也忍不住了,阿程,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那声音仿佛就在耳畔,带着几许温柔缱绻,蕴含着无限的情意。钱程的身体仿佛有了细微的变化,心里又是酸涩又是委屈,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出来。

钱程大惊,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瞬间清醒了过来。她缓缓地下了床,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黑影,低声说:“世子殿下,你说什么,我全都忘记了。”

吴启远怔了一下,上前一步想要去抱她,她往侧边一让:“殿下请自重!”

“阿程你果然在怪我!”吴启远的声音充满了哀伤,“我不信你忘了我,我们俩自小便情深意笃,你为了我,背井离乡,如履薄冰,以求共图大业,从此能鸳鸯双飞,你怎么可能就把我忘了呢?”

钱程心里雪亮,以前这个身子的主人,必定是爱惨了这个吴启远,为了他女扮男装,入朝晋身,扶持纨绔王爷,以便能让岭南王夺位,吴启远便不用再当质子,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登大宝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世事难料,最后先帝仍然选了景恒之坐了这个至尊的位置,她的存在不仅不能为岭南王府带来好处,反而好像一个随时能燃烧起来的火种,让这位世子惊恐不已,派出杀手来杀她。

当那个杀手对以前的钱程痛下杀手的时候,她的心里该有多痛多绝望啊!怪不得就算没受什么致命之伤,也宁愿魂飞魄散,让她这个从千年之后来的幽魂入了她的身体。

而现在,这个幕后的大老板眼看着钱程在新帝面前左右逢源,青云直上,居然忍不住又跳了出来,希望用以前的情分再来拉拢这个得力的手下和爱人!

“世子,我们就算有什么前缘,也都已经过去了,这个玉佩想来是你赠给我的,当初的我拿了一定欣喜若狂,现在留着也徒增伤感,不如世子就拿回去吧。”钱程从盒子里掏出了那个貔貅玉佩,递给了吴启远。

吴启远并没有接,沉默了片刻说:“阿程,你怎么能轻易说出这句话来?这是我们的定情之物,我们说好了,等大事一成,我便抬着花轿来迎娶你,娶你做我的世子妃,为了等你,这么多年,我的世子妃一直空悬,你都不记得了吗?”

钱程有些好笑,早就听说世子膝下儿女双全,有两个小妾,一个是岭南名门之后,另一个是京城提督的庶女。“如此说来,我岂不是站着茅坑不拉屎?罪过罪过,世子还是不要帮我留位了。”她语带讥讽地说。

四周一片静默,良久,吴启远轻笑了一声说:“阿程,你莫不是真的有了别的念头?文宇劝我不要来,我还不信。”

钱程轻叹着走了几步,来到窗前,窗前的月光皎洁,从缝隙中照射在她的身上,显得有些凄凉。

吴启远走到了她的背后,低声说:“阿程,我知道你舍不得,你一直在等我对不对?我们对着月亮盟过誓,此生都不离不弃。”

钱程的后背轻轻发颤,仿佛在默默地哭泣。

“你以为我舍得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吗?我日夜忧虑,在府里时时祈祷,深怕你一时不慎,就把你是女的这个要杀头的秘密泄露;又深怕那新帝老奸巨猾,趁着你不察把我们以前做的一些事情都套了出来。这些可都是要诛九族的重罪,我们俩早已经连为一体,密不可分了。”

吴启远的话乍听之下,仿佛包含着一股焦灼和心疼之意,让石头人都能软了心肠,但细细一想,这些话软中带硬,半含威胁,钱程在片场看过无数场戏,这到底是演戏还是发自肺腑,岂能听不出来?

“阿程,我相信你不会离开我的,自你在景恒之那得宠之后,事事处处仍然为我考虑,我感念在心,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一直盼着能和你早日洞房花烛夜,把你堂堂正正地娶到我吴家来,眼看着这一天就快到了,你怎么可能会离开我呢?”吴启远把手扣在她的肩膀上温柔地摩挲着。

钱程只觉得浑身的**皮疙瘩都起来了,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世子殿下,等你真正能娶我的那天再动手动脚吧。”

吴启远的手悬在半空,半天之后才无奈地放下:“阿程,你总是这样,好,我知道,我会等到那一天,让你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交给我。”

“还有,你倒是给我说清楚点,我什么时候事事处处为你考虑了?”钱程心里十分懊恼。

“阿程,你还嘴硬。”吴启远微微笑了,“那日宴会的时候你做得很好,我还有点担心你会不会露出马脚;那景恒之在宫内,我们一点儿机会也没有,多亏了你把他引到千华山;行刺失败后,也是多亏了你在陛下面前将视线转到了福王那里……”

听到这里,钱程简直想一头撞死!她的无心之举居然这样被这个吴启远所用,这要是景恒之知道了,她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她的脑中转过数个念头,良久才喃喃地说:“你居然都知道……”

吴启远大喜:“我就知道,阿程你不可能不管我的!”

钱程叹息了一声道:“其实我还是有些稀里糊涂的,那日被人在后脑偷袭了一下,有些事情一忽儿记得,一忽儿又忘了。”

“你忘了也没关系,”吴启远的目光在月色下显得分外的含情脉脉,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我会记得的。”

“你们到底什么事情能起事?我再也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再等下去,只怕世子你要嫌弃我人老珠黄了。”钱程撇了撇嘴说。

“不要一口一个世子的,叫我启远,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吴启远温柔地说,“我的阿程在我心里是最漂亮的,永远不会有人老珠黄的这一天。”

钱程很想呕吐,这种没营养的情话也好意思拿出来在她面前秀!“这个……容我再适应几天。”

吴启远也没有强求,长叹道:“这个景恒之,的确厉害,先帝驾崩前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把你设好的步骤一一击破,福王在先帝驾前当夜被赶出宫去,布置好的兵力被悉数调离,你求见先帝,却被拒之门外,一直到先帝驾崩,也未能见上一面。”

钱程听得眉飞色舞,遥想当日景恒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置死地而后生,不由得颇为神往。“世子你也不差。”半晌,她甚是言不由衷地恭维了一句。

吴启远的语气中略带了几分得意:“那是自然,要不然阿程你怎么会喜欢我。现在当务之急,便是要让景恒之不要对我们起疑心,大理寺那里,你可要好好思谋思谋,万万不可让那件案子再深查下去了,如有必要,把那个打铁匠……”

吴启远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让钱程打了一个寒颤,无数个念头在脑中盘旋起来:难道那个打铁匠去赚的银子居然是替岭南王世子去打兵器?这样说来,荆田玉岂不是早就觉察到了异常,景恒之有没有查到世子府了?她如果能探听到吴启远何时起事、兵马藏于何处岂不是大大的功劳一件?这样的话,景恒之会不会原谅以前那个钱程所做的事情?

许是太久没有得到钱程的回应,吴启远有些疑惑,低声道:“阿程,有难处吗?”

钱程摇摇头:“我明白,我会见机行事。”

吴启远看了看天色道:“不早了,我要马上就走,有事情让钱平照以往的惯例传递就是。”

钱程的心一揪,喃喃地道:“钱平……他果然……他可靠吗?”

“你怕他背叛你?”吴启远笑着说,“放心,他不知道我们的核心机密,就算他背叛你,也只不过是个结党营私的罪名,照你现在得宠的程度,根本不能憾你分毫。”

钱程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吴启远快步走到了西窗边,把窗户拉开了一条缝,学着鹁鸪鸟叫了两声,旋即外面的树上也响起了同样的叫声,他正待跳出窗外,忽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阿程,你的武功都恢复了吗?”

钱程淡淡地说:“想起来了一些,不多。”

“那我就放心了,多多保重,照顾好自己。”吴启远叮嘱说,“不必心疼银子。”

钱程的眼睛一亮:“银子?哪里有银子?”

吴启远闷声笑了:“阿程,世子府的一个小金库不是让你管着吗?你不会忘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程子的桃花遍地开,摸下巴,要不要考虑当个岭南王世子妃来着?——

我是伤感的分割线——

这两天有点茫然,无心码字,一是为了家乡发生的一些事情,二是因为盗文猖獗。这篇文我花了很多心思,从人设到情节都反复斟酌,为了它的大纲情节的完整,也因为工作繁忙不想坑文,

37 第 32 章

37、第32章

吴启远的最后一句话让钱程后半宿都没睡觉,坐在地板上捶着脑袋、揪着头发想了又想,也还是没有半点头绪,眼看着天就亮了,她无精打采地打开门,只见钱平和钱多两个人正站在门口等着伺候她上朝。

钱多睡在她隔壁的侧厢房里,挠着头说:“大人,昨天晚上怎么飞来了好几只怪鸟,一直叽叽咕咕地叫个不停?”

钱平训道:“现在这个时候哪里有鸟?鸟都飞到南边去了。一定是睡得太死做梦呢,以后大人要是有事叫你你能听到吗?”

钱多委屈地说:“大人叫我我能听不到?我立马就蹿了出去!”

钱程定定地看着两人拌嘴,笑嘻嘻地问:“钱平,你真的没听到?我倒也听到了好几声鸟叫。”

钱平愣了一下,笑着说:“大人说听到,那便是有了,想必是大人的祥瑞之气引得它们来的。”

钱程的唇角似笑非笑:“你倒是越发会说话了,呆在我的府里真是屈就了。”

说着,她大步往门外走去,钱多迅速地低头跟上,只剩下钱平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今天的早朝没什么新鲜事,什么南方今年秋收喜人,粮仓丰实;什么吴国公八十大寿,礼部备好了礼单请陛下御览……钱程在一旁神游天外,一会儿,欣喜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息,直到龙座上景恒之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这才回过神来。

“钱爱卿在思虑什么忧国忧民的大事?”

钱程四下看看,却发现金殿上空荡荡的没了人影,只剩下了她和景恒之,还有几个随侍太监和侍卫。

“陛下,臣昨夜没有睡好,所以有些走神,臣这就走,这就去吏部。”钱程赔笑说,拔腿想走。

“不必了,朕有些无趣,爱卿到宫里来陪陪朕吧。”景恒之淡淡地说。

君臣两个人一前一后,缓步往御花园走去,钱程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劲,景恒之神色和悦,可一直沉默不语,一会儿眉宇深锁,一会儿嘴角含笑,让人有种莫测高深的感觉。

“陛下这御花园真是漂亮啊,流金叠翠,真想在树下支一软榻,醉卧花间,真乃人生一大乐事。”钱程没话找话说。

景恒之瞟了她一眼,示意她上前并排说话。钱程乐颠颠地跑了上去,继续拍马奉承说:“前几日臣偶遇了丽妃和淑妃,端的是国色天香,貌美无双,陛下真是艳福不浅啊。”

景恒之一愣,脸色有些僵硬:“你什么时候遇到的?”

“前两日陛下召见的时候,在走廊上碰到了。”钱程看他面色不善,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小心翼翼地回答。

景恒之沉默了片刻说:“没你风流。”

“陛下你说笑吧,我……我怎么算得上风流,我现在可还是……”钱程哈哈大笑了两声,倏然住了口,尴尬地挠挠头,“这……这我怎么敢和陛下比风流。”

景恒之疑惑地看着她,半晌说:“朕的后宫除了这两个嫔妃,也只不过还有一个昭仪,一个贵人。”

钱程终于明白了,连连点头说:“原来如此,陛下真乃圣明君主,不沉溺于女色,实是大乾之福。”

景恒之语塞,恼恨地白了她一眼,大步往前走去。

不一会儿,景恒之带着她来到了徵墨阁东边的夙阑殿前,夙阑殿建造得十分气派,正中间一个正殿,两旁两个侧殿,数个宫女从里面迎了出来,给景恒之请安。庭院里雅致而幽静,种着几株青竹,里面有个小池子,旁边盘着一条石雕的龙,正在缓缓地吐着泉水,庭院的正中间放着石桌石椅,还有几碟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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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这是什么去处?比起臣的那破房子真是强上太多了。”钱程很喜欢那一排青竹,感慨着说。

“这是朕的寝宫。”景恒之淡淡地说,挥手让后面跟随的仆从都退了出去,顿时,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钱程顿时瞪大了眼睛,心想:这可要看个够本,哪天要是回去了也有资本去吹吹牛。“陛下,臣可以参观一下吗?”

“爱卿尽管瞧瞧,朕的屋子里可没像你一样藏着个男宠什么的。”景恒之笑了笑。

钱程尴尬地笑笑,旋即便兴致勃勃地四处转了起来,只见屋子雕梁画栋,极尽奢华,青花瓷、玉雕、玉碟、香炉、字画……一看都不是凡品,她东摸一下,西碰一下,眼里尽是艳慕。

“爱卿喜欢吗?以后常来便是。”景恒之轻描淡写地说。

“算了,臣还是守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自在。”钱程不舍地看着那些宝物,却坚决地摇头。

景恒之眼中精光一闪,微笑着说:“爱卿这话有点见外了。来,先到院中坐坐,昨日在青山阁被扰了兴致,今日来补上。”

两个人在院中的小石凳上落座,钱程殷勤地帮景恒之斟了一杯酒,举杯说:“陛下,臣先干为敬。”

景恒之看着她一杯酒落肚,笑着说:“看来爱卿是海量,喝酒这么爽快。”

“臣以前和好友喝酒都是论打的,大家一起挽着袖子边喝便玩,真是畅快。”钱程想起以前和狐朋狗友混酒吧的日子,不禁有些怅然。

“论打的是什么意思?”景恒之奇道。

“就是……就是大杯地喝酒。”钱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的杯子。”

“那我给你换大碗?”景恒之说着就要叫人。

钱程慌忙拉着了景恒之:“陛下,陛下使不得,不是这种酒,要是这种酒,只怕我两大碗下肚就倒下了。”

“倒了倒也不错。”景恒之喃喃地说,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我发起酒疯来可不认得陛下了,到时候惊了圣驾,只怕陛下要砍我的脑袋。”钱程嘻嘻一笑。

“我还能怕了你不成?一只手就能把你按倒在床上。”景恒之颇有些不屑。

“到时候我神来一箭!”钱程说得兴起,学着拉弓的模样啪的一声,“我以前可是武试榜眼,一定杀遍京城无敌手,只败给了子余。”

“你倒是来试试。”景恒之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我可不敢,虽然陛下你宽容大度,只怕落在什么福王之类的有心人眼里,我就是大逆不道,脑袋就不保了。”钱程见景恒之的酒杯空了,便又帮他满上一杯。

景恒之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尔问道:“阿程,你可有事情瞒着我?为什么一直担心我砍你的脑袋?”

钱程的心突突跳了几下,硬着头皮说:“臣能有什么事情瞒着陛下?只是一直有人在吓唬臣,说臣以前如何如何的大逆不道,所以才一直忧心忡忡。”

景恒之缓缓地道:“你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别人说了你什么坏话,更不管你做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只要你主动和朕坦白,朕一定会原谅你。朕最恨的就是那些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小人,阿程,朕愿意信你,也希望信你。”

眼前的这个九五之尊言辞恳切,语气温和,令人心生暖意。钱程呆呆地看他,心里蓦地有股冲动,冲动地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和盘托出:她是个女的,她以前为吴启远卖命,她勾结世子大逆不道想要谋朝篡位……

她张了张嘴,却又把所有的话吞进嘴里,在这个男权和君权至上的社会,如果把她以前所做的事情全部摊在桌面上,那她哪里还可能和景恒之这样坐在一起谈笑晏晏?哪里还可能和那些好友把酒言欢?哪里还可能和钱府里的众人快活地过日子?

“多谢陛下厚爱,臣定不会辜负陛下的一番心意。”钱程不敢看景恒之的眼睛,眼神飘忽着落在酒杯上,顺手举起酒杯,轻轻地在景恒之的杯子上碰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景恒之的眼里掠过一丝失望,旋即掩饰地笑了笑:“记得你今天的话就好。这一阵子有没有头痛?这离魂之症好些了没有?要不要让太医帮你瞧瞧开个方子?”

一听方子两个字,钱程就吓得哆嗦了一下:“多谢陛下挂牵,这离魂之症我看这辈子都好不了了,我也盼着它别好了,省得我看到陛下羞愧欲死。”

景恒之沉默了片刻,旋即神色自若地把酒杯端了起来一饮而尽:“好,阿程,既然如此,那就让它永远都别好。”

君臣两个人在院子里边聊边喝,景恒之自幼便博览群书,各种稗官野史、神鬼异志了若指掌;而钱程怀揣着千年的文明积淀,舌灿莲花,更是一个极好的聊天对象,两个人仿佛有说不尽的话题。

“那个无头鬼忽然一跳,来到了她的身旁,发出唏唏的声音,她一瞧,那血淋淋的脖子上居然冒出了一个小肉球,细细一看,居然是她那死去的丈夫的半截手指……”景恒之讲起鬼故事来也是绘声绘色。

钱程把脖子锁了起来,不时地发出惊喘声,双手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耳朵,却不时地透出一条缝,眼睛也依然直愣愣地盯着景恒之……

“陛下你别讲了,臣晚上要睡不着了怎么办……”

“陛下陛下,你还是快说把,后来那女子怎么了?不然臣一直要惦记着这个故事。”

景恒之一拍桌子:“你到底是要听不要听!“

钱程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臣也不知道,明日臣要是起不了了,陛下千万不要罚臣的俸银。”

景恒之又好气又好笑:“你瞧瞧你这样子,真象个娘们。”

忽然,小安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陛下,大理寺荆大人求见。”

钱程一听,猛然想起了什么,大喜过望:“陛下,田玉说我立了件大功,说陛下说不定能将俸银还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吹牛?”

景恒之双目忽然犀利了起来,盯着钱程,仿佛要在她的脸上看出花来。{阅读女频小说,请baidu:}

“不还就不还,”钱程吓了一跳,呐呐地念叨,“怎么好像要吃人一样。”

“等大事一成,莫说是两个月,就算是两年的俸银,朕也要给你。”景恒之的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淡淡地说。

“什么大事,能让陛下这么慷慨?”钱程明知故问道。

景恒之笑而不语,眼看着荆田玉急匆匆地走进来见礼,摆摆手说:“钱爱卿你先回去吧,朕和田玉有要事相商。”

38、第 32 章

38、第32章

景恒之的态度让钱程有些受伤,她满心不是滋味地离开了皇宫,心里五味陈杂。为何不肯告诉她那打铁匠的机密?为何只愿和她插科打诨、风花雪月?难道说经过了那生死与共的一刻,景恒之还是在心里怀疑她?

钱府的马车就停在东华门口,钱多噔噔蹬地跑了过来,得意洋洋地说:“大人,别家府上的家仆可都眼睛嫉妒得发红了,大人现在可真是炙手可热的宠臣啊。”

钱程敲了一下他的头,训斥道:“胡说八道,韬光养晦知不知道?把尾巴给我收点起来。”

钱多摸了摸头,嘟起了嘴巴:“这不是事实嘛,干嘛要收尾巴,小人好不容易才扬眉吐气了一把。”

钱程有些好笑,这个钱多,以前一看到她就战战兢兢,现在居然也会还嘴了。“好了好了,不要太张扬了就行。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钱多眨了眨眼,跑回去和车夫耳语了几句,又跑回到钱程身边:“大人,小人还是跟着你吧,我和钱管家学了些招数,现在也是半个高手了,可以保护大人。”

钱程忍俊不禁,连连点头:“好,大人我的安全就靠你了。”

主仆两人缓缓地往府里走去,钱多絮絮叨叨地讲着府里的琐事,什么昨日钱婶的女儿出嫁了,拿了好多喜糖来分;什么厨房的狗二叔偷偷在笼子里养了一只野兔,据说要给大人补补身子;什么吴婶的女儿看中了钱管家,央着媒婆上门说媒……

钱程忍不住笑了:“钱平那家伙有人看中了?这等好事我怎么不知道?”

钱多忿忿地说:“吴婶的女儿才一十九岁,长得一朵花似的,钱管家居然还死咬着不肯松口,大人你说他都多大了,这还不成亲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

钱程笑着说:“钱管家的事情也是你们能cāo心的?都洗洗睡吧,别折腾了。”

钱多哼了一声:“就他怪癖多,该着他单一辈子,等老了看他怎么办。”

钱程笑嘻嘻地看着他,忽然冲着他身后诧异地道:“哎呀钱平你跟在我们后面做什么?”

钱多吓得面如土色,一叠声地说:“哪里哪里?钱管家我不是故意说你坏话的,大人救命啊!”他一把捂住了脑袋便往钱程身后躲。

钱程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钱多你个胆小鬼!有本事你去钱平面前说去!”

钱多这才明白上了当,气鼓鼓地说:“大人你就知道捉弄小人!不理你了!”

当然钱多怎么可能真的不理自家大人,没过几分钟,便又屁颠屁颠地跟在钱程身后唧唧呱呱说开了。两个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儿便看见了钱府的大门。

钱多揉了揉眼睛问:“大人,我有没有眼花,大门旁路上站着的那个人是不是裴将军啊?”

钱程也疑惑地看了两眼:“挺像的,只是他一直在府门前走来走去干什么?”

“你瞧,他还拎着什么东西,他的家仆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让将军亲自提着重物!”钱多鄙夷地说。

钱程童心大起,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去,裴子余身旁的一个仆从看到了她,刚想出声,被她嘘了一声,裴子余居然也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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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程使劲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在他耳后大喝了一声,果不其然,裴子余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反手一个擒拿,捏住了钱程的手,正要使劲,一看是她,慌忙卸了力气。

只是这股余力还是把钱程往前带了几步,踉跄着差点摔倒。偷**不成蚀把米,钱程恼羞成怒:“子余,你偷偷摸摸地站在我府门前,莫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裴子余的神情有些尴尬,脸上可疑地出现了一丝绯红,一旁裴府的仆从听了不干了:“钱大人,我们将军可是跑了大半个京城才买来的金丝蜜枣,特意亲自送来给你吃,怎么会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真的?”钱程又惊又喜,上前去接那盒子,“多谢子余了,怎么不到里面去歇着?”

裴子余的脸更红了,清咳了两声:“我在上岚河包了条画舫,想叫你一起去游河。”

“那感情好,荆兄和恺之呢?他们到了没有?走,到我府里稍坐片刻,等我去换下朝服。”钱程喜滋滋地往里走去,一边打开那食盒,拿了个蜜枣扔进嘴里。

“好不好吃?”裴子余看着她,眼中有着几分希冀。

蜜枣又香又软,一直甜到钱程的心里。“子余你买来的自然好吃,你也来吃一个。”说吧,她挑了一个就往裴子余的口中送去。

裴子余犹豫了片刻,张嘴把蜜枣吞进口中,其实他素来不喜欢吃甜的东西,只是今天的蜜枣却齿颊留香。

上岚河的秋景美丽,沿岸一排排的枫树、冬青和垂柳,绿中带红,丝毫不逊于春日的美景。时值申时,上岚酒楼、含香阁的画舫陆续地驶了出来,在河中央怡然自得地飘荡,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裴子余的那条画舫不大,装扮得也很清丽雅致,在一众华丽的画舫之间稍显寒酸。裴子余不免皱了皱眉头,瞥了身后的随从一眼,那人慌忙在他耳边解释:“将军,是表小姐说的,那些花枝招展的太俗气。”{阅读女频小说,百度搜:}

裴子余的脸不由得僵了僵:“她怎么知道了?”

那人愁眉苦脸地说:“我去包船的时候表小姐瞧见了,非得问个究竟,我只好撒谎说将军要幽会。”

裴子余的脸更僵了,偷偷瞧了一眼站在船头的钱程,只觉得有些心跳加速。

画舫渐渐驶离了岸边,钱程有些奇怪,问道:“子余,他们几个人呢?难道等会儿再来接他们不成?”

裴子余支吾了两声说:“他们都有事。”

钱程有些泄气,嘟囔着说:“都在忙些什么,整日里连人影都不见,真不够朋友。”

裴子余有些不舒服:“怎么,和我游湖很无趣吗?”

钱程贼溜溜地一笑,凑到他身边给了他一个肘子,暧昧地说:“怎么会不好,我盼着这一天很久了,来我们俩卿卿我我羡慕死他们。”说完,她飞快地往船尾跑去,哈哈大笑道,“子余我开玩笑的,你别打我。”

钱程在船尾得意了半天,探头一看,裴子余正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她,不由得十分奇怪。

“你过来,我不打你。”裴子余没生气,只是板着一张脸,脸上隐隐又浮上了一层可疑的粉色。

钱程一步步地蹭了过去,赔笑说:“子余,你真的没生气吧?我以后不胡说八道了。”

裴子余漠然坐在了船头的椅子上,指了指身旁,示意钱程坐下。“这几日你小心些,我听说那福王府好像被荆兄查了好几次,搜出了些什么,一直在疑心是你从中挑拨,叫嚷着要给你好看。”

“他敢?”钱程吓了一跳,“天子脚下,难道他敢乱来?”

“我明日拨几个高手保护你,放心,就在暗处,只是你不要四处乱跑,小心为上。”裴子余叮嘱说。

“多谢子余。怎么,荆兄这几日还在福王府查那个凶杀案?”钱程心里有些狐疑,怎么以荆田玉之能,居然还没有查到那个吴启远的头上?

“是啊,据说案件今早案件急转直下,那个织女是她的未婚夫所杀,偷了那刀嫁祸给打铁匠,在福王府搜出了埋在土里的血衣。”裴子余说。

“真的?我在大理寺一看那个男人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钱程激动地说,“果然是个负心薄幸、狼心狗肺的!”

“那织女也有错,若不是她要私奔,怎会惹怒那未婚夫?”裴子余就事论事地说。

钱程轻哼了一声:“最恨就是这种仗势欺人的男人!好端端地拆散人家一对鸳鸯。”

裴子余沉默了片刻道:“你恨不恨我?我把你和芸怡拆散了。”

钱程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讪笑说:“你都说到哪里去了,不是我拆散了你们两个嘛。”

“现在想想,我和芸怡只不过是兄妹之情吧,如果你们真的两情相悦,我……我……”裴子余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发堵。

钱程慌忙摆手:“哎呀子余你可千万别,令妹已经死心了,你可千万别再给我添乱了,我不知道我以前是怎么想的,反正我现在对令妹没有半丝非分之想。”

“那就好。”裴子余松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你喜欢吃什么?我叫人备了些小点心。”

说着,裴家的仆从端上来一些零嘴,什么杏仁瓜子,什么蜜饯糕饼,摆了满满一桌,还有一叠麻酥糕,钱程抓了一块放进嘴里:“咦,你是哪里买来的?上次我在陛下那里吃了,叫人在街头找了好久也没找到。”

裴子余看了她一会儿,低声说:“上次看到你喜欢吃,就让我表姐在宫里帮我留的。”

“子余你真好,”钱程的嘴里塞得满满的,抱怨说,“不像陛下,每日就只会威胁要克扣我的俸银。”

裴子余看着她的吃相,情不自禁地笑了:“慢些,别噎着。”

“子余你可千万别说出去,”钱程偷偷地凑近他的耳朵,低声说,“我怀疑陛下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最近他总是召见我,还总是欲言又止的,还跟着我去了青山阁,你说我要不要帮陛下物色几个美人?一定是后宫的嫔妃不太……那个……”

裴子余不由得脖颈发痒,心神恍惚,良久才回过神来,啼笑皆非地说:“胡闹,陛下不是这种人。”

钱程悻悻地说:“那陛下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还在怀疑我?”

裴子余怔了一下,认真地说:“阿程,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们?”

钱程语塞,忽然她一拍桌子,倏地站了起来,赌咒发誓说:“子余,你信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对天发誓,我心里是忠于陛下的,万万不会做出伤害你们的事情,如违此誓,让我……让我一辈子都……都回不了故土!”

裴子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说:“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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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画舫早就到了上岚河中央,只见河面上波光粼粼,夕阳的余晖照在波心,一漾一漾的,今日的秋风没有那种入骨的冷,吹在身上十分惬意。钱程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小曲,一派悠闲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肿么办,,我一个都舍不得,我感觉我好像自己挖了好多坑往下掉!不行,一定要坚持1v1不动摇啊!

日更三天了,容我喘口气哈,明天请假一天,遁走~~

39、第 32 章

39、第32章

忽然,船身摇晃了几下,钱程嬉笑着说:“子余你慌不慌?不会游水,要是船翻了可要赶紧拉住我,不然我可不管你了。”

裴子余没有说话,只是走了几步到了船沿边,看着两个在船沿边忙碌的仆人,问道:“怎么样?”

“将军,估摸着应该没问题。”仆从乐呵呵地说,“看来这条鱼挺大。”

钱程好奇地凑了过去,只见裴子余接过一个仆从手中的东西,一使劲,一张渔网露出了水面,几条鱼在渔网中蹦跶了起来,其中一条还分外地大。

钱程欢呼了起来,抢过身去,一把推开裴子余,拉起渔网来:“我来我来,这条鱼好大,是什么?草鱼、鲢鱼还是鲈鱼?今天晚上清蒸、蒜蒸还是红烧?”

一旁的仆从笑了:“钱大人,鲈鱼的产地可不在这里,这是条鲫鱼。”

“鲫鱼也不错,快把它抓起来!”那几条鱼在地上欢蹦乱跳,飞快地被放入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木盆里。

一旁的几个画舫上也有人驻足看热闹,有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嘲笑说:“兄台,好好的一座画舫怎么成了渔船了?”

“渔船又怎样?你倒是打条鱼看看,我看你手无缚**之力,只怕连片鱼鳞都摸不到。”钱程大声反嘲了回去,拿起了桌上的一个小碗碟,边敲边唱起了一首现代的民歌:她穿来以前刚刚在一个很红的唱歌比赛里听到,十分好听。

云儿飘在海空,鱼儿藏在水中,

早晨早晨太阳里晒鱼网,迎面吹过来大海风

潮水升,浪花涌,鱼船儿飘飘各西东

轻撒网,紧拉绳,烟雾里辛苦等鱼踪

……

她的声音并不柔和,带着一股清亮,仿佛泉水般清澈,有种雌雄莫辨的美,半曲终了,旁边的画舫上居然有人拍起手来。裴子余蓦地回过神来,冷冷地扫了四周的画舫一眼,沉声说:“你们都凑什么热闹,散了散了!”

画舫里有几个人认出了裴子余,都忙不迭地散去了,钱程笑着倒在了椅子上:“子余,你怎么也会仗势欺人。”

裴子余闷闷不乐:“阿程,以后你别在人前唱曲儿,一个三品大员,成何体统。”

“是是是,”钱程忙不迭地应声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御史台,省得他们又弹劾我。”

“陛下和你说了?”裴子余凝视着她,微笑着说,“他们整日里就是想着法子找群臣的错处,有些事情,不用去理会他们。”

“不提他们,多扫兴。”钱程兴致勃勃地建议说,“不如我们赶紧去上岚酒楼,把这些鱼处理一下,对了,叫上他们几个,好好聚上一聚。”

裴子余点点头,叫了船家掉头往回行驶。两个人站在船头,迎风而立,顿时只觉得天地敞阔,xiōng生豪气;前方江面宽阔,船影点点,堤岸上景色秀丽,人影曈曈,一派盛世和美景象,实在难以想象,如果朝堂动乱,纷争迭起,这安静祥和的京城会变成了什么模样?

钱程看着看着,xiōng口忽然涌起了一阵冲动,她犹豫片刻道:“子余,你看那岭南王世子吴启远怎样?”

“我并未与他深交,只是听说他在京人缘很好。”裴子余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人,有点诧异。

“你提醒陛下小心此人,不过千万莫说是我说的。”钱程叮嘱说。

裴子余的眼中精光一闪,倏地看向钱程:“你知道些什么?”

钱程吱唔了片刻,摇头说:“子余,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总而言之,让陛下小心为上。”

裴子余还想追问,可船慢慢地靠岸了,岸上人多眼杂,他只好住了口。船家搭好踏板,裴子余刚刚走下船,从斜刺里跳出一个女子来,咯咯笑着蹿到他面前:“哈哈,终于让我抓到你了,表哥你到底和谁去游河了?快快从实招来!”

裴子余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旋即迅速恢复了以往冷酷的模样,漠然说:“女孩子家,如此莽撞,成何体统!”

袁芸怡的婢女在她身后紧张地拉着她小声地让她回家,可袁芸怡才不管呢,往他身后使劲张望:“表哥你别害羞,裴海和我说了,你去幽会了,让我瞧瞧——”



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钱程挽着袖子从船的那头走了过来,乐呵呵地说:“芸怡你来的正好,要不你拿条鱼去炖炖汤喝,这可是你表哥亲手抓的。”

袁芸怡用手扶住了额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喃喃地说:“这……这心上人……是你?”

“心上人?”钱程疑惑地看着左看右看,忽然脑中灵光一现响起了几句自己曾经的笑语来:

“你们这里男人不可能会去烧菜的,那就改成去什么酒楼买点她爱吃的东西……”

“大冬天地为她跳下湖水,捉一尾鱼来,她一定会为你发狂……”

钱程后退了一步,差点从踏板上栽进河里,幸亏裴子余一把拉住了她,要是在以前,她一定欣喜若狂,开始动手动脚了,可现在,那个念头一浮上脑海,居然让她整个人都有点僵硬了。

她飞快地跳下踏板,一拍脑袋,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看我这记性,钱平让我今天早点回去,有要紧的事情呢,子余我要先回去了,你和袁姑娘一起去吃吧,对不住对不住。”说着,她慌里慌张地拔腿就走。

裴子余怔了一下,高声叫道:“阿程,你还没吃鱼呢,吃了再走!”

“我……来不及了!”她回过头来,冲着裴子余扬了扬手。

裴子余的脸色yīn鸷起来,狠狠地盯着她的背影,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钱程一路狂奔走到转角,看看身后没人,终于停下了脚步,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良久,不一会儿便傻笑了起来,捶xiōng顿足地嚷道:“你个笨蛋!简直就是叶公好龙!不是一直想吃他豆腐嘛,豆腐来了你就逃走了!”

忽然,她又使劲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轻轻地把额头在墙上磕了几下,喃喃地说:“钱程你造孽啊,子余这么好的人,被你拗成了断袖,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她急得团团转,可是现在这状况,她既不能表露身份,更舍不得从此躲裴子余远远的。

在转角自怨自艾了半天,钱程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钱府,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卧房,过了好半天才出来,随手抓了一个家仆:“去,把钱平给我找到议事厅来。”

不一会儿,钱平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钱程坐在椅子上,呷了一口茶,瞟了他几眼,说:“在忙什么呢?”

“禀大人,小人正在和账房核对这一个月来的开销,琢磨着是不是要给田姑娘和韩公子他们置办点冬日的衣物。”钱平恭声答道。

钱程点了点头:“应该的。对了,这里有没有木头?那种软一点容易雕刻的木头?”

“大人是想雕什么东西吗?太软的木料也不好,一般用核桃木、樟木、柚木,如果要好一些便是紫檀木了。”

“紫檀木岂不是很贵?”钱程有点心痛银子。

“这要看大人的喜好了,如果是普通的紫檀木,也花不了多少银子。”钱平笑着说。

“好,你明日帮我去买一点来。”钱程用手比划了一下,大约也就是一个碗口大小。

钱平应声刚想退下,钱程叫住了他,漫不经心地问:“对了,我想找你的主子说说话,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钱平的脸顿时变得刷白,嘴唇哆嗦了几下,嗫嚅着说:“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钱程嘲笑地看着他:“钱平,你也别装傻了,大家心知肚明,我一直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让你着急了吧?现如今你的主人也已经来过了,你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钱平呆呆地看着他,低声说:“大人,你都想起来了?”

钱程的心里有些烦躁,虽然她一直没有信任过钱平,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一直见他勤恳cāo持府务,也或多或少有了些感情。

“还没全想起来,不过快了。”她随口胡诌了一句。

钱平沉默了片刻说:“大人,以前我一直以为你离魂是你想出来的法子,我怕坏了你的计划,什么都没说。大人你是不是疑心我是世子派来监视你的?如果是这样,大人就一刀把我杀了吧。”说着,他转身往外走去。

钱程喝道:“你去干什么?”

“我给大人找把刀。”钱平的声音有点颤抖。

“回来!你想让全府的人都看笑话不成?”钱程冷冷地说。

钱平停住了脚步,指尖微微发颤,默不作声。

钱程缓步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你什么都不必说,日久见人心,但愿我还能做你的主子。”

说着,她大步往门外走去,钱平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大声叫了一声“大人!”

钱程停住了脚步,只听到他在身后说:“大人,其实,我宁可你永远都不要想起来,我们钱府现在这样,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程子啊小程子,你怎么就这么点出息呢?

谢谢lulu、花花、木木的地雷,么么~

40、第 32 章

40、第32章

钱程一个晚上在卧房里等了半宿,也没见那吴启远再从那扇西窗里进来,那把匕首一直别在腰间,也没什么用武之地。

警惕了一个晚上的结果,就是大清早起来上朝的时候腰酸背痛。她捶着自己的腰出了卧房,钱多十分麻利地就跑了上来扶住了她的手臂,嘟囔着说:“大人怎么累成这样?下次叫他小心着些。”

钱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叫谁小心些?”

钱多欲言又止,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看着她的眼神又是伤感又是欣喜,让钱程不由得起了一层**皮疙瘩,她正想追问,钱平把早膳送了上来,有她最喜欢的生煎包子,香喷喷的十分诱人,她顿时把所有的疑问都抛到了脑后。

一坐上轿子,她发现座位上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软垫子,心里不免赞许:钱多办事情越来越贴心了。

轿子里十分暖和,一颠一颠的,她坐在上面不免打起盹来,不一会儿,外面依稀有人在叫她,她惊了一下,探出头去,只见荆田玉在另一辆马车上,兴致勃勃递出来一卷东西:“钱兄,这是我最近的一副字,你回府看看有没有什么进展。”

钱程喜滋滋地接过了字,只觉得那卷东西沉甸甸的,就好像拿了几千两银子一般。“多谢荆兄,这几日荆兄很忙吗?怎么都不见你人影?”

“是啊,这几日忙的很,本想请你过府来,一直不得空。”荆田玉遗憾地说。

“能者多劳,像我,就清闲得很。”钱程笑着说。

说话间,东华门到了,两个人并肩往里走去,荆田玉吞吞吐吐地问:“钱兄,昨晚我听说一件事情,不知当问不当问。”

钱程得了那幅字,身心舒爽,笑着说:“荆兄怎么也见外起来,你我兄弟之间,有什么不当问的。”

荆田玉怔了一下,忽然有些不快地说:“你都叫他们的名字,为何一直叫我荆兄?”

钱程顿时有些发愣,慌忙说:“这……这不是你一直叫我钱兄吗?我怎可叫你名字,太不尊重你了。”

荆田玉展颜一笑:“原来如此,那是我的不是,阿程,以后就叫我田玉罢。”

他的笑容温煦,仿佛冬日的阳光,令钱程不由得有些恍惚:李明启在镜前的笑容就是这样,曾经秒杀所有少女和少奶级女性。“田玉,你笑起来真好看。”不知不觉地,钱程喃喃地说。

荆田玉白皙的脸上浮上一层粉色,他掩饰着轻咳了一声说:“阿程你这是在调戏我不成?”

钱程嘻嘻一笑:“哪里哪里,好看就是好看,没有半天虚言。”

忽然,他们俩的身后冒出来了一个人,景恺之摇着折扇凑了过来:“阿程啊阿程,你如此风流,可要伤了子余的心了。”

钱程吓了一跳:“恺之你休要胡说八道,被人听见了可不好。”

景恺之摇头晃脑地说:“我哪里有胡说八道?整个京城都传遍了,阿程你和子余昨日画舫游河,风流无限。现在估计人家都在骂你这个奸佞呢,把我们的护国大将军勾引得断袖了。”

这话简直就是晴天的一道霹雳,炸得钱程半天都找不到南北西东,怪不得早上钱多看她的眼神这么奇怪,怪不得钱多一个劲儿地说“叫他小心些!”这都传的什么事情啊!

半晌她一拍腿怒吼道:“谁这么无聊!居然敢造这种谣言!我倒也没什么,这不是往子余身上泼脏水吗?”

景恺之眯起眼睛,暧昧地说:“咦,奇怪了,我还以为你听到这消息会喜笑颜开呢,你不是一直想要……”

钱程又羞又恼,恨恨地打断了他的话:“我那是开玩笑的,子余怎么可能是断袖呢!”

话音刚落,只见裴子余从他们背后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一股冰冷萧杀之气瞬间冻得钱程打了个寒颤。

景恺之一脸你完了的表情,幸灾乐祸地说:“阿程,原来你是在开玩笑,那就好,不然我以后只怕都不敢找你去含香阁了,子余会把我杀了的。这样吧,不如我们俩断袖一把,反正我们俩都风流成性,正好凑成一堆。”

钱程情不自禁地往裴子余的方向走了两步,旋即停下脚步,捶了景恺之一拳:“好,你敢断袖我还怕你不成,只怕你那么多个红颜知己的眼泪都把你给淹没了。”

荆田玉看着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忽然上前正色道:“阿程,你和子余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钱程挠了挠头,颇为苦恼:“田玉你千万莫信谣传,子余不是断袖,这要是让定国公知道了,非得上门把我宰了不成。”

荆田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其实断袖也没什么不好。”

这句话让钱程心惊肉跳,站在朝堂上也一直想着荆田玉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今日礼部上折递了岭南王送上来的年贡,礼单厚厚一叠,看起来十分丰厚。景恒之坐在龙椅上看了一会儿,笑着点头说:“难得岭南王如此有心,这离过年还有些日子,便马不停蹄地送来了,忠心可嘉。”

礼部莫尚书躬身答道:“岭南王写道有些物事乃是当季的新鲜物,只怕再过一月要没有了,所以就这次一起送过来了。”

钱程听了,立刻出列启奏说:“岭南王如此忠心,此番进京述职礼部必要妥善安排,必要显得我天家风范。”

莫尚书愣了一愣,委婉地说:“钱大人想必是离魂离糊涂了,岭南路途遥远,王爷向来就是委派官员入京,不曾亲来京城。”

钱程拍了拍脑袋,笑嘻嘻地说:“哎呀,我真是糊涂了,多谢莫大人指点。不过,王爷这么多年没见世子,也不想念吗?”

此语一出,满堂哗然,这世子在京为质,大家心知肚明却从来没有人放到桌面上来讲,这钱程岂不是在捅马蜂窝?

景恒之的眉头皱了起来,淡淡地说:“钱爱卿有何高见?”

钱程笑嘻嘻地说:“陛下,臣只是有些奇怪而已,说不定今年岭南王就想念世子,亲来京城探望,莫大人还是早作准备。”

景恒之把脸一沉:“礼部的事情,钱爱卿就不必多加赘言了,把吏部的杂事好好理理顺溜就是。”

钱程缩了缩脖子,点头应是,退回了自己的位置,顺着前面官员的后脑勺往景恒之看去,只见他脸上笑意全无,眉头深锁,好像在想着什么烦心的事情。她的心里不免惴惴:他到底有没有发现那吴启远有不轨之心?他有没有听懂我的暗示?要怎样才能既不殃及自己又能让他警惕?

不一会儿,吏部田侍郎上折启奏弹劾一地方官员,在吏考中发现此人多次瞒报、谎报当地政务,景恒之沉吟片刻,着成吏部从重处置并严查有无类似情况。末了,他看向钱程,冷冷地说:“钱爱卿,有空的时候多在吏部看看,别整日里就知道风花雪月。”

钱程吃惊地看着他,忽然心里有些难受,她张了张嘴想要分辩,却垂下了头,低声说:“是,臣谨遵陛下旨意。”

散朝的时候,众人看向钱程的目光颇有些怜悯,不知道是不是在想这个奸佞的好日子终于要到头了。莫尚书走过钱程的身旁,大声和另一个同朝好友说笑道:“有些人就是不自量力,真以为这朝堂就是他的天下了不成!”

钱程怔了一下,笑嘻嘻地说:“莫大人,这朝堂当然是陛下的天下,难道你居然会以为是别人的吗?”

莫尚书的脸一变,另一旁的好友立刻拉着他往外走:“好了好了,别和此种小人一般见识。”

钱程站在原地,看着那些大臣都忙不迭地避开她,仿佛她好像有着瘟疫一般,不由得嘴角轻扬,掸了掸衣服,傲然抬起下巴,正要往外走,裴子余从她身后冒了出来。

钱程的下巴顿时垮了,小心翼翼地陪着笑打招呼说:“子余。”

“我叫人把昨天的鱼送到你府上去了,晚上记得吃。”他冷冷地吐出一句话,大步走了。

钱程受宠若惊,点头哈腰地在后面说:“好,我一定吃。”

荆田玉也走了上来,笑着说:“阿程,晚上我也叫人送个荆府的拿手好菜爆炒鹌鹑来,你且等着,和子余的比比谁的好吃。”

景恺之也来凑热闹:“这比拼怎么能少了我康王府?我家厨子的红焖鹅掌乃是京城一绝,你们在外面是万万吃不到的。”

钱程笑嘻嘻地说:“好,你们可不能食言,不送来我就日日到你们府上来蹭饭吃。”

三个人正说笑着,小安子蹬蹬蹬地从后殿跑了出来:“康王爷,荆大人陛下有请。钱大人,陛下让奴才带个口信,别一个劲儿地想着吃,多干正事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醋了,子余怒了,元芳,你怎么看?(大人,元芳认为,如今之计,只有让小醋这个无良作者加足马力码文,才能让这大乾天下太平无事啊!咳咳,说的就是那些个看盗文的亲们,素来晋江撒花才是上策!

亲们,拖了这么久,下章开始,我不得不防盗了,为了方便起见,计划是这样的,周一发两章,第一章是正常更新,第二章是防盗用的,请勿点。我会在章节内容提要上标上“废章”两个字(如果不是“废章”说明是正常更新)。如果不小心全买了,也请不要着急,到时候第二天我会用正常的章节替换,字数只多不少,不会二次收费。如此循环往复之~~亲们,给你带来不便了,某醋这里先鞠躬!

41、第 41 章

41、第41章

走出东华门外,钱多正在马车旁翘首以待,一见到她便又急匆匆地跑过来想扶她:“大人怎么这么久了才出来,现在要回府多躺多休息,多站了不好。”

钱程随手给了他一个脑栗子:“想什么呢,整日里不学好,就会听些乱七八糟的八卦。”

钱多委屈地揉了揉脑袋:“大人,买菜的钱婶一大早就和我们说了,说是全京城都传遍了,裴将军和你现在是……是一对,他们都亲眼目睹了,还是以前的袁家小姐一不小心说漏的……”

“一派胡言!谁再乱传,把他赶出府去算了!”钱程恼羞成怒。

钱多立刻噤声,不一会儿又嘟囔开了:“那我怎么看到大人你一见裴将军就……就双眼放光……”

“有吗?你再好好回想一下。”钱程yīn森森地盯着他。

钱多歪着脑袋想了想,认真地说:“对不起,大人,我说错了。”

钱程满意地点点头,刚想夸他几句,只听得钱多板着手指头说:“不光是看到裴将军的时候,看到荆大人也会双眼放光,还有看到陛下的时候,看到很多金银财宝的时候……”

钱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你个小家伙!赶紧给我闭嘴!”

钱程坐上了马车,慢慢往吏部而去,走入一个转角,忽然马车颠了好几下停了下来,不一会儿钱多探头进来说:“大人,不知道怎么,车轱辘坏了,车夫要去找人了,你坐在车上等等。”

钱程心里一动,往帘子外一看,只见这是条普通的巷子,来往的人不多,偶尔还有马车经过,于是便点头说:“让他慢慢来,不着急,对了,我肚子有些饿,你帮我去买几个煎饼来。”

钱多为难地说:“那怎么行,就剩下大人一个了,管家说过,不能离开大人左右。”

钱程笑笑:“青天白日之下,能有什么事情,快去快回就是。”

果不出所料,钱多一走,便有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驾车的人正是那个吴府的侍从,鼻梁上有些突起,只见他停下马车,笑着打招呼说:“钱大人,马车坏了?不如到我们的车上歇歇吧。”

钱程点点头:“多谢了,还请兄台在这里张望片刻,家仆可能马上就要回来了。”

世子府的马车比钱府的宽敞了许多,吴启远正坐在榻上饮茶,一见到她眉头微蹙:“阿程,怎么回事,钱府附近怎么有高手在巡夜?昨日我得到传讯,本想过来,却无功而返。”

钱程恨恨地说:“果然如此,都怪那裴子余,我原本想着帮你拉拢他,却哪知道他居然对我抱着不一样的心思,还说那福王要对我不利,便派人保护我。”

吴启远眉头一挑,恍然大悟道:“原来坊间传言居然是真的?”

钱程看着他,欲言又止,半晌才低声说:“你是不是生气了?”

吴启远温柔地看着她:“怎么会,我知道阿程的心里只有我,都是为了我才去迎奉裴子余那厮的。”

钱程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你知道就好,要是负了我,我就一刀——”

吴启远一怔,笑着说:“杀了我?阿程你舍得吗?”

“杀了你太血腥,”钱程暧昧地朝他身下看了看,“还是阉了你,让你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

吴启远的神色有些尴尬:“阿程你怎么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好了好了,那就说说正事。”钱程正色说,“那个打铁匠的事情我好不容易摆平了,查到福王府就结案了。”

吴启远赞许地说:“我都听说了,阿程你辛苦了。”

“只是就我这一阵子的查探,那景恒之如此精明聪慧,岭南的事情瞒不了多久,而且他在位的时间越来越长,加之他行事狠准,朝中的势力只怕十有八/九都会被他拿捏,到时候你再想行事就难了,你需得早作打算。”

吴启远点点头:“此事我早就考虑好了,父王那里万事俱备,外援也已经商谈妥当,只等我一声令下。难就难在我这里,我虽然已在离京城不远的太麓山脉中布置下了兵力,可我该如何脱身,却是一个难题。”

“太麓山脉?这如何能不让景恒之察觉?”钱程吓了一跳,上次和景恒之同游千华山的时候,她便听说过这名字,那太麓山脉坐落于京城的西南方,地形复杂,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保护着京城这方圆数百里的肥沃之地,千华山也本是太麓山脉的延伸部分。

吴启远神秘地笑了笑:“那山脉中有个山谷,能藏数万兵马。只要我能出去,我们三处呼应,必能让这江山易主。”

钱程的脑门上突突乱跳,半晌才说:“我有些忘记了,还有谁?一定要稳妥才行。”

吴启远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个你就别cāo心了,那人十分稳妥。你倒是想想有什么好主意可以脱身?”

钱程思忖了片刻道:“我有一条妙计,可以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京城。”

吴启远大喜:“你快说来听听。”

“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会游水吧?”岭南那边水系丰沛,很少有人不会水。

吴启远点点头。钱程又接着说:“上岚河上通千华山水系,你何不沿着河岸游出城去?”

吴启远愣了一下,笑着说:“阿程你在说笑吧,莫说我没法避开世子府四周的眼线,就算我能游入上岚河,城门边上水中有栅栏,我如何出的去?就算我出的去闸口,我如何能在水中憋这么长的气不浮出水面?”

钱程xiōng有成竹地说:“这个且包在我身上。世子只要这几天流连含香阁,偶尔包个画舫和阁中的姑娘出去游游河便可。”

车帘掀了开来,那鹰鼻的侍从悄声道:“殿下该走了,钱大人的侍从来了。”

钱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忘了。”

那人的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厌恶,冷冷地道:“我姓文,叫文宇。”

钱程恍然大悟,笑着说:“我记得你有个兄弟,怎么不见他了?”

那人的额头青筋爆了起来,半晌才闷声说:“前几日到外地去了。”

钱程哈哈大笑起来,从马车上跨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头:“文兄,你这般不愿提起他,莫不是你的兄弟瞒着你找女人去了。”

钱多气喘吁吁地赶过来的时候,世子府的马车已经没影了,他把手里的煎饼递给钱程:“大人,你等急了吧,今儿个真奇怪,怎么这么多外地人,都被我撞上了,一个劲儿地问路。”

钱程笑了笑,端详了他几眼:“莫不是都看我家的钱多太俊美了?”

钱多的脸腾地红了,这阵子来,他吃得好穿得也好,正在发育的人也有些长开了,颇有些英武少年郎的模样。“大人你不要老是拿我开玩笑。”他嘟囔着说。

“走,我们走着去吏部吧,左右这车也一下子修不好。”钱程看了看车轱辘,有些歪斜,显然是被人用外力损坏。

吏部虽然不远,走着去倒也花了好长一段时间。钱程还在想着方才和吴启远的对话,有些心不在焉。钱多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不时地偷眼看着自己的主人,不一会儿,他鼓起勇气说:“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钱程颇有些好笑:“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尽心服侍大人,自然看的出来,”钱多认真地说,“大人你不要太忧虑,其实官大官小、钱多钱少都没有关系,我们钱府现在上上下下都很快活,都盼着大人你的离魂之症千万莫好。”

钱程怔了一下,心下感动,佯怒道:“好啊,你们居然咒我。”

“不是咒大人!”钱多着急了起来,“大人当然要安然无恙,只是不要再变回以前的模样,我们都喜欢现在的大人。”

“好了,我知道。”钱程忍不住笑了,她想了想说,“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京城,云游天下,你怎么办?”

“我自然是跟着大人喽,大人到哪里我就到哪里。”钱多认真地说。

“那可是很辛苦哦,说不定会吃不饱穿不暖。”钱程吓唬他。

“我不怕,我就是苦出身的。”钱多的眼神带着点倔强和执着。

钱程笑着说:“吓你的,跟着大人,怎么可能吃苦,大人我可是吃不了苦的人。”

吏部没什么大事,田侍郎的气场虽然看起来和钱程的不合,但为人板正严肃,处理琐事十分细致。快到酉末的时候,钱府派人来了,说是今天钱府大宴,让钱程尽早回家。

钱程想起了裴子余的大鲫鱼、荆田玉的爆炒鹌鹑,还有景恺之的红焖鹅掌,顿时口水直流,迫不及待地拔腿就走。

一进厅门,钱程吓了一大跳,厅里居然有好多人,田素素和另外三个姑娘、韩欢、钱平什么的都在,一见她回来,田素素掩着嘴乐了:“大人,你可回来了,我们家里的可憋了一股子劲要和府外的人好好比拼比拼,赶紧的,上菜上菜!”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啧,世子你还是不要枉费心机了,小程子不会帮你滴,你等着倒霉吧!(今天某醋生日,生日是老大哦,求花花求包养!!)

下章今天别点啦!!~\(≧▽≦)/~啦啦啦

42、第 42 章

42、第42章

话音刚落,厨房的佣人们便端着一盆盆热气腾腾的菜进来了,领头是一锅鱼头汤,香气扑鼻,白汤绿葱和鲫鱼,分外好看;爆炒鹌鹑和红焖鹅掌轮番上马,还有红绿白相间的蟹粉豆腐、清炒菌菇……

“这道菜是我做的,那道是韩公子的拿手好菜,还有那几个是姐妹们做的,这个是厨房的钱婶使出浑身解数花了一天的功夫做的,我们可都说了,说什么也不能让外人的菜在大人面前露了脸去,对不对?”田素素伶牙俐齿,一个个字仿佛金豆子般地蹦了出来。

钱程哭笑不得:“你们……你们这是来凑什么热闹!这么多菜我可怎么吃的完,快坐下来一起吃吧。”

田素素笑着说:“大人你先吃,先分出个高下来我们再尝,我们姐妹可打了赌了,赌大人最爱哪个。”

钱程瞪了她一眼,训斥道:“胡说!大人我都喜欢!”

一旁的钱多“扑哧”笑出声来:“大人,康王爷说的看来都没错啊,京城第一风流人物要数大人你了!”

“你个小家伙,几天没打你,上房揭瓦了!”钱程又羞又恼,轻轻地揪了揪他的耳朵,惹来钱多一阵夸张的哀嚎,顿时屋子里热闹非凡。

众人正闹着,忽然门外传来门僮的声音:“大人!宫里来人了!”

钱程一怔,刚想出门迎接,只听见小安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哎呦,钱大人这里好生热闹。”

钱程笑道:“来早了不如来巧了,小安子不如一起来吃点吧。”

小安子连连摆手说:“我可怎么敢啊,这不,我帮陛下送东西过来。”说着,身后的小太监走了上来,把手中的食盒往桌上一放,从里面取出来一个盆子,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里面是清炖莲子粉丝汤。

“这可是御膳房的大厨琢磨了一天才炖好的,陛下说了,今天钱府必然是珍馐佳肴,只怕大人你吃得腻了,正好吃这个清清胃。还有,这可是琉球进贡的鲨鱼翅,十分珍贵,大人吃了正好进补进补。”小安子笑容可掬地说。

“原来不是粉丝啊。”钱程喃喃地说。

满屋子的人都悄寂无声,定定地看着那碗清炖莲子鱼翅汤,钱程谢了恩,看着小安子,等着他告辞可以用膳,却见小安子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不免有些奇怪,小安子笑着说:“大人你只管用,小人等你吃完了再走。”

“为什么?”钱程冲口而出,心想:你呆在这里,我这能吃得好吗?

“陛下说了,让小人在这里等着,等大人吃完告诉小人一件事情才能回去复命。”小安子恭声说。

“什么事情?”钱程忽然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要大人说说,今儿个这么多菜,到底是哪个最合大人的胃口。”小安子认真地说。

谁敢和陛下的菜比好吃啊,又有谁敢在副总管太监站着的时候坐下来和主子一起吃饭啊!纵使钱程千般挽留,屋子里的人也一窝蜂地全散了,就连韩欢也欲言又止地走了,她干瞪着眼,一个人坐在桌子旁,东夹一块,西舀一勺,颇有些食不知味。

不过这些菜集结了众家之长,的确好吃,鱼肉鲜嫩,鹌鹑美味,鹅掌香酥,她慢条斯理地吃到最后,的确觉得有些油腻,喝了一碗莲子鱼翅汤,不由得惬意地舒了一口气。

小安子笑眯眯地问道:“大人这可是吃完了?能让小的去复命了吗?”

钱程赔笑着说:“辛苦小安子了,这个,自然是陛下的菜最合臣的胃口,健胃开脾、营养美味,臣吃了便想再吃。”

小安子瞟了一眼,奇怪地问:“那大人怎么还留着这么多?”

“这怎么可以一下子都吃光啊!”钱程正色说,“陛下的东西,吃一口便少一口,自然要留着慢慢品味。”

小安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小的这就回去复命,想必陛下听了一定会十分高兴。”

终于把这尊大佛送走了,钱程长出了一口气,正想出去散散步消消食,钱平犹豫着从门口走了进来,低声说:“大人,世子那里是不是要有什么动作?这几日门前好像不太平。”

钱程瞟了他一眼,笑着说:“看不出来,钱平你还挺敏锐的,不过不用你cāo心了。”

钱平的脸色有些发白,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说:“大人你要小心些。不如派几个人在你的卧房前值守,也好安心。”

“不必,钱多在侧厢房,有事我会叫他。”钱程淡淡地说。说着,他又舀了一勺鱼翅汤,咕嘟吞进肚子里,拍了拍肚子,满意地往外走去。

“大人,”钱平又叫了她一声,“以前你每月都要出京看看京郊的产地,这回有近三个月没去了,庄里的钱二婶都来问了两趟了。”

“什么?”钱程立刻停住了脚步,倏地回过头去,“我还有京郊的产地?”

第二日是休沐,钱程一早就醒过来,十分兴奋地催着钱平赶紧出城去。不知怎的,城门口的盘查有些严,守城的士兵一个个询问下来,等到了钱程这里,还有两个士兵上了马车看了几眼,和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商量了几句,这才放了行。

钱府的马车自然比不得御辇,十分颠簸,钱平看着她激动的模样,深怕她到时候受打击过度,终于吞吞吐吐地开了口:“大人,其实那块地很小。”

“小那也是我的家产啊。”钱程眼中放光,“总值上几个银子吧?”

“这个,几两银子自然有,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肯买。”钱平轻咳了一声,“那块地在一个村子旁,你那时候说,买了给钱二婶养老用的。”

“养老用的?”钱程有点泄气,不一会儿又打起了精神,“那钱二婶是谁?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是大人从老家渭城那边带来的,住不惯京城,所以就在京郊买了块地,盖了几间木屋。二婶常常给府里送些新鲜的瓜果,大人也时常让府上的人送东西过去。”钱平笑着说。

钱程大失所望,几乎想立刻掉头回府,忍了半天才没精打采地说:“好吧,左右出来了,就当去散散心。”

马车颠了将近大半个时辰,才到了一个小村落旁。快到正午了,村子里炊烟袅袅,简陋的屋舍前时常可见几个老人围坐着唠嗑、晒太阳,偶尔听到几声犬吠和孩童的嬉闹声,俨然一派世外桃源的模样。

钱程的“别庄”在村子的西头,和另两户农户呈犄角之势,一共有三间木屋,四周用木栅栏歪歪斜斜地拦起,大约二三亩地大小,唯一和其他农户不一样的,便是木屋前面被耕种成几畦田地,种着一些土豆、番茄之类的农作物。

钱程站在木栅栏口,差点没掉下泪来:为什么景恒之的别庄如此奢华,轮到她这个吏部尚书,怎么变成了这么一个破农舍?

“大人,你别难过,这,这好歹也是银子,偶尔在这乡村歇息片刻,也,也别有一番风味……”钱平连忙安慰说。

钱程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大鱼大肉吃惯了,青菜小粥调剂调剂也不错。”

她推开栅栏往里走去,边思忖边说:“下次把这里翻建一番,可以搞个乡村一日游,摘摘西红柿,挖挖土豆,又健康又有趣,先把田玉他们都骗过来玩,然后在推广开来……”

钱平不敢搭腔扫兴,跟在她后面听着她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忽然,一条大狗从屋子里窜了出来,飞速地扑向了钱程,吓得钱程拔腿就跑,躲在钱平后面,哆嗦着喊道:“救命!”

“大人勿慌,这是钱二婶养的狗,名叫二黄,十分听话,更不可能咬大人了。”钱平解释说。

果然,那大狗亲昵地在钱程的脚旁打转,不时地伸出舌头来舔着她的裤脚,它的毛是少见的白色,整齐干净,那双眼睛看起来湿漉漉的,充满了渴望和疑惑,钱程忽然想起了自己在现代的贵宾犬,也是这样的眼神,不由得心里一酸,蹲了下来,摸了摸它的毛,低声说:“添添,是你吗?你也到这里来找我了吗?”

那二黄汪汪叫了两声,撒欢儿地往屋子里蹿了回去,不一会儿,从屋子里急匆匆地走出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身着靛蓝步袄,步履轻健,惊喜地走到了她的身边,叫道:“公子,你可来了。”

钱程定定地看着她,xiōng中涌动着一种别样的情感,似温暖,又似亲切,仿佛和眼前这个女子相识了很久一样,她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两步,喃喃地说:“二婶,我来了。”

钱二婶打量了她好几眼,忽然皱起了眉头:“公子,你怎么有些不对?脚步虚浮,内力不继,发生什么事情了?”

钱程吓了一跳:天哪,难道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大婶居然是个高手?

钱平飞快地上前解释说:“二婶,大人被人击中了头部,患了离魂之症,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钱二婶大惊失色,拉住钱程的手,凝神号了一下脉,满脸忧虑:“公子,怎么遭来这等祸事,你的内力忽强忽弱,仿佛找不到一个出口,长此以往,或许对身体有害。”

钱程嘻嘻一笑:“二婶何必忧心,我以前武艺高强,却不一定过得快乐;而如今我虽然手无缚**之力,却过得十分快活,何为福,何为祸,还真的挺难说的。”

钱二婶怔了一下,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嗔怪地说:“公子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我都听不懂,不过,公子高兴就好。”

二黄在她们脚边叫嚷着,咬着钱程的下摆便往屋里拖,钱二婶赶紧把钱程让进屋子,又是沏茶又是上自制的腌果,忙乎了好一阵子,然后掩上了门,定定地看着钱程,眼里涌上了一层泪花。

钱程有些心慌,试探着问:“二婶,你怎么了?”

钱二婶疼惜地搂住了她的肩膀:“囡囡,这日子可什么时候是个头?那个世子殿下,对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到底准备何时让你恢复女儿身啊?”

钱程的脑中嗡嗡作响,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委屈和伤心,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个虚伪狠毒的吴启远,还是有人知道她是个女的,还是有人心疼她这样艰辛地生活。

她的喉咙一时有些发哽,半晌才笑着说:“二婶,别提他了,没劲。”

钱二婶的眼神温暖,带着无尽的关爱,点头说:“好,不提他,只是囡囡你要多为自己打算啊。”

钱程点点头,打量了一下屋子,只见屋子里就是一张木床,还有她坐的桌椅,看起来十分清贫,不由得说:“二婶,难道我以前这么抠门?等我回府帮你置办点东西过来。”

钱二婶微微一笑:“囡囡你果然忘了,二婶习武之人,根本不需那些身外之物,倒是你,身在朝中开销大,这一阵子都没来取银子,手头吃紧了没有?这里我寸步不敢离开,又怕送银子过去太过招摇,可急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千万别点!!!!

乃们有没有一种预感?!小程子要扬眉吐气鸟!!

43、第 42 章

43、第42章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双更!此章废章!明日替换。详见第40章作者有话说。鞠躬感谢支持!

钱程在院内支起了桌椅,沏上了一壶清茶,摆上些杏仁瓜子,秋风微拂,金桂飘香,一派闲适景象。

“听说这次钱兄立了大功,真是可喜可贺,陛下一定对钱兄刮目相看了。”荆田玉笑吟吟地说。

钱程颇为自得:“荆兄你怎么这么快就听说了?是不是整个京城都传遍了我的英勇事迹?”

钱多在一旁颇有些气愤,忿忿地说:“大人,那些愚民的话你可千万不要去理会,他们狗眼看人低,尽往大人身上泼脏水。”

“什么?他们怎么泼我脏水了?”钱程气得差点跳了起来。

“有的人说大人你卑鄙无耻,一定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然后就谋划着在陛下面前立功;有的说大人你一定是假装离魂,骗取陛下信任,有更大的yīn谋在后面等着陛下;还有的更离谱,说一定是大人你策划的弑君,事迹败露,只好救驾……我立刻冲上去和他们打了一架!”钱多滔滔不绝地说着,丝毫没发现自己主人的脸已经绿了。

荆田玉想要阻止钱多,却来不及了,只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安慰说:“坊间悖论,不必理会。”

钱程强笑一声,那日遇刺时的情景如走马灯一样地在她眼前闪过,抛开她两次想扔下景恒之的事情不说,这次遇袭事出蹊跷,虽然她歪打正着刚巧把景恒之引出御辇,但仍不保被有心人说她对此事早就知情。

荆田玉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忽然把那杯清茶挪到她的面前,又从碟中取了几粒瓜子放入茶中,只见瓜子在水面上漂浮片刻,打了个转,便沉入杯底。“清者自清,就算有污物加诸于身,待沉涤之后,必也能回复原有的清明。”

钱程怔怔地看了片刻,展颜一笑:“多谢荆兄提点。”

气氛一下子轻松愉悦了起来,两个人聊着各自的趣事,笑语晏晏。

“荆兄你不知道,子余的表情有多奇怪,我心里那个得意啊,他也有求着我的一天!”钱程说起在千华庵里的事情,乐不可支。

“钱兄你到底是怎样劝动袁家妹子的?我也很是好奇。”荆田玉的食指在桌上轻叩,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个秘密,谁都不能说,死都不能说。”钱程摇头晃脑地说。

荆田玉好脾气地没有追问,看了看天色,遗憾地说:“钱兄,我该走了,这几日大理寺上下都为了一个案子绞尽脑汁,等这件事了了,我再来和你把酒言欢。”">

钱多在一旁插嘴说:“荆大人,是不是那个织女坊的凶杀案?”

钱程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凶杀案?荆兄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看着钱程一脸渴望的表情,荆田玉犹豫了片刻,娓娓道来。

这件凶杀案发生在钱程离京前一天,织女坊主的女儿小秀,许给了福王府管家的儿子,再过半月就要娶亲嫁人,哪知道在失踪了数日之后,被人发现在城北一个荒僻的弄堂里死去,一刀毙命,整个脑袋都快被割掉了。

织女坊主伤心欲绝,大理寺勘探查验后抓住了两个疑凶,一个是小秀的堂兄,据传是为了织女坊的家产,坊主有病,全靠小秀在cāo持织女坊,小秀一死,这家产便可落入他的手中。而另一人则是小秀的邻居——一个二十来岁的打铁匠,他和小秀青梅竹马,当日约小秀私奔,小秀不答应,便狠心杀了小秀。

这件凶杀案在京城坊间被津津乐道,流传出了各种版本,福王府多次派人到大理寺查询案件进展,施压要尽快缉拿真凶。

“二个人都有作案的动机,更有作案的时间,堂兄莫函,整日里游手好闲,是个地痞混混,而打铁匠事发当晚,行踪不明,而搜他屋子的时候,发现他的确打了包裹,一副即将远行的模样。”荆田玉叹了一口气,面色恻然。

“荆大人,京城茶馆里都在谈论这个案子,他们都说打铁匠平日里老实巴交,经常帮衬小秀,不可能是他杀的,十有八/九是她的堂兄干的。”钱多一脸的忿忿。

钱程听着听着,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一闪而过,想了想说:“荆兄,哪天你开堂审案,让我旁听一番,我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荆田玉扬了扬眉,诧异地说:“钱兄莫不是有什么线索?”

钱程皱着眉头思虑了片刻:“一刀毙命,仵作勘探了刀痕没有?”

“钱兄真是好眼力,这正是疑点之处!”荆田玉忍不住击掌惊叹,“仵作勘探了刀痕,发现这一刀切口顺滑,刀锋锐利无比,普通的杀猪刀、菜刀都做不到,而在打铁匠的床下,搜到两把军营中的朴刀,刀痕可以吻合,其中一把也有血迹,可他却无从解释从何处获得此刀,问讯于他,他却只会反反复复地说,不是他杀的,不过他反正也不想活了,令人着实头疼。”

“他真的不想活了?”钱程好奇地问。

荆田玉长叹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那打铁匠一开始被抓还不相信小秀死了,后来一见尸体,整个人好像疯了似的,痛哭流涕,一直说是他害了小秀,令人恻然。”

钱程也唏嘘了一番,约定了翌日到大理寺继续商讨案情,荆田玉便告辞而去。钱程一个人半躺在榻上,翘着脚,喝着茶,嗑着瓜子,正自鸣得意着呢,看门的小厮突然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大人不好了!我们快逃命去吧!”

钱程吓了一大跳:“谁?难道黑衣人来了?”

“不,不是穿着黑衣服的,是裴将军带了一批兵士往钱府杀过来了,大人你快先躲躲!”小厮吓得面如土色。

“胡说八道!躲什么躲,裴将军现在可是欠着本大人一条命呢。”钱程傲然地坐了起来,“来人那,添上一副茶具,等会你们瞧着裴将军给本大人斟茶。”

身旁的下人们都面面相觑,一脸的不信:才这么几天功夫,冤家对头就变成好友了?

果不其然,裴子余远远地便下了马,和手下兵士交待了几句,上前和小厮简洁了打了个招呼,带着身后的一个女子跨进了钱府的大门。

钱程从内院里迎了出来,裴子余冷肃的神情一见到她便柔和了些许,点头说:“阿程,芸怡想来见你一面,我便陪她过来一趟。”

钱程得意地瞥了一眼一旁有些呆滞的钱平和钱多,笑嘻嘻地说:“袁小姐大驾光临,我未能远迎,失敬失敬。”

袁芸怡已经换上了一身金挑线纱裙,披着一身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明眸皓齿,艳丽非凡,她曾经到过钱府好几趟,不由得四下打量起来,半晌才说:“这里有些变样了。”

的确,自从钱程到了这里,把院子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整修了一番,还从吏部顺了一些花草过来,如今的钱府,看起来绿意盎然,就算在萧索的秋季也带了一丝暖意。

钱程挠挠头,招呼说:“来来来,快些请坐,钱多,把我上次叫你晒的桂花茶取点出来。”

钱多终于恢复了机灵的模样,一溜烟地跑去沏茶了。

袁芸怡神情复杂地看了钱程一眼,轻声说:“钱大哥,你的头痛之症好些了没有?以前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吗?”

钱程干笑着说:“估计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袁小姐你多多见谅。”

袁芸怡沉吟片刻,坦率地说:“钱大哥,你上次和我说的事情,我思来想去,还是不信,我们能不能单独谈谈?”

钱程笑嘻嘻地说:“自然可以,谈多少次都行,只要子余不拿剑劈我就行。”">

“劈你用得着拿剑吗?”裴子余斜睨了她一眼,顺手接过钱多的茶壶,帮钱程倒了一杯桂花茶。

钱程拿起来喝了一口,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站起来冲着袁芸怡笑了笑:“走,我们到里面说话。”

钱程带着她往里走,原本想去议事厅,转念一想,还是带着她来到了自己的卧室。这个卧室从来没有第二个人进来过,就连钱多也被严厉禁止入内,以前的那个钱程,想必是个心思细腻、谋虑周全的女子,床底下有一些暗格,女人家的一些私密物事都藏在暗格里。钱程也是过了许久才一一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房门一掩上,袁芸怡便凑近了钱程,细细地盯着她上下打量了起来,乘着钱程不注意,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地往钱程的裆下袭去。

钱程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戏谑地说:“袁小姐你可真够大胆,让你表哥知道了,非得揍你一顿不可。”

袁芸怡挣扎了一下,恨声说:“你那日一定是在骗我,你一定动了手脚,说你是个去了势的男子,为了不让我今后痛苦才——”

她的话戛然而止,钱程握着她的手,象上次一样在自己的裆部悬空摸了一圈,她的手下象上次一样空空如也。

袁芸怡惊呼了一声,后退了几步,定定地看着她,忽然眼里闪出泪花,颤声说:“钱大哥,是谁?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袁芸怡悲不自已,哀鸣了几声,泪水滚滚而下。钱程的心里终于浮上来了几丝愧疚和怨怼:这个该死的前身,到底对这个纯情的女子下了什么蛊?害得她现在要这样收拾烂摊子。

“别哭了,以前的事情我虽然都不记得了,但像你这样的一个女子,怨不得我会动心,伤害了你,我一定是迫不得已,也是夜夜辗转反侧不能安眠。”钱程的语声温柔,“从今往后,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姐姐,不对,当成你的哥哥,哎呀,也不对,当成你的亲人,有什么为难的事,尽管来找我。”

袁芸怡哭泣着使劲地点了点头。

“你发的毒誓可千万不能忘,不可和人提及我的事情。”钱程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袁芸怡瞪大眼睛看着她,“身有残疾不能入朝,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会让它烂在我的肚子里。”

钱程送走了红肿着一双眼的袁芸怡和面无表情的裴子余,看着钱府仆从敬佩的目光,身心舒爽,面无表情的裴子余,看着钱府仆从敬佩的目光,身心舒爽,

44、第 42 章

44、第42章

钱程再一次落荒而逃,回到钱府,对着折扇长吁短叹,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就连晚膳也食不知味,害得钱多一个劲儿地埋怨厨房的狗二叔,也不知道多动动脑筋,整日里就这几个菜,害得大人都没胃口。

这个晚上钱程一夜没睡好,梦中酷酷的裴子余和温柔的荆田玉交替出现,时而泛舟湖上,时而山间赏枫;不一会儿,韩欢也出现在她身边,笛声悠扬,魅惑风流……她一手拉着一个,后背靠着一个,正在心花怒放之时,却看见前面景恒之飘然而至,吓得她立刻正襟危坐。

忽然,一阵白雾飘过,眼前的人仿佛都变了个模样,裴子余眼神冰冷,把剑抵在她的xiōng口;荆田玉从她手中夺过赠与她的折扇;韩欢眼神哀怨,仿佛在控诉她这个负心薄幸之人;景恒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来——廷杖……钱程差点没吓晕过去,正想求饶,几个人都不见了踪影。

钱程急了,四处呼喊寻找,忽然半空中响起了一阵诵经声,旋即有个声音缓缓地说:“施主不必再找,他们都已经被施主伤透了心,皈依佛门去了。”

钱程大怒,正想和那老和尚理论一番,却从梦中醒了过来,只觉得整个后背都冷飕飕的,一摸,后背的内衣都被冷汗渗湿了。

上朝的时候,钱程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一语不发,尽力把自己变成一个隐形人,幸亏裴子余和荆田玉都有要事,一个上折奏请京城防务事宜,和禁军统领就将领、队伍的调度向景恒之请示,一个则就弹劾了福王府,指责福王藐视大理寺,公然抗拒办案,藏匿凶手。

朝堂上争论得热火朝天,钱程破天荒地没去落井下石,心里暗自忧虑:这满朝文武难道没有一个看出来吴启远的狼子野心吗?

散朝的时候,钱程瞅准机会,小安子的声音还没落呢,便蹿出殿外,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准备钻到马车上回府销声匿迹,却没想到身后景恺之追了出来,叫道:“阿程,阿程你怎么跑得像个兔子似的,等等我。”

钱程心里暗自叫苦,深怕碰上那两人,只好答道:“府里有些事情,恺之你要是着急,便一起到车里说话。”

景恺之钻进车里,不免嘲笑道:“阿程,你这马车赶紧要换换了,太寒酸了,不如我把我府上的空置的一辆给你。”

钱程心喜,刚想点头答应,忽然心里咯噔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恺之,你,你不会也断袖了吧?”

景恺之怔了一下,忍俊不禁地道:“阿程,你又搅乱了谁家的一池春水?造孽啊造孽。”

钱程悻悻地说:“我有苦衷的,恺之你不懂。”

“好好好,我不懂,我不懂,只是你放心,我景恺之喜欢的是娇滴滴软绵绵的女子,对你这种硬邦邦的男人可是半点兴趣也无,要是哪天你变成了香喷喷的美娇娘,我抢也要把你抢过来。”景恺之笑嘻嘻地说,“阿程,你可不要在断袖这条不归路上走太久了,还是和我一起流连花丛吧。”

钱程顿时放下心来,左右她也不可能会在这京城回归红妆,恺之这里暂且可以放心。“恺之,你让这么多女子翘首以盼,只怕哪天被人生吞活剥了。”她取笑说。

“风流非我欲也。”景恺之一摇折扇,晃着脑袋说,“你可知我为何到现在还未娶妻?”

钱程摇摇头,猜测说:“莫不是你的心上人被人抢了?或者天人永隔了?”

景恺之拿折扇轻敲了一下她的头,呸了一声:“胡言乱语!我只是想着,若是娶了妻子便要真心实意地对她,一身一世一双人,万万不可再花天酒地,娶妾风流。”

钱程吓了一跳,这个风流王爷居然有这样的想法,在这个社会真是世所罕见。“恺之,你是那个康王景恺之吗?不会被人掉了包吧?”她大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一定要娶个十个八个,左拥右抱,才不负你风流王爷的美号。”

景恺之却没有笑,他的双眼定定地看着不知名的某个地方,良久,才幽幽地说:“我的母妃是父王的一个宫女,偶尔被临幸后才有了我,她活到我十五岁的时候就郁郁而终,皆因整日里看着父王风流快活,以泪洗面才早早离开了尘世。阿程,我在我母妃床前发过誓,一定要对我的王妃一心一意。”

钱程的心一颤,她早知道景恺之的出身低微,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一段往事,想必他当时孤身一人在宫中,不知道有多孤苦可怜。“恺之,都过去了,你母妃见你现在喜乐安康的模样,一定心里很高兴。”她安慰说。

景恺之笑着说:“是啊,也得亏是皇兄得了这天下,可以让我这闲散王爷在这大乾有一席之地。人生苦短,需及时行乐,有三五好友,把酒言欢便足矣,若是有一天,我碰到我的意中人,便为她敛尽风流,从此琴瑟和鸣。”

钱程不由得有些神往:“恺之,不知道你命定之人何时会出现,真想亲眼看着你娶妻生子。”

“你还会看不到不成?”景恺之笑着说,“难道你还会突然失踪不见了?”

钱程心里一跳,掩饰地笑笑:“当然不会啦,我能去哪里。”

“这就好,我们可要做一辈子的好友,不然有了妻子没有阿程,岂不是也很无趣。”景恺之摇头晃脑地说着,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你呢,你心里可到底喜欢谁?莫不是真的想左拥右抱不成?”

这句话问得钱程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她自从大学毕业进入娱乐圈之后,凭着自己的能力和家底在经纪人这个行业混得风生水起,看惯了圈内人的离离合合,更见惯了各式各样的潜规则,少女时代对爱情的向往早就渐渐地淡去。

圈内人都知道她这个王牌经纪人喜好男色,偶尔也会有一些想要入行走红的男星送上门来,却不知她其实有贼心无贼胆,只是喜欢嘴上吃吃豆腐。

到了这大乾之后,这么多优秀的男子围绕在她身边,她每日调戏,只觉得快乐无比,却从来没有想过,若是他们动了真感情,她是不是有足够的真情来和他们回应?昨夜的美梦,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明她的潜意识里居然会存着左拥右抱的念头?

如今景恺之的话仿佛一道惊雷,把她从那些个美梦中惊醒:钱程啊钱程,你居然会如此卑鄙无耻!你以前最鄙夷男人三心二意,现如今,你居然也想做这样一个三心二意的人不成!这世上,不论是子余、田玉还是韩欢,每一个人都值得一个女子真心实意地对待一辈子!你即不能全心全意,又不知自己今后魂归何处,便不可再去招惹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阿程,你怎么了?”景恺之焦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终于回过神来,看着景恺之笑道:“恺之,想不到我还需要你这风流王爷来点醒我。”

景恺之有些茫然:“我点醒你什么了?”

“没什么,”钱程快活地说,“总而言之,我要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

景恺之有些惊讶:“怎么,你这个铁公**居然要拔毛?这等大好事情,我一定要叫上子余和田玉做个见证。”

“没问题。”钱程慷慨地说,“到最贵的酒楼,点最贵的菜,上最贵的酒!”

两个人约好了晚上到上岚酒楼用膳,便分道扬镳,各自回去了。

钱程叫马车往市集里走,昨日逛的时候,光顾着陪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女子了,银子带的不够,自己看中的东西也没买成。

到了昨日买镯子和折扇的那个古玩店里,伙计一眼就认出她来,高兴地迎了上去:“公子你又来啦,今儿个到了好几件稀罕的东西,更有好几副前朝书画大师的孤品,公子不如坐下来细细品看一番。”

钱程点了点头道:“你且把你们店里珍贵点的东西都送上来我瞧瞧,我要去送人。”

伙计乐颠颠地捧出来好几件东西,有从西域贩卖过来的匕首,有一张前朝顾大师画的江南烟雨画轴,还有羊脂白玉制成的扳指……

“公子,你瞧着匕首,就是和我们大乾的工艺不同,上面镶着的猫儿眼真是世所罕见,放眼大乾找不到第二把;这画轴可真是孤品啊,我们老板昨日刚从一个落魄世家收来的,还说着放在这里当镇店之宝呢,小人看公子是个有缘人才拿出来的,再说这个扳指,你瞧着色泽……”

那伙计简直就是舌灿莲花,能把死的说成活的,钱程听得叹为观止,拿起了那只扳指,细细一看,色泽温润,中间还嵌了小小的一颗紫色的石头,十分漂亮。她伸出手来,发现这颗紫色的石头和自己手链上的紫色珠子十分相像。

那伙计吹了半天的牛,见钱程没有半分动容,不免有些泄气,嘟囔着说:“公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钱程怔怔地看着着几件东西,良久,她长叹一声说:“小兄弟,我现在心情不好,你给个最低价吧,我都要了。”

“公子说笑了吧,买东西的时候怎么会心情不好,我们可是百年老店,从来不欺客诈客……”

钱程拍拍衣服站了起来,转身欲走,伙计立刻改口说:“当然公子是老买主,必定要给最低价的,我们老板就在里面,我去请了来……”

杀价乃是钱程的拿手好戏,最后钱程以一半的价格把这些东西收入囊中,老板再三叮嘱:“公子可要多带些朋友来,这些东西可算是半卖半送了,老夫想的可是以后的买卖。”

钱程满口应承:“放心,荆府、将军府的主人都是我的好友,就连宫里的采办我也很熟,一定给老板多招揽生意。”

老板指挥着伙计为那几件东西装盒,又叮嘱说:“公子,这画轴可是真正的孤品,一定要送给懂行的人啊,你看这画技,把江南的神韵都画绝了……”

钱程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江南……老板,你可知渭城在什么地方?”

“渭城乃是川中名城,鱼米之乡,大人你来自渭城?”老板笑呵呵地说。

“川中名城……”钱程念叨着,心里浮起了一阵恐慌:天哪,钱平说那钱二婶乃是她从渭城老家带来的,而她一直在那几个好友面前说自己出自江南,这……这么大的一个纰漏……怎么会没人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小程子乃这是想干什么?!

45、第 42 章

45、第42章

钱程飞速地赶回吏部,让田侍郎把吏部存档的三品以上官员档案都取了出来。她自己的文档在第六个,上面赫然写着“祖籍川中渭城,由川中大儒莫上今引荐入试,为崇德二十年间文武榜眼……”

钱程心神不宁,右眼皮突突乱跳,这祖籍必然是以前的钱程为了和岭南王撇清关系而伪造的,这样被她这个外来的魂魄一搅合,只怕有心人一查就会查出问题来。

yīn险毒辣的吴启远、让人看不清摸不透的景恒之、还有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桃花,现在的京城,仿佛就是一个随时能爆炸的火药桶,一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的后果。

钱程轻轻地合上了文档,心中一阵抽痛,一阵不舍。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想了好一会儿,无精打采地走出了吏部,刚刚跨上马车,吓了一跳,只见吴启远的那个鹰钩鼻侍卫文宇正在车里冷冷地看着她。

她怔了一下,神情自若地在榻上坐下,扬声说:“钱多,今儿个大人我有点兴致要看风景,给我绕着城慢慢走一圈。”

车外钱多应了一声,不一会儿,马车边慢慢地动了起来。

车内两个人对视了片刻,那文宇冷冷地说:“钱大人,现在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钱程根本不想和他多废话。

文宇的脸上闪过一丝怒色:“钱程,你休要觉得我们少了你成不了事。”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大家相安无事不是更好?”钱程反问道。

文宇语塞,冷哼了一声道:“你莫要以为你现在受宠,又有康王、裴子余之流的给你撑腰便了不得了,若是你有异心,我随便放点东西在那景恒之的案头,你可都是杀头诛九族的重罪。”

钱程点点头,神情自若:“我知道,我现在就是你们手上的一只蚱蜢,是圆是扁都随你们搓了。”

文宇狐疑地盯着她看了好久,问道:“世子让我来问问你,那泅水的事情弄得怎样了?”

“万事俱备,大概明日我就可以把泅水的道具给世子了,”钱程笑嘻嘻地说,“但愿世子从此飞出鸟笼,海阔天空。只是我很好奇,你跟不跟世子一起走?”

“城外自然有人接应世子,”文宇傲然说,“我留在此处照顾小世子,只等世子杀回京城。”

钱程啧啧响了几声:“世子这是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

文宇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拖拖拉拉的怎么成。更何况有我在,必能保小世子无恙。”

钱程心里雪亮,想必那吴启远对他唯一的小儿子还有点感情,派了这么一个得力干将保护,其他人的死活,他必是半点都不放在心上。

“如此甚好,只是我有些担忧,另一人不知能否依约起兵,别得了好处却毁约,这可就糟了,这事万万马虎不得,你一定要提醒世子。”钱程不动声色地说。

“放心,世子许了他大乾的风水宝地,他做梦都想从那贫瘠之地出来呢。”

“北边哪里有什么风水宝地,你弄错了吧。”钱程的心里扑通扑通乱跳,面上却漫不经心地说。

“在西——”文宇忽然住了口,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沉声说,“世子让你想办法弄到京城新的布防图,这几日京城防务调度,你和那裴子余如此交好,务必速速弄到。”

钱程犹豫了片刻,一声不吭。

文宇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世子一直很思念大人,大人莫要辜负了世子的一番心意。”

钱程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双眼定定地看向窗外,淡淡地说:“世子如果能顺利走脱,不知何时能来接我?”

“届时大人如果败露,可随我躲在城中,不出三月,世子定能攻破京城,和你团聚。”文宇xiōng有成竹地说,“不然世子怎么舍得扔下小世子独自离去?”

钱程暗自心惊,却笑着说:“好,你这么一说,我的心便放下了一半,布防图我早就在打算了,明后天一并给你就是。”

文宇大喜过望,笑着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等大人的好消息,大人有什么话要带给世子吗?

钱程捏着手指装模作样地算了算,压低声音道:“再过几日便是十五,乃是上岚河水位上涨之时,告诉世子,务必要在这一天逃出京城,不然只怕夜长梦多。”

文宇点头说:“我会转告世子,你若能立此大功,世子一定铭感五内。”说着,他提气一纵,身子仿如一张纸片,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车窗之外。

钱程冲着那文宇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心里颇为洋洋自得,她早就算计好了该如何捉弄这个吴启远,一想到届时吴启远那狼狈不堪的模样,顿时心里好似三伏天吃了冰淇淋,无比得舒畅。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她想起自己今天做东,便又在市集买了几件东西,早早地赶往了上岚酒楼。

还未到晚膳的时候,酒楼里的伙计还有些懒洋洋的。她想起了自己在景恺之面前的豪言壮语,不免有些心疼银子,问清了几种酒的价钱,叮嘱那掌柜的说:“等会儿我在里面说上最贵的酒,你就把那普通的酒端上来,千万莫要拆我墙角。”

掌柜的还从来没见到过这样的顾客,一时之间有些转不过弯来:“这……这位公子,你这不是要拆我上岚酒楼的台嘛!”

钱程一拍桌子,恶狠狠地说:“让你做就是了,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福王府的人,在世子府当差!”

掌柜的吓了一大跳,悻悻地地说:“照做就照做,福王府的人,咱惹不起。”

钱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嘉许说:“做的好到时候赏你银两。”

不一会儿,景恺之便到了,两个人坐在围栏边喝了一会儿茶,才看见裴子余和荆田玉匆匆从马车上下来,在酒楼门前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往里走进来。

四个人在桌前落座,钱程悄悄打量着裴子余的脸色,见他依然和以前一样,冷冷的,酷酷的,好像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又偷偷看了眼荆田玉,见他还是那副温柔可亲的模样,没有半分不悦。

钱程七上八下的心终于稍稍定了定,高声叫道:“来啊,把你们这里最贵的酒都端上来。”

一呼啦上来了三四个伙计,各自搬着一坛酒走了进来,放在他们的身边,掌柜的在一旁赔笑说:“公子,这就是我们这里最贵的酒。”

钱程的脸都绿了:“这,这酒怎么弄成这般模样?怎么也不装进瓶子里,也看起来好看一点?”

掌柜的一脸的为难:“公子要的这种酒,天生就长得这副模样,要是换个装扮,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一旁的荆田玉笑着打圆场说:“好了好了,喝酒又不是喝瓶子,这样大坛喝也别有风味,来,快把酒盅撤了,换上酒碗。”

钱程悻悻地白了掌柜的一眼,拍开了坛封,吃力地搬起酒坛,给每个人倒上了一碗。金黄色的酒液在碗中转了个圈,散发出浓郁的香味,钱程怔了一下,这才发现,这是黄酒。

骤然之间,她忽然有些伤感,这酒发源于离她家乡不远的地方,酒味温和醇厚,家里的长辈都很爱喝。逢年过节回家的时候,她总是要陪家里的长辈喝上一壶温过的黄酒。

“阿程,你怎么了?”景恺之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钱程蓦地回过神来,掩饰地笑笑:“没什么,来来来,今天我做东,给大家陪个罪,以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你们多多海涵。”说着,她拿起酒碗,咕嘟咕嘟地就喝掉了大半。

“朋友之间,用得着说这些嘛。”景恺之笑着说,

“阿程,你有什么心事吗?说出来大家帮你参谋参谋。”荆田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地说。

钱程的心一颤,深怕给眼前这个缜密的大理寺卿看出什么究竟来,摇头说:“哪有什么心事,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我最快活的便是离魂之后交了你们这几个朋友,此生想必死而无憾。”

裴子余默默地拿起酒碗,一干而尽,低声说:“阿程,有心事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天塌下来,有我……我们顶着。”

钱程心里感动,笑嘻嘻地说:“子余,多谢了,你们对我的好我铭感五内,无以为报,昨日逛街的时候看到一些小玩意儿,送给你们聊表心意,可不许嫌东嫌西的。”

说着,她从怀里把自己买的那些小玩意儿都掏了出来,把匕首给了裴子余,画屏给了荆田玉,还有一本古籍春宫秘籍给了景恺之。

景恺之拿着秘籍哈哈大笑起来:“知我者,阿程也!待我回府好好研习一番。”

钱程冲着他眨眨眼说:“恺之,这可不是给你现在用的,等你以后娶了王妃,两个人蒹葭情深的时候,此物必能让你们更加如鱼得水,到时候可别忘记我的好处。”

裴子余拿着那把西域的匕首爱不释手,一□,那刀刃在光影下闪动着寒芒,一看就是把吹毛断发的利刃,他把玩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道:“阿程,你今日怎么如此破费?”

荆田玉也在一旁定定地看着她,眼里尽是狐疑。

钱程嘿嘿一笑:“怎么,难道我天生一副铁公**的模样不成?今儿个你们吃了我的,拿了我的,等我有事求到你们头上,可不许推三阻四的。”

裴子余微微一笑:“我什么时候推三阻四过了。”

荆田玉也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阿程,原来是给个甜枣儿吃要让我们好好办事,其实,只怕不给枣儿,我们也抢着去办呢。”

“那好,你们都还给我,我还能去卖点银子。”钱程作势要抢回来,几个人哪里还肯还给她,笑闹着,仿佛把整个上岚酒楼的屋顶都要掀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昨夜前来收花,原本满园的芬芳骤然变得稀疏,私心里忧桑无比,若是亲们多加冒泡,定能满园春色,百花齐放,如此盛景,方能不负恩泽。

小醋你说人话!

亲们,求冒泡求撒花求包养!

46、第 42 章

46、第42章

回到钱府已经将近戌末,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门口的两个灯笼还亮着。钱程喝了好几碗黄酒,饶是她酒量不错,也有些头重脚轻。钱多跟在她身后,小声地埋怨着:“大人,酒喝多了伤身,要是推不了,让小人替你喝就是了。”

钱程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嘻嘻一笑说:“钱多,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去云游四海比较好来着?”

钱多想了想说:“不如等春暖花开的时候?”

钱程摇了摇头:“太晚了。”说着,她把手指头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别说,我们过两天就走,谁都不告诉。”

钱多看她一脸的神秘,也凑了过来,兴奋地说:“好,让他们在府里干着急,然后我们突然回来,他们会不会抓着我们痛哭流涕啊?”

钱程嗤笑了一声说:“还回来,回来干嘛?瞧你这出息。”

“不回来了?那钱管家、素素姑娘、韩公子,还有府里这么多家当可怎么办呢?不如叫辆马车我们一起走,这才热闹。”钱多天真地扳着手指头,盘算着要几辆马车才装得下。

钱程心里发酸,狠了狠心说:“谁都不带,就我们俩。”

钱多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大人,你要把他们都抛下?我……我舍不得……”说着,他的眼圈红了起来。

钱程的脑袋发胀,脑门突突直跳,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心里实在有些不舍。半晌,她轻斥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舍不得你就留着吧。”

“我不信,大人难道你舍得裴将军、荆大人和康王爷?还有陛下对大人这么好,你舍得再也见不到他们了?”钱多吸了吸鼻子,忿忿地说。

钱程不由得噎了一下,挠了挠头皮,烦躁地说:“好了好了,不提这事了,让我再好好琢磨琢磨。你切记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此事。”

钱多松了一口气,笑嘻嘻地说:“我就知道大人也舍不得,大人放心,小人的嘴,那是一等一的严实。”

接下来的两日,钱程一回府便躲在了卧房,把屋里一些隐秘的东西整理、丢弃得七七八八。钱平买来的一块紫檀木,原本她想亲手做个几串木珠手链,留给京城里的这几个朋友做个纪念,可才刚打磨了没几个珠子,手便被割破了好几个口子,一气之下便不做了。

吴启远泅水用的工具已经做好,她按照以前浮潜时呼吸器的样子,用小竹节做了管子,连接的地方用牛皮和松脂胶合,还挺像模像样的。

京城的布防图她画了两次,还特意找了个借口到京卫营中,问裴子余要了以前废弃的布防图仔细地瞧了瞧,然后把所有的东西来了个乾坤大挪移,若不是象裴子余这样的人,一下子还真不容易看出是张假图。

钱程拿着布防图得意了好一会儿,把它和那个呼吸器放在布袋里封好,又找了些滋yīn壮阳的药放在一起,交给了钱平,让他给世子府回礼。

“替我给世子带个话。”钱程笑眯眯地说,“上次多蒙他给我送了补脑的药,我现在脑子好使多了,这些药给世子补补身子,可以赶紧娶个世子妃,多生几个小世子。”

钱平默默地接了过来,看着钱程,欲言又止,转身走了。

冬至将至,天气越发地冷了起来,钱程总是把衣服穿得鼓鼓囊囊的,她的个子在朝臣之中算是中等偏下,在诸多身材高大的北方人之间,就好似一个圆球似的。

这几日北方暴雪,地方府尹加急快报请求赈灾,户部都快把头挠破了。礼部和钦天监上折商议年礼和庆典事宜,都被景恒之压了下来,稍候再议。朝中大臣看着这个架势,也不敢拿些琐碎的事情来烦他,金殿上清静了许多,

景恒之的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坐在龙椅上,双眼总是有意无意地瞟过钱程,钱程摆出一个自认为无比真诚、灿烂的笑容,想要表达一下自己对天子的景仰和爱慕,刚刚截住景恒之的目光,却见他好像被火烧到了一样,飞速地把头转了开去。

钱程的心里有些失落,暗自发狠:哼,等我走了以后,看你会不会痛哭流涕地怀念我这个名臣良将!下朝的时候,她磨磨蹭蹭地落在最后,还不时地回头看景恒之离去的地方。

快到东华门了,钱程无精打采地跨出门去,刚想上车,只听见里面传来了小安子的声音:“钱大人,钱大人请留步。”

钱程大喜,迎向小安子,喜滋滋地问:“怎么,是不是陛下甚是想念我,要召见我啊?”

小安子的脸色有些奇怪,摇头说:“陛下没说要召见大人,只是让小人带了一件貂皮大衣过来,说是给大人御御寒。”

说着,他一努嘴,身后的小太监立刻走了上来,把手中的貂皮大衣递给了钱程。

水亮顺滑的水貂毛在钱程的手中,冰冷的双手忽然好像捧上了一只火炉一般,让钱程坐在马车上一直发呆,她有点弄不明白了:这貂皮大衣也不算是什么顶尖贵重的东西,怎么自己忽然一下满心都是依依不舍的留恋之情?难道自己现在这么容易就被收买了吗?想想景恒之对自己的廷杖!想想景恒之以前那抠门小气的模样!想想景恒之罚走的俸银!想想景恒之派来的那个间谍!想想景恒之那狡诈yīn险鄙夷的嘴脸!

她在马车上长吁短叹,忽然一拍大腿,喃喃自语说:“是了!一定是我还没吃到过他的豆腐,所以心里一直挂牵,钱程啊钱程,你这喜好美色的毛病要改改了,不然哪天一定会死在这上面!”

景恒之的容貌顿时浮现在她的眼前:犀利的目光、薄薄的嘴唇、轮廓分明的脸庞……她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忍不住有点后悔,当初景恒之被刺客追杀那会儿怎么没有趁机多摸上两把?

“钱大人!大人请留步!”马车外远远地传来了李逸的叫声,把钱程吓了一大跳:天哪,难道是景恒之听到了她的心声,派李逸赶来问罪来了?

马车的帘子一下子被撩开了,李逸满脸焦急地出现在她面前,一见到她,长吁了一口气,责怪说:“钱大人,你怎么也不出声,害我吓了一大跳,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钱程有点心虚,讪笑着说:“我能有什么事,李大人今天怎么有空,不如一起去府上喝一杯?”

李逸责怪地看了她一眼:“钱大人倒是好心情,只是陛下这几日一直心绪不宁,大人为何从来不来探望一下?”

钱程不由得张大了嘴:“这个……李大人……我又不是长了千里眼顺风耳,陛下的心思,为人臣子的怎么敢随意揣测?陛下这几日也没召见我,我怎么敢随意入宫?”

李逸哼了一声,瞥了一眼她手里的貂皮大衣:“大人要是有心,今日领了赏赐为何不入宫谢恩?”

钱程盯着李逸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李大人,你是不是也断袖了?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你若是想断袖,不如去找找别人看……”

李逸的脸皮忍不住抽搐了起来,恨声说:“钱大人你休要胡说八道,我有喜欢的姑娘了。”

钱程松了一口气:“你喜欢哪家姑娘?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

李逸脸上的忧色一闪而过,正色说:“钱大人莫要打岔,还是赶紧去宫中谢恩吧。”

钱程推却说:“这个,还是过几日吧,陛下这几天心情不好,我怕殃及池鱼……”

李逸一声不吭地盯着她,俨然一副你若是不去我便和你耗上了的模样,钱程无奈,只好悻悻地吩咐马车调头,嘟囔着说:“奇怪了,一个一品御前侍卫,怎么和含香阁的老鸨似的……”

这皇宫钱程也来了数次,已经有些轻车熟路,她边走边调戏身边这个板正的御前侍卫:“李大人,你的身手这么好,怎么不把你喜欢的姑娘抢了去,等到生米熟成熟饭,还由得了她?”

李逸的脸颊有些发红:“钱大人你又胡说了,我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怎能做出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

“这种事情,不是我吹牛,我告诉你一个秘方,不然只怕姑娘成亲了,新郎不是你。”钱程颇有些激动,终于可以有个人来向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人类请教感情问题了。

“什么秘方?”李逸呆了呆,情不自禁地凑了过去。

“三个字!忍,准,狠!”钱程滔滔不绝地说,“先要忍住,仔细观察她的一言一行,看她对你有没有一点动心,只要有那么一点,你的机会就来了;其次要准,瞅准她的心头所好,就好像你射箭一样,直命靶心;最的一点就是狠,姑娘嘛,难免脸皮薄,往往口是心非,这个时候你就要拿出男子汉的气概来,切忌拖泥带水,卑鄙无耻算得了什么!正人君子抱不了美人归!”

李逸听了频频点头,钱程心里窃喜,忽然冒出一句:“这个姑娘我可曾见过?”

“见过,就是——”李逸住了嘴,懊恼地看着钱程,“钱大人,你别套我话。”

钱程见自己的诡计没有得逞,悻悻地说:“说来听听又没什么,小气!我说你要是喜欢人家姑娘,可要好好地全心全意地对待她,别娶个三妻四妾地回来!”

两个人正聊得开心呢,小安子迎面跑了过来,在他们面前站定了,跺了跺脚:“哎呀我的爷啊,你们怎么还杵在这里,陛下的脸都快黑成木炭了!赶紧走啊!”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期盼的黄桑即将闪亮登场,咳咳,黄桑你的气场够不够hold住全场啊???

47、第 42 章

47、第42章

钱程加快了脚步,不一会而便战战兢兢地站在徵墨阁前,小声问道:“小安子,陛下刚才为什么发火?不如我稍候片刻再进去。”

小安子嘿嘿一笑:“陛下自打听说你没有谢恩的意思,直接拍拍屁股回府去了,就十分恼火,钱大人,你这也太不懂君臣之礼了。”

钱程在心里唾弃了景恒之一把:暴君!□!她在门口磨蹭了半天,终于在小安子的再三催促之下,举步跨进了徵墨阁。

屋子里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浅浅的药香,景恒之没有象以往一样在案几旁批改奏折,而是斜靠在窗前的软榻上闭目养神,冬日的阳光从窗棂射入,隐隐地把他的脸镀上了一层浅金色,顿时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温暖了许多。

钱程狐疑地嗅了嗅,低声问:“陛下,你这是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景恒之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目光有些复杂,让钱程看不懂。“爱卿这是在担忧朕的身体吗?”

景恒之带了点鼻音,显然有些受凉,钱程顿时来了精神,正色说:“陛下的龙体是否康健,关系到大乾天下子民,臣自然日夜记挂在心,从来不敢有半分懈怠。陛下什么地方不舒服?臣帮陛下去找点民间秘方来。”

景恒之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揉了揉眉心道:“我看未必,你若是记挂在心,怎么会这么多天都不来探望朕一次?”

这话听着好像有些不太对劲,钱程也没细想,只是赔笑着说:“这不是怕陛下看到我心烦嘛,上次被陛下斥责之后,臣一直在吏部反省,琢磨着如何多替陛下办事。”

“你倒是说说,办了些什么事情?”景恒之淡淡地问。

“这个……吏部的事情……那个就是把所有的文档都查看了一番……还有……”吏部的时候都是几个手下在办,她就是负责盖上自己的官印,要让她说办了什么事情还真有点难为了她。

景恒之斜睨了她一眼,站了起来,钱程这才看清,他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眼中也有血丝,素来高高在上的帝王居然也会生病,这让她的心不明所以地跳了一下。

“爱卿想来太过忙碌,每日为人挑选礼物也是件费神的事情,对不对。”景恒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钱程傻了眼:“陛下你怎么知道?”

景恒之轻哼了一声:“你有什么小伎俩是朕不知道的?”

钱程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没什么不悦的神情,便大着胆子说:“臣就是那孙猴子,跳不出陛下这五指山。”

“孙猴子是什么东西?五指山又是个什么玩意?”景恒之奇怪地问。

钱程挠挠头,这才想起这里还没有西游记这篇小说,解释说:“这是我家乡的一句俗语,就是说臣做什么都逃不过陛下的法眼。”

景恒之笑了笑,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钱程心里发慌,立刻扑上去照着他的后背拍打了起来,拍得他踉跄了一步,差点腿软摔倒。

“陛下你一定是每日熬夜批改奏折,清早又这么早起来上朝,铁打的身子也要熬坏。就算是圣明之主,也需要劳逸结合,空了的时候就去溜溜鸟、赏赏景,和心爱的妃子卿卿我我一下,朝政嘛,交给手下人去做就是了,不然你事事亲力亲为,他们岂不是白拿俸禄了?”她絮絮叨叨地说着。

景恒之苦笑了一声说:“朕这几日的确睡不好,不过不是因为奏折,而是因为一个人。”

“什么人居然让陛下日夜牵挂?他做了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活得不耐烦了不成?”钱程倒了一杯茶,递给了景恒之。

景恒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是啊,此人的确狗胆包天,朕有时候真是恨得牙痒痒的,真想一刀砍了算了。”

“砍了算什么解恨,”钱程兴致勃勃地说,“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才算解恨。”

“哦,你倒是说说看,怎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景恒之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钱程得意洋洋地说:“这要看他喜欢什么了,他要是喜欢钱,就要让他一文不名;他要是喜欢权,就要让他变成布衣白丁;他要是喜欢云游四海,就要让他每天只能看一方水土;他要是喜欢交友天下,就要让他孤苦伶仃……”

景恒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若是他是个花花公子呢?”

“那要不阉了他?”钱程只当他开玩笑,也笑嘻嘻地说。

“这太血腥,有没有兵不血刃的?”景恒之的表情一本正经。

“那就骗他爱上一个人,从此之后非卿不娶,非君不嫁,想必他想起以前的风流日子,一定会痛不欲生。”钱程的眼睛滴溜溜乱转,坏主意哧溜地就冒了上来。

景恒之哈哈大笑:“好,钱爱卿真乃朕的智囊,来人哪,传膳,朕和钱爱卿一醉方休。”

今天的午膳看起来不是很豪华,不过都是钱程喜欢吃的东西,其中一盆糖醋小排软中带酥,甜而不腻,酸而不浓,令她赞不绝口。

“陛下的大厨把这种普通小食烧出珍品的味道,才是真正的高手,让人沾上了都不舍得放下。”钱程赞道。

景恒之的脸色有些古怪,点头说:“的确如此。如果有一个人不是国色天香,却让人念念不忘,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此人就是如骨附髓,此生再也摆脱不了了?”

“摆脱不了就摆脱不了,陛下就把此人牢牢地抓在手心就是。”钱程吃得正高兴,胡乱地应承道。

“此人太过狡猾,朕有点担心。”景恒之咳嗽了两声,他本就有些受凉肺热,此时一饮酒,脸上更添了几许潮红,看起来十分养眼。

钱程的心又有些不规则地跳动起来,忽然心里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何不今日趁着景恒之精神不继,了了自己的那个心愿,那或许自己便会下定决心,了无牵挂地离开京城?

“陛下,你受凉了多喝点酒暖暖身子。”钱程殷勤地帮景恒之倒了满满一杯酒。

景恒之接了过来,一饮而尽:“爱卿你畏冷,也多喝点,此酒性温,不会伤身。”

“多谢陛下挂念,那件貂皮大衣臣穿着,一直从头暖到脚,从肌肤毛发暖到心里。臣敬陛下三杯。”钱程站到他身边,又把酒满上了。

景恒之瞥了她一眼,看着她眼珠滴溜溜乱转,眼神灵动,笑语嫣然,明明只是清秀之姿,却让人挪不开眼去。他喟然长叹一声,又连着饮了三杯,问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钱程吓了一跳,讪笑道:“臣怎么敢在陛下面前打鬼主意。对了,陛下对臣如此厚爱,臣感激涕零,昨日为陛下选了一件礼物,不知道陛下喜不喜欢。”

景恒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从那日送了那鱼翅羹到钱府之后,听得小安子的回禀,他心花怒放,等啊等啊,等了好几天,满心以为钱程会来谢恩或者探望,只可惜什么也没等到。

昨晚他听得钱程在上岚酒楼宴客,期间还人手送了一份亲手挑选的大礼,又气又怒,一个晚上翻来覆去都没睡好,早上便受了凉,一边咳嗽一边这才恍然大悟:她在钱府说的什么“陛下最合臣的胃口”“要留着慢慢品尝”都是些骗人的鬼话,随口胡诌的!

临上朝前,他在心里发狠要找个由头,好好收拾一顿这个油滑小人,只是末了看着钱程那个笑容,满肚子的气仿佛顿时被针戳了一个洞,都跑到了九霄云外。

现如今,眼前这人居然说为他选了一件礼物,怎么不让人喜出望外?景恒之不由得抿紧了嘴唇,勉力不让嘴角上翘,淡淡地说:“什么好东西,拿上来给朕瞧瞧。”

钱程犹豫了片刻,终于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白玉扳指,吹嘘说:“陛下,这个据说是个古物,店家收藏了很久,我花了不少口舌才劝得店家割爱,你瞧,这成色、这光泽,无价之宝啊!”

景恒之把它套在手上,大小刚刚正好,还带着钱程的体温,把他的心都烘得暖洋洋了起来。“怎么今儿个这么大方了?”他忍不住调侃说。

“这是——”钱程差点把“送别的礼物”这几个字脱口而出,幸好舌头拐了个弯,“应该的,陛下对臣这么好,臣心底里一直十分仰慕陛下,臣再敬陛下三杯。”

景恒之心里万分畅快,拿着酒杯连喝了三杯,斜睨了她一眼:“好,看在这扳指的份上,朕就不和你计较以前的事情了。以后要常来宫中,朕一个人,偶尔难免孤单寂寞。”

钱程心里一下子难受起来,这个九五之尊虽然有时候yīn险狡诈、难以捉摸,但偶尔还是很有人情味儿的。她瞅了瞅景恒之的脸色,大着胆子又倒了一杯酒说:“陛下,臣能有象你一样的明君,实乃三生有福,臣再敬你三杯。”

景恒之整个人都有点晕乎乎了起来,这话简直象拌了糖的蜂蜜,让人一直甜到骨头里,他又饮下了三杯,顿时有些头重脚轻起来,盯着钱程看了一会儿,大着舌头说;“咦……爱卿……你怎么自己不喝……”

话还没说完,他的头往桌上一磕,“砰”的一声,倒在了桌上。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等会儿看到更新了,亲们别点哦,千万别点哦!明天准时来看就好啦,~\(≧▽≦)/~啦啦啦

48、第 42 章防盗

48、第42章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这是废章,别买啦,误买了也别着急,明天中午来戳哈!飞吻之!

不一会儿,素宴陆陆续续地摆了上来,如意素鱼段、草菇三色疏、素几豆干、素炒三丝……一开始钱程还有些萎靡,只是吃了一口之后,顿时好像打了**血一般:这些菜都是山农送上来的,全绿色无污染,加上千华寺的火头僧厨艺高超,使出了浑身解数,把这桌素宴烧得比上岚酒楼的菜有过之而无不及。

钱程飞快地夹了好几口,鼻子里轻声地哼着小曲儿,一脸惬意的表情。垫了一点肚子,她这才抬起头来,看见众人神色惊奇地看着她。

“吃啊……大家一起吃啊……”她颇为尴尬地停了下来。

景恒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钱爱卿府上莫不是揭不开锅了不成?”

“陛下……”钱程眼睛滴溜溜地一转,“臣先帮陛下尝尝,陛下万金之躯,马虎不得。”

“胡说!”景恒之斥道,“大师这里,怎么会有问题?”

马屁拍到马腿上,钱程灰溜溜地放下了筷子,不吭声了。

智华禅师却微微一笑:“难得这位施主率真可爱,相处既是有缘,他必与陛下有着不一般的缘分,莫要折了她的真性情。”

钱程感激地朝智华禅师看了一眼,嘟囔了一句:“就知道仗势欺人。”

景恒之没有听清,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吃啊,怎么不动筷子了?”

钱程忽然有些食不知味起来,拿着筷子拨拉了两下,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不一会儿便放下了筷子。

少了钱程那种席卷一切的食欲,这顿原本好似珍馐佳肴的素宴顿时好像也失去了颜色。众人都吃得十分斯文。吃完之后,景恒之一行

48、第 42 章修改

48、第42章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谁轻薄了谁?啧啧啧,陛下,你的节cāo呢?

谢谢mooni114亲的地雷,么么么!

钱程长吁了一口气,走到景恒之的身边,轻轻地推了他一下,叫道:“陛下,陛下你还好吗?”

景恒之嘟囔了一声便没了声响。钱程凑近一看,只见他整张脸都红的和番茄似的,鼻子里喷出的气息都带着浓重的酒味,想来是醉得不轻。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宫女和太监都让景恒之轰到了殿外,就连小安子也未得传召不得入内,真是天赐良机啊!

她吃力地扶起了景恒之,往那软榻旁挪了过去。景恒之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她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陛下,你怎么这么重!压死我了!”钱程抱怨说。

景恒之重心不稳,在钱程的背上蠕动了一下,吓得钱程立刻不动了,试探地叫道:“陛下,你醒了吗?”

“钱……爱卿……再来一杯……”景恒之喃喃地说着,砸吧了一下嘴。

“酒鬼!”钱程轻哼了一声,把他放在了软榻上,想了想,又怕他再次受凉,取了他的一件外衣盖在他的身上。

景恒之翻了个身,身子微微蜷缩了起来,正好把脸对着钱程。钱程怔怔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其实,景恒之的冷峻不如裴子余,隽秀不如荆田玉,甚至连景恺之都比他多了几许风流,但不知怎的,他的脸却很耐看,让人看了还想再看。

此时的他,眼睛微闭,衣领歪斜,脸色潮红,和平时在龙椅上那高高在上的神情完全不一样,带着几分诱惑,令人心猿意马。钱程象做贼一样四处看看,然后情不自禁地伸手在他的脸上摸了一把。

手下的肌肤居然是意想不到的滑腻而富有弹性,钱程嫉妒地捏了捏,恨恨地说:“一个大男人,皮肤这么好做什么,不如换给我。”

景恒之的眉头微微皱起,手抬了起来,“啪”的一声按在了钱程的手上,嘟囔了一句:“别吵……让我……睡一会……”

钱程屏息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又沉沉地睡了过去,这才放下心来,把他的手拍了下去,揪着他脸上的肉蹂躏了两下,又在他的肩膀、腰肢上捏了捏,最后落在小腹上。

就算隔着冬衣,钱程也能感受到景恒之纠结的肌肉,想必光着身子必然有六块腹肌,宽肩窄臀,标准的美男子的身材。她叹息了一声,心想:要是搁在现代,这家伙一定能红透半边天,尤其是时下流行的宫廷剧,只要他往那里一站,眼神一扫,只怕其他人立刻都能吓得噤若寒蝉、三呼万岁。

钱程上下其手,吃了半天豆腐,最后把目光落在景恒之的薄唇上,只见他的唇色因为酒意变得嫣红,使得原本看起来凉薄的嘴唇有了些暖意,唇边还留了一些酒渍,微微泛着光。

钱程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好像受了什么蛊惑一般,缓缓地俯□来,在离那薄唇两三寸的地方骤然停下,脑中仿佛有两个声音在争吵:

“偷偷亲一下嘛,又没人看到。”

“你疯了,亲一下这可是实质性的轻薄,不要命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懒得理你,你迟早死在风流上!”

……

钱程脑中不停地天人交战,终于轻噫了一声,用手帮景恒之抹去了唇角的酒渍,刚想起身,哪知道景恒之忽然探起身来,温热的唇正好碰到钱程的嘴唇,钱程吓得一个趔趄,坐倒在地上,捂着嘴唇:天哪,那一擦而过的温热居然出人意料得柔软!

“水……”景恒之后力不济,手一软,又重新躺倒在软榻上,喃喃地叫了一声。

钱程的冷汗蹭蹭地往外冒,哆哆嗦嗦地拿了一杯茶,半扶起景恒之,把茶盅递到他嘴边,还没喂进水,倒是洒了一大半在景恒之的衣领上。

景恒之半眯着眼,舔了舔嘴唇,满意地笑了笑,迷迷糊糊地说:“真好吃……朕……喜欢的紧……”说着,砸吧砸吧嘴,又无声无息了。

钱程再也不敢动了,半跪在软榻旁,良久,只听见景恒之的鼻息渐重,显然已经睡着。

屋子里静悄悄的,钱程定定地看着他的睡颜,心里浮起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她掖了掖景恒之的衣服,低声说:“陛下,你一定要多保重身体,多长个心眼。臣以前一定是被那坨狗屎糊了眼,害得你现在孤苦伶仃,不过我看你那几个妃子也很漂亮,将就着也不错。”

“你若是喜欢那几个妃子,就别再纳秀女了,女人太多不好,到时候斗来斗去,反而把你给害了,电视上都这么演,你也别去祸害别人了,害得这么多女人都成了深宫怨妇,就像恺之的母妃一样,多可怜……”钱程絮絮叨叨地说着,忽然住了口,又盯着景恒之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叹气说,“唉,我看你后宫中的女人十有□都要被你这皮相迷晕了的,我就别瞎cāo心了。”

她的腿有些发酸,只好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恋恋不舍地再次摸了摸景恒之的脸,喃喃地说:“陛下,我走了,不知道以后你还会不会记得我,反正我是会记得你,永远记得你……打了我五个大板……以后别这么小气,多赏点金银财宝给手下的,不然谁给你卖命啊,全逃走了。”

这小小的一间屋子仿佛有无止尽得长,钱程走一步停一步,只觉得心里好像被绑了一根绳子,另一头系在躺在软榻上的人上,走得越远,心头被拉扯得越痛。或者,另一头系着的人,除了景恒之,还有裴子余,更有荆田玉、景恺之,甚至钱府所有的人……

“吱呀”一声,门推开了,钱程猛地惊醒过来,只见小安子站在门口,略带诧异地看着她:“钱大人,你怎么了?”

“我……”钱程努力把嘴角往上牵,挤出了一个笑容,“小安子,陛下喝醉了,在榻上睡着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伺候,不如你进去?”

小安子立刻三步并成两步跑进屋里,不一会儿便又跑了出来,责怪说:“钱大人怎么让陛下饮了这么多酒?陛下早上还着了凉呢。”

“是我的疏忽了,”钱程一脸的自责,“赶紧给陛下盖床大棉被,发发汗才好。”

几个太监和宫女鱼贯而入,拿垫子的拿垫子,倒水的倒水,盖被的盖被……好像已经没有钱程什么事情了。钱程挠了挠头,笑着说:“小安子,那我就先告退了,等陛下醒来,烦请向陛下禀告。”

这一阵折腾,钱程回到府上的马车上已经是将近申时,钱多刚刚在马车上美美地睡了一觉,正伸着懒腰呢,一见到钱程,高兴地说:“大人,你可算来了。”

钱程正心情不好呢,瞥了他一眼说:“就知道偷懒,我吩咐你的事情都做好了没有?”

钱多机灵地四下看看,凑到她耳边说:“都办好了,我叫人在京城外的三连县城里以大人的名义订好了一家客栈,也到大人交代的农户那里去过了,把大人的信笺给了那个叫钱二婶的妇人。”

“有没有人跟着?”钱程不放心地问。

钱多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我东跑西窜的,就算有人跟着也被我甩丢了,更何况谁会跟我这种小人物啊。”

马车晃晃悠悠地往钱府驶去,钱程的思绪有些飘忽了起来:走还是不走?要不还是先离开吧,看这架势,吴启远谋逆败露是迟早的事情,她必然要被牵连,景恒之如此疑她,新仇加旧恨,只怕当即就把她的脑袋给砍了。现在外面避避风头,以后有机会的话,再看看能不能回来,说不定那时候景恒之已经把她忘了;说不定那时候子余、田玉、恺之都还记得她;说不定钱府那时候还会剩下几个人……

马车一下子停住了,她止不住冲势,差点从车厢里滚落下来,探头往外一瞧,只见钱平拦在马车前,一脸的焦灼:“大人!大人快到别处去避避!定国公来了!”

钱程一掀帘子,走了下来,眼看着自己的钱府就在眼前,不由得怒气冲冲地说:“定国公又怎么了?我难道自己家都不能回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钱平急得跺了跺脚,跟在她身后小声劝阻说:“定国公的脾气火爆,只怕不会给大人脸面,大人不如避其锋芒。”

“奇怪了,我什么地方得罪他了?”钱程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居然会让定国公上门来找茬,“让他摆到桌面上大家评评理。”

钱平的脸色有些尴尬,小声说:“这个,这个怎么摆到桌面上来……”

“什么东西不能摆到桌面上?他定国公也不能一手遮天啊,定国公……”钱程语声减轻,倏地停住了脚步,嘴巴里仿佛塞了一个**蛋似的,半晌才道,“定国公是谁?”

“回禀大人,就是裴将军的父亲裴国公。”钱平恭声回答说。

49 晋江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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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程脖子一缩,往后一转,正想往马车上跑,只听得身后一个如雷般的声音响了起来:“钱大人,怎么过家门而不入,莫不是嫌我这个定国公太过粗鲁了不成?”

钱程的身子僵了僵,满脸堆笑地转过身,只见钱府的大门前走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穿紫袍,声如洪钟,脸色红润,头发略略有些花白,眉宇间依稀可见裴子余的影子,气势逼人,搁在现代那也是一个帅老头。

“国公爷今日怎么有空到寒舍来?失敬失敬。”钱程笑嘻嘻迎上前去。

“不敢不敢,老夫今天只是过来瞧瞧,钱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是为何总是和我裴家过不去。”裴国公冷笑了一声。

“国公爷言重了,谁不知道国公爷英豪盖世,裴将军更是国之栋梁,我对裴府素来就是敬仰有之……”钱程小心翼翼地说。

这不提裴子余还好,一提裴子余,裴国公怒由心起,“呸”了一声:“你这贼子,见风使舵倒是快!以往对芸怡始乱终弃,我们就恨不得食你肉寝你皮,现如今居然把主意打到子余身上,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奸佞之徒,子余万万不会中了你的奸计,你趁早离我家子余远些,不然,你就如这大门一般!”

说着,他随手抄起府门前拴马石,对着那厚重的木门狠力扔了过去,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那木门被击破了一个大洞,硕大的拴马石从台阶上跳着滚落下来,眼看着就要砸在钱程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钱平急速窜到钱程身前,对着那拴马石踢了一脚,那拴马石受力,轰然落在了他们的脚下,钱平拉着钱程急退了几步,拱手说:“国公爷,有话好好说,我家大人现在手无缚**之力,若是出了人命,只怕国公爷也不好交代。”

钱程惊魂未定,低头看了看钱平的腿:“你……你的脚没事吧?”紧接着又远远地绕着裴国公走了一圈,问道:“国公爷,你年纪这么大了,刚才没闪到腰吧?”

裴国公也吓了一跳,他原本只是想吓吓这个奸佞,却差点惹出事来,不过听钱程这一问他有些哭笑不得,傲然说:“我虽然年纪大了,不过对付你这种小人也费不了什么力气,要不要过来试试?”

钱程连连摆手,一脸的诚恳:“国公爷,你教训我是应该,子余是我的好友,你是他的父亲,自然也像我的父亲一样。你应该相信子余,不要听信什么坊间谣传,他这么好的人,自然不会做出让你失望的事情。”

裴国公一脸的不信:“我自然相信子余,只是不相信你这奸佞,只怕你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你休要得意,也蒙蔽不了多久,子余定会看穿你的真面目,陛下也必定会将你绳之以法!”

钱程连连点头,谦逊地说:“是啊是啊,日久见人心,国公爷不要着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裴国公也是武将的脾性,雷声大,雨点小,钱程这样示弱,倒让他有种自己仗势欺人的感觉,他悻悻地说:“总而言之,别说你是个男子,就算你是个女的,我们裴家也不欢迎你这个小人!”

钱程嘻嘻一笑:“国公爷,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般小气何成大事?钱府倒是十分欢迎裴将军的,什么时候想进门都可以。”

一旁的钱多“噗嗤”笑出声来,就连钱平也有点忍俊不禁,裴国公的脸都鸀了,指着钱程,

“你”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忽然,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一匹白马俨如风驰电掣般飞奔而来,上面一个人银盔银甲,夕阳的光芒投射在他身上,渀佛披了一层银光,令人炫目。

钱程看着看着,忽然心跳加速,恍惚间渀佛回到了第一次见到裴子余的那一瞬间。

“爹!你这是做什么!”裴子余又惊又怒,勒紧马缰,白马“咴咴”地嘶鸣了一声,前蹄扬起,堪堪在他们面前停住了脚步。

“我……我……”裴国公一脸的尴尬,看了看自己的手下,怒喝道,“你们谁去告的密!反了你们了!”

不一会儿,另一匹马也飞驰而至,袁芸怡一身男装,笑嘻嘻地从马上跳了下来,小跑了几步来到裴国公跟前,亲昵地说:“大姨夫,都是我不好,我去找表哥玩,一不留神就说漏嘴了,说你来找钱大人唠唠家常。”

裴国公一脸的恍然大悟,笑容满面地说:“对啊,我只是久仰钱大人的大名,过来见识见识,唠个嗑,子余你急什么,难道我还能把钱大人吃了不成?”

裴子余沉着脸,翻身下马,在钱程面前站定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几眼,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钱程笑了笑:“我好的很,令尊甚是亲和,和我一见如故,激动之下难免手舞足蹈,失手把钱府的门砸了个大洞。”

裴子余凝视着他,眼里隐隐露出失望之意,半晌才说:“只是如此?”

裴国公哼了一声,不满地说:“子余,你身披盔甲,是不是正在练兵?这个样子在京城策马狂奔,陛下要是怪罪下来,你怎么受得起?走,赶紧回去了。”

“国公爷慢走,国公爷别忘记回头送点银子过来。”钱程拱手作揖道。

裴国公有点诧异:“送银子过来做什么?”

钱程指了指那扇破门说:“国公爷刚才好像说了要帮下官做扇铁门,省得被人一砸就砸破了,下官没听错吧?”

裴国公张大了嘴巴,半晌才悻悻地说:“子余,跟我走!”说罢一转身,招了招手,呼啦一下,手下人跟着他浩浩荡荡地走了。

袁芸怡赶紧拉了拉裴子余,示意他赶紧跟上,低声说:“表哥,别惹得大姨夫发火,先走吧,回头再说。”

裴子余牵过马缰,深深地看了钱程一眼,跟在裴国公的身后,默默地往前走去。

那个背影看起来有点忧郁,钱程忍不住跟着走了两步叫道:“子余!”

裴子余倏地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她,眼里有股掩饰不住的惊喜。

钱程不敢看他的眼睛,勉强笑了笑说:“明天我可能要去三连县城一趟,过几日才能回,到时候早朝看不到我,不要太想我。”

裴子余眼神一黯,刚想说话,袁芸怡在一旁撇了撇嘴:“钱大哥,你说的跟真的一样,我表哥从来不会儿女情长,你可别太得意了。”

钱程长吁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回到府里,钱程踢了踢那扇破门,嘱咐钱平别忘记每天去国公府上讨那修门的银子,然后便长吁短叹地钻回到自己的卧房,看着那些做了一半的紫檀木珠手链发呆。

不一会儿,天就黑了,钱程无精打采地去用了晚膳,刚想继续钻回卧房,钱多噔噔蹬地跑了进来,满脸的忧虑:“大人!大人你要不要去看看韩公子?”

钱程吓了一大跳:“韩欢他怎么了?”

钱多呐呐地说:“听说韩公子今天一天都有些不对劲,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发呆,谁去了都不理,晚膳的时候,自己做了一大堆菜,自饮自斟,还……”

“还怎么了?”钱程跺了跺脚,心想:这是怎么了?怎么临到想走了,个个都来给她添乱!

“韩公子一边流泪,一边喃喃自语,难道是中了邪不成?”田素素从屋外走了进来,斜靠在门框上,戏谑地看着钱程,“或者是因为被人伤了心,所以暗自难过?”

钱程心惶惶了起来,狠狠地瞪了田素素一眼:“一派胡言,你少给我添乱,回屋里去,我去看看韩欢。”

田素素咯咯地笑了起来:“大人,你怎么看起来一副心虚的模样,莫不是被我说中了不成?”

钱程有些狼狈,故作镇定地哼了一声,举步往外走去。

韩欢的小院子依然和以前一样,僻静清幽,烛火明灭,远远地,传来了一阵笛声,如泣如诉,空气中渀佛都带着一股浅浅的哀伤,令人心里徒然一紧。

钱程的脚步渐渐缓慢了下来,她知道韩欢对以前的钱程抱着不一样的情感,可她无法回应,所以平日里总是能避则避,盼着他能用其他方法冲淡了这份感情,却不知奏效了几分。

院门虚掩着,钱程缓缓地走了进去,窗棂上依稀能看到一个人的身影,屋里也隐隐听到韩欢喃喃自语的声音。她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推开了屋门。

一进屋子,钱程吓了一跳,原来韩欢是个十分喜爱干净的人,里里外外都拾掇得很干净,只是现在屋子里颇有种满屋狼藉的感觉,桌子上摆着两个酒杯、两套碗筷,菜被夹得满桌都是,而他坐在桌边,呆呆地看着另一个酒杯。

她环视片刻,笑着说:“韩欢,你这是在等谁吗?”

韩欢浑身一震,慢慢地转过身来,神情古怪地看着她,半晌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人,你来了。”

钱程走到他身边,端起另一个酒杯,笑嘻嘻地说:“一醉解千愁,韩欢,你莫不是想要邀我喝上一杯,那怎么不让人来喊我?”

韩欢死死地盯着她手里的杯子,忽然厉声喝道:“放下,你放下这个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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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钱程愕然,看了看手中的酒杯,惊疑不定:“韩欢,你怎么了?”

韩欢浑身发颤,脸色苍白,双手都有些发抖,把酒杯从钱程的手中夺了下来,放回到桌上,跌跌撞撞地从旁边又舀了一个杯子,倒上了酒,递给了钱程:“大人,韩欢蒙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敬你一杯清酒,聊表寸心,多谢大人这些日子来的照顾。”

说着,他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样的韩欢让人有点捉摸不透,钱程舀着酒杯,一时之间有些不敢喝了,她想了想,温言劝慰说:“我们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你今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别饮酒了,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把心事同我说说,我看看能不能帮你解决。”

韩欢惨然一笑,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摇头说:“我怎么敢劳烦大人,大人,我有件东西,能否请你帮我瞧瞧?”

钱程奇道:“什么东西?难道是什么稀世珍宝不成?”

韩欢不答,慢慢地走到床头,回头笑了笑:“大人,你且走过来看,这宝贝,我从来不让别人看。”

钱程好奇地走了几步,来到了韩欢身边,刚刚探头过去,只见寒芒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奔前xiōng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端好你们的小心脏哈~~

咳咳,这个,很难启齿,明天,某醋要请假一天哈,这文码得我日夜激动万分,躺在床上半夜里也在想着小程子,想着一众美男,头发都掉了一大把了!

后天的分量会很足,由于是周五,发文时间是下午十四点左右,千万记得要准时戳(但凡提前更新的都是伪更或者防盗,切记),敬请期待哈!即将大转折啊!团团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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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刹那间,裴子余脸上的神情十分玄妙,惊愕、疑惑、愤怒……旋即又归于冷漠。

钱程赔笑着,有些语无伦次地说:“裴将军你别误会,我对你只是仰慕,万万不会抱着什么龌龊的心思……今夜月明星稀,真是个幽会的好日子……不对,我是说你可以去和你表妹幽会……哎呀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说着,她脚底抹油,正想溜走,却见裴子余一个箭步上前,迅速地朝她的肩膀抓了过来,“你等等——”

钱程大呼不妙,本能中往旁边一侧,却抵不过裴子余如鬼魅般的身影,被他一把抓在肩头;她情急之下,也不管招数,索性无赖地把整个人往裴子余的身上贴了过去,双手在他的xiōng膛上一阵乱摸。

裴子余不由得抖了抖,立刻松开她的肩膀,怒道:“你干什么!松手,好好说话!”

钱程一看奸计得逞,哪里还肯松手,调笑着说:“将军,你的六块腹肌好诱人啊!”

裴子余又惊又怒,急速退了两步,一脚踩空,扑通一声,整个人都掉进了那湍急的河流里。

钱程站在岸边,洋洋得意地说:“裴将军,好好说话,你是不是也仰慕我啊,那我们俩正好凑一对……”

说着说着,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怎么裴子余在水里起伏了两下就没了声音?怎么也不游上来,只会举着双手在水里乱扑腾?

“裴将军你别吓我!你是不是不会游泳?你倒是吭个气啊!”钱程追了两步,声音都变调了。

一瞬间,裴子余咕嘟叫了两声,水面上冒上来一串气泡,顿时,人不见了。钱程不假思索,立刻蹬了鞋子,看准裴子余的位置一下子窜入了水中,三下两下便游到了他的身后,一把拽住了他的后领,用力往上拉。

只是溺水的人身子特别沉,钱程只来得及把他托出水面,却无力再往回游,眼看着就被激流冲到了那落差之处——

“快放开我,你游回去!”裴子余挣扎着,努力张开被水迷糊住了的双眼,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字。

钱程本能地想松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手指颤了颤,却依然始终紧紧地抓着他的衣领,巨大冲击从后背袭来,瞬间有种失重的感觉,旋即,两个人落入了被湍急的河水冲了下来,一会儿落入水中,一会儿又浮出水面,钱程凭着自己的本能,努力地避过那些暗礁和水草,却依然被撞了好几下,差点没晕过去……

不知道过了过久,水流终于缓了下来,钱程拼尽最后的力气,扑腾到了河岸的一块石头上直喘粗气,右腿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低头瞧了瞧,只见裤子已经被划开,血从里面缓缓地渗了出来,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脑袋一阵阵地抽搐,仿佛有针在扎她的太阳穴;肺里仿佛有什么异物进去了一样,她使劲地咳嗽着,终于呛出了一些水来。

身旁的裴子余蠕动了一下,钱程这才回味过来,她还抓着裴子余的衣领,这到了岸上还不把他掐死,赶紧松了收,拍了拍他的脸颊,叫道:“裴将军!裴子余!死了没有?快活一活!”

裴子余的双眸紧闭,脸色发青,没有醒过来的迹象,钱程急了,回想着很久以前学过的急救知识,跳下水来,把裴子余翻了过来,俯卧着,头朝下,然后使劲地按着他的后背。

不一会儿,依稀见到裴子余的嘴角流出水来,钱程心里大喜,扒了扒他的嘴角,扯出来几根水草和几撮泥沙。“裴子余,你快醒醒,”钱程又叫了一声,“你再不醒过来,我就勉为其难给你做人工呼吸了!”

说完,钱程凑近了他,屏息看着他的动静,只见裴子余的眼睫毛微微一动,睁开了眼睛,那眼神褪去了平日的冷漠,带着几许茫然,没有焦距地看着她,让她的心又开始不规则地乱跳了起来。

只可惜,这样的眼神只维持了几秒钟,裴子余迅疾地坐了起来,后退了一些,青白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你想干什么?”他的神色严厉,却因为溺水气虚,声音绵软无力,就好像情人之间的打情骂俏一样。

钱程暗自可惜没有乘他昏迷的时候多吃点豆腐,闻言便嘻嘻一笑:“你猜猜看我刚才干了什么?有本事你来打我啊,你来啊!”

说着,她飞快地趟着水往岸上跑去,跑到一半,腿一软,扑通一声,摔了一个狗啃屎,顿时趴在地上不吭声了。

裴子余却很快恢复了精神,他跳下石头,慢慢地走到钱程身旁,轻轻踢了踢她的屁股:“你怎么了?快起来。”

钱程一声不吭,裴子余看了她一眼,终于发现她的小腿还在流血,不由得吃了一惊,半跪下来沉声说:“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钱程还是不说话,裴子余有些恼了,抓住她的肩膀使劲往外一翻,顿时呆了呆,只见钱程原本黑亮的双眸此时浸满了泪水,仿佛一泓深潭,令人心里忍不住一颤。

“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更何况这么一个小小的伤口。”裴子余压抑下自己心头奇怪的感觉,皱着眉头说。

泪水无声地从钱程的脸颊上流淌下来,弄花了她原本就有些斑驳的脸,她的头发散乱,耳边还有几根水草,看起来既滑稽又有些可爱。

“你还说!这么一个大男人不会游泳,每天吹嘘自己是什么将军、状元的!害得我这么狼狈!要是我的腿瘸了,你养我一辈子!”钱程伤心透了,自从穿越到这个大乾朝之后,不仅没有名利双收、美男在抱,反而时时处处倒霉。

裴子余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旋即便消失不见。他把自己的衣衫下摆撕下一块,帮她清理了伤口,又包扎了起来,动作娴熟自如。

钱程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停止了哽咽,有些发呆。半晌,她忍不住问:“我这算是对你有救命之恩吧?”

裴子余抬起头看着她,眼神又有些冷厉了起来:“你想要挟我做什么?”

钱程顿时把后一句“以身相报”咽进了肚子里,悻悻地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一阵夜风吹来,钱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湿漉漉的衣服披在身在,此时好像冰块一样。裴子余自幼修习内家武功,真气流转,倒不觉得寒冷,见她哆哆嗦嗦的模样,说:“你等等,我去弄堆火来烤烤衣服。”

说着,他便朝山上疾步而去,不一会儿便闪进树丛中不见了踪影。钱程这才注意起四周来,只见河岸两边除了她脚下的一块大草甸,都是些灌木丛和树林,黑影曈曈,看起来十分yīn森可怖的模样。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叫了起来:“裴子余,你快点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树林里才传来裴子余的声音:“我知道!”

树林里的飞鸟扑棱棱地蹿了出来,钱程一阵毛骨悚然,警惕地看着四周,生怕有景恒之说的那种黑熊。“裴子余,我有点害怕!”她继续大叫,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胆小鬼!”又过了好一会儿,裴子余才应了一声。

“我的腿好痛!我要回行宫!”钱程悲从中来,固执地大叫着。

裴子余终于气喘吁吁地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抱着一大堆树枝和杂草扔到她面前,冷冷地说:“那不如你游回去?”

钱程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整个人缩成一团,不吭声了。

裴子余有些着急,从靴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找了一块石头,敲击了好几次,终于引来了火星。火光在树枝上蹭地窜了起来,光影斑驳,顿时四周yīn森的味道去掉了好多。

钱程顿时觉得身上暖和了起来,紧绷的神经了放松了下来,笑着说:“裴子余,真看不出来,你居然干这个也很得心应手——”

她的语声戛然而止,只见裴子余把湿掉的衣服脱了下来烘烤,上身□着,健美的肌肉仿佛有无尽的力量呼之欲出,一股阳刚之美直冲入她的视线,让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我们行军打仗,时常会有野外露宿的时候,这又有什么稀罕?”裴子余淡淡地说。

钱程摸了摸鼻子,还好,没有丢脸地留鼻血。她定了定神,只觉得脸上发烧,却又舍不得把视线挪开。“你打过仗了?”她随口问。

“你难道以为我这定国大将军的名字是个虚衔不成?”裴子余不悦地说。

钱程诚实地点了点头,她一直以为,裴子余只不过承袭了他的父亲定国公的名号。

“大乾边境其实很不太平,东北有乌恒,北方有鲜卑,西边有乌孙,乌恒和鲜卑曾在太宗帝时就犯过边境,中间我们打过几仗,各有胜负,后来他们自己内乱,便再也不曾骚扰过我们。而乌孙以前是个小部落,渐渐发展强大,这几年已经俨然超过乌恒和鲜卑,他们的首领邬赫逖骁勇善战,把周边所有的部落都收服了,在乌孙境内享受盛名,近年来觊觎我大乾的领土,令人担忧,我曾多次奏请先帝,多加防范,可你却提防着我的兵权,总在先帝面前驳斥我穷兵黩武,欲在大乾燃起战火,让百姓受苦受难。”

裴子余一边缓缓地说着,一边往火堆里添树枝。这是钱程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而且神色平和,再没有讥讽和鄙夷。

“我……以前真的有这么差劲?”钱程恍惚着问。

裴子余看了看她,良久才闷声说:“既然你全都忘了,我再抓着你以前的事情不放,也不是君子所为。从今日起,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吧。”

钱程大喜,笑着说:“将军你这句话就对了,从今往后,我们俩多亲近亲近……”

裴子余打断了她的话,认真地看着她:“你不要误解,我不喜欢男子,我和你不可能成为你说的那种关系。从今往后,只要你不做有害于陛下有害于大乾的事情,你我就是朋友,是那种肝胆相照、两肋插刀的朋友。”

钱程的脸僵了僵,旋即便笑容可掬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裴子余看着她,情不自禁地也露出了笑容,“你还穿着湿衣服干什么?赶快脱了才是!”

51、晋江独发

51、晋江独发

一刹那间,裴子余脸上的神情十分玄妙,惊愕、疑惑、愤怒……旋即又归于冷漠。

钱程赔笑着,有些语无伦次地说:“裴将军你别误会,我对你只是仰慕,万万不会抱着什么龌龊的心思……今夜月明星稀,真是个幽会的好日子……不对,我是说你可以去和你表妹幽会……哎呀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说着,她脚底抹油,正想溜走,却见裴子余一个箭步上前,迅速地朝她的肩膀抓了过来,“你等等——”

钱程大呼不妙,本能中往旁边一侧,却抵不过裴子余如鬼魅般的身影,被他一把抓在肩头;她情急之下,也不管招数,索性无赖地把整个人往裴子余的身上贴了过去,双手在他的xiōng膛上一阵乱摸。

裴子余不由得抖了抖,立刻松开她的肩膀,怒道:“你干什么!松手,好好说话!”

钱程一看奸计得逞,哪里还肯松手,调笑着说:“将军,你的六块腹肌好诱人啊!”

裴子余又惊又怒,急速退了两步,一脚踩空,扑通一声,整个人都掉进了那湍急的河流里。

钱程站在岸边,洋洋得意地说:“裴将军,好好说话,你是不是也仰慕我啊,那我们俩正好凑一对……”

说着说着,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怎么裴子余在水里起伏了两下就没了声音?怎么也不游上来,只会举着双手在水里乱扑腾?

“裴将军你别吓我!你是不是不会游泳?你倒是吭个气啊!”钱程追了两步,声音都变调了。

一瞬间,裴子余咕嘟叫了两声,水面上冒上来一串气泡,顿时,人不见了。钱程不假思索,立刻蹬了鞋子,看准裴子余的位置一下子窜入了水中,三下两下便游到了他的身后,一把拽住了他的后领,用力往上拉。

只是溺水的人身子特别沉,钱程只来得及把他托出水面,却无力再往回游,眼看着就被激流冲到了那落差之处——

“快放开我,你游回去!”裴子余挣扎着,努力张开被水迷糊住了的双眼,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字。

钱程本能地想松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手指颤了颤,却依然始终紧紧地抓着他的衣领,巨大冲击从后背袭来,瞬间有种失重的感觉,旋即,两个人落入了被湍急的河水冲了下来,一会儿落入水中,一会儿又浮出水面,钱程凭着自己的本能,努力地避过那些暗礁和水草,却依然被撞了好几下,差点没晕过去……

不知道过了过久,水流终于缓了下来,钱程拼尽最后的力气,扑腾到了河岸的一块石头上直喘粗气,右腿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低头瞧了瞧,只见裤子已经被划开,血从里面缓缓地渗了出来,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脑袋一阵阵地抽搐,仿佛有针在扎她的太阳穴;肺里仿佛有什么异物进去了一样,她使劲地咳嗽着,终于呛出了一些水来。

身旁的裴子余蠕动了一下,钱程这才回味过来,她还抓着裴子余的衣领,这到了岸上还不把他掐死,赶紧松了收,拍了拍他的脸颊,叫道:“裴将军!裴子余!死了没有?快活一活!”

裴子余的双眸紧闭,脸色发青,没有醒过来的迹象,钱程急了,回想着很久以前学过的急救知识,跳下水来,把裴子余翻了过来,俯卧着,头朝下,然后使劲地按着他的后背。

不一会儿,依稀见到裴子余的嘴角流出水来,钱程心里大喜,扒了扒他的嘴角,扯出来几根水草和几撮泥沙。“裴子余,你快醒醒,”钱程又叫了一声,“你再不醒过来,我就勉为其难给你做人工呼吸了!”

说完,钱程凑近了他,屏息看着他的动静,只见裴子余的眼睫毛微微一动,睁开了眼睛,那眼神褪去了平日的冷漠,带着几许茫然,没有焦距地看着她,让她的心又开始不规则地乱跳了起来。

只可惜,这样的眼神只维持了几秒钟,裴子余迅疾地坐了起来,后退了一些,青白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你想干什么?”他的神色严厉,却因为溺水气虚,声音绵软无力,就好像情人之间的打情骂俏一样。

钱程暗自可惜没有乘他昏迷的时候多吃点豆腐,闻言便嘻嘻一笑:“你猜猜看我刚才干了什么?有本事你来打我啊,你来啊!”

说着,她飞快地趟着水往岸上跑去,跑到一半,腿一软,扑通一声,摔了一个狗啃屎,顿时趴在地上不吭声了。

裴子余却很快恢复了精神,他跳下石头,慢慢地走到钱程身旁,轻轻踢了踢她的屁股:“你怎么了?快起来。”

钱程一声不吭,裴子余看了她一眼,终于发现她的小腿还在流血,不由得吃了一惊,半跪下来沉声说:“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钱程还是不说话,裴子余有些恼了,抓住她的肩膀使劲往外一翻,顿时呆了呆,只见钱程原本黑亮的双眸此时浸满了泪水,仿佛一泓深潭,令人心里忍不住一颤。

“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更何况这么一个小小的伤口。”裴子余压抑下自己心头奇怪的感觉,皱着眉头说。

泪水无声地从钱程的脸颊上流淌下来,弄花了她原本就有些斑驳的脸,她的头发散乱,耳边还有几根水草,看起来既滑稽又有些可爱。

“你还说!这么一个大男人不会游泳,每天吹嘘自己是什么将军、状元的!害得我这么狼狈!要是我的腿瘸了,你养我一辈子!”钱程伤心透了,自从穿越到这个大乾朝之后,不仅没有名利双收、美男在抱,反而时时处处倒霉。

裴子余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旋即便消失不见。他把自己的衣衫下摆撕下一块,帮她清理了伤口,又包扎了起来,动作娴熟自如。

钱程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停止了哽咽,有些发呆。半晌,她忍不住问:“我这算是对你有救命之恩吧?”

裴子余抬起头看着她,眼神又有些冷厉了起来:“你想要挟我做什么?”

钱程顿时把后一句“以身相报”咽进了肚子里,悻悻地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一阵夜风吹来,钱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湿漉漉的衣服披在身在,此时好像冰块一样。裴子余自幼修习内家武功,真气流转,倒不觉得寒冷,见她哆哆嗦嗦的模样,说:“你等等,我去弄堆火来烤烤衣服。”

说着,他便朝山上疾步而去,不一会儿便闪进树丛中不见了踪影。钱程这才注意起四周来,只见河岸两边除了她脚下的一块大草甸,都是些灌木丛和树林,黑影曈曈,看起来十分yīn森可怖的模样。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叫了起来:“裴子余,你快点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树林里才传来裴子余的声音:“我知道!”

树林里的飞鸟扑棱棱地蹿了出来,钱程一阵毛骨悚然,警惕地看着四周,生怕有景恒之说的那种黑熊。“裴子余,我有点害怕!”她继续大叫,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胆小鬼!”又过了好一会儿,裴子余才应了一声。

“我的腿好痛!我要回行宫!”钱程悲从中来,固执地大叫着。

裴子余终于气喘吁吁地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抱着一大堆树枝和杂草扔到她面前,冷冷地说:“那不如你游回去?”

钱程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整个人缩成一团,不吭声了。

裴子余有些着急,从靴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找了一块石头,敲击了好几次,终于引来了火星。火光在树枝上蹭地窜了起来,光影斑驳,顿时四周yīn森的味道去掉了好多。

钱程顿时觉得身上暖和了起来,紧绷的神经了放松了下来,笑着说:“裴子余,真看不出来,你居然干这个也很得心应手——”

她的语声戛然而止,只见裴子余把湿掉的衣服脱了下来烘烤,上身□着,健美的肌肉仿佛有无尽的力量呼之欲出,一股阳刚之美直冲入她的视线,让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我们行军打仗,时常会有野外露宿的时候,这又有什么稀罕?”裴子余淡淡地说。

钱程摸了摸鼻子,还好,没有丢脸地留鼻血。她定了定神,只觉得脸上发烧,却又舍不得把视线挪开。“你打过仗了?”她随口问。

“你难道以为我这定国大将军的名字是个虚衔不成?”裴子余不悦地说。

钱程诚实地点了点头,她一直以为,裴子余只不过承袭了他的父亲定国公的名号。

“大乾边境其实很不太平,东北有乌恒,北方有鲜卑,西边有乌孙,乌恒和鲜卑曾在太宗帝时就犯过边境,中间我们打过几仗,各有胜负,后来他们自己内乱,便再也不曾骚扰过我们。而乌孙以前是个小部落,渐渐发展强大,这几年已经俨然超过乌恒和鲜卑,他们的首领邬赫逖骁勇善战,把周边所有的部落都收服了,在乌孙境内享受盛名,近年来觊觎我大乾的领土,令人担忧,我曾多次奏请先帝,多加防范,可你却提防着我的兵权,总在先帝面前驳斥我穷兵黩武,欲在大乾燃起战火,让百姓受苦受难。”

裴子余一边缓缓地说着,一边往火堆里添树枝。这是钱程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而且神色平和,再没有讥讽和鄙夷。

“我……以前真的有这么差劲?”钱程恍惚着问。

裴子余看了看她,良久才闷声说:“既然你全都忘了,我再抓着你以前的事情不放,也不是君子所为。从今日起,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吧。”

钱程大喜,笑着说:“将军你这句话就对了,从今往后,我们俩多亲近亲近……”

裴子余打断了她的话,认真地看着她:“你不要误解,我不喜欢男子,我和你不可能成为你说的那种关系。从今往后,只要你不做有害于陛下有害于大乾的事情,你我就是朋友,是那种肝胆相照、两肋插刀的朋友。”

钱程的脸僵了僵,旋即便笑容可掬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裴子余看着她,情不自禁地也露出了笑容,“你还穿着湿衣服干什么?赶快脱了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这是废章,十二点来戳哈!嘤嘤嘤,好痛苦~~

52、晋江独发

52、晋江独发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这是废章,到时候准时来戳哦!谢谢支持!

谢谢喵有点傻的地雷!谢谢小慈的长评!泪奔~~o(>_

一刹那间,裴子余脸上的神情十分玄妙,惊愕、疑惑、愤怒……旋即又归于冷漠。

钱程赔笑着,有些语无伦次地说:“裴将军你别误会,我对你只是仰慕,万万不会抱着什么龌龊的心思……今夜月明星稀,真是个幽会的好日子……不对,我是说你可以去和你表妹幽会……哎呀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说着,她脚底抹油,正想溜走,却见裴子余一个箭步上前,迅速地朝她的肩膀抓了过来,“你等等——”

钱程大呼不妙,本能中往旁边一侧,却抵不过裴子余如鬼魅般的身影,被他一把抓在肩头;她情急之下,也不管招数,索性无赖地把整个人往裴子余的身上贴了过去,双手在他的xiōng膛上一阵乱摸。

裴子余不由得抖了抖,立刻松开她的肩膀,怒道:“你干什么!松手,好好说话!”

钱程一看奸计得逞,哪里还肯松手,调笑着说:“将军,你的六块腹肌好诱人啊!”

裴子余又惊又怒,急速退了两步,一脚踩空,扑通一声,整个人都掉进了那湍急的河流里。

钱程站在岸边,洋洋得意地说:“裴将军,好好说话,你是不是也仰慕我啊,那我们俩正好凑一对……”

说着说着,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怎么裴子余在水里起伏了两下就没了声音?怎么也不游上来,只会举着双手在水里乱扑腾?

“裴将军你别吓我!你是不是不会游泳?你倒是吭个气啊!”钱程追了两步,声音都变调了。

一瞬间,裴子余咕嘟叫了两声,水面上冒上来一串气泡,顿时,人不见了。钱程不假思索,立刻蹬了鞋子,看准裴子余的位置一下子窜入了水中,三下两下便游到了他的身后,一把拽住了他的后领,用力往上拉。

只是溺水的人身子特别沉,钱程只来得及把他托出水面,却无力再往回游,眼看着就被激流冲到了那落差之处——

“快放开我,你游回去!”裴子余挣扎着,努力张开被水迷糊住了的双眼,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字。

钱程本能地想松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手指颤了颤,却依然始终紧紧地抓着他的衣领,巨大冲击从后背袭来,瞬间有种失重的感觉,旋即,两个人落入了被湍急的河水冲了下来,一会儿落入水中,一会儿又浮出水面,钱程凭着自己的本能,努力地避过那些暗礁和水草,却依然被撞了好几下,差点没晕过去……

不知道过了过久,水流终于缓了下来,钱程拼尽最后的力气,扑腾到了河岸的一块石头上直喘粗气,右腿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低头瞧了瞧,只见裤子已经被划开,血从里面缓缓地渗了出来,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脑袋一阵阵地抽搐,仿佛有针在扎她的太阳穴;肺里仿佛有什么异物进去了一样,她使劲地咳嗽着,终于呛出了一些水来。

身旁的裴子余蠕动了一下,钱程这才回味过来,她还抓着裴子余的衣领,这到了岸上还不把他掐死,赶紧松了收,拍了拍他的脸颊,叫道:“裴将军!裴子余!死了没有?快活一活!”

裴子余的双眸紧闭,脸色发青,没有醒过来的迹象,钱程急了,回想着很久以前学过的急救知识,跳下水来,把裴子余翻了过来,俯卧着,头朝下,然后使劲地按着他的后背。

不一会儿,依稀见到裴子余的嘴角流出水来,钱程心里大喜,扒了扒他的嘴角,扯出来几根水草和几撮泥沙。“裴子余,你快醒醒,”钱程又叫了一声,“你再不醒过来,我就勉为其难给你做人工呼吸了!”

说完,钱程凑近了他,屏息看着他的动静,只见裴子余的眼睫毛微微一动,睁开了眼睛,那眼神褪去了平日的冷漠,带着几许茫然,没有焦距地看着她,让她的心又开始不规则地乱跳了起来。

只可惜,这样的眼神只维持了几秒钟,裴子余迅疾地坐了起来,后退了一些,青白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你想干什么?”他的神色严厉,却因为溺水气虚,声音绵软无力,就好像情人之间的打情骂俏一样。

钱程暗自可惜没有乘他昏迷的时候多吃点豆腐,闻言便嘻嘻一笑:“你猜猜看我刚才干了什么?有本事你来打我啊,你来啊!”

说着,她飞快地趟着水往岸上跑去,跑到一半,腿一软,扑通一声,摔了一个狗啃屎,顿时趴在地上不吭声了。

裴子余却很快恢复了精神,他跳下石头,慢慢地走到钱程身旁,轻轻踢了踢她的屁股:“你怎么了?快起来。”

钱程一声不吭,裴子余看了她一眼,终于发现她的小腿还在流血,不由得吃了一惊,半跪下来沉声说:“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钱程还是不说话,裴子余有些恼了,抓住她的肩膀使劲往外一翻,顿时呆了呆,只见钱程原本黑亮的双眸此时浸满了泪水,仿佛一泓深潭,令人心里忍不住一颤。

“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更何况这么一个小小的伤口。”裴子余压抑下自己心头奇怪的感觉,皱着眉头说。

泪水无声地从钱程的脸颊上流淌下来,弄花了她原本就有些斑驳的脸,她的头发散乱,耳边还有几根水草,看起来既滑稽又有些可爱。

“你还说!这么一个大男人不会游泳,每天吹嘘自己是什么将军、状元的!害得我这么狼狈!要是我的腿瘸了,你养我一辈子!”钱程伤心透了,自从穿越到这个大乾朝之后,不仅没有名利双收、美男在抱,反而时时处处倒霉。

裴子余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旋即便消失不见。他把自己的衣衫下摆撕下一块,帮她清理了伤口,又包扎了起来,动作娴熟自如。

钱程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停止了哽咽,有些发呆。半晌,她忍不住问:“我这算是对你有救命之恩吧?”

裴子余抬起头看着她,眼神又有些冷厉了起来:“你想要挟我做什么?”

钱程顿时把后一句“以身相报”咽进了肚子里,悻悻地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一阵夜风吹来,钱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湿漉漉的衣服披在身在,此时好像冰块一样。裴子余自幼修习内家武功,真气流转,倒不觉得寒冷,见她哆哆嗦嗦的模样,说:“你等等,我去弄堆火来烤烤衣服。”

说着,他便朝山上疾步而去,不一会儿便闪进树丛中不见了踪影。钱程这才注意起四周来,只见河岸两边除了她脚下的一块大草甸,都是些灌木丛和树林,黑影曈曈,看起来十分yīn森可怖的模样。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叫了起来:“裴子余,你快点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树林里才传来裴子余的声音:“我知道!”

树林里的飞鸟扑棱棱地蹿了出来,钱程一阵毛骨悚然,警惕地看着四周,生怕有景恒之说的那种黑熊。“裴子余,我有点害怕!”她继续大叫,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胆小鬼!”又过了好一会儿,裴子余才应了一声。

“我的腿好痛!我要回行宫!”钱程悲从中来,固执地大叫着。

裴子余终于气喘吁吁地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抱着一大堆树枝和杂草扔到她面前,冷冷地说:“那不如你游回去?”

钱程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整个人缩成一团,不吭声了。

裴子余有些着急,从靴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找了一块石头,敲击了好几次,终于引来了火星。火光在树枝上蹭地窜了起来,光影斑驳,顿时四周yīn森的味道去掉了好多。

钱程顿时觉得身上暖和了起来,紧绷的神经了放松了下来,笑着说:“裴子余,真看不出来,你居然干这个也很得心应手——”

她的语声戛然而止,只见裴子余把湿掉的衣服脱了下来烘烤,上身□着,健美的肌肉仿佛有无尽的力量呼之欲出,一股阳刚之美直冲入她的视线,让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我们行军打仗,时常会有野外露宿的时候,这又有什么稀罕?”裴子余淡淡地说。

钱程摸了摸鼻子,还好,没有丢脸地留鼻血。她定了定神,只觉得脸上发烧,却又舍不得把视线挪开。“你打过仗了?”她随口问。

“你难道以为我这定国大将军的名字是个虚衔不成?”裴子余不悦地说。

钱程诚实地点了点头,她一直以为,裴子余只不过承袭了他的父亲定国公的名号。

“大乾边境其实很不太平,东北有乌恒,北方有鲜卑,西边有乌孙,乌恒和鲜卑曾在太宗帝时就犯过边境,中间我们打过几仗,各有胜负,后来他们自己内乱,便再也不曾骚扰过我们。而乌孙以前是个小部落,渐渐发展强大,这几年已经俨然超过乌恒和鲜卑,他们的首领邬赫逖骁勇善战,把周边所有的部落都收服了,在乌孙境内享受盛名,近年来觊觎我大乾的领土,令人担忧,我曾多次奏请先帝,多加防范,可你却提防着我的兵权,总在先帝面前驳斥我穷兵黩武,欲在大乾燃起战火,让百姓受苦受难。”

裴子余一边缓缓地说着,一边往火堆里添树枝。这是钱程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而且神色平和,再没有讥讽和鄙夷。

“我……以前真的有这么差劲?”钱程恍惚着问。

裴子余看了看她,良久才闷声说:“既然你全都忘了,我再抓着你以前的事情不放,也不是君子所为。从今日起,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吧。”

钱程大喜,笑着说:“将军你这句话就对了,从今往后,我们俩多亲近亲近……”

裴子余打断了她的话,认真地看着她:“你不要误解,我不喜欢男子,我和你不可能成为你说的那种关系。从今往后,只要你不做有害于陛下有害于大乾的事情,你我就是朋友,是那种肝胆相照、两肋插刀的朋友。”

钱程的脸僵了僵,旋即便笑容可掬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裴子余看着她,情不自禁地也露出了笑容,“你还穿着湿衣服干什么?赶快脱了才是!”

53、晋江独发

53、晋江独发

不一会儿,素宴陆陆续续地摆了上来,如意素鱼段、草菇三色疏、素几豆干、素炒三丝……一开始钱程还有些萎靡,只是吃了一口之后,顿时好像打了**血一般:这些菜都是山农送上来的,全绿色无污染,加上千华寺的火头僧厨艺高超,使出了浑身解数,把这桌素宴烧得比上岚酒楼的菜有过之而无不及。

钱程飞快地夹了好几口,鼻子里轻声地哼着小曲儿,一脸惬意的表情。垫了一点肚子,她这才抬起头来,看见众人神色惊奇地看着她。

“吃啊……大家一起吃啊……”她颇为尴尬地停了下来。

景恒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钱爱卿府上莫不是揭不开锅了不成?”

“陛下……”钱程眼睛滴溜溜地一转,“臣先帮陛下尝尝,陛下万金之躯,马虎不得。”

“胡说!”景恒之斥道,“大师这里,怎么会有问题?”

马屁拍到马腿上,钱程灰溜溜地放下了筷子,不吭声了。

智华禅师却微微一笑:“难得这位施主率真可爱,相处既是有缘,他必与陛下有着不一般的缘分,莫要折了她的真性情。”

钱程感激地朝智华禅师看了一眼,嘟囔了一句:“就知道仗势欺人。”

景恒之没有听清,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吃啊,怎么不动筷子了?”

钱程忽然有些食不知味起来,拿着筷子拨拉了两下,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不一会儿便放下了筷子。

少了钱程那种席卷一切的食欲,这顿原本好似珍馐佳肴的素宴顿时好像也失去了颜色。众人都吃得十分斯文。吃完之后,景恒之一行在智华禅师的陪伴下朝拜,景恒之一脸的肃穆,朝着如来佛缓缓下拜,嘴中念念有词。

“你猜陛下在祈求什么?”钱程悄悄地问景恺之。

“我又不是皇兄肚子里的蛔虫。”在这庄严的地方,景恺之也不敢造次胡言乱语。

“我猜陛下一定在祈求国泰民安、扫清奸佞。”钱程看着景恒之的背影,心里有些难过,喃喃自语说,“不知道是不是在想着把我一掌拍死。”

景恺之看着她灰心丧气的表情,安慰说:“你现在不是变成忠臣了吗?假以时日,皇兄一定会喜欢你的。”

钱程强笑了一声,看着众人都一一参拜好了,也上前跪在**上,看着那如来佛祖悲悯的神情、看破众生的眼神,念念有词地说:“佛祖,我不是属于这里的,你让我快回去吧。”说着,她平生第一次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

一旁的智华禅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等她起来,忽然念了一句佛号:“施主,境由心转,万事不必太过执着,既然如今无法改变,何不好好享受你的际遇,把它当成一次愉悦的行走呢?”

钱程看着智华禅师的眼睛,只觉得那眼中仿佛有着一种莫名的令人安定的东西,刹那之间,她释然了:是啊,周庄梦蝶,蝶梦周庄,说不定明天她就会醒过来,何不好好享受这段奇妙的旅程?

“多谢大师点拨。”钱程终于诚心诚意地向他鞠了一躬。

“是施主心有慧根,贫僧有件佛器,赠与施主。”智华禅师从怀中摸出一串手珠,递给了钱程,钱程又惊又喜,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只见那木珠都是用紫檀木雕成,上面刻着一些**,最中间是一颗紫色的晶状珠子,散发着幽幽的浅光。

“大师,我有难的时候冲着它喊一声,你会不会现身救我?”钱程忽然异想天开地问。

智华禅师失笑道:“贫僧只是一个普通的修行僧侣,只怕要让施主失望了。”

“不失望不失望,这想必是很贵重的东西,陛下,你看看……”钱程把紫檀珠子套在手上,得意洋洋地在景恒之的面前晃了晃。

只见她的手指纤细修长,那紫檀木套在手腕上,一深一浅,愈发衬得她手腕皓白如雪,让人心神微漾。

景恒之忽然有种想要握住眼前这双手的欲望,他敛了敛心神,淡淡地说:“你可收好了,此物价值连城。”

此话一出,钱程便一直坐立难安。出了千华寺的大门之后,她一会儿把手珠放进怀里,一会儿套在左手,一会儿又套在右手……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些一瘸一拐,因为她把一只手护在xiōng前,全神贯注地提防着有没有人来抢她的宝物。

景恒之三人看了一路的笑话,到了行宫门口,景恒之忽然拍了拍脑袋:“钱爱卿,快再把手珠给朕瞧瞧,刚才好像看岔了。”

钱程警惕地看着他,一脸的不甘愿:“陛下什么地方看岔了?”

景恒之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她权衡了片刻,终于把手珠又递了过去,讨好地说:“陛下,本来献给陛下也是应该,只是智华大师所赠,臣万万不敢随意送人。”

景恒之假意端详了片刻:“原来真是看岔了,不是真的紫檀木,下次你要的话,朕去摊上买一大捆来,让你烧着玩。”

钱程顿时傻眼了:“陛……下……你骗我的吧?”

景恒之忍住笑,把那木珠又放回了她的手中:“不过仿的挺真,也值几个钱。”

“值多少?”钱程的目光充满了希冀。

“一二十两银子吧,如果说这是智华大师开过光的,一二百两总也能卖的。”景恒之哈哈大笑着,大步走回了自己的寝殿。

钱程看着手上的珠子,气得不打一处来,冲着景恒之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悻悻地回自己房间去了。这下好了,既然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钱程手也不歪了,腿也不瘸了。这串佛珠带着淡淡的香气,让人神清气爽,连带着晚膳也可口了起来,钱程吃了两碗米饭,摸着滚圆的肚子,决定到行宫四周去散散步。

沿着行宫的外墙,是一条小小的石子路,走了一会儿,钱程依稀听到了哗哗的水声,不由得心中大喜,紧走了几步,只见小径的前面忽然豁然开朗,一片草地落入了她的眼睑,草地旁是一丛丛稀稀拉拉的灌木丛,一条河从远处的群山中流下,到了不远处正碰到一个落差,河水湍急。

钱程惊喜地叫了一声,飞奔到岸边,小心翼翼地拿脚试了试岸边的泥土,找了一块稍稍有些突出的大石头坐了下来。夜空看起来分外的高,成一种几近透明的深蓝色,皎洁的圆月散发着迷人的光芒,湍湍的流水偶尔泛起几缕晶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草木的清香……钱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小曲。

忽然,钱程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警惕地往四处瞧了瞧,厉声喝道:“谁!谁在那里?”

河边的一棵树下,有个yīn影动了动,却没有出声,钱程飞快地跳下了大石头,往那个黑影处走了两步,色厉内荏地说:“这里可是行宫,你要是有什么不轨,我吼一声就有羽林军赶过来把你剁成肉酱……”

那个黑影缓缓地开口了:“在他们来之前,你就先成了肉酱了。”

那声音冷漠,正是裴子余。钱程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走到他身边二三米远的地方,只见裴子余神色漠然,双手负在背后,目光定定地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忧伤,让钱程不由得感到一阵心酸,本能地想要安慰他。“你是不是在想你的表妹?放心吧,她真的会回来的。你要是真喜欢她,就每天不要一直板着脸,对付这种小女孩我最有法子了,过两天我教你两招,保管让你手到擒来……”

裴子余倏地看了过来,那目光凌厉,仿佛能割破她的肌肤。“你好好对我表妹,不然我杀了你!”

钱程一脸的惊愕:“什么意思?我根本不喜欢你那个袁……的表妹好不好?不是你喜欢她吗?”

“一派胡言!你既然把她劝回来,难道还想让她再次出家不成?”裴子余怒道。

“你放心,她不会再想嫁给我了。”钱程急忙解释,“我只喜欢男人,她嫁给我不会幸福的。”

裴子余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忽然摇摇头:“芸怡性子倔犟,不肯轻易改变,你若不是答应她从此好好待她,她怎么可能跟你回来?”

钱程急得汗都出来了,指天盟誓说:“裴将军,你可千万不要误会——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这是废章,到时候准时来戳哈!谢谢支持!

昨天本来想请假,被大家一吓吓回去鸟,苦逼悲催的某醋飘过……

54、第 54 章防盗

54、第54章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这是废章,请准时来戳!鞠躬谢谢支持!

谢谢jyj6789和花花的地雷!谢谢喵有点傻这么长这么多的评论!为了感谢小慈亲、喵亲的长评,也为了感谢一直以来追文、留评、扔霸王票的亲们,今天某醋豁出去了,如无意外,今天双更!时间会在晚上七点以后,如果你们收藏夹里显示提前更新了,那一定是废章,勿点!!!——

刹那间,裴子余脸上的神情十分玄妙,惊愕、疑惑、愤怒……旋即又归于冷漠。

钱程赔笑着,有些语无伦次地说:“裴将军你别误会,我对你只是仰慕,万万不会抱着什么龌龊的心思……今夜月明星稀,真是个幽会的好日子……不对,我是说你可以去和你表妹幽会……哎呀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说着,她脚底抹油,正想溜走,却见裴子余一个箭步上前,迅速地朝她的肩膀抓了过来,“你等等――”

54、晋江独发 ...

54、晋江独发

景恒之简直如五雷轰顶,整颗心仿佛被人捏成一团,揉紧了又松开,喘不过气来,他张了张嘴,想要问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发不出声来。

“你说什么?”裴子余一个箭步窜上前去,一把拉住小安子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裴子余情急之下,出手极重,差点把小安子拎了起来,小安子的手在空中乱舞,脸都憋成了紫红色。

李逸立刻上前拍了拍裴子余的手腕:“将军,小心些。”

小安子落了地,咳嗽了好几声,惊魂未定地说:“大理寺人来报,昨日卯时大理寺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夜袭,伤一十五人,亡二人,必然是那钱程的余孽来将他救走了!”

“一派胡言!谁说阿程是余孽!”景恺之气急败坏,顺手抄起了桌上的一本书朝着小安子扔了过去。

荆田**一软,脑中嗡嗡作响,脸色惨白,喃喃地说:“这……大理寺大牢在重重护卫之下……这怎么可能!”

小安子被书正中额头,捂着脑袋哀哀叫了起来:“这……这不是陛下把钱……钱大人都抓起来了吗……”

景恒之一口气闷在xiōng口,差点没栽倒,良久,他终于哑声道:“走!去大理寺!”

大理寺的牢房里满地狼藉,周边的牢房看起来还算正常,只是犯人们都一脸的兴奋,一见有人过来便鼓噪起来,狱卒们击打着栅栏呼喝着。

景恒之充耳不闻,沿着长长的甬道,一直走到了最里面的栅栏前,里面静悄悄的,地上稀稀拉拉地散落着几把刀剑,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着森森的寒光。景恒之的手放在门上,微微颤抖,几乎推不开那扇木门。

门终于吱呀一声地开了,景恒之低下头,缓缓地走进了牢房,只见桌上还残留着纹丝未动的饭菜;地上散落着几件小玩意儿,玉戒、小金镯子、象牙印章,想来都是钱程收藏的宝贝;牢房的里面是一张白色的床铺,一件棕色的貂皮大衣歪斜地躺在上面,中间还微微拱起,就好像它的主人未曾远离一样……

“阿程……”景恒之低低地叫了一声,茫然地上前一步,半跪在那貂皮大衣面前,颤抖着掀了开来――里面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他闭上了眼睛,半晌,这才仿如疯虎般地怒吼了一声,一拳砸在了一旁墙上,顿时,皮开肉绽,一丝鲜血从墙上蜿蜒而下!小安子跟在身后,慌忙抢身上前,拦在景恒之面前,哭丧着脸说:“陛下保重龙体!钱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景恒之伸手一甩,把小安子推倒在地,眼睛死死地盯着床铺:只见大衣下面依稀有滩深褐色的印痕。顿时,他的xiōng口仿佛被重锤击打了一下,双手紧紧地抓住了那块印痕,痛苦地□了一声,嘶哑着问:“这……这是什么?”

小安子害怕地看着景恒之,瑟缩着往门口躲了躲――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失态的主子,就算那年寿王妃悬梁自尽的时候,景恒之也只不过把自己在屋子里关了一夜,第二天便神色如常。

李逸上前一步,仔细地看了看,又翻看了一下大衣,沉声说:“陛下,是血迹,一定是钱大人留下来的。大衣上也有,难道钱大人早就受了伤不成?”

景恒之只觉得喉中一阵腥甜,他张了张嘴,硬生生地将这股腥甜咽进了肚子里,踉跄了几步,喃喃地说:“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李逸赶紧扶住了景恒之,眉头紧皱,劝慰说:“陛下放宽心,我们已经全城戒严,裴将军前去查抄世子府,荆大人前去讯问吴启远,只要有一丝线索,必然能将钱大人救出!”

景恒之觉得从未有过的害怕,一想到钱程居然受着伤,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张床上,伤心欲绝、惊恐害怕的模样,他便冷汗涔涔而下,几欲晕倒。钱程到底现在在哪里?会不会被仇人抓走?会不会被人**?有没有生命危险?这一个个的疑问在他脑中盘旋,无尽的悔意让他恨不得把自己碾成一粒灰尘,消失在空气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牢门一下子被撞开了,裴子余和荆田玉仿如泥雕木塑般地站在门口,木然看着眼前的一切。

“有什么消息吗?”景恒之满含期望地看着他们,眼里一片赤红。

裴子余摇了摇头,脸色惨白,按在木门上的手忍不住哆嗦了起来,喃喃地叫道:“阿程……我……”他捂住了心口,无数个念头转过脑海,突然之间害怕地牙齿都打颤起来,咯咯作响。

荆田玉跌跌撞撞地走到中间,从地上散落的小玩意中捡起了一个象牙印章,白玉般的脸庞上写满了痛楚:“阿程,你在哪里?别吓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所有的希望都破灭,景恒之跌坐在床上,手掌捏得咯咯作响:他宁可自己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帝王,不要把所有的事情想得那么周到,这样,或许钱程还会坏蹦乱跳地在他面前得瑟,还会小人得志地灿烂微笑,还会偷**摸狗地不断敛财……

忽然,景恒之想到了什么,转头怒视着小安子:“既然这血迹大衣上也有,你为何昨夜没有看出有异?为何没有向朕回禀?”

小安子惊骇地缩了缩身子,强自辩解说:“陛下,奴才只是在远处看了看,钱大人当时的确无恙,不信……你问问那个狱卒……”

这话仿佛一支强心剂一般,景恒之骤然提起神来,激动地说:“对!方泽呢?方泽去哪里了?”

李逸也大喜过望,在牢房内外仔仔细细地查看了片刻,没有发现那暗卫动手的痕迹,拍腿笑道:“差点把他忘记了,方泽胆大心细,聪敏善谋,必然能护得钱大人周全!”

景恒之倏地一下站了起来,却由于站得太快,脑中一片晕眩,差点跌倒,他扶着墙,看着那件貂皮大衣,一字一句地说:“好,就算是把大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jyj6789和花花的地雷!谢谢喵有点傻这么长这么多的评论!为了感谢小慈亲、喵亲的长评,也为了感谢一直以来追文、留评、扔霸王票的亲们,今天某醋豁出去了,如无意外,今天双更!时间会在晚上七点以后,如果你们收藏夹里显示提前更新了,

55、晋江独发 防盗

55、晋江独发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废章,十九点准时来戳哈,鞠躬谢谢大家支持——

钱程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书房里居然空无一人,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鬼鬼祟祟地四处看了几下,正想蹿回自己的屋子里去,身后便传来了小安子的叫声:“钱大人!钱大人请留步!”

钱程顿时放慢了脚步,一派闲适的模样:“小安子公公,有何贵干?”

小安子笑容满面地说:“钱大人,陛下说了,要是大人醒了,就请你到行宫外的校场去。”

“校场?我不去了,我浑身酸

55、晋江独发

55、晋江独发

钱程整个人都迷迷糊糊,一忽儿仿佛坠入千年寒潭,瑟瑟发抖;一忽儿仿佛踏入了炽热的火焰山,被人烘烤;一忽儿口干舌燥,喉咙就像着了火;一忽儿仿佛被人封住了口鼻,透不过起来;一忽儿好像利刃加身,痛得浑身发颤……

无数的声音在她耳边嗡嗡直响,严厉的、温柔的、斥责的,让她茫然不知所处,她努力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可是那眼皮却重若千斤……

“怎么抢来了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她会不会死?”一个粗鲁的声音响了起来。

“将军,她这是高热惊厥,手臂的伤口化脓,拖了太久了,小人已经尽力而为。”另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说。

“拖到乱葬岗里扔了算了,看他那副文绉绉的模样,一定活不了。”那个粗鲁的声音烦躁地说。

“昆莫还在都赤等着呢,将军你切莫坏了昆莫大事!”小心翼翼的声音劝说道。

“这大乾人能知道些什么秘密,昆莫非得把她弄到都赤去?就你们这些人花花肠子多,这种偷**摸狗的事情,还不如让我率领大军和他们一战!”那粗鲁的声音又道。

……

钱程听着听着,有点想笑,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然后她的身子便被人拍了了一下,那个粗鲁的声音哈哈大笑起来:“你看你看,他笑了!一定在装死!快起来!”

“将军,你别动他!他大病初愈,经不起你的力气!”那个小心翼翼的声音有点变调了。

“你再动他,我就和你们同归于尽!”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愤怒地喊道,旋即,一阵拳脚相击声响了起来……

钱程有些心急了起来,努力了很久,终于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眼珠转了转,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马车上,马车东倒西歪,榻前狭小的空隙里正有两个人在互博,双手各自按在对方的肩膀上,只听到骨头击打在肌肉上的闷响声。

不一会儿,两个人骤然分开,其中一人蹬蹬后退了两步,拦在了钱程的床前,另一人勉强稳了稳身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别打了,”床头一个大夫模样的人战战兢兢地说,“病人醒了了!”

顿时,一个人扑在榻前,半跪着看着钱程,激动地说:“大人,你可算醒了!”

钱程定定地看了很久,这才认出眼前这个人正是大理寺的狱卒,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语无论次地说:“我……我要回去……谁把我拉出来的……混蛋!”

那个狱卒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低声说:“大人,你的身子还很弱,还是躺着吧,别太激动了。”

另一个人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笑着说:“你想回去?做梦呢!你折了我这么多兄弟,等到了都赤,让昆莫一刀砍了你。”

钱程恶狠狠地看着他,恨不得冲上去咬他一口:“是你把我从大理寺掳出来的?快把我放回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那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做梦吧你!就算你回到大理寺也回不了家,大乾那个小皇帝要把你砍了呢。”

钱程一岔气,眼睛一翻,差点没晕过去,唬得那个大夫慌忙在她人中上掐了一下,急了起来:“将军,你再激她,这病我没法治了,你自己治吧!”

那人也吓了一跳,悻悻地看了钱程一样,埋怨说:“怎么跟纸做的一样,不就是手上开了个口子嘛。”

“将军你还是先下去吧,”大夫下了逐客令,“等他的身子好壮实了,再来审讯。”

那人语塞,狠狠地瞪着钱程道:“你给我听好了,现在你不是什么大乾的大官了,你是我乌孙左大将翁归逖的俘虏,少给我装腔作势,不然我一刀砍了你!”说着,他气势汹汹地一掀车帘不见了。

大夫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温言安慰钱程说:“这位大人,将军就是这个脾气,你放宽心,先把病治好了再说。”

“多谢秦大夫,”一旁那狱卒感激地说,“我会照顾大人的,你放心。”

秦大夫点了点头,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叹息着也走了,马车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那狱卒扶起钱程,把一碗药递到她的嘴边,语声低沉:“大人,大夫说的对,先养好身子最。你那时候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身体有恙,我要知道了,万万不能让你弄成这幅模样……”

钱程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急促地说:“我要回大理寺,我有的事情,十万火急!”

狱卒看着她,显然十分难过:“大人,你知道吗,你都昏睡了大半个月了,病情凶险,我……我都想一死谢罪……”

钱程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大半个月?那我现在在哪里了?”

“我们现在应该在大乾的西北边境,再过几天,就要出了大乾,到他们乌孙去了。”狱卒捏紧了拳头,神情郁愤,“这些贼子狗胆包天,居然敢到我们京城来劫人,陛下一定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钱程眼睛一闭,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心里把那些乌孙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那天晚上,她在迷雾中要是能早一步跨进现代的病房,说不定已经人在现代了!原来的钱程因为心灰意冷而被魂穿,而那晚她万念俱灰,在最狼狈最失意的时候,看到了自己在现代的躯体和好友,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她是能够回到现代去的!这样的大好机会,居然被这该死的乌孙人给毁了!

“大人!大人你别泄气!”那狱卒惊呼道,“等你病好了,我们再找时机偷偷溜走……”

“你是谁?”钱程睁开眼睛,欲哭无泪地看着他。

“我?”狱卒愣了愣,眼神闪烁,“我叫方泽,是大理寺中看管大人的狱卒。”

“你怎么也一起被抓来了?”钱程狐疑地看着他。

“我……大人是在我的看管之下,人丢了我也活不了,索性还是一起被抓了算了。”方泽笑着说。

钱程勉强支起身来,以前在油灯下还有点看不清楚,现在仔细瞧了瞧,居然还是一个挺帅的年轻人,二十多岁的模样,古铜色的皮肤,眼睛一笑便弯弯的,颇有股可爱的味道。只是他的腿上粗粗绑了几圈白色的绷带,一丝红色的血迹慢慢地渗了出来,显然是刚才和那将军搏斗时又被崩坏了伤口。

“你可真够倒霉的,”钱程勉强笑了笑,“家里人怎么办?”

“我是孤儿,就只有一帮好兄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方泽笑嘻嘻地说。

“好兄弟……”钱程喃喃地说,裴子余、荆田玉、景恺之的脸一一从她眼前闪过,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眶有些发红。

方泽细心地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大人,你怎么了?有什么伤心事,暂且放一放,别愁坏了身子。”

钱程吸了吸鼻子,摇头故作潇洒:“我才没什么伤心事呢,原本我就要离开京城的,现在倒好,有人免费招待吃喝到塞外一游。”

方泽点点头,低声说:“不知道那些乌孙人打的什么主意,我们且见机行事,大人你放心,我就算自己性命不要,也要护得你周全。”

钱程诧异地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脑袋:“奇怪了,荆田玉给了你多少银子?怎么这么敬业?你有机会能逃就逃吧,不必陪着我送死。”

方泽定定地看着她,嘴角微微上翘,那笑容,要有多坚定就有多坚定:“大人在我在,大人亡我亡!”

钱程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忽然多了个这么死忠的手下,不过她也压根儿也没时间关心,眼看着离京城越来越远,回大理寺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她心急如焚。

她的身体在秦大夫的调养下,渐渐地好了起来,手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留下了一道深色的疤痕。她不能下马车**走动,就连方泽,也只能在马车周围取点日常用品,他也不敢走远,深怕那些野蛮人乘他不在便对钱程不利。

越往西北,天气越冷,也越荒凉,水草肥美的草原渐渐少了,戈壁和沙丘多了起来,从窗口看去,一望无际的深灰色土壤上只有一些稀稀疏疏的灌木丛,有种凄凉、壮丽的美。

钱程看着看着,就想到了现代的x省,出事前,她刚从那里旅游回来,那片神秘而美丽的土地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山之隔,便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象。

那个叫什么翁归逖的将军,自从那天以后就再也没有上过马车,只是每天从窗口查看。

钱程恨他恨得牙痒痒的,有一天和方泽约定了暗号,一听到口哨声,她便端着刚煎好的滚烫的药躲在窗口,数了五秒钟,果不其然,那翁归逖一看她不在车内,立刻探进头来,钱程往外一泼,正好把药撞倒在了他的身上,烫得他哇哇乱叫。

“哎呦,对不住,烫到你了!”钱程假意大惊失色,“不过翁将军英勇神武,必然是不惧这小小的汤剂的。”

翁归逖倒退了好几步,这才回过味来,怒喝着挥着马鞭往马车上劈头盖脸地甩了过去,钱程敏捷地往里一躲,哧溜一声钻进了被子里,躲得严严实实的,过了好久才把头探出来,只见方泽含笑看着她。

“他人呢?”

“被他同来的一个文官和大夫拦住了,好说歹说了好久,走了。”

“活该!”

钱程听着,抱着被子快活地在床上打了个滚——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紫梦花影的地雷!么么!

亲们,第三卷开始了,紧张的气氛少点了吧?重新恢复到有点轻松的氛围啦。为了虐那几个男银们,这几章都没有他们的戏份,让他们望天兴叹吧!嘎嘎嘎,要想粗来,快来拍某醋的马屁!

ps:关于乌孙,某醋在这里特此声明,这个也是架空的,以历史上的乌孙为基础,但有区别!希望考据党们不要太追究啊!

还有,明天小醋可能会有事,尽量会争取照常更新,如果不能更的话,亲们也别着急哈!

56、晋江独发

56、晋江独发

眼看着一行人化成商人出了大乾边境,方泽心急如焚,他身负绝技,若只有他一个人,拼得一搏,说不定能逃脱,可是,拖上个钱程,就完全没有逃脱的希望。

车队离开边境走了一天,越过了一望无际的荒滩,来到了一个热闹的市集,钱程在马车上闲得都快发霉了,不由得从车窗上探出头来,打量着这个充满异族风味的小镇。只见这里的屋子都是用巨大的石块垒成,清一色都是石块的原色,带着一点浅栗色;一边的街道上摆着各色的小摊,行走买卖的**多数是乌孙人,眼睛大、鼻子挺、身材高大,穿着鲜艳的服饰,偶尔也可以看到大乾人的身影。

穿过市集,小镇后是一片肥沃的草原,一望无际,牛羊休闲地散落在草地上,一个个毡房仿佛一朵朵白云一般飘散在绿色之中。在这冬季居然能看到这样的美景,钱程顿时兴奋起来:“喂,能不能停一会!我想下去看看!”

那翁归逖yīn沉着脸策马走到马车旁,扬起马鞭吓唬道:“快回去,等会就见到昆莫了,有你好瞧的!”

钱程冲着他做了个鬼脸:“昆莫是什么东西?”

翁归逖又惊又怒:“你不要命了!胆敢对我们昆莫不敬?昆莫就是我们乌孙的大王!”

钱程吓了一跳,本能地想到了景恒之,立刻恭敬地说:“失敬了,将军勿怪,是我没有见识。”

翁归逖得意地看了看她,一拎缰绳,趾高气扬地走到队伍前面去了。

不一会儿,一行人来到了一个最大的毡房群前,大约有二十来个,最中间的一个十分华丽,前面站着几个侍卫模样的人,想来就是那乌孙王的住所。

钱程终于被赶下马车,方泽护在她的身边,警惕地东张西望。她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放轻松些,现在我们就是砧板上的肉,看开点吧。”

进了毡房,钱程便看到里面围着一群人,中间一个坐得高高的,穿着一件斜襟的雪白貂毛大衣,头戴皮帽,几颗毛球垂在两边,显得雍容且傲然;那一双眼睛俨如鹰鹫一般盯着她,五官之间颇有欧洲人刀削斧刻的轮廓,带着一种粗犷的俊美,比起现代那些国外明星有过之而无不及,让她不由得呆了呆。

那乌孙王邬赫逖朝着手下挥挥手,围着的几个人都躬身行礼,从毡房大帐中退了出去。翁归逖朝那乌孙王大声说:“昆莫,你瞧你给我的好差事,这样一个病怏怏的人好不容易给你带到了,你可给我什么奖赏?”

邬赫逖瞟了他一眼,斥道:“瞧你这出息,乌孙什么宝物你没有。”说着,他站了起来,在钱程面前踱了几步,浅笑着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钱程差点没跳起来,这个莫昆居然还会掉孔子的书袋子!看来他对大乾一定虎视眈眈了很久了!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唾弃起自己来:大乾现在和你还有什么关系?你还这么没出息地记挂着干什么!

“我见到昆莫,心里也高兴得很,”钱程笑嘻嘻地说,“我原本还想着昆莫一定和将军差不多,今天一见就知道是人中豪杰,让人仰慕。”

翁归逖在一旁气得鼻子都歪了,邬赫逖摇摇头说:“钱大人,你可弄错了,我们乌孙最敬重的是勇士,我弟弟可比我受欢迎得多。”

钱程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臣子比大王受欢迎,这在我们大乾那可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翁归逖原本正得意着,这下才品出几分不对来,上前一步说:“皇兄,这个大乾人十分狡猾,你千万要小心,不要被他妖言蒙蔽了。”

邬赫逖点了点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说:“我们乌孙人气量大得很,不像你们大乾人,你不必费心挑拨了。”

“那是,昆莫你一看就是xiōng怀宽阔之人。昆莫把我千里迢迢叫到这乌孙,不知道是要我效什么犬马之劳?”钱程眼珠一转,终于切入了正题。

“你从大乾来到乌孙,将近走了一个月,你可知道现在你的效力的主子是什么情况了?”邬赫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冷冷地问道。

钱程的心脏突地一跳,失声叫道:“怎么,难道他真没有看到我的密函不成?”

邬赫逖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沉声说:“你那主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个月前xiōng有成竹地约我们起事,结果自己不知道被谁算计,落入了那大乾皇帝之手,岭南王困守岭南,害的我那右大将率领的五万大军被卡在昭苏边境以南,夺了两个城池,却一直上不上,下不下,等到那大乾皇帝收拾了岭南王,回过头来全力对付我们可就糟了。”

钱程骤然松了一口气,腿一软,打了个踉跄,拍了拍xiōng口喃喃地说:“好险!”

“你被大乾皇帝下了大牢,本是必死,既然你那主子已经无力回天,你何不留在我们乌孙,为我效力?”邬赫逖的声音充满了**。

钱程刚想说话,那方泽上前一步,拦在她的面前,愤慨地说:“你休要做梦,大人忠肝义胆,必然不会做出这种背叛大乾、背叛祖宗的丑事!”

邬赫逖的眼神一冷,腰间金色的宝刀“铮”的一声拔了出来,朝着方泽直劈了过来,声音冷冽:“你是谁,到了我的大帐居然敢如此无礼!”

那一刀迅猛且犀利,方泽万万没想到这乌孙王居然能发出这样的一刀,而钱程在他身后,他既不能后退,也不能躲开,眼睛一闭:我命休矣!

那刀锋带起的凛冽凉意贴着面门,倏地停在了方泽一寸不到的地方。“钱大人,你说这一刀该砍下去吗?”邬赫逖的声音淡淡地响了起来。

钱程从方泽身后探出头来,笑容满面:“昆莫真是说笑了,朋友之间开开玩笑,何必搞得这样血溅五步,弄脏了你的毡房可就糟了。”说着,她把方泽往后拉了拉,示意他后退。

邬赫逖轻蔑地笑了笑:“大人真是爽快,我们乌孙人说话不会绕圈子,你既然是岭南世子的心腹,又在大乾皇帝的手下当了这么多年的大臣,想必一定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既然你来了我们乌孙,何不让我们看看你的诚意?”

“诚意?”钱程装傻,“昆莫想知道什么,是大乾朝中和地方各个大臣的任命,还是他们的政绩、喜好之类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钱程,你装的什么傻?”翁归逖在旁嗤笑了一声,“我们要这些干嘛?我们要的自然是大乾的兵力布置、宫闱秘闻,能动摇大乾根本的东西。”

“哎呦将军,这个你得把大乾的定国大将军或者是皇宫的总管太监抓过来,抓我这么一个吏部尚书,没用啊。”钱程遗憾地说。

“你――你以为我抓不到吗?”翁归逖的脸都涨红了。

“我可没说将军你欺软怕硬,将军你一定比那裴子余厉害,一定一个手指就能把他打趴下了。”钱程笑吟吟地说。

邬赫逖轻哼了一声道:“钱大人,你不要呈什么口舌之利,要知道你现在能活着站在这里,本是万幸。你家主子,原本约我们一起潜入大理寺是要杀你以绝后患的,是我让翁归逖假意应承,买通内应把你劫了出来。”

钱程一脸的恍然大悟:“如此说来,我还要多谢昆莫和翁将军的救命之恩了。”

邬赫逖注视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来:“钱大人,你看,你为岭南王世子殚精竭虑,却落得如此下场;大乾皇帝看似宠信你,却将你下了大牢,你何苦再为他们卖命?我们乌孙人,向来不会做此等口蜜腹剑的事情,只要你对我们有功,就永远都是我们的座上宾。”

钱程惊喜地说:“真的?昆莫如此大度,肯用我这被人抛弃的棋子?”

邬赫逖一阵心喜,脸上的笑容温和了许多:“那是自然,只是你第一次来到我们乌孙,我若是要重用大人,大人必然要拿出些东西来,我才能服众。”

“不知道昆莫指的是……”钱程问道。

邬赫逖眼睛瞟了一下左右,示意她附耳过来,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军队和宝藏。”

钱程愣了一下,心里狐疑:这宝藏,勉强可以理解成为那吴启远留给她的那些财宝,可军队又是从何说起?难道说那隐藏在那太麓山脉中的军队还没有叛变?还没有被景恒之剿灭?

只是这狐疑她面上未露半分,只是微微一笑说:“昆莫想知道的都没问题,都在我脑中装着。不过我经此一事之后,俨如惊弓之鸟,昆莫若真的是xiōng怀宽阔的贤明圣主,我必然把我所知的秘密全部倾囊相告,可若是昆莫……我还是乘早去了yīn曹地府比较痛快。”

方泽在她身后虎目圆睁,抓着她的衣服刚想劝阻,钱程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休要嗦!”

邬赫逖心里鄙夷,面上却微笑着说:“钱大人你有什么话请尽管说。”

钱程双手往后背一负,在大帐里缓缓地踱起步来:“昆莫,你可知那世子为何要杀我?又可知那大乾皇帝为何要把我下了大牢?”

邬赫逖摇摇头。

“那是因为那大乾皇帝善用心术,他把我骗得对世子完全失望,又让我以为他真的对杀妻之恨全部抛却,然后我便把世子的秘密全部倾囊告知,世子因此被俘事败。”钱程信口开河地说。

邬赫逖和翁归逖对视一眼,心里倒是信了七八分:那吴启远谋划多年,实在没有理由这样莫名其妙被抓了。

“既然你立下如此大功,为何那大乾皇帝要把你下了大牢?”邬赫逖沉声问道。

“那自然是他秋后算账,把我以前得罪他的事情全部放在一起清算了!我还以为他真的对我宠信有加,结果被他骗得好惨!”钱程眼圈一红,差点没掉下泪来。

邬赫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叹息一声说:“那是你识人不清啊。”

钱程点头说:“是啊,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昆莫既然说自己xiōng怀宽阔,将军也对昆莫推崇备至,说昆莫乃古往今来第一人,我想和昆莫打个赌,若是昆莫也能如那大乾皇帝一样,让我心甘情愿说出心中的秘密,那我才能服你!”

邬赫逖定定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一点一滴地消失了:“钱大人,你这是在要挟我,还是在激将我?”

一旁的翁归逖听得不耐烦了,也学着他的兄长“铮”的一声拔出刀来,冲着钱程怒喝道:“你这奸臣算是什么东西,狗命都在我们手里,还怕你不说不成?”

钱程深吸了一口气,脑中转过数个念头,冲着那邬赫逖微微一笑:“昆莫,看来我还不如死在将军的刀下,了此残生来得痛快!”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钱程推开方泽,对着那翁归逖白晃晃的刀尖直扑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来了,分量很足吧?

谢谢弃坑专业户扔的地雷!么么哒!

57晋江独发7

翁归逖原本就是拿那刀吓吓这个奸臣的,眼看着钱程扑过来顿时脸都吓白了立刻把刀往回撤;方泽身子被钱程推得往外倒去情急之下使出一着巧妙的雁回头,一只脚尖驻地,另一脚尖一提,刚好点在钱程的右脚窝,自己则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而邬赫逖大惊之下则丝毫不乱,一个箭步上前使出了擒拿手,扣住了钱程的手腕往右侧一拉——那刀尖顿时划破了钱程的衣服擦着左肩堪堪而过

钱程这下可算是使出了血本闭着眼睛只觉得肩膀一凉,顿时心里一定:这个赌算是她赢了大半只是她心里还是有点后怕腿打了个软半跪在了地上

大帐里悄寂无声只听见翁归逖后怕的喘息声半晌邬赫逖冲着他斥责道:翁归不得对钱大人无礼说着他亲自上前想把钱程扶起来

钱程推开他的手踉跄了一步站直了身子冲着他嘻嘻一笑那笑容带着几分倔强几分讥诮几分俏皮看的那邬赫逖不由得呆了一呆

昆莫自从入了那大理寺我就已经心灰意冷你若是想迫我也可来试试

邬赫逖哈哈大笑了起来:钱大人受惊了我若没有这点容人的雅量怎么敢有问鼎大乾的雄心钱大人先好好休息有话过两天再说来人呐为钱大人安排一间上好的毡房赐女奴六人一应物品比照上相务必要细心照管不得有误

钱程的毡房看起来十分不错空间很大里面一张大木床比大乾的床要矮上许多上面用各种颜色画成了鲜艳的图案;毡墙上的毛毡都是手工编织而成大朵大朵的花朵艳丽而热闹看起来十分好看

钱程重重地躺在了木床上发出惬意的响声跟在她后面的方泽却一声不吭一脸的忿然

大人你这一定是在使缓兵之计吧不会真的要投诚异族吧方泽终于憋不住开口问道

钱程转过头诧异地看着他:如果昆莫真心待我我为什么不能投诚

你——方泽气急颤声说连我这样的小人物都知道要忠君爱国大人你官至三品位及人臣反而不知吗

钱程自嘲地笑笑:你不知道吗我可是出了名的奸佞和我来谈忠君爱国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她的语声有些悲伤令方泽不由得一怔他认真地看着她低声说:大人这奸佞一词必定是你披的那层伪装的外衣脱去这外衣我信你一定是个好人一个天大的好人

钱程呆了呆不由得闭上眼睛说:你且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四周静悄悄的良久才听见方泽的脚步声响起又渐渐地归于宁静钱程趴在床上这一个月来她努力想要遗忘京城中的所有的人在这寂静的时刻在这异国他乡她却发现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的

裴子余酷酷的脸庞荆田玉温柔的笑脸景恺之风流的举止甚至连钱府众人的一颦一笑都仿佛深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更可气的是那yīn险狡诈的景恒之明明她应该恨他入骨可为什么她还是不能忘记他偶一流露的温柔和关切

所有顺来的和他们有关的宝物都已经失落在那牢房里只有那块景恒之送的玉佩还在腰间系着她伸手摸了摸触手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只是眼底的酸意怎么也忍不住了:为什么就连一个素昧平生的狱卒都能看出我不是这样一个卖国的奸佞为什么你们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要把我赶尽杀绝呢

忽然她脑子里一闪而过赶紧揉了揉眼睛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把手腕放在xiōng口努力地想着那天景恒之率兵抓她的场景努力回想着他伤人的话语努力想让自己伤心而绝望……

可惜奇迹没有再次发生眼前还是乌孙的毡房没有白雾没有病房更没有李明启和她曾经的老板

她恨恨地捶着木床心里把那乌孙王诅咒了一百遍:难道说这灵魂交换的场景只能在大理寺的牢房里发生不成还是她现在不够伤心不够绝望

正想着呢屋外传来了一阵嬉笑声旋即一个柔糯的女声响了起来:大人我可以进来吗昆莫赐大人沐浴

钱程都快一个月没洗澡了身上都快痒死了不过也幸亏那乌孙人不爱干净冬季穿的又多她这女子之身才没有被那看病的乌孙大夫发现

一听这话她不由得喜出望外地说:好快进来

门帘一掀几个人抬着一个大木盆走了进来旁边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孩脸上红扑扑的笑容十分甜美

大人你可真是好福气那女孩一边帮她准备洗浴用的东西一边语带羡慕地说

福气难道洗个澡就是福气了钱程趴在木桶边任由那热腾腾的蒸气扩张她的毛孔舒服地说

是啊我们这里的水是很珍贵的好几个月才洗一次澡就算昆莫的妃子也很少有泡澡的福气呢那女孩忙完了便走了过来想帮钱程脱衣服

钱程彻底震惊了:天哪好几个月才洗一次澡这是要我的性命吗我一定要离开这里你们这里水很珍贵吗

女孩点点头:我们这里还好一些乌孙的大部分地方一年都难得下几回雨人都快渴死了还洗什么澡

你们这里不是有雪山吗还有不是可以打井吗钱程奇怪地问

女孩摇摇头:雪山的水还没流到下面就没了打井也没有下面都是干的

不对钱程挠了挠头有一种坎儿井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吗

坎儿井女孩疑惑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钱程怔了一下她一路行来看着乌孙的山水地貌十有□就是以前现代的x省当初旅游的时候当地的导游一脸自豪地介绍了他们古时候的伟大发明这坎儿井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她急于享用这木桶也无暇细说婉拒了女孩要伺候她沐浴的要求自己一个人跳入了木桶美美地泡了一个澡

起了身钱程这才发现女孩给她准备的衣服是乌孙服饰她一边穿一边心里想象着方泽的脸色忽然有了一种逗弄老实人的快活

果不其然她挑帘出去喊人收拾的时候方泽的脸变成了猪肝色恨恨地盯着她看了好久一个人躲到毡房后面去了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钱程坐在毛绒绒的地毡上看着女奴们在那个女孩的指挥下端着奶茶、馍馍、肉干和各种小吃鱼贯而入顿时有了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女奴们都长得挺不错围着钱程揉肩的揉肩敲背的敲背斟茶的斟茶钱程享用了好一会儿这才懒懒地让她们都散去了

傍晚的时候方泽终于回来了脸色好看了许多只是依然不太吭声钱程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还没离开要走就快走吧趁着现在他们要用到我他们不敢对你痛下杀手

方泽的神情复杂半晌才说:大人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的职责就是护卫你我相信你的心里一定装着大乾装着陛下

钱程瞠目看着这个死脑筋的狱卒赌气地甩手说:好随便你吧你想找死我也没有办法

接下来两天钱程过得甚是惬意乌孙的饮食虽然和大乾大相径庭不过有几样还是很对她的胃口尤其是烤肉他们烤的羊肉放了特制的调料色泽金黄肉香扑鼻一口咬下去又酥又嫩简直把她的谗虫彻底勾了出来一顿能吃一大盆

平时没事的时候只要那个叫乌桑的女孩陪在身边钱程也可以在毡房附近走动甚至可以骑马在附近蹓跶

草原的天空仿佛特别高特别蓝流云在上面行走幻化无常;这片草原仿佛是风水宝地在这严冬仿佛也没有枯黄天气也并没有象别处一样酷寒时常可以看到一群群的士兵和战马呼喊着策马而过钱程觉得自己的xiōng怀都开阔了起来

离他们的毡房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流穿过附近经常有妇女们边干活边嬉闹偶尔还可以听见清脆的歌声钱程躺在草地上咬着草管听着歌声浑然忘了自己是个阶下囚

大人你们大乾的男人是不是都象你一样细皮嫩肉的乌桑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

钱程摇摇头脑中掠过了裴子余的身影我们大乾也有很多勇士只怕你们的左大将也是打不过的

乌桑一脸的不信:我们将军说了你们就是仗着人多一个个打你们才不是我们的对手

钱程翘着脚笑嘻嘻地说:你们的将军就会吹牛要不是我患了离魂之症把前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你们将军必然是我的手下败将

乌桑咯咯地笑了起来轻快地说:大人你才在吹牛吧

眼前这个小女孩哪里会知道这话钱程倒是一点儿都没吹牛要是她那yīn险狠毒的前任对付那鲁莽的左大将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远处有个姑娘唱起了乌孙的情歌声音嘹亮高亢十分动人钱程痴痴地听了一会儿忽然站了起来把嘴里的草管取了下来冲着乌桑笑了笑:我也会唱歌你听我唱一首

那笑容干净清透看的乌桑心儿扑通通地跳了起来小脸儿都有点泛红嗫嚅着说:大人那唱歌的是我们昆莫的妃子我们乌孙的金嗓子……

钱程不以为意伸手摸了一把乌桑的脸蛋调笑说:什么金嗓子我怎么觉得还是我们乌桑的声音好听

说着她扬起了手里的草管唱起歌来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呦

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呀

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呦嗬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呀

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

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呦

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呦嗬

……

钱程的声音清越歌词直白动人仿佛有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在半空中飘荡着听得乌桑都有些呆了半晌才忽然发现邬赫逖正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不由得慌乱地行礼说:昆莫你来了……

58晋江独发

钱程一下子喘息着从梦中醒来,忽然看见了一张放大了的脸,顿时惊叫了起来,滚了两圈,才看清是裴子余凑在他跟前。

“你干什么?是不是要非礼我!”钱程摸着怦怦乱跳的xiōng口,忿忿地说。

裴子余的脸腾地红了,愠怒地道:“你整日里就知道胡说八道。”

“那你凑我那么近干嘛?”钱程拍了拍身上的泥巴,站了起来,嬉皮笑脸地说,“别不好意思。”

裴子余板着脸,把面前的篝火灭了,看了看天边微亮的曙光,沉声说:“走吧。”

钱程见他恼了,只好作揖说:“子余对不起,我只是开玩笑的,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都不说了。”

裴子余瞟了她一眼,正色说:“我只是看到你脸上有灰,想帮你吹掉。”

“真的?在哪里?”钱程伸手抹了两下,顿时,原本黏在脸上的灰被她抹成了一条条的黑色,煞是滑稽。

裴子余忍不住微微一笑,抬起袖子刚想帮他擦,远处忽然隐隐响起了呼喊声:“裴将军……钱大人……”

钱程又惊又喜,跳起来高声叫道:“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纷乱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响了起来,有人惊喜地叫了起来:“找到裴将军和钱大人了!快去禀告陛下!”

钱程乐不可支,拍了拍裴子余的肩膀:“等我们出去了,我请你好好吃一顿去去晦气,你喜欢含香阁还是上岚酒楼?喂……”她狐疑地眯起了眼睛,“你不会把昨晚的话忘了吧,一出去就把我的救命大恩抛到九霄云外?”

裴子余怔怔地看着她,忽然心里浮上来几丝遗憾:两个人呆在一起聊聊天、烤烤火其实也挺好的。

“喂!你不会真的想反悔吧?我历尽千辛万苦救了你,是你自己说的,要和我尽释前嫌!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要是反悔了,我们到陛下面前评评理去!”钱程生气了。

裴子余回过神来,看着前方急急赶过来的羽林军士兵,最后把目光落在钱程的花脸上,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今后你钱程就是我裴子余的生死与共的好友,绝不反悔。”

钱程终于放下心来,心想:这总算是没白吃苦,现在是好友,以后是什么谁知道?必要徐徐图之。想着想着,她奸笑了起来,伸出双手在空中虚抓了一把慢慢地用力捏了起来。

一旁的士兵都面面相觑,以为这位钱大人在练什么功夫,其中一个上前躬身说:“钱大人请上马,我们都找了你们一夜了,陛下都急坏了。”

钱程自然不信,要不是裴子余在她身边,只怕景恒之立刻把她仍在这深山老林忙不迭地就回宫去了。

其实这里离行宫不远,钱程骑在马上,跟着裴子余,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远远地便看到了行宫的檐角。行宫门口,景恺之正在翘首以盼,看到钱程的模样,总算松了一口气,埋怨说:“你这家伙,可把我们害惨了,一宿都没合眼。”

钱程笑嘻嘻地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放心吧。”

景恺之摇着折扇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那我们俩一起祸害千年。”

裴子余看着两人嘻嘻哈哈、狼狈为奸的模样,忍不住上前一步指着钱程的左侧脸颊说:“阿程,快去洗洗脸。”

钱程伸手又摸了一下,顿时左边脸全黑了:“哪里?没事,就当做个木炭面膜。”

裴子余皱了皱眉头,用衣袖在她脸上抹了一把:“什么面膜?”

钱程嘿嘿一笑:“就是盖在脸上的一种东西,你不懂的啦。”

景恺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喃喃地说:“阿程?我没听错吧?子余,你是那个定国大将军裴子余吗?”

正说着,小安子一溜烟地窜了过来:“钱大人,钱大人陛下召见。”

钱程一听说景恒之要见她,顿时苦了脸,抓起裴子余的衣袖在脸上抹了一把,又整理了一下自己那套烂衣衫,提心吊胆地问:“我这样子,不会惊了圣驾吧?”

景恺之笑着说:“你再不进去,只怕圣驾就要惊了。”

钱程白了他一眼,悻悻地说:“就会幸灾乐祸。”说着,她跟着小安字往景恒之居住的内殿走去。

行宫不比皇宫,没有这么多七弯八绕的地方,不一会儿,钱程就到了景恒之的书房,只见景恒之正拿着一本书,负手在屋子里缓缓地踱步,一见到她,便淡淡地说:“钱爱卿,怎么出去了一个晚上,脸都黑成这样了?莫不是一直在晒月亮不成?”

钱程一时有些摸不清景恒之的意思,小心翼翼地说:“昨晚臣在河边偶遇裴将军,将军不慎掉入水中,臣念及将军同是陛下肱骨之臣,奋勇相救,好不容易才九死一生,救回了裴将军。”

“哦?”景恒之的声调上扬,扬着眉看着她,“那照这么说,朕还要赏你喽?”

一听这个“赏”字,钱程便后脑发麻,赔笑着说,“臣万万不敢,裴将军是国之栋梁,就是拼着臣的性命不要,也要救的,再说了,臣对裴将军万分仰慕,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

景恒之淡淡地说:“那现在你得偿所愿了,我还从来没看见子余主动对人这么亲近过。”

钱程愣了一下:“裴将军对我怎么了?难道是刚才帮我擦了擦脸?陛下你不是在这里吗?怎么看到了?”

她连问了好几句,景恒之淡然的脸骤然有些扭曲,旋即又恢复了正常,yīn森森地说:“把脸擦干净了再来说话!”

一旁的小安子伶俐地出去打了一盆水过来,钱程用手巾绞了水,在脸上仔细地抹了抹,拍马屁说:“陛下的龙水、龙巾、龙盆到底不一样,臣一洗就觉得精神百倍。”

景恒之看了看她的眼睛,点了点头:“爱卿是不是觉得精神疲惫,十分劳顿?”

钱程顿时把头点得象**啄米似的,她骑马骑了半天,又被拉到千华山走了一圈,晚上又在水里折腾了好一会儿,野外睡了一宿,此时恨不得有张床可以让她躺在上面。

“看来爱卿今日十分需要呆在朕的身旁沾点龙气,今日你就陪朕磨墨倒茶吧。”景恒之笑意盎然地说。

钱程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摔倒,可是看着景恒之那张不辨喜怒的脸,只好硬着头皮说:“陛下喜欢臣服侍就好,只怕臣笨手笨脚的……”

“朕喜欢笨手笨脚的。”景恒之淡淡地说。

于是,钱程一个早上被差使得团团转,铺纸、磨墨、沏茶、端点心……期间扯破了数张宣纸,倒翻了一瓶价值千金的松烟徽墨,差点把一方古砚砸了,把滚烫的茶水递给景恒之,让他的嘴角烫起了一个泡……

折腾到最后,钱程筋疲力尽,乘着景恒之召见另外两个大臣的空挡,蹭到了角落里的一张软榻旁,原本只想靠一会儿,没想到靠着靠着就睡着了。

景恒之的眼角扫到了她的模样,不知不觉地,紧绷的脸便放松了下来,三言两语便打发了那两个大臣,慢慢的踱到了钱程的身旁,只见她一只手搭在扶手上,两只脚依然落地,保持着一个起来的姿势,鼻息却十分香甜,嘴角还喃喃地砸吧着,景恒之疑惑地凑近了一听,依稀听到她在念叨:“陛下,我来了,我马上就来……”

景恒之看着看着,心里痒痒的,忽然心里有种**,想要看着她惊跳起来张惶四顾的模样。他清咳了两声,刚想发话,却见小安子探头进来:“陛下,裴将军求见。”

裴子余一进来便看见钱程躺在软榻上,素来冷漠的脸上讶异的表情一闪即逝,他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调,问:“陛下,他怎么躺在这里?”

景恒之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问。“听说你昨晚被他救了?还和他呆了一个晚上?”

裴子余点了点头,思忖了片刻说:“陛下,依臣所见,此人离魂不假,要放在以前,这个奸人怎么敢如此四平八稳地在陛下眼皮底下睡着了?”



恒之凝视着睡得正香的钱程,眉头微微一蹙:“他离魂是真是假且不去说它,可他背后之人到现在还查不出来,实在有些头疼,你昨晚可有什么收获?”

“他一直叫着一个人的名字,”裴子余想了想说。

“李明启?”景恒之问道。

裴子余迅速地看了景恒之一眼:“陛下也听到过?”

景恒之点了点头:“还有什么发现?”

“他让我叫他阿程,他朋友都这么叫他,我依稀记得在哪里听到过这种叫法,好像是哪里的方言。”裴子余说。

景恒之叫了一声,李逸立刻从门外闪身进来。“你立刻去着人彻查,有没有一个叫李明启的人,还有,哪里的方言是叫人喜欢带着一个阿字的。”

李逸应声而去。软榻上的钱程嘟哝了一句,翻了个身,景恒之和裴子余不由得屏息看着她。

“陛下,那块糕……真好吃……我还要……”钱程的声音低了下去,几不可闻。

景恒之看了看案几上的那碟麻酥糕,又看了看她唇边的一点碎屑,微微地笑了。景恒之看了看案几上的那碟麻酥糕,又看了看她唇边,笑了。

59晋江独发

钱程没能赚来大乾第一笔的字,心里颇有些郁郁寡欢,回到家里之后,吩咐钱平把笔墨纸砚一字排开,写字泄愤。只可惜写了半天,那字还是象狗爬一样,没有半分风骨。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整一个晚上,钱程怪梦连连,一会儿梦见自己变成了王羲之,打败了荆田玉,一幅字随便卖卖就好几千两银子,她数银票数到手软;一会儿梦见自己浑身上下都涂满了墨汁,被人按着在宣纸上印来印去;一会儿又梦见裴子余提着一支巨笔追杀她……

连着好几天都是这样,钱程上朝的时候都有些精神萎顿,任凭朝中虞太师等几个大臣冷嘲热讽也一语不发。

荆田玉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颇有些忧心忡忡,频频向她递眼色,让钱程不由得心生暖意。只是这份暖意在看到裴子余的时候,立刻便被冻住了。

裴子余巡边归来,上朝时站在武将的第一排,钱程一侧脸就能看见。在这威严的金銮殿上,裴子余身形俨如标杆,浑身上下依然散发着生人爀进的冷漠气息,就算回禀景恒之的问话,也只不过三言两语。可不知怎么的,钱程偏生喜欢这个调调,常常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正想着呢,钱程忽然听到景恒之叫她的名字,终于惊醒过来:“陛下有何吩咐。”

“朕叫了你这么几声怎么才听到?”景恒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

钱程偷眼看了看他,硬着头皮说:“陛下,臣这几日时常失眠,故而有些恍惚,望陛下恕罪。”

“莫不是钱大人又梦到先帝了不成?”景恒之的嘴角浮出了一丝讥讽的微笑。

“不敢。想必先帝看到此时大乾四海升平,陛下治国有方,心怀大慰,终于放下大乾,在天庭享乐了。”钱程拍马奉承。

“那钱大人在思虑什么,如此劳心费神?”景恒之不为所动,淡淡地追问。

“臣……臣不知该如何启齿。”钱程满脸的感伤。

“但说无妨。”景恒之眉头微蹙,心想:这个无赖小人不知道又想到什么招数。

“臣这离魂之症只怕越发严重了,把文武之事全部忘到九霄云外,真正愧对了这文武榜眼之位。”钱程揉了揉眼睛,眼圈发红,“臣愧对陛下,不如臣就此挂冠而去,省得浪费大乾的米粮。”

前面的虞苏明哼了一声,低声说:“算你有自知之明。”

钱程也不着恼,低头嘿嘿一笑:此时她有十万分的把握,景恒之万万不会让她辞官而去的。

“钱大人何出此言?这种病,急不得。更何况,钱大人虽然患了离魂之症,但妙语如珠、才思敏捷,我等愧之不如。”一旁的荆田玉出列奏道。

荆田玉此语一出,朝堂上顿时响起了嗡嗡嗡的私语声。他是崇德二十年间的状元郎,自小便有神童之名,到了地方任官之后,名声在外,曾多次破获奇案,最后提升为大理寺卿,算得上文官中的佼佼者。他然对钱程如此赞誉,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多谢荆大人。”钱程一脸的感激,“想必是我和荆大人攀谈良久,荆大人文采出众,这才让我想起了些什么。但我的骑射武艺,却在脑中仍是一片空白,不能为陛下竭尽全能效力,我实在心中有愧啊。”

景恒之心中一动,嘴角微微上翘,说:“钱大人的意思是……”

钱程雄纠纠气昂昂地抬头挺xiōng,一脸恳切:“不知陛下能否获准让我和裴将军多多亲近?请裴将军多多指点骑射武艺,说不定我就能立刻想起点什么来。”

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这里谁人不知,哪人不晓,钱程和裴子余那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虞苏明捋了捋胡须,幸灾乐祸地点头说:“钱大人此法甚妙。”

景恒之看向裴子余,问道:“子余,钱大人言词恳切,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裴子余沉默着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令人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良久,他瞟了一眼钱程,从嘴里吐出四个字:“却之不恭。”

散朝的时候,钱程站在原地,看着裴子余缓缓地走了过来,不由得一阵气喘心跳,她原本只想着试一试,表达一下对裴子余的仰慕和示好,没想到裴子余然真的会答应。

裴子余在她面前站住了,在这一刹那,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萧杀之气,让钱程有种幻觉,下一刻他就会拔出宝剑把她刺个透心凉。

荆田玉忽然从后面冒了出来,顿时,一冷一暖的两个人一综合,让钱程心里一松。“裴将军,以前种种,都是我的错,现如今,我已经脱胎换骨,万望将军能看在我的诚意,给我补偿改过的机会。”

裴子余定定地看着她,默不作声。

荆田玉叹息了一声说:“子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你就放下吧。”

裴子余的目光冷厉,缓缓地开口说:“你若能让芸怡还俗,我便不计较了。”说着,便转身走了。

钱程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地问:“荆兄,芸怡是谁?她还不还俗,和我有什么关系?”

荆田玉略带同情地看着她说:“袁芸怡……就是子余以前的未婚妻……被你抢走又被你抛弃的那个女子……”

钱程呆了呆,眉头深锁,顿时觉得问题很棘手:这女子出了家十有□已经是心如死灰,劝不劝得了是个未知数;就算劝得动,劝回来了不是拆自己的台吗?

荆田玉以为她正在发愁,劝慰说:“钱兄不要太过心烦,改日我登门去劝劝裴兄,帮你们做个和事佬。”

他的语意真诚,让钱程心里生暖,这是她到了这世上后,交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朋友。“多谢荆兄,只是裴将军看起来不是太好相处,别累得你被我牵连。”

“子余生来就是这副生人爀近的模样,其实他为人很不错,深得将士们的爱戴,我和他曾同为皇子伴读,有幸在宫中一起呆过几年,情谊深厚,实乃莫逆之交,钱兄你放心吧。”荆田玉笑着说。

“如此说来,多谢荆兄了。”钱程大喜,朝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正说着,小安子从内殿跑了出来,看见钱程还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钱大人留步,陛下召见。”

钱程走进徵墨阁的时候,景恒之正半趟在软榻上,身旁的茶几上放着一叠炒银杏果子,眉目之间颇为悠然自得,窗外的阳光隐隐地射在他的身上,染上了一层薄金,顿时没了那股让钱程如坐针毡的yīn冷之意。

钱程不敢多看,垂下头来,低声道:“陛下召见,不知有何要事?臣也正有要事回禀陛下。”

“钱大人有何要事啊?”景恒之懒洋洋地问道。

钱程左右看看,上前一步,凑到景恒之的耳边:“陛下,昨日有人到臣府上送礼了,必是为了今秋的吏考,臣不敢隐瞒,照实上报。”

景恒之呆了呆,还从来没人敢在他的耳边说话,钱程那温热气息在他耳边萦绕,一股浅浅的香味在鼻尖忽隐忽现……顿时,他迅速地坐了起来,冷冷地说:“大胆!”

钱程眨了眨眼,附和说:“对,的确大胆!臣本想把礼物都退了回去,但转念一想,这些东西保不准是什么来路,何不就此充公,然后发一训诫贴,公之于众,即能敲山震虎,又能警醒他人,陛下你看如何?”

景恒之定了定神,瞥了她一眼:“都送的什么礼啊?”

“一些绫罗绸缎、四季瓜果、龙泉宝剑什么的,臣即刻上交到户部国库……”钱程把钱平整理出来的那堆不值钱的玩意报了出来。

景恒之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有这份心就好了,就当朕赏你的。”

钱程心里大喜,面上却一脸的为难:“陛下,臣背负着奸臣的名号,不敢行差踏错啊……”

“奸臣……”景恒之哼了一声,“瞧你一脸谄媚,倒和这个称呼很符合。”

钱程叫起屈来:“陛下冤枉啊,那是臣离魂之前的,臣现在对陛下是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景恒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展颜一笑:“钱大人,你离魂之后,的确脱胎换骨,焕然一新,朕心甚喜,只不过,若是有一天,你忽然好了,朕该舀你怎么办才好?”

钱程差点脱口而出:那个人回来了你就杀了好了,一点儿都不用和我气,我一定放一个晚上的礼花庆贺。“臣的身家性命都是陛下的,陛下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钱程神情慨然。

景恒之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衣服,漫不经心地问:“我听说,钱大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断袖?”

60晋江独发

钱程在院内支起了桌椅,沏上了一壶清茶,摆上些杏仁瓜子,秋风微拂,金桂飘香,一派闲适景象。

“听说这次钱兄立了大功,真是可喜可贺,陛下一定对钱兄刮目相看了。”荆田玉笑吟吟地说。

钱程颇为自得:“荆兄你怎么这么快就听说了?是不是整个京城都传遍了我的英勇事迹?”

钱多在一旁颇有些气愤,缀缀地说:“大人,那些愚民的话你可千万不要去理会,他们狗眼看人低,尽往大人身上泼脏水。”

“什么?他们怎么泼我脏水了?”钱程气得差点跳了起来。

“有的人说大人你卑鄙无耻,一定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然后就谋划着在陛下面前立功;有的说大人你一定是假装离魂,骗取陛下信任,有更大的yīn谋在后面等着陛下;还有的更离谱,说一定是大人你策划的弑君,事迹败露,只好救驾……我立刻冲上去和他们打了一架!”钱多滔滔不绝地说着,丝毫没发现自己主人的脸已经鸀了。

荆田玉想要阻止钱多,却来不及了,只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安慰说:“坊间悖论,不必理会。”

钱程强笑一声,那日遇刺时的情景如走马灯一样地在她眼前闪过,抛开她两次想扔下景恒之的事情不说,这次遇袭事出蹊跷,虽然她歪打正着刚巧把景恒之引出御辇,但仍不保被有心人说她对此事早就知情。

荆田玉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忽然把那杯清茶挪到她的面前,又从碟中取了几粒瓜子放入茶中,只见瓜子在水面上漂浮片刻,打了个转,便沉入杯底。“清者自清,就算有污物加诸于身,待沉涤之后,必也能回复原有的清明。”

钱程怔怔地看了片刻,展颜一笑:“多谢荆兄提点。”

气氛一下子轻松愉悦了起来,两个人聊着各自的趣事,笑语晏晏。

“荆兄你不知道,子余的表情有多奇怪,我心里那个得意啊,他也有求着我的一天!”钱程说起在千华庵里的事情,乐不可支。

“钱兄你到底是怎样劝动袁家妹子的?我也很是好奇。”荆田玉的食指在桌上轻叩,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个秘密,谁都不能说,死都不能说。”钱程摇头晃脑地说。

荆田玉好脾气地没有追问,看了看天色,遗憾地说:“钱兄,我该走了,这几日大理寺上下都为了一个案子绞尽脑汁,等这件事了了,我再来和你把酒言欢。”

钱多在一旁插嘴说:“荆大人,是不是那个织女坊的凶杀案?”

钱程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凶杀案?荆兄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看着钱程一脸渴望的表情,荆田玉犹豫了片刻,娓娓道来。

这件凶杀案发生在钱程离京前一天,织女坊主的女儿小秀,许给了福王府管家的儿子,再过半月就要娶亲嫁人,哪知道在失踪了数日之后,被人发现在城北一个荒僻的弄堂里死去,一刀毙命,整个脑袋都快被割掉了。

织女坊主伤心欲绝,大理寺勘探查验后抓住了两个疑凶,一个是小秀的堂兄,据传是为了织女坊的家产,坊主有病,全靠小秀在cāo持织女坊,小秀一死,这家产便可落入他的手中。而另一人则是小秀的邻——一个二十来岁的打铁匠,他和小秀青梅竹马,当日约小秀私奔,小秀不答应,便狠心杀了小秀。

这件凶杀案在京城坊间被津津乐道,流传出了各种版本,福王府多次派人到大理寺查询案件进展,施压要尽快缉舀真凶。

“二个人都有作案的动机,更有作案的时间,堂兄莫函,整日里游手好闲,是个地痞混混,而打铁匠事发当晚,行踪不明,而搜他屋子的时候,发现他的确打了包裹,一副即将远行的模样。”荆田玉叹了一口气,面色恻然。

“荆大人,京城茶馆里都在谈论这个案子,他们都说打铁匠平日里老实巴交,经常帮衬小秀,不可能是他杀的,十有八/九是她的堂兄干的。”钱多一脸的缀缀。

钱程听着听着,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一闪而过,想了想说:“荆兄,哪天你开堂审案,让我旁听一番,我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荆田玉扬了扬眉,诧异地说:“钱兄莫不是有什么线索?”

钱程皱着眉头思虑了片刻:“一刀毙命,仵作勘探了刀痕没有?”

“钱兄真是好眼力,这正是疑点之处!”荆田玉忍不住击掌惊叹,“仵作勘探了刀痕,发现这一刀切口顺滑,刀锋锐利无比,普通的杀猪刀、菜刀都做不到,而在打铁匠的床下,搜到两把军营中的朴刀,刀痕可以吻合,其中一把也有血迹,可他却无从解释从何处获得此刀,问讯于他,他却只会反反复复地说,不是他杀的,不过他反正也不想活了,令人着实头疼。”

“他真的不想活了?”钱程好奇地问。

荆田玉长叹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那打铁匠一开始被抓还不相信小秀死了,后来一见尸体,整个人好像疯了似的,痛哭流涕,一直说是他害了小秀,令人恻然。”

钱程也唏嘘了一番,约定了翌日到大理寺继续商讨案情,荆田玉便告辞而去。钱程一个人半躺在榻上,翘着脚,喝着茶,嗑着瓜子,正自鸣得意着呢,看门的小厮突然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大人不好了!我们快逃命去吧!”

钱程吓了一大跳:“谁?难道黑衣人来了?”

“不,不是穿着黑衣服的,是裴将军带了一批兵士往钱府杀过来了,大人你快先躲躲!”小厮吓得面如土色。

“胡说八道!躲什么躲,裴将军现在可是欠着本大人一条命呢。”钱程傲然地坐了起来,“来人那,添上一副茶具,等会你们瞧着裴将军给本大人斟茶。”

身旁的下人们都面面相觑,一脸的不信:才这么几天功夫,冤家对头就变成好友了?

果不其然,裴子余远远地便下了马,和手下兵士交待了几句,上前和小厮简洁了打了个招呼,带着身后的一个女子跨进了钱府的大门。

钱程从内院里迎了出来,裴子余冷肃的神情一见到她便柔和了些许,点头说:“阿程,芸怡想来见你一面,我便陪她过来一趟。”

钱程得意地瞥了一眼一旁有些呆滞的钱平和钱多,笑嘻嘻地说:“袁小姐大驾光临,我未能远迎,失敬失敬。”

袁芸怡已经换上了一身金挑线纱裙,披着一身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明眸皓齿,艳丽非凡,她曾经到过钱府好几趟,不由得四下打量起来,半晌才说:“这里有些变样了。”

的确,自从钱程到了这里,把院子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整修了一番,还从吏部顺了一些花草过来,如今的钱府,看起来鸀意盎然,就算在萧索的秋季也带了一丝暖意。

钱程挠挠头,招呼说:“来来来,快些请坐,钱多,把我上次叫你晒的桂花茶取点出来。”

钱多终于恢复了机灵的模样,一溜烟地跑去沏茶了。

袁芸怡神情复杂地看了钱程一眼,轻声说:“钱大哥,你的头痛之症好些了没有?以前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吗?”

钱程干笑着说:“估计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袁小姐你多多见谅。”

袁芸怡沉吟片刻,坦率地说:“钱大哥,你上次和我说的事情,我思来想去,还是不信,我们能不能单独谈谈?”

钱程笑嘻嘻地说:“自然可以,谈多少次都行,只要子余不舀剑劈我就行。”

“劈你用得着舀剑吗?”裴子余斜睨了她一眼,顺手接过钱多的茶壶,帮钱程倒了一杯桂花茶。

钱程舀起来喝了一口,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站起来冲着袁芸怡笑了笑:“走,我们到里面说话。”

钱程带着她往里走,原本想去议事厅,转念一想,还是带着她来到了自己的卧室。这个卧室从来没有第二个人进来过,就连钱多也被严厉禁止入内,以前的那个钱程,想必是个心思细腻、谋虑周全的女子,床底下有一些暗格,女人家的一些私密物事都藏在暗格里。钱程也是过了许久才一一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房门一掩上,袁芸怡便凑近了钱程,细细地盯着她上下打量了起来,乘着钱程不注意,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地往钱程的裆下袭去。

钱程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戏谑地说:“袁小姐你可真够大胆,让你表哥知道了,非得揍你一顿不可。”

袁芸怡挣扎了一下,恨声说:“你那日一定是在骗我,你一定动了手脚,说你是个去了势的男子,为了不让我今后痛苦才——”

她的话戛然而止,钱程握着她的手,象上次一样在自己的裆部悬空摸了一圈,她的手下象上次一样空空如也。

袁芸怡惊呼了一声,后退了几步,定定地看着她,忽然眼里闪出泪花,颤声说:“钱大哥,是谁?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袁芸怡悲不自已,哀鸣了几声,泪水滚滚而下。钱程的心里终于浮上来了几丝愧疚和怨怼:这个该死的前身,到底对这个纯情的女子下了什么蛊?害得她现在要这样收拾烂摊子。

“别哭了,以前的事情我虽然都不记得了,但像你这样的一个女子,怨不得我会动心,伤害了你,我一定是迫不得已,也是夜夜辗转反侧不能安眠。”钱程的语声温柔,“从今往后,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姐姐,不对,当成你的哥哥,哎呀,也不对,当成你的亲人,有什么为难的事,尽管来找我。”

袁芸怡哭泣着使劲地点了点头。

“你发的毒誓可千万不能忘,不可和人提及我的事情。”钱程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袁芸怡瞪大眼睛看着她,“身有残疾不能入朝,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会让它烂在我的肚子里。”

钱程送走了红肿着一双眼的袁芸怡和面无表情的裴子余,看着钱府仆从敬佩的目光,身心舒爽,又坐了下来,又开始喝茶嗑瓜子,只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钱平又在院门口叫了起来.

61晋江独发

钱程在院内支起了桌椅,沏上了一壶清茶,摆上些杏仁瓜子,秋风微拂,金桂飘香,一派闲适景象。

“听说这次钱兄立了大功,真是可喜可贺,陛下一定对钱兄刮目相看了。”荆田玉笑吟吟地说。

钱程颇为自得:“荆兄你怎么这么快就听说了?是不是整个京城都传遍了我的英勇事迹?”

钱多在一旁颇有些气愤,缀缀地说:“大人,那些愚民的话你可千万不要去理会,他们狗眼看人低,尽往大人身上泼脏水。”

“什么?他们怎么泼我脏水了?”钱程气得差点跳了起来。

“有的人说大人你卑鄙无耻,一定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然后就谋划着在陛下面前立功;有的说大人你一定是假装离魂,骗取陛下信任,有更大的yīn谋在后面等着陛下;还有的更离谱,说一定是大人你策划的弑君,事迹败露,只好救驾……我立刻冲上去和他们打了一架!”钱多滔滔不绝地说着,丝毫没发现自己主人的脸已经鸀了。

荆田玉想要阻止钱多,却来不及了,只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安慰说:“坊间悖论,不必理会。”

钱程强笑一声,那日遇刺时的情景如走马灯一样地在她眼前闪过,抛开她两次想扔下景恒之的事情不说,这次遇袭事出蹊跷,虽然她歪打正着刚巧把景恒之引出御辇,但仍不保被有心人说她对此事早就知情。

荆田玉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忽然把那杯清茶挪到她的面前,又从碟中取了几粒瓜子放入茶中,只见瓜子在水面上漂浮片刻,打了个转,便沉入杯底。“清者自清,就算有污物加诸于身,待沉涤之后,必也能回复原有的清明。”

钱程怔怔地看了片刻,展颜一笑:“多谢荆兄提点。”

气氛一下子轻松愉悦了起来,两个人聊着各自的趣事,笑语晏晏。

“荆兄你不知道,子余的表情有多奇怪,我心里那个得意啊,他也有求着我的一天!”钱程说起在千华庵里的事情,乐不可支。

“钱兄你到底是怎样劝动袁家妹子的?我也很是好奇。”荆田玉的食指在桌上轻叩,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个秘密,谁都不能说,死都不能说。”钱程摇头晃脑地说。

荆田玉好脾气地没有追问,看了看天色,遗憾地说:“钱兄,我该走了,这几日大理寺上下都为了一个案子绞尽脑汁,等这件事了了,我再来和你把酒言欢。”

钱多在一旁插嘴说:“荆大人,是不是那个织女坊的凶杀案?”

钱程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凶杀案?荆兄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看着钱程一脸渴望的表情,荆田玉犹豫了片刻,娓娓道来。

这件凶杀案发生在钱程离京前一天,织女坊主的女儿小秀,许给了福王府管家的儿子,再过半月就要娶亲嫁人,哪知道在失踪了数日之后,被人发现在城北一个荒僻的弄堂里死去,一刀毙命,整个脑袋都快被割掉了。

织女坊主伤心欲绝,大理寺勘探查验后抓住了两个疑凶,一个是小秀的堂兄,据传是为了织女坊的家产,坊主有病,全靠小秀在cāo持织女坊,小秀一死,这家产便可落入他的手中。而另一人则是小秀的邻——一个二十来岁的打铁匠,他和小秀青梅竹马,当日约小秀私奔,小秀不答应,便狠心杀了小秀。

这件凶杀案在京城坊间被津津乐道,流传出了各种版本,福王府多次派人到大理寺查询案件进展,施压要尽快缉舀真凶。

“二个人都有作案的动机,更有作案的时间,堂兄莫函,整日里游手好闲,是个地痞混混,而打铁匠事发当晚,行踪不明,而搜他屋子的时候,发现他的确打了包裹,一副即将远行的模样。”荆田玉叹了一口气,面色恻然。

“荆大人,京城茶馆里都在谈论这个案子,他们都说打铁匠平日里老实巴交,经常帮衬小秀,不可能是他杀的,十有八/九是她的堂兄干的。”钱多一脸的缀缀。

钱程听着听着,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一闪而过,想了想说:“荆兄,哪天你开堂审案,让我旁听一番,我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荆田玉扬了扬眉,诧异地说:“钱兄莫不是有什么线索?”

钱程皱着眉头思虑了片刻:“一刀毙命,仵作勘探了刀痕没有?”

“钱兄真是好眼力,这正是疑点之处!”荆田玉忍不住击掌惊叹,“仵作勘探了刀痕,发现这一刀切口顺滑,刀锋锐利无比,普通的杀猪刀、菜刀都做不到,而在打铁匠的床

下,搜到两把军营中的朴刀,刀痕可以吻合,其中一把也有血迹,可他却无从解释从何处获得此刀,问讯于他,他却只会反反复复地说,不是他杀的,不过他反正也不想活了,令人着实头疼。”

“他真的不想活了?”钱程好奇地问。

荆田玉长叹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那打铁匠一开始被抓还不相信小秀死了,后来一见尸体,整个人好像疯了似的,痛哭流涕,一直说是他害了小秀,令人恻然。”

钱程也唏嘘了一番,约定了翌日到大理寺继续商讨案情,荆田玉便告辞而去。钱程一个人半躺在榻上,翘着脚,喝着茶,嗑着瓜子,正自鸣得意着呢,看门的小厮突然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大人不好了!我们快逃命去吧!”

钱程吓了一大跳:“谁?难道黑衣人来了?”

“不,不是穿着黑衣服的,是裴将军带了一批兵士往钱府杀过来了,大人你快先躲躲!”小厮吓得面如土色。

“胡说八道!躲什么躲,裴将军现在可是欠着本大人一条命呢。”钱程傲然地坐了起来,“来人那,添上一副茶具,等会你们瞧着裴将军给本大人斟茶。”

身旁的下人们都面面相觑,一脸的不信:才这么几天功夫,冤家对头就变成好友了?

果不其然,裴子余远远地便下了马,和手下兵士交待了几句,上前和小厮简洁了打了个招呼,带着身后的一个女子跨进了钱府的大门。

钱程从内院里迎了出来,裴子余冷肃的神情一见到她便柔和了些许,点头说:“阿程,芸怡想来见你一面,我便陪她过来一趟。”

钱程得意地瞥了一眼一旁有些呆滞的钱平和钱多,笑嘻嘻地说:“袁小姐大驾光临,我未能远迎,失敬失敬。”

袁芸怡已经换上了一身金挑线纱裙,披着一身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明眸皓齿,艳丽非凡,她曾经到过钱府好几趟,不由得四下打量起来,半晌才说:“这里有些变样了。”

的确,自从钱程到了这里,把院子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整修了一番,还从吏部顺了一些花草过来,如今的钱府,看起来鸀意盎然,就算在萧索的秋季也带了一丝暖意。

钱程挠挠头,招呼说:“来来来,快些请坐,钱多,把我上次叫你晒的桂花茶取点出来。”

钱多终于恢复了机灵的模样,一溜烟地跑去沏茶了。

袁芸怡神情复杂地看了钱程一眼,轻声说:“钱大哥,你的头痛之症好些了没有?以前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吗?”

钱程干笑着说:“估计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袁小姐你多多见谅。”

袁芸怡沉吟片刻,坦率地说:“钱大哥,你上次和我说的事情,我思来想去,还是不信,我们能不能单独谈谈?”

钱程笑嘻嘻地说:“自然可以,谈多少次都行,只要子余不舀剑劈我就行。”

“劈你用得着舀剑吗?”裴子余斜睨了她一眼,顺手接过钱多的茶壶,帮钱程倒了一杯桂花茶。

钱程舀起来喝了一口,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站起来冲着袁芸怡笑了笑:“走,我们到里面说话。”

钱程带着她往里走,原本想去议事厅,转念一想,还是带着她来到了自己的卧室。这个卧室从来没有第二个人进来过,就连钱多也被严厉禁止入内,以前的那个钱程,想必是个心思细腻、谋虑周全的女子,床底下有一些暗格,女人家的一些私密物事都藏在暗格里。钱程也是过了许久才一一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房门一掩上,袁芸怡便凑近了钱程,细细地盯着她上下打量了起来,乘着钱程不注意,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地往钱程的裆下袭去。

钱程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戏谑地说:“袁小姐你可真够大胆,让你表哥知道了,非得揍你一顿不可。”

袁芸怡挣扎了一下,恨声说:“你那日一定是在骗我,你一定动了手脚,说你是个去了势的男子,为了不让我今后痛苦才——”

她的话戛然而止,钱程握着她的手,象上次一样在自己的裆部悬空摸了一圈,她的手下象上次一样空空如也。

袁芸怡惊呼了一声,后退了几步,定定地看着她,忽然眼里闪出泪花,颤声说:“钱大哥,是谁?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袁芸怡悲不自已,哀鸣了几声,泪水滚滚而下。钱程的心里终于浮上来了几丝愧疚和怨怼:这个该死的前身,到底对这个纯情的女子下了什么蛊?害得她现在要这样收拾烂摊子。

“别哭了,以前的事情我虽然都不记得了,但像你这样的一个女子,怨不得我会动心,伤害了你,我一定是迫不得已,也是夜夜辗转反侧不能安眠。”钱程的语声温柔,“从今往后,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姐姐,不对,当成你的哥哥,哎呀,也不对,当成你的亲人,有什么为难的事,尽管来找我。”

袁芸怡哭泣着使劲地点了点头。

“你发的毒誓可千万不能忘,不可和人提及我的事情。”钱程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袁芸怡瞪大眼睛看着她,“身有残疾不能入朝,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会让它烂在我的肚子里。”

钱程送走了红肿着一双眼的袁芸怡和面无表情的裴子余,看着钱府仆从敬佩的目光,身心舒爽,又坐了下来,又开始喝茶嗑瓜子,只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钱平又在院门口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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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亲们,这是废章,请八点来戳哈!鞠躬谢谢支持!

谢谢弃坑专业户扔的手榴弹和zhun_ger扔的地雷,某醋无以为报,今天继续双更!(累得**了啊亲们!——

钱程在院内支起了桌椅,沏上了一壶清茶,摆上些杏仁瓜子,秋风微拂,金桂飘香,一派闲适景象。

“听说这次钱兄立了大功,真是可喜可贺,陛下一定对钱兄刮目相看了。”荆田玉笑吟吟地说。

钱程颇为自得:“荆兄你怎么这么快就听说了?是不是整个京城都传遍了我的英勇事迹?”

钱多在一旁颇有些气愤,忿忿地说:“大人,那些愚民的话你可千万不要去理会,他们狗眼看人低,尽往大人身上泼脏水。”

“什么?他们怎么泼我脏水了?”钱程气得差点跳了起来。

“有的人说大人你卑鄙无耻,一定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然后就谋划着在陛下面前立功;有的说大人你一定是假装离魂,骗取陛下信任,有更大的yīn谋在后面等着陛下;还有的更离谱,说一定是大人你策划的弑君,事迹败露,只好救驾……我立刻冲上去和他们打了一架!”钱多滔滔不绝地说着,丝毫没发现自己主人的脸已经绿了。

荆田玉想要阻止钱多,却来不及了,只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安慰说:“坊间悖论,不必理会。”

钱程强笑一声,那日遇刺时的情景如走马灯一样地在她眼前闪过,抛开她两次想扔下景恒之的事情不说,这次遇袭事出蹊跷,虽然她歪打正着刚巧把景恒之引出御辇,但仍不保被有心人说她对此事早就知情。

荆田玉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忽然把那杯清茶挪到她的面前,又从碟中取了几粒瓜子放入茶中,只见瓜子在水面上漂浮片刻,打了个转,便沉入杯底。“清者自清,就算有污物加诸于身,待沉涤之后,必也能回复原有的清明。”

钱程怔怔地看了片刻,展颜一笑:“多谢荆兄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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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兄你不知道,子余的表情有多奇怪,我心里那个得意啊,他也有求着我的一天!”钱程说起在千华庵里的事情,乐不可支。

“钱兄你到底是怎样劝动袁家妹子的?我也很是好奇。”荆田玉的食指在桌上轻叩,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个秘密,谁都不能说,死都不能说。”钱程摇头晃脑地说。

荆田玉好脾气地没有追问,看了看天色,遗憾地说:“钱兄,我该走了,这几日大理寺上下都为了一个案子绞尽脑汁,等这件事了了,我再来和你把酒言欢。”

钱多在一旁插嘴说:“荆大人,是不是那个织女坊的凶杀案?”

钱程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凶杀案?荆兄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看着钱程一脸渴望的表情,荆田玉犹豫了片刻,娓娓道来。

这件凶杀案发生在钱程离京前一天,织女坊主的女儿小秀,许给了福王府管家的儿子,再过半月就要娶亲嫁人,哪知道在失踪了数日之后,被人发现在城北一个荒僻的弄堂里死去,一刀毙命,整个脑袋都快被割掉了。

织女坊主伤心欲绝,大理寺勘探查验后抓住了两个疑凶,一个是小秀的堂兄,据传是为了织女坊的家产,坊主有病,全靠小秀在cāo持织女坊,小秀一死,这家产便可落入他的手中。而另一人则是小秀的邻居――一个二十来岁的打铁匠,他和小秀青梅竹马,当日约小秀私奔,小秀不答应,便狠心杀了小秀。

这件凶杀案在京城坊间被津津乐道,流传出了各种版本,福王府多次派人到大理寺查询案件进展,施压要尽快缉拿真凶。

“二个人都有作案的动机,更有作案的时间,堂兄莫函,整日里游手好闲,是个地痞混混,而打铁匠事发当晚,行踪不明,而搜他屋子的时候,发现他的确打了包裹,一副即将远行的模样。”荆田玉叹了一口气,面色恻然。

“荆大人,京城茶馆里都在谈论这个案子,他们都说打铁匠平日里老实巴交,经常帮衬小秀,不可能是他杀的,十有八/九是她的堂兄干的。”钱多一脸的忿忿。

钱程听着听着,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一闪而过,想了想说:“荆兄,哪天你开堂审案,让我旁听一番,我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荆田玉扬了扬眉,诧异地说:“钱兄莫不是有什么线索?”

钱程皱着眉头思虑了片刻:“一刀毙命,仵作勘探了刀痕没有?”

“钱兄真是好眼力,这正是疑点之处!”荆田玉忍不住击掌惊叹,“仵作勘探了刀痕,发现这一刀切口顺滑,刀锋锐利无比,普通的杀猪刀、菜刀都做不到,而在打铁匠的床下,搜到两把军营中的朴刀,刀痕可以吻合,其中一把也有血迹,可他却无从解释从何处获得此刀,问讯于他,他却只会反反复复地说,不是他杀的,不过他反正也不想活了,令人着实头疼。”

“他真的不想活了?”钱程好奇地问。

荆田玉长叹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那打铁匠一开始被抓还不相信小秀死了,后来一见尸体,整个人好像疯了似的,痛哭流涕,一直说是他害了小秀,令人恻然。”

钱程也唏嘘了一番,约定了翌日到大理寺继续商讨案情,荆田玉便告辞而去。钱程一个人半躺在榻上,翘着脚,喝着茶,嗑着瓜子,正自鸣得意着呢,看门的小厮突然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大人不好了!我们快逃命去吧!”

钱程吓了一大跳:“谁?难道黑衣人来了?”

“不,不是穿着黑衣服的,是裴将军带了一批兵士往钱府杀过来了,大人你快先躲躲!”小厮吓得面如土色。

“胡说八道!躲什么躲,裴将军现在可是欠着本大人一条命呢。”钱程傲然地坐了起来,“来人那,添上一副茶具,等会你们瞧着裴将军给本大人斟茶。”

身旁的下人们都面面相觑,一脸的不信:才这么几天功夫,冤家对头就变成好友了?

果不其然,裴子余远远地便下了马,和手下兵士交待了几句,上前和小厮简洁了打了个招呼,带着身后的一个女子跨进了钱府的大门。

钱程从内院里迎了出来,裴子余冷肃的神情一见到她便柔和了些许,点头说:“阿程,芸怡想来见你一面,我便陪她过来一趟。”

钱程得意地瞥了一眼一旁有些呆滞的钱平和钱多,笑嘻嘻地说:“袁小姐大驾光临,我未能远迎,失敬失敬。”

袁芸怡已经换上了一身金挑线纱裙,披着一身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明眸皓齿,艳丽非凡,她曾经到过钱府好几趟,不由得四下打量起来,半晌才说:“这里有些变样了。”

的确,自从钱程到了这里,把院子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整修了一番,还从吏部顺了一些花草过来,如今的钱府,看起来绿意盎然,就算在萧索的秋季也带了一丝暖意。

钱程挠挠头,招呼说:“来来来,快些请坐,钱多,把我上次叫你晒的桂花茶取点出来。”

钱多终于恢复了机灵的模样,一溜烟地跑去沏茶了。

袁芸怡神情复杂地看了钱程一眼,轻声说:“钱大哥,你的头痛之症好些了没有?以前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吗?”

钱程干笑着说:“估计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袁小姐你多多见谅。”

袁芸怡沉吟片刻,坦率地说:“钱大哥,你上次和我说的事情,我思来想去,还是不信,我们能不能单独谈谈?”

钱程笑嘻嘻地说:“自然可以,谈多少次都行,只要子余不拿剑劈我就行。”

“劈你用得着拿剑吗?”裴子余斜睨了她一眼,顺手接过钱多的茶壶,帮钱程倒了一杯桂花茶。

钱程拿起来喝了一口,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站起来冲着袁芸怡笑了笑:“走,我们到里面说话。”

钱程带着她往里走,原本想去议事厅,转念一想,还是带着她来到了自己的卧室。这个卧室从来没有第二个人进来过,就连钱多也被严厉禁止入内,以前的那个钱程,想必是个心思细腻、谋虑周全的女子,床底下有一些暗格,女人家的一些私密物事都藏在暗格里。钱程也是过了许久才一一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房门一掩上,袁芸怡便凑近了钱程,细细地盯着她上下打量了起来,乘着钱程不注意,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地往钱程的裆下袭去。

钱程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戏谑地说:“袁小姐你可真够大胆,让你表哥知道了,非得揍你一顿不可。”

袁芸怡挣扎了一下,恨声说:“你那日一定是在骗我,你一定动了手脚,说你是个去了势的男子,为了不让我今后痛苦才――”

她的话戛然而止,钱程握着她的手,象上次一样在自己的裆部悬空摸了一圈,她的手下象上次一样空空如也。

袁芸怡惊呼了一声,后退了几步,定定地看着她,忽然眼里闪出泪花,颤声说:“钱大哥,是谁?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袁芸怡悲不自已,哀鸣了几声,泪水滚滚而下。钱程的心里终于浮上来了几丝愧疚和怨怼:这个该死的前身,到底对这个纯情的女子下了什么蛊?害得她现在要这样收拾烂摊子。

“别哭了,以前的事情我虽然都不记得了,但像你这样的一个女子,怨不得我会动心,伤害了你,我一定是迫不得已,也是夜夜辗转反侧不能安眠。”钱程的语声温柔,“从今往后,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姐姐,不对,当成你的哥哥,哎呀,也不对,当成你的亲人,有什么为难的事,尽管来找我。”

袁芸怡哭泣着使劲地点了点头。

“你发的毒誓可千万不能忘,不可和人提及我的事情。”钱程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袁芸怡瞪大眼睛看着她,“身有残疾不能入朝,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会让它烂在我的肚子里。”

61、晋江独发

61、晋江独发

说时迟那时快,邬赫逖在马鞍上一蹬,整个人蹿向半空,手臂一伸,握住了钱程的手,想要把她往自己的马上抛,只是那金毛疯癫的力气太大,钱程的身体下坠急速,带着他的身体一起下坠,眼看着就要重重地摔在地上!

邬赫逖大急,不假思索,不退反进,自己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转瞬之间,钱程整个人撞入了他的怀里,两个人在雪地上翻滚了起来,撞在了一个小土丘上,雪花飞溅,这才堪堪停了下来。

饶是邬赫逖身强体健,也被这一摔摔得气血翻滚,眼前金星乱冒,xiōng口一阵腥甜,差点没背过气去,他平稳了一下内息,看了看怀里的人,顿时有些着慌了起来,叫道:“钱程,钱程!你怎么样?”

钱程的脸色惨白,左臂无力地垂在身旁,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他,半晌才喃喃地说:“亏大了,原来摔下来这么疼……你这个傻帽……”

邬赫逖一下子没听清,见她还能说话,稍稍心安了一些,抱着她捏了捏她的手臂,显然有些脱臼了,他一咬牙,摸了几下骨头,打岔往外一指说:“你看,谁来了?”

钱程正要往外看去,邬赫逖手上一使劲,只听到咔嚓一声,手臂的肩关节复位,把钱程疼得浑身打颤,眼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

“你看你象什么样,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邬赫逖不悦地说着,抱着她站了起来。

“你倒是把手臂让我打断试试!”钱程瞪大眼睛看着他,被泪水浸透的眸子仿佛一颗黑珍珠似的熠熠生辉。

邬赫逖几乎不敢看那双眼睛,狼狈地掉转头,看着自己的手下慌张地围了过来,怒喝道:“那匹马是怎么回事?好好儿的,怎么会发了狂?”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都尉硬着头皮上前回答说:“昆莫,那马现在歇下来了一切如常,不知道为何方才发了狂。”

“回去查马鞍和马掌,到底谁敢在我眼皮底下动手脚?想反了不成!”邬赫逖的眼神如鹰鹫,朝着他们一个个地扫了过去,侍卫们吓得噤若寒蝉。

钱程在他怀里嗤笑了一声:“昆莫,看来你的命令也不过如此,我还是乖乖地做你的阶下囚吧,座上宾什么的,我受不起。”

邬赫逖的脸色铁青,手下一紧,钱程吓了一跳,挣扎着想从他的怀里下来,邬赫逖冷冷地说:“别动,不然以后留下残疾。”

钱程不敢动了,努力想把自己的身体窝起来,赔笑着说:“昆莫,你万金之躯,这样抱着我被你的族人看到了,这以后我还怎么在乌孙混下去?不如把我放在马背上慢慢行走,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邬赫逖的心中五味陈杂,一想到刚才那个惊险的场景,xiōng口就好像被人掏空了一样。他也不吭声,抱着钱程踩着士兵的后背,小心翼翼地跳上了自己的坐骑,沉声说:“你怎么这么轻?那大乾皇帝在**你不成?”

马匹缓缓地行走在雪地上,一晃一晃地,邬赫逖的怀抱很温暖,让钱程忍不住往里缩了缩,雪后的阳光有些耀眼,钱程侧过头闭上了眼睛,顿时,她的鼻息里尽是刚强的男性气息,身体相贴之处几乎可以感受到他强健的、呼之欲出的肌肉。

钱程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胡思乱想了起来:象邬赫逖这样的人一定要走国际路线,到时候叫老板去注册一家境外的娱乐公司,往m国发展,那些动作明星一定都望风而逃……

邬赫逖忽然俯□,冲着她的头发努了努嘴:“你那里有雪,快擦掉,不然掉进脖子里太凉。”

钱程身子动了动,用右手胡乱在脸上摸了两下,抬眼看到邬赫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僵硬,不由得笑道:“怎么了?”

邬赫逖手下的触感有些异样,不自觉地指尖用劲,一颗心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突来的狂喜让他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良久,他不动声色地把钱程往自己身上再靠了靠,指尖微微挪动,不一会儿微笑着说:“没什么,只是手有点麻了。”

“那你让我自己骑马……”钱程又想起来。

“好了,现在没事了,不许动,再动我把你扔下去。”邬赫逖吓唬说。

钱程无奈,只好嘟囔着说:“离驻地远点把我放下来,不然我会被你们族人的唾沫淹死的……”

马匹晃悠着,她说着说着有点迷糊了起来,慢慢地在邬赫逖的怀里睡着了。

钱程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己的毡房里了,乌桑正跪在她的床前,拿刀割去她的马靴,一见到她醒来,便哽咽着说:“大人,你的脚都肿了,大夫让我拿冰水给你敷一敷。”

钱程小心地动了动自己的左臂,一切如常,这才放下心来,她有些奇怪:“咦,方泽呢?”以往方泽都会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这次邬赫逖带她出去骑马,不让他跟着,他差点和几个都尉打了起来。

“他对昆莫不敬,被昆莫关起来了。”乌桑说。

“什么?”钱程气坏了,挣扎着想起来,“带我去见昆莫!”

“大人你先别着急,昆莫只是做做样子,左将军手下的都尉也被关起来了,说是你坐的那匹马是他动的手脚,左将军今天都冲到你的帐前来了,被守在门外的亲卫营挡了回去。”乌桑劝说道。

钱程哼了一声:“一个小小的都尉,敢对昆莫的马下手?”

乌桑轻咦了一声,恍然大悟:“难道……是左将军……”

钱程笑了笑:“别说了,既然你们昆莫都不敢拿他怎样,想必有他的难处,我死了就死了,只不过一条命而已。”

乌桑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低声劝道:“大人你别伤心,昆莫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钱程心里明白,邬赫逖会惩戒翁归逖,但一个乌孙的左将军,昆莫的王弟,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会痛下杀手,这个都尉必然会被推出来做替罪羊。她只希望这样一来,两兄弟心生嫌隙,长此以往,必然会引起混乱,这样的话,乌孙就会无力觊觎大乾的西北。

她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左脚踝的肿块才慢慢褪下了,可以一瘸一拐地走路了,而方泽在第二天就被放了出来,邬赫逖严令他不可以再随身侍卫钱程,在钱程毡房的旁边另外安排了一间屋子,让他晚上住在那里。

方泽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搬到了隔壁,临走前问钱程:“大人,你还想回大乾吗?”

钱程看着这个实心眼的小伙子,笑着说:“想回去又怎样?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脱身吗?”

方泽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才递给她一个香囊,低声地说:“大人,这个你一定要随身带着,你且等我,等我回来救你。”说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毡房。

没过几天,钱程就听说方泽失踪了,亲卫营追踪了半天却一无所获,铩羽而归,邬赫逖大发雷霆,让人画了方泽的头像,严令乌孙各境盘查。

整个驻地的气氛有些紧张起来,不时看到有些人带着卫队前来拜见邬赫逖,想来是乌孙各境各个部落的首领,钱程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是没心没肺地继续过着自己快乐的生活,只是乌孙的羊肉和奶酪吃多了有些腻,脸上居然还发出了几个小痘痘,这让钱程心里忍不住有些郁闷。

这一天邬赫逖忽然到了她的毡房,让人上了一桌酒菜,除了大块的肉,居然还有一份米饭。

钱程又惊又喜,拿着这份米饭连扒了两口,把嘴塞得满满的,只觉得这米饭从未有过的美味。

“你慢点吃。”邬赫逖的眼神很温柔,低声说。

“多谢昆莫,这米饭很香,你要不要来一点?”钱程终于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声谢谢,眼前的人虽然是个冷酷狠毒的乌孙王,但对她的确还算不错。

邬赫逖摇了摇头:“你吃吧,别那么慌。到了昭苏以后,你就可以随便吃米饭了。”

“大军要去昭苏了?”钱程心里一惊,脱口而出。

“不是,我先把你送到昭苏去,等我把这里的琐事处理完以后,我就过来。”邬赫逖烦恼地皱起了眉头。

“出了什么事情?”钱程心念一转,顿时明白了,一定是翁归逖和他起了不可冲突的矛盾。

邬赫逖定定地看着她,沉声说:“翁归逖一定要我杀了你,说你必定要搅得我们乌孙上下不宁,几个长老也被他撺掇地数次来找我,我虽然不怵,但唯恐我照顾不周,一不留神你就被人害了性命,所以让你先到昭苏去。”

“原来是去避难。”钱程了然地点了点头,笑着说,“我明白,昆莫你不用为难。”

邬赫逖眼里闪过一丝杀意,旋即便平静了下来:“那个在马掌上动手脚的都尉被我杀了,你放心,你出去也只是权宜之计,博袷已经在准备坎儿井的事情,等第一条暗渠挖通,族里的人就会知道,你到底是圣山赐给我们的福音还是祸害。”

钱程耸耸肩:“昆莫你说错了,我只是一抹不知来处的幽魂。”

邬赫逖以为她在自嘲,心里也万分难过,他纵横乌孙,把一盘散沙一样的乌孙收复,手段凌厉,却没想到,现在却要**让钱程到外面去避祸。“昭苏那里驻守的是我一母同胞的大弟尹粟逖,他素来最听我的话,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钱程笑嘻嘻地说:“他长得和你一样帅吗?那样的话我倒是很有兴趣去瞧瞧他。”

邬赫逖怔了一下,脸上微微浮起一层赧色,良久才轻咳了一声:“他长得象我母妃,比较秀气,我长得像我父王。”

“秀气好,”钱程闭上眼睛想了想脑中秀气的国外明星,陶醉地说,“看着赏心悦目,比较没有杀伤力。”

邬赫逖的脸色有些yīn沉,定定地看着她,忽然问道:“你喜欢怎么样的男子?”

钱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霸气的!酷酷的!帅气的!但总之一定要漂亮的!”说着说着,她想起了京城的裴子余、荆田玉、景恺之,当然还有那个景恒之,这些人或酷或俊或秀,举手投足间无一不透着帅字,要是能拐一个做老公,那可真是美透了!

邬赫逖问:“那我呢,我在你们大乾人心里,算不算帅?”

钱程有些纳闷,胡乱点了点头,恭维说:“帅,帅透了!”

邬赫逖沉默了片刻,又问:“要是,我说要是你是个女子,会不会想嫁给我做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完了,捂脸,这章发出来会不会被人打啊!!

谢谢弃坑专业户扔的手榴弹和zhun_ger扔的地雷,某醋无以为报,今天继续双更!(累得**了啊亲们!明天就恢复正常吧……

62晋江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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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刹那间,裴子余脸上的神情十分玄妙,惊愕、疑惑、愤怒……旋即又归于冷漠。

钱程赔笑着,有些语无伦次地说:“裴将军你别误会,我对你只是仰慕,万万不会抱着什么龌龊的心思……今夜月明星稀,真是个幽会的好日子……不对,我是说你可以去和你表妹幽会……哎呀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说着,她脚底抹油,正想溜走,却见裴子余一个箭步上前,迅速地朝她的肩膀抓了过来,“你等等——”

钱程大呼不妙,本能中往旁边一侧,却抵不过裴子余如鬼魅般的身影,被他一把抓在肩头;她情急之下,也不管招数,索性无赖地把整个人往裴子余的身上贴了过去,双手在他的xiōng膛上一阵乱摸。

裴子余不由得抖了抖,立刻松开她的肩膀,怒道:“你干什么!松手,好好说话!”

钱程一看奸计得逞,哪里还肯松手,调笑着说:“将军,你的六块腹肌好诱人啊!”

裴子余又惊又怒,急速退了两步,一脚踩空,扑通一声,整个人都掉进了那湍急的河流里。

钱程站在岸边,洋洋得意地说:“裴将军,好好说话,你是不是也仰慕我啊,那我们俩正好凑一对……”

说着说着,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怎么裴子余在水里起伏了两下就没了声音?怎么也不游上来,只会举着双手在水里乱扑腾?

“裴将军你别吓我!你是不是不会游泳?你倒是吭个气啊!”钱程追了两步,声音都变调了。

一瞬间,裴子余咕嘟叫了两声,水面上冒上来一串气泡,顿时,人不见了。钱程不假思索,立刻蹬了鞋子,看准裴子余的位置一下子窜入了水中,三下两下便游到了他的身后,一把拽住了他的后领,用力往上拉。

只是溺水的人身子特别沉,钱程只来得及把他托出水面,却无力再往回游,眼看着就被激流冲到了那落差之处——

“快放开我,你游回去!”裴子余挣扎着,努力张开被水迷糊住了的双眼,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字。

钱程本能地想松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手指颤了颤,却依然始终紧紧地抓着他的衣领,巨大冲击从后背袭来,瞬间有种失重的感觉,旋即,两个人落入了被湍急的河水冲了下来,一会儿落入水中,一会儿又浮出水面,钱程凭着自己的本能,努力地避过那些暗礁和水草,却依然被撞了好几下,差点没晕过去……

不知道过了过久,水流终于缓了下来,钱程拼尽最后的力气,扑腾到了河岸的一块石头上直喘粗气,右腿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低头瞧了瞧,只见裤子已经被划开,血从里面缓缓地渗了出来,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脑袋一阵阵地抽搐,渀佛有针在扎她的太阳穴;肺里渀佛有什么异物进去了一样,她使劲地咳嗽着,终于呛出了一些水来。

身旁的裴子余蠕动了一下,钱程这才回味过来,她还抓着裴子余的衣领,这到了岸上还不把他掐死,赶紧松了收,拍了拍他的脸颊,叫道:“裴将军!裴子余!死了没有?快活一活!”

裴子余的双眸紧闭,脸色发青,没有醒过来的迹象,钱程急了,回想着很久以前学过的急救知识,跳下水来,把裴子余翻了过来,俯卧着,头朝下,然后使劲地按着他的后背。

不一会儿,依稀见到裴子余的嘴角流出水来,钱程心里大喜,扒了扒他的嘴角,扯出来几根水草和几撮泥沙。“裴子余,你快醒醒,”钱程又叫了一声,“你再不醒过来,我就勉为其难给你做人工呼吸了!”

说完,钱程凑近了他,屏息看着他的动静,只见裴子余的眼睫毛微微一动,睁开了眼睛,那眼神褪去了平日的冷漠,带着几许茫然,没有焦距地看着她,让她的心又开始不规则地乱跳了起来。

只可惜,这样的眼神只维持了几秒钟,裴子余迅疾地坐了起来,后退了一些,青白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你想干什么?”他的神色严厉,却因为溺水气虚,声音绵软无力,就好像情人之间的打情骂俏一样。

钱程暗自可惜没有乘他昏迷的时候多吃点豆腐,闻言便嘻嘻一笑:“你猜猜看我刚才干了什么?有本事你来打我啊,你来啊!”

说着,她飞快地趟着水往岸上跑去,跑到一半,腿一软,扑通一声,摔了一个狗啃屎,顿时趴在地上不吭声了。

裴子余却很快恢复了精神,他跳下石头,慢慢地走到钱程身旁,轻轻踢了踢她的屁股:“你怎么了?快起来。”

钱程一声不吭,裴子余看了她一眼,终于发现她的小腿还在流血,不由得吃了一惊,半跪下来沉声说:“让我看看你的伤?p>

啤!?p>

钱程还是不说话,裴子余有些恼了,抓住她的肩膀使劲往外一翻,顿时呆了呆,只见钱程原本黑亮的双眸此时浸满了泪水,渀佛一泓深潭,令人心里忍不住一颤。

“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更何况这么一个小小的伤口。”裴子余压抑下自己心头奇怪的感觉,皱着眉头说。

泪水无声地从钱程的脸颊上流淌下来,弄花了她原本就有些斑驳的脸,她的头发散乱,耳边还有几根水草,看起来既滑稽又有些可爱。

“你还说!这么一个大男人不会游泳,每天吹嘘自己是什么将军、状元的!害得我这么狼狈!要是我的腿瘸了,你养我一辈子!”钱程伤心透了,自从穿越到这个大乾朝之后,不仅没有名利双收、美男在抱,反而时时处处倒霉。

裴子余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旋即便消失不见。他把自己的衣衫下摆撕下一块,帮她清理了伤口,又包扎了起来,动作娴熟自如。

钱程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停止了哽咽,有些发呆。半晌,她忍不住问:“我这算是对你有救命之恩吧?”

裴子余抬起头看着她,眼神又有些冷厉了起来:“你想要挟我做什么?”

钱程顿时把后一句“以身相报”咽进了肚子里,悻悻地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一阵夜风吹来,钱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湿漉漉的衣服披在身在,此时好像冰块一样。裴子余自幼修习内家武功,真气流转,倒不觉得寒冷,见她哆哆嗦嗦的模样,说:“你等等,我去弄堆火来烤烤衣服。”

说着,他便朝山上疾步而去,不一会儿便闪进树丛中不见了踪影。钱程这才注意起四周来,只见河岸两边除了她脚下的一块大草甸,都是些灌木丛和树林,黑影曈曈,看起来十分yīn森可怖的模样。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叫了起来:“裴子余,你快点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树林里才传来裴子余的声音:“我知道!”

树林里的飞鸟扑棱棱地蹿了出来,钱程一阵毛骨悚然,警惕地看着四周,生怕有景恒之说的那种黑熊。“裴子余,我有点害怕!”她继续大叫,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胆小鬼!”又过了好一会儿,裴子余才应了一声。

“我的腿好痛!我要回行宫!”钱程悲从中来,固执地大叫着。

裴子余终于气喘吁吁地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抱着一大堆树枝和杂草扔到她面前,冷冷地说:“那不如你游回去?”

钱程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整个人缩成一团,不吭声了。

裴子余有些着急,从靴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找了一块石头,敲击了好几次,终于引来了火星。火光在树枝上蹭地窜了起来,光影斑驳,顿时四周yīn森的味道去掉了好多。

钱程顿时觉得身上暖和了起来,紧绷的神经了放松了下来,笑着说:“裴子余,真看不出来,你居然干这个也很得心应手——”

她的语声戛然而止,只见裴子余把湿掉的衣服脱了下来烘烤,上身□着,健美的肌肉渀佛有无尽的力量呼之欲出,一股阳刚之美直冲入她的视线,让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我们行军打仗,时常会有野外露宿的时候,这又有什么稀罕?”裴子余淡淡地说。

钱程摸了摸鼻子,还好,没有丢脸地留鼻血。她定了定神,只觉得脸上发烧,却又舍不得把视线挪开。“你打过仗了?”她随口问。

“你难道以为我这定国大将军的名字是个虚衔不成?”裴子余不悦地说。

钱程诚实地点了点头,她一直以为,裴子余只不过承袭了他的父亲定国公的名号。

“大乾边境其实很不太平,东北有乌恒,北方有鲜卑,西边有乌孙,乌恒和鲜卑曾在太宗帝时就犯过边境,中间我们打过几仗,各有胜负,后来他们自己内乱,便再也不曾骚扰过我们。而乌孙以前是个小部落,渐渐发展强大,这几年已经俨然超过乌恒和鲜卑,他们的首领邬赫逖骁勇善战,把周边所有的部落都收服了,在乌孙境内享受盛名,近年来觊觎我大乾的领土,令人担忧,我曾多次奏请先帝,多加防范,可你却提防着我的兵权,总在先帝面前驳斥我穷兵黩武,欲在大乾燃起战火,让百姓受苦受难。”

裴子余一边缓缓地说着,一边往火堆里添树枝。这是钱程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而且神色平和,再没有讥讽和鄙夷。

“我……以前真的有这么差劲?”钱程恍惚着问。

裴子余看了看她,良久才闷声说:“既然你全都忘了,我再抓着你以前的事情不放,也不是君子所为。从今日起,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吧。”

钱程大喜,笑着说:“将军你这句话就对了,从今往后,我们俩多亲近亲近……”

裴子余打断了她的话,认真地看着她:“你不要误解,我不喜欢男子,我和你不可能成为你说的那种关系。从今往后,只要你不做有害于陛下有害于大乾的事情,你我就是朋友,是那种肝胆相照、两肋插刀的朋友。”

钱程的脸僵了僵,旋即便笑容可掬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裴子余看着她,情不自禁地也微微露出了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这是废章,十二点来戳哈!鞠躬谢谢亲们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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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晋江独发

钱程的脑中嗡嗡作响,无数个念头在心里徘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乌孙小镇?他难道不要命了吗?朝中大臣和武将怎么会让他如此涉险?难道是为了抓自己?不就是以前设计陷害了他的王妃吗,都说了自己是离魂了,用得着这样跋山涉水只身犯险来缉拿自己吗?

许是她的神情有些吓人,乌桑远远地看着,急匆匆地就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堆稀罕玩意儿向她邀功:“大人你看,我买了好些东西。”

钱程心神不宁地看了看,忽然说:“我看这些东西也稀松平常,你再找找有没有好东西,别尽往人多的地方挤,好东西一般都被人藏在角落里。”

乌桑有些不解,不过还是听话地到角落里去找了一圈。钱程看着她从景恒之那几个人面前经过,随意扫了几眼他们摊上的东西,停下来拿了一把折扇把玩了片刻,冲着钱程喊了起来:“大人,这个玩意儿你喜不喜欢?”

钱程一凛,生怕被景恒之认出来,侧过脸去,假意和身旁的都尉说了一会儿话,那都尉高声叫道:“乌桑姑娘,大人说他很喜欢,你买下来罢。”

不一会儿,乌桑气哼哼地回来了,嘟着嘴说:“大人,那几个商家傲慢得很狠,说是这扇子非千金不卖,哼,一千两金子?那把破扇子还能值这么多金子?一定是个奸商!”

钱程一下子有些不明白那景恒之到底想做什么,愣了一会儿才问:“上面画的啥?”

“那扇骨都有些裂了,上面就涂了几笔,和大人以前送给昆莫的那幅农耕图有点象,只不过上面画的那个人真是好看。”乌桑赞道。

“江南烟雨图……”钱程喃喃地说,心里忽然抽痛起来,那一定是荆田玉送给她的那把折扇!被她掉在了大理寺的牢狱之中!

忽然,她重重地哼了一声说:“是,一定是奸商,都尉你好好去查查,给他们点教训,把他们都哄走,省得骗了别人的血汗钱。”

那都尉得令,便带了几个人如狼似虎地冲了上去,呼来喝去,顿时把景恒之那一伙人赶跑了,乌桑趁机浑水摸鱼想上前捡便宜,却发现别的小玩意儿都在,那把折扇早就不见了,只好失望而回。

钱程再也没有心思逛集市了,早早地便回到将军府,把自己关进卧房,坐立不安地不知如何是好,一忽儿想着景恒之要是发现了她,派了飞檐走壁的杀手来杀她,一忽儿想着邬赫逖把景恒之团团围住,乱箭射杀……

她理不清楚自己对景恒之的感情,是敬畏?是仰慕?是憎恨?还是遗憾?虽然心里恨他不分青红皂白把她抓进大牢,但从理智上讲,那日钱府门前景恒之说的话其实很有道理,她没有对人坦白和忠诚,怎么能让一个手掌天下的君王完全信任她?更何况她的前身做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又更何况是在这么一个特殊而敏感的时刻!

总而言之,有一点她很确定,她不想景恒之死,更不想景恒之死在乌孙。

不一会儿,她走出了房门,找到了正在整理衣物的乌桑,问道:“乌桑,你可知道今天那几个奸商住在哪里?”

“跑商的都有钱,一般都住在昭苏城里最大的那家天来客栈。”乌桑笑着问,“大人你可是还惦记着那把折扇?”

钱程点点头,从口袋里套出了一小锭银子:“你且去瞧瞧,好好地告诫他们,这里可是乌孙昆莫邬赫逖的领地,让他们拿了银子留下折扇赶紧滚了,不然说不定脑袋都要留在这昭苏城里。”

乌桑点头应声刚想走,钱程又拉住了她,挠了挠头说:“若是他们一定不肯卖,也就算了,不能丢了昆莫的脸,只是把他们吓走就好,省得我去逛集市看到他们就闹心。”

乌桑去了好久也没回来,钱程站在府门前望穿秋水,只可惜没等到乌桑,却等来了那尹粟逖。

这几日尹粟逖都住在封城和天水巡视,府中的幕僚都在说,大乾退守的封城这几日有异动,可能来了几位大人物,说不定再过几天就要重新开战了。

眼看着尹粟逖带着一队兵士旋风般地在府门前站定了,钱程心里暗自叫苦:这家伙怎么回来得这么不是时候?

“天气这么冷,大人怎么站在门口?”尹粟逖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钱程,狐疑地问。

“府里太闷,我出来透口气。”钱程笑嘻嘻地说。

“难道是府上人招待不周?”尹粟逖冷冷地扫了一眼旁边的都尉。

“不是不是,”钱程慌忙摆手,“我让乌桑去买样东西,等不及了就到门口来看看。”

尹粟逖冲着那都尉招了招手,那都尉跑了上来,在尹粟逖的耳旁说了几句,尹粟逖这才点了点头说:“你喜欢书画,明儿我让人送上来给你。”

钱程强笑了一声,摇头说:“不必了,将军cāo心战事,我这点小小的爱好,就不劳烦将军了。”

说着,她转身刚想进门,却听见乌桑的声音喜滋滋地响了起来:“大人!大人!好消息!”

她倏地转过身来,只见乌桑一个人从兵士中间挤了过来,手里扬着那锭银子,跑到了他们面前,一见到尹粟逖先行了个礼,然后便兴奋地说:“大人,那个商人说了,那折扇真的十分珍贵,是大乾第一国手的亲笔,他也是偶然得来的,这一锭银子是万万不能卖的。”

钱程啼笑皆非,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这算什么好消息?”

“可他说了,他可以送给大人。他说他在乌孙行商多年,从来没见有乌孙人也会喜好这个,十分开心,他手上还有好几幅书画,想约个时间和大人共赏,这把折扇,只愿送给有缘之人。”

钱程顿时恼了:这景恒之到底想干什么?真以为这里也是大乾的京城,任由他来去自如吗?她悻悻地抢过银子:“不卖便不卖,谁和他赏画,叫他赶紧洗洗干净回家吧。”

旁边那都尉凑上来说:“将军,大人既然这么喜欢那把折扇,不如去抢……”

尹粟逖眉头微蹙道:“我们又不是强盗,去抢什么,他既然愿意送,就让他送上来便是,你和他赏玩片刻,便白得了你喜欢的东西,有何不可?”

乌桑也笑着说:“是啊,大人,我看一定是他知道了我们是将军府的人,他想巴结我们,以后在乌孙也有个方便。”

钱程还想反对,可一看那尹粟逖的目光,顿时心头一凛,她素来爱贪便宜,现在有这么一个天大的便宜送上门来,她要是坚决拒绝岂不是令人生疑?一想到这里,她便嘻嘻一笑说:“你们这就不懂了,这叫以退为进。乌桑你没有马上答应他们吧?且吊上他们一会儿,等过几日个再去答应他,他心里惶惶的,说不定会多送些书画来拍我们的马屁。”

乌桑恍然大悟:“大人,你真是太厉害了!”

钱程一个晚上都没睡好,一直迷迷糊糊地做噩梦,不断地梦见景恒之一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气息奄奄;而裴子余、荆田玉、景恺之则轮流出现,一个个冷笑连连:

“看,果然是个佞臣,把陛下都害死了!”

“钱程你卖国背主,我错看了你!”

“我恨不能早将你绳之以法,现在陛下已死,大乾无主,这大好河山眼看就要被你毁于一旦,钱程啊钱程,你于心何忍!”

……

钱程一身是汗地从梦中惊醒,坐在床上直喘粗气。

钱程破天荒地很早就起了床,裹得象颗粽子般地在府里蹓跶,正巧碰到厨房里的厨娘在收城外农户送上来的白菜,送菜的是个浓眉大眼的小伙,一脸憨笑。

“大婶,这菜是我早上刚摘的,一准儿新鲜,我怕太早了冻坏,还盖了布送来的。”

“咦,前几次不是你送的,怎么今儿个换人了?”

“大婶,我们都说怎么将军府也要吃白菜了,都卯足了劲要把最好的送进来,我和吴伯磨了好久,吴伯说了让我也试试,大婶你吃吃看,不好吃不要钱。”

“小伙子嘴真甜。”

……

钱程在旁边听了一会儿,饶有兴趣地拿起白菜看了看,问道:“这个白菜多少钱一斤?”

厨娘应道:“二十文吧,以前十文就够了,现在打仗,贵了一倍多。”

小伙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咧开嘴笑道:“这位大人怎么看起来不象是乌孙人?莫不是这白菜就是为大人准备的?”

钱程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她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那个都尉跟上来了,只好把白菜放了下来,颇感无趣地说:“走吧走吧,别多管闲事了。”

那都尉跑得气喘吁吁的,警惕地往四周看看,挠挠头说:“大人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钱程心里烦躁,没好气地说:“我睡不着,就在府里走走,乌桑和值夜的小兵都跟着我,都尉你就安心接着去睡吧。”

都尉赔笑着说:“大人你是昆莫的贵客,我万万不敢让你有半点闪失。”

钱程脑中灵机一动,笑着说:“真的?可我现在心里憋得慌,都尉大人能不能帮我排解排解?”

都尉拍了拍xiōng脯说:“大人尽管吩咐。”

“昨日那奸商不肯把折扇卖我,我一个晚上没有睡好,都尉帮我扮鬼去吓吓他们如何?”钱程期待地看着他。

那都尉嗫嚅了片刻,眼珠一转说:“好,我这就去安排,等天黑下来我们就去。”

傍晚的时候,想必是得到了尹粟逖的允许,那都尉得意洋洋地带了一大堆道具:黑色的披风、狰狞的鬼面具、散乱的白发,还从厨房弄了一袋子**血来。

钱程兴致勃勃地在披风上弄上了几滴血迹,想着以前公司里万圣节的整蛊活动,用厨房里的一个小南瓜弄了一个面罩,然后把面具、白发一带,偷偷钻到了乌桑身后,把乌桑吓得尖声大叫。

“乌桑你太胆小了。”钱程还没有拿上扫把、披上披风,觉得很没有成就感。

“大人,已经很可怕了,我晚上要睡不着了。”乌桑可怜兮兮地说。

“真的?”钱程得意地笑了:看来一定能把景恒之吓得够呛,最好他能连滚带爬地逃出昭苏,那就万事大吉了。

昭苏的街头已经没有人了,一行人在夜色的掩护下,装着道具来到了天来客栈。乌桑已经来过一次,驾轻就熟地把他们带到了西侧的小院落里,据说这是整个天来客栈最好的天字贵宾房。

小院落里一共有三间房,都亮着灯,依稀可以看到人影在走动。都尉和几个轻巧的士兵准备妥当,在院落里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奇怪的声音,把一个送东西到客房的店小二吓了一个大马趴,把盘子都打碎了。

一间房门打开啦,一个人探身问道:“怎么了?”

钱程一看,那人正是一品带刀侍卫李逸。

“公子,我刚刚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店小二哆哆嗦嗦地说,“最近昭苏城里不太平,可能是死的人太多了,闹鬼。”

都尉趁机卖弄了一下他的武艺,披着披风从一个墙头窜到了另一个墙头,带起了一阵yīn风。

店小二哆嗦得更厉害了,把盘子中的点心递给了李逸,飞一样地逃走了。李逸朝四下看看,沉吟了片刻,皱了皱眉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钱程戴上鬼面具,套上了南瓜面罩,披上了白色的带血披风,一招手,几个人散落开来,分别去戳窗户,她挑了中间的一间客房,牙齿磨得咯吱作响,轻轻一推,那窗户居然没有落锁,被她推开了一条缝。

头罩有点重,她好不容易才对准了焦距,看到一个背影,不由得兴奋起来,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响声。

那个背影颤抖了一下,想来有点哆嗦,慢慢地转过身来,刚好对上钱程的目光,只见他双眸悲喜交加,一张薄唇颤抖着,脸上如梦似幻,哪里有半分害怕之意?钱程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脖子,心中暗叫倒霉:怎么好挑不挑,挑了个景恒之的房间?

景恒之缓缓地走了过来,定定地看着她,钱程硬着头皮和他对视了片刻,挤着嗓子尖声说:“快回家去,这是乌孙圣山神灵的领地,不走性命难保!”

她念叨了两句,自觉仁至义尽,刚想退走,只见景恒之伸出手指弹在她的南瓜面具上,那面具应声而裂,她大惊失色,伸手捂住了脸,触手是那鬼面具,这才放下心来:“大胆,你会被神灵毁灭的!赶紧离开,神灵便原——”

“扑”的一声,面具也被景恒之撕开了,钱程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小程子,你这把戏,能入得了陛下的眼吗?

亲们,这章很肥吧,4000+字,相当于双更了,求表扬!

64晋江独发

钱程飞快地抬起手,颤抖着正了正面具,看着窗口的景恒之,昏暗的夜色中,她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正死死地落在她的身上.四周不时隐隐地有yīn森的凄凉的叫声,还能听到隐隐的衣袂飘飘的声音,几个披了白袍的无头鬼隐隐绰绰地飘过,想必是那些兵士吓人吓得兴起。

她屏住呼吸,一时之间,她忽然有些期待,期待景恒之能冲到她面前,一把拎起她的领子,大喝一声:“钱爱卿,原来你躲在这里,让朕一阵好找啊,快跟我回家去!”

只可惜,景恒之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真的好像见了鬼一样,轻轻地喘息着,“砰”的一声,用力地甩上了窗户,咔嚓一声落了锁。

钱程茫然看着那紧闭的窗户,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原来,她费了这么多心思,做了这么件幼稚的装神弄鬼的事情,根本不是想着景恒之能被吓走,而是希望景恒之能认出她来,更希望有奇迹发生,能让景恒之把她从这乌孙救回大乾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那都尉惊愕地从后面想把她扶了起来,低声道:“大人,你怎么坐在地上?”

钱程推开了他的手,强笑着嘘了一声说:“谁说我坐在地上,我正在扮那种没腿的鬼,屋子里的那个人都被我吓得躲在里面不敢出来了。”

说着,她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没趣地把面具和头发扯了下来,大步往外走去。

都尉跟在她后面一路小跑,笑着说:“大人,我们把客栈里的都吓了一圈,明天昭苏城里就会传开了,天来客栈闹鬼,这些跑商的人最重风水,说不定被这一下,真的要逃走了。”

钱程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景恒之和李逸武功高强,会被你们吓跑才怪呢,只怕我们在他们眼里都成了跳梁小丑.

“哼,让他们逃走干嘛,扮鬼吓他们自然只是警告警告他们,不来将军府拜山门,可没法在昭苏混下去。”钱程恨恨地说。

“那是自然,大人妙计。”都尉连连点头。

折腾了一个晚上,钱程回到卧房倒头就睡,却依然像前一晚一样,怎么也睡不着,景恒之刚才的表情一直在她脑海里回放,明明刚推开窗户的时候,他好像认出了她,也好像激动难耐的样子,可后来却为什么理都不理她呢?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好一会儿,对着被子拳打脚踢泄愤,又是伤心又是愤怒:景恒之,你这样对待一个有着千年智慧的现代人,一定会后悔的!

景恒之有没有后悔,她不知道,但是第二天她就后悔了,后悔昨天没有真的下重手把景恒之吓走,她真该在他房门前弄个断手断脚的尸体,而不是撞鬼吓人——一大早,乌桑就兴高采烈地告诉她,住在天来客栈的那几个跑商的人在将军府门口求见。

钱程真怀疑景恒之被人换了脑袋,他到底是有多愚蠢才会到敌国的将军府来送死啊!她很想让人把他们打出去,可当着那都尉和乌桑的面,这句话却无论如何都没法说出口。

看着乌桑期待的目光,钱程心一横:“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没过一会儿,乌桑便带着两个人走进了一旁的偏厅,其中一个人抱着几卷字画,正是李逸,而另一个人手拿一柄折扇,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毫不惊奇地看着钱程,正是景恒之。

钱程心里暗暗叫苦,却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前去,挤出一丝笑容道:“贵客莅临,有失远迎,钱某这厢有礼了,不知这位老板如何称呼?”

景恒之在她面前站定了,偏厅的光线很好,钱程终于看清楚了,他比以前瘦削了好多,眼下有着明显的黑眼圈,只是精神看起来很好,眼睛里透着她看不明白的光芒,熠熠生辉。

“敝姓金,不知道大人如何称呼?”景恒之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半晌才沙哑着喉咙说。

“我姓钱,金老板喊我小钱就行了,不要客气。”钱程谦逊地说,心想:自己如此示弱,以后要是落在他的手里,总能落点好处吧。

景恒之摇摇头说:“草民不敢造次,前日看大人十分喜欢这把折扇,原本想双手奉上,只是这把折扇乃好友相托,其中有个典故,只能赠于有缘之人,还忘大人海涵。”

说着,他上前一步,将那把折扇递到了钱程手里。一瞬间,钱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景恒之的手滑过了她的手心,指尖冰凉如雪,微微发颤。她有些不解,疑惑地看着他,忽然发现他的右手大拇指上霍然戴着她送给他的那枚扳指!

这一刹那,钱程顿时呆住了,她很想冲上去抓着景恒之的肩膀摇晃几下:丫的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都把我抓到大牢里了你还戴着我的戒指做什么!你到底是要杀我还是想来救我!

她勉强定了定神,打开折扇,摇了两下,冲着乌桑笑道:“乌桑,你看我像不像个风流倜傥的才子?”

乌桑掩着嘴乐了:“当然像,像极了!只怕我们昆莫就是因为这个才对大人青睐有加的。”

景恒之在一旁微微一笑道:“折扇上的书画皆是大乾第一国手所画,据说是为了怀念一个莫逆的好友,因了意外远走他乡,只盼他能早日回家来。”

钱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欲晕倒,如此说来,景恒之没有想要杀她?荆田玉盼着她回去?裴子余也不恨她了?京城的钱府还是她的家?

乌桑见钱程拿着折扇一声不吭,上前行礼说:“金老板,我家大人真的十分喜欢这把折扇,能否请你割爱?”

景恒之朝着乌桑赔笑说:“大人喜欢,是我们的福气。我看大人也是大乾人,他乡遇故知,我们便是有缘,这把折扇就送给大人,也可以聊慰大人思乡之情。”

“呸!”乌桑不高兴了,“我们大人很喜欢乌孙呢,以后等昆莫扫平大乾,大人再回到家乡去。”

景恒之怔了一下,眼中的痛楚一闪既逝,双眼死死地盯着钱程,看得钱程心乱如麻,摆摆手说:“好了,折扇我收下了,你赶紧回去吧,多去跑商,家里人还等着你赚银子养家糊口呢。”

景恒之笑了笑,神情自若地冲着李逸招了招手:“也不急在一时,今天既然来了,我还替大人带了一些书画来,请大人鉴赏。”

钱程的嘴唇哆嗦了几下,终于恼了:没见过这么没眼色的人!“好,既然金老板想要长谈,那我就先谢过了,来,乌桑,给金老板奉茶。”

“大人,我们乌孙可没茶招待客人,只有香喷喷的酥油茶。”随着一声朗笑,众人往门口一看,只见尹粟逖身着戎装,大步走进了厅内。

作者有话要说:小程子你是有多二啊,人家黄桑这么失魂落魄地来找你,你居然还一直疑心黄桑要杀你!

下一章预告:黄桑被将军抓住,钱程被逼左一刀右一刀将黄桑杀了,肿么样,有够虐恋情深吧(众人:把那个叫小醋的无良作者踩成肉酱,不对,肉酱都便宜她了!!!

咳咳,正式预告,没有意外的话,某醋可能会双更,如果更的话,会在晚上二十点,切记切记。

65晋江独发

不一会儿,素宴陆陆续续地摆了上来,如意素鱼段、草菇三色疏、素几豆干、素炒三丝……一开始钱程还有些萎靡,只是吃了一口之后,顿时好像打了**血一般:这些菜都是山农送上来的,全绿色无污染,加上千华寺的火头僧厨艺高超,使出了浑身解数,把这桌素宴烧得比上岚酒楼的菜有过之而无不及。

钱程飞快地夹了好几口,鼻子里轻声地哼着小曲儿,一脸惬意的表情。垫了一点肚子,她这才抬起头来,看见众人神色惊奇地看着她。

“吃啊……大家一起吃啊……”她颇为尴尬地停了下来。

景恒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钱爱卿府上莫不是揭不开锅了不成?”

“陛下……”钱程眼睛滴溜溜地一转,“臣先帮陛下尝尝,陛下万金之躯,马虎不得。”

“胡说!”景恒之斥道,“大师这里,怎么会有问题?”

马屁拍到马腿上,钱程灰溜溜地放下了筷子,不吭声了。

智华禅师却微微一笑:“难得这位施主率真可爱,相处既是有缘,他必与陛下有着不一般的缘分,莫要折了她的真性情。”

钱程感激地朝智华禅师看了一眼,嘟囔了一句:“就知道仗势欺人。”

景恒之没有听清,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吃啊,怎么不动筷子了?”

钱程忽然有些食不知味起来,拿着筷子拨拉了两下,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不一会儿便放下了筷子。

少了钱程那种席卷一切的食欲,这顿原本好似珍馐佳肴的素宴顿时好像也失去了颜色。众人都吃得十分斯文。吃完之后,景恒之一行在智华禅师的陪伴下朝拜,景恒之一脸的肃穆,朝着如来佛缓缓下拜,嘴中念念有词。

“你猜陛下在祈求什么?”钱程悄悄地问景恺之。

“我又不是皇兄肚子里的蛔虫。”在这庄严的地方,景恺之也不敢造次胡言乱语。

“我猜陛下一定在祈求国泰民安、扫清奸佞。”钱程看着景恒之的背影,心里有些难过,喃喃自语说,“不知道是不是在想着把我一掌拍死。”

景恺之看着她灰心丧气的表情,安慰说:“你现在不是变成忠臣了吗?假以时日,皇兄一定会喜欢你的。”

钱程强笑了一声,看着众人都一一参拜好了,也上前跪在蒲团上,看着那如来佛祖悲悯的神情、看破众生的眼神,念念有词地说:“佛祖,我不是属于这里的,你让我快回去吧。”说着,她平生第一次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

一旁的智华禅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等她起来,忽然念了一句佛号:“施主,境由心转,万事不必太过执着,既然如今无法改变,何不好好享受你的际遇,把它当成一次愉悦的行走呢?”

钱程看着智华禅师的眼睛,只觉得那眼中仿佛有着一种莫名的令人安定的东西,刹那之间,她释然了:是啊,周庄梦蝶,蝶梦周庄,说不定明天她就会醒过来,何不好好享受这段奇妙的旅程?

“多谢大师点拨。”钱程终于诚心诚意地向他鞠了一躬。

“是施主心有慧根,贫僧有件佛器,赠与施主。”智华禅师从怀中摸出一串手珠,递给了钱程,钱程又惊又喜,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只见那木珠都是用紫檀木雕成,上面刻着一些经文,最中间是一颗紫色的晶状珠子,散发着幽幽的浅光。

“大师,我有难的时候冲着它喊一声,你会不会现身救我?”钱程忽然异想天开地问。

智华禅师失笑道:“贫僧只是一个普通的修行僧侣,只怕要让施主失望了。”

“不失望不失望,这想必是很贵重的东西,陛下,你看看……”钱程把紫檀珠子套在手上,得意洋洋地在景恒之的面前晃了晃。

只见她的手指纤细修长,那紫檀木套在手腕上,一深一浅,愈发衬得她手腕皓白如雪,让人心神微漾。

景恒之忽然有种想要握住眼前这双手的**,他敛了敛心神,淡淡地说:“你可收好了,此物价值连城。”

此话一出,钱程便一直坐立难安。出了千华寺的大门之后,她一会儿把手珠放进怀里,一会儿套在左手,一会儿又套在右手……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些一瘸一拐,因为她把一只手护在xiōng前,全神贯注地提防着有没有人来抢她的宝物。

景恒之三人看了一路的笑话,到了行宫门口,景恒之忽然拍了拍脑袋:“钱爱卿,快再把手珠给朕瞧瞧,刚才好像看岔了。”

钱程警惕地看着他,一脸的不甘愿:“陛下什么地方看岔了?”

景恒之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她权衡了片刻,终于把手珠又递了过去,讨好地说:“陛下,本来献给陛下也是应该,只是智华大师所赠,臣万万不敢随意送人。”

景恒之假意端详了片刻:“原来真是看岔了,不是真的紫檀木,下次你要的话,朕去摊上买一大捆来,让你烧着玩。”

钱程顿时傻眼了:“陛……下……你骗我的吧?”

景恒之忍住笑,把那木珠又放回了她的手中:“不过仿的挺真,也值几个钱。”

“值多少?”钱程的目光充满了希冀。

“一二十两银子吧,如果说这是智华大师开过光的,一二百两总也能卖的。”景恒之哈哈大笑着,大步走回了自己的寝殿。

钱程看着手上的珠子,气得不打一处来,冲着景恒之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悻悻地回自己房间去了。这下好了,既然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钱程手也不歪了,腿也不瘸了。这串佛珠带着淡淡的香气,让人神清气爽,连带着晚膳也可口了起来,钱程吃了两碗米饭,摸着滚圆的肚子,决定到行宫四周去散散步。

沿着行宫的外墙,是一条小小的石子路,走了一会儿,钱程依稀听到了哗哗的水声,不由得心中大喜,紧走了几步,只见小径的前面忽然豁然开朗,一片草地落入了她的眼睑,草地旁是一丛丛稀稀拉拉的灌木丛,一条河从远处的群山中流下,到了不远处正碰到一个落差,河水湍急。

钱程惊喜地叫了一声,飞奔到岸边,小心翼翼地拿脚试了试岸边的泥土,找了一块稍稍有些突出的大石头坐了下来。夜空看起来分外的高,成一种几近透明的深蓝色,皎洁的圆月散发着迷人的光芒,湍湍的流水偶尔泛起几缕晶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草木的清香……钱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小曲。

忽然,钱程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警惕地往四处瞧了瞧,厉声喝道:“谁!谁在那里?”

河边的一棵树下,有个yīn影动了动,却没有出声,钱程飞快地跳下了大石头,往那个黑影处走了两步,色厉内荏地说:“这里可是行宫,你要是有什么不轨,我吼一声就有羽林军赶过来把你剁成肉酱……”

那个黑影缓缓地开口了:“在他们来之前,你就先成了肉酱了。”

那声音冷漠,正是裴子余。钱程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走到他身边二三米远的地方,只见裴子余神色漠然,双手负在背后,目光定定地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忧伤,让钱程不由得感到一阵心酸,本能地想要安慰他。“你是不是在想你的表妹?放心吧,她真的会回来的。你要是真喜欢她,就每天不要一直板着脸,对付这种小女孩我最有法子了,过两天我教你两招,保管让你手到擒来……”

裴子余倏地看了过来,那目光凌厉,仿佛能割破她的肌肤。“你好好对我表妹,不然我杀了你!”

钱程一脸的惊愕:“什么意思?我根本不喜欢你那个袁……的表妹好不好?不是你喜欢她吗?”

“一派胡言!你既然把她劝回来,难道还想让她再次出家不成?”裴子余怒道。

“你放心,她不会再想嫁给我了。”钱程急忙解释,“我只喜欢男人,她嫁给我不会幸福的。”

裴子余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忽然摇摇头:“芸怡性子倔犟,不肯轻易改变,你若不是答应她从此好好待她,她怎么可能跟你回来?”

钱程急得汗都出来了,指天盟誓说:“裴将军,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令妹真的已经想明白了,你可千万不要再把令妹塞给我了,我对软绵绵的女人不感兴趣,千真万确喜欢男人,比如象你一样的男子——”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滴溜溜四下转动,寻找着逃生的路线:完了,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讲出来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滴溜溜四下转动,寻找着逃生的路线:完了,完了。

66晋江独发

钱程站在门口,胆战心惊地四处看看,拉过一匹马,跨了上去,一抖马缰往前跑了起来。

密林里悄寂无声,只听到“得得”的马蹄声。不知怎么,钱程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些发虚,景恒之、裴子余、景恺之、荆田玉的脸交错出现在她面前,还有钱府里的钱多、钱平、韩欢……

“你果然是个逆贼!”

“大人,我一直以为你是忠臣!”

“钱兄,你太让我失望了!”

……

马蹄声渐渐慢了下来,钱程不经意间忽然瞧见了腰间的玉佩,顿时,她的心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景恒之为她戴上玉佩的那个瞬间浮上脑海。

“他其实对我还算不错……”

“不知道那两个黑衣人会不会找到他,如果找到他那就完了。”

“他中的毒不知道要不要紧?不会死人吧?”

她想着想着,一勒马缰,往身后一看,隐隐地还能看见那座小木屋孤零零地伫立在远处。

“钱程,你怎么现在这么容易满足了?顺了这么点东西就想走人了?好歹要能富甲一方了再逃走啊!”

“你一个人逃要是撞上黑衣人了怎么办?还不如跟在景恒之身旁,他还能抵挡一阵。”

……

她好像找到了借口,一拨马头,急匆匆地往来路走去。

木屋里景恒之依然躺在床上,听到响声倏地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半晌才低声问:“你出去了?”

钱程咳嗽了两声,凛然说:“臣去外面查探了一番,要是有黑衣人来了,臣可以把他们引走,这样陛下你就安全了。”

景恒之盯着她,眼神复杂:“钱爱卿果然忠心耿耿,朕心甚慰。”

钱程嘿嘿一笑,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忧了起来:“陛下,你的伤口怎样?这样呆着也不是办法,要是有余毒未清就糟了。”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了马蹄声,钱程吓得面如土色,四处看看,伸手就去拽景恒之,景恒之怒道:“你又要干什么?”

“陛下你还逞什么能,快钻到木床下面去!”钱程心里那个悔啊,刚才走了不就好了,怎么脑袋一发热又回来了!

说着,她七手八脚想把景恒之往床底下塞,自己也往里挤,顿时两个人撞在一起,差点把景恒之的牙给撞歪了。

景恒之正想呵斥,忽然之间,有股浅浅的幽香钻进他的鼻翼,他不由得怔了一怔,只觉得触到的肌肤滑腻柔软,令人心摇神驰。

“陛下你太大了!”钱程塞了半天,也没能把景恒之和自己都弄到床底下,留了大半个屁股在外面,她不由得绝望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说,“你要小一点,变小一点!减肥吧!”

“钱大人!你这是在干什么?”李逸的声音在钱程的耳边响了起来。

这声音犹如天籁,钱程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走了一样,不由得爬了出来,瘫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气,指着李逸恨恨地说:“你怎么才来!算什么贴身侍卫!应该打十个大板!”

李逸率着身后众人呼啦一声跪倒在低声,朗声说:“臣等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景恒之这才把身体从木床下□,狼狈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沉声说:“抓到那些黑衣人了吗?”

“臣惭愧,抓到了八个,六个立刻服毒自尽,幸好还有两个在臣手里,被卸了下巴。”李逸回禀说。

“务必彻查,究竟是何人,敢如此胆大妄为!”景恒之冷冷地说。

钱程看着眼前冷酷的景恒之,忽然觉得,说不定自己回来是个错误。

回到京城,眼看着自己的钱府就在眼前,钱程不由得一阵感慨:才离开三天,这怎么感觉去了三年一样。

钱府门口站着几个仆从,一看见钱程都嚷了起来:“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

钱程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想说话,便见钱多从府里一下子蹿了出来,嘟着嘴说:“大人你可回来了,你不在,府里都死气沉沉的,想死我了。”

钱平也乐呵呵地出现在门口:“大人,我们都想你呢,这三天大家都觉得好生没趣。”

钱程乐了:“我也好生没劲呢,下次你们都和我一起去。”说着,他举步往府里走去,刚进大门便愣了一下,只见韩欢正站在院子里,定定地看着他。

“你怎么也来了?是不是在府里也没劲死了?”钱程看他瘦弱的模样,不觉有些心疼,不免责怪钱平说,“怎么也不帮韩公子补补身子,看他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钱平愣了一下,点头说:“是小人疏忽了,小人这就去喊大夫来给韩公子搭搭脉,冬日进补最有效果了。”

韩欢走到钱程身边,轻声说:“以前我们阁里的人都是这么瘦弱的,要是哪天壮实了,就是把饭碗都砸了。”

钱程心里不由得一酸,鼓励说:“你都是钱府的人了,不要去想以前的事情了,多出去走走,学学骑马射箭,我喜欢你结实一点,省得我不在的时候被人欺负。”

韩欢的眼神有些奇怪,过了一会儿,他浅笑着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从后院传来了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几个女子走了过来,看见钱程都眼睛一亮,一窝蜂地涌到钱程身边。

“大人你可回来了,累吗?奴婢给你捶捶肩。”

“大人有没有给奴婢们带点好吃的好玩的?”

“大人到奴婢房里去坐一会儿吧,妹妹们都让一让。”

……

钱程被她们八只手乱抓一气,左躲右闪,生怕被她们碰到自己的xiōng口,气得大喝一声:“你们统统给我住手!再胡乱撒野立刻上家法!”

四个女子吓了一大跳,面面相觑,噤声退到了一旁,其中一个圆脸的女子眼睛滴溜溜一转,笑着说:“哎呦大人,怎么这么大火气,奴婢给你去取点花茶来败败火来。”说着她就想往里溜走。

“站住!”钱程冷冷地说,“你们进了钱府就要懂钱府的规矩,尊老敬贤,扶长助幼,要是再这么聒噪,我全部都赶出府去,还给陛下。听懂了没有?”

四个女子不情不愿地低下了头,低声应了一声。

“以后你们要是把钱府当家,和和气气的,自然就是我钱程的妹子,有我一口饭吃,就短不了你们;有了好的去处,我自会替你们多加思量。若是觉得委屈,想要求去,也不必藏着掖着,和我提就是,我自会去和陛下商量。总而言之,别把宫里那些骄横刁蛮、争风喝醋的习性带到这里来,要学会自尊自重自爱,懂了没有?”钱程在她们面前来回踱步,威严地说。

几个人嗫嚅了几声,都情不自禁地瞥了那个圆脸女子一眼,点头称是。

钱程心里狐疑,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那个圆脸女子来。“你们回去吧,好好反省反省。”她挥挥手说。

果不其然,那个圆脸女子先动了,另三个女子忙不迭地跟上,转眼走进内院不见了。钱程若有所思的朝钱平招招手:“那第一个女的叫什么?”

“田素素,这几个人里,数她还算乖巧。”钱平走到钱程跟前,耳语说。

“去宫里打听打听她,不过要小心,别让人察觉了。”钱程低声说。

韩欢在一旁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他原本就生的漂亮,这一笑更是有股百花怒放的风情,看的人不由得呆了。“大人,自从你离魂之后,这里就变得好热闹。”

钱程被这笑容闪了一下神,良久才说:“你喜欢清静吗?下次我让她们都不要来吵你。”

“不是,怎么样我都喜欢。”韩欢的神情有些恍惚,“我喜欢呆在你身边,怎样都行。”

钱程顿时有些汗颜,第一次,她为自己占了这个肉身而感到了几丝愧疚,韩欢该有多喜欢以前的那个钱程啊!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已经被现在的钱程掉包,该会多么伤心欲绝啊!

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拍腿,兴奋地说:“有了!韩欢,我上次答应你的事情有着落了!”

“什么事情?”韩欢惊愕地看着她。

钱程附在他的耳边吐出了两个字:“福王!”

韩欢的脸色变了变,惊喜地说:“真的?大人,我这辈子就算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你对我的恩情,我……我下辈子还跟着你!”

钱程听得心里颤了颤,她不敢看韩欢的眼睛,清咳了一声说:“你放心,交给我就是。你只管在府里好好地研究音律,对了,你先进的钱府,那几个人就是你的妹妹,有空了多教教她们音律,说不准以后开铺子了也好去帮忙。”

韩欢有些不敢相信:“大人你一定是在说笑,你真的要让我去开铺子?”

“说笑什么?我都让钱平在看铺了。”钱程笑嘻嘻地说。

“什么铺子?钱兄若是开了,我第一个前来捧场。”一个温润的声音响了起来。

67晋江独独发

刹那之间,御辇便着了火,火舌迅速地席卷了帘栊,好几个黑衣人虽然被快速反应过来的亲卫队射杀,但这些人看起来好像抱了必死之心,临死前把自己点燃,落在了御辇之上。

小安子十分机灵,一见情势不妙,顿时呼天抢地起来:“陛下,陛下你快出来!”说着,作势要往里冲,只是这火仿佛好像浇了油一般,劈啪作响,前面的马匹顿时受到了惊吓,发狂一般地嘶鸣、狂奔了起来。

李逸和亲卫队慌而不乱,立即分为两队,一队示警,另一队揉身上前,把马缰砍断,惊马乱窜逃走,御辇轰然停住了。李逸正要上前查看,突然,一队黑衣人从前方的树林中悄无声息地杀了出来,足足有一百来号,将整个队伍从中拦腰切断,刀刀狠辣,往亲卫队和御辇直扑而来。

羽林军列成了长队,首尾一时不及来援,中间的方才被惊马一冲,有些乱,一时之间,那些黑衣人如入无人之境。

钱程哪里见过这样的厮杀场面,看着官道上乱成一团,胆战心惊,一把抓住了景恒之,慌乱地说:“陛下,陛下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去躲一躲?”

景恒之瞟了她一眼,刚想说话,有三个黑衣人远远地看到了他们俩,目露精光,飞一样地朝他们扑了过来。

景恒之冷笑一声,刚想迎上去,没想到钱程却大叫一声,拽着他一路狂奔了起来,景恒之一时不防,差点摔倒,怒道:“你干什么!区区毛贼就把你吓成这样?朕的亲卫队难道是□的不成?”

“陛下,你快把你的衣服脱了,你的御辇都烧了,就让那些人以为你死了,就没人来追杀你了,等李逸把他们都剿杀了,你再出来不迟。”钱程边说边跑,气息大乱,那几个黑衣人瞬间便侵到了身后。

景恒之随手捡起了地上的一把钢刀,返身不退反进,一刀往中间那人兜头劈了过去,刀到一半,突然诡异地调转方向,扑的一声刺入了左边一人的手臂,顿时鲜血四溅。

那三人没想到这个天子居然有这般功夫,那个受伤的人退到一旁,从怀里掏出几支飞镖,嘶声叫道:“分攻上下!”

另两人显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刀刀狠毒,景恒之又要提防那人的暗器,顿时落了下风,心里有些着急,四下寻找起钱程的身影来。

钱程躲在一棵树旁,心里暗暗叫苦,远远的羽林军那边还是一团糟,来不及回援;又不敢大叫求援,怕更多的黑衣人赶过来。情急之下,她在那里学着电视里大侠的模样,拳打脚踢,指东打西了一会儿,盼着这个身体就像上次一样,把以前的武艺想起来,却只看到眼前白光一闪,她本能地一低头,一支飞镖擦着她的后背而过,“扑”地扎进了身后的树干,瞬间,那树干被扎到的地方渗出了黑色!

钱程大惊失色,语不成声:“陛……小心!那飞镖上煨了毒!”

话音刚落,景恒之闷哼了一声,手臂上染上了一丝红色,显然是中刀了,钱程整个心都凉了,一闪身,跑进树林不见了。

景恒之又惊又怒,牙齿磨得咯咯作响:居然敢弃主而逃?这么贪生怕死,等他捉到这个奸臣,一定要吊起来抽打一百鞭,让她跪地求饶为止!

一想到这里,他定下神来,凝气一吸,身形飘忽,往树林边急退了两步,佯作要退,那两人齐齐追了过来,景恒之虚晃一下,跪倒从两人的中间穿了过去,顺手又从另一靴子拔出匕首,朝着扔飞镖的那人直射而去,正中那人心窝。

旋即景恒之站了起来,刚想和那两人再战,却觉得手臂上的伤口一阵发麻,顿时心里大骇:那刀上居然也煨毒了!

就在此时,树林里忽然蹿出来了一匹马,瞬间便来到了景恒之面前,钱程在马上朝他伸出手来,急促地说:“走!好汉不吃眼前亏!”

景恒之不假思索,拉住了她的手,飞身上马,转瞬间便穿入了树林。

两个人喘息着飞驰了好一会儿,眼看着身后没了追兵,嘶鸣声和击剑声也听不到了,这才放慢了马速。

钱程颇为得意:“陛下,这次可是我救了你了,救命之恩,你说该拿什么回报我啊?”

景恒之半天没有回答,钱程有些疑惑,用手捅了捅他:“陛下?陛下你别压在臣身上啊,太重了——”

“钱爱卿……朕……有点晕……”景恒之趴在她的耳边,气若游丝地吐出了几个字。

钱程回头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景恒之的脸色有些发青,受伤的手臂肿了起来。她勒住马缰,四下打量,只见前面有座简易的木屋,应该可以歇息片刻。

木屋里只有一张简易的木床,咯吱作响,墙上挂着几只竹篓,早已经爬满了蛛网,一碰便成了一手的竹屑,想来木屋已经废弃了很久。

钱程把景恒之扶到木床上躺好,撕开了伤口处的衣服,只见伤口一寸处呈现出隐隐的青灰色,她撕下布条,在离伤口二三寸远的地方绑了一圈,以防毒素流入心脏,又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俯□,将唇覆在他的伤口上,用力地吸吮了起来。

景恒之有些晕眩,看着钱程的后脑勺,良久才恍然大悟:眼前这个人正在为他吸毒。从侧面看去,钱程眉头紧皱,睫毛微微颤动,小巧的嘴唇覆在他的肌肤上,脸颊不时地翕动着,不一会儿便从口中吐出一口暗褐色的血来。

渐渐的,手臂的伤口有了一点痛意,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钱程柔软的唇,还有灵活的舌尖,景恒之的心不知不觉地痒了起来,仿佛那舌尖就是一只小钩子,一下一下地挠着他的心肺。

从来没有过的一股酸麻从心底直冲脑海,景恒之不由得大骇,脑中忽然想起来钱程那几个用情至深的故事……他死死地盯着钱程的后脑勺,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用力——

“陛下,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感染了吧?”钱程眼看着吸出来的血已经变得鲜红,刚刚长出了一口气,又胆战心惊了起来。

“不会。”景恒之的脸色十分难看,好像不想和钱程多说话,

钱程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这位九五之尊,也没心思去揣度,劈手开始扒景恒之的衣服。

景恒之差点没惊跳起来,怒道:“大胆!你想干什么?”

钱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陛下,你这身龙袍穿着,不是当那些杀手的活靶子吗?”

景恒之这才清醒过来,恼羞成怒:“朕自己会来,要你动手动脚干什么!”

说着,他忍着痛,三下五除二便把龙袍剥了,扔给了钱程。钱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嘟囔了几句,从怀里掏出景恒之的那把匕首,在地上挖了个坑,把这龙袍埋了起来,又泄愤着使劲把泥土踩实了,踩着踩着,她忽然想到这个样子,不就是好像在踩景恒之一样?便偷偷地乐了。

景恒之的情绪大起大落,加之刚刚中了毒受了伤,顿时有些疲惫了起来,他侧卧在木床上,看着钱程忙碌着,深思有些恍惚,一股浅浅的暖意在四肢百骸慢慢地散了开来……

“陛下,你先睡会儿,我守着,李逸一定会很快就找到我们的。”钱程凑过来说。

景恒之看着她,点了点头:“你就在朕的身旁坐着,不许走开。”

钱程忍不住扑哧一乐:“陛下,你怎么好像小孩子一样,你放心,臣誓死保护陛下。”

景恒之盯着她的眼睛,嘴角露出一抹浅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钱程也有些累了,她坐在地上,把头枕在床沿上,刚巧能看到景恒之的睡颜:那双原本犀利的眸子现在只剩了一条缝,一排浓密的眼睫毛随着呼吸声轻轻起伏着;那张经常吐出刻薄讥讽之语的薄唇紧闭着,透着一层轻红,比她以前看到的那些明星的唇形都要漂亮;那张高高在上的脸现在看起来有些苍白脆弱,令人忍不住生出了一丝保护的**……

钱程倏地惊醒了过来,心扑通扑通乱跳,轻轻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你在想什么?不要命了吗?居然狗胆包天对这个yīn险狡诈的帝王起了什么色心?

木屋外忽然响起了扑棱棱的声音,钱程屏息握住了匕首,惊恐地看着那扇就快掉下来的木门,深怕那些黑衣人从门中蹿出来——突然,她脑中浮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京城的这趟浑水,只怕会越来越浑,景恒之和那个看不见的仇敌,鹿死谁手还不可知,她何不趁着这个机会逃走?口袋里的银两,虽然不足以让她挥霍,但精打细算做点小本经营已经够了。

一想到这里,她浑身发热起来,深深地看着景恒之一眼,自言自语地说:“陛下,你的心思太难猜,十有八/九心底还记恨着我以前做的事情,我这次拼死救你,也算是对得起你了。”

说着,她蹑手蹑脚地站了起来,犹豫片刻,身影在木门间一闪便不见了。

片刻之后,躺在床上的景恒之睁开了眼睛,眼里又是伤心又是愤怒,右手用力地抓在木床上,手下的木头转眼变成了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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