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甲午 - xp1024.com
《一个人的甲午》


第一章惊雷

阴沉的黑云从天边密密的压过来,隐隐有低沉的闷雷声,空气闷热的感觉不到一丝的风。(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几个苏拉小太监满脑门子都是汗水,蹑手蹑脚的站在养心殿内,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东暖阁外,太监总管李莲英阴沉着脸,神情焦虑的望着里间忙碌的情景,竟是出神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里间的这位皇上,虽然打小身子骨就疲弱的紧,可也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一连昏迷了两天两夜。从昨日起,连太后老佛爷都连着过来看望了好几次,把太医院的御医都传了过来,可什么法子都使了,皇上的病情却仍然不见有一丝的好转。前头的穆宗同治皇帝,就是在十九岁年纪崩的,眼前的光绪皇上今年刚好也是十九岁,想到这里,李莲英心里冷不丁一个寒颤,吓的他也赶忙在心里合十念叨,佛祖保佑,大清气运绵延万年,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啊!

忽地,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的夜空,紧接着便是一声霹雳巨响,震得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顷刻之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在黑云间翻卷炸响,夹杂着如注的暴雨从天边滚滚而来。

“皇……皇上醒过来了。”一个小太监从东暖阁内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跪在李莲英脚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狗奴才,惊了皇上,我活剥了你的皮。”李莲英飞起一脚,把小太监踹到一边,恶狠狠的低声说道。

随即又赶忙一把拎过小太监的衣领,“快说,皇上的身子骨到底如何了?”

“刚先服过药后,这会儿已经睁开眼睛了,太医院御医董其昌正在给皇上诊脉。”小太监似乎也惊醒了过来,压低声音口齿清楚的回禀道。

李莲英松开了手,仍是不放心的望着东暖阁里面,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有进去,转头吩咐道。“回里边小心侍候着,董其昌他们给皇上诊完脉,让他们都出来见我。”

又过了片刻功夫,太医院御医董其昌领头,和另外几个御医缓缓的从东暖阁里间走了出来。看到李莲英满脸焦虑的站在外面,正欲上前行礼,被李莲英一挥手止住了。

“皇上的身体究竟如何了?老佛爷这会儿还等着我回话……”

“请大总管回禀老佛爷,臣已经给皇上诊过脉了,皇上的脉象平和,已无大碍,只是身子骨还有些虚弱,还需静养几日才能恢复如初。”御医董其昌小心翼翼的说道。<<>>

听了董其昌的话,李莲英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算是把刚刚一直忐忑不安的心放回到了心窝里面。他轻轻活动了几下已经有些僵硬的双脚,又对董其昌他们交待了几句叮嘱的话。转过身准备离开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对肃立一旁的苏拉小太监吩咐道,“都给我仔细侍候着,不许任何人惊扰了皇上,不然小心你们的狗命。”

说罢,对董其昌微一拱手,急匆匆的向殿外走去。

……

此刻,躺在床上的光绪皇帝正在暴雨惊雷中,望着那几盏轻轻摇晃的明黄宫灯,眼神说不出的茫然和惊惧。

他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也不敢睁开眼睛。

昨晚和几个朋友在KTV喝酒喝高了,只记得开车回家的时候,似乎撞着什么东西,人便晕了过去。谁知道一醒过来,居然竟然,怎么就变成了光绪皇帝。

穿越,这么恶俗的事情居然就这样发生到自己身上,此时的光绪皇帝,前世的房产经理楚越,望着在床榻旁穿梭忙碌的宫女和屏息凝气跪在一边的小太监,痛苦的想要杀人!

从来进庙里都是烧香磕头,随喜功德,没有得罪过哪位神仙啊,怎么老天爷就这么不待见自己,忽悠忽悠的就把自己给弄到了这里,还附身到光绪皇帝身上。天可怜见的,就算是要穿越,多少也应该是实体穿越,再不济也得挑选个好点的主啊,千不该万不该,怎么就活生生的落到了这位光绪皇帝身上啊。

想想人家徐一凡,实体穿越就不说了,左手陈洛施右手杜鹃,怀里抱着混血美女李旋,梦里还想着一个秀宁格格。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练军队开工厂,心情郁闷了,拉过日本人就是一顿狂扁,要多爽就有多爽,要多狗血就有多狗血。要不是奥特曼更新不及时,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把清给篡了。

可眼下自己附身的这位主,但凡读过书的都知道,虽然顶着一个皇帝的名号,终其一生,就是一悲惨世界的个人精装版!家庭、事业、爱情,无一可以随心所欲。在短暂而又命运多舛的38年生命里面,他不断重复着同样的一件事情,就是跟病弱的身体和他那位亲爸爸慈禧太后,做着艰苦卓绝的斗争,好容易折腾出了一个戊戌变法,结果却又被袁世凯忽悠了,用一百零三天的意气风发换来十年的瀛台囚禁,临了,还是被砒霜毒死的。真真正正是要多凄凉有多凄凉,要多失败有多失败!

尤其是他那惨不忍睹的个人生活,简直就不要提了,想起来都伤心。总共三个老婆,长的一个比一个让人同情,将将就就选了一个稍微看的过去的珍妃说说话,打发郁闷的时光,可庚子那年又让那位亲爸爸扔进了枯井里。剩下他孤孤单单一个人,守着一大堆钟表走完人生最后的岁月。

一想到要面对后宫那几个恐龙级别的皇后妃子,楚越的心就一阵抽搐,像被绞肉机搅动着,绝望的都快哭了。他情不自禁的在内心深处,发出旷野中孤狼一般声嘶力竭的嚎叫。

老天爷不公平啊!不能这么欺负老实人!……

“皇上,该进药了。”不知何时,宫女悄然跪在一旁,垂着头低声说道。

明黄色的药碗中散发着浓烈的中药味道,仿佛在暗示着这已经无法根本的命运。一股子酸楚,一股子怨怒,忽然间从心中排江倒海般袭来,前世的楚越,挣扎着今生光绪皇帝的身体勃然大怒,“滚,都给我滚出去……”

满屋子的人顿时吓的跪在地上,不敢离开也不敢说话。谁也不知道这位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的皇上,为何刚刚一苏醒过来,就发这么大的火。

此情此景,让此时的光绪皇帝不觉黯然长叹一声,有些无助的闭上双眼。

命苦不能怨政府,手背不能怪社会!可是今天这一出,又该着落在谁头上呢?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远大理想和崇高抱负的人,没想过要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充其量在前世就是一个小小的房地产经理,刚刚才办完预售许可证,还等着资金回笼,现在可是经济危机啊,真要是哪天老天爷一高兴,又把自己弄了回去,面对着一堆烂尾楼,那才真正死定了。

想到这些,他的心里没来由的泛起一丝苦涩的滋味,狠命的闭着眼睛,一边还不停的安慰自己,睡吧,一多半都是梦境,没准一觉醒来一切又回到了前世……

……

宁寿宫内,慈禧太后正带着些许疲惫的神情*在榻上,听着李莲英回禀光绪皇帝的病情。

“皇上的身体已无大碍了,董其昌说只需调养些时日,就能恢复过来。奴才琢磨着一多半都是前些天受了点风寒,再加上皇上打小身子骨就不太好,落下了病根,这次才发作的这么厉害。老佛爷尽管放宽心,奴才估摸着要不了几天,皇上就能过来请安了。”李莲英轻轻的给慈禧太后按摩着肩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自然。

今天的这一幕,说实话是把他自己给吓坏了,刚刚在养心殿那边,心里面一直都是七上八下,要是今天皇上再醒不过来,这朝廷可就真的要出大乱子了。

慈禧太后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示意李莲英不用再按了。李莲英赶忙走到一旁净了净手,给慈禧换了一杯冰糖菊花水。

“太医院的那些人没说皇上究竟得的是什么病吗?”慈禧太后轻轻扬了扬手,把李莲英叫到自己身边,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李莲英赶紧把今天太医院给皇上诊脉的医案给慈禧细细的说了一遍,连用的什么药都说的清清楚楚,他倒不是为了慈禧必然会有的一番询问,而是心里面实实在在担着天大的干系,要真出了什么不敢想的事情,这朝廷内外,宫里上上下下,非得闹翻天不可。

“我倒是想放下心来,可眼下这局面,我能放的下心吗?”慈禧太后望着屋外的疾风骤雨,心思也是一片纷乱。忽然间想到了些什么,脸上顿时出现一丝愠怒的神色。

“都是珍妃那个狐媚闹的,皇上本来身子骨就弱,还天天拾掇着皇上到她那里去……”说着,慈禧太后转过头,冷冷的对李莲英吩咐道,“传我的懿旨,皇上静养期间,不准这宫里面任何人去打扰……”

心里一上火,这话还没有说完,慈禧就一阵咳嗽,慌得李莲英赶忙又是抚背又是端水,忙了好一会儿,慈禧太后才慢慢缓和过来,李莲英也不敢再把话题往皇上身体上绕,捡着不要紧的几件事情给慈禧慢慢的回禀,直到看慈禧太后恢复了平常颜色,李莲英才小心翼翼的在一旁说道,“醇亲王还在外面侯着,要给老佛爷请安。”

“他这哪是要给我请安啊,还不是记挂着他亲生儿子。”慈禧太后说着不觉叹了口气,“让他回去吧,告诉他皇上的身子骨已无大碍,叫他明早到养心殿看看皇上,传旨给世铎,把朝廷里的事情看紧了,别在这种时候再闹出什么乱子出来。”

李莲英恭谨的答应了一声,到殿外传旨去了。慈禧有些倦怠的按了按额头,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屋外的疾风骤雨已经止住了,一轮弯月遥遥的挂在天边,散发着些许阴冷诡异的光亮。

她的心里莫名的感到一阵惶然,事物反常即为妖,这场雨也太透出些奇怪了。

第二章开始新的生活

醒来,一片明黄色,又睡……

再醒来,还是一片明黄色,再睡……

连着折腾了好几次,已经全然是另一个人的光绪皇帝,终于受不了越来越深的绝望,艰难的睁开眼睛,用他那颗饱受摧残的心灵打量着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今昔何年?他首先想到的便是这样一个问题,自己已经够压抑的了,可千万别一睁开眼睛就是庚子年了,连紫禁城的东南西北都还没有闹明白,就跟着慈禧太后往西安跑了。还好这个身体把曾经那位皇上的所有记忆都完整的保留了下来,光绪皇帝慢慢的记起此时是光绪十六年,公元一**0年。

他长长的出了口气,还好,比徐一凡那哥们早来了两年,还有的是时间好好的准备一番,等着和那哥们来一次十九世纪末的穿越双雄会。

等一凡兄弟来了,有些个话一定要先和他说清楚。这篡清大业他就甭挂念了,老子的天下断不会由着他东搞西搞的,不过大家好歹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怎么说也算是家乡人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甜不甜家乡水,亲不亲家乡人,有什么事情都好商量不是!先同舟共济把甲午那一摊子事情应付过去,再回头来收拾这旧山河。一句话,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他忽然又想到一个顶顶重要的事情,心里倏然一惊。南洋是绝不能让一凡兄弟去的,老子现在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还在贫困线以下挣扎,这李旋,说什么也要给自己留着。至于陈洛施和杜鹃嘛,罢了,罢了,就发给一凡兄弟吧,也算是给一凡兄弟的见面礼,不能太委屈一凡兄弟了。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心里却是烦乱不堪,一片茫然。

他可是在梦里也没有过当皇帝的经验,尽管如此,他也深知这当皇帝是一项技术含量相当高的职业,绝不会像前世电视里面演的那样,谈谈情、吟吟诗、下下江南,风花雪月般就混得下去的,尤其是光绪皇帝这个活儿,风险系数太大了,不仅有地雷阵,还有万丈深渊,穿越,真他妈不是人干的活儿!(嘿嘿,这句话怎么这么眼熟啊?)

在前世里面,他好歹也是看过几本清朝的历史的,虽然历史上对这位光绪皇帝的评价还算比较正面,说他是一位以社稷为重,推行变法,年轻奋发的君主,但是他心里一直都颇不以为然。

看看这位皇帝的班底就晓得他混的有多惨了,除了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翁同龢有点权势外,其余的像吏部侍郎志锐,工部侍郎汪鸣銮,侍讲学士文廷式,经宴讲席官李文田,侍读学士陆宝忠,编修王仁堪等,不过一群书生而已,既无见识也没有从政的手段,写点标榜风节、纠弹时政的奏折还可以,真要说到治国的本事,连李鸿章的一个小指头都不如。

有时候,他是真的搞不懂这位光绪皇帝从小到大,究竟把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明不明白什么叫作机谋权断、帝王心术。像他遇到的处境,历史上不早就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吗?比如汉武帝,刚亲政的时候也是内忧外困,混得和光绪皇帝差不多,可人家真正懂得什么是韬光养晦,一边可劲儿的和窦太后、长公主处好关系,高调上演金屋藏娇的故事,虽然藏起来也没有怎么用哈,但是毕竟一出手就是亲情牌。另一边暗暗的往朝廷里安插自己的亲信,而且选用的实实在在都是些经世致用的人才。时机一到,就拔剑而起,问天下谁与争锋!

可这位光绪皇帝呢,满怀热情,却又是百无用处,做起事情来既没有计划,也不讲策略,像变法那会儿,事到临头了才想起给袁世凯升官晋爵,早干嘛去了!没有实权,被慈禧太后打压是实情,可谁刚刚出道的时候不是一无所有啊?惹不起就低调点嘛,老实处好关系,使劲收买人心,没有事情就开展一些隔山打牛,发动群众斗群众的活动。最主要的还是要学会待机而动,一点实力都没有,还要傻乎乎的鸡蛋碰石头,不被慈禧这些老谋深算的老家伙玩死才怪。

想着这些,他对自己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腹诽不已,对自己迷茫的命运更加感慨万千。往后这日子该怎么过,他一点也没有想明白。但是既然老天爷把这活儿交给了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让悲剧重演,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好好享受一下皇帝的待遇,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纪的职场精英,绝不干过把瘾就死的买卖。

可眼下,这身子骨却是一个大问题,光绪皇帝留给自己的家底也太惨了点,整个一病秧子。不行,从现在开始加强体育锻炼,每天早上起来跑步,晚上练太极拳、瑜珈,中医不行就西医,西医再不行就找民间偏方,再让内务府把什么天山雪莲、虫草、红景天之类的都弄过来,每天一碗当水喝。要像广告说的那样,腰不酸了,腿不痛了,吃饭甭儿香,身体甭儿棒!总之是先把本钱弄扎实再说。反正后宫那几位自己是打定主意绝不碰一下,隆裕皇后?!我的天啦,想起都难过,自己还要养好身体全心全意等着李旋呢,要当一个对感情专一的皇帝。

一番计较之下,楚越版光绪皇帝终于下定决心开始新的生活,绝不逃避困难,要从细节入手,从强身健体开始,勇敢面对老天爷极其不公平的残酷安排,迎着紫禁城的每一缕朝阳,争当晚清风云中的四有新人。有身体,有美女,有权利,有天下!

“来人,更衣。”光绪振身而起,朗声说道。

收拾停当,吃完穿越到清朝的第一顿早餐后,光绪正准备到养心殿外晒晒太阳,享受一下还没有经过工业污染的日光浴。一旁侍候的小太监却垂首说道,“皇上,醇亲王在外面侯着呢……”

醇亲王,光绪皇帝的亲爹,不见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啊。光绪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示意小太监召醇亲王进来。

“臣奕譞叩见皇上……”醇亲王奕譞说着便要跪下行礼。

“罢了,起来坐吧。”光绪有些无奈的扬了扬手,让小太监给醇亲王赐座。这老子给儿子下跪是要折寿的,怪不得光绪皇帝没活多久。

“皇上的身体可大好了?这些天臣一直都牵挂万千,皇上可一定要珍惜着自己的身子骨啊。”微胖的身体,憔悴的神情,望着自己时眼中那份难以言说的关切,这就是光绪皇帝的生父,那位一生谨慎谦恭的醇亲王奕譞么?

光绪在心里莫名的叹了口气,想到历史上这位醇亲王最多不过几个月的寿命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犹疑了一下说道,“朕的身体好多了,你也看着苍老了许多,没事在府里好好调养着些吧,修园子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让别人做去就行了。”

历史上这位醇亲王一辈子就只干了两件事情,一件是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当了皇帝,一个当了摄政王。另一件就是为了讨好慈禧太后,借着操练水师的名义,挖昆明湖修颐和园。屁大一点湖还练水师,结果练出的水师除了会安几盏电灯外,什么都不会。

此时光绪说这番话,除了替自己这个身体原来的那位主心疼一下他亲爹以外,也是暗示这位老实却也并不愚蠢的醇亲王,别老往那些破事上面凑。趁着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好好享受一下生命最后的时光吧。

听了光绪的话,醇亲王嘴唇颤抖了一下,眼角竟微微有些湿润。“臣别无所求,只望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保重自己的身体,治大国如烹小鲜,皇上还年轻,凡事不可太过着急,徐徐为之,便无不可为之事。”

看着这位醇亲王似乎是动了真情,此时的光绪也不免有些许的感慨,这些话恐怕是醇亲王自己也知道大限不远了,给自己儿子留下的真心话吧。只是不知道以前的那位光绪皇帝,听到这一番话,会不会真正明白他老子的一番心意。

“朕会记着这些话的,你也回去吧,自己身子骨也不大好,就别一趟趟往宫里跑了。”光绪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醇亲王,淡淡的拒绝了那份眼神中殷殷的关切。

看着醇亲王有些弯曲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殿外,光绪明白,这大约是这位醇亲王最后一次见到自己儿子了,也许醇亲王还有话想要交待,只是被自己拒绝了,就让这位王爷把想说的话留给他另一个儿子吧。

他忽然间很奇怪的想起这位王爷临终时留下的治家格言,“财也大,产也大,后来子孙祸也大。若问此理是若何?子孙钱多胆也大。天样大事都不怕,不丧身家不肯罢。”他们家还真的是历史中的异数,出了两个皇帝一个摄政王,集天下荣宠于一家,倒还真应了盛极必衰的道理,到了家没了,国也没了。

家国天下事,此时在光绪心中,就如同这次和醇亲王短暂的会面,既是一次告别,也是一种开始。

世事无常,所有未了的事情就在轮回中来一次彻底的了断吧。

“起驾,我要去宁寿宫给太后请安。”光绪缓缓的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常服,沉默的微笑着向殿外走去。

晚上还有一更,请兄弟们多多捧场投票,谢谢!

第三章宁寿宫

大约是昨夜下了场暴雨的缘故,紫禁城的空气像水洗过一样,格外的清新,阳光很明媚,在金碧辉煌的楼宇间闪烁着明亮的光泽。www.65txt.com

光绪没有像往常皇帝出行那般坐銮舆,也不管这合不合规矩,带着身边的几个太监信步向着宁寿宫的方向走去。不多运动运动,这身子骨能好的起来吗?

一边走着,心里却在计较着呆会儿怎么和慈禧应对。光绪是慈禧的亲侄子,虽然两人的关系一直都不怎么亲近,但是好歹还是有些亲戚关系的,血不管怎么淡,终究还是要浓于水。

今天早上躺在床上,光绪反复的琢磨,自己前任最大的失败就是始终闹不明白这其中的微妙关系,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好好利用这层关系做一番文章,他和慈禧的关系其实就好比正职和副职的关系,副职老是跳着要出头,和正职对着干,不死才怪,讲点策略嘛。

其实很多人并不是不聪明,但是为什么做起事情来总是很失败呢?究其原因,还是没有悟透这世间的道理。世界上万事万物,归根到底只是一个问题,那就是人的问题。要学会做事,首先就要学会琢磨人。

慈禧太后执掌朝廷权柄几十年,除了她特别强烈的权利欲外,跟她个人的生活也是有很大关系的。想一想嘛,一个老女人守寡几十年,整天呆在宫里面,和一群太监宫女呆在一起,也不像武则天那样养些面首(野史上倒是记载着一些传闻,但都是些捕风捉影无法考证的东西),那时候娱乐资讯也不发达,她除了打打牌、听听戏,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不整日价的往朝政上扑,还能干什么呢?难道等着发霉吗?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总之,就是钓鱼也要先下鱼饵的意思。所以,此时的光绪打定主意,自己要打好亲情牌的关键,就是要唤起慈禧心中日渐疏淡的亲情,慈禧也是人,哪怕是政治动物也是有感情的,自己就是要想方设法把这份感情做大做强,构建紫禁城内的和谐社会。

再则也要让慈禧忙起来啊,尽最大可能让她的业余生活丰富多彩,只有让她慢慢放松对自己的戒备,没有更多的时间和空间来关心自己,自己也才会有机会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么想着,已经走到了宁寿宫里。早有小太监忙不迭的进去禀报了,光绪也放下了自己的心事,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

“儿臣给亲爸爸请安。”说着,光绪按着宫廷的礼仪跪下给慈禧行礼。

这会子慈禧正和李莲英说着话,怎么也没有想到大病初愈的光绪会忽然到自己这里来请安,很是吃了一惊。~~~~“皇上的身体还没有大好,怎么就跑了过来了啊,快起来说话。”

光绪面带微笑,坐到了慈禧身旁。这微笑可是前世他在职场中历练出来的,不能太甜,太甜就透着腻味,显得很假,要含而不露,才显出发自心扉的温暖人心的情感。

“儿臣今儿起来觉得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虽然还有些气虚,但已经没有大碍。儿臣想着呆在宫里也是闷的慌,所以就过来陪亲爸爸说说话。”光绪恭谨的说道。

“这是怎么话说的,皇上身体才刚刚好转过来,还是该多调养调养,这出来万一着了风可该怎么着啊。”看着光绪这份恭敬的心意,慈禧多少还是有些意外,这皇帝今儿是怎么了,往常是躲自己都还来不及,今天怎么就想到过来陪自己说话了?

光绪看出慈禧心中的疑虑,收起了笑容,用满含感情的语气说道,“昨儿晚上一阵电闪雷鸣把儿臣惊醒了过来,儿臣忽然想到四岁进宫那年,有一天晚上也是这样的电闪雷鸣,儿臣吓的哇哇大哭,谁都不让抱,是亲爸爸抱着儿臣哄了一晚上……”

“这么些年来,都是亲爸爸手把手的把儿臣带大的,儿臣也是昨晚才忽然想明白一个道理,往常儿臣都是想着怎么去做一个奋发有为的君主,却从来没有想过亲爸爸这些年来的艰难和辛劳,一边要操心着朝局,一边还要操心着儿臣。儿臣昨晚也想,要是这场大病真的醒不过来了,亲爸爸对儿臣的这份恩情就再也报答不了了,这心里忽然就说不出的难过……”光绪默然的叹息了一声,有些伤感的抬起头望着慈禧。

慈禧沉默着,出神的看着光绪,好一会儿,才有些黯然的笑了笑。“皇上今儿怎么了,这话说的让人心头老不是滋味,以后不要再说什么醒不醒的过来的胡话了,皇上能明白出这么些年来的不容易,也就不枉我这十多年的心血了。”

“其实这些个道理儿臣也是明白的,只是往常总想着替亲爸爸分忧这一层,把心思都放在了朝廷上面,很少有时间静下来想想,应该如何去尽心中的这份孝心。许是昨儿那场雷雨让儿臣明白了些道理吧,我朝以孝治天下,一个好皇上,首先还是要从孝心上开始,儿臣便越发觉出亲爸爸的不容易来,所以今天一起来就到亲爸爸这里来请安,就是觉得心里这些话不说出来,憋的难受。”光绪一边说着,一边叫过在一旁垂首肃立的李莲英说道。

“李谙达,你让人把今年杭州那边进贡的大红袍拿出来,我给亲爸爸沏一壶茶,让她老人家尝尝。”

光绪今天的一番话,虽是有些意外,倒也合情合理,而言语中透出的那份温情,也着实让慈禧心中多少感觉出一丝慰藉。

这么多年过去了,含辛茹苦的把光绪带大,扶着他一步步的走上皇位,却又似乎一天天的和自己生分起来。表面上这位皇上说话做事对自己都很恭谨,可那眼神中的疏远全没有一丝一毫的亲情,没有一丝一毫念及自己这么些年的艰辛和苦处。每每夜里醒来,想起驾崩的同治皇帝,她心中就是一阵说不出的隐痛,这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啊,和自己总是隔着那么一层距离。便越发的心生戒备,越发的不肯放手。

可今儿,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光绪会忽然说出这么亲近贴心的话,就像用热毛巾从心坎上熨过一样,往昔种种,都似乎被这些话轻轻的抚平了般,暖洋洋的透着别样的感慨。

想到此,便默默的坐在一旁,含笑看着光绪在那里摆弄着沏茶的那一套家伙什。

片刻功夫,一缕幽幽的茶香便似有若无的萦绕在房间里面,慈禧刚将茶杯放到嘴边,就连连的赞不绝口,“皇上什么时候学会的这套手艺啊,倒也是像模像样,很有章法嘛。”

“这是我在梦里一个神仙传授给我的,”光绪一边重又给慈禧沏了一杯,一边煞有其事的说道,“那个神仙还告诉我说,这茶分三层,第一道是香,第二道是色,第三道才是味。亲爸爸,这第二杯还是不能喝的,是看看汤色,这第三杯才是让人去品味的。三杯过后,这茶就败了……”

慈禧诧异的看着光绪,倒不为他说的那番茶道,却是忽然间发现今儿皇上居然会说笑话了,往常都是一副恭敬刻板的样子,除了朝廷上的事情,和自己再没有别的话可说,敢情今天早上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不是。

“皇上这是打哪儿学来的这些道理啊,还诳我什么神仙传授的,怕不是在哪里学了糊弄我这个老太太的吧?”

“这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亲爸爸要是喜欢,以后儿臣天天过来给你沏茶。”光绪抬起头,极认真的看着慈禧说道。

“皇上不上朝了,不看奏折了?成天往我这个老太太这里跑算怎么回事啊?你的这份心意我领了,不过皇帝应该以江山社稷为重,这些个嬉戏游玩的东西以后还是少摆弄点好。”虽然语气比较严厉,但是慈禧的神情间还是掩饰不住的盈盈笑意。

光绪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上朝当然是要上的,奏折嘛,我可以拿到亲爸爸这里来看的,儿臣亲政才一年的时间,对朝局和国家还是两眼一抹黑,看的并不透彻分明。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正好在这里请亲爸爸指点。”

这样做其实是与朝廷的体制大不符的,但慈禧心中却未尝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在她眼中,光绪毕竟只是一个初登皇位的孩子,没有经过什么历练,更谈不上什么从政的经验,没有自己在一旁看着,这朝廷里里外外一大摊子事情,怎么能让人放的下心啊。

只是顾忌着朝廷物议,这些话也没有办法开口。却从来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从光绪嘴里说出来,心里面一时间是感慨万千。由这件事情联想到当下的朝局,忽然间想到一个问题,心中不由得一沉,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淡淡问道。“皇上今儿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吧,皇上遇到什么难处就尽管说出来。”

光绪不由得愣了一下,好好的说着话怎么语气忽然就变了过来了啊?细想之下才恍然明白过来,像慈禧这样久历风雨,从动荡的朝局中一路走过来的顶尖的玩政治的高手,对任何变化都有着天然的敏感和戒心。自己今天的这番铺陈虽然很已经小心,尽量不显得过于生硬,但终究还是突兀了些,她一多半是疑心自己会不会别有目的,今儿过来是有求于她的。大约以前光绪也这么干过吧,可现在老子是谁啊,会干这么不上路的事情吗?

他今天是打定主意只谈感情,不谈工作,绝不会把话题往朝廷上引,破坏自己苦心营造的安定团结的局面。想了想,便装作很认真的样子说道,“亲爸爸,儿臣确实是有件事情要求你。”

哦,慈禧抬起头,目光波动中几许深沉的意味望着他。

光绪忽然展颜一笑,“我要求亲爸爸的事情,就是今儿中午想在亲爸爸这里混一顿饭吃,不知道亲爸爸允不允儿臣这个要求。”

慈禧此刻是真的愣住了,狐疑而又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这个让自己看不明白的皇上,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亲爸爸可是很久没有和儿臣一起吃过饭了,儿臣这些天反正也是闲着养病,朝廷上面有世铎他们料理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便想着到亲爸爸这里来陪你说说话,逛逛园子,一来尽尽孝心,二来也好听听你对儿臣的教诲……”

光绪端起茶杯,恭敬的举到慈禧面前,神情恳切的像今天紫禁城的阳光一般明亮。

心里面却忽然生出一点怪怪的念头,对着冥冥中那个离开这个躯壳的灵魂暗暗说道,光绪皇帝,倘若你还有来生,一定要记住了,革命,就是从请客吃饭开始的。

第四章不一样的心思

南起大酱房胡同,北至颁赏胡同的礼亲王府,原来是崇祯皇帝外戚周奎宅,清兵入关后为代善所有,改扩建为占地30公顷的礼亲王府,向以格局宏大、气势雄伟著称。(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现时更因礼亲王世铎为军机处领班大臣,总理军国要务的身份,而愈加风光显赫。

然而今日礼亲王世铎却是一脑门子官司,拿着把檀香小扇躺在安乐椅上,心里似乱麻般理不清头绪。

入夏以来,各地要求朝廷拨粮拨钱赈灾的折子雪片般的飞往军机处,先是山东黄河决口,淹了五个县,紧接着是甘肃旱灾,今年以来滴雨未降,铁定已是颗粒无收的局面。长江水患,安徽蝗灾……就连这天子脚下的京城也闹起了水患,六月初永定河决口,京城四面尽成泽国,京城南部灾情尤为严重,漫溢成口数百丈,右安门外通衢大路被淹,桥梁冲断,草桥一带已经汪洋一片,淹没灾民无数。

这些日子里,世铎和军机处的那几位军机们领着户部和工部官员,忙的是脚不沾地,一边要先安顿着京城的局面,着水会局乘船发放赈粮,又在关帝庙内设立普善义厂放粥,而每日领粥的灾民竟数以万计。一边还要着各地调拨钱粮,疏通河道,赈济灾民。可这一切归拢来都只是一个字:钱!

老佛爷的园子要钱,李鸿章的北洋要钱,兴修水利赈灾放粮要钱,各部大大小小官员的俸禄也要钱,还有朝廷的各项开支,每年拨给内务府的银子,旗人的粮饷……而户部的仓库都可以跑老鼠了,竟然是一点多余的钱都拿不出来。世铎累的是七死八活的,临了还是一点办法没有,总不能凭空变出一大堆银子出来吧。

前几天闻听皇上的身体已经好转了许多,世铎赶紧着到宫里递牌子,宫里却传话出来说皇上还在调养身体,朝廷上的事情让世铎和另几位军机商议着酌情处理。找来宫里的太监仔细打听之下才知道,皇上这十多天来居然都是在宁寿宫那边陪着老佛爷看戏逛园子。这还不算,到太后老佛爷那边请旨,却又让李莲英出来带话说皇上已经亲政,朝廷上面的事情让他找皇上请旨。

世铎是被搞的一头雾水,这一老一小玩的是哪一出啊?

老佛爷那边他多少还能明白一点,这不过是和往常那般拿稳了姿态,真要有什么军国大事,自然还是要请老佛爷的懿旨的。可皇上平日里和老佛爷并不怎么亲近,现今却整日里陪着老佛爷,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名堂啊?饶是世铎久历朝局,对眼下这宫里的情形却实在是有些看不明白了。

“子安,你说说看,皇上这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啊?”世铎用檀香扇轻轻敲打着额头,斜着身子有些烦闷的看了一眼对面正在研磨的书生模样的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名叫吴绍基,字子安,自幼便才气纵横志向高远,谁料竟三次科举不中。激愤之下,从此弃科举而就西学,游历山川,潜心研习西学洋务,前些年被礼亲王世铎招入府中,从旁帮助世铎参详政务。吴绍基不仅写得一手好文章,更兼智谋多断,对办洋务那一套也颇有见地,是世铎最为亲信的谋士。但凡朝局政务,都要让吴绍基从旁拿拿主意。

此刻听到世铎问话,吴绍基并没有多少惊奇的表情,抬起头看着世铎淡淡说道,“王爷当真看不出来皇上的这篇文章吗?”

世铎扬了扬手,示意吴绍基坐到自己身边,对这位才子那般有些傲气的脾性倒并不在意。

“我听说这些日子皇上连翁中堂那些人都没有见,一门心思的陪着太后,王爷可知道此事?”吴绍基并没有直接回答世铎的话,只是极随意的问道。

世铎点了点头,脸上也是一副困惑不解的神情。这些日子他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仔细琢磨了好几遍,可就是闹不明白皇上的心思。要说皇上托辞不见自己倒也说的过去,毕竟皇上一直拿自己当老佛爷那边的人,可连自个儿的师傅,身边最亲信的人都不见,这就太让人看不透了。

“皇上这是在以退为进,韬光养晦啊!”吴绍基收起了那份随意疏淡的神情,眼神明亮的看着世铎说道,“当年曾文正公有一句话:知其雄,守其雌。皇上今日的这番举止,正是深得其中三味。王爷想想,皇上一边陪着老佛爷讨她的欢心,一边刻意的疏远朝臣,特别是翁中堂那些原本和皇上很亲近的人,这分明就是在告诉太后他不想抓权。只是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皇上这样做,是皇上自己琢磨出来的,还是皇上身边有高人呢?”

世铎苦涩的笑了笑,吴绍基刚才的那层意思他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看皇上平日里的性情,似乎不大可能是这样的人。“皇上素来和老佛爷都透着些生分,眼下想把这层关系拉近一点,这倒也不足为怪,只是连翁同龢这些人都凉在一边,这也未免太有些说不过去了。要说皇上身边有高人……”世铎说着,很是困惑的摇了摇头。

“王爷的疑惑也正是我此时的疑惑,凭皇上身边的那些人,我敢断言绝没有这样的人物。要说皇上这步棋是自己想出来的,这其中的玄妙可就真让人要细细品味再三了。皇上亲政不过一年,我留心过皇上平日里的施政,对政务并没有多少经验,事事惟太后旨意,也谈不上有什么主见,毕竟这满朝文武大臣都是太后一手提拔的,这朝政大权其实都在太后手里。可皇上忽然来这么一出,且不说这里面有什么缘故,这皇上的心思,可远比往日里想象的要深沉的多啊!说句诛心的话,倘若皇上真动了什么心思,以前种种都是障眼法,往后这帝后之争,可就愈发难以预料了……”

世铎有些烦躁的站起身来,缓缓的走到窗边,心里面却是被刚才吴绍基的那一番话搅的七上八下,万般滋味一时间都涌上心头。

作为军机领班大臣,在去年皇上亲政的时候,他就向太后提出过辞去军机领班大臣的职务,却被太后一口回绝了,说是皇上年幼,尚无从政经验,非要让他从旁辅佐皇上,领班军机,还说这是醇亲王奕譞的举荐。这个七爷啊……自个儿倒是把自己个儿摘了出来,可却把这个烂摊子留给了自己,让自己辅佐他的儿子。可谁不知道,这从古至今夹在帝后之间的大臣,又有多少是能够善终的啊,更加上当今的这位太后可绝不是一般的人物……

打从肃顺那些顾命大臣被稀里哗啦的除去,到恭亲王退出军机,他就算彻底看清楚了这波谲云诡的朝局,也真正见识了太后老佛爷的手段,这里面的凶险万分,不在局内是没法体会的到的。再加上那乱七八糟处处冒烟的政务,眼下自己又身处帝后之争当中,而且还是云遮雾盖的,全然看不清楚。他是从心里生出了凉意和隐退的想法,可真要全身而退,又谈何容易啊!

“皇上毕竟才19岁,能有多少心思啊?皇上是太后一手带大的,兴许只是想在太后身边尽尽孝心,这也是作儿子应尽的本份。”世铎望着窗外的夜色,幽幽的说道。毕竟吴绍基是汉人,自己心中的有些个想法,宫廷内部的种种纠葛,哪怕是对吴绍基,他也要必须有所掩饰。

“王爷不要忘记了,圣祖康熙皇帝可是在16岁的时候就擒拿了鳌拜。自古帝王的心术,从来都是臣子们难以揣测的。皇上的心思王爷可以暂时不用去管,只是这往后王爷夹在中间,何以自处啊?”吴绍基在世铎身后静静的说道。

世铎心里倏然一惊,回过头默然的看着吴绍基,“子安可有什么想法?”

吴绍基淡然一笑,“我只是想给王爷提个醒,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王爷不必过份焦虑。皇上纵有千般心思、万般手段,总还须时日慢慢展布,王爷只要守着静观其变的心思,在要紧关头站稳脚跟就行了。真要到了说不过去的时候……”

吴绍基犹豫了一下,脸上忽然露出一丝隐晦的笑容,“王爷身子骨不太好,大可养病在家……”

世铎愣了一下,恍然明白吴绍基这是在让自己,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以养病来避祸,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子安不愧是胸有锦绣乾坤,几句话就解去了我数日里的烦闷,这个法子好,谁也不得罪,由着他们去折腾。”

吴绍基却并没有世铎那般轻松,他刚才犹豫了一下,却是把心中另外的一番话吞了回去。他也明白,眼前的这位礼亲王是担不起半分责任的,眼下的大清,国势衰微,四周列强虎视眈眈,非有一般惊雷暴雨的手段,不能振兴。要是现今的那位皇上真的是像圣祖康熙皇帝那样,是励精图治奋发有为的一代君主,那才真正是国家之大幸。可要指望这位王爷在关键时刻从旁襄助,帮助皇上夺回朝政大权,却是万万办不到的。而自己心中的雄心壮志,恐怕也只有埋没在礼亲王府的西席中了。

“眼下的局面,四处都在伸手要钱,像赈济灾民、北洋水师的军费,都是半分耽搁不得的,王爷恐怕还是要想法维持过去。”吴绍基不无忧虑的说道。

“我要是能变出钱来,就用不着累的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了,眼前的局面,子安还没有看出来吗?得罪人的事情任谁都躲得远远的,就连自诩为清流领袖的翁同龢,眼下都是一门心思的想着把园子的事情弄好,我也懒得去管太多,让户部的人自己去折腾去。”

说着,世铎又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带着些古怪的神情说道,“过几日李鸿章就要进京了,让他和翁同龢打官司去,真要闹的不可开交了,自然有老佛爷出面。到时候,可真要有热闹瞧了……”

第五章银子

兄弟们,把票票砸下来吧,看着这么一点票票,都不好意思了,羞涩的伸出手,求票。(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还有,大家先养在架上吧,不着急,先养养,养肥了再吃面条。

这些日子里陪着慈禧,一晃已经是二十多天过去了。除了看戏打牌逛园子,光绪还让人想方设法的把洋人的稀奇玩意儿都弄进宫来,借着请慈禧品尝法国波尔多红酒、喝咖啡、吃洋人的水果点心的机会,一方面刻意的拉近自己和慈禧的关系,另一方面也顺带着给慈禧讲讲西方各国的历史文化,风俗习惯,地理位置,包括洋人的银行工厂铁路……

反正就是既要讨这位老太太开心,又不能透着一股子俗气,让人一眼就看穿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道理古人还是明白的。

对于光绪的这般举动,慈禧心里其实也并不糊涂,她也明白这是皇上在向自己示好,在刻意的拉近原本已经慢慢疏远的关系,归根到底,也还是为了朝政大权。

可这人有时候也真是奇怪,看着皇上这么终日里陪着自己身边,可意的讨自己的欢心,虽然也知道,这里面多少也有些做作的成分,可这心里面还真是说不出的欣慰,仿佛还真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然而这朝廷上面的事情,虽然现在名义上是自己训政时期,但有些事情终究还要皇上出面的,老这么天天陪着自己也不是回事儿。慈禧心里面清楚的很,这眼下朝廷的局面是表面风光,内里却已是四处走气每况愈下,单单只是朝廷每年收支这一项,就已经让人头痛不已。

前两天军机处已经把李鸿章的折子送了进来,又是为北洋水师伸手要钱的,可是朝廷到哪里去弄银子给李鸿章的北洋啊。

想到此,慈禧心里一动,倒不如把这些事情都交给皇上来处理,一来也想看看皇上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态度,驾驭朝局的能力如何?二来凡事也都要留条退路,先让皇上在前面顶着,真要到了说不过去的时候,自己也才好出来说几句话。

“皇上调养这么些日子,身体已见大好,也不能老这么陪着我这个老太太吧。~~~~皇上的心思我是明白的,朝廷上面的事情,你就放开手脚去做吧,我不会碍你事的。”慈禧微笑着,静静的看着光绪,眼神中一片慈爱的神情。

说着又拿过一份折子递给光绪说道,“这是李鸿章的折子,皇上拿回去好好看看吧,不过皇上亲政不久,有句话还须记住,朝局的关键在于一个稳字,切不可过份求全,须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自己也确实歇息的差不多了,这朝廷上面的事情迟早也是要去面对的。光绪恭谨的答应着告退离去,心里却不知道该对慈禧鄙视还是佩服。

慈禧这一手漂亮啊!光绪在心里苦笑不已,这朝廷也好,公司也好,但凡是一个部门,权力无非就是两项:财权和人事权。可慈禧把官员的任免权牢牢的抓在手里,提拔谁,罢免谁,军机处都是看她的眼色行事。至于朝廷的财权,每年朝廷的收入怎么开支都是有定例的,剩下来多余的银子都投进她那个园子里边了。

况且现在还是那个醇亲王搞的什么训政期,没有她点头,国库里的银子自己一分都动不了。她把这两项都抓完了,自己还有个狗屁的权力。表面上话说的光鲜漂亮,让自己放开手脚去做,可没有银子又使唤不动下面的人,能够做出什么花样出来啊?历史上的光绪皇帝就是在这上面死的静悄悄的,眼下自己也同样面临着这样的局面,的的确确是伤脑筋的很啊!

……

晚上回到东暖阁后,光绪独自坐在灯下愁眉不展。明天就是朝会,看样子躲是躲不过去了,可是自己究竟应该这么做,他心里却是一片茫然。虽然自己现在努力的和慈禧搞好关系,可这只是做事的一种策略和手段,谁都知道慈禧翻脸比翻书还快,东暖阁距离瀛台并不远啊!

眼下的局面,朝廷重臣和各地督抚都是慈禧一手提拔的人,自己身边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前任倒是给自己留下了些班底,可那些人除了会空谈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放在手里也没有什么用处。

这些天来,光绪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可是越想心里越烦闷。这个空架子皇帝当起来真的是要人命啊,他倒是想像一凡兄弟那样,弄一支禁卫军出来,可看眼前的架势,恐怕自己的想法还没有施展开来,就一准被扼杀在摇篮中。即便真的编练军队,也不过是替慈禧打工,连工钱都没有。

再说了,自己前世只是一个房地产经理,上马杀贼,下马治国这一套业务,真的不熟啊。

正满腹心事一筹莫展的时候,太监小德子抱着从军机处那里找来的一大堆奏章文档小心的放在御案上,光绪漫不经心的翻了翻,都是自己几天前让他去找的朝廷关于财政方面的文档。左右也是无事,他便找出户部这些年的报表看了看,毕竟说到经济方面,自己还不是一无是处。

从户部的报表来看,光绪十一年至光绪十六年,朝廷每年的财政收入大约在8000万两左右,这些年来户部也一直本着“量入为出”的原则,虽然国势艰难,国家的开支与日俱增,但国库每年居然还能有几十万两到一两百万两的结余。

8000万两不是一个小数目,不过光绪心里也清楚,晚清的财政支出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以前看这段历史就知道,朝廷的开支中军饷的支出就占了相当大的一部分。从光绪初年的2000万两节节攀升,到甲午前后已经接近6000万两,占去了国家财政收入的百分之七八十。这还只是常年的军饷,除此以为,还有新添京兵、海军、奉天、吉林、黑龙江练军以及购买枪船舰炮,修筑炮台的费用,累计高达五六千万两。而朝廷另外一个开支大项,就是旗人的粮饷,每年竟高达2000万两。也就是说,当时全中国的老百姓一年的税收基本上就做了两件事情,一件是养了一支根本不能打仗的军队,另一件是养了一群八旗子弟。

让他颇为惊讶的是,户部报表上居然还会有结余,不是到处都在哭着喊着伸手要钱吗?虽然前世也算是搞经济出身的,但是这些账目上面的花样,却不是短时间内弄得清楚的。光绪估计这多半是是户部在报表上面做的文章。也没有什么稀奇的,满清也就这点水平,自己哄自己罢了。

可惜朝廷的这些大臣们恐怕不会想到,眼下朝廷用度紧缺,却还可以勉强维持,等到四年后,就真的是回天无力了。

甲午战争失败后,对日赔款加上赎辽费共计2.3亿两。清政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次付清如此巨额的赔款,只能将赔款转为借款。甲午战争赔款规定七年内分八次偿还,年息五厘。待到《辛丑条约》签订后,庚子赔款更高达4.5亿两,偿付期限长达39年,年息4厘。这些赔款将本息加在一起高达12.5亿两,几乎翻了一番。

赔款数额如此巨大,即使化整为零,每年分摊的偿付额仍然远远超出了清政府的财力,所以又只得举借外债。于是借新债还旧债,债债相因,清政府的财政就此一步步走向了崩溃的边缘。

说白了,清政府的财政就是被那些抢着闹着,争相借款给清政府度过难关的帝国主义友人们的高利贷给玩死的。而走向死亡的第一刀,就是起于甲午!

想到此,任是这些天一直把自己装扮成小绵羊的光绪,也不禁心绪激荡拍案而起。

他***,老子养条狗也晓得摇摇尾巴。一千多年了,文字学于中国,建筑学于中国,礼仪学于中国,围棋学于中国,日本的大部分东西都是从中国学去的,就连砍人的武士刀都是学自中国的唐刀,可临了,却***忽然从暗处窜出来狠狠的咬了中国一大口。这一口咬的是如此阴险,如此恶毒,直接把中国咬到了二流国家,也正是从这一口开始,中国彻底的告别了泱泱大国的梦想,一直到他来的那个前世,中国都还在和发展中国家称兄道弟。虽然多少有些谦虚,可昔日之痛,莫敢忘啊!

还有四年,光绪咬着牙恨恨的想着,国家百年气运,还有四年的时间去准备,这就是他现在拥有的可以让这个国家翻身的本钱,也是他唯一拥有的东西。到时候就算把这满清的天下打烂打垮,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一分钱也甭想从老子这里拿走。

而翻身的第一步,眼下看起来能着手的地方也只有钱了,至少要为北洋水师弄点炮弹钱啊。至于怎么弄钱,听说李鸿章进京了,明天上朝的时候倒可以听听他的意见,到时候多少也要让这个满清第一裱糊匠看清楚一点,他裱糊的那间屋子的主人,已经换人了……

第六章 朝会(上)

为了今儿的朝会,光绪昨夜可是很下了番功夫的,虽然眼下的局面,自己要搞出什么动静出来是不太可能的,但毕竟是自己的初次临朝,总还是要有点敬业精神吧。www.65txt.com

于是看了大半夜的奏折,把要马上解决的急务在心里梳理了一个章程,连觉都没有怎么睡,一大早就巴巴的坐在了养心殿上,等着和那一帮大臣们交流一下思想,也顺便找机会发表一下自己初次临朝的感言。

然而朝会开了一个多时辰,光绪的心中却是阴云密布,要不是想到当年雍正皇帝的那四个字:戒急用忍,早就拂袖而去,任由那帮子大臣们闹去。

起因还是为钱,各地要求调拨赈灾的钱粮,河工水利的用度,老佛爷园子的银子,连带着李鸿章上的请求朝廷为北洋水师添置枪炮和维修机器拨款的折子。这些个事情原本也是今日朝会中的应有之议,所以一开始光绪只是静静的听着,想看看这些大臣们中间,有没有人能够拿出什么切实可行的办法出来。

听了一大半后,光绪忽然发现自己还是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按照前世的惯性思维在思考,照他的理解,所谓朝会奏对的格局,就是各部大臣把要向皇帝请旨的事情,在朝会上作一个简要的说明,由大家发表意见,最后是皇帝集思广益圣躬独断。

然而今儿光绪真正坐在养心殿的金銮座上,才发现事情比自己原本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先是军机领班大臣礼亲王世铎,出列把最近朝廷急需办理的事务简要的陈述了一番,然后是各部大臣依次发言,本来并没有多大的问题,但是朝会进行了一半后,原本的奏对便演变成为各部的相互推诿和攻击。

山东黄河溃决一事,山东巡抚上折要求户部调拨钱粮,户部表示年前已经拨了笔款子过去,现在没有此项预算,并指责工部年前没有对河道进行疏通修整,工部则表示维修河道应由山东河道总督负责,更有都察院的几个御史义正词严的站了出来,要求吏部追究当地官员的责任,再加上其它的几项事务,一时之间是闹的不可开交。

光绪听了半天终于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些个大臣官员除了推卸责任外,其实压根就没有真正想过要如何去解决问题。连带着那几个军机大臣都是一式的态度,大不了把问题都一股脑的摆到自己面前,反正最后是皇上圣明乾刚独断。可老子又没有权力又没有钱,还断个屁啊!

这心里的邪火才刚刚被压下去,户部尚书翁同龢又出列奏道,“北洋水师添置枪炮一事,目前朝廷急需用钱的地方很多,并无钱款可拨,似可缓行之……”

话音还未落,便有御史言官和各部官员紧接着出列奏禀,言北洋水师建成两年,未建尺功,徒糜朝廷粮饷,且北洋水师上下贪污成风,骄纵不堪,不足以堪为大任。

光绪暗暗看了一下,这些个大臣有一半都是翁同龢门生故吏,说白了还算是自己夹口袋里面的人物,今日在朝会中忽然发难,竟全是冲着李鸿章去的。想想都替自己那位前任惋惜不已,朝廷大事,岂可因私废公到如此儿戏的地步?

一直没有说话的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站起来,缓缓说道,“翁师傅,朕前些日子看户部的报表,每年户部尚有不少结余,为何现在竟到了无钱可拨的地步?”

“户部的库存和账目,一直以来都不相符合,这是从圣祖康熙皇帝时候就有的弊端。且这些年朝廷开支又日渐增大,军饷和旗人的钱粮就占去了朝廷收入的绝大部分,再加上颐和园工程尚有一大笔款子并未列入朝廷历年的预算当中,以及各种赈灾应急的用度,户部虽展转腾挪,但实在已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翁同龢回奏道。

听到翁同龢抬出颐和园工程,光绪心里猛地一沉,谁说翁同龢不懂权谋,用太后的园子去压李鸿章的北洋水师,这算盘倒是打的蛮精的,可这北洋水师是他李鸿章一个人的吗?

想到此,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那场让人痛心扼腕的海战,那个让这个国家挣扎了一百多年的灰飞烟灭的海军梦,一种难以言说的愤懑顿时涌上心头。此言可恕,此心可诛!都说君子群而不党,眼前的这几个人当真是白读了圣贤之书!

“所以北洋水师建成已两年,户部没有拨过一两银子给北洋,对吧?翁师傅……”光绪望着下面站列着的这些个位居清朝帝国权力中枢的大臣们,忽然冷冷的问道。

“事有缓急轻重,现北洋水师正如李中堂所说,就渤海门户而言,已有深固不摇之势,故臣以为,北洋水师新成不过两年,须臾之间似无大虑,尚可缓缓为之,而目下朝廷急需用钱处甚多,如若不小心应对,统筹考虑,恐怕有不测之变……”翁同龢稍微犹豫了一下,泰然说道、

“不测之变?……”光绪自语着,心里却被这几个字撩拨的一团怒火,也顾不得翁同龢帝师的身份,怒极反笑道。

“诸位臣工都认为眼前这些个事情才是急务,北洋水师尚可徐徐为之,可你们是否知道,就在我们大清的身边,眼下就埋藏着日本这样一个心腹大患啊!翁师傅你掌管着户部,对朝廷的开支自然是心中有数,可是你们知道日本近几年每年用于军备的开支有多少吗?”光绪停了停,环顾着众人。

“朕来告诉你们,日本每年国库收入的7成到8成都用于军费,所为何意啊?光绪十三年,日本陆军参谋部的小川又次就向他们的天皇上了份折子,名字就叫做《清国征讨方略》,我不知道在座的臣工们有多少人看过这份折子,但是朕看过!……日本无时无刻不在磨刀霍霍,每年都在添置枪炮舰船,对我大清虎视眈眈,倘若有一日,日本的兵舰直指我渤海门户,日本的陆军攻击我大清属国朝鲜,我北洋连枪炮弹药都不足,拿什么去抵御日本人的进攻,又打的赢吗?!”

大殿之内一片安静,所有的人都满脸惊诧于一惯温和的有些懦弱的光绪皇帝,何以今日会发如此大的火,竟是连翁同龢这样一些自己的亲信心腹,都一杆子扫了进去,对光绪说的那一番话反倒没有真正放进心里去。

只有站在人群当中一直默然不语的李鸿章,这时候忽然睁开微闭的双眼,目光中带着些许捉摸不定的神情望着光绪。

“日本国不过是蕞尔小国,区区弹丸之地,所谓萤火之光,焉能与日月争辉。更加之我北洋舰队乃世界第四,亚洲第一之舰队,日本就算穷尽国力,倘真挥兵前来,我大清又有何惧之!”下面有人出列说道。

光绪也顾不上看清楚说话的是何人,只是在心里无奈的冷笑着,睡吧,都躲在天朝上国的清秋大梦中睡吧,睡到北洋舰队全军覆没,睡到旅顺被屠了,威海被占了,恐怕你们也还醒不过来。

一阵悲哀冰冷的涌上心头,他此时才忽然明白,指望眼前的这些人能够睁眼去看世界,能够明白四年后的那一场民族大难,只不过是空想。倘若自己不是从前世穿越而来,又当真能把这些看的如此清楚明白吗?

“蕞尔小国,倒也不错,可是英吉利、法兰西又何尝不是蕞尔小国呢?他们就是加在一起,连我大清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可就是这些蕞尔小国,打的我大清割地赔款,打的我大清连圆明园都付之一炬,万园之园啊!从前到以后都不会再有的万园之园!就被你们所说的蕞尔小国给一把火烧了……朕今日不想和你们争论这些,朕只有一句话,北洋水师的钱一分也不能少,颐和园工程须臾也不能停!”

晚上还有一更,断然绝然的拉票………

第七章朝会(下)

偌大的朝堂之中,只有光绪带着些许激愤的声音在静静的回荡着。(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良久,才看见翁同龢慢慢的走到大殿中央跪了下来,默然而低沉的说道。

“臣掌管户部无方,不能为皇上和朝廷分忧,请皇上治罪。但朝廷的用度开支已日渐捉襟见肘,确实再没有能力给北洋水师拨款了。皇上励精图治之心让臣等惶恐叹服,然而朝廷财政乏力已非一日,正所谓其来已渐,其入亦深,非短时之间可以扭转过来的,望皇上三思。”

光绪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翁同龢,心里也明白自己今天的一番话,着实扫了这位翁师傅的脸面。其实他原本今天也没想要发这么大火的,他也清楚自己这个皇上在朝廷上面并没有根基,所以原本还想着今天来就是多看多听,顺带着说点温暖人心的话语,为自己多少也收买点人心,哪能一上来就做得罪人的事情啊?

可是刚刚看到朝廷上面一片昏昏欲睡的情状,听到那一大堆空话废话,心里的火便真的有点控制不住了。

唉,自己到底还是年轻了些,要达到像这些老家伙们那种波澜不惊和光同尘的境界,不知道还要修炼多长的时间。想到此,他压住内心烦闷的情绪,暗暗的吐了口气说道。

“翁师傅起来说话吧,朕心里也明白,这些年翁师傅掌管户部,这朝廷里里外外要做到收支有度,确实是殊为不易啊!朕更加知道户部的难处,今儿的朝会朕就是想听听,各位臣工们有什么能帮朝廷增加收入的好建议,希望大家畅所欲言,只要不损国体,不违祖制,朕都会采纳之。”说完后,光绪忽然又意识到一点,补充了一句,“倘若真对国家有利,朕自然会请太后懿旨施行。”

这下面不知道有多少慈禧的心腹,要是在这些细节上面犯了忌讳,被这些老家伙背后告自己一状就麻烦了。光绪暗暗的又叮嘱了自己一下,今后一定要牢记,时刻把太后她老人家摆在前面。

“朝廷的收入不外乎地丁、关税、厘金和盐课四项,如果要增加朝廷的收入,恐怕也只能在地丁上面做文章,只是这样势必会加重小民的负担……”翁同龢掌管着户部,对这里面的名堂自然是清楚明白的很,所以率先解释道。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光绪一摆手打断了,“不可,诸位臣工忘记明朝是怎么灭亡的了?增加农业赋税只会让民不堪重负,激起民变。~~~~再则,朕虽然在这朝堂之上,当真就不知道这其中的伎俩?各级大小官员的层层盘剥,地方督抚的截留,再加上种种损耗,朝廷征收十分,最后收上来的最多只有三分,是以当年圣祖康熙皇帝就曾经说过永不加赋四字,此议断不可行。”

话音未落,一人忽然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俯首高声说道,“臣有一议,臣斗胆恳请皇上停颐和园工程,以解朝廷用度之虞。”

所有的人闻言都大惊失色,连光绪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仔细一看,跪在下面的人竟然是侍讲学士文廷式,心头更是猛地一沉。这个书生当真迂腐的可以啊,这样一说,恐怕不仅这朝堂内的大部分人,就连慈禧都会疑心自己今日所为是别有用心了。这文廷式脑袋进水了吗?

想到此,他面色一沉勃然大怒说道,“荒悖!朕刚才已然说过,颐和园工程须臾不可停,你没有听到吗?”

“颐和园工程开支浩大,已经让朝廷不堪重负,或暂停工程,或缩减开支,方能让朝廷有余力兼顾其它,否则……”

光绪是真不敢让这个书呆子再说下去了,眼下朝廷的局面看似平常,其实凶险万分,虽然自己现在可劲的在修复着和太后的关系,但是稍有不慎,前功尽弃不说,连带着自己都是万劫不复。这个文廷式胆子倒是挺大,可身处朝局漩涡之中,居然还说出这样的话,连半点政治头脑都没有,这样的人人都能出来混?

“我朝以孝治天下,这颐和园就是天下臣民对太后的一份孝心,可这只是一层意思,你们当太后修这园子只是为了一处荣养的居所吗?朕刚才所以说颐和园工程和北洋水师都得兼顾着,就是因为这两样都是我大清的面子,有颐和园彰显我大清的国势财力,有北洋水师守护我大清的门户,才能让那些对我大清有觊觎之心的国家有所戒惧,不敢肆意而为……文廷式,你也算是饱读诗书之人,可你的忠和孝都读到哪里去了?!”

说罢,光绪猛然一挥手,“传旨,着革去文廷式所有差事,回家闭门读书,什么时候把书读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朕。”

便有侍卫走上前要叉着文廷式出去,文廷式倒也硬气,一摔手挣脱开侍卫的手,也不辩解,对光绪行了个礼便昂着头转身离去。

刚才的那一番解释,其实连光绪自己都说着牵强无比,可这时候他必须要坚决的表明自己的态度,要让这朝廷之上的每个人都看得见自己的态度。开玩笑,政治可不是文廷式这样玩的,自己可不想还没有到甲午就给弄到瀛台去了。

不过深心里面,多少还是有些欣赏文廷式的胆气,革去文廷式的官职,其实暗地里也有着维护他的意思,免得这个书呆子在朝堂之上乱说一气,惹来杀身之祸。

光绪的这一番猝然发作,让朝堂上面的众人都屏息静气不敢言语。私下里倒是有人在心里计较着,这皇上毕竟亲政不久,对朝政不免生疏,这朝会本来就是走走过场,没有太后老佛爷点头,又有何事可以为之啊?这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更有看的深的老于朝局之人,暗自却多了几分心思。这皇上往常并不是这样的,今日一上来就发这么大的火,却又全是冲着他自己人去的,这里面的玄妙可就深多了。便更加谨守着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官场箴言,垂首肃立,一副打死也不说话的样子。

就连军机领班大臣礼亲王世铎,此时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恭敬却又是悠闲的站在朝臣前面。更有甚者,大学生徐桐竟双手置于腹前,如老僧入定般练起了气功,这位理学名士修炼的好静气啊!

大清啊,大清,真真就成了一个戏园子,看戏的、演戏的,外带着什么事没有就图一热闹的………

此情此景,让坐在金銮座上的光绪除了愤懑也只有悲哀了。他怎么也不明白眼前的这些个朝廷重臣,位列朝廷中枢,拿着朝廷的俸禄,因循守旧、躲在破屋子里看不到世界大势倒也罢了,可也不能这么尸位素餐吧?眼前的局面,朝廷连给自己的海军买炮弹的钱都没有了,这些个老爷们拿了钱总还是要干点活吧?

抚着御案,他缓缓的站起来,心里面黯然长叹一声说道,“朕也知道自己亲政不久,对政务还没有多少经验,所以今日朝会就是想听听各位臣工能有什么好的办法,帮助朝廷度过眼前的危局。可是朕听了半日,除了一大堆问题,就是相互的推诿和攻讦,竟连一个实在可行的章程也没有。朕刚刚坐在上面忽然想,如果有一天朝廷的收入连眼下的局面都维持不下去了,诸位臣工又当如何呢?”

光绪又看了一眼在人群中沉默不语的李鸿章,话锋一转说道,“刚刚说到北洋水师,倒是有好些个臣工义愤填膺,指出了一大堆北洋的失误,恐怕有好些个没有说话的臣工,心里面也是如此看的吧。朕不想评价他们说的对还是错,朕只想敞开心扉和你们说说心里话。世间任何一件事情,都必须要躬身入局才明白其中的要紧之处,站在河边发牢骚、看笑话、说怪话、挑毛病,任谁都会做,可是要从无到有,从点滴细务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局面出来,又有多少人能够做的到,又有谁真正明白其中的艰险和难苦?”

“今日我大清,正处在列强环伺的困境下,大家扪心自问,倘一日战火燃起,我大清除了北洋还有几支能战之师啊?是北洋,在支撑着我大清的颜面,所以,不管对北洋有多少非议和责难,朕今日只告诉你们一句话,北洋能从无到有至今日之局面,其中的艰辛你们当中有几人能体会明白呢?凡事都要少些空谈,多些务实。洋务,洋务,平常折子里都说的天花乱坠,仿佛举手之间就可以办到,可到今天又有谁做出什么局面来让朕看到了?要说到办洋务,李鸿章就是我大清洋务第一人!”

“皇上……”一直沉默不语的李鸿章,听到今日光绪的这一番话,心中一时波澜翻涌,再也忍不住走到大殿中央跪下来,半响后才说道,“臣没有将北洋办好,臣愧不敢当。”

“朕说你当得,你就当得。朕也要告诉你一句话,今儿既然大家都没有拿出个筹钱的章程出来,这个法子朕来给你想。你给朕半年的时间,不管多大的困难,朕绝不少北洋水师一两银子,朕要看着,装满弹药的北洋水师屹立在我大清的门户!”

李鸿章有些吃惊的看着光绪,一时竟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

“今日的朝会就到此了吧,有句话朕要先放在这里,既然大家都想不出筹钱的主意,往后朕想出了法子,要是有谁只会挑毛病说空话,朕就把这件事情交给他来办,就让北洋水师找他要钱去……大家跪安吧,李鸿章留下,朕还有话说。”

说罢,光绪看也不看众人,转身离去。

今天和编辑谈签约的事情,这么快,有点意外。

但是更加意外的是,推荐和收藏都不理想,所以坚决的拉票。

第八章赐字

回到养心殿里间,光绪一连喝了好几口茶,才算把心中的烦闷给压了下去。(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他有些疲惫的*在榻上,心里竟是说不出的茫然和失望。

失败,真的很失败啊。毕竟刚刚担纲光绪这个角色,经验不够,一不小心就让自己带着点愤青的样子了。其实静下心来后,他也明白今日的朝会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的,毫无意义的发火又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从策略上讲是极其不理智的,竟有些走上了前任光绪的老路了。

外表看,这个朝堂之上站满了因循守旧昏庸无能的官吏,可内里却并不完全如此。像今日忽然冒出来的那个文廷式,就真的很难用是非对错去评价他。朝廷的水很深,很多人做起事情来很无能,但是搞点背后捅刀子的小动作却是下手极很。一部《资治通鉴》早就把这些写得很清楚明白了,可自己今天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把自己的稚嫩和虚弱表现在他们面前,朝廷之上的一片鸦雀无声恰恰说明了,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说什么,因为自己只是一个空架子皇帝。

终究还是自己没有实力啊,必须要赶快抓权抓钱,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正一个人做着初次临朝的总结时,李鸿章从外间走了进来,疾步上前俯身跪下问安。

“现在不是朝对格局,用不着那么拘礼,李中堂坐下说话吧。”光绪看着跪在下面的李鸿章,收回自己的心神。还好,今天自己给李鸿章还留了一手。

早有小太监给李鸿章搬过凳子,待他坐下后,光绪才第一次认真的端详着这位晚清朝廷重臣。高大而瘦削的身材,一双精光内敛的眸子,有些苍老的神情中还没有甲午后的颓唐失意,隐隐的透出几分不怒而威的气势。

“今日皇上对微臣的褒奖,让微臣惶恐万分,臣虽然殚精竭虑不敢有丝毫松懈,但对于洋务,比起当年的恭亲王来还差着许多……”话虽然这样说,但是李鸿章心里对今日光绪在朝廷之上说出的那句洋务第一人,其实并不怎么在意,放眼天下,除自己之外还有何人能当得起这样的话。

他只是对光绪今日的表现感到万分的不解,眼前这位皇上今日说出的那番话,全然没有往常的优柔懦弱,而且能够对眼下大清的局势看得如此透彻深远,让他也万万没有想到的。再加上朝廷之上对众臣的奏议置之不顾,反倒对自己恩遇有加,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他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隐隐的竟有了几分戒惧之心。

光绪似乎也看出了李鸿章心中的犹疑,站起身来淡淡一笑说道,“朕这里有几份折子,李中堂先看看吧。”

说着,走到一旁的御案前,招了招手,示意小太监润笔研磨,竟自顾自的写起字来。~~~~

刚把字写完,正在端详着前任留给自己的这一手书法,那边李鸿章已经看完了折子,忽然趋前两步跪在地上,神情说不出是恼怒还是惶恐,“皇上,臣治军无方……”

“看完了?”光绪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笔走到李鸿章面前,“这些折子朕都留中了,朕让你看的目的就是给你提个醒,像北洋水师走私,扰民,克扣军饷,疏于操演这些个事情,乃至于今日朝廷上那些大臣们说的话,朕以为未必就没有,但是朕不想追究,也不能追究,李中堂,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皇上对老臣的眷顾爱护之心,臣……”

“你错了,”光绪打断他的话说道,“朕不是对你的眷顾爱护,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心里面对每位臣工都是一样的。或许今日有的大臣也是这样看的,认为朕对你有偏袒之意,再往深里说些,你李中堂执掌北洋手握重兵,或许多少也以为朕有刻意笼络的心思……”

这话有些重了,饶是城府颇深的李鸿章也吓的打了个冷战,赶忙垂首说道,“臣断不敢有如此的想法。”

光绪没有说话,背着手缓缓的走到窗口旁,望着紫禁城内巍峨起伏的屋顶沉思了一会儿,幽幽的叹了口气。

“朕眷顾爱护的不是你李中堂,朕眷顾爱护的是北洋。满朝文武大臣,有对北洋眼红的,有暗地里使绊子的,也有不服气而欲取而代之的,可朕不糊涂,朕心里明白只有北洋,在支撑着大清的江山社稷,北洋不能乱,也不敢乱啊!

然则北洋也确实需要整顿了,国家经制之间师居然还闹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不仅是在丢你李中堂的脸,更是在丢我大清的脸面。但是整顿北洋不能让别人去做,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去做,只能由你李中堂关起门来做,朕的这份意思你须认真体会,要让你手下的那些骄兵悍将都睁开眼睛醒醒,日本人就快来了……”

说着,光绪挥了挥手,让小太监把自己刚才写的那幅字拿给李鸿章,“起来说话吧,你这次进京,朕没有别的赏你,就把这副字赏给你吧。”

一直心神不宁跪在地上,被光绪的一番话揉搓的竟有些恍惚的李鸿章,这才悠悠的站起身来,打开那幅字一看,却又是直直的怔在了原地。

那幅字上面赫然只有两个字:甲午。

……

“甭琢磨了,甲午指的就是四年以后的甲午,”光绪看了一眼李鸿章的神情,唇角浮起一丝苦笑。“朕不要你把这副字挂在墙上,而是要放在心里,要让北洋的全体将士都牢牢的放在心里。四年以后,最多四年,日本人就会完成战争准备,朕敢断言,四年后的甲午,就是日本人对我大清猝然发难的时候。朕不愿看到,那一天到来时,李中堂和你的北洋都还没有做好准备啊……”

室内的空气如同死了一般的沉寂,李鸿章的表情由惊讶慢慢变为凝重,“臣谨记皇上教诲,必当时刻以甲午为警惕,整军修武,发愤图强。”

光绪无声的笑了笑,眼神中有些许不可捉摸的神情闪过。

今日对李鸿章的这番话是他早就拿捏好了的,一则是要让李鸿章明白,也让他身后的太后老佛爷明白,自己这样做并没有拉拢权臣的意思。

他心里明镜似的,李鸿章何许人也,太后的心腹重臣。当年同治皇帝驾崩,正是慈禧密令李鸿章带领淮军星夜进京,控制了京城和宫里的防务,才把光绪顺利的推上了皇位。这是何等紧密的关系,岂是自己这样一个空架子皇帝拉拢的过来的。今天把这层话挑明了,也免得大家心里猜忌,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再则今日的一番话,不管有没有效果,都会在李鸿章心中,在汇聚了晚清中国大部分精英的北洋,埋下一粒种子。等到将来的那一天,等到日本人图穷匕见,张开血盆大口狠狠的咬下去,等到李鸿章和他的北洋捂着伤口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们将会忽然看到这粒种子结出的果实,一个英明神武、深谋远虑的皇上,像神一样在为他们指引着方向。

当然,要让这粒种子顺利的发芽开花结果,肯定是少不了浇浇水什么的。这水,自然就是Money。

把混凝土基础浇筑好后,光绪把话题转回到了今天的正题上面,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李中堂,今天在朝会上朕把话说的满了点,要在半年的时间里面找到筹钱的法子,朕心里其实也没有数。召你过来,就是想听听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替朝廷分忧……”

坐在凳子上面的李鸿章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那一幕中缓过气来,脸色有些发青的微闭着眼睛,沉吟了片刻后说道,“臣倒是有两个法子,只是臣心里委实也没有多大把握,只怕会引起朝野的物议。”

“自古兴一利必生一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法子啊。李中堂但言无妨。”光绪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

“其一就是举借外债,向洋人的银行借款,只是洋人的银行都要抵押,恐怕翁师傅管着的户部那边首先就过不了。”李鸿章犹豫了一下,断然说道。

对李鸿章和翁同龢之间的罅隙,光绪自然是心知肚明,此刻却并不想点破,只是有些奇怪于李鸿章的法子和自己想的居然是一样的。“举借外债并非不可行,只是目前朝廷的财政制度还有些混乱,关税不能自主,地方财政又是尾大不掉的局面,不到万不得已,朕不想走这一步……”

光绪说着忽然笑了,眼睛明亮的一闪,“李中堂的第二个法子朕也知道了,大约就是和洋人合办银行吧?”

李鸿章顿时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像被抽空了一样,一动也不动的望着光绪,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历史上,面对日益窘迫的财政,李鸿章曾经向慈禧建议,极力主张和美国人合办银行,只是后来事机不密,被翁同龢做了文章捅了出去,引起了朝野物议和各国的干预,最后被迫放弃。光绪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所以对李鸿章的心思自然是非常明白,其实这也是他这些日子来觉得最为可行的办法。

他颇有几分满意的看着李鸿章的表情,这种感觉就对了嘛!天威难测,哪能随便让人知道皇帝心里想些什么呢?像今天在朝廷之上,一眼就被那些个老家伙看穿了自己除了发火,能奈他们几何?那种感觉就很糟糕,非常糟糕。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光绪仔细的询问了关于开设银行的具体要求后,把自己心中几点想法也告诉了李鸿章,让他尽快拿出一个章程出来。第一,必须要找一个精通洋务,特别是精通银行业的人来出面管理。第二,要选择一个合作对象,美国人是可以考虑的,日本人就滚一边去,死啦死啦的。第三,谁来出钱。朝廷的钱就算了,撑死也拿不出几两银子,还是北洋来想想办法,最好是能够把山西的票号或者江南的钱庄拉进来入股。

末了,鉴于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惨痛教训,光绪再三叮嘱李鸿章要注意保密,并且暗示李鸿章,太后那边自己会去做工作,但是在事情没有准备好之前还是暂时不要透露,免得节外生枝。

李鸿章当然明白其中的厉害,但还是有些吃不准,今儿的皇上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便试探着问了一句,何时开始着手实施。

“当然是越快越好了,乘着你李中堂在京的这些日子,最后是能够把具体的章程敲定下来,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光绪毫不迟疑的向空中挥了挥手。

现在正缺钱用,自然是越快越好了,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

开始的情节要展开通常都是比较慢的,后面通常就会像农夫山泉一样,有点甜。不急,先养着吧,空闲来浇浇水,投投票

拉票,再拉………

第九章秀宁格格

宁寿宫中,披着羊皮的光绪小意的搀着慈禧的手臂,在后花园的树荫中散着步。www.65txt.com

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把今日朝会上的情形和召见李鸿章谈的事情大略的说给慈禧听,只是略去了办银行那一节。表面上,是要聆听老佛爷的教诲,心里却是十二万分的牢记着一点,对领导一定要多请示,多汇报。

湖面平缓如镜,倒映着树影如画,几许轻风拂过,一两片树叶悄然飘落下来,荡起一丝涟漪静静的散开。远处,几个宫女和太监正小心的捧着水果,那是前些天光绪让内务府特意买来孝敬慈禧的洋人的水果。

“皇上何至于发那么大的火啊。”慈禧不动声色的听完,淡淡的说道,“那个文廷式过些日子还是让他回来吧,读书人,难免耿直了些。”

“儿臣也是苦恼的很,这些读书人空谈朝政比谁都厉害,说到真正做点事情,却是半点用处没有。”光绪扶着慈禧坐下来,又招了招手,从旁边宫女手中拿过一个美国的新奇士橙,恭敬的剥开送到慈禧手上。“文廷式还是让他回家读书吧,儿臣懒得和他讲道理。”

“那个文廷式可是珍妃的老师……”慈禧忽然转过头,眼神中闪过些许意味深长的味道。

“翁师傅也是儿臣的师傅,也算是儿臣身边亲近的人。可是儿臣总觉得他们学问是有的,但做事的能力却有些欠缺,特别是那个文廷式,学问和忠心都还是有的,却总是没有用对地方。仅凭着些书生意气,不从朝廷的大局上考虑,空谈是要误国的。”光绪很有些感慨的按了按额头。

“眼下朝廷用度拮据,户部都快成了一个空架子了,再不想想办法,这朝廷可真要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了。儿臣让李鸿章回去好好拿出个筹款的章程出来,到时候还要请亲爸爸把把脉,看可行不可行。”光绪叹了口气说道。

“皇上能这样想就对了,这用人就要用他的长处,李鸿章做事还是有办法的。”慈禧看了一眼光绪有些苦恼的样子,微微笑了笑,“万事都是急不来的,皇上也不必太过急切了,有些个事情能办则办,眼下不能办的可以先放放,等时机成熟了再做也不迟。”

能不急吗?日本人都快饿疯了,就等着大清这道菜过年了。光绪心里想着,脸上却是恭谨的答应着。

正说着话,李莲英在一旁低声说道,“秀宁格格给老佛爷请安来了。



光绪心里怦然一动,秀宁格格?!和徐一凡有一小腿的那个格格?还有那两个双胞萝莉,哇塞,这些日子怎么把这一茬给忘记了。朕终日操心国事,甚为疲乏,正好召进宫来,弹弹琴,跳跳舞……

不等慈禧说话,光绪已经在心里面急不可耐的叫道,见见,一定要见见滴!

踩着花盆底,一身淡蓝色旗袍的少女沿着曲径通幽的小径,从花园那边婀娜的走了过来。

“醇贤亲王府里的,皇上大约还没有见过吧。”慈禧看着光绪有些古怪的神情,轻轻说道。

光绪摸了摸头,前任给自己的记忆中好像没有这位格格的印象。

待到秀宁格格在慈禧和光绪面前跪下,怯怯的请完安抬起头来时,光绪定睛一看,顿时目瞪口呆,傻乎乎的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这也算美女?这也算美女?!还什么清新脱俗,什么明眸善睐?我的天啦,敢情就是一营养不良的瘦小丫头,没法形容,极其普通,甚为普通,前世大街上一抓一大片的那种。不带这么哄人的吧!!

奥特曼误国啊!一股被欺骗的愤怒、委屈、酸楚和痛心从光绪心中油然而生,赶明儿奥特曼要是也穿越过来,朕非治他欺君之罪不可!

…………

…………

谁也没有想到这朝会竟会开得如此莫名其妙,皇上莫名其妙的发火,文廷式莫名其妙的回家,便剩下大臣们莫名其妙的发呆。

最回不过神来的还是帝师翁同龢,这前些日子皇上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怎么生了场病,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虽然今天罢官回家的是文廷式,可翁同龢心里看得出来,皇上这些日子的举止,连带着朝会上说的话都是有所指的。朝局深不可测,难道这背后出了什么问题?

饶是一向恪守着心静如水的他,也是心悸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就到宫里递牌子觐见皇上,然而皇上却没有在养心殿。

光绪倒是一大早就起来了,围着养心殿跑了好几圈,出了一身透汗,身体舒服了很多。梳洗一番后,光绪便屁颠屁颠的往宁寿宫请安,顺带着陪老佛爷吃早餐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宫里的人也慢慢习惯了皇上这样,甭管什么时候,只要一到饭点,一准会看到皇上笑容可掬的坐在老佛爷身边,其乐融融中透出那股子让人看得见摸得着的孝心。

皇上这样每天来回的跑,不累吗?私下里就连李莲英也不免在心里面嘀咕着,可看到老佛爷那份从心里面透出来的开心,这话也只能烂在肚子里,打死也不敢说出半句来。

光绪却是满心的不以为然,不就是吃吃饭吗?前世勾兑政府领导,最不能少的就是每日的饭局,察言观色、插科打诨,活跃气氛,这可都是历练出来的真功夫。这些看家本领不拿出来晒晒太阳,白穿越了?

再说了,历史上面早就写得清清楚楚,太后的伙食比皇上要好得多哦!

吃完早餐,陪着慈禧说了会儿话,光绪便回到养心殿开始皇帝每日的工作,看折子,接见大臣。但是今日却是没有想到,第一个递牌子的会是翁同龢。

看着翁同龢有些惶恐的跪在自己面前,光绪却从心眼里有一种本能的排斥。他不喜欢翁同龢这样的人,这位皇帝的师傅正直是有的,学问也是有的,但处理朝局和政务的能力却差了许多。最为可笑的是,他自己迂腐倒也罢了,却想让自己的学生,一个国家的君主也成为他那样的人。治理国家,仅仅*个人的操守,*道德伦理,不过是书呆子们的想法。倘若不是自己在朝廷中全无根基,还需要翁同龢来维持朝局的平衡,说不得已经有了让他下课的想法了。

至于今日翁同龢的来意,光绪多少还是能够猜出些来,不过是朝会上有些扫这位帝师面子罢了。此时,少不得也要温言安慰几句。

一边看着折子,一边和翁同龢说了会儿话后,看到翁同龢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下来,不似刚刚进来那般忐忑不安后,光绪不免又叮嘱了几句。

“翁师傅,北洋的情况朕心里是清楚的,但眼下首要的还是梳理朝廷的财政,国家积弱已久,倘若连财政都是一笔烂账,又如何谈的上振兴国势,富国强民啊?你和李鸿章都是朝廷重臣,国家的柱石,将相失和,社稷之忧啊!”说着,扫了一眼正全神贯注望着自己的翁同龢。

翁同龢心里倏然一惊,赶忙垂首答道,“臣对皇上忠心耿耿,从来不敢有半点的私心,国库空虚,确实无力支持北洋偌大的开销,臣也是担心北洋坐大,皇上亲政不久,将来恐怕不好驾驭啊……”

光绪自然明白翁同龢没有说完的话,心里却颇有几分不以为然,你和李鸿章那点烂事,朝廷内外谁人不知啊。有没有私心,只有天知道了。

脸上却只是淡淡一笑,“北洋又不是他李鸿章的,是朝廷的北洋,你是军机大臣,帮朕看紧一点也没有错,但不是动不动就弹劾,是要放在心里面的,有些个事情心中有数就可以了,你是朕的股肱之臣,眼下的局面你也明白,朕需要你来维系朝廷的大局,不能乱啊!”

这是很贴己的话了,翁同龢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一时竟有些激动的又要下跪,光绪赶忙挥了挥手,他是打心眼里腻味了这一套,跪来跪去的也不嫌麻烦吗?

话说到这里,也算是多少抹去了翁同龢心中的阴影,光绪一时也不想和他深谈什么,李鸿章那边合办银行的事情,现在是断然不能和翁同龢谈起的,至于将来翁同龢会不会从中掣肘,就要看他是不是真正听懂了自己今日的一番话了。

正打算让翁同龢跪安时,光绪忽然看到一份《请办新式陆军学校振兴国势折》的奏折,诧异之外不觉大感兴趣,看了一下署名便问道,“这个杜怀川是何许人也啊?”

翁同龢愣了一下,在心中默了片刻回答道,“光绪己丑科进士,字长风,现授工部主事,才气纵横却是个狂生,曾多次对人言自己虽是科举中第,科举却是世间最无用的东西,只有西学才能救国于危亡。”

光绪己丑科,不就是去年吗?涉世不深,怪不得锋芒毕露啊。光绪一边想着,一边很认真的看起这份折子来,越看心中却是一阵惊喜。

折子不长,没有那些迂腐书生动不动就洋洋万言的架势,却是条理分明,脉络清楚,更难得的是对办理新式陆军学校的建言远不是空谈,而是有方案有步骤,用前世的话说,就是非常具有可操作性。

光绪此刻是真的有点上心了,比起满朝的暮气沉沉,这份横空出世的折子多少显得有些与众不同,办理新式陆军学校连自己都还没有想过,这个家伙居然敢提出来,倒是值得一见,便对翁同龢说道,“翁师傅明日把这个人带来,朕想见见。”

“此人虽有几分才气,却一惯语多狂妄,臣怕惊骇圣听。况且他只是个微末小吏,骤然召见,不合朝廷的规矩啊。”翁同龢皱了皱眉,颇有些不解的样子。

“见见又有何妨,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翁师傅,国势艰难,朕身边缺少人才啊!”光绪叹息了一声,却把目光坚定的投向了翁同龢。

今天更新晚了点,但是,但是,我的质量是有保证的

再次拉票,谢谢,兄弟们!!

第十章无心插柳

大约也是察觉到皇上心中的不满,虽然多少有些不情愿,翁同龢这次却不敢有丝毫的耽搁,一早就把杜怀川引到了养心殿。(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但是更加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皇上要的竟然是独对,没有自己什么事。微微有些窘迫的从东暖阁里退出来,翁同龢的心里一时间翻江倒海,说不出来的苦涩和疲惫。

皇上已经长大了,再不是从前那个端坐在毓庆宫书案前,听自己讲授四书五经的孩子,而皇上的心思也越来越深了,即便是自己这个作老师的,终究也是琢磨不透。

莫非自己真的老了?他无言的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曾经陪伴皇上度过如许时日的毓庆宫,默默的转身离去……

东暖阁内一片静默,端坐于上的光绪并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杜怀川,慢悠悠的翻开着桌上的奏章。

他只是想压压下面这个年轻人的傲气。

从这个年轻人走进东暖阁的第一刻起,光绪就看到了他眼中那份恃才傲物的神情,锐利,充满朝气,像把刀子一样,穿过满朝庸碌腐朽的官吏们,直直的插进自己的心里,让他忍不住怦然心动。

他需要这样的一个人,需要很多这样的人,去打破这个如死水般昏睡着的国家。但正因为如此,像杜怀川这样的人才需要挫磨,玉不磨不成器,只是这个杜怀川是自己想要的那块璞玉吗?

“说说你的折子吧,”光绪终于抬起头,沉着脸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杜怀川,“你一个小小的工部主事,不专于职守,却上了一份恭请筹办新式陆军学校的折子,所为何意啊?朕有些不大明白,你说给朕听听。”

“位卑不敢忘忧国,臣虽然只是一个工部主事,职位低微,但国家危亡,责无旁贷。”杜怀川低着头,不卑不亢的说道。

“照你这么说来,这满朝的文武大臣都是文恬武嬉,荒废政事,只有你杜怀川在忧国了?”光绪冷冷的哼了一声,故意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杜怀川,他倒要看看这个杜怀川在压力下面,有多少心理承受能力和随机应变的机智。

“臣并没有这样说,臣觉得他们也在忧国,只是忧的不是地方。”杜怀川微微愣了一下,似乎也没有想到光绪会忽然这样问自己。

“哦,说说你的看法。”光绪不动声色的说道,心中却颇有些诧异。

“数十年来,我大清数度与洋人交战,屡战屡败,满朝文武大臣都认为是洋人的船坚炮利,所以办洋务,练新军,以图自强。但臣以为,根子却并不在这里。我大清积弱已非一日,而弱就弱在举国上下如同井底之蛙,不知道外间的大势已经是日新月异,不知道国家到底落后在哪里,死死抱着天朝大国的面子,因循守旧,固步自封,不思进取。单单以兵事而论,西洋各国都有培养军队士官的学校,可我大清至今仍然沿习武举,臣深感困惑,就算马骑的再好,箭术再精,武艺再高强,能抵得过洋人的火器吗?用这样的人统率军队,岂有不败的道理。

”杜怀川抬起头迎着光绪咄咄逼人的目光,坦然说道。

“李鸿章不是在北洋已经开办了武备学堂了吗?况且我北洋水师的管带大都是留过洋的,朝廷已经在着手改变现状,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吧?”光绪稍稍放缓了语气,但依然没有让杜怀川起来回话。

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也不算是空谈了,但是眼下大清有这样见识的人也大有人在,并不见得有多少高明之处。只是之前光绪已经把杜怀川的折子看了好几遍了,他隐隐觉得这个年轻人肚子里的东西似乎不止这些。

“北洋水师留过洋的管带加起来不到三十人,北洋武备学堂也仅仅是初具雏形,和洋人的学校比起来,无论是规模建制都差的太远了。再则朝廷既然已经在开始创办新式学堂,却又留着武举这个尾巴,岂不是自相矛盾,又如何不会让天下人无所适从啊?”

“依你的意思,这武举应该废了?”光绪在心里冷笑着问道。

当年戊戌变法光绪就打算这么干,结果招致全天下士子们的反对。这科举连着官场,关系着个人的荣华富贵,一旦废除,先不说朝廷内如何,单单是天下几千万士子这一关,就断然过不去。眼下,光绪心中只有甲午,只有先把这一关过去了,一切才可以徐图更新。

“不可,因为眼下根本废不掉。”杜怀川断然说道。

一边说武举无用,一边又不赞成废掉武举,光绪此刻是真有些被眼前这个家伙绕糊涂了。***,老子是皇帝,最高领导人,摆摆架子是应当应份的,你倒好,也在这里装起,绕过来绕过去一句实在话没有,当真以为我这个皇帝是摆设吗?

想到这里,光绪是又好气又好笑,带着些许的恼怒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再这么绕来绕去的,就给朕滚出去。”

却没有料到杜怀川竟然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微微一笑,“臣没有绕来绕去,绕来绕去的是朝廷的举措,臣的意思是想说武举于国无用,早就应该废除了,只是牵涉太深太广,阻碍太大,眼下恐怕根本就动不了。而北洋武备学堂规模太小,且训练科目只有西洋后膛各种枪炮的使用,以及土木营垒、行军布阵、分合攻守的一般知识,基本上用一年的时间即可完成全部学习,根本无法培养出真正的新式将官。

所以臣才建言由朝廷出面,仿洋人规制设立新式士官学校,一方面可以以正视听,让天下都可以看到朝廷振作自强的决心和措施,另一方面也可弥补北洋武备学堂的不足,以朝廷居于中央的优势,集天下的物力财力,为编练新式军队培养人才。”

“哦……还有呢?朕不想听什么道理,朕要的是具体的章程,谁来主持?经费从哪里来?朝廷现在可是用度拮据,拿不出多少银子出来的,还有就是教官和学员从何处招募?……”光绪一连串的发着问。

“急切之间想要做出一番局面出来,眼下还并无可能,从头开始在朝廷中遇到的阻力也会很大。所以臣建议可将北洋武备学校移到京城,在原有规模上加以逐步扩大,经费依旧由北洋来出,以后朝廷可以根据学校的规模增加经费投入。这样一来,既可以避免走一些以前的弯路,也可以用朝廷的优势弥补北洋的局限。”杜怀川侃侃而道,丝毫没有因为光绪一连串的问题局促紧张。

旧瓶装新酒?可倒是可以,只是……光绪揉了揉额头,却还是有些不解。“既如此,又何必一定要迁到京城来,就放在北洋,现成的武备学堂换成朝廷的名义扩大规模不是一样的吗?”

“放在天子脚下,离皇上自然就很近了。皇上可以随时前往施以教导督促,这些学员能有幸聆听皇上教诲当然就成了天子门生,心中必然更加多了份报效国家的愿望。”杜怀川平静的说道,眼中却忽然闪过一丝狡黠的神情。

“朕又不懂军事,能教导他们什么啊……”光绪看了一眼杜怀川,正想反驳他,忽然想到杜怀川刚刚话中天子门生四个字,微微一愣,微微一惊,心,忽然间微微一动。

天子门生!也就是说这些人都是自己的学生,那么自己就是……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委员长的身影,一群黄埔军校的高级将官们围聚在旁,毕恭毕敬的叫道,校长!

娘希皮,怪不得恃才傲物,不把周围的人放在眼里,这个杜怀川果然是有些见识的,在筹办新式学校后面原来还藏着这样一篇惊世大文章……终于把尾巴露出来了啊。

军队建设什么最重要?干部啊!自己现在手无实权,军队方面根本就不敢去碰,那些个手握重兵的督抚们巴结慈禧还来不及,自然不会来烧自己这个冷灶。杜怀川这一招是深得政治斗争中迂回作战的精髓啊,不动声色的培养自己的人,又不至于让慈禧还那帮后党们心生疑虑和戒备提防之意,一些个学生能干什么事情啊?可自己要是有了这些人,要向军队伸手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起来说话吧。”光绪伸手虚抬了一下,让太监给杜怀川赐座。心中已是又惊又喜,连自己这个穿越者一时都没有想到,没有想透彻的东西,这个家伙居然随口就这么说了出来,还一针见血,直接捅到了自己的痒处,人才啊!

杜怀川无声的笑了笑,明白光绪其实已经认同了自己的建议,大大方方的坐到凳子上面,目光中却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还有什么就都一块说出来吧,朕今日就是想看看你肚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整日里狂傲的都没有边了。”

杜怀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臣还有一个问题,这些学员将来皇上打算把他们放到哪里啊?”

“自然是北洋里面了,难道放到八旗和绿营里面,让他们跟着和光同尘,一起烂掉。”光绪犹豫了一下,北洋其实也不是很好的选择,权宜之计罢了,还是等将来再说吧。

“万万不可,北洋坐大于朝廷不利,对皇上也无益。”

“依你之见又该当如何啊?”光绪心中一惊。

“编练新军。皇上有振兴之意,就必须有振兴之权,权之轻重,首在兵事。”杜怀川低沉而坚决的说道。

光绪默默的看着杜怀川,心中已经是波涛汹涌。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道理。编练新军,何尝不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里面最梦寐以求的想法,不光是为了掌握权力,更加还有一个甲午在等着自己。可慈禧就像防贼一样防着自己插手军队的事情,这件事情远不像想的那么简单。

光绪盯着杜怀川足足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叹息了一声,“你果然是个狂生啊,这些事情并非说的那么容易……”

“眼下做不到,将来却未必做不到,只要皇上牢牢抓住这些人才,将来就大有可为之处。”杜怀川停顿了一下,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光绪,“现在朝廷上下对北洋颇多不满,也多有戒惧之心,假以时日,时机成熟,皇上只要再加上一把火,编练新军的事情定然可行……”

杜怀川的话还没有说完,光绪已经全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拿北洋作文章,借力打力,高明啊!看来自己还真没有看走眼,翁同龢他们比起这个家伙来根本就不在一条水平线上,这样的人不放在自己夹带里面岂不是浪费了?

“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知易行难,朕心中也有很多难处,但你这份见识朕还是很欣赏的,可愿意帮着朕为朝廷做点事情?”光绪话说的有些含糊,但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就等着杜怀川向自己表忠心了。

杜怀川想了一会儿,忽然说道,“臣不愿意……”

光绪顿时差点没被这句话呛到,这个家伙在旁边煽风点火大半天,临了却是这样一句话,他按捺住心中即将狂喷而出的一口鲜血问道,“为何?”

“朝局微妙,风险太大。”杜怀川笑眯眯的说道。

“莫非你是怕了?”光绪此时已经被这个家伙忽悠的满心怒火,冷冷的问道。

“臣一身一命,何足惜哉!臣是怕皇上有所动摇,被朝局之争所累,不敢坚决的施行既定的方略,到最后功亏一篑。”杜怀川收起了那份嬉笑的神情正色说道。

唉,看来自己的前任给朝臣们留下的印象太过懦弱和优柔寡断了,怪不得找不到可以为自己效命的人,光绪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在你眼中,朕就是这么担不得事情的人吗?”光绪走到杜怀川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朕也是一身一命,当了这个皇上,就担得起这份天下,何足惧之!”

在一片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静寂中,杜怀川的脸上忽然浮起一种无比傲然的神情,淡淡一笑说道,“臣愿誓死跟随皇上,纵然粉身碎骨,也无畏无惧。”

——————————————

什么都不说了,更新,不断的更新

所以,求票,紧急的求票,让面条在榜上冲冲吧,现在的名次凄惨啊!

第十一章 兼管颐和园工程

桌上的自鸣钟悠悠的响了起来,把光绪从有些激荡的心绪中拉了回来。www.65txt.com

望着杜怀川脸上傲然倔强的神情,光绪心中只是一阵苦笑。眼前这个家伙才华出众,但是心机也太他妈深沉了些吧,今儿明明是人才考察会,愣生生被他弄成了双向选择会,非要自己先表了态,才向自己效忠,到底是谁在考察谁啊?

不过杜怀川的见识才具却是让光绪非常欣赏,不迂腐,不空谈,最重要的是还颇有些机谋权术,就只有一点,狂傲的有些不像话了,连皇上的主意都敢打,以后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做,非给老子好好磨砺一下不可。

“你不要忙着向朕表决心,当真以为朕看不出来你心里那些个道道,你上这份折子,大约也是存着货卖行家的想法,是打定主意要看朕是不是识货之人哦?依你看来,朕这个皇帝如何啊?”

杜怀川嘿嘿的笑了起来,竟是半分没有了刚才的狂傲神情,眉眼低顺恭恭敬敬的说道,“臣这点心思自然是逃不过皇上的慧眼如炬,皇上圣心远虑,明察秋毫,令臣高山仰止,特别是皇上振兴国势,挽救危亡的决心,让臣感佩莫名,皇上英明神武,锐意进取,实乃大有为之君主……”

光绪刚刚把茶杯放到嘴边喝了一口,忽然听到刚才一直装酷的杜怀川,此时竟一顶接一顶的向自己送着高帽子,顿时一口茶就喷了出来。

“继续啊,不要停下来,咳咳……继续说,朕倒要看看你今天究竟还有哪些花样没有玩出来?”光绪一边喘着气咳嗽着,一边恶狠狠的看着杜怀川。

看到光绪被茶水呛着了,杜怀川也有些着急了,慌忙走上前去,小意的要给光绪抚背顺气,被光绪拂袖推了开去,“你当朕是三岁小孩,没事哄着玩,当朕收拾不了你……”

杜怀川并无丝毫的惊惶,站在旁边等光绪缓过气来,才缓缓说道,“皇上不是三岁小孩,皇上是心忧天下的皇上,只是……是一个心忧天下却没有实权的皇上。”

光绪一愣,从来没有一个做臣子的敢这样和皇帝说话,这个家伙不是胆子大得晕了头,就是别有用心。

“那你跟着我干嘛,滚一边去。”光绪佯装恼怒,心里也明白杜怀川应该是话里有话。

“皇上这些日子里的所作所为,让臣感到甚为疑惑,皇上以前并不如此的,现在每天到宁寿宫请安至少都是两次,臣有些不太明白,也有些许的明白,所以斗胆请皇上一个示下,让臣心里多少也有点数。”

不太明白,然后又是些许明白?这读书人心里的弯弯就是比较多,死活不把一句话说明白,非要拐过来绕过去的。

光绪却是真正明白了,以杜怀川的聪明,自然已经看出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讨好太后的用意,不过这个家伙也有些聪明过头了,这些事情怎么可能摆的上桌面,大张旗鼓的说出来。让你这个家伙心里有数了,老子这个皇上怕是要心里无数了。

“明白就好,不明白也好。”光绪慢条斯理的说道,眼中却是些许捉弄的笑意,大家都绕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要看看你这个恃才傲物的家伙能够绕出什么花样出来。

杜怀川反应极快,看到光绪的神情心中已然明白过来,当即肃然跪下说道,“臣有一个建议,皇上既然想把这场戏做足,臣恭请皇上把颐和园工程兼管起来……”

“混账,这是演戏吗?这是朕对太后的孝心。”光绪打断杜怀川的话说道,目光却瞟向东暖阁外,这外面站着那些个太监宫女,谁知道里面有些什么货色,不得不提防啊。

杜怀川顿时会意,压低声音说道,“臣失言,臣以为皇上亲自兼管颐和园工程可以让天下人都看到皇上对太后的孝心,发之于心,示之以公,对皇上稳定朝局大为有利。再则……”杜怀川停顿了下来,目光有些扑朔迷离的闪动了一下。

“还有什么啊?”光绪表情很沉重,心情却很喜悦。昨天随手挖了个坑,一时性起让翁同龢把杜怀川带来见自己,没想到秋天这么快就到了,居然收获了这么一个机智灵变还颇有心计的家伙。

“杀人!”杜怀川静静的说道。

………

光绪怔怔的坐着,听杜怀川说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杜怀川所说的兼管颐和园工程和杀人,其实是一回事。杜怀川的想法就是想让光绪以兼管颐和园工程的名义,对负责颐和园工程的内务府进行查处,最好是杀掉那么几个徇私舞弊的内务府官员,震慑一下朝廷内外的贪墨之风,为朝廷节省一点银子,顺带着也为光绪自己博一个舆论名声。

一直以来,朝野上下对颐和园工程就颇有异议,好些个大臣都曾经上书请停颐和园工程,只是被军机处压着,谁也不敢捅出去,惹太后老佛爷不痛快。

而这其中,又不全都是反对修园子,大多都是对着内务府去的。这些年来,颐和园工程浩大,朝廷白花花的银子像水一样流到内务府,这朝廷里面明眼人多了去了,眼红的,心疼的,谁会不清楚内务府从中黑了朝廷多少银子。只是打狗也要看主人,而这狗又极其狡猾,而且是相当的阴险。

曾经就有过御史弹劾内务府官员贪墨浪费,结果被内务府的人阴了一道。买通了太监总管李莲英,故意在慈禧的饮食上面做了点文章,逐日降低慈禧的饮食标准,等到慈禧发火问起来的时候,李莲英才满脸委屈的解释说是畏惧朝廷官员弹劾,迫不得已精简节约。慈禧当然愤怒了,而且是出离愤怒了,连自己吃饭都要管着,这朝廷是谁在当家作主了?所以那个御史就稀里糊涂的完蛋了。所以朝廷上下也都明白过来了,平时在折子里骂骂内务府是可以的,但是谁也不敢真下手去较真,查谁啊?难道去查太后老佛爷吗?

光绪对内务府长期以来贪墨**的情状,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前世他看过溥仪的老师庄士敦写的一本书,记得书中提到过一件事情,清末朝廷拨款8万元给内务府用于一项工程,结果最后到工人手上的工程款只有80元。当时他就彻底给震撼住了,这样吃回扣,连豆腐渣工程都修不起来啊,***也太黑了,非一般的黑啊!

可是他也知道内务府的水很深,里面的人员大都是满洲八旗中上三旗(镶黄、正黄、正白旗)的包衣,背后牵连着满朝的王公贵胄,关系盘根错节,轻易之间是动不了的。

所以,对杜怀川提出的查处内务府的建议,光绪并不赞同。做任何事情都是要追求利益的,为了一个虚无的名声,去得罪那些八旗贵胄动摇自己的人脉并不划算,更何况他自己现在并无根基,能不能做得到还要两说。至于兼管颐和园工程,光绪倒没有什么意见,反正都是做面子,要做就做最大,把慈禧感动的一塌糊涂就OK。

“杀人是有很多种杀法的,有时候不一定是得罪人,反而是给人台阶下。”杜怀川见光绪没有十分明白自己的意思,便解释道。

光绪看了一眼杜怀川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家伙已经有成算了。看来自己新招的这个小弟还真打算给自己送一份厚厚的投名状了,他甚至连脑筋也懒得动了,悠闲的*在榻上,示意杜怀川继续说下去。

“现在朝野上下对颐和园工程都非议颇多,矛头难免会指向太后那里。臣揣测太后心里未必就没有什么想法,只是事关颐和园工程,她撂不开手也有些进退两难,而朝廷大臣们又不敢去管。所以,皇上只要从一心一意维护颐和园工程入手,抛开颐和园工程不提,死死抓住内务府贪墨这件事不放,等舆论起来再从中做点文章,让这把火烧的更猛烈些,到时候杀他几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既成全了太后老佛爷的清誉,朝廷中的那些显贵也能找个下台的台阶,更能为皇上积累朝野的人望。”

光绪半眯着眼睛,玩味着杜怀川刚才的一席话,心里豁然开朗,杀人原来只是虚招,并不是要真的弄的鸡飞狗跳,积累人望才是实啊。让朝野的清流们出了气,让太后和那一帮子大臣们不再为颐和园工程担骂名,自己也可树立皇帝的威严和声望,这样四面讨好的事情,傻瓜才不干。

“皇上,国势衰微已渐至不可收拾的地方,再不振作自强,这个国家就完了!国家兴亡,惟寄皇上一人,天下人都在看着,国家不可侮,人心不可负啊……臣亦深知皇上无时无刻不想着励精图治,但是没有实力是不行的。所以臣冒死斗胆建言,养人望,收朝野之心,建新学,行强国之实,他日风起云涌之时,皇上登高一呼,外有民心人望,内有手握兵权之死士,何愁大事不可为……”

杜怀川跪在地上,一扫恃才傲物的神情,满脸殷切期盼的神情,眼中竟有些许盈盈的泪光。

何须再说太多,光绪忽然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胸口,鼻子竟有些发酸。说的出这样一番话,不愧是狂生,不愧是国士。

他倏然起身,扶起杜怀川说道,“朕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了,朕必定全力以赴,不负你这一番心意。但是眼下,朕什么都还不能给你,你明白吗?骤然拔擢你,恐怕会引起朝野物议,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

杜怀川有些激动的点了点头,想跪下谢恩,却被光绪紧紧拉住了。

“你也给朕记住了,将来,不久的将来,朕必定还你一个崭新的国家,一个洗去耻辱,傲然屹立的强盛之国!”

第十二章 观望

看着杜怀川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养心殿外,那过份明亮的阳光中,光绪心中忽然有一种非常虚幻的感觉,对自己,对刚刚离开的这个人,对眼前的整个世界,就好像忽然被一部电影的导演看中,从一个连跑龙套的角色都谈不上,一跃而成为电影的主角,说不出的迷茫和意外。(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在原来的那个世界里面,他至多算是一个混得还不错的白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罢了。然而忽然被老天爷弄到这个世界里面,活生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还是万民敬仰的皇帝陛下,这个角色转换的跨度未免也太大了些,所以在意气风发的对杜怀川说完那些话,他的心里还是在那一刻的激情澎湃后,忽然陷入了一种空洞的荒谬感中。

他非常清楚的明白,自己除了比现在这个世界中的人多一些历史知识,知道这个时代的走向外,治理国家的能力和经验几乎就是一片空白。虽然在经过最初的怀疑挣扎,他已经死了心,了却了自己再回到原来那个世界的愿望,从心里面也很想胜任现在这个角色,但是当一个皇帝,而且要当好一个皇帝,难道是随随便便的一个人就能够做到的吗?

如果没有宁寿宫那位太后老佛爷,整个天下就自己说了算,如果没有四年后的甲午,像一把巨大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半空中,他也许还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去认真的开始这项全新的职业,但是他始终还是那个空架子皇帝,举手投足都要受到诸多的限制,而内忧外患的局面也不可能给他太多的时间去慢慢开始。

更加重要的是,政治,从来都是世间最肮脏、血腥、丑陋的游戏,不是谁都会玩,也玩得起的,是要死人的。

他不想死,至少不想像自己的前任那样窝囊的死去,所以他才迫切的需要很多像杜怀川这样的人,围聚在自己的身边。所以他才要发自肺腑的许下那个美好的希望,他要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像滚雪球一样,把这个希望越滚越大,直到最后变成现实。

这样做也许有些荒谬,但至少总比等死要好得多,因为这个国家和自己都不能再像历史中那样屈辱的死去,一个也不能。

至于杜怀川是否就像他献上那份投名状时,所表现的那么值得信赖,对自己忠心耿耿,此刻光绪并不想去考虑这个问题。不是这个问题不重要,而是现在考虑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意义。

今天和杜怀川的一席谈话中,他就敏锐的察觉到这个家伙其实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前世的历练,对人心的把握他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他相信这个家伙对自己一定已经冷眼旁观了很久,直到反复试探确认自己是值得他以死效命的人时,才会把宝全押在自己身上。他甚至怀疑这个家伙平日那般狂生的姿态,一多半都是刻意伪装出来的,一个如此有心计的人又怎么会真的让自己陷入旁人的厌恶和孤立之中。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很简单了。所谓的忠诚,其实是一个很玄的东西,需要时间,更需要实力,关键是自己也要有足够的聪明。

刚刚杜怀川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就忽然想到了一个非常绝妙的主意,他打算让杜怀川来负责对内务府的彻查。一方面他还是想看看杜怀川到底有多大的能力,能不能表现出足够强大和圆滑的手腕,把里子和面子都做得光鲜漂亮。

另一方面,用一个小小的工部主事来办这件事情,放在暗流汹涌的朝局中,也是有非常微妙的意味的。内务府的强悍和背景是摆在那里的,所以没有人会猜测出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做到哪一步,想不出来,所以暗处明处的人就不会轻易出手,自己除了少了些阻碍,也可以用杜怀川去试探一下世道人心。

当然,内心深处还是有更深的用意,但是要等有了结果之后,这份用意才会体现出来,

……

十天后,在之前单独召见了礼亲王世铎和庆郡王奕劻,把最近一部分御史和朝臣对内务府的弹劾折子,放在了这两位皇亲贵胄面前。他当然需要为自己的介入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在把自己的想法对世铎和奕劻做了番铺垫和交待后,光绪在一次朝会上宣布了自己兼管颐和园工程的决定。对于彻查内务府的事情,他却只字未提,只是暗示自己会从户部和工部抽调一些人员来协助自己。

朝廷中的大臣们果然对光绪兼管颐和园工程的决定感到迷惑和惊奇,但却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毕竟这是皇上对太后的孝心,至少明面上就是这个道理。能够站在这个朝堂之上的人都是宦海风波中一路挣扎过来的,谁会在这种事情上面犯忌讳触霉头。再说了,皇上愿意亲自去给太后修园子,干自己鸟事?

所以该上朝还是继续上朝,该回家抱孩子,玩女人,抽大烟照旧继续。连翁同龢这样一些清流们也是一片平静,翁同龢是光绪暗地里打过招呼的,而另外的人则是摸不清皇上的心思,鉴于已经有一个文廷式倒在颐和园工程上面了,所以干脆闭口不言。当然少不得也有投机的,用自己在科举八股上面几十年积累的文采炮制了一些奏折,盛赞皇上此举可昭日月,感天下,如此而已……

但是没过多久,从各种渠道传出来的风声便有些不可捉摸了。皇上倒是每日里都泡在颐和园那边,顶着日头忙的不亦乐乎,像每棵树种在哪里,用什么地方的石材,点景怎么布置这样一些细节都要亲自过问,人都晒黑了一圈。而暗地里,却有户部和工部的一帮子人在悄悄的查着内务府的账目,领头的居然是工部那个主事,出了名的狂生杜怀川。

这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内务府的水有多深大家都是清楚的,像杜怀川这样的小角色就想撼动内务府这棵参天大树,未免也太自不量力了。可杜怀川又是皇上点了名的人,这里面的学问不得不让人思量再三。皇上到底是想对太后尽一份孝心,还是因为朝廷用度艰难,想从内务府的家底里面倒腾出些银子出来呢?还是二者兼而有之?

而这些日子里面,礼亲王府和庆郡王府居然都不约而同的闭门谢客,一副把自己摘出来置身事外的样子,这两位的这副态度就更加让人感到奇怪了。别人都可以躲的远远的看热闹,可他们两位都是皇亲国戚,太后的心腹,一位是军机领班大臣,一位正好兼管着内务府颐和园工程的差事,在这个节骨眼上是万万没有躲开的道理啊?

百思不解又辨不清风向,朝臣们于是愈发小心翼翼谨言慎行,生怕把自己搅进这一滩浑水中。就连前些日子上折子的那几位大臣们,这几天关起门来也是后悔的真想给自己一大巴掌,这马屁拍的也太早了点,拍到皇上的马腿上倒也没有什么,要是拍到太后的痛处上,就真把自己给拍死了。

要知道即便皇上真的动了心思,要彻查内务府,说穿了内务府也是皇上自己的家底,是皇上的家事,别人查不了内务府,可皇上要是自己个儿想查查谁也管不了,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关键是皇上现在还不是当家人,这其中又牵涉到颐和园工程,太后没有发话谁敢乱说话啊!

皇上的家事就是国事,牵涉到政局就是政治,讲政治可不是说着玩的,不怕做错事,就怕站错了队。

这么一来,事情的发展就更加微妙了,偌大的一个朝廷竟然没有一人对此发表点感想,就连一贯领风气之先的清流们也是闷声不响,平静的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然而所有的人都明白,这样的平静恰恰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所以收拾好晾晒的衣物,关好门窗,不要被大雨淋湿了才是最最重要的。

倒是内务府那边炸开了锅,晓得是皇上的意思后,干脆来了个非暴力不合作,告病的告病,请假的请假,剩下的都是些跑腿办事的。

光绪听了杜怀川的禀告,只是微微一笑,暗自叮嘱了一番。不过几天,好些个人被杜怀川他们叫去问话不见回来,据说是按照皇上的意思,要这些人在规定的时间里面交待规定的问题,内务府那些上得了台面的人才开始真正着了慌,满世界的串门找关系,各个王府之间的奔走往来,寻思着到太后老佛爷那里去讨个说法。

可谁也没有敢真去,因为从宫里边传出来的消息,太后老佛爷的态度还很模糊,这就让那些原本想到她面前去哭诉告状的人,都有些迟疑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一回事,主动曝光现行,告诉太后和天底下所有的人,自己有从中吃回扣贪黑钱又是另外一回事,性质不同,结果就会有很大的不同。况且最关键的问题是,太后她老人家没有动作,谁又敢动呢?

没有动作不等于不会有动作,大家都是明白人,晓得一把刀最厉害的地方不是砍人的时候,而是将砍未砍悬在头顶上方的时刻。现在,皇上这把刀已经砍下来了,大家顶多是有些慌张,倒并没有多少害怕,因为所有的人都在盯着另外的一把刀,太后她老人家的刀,那把刀可是真正见过血的啊!

————————————

每天都是两更啊,静静的拉票………

第十三章布线

朝野上下一片平静并不让光绪感到意外,这和他最初预计的也差不太多。(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他明白那些个久历朝局的大臣官员们,决计不是简单的躲起来明哲保身当缩头乌龟,而是在磨牙养神、梳理羽毛,瞅准了机会便会一窝蜂的扑上去,把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切撕的粉碎。

问题是,慈禧为何也是如此的平静,像没事人似的看戏逛园子,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最初光绪也是很有些不太明白,他很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和实力,所以在做这些事情之前,他就把自己准备兼管颐和园工程,以及迫于舆论和财政的双重压力,打算查一查内务府的事情,老老实实的向慈禧做了汇报。而慈禧除了淡淡的嘱咐了几句外,并没有太多的表示,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慈禧愈是这样,光绪心里就愈是警觉和戒备。他是太了解历史当中这位老太太的权谋和手段了,杀肃顺等顾命大臣,罢逐恭亲王奕?,乃至于后来的戊戌政变,无一不是政治斗争中的顶级作品,不得不防,也不敢不防啊!

直到杜怀川把查办内务府的一些具体情况向光绪作了禀报,光绪才慢慢的明白了慈禧平静背后隐藏着的深意。

一方面,或许是因为自己最近的表现着实有些打动了慈禧,所以她才会对自己查办内务府的举动多少有些宽容,究其根里,大约也是想借这件事情认真看看,自己到底是真的孝顺,还是别有用心。

另一方面,从杜怀川报上来的情况看,内务府的账目压根就是一笔糊涂账,烂账,牵涉了朝廷上下宫廷内外的种种人事纠葛和利益,真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真要想把一切都查得明明白白,非得把天捅个窟窿不可。所以对这一切早就心知肚明的慈禧,未尝没有隔岸观火的想法,她是料定自己一定会被内务府牵扯出的复杂局面弄得来不可收拾,到时候她老人家再根据火势风向,英明果断的出手,挽狂澜于既倒,把光绪、内务府和朝廷从烂泥沼中拉出来,再次树立其永远光辉正确的形象。

想明白这一点,光绪反而没有多少担心的了。~~~~他最怕的就是这个视权力如生命般的老太太,骨子里那种与生俱来的疯狂的占有欲,万一被旁人一撩拨,被自己弯弓搭箭的架势所迷惑,联想到一些不该联想到的事情上面,猝然出手,那时候自己也就只有黯然收手,连讨价还价都不能够,毕竟双方实力的差距太过悬殊了。

但是事实证明,慈禧虽然疯狂,却并不愚蠢和蛮干,甚至是相当冷静的。能够在那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权力角逐中干掉那么多的高手,已经给了这位老太太足够的耐心和强大的自信,所以她坚持要等到最后时刻再出场谢幕。

这样的态势对光绪而言,无疑是最为有利的。因为他从未想过要把天捅一个窟窿,把内务府杀的人仰马翻,把朝廷上下搅得个天翻地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虚招,在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作为支撑前,他不会做任何徒劳无益的举动。哪怕内务府腐烂的一塌糊涂,他也不能够去整肃革新,至多是打扫一下卫生,擦擦门窗什么的。

况且这朝廷上下里里外外就干净了?从朝廷中枢到地方督抚,哪一处不是像内务府那样从内瓤子里都快烂完了?整肃吏治,彻查**,不过是御史清流们喊的一句口号,政客们党同伐异时常常使用的杀手锏,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又有什么时候当真做到了吏治清明**根绝了呢?

治理国家,不是看到天要下雨,就想起要打伞,房间里面灰尘厚了,就要清扫一下。凡事都要考虑轻重缓急,要学会坚韧,懂得妥协,能够忍辱负重,受不得一点委屈,稍微有点动静就勃然而起,不过匹夫之勇罢了,成不了什么大事的。

所以光绪并不打算对内务府下什么重手,和那天杜怀川在投名状里提到的那样,他主要还是想要借此收买人心、积聚人望,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比起杜怀川那种知识分子的单纯追求外,光绪还有一小点点实际的想法,如果能够从内务府挖点银子出来,这笔买卖就真的是只赚不亏了。

当然,对光绪来说,还是有很多铺垫工作要做的,闹出这样的动静来,稍不留神就很容易弄假成真,到最后变成骑虎难下的尴尬局面。而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在于一个人。

这天晚上,和往常一样,光绪陪着慈禧说了会儿话,又把最近这段时间颐和园工程的进展情况,浓墨重彩的给她老人家做了一番汇报,看到慈禧心情舒畅慈颜大悦后,光绪才放心的辞行离开。

照旧是李莲英把光绪送到了宁寿宫门口,光绪却忽然停住了脚步,抬头望着天边几许闪烁不定的星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李谙达,最近内务府的那一挡子事情搞得朕烦闷不已,这内务府糜烂的也太不像话了……朕的心情你能明白吗?”

李莲英微微一征,偷偷看了一眼光绪的神情,躬着身子迟疑了一会儿说道,“皇上不必太过焦虑,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骨,奴才看皇上已经瘦了一圈了。”

关于内务府的话题,李莲英却小心的避开了。内务府的那些个摆不上桌面的事情,作为太监总管,李莲英心里清楚明白的很,也没少往里面伸手。只是他做事向来谨慎小心,只拿自己该拿的那一份,从不多吃多占,毕竟内务府背后牵连的都是些皇亲贵胄,里里外外需要打点应酬的关节太多了,自己多拿一份,自然就会有人少拿一份,得罪人还在其次,坏了规矩以后这宫里就乱了套了。

无论是朝廷还是宫里,讲究规矩都是很重要的。李莲英能够混到今天的地位绝不是偶然,对这其中的学问自然是深谙其道,也拿捏的很准。所以对于光绪彻查内务府,他并不是很担心,只是有些摸不清光绪的态度,便刻意的把话题绕了开去。

光绪回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李莲英,神情有些说不出的苦涩,“朕的身子骨倒没什么,只是内务府那堆烂账委实是触目惊心啊,朕有时候真的想狠下心来好好整治一番,可是把人都杀了抓了,谁来为太后修园子呢?这朝廷内外又会掀起多大的风雨来呢……”

光绪叹了口气,神情一肃说道,“李谙达,你是看着朕长大的,这个时候你可要为朕分忧啊!”

“奴才明白皇上的心意,也无时无刻不想着替皇上分忧,只是内务府和宫里的关系皇上也知道,奴才不太方便出面,怕反而把事情弄拧了。”李莲英苦着脸说道。

看到李莲英肩膀一滑就推了开去,光绪在心里暗暗好笑,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的说道,“不是这个意思,朕只是觉着杜怀川他们做事情还是可以,可毕竟对这宫里的事情没有什么经验,所以朕想让杜怀川遇事多向李谙达请教一下,哪些人该抓,哪些事情要查清楚,哪些事情可以暂时放一放,多听听你的意见……大局还是要稳住的,朝廷不能乱,朕的这份心思李谙达要好好体会一下啊。”

李莲英听到这话,心里倏然一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他当然明白光绪话里的意思,要真是如此,那等于说是送了自己一份天大的人情,要抓哪些人,要保哪些人,到时候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情,而这背后的好处和利益更是多了去了。

可皇上凭白的送这样一份人情给自己,李莲英一时全然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犹疑了半响,方才期期艾艾的说道,“奴才敢不尽心尽力为皇上办差,只是要办到什么程度,奴才一时拿捏不住尺度,怕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这内务府的事情,还有谁比你更清楚明白的。”光绪嗔怪的看了李莲英一眼,微笑着说道,“太后告诉过朕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你按着这个方略去办就可以了,你办事,朕还是放心的。”

李莲英慌忙跪在地上,饶是宫里的老人了,也被今天的事情搞得既茫然又惶恐,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无需再多说什么了,反正自己也没有打算真闹出什么天大的动静出来,倒不如卖个人情给李莲英。况且放了这份好处在李莲英这里,他也就用不着再担心有人在慈禧那里告自己的黑状,而将来,他还要*着这份好处去收获更多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光绪淡淡一笑,转身向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第十四章 人比黄花瘦

夏末秋初,长空万里无云。(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偶有孤雁掠过,似往南飞。

红墙围绕的戒台寺山门外,长长的石阶尽头,李鸿章停住疲惫的步伐,抬头望见松涛深处,依山而筑层层高升的殿宇,嘴角不觉显出一丝似讥似忧的微笑。

几十年宦海沉浮,只有到如今才明白当年那番“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的豪情,不过是年少轻狂罢了,又怎敌得过晚来风急,人比黄花瘦。

他苦笑着静静的站了一会儿,整了整衣冠,向寺庙内走去。

他今日忽然来到戒台寺,却并非闲暇无事信步游玩,而是揣着满心的烦忧,来拜见一个人,求解应付眼前困局的对策。

自从那日光绪单独召见了他,定下了和洋人开办银行的计划后,他立即让盛宣怀从津门赶到京城,围绕和洋人合作开办银行的相关事宜,进行了一番详尽细致的谋划。

然而诸事不顺,虽然盛宣怀也算是精通洋务之人,且长袖善舞深谙经商之道,但是毕竟开办银行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一时之间竟也是千头万绪,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

首先便是开办银行的资金,眼下朝廷的银子是根本指望不来的,而盛宣怀的轮船招商局可以调度的银子满打满算最多不过100万两,按照那日和皇上粗粗定下的章程,虽然是和洋人合作开办洋行,但洋人的股本却决计不能过大,换句话说,这银行必须要掌握在大清自己手里。否则受制于人,后患无穷。正因为如此,钱便成为最迫切的一个问题。

那日皇上也曾提出过引入山西的票号和江南的钱庄的建议,但是李鸿章让人和这两方面接触了一下,却是困难重重,那些票号和钱庄都一心巴望着维持住眼前的局面,全无推陈布新的眼光和格局。李鸿章虽然手握重权,却也断然不能强迫那些票号和钱庄加入,而除此之外,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有什么好的筹钱的法子。没有资金,这开办银行一说,终究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烦心的事情还不止这些,让李鸿章伤脑筋的还有主持银行的人选。按照他的想法,盛宣怀原本是不二的人选,可自己身边眼下却又是须臾离不开盛宣怀,而前几日递牌子进宫向皇上禀报筹办银行的章程时,皇上似乎也对盛宣怀主持将来的银行颇有微议。

李鸿章私下里揣摩皇上的意思,似乎并不是对盛宣怀的能力有所质疑,却隐约的有不希望银行掌握在北洋的手里边的想法。

对此李鸿章倒也没有什么,中央势微地方权重,本就不是国家兴盛之兆,加之北洋现在本就处在风口浪尖,朝廷内外排挤打压的风声从没有一日断绝过,更何况和洋人合作开办银行的事情肯定会招致朝野非议,他心里面也存着不愿意当这出头鸟的想法。只要能为北洋弄到添置枪炮的钱款,就算放些权力出去又有何妨。<<>>

只是放眼天下几万万人,要找到一个精通银行事务,又能让皇上和朝廷放心的人选,却像是大海捞针,难之又难啊!

然而最让他心烦意乱的还是眼前的朝局,太后静静的躲在幕后看戏,要是以前还罢了,可眼前这位皇上却仿佛换了个人似的,老成练达的和年龄一点也不相符,这背后隐藏着的玄机纵是几十年宦海风波的他,也是怎么也琢磨不明白。

这次进京到现在他总共见了皇上两次,深心里面暗暗觉出皇上比起以前来,似乎改变了许多成熟了许多,不仅有励精图治振兴强国的抱负,也颇有些权谋和手段,能够韬光养晦百般退让,处理好帝后之间的关系,仅此一点就绝非庸碌之辈做得到的。更加上皇上言谈中对世界大势的见识和担忧,即便是他这个办老了洋务的人也感到震惊不已,困惑不已。一个终日呆在深宫里面的皇上,如何竟能看得如此深远和透彻?

但前些日子这位皇上却又不知道怎么想的,在这种时候忽然打起了内务府的主意,暗地里竟然让户部和工部清查内务府的账目。内务府的积弊由来已久,绝非短时间可以整顿肃清的,李鸿章相信以此时皇上的精明,断然没有不明白这一层的道理,只是皇上这样做究竟又是什么用意呢?

李鸿章并没敢往深里去揣度皇上的心思,和朝廷大臣们一样,他丝毫也没有想要卷进这趟浑水中的意思,只是这样一来,朝廷必然会因为查处内务府而掀起一场风波,结局怎样尚未可知,和洋人合作开办银行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泡汤,北洋今年添置枪炮的银子看来也要化作一场烟云了。

李鸿章在心里有些黯然的叹了口气,默默的抬起头,不知不觉,脚步已经缓缓的走进了千佛殿北侧的牡丹园,但见满园的牡丹和丁香树,清香宜人,淡静幽远。而园中的一处空地上,一矍铄的老者正怡然自得的品茶观景。

“王爷好雅兴啊,躲到这里来参禅养性,倒也是别有洞天……”李鸿章收起了那份彷徨不定的心绪,呵呵笑着,依着旗人的礼数弯腰给那位老者打了个千。

“是少荃啊,今儿什么风把你这位大清洋务第一人给吹到这荒郊野外来了啊。”老者睁开微闭着的双眼,满脸笑意的说道。

他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满清洋务运动的开拓者,力挽狂澜,打造同治中兴,创建中国近代外交的恭亲王奕。曾有人说,当年如果道光不是立奕詝为帝,而是立他为帝,近代中国或许将又是另外一番局面。然而历史始终是无法假设的,此时的恭亲王也只能带着他曾经的满腔抱负,隐居在戒台寺消磨时光。

“王爷这是怎么了,也和鸿章来这种道道。皇上年轻,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在王爷面前,天下又有谁敢提洋务第一人啊。”李鸿章笑着坐到恭亲王身旁,丝毫不介意恭亲王的打趣。

恭亲王微笑着摆了摆手,眼中却有一丝落寞转瞬即逝。“皇上没有说错,北洋能有今日的局面,少荃功不可没啊。我这衰老病残的身子骨,于国家无用,每日里躲在这里看高山流云,听松涛清风,心里也是盼望着北洋能在少荃手里发扬光大,支撑起我大清的江山社稷啊!”

李鸿章看了一眼恭亲王的神情,心中也是泛起一丝莫名的感慨。恭亲王是何许人啊,当年英法联军攻陷北京城,正是他孤身一人,在列强之间合纵连横,支撑起大清的危局。再以后是开洋务之先河,同治中兴,何其意气风发,今日却已然满头华发。要不是眼前这局面非要听听他的意见,李鸿章真的不想来勾起恭亲王几分寥落的心绪。

想到此,李鸿章怅然的叹了口气说道,“王爷或许多少也知道一点,眼下这北洋外表风光,其实已经是空有一个虚架子了,没有财力拿什么去支撑大清的江山社稷啊。”

恭亲王没有说话,在周遭一片夏蝉的鸣叫声中沉默着,半响后才悠悠的问道,“少荃可是有了筹钱的法子?”

李鸿章点了点头,把打算和洋人合办银行的事情大约的给恭亲王说了一遍。连带着那些难处和苦衷,也是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恭亲王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扣了一会儿,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说道,“人选嘛,我倒是刚刚想起了一个人,你北洋夹带里面不是有一位搞实业的人物唐廷枢吗?……”

李鸿章断然的摇了摇头,“唐廷枢倒也是不错,可这些年一直主持开平煤矿的事务,前不久到津门来,我看他身子骨也煎熬的差不多了,恐怕精力不济,再说皇上大约也不希望由北洋的人来主持银行的局面。”

恭亲王看了李鸿章一眼,淡淡的笑了笑,“少荃啊,你记得唐廷枢有一个侄子,好像是叫唐杰臣对吧?当年可是我大清选拔的留美学童之一,听说回国后担任了怡和洋行的买办,办实业是行家里手,况且唐氏家族在工商界根深叶茂,实力不凡,说不得将来资金也要着落在这上面,你看此人如何啊?”

李鸿章听后不觉微微一愣,低着头沉吟起来。

唐杰臣此人他如何能够不知道呢,名荣俊,号杰臣,13岁被选为大清第四批赴美留学的幼童,回国后接替其父唐廷植担任怡和洋行的买办,在上海首创运河轮船运输,开办新式医院,是大清办实业方面不可多得的人才。可唐氏一族和北洋的渊源颇深,其父唐廷植和叔父唐廷枢都是北洋的人,皇上能够接受这样一个人主持将来大清第一家银行吗?

似乎是看出了李鸿章的顾虑,恭亲王微微一晒,“少荃是心思太重了吧,皇上倘若顾忌你北洋权重,也用不着这么着急上火非要弄出个合办银行来为你筹集军费了,不用盛宣怀,估计也是从朝局考虑,朝廷里面猜忌你北洋的人可多了去了,倘若最后为了一个人选争来议去,把合办银行的事情拖的泡了汤,岂不是得不偿失啊。”

李鸿章想了想,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王爷这么一说,鸿章倒确实有豁然开朗的感觉,要说到胜任,此人的才具和见识都是上上的人选,又留过洋,和洋人打起交道来也方便许多,开办银行正需要这样的年轻人去冲一冲,我回去后和盛宣怀商议一下,马上安排他进京。”

“不然,这事太大了,我倒觉得少荃还是先放一放,看一看火候再说。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你再怎么争也没有用。我活了大半辈子,临老了才终于明白一个道理,朝堂之内,争即是不争,不争即是争……你啊,终究还是性子急了些,怎么到现在还没有闹明白太后的心思,我那位老嫂子或许此刻正等着你这份合办银行的折子呢。”恭亲王神情肃然,目光却是空空的望着远方的青山浮云。

争与不争的道理,李鸿章多少还是明白的。只是恭亲王后面所说的那句太后正等着自己这份折子的话,却让他有些糊涂了。

“王爷,我倒觉得也未必吧,这次进京,我专程到宫里见了太后,也把北洋的难处给她提了一下,眼下太后也正为朝廷没钱的事情苦恼着,还特意交待我多帮皇上出出主意,想点开源的法子出来。我这么做也是按照她的意思在办啊。”

恭亲王淡淡一笑,没有回答李鸿章的话,却忽然把话锋一转,“你觉得当今的这位皇上如何啊?”

李鸿章看着恭亲王的神情,不觉也有些怔住了。恭亲王这话正好问到了李鸿章这些天来的心结上,他今天来请教恭亲王,可不单单只是为了合办银行的事情,还有一层深意就是想从深谙朝局的恭亲王嘴里探点虚实。皇上近来的变化太过突兀,这样的变化可是翁同龢那种只会空发议论,不干实事的老师教不出来的。再联想到太后的态度,心里一直觉得不落实。

“这次见到皇上,倒着实让鸿章有耳目一新的感觉,无论是主持朝局、办理洋务,还是对我大清当前的形势,都很有些不凡的见解,只是眼下皇上毕竟还年轻,像这次查处内务府的事情,锋芒太利未必是社稷之福啊。”这话有些深了,但在恭亲王面前李鸿章也不想隐瞒什么,坦然说道。

“少荃倒是什么都敢说啊。”恭亲王呵呵的笑着,“皇上亲政一年多来,我在旁边看着,现如今多少已然历练出了几分帝王的心胸和气度。像这次一边亲自兼管颐和园工程,背后却又让人查内务府,这样的手段放到当年,纵然是我也是想不出来的……”

“哦……”李鸿章目光一闪,脱口而出道,“鸿章也是很有些不明白皇上这一出究竟为何,还要请王爷指教。”

收藏啊,推荐啊,投票啊

第十五章廉颇老矣乎

第十五章

远处几声幽远的钟声静静的在山谷中回荡着,恭亲王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抬起头有些嗔怪的看了李鸿章一眼说道。www.65txt.com

“少荃莫非也是当局者迷了?听见雷声未必就会下雨,皇上既然决意要韬光养晦,就断不会在这样的时候干得罪人的事情。当年你的老师曾国藩曾经送给薛福成一句话,行霹雳手段,显慈悲胸怀,皇上这次查出内务府的举动,多少也带出了这一点意思在里面,只不过是把霹雳手段换成了弯弓搭箭的姿态,我料定皇上最后一定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如此年轻就已经懂得了造势,培养自己的人望威信,皇上这一手当真漂亮啊!”

恭亲王顿了顿,神情却又变得有些黯淡,“只是皇上的心思似乎用的深了些,我那位老嫂子是什么样的人啊,怎么会看不出皇上心里面的想法。眼前的局面,皇上要振兴国势也好,要整肃内务府也好,她都不会拦着,但只有一点,这朝廷究竟是谁的朝廷,却是必须要分清楚的。皇上毕竟年轻气盛了些,这一番动作怎会不让我那位老嫂子疑虑啊?说句诛心的话,当年我就是太过操切,才会犯了忌讳……

所以少荃啊,你那个合办银行的折子还是缓一缓再上吧,这要不是皇上的主意倒还无妨,只是皇上表了态,事情就要两说了。太后这些日子安于宫里,你当她真的就是要一心荣养啊,她是在等着一个机会,挫一挫皇上的锋芒和锐气。”

李鸿章恍然明白过来,这样的道理他不是没有想到过,只不过没有恭亲王想的这么深。或许正是深陷于朝局之中,反倒不如恭亲王在局外看的更清楚明白。但是心里的烦闷却不由得又深了些,颓然的*在椅子上,半响后才有些气苦的叹息道。

“这洋务打从王爷手里开创,一步步走到现如今,好容易有了点起色,却又是举步维艰越来越艰难了。合办银行的事情,说到底也是为了大清,为了江山社稷,怎可如此儿戏,当作政争的靶子啊……”

“你李中堂也算是刀光剑影里滚过来的人,怎么现在竟有如此儿女之态啊?”恭亲王哼了一声,缓缓的向牡丹园深处走去。

李鸿章张了张嘴,却又只是默默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跟随着恭亲王。

“朝局是什么啊,不是乾清宫那块光明正大的牌匾,朝局就如同一盘棋局,讲究是的势和力。如今的局面,满朝文武大臣都是太后一手提拔的,军国大事均出自太后圣裁,太后无须发力已然占着大势,自然步步为营以稳为主。而皇上眼下想要有一番作为,却是万难作到的,只能以退为进,在小处着眼,守着一口气慢慢做活。你敢说谁又不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啊?等着吧,过了这阵子,太后那边自然会有旨意的,我那位老嫂子还是信得过你的,她不会疑你,她的心思放在皇上那里。”

恭亲王回过头,目光中自有一番深沉的意味,却又淡淡的收敛着,像一块温润无比的玉石。

“王爷的意思鸿章自然领会的到,只是这些年鸿章苦苦经营北洋,好容易有了一支北洋水师,可这两年来朝廷一两银子都没有拨过,添置枪炮,维修机器设备,这哪一处不用钱啊,总不能把孩子生下来就甩手不管了吧……眼下国势已经日渐艰难,朝廷国库空虚财政入不敷出,再不想点开源的法子,一旦国家有事,终归还是要拿银子来说话啊!”

“说到国家有事,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我大清东边的那个邻居日本,少荃可是要多花点心思留意着。前些年台湾的事情他们没有占着什么便宜,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虽说是蕞尔小国,折腾不出什么大的风浪,还是提防着一点好。”恭亲王忽然说道。

“日本国我倒是一直都警觉着,这些年已心西化,将来必是我大清的心腹之患。不过正像王爷所说,弹丸之地,国家资源匮乏经济窘迫,比不得西洋各国,眼下倒还不足为患,只是……”李鸿章说着忽然停顿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

恭亲王微微一愣,看着李鸿章沉思的样子不觉有些奇怪。

“我是忽然间想到前些日子皇上送我的一副字,甲午,听皇上的口气,似乎断定日本国会在甲午这年对我大清动手,这些日子里我反复的琢磨,却还是没有闹明白皇上究竟是为何会如此肯定,不知道王爷是什么想法?”李鸿章颇抬起头,望着恭亲王解释道。

从同治十三年,日本进犯台湾开始,李鸿章对日本的野心就已经有所觉察,曾经向朝廷指出日本一仿西洋所为,志不在小。后又调淮军旧部刘铭传巡抚台湾,加强台湾防务。但深心里面,一直认为日本的国力较弱,况且现在北洋水师在洋人眼里,也是世界第四亚洲第一的舰队,所以对光绪所说的甲午并不是很在意,只是很奇怪于光绪态度的坚决。

哦,恭亲王也是颇为吃惊的样子,一个人低着头把甲午两个字反复的念着,半响后方抬起头自失一笑说道,“皇上多少还是有些孩子气,这军国大事哪里就能算着年份了,我估摸着皇上也是一番提醒警示的意思,少荃啊,你那个北洋也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十多年没有打仗了,淮军上下骄横疲废,营务松弛,听说连出操都请人代替,就连新建成不到两年的北洋水师,居然也掺和到走私里面,这样下去可是要出大乱子的啊。朝廷上下都在盯着北洋,自己要把篱笆扎紧了,不要授人以柄,毁了这么些年辛辛苦苦创下的一番局面……”

李鸿章肃然的点了点头,“王爷教训的是,这些事情鸿章也有所耳闻,我想过些日子到北洋各处巡视一番,不杀他几个人见点血,不能让北洋上下戒惧战兢,北洋绝不能乱,这一点分寸我还是把持的住的……不过,我这些日子心中倒是存着一个疑问,皇上亲政不久,又一直呆在深宫里面,如何能对朝廷内外的事情知道的如此清楚?王爷在京城里面,可听说皇上身边有什么人?”

这是一个很要紧的问题,李鸿章在心里憋了很久,他很清楚像翁同龢之流是断然没有这样的见识的,皇上总不会自己坐在宫里面想出来的吧。倘若皇上身边真有什么人在出谋划策,这个人可是自己必须要小心留意的,现在能够影响皇上,将来就必定会影响朝局,这里面的学问可深多了。

恭亲王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李鸿章的心思他自然明白,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倒也没有听说皇上身边有什么得用的人,不过最近皇上用了一个工部主事杜怀川去查内务府,据说这个人恃才傲物,见识倒很是不俗,看情形,皇上对他很是信赖。但眼下的朝局你也明白,没有太后点头,一个小小的工部主事,终究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李鸿章却不似恭亲王那般轻松,暗暗在心里记下了这个人的名字,正色说道,“要真是此人在向皇上建言献策,此人的才具倒真不能小觑了。不过话说回来,皇上能够采纳施行,有这样一番振兴的气象,才是真正让鸿章心里为之一震。眼下我大清深处列强环伺、虎视眈眈的局面下,再不振作自强、奋起直追,恐怕将来就真有不测之祸了……”

说着,李鸿章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般,沉静的看着恭亲王说道,“王爷,鸿章觉得那份合办银行的折子还是要上,而且必须上。”

恭亲王听到这话,脸上略有些困惑的神情,“少荃这又是什么想法啊?”

“天下人都以为鸿章是太后的人,却不知道鸿章更是大清的臣子。为大清的天下,这份折子鸿章必须要上。倘若能被朝廷采纳施行,总是对国家有利,如果没有通过,这毕竟是皇上推陈布新的第一步,对皇上的心志少不得也是一番磨砺。鸿章别无他想,倘若有朝一日真能为我大清历练出一位励精图治的君主,也是国家之幸,社稷之福啊!我李鸿章的荣辱算不得什么,横竖不过是弹劾罢了,我这一辈子弹劾我的折子还少了,都可以装满一间屋子了,又何必担心多那么一些呢……”

李鸿章眺望着秋意渐深的远山,神情淡淡的说道。

“少荃就是少荃,少荃还是少荃啊!”恭亲王沉默了一会儿,感慨的说道,“今日的一席话,又让我想起了少荃当年驰骋疆场的豪情壮志,廉颇老矣乎,少荃却犹胜当年啊……”

两人对望一眼,不觉哈哈大笑起来。

第十六章 秋意萧瑟

几场透雨过后,暑气渐渐消退,习习凉风飘送着几丝秋意,在京城城墙根蟋蟀的叫声中悄悄的浓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依着往常,这时节正是西山的红叶,妙峰山的香火,什刹海的秀色如黛最为热闹的时候,行人如织,香客不绝。尤其是那些个旗人子弟,要么在什刹海的明波上泛舟,要么是到西山八大处去遛鸟解乏,早远远的躲到京城外那些秋高气爽处悠闲快活去了。

然而今年的秋天却有些不同寻常,以往这时候稍微冷清的茶馆竟然挤满了人,还大都是那些个旗人。喝着花茶,抽着水烟,操着一口流利圆润的京片子,争论的不亦乐乎,连平常宝贵的不得了的鸟笼都扔在了一边。

“听说没有,最近皇上忙着修园子去了,朝廷上的事情都扔给了礼亲王世铎,整日里都泡在颐和园那边,日头底下人都晒黑了一圈。”

“你这算哪门子新闻啊,一个月前皇上就亲自兼管了颐和园工程,我朝以孝治天下,皇上这样做是对太后老佛爷的孝心。还不止这些,听宫里的公公说,皇上现在除了修园子,每天都在宁寿宫陪太后老佛爷吃饭看戏说话,连大学生徐桐都专门写了篇折子,盛赞这番母慈子孝是我大清兴盛之兆……”有人在旁边插话说道。

“贝勒爷,听说前些日子皇上就把礼亲王世铎和庆王奕劻召进了宫里,奏对了半日,完了后皇上就把颐和园工程兼管了起来。你老说说看,这里面莫非藏着什么文章?”

被称作贝勒爷的中年人坐在人群当中,脸色有些难看的沉默着。他叫瑞祥,祖上是礼亲王代善一支分出来的,算是爱新觉罗的子孙,只是后来越分越远,到了现在礼亲王世铎这里,除了一个贝勒爷的名份,早已经是隔着千山万水了。要不是当年瑞祥的爷爷颇善经营之道,积攒下了一份家业,恐怕这家道早就败落的一塌糊涂了。

此刻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瑞祥心里面是一阵紧一阵的烦躁不安。<<>>年前,好不容易搭上了礼亲王世铎的关系,赏赐了一个给颐和园工程提供石材的差事,这手里面眼看着才刚刚活泛一点,前几天却从内务府里传来消息,皇上从户部和工部抽调了一些人手,在暗地里查内务府修建颐和园工程的账目,领头的虽然只是工部一个小小的主事,叫杜怀川,但据说却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油盐不进的狂生。内务府里的关系还特别叮嘱他,把以前他经手过的账目都毁了,重新造一本假账。

可这账目要是毁了,将来要是真的查到了自己头上,谁说的清楚啊?这帮子内务府的大爷们,平日里都被喂得饱饱的,一到了要紧时刻就脚底抹油,躲得远远的,当真是害死人不偿命啊。

这么想着,心里面便带了些火气,把手里的鼻烟壶往桌上一撂说道,“都瞎议论个**蛋,皇上要做什么是你们这帮子人管的了的吗?”

刚刚向瑞祥问话的那人,平日里常常和瑞祥一道逛戏园子,斗蛐蛐儿,关系处得还不错,这会儿看瑞祥上了火,有些不明就里的问道,“贝勒爷,你老不是兼着颐和园工程的差事吗?给大伙儿说说,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学问啊?”

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瑞祥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心里面的邪火却又半分也发不出来。憋了一会儿,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说道,“皇上这是在查内务府的账目了……”

举座顿时安静了下来,目光都齐刷刷的投向了瑞祥。内中有听到了些许风声的,此刻更是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巴望着从瑞祥这里打听点消息。

“都瞪着我干嘛啊?我又不是内务府的人……”瑞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微微透了口气接着说道,“这不都是明摆着的吗?朝廷没钱了,前些日子李鸿章进京向朝廷请款,给北洋添置枪炮弹药,可户部却是一两银子也拿不出来,估摸着朝廷也是没有办法了,便想着从内务府这里下手折腾点银子出来。”

众人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便有人恼道,“这李鸿章也忒不是东西了,花了朝廷那么多钱捣鼓一个北洋出来,半分用处没有,到头来还不是他李鸿章的北洋,可这大清的天下说破天去还是咱旗人的天下不是,凭什么由着他李鸿章可劲的花咱大清的银子……”

“这话也得两说,李鸿章保的也是大清的天下不是?可这满北京城的旗人没少指望着从内务府里捞点差事混口饭吃,皇上这么一查,不是断了咱旗人的生计,这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正说的不可开交,忽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这不是讷爷吗?今儿什么风把你老吹过来了。”

众人抬头一看,顿时殷勤的让座倒茶,招呼个不停。

这位被称作讷爷的老者,祖上作过盛京都统,在旗人中原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只是不知怎么竟和庆王府扯上了关系,打从醇亲王退出军机庆王得用,这位讷爷便一扫前半辈子的颓势,愈发的风生水起,在这些个旗人中算是颇说的上话的角色了。

“我刚买了只画眉,大家伙帮我瞅瞅,可还上得了席面?”讷爷瞟了众人一眼,悠闲的坐下说道。

“讷爷,这会子还有什么闲情遛鸟啊,你老给说说,这皇上查内务府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啊?”人群中便有人急不可耐的问道。

“怎么的,皇上查内务府干你什么事了?”讷爷说着看了看身边的瑞祥,故作恍然的样子说道,“贝勒爷也在啊,贝勒爷吉祥……”说罢便作势要行礼。

瑞祥此刻心里正五迷六道乱成一团,见讷爷这样慌忙按住他说道,“讷爷,别介,损我是吧?谁不知道你老手眼通天,这会儿也给大家指条路吧。”

讷爷听了这话,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却并不急于说话,慢条斯理的吹了口浮茶,待众人都聚精会神的望着自己,方才缓缓的放下茶碗,颇有几分悠闲自得的说道,“指路,什么路啊,这路皇上不是已经给大家伙指出来了吗?”

众人都是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瑞祥也有些着急了,“讷爷,你就别卖关子了,改日六香居我作东,大家伙好好热闹热闹。”

“别介,哪能让贝勒爷破费啊……”讷爷笑着神情却是一变,肃然说道,“贝勒爷大约是担心着自己内务府的差事吧?你就尽管放宽心,该干嘛干嘛,咱旗人的天还塌不下来。”

见瑞祥满脸不解的神情,讷爷咳嗽了一下,看了一样众人说道,“贝勒爷这是灯下黑,没瞧明白不是。大家伙说说,皇上查内务府这么些日子了,可真正有什么动静没有啊?皇上终归是咱旗人的皇上,要查颐和园工程,首先就得顾着太后老佛爷不是,再者也得顾着咱旗人的营生不是?都是那些个清流们闹腾的厉害了,连着上了几十份折子,皇上总得拿出点样子出来,让朝廷上上下下都说得过去。你们没见皇上这些日子做的最多的,不就是在颐和园那边忙碌着怎么把园子修的更好吗?”

“可我听说领头查内务府的那个杜怀川,是京城里出名的狂生,连军机处的几个军机都不大放在眼里,他要是瞎胡闹一番,整出什么乱子出来,可怎么收场啊?”瑞祥老大不放心的问道。

“贝勒爷真没瞧出这里面的门道,杜怀川是皇上特意交待给庆王的人,自然会按着皇上的心意办事,皇上心里要没有数,能把这么大一个事情交给他吗?你也不想想,这内务府牵连着多少王府多少旗人,是他一个小小的工部主事,一个汉人查得了的吗?”

讷爷的这番话算是让众人都明白了过来,这彻查内务府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做给朝廷内外那些人看的,顿时心里都松了口气。看来往后的日子还照旧,该逛戏园子逛戏园子,该遛鸟遛鸟,这天下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旗人的天下,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今天是5.12!

第十七章 你把真心给了朕

说到这些日子里废寝忘食修园子的事情,光绪倒不全然是做作。(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前世毕竟是搞房地产开发的,对这园林设计和绿化布局多少还是有点经验的。虽说现在穿越过来,每日里绷紧了脸把皇上的架子摆够,但是重拾老本行,望着满园子热火朝天的场面,心里面的那份亲切和感慨还是一阵接一阵汹涌如潮水,思乡之情啊,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眼下暂时还指点不了江山,指点一下园林还是可以滴。再说了,万一哪天老天爷又不待见自己了,冷不丁的给弄了回去,多少也算是积攒点皇家园林建设的经验。回去后立马融点资,搞一个大项目,要是有客户质疑,就让他上颐和园瞧瞧,咱可是一个版本出来的。

然而终究还是太过疲惫了,每日里这么东奔西走,应付慈禧是劳心,兼管颐和园工程是劳力,晚上还要熬夜看折子,这一番劳心劳力下来,身子骨也很是有点吃不消。谁说皇上好当啊,让他来试试。

此刻斜*在东暖阁榻上,光绪心里委实有些疲乏的感觉。但是看到坐在一旁的杜怀川虽然神情严肃,但是眉眼间却是隐隐有些许的喜悦,想来这趟差事他办的还挺顺利。便强打起精神,耐烦的听他回禀查处内务府的情况。

“按皇上的吩咐,臣会同工部和户部的有关人员对内务府涉及颐和园工程的账目进行了查对核实,其他涉及宫里的账目都没有碰。现如今事情基本上已经办的差不多了,臣这里拟了份查处人员的名单,共计12人,大多是在经手采买材料有贪污情状的,内中有两人的情节较重,臣在折子上面已经注明了,臣等只有调查的权利,怎么定罪还要请皇上圣裁。”杜怀川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子,双手恭谨的呈给光绪。

光绪拿过折子,大略的看了看,随手放在桌上问道,“这里面的人背景如何啊?朕只是想打点落水狗,别牵扯出真老虎出来,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臣对名单上的人都仔细斟酌核查过了,私下里也按着皇上的意思,征询了李公公和庆王的意见,这十二个人在内务府的级别都不高,背景也不是很深,即便查处牵涉的范围也不会很大。”杜怀川平静的回答道。

“涉案的金额有多大啊?你估摸着抄他们这些人的家,能抄出多少银子出来?”光绪对出现在名单上的人没有什么兴趣,既然杜怀川已经在暗地里下足了功夫,以杜怀川的谨慎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至于该怎么定罪交给军机处会同有司办理就行了。他现在关心的是劳神费力的搞这么一出,能有多大收益,总还是看见银子的感觉要实在一些的。

“内务府的陋规向来是,凡款项七分用来活动打点关系,三分用在工程上面,真要抓实了还不止。臣粗粗的估算了一下,这些人仅这一两年大约就贪污了五十万两。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家底如何,想来也能为朝廷查抄个三四十万两银子。”杜怀川不紧不慢的说道,涉及到具体的金额将来立案查处时自然会清楚明白,此时他也只能说个大概。

光绪微微皱了皱眉,几个小角色居然就从中吃了五十万两,这内务府的黑洞当真是黑的可以啊。要真按着三七开来算,这颐和园工程少说也被这些个家伙黑了一千万两银子,够建大半个北洋水师了。

他不由得默默叹了口气,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和难受。这个时代里面,日本人连他们的天皇每天都只吃一顿饭,把钱节约出来建海军,可这已经摇摇欲坠的大清还在可劲的折腾,一个内务府就如此不堪,放眼天下又有多少黑洞,在无情的吞噬着近代中国走向强盛的梦想。这如何不是在找死!可自己现在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忍着,等待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将来究竟能做到哪一步,但即便是死,他也打定主意绝不能让这个国家像历史中那样,屈辱而麻木的死去。

看着光绪凝重而黯然的神情,杜怀川心中也多少明白,此时这位皇上心中的恼怒和不能放手而为的烦闷。想到这些日子自己暗中干的那件事情,也不知道此时说出来会不会引得皇上雷霆大怒,但他早已经做好了身败名裂的准备,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深深的吸了口气,走到光绪面前跪下说道。

“臣还有一件事情要禀告皇上,请皇上治微臣之罪。”

光绪愣了一下,抬起头看见杜怀川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一时也想不明白。“差事办得好好的,何罪之有啊,起来回话吧。”

杜怀川却没有起身,仰起头看着光绪镇定的说道,“臣在办理查处内务府的事情中,收受了相关人员的贿赂共计七十万两……”

光绪大吃一惊,刹那间竟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他有些不敢相信看着杜怀川说道,“你说什么,你再给朕说一遍。”

“内务府上上下下涉及贪腐的人员甚众,按照皇上抓小放大,不及其余的原则,臣自然把绝大部分人都抬手放了过去,为此在暗中臣收受了他们共计七十万两的贿赂。”

“你……混账!”光绪顿时怒不可遏,站起身来走到杜怀川面前,指着杜怀川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朕在这里查处贪腐,你却在背后收黑钱,这就是你告诉朕的养人望?你对得起朕的信任吗?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光绪越说越气,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摔到地上,心里真想狠狠的踹这个家伙几脚。

他气的还不止于此,杜怀川是自己交待下去的人,倘若被人抓住了把柄,自己查处内务府的事情就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还养个狗屁的人望,连擦屁股的纸都没有。

外间值守的几个太监听见响动,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看到光绪勃然大怒的样子,都吓得不敢说话,呆站在原地。

“都给朕滚出去,滚的远远的。”光绪一见,挥了挥手说道,要再被这帮太监听到什么传了出去,就更加不好收场了。

回过头再看看杜怀川,仍然仰着头跪在那里,神情居然并不显得怎么惊惶。光绪心里微微一动,这个家伙似乎不应该是爱财之人,即便真的是贪墨,也断然没有这般理直气壮说出来的道理。更何况以他的聪明,哪里会干出这种没有头脑的事情出来。莫非,这其中有诈……

光绪把心中那股怨气压了下去,默默的看着杜怀川。杜怀川竟然不顾御前失礼,迎着光绪的目光,神情一片清明透彻。

“说说吧,看来你是准备好了一番道理的,朕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但是朕也没有多少耐心等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光绪冷冷的说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道理好讲的,臣收受贿赂原本就是罪无可恕。皇上要治臣的罪,臣也无话可说。然而臣却必须要这样做,因为皇上想要的,就是做臣子的要去做的……”杜怀川的声音平缓而镇定,似乎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只是目光中闪烁着些许深沉的意味。

“皇上想要大展拳脚,需要的无非是两样,人才和财力。人才需要时间慢慢去发觉,财力却是眼下最为迫切的。此次查处内务府,臣想着既然要放那些蛀虫们过关,便顺带着狠狠的敲了他们一笔,臣所想的,无非就是皇上可以用这笔钱去做一些事情。”

“你就不怕坏了自己的名节,甚而招致杀身之祸?”光绪无比惊异的望着他,沉默很久后问道。

自古以来,士大夫们大多是重名器甚过生命,纵然是海瑞那样的人,也为女儿从男仆手中拿了一样东西,便按照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为了女儿所谓的名节而将几岁的女儿活活饿死。

名节,可是会压死人的东西啊!他万难理解眼前的这个人,竟然会想出这种自污名节的方法来为自己这个皇上筹款。

“皇上不是也曾经说过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臣这点名声也算不得什么,不要就不要了吧,可皇上有了这七十万两银子,就可以做很多以前做不了的事情,臣权衡之下,觉得还是划算的。”杜怀川淡淡的回答道。没有大义凛然慷慨激昂,平静的像无波之水。

可是在光绪心里,此时已经是汹涌激流一般。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科举出身的文弱书生,骨子里居然会有如此不落俗套的硬气和胸襟。惊诧、感动、欣赏或者是隐隐的担忧,万般情绪在光绪心中翻滚着。

只有一点,从这一刻无比坚定下来,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也永远不会放这样的人离开自己的身边。

“你让朕很吃惊……”光绪幽幽的叹了口气,默默的坐回到榻上没有说话。良久,他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了一段话。

“为查清内务府情状,朕特允杜怀川相机行事,其所收款项事后报备即可……”

“拿去吧,将来如有人查问,你就拿这个出来,朕这边也会给他们打声招呼的。”光绪把这一页纸递到杜怀川手里。

杜怀川展开一看,顿时明白了光绪保全自己的心意,嘴唇抖动了一下,刚刚的镇定自若顷刻间变得说不出话来。

“你如此待朕,朕又如何舍得让你去担这天大的干系。跟着朕好好干吧,你把真心给了朕,朕亦待你如国士。只是这样的事情以后还是请了朕的旨意再做,朝局波谲云诡,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朕不愿你折损在这样的事情当中。”

这一番话既是光绪发自肺腑的心意,也暗暗含着些敲打。毫无疑问,杜怀川正是光绪需要的那种不计厉害敢于任事的人才,但是杜怀川的胆子也稍许大了些。当了这么些日子的皇上,光绪也更加领会了居上位者用人的手段,就像是放风筝,总要有一根线牵在自己手里才放心。

——————————————————

今天是5.12,不想说的太多。去年的今天,面条在距离汶川100公里的成都,感受了这场灾难,也感受了太多的凄惶、无助、茫然和坚强。

今天不拉票,面条只想说,真的,总有一种力量,会让人泪流满面!

第十八章 粘杆处

杜怀川点了点头,有些沉默着把那页纸小心的放进了自己怀里。www.65txt.com

来之前他就想到过各种的可能,罢官去职,杀头问罪,不过以他自己对眼前这位皇上的揣度,自己的这份心意皇上应该能够明白的,不大可能会治自己的罪,最多是像刚才那样痛骂一番。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皇上居然给了自己这样一份旨意,有了这道护身符,将来即便出了什么事情,也是尽可以保自己周全的。而皇上这样做,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真心而给予的回报,杜怀川心里非常明白,无论是从感情上还是利害关系中,从今往后,自己都没有可能下皇上这条船了。

只是,皇上今年可只有十九岁啊,能够有这样的心思和手段,却真真正正让他心里有了一丝敬畏。

“古往今来,皇上下旨意让臣下贪污的,我们君臣二人算是头一糟了。起来吧,别老是跪在那里,跟朕赌气啊?说说你的想法,这笔钱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才好。”光绪的心情已经平和下来,一边示意杜怀川坐下来说话,一边心里也在考虑着怎么使用这笔意外之财。

虽然这笔钱距离他真正的需要还差得太远太远了,但是这毕竟是他来到这个时代挖到的第一桶金,怎么好好利用这笔启动资金,他一时也颇有些踌躇。

“这笔钱怎么处置全凭皇上圣断,不过臣也有一点小小的计较,这笔钱不能进入户部的账户,一旦送进去,皇上再要想拿出来就千难万难了。”杜怀川想了想说道。

当然不能进入户部的账户了,老子千辛万苦找来的钱,就这么拱手送出去,莫非脑袋进水了,自然是要放在自己的小金库里面的。光绪点了点头,对杜怀川的这点见识还是比较满意的,只是看杜怀川的样子,对人情世故似乎还有点茫然,这个家伙也不想想,这么大一笔钱是他一个人吃得下去的吗?

“明天你到庆王和李莲英那里走一趟,给他们一人送五万两银票。至于其他的相关人员,你自己斟酌着拿主意就行了。手面要开阔一点,别显得小家子气,不要以为你暗地里做的这些事情就没有人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啊,利益均沾一团和气,旁人才抓不住什么把柄。”光绪点拨了杜怀川一句,至于这其中另外的一层意思,他暂时也不想多讲什么。

杜怀川稍微犹豫了一下,目光一闪,很快也就明白了光绪的意思,很干脆的点了点头。

光绪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看了一眼外间的太监都站在远处,断然听不到自己和杜怀川的说话。

便压低声音说道,“你先在京城票号里面立五十万两银子的折子,这些钱朕将来会有大用处。其余的钱朕就交给你,你想办法帮朕用出去,朕的意思你明白吗?”

杜怀川虽然聪明如斯,此刻也有些糊涂了,疑惑的望着光绪,不知道皇上让他用出去究竟是怎么个用法。

“你入仕不久,和朕这个空架子皇上差不多,在朝野内外都没有什么根基,也没有什么人脉,到了要紧关头,举手投足都会受到牵制,做起事情来也颇多阻碍。所以朕要你利用这笔钱,疏通朝廷中各处的关系,多结交点朋友,孟尝君当年不是有三千门客吗?你也帮朕招揽点人才,不管是贩夫走卒鸡鸣狗盗之徒,还是文人学子,只要有才学,有一技之能,都花点心思延揽到身边。不要怕花钱,但是一定要花的漂亮光鲜,别让人觉出刻意出来……要做大事,身边没有人是不行的。有些事情朕不方便出面,所以要你来做,这一层意思想必你能够体会”

杜怀川微微皱着眉头,默默的咀嚼着光绪的话,神情也慢慢变得肃然起来。“皇上的意思臣明白,请皇上容臣回去后再慢慢思量一下,徐徐为之,不能太操之过急了。”

光绪点了点头说道,“你能明白就好,这都是在为将来做准备,自然也是收水到渠成的功效,今日之因总会结他日之果,急也是急不来的。你只管放手去做,不要有什么顾虑,但有一层务必要牢记住,万事需密,一个是周密,一个是隐秘,不要太张扬了,需知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一定要小心谨慎,特别是对那边的人……”

杜怀川神色一凛,低着头思考了良久后说道,“臣牢记皇上的教诲,务必做到周全细致,不辜负皇上的嘱托。不过,臣还有一层想法,延揽人才只是一方面,当年世宗皇帝在未登基前,曾在雍王府设立过粘杆处,负责打探朝廷内外的消息。眼下皇上身处深宫中,身边又没有多少可*的人,消息不免闭塞,臣想是不是往这方面用点心思?”

粘杆处?说白了不就是情报部门吗?光绪看了一眼杜怀川,心里面在片刻的震惊后,便剩下想要关起门来狂笑几声的念头了。这个杜怀川也太***机灵了,不仅深刻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还把自己的意思发挥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处在他这样的环境,不想多点耳目为自己办事,光等着慈禧把自己困得死死的才是真正见鬼了。他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但是苦于没有信得过的人,一直不敢轻率的就着手去做。没有想到,完全没有想到,杜怀川居然在今天这么轻轻的一句,就和自己的心擦出了灿烂的火花,而且这火花后面还有几十万两银子作为支撑的啊。

“这个事情嘛……”光绪故意的沉吟着,显出一丝为难的神情。这种事情并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情,作为皇上,自然而且也必须要表现得谦虚一点,勉强一点。

沉默了好一会儿,光绪终于用一种很痛苦的表情咬了咬牙说了两个字,“准了。”

无需再说的太多,怎么去做就要看杜怀川的本事了。现在光绪对杜怀川倒真的是信心满满,这个家伙总是能带给自己一些惊喜,这种感觉很好,很意外。

“想不到你一个进士出身的文人,居然还有这样一些见识,朕一直都有些困惑,这四书五经圣人之学里面还藏着这样的学问啊?改日你可要好好的和朕说说。”心情不错的光绪也不免和杜怀川开起了玩笑。

“四书五经这些东西不过是为了应付科举,臣一直都没有多大的兴趣。不过臣曾经师从王闿运,在他老人家门下学了几年。”杜怀川也是淡淡一笑说道。

听到王闿运三个字,光绪先是很吃了一惊,继而恍然,难怪杜怀川会有如此不同寻常的见识学问,他师傅可算是清朝后期一位思想比较前卫的牛人啊,只可惜运气差了点。

前世看清朝的书籍,光绪没少见到过这位名满天下,也谤满天下的王闿运的名字。身怀帝王之学,却一生都郁郁不得志,转而投身教育。门下弟子众多,像戊戌六君子中的杨锐、刘光第,以及后来的杨度,齐白石等,都是近代中国著名的人物。这位王闿运还曾经干过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曾国藩的湘军攻陷天京后,他曾经力劝曾国藩拥兵自立,然后取满清天下代之,被曾国藩以狂妄二字拒绝了。所以在他后来给自己的挽联中也写到:纵横计不就,空余高咏满江山。

杜怀川既然是王老先生的弟子,不玩点机谋权术还真就显不出水平来了。光绪对杜怀川的欣赏不觉又增加了几分,看来杜怀川的潜力还蛮大的哈,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以后还要充分榨取他的剩余价值。

光绪笑容不减,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接着先前的话题,君臣二人又把查处内务府后续的一些事情议了一下,大致拟了个章程,准备过两天庆王进宫奏对时交给庆王来处理。

不觉已经是夕阳西沉,光绪担心再过会儿太晚了,宫门上锁杜怀川出不了宫,而自己也要到宁寿宫陪太后进餐,也就不再过多交待什么,示意杜怀川跪安退下。

杜怀川退下后,光绪虽然满心疲惫,却掩饰不住心里面的喜悦。不仅仅是凭空多了一百万两银子,更重要的是从今日开始,自己终于慢慢走上了自己想要走的那条路。有杜怀川小心经营着,为自己在朝野内外安插耳目打探消息,再等到和李鸿章商议的合办银行的事情成功后,有了足够的资金,筹办新式陆军学校的事情也可以提上议事日程了,自己苦心布局的这盘棋也就真正活了。假以时日,自己未必就不能在内忧外困的夹缝中做出一番翻天覆地的局面出来。

正在内心深处展望将来的时候,平日里侍候光绪颇为尽心的太监小德子,似乎也看出今日皇上心情很好,小意的在一旁说了会儿话后,便悄悄的退了出去。不一会儿捧着一个盘子跪在光绪面前,搞得光绪有些摸不着头脑。

等到他看清楚后,顿时被吓了一跳。翻牌子?!这些天自己居然把这一茬给忘记了。前世他倒是暗地里流着口水,默默憧憬过翻牌子的美好时光,整一个大庄园,养几个小妾,没事翻翻牌子……当然,前世只能是想想而已。可眼下前任留给自己的这份家产也太那个什么什么了,不是不忍下手,是没有办法下手啊!他几乎不假思索的摆了摆手说道,“罢了!”

想了想,又叫过准备躬身退去的小德子说道,“把这些天内务府买来的洋人的那些个玩意,给皇后和珍妃她们送点过去,就说……就说朕忙于国事。”

好歹应付了过去,光绪长长的舒了口气,心里却是泛起一丝苦涩的滋味。眼下倒是可以拖过去,可以后呢?最困难的是慈禧那边应该怎么应付,总还要先想好一番说辞才行。

他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也不再多想,把这件事情就此放在了一边。眼下自己的前任留给自己的麻烦绝不止这点屁事。吏治**,朝政糜烂,国家财政入不敷出,国家军队充其量只是摆设,哪一件哪一样都不是短时间就能够解决的。况且自己身后还有一个太后老佛爷在遥制朝局,要在甲午之前为这个国家做好准备,何其艰难啊!

想着这些,他心里一阵发苦,却又半分也说不出来。看看自鸣钟的时间,饭点就快到了,演出就要开始了。便紧了紧脸,压抑住心里的烦闷,准备往宁寿宫去给那位亲爸爸请安,共进晚餐。

***,老子这个皇上混得惨啊!

第十九章 你知道朕在等你吗

虽然是杜怀川暗地里送去的银票,但是李莲英和庆王心里都十分明白,这银子其实也就是皇上的态度。(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况且他们两人都和内务府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虽说这把火再怎么也烧不到自己头上,可真要是被哪个御史言官抓住小辫子参奏一本,这脸面可就丢大发了。

再加上庆王奕劻正处于往上升的要紧关节,头上只是一个郡王的帽子,还眼巴巴的指望着将来进军机顶礼亲王世铎的缺。在这样的时候自然是报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皇上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正最后还是要由太后老佛爷圣断。对于会不会牵连到自己,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其实早在查处内务府之初,皇上就把他和世铎召进宫来嘱咐了一番,让他和世铎暗地里稳住京城里面的那些个旗人,不要闹出什么名堂出来。

他自然明白皇上要顾着大局的心思,想来皇上这把火也不会有多大,自己心里也巴望着这火到最后千万别乱了朝廷的方寸,否则以自己兼管着内务府的身份,少不得也要受些牵连。便按照皇上的意思,让府里的讷英出去散了点风声,安抚住那些旗人不要生事。

如此有了李莲英和庆王奕劻在背后使劲,杜怀川那份查处内务府贪墨人员的折子,便因为既震慑了朝中的贪墨,又稳住了朝局没有出什么乱子,深得太后嘉许。

光绪十六年七月十二日,经军机处会同刑部等有司衙门会商后,朝廷明发上谕,对内务府官员额善、觉罗处以斩立决,其余十名贪墨情状较轻的内务府官员依律革职并施枷刑,交宗人府羁押,其家产抄没充公。

这样的结果对大多数朝廷官员来说,并没有什么惊奇之处。都是在朝堂中打滚的人,这么一个多月来冷眼旁观,早就把这风向火候看得一清二楚了。虽说查处的都是些正儿八经的旗人,但横看竖看也只是些上不了席面的小角色,左右不过是杀鸡给猴看,到头来还不是雨打风吹过,天下太平一团和气。

倒是此次负责查处内务府的杜怀川,不显山不露水的由工部主事拔擢为户部郎中,特旨衔军机章京,让众人有些意想不到。

而这些意想不到的背后,是对眼下朝局的走向有些看不明白了。

论起官职,杜怀川只是从六品晋升到了五品,原本也没有什么,但是特旨衔军机章京在军机上行走,便有了参与朝政的机会,再加上这一次任谁都看得出此人是皇上的人,以后的仕途必然是水涨船高。而据说太后对此人也颇为欣赏,称赞此人这次办理查处内务府的差事,识大体,顾大局,这其中的学问可就深得多了。

升杜怀川的官职,自然是光绪的意思,他让杜怀川给李莲英和庆王送银票,疏通和这两人的关系,其实也暗含着这一层意思在里面。而像这样级别的官员提升,慈禧一般也不会干预,更加上庆王奕劻也是一个晓事的人,在那日被光绪召见奏对时,很快便理解了光绪的意图,回去后便以兼管内务府的身份上折子举荐杜怀川。

光绪把杜怀川从工部调往户部,主要还是考虑到和李鸿章商议的合办银行的事情,将来少不得会和户部打交道,而户部尚书翁同龢素来和李鸿章不睦,为了将来办事方便,光绪便特意将杜怀川放在了户部。至于加上一个在军机上行走的身份,也是方便以后光绪可以随时传召杜怀川。

一场曾经让满北京城的旗人们坐立不安,让满朝的大臣们不知所措的查处内务府风波,就这样在北京深秋带着些许凉意的风中悄然结束了。

旗人们又恢复了看戏遛鸟逛戏园子,晚上再摆上几碗的日子,不焦不愁,好日子在后头。

“我说的吧。皇上还是体恤咱旗人子弟的,晓得现在大家伙日子艰难,不会真动什么干戈。”讷爷坐在茶馆里面,端详着手中的画眉说道。

“讷爷是谁啊,您老的话什么时候错过的啊?”四周便是一片附和声。

“可额善和觉罗他俩就惨了,前些日子还说好一块斗蛐蛐来着,现如今这哥俩只有到那边斗去了。唉,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撞在枪口上了。”

“运气?你以为这天底下的事情就是运气,***,比他俩贪的多的多了去了,依我说还是平时门路没有走到家,讷爷你说是这个理儿吧?”

“是这个理儿,可也不是这个理儿。你们啊,朝廷的事情少瞎琢磨,只要这天下还姓爱新觉罗,大家伙就安安心心吃自己的粮饷……”讷爷扫了众人一眼,忽然又问道,“贝勒爷呢?今儿贝勒爷没来啊?他可还欠着大家伙一顿酒席呢……”

似乎真是应了杜怀川当初向光绪提出的人望舆情,这时候还真有一些御史言官好像睡醒了一样,被多少激发出了一些热情,除了纷纷上折子盛赞光绪此次的肃贪举动,就是建言献策要借助这把火势,将整顿吏治的进行到底。

这大清的吏治早已经从骨子里坏掉了,就连贪腐都已经变成了潜规则。像那些个“三节两寿”、“部费”“碳敬”、“冰敬”“文敬”……还算是摆得上桌面的,背后的黑洞就更加看不到底了。

整个官场都是如此,怎么肃清,怎么整顿啊?可笑的是这些个所谓的清流们还睁着眼睛说瞎话,指望着*整肃吏治来挽救这个国家衰亡的命运,却看不到这个病入膏肓的国家真正的病根。

都***扯淡,光绪看着这些折子是又好气又好笑,干脆学着以前那些皇帝的架势,在这些折子上面批上三个字:知道了。通通发回军机处存档。

他照旧每日里对慈禧早请示晚汇报,隔三差五的便弄些洋人稀奇古怪的玩意来逗慈禧开心,剩余时间便全身心的投入到颐和园工程里面。

对朝廷中的事情,除非是要紧的事务,光绪一般都交给军机处世铎他们处置,绝不过多干预。反正自己说话也算不了数,何必去硬撑着自讨没趣呢。有时候想想,自己这个皇上也确实当得有些痛苦,摊着光绪这么一个主,半分实权没有,还要收拾满清这个烂摊子。

当皇帝这么些日子了,光绪最大的感触就是累,而且是心累,而且连一点娱乐活动也没有。每天一大清早,便有太监在窗下高声喊道:太后懿旨皇帝起来办事!一声比一声高,直到光绪起床为止。忙了一天就不说了,晚上还有一大堆折子,动不动就是文采斐然的万言书,第一次看到这些折子的时候,光绪差点哭了。多好的人才啊,放大清真的可惜了,要放在起点,每天更新万字,那就是白金作家的底子啊!

最最重要的见识,以前看书上说什么后宫佳丽三千,这两个多月过去了,紫禁城光绪也转悠的差不多了,美女一个没有见着,那些宫女秀女们就不要提了,这才100多年,咋审美观点差距这么大啊!想想都觉得郁闷。

要是每天能喝喝酒唱唱KTV,蹦蹦迪放松一下该有多好啊!哪怕皇帝的工作辛苦一点,烦心的事情再多一点,好歹也可以调节调节,可如今,精神空虚啊!

好在慈禧对他的态度日渐亲近和蔼,遇到朝廷里的事情也很少过问,大多让光绪自己拿主意,看起来是真不拿他当外人了,一切都在按着光绪预想的轨道前行着。

唯一让光绪有些放心不下的,还是合办银行的事情。没有钱,自己以后想要做的事情就都是空中楼阁。也不知道李鸿章那边办得怎么样了?

李鸿章也是,过去这么久了,老也没有动静。李中堂,你知道朕在等你吗?

已经签约了,所以,断然绝然的求推荐,求收藏。

请砸场子的朋友们带好手中的推荐票,排队依次投票,支持的兄弟再给点鲜花吧,让面条也灿烂一下。

第二十章津门

七月的天津,正是秋高气爽长空万里的时候,带着微凉寒意的海风轻轻吹拂着天津,这个晚清繁华而热闹的港口城市。www.65txt.com

天津,原意就是天子渡口的意思,自明永乐二年设卫筑城以来,因为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地当九河津要,路通七省舟车的缘故,逐渐成为河海漕运的枢纽和盐业产销中心,南北商贾云聚,八方百姓杂处,俨然是京畿门户,经济繁荣的大都会。

1860年天津开埠后,九国列强在天津开设租界,随着港口贸易的发达和外国资本的输入,加上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常驻天津,天津更加成为北方繁华的商业中心、贸易港口和洋务运动的重镇。

光绪十六年七月二十三日黄昏,一架马车从官道上风尘仆仆的驶进了城门。早有直隶总督府内的人在城门洞里侯着,见到这辆涂有怡和洋行标识的马车驶过,一个书办模样的人赶忙迎上前去,问明情况后,隔着车厢帘子恭谨的垂首行礼,便转身招呼总督府的兵士们在前面带路,一路缓缓的向总督府驶去。

虽然天色已近黄昏,大街上依然行人如织热闹无比。各种天南地北的物品,乃至洋人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都堂而皇之的摆在街边的店铺里边,吸引着街边一双双好奇而期待的目光,掌柜的则安坐于柜台里面忙着和客人们谈价。

吸引目光的还有街面上不时走来的洋人,穿着燕尾服,戴着高高的礼帽,就连那些洋人的女子居然也在大街上招摇过市,天津卫里的人们倒是见惯不惊了,而那些个四面八方的商旅过客们则一脸的惊讶和茫然。

而贩运货物的车队在街边就开始上货卸货,把那些个点货扛活的伙计们忙的是不亦乐乎。

更有那出了名的天津大麻花的招幌,和天津狗不理包子在夕阳的余晖中散发着热气腾腾的香气。

此刻,坐在马车上面的唐杰臣和林启兆虽然略微有些疲惫,但是看到这天津卫满大街的繁华场景,神情间也舒展开笑颜。

“子华兄觉得这天津卫比起上海来如何啊?”唐杰臣微微一笑问道。

这次为了说服身边这位林启兆,出面主持将来大清与洋人的合办银行事务,唐杰臣可是花了不少的心思和功夫,连老爷子的面子也抬了出来。

其实原本李鸿章李中堂是属意唐杰臣自己出面来主持的,在七月上旬就连续发来三封电报,催唐杰臣赴京。但唐杰臣却一直都颇为踌躇。

他并非是不愿意出面主持未来的合办银行,以唐家和北洋深厚的渊源,有李鸿章的一声召唤,唐杰臣自然是景行景从,从来没有拒绝的道理。他所以这样很犹豫,主要还是考虑到自己对银行业务不太熟悉,担心自己不能替中堂大人办好这件差事,况且自己和怡和洋行还有合约在身,短时间内也无暇分身。左思右想后,唐杰臣便向李鸿章举荐了此刻身边这位林启兆。

林启兆祖上是苏州的盐商,曾以财力雄厚富甲天下闻名于江南。后林氏一族开枝散叶,涉足江南的丝绸、钱庄、典当、茶叶等行业,逐渐成为江南的一大望族。林启兆的父亲在钱庄业也是鼎鼎大名,名下控制着大量与银行业务有联系的钱庄、典当、银楼和金号。

尤其难得的是,林启兆的父亲虽然是旧式商人,思想却并不陈旧。大约是长年和洋人打交道的缘故,早在林启兆很小的时候,林启兆便在租界里购房置业,聘请洋人来教授林启兆的功课。后又专门托英国朋友将林启兆送到英国留洋学习经济。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家世背景,林启兆本人对银行事务也比较熟悉,所以唐杰臣才一再向李鸿章力荐,并亲自陪着林启兆赶到津门来拜见李鸿章,商议合办银行的相关事宜。

此时的林启兆虽然也是面带微笑,望着车窗外的繁华之处,眉目间却似有隐隐的心事。

忽然听到唐杰臣问自己,不免摇了摇头说道,“眼下两个地方繁华的光景倒也差不多,但津门和上海比起来,终究还是有很大不同的。我倒是觉得上海接受洋人的东西更快一些,西洋的气息也更浓厚一些,津门却更多的是北洋的味道。”

唐杰臣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他和林启兆的看法一样,以一个生意人的眼光,他更加看好上海将来的发展,何况洋人的大部分投资都是落脚于上海,江南又是全国财赋根本所在。只不过事涉北洋,此时却也不愿意多谈这个话题。

想到很快就要见到李鸿章,唐杰臣的心里还是微微有点惶然,不知道这次自己这件事情究竟办得如何,由此不免又叮嘱了林启兆几句。

他对林启兆的能力并不怀疑,只是一路上看林启兆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仿佛是十二万分的不愿意。心中也多少有些担心。毕竟自己也是留过洋的,对像林启兆这样家世背景显赫,又在洋墨水里面泡过的家伙,他是清楚的很。

平常就没有把什么人放在眼睛里,说话做事更是没有多少顾忌,要是这个家伙冷不丁的冒几句犯忌讳的话出来,这乱子就好看了。

林启兆听着唐杰臣的叮嘱,脸上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眼睛望着车窗外的街道,过了会儿忽然笑吟吟的说道。

“杰臣,我们两个打个赌吧,我赌这次和洋人合办银行的事情要黄,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我赌上一把啊?”

两个人年龄相仿,又是至交好友,林启兆说起话来就随便了许多。、

“这就是你一路上放不下来的心事吧?”唐杰臣苦笑不得的看了一眼林启兆,这都快到总督府了,这个家伙居然还给自己来这么一出。“赌就赌吧,要是我赢了,你就给我收起这份不落正经的样子,安安心心的主持银行的事务……”

“要是你输了怎么说啊?”林启兆目光一闪,带着些许狡黠的笑容。

其实唐杰臣心里对这个合办银行的事情,也是没有多大把握。但是这时候被林启兆一激,忍不住说道,“要是我输了,随你怎么个说法。但是话我看先说在前面,呆会儿到了总督府,你这些个杂七杂八的念头可是半分也不要提。”

“要是你输了的话,我要你们怡和洋行帮着我做件事情……”林启兆把目光从车窗外收回来,盯着唐杰臣说道。

唐杰臣正准备问清楚究竟是什么事情,林启兆却摆了摆手,“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君子一诺千金,反正你记住就行了。”

看着林启兆一脸的神秘古怪的神情,唐杰臣也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他也懒得去追问。这个家伙向来都是如此,看似不着调,冷不丁就冒出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

马车在天津卫里转悠了一大圈后,缓缓的停在总督府门口。

唐杰臣和林启兆跳下马车,整了整衣冠,跟着先前迎接他们的那个书办从侧门走了进去。

穿过门外沉默肃立的一排总督府的亲兵,便听得门里一种急匆匆的脚步声,早已经有人进去通报了。

还未走到二门,唐杰臣便看见盛宣怀远远的从门里迎了出来。唐杰臣慌忙拉着林启兆急步走上前去行礼问候。

少不得便是一番寒暄,盛宣怀和唐杰臣的叔父父亲都是北洋办洋务顶尖的人物,此时自然拉着唐杰臣的手问了些旅途上的情况,又微笑着和林启兆说了会儿话,才徐徐说道。

“中堂大人翘首以盼两位,已经多日了。闻听两位今日会到达津门,他原本是要到大沽口炮台巡查防务的,今日也把这事放开,专门在总督府里等着你们。”

闻听李鸿章竟放下北洋的要务,两人都不免有些忐忑,慌忙请盛宣怀带着两人进入内堂拜见中堂大人。

盛宣怀所说的倒也不是客套话,李鸿章此时正坐在自己最中意的那套洋人的西式沙发上面,满腹心事的等待着这两人的到来。

他是七月中旬回的津门,原本打算上的奏请与洋人合办银行的折子,也因为中间的这些波折,暂时搁置了下来。加上北洋一大堆的事情,他也无法在京城里面久呆,便匆匆赶回津门,一边处理北洋要紧的事务,一边等待唐杰臣和林启兆的到来。心里却是对唐杰臣举荐的林启兆万分的不敢放心,进而对办理银行的前景也是万分的忧心忡忡。

世间最烦恼的事情,便是看见了一点希望,却又半分也把握不住。此时李鸿章的心情恰恰如此。患得而又患失,可这得失之间却是大清的国运气数,是他苦心经营了半生的北洋。

正忧烦不已间,听得屋外传来一阵隐隐的说话声,便知道是唐杰臣他们到了。他扬了扬手,示意身边的下人都退下去,自己端坐在沙发上面,沉默的等待着唐杰臣他们的到来。

——————————

今天忙了一天,更新有点迟。晚上还有一更,估计在凌晨了,等不到的朋友明天来看吧,最后,来点票票吧,迫切!

第二十一章莫等闲

刚进入内堂,便看到贵为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李鸿章此刻不惜抛开北洋事务,正专意等着自己和林启兆。www.65txt.com唐杰臣心里也是一阵惶恐万分的感觉,不等李鸿章站起身来相迎,便和林启兆趋步向前问安。两人都不是朝廷官员,此时自然是依着晚辈的身份,恭恭敬敬的给李鸿章行礼。

李鸿章也没有过多推辞,呵呵一笑,将手微微虚抬了一下,“都坐下来说话吧,你们一路风尘劳顿,路上可还好啊?”

“月初又收到中堂大人的电报,我和子华也不敢耽搁,交待处理好手里边要紧的事情,就匆匆赶了过来,一路上都还顺利。”唐杰臣恭谨的回答道。

就连身旁的林启兆,此时也收起了那份有些玩世不恭的神情,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目光低垂着。

“我原本也是想让你们先安顿下来,明日再和你们商议合办银行的事情,只是这事情皇上已经催问了好几次,我这心里也是着急万分。你们两位都是留过洋的青年才俊,请你们过来,正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李鸿章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微微在林启兆身前停留了会儿,淡淡的说道。

这边盛宣怀已经将拟就的合办银行的章程递给了两人,微笑着说道,“这是我和中堂大人粗粗拟具的一些章程,两位都是留过洋见过大世面的,又长期在上海那边和洋人打交道,这里面有什么不妥当和没有考虑到的地方,尽管指出来,都是北洋自己人,用不着客气。”

大约是在洋人的夷场中呆久了,唐杰臣和林启兆也没有满清官场中那些客套谦虚的礼数,默默的接过合办银行的章程,低着头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李鸿章也不着急,目光暗暗和盛宣怀交换了一下眼色。

今日他和盛宣怀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看看唐杰臣竭力推荐的林启兆是不是能够堪当大任。可此时看到林启兆如此年轻,又没有什么历练的经历,不像唐杰臣还担任着怡和洋行的买办,两人心中都微微有些失望。

从心里面讲,李鸿章还是巴望着这次合办银行的事情能够圆满成功,毕竟将来北洋的军需物款都要指望在这上面。眼下,朝廷的银子是半分也见不到,各省解往北洋的海防协款也是推三阻四,能够全数拨付的寥寥无几。要不是北洋手里还掌管着海关税收,又生生弄出个轮船招商局来想方设法的筹钱,这北洋的盛名早就名不副实了。

过了片刻后,林启兆放下手中的片折抬起头,见李鸿章和盛宣怀的目光都在看着自己,不觉微微一怔。瞬间便明白过来,眼前两位北洋重臣都在等着自己的看法。

他在心里面默默的想了想便说道,“中堂大人,晚侄刚刚仔细看过了这份合办银行的章程,就开办银行的具体事项来看,片折里面已经说的很明白透彻了,想必也是按照洋人银行的章程来拟稿的。不过晚侄有一点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子华不必有什么顾虑,有什么建议意见就放开来说,毕竟开办银行对我大清来说,还是破天荒头一遭,谁也没有经验和现成的法子可以依样画葫芦,这章程里面难免有不够完善和妥当的地方,你是留过洋的,对洋人的东西比我们都看的更清楚明白,有什么话就直言无妨。

”李鸿章微笑着说道。

“那就恕晚侄放肆了。”林启兆坐直身体,正色说道。“晚侄认为,这片折里面对如何筹办银行说了很多,大体来讲也就是像洋人那样制定了银行的办事规程,但是这银行的资本来自何处?我们打算和哪个国家的洋人合办,对方又是否接受我们章程里面的条件?银行将来如何经营,如何盈利?晚侄觉得还需要仔细商榷……”

李鸿章听得一愣,似乎没有料到林启兆一上来就是一番连珠炮似的发问,锐气可嘉,不过这些问题倒还没有什么。他微微冲盛宣怀额了额首。

一旁的盛宣怀接过话头不慌不忙的说道,“先说洋人的事情,中堂大人已经和美国人谈妥了条件,美国现在在我大清还没有开办银行,急于在我大清的银行业谋求一处立足之地,所以对我们提出的只能占四成股本的提议并没有什么异议,这一点想必没有什么问题。其次说到其余的资金,我北洋可以出一部分,剩下的恐怕将来还少不了要请两位多多出力,从江南各大商号间多多筹措……”

林家和唐家在江南都是根深叶茂的大族,筹措这些资金应该不会有多大的问题,这也是原本就想好了的思路。此刻见林启兆微微点了点头,对此并没有反对,盛宣怀便接着说道,“至于说到银行将来如何经营,在我看来无非就是存贷二字,银行的收益就来自于期间的利息,不知道我说的可还妥当?”

林启兆脸上的表情不变,心里面却是微微一叹。这些想法和他来之前预计的差不多,错倒也没有什么错,只是这照搬洋人银行的做法在眼下的大清却未必行的通。

“资金的事情请中堂大人放心,我和杰臣必当尽心竭力,这一条倒是可以暂时放开。至于说到银行将来的经营,我却有些不同的想法。来之前我写了个条陈,请中堂大人和盛大人指正。”说着,林启兆从怀里掏出一个条陈,起身恭敬的递给李鸿章。

这一举动让旁边的三人都有些又惊又喜的感觉,就连一直悬着一颗心,顾虑林启兆乱说话的唐杰臣,此时也是放松了身心,悠闲的坐在一旁。

原来这个家伙暗地里还留了一手啊。唐杰臣笑吟吟的看了一眼林启兆,要的就是这个家伙实心办事。

李鸿章专心致志的看了许久,看完后又转手递给盛宣怀,虽没有说话,脸上已是掩饰不住的喜悦,要不是顾忌着身份,还真想击节而叹。

人才啊!果然是思虑周密、见识不凡,先前倒真的是有些小看这个年轻人了。

林启兆的条陈里面主要说了两点,一是发行新的货币,取代眼下世面上乱七八糟流通的各种毫洋、银角子、以及洋人银行自己发行的各种货币,这一条李鸿章和盛宣怀早就想过了,这其中的利益远比办实业大的惊人,只是这件事情想起来容易,真正办起来却是艰难万分,而且以北洋出面办理又恐招来朝野上下的猜忌和非议,所以一直没有找到着手的机会。没想到林启兆居然想到了由将来大清的银行来做这件事情,这简直绝妙之极。

但是真正让李鸿章惊叹动心的,还是林启兆提出的第二条,由朝廷明发旨意,将全国各地解往京师的京饷兵饷统一由将来的大清银行负责办理汇兑。李鸿章从筹办淮军开始,就离不开粮饷二字,对其中的名堂清楚的很。朝廷每年的收入有八千万两左右,刨开河海漕运那部分粮食以及其它的实物,其余的银两大都是通过钱庄和票号来办理汇兑,总不能每年运一大堆银子进京吧。

所以倘若将来由大清的银行来办理汇兑业务,单单只是其中的汇费一项,就足以让银行狠狠的赚上一笔,由此必将把钱庄和票号的存款都吸引过来,再加上银行本身的存贷收益,这办理银行这步棋就算是彻底活了,朝廷和北洋也能真正松口大气。

待到盛宣怀看完条陈,也是满脸的惊诧和赞赏之情,拍着手说道,“精当妥帖,这两条都直指我大清财政的弊端,中堂大人,倘若照此办理,不出三年,我大清的财政就可摆脱眼前窘迫的困境,于我北洋也是受益匪浅啊。”

“就照这个条陈,你们回去后再细细商议一下,拟出个具体的章程,过几日我就进京面呈太后和皇上。”李鸿章站起身来,用长者那般温和的目光望着林启兆又说道,“这办理银行的具体事务就拜托子华多多费心了,过几日也随我一同进京吧。”

这话就算是正式让林启兆接手银行的事情了,方才李鸿章一直没有明确的意思,也是有些拿不准这个年轻人是不是有真本事,心里多少有些犹豫不决,此刻却再也没有什么顾虑了。有这样深远精当的见识,难怪唐杰臣会竭力向自己举荐。

林启兆也慌忙站起来一辑到底说道,“中堂大人吩咐,晚侄敢不从命,只是……”

他抬起头,一脸的沉静神色,只是眉头微微皱着,像是有些心事。

“这里都是自家人,子华有什么难处想法尽管开口。”李鸿章此刻的心情算是真正舒畅了,压在心里这么些天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还收获了这么一个人才。眼下更加是要好好笼络住这个林启兆,将来才好真正为北洋做事。

“晚侄并没有什么难处,晚侄担心的是这和洋人合办银行一事恐怕眼下根本行不通。”林启兆犹豫了一下,断然说道。

此语一出,石破天惊。刚刚还满堂笑意顿时冷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林启兆。

唐杰臣站在旁边急的直咬牙,怎么也没想到林启兆这时候会忽然来这么一出。这银行是从洋人那里引来的新鲜事物,办起来自然困难重重,可像林启兆这么一句话就说死了,连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他实在想不明白林启兆究竟是怎么个想法。要是不愿意,又何必辛苦跟着自己赶到津门,还特意写了份折子,要是愿意,刚才又为何浇下这一头的冷水。

想着这些便暗暗的冲林启兆使眼色。林启兆却似没有看到一样,默默的望着李鸿章。

“为何?”李鸿章目光一沉,直直的盯着林启兆。

林启兆微微避开李鸿章那份锐利的目光,收起几分慌乱的心情,徐徐说道。“晚侄以为今日我大清,无论朝廷上下,还是世间百姓,有几人真正知道银行为何物,为什么非要办银行,又是做什么用的?更何况任何事情但凡沾着洋人二字,必定会招致非议,甚至被斥责为卖国,所以朝廷未必会同意合办银行的事情。其二,以前我大清只有英国人的银行,后来法国人德国人纷纷开办,到现在就连俄国人日本人也一拥而入,看中的正是这其中天大的利益。中堂大人和美国人合办银行,要是其他各国纷纷阻挠,要求我大清与他们合办,又将如何?”

李鸿章心里一惊,目光深沉的注视着林启兆竟是半天没有说话。刚刚舒展开的心绪顿时又像一团乱麻般搅在一起,生生的搅得他心里一阵阵发慌。

他如何不明白林启兆话里的意思,除了洋人那一条,自己没有想的那么周全外,其他的何尝不是自己心中最深的隐忧。那日在戒台寺,恭亲王也是力劝他暂时退后一步,再等等,不要把自己放在火上烤。

只是,眼下终于有了这样一个法子,终于可以让朝廷和北洋喘一口气,他实在不甘心就此罢手,不甘心他二十多年心血打造的北洋,被一个钱字压垮了。大清这一口气要是哪一天真就接不上来了,是要亡国的啊!

他忽然间想到紫禁城中的皇上,心神一收,缓缓的坐下来,吐了一口胸中的浊气,自失一笑说道,“子华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只是天下的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做的,当年北洋不也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吗?不可为未必不能为。”

“中堂大人明鉴,眼下并非是开办银行的最好时机,晚侄担心此折一上,必定引起朝野震动,举国反对,更加上洋人从中作梗,到时候中堂大人恐怕也会成为千夫所指……”林启兆不无忧虑的提醒道。

李鸿章摆了摆手,冷冷的笑道,“千军万马都过来了,还怕他千夫所指?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回头再细细的商议一下,刚才子华说的洋人那条倒是要注意了,这事情没有做成之前,千万不要透出风声出去。等真的办成了,那些洋人再怎么闹也是没有多大用处的。至于朝廷嘛……”

他抬起头,望了望屋外些微的夜色阑珊,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功过就留给后人评说吧,老夫老了,可锐气还没有消磨干净,你们都还年轻,更应该振作精神,大清的国运气数还要*你们,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林启兆三人心中一凛,默默的站起身来,向着李鸿章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

昨天太累了,今天补上。

第二十二章相识不如偶遇

林启兆是七月二十七日跟着李鸿章进京的,因为贤良寺距离皇宫较近,所以他和李鸿章暂住在贤良寺,随时准备着蒙皇上的召见。www.65txt.com

考虑到林启兆是布衣的身份,按照规矩是不能见皇上的,所以李鸿章还特意给林启兆捐了一个道台的三品头衔,明面上让他在北洋帮着盛宣怀协管招商局的事务。

这两天李鸿章都在忙着和户部打官司,今年应解往北洋的海防协款到现在连两成还不到,听也一同进京的盛宣怀私下里说,中堂大人在户部都拍桌子骂娘了,可临了还是被户部推了个一干二净,让李鸿章找各省督抚要钱去。

“这一说到钱,北洋就成了中堂大人自己的了。”盛宣怀也是一脸的无奈和沮丧,却也是半分办法没有。

就这么一直到今天,才从宫里传来消息,太后和皇上召李鸿章进宫奏对,商议和洋人合办银行的事情。

林启兆对合办银行的事情原本就有自己的想法,并不像李鸿章看得那么重,他之所以认为合办银行的事情不可能成功,主要还是因为自己是留过洋回来的,看过了外面那片日新月异的世界,再目睹着举国上下一片昏昏然的情状,心里面对大清的洋务不免充满了失望。

看得开了,反倒没有了那份患得患失的心情,整日里在京城里面闲逛游玩,毕竟是第一次到京城里面来,心中多少还是有着说不出的好奇。

这日晚间,左右也是无事,林启兆独自一人离开贤良寺,来到京城的街道上闲逛起来。

深秋的京城,在瑟瑟的秋风中随处可见拎着鸟笼的旗人,操着一口流利的京片子,流连在茶馆酒肆间。-====-

满大街都是糖葫芦、炸糕的叫卖声,在来往行人穿梭中好不热闹。

林启兆原本是想到琉璃厂那边去看看,找寻点孤本、字画什么的回去拿给老爷子。可走着走着,抬头看到一家布庄,忽然间想到了老爷子曾经多次提到的,想购买洋人的织布机器开办织布工厂的事情。

目前,市面上洋人的机制纱布所占份额已经快接近7成,江南原本手工纺织的土布在洋布冲击下,由于产量低,售价高,质量也比不上洋布,已经渐渐失去了竞争力。林家其实早有购买洋人的纺织机器,开办纺织工厂的想法,只是迫于所谓“十年专利”,一时之间无法着手实施。

“十年专利”指的是光绪初年,在李鸿章的支持下,采取官督商办的形式开办了中国第一家纺织业——上海织布局,并以保护专利的理由,在光绪八年经由李鸿章向朝廷奏准,明令规定:“十年以内只准华商附股搭办,不准另行设局。”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想要新办织布业的话,十年之内只能以入股的形式和上海织布局合办,绝不允许私人开办。

眼下,十年之期已经快要到了。在上海,不仅林家,也很有些人在盯着机器织布这块肥肉。这次林老爷子同意唐廷枢之请,让林启兆出面帮助李鸿章主持银行的事务,多少也有着放一些手面在这里,为将来林家进入机器织布业打点基础的心思。

此刻看到布庄的幌子,林启兆心里也不觉微微一动,想看看京城里面布匹的销售情况,便信步走了进去。

大约是天色已晚的缘故,布庄已经准备打烊了,店里面并没有多少顾客,只有两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和掌柜攀谈着,一个仆人侍立在一旁。

林启兆也不在意,只是随意打量着柜台后面码放的布匹,看了一会儿,又叫过柜台里的伙计,详细询问起洋布和土布之间的优劣以及销售情况。

那伙计倒也口齿伶俐,三言两语便将这洋布和土布的优劣说的一清二楚。原因无他,第一洋布是用机器织出来的,产量大所以价格就便宜,第二洋布比土布耐用,颜色比土布多不说,色彩鲜艳还不掉色。现在京城里的官绅百姓,大多是购买洋布,而土布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人来买了。言罢,还竭力向林启兆推荐几种刚刚到货的洋布。

这些道理对来自上海的林启兆来说,并不算什么特别的,他感到微微有些意外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洋布在京城就已经占据了市场,可想而知,照此发展下去,要不了多久大清的土布将会被挤压的无立锥之地。

看来,老爷子认为的机器织布势在必行的事情,确实是有很大道理的。再不着手做这件事情,将来市场都被洋人的洋布占据了,再想实施就困难重重了。

林启兆正低头沉思,那边两位年轻书生似乎也被刚刚伙计的那番话吸引了,其中看起来年少的那位走过来,颇为好奇的问道,“既然机器织布有这么多好处,为什么大清的土布还是用手工纺织呢?”

那个伙计张了张嘴却是回答不出来了,这其中的道理又哪里是他一个打杂的伙计知道的。

林启兆闻言,抬起头看了那位年少书生一眼,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我大清在上海有一家官商督办的上海织布局,所以朝廷有保护专利的规定,自光绪八年起,十年内不准私人开办机器织布业。”

“保护专利?”那位年少书生满脸都是惊诧之色,愣了一下,神情变得阴沉下来,嘴里吐出了两个字,“荒唐!”

林启兆顿时一愣,看这位年少书生年纪不过二十岁上下,说话却是如此的这般坦率和无所顾忌,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好感。于是好意提醒道,“朝廷的国策自然有朝廷的道理,还是需慎言,不要被旁人听了去,惹出些是非出来。”

那位年少书生却毫不在意的一笑说道,“岂不闻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便是说说又有何妨?”

说罢,很是认真的看了林启兆几眼,微一拱手道,“听这位兄台方才一席话,对我大清的工商业颇有研究,常言道,相识不如偶遇,小弟有一个不情之请,想邀兄台寻一个清静的去处,聆听兄台的高论,不知道兄台是否有意把酒夜话一番?”

林启兆本来也是无聊之极一个人出来闲逛,刚刚听这位年少书生的话似乎颇有见识,便很爽快的回答道,“那就却之不恭了。在下林启兆,字子华,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楚越,字更生,这位是我的好友杜怀川。”那位年少书生微笑着拉过身旁那位稍许年长的书生说道。

更生,不过是“复从死灰中更生”的意思罢了,只是把自己前世的名字带了出来,也是心中那一点点的怀念,一点点的不甘心而已。

……

今天中午把欠大家的一章补回来,晚上还有一更。

请大家多多投票收藏,今天面条在榜上看了一下,局面不乐观啊,下周面条准备坚决冲榜了,大家多支持一下,面条努力更新,更新是王道,以王道求推荐收藏。

第二十三章十年之期

他正是光绪。(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穿越这么久了,一直都想出宫来看看这晚清的北京城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今天终于找到个空,带着太监小德子偷偷的溜出宫来,顺便还把杜怀川也叫到了一起。

一番寒暄介绍后,三人就近寻了一家名叫太白居的酒楼,在较为清静的*窗处安坐下来,光绪微微额首,示意太监小德子去安排酒食。

林启兆暗自打量着这位名叫楚越的年轻书生,见他的穿着并不显得特别名贵奢华,举止间却隐然有一种雍容镇定的气度,而刚刚随侍的仆人分明是一个太监,心里不由得猜测这位楚越多半是某个皇亲贵胄的子弟,只是他对京城里面的情形并不熟悉,一时之间也看不透楚越的身份。

“刚刚听子华兄说话,似乎不是京城人氏,莫不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光绪平静的望着林启兆说道,对林启兆神情间些许的猜疑并不以为然。

他今日出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不过是到处转转,亲眼看看这北京城的世态百像。也就是传说中的微服私访哈。刚刚也是见林启兆对这时期的工商业很有见地,便一时兴起想和林启兆好好聊聊。

他知道自己前世也不过就是看了点晚清的历史,又不是神仙,哪能对这时代的种种都了解的清楚透彻,能够从侧面多听听一些见解和观点,未尝不会对自己有所帮助。

“在下祖籍是苏州人氏,前些年在西洋英吉利国学习经商之道,回来后一直在上海帮助家父打理林家的生意,这次是跟随李鸿章李中堂到京城来的。”林启兆犹豫着,因为不清楚眼前这位楚越的真实身份,不知道是不是该提及跟随李中堂到京城的事情,只是他的性格向来不太喜欢伪饰,刚刚见楚越也是一个直率的人,便坦言相告。

光绪不由得一愣,此时才恍然记起今日下午在宁寿宫里面,李鸿章在谈及和洋人合办银行的事情时,曾提起过准备让一个叫林启兆的人来出面主持将来银行的具体事务。~~~~只是当时慈禧也在,碍于情形自己不方便细问。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这位,被李鸿章誉为精通洋务,尤善经营之道的青年才俊,倒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想到此,光绪不觉神情一振,用几许欣喜的目光打量着林启兆说道,“方才听子华兄提到朝廷的十年专利一说,更生对此有很多不太明白的地方,想向子华兄请教一下。”

林启兆微一沉吟,便将设立十年专利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的给光绪说了一遍。

原来当初李鸿章等人提出设立十年专利,不仅是看到了垄断经营后丰厚的利益,其实也是担心机器纺织技术流入民间,商贾富农们纷纷仿效从中获取利益,朝廷没有相应的法律和规章进行制约不说,同时也会造成原本的手工纺织者失去生计,大量沦为流民,给朝廷带来极大的隐患。倘若更进一步,将来有人以此为端,再私人购买机器制造枪炮,国家就更加不好控制了。

光绪专注的听着,眉头却深深的皱了起来。

前世没少听到保护专利,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却是这样的意思。不让民间购买机器开办工厂,却任由洋人的产品占据中国的市场,长此以往,对原本就才刚刚起步的商品经济的破坏将是灾难性的。这样的见识也未免太过牵强和浅薄了。不发展工商业,国家的税收来自何处?朝廷失去了财赋收入,又如何谈得上富国强兵?

以前读历史看到李鸿章等人致力推行洋务运动,一直没有这么弄明白,以当时中国的物力和财力,搞了二十多年的洋务运动,为何最后反倒落在了日本后面。原来这中间还有这样的曲折。李鸿章,李中堂,大清洋务第一人,终究,也只是朝廷的中堂大人啊!

光绪在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连李鸿章的见识都是如此,这大清的自强之路又将何其艰难啊!

说话间,跑堂的伙计已经把酒菜陆续的端上了桌,光绪却是有些发愣的一动也不动,良久,忽然抬头问道,“子华兄是留过洋的,不知道对这十年专利以为如何啊?”

“我在西方也曾经留意过,洋人的织布机器已经批量生产投放市场,谁都可以购买使用,即便是洋人,也没有只允许独家购买使用的规定。况且正如更生刚刚在布庄里看到的一样,洋布已经逐渐取代了土布占据了市场,倘若就此持续下去,曾经以“衣被天下”闻名的江南布业,势必会被洋人的机制纱布彻底冲垮,无论对朝廷还是百姓,都是不足取的。所以子华以为十年专利于国于民都没有什么益处。”林启兆不加思索的侃侃而道。

这样的话在他心里已经埋藏很久了,内心里面对十年专利带来的后果也是忧心忡忡。这次随李鸿章进京,也很想有机会向这位中堂大人进言。

光绪点了点头,他心里非常清楚,林启兆能够看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其中的道理放在前世那是再浅显不过的,可是在这个时代里面,却是很少有人能真正看得明白的。即便此时面前的这位留过洋的林启兆,也只是就事论事,没有看到时代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也不会想到这种束缚手足的政策不仅是对经济的破坏,更加会对这个国家带来何种深重的灾难。

想到此,光绪又转过头看了身边的杜怀川一眼问道,“远华兄,不知你有何高见啊?”

杜怀川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虽然他并不知道李鸿章已经向皇上和太后建议,由林启兆出面来住持合办银行的事情。但是他久在江南,对林家的声名也是知道的很清楚的,刚刚听林启兆提到是随李鸿章进京的,也略微猜出了林启兆的身份。

此刻听到光绪问自己,多少也明白光绪的想法,淡淡一笑说道,“我对经济一道哪里及得上子华留过洋的见识,不过我也觉得十年专利一说非常不妥,国家财力本来就已经很拮据了,倘若照这样钱都让洋人赚了去,我大清岂不是越来越穷了?没有财力作为根本,国家自强终究只是空谈而已。”

“十年专利的弊端还不止如此,”光绪有些忧虑的望着杜怀川和林启兆说道。“世人都认为洋西洋各国是依仗船坚炮利敲开我大清的国门,却不明了这船坚炮利背后,其实是蓬勃发展的工商业奠定的经济基础。我大清一直以来都是重农抑商,进入同治时期后虽然有所改变,但却已经远远落在西洋各国后面了。眼下不仅兵舰枪炮要从洋人那里购买,就连日常穿的衣服用的物品都要依赖于洋人,长此以往,我大清的经济将彻底依附于西洋各国,举手投足都要受其限制,不用等别人打上门来,只要勒住经济这一条命脉,我大清就再无翻身之日了。所以朝廷必须鼓励商贾士民投资开工厂办实业,十年专利这样自缚手足的事情必须废除!”光绪以手击桌断然说道。

林启兆吃惊的抬起头看着光绪,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居然如此毫无顾忌的谈论朝政,对他的身份更觉疑心,可他刚刚说的那番话又是那样的振聋发聩,这样的道理不要说没有听到过,即便是自己偶尔和人谈论起,也从来没有想得如此深远,这个楚越究竟是何许人啊?

他举起酒杯,目光疑虑的望着光绪说道,“想不到更生如此年轻,却能够有如此卓尔不群的见识,实在让我也佩服不已。来,我敬更生和一杯。”

杯中酒尽,三人相视一眼,不觉开怀大笑起来。

窗外繁星点点,夜色已经微微的深了。三人都有些别样的心事,借着淡淡的酒意闲聊起来。

——————————————————————————

爆发了,今天三更啊,兄弟们,怎么票票那么少呢?有点伤感情了。

最后说一句,以前面条没有注意加精的问题,以后每周五晚上加精,不周到的地方,道声抱歉了。

第二十四章 病

坐在太白居楼上,酒入愁肠,光绪心中更加有些说不出的纷乱。www.65txt.com

那个忽然冒出来的十年专利像块石头一样压在心里,原本以前想过的将来要着手去做的一些事情,都被这十年专利弄得有些渺茫了。

想了许久,光绪也不理清头绪,他也明白毕竟自己不是研究这个时代历史的专家,对涉及经济方面的很多事情都还很模糊,便微笑着请林启兆将眼下江南工商业的情况再详细的介绍一下。他很想知道,倘若朝廷废除了十年专利,会让目前的困顿的经济有多少改观,又需要多少的时间,尤其是时间。

因为他只有四年,也只有他清楚,错过了这四年就意味着错过了中华的百年气运。

然而林启兆的一番话,却让他这些日子刚刚找到的信心变得有些悲观起来。

事实上即便现在朝廷大力鼓励商贾士民经商办实业,也会遇到很多的障碍,远远不是光绪起初想象的那般轻松。

听林启兆所说,民间的资本倒也比较雄厚,有实力投资工商业的并不在少数,关键是以前朝廷开办的官商督办和官商合办的实业,眼下大多处于亏损状态,像李鸿章的北洋开办的上海织布局,江南制造局,不要说是赚钱,连维持都很艰难。

再加上朝廷的政策又常常朝令夕改,尤其在经济方面,想方设法的盘剥商贾,却从未有过任何的扶持。自然让绝大多数的人都有些心灰意冷,处于一种观望等待的状态,并不愿意轻易的将钱投入进去。

“倘若现在朝廷改变以前的态度,大力扶持工商业,子华兄觉得能否迅速扭转这样的局面?”光绪听了半响,心里有些发凉,忍不住问道。

“经济上的事情,绝不是短时间就能改变的,其中的缘由太多也太复杂了……”林启兆却是轻轻的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显得凝重无比。

原来哪怕现在购买了洋人的机器开办工厂,生产出的商品也无法同洋人的商品竞争。首先便是技术上,李鸿章开办的上海织布局办了八年多,也请了很多洋人对机器进行改造,可迄今为止,仍然只能购买洋人的棉纱来织布,而大清自己纺织的棉纱却根本用不得。

其次便是成本方面,按照咸丰八年大清与英、美、法三国签订的《天津条约》及《中英通商章程善后条约》中第十款规定,洋商运销内地或从内地收购土产出口只纳2.5%的子口税,不再交纳厘金。

换句话说,洋人的商品除了缴纳子口税外,在大清境内是不用缴税的。而大清自己的商品却要面对各地遍设的厘金关卡,层层缴税,这样算下来,生产出的商品的价格自然无法同洋人的商品竞争。

朝廷的因循守旧,商人们的顾虑重重,技术上的瓶颈,还有就是完全不合理的税收政策。听明白了这四点,光绪端着酒杯有些发愣,却是再也喝不下去了。

这个时代,这个大清,他早已经让自己有了思想准备,原本也只是想暂时不去触碰比较敏感的政治,先从经济方面入手,缓缓的改变这散发着女人裹脚布般,腐朽和昏聩的局面,却还是没有料到一切比自己原本想象的,还要复杂许多,困难许多。

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个积弊深重的国家,又能够做到多少事情,又能够改变多少。他忽然产生一种无比荒谬的感觉,以一人之力就想要推动一个时代的发展,当真做得到吗?

把旧的体制枷锁,连带着那些积弊都一块砸烂砸碎,推翻这个腐朽的满清王朝,自然是快意无比。破坏永远比建设要轻松,可历史上满清被推翻了,中国仍然内战了几十年,仍然在寻找一条真正的强国之路。

这个国家衰败到如此不堪的境地,不止是满清的昏庸无能的统治,脑袋上的辫子可以一刀剪了去,三万万人心中的那条看不见的辫子,才是这个国家灾难深重停滞不前的根源。

此时此刻,他真的有些失望,有些惘然。不在其位,不知道其中的艰辛,指点江山谁都可以意气风发,躬身入局却是千难万难。现在他终于第一次发现,哪怕是穿越而来的自己,终究也只是一个人,不是一个超人。更加要命的是,甲午,也正像一把刀,远远的逼近过来。

***,还不如从前世弄两颗原子弹过来,直接把日本炸回到石器时代,世界就清净了……

正在愁绪万端却又迷惘之极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三人向窗外望去,两队步兵统领衙门的官兵已经把这里围了个严严实实。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太监和几个御前侍卫匆忙的走了上来。

光绪抬起头仔细一看,认得那个太监是李莲英身边的人,却一时叫不出名字来。

“奴才奉太后旨意,恭请皇上回宫。”那个太监见到光绪,一溜小跑的来到光绪面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

见此情景,光绪知道再想和林启兆继续恳谈下去是不可能了,他叹了口气缓缓的站起身来,转头望去,林启兆却已经是目瞪口呆的坐在那里,像个傻子一样望着自己。

直到看见光绪投过来的目光,林启兆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跪在地上,刚刚还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的他,此刻竟然呆若木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光绪走上前扶起他说道,“子华不必惊慌,你今日的一席话给朕启发很大,回去后把这些个想法再细细的斟酌一下,写个条陈上来,朕也要仔细的再想一想。”

林启兆点了点头,局促的又想要跪下去,被光绪拉住了。

“不要学那些迂腐的书生一般放不开,记住朕的话,敢言还要敢行,只会说空话发议论是不行的,要多像李鸿章学学,勇于任事,事在人为。”

说罢,光绪也不理会林启兆心中翻江倒海的心绪,带着那几个侍卫转身离去。

………

让光绪没有想到的是,对于自己的私自出宫,慈禧只是轻描淡写的责备了几句,不外乎是皇上安危系着江山社稷之类告诫的话,并没有多少过分的责备。

光绪领悟的也快,明白慈禧不会真正怎么样后,得了便宜自然是上紧着卖乖了,狠挖思想根源,整顿工作作风,对照大清祖训检讨反省,一连声的展开自我批评。反正只要自己不是出去私结大臣,想来慈禧也不会过多干预。

最后,慈禧还是特意安排了一个叫景铭的御前侍卫随侍光绪左右,让他保护光绪的安全。

名为保护,实为监视,以为老子懂不起啊!对慈禧的这一手光绪很不以为然,却也只能满脸笑容的接了过来。

监视就监视吧,老子身边监视的人还少了,前脚出宫,后脚慈禧就知道了,用得着这样如临大敌吗?好在看慈禧的意思,似乎也有些默许了自己以后肯定将会发生的私自出宫事件,光绪也就在心里鼓励自己也看开一点,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总有翻身的一天,咱们后会有期。

这件事情就这么云淡风轻的过去了,原本光绪还有些担心,会不会被那些吃饱饭没有事干的御史清流们闻着什么气味,给自己来一番劝谏,过了几天却是一份这样的折子也没有。

正在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一场风波却排山倒海般袭来,打得光绪是措手不及。

——————————

求推荐,求收藏,

第二十五章铁皮屋顶上的猫

光绪十六年八月十三日至十八日,除了军机上的几个大臣外,各部院大臣、御史清流们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纷纷上折驳斥李鸿章的与洋人合办银行的奏请,痛责李鸿章昏聩无能丧权辱国,更有义愤填膺者请朝廷查办李鸿章以安天下。(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而各国公使也纷纷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交涉,声言倘若大清单独与美国签订合办银行的协议,各国必不肯善罢甘休。

一时之间,朝野内外舆情沸腾,就连太学里的学子们也连日在都察院外请愿,誓言大清之利不可让,国家之权不可失。

局面的直转而下让光绪半分也摸不着头脑,心里面更是又急又气。那日在宁寿宫内,李鸿章向慈禧禀明与洋人合办银行的事情时,当时慈禧也并没有反对,只是表示需好好斟酌谋划一番。这才过去几日光景,如何天下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光绪急召军机领班大臣世铎觐见,一问之下方才明白了大概。那日召李鸿章奏对后,慈禧就将李鸿章的折子直接交给了军机处,让军机处会同六部各司协商。要各部院大臣协商,自然要将李鸿章的折子发往各部院司,所以这件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原本光绪还以为是李鸿章办事不慎,像历史中那样走漏了消息,引来朝野物议,现在才终于反应过来,所谓交军机处会同六部各司协商办理,不过是太后她老人家的一个局,就等着自己往里面跳了。

这般不显山不露水的就将光绪置于朝廷百官对立面,倘若光绪执意要推行合办银行的事情,内有朝野反对,外有西洋各国施压,且不说是否能够顺利实施,就算强行施行,百官弹劾,上下阻碍,这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民心人望可就付之东流了。

将来稍有风吹草动,就是个千夫所指万劫不复的局面。而倘若光绪妥协,失去的就是北洋重臣李鸿章的心。而这颗心,恰恰也是慈禧最为看重的一颗心。

这一手太漂亮了,饶是光绪此刻心中恼火万分,也不得不打心眼里佩服慈禧这般将朝政掌握在股掌之间的手段。

一直都以为自己的亲情牌多少起了些作用,慈禧对自己也是温和有加,事事都放手让自己去做,现在才知道,原来她早就在这里等着这里了。

等着自己顺风顺水的办完查处内务府的事情,等着自己锋芒毕露的招揽朝野人望,然后冷不丁的就是轻飘飘的一招化骨绵掌,直接把自己震得吐血。这时候光绪终于明白了,搞了半天,自己才是慈禧手中的风筝,怎么飞,飞多高都是她手中的线在牵着,要是自己动了什么展翅高飞的念头,她就这么一拽,自己就稀里哗啦的掉下来了。

最最关键的是,这一切慈禧压根就没有出面,得罪人的地方根本找不着她老人家的影子。

高,实在是高,比高乐高还他妈高!从来不露面,背后捅刀子。怪不得当年的光绪到死都玩不过这位终日在深宫里面荣养的老太太,就连自己这个前世的职场精英也稀里糊涂的折了,还半点叫不出冤来。

可是老子千辛万苦弄这么一个合办银行出来,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个朝廷,为了这个已经没有办法再苟延残喘的国家了啊!

光绪心中是又气又恨,连颐和园工程也不去了,把自己关在东暖阁里半天时间,却还是半点应对的办法也没有。

发不出火,叫不出苦,他心里憋的实在难受,索性让小德子搬了架梯子过来,自己一个人爬到屋顶上晒太阳。

屋顶上的阳光很明亮,屋顶上的阳光也很迷茫!

……

在紫禁城的屋顶上享受了一会儿未经污染的日光浴后,光绪心中那股莫名的怨气,似乎也慢慢的被阳光融化掉了。

大清皇上光绪皇帝躺在屋顶上面,他不再愤怒了,真的不愤怒了。

其实他也想通了一点,技不如人,光愤怒有个屁用!他把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种种想法事情都梳理了一遍,发现自始至终自己都没有低估或者轻视过慈禧的能力,只是把自己这个穿越者的实力看得太强大了。

以为自己了解历史的进程就可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再加上前段时间所做的事情也太过顺风顺水,顺利的招收了第一个小弟,顺利的挖到了第一桶金,顺利的赚了一大把的人气值,正是祖国山河一片红的时候,没想到一不小心却狠狠的栽了这么一个跟头,唉,大意了啊,自己终究还是犯了没有正确认识自我的错误,***,人要看清自己真的很难哦!

说到底,论起政治权术,光绪终于明白了自己最多中学刚毕业,现在这局面就好比过去面临高考,生死两茫茫!而人家慈禧已经经过了漫长的学习和考核,获得了学位证书,她现在不仅仅是大清的太后,还是博士后!

光绪仰望着紫禁城上空的蓝天白云,无言的揉了揉眼睛,被太阳光晒得有些发黑了。

而宫殿四周,御前侍卫和太监们小心翼翼的守在各处向屋顶上面张望着,大约是慈禧也明白今日光绪的心情很不好,特意让李莲英给众人打了招呼,所以谁也不敢上前来惹皇上的不痛快。

光绪此刻也没有心情搭理下面的那些人,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铁皮屋顶上的猫,既想要享受温暖,又得提防着被烫伤。好在前世商场中的历练还是给他留下了两样安身立命的法宝,第一是脸皮厚,第二是心态好,有着特别强大的自我安慰和自我修复的功能。要知道以前每次生意失败的时候,这都是必须适应的一个过程啊。

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去愤怒,他必须认真考虑一个问题,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应对?

硬顶肯定是不行的,看朝野内外这架势,明的暗的,哭的闹的,土的洋的轮番上阵,简直是气吞山河直冲霄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刚刚光绪很想了很久,觉着目前也只有无奈的妥协了。像这种群体**件,解决方法无非是以柔克刚,先哄着退后一步,只是不办就不办吧,但凡做一件事情总会引起争议,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必搞得来像文化大革命一样,当真以为抓抓斗争就能够促生产了啊?生儿子还差不多。

然而,李鸿章那里却是必须要有所交代的,还有那天刚刚交流过思想的林启兆,不管是处于皇帝的尊严还是责任,他都觉得自己必须要有所交代。毕竟李鸿章多少也有替自己受过的意思,是属于误伤的那种,自己决不能在这样的时候,看着李鸿章在火坑里面不管。这并不是拉拢,在这一点上,他也许和那位大清博士后的观点有点出入,他对李鸿章不是拉拢,而是要用实力去征服。

征服,这样一种很强悍的事情,不仅是对李鸿章,而且是对这个时代,这个国家,像慈禧这样的女人是想不到也做不到的。

今天网络有点问题,一直到现在才传上来,对不住大家了。

第二十六章 六香居

这段时间京城里面可是热闹开去了,前些日子查处内务府的事情刚刚平息,还杀了两个人,就拖到菜市口砍的头。www.65txt.com-====-还没有消停过来,朝廷内外又闹起了与洋人合办银行的风波。

据说又是那个李鸿章倒腾出来的,这下可好了,连太学的学子们都在都察院门口闹得沸反盈天的,百官们也不再像上次查处内务府那样躲猫猫去了,不是在家里忙着写折子,就是跑到乾清门那里跪谏。

可这和洋人合办银行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京城里的百姓们除了看看热闹外,也始终没有弄明白。不过大家伙都是差不多的想法,这大清的东西,是断然不能给洋人的,这些年大清没少吃洋人的亏,连圆明园都是洋人一把火烧的,和洋人合起伙来做生意,不是卖国是什么啊?

茶馆酒肆,一时之间都是热闹无比,关于合办银行的各种市井传言更是满世界的飞来飞去,左右都是在等着看朝廷什么时候罢李鸿章的官。

……

六香居算的上是京城里的老字号了,据说当年的大厨是从皇宫中出来的御厨,“六香”的得名就取自于京菜中的爆、烧、焖、涮、炸、溜这六种最有特色的烹饪方法,虽说店面并不算很大,在京城当中却是声名远扬。甭管是进京赶考的举子还是旗人贵胄子弟,都喜欢上这六香居尝尝那一手传自于宫廷的手艺。

这日晚间,六香居依然如往常那般人声喧沸,热闹无比,几个跑堂的楼上楼下跑得是满头大汗,竟是没有片刻的歇息,连掌柜的也是笑容可掬的团团拱手,忙着招呼相熟的客人。

与这一番嘈杂喧哗相比,倒是二楼*窗的角落里,一个大约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落寞,独自拎着一壶酒坐在那里,也不管周遭如何情形,自顾自的喝个不停,像是有满腹的心事。

看他的穿着打扮,似乎并不像是落第举子那般落魄潦倒的样子,与读书人那种迂腐的书生气截然不同,顾盼间还隐隐透出些刚毅果决的神情,只是不知为何又多了些许黯淡与惆怅。

这么郁郁的喝着酒,他渐渐的已有了些醉意,拍着窗栏,竟浅吟低唱起来,喧闹中也听不清楚他在唱些什么。不过这带着几分奇怪的举止,倒是引起了旁边一桌正闹得沸反盈天的旗人子弟的兴趣。

“咦,隔壁这位莫不是从戏园子里出来的,怎么着,给贝勒爷来上一段,贝勒爷赏你一壶酒喝……”

“来上一段,来上一段,兴许贝勒爷一高兴,还赏你个前程。”

一桌子的旗人都吆五喝六的起着哄,簇拥在中间那位被称为贝勒爷的中年人正是瑞祥。

前些日子他是被查处内务府的事情搞得灰头灰脸的,整日里提心吊胆,差点没一狠心变卖家产躲出京去,没想到最后还真被讷爷说准了,皇上的板子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除了那几个倒霉的,谁也没有什么事。

天下太平了,瑞祥心里那块石头也放了下去,生活自然就要继续太平下去了,于是便又邀约了平日里相处的还不错的一帮子人,来这六香居热闹一下。

瑞祥此刻也是喝得差不多了,把手中把玩的鼻烟壶往桌上一撂,红着脸满嘴酒气的嚷道,“小子,过来唱给爷听听,唱好了,爷把这物件赏给你玩儿去。”

那年轻男子闻言转过头来,面色阴沉的看了众人片刻,又缓缓的回过头去,默默的喝着酒。

“哟呵,不给你贝勒爷面子不是,怎么着啊,要贝勒爷过来请你不成。”说着,瑞祥竟一摇一晃的走了过来。

那人端坐在窗边,抬起头看了瑞祥一眼,淡淡的说道,“楼上人多,贝勒爷小心别摔着了。”

伸出手在瑞祥手臂上一搭,微一用力,便将瑞祥生生拉的坐了下来。

那群人忽啦啦的一下子涌了上来,人群中便有人露出善捕营的号衣,乱七八糟的嚷道,“怎么的,要来横的不是?”

“想和贝勒爷动手,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境儿,今儿非让你见识见识……”

那人却并无丝毫的慌张,慢悠悠的喝完杯中酒,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贝勒爷不就是想找一乐子不是,成,你们今天谁把贝勒爷逗高兴了,这张银票就是他的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随手扔在桌上。

众人一看桌上的银票,顿时呆住了。先前瑞祥的鼻烟壶撑死不过10两银子,而这桌上的竟是一张500两的银票,足够眼下旗人一家子一年的用度,原以为眼前这人不过是一个落魄的书生,没想到一出手竟然如此豪气阔绰,一时之间都闹不清楚这人的来路,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想和爷比手面大不是?”瑞祥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爷可是正经的黄带子贝勒,想当年,爷的祖宗入关的时候……”

那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瑞祥脸上扫过,神情中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不提爷爷的爷爷的事情,今日说的是孙子的孙子。”

“别是拿张假银票来蒙爷吧。”人群中便有人说着伸手过来抓那张银票。

那人看也不看,随手从身上掏出一把短剑,当的一声插在银票上面,“想拿银票可以,先把贝勒爷逗乐了。”说完,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众人被他的气势一镇,站在旁边犹疑了片刻,嘴里开始不干不净的嚷嚷着,却是谁也不敢上前。

正在此刻,一个中年儒生模样的人从人群外慢慢的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坐在凳子上的瑞祥,淡淡的说道,“这不是贝勒爷吗?”

瑞祥抬头一看,慌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拱手道,“原来是吴先生,今天可好在这里遇到您了。”

进来的这人正是礼亲王世铎府里的吴绍基,平常瑞祥没少琢磨,怎么把

和礼亲王府那千山万水的关系搭上线,现在好容易在世铎那里谋个差事,自然知道这位吴绍基是世铎身边最得用的人,神情间便不敢有半分的怠慢。

“这位是我的一个朋友,怎么,贝勒爷和他认识?”吴绍基站在人群外已经听了好一会儿,此刻装作不解的样子问道。

“没有,不是……”瑞祥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看情形吴先生和这位年轻人关系非同一般。他倒也利落爽快,嘿嘿笑着转过身对着那人一拱手道,“不耽误这位爷和吴先生叙话,改日瑞祥摆上一桌,大家伙好好亲热亲热。”

说罢,招呼着众人麻溜的散了开去。

吴绍基平静的坐在那人对面,看了一眼桌上的银票和短剑,顿时笑了起来,“少文啊,你平素言之凿凿恨不得以今世的韩信自居,韩信当年可是受过胯下之辱,你今日怎么和一个落魄贝勒计较起来了啊?”

被称作少文的年轻人慢慢抬起头,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瑞祥他们离去的方向说道,“他们也配?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而已,用张银票和短剑就吓住了的废物……”

说着,他给吴绍基面前的杯子斟满酒,举起手中的酒杯说道,“来,子安兄,我敬你一杯,管他那么多作甚,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忧来明日愁。”

吴绍基目光一闪,看着他微醺的样子皱了皱眉头说道,“半年多没见,少文何故如此萎靡不振啊?”

“萎靡不振?”被称作少文的年轻人冷冷的哼了一声,眼神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黯淡,“子安兄,萎靡不振的何止是我一人,放眼大清,又何处何人不是萎靡不振啊?回头想想,在日本的四年,被日本人叫作清国猪,羞辱、蔑视我都忍了,一直忍了四年。可回到这大清一看,还是举国醉生梦死的样子,不值,真的不值啊……”

他叫陈卓,原名陈世焕,字少文,江苏淮安人,家里是世代望族。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熟读兵书,尤其崇拜当年的韩信,为人也是倜傥豪爽。十八岁那年,因为看不惯一个纨绔子弟当街调戏少女,竟然失手将那人打成重伤瘫痪在床。

以陈家的身份地位,原本不过是赔点钱罢了,没想到那个纨绔子弟家的背景颇深,竟是不依不饶将官司打到了京城里面。陈卓一气之下投*了在福建的表叔,他这位表叔一直做着海上贸易,其实也就是走私,和日本大阪的那些个商人很熟,便依着他的心愿,让他改名为陈卓,托大阪的关系将他送进了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

四年来,他是真受够了日本人的羞辱和敌视,以他过去的性格早就拔剑相向了。只是经过了那一场磨砺,性格较过去沉稳了许多,更加因为看到日本整个国家都在扩军备战,目标直指大清国。特别是日本建立起来的和大清全然不同的近代军队体系,让他又惊又惧而又心向往之,于是不敢有半分懈怠,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快毕业的时候,因为他是清国人,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给予了种种限制,陈卓也不在意那个士官学校的毕业证,便回到了国内。

这时那个纨绔子弟在京城里的关系早已垮台,以前的案子也就不了了之。可陈卓回到国内一年了,满眼还是满清军队的腐朽落后,自己空有一身抱负却郁郁不得志。去年在津门被北洋拒之门外后,踌躇流连时遇到了在津门公干的吴绍基,相谈之下结为莫逆之交。此行,正是应吴绍基所邀来京城。

“少文一身才华胆识,又何愁报国无门,听说李鸿章李中堂已经进京了,就住在贤良寺,少文何不去试试啊?”吴绍基看着满腹惆怅的陈卓,淡然一笑说道。

“还是算了吧。”陈卓心灰意冷的摆了摆手,“李中堂眼里怎么会看到我这样的小人物,再说了,子安兄没听说吗?满北京城都传遍了,恐怕李中堂现在也是自身难保。”

“不过是些无稽之谈罢了,市井传言你也相信?”吴绍基肃然正色说道,“这合办银行的事情是皇上同意了的,你看着吧,过几日就会有旨意出来,我们这位皇上可不像想象中的简单啊。再说了,查办李鸿章这样的话,也亏那些人想得出来,北洋离开了李鸿章李中堂还叫北洋吗?”

“那又如何?”陈卓满脸都是桀骜不驯的神情,“一个北洋就以为大清江山永固了?不过是坐井观天,闭着眼睛说瞎话罢了。北洋的底细想必子安兄也有所耳闻,不是少文轻狂,以我在日本这几年留心观察,不要说抵御西洋各国的军队,倘若有一天日本挥兵直指我大清,北洋必败,大清必败!”

——————————

投票,收藏,一个都不能少,可是这些天少了很多啊。

关于这本小说,兄弟们有很多争议,可以理解,耐心的等待下去吧,面条会把慢慢的讲述这个故事,一个面条觉得很精彩的故事。

前半部分是以前匆匆写的,有点僵,朋友们批评的很对。面条是个慢热的人,况且小说不同于评论,评论是快餐,而小说是大餐,有开胃菜,有冷盘,正餐总是慢慢上来的,气氛也是逐渐热闹起来的,支持,鼓励一下面条,给条推荐和鲜花吧,像那首歌名,五月的鲜花开遍原野…………

最后,赋归荣华兄弟太厉害了,面条想到的你都说了,这样下去让面条怎么混饭吃呢?哈哈哈,面条只有另辟奇径了,美特斯邦威,不走寻常路。

第二十七章步步为营

席间变得有些沉默下来,吴绍基微微叹了口气,“少文醉了。www.65txt.com



陈卓本已有了几分酒意,听了吴绍基这话竟然振身而起,手持酒壶哈哈大笑起来,醉眼朦胧中依稀闪烁着几许狂态,“子安兄你来看看,这大清上下,朝堂内外,有几人醒着,又有几人醉了?煌煌大清,可惜了,不过是给日本人准备好的一桌酒席,任人宰割罢了。”

吴绍基慌忙把陈卓拉了下来,低声说道,“这些话你我二人说说倒也罢了,小心被人听了去。难道少文真的甘心就这么消沉下去,让满腹才学付诸流水,莫要忘记当日在津门时,你曾经给我说过的一句话,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大丈夫本色也!”

陈卓一愣,看着吴绍基苦笑着说道,“消沉也好,不消沉也罢,可又能够如何啊?如今两江用不上我这样的人,李鸿章的北洋却是看不上我这样的人。所以我现在也就成了一个废物,比刚才那帮家伙好不了多少的废物。”

“少文啊,少文,你也是经过风浪过来的,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呢?据我所知,你上次给北洋上的条陈并没有送到李鸿章手里,因为你根本不懂得这官场的规矩。你从小家境富裕,自然不明白这些人情世故,在津门傲气的连门房的红包都不给,人家自然把你的条陈退了回来啊……”

陈卓摇了摇头,打断吴绍基的话说道,“子安兄,不是我沉不住气,是心里着急啊,我估计最多八年以内,日本就会向我大清动手,我这还只是根据现在日本军队的建设情况推想的。最让人忧虑的是,今年年初,我听我舅舅手下那几个从日本回来的人讲,日本现在的税收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而这些钱最后都投入到军事方面,日本建设的可是像西洋人那样的军队啊,一旦动手,我大清无论是北洋、练军、绿营这些都不可能是其对手,再不编练新式军队,恐怕将来悔之晚矣。”

“这些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你不是一直都在鼓吹日本威胁论吗?今日我倒是有一个新鲜的说法,你想听听吗?”吴绍基半眯着眼睛看了陈卓一眼,故作神秘的卖起了关子。

“子安兄请讲。”陈卓微觉诧异的看着吴绍基。

吴绍基淡淡一笑,用手指借着桌上的残酒写下了两个字:甲午。

“这两个字是皇上送给李鸿章的,听说皇上曾经言之凿凿的告诉李鸿章,日本必会在四年后的甲午向我大清宣战,提醒李鸿章要加强防务。这次弄出这么一个合办银行的事情出来,也是为了替北洋筹措一些军费。少文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陈卓的酒杯一下掉在了桌上,一脸的惊异和茫然,看着吴绍基迟疑了半天才问道,“这真是皇上说的?”

“千真万确!”吴绍基唇边的笑容显得更加高深莫测,手指轻轻敲扣着桌面,见陈卓还是一脸的不知所措,不觉笑道,“皇上与少文倒是心有戚戚焉,皇上都能想到这些,少文还有什么可以颓唐消沉的啊?拿出你在日本学到的那些本事,回去后好好的写一个条陈呈送给李鸿章……”

“可是……李鸿章李中堂未必也是如此想法,我这条陈递上去又有什么用啊?”陈卓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吴绍基看了一眼陈卓,心中不免有些感叹。陈卓在兵事上面的才具见识他是了解的,放眼朝野内外,包括李鸿章的北洋,都很少有人能够及得上,可对朝廷上面的事情看起来却是一片懵懂。

“你不在朝中,对朝廷上面的事情或许有些不太明白,可你好好想想,为什么皇上会写这样两个字送给李鸿章,这其中隐含着什么样的意思啊……”说着,他小心的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眼下皇上手中并无实权,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从施展,所以皇上这样做并不仅仅是在警示李鸿章和他的北洋,他是在等,在看,这朝野内外有没有人能够真正明白他的心思。”

陈卓还是没有听懂,睁大眼睛看着吴绍基,“子安兄,这皇上到底是什么心思啊?”

“你啊……”吴绍基摇着头叹了口气,“你空有一肚子才学,对这政治一道却是个门外汉,将来何以在朝堂之上立足啊!你想想,皇上既然能看到日本人的威胁,还想尽办法去为北洋筹集军费,自然是看到了眼下我大清军队的种种弊端,只是眼下他并不是不想去改变现在的状况,而是根本无法去改变,所以他才写下甲午两个字送给李鸿章,让天下人都能够去重新审视大清军队能否堪当大任,我估摸着这才是皇上真正的心思……”

吴绍基说着,停顿了一下,嘴角吐出了四个字,“编练新军。”

陈卓此时仿佛忽然才清醒了过来似的,目光炯炯的盯着吴绍基,就像是要把他嘴里说的每一个字都吞进肚子里一样。心中却是百感交集,莫名的喜悦和莫名的惊诧交杂在一起,让他说不出话来。

“你放心吧,李鸿章必定会把你的条陈呈送皇上的。少文啊,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个千里马在等着一个伯乐,而皇上此刻或许也正在等着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吴绍基收起了那份笑容,平静而郑重的说道。

……

宁寿宫内,慈禧有些疲倦的揉着额头,目光却望着皇上刚刚离去的方向出神。

今儿皇上在屋顶上面晒了会儿太阳后,就又像个没事人似的,照旧到宁寿宫来请安吃饭,神情间虽说有些困顿沮丧,可还是有说有笑的样子,并没有显露出什么不满和埋怨。

对这几日朝野内外吵嚷的分外激烈的合办银行的事情,皇上也没有刻意去回避什么,反而是很坦率的承认这件事情是他自己的主意,主要还是想寻找一条开源的路子来,为朝廷筹措一些钱款。既然现在朝野内外一致反对,他很干脆的表示就把这件事情先放一放,以后再说。反过来还对自己虑事不周很是自责一番。

皇上的这个态度倒是让慈禧很有些吃惊,原本以为以皇上年轻人的性子,总会消沉几天,到最后自己再温言宽慰几句,把这件事情就算揭了过去。没曾想皇上居然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她一时也看不明白皇上真实的心思到底是什么。

事实上,打从看到李鸿章那份与洋人合办银行的折子起,慈禧心里就断然明白这件事情是行不通的。

她心里面其实并不是像那些朝臣们那样一味的反对,虽然眼下是皇上亲政,可朝廷的窘迫和艰难她何尝不是心知肚明。办理洋务,筹备兵事,赈济灾民,减免赋税,哪一条最后不是要*银子说话。

前些日子湖广总督衙门就上了份折子,长江水患,几个县的灾民流离失所,朝廷拿不出银子,湖广总督衙门百般筹措,也只拿出了十几万两银子勉强维持。那些个大臣们倒是把道理讲的比谁都漂亮,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朝廷是真的已经快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了。像这样一些事情不处理好,灾民变为流民,就是天下大乱的根源。

倘若这件事情真像李鸿章说的那样,有那么多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和利益,试着去办一办也未尝不可。只是这件事情最初就是皇上的主意,这便让她生出了几分隐隐的警觉和不痛快。

前些日子,皇上向她请旨查办内务府,她是同意了的,也是想借皇上的手敲打一下满朝贪墨之风。事情皇上办得很漂亮,没有伤着朝廷的根本,很合她自己的心意,但这中间有些个事情,像李莲英和庆王都明里暗里帮皇上说话,她也是看在了眼里。

她倒不是担心他们会倒向皇上那边,这两个人平常都往内务府里面伸过手,她是知道的,只要不太过分她也懒得去管。他们这次帮皇上说话多少也有想把自己摘出来的原因。只是,皇上居然能借查处内务府凭白的放了这么大的情面在里面,让这两个人为皇上自己说话,这中间的意思让她思忖了很久。

皇上一天天大了,特别是最近这些日子以来,说话做事日渐沉稳老练,虽说对自己是恭敬孝顺,透出亲生儿子般的贴心亲近,可这里面未必就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她心里面清楚的很,到了要紧关节上绝不会含糊半分。

与洋人合办银行这件事情,她暗地里就想过,有李鸿章这样一个办洋务的行家里手帮衬着,没准还真会让皇上办成了,这是她绝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事情可以不办,朝局绝不能失控,倘若让皇上借着这件事情站稳脚跟,以后朝廷内外的很多事情就很难说了。

所以她让世铎把李鸿章的折子交六部各司衙门会商,世铎办事的能力不怎么样,领会自己意图还是比较灵光的。在这样一件牵涉朝廷制度和财政大权的事情上面,尤其是其中发行货币和由银行办理各地京饷汇兑这些个事情,更是闻所未闻,与各省督抚的切身利益细细相关,绝不是说办就能够办得下来的。自己不表态,其实就是一个态度了。

这样也多少成全了皇上和李鸿章的面子,比自己出面否决要好得多,也为将来留下了退路。在她看来,像这种可以为朝廷筹措款项的事情还是可以办一办的,等这阵风过去了,找一个名目还是要试着去做一做。偌大一个朝廷,总不能最后因为没有银子而陷入困境吧。

只是皇上的心思似乎总是有些琢磨不透,他到底是真的不提防自己,还是压根就在演戏?想到这一层,慈禧看了一眼在身旁小心侍候的李莲英,心里一动,“小李子,你说说看,合办银行这件事情,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啊?”

李莲英微微一怔,没想到慈禧会忽然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他是慈禧身边侍候的老人了,在心里暗自一琢磨,便明白了慈禧的想法。

“奴才觉得皇上心里是真想把这件事情办成,现在百官反对,皇上心里肯定很不痛快,要不今儿也不会生大半天的闷气。不过有些事情奴才也是看得不太明白,总觉得最近这些日子皇上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行事说话倒有几分得了老佛爷的真传,说起来还是太后老佛爷教导有方啊。”李莲英脸上堆满了笑容,像是聊家常一般的随意平和。

虽说前些日子为皇上在太后面前说了些好话,但是一码归一码,那是为了还皇上的人情,也就到此为止了。在宫里呆了这么些年,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做奴才的只能有一个主子,自己的根子就在太后老佛爷这里,想要脚踏两只船,终究是要掉到水里面去的。

哦,慈禧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李莲英,心里琢磨着他刚才说的那一番话。皇上像是得了自己真传一样?这也就是说皇上在旁人眼里已经隐约有了几分天子的威严和权势?

慈禧的眉头比先前皱的更深了些,望着殿外悄声肃立的几个太监宫女想了会儿说道,“皇上终究还是年轻了些,好些个事情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这朝臣里面也是良莠不齐,什么心思的人都有,我担心皇上过于操切,要听了什么撺掇的话,以后这朝廷就生出许多是非出来。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平常也要多留点心,皇上最近常见什么人吗?”

“除了那个杜怀川,也没见皇上见过什么人,就连翁同龢也只是在朝会上见见。”李莲英赶忙回禀道。

“你觉得那个杜怀川怎么样啊?”慈禧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杜怀川的那五万两银票还搁在柜子里面的,李莲英猛然听到慈禧这样一问,心里也是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装作沉吟片刻说道,“奴才觉得这个杜怀川办事颇为精明,不像是传言那般恃才傲物的狂生,这次查处内务府的事情能力才干都还是有的,只是城府很深,奴才一时还看不太明白。”

他这话回的很滑溜,既不得罪人,也显得是站在太后这边考虑。慈禧听了他的话,却是冷冷的一哼,“有些个事情我是睁只眼闭只眼,也懒得去管,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也要明白一点,有的银子可以拿,有的银子却是烫手的,自己心里也要掂量掂量……”

李莲英心里一惊,顿时明白慈禧已经知道了杜怀川送银票的事情,这么隐秘的事情太后都知道,他心里是既惊又惧,慌忙跪下来,正准备说话,慈禧却是一摆手打断了他。

“我不过是这么一说,你慌什么啊?你的心思我还是明白的,大事上面还不糊涂,只是这朝廷内外多少双眼睛盯着啊,自己也要多留点心。”说着一扬手,示意李莲英站起来。

“这个杜怀川皇上要用就用吧,总不能扫了皇上的兴。不过你也让人留意一下,朝廷用人不能只看能力,还要看他的心。说起这心嘛,我倒是也想起了一个人……”

慈禧的目光在空中停留了一下,转过头看着李莲英说道,“明日传旨给世铎,召江苏巡抚刚毅进京,这旗人里面有本事的是越来越少了,就让他进军机处办差吧。”

第二十八章不痛快

朝廷当中真正能办事的地方只有两处,军机处和宁寿宫。(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朝会,向来只是例行公事走走过场,六部中手握实权又有资格上朝的官员都明白,所以上朝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上班签到应应景,真要有急务也很少拿在朝会上面来说。

不过八月二日这天的早朝却透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据说前几日把北京城都快闹翻天了的合办银行的事情,皇上今儿准备在朝会上议议。大家伙的心情便有些复杂了。这满朝大臣都竭力反对的事情,不知道皇上还想议什么,难不成是要议李鸿章的罪?

有心思深沉的官员隐约也看出治李鸿章的罪不太可能,毕竟李鸿章是太后的人,太后不发话谁也没辙。倒是有不少御史清流们暗暗摩拳擦掌,准备呆会儿慷慨陈词一番。

但是早朝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皇上却还没有到。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众人便愈发有些琢磨不透了,东张西望的悄声议论起来。

礼亲王世铎也等得有点焦急了,和身边的庆王奕劻、军机大臣孙毓汶低声商量了几句,便叫过值事太监询问究竟。值事太监却回话说皇上还在看折子,要过一会儿才能到。

世铎皱着眉头和奕劻等人苦笑了一下,也只好揣着满腹的心事继续等下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随着值事太监的一声高呼,皇上驾到!光绪缓缓的走进了养心殿内。朝堂当中顿时安静下来,众人三拜九叩按班站列,眼观鼻,鼻观心,等着皇上发话。

光绪此刻的神情淡淡的,坐在金銮座上看了众人一眼,冲身边的值事太监微微额首,便有两个太监抬着一箱折子放在了御案前。

“让众位臣工们久等了,朕来迟的原因是为了这些弹劾李鸿章合办银行的折子,朕数了一下,一共397份,一直看到刚才朕才看完,众位臣工们很用心啊!”光绪带着一些浅浅的笑意说道。

众人都是一愣,有些琢磨不出皇上的意思,也不敢轻易说话,都屏息静气的站在那里,用眼角的余光看着礼亲王世铎。这种时候,有资格出来说话的也只有这位军机领班大臣了。

世铎心里倒没有那么多顾虑,太后早有话递了出来,他心里也有了底。

此刻清了清嗓子,便准备出列回话。

光绪却没有等他说话,便继续说道,“这合办银行的事情原本是朕的主意,嘱咐李鸿章先行谋划一番,想着为朝廷筹措点钱款,没想到朝野内外都是一致反对。既然大家都不赞成,这件事情也就没有什么好议的了。世铎,拟旨吧,合办银行的事情暂缓实施。”

先前还闹腾的沸反盈天的事情,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满朝大臣们似乎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的站着,说不出话来。这结果倒也不让他们意外,只是怎么觉出这么别扭啊。

有醒事快的开始慢慢回过神来,怪不得昨天李鸿章蒙皇上召见后,便连夜回了津门,原来是早就商量好了的。

那些个御史清流们则是面面相觑,刚刚还满肚子的豪言壮语,此刻憋在心里说不出来,真正是难受的要命。

不过即便是再不醒事的人,此刻也明白一点,皇上既然已经说是自己的主意了,再抓住李鸿章不放,就纯粹是没有脑子了,难不成还要治皇上的罪不成?

看着这些大臣们各怀心事的样子,光绪却是毫不在意,他现在已经不是第一次临朝时那个冲动的愤青了,此刻只是淡淡一笑,冲世铎说道,“说事情吧。”

世铎和军机大臣孙毓汶拿着手本出列,将朝廷最近的需要决断的事情一一奏明。除了举荐江苏巡抚刚毅入值军机外,大部分都是各地河工、赈灾、催要钱饷的事情,横竖都离不开一个钱字。

在光绪前世的那个时代中,刚毅是在甲午战争爆发后,以候补侍郎入值军机的,而现在出于对光绪的戒备和朝局的稳控,慈禧提前走出了这步棋。

光绪自然明白慈禧这步棋的用意,只是没有想到慈禧用一招化骨绵掌把合办银行的事情搅黄后,居然还不甘心,放着军机处那么多心腹不算,还把刚毅调入军机来牵制自己。

经过了这场风波后,光绪反倒看开了,无非就是牵制打压,让自己永远只能在权利中枢的边缘徘徊,无所谓,反正自己都是一穷二白,光脚的还怕穿鞋的?

他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面纠缠什么,做不了主的事情说再多也没有用,所以对军机处举荐刚毅入值军机的奏议,他想都没想就点头同意了。

世铎他们这么一说,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养心殿内的大臣们估摸着这朝会再说上一会儿,也差不多该散了。再加上合办银行的事情今儿被皇上这么一句话就带过了,没有演出预想的激烈的争论,大家伙都有些凭空的意外和惆怅,对其他的事情大家也就没有心情多说什么。

正在一门心思等着朝会结束,忽然听到皇上的声音徐徐传来。

“刚刚世铎他们说的,朕仔细的听了一下,这说来说去都离不开一个钱字。眼下朝廷财政匮乏,用度拮据,朕也很为这件事情烦心不已。不过最近朕看了众位臣工们呈上来的折子,心里还是很欣慰的,像这397份折子里面,说到经济都是慷慨激昂,看得出来大家对朝廷财政匮乏都有解决的办法。朕寻思着今日不如这样,大家就在这朝会上面把自己的想法见解都写出来,不管对错朕都不怪罪,朕心里是盼望的很啊……”

光绪微笑着说完,微微一扬手,一群太监便端着小桌和笔墨纸砚悄悄的走了进来。

刚刚还在悠哉游哉等着散朝的众人,顿时被皇上的话惊呆了。

就在这养心殿上写折子,还是怎么为朝廷筹措钱款的折子,这要是真有办法何至于等到今天,就算今天写到天黑也写不出来啊。

“几位军机大臣就不必写了,帮朕维持着殿内的秩序,大家不要交头接耳,抓紧时间写吧,谁先写完,谁就可以回家了。”光绪依然是淡淡的笑意,目光平静的看着众人。

众人心里又是一紧,看皇上今天的架势,不写完是不能回家的了。脸上顿时一副叫苦不迭的神情,却一时都不敢说什么。

见此情景,世铎赶忙说道,“这么仓促的时间,想来也写不出什么折子出来,不如让大臣们回家好好润色一番,明日再呈递上来?”

“回家写,倒也不是不可……”光绪故作沉思的样子。

众人的心里微微一松,满是期待的神情望着皇上,光绪想了想又忽然说道,“朕其实也是想看看众位臣工们的真实才学,要是有人回去后找个师爷文案什么的代笔,岂不是辜负了朕的一番苦心。其实要真的有些有才干的师爷什么的,大可向朝廷举荐嘛,国事多艰,朝廷也是要不拘一格用人的。世铎,朕听说你府上就有一位叫吴绍基的师爷颇有些才学,何必埋没在朝堂之外呢?改日你上个折子,只要真的是有才干,朕也是要用起来的。”

听着皇上的话,世铎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此刻他算是明白过来了,皇上为着那397份折子,满肚子邪火发不出来,今儿是故意要折腾一下这些大臣们。皇上既然是这样的想法,自己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

他回身对着满朝大臣微一拱手说道,“大家伙就抓紧时间写折子吧,把心中所想都写出来,也是为朝廷分忧。”

太监们已经把小桌子安放每个人面前,养心殿内放不下就向殿外挪。众人犹疑了片刻,见今日是躲不过了,也只好慢慢的坐下来,琢磨着怎么过今天这一关。

“不着急,时间很充裕,朕已经吩咐下去了,午饭就在这里吃,御膳房会安排的。”光绪似笑非笑的望着众人又补了一句。

合办银行的事情他是无可奈何的退了一大步,但既然是战略性撤退,也不能连枪也不放一下,就算是退也要退得有气势,当真以为老子没有实权就可以随便捏么?

既然你们写折子厉害,今日老子就让你们尽情表演。想让朕心里不痛快,朕虽然不能像那位亲爸爸一样,让你们一辈子不痛快,可让你们一天不痛快,还是可以滴。

光绪看着殿内一片忙乱的情景,心情很愉快。他今日这么做,一来是要出出心里的闷气,惹不起慈禧,还收拾不了这些大臣们?再说了,要真让这些大臣们尝到了甜头,吃出口岸来了,以后动不动就是一通狗屁不通的折子大轰炸,自己这个皇上还怎么混啊!

而在心里面,他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深意,就等着拿这些折子做一番文章了。

慢慢写吧,今天中午工作餐,两个馒头,一碟咸菜,一碗素菜汤。朝廷用度拮据,大家就将就将就吧。光绪在心里嘿嘿的笑着,悠闲的转身离去。

——————————————

新的一周开始了,你的投票收藏都很重要

………

第二十九章江畔何人初见月

入夜时分,月明星稀。(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光绪带着太监小德子,以及慈禧刚刚发给自己的贴身保票兼眼线景铭,又偷偷的溜出宫去。

反正只要不是私结大臣,不到那些烟花柳巷鬼混,慈禧也不见得会说自己什么。再说了,终日呆在紫禁城里面,除了看折子召见大臣,就是给慈禧的请安饭局,连气都透不过来,是个人都受不了的啊!怪不得历史上除了几个志向高远气魄雄伟的皇上,能够坚持将皇帝这个本职工作干好以外,大多数皇上萌发了转行的念头,像木匠、诗人、画家,最绝的是明朝那位皇帝,在宫里开了个农贸市场,自娱自乐。

一出宫门,光绪的心情就愉悦了许多。加上今日白天的那一幕让光绪心里也很舒畅,有仇不报非君子,老子要的就是这个性格!即便传到慈禧耳朵里去,也多半是把自己当做是小孩子使性子,说不准还反倒对自己少了些戒备。

杜怀川早在宫门外侯着了,陪着光绪三人满北京城到处晃悠。上次听了林启兆一番话,光绪也明白自己对这个时代的经济学问其实根本就是半罐水,不明白不知道的地方多了去了。所以这次出来,他特别多留了个心眼,对像粮食、丝绸、棉布这些关系民生的物价都嘱咐小德子认真记下来,回去后他再对照全国各地的物价来一番评估。

眼下他暂时还不打算弄出什么动静出来,至少在朝廷内,他是准备让自己彻底安静下来,稳定压倒一切。

暗地里为了安抚李鸿章,他却是很下了一番血本的。上次抄家抄出来的50万两银子和放在杜怀川那里的50万两银子,抄家的银子还是透过翁同龢,偷偷从户部挪用的,他都交给了林启兆和李鸿章,不过不是送给李鸿章的北洋,而是放手让林启兆去做事,再让李鸿章和他的招商局从旁协助。

这件事情光绪想了好几天,又借召见李鸿章和林启兆的机会,细细谋划了一番才下了决定。

至于将来能够做到哪一步,他现在并不想去多想。总之不能再像这次这样,什么都没有做就闹得满城风雨,老子也来一个鬼子进村,打枪的不要。

这么转悠了一个多时辰,光绪也感到有些乏了,便让杜怀川寻一个清净的地方坐一坐。

杜怀川四处看了看,一时也寻不到什么好的去处,想了想便说道,“微臣的家离这里不远,不如到微臣家里坐坐吧。”

这倒是一个不坏的主意,光绪点了点头,便带着小德子和景铭向杜怀川家走去。

刚走到杜怀川家门口,光绪着实是吃了一惊。这院子也稍微大了点哈,往里看去,竟是几个院落连在一起,虽然没有王府气派,却也是幽静雅致,别有一番味道。

这要在前世,基本上就接近汤臣一品这样一种级别的房产了。

“你不会把朕给你的钱贪污了吧?”光绪端详着院子,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臣的家里在江南经商,不要说这样的院子,就是一两百万两银子马上拿出来,也是没有问题的。”杜怀川毫不介意的一笑说道。

原来如此哦,怪不得杜怀川对那些银子一点也不动心,富贵人家出来的场面就是不一样。光绪想着,有些诧异的看了杜怀川几眼。

刚走到院落中,便听到一阵琴声隐约的传来。光绪借着依稀的月光望去,不远处假山旁似乎有一个身影正在弹琴。

“想不到你家里还别有洞天啊!”光绪不觉笑着问道。

杜怀川听到琴声似乎也是有些吃惊,向琴声处看了看方才恍然说道,“那是微臣的表妹在练琴。她是微臣二叔的养女,这次陪微臣的婶娘进京看病。”

光绪倒也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带着几分好奇随意的向琴声处走去。

他是前世穿越过来的,此刻早已把这个时代中的男女之防忘记了。好在他是皇上,谁也不能说什么。

待到走近,看清那个正在弹琴的少女时,光绪却忽然惊呆了。

那位一袭绿衣的少女正全神贯注的轻抚琴弦,清秀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柔和而沉静。此刻听到有人走进,微微有些诧异的抬起头,嘴角还带着浅浅的酒窝,望着光绪等人。

当一个人在荒漠戈壁中苦苦跋涉了很久,正是又累又渴,疲惫不堪,近乎绝望的时候,忽然看到前方出现一抹清泉,一缕炊烟,一片葱绿,他的心情会是怎样滴?

光绪直直的盯着眼前这位清纯少女秀丽的容颜,感觉到小心肝怦怦狂跳,就像是上了发条一样。

饿太久了,他真的有点控制不住激动的口水,狠狠的吞了一大口。

到这个时代这么久了,美其名曰是皇帝,可日子过得跟和尚差不多。他自己那三个老婆就不用说了,至今他都是看都没有去看过一眼,不敢看啊,看了就很伤心,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秀宁格格的事情也不用提了,被奥特曼忽悠了呗。前些日子出宫的时候,光绪还让小德子去打听过会友镖局的陈二丫,结果是查无此人,由此可想杜鹃和李旋多半也化成水了。

人都是活在希望当中的,没有了希望,活着是非常痛苦滴。

而此刻,所有的痛苦都化作了过眼的烟云,光绪竟有些慌了神似的,挪不动步子了。前世看到那么多美女也不像现在这样,唉,要怪也只能怪饿得太厉害,已经多久没吃肉了?

“月儿,快过来拜见皇上!”此刻,慌了神的还不只光绪一个人,杜怀川也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大约也是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愣了一下,才在小德子的暗示下慌忙说道。

看来在美色面前,能够横刀立马傲然不动声色者,惟太监是也!

被叫做月儿的小姑娘听到皇上二字,似乎也是大吃一惊,赶忙走上前来跪在地上,却也忍不住偷偷看了光绪一眼说道,“月儿拜见皇上。”

光绪此时才算是真正缓过气来,再怎么说,前世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见过大场面的人,哪能让一小丫头片子给晃花了眼啊。

“起来说话,都不要那么拘礼,又不是在朝廷上说话。”光绪故作平静的一抬手说道。

要不是考虑到皇帝的身份,这手可就顺势把小姑娘拉起来了。想想那份入手的感觉,细腻柔滑……

“你这院子还不错啊!”光绪环顾着假山流水和树荫石阶感叹道,这幽静中隐约还有桂花的清香扑鼻而来,心中竟是一动,此刻花香四溢,佳人在侧,喝点花酒?

“微臣府里还有几坛好酒,不如就在这院落中喝酒赏月,再让月儿给皇上弹奏一曲助兴?”杜怀川见皇上一脸喜悦的神情,躬身在一旁说道。

“如此甚好,就这么办吧。”光绪压抑住心中的喜悦,淡淡的说道。

***,这个杜怀川真的是个人才啊,想朕之所想,急朕之所急,这样的人才要提拔!

第三十章晓风残月

说话间,杜府的管家已经带着两个下人在假山一侧的空地上安放好桌椅,摆上茶水果盘之类的。www.65txt.com

光绪一提衣襟下摆,极随意的坐在月光下面。转头回顾间,忽然发现一直如影相随的大内高手景铭,此刻却悄悄的隐没在树荫深处。只有太监小德子恭谨的站在一旁侍候着。

被叫作月儿的小丫头已经站了起来,却还是有些茫然的样子,站在杜怀川身边,不时拿目光偷偷的打量着光绪,嘴角浅浅的酒窝让人有心生怜惜的感觉。

赏心悦目,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眼睛和心灵同时得到慰藉。

“今日又不是朝对格局,用不着讲究那么多礼数,你也随意些。”光绪指着一旁的椅子对杜怀川说道。

杜怀川恭谨的低头答应了一声,从身后管家手里接过酒壶,给光绪面前的酒杯中斟满酒,才小心的侧着半个身子坐了下来。见月儿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便偷偷的使了个眼色。

月儿方才醒悟过来,脸微微一红,低着头走到一旁调弦抚琴。

月影疏离,琴音如诉……

光绪端着酒杯,似乎是聆听琴音的样子,目光却有意无意的在那微挺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身间滑过,心神一荡,竟然有些把持不住的感觉。

再看看坐在一旁的杜怀川,略微有些不自然的神情,光绪脑海中忽然间一闪念,表哥表妹,难不成这个月儿和杜怀川之间有什么瓜葛?

心中不觉一沉,要果真是这样的话,就不好下手了。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老子这个皇上没有这么倒霉吧?

一念及此,光绪放下手中的酒杯,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长风一直未曾婚配,莫非所待之人正是这位月儿姑娘?”

杜怀川微微一愣,看着光绪脸上有些古怪的笑容,略一思索便明白皇上似乎是误会自己和月儿的关系了,正色说道,“微臣自幼父母双亡,家世颇为坎坷,是二叔将微臣抚养大,所以微臣立誓不做出一番事业出来,绝不谈婚姻之事。月儿虽然是二叔的养女,微臣待她却一直有如兄长般。”

光绪默默的看了杜怀川一眼,方才放下心来。这个杜怀川机警聪明,更难得的是全无书生的迂腐之气,正是自己身边最缺少的人才。倘若真和那个月儿姑娘关系暧昧的话,自己是说什么也不能下手了。

一曲奏罢,月儿走到光绪和杜怀川身边,微微一福说道,“月儿弹的不好,请皇上指点。”

小姑娘的眼睛大大的,竟是毫不畏惧的看着光绪,目光中带着些少女的羞涩和好奇。

“朕于音律不甚了了,哪能指点什么,不必拘礼,坐下说话吧。”光绪也是有几分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小姑娘,这世上除了慈禧外,还很少有人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的,心中对这个小姑娘不加雕琢的质朴倒是颇为欣赏。

“皇上会不懂音律?”月儿微微翘了翘嘴唇,两个酒窝若隐若现。

光绪却是被月儿那一脸的纯真逗得笑了起来。“谁说皇上就是什么都懂得的啊,术业专攻,朕要是整天摆弄丝弦,恐怕就要被大臣说成是囿于嬉戏的昏君了。”

月儿有些不好意思的抿抿嘴,忽然又问了一句让光绪啼笑皆非的话,“你当真是皇上?不会是表哥蒙我的吧?”

“你怎么觉得我不像皇上呢?”很久没有和小妹妹聊天了,光绪倒是来了兴致,笑眯眯的望着月儿问道。

“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像。”月儿瞪大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光绪一会儿,摇了摇头说道。

“月儿自幼长在民间,不懂宫廷礼仪,还望皇上恕罪。”杜怀川平素精明老练,此时见月儿竟不顾君臣礼仪,也有些慌了神,赶忙解释道。

见杜怀川一脸诚惶诚恐的样子,光绪全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他倒不是在作伪,在他心中原本就没有这些尊卑礼仪。平时绷着脸拿捏着皇上的架子,举手投足都要依照着那些虚文俗礼,心中其实早已厌烦透了,今日忽然遇到这个秀色可餐,却又天真烂漫不谙世故的小姑娘,那些个讲究早被他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月儿姑娘叫什么名字啊?”光绪一脸温和严肃的神情,心中却是努力克制着大灰狼面对小白兔时的张牙舞爪。

唉,看来朕以后要时常出宫了。

“杜晓月,我自幼被养父收养,便跟着养父姓杜,名字也是养父取的。”月儿轻轻说道。

“杨柳岸,晓风残月。这个名字倒也有几分诗情画意……”光绪随口说道,目光在那张清秀的脸上流连着,竟有些舍不得离开。

正说话间,杜府的管家匆匆走到一旁束手而立,杜怀川见此情状,悄然退到旁边,低声的问了几句,面色顿时严峻起来。

“出什么事情了?”光绪有些不悦的问道。

杜怀川疾步上前,跪在地上迟疑着说道,“回皇上话,微臣刚刚得到消息,醇亲王病危。”

光绪也是怔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醇亲王正是光绪的亲爹,历史上早就写得清楚,这位王爷已经时日无多,他并不觉得惊讶。只是自己虽说对这个王爷没有什么感情,可这身份却还是摆在那里的,这个时候想再饮酒赏月,和月儿姑娘深入交流一下思想感情,却是万万不能的了。

气氛刚刚到位,忽然就被这件事情打断了,他的心情顿时变得恶劣起来。

“回去吧。”沉默良久,他黯然的叹息了一声,在旁人看来,是为了醇亲王的病情烦忧,却不知道他的心绪里面哪里有半点那位王爷的影子。

此时一别,不知道何时又能和月儿再见,朕寂寞啊!

光绪深深的看了月儿一眼,正欲起身离开,忽然看到站在一旁屏息静气的杜府管家,心中不觉一动。

醇亲王病危,杜府管家如何知道的啊?只是此刻又不便细问,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杜怀川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月光下,景铭的身影从树荫中悄然闪出,跟着光绪消失在夜色中。

————————————————

今天有点匆忙,先码这些,晚上继续。

第三十一章醇亲王病危

醇亲王病危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北京城,市井坊间纷纷传言这位王爷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大约是因为这位王爷是当今皇上亲爹的缘故,甭管是旗人贵胄还是市井百姓,都在琢磨着皇上,甚至是太后本人什么时候会亲往醇亲王府探视,但是事情过去了好几天,宫里却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与街头巷尾的种种猜测传言相比,朝堂之内反倒是安静许多。礼亲王世铎以下,各王公贵胄部院大臣纷纷到醇亲王府请安问候,然而除了寥寥几个大臣上折子,恭请太后皇上前往醇亲王府探视,以示恩宠外,绝大部分朝臣都是打定了主意,绝不往皇帝的家事中掺和。

礼亲王府内,刚刚从醇亲王府回来的礼亲王世铎,一脸阴沉的望着窗外同样阴沉的天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守在他身边的,依然是那个最得他信任的吴绍基。

“王爷可是在为醇亲王的事情烦心啊?”吴绍基一边挥笔誊写公文,一边抬起头看了世铎一眼问道。

世铎怅然的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这几天我去醇亲王府看望七爷,好好的一个人,都瘦得快脱了形了。看这情形估摸着大限之期就快到了。唉,这人啦,纵使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王爷还是莫要为此伤怀不已了。”吴绍基在一旁宽慰道。

“话虽如此,总是不免让人伤怀啊……”世铎摇了摇头,一脸苦涩说道,“烦心的事情还不止如此,这事情都十多天了,可宫里还没有个明确的态度。太后她老人家一直没有表态,只是让太医院派御医尽力救治。再有就是皇上的态度也模棱两可,除了在那几份恭请太后和皇上驾临醇亲王府探视以示恩宠的折子上面,批了三个字,知道了,交由军机处存档外,便是让太医院送药以示慰问。我这个军机领班大臣夹在中间,轻不得也重不得,便如同在火上烤一般。子安你来说说看,皇上和太后要总是这么僵着赌气,往后这朝局该怎么得了啊。”

吴绍基微微一怔,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了世铎一眼说道,“王爷莫非以为皇上和太后是在赌气?”

“醇亲王病危,也算是朝中的大事了,他可是皇上的生父啊。<<>>这么长时间宫里都没有一个态度,不是赌气是什么啊?”世铎面有隐忧,目光空无一物般的游离在空中。

吴绍基不免暗自在心中感叹了一声,礼亲王虽是军机领班大臣,平常也没少操心,可这心似乎总是没有操对地方啊。

“以皇上前些日子让满朝大臣写折子的性子,要真是赌气,恐怕早就到醇亲王府去探视了。醇亲王是皇上的生父不假,但皇上这样做虽然于醇亲王的情份有所亏欠,于朝局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王爷莫要忘记了,皇上是君,醇亲王是臣,君臣名分既定,便只有江山社稷,再无父子情谊了。”

见世铎还是有些不解的样子,吴绍基接着说道,“王爷想想,生养,生养,是生之情厚,还是养之恩重啊?皇上可是管太后叫亲爸爸啊!再说了,自古帝王的家事就是国事,从来只有名分大义,没有私情可循。”

世铎点了点头,神情间却还是有些茫然无措。“皇上如此,可太后她老人家总也该有个态度,让做臣下的多少也能把握住其中的分寸啊。”

吴绍基哈了口气,将公文上的墨汁吹干,递给世铎说道,“我猜测不仅皇上没有和太后赌气的意思,太后也不是在和皇上较劲。太后和皇上都没有明确的态度,其实就是在向天下臣民昭示一个态度,太后和皇上母子情深,情同一体。这也是防备着有人以此事为借口,节外生枝。王爷再想想,当年醇亲王为何会上一个《豫杜妄论》的密奏,不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提出“妄论”,重蹈明嘉靖帝“大礼仪”的覆辙。”

“不闹生分就好,”世铎似乎并没有因为吴绍基的一番话,化解开心中的愁绪,接过公文又有些心烦意乱的随手扔在桌上。

“这些年深陷朝局之间,我是真的累了也乏了,早想着从军机领班大臣的位子上退下来,省得没来由操这么多心事。当年七爷把我推了上去,把自己摘了出来,可现如今这满朝亲贵,到哪里去找一个能让太后和皇上满意的人选啊。寻不到合适的人,我就是想退也退不下来。”世铎说着,忽然间想到当年醇亲王力荐自己担任军机领班大臣的事情,不觉黯然神伤。

善始,如何才能善终啊!

吴绍基心里也明白,以世铎的才具,担任军机领班大臣确实有些勉为其难,更加上夹在帝后之间,心中的烦闷可想而知,正想宽慰几句,却听世铎忽然问道,“子安,你觉得庆王奕劻如何啊?”

吴绍基想了想,将手伸向空中,做了一个往怀里揽的手势。

世铎一见,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摇了摇头说道,“太后在意的不是这个,我倒是想举荐奕劻,可奕劻资历尚浅,眼下连军机还没有进,将来恐怕压服不住朝局。最可虑的还是载漪,打从去年领郡王衔后,就一门心思的往宁寿宫跑,这背后的心思谁还看不明白啊?还有就是军机大臣孙毓汶,此人热衷功名,依仗着太后的宠信,平常就连皇上都不太放在眼里。我是越想躲远一点,这明争暗斗就越是纠缠不清,唉……”

“天下事,犹了未了,不如不了了之。王爷何苦操这些闲心,终归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但眼下,王爷却是退不得也躲不开啊。”吴绍基郑重的说道。

“子安不是外人,今日对你说这些话,也是一番肺腑之言。皇上一天天大了,朝局将来必然会发生变化,我这个军机领班大臣也是挨不了多久。子安倘若有入仕的念头,倒不如乘我现在手中还有些个权利,给你谋一个好的出路。我知道你是胸有大才之人,不能就这样埋没在我这礼亲王府里了。”世铎若有所思的看着吴绍基说道。

吴绍基目光一跳,有些怔住了。这些年跟在世铎身边,世铎想要退后一步的想法,吴绍基心里也是非常明白的。只是今日没来由的忽然扯到自己身上,饶是他一向机谋权变,也是糊涂了。

“前些日子皇上在朝堂上也提到了你的名字,我寻思着既然皇上都有这个意思,便准备向朝廷举荐子安,不知子安意下如何啊?”

听到世铎这话,吴绍基方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世铎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是疑心自己和皇上搭上了关系,有了改换门庭的想法。可皇上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就连吴绍基自己也是全然不明白。

“子安是何许身份的人,像皇上这样的高枝,哪里是子安想攀就能攀得上的啊。”吴绍基微微一笑,平静而从容的望着世铎说道,“子安这些年跟着王爷,受恩厚重,即便子安真有入朝为官的念头,自然也是王爷举荐提拔。倒是皇上怎么会知道子安的名字,让子安有些糊涂了……”

世铎摆了摆手,打断吴绍基的话说道。“子安想岔了,你是我身边的老人,我的事也从未瞒过你,哪里凭白的就疑心你啊。我是不忍心你一身才学就这样荒废了,往大处说我这样做,也是为国举贤啊。”

吴绍基心中微微一震,他如何没有想过在朝堂之上,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不负男儿本色。可自从科举失意后,他便黯淡了这样的心思,这些年跟着世铎,虽然已经捐官到了三品道台,可那也是为了平常迎来送往的身份,从未想过还有一日能够站在朝堂之上,一展心中抱负。

此刻忽然听到世铎如此问自己,心中百转千回,一时之间也是不知如何回答。

世铎唇边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看着沉吟不语的吴绍基,并不着急。他此刻等待的不是吴绍基的回答,而是自己为将来下的一个赌注。

他必须要让自己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下去。

这段时间,他从旁冷眼旁观,皇上说话行事越来越成熟老练,绝不是庸碌之人。眼下虽然太后牢牢的把持着朝局,可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楚呢?太后总有老的一天,皇上也会有海阔天空的时候。前景晦暗不明,他不得不多一个心眼,提前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他明白自己是太后一手简拔之人,这站队是早就站好了,此时再想要改弦更张却已经回不了头了。再说此时局势并不明朗,自己想要站到哪一边都觉得不牢*。刚好前些日子皇上提到吴绍基,让他心里一动,自己对吴绍基有知遇之恩,让吴绍基搭上皇上这条线,将来至少可以保自己全身而退。

正当两人各怀心事的沉默着,管家忽然推门进来禀报到,军机大臣孙毓汶、额勒合布、候补侍郎刚入值军机的刚毅以及大学士徐桐在花厅里求见。

世铎和吴绍基顿时都是一愣。

—————————————————————————

一天两更,求推荐收藏!

第三十二章风波

“这两日京城中有一件事情吵嚷的分外厉害,不知王爷知晓否?”一番寒暄落座后,军机大臣孙毓汶拱手说道。www.65txt.com

孙毓汶是光绪十年入值军机,兼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后又迁任刑部尚书,兵部尚书,赠太子少保。他平素外与李鸿章交好,内更与李莲英结为兰谱,也就是相当于拜把子兄弟,是慈禧最为信任得意之人。这些年虽然世铎领班军机,但世铎遇事不太有主见,所以军机上的大小事务,隐然已经是以孙毓汶为主。

今日他和这几位朝中大臣联袂造访,又率先发问,倒叫世铎有些不明就里。

“不知莱山指的是何事啊?”莱山是孙毓汶的字,世铎见这几位的气色都不太好,不免有些奇怪的问道。

“皇上命人将前些日子在朝堂之上各位大臣们写的建言折子,着京城琉璃厂荣主斋刻印,并刊行天下,王爷可知道此事?”孙毓汶见世铎一脸的糊涂,便解说道。

“前几日皇上和我提过这事,说是要借这些折子听听天下人的见识看法,我想想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让人去办了。怎么,出什么事了?”世铎颇不以为然的看了孙毓汶一眼说道。

“王爷糊涂啊!”孙毓汶一听,跺脚说道。他平日里心中本就不怎么把世铎这位军机领班大臣看上眼,更加上深得慈禧信任,此刻心中一急,话语中多少也就少了些恭敬。

“王爷想想,朝臣们的折子虽然只是建言献策,但折子中所谈的都是朝廷要务,事涉朝政,怎能就这么刊印出去,任由天下人评说。这朝廷用度捉襟见肘,财政艰难,我等大臣们自然责无旁贷,总归是关起门来想办法,这么些年不就是这么过来的?但是这么一弄,让人知道我大清的虚实不说,连带着洋人都会笑话我大清徒有其表……

再则,那日在养心殿上皇上让朝臣们写完折子才能回家,这急切间写就的东西,难免没有疏漏和谬误的地方,现在倒好,就怎么刊印了出去,让天下人笑话我大清无人倒也罢了,要真有什么别有用心之人,趁机挑拨生事,这局面该当如何着啊?”

“有这么严重吗?”世铎一副不着急的样子,慢腾腾的抬起头问道。-====-

对孙毓汶向来的做派,世铎如何不是心知肚明。依仗着太后的宠爱,不要说自己,就连皇上孙毓汶也是不大放在眼里。外结重臣,内联太监,如此热衷功名,不就是盯着军机领班的那个位子,想做个权臣吗?

世铎心里并不糊涂,他其实清醒的很,六爷被太后踢出局了,七爷自己把自己摘出局了,自古无情帝王家,所以打从一开始,他就抱定了不争的念头,遇事退让三分,不去计较什么,就当个糊涂王爷熬到退休,大家伙一拍两散。

今日孙毓汶带着这几个大臣兴冲冲的赶到自己府上,世铎明白一准儿是冲着皇上的主意去的。皇上究竟是怎么样一个想法,他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此刻他只是闹不明白这背后太后的意思是什么,心里也更加不想没来由的把自己搅进这一趟浑水中。

“王爷,莱山说的有道理啊……”坐在下首的徐桐捻着下颌的胡须,缓缓说道,“眼下京城里的士子学生们是争相传阅,指手画脚评头论足,简直是视我朝廷的威严于无物。老夫以为,这朝政本就是放在朝廷里来论的事情,这么一下子弄得天下皆知,就连些市井小民贩夫走卒都可以指点评说,岂不是荒唐!朝廷的首要是道德伦常,明理而守序,这人心浮动,坏了规矩,乱了方寸,这置我大清朝廷于何处啊?”

“徐师傅所言极是,听说在京的不少举子们正蠢蠢欲动,准备向朝廷上书,就折子中所提到的增加朝廷收入一事,建言献策。建言献策原本也没有什么,可这人心浮动,搅乱了朝局,往后这朝廷要有什么事情,天下人都来上书建言,这岂不是说朝廷中的大臣们都是摆设,王爷,这个口子可不能开啊!”一向不大怎么说话的额勒合布,此刻也在一旁附和道。

这个额勒合布向来是明哲保身之人,今日搅合进来凑什么热闹啊?世铎心中一晒,不过他遇事向来就有退让之心,原本也是没有多少主见的人,此刻听众人这么异口同声一说,心里也是有些犯疑惑了。这件事情虽然说是皇上提出来的,可毕竟大面上从自己这里过了一遭,真要是闹出什么事情来,自己少不得要担些干系。

“我原本想着皇上这也是集思广益的意思,倒也没有虑的这么周全,依诸位这么一说,眼下倒有什么法子挽回啊?”世铎思忖了片刻说道。

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反正这件事情起初是皇上的首尾,现在要拉回来也是这些大臣们的主意。

“王爷啊,这还能有什么主意啊,总不能任由天下人诋毁朝政吧,已经发出去的要马上收回来,刻印出来还没有发出去的全部销毁。”孙毓汶见世铎一副全然不担责任的样子,心里一急,斩钉截铁的说道。

世铎一听,心里却是暗暗冷笑,这个孙毓汶一向紧跟太后,从来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这么一弄,不是明摆着和皇上唱对台戏吗?一朝天子一朝臣,将来要是皇上掌握了朝政大权,还能落的了好?

“可皇上那边总要有个说法啊?”世铎看了一眼孙毓汶,故作为难的说道。

“正因如此,我等今日才来拜见王爷,想和王爷商议一下,以军机处的名义向皇上请旨,请皇上收回旨意……”孙毓汶直截了当的回答道。

搞了半天是想让自己当出头鸟啊,世铎皱了皱眉头,心里却在飞快的想着对策,怎么把自己绕出去。可这话又不能明着说,抬起头来时,刚好看见刚毅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便淡淡一笑说道,“子良啊,你现在也是在军机上行走,你是个什么想法啊?”

今日本是轮到刚毅在军机上值守,听孙毓汶和额勒合布进来一说,因着自己刚进军机没几天,两眼一抹黑,连方向还没有闹明白,自然不便拂了众人之意,再加上心中对皇上的这个举措也深觉不妥,便跟着一块赶到了礼亲王府。

此刻听到世铎问自己,他犹豫了一会儿,斟酌着说道,“诸位大人所言极是,我也是这么个看法。不过以军机处联名的形式向皇上进谏,似乎太过生硬了些,倘若皇上不允,岂不是大家伙都僵住了,连一个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以我的意思,倒不如让都察院那些个御史们来上这个折子,不是上给皇上,而是直接上给太后,听听她老人家是怎么个意思。不知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世铎闻言,心中不觉暗笑,这个刚毅虽说刚进军机,却还颇为精明,遇事能够想到辗转腾挪的退路,难怪太后会特旨简拔,再说了,这朝廷上面的事情,归根结底不还是要太后来拿主意吗?想到此,他抬起目光望向众人说道,“子良所言不无道理,我觉得这么着还可行,大家伙觉得如何啊?”

额勒合布和徐桐见世铎发了话,都微微额首表示同意,只有孙毓汶皱着眉头有些踌躇。

今日这么一出原本也是他的主意,却也不是无缘无故的。这次皇上这么一弄,百官心中都有怨气,他正想借此机会树立自己在百官心中的威信,不管最后皇上答应不答应,最好皇上不退让,这么一来自己敢言敢行,能够为朝臣着想,自然会在太后和百官心目中添上重重的一笔。

只是此刻见众人都是一样的态度,而且又抬出了太后,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思忖了片刻说道,“这么着也好,这上折子的事情就要拜托徐师傅了,你那些个弟子的文章还是很不错的啊,就让他们来上这份折子吧。”

徐桐呵呵一笑,“老夫的那几个弟子们,别的本事没有,要论到道德文章,老夫还是颇为欣慰的,回头我就嘱咐他们。”

一番合计之下,众人也不便再过多停留,纷纷拱手告辞。

送走这几个人后,世铎微闭着双眼坐在太师椅上,冲着屏风后面说道,“子安啊,听了这么久,可是有什么想法啊?”

吴绍基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拱手对世铎施礼说道,“王爷这么做甚为妥当,子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不过先前王爷提到的事情,此刻子安倒是有了主意……”

说着,吴绍基抬起头坦然的望着世铎说道,“子安愿意入朝为官,还请王爷举荐提拔。”

哦,世铎略微惊讶的睁开眼睛看着吴绍基,“为何此时倒是有了主意啊?”

吴绍基目光一闪说道,“朝中风高浪急,王爷也不容易,子安答应入朝为官,不为其他,愿为王爷分忧。”

世铎一怔,已是察觉到吴绍基目光中的深意,似乎是已经明白了自己举荐他的真实用意。不过这种事情心里知道便行了,却还不到说破的时候。

他展颜哈哈一笑,扬手说道,“明日我就上折子,向皇上举荐子安。”

第三十三章就这样等待

将大臣们的折子刻印出来刊行天下,正是那日在紫禁城屋顶上晒太阳时,光绪悟出的一个道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他穿越到这个时代里面,前段时间倒也是热热闹闹的干了不少事情,又是和慈禧打亲情牌,又是修园子查处内务府,又是和李鸿章商议合办银行,可临了却被慈禧弹指一挥间,搞得七荤八素狼狈不堪。

那日他在屋顶上也反复的想,自己这次被慈禧摆了一道也就罢了,就算是交学费,可以后究竟应该如何为之呢?什么都不作那肯定是等死,但也不能无论做什么都是送死啊?

心平气和后他也自己这些日子里所作所为进行了一个小结,慢慢的琢磨出了一些个想法。自己做这些事情从方向上讲并没有错,但终归是在细枝末节上做文章,没有抓住根本,热闹好看罢了,并没有多大实际的意义。

这个时代,这个国家,远比他以前在历史书上看到的要复杂许多。自给自足的农耕文化,闭关锁国的封闭政策,高高在上的天朝上国的优越感,忽然一天被人撕开一个血淋淋的口子,这个时候,究竟应该坚持什么,抛弃什么,做什么,无论是朝廷官员,士子百姓,都是一片茫然。

这其中的曲折不是一句抱残守缺,或者是举国昏睡可以说得清楚的。就好比他前世看到的那个足球队,前场学巴西,中场学荷兰,后场学意大利,把所有的强国都学了个遍,最后还是被从二流打到了三流。不是没有努力,不是没有人不想要去努力,是因为根本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努力。

惟其不知,所以不智。

想明白了这一点,那天他不再愤怒了。他不想去责怪这个时代里面的任何人,因为他们不是穿越者,不可能像自己一样,可以看到这个时代前进的脉络,看到那些深埋在这个国家里面的病痛和即将面临的灾难。

可他也明白,自己看到了,却未必懂得如何去作。因为自己是一个人,在面对一个国家,一个时代。

一个人是不够的,需要很多人。很多人也是不够的,需要时势。所谓时势造英雄,反过来,英雄也可以造时势。而其中一个最有效的工具,就是舆论。

这就是光绪那天在屋顶上真正想明白的一个道理。~~~~合办银行的事情,其实就是毁在舆论上,所以要从头开始,首要之处就是要把舆论变成一把刀,一把切开这个时代迷雾,让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楚一点,看的更远一点的一把刀。

把朝臣们的折子刊行天下,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看看这个朝廷,看看朝廷里面的这些人。只有看见了才能去思考,只有思考了才能慢慢觉醒。

当然,仅仅这样做是远远不够的,这只是开始。

他在等,等林启兆从上海传回来的消息,等李鸿章从北洋递上来的折子。

………

徐桐那些个弟子们的折子倒是麻溜的就写了出来,由军机处直接呈递给了慈禧。这个时候,明面上还是慈禧的训政期,军机处绕开皇上这样做,倒也不算坏了朝廷的规矩。

其实绕不绕开都没有多大区别,反正最后还是慈禧来决断,光绪也不想在这些事情上面计较什么,只是在心底里想好了应付慈禧的章程。

但是让光绪感到意外的是,这些折子在宁寿宫只停留了一晚上,就被慈禧让军机处转呈给了自己,而且态度非常明确,由皇上裁处定夺。

光绪估摸着慈禧应该也能明白,让自己来裁处定夺无非是留中不发,在这件事情上,他既不打算退让半步,也不准备和这些人争辩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束之高阁毫不理会。

关键是慈禧为何会这样做?到底是真的不闻不问,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光绪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掉以轻心,毕竟前不久才吃过亏,有些事情还是说明白要好,不能让慈禧带着情绪在宁寿宫坚持工作嘛。

这日晚间,乘着刚刚吃完晚饭和慈禧叙话聊天的机会,光绪把话题转到了这件事情上,请示慈禧的意思。

“这些事情还是皇上自己拿主意吧,”慈禧用手指了指右肩,示意正在给自己按摩的李莲英往右边移动一点。

“儿臣的意思还是想照以前的法子不变,把大臣们在朝堂上的折子刊行天下,海纳百川方能集思广益。眼下这几份进谏的折子儿臣觉得还是留中的好。”光绪斟酌着,应该怎么把这件事情说得更清楚明白一些。

前些日子大臣们在朝廷上写的折子他也是大略的看过一些,无非就是些开捐征税,惩治贪腐之类的根本无法实施的空话,这些倒多少还沾点边。最郁闷的还是徐桐这些人的折子,和增加朝廷收入一点关系没有,满篇都是道德文章,大谈修身养气,格物致知。

***,就算把户部每根柱子,每匹瓦都挨个格一遍,能格出一两银子吗?还格物致知,有个屁用!

慈禧听光绪这么一说,神情间只是淡淡的一笑,既不赞同也不反对。

光绪见慈禧的神情倒真是有些担心了,不表态就很说明问题啊。他干脆站起身来走到慈禧身边,挥了挥手让李莲英躲到一旁,自己站在慈禧背后轻轻的给慈禧按摩起肩膀来,嘴里却是一副任性耍赖的口吻说道。“亲爸爸,这到底行还是不行,你就给儿臣一个准信吧,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慈禧却是叹了口气,伸手将光绪拉到自己身边,看着他说道,“皇上要怎么做,我早先就说过了,不会干预。只是这件事情皇上想过没有,你把大臣们的折子弄的全天下人都知道了,这岂不是自曝其短,岂不是让满朝的大臣们心里对你都有意见啊。”

这不是很好吗,老子把满朝大臣都得罪了,你老人家也放心了。光绪听到慈禧这话,倒是有些困惑了。今日慈禧言语间为何竟有如此关切之意啊?

他此刻也懒得去猜测什么,苦着脸说道,“有意见就有意见吧,儿臣也顾不得许多了,儿臣这心里还有一肚子意见呢。亲爸爸,你是没有看见那些大臣们写的折子,文章写得花团锦簇,却是不知所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想要说什么。想不出办法来,儿臣也不怪他们,可也不能敷衍塞责,乱说一通啊。还说什么修身养气,这满朝大臣都去修身养气就养出银子出来了?”

慈禧被光绪的话一下子逗乐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皇上很有情绪嘛,莫非还是为了合办银行的事情?”

“有点,”光绪望着慈禧坦然说道,“不过都过去了,既然大家都不同意,儿臣也不能强行实施。只是儿臣心里忧虑啊,这满朝大臣,总不能只会写文章,不会干实事吧。一味的敷衍塞责,只会做官,不会做事。谈论起天下大势来说得头头是道,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办起事来却是一无是处,要是多几个像李鸿章这样见识的人就好了。

儿臣这次把大臣们的折子刊行天下,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想想,朝廷到底需要怎样的人才。只有自曝其短,自己知道自己差在何处,弱在哪里,才知道怎样去做啊。至于大臣们对儿臣有意见,儿臣心里也明白,随他们去吧,当皇上的本来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有什么大不了的。”

“哦,是吗?”慈禧目光一动,望着光绪刻意做出的一副颇多怨气的神态,若有所思的沉默起来。

她的心思,光绪却是丝毫也猜不出来。

这次醇亲王病危,光绪对他原本就没有感情可言,自然不会表现出儿子对老子的深厚情意,但是他这么颇为冷淡的表示,却让慈禧心里大感欣慰。十多年的养育之恩,此时似乎终于看出点眉目了。尤其是在这种满朝大臣和天下百姓都睁眼看着的要紧关节上,光绪能有这样的姿态,实实在在的打动了慈禧的心,这心中不免便生出几分像对亲生儿子般的温情出来。

“皇上的心思我多少也是明白些的,但是以后还是莫要这样做了。万事急是急不来的,治大国如烹小鲜,须镇之以静,真要是满朝大臣都和皇上离心离德了,这朝廷还像什么话啊?说到折子嘛,我这里也有一份折子。”说着慈禧微一抬手,示意李莲英从里间的桌上将一份折子拿过来。

光绪微微一怔,不明白慈禧会让自己看什么折子,估计又是那些个大臣们在慈禧这里告自己状,心里顿时一团烦闷,却又发不出来。

李莲英从里间取回折子,恭恭敬敬的递给光绪。光绪展开一看,封面上赫然写着《恭请改桑兴农折》,署名是李鸿章。

光绪心里猛的一震,这不就是自己这些天来苦苦等待的折子吗?难道上海那边已经有动静了?

————————————————————

刚刚打开网页,看到起点责编九姑娘让人给我做的封面,差点都哭了。郁闷啊,怎么变成抗日战争了?唉,也许是我没有说清楚吧。

哪位兄弟能帮面条做个封面吗?谢谢

慢慢来吧,小说还很长,满清的很多东西都不是一两句话说的清楚的。不着急,慢慢堆积情感吧。

第三十四章 明白 不明白

“这份折子我一时半会儿也是没有琢磨明白,皇上你说说看,李鸿章是北洋大臣,这江南的事情干他何事啊?再说了,把桑树都砍了,改为农田,这倒是没有听说过的新鲜事……”慈禧有些疲乏的接过李莲英递过来的热毛巾,捂了捂额头,又说道。(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李鸿章素来办事精明,怎么会无缘无故上这样一份莫名其妙的折子,这里面的门道想来皇上清楚几分吧?”

光绪心里一跳,合上折子刚想辩白解释几句,慈禧却摆了摆手说道,“我今日也乏了,这些事情该怎么着,皇上自己拿主意……不过这朝廷上面的事情皇上毕竟年轻,有些计较还是该有的。作皇上的驾驭臣下,也不能全然听之信之,该怎么用还是要有个度。这些个学问皇上慢慢琢磨吧。”

说罢,慈禧站起身来,手搭在李莲英的手臂上又吩咐道,“皇上身子骨弱,晚上又熬夜看折子,回头让御膳房准备些莲子银耳羹给皇上送去。”

“喳。”李莲英恭谨的点头答应了一声,搀扶着慈禧缓缓的走了进去。

“恭送亲爸爸。”光绪也慌忙站起身来,躬身说道。

今日慈禧的表现着实有些奇怪,光绪一时也没有回过神来。仔细思量下,琢磨着可能是前些日子给了自己一巴掌,现在又给个糖给自己润着的意思。但是这份折子却对他太重要了,慈禧让自己做主,这倒是省了自己不少功夫。

回到养心殿东暖阁后,光绪顾不上歇息,把折子打开又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心中一阵狂跳。果然和此前商议的一样,却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面,林启兆居然就做好了准备,这可是上千万两银子的大买卖啊,林启兆果然不同凡响。

他在心中沉吟了片刻,提笔在折子上批示道:农业乃朝廷根本,今年各地歉收,又兼灾荒不断,朕心甚虑。着军机处将此折庭寄两江总督府,会同有司商议筹措。

写完后,又细细的看了看,这番话说的并不清楚明白,却正是他要的意思,似可似不可,让那些大臣们琢磨去吧。

心中一松,也懒得再看那些堆积如山的折子了,信步走到殿外,望着漆黑深沉的夜色,忽然间竟又有了出宫的念头。

那张清秀的脸庞隐隐约约的从心里飘浮起来,柔软如雾,秀美如花,要是此时,和那个小丫头喝喝酒,谈谈那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再拉拉小手……

一回头,小德子正满脸恭谨的侍立在身旁,小意的问道,“皇上可是想出宫转转?”

“转个屁哦。

”光绪不由得一阵心乱如麻。

醇亲王病危,自己不去看看倒也罢了,这时候再溜出去宫和那个小丫头喝酒,要是被那些个御史清流们知道了,还不定掀起什么风浪出来。、

洗洗睡吧,光绪咬咬牙,心中恨恨的念道,老子都快混成太监了。

………

军机处在第二日早上便接到了光绪批阅的这份折子,几个大臣们轮流看了半天,却是越看越糊涂。

军机处向来是承旨述旨的地方,也就是个上承下达的意思。可如今倒好,成了太后和皇上角力的地方,一份折子绕来绕去,最后又还是绕回到军机处,让这几个军机大臣颇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李鸿章的这份折子原本是孙毓汶经办的,他和李鸿章素来交好,在朝廷中互为声援,很少驳李鸿章的面子。上次合办银行的事情是因为有太后的意思在里面,所以只好让李鸿章受了点委屈。这次虽然也很是有些莫名其妙,李鸿章向来精明,此时把手伸向两江用意何在啊?但是见李鸿章折子上面有叩请太后懿旨的意思,便二话没说,直接让军机章京把折子送到了宁寿宫。

但是太后把折子转给皇上,而不是让军机处草拟意见,这其中的意思,军机处里面的这几个中枢重臣们就算再糊涂,也多少闻出点味道出来。前两日徐桐那些个弟子们上的折子,太后就直接转给了皇上,被皇上留中不发,其实就是置之不理的意思了。太后还让李莲英带了话出来,三个字,别折腾。这究竟是说让皇上别再折腾还是大臣们别再折腾,却是分辨不清楚,也没有谁再敢去分辨清楚的。而这一次李鸿章的折子,太后又是如此,大家伙也终于明白过来,太后她老人家这是要准备和皇上打碰碰和了。

可皇上也怪,批示在折子上面的话模棱两可、似是而非,既不像是同意也不像是不同意。最让军机处这几位搞不明白的是,皇上让军机处将这份折子庭寄两江总督府。这不是明摆着让两江大大小小的官吏和李鸿章打擂台吗?

这天下人都明白,自打曾国藩死后,淮系和湘系就相互倾轧不断,湘系虽然日渐势微,但到底老底子还是有的,如今前任两江总督曾国荃刚刚病死在任上,由刘坤一接任两江总督,而刘一坤俨然便是湘系的领军人物。平常刘坤一和李鸿章在大面上也还算过得去,但是私下里却是小动作不断,彼此攻讦对方的施政,却都是摆出一心为公,论事不论人的姿态。朝廷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实在闹得厉害了,和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究其实里,也多少有用刘坤一的两江来牵制李鸿章的北洋的意思。

“诸位可有异议啊?要没有,就依皇上的意思办了。”世铎坐在中间,环顾众人说道。

军机处里的这几位都没有言声,只顺着世铎的目光微微的点了点头。就连一向颇有主意的孙毓汶,此时也是皱着眉头,一脸的肃然深沉。他心里清明的很,一个两江,一个北洋,这么一来二去,这场官司打下来没有几个月是收拾不了的,估计就算到了明年开春也扯不清楚。等到李鸿章和刘坤一争论的差不多了,再转回到朝廷中枢来定夺,桑叶都茂盛的很了,还谈什么改桑为农啊。

此时孙毓汶多少也有些看出端倪来,皇上这是在用一个拖字,想把这件事情给拖黄了。皇上小小年纪,心思却如此缜密,这连着两件事情的应对都是有板有眼,还真是不可小觑了。倒是李鸿章一辈子玩鹰的人,这次怎么会弄出这么一个损人不利己的折子出来呢?

孙毓汶在心中盘算着,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给李鸿章提个醒。

“孙大人觉得如何?不知是否另有高见啊?”世铎望着沉默不语的孙毓汶问道。

“还能怎么办啊?就照皇上的意思,发往两江吧……”孙毓汶不想和世铎多说什么,话语中先就将自己轻飘飘的闪开了。

世铎微微一笑,也不在意孙毓汶的态度,扬手叫过一个小章京嘱咐了几句,小章京躬身领命而去,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下一步刘一坤和李鸿章准备怎么闹去,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实在过不去了,朝廷自然会出面的。

至于皇上批示中还有的一句话:会同有司商议,谁也没有多在意。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商量的,先由着李鸿章和刘坤一争论个结果出来再说。况且前些日子,为了个合办银行的事情,朝廷中的大臣几乎都上了折子,结果是皇上心里很不痛快,连带着便狠狠的让满朝的大臣们也不痛快了一回。

眼下,就连太后都不管这事了,谁又愿意没事找事,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再说李鸿章这折子委实也莫名奇怪的很,朝廷中的大臣们多少也知道一些,如今茶叶和生丝是大清出口额最大的物资,而江南又是生丝的重要产地,真要是把桑树都砍了,变成农田,这粮食再怎么算也没有生丝值钱啊。没有了生丝的进项,朝廷少了收入不说,江南农村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养蚕人家失去生计。

但是这件事情牵涉到太后老佛爷和皇上之间的这副牌局,不管是军机大臣还是普通官员,现在都多少察觉到这副牌局有些不简单,一时半会儿也看不明白,谁也不敢轻易把自己搅进去。

况且眼下虽说是天下太平,可朝廷的事务却是没有一日松泛过。拿河道决口一事来说,往年闹得最厉害的是黄河,现如今长江也时常溃决,朝廷和地方督抚都是一筹莫展,没有银子啊!灾民流离失所,便是各地小股的流寇土匪趁机闹事,中间还间杂着什么白莲教之内的,虽说还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却也是万分不敢懈怠的。

这还只是一小部分,河道、盐政、洋务、兵事、吏治……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事关朝廷大局,这些事历朝历代都有,也都没有什么好的法子,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是纠缠不清,只要能辗转腾挪应付着过去就行了。最要紧的还是一个稳字,不能闹出什么乱子出来,要做到大事不出,小事少出,出了也要能控制的住。

说到底,百官心里都是一样的心思,宁可不做事,不可做错事。能不掺和的最好不掺和,能应付的尽量去应付,千万不要出乱子。

朝廷大臣们这次如此老实,谁也没有站出来发表一下见解,让光绪心里非常难过。这大臣们的正义感都上哪里去了?往常不是都闲着没事就上折子玩的,一个个道貌岸然指责这样不对,那样不好,鄙视这个,嘲讽那个,这次怎么鸦雀无声一片节日到来祥和的氛围啊。难不成是上次留大家在养心殿写折子,中午的伙食太差了点,大家有抵触情绪?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回家写吧。

见朝臣们都没有什么动静,光绪在庭寄发出后的第三日,再次晓谕众臣,就李鸿章折子中所言之事,每位大臣都要写份折子上来,畅所欲言,言者无罪。

这一下,不单大臣们懵了,就连军机处的这几位也是一头雾水一脸的苦涩,因为皇上这次可是连他们都扫了进去,满朝大臣一视同仁,不搞特殊化,就算是军机大臣也要上折子。

——————————————

一直码字到现在,提前发了,也算是对赋归荣华兄弟一直支持的感谢。

封面像日本人?我*,这样的联想有意思,很有意思,南京!南京!……睡觉去了,明天向起点投诉,未经作者审核,制作的封面误导读者产生恶劣的联系,后果相当严重。



第三十五章两江无桑

与京城的风平浪静不同,李鸿章的折子一到两江总督府,顿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官场民间一片哗然。(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京城里没有桑树,所以大家都不着急。可江南却不一样,这关系到江南成千上万养蚕人家的生计,关系到两江的赋税收入根本。

从总督府传出来的消息,两江总督刘坤一在收到朝廷庭寄的当天,就一口气摔了几个茶杯,大骂李鸿章不懂经济,妄言误国,并连夜召集藩台、臬台等相关官员商议对策。

所谓商议,其实根本用不着两江总督刘坤一定调子,江南的官员们对李鸿章的折子都是大为愤怒,这不是断大家的财路吗?合肥手再长,也不能从北洋伸到两江来啊。官场上面素来讲究一团和气与同声联气,李鸿章这次是着实犯了江南官员们的众怒,以两江总督刘坤一为首,江南官员准备联名向朝廷上奏,力谏李鸿章所议不可为亦不能为。

在庭寄到达两江总督府的第三日傍晚,正当江南官场一片同仇敌忾,摩拳擦掌准备和李鸿章大干一场时,一个年轻人来到江宁两江总督府外,递片子求见。

两江总督刘坤一正在总督府内,逐字逐句的斟酌着师爷为自己拟就的奏折,听到下人禀报,不觉微微一愣。

户部郎中杜怀川,莫不是前些日子京城中查处内务府的那位,现目前皇上跟前的红人?刘一坤沉吟着,将手中的奏折放在桌上又问道。“他有没有说见我所为何事啊?”

按理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和两江总督的身份地位相差悬殊,刘一坤根本不用理会,可是眼前前任两江总督曾国荃刚刚病死在任上,刘坤一就任两江总督时间不长,正是万般头绪无从着手的时候,又顾虑到杜怀川是皇上身边得用的人,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忽然从京城来到江宁,这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回禀大人,来人只说是有要事求见大人。”下人垂首说道。

刘坤一心里一动,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的走了几步,又把目光投向一旁自己最亲信的师爷,见师爷正望着自己微微点头,心神一凝,转头对下人吩咐道,“让他在外面侯着,我马上过去。”

来人正是杜怀川。十几天前,他便按着光绪的吩咐,在户部领了个到江南公干的差事,悄然离京。一路上未作耽搁,竟是直奔江宁而来。在江宁藩司衙门虚应了一下差事后,便专意的等着朝廷的庭寄。

此刻见两江总督刘坤一从门外走了进来,杜怀川一甩马蹄袖,上前打了个千说道,“参见总督大人。”

刘坤一将手微一虚抬说道,“杜大人请起,坐下说话吧。”便转身走到屋中坐了下来,目光炯炯的看着杜怀川。

“杜大人是户部郎中,兼着军机处章京,不知道到我这两江来有何公干啊?”

“下官是受户部指派,前往江宁藩司衙门公干。”杜怀川拱手说道。

“既是户部的差事,去往藩司衙门即可,如何今日又到我这两江总督府来啊?”刘坤一竟是毫无丝毫客套,一落座便直奔主题。

都知道这杜怀川是皇上身边的人,刘坤一虽然远在两江,对朝廷内的局势也是洞若观火,心里巴望着三言两语打发走这个杜怀川完事。他是在官场上打磨久了的人,自是不愿意担一个和皇上身边的人私下来往的嫌疑,凭白的搅进朝局之争中。

“公事已了,下官今日前来拜见总督大人,非为他事,却是受了两个人的嘱托,来了却总督大人心中烦恼之事。”杜怀川不急不慌,神情泰然的说道。

自古天子身边年轻悻进之辈,多半都是好作惊人之语,此刻听这个杜怀川说话似乎也是如此。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却妄言揣度两江总督心中烦忧,饶是刘坤一修炼的封疆大吏的城府与气度,神情间也是浮起一丝淡淡的嘲弄。

“不知道杜大人是受何人嘱托,又如何知道我心中烦恼之事啊?”刘坤一盯着杜怀川端详了半天,方才缓缓问道。

“大人心中的烦恼,恐怕整个江南都已经知晓,不过是改桑兴农一事。”杜怀川在刘坤一冷冷的目光逼视下,毫无拘谨窘迫的神态,微微一笑又接着说道,“至于嘱咐我的人,其中一人便是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

刘坤一一怔,神色虽然如常,心中却已经是波澜乍起。这杜怀川口中所说的改桑兴农一事,的的确确正是他此时心中最大的烦忧。这些天来他也时常在心中琢磨,以李鸿章的精明和世故,怎会做出如此荒唐而又不落好的事情来呢,莫非这其中还藏着什么名堂……

“至于另外一人……”杜怀川停顿了一下,神情肃然的说道,“乃是当今皇上。”

刘坤一倏然一惊,愣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慌忙站起身来说道,“皇上可是有旨意?”

杜怀川摇了摇头,镇定自如的说道,“皇上并无旨意,大人请安坐无妨,只是下官离京时,皇上特意为改桑兴农之事嘱咐了一番,让下官为大人解说明白。”

刘坤一半信半疑的望着杜怀川,心中翻江倒海却又一片茫然。一个李鸿章、一个皇上,再加上这改桑兴农之事,便如这江南萧瑟的秋意,竟让他无由的感觉到一丝迷惘。难道朝廷真的打算改桑兴农了?

迟疑了半响,刘坤一将手轻抬了一下说道,“杜大人请讲。”

………

明末以来,江南便是全国的纺织业中心,所谓“日出千绸,衣被天下”,描述的正是江南纺织业繁盛一时的景况。然而伴随着近代西方工业革命的爆发,自鸦片战争后,江南的手工纺织业便盛况不再,开始面临重大危机。西方工业革命的技术创新正是从纺织业开始的,其生产效率和质量远非中国传统手工纺织所能与之竞争的,在西方机器纺织的冲击下,江南的纺织业逐渐陷入崩溃的边缘。

而这其中,缫丝产业的状况尤为严峻和特殊。一方面,从1860年以后,英美各国纷纷在上海开设机器缫丝厂,缫丝产业日益兴旺,江南原有的手工缫丝业却迅速没落。而另一方面,生丝的价格却一再下跌,从1868年每担市值白银517两,一路下跌到每担不足200两。究其原因,乃是洋商不断打压生丝价格,抬高厂丝价格,而江南的商人又是各自为战,形同散沙,被洋商控制了价格权。

在中国近代史上,曾经爆发过一场异常惨烈的生丝大战。红顶商人胡雪岩以一己之力,先后投入资金1500万两,联络丝业同行收尽各地生丝,迫使洋商高价购买。

然而胡雪岩终究势单力薄,又加上时运不济,刚好遇到中法战争爆发。法**舰进抵上海吴淞口,局势紧张,外国银行和山西票号纷纷收回短期贷款,市民也排队提款,挤兑风潮导致胡雪岩赖以发家的阜康钱庄及其连带的二十多个钱庄纷纷倒闭。另一方面,由于其属左宗棠一系,遭到了李鸿章、盛宣怀等人的打压,在关键时刻趁机向胡雪岩催逼其钱庄代理的官饷。胡雪岩资金难以为继,被迫抛售生丝,生丝大战终致功亏一篑。

这是中国近代史上少有的一次,中国商人和外国商人的博弈,得不到朝廷的扶持,反而遭遇落井下石,近乎疯狂的赌博般的冒险,和运气的欠缺,最终导致了这场悲壮的惨败。

这件事情,穿越而来的光绪知道,身处上海十里夷场的林启兆知道,李鸿章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光绪十六年十月中旬,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上折请朝廷改桑兴农一事,无疑于晴天霹雳,迅速传遍了江南各地。朝廷模棱两可的态度,两江总督刘坤一异乎寻常的沉默,都让人感觉到这件事正在演变成为事实。

从官场到民间,瞬间都笼罩在一片莫名的恐慌当中,尤其是上海十里夷场外国洋行的大班们更是紧张的不行。改桑兴农,桑树都砍了,没有了桑叶,生丝自然也就没有了。外国洋行里的买办、跑街和掮客们空前地忙碌起来,一改往年要到年底才大量收购生丝的做法,开始在江南各地收购商人们手里的生丝。

一夜之间,生丝价格暴涨。然而此时所有的人才忽然发现,整个江南市面上几乎无法买到生丝了。

因为大部分的生丝都集中在了一个人的手里

第三十六章 生丝之战 生死之战(上)

南浔历来是鱼米之乡,家家户户世代植桑养蚕,因地处太湖周边,气候温湿,水质优良,桑叶生长特别茂盛,孕育出了只有在这块土壤上才能生成的一种优质蚕丝——辑里丝

用辑里丝制成的衣服,柔软、亮泽、耐用,在历史上,当地除了要供应历代朝廷之需,它还是英国、法国上流社会贵族妇女的最爱,是她们日思夜想的上等奢侈品。(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因为这种丝织品不仅色泽鲜亮,而且拉力好,弹性足,所以长期以来一直是海外市场的抢手货,平均每年的销售达到六七万担。

说到辑里丝,便离不开后来闻名一时的南浔张家。

上海开埠那年,一个名叫张颂贤的年轻人,从家门口的丝行埭,摇着装满辑里丝的船只进入大运河,再沿着太湖和苏州河摇啊摇,在一个落日余晖的黄昏,载着满船的生丝和少年人的雄心壮志,缓缓的摇进了上海滩。那一年张颂贤26岁。

以前张颂贤是低价从乡下蚕农家里把蚕丝收购上来,加价后卖给前来南浔收丝的洋行买办,从中赚取差价。现在他自己打进了上海滩,在上海洋泾浜桥一带附设了自家的丝行,直接把蚕丝运到上海自己组织销货,这样可以省去很多中间费用。尤其是与洋行里的买办合作,上下联手做生意,消息更加灵通,张家逐渐垄断了从南浔到上海的生丝销售。从此,南浔张家由经营丝业开始,进而涉足盐业,房地产业,在短短几十年间便积累了上千万的财富,成为中国近代史上名重一时的海上望族。

………

光绪十六年的这个秋天,张颂贤的二儿子张宝善坐在自家的恒和丝行里面,满脸惊愕的望着自己对面,正神态悠闲的翻阅着账册的林启兆,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张颂贤一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张宝庆一直多病,在光绪十三年便因病去世,如今张颂贤年老病弱,张家整个家业的重担便自然落在了二儿子张宝善的肩上。

张宝善,字定甫,说起来在显赫一时的张家并不怎么显山露水,但是他的儿子张静江却是中国近代史上声名远扬的传奇人物。国民党“四大元老”之一,孙中山称他为“二兄”,“中华第一奇人”。曾倾家资助革命经费,为孙中山反清斗争出谋划策。也曾经提供大量经费给蒋介石,并多次为蒋指点迷津,并亲赴广州向孙中山说情,使蒋获得黄浦军校校长之职。孙中山逝世后,他力挽狂澜,支撑危局,在担任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主席、代理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期间,为蒋介石获取党政军最高权力不遗余力,出谋划策,被蒋介石称为“革命导师”。

能够养出这样的儿子出来,张宝善这个当老子的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张宝善自成年后便一直帮助其父张颂贤打理家族的生意,在生意场上也算是一把好手,可是这一次,他却结结实实的被这个比自己还年轻7、8岁的林启兆给晃花了眼睛。

一个月前,林启兆找到张宝善,提出以高于市价10%的价格收购张家包销的全部生丝,有多少要多少。这是一个让张宝善非常心动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的价格。要知道此时生丝的销售已经比不得过去了,虽然销量日渐增大,但是价格却一再下跌,在洋商的打压下很难卖出好的价钱。

如今洋人的商行也越来越精明了,每年生丝大约在五月间上市,这时候各大洋行除了购进极少部分生丝维持缫丝厂的运转外,都处于等待观望阶段,很少有大宗的生意交割。而且这些年外国人也学得门槛精了,知道中国商场的规矩,三节结帐,年下归总,需要大笔头寸,有意想“杀年猪”。一直要等到快到年底了,各大洋行才会出手,以低价收购华商手里的生丝。因为生丝不能久存,放久了便会发黄变烂,江南的商人们此时也只好接受洋人的价格。

林启兆拿出如此优厚的价格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林家只支付一半的资金,剩余部分等到明年开春再行付款。张宝善和林家打了多年的交道,知道林家是以钱庄起家的,底子还是蛮扎实的,对林家的实力和信用倒是不怀疑。但是毕竟数额过于巨大,哪怕一半也高达三百多万两银子,即便是张家一时之间也很难筹措如此多的资金进行周转。

几番讨价还价,最后张宝善和林启兆达成协议,林启兆以高于市价7%的价格收购张宝善手中的生丝,生丝货款支付7成,剩余3成等到明年开春再行付款,以林家的钱庄作为抵押。

这样一来,虽说价格低了一点,但是比起洋人的价格却是高了许多,而张家也不用垫付太多资金进去,相应的风险也小了许多。

协议达成,双方签字画押,不仅张家在上海货栈里的全部生丝便归林启兆所有,张宝善还以张家在南浔的实力地位,收购了不少生丝转手卖给林启兆。这原本是让张宝善觉得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比和洋商做生意利润高多了。心里多少还有些过意不去,按照往年的行情,这些生丝放在林启兆手里,越往后面价格便会越低,看林启兆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让张宝善委实看不明白。

然而不过一个月时间,整个江南的生丝价格竟陡然间暴涨,起因便是全国各地粮食普遍减产,朝廷有把桑田变为稻田的想法,据说是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上的折子。而两江总督刘一坤似乎也是无可奈何,已经着手准备在一两个县份试着施行。

消息传来,张宝善吃惊的差点把下巴掉在地上,这个林启兆莫非是神仙,能够未卜先知?

能够未卜先知还不算可怕,可怕的是这个年轻人居然有如此大的魄力和手段,据张宝善得到的消息,现在整个江南大约八成的生丝都集中在林启兆手里。这简直太令人震惊了,林家虽然也是江南望族,但是要在短时间内调集如此巨大的资金,也是非常困难的,那可是至少有1500万两银子,林启兆究竟是怎样做到的啊?

而且,林启兆摆出这样的姿态来,那就是摆明了要和洋人较劲。当年红顶商人胡雪岩也是这么干的,可最后闹得来一败涂地家破人亡。这才刚刚过去不到7年的时间,这个林启兆莫非忘记了?倘若朝廷的风向忽然又转了过来,不搞那个什么改桑兴农的方略了,生丝的价格必定一泻千里,单是林启兆现在手里的这些生丝,就足以让林家几十年都喘不过气来。以林启兆不过是读过几年洋墨水,他怎么就敢这样不计生死不顾后果的做啊?

但是有一点,张宝善还是看明白了,至少眼前,林启兆这一把是赌对了,丝价暴涨而且市面上根本买不到生丝,洋人只能来找林启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洋商会出多高的价钱,而林启兆想要的价钱又是多少。

然而还没有等张宝善开口询问,林启兆的一番话就再次彻底把他给惊呆了。

第三十七章 生丝之战 生死之战(中)

最近几年,江南的钱庄受胡雪岩那次和洋商的生死大战影响,元气大伤,在资金调度方面又倍受外国洋行的挤压和掣肘。(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以钱庄起家的林家深感钱庄未来的前景堪忧,一直都有将资金投入到纺织业方面的想法,和张家在生丝上面的合作也有过几次,但是像这次如此大的手笔却还是头一遭。

此刻,望着张宝善一脸的惊愕和无措的神情,林启兆自然明白张宝善心中的想法,却只是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账册说道,“定甫兄可还记得一个月前我们的协议,这生丝的款项我林家支付了七成,剩余的三成待明年春天再行交付。眼下生丝的行情看涨,我寻思着这天下的钱是赚不完的,还是大家一起赚来的痛快,所以我打算这剩余三成的生丝就算是我们两家合作,将来赚的钱我们两家五五分账。倘若亏了,咱们就还按原来的协议办,不知定甫兄意下如何啊?”

张宝善自成年后便跟着父亲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对这生意上面的事情是门清得很。听林启兆一说便明白过来,这是林启兆拱手将剩余三成生丝的利润分了一半给张家,而且对张家来说是只赚不亏,心中顿时既惊讶又困惑。

“眼下生丝价格不断上涨,子华此次眼光独到,必定能大赚一笔,如何要将利益拱手相送?”

林启兆却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定甫兄在生丝买卖上是行家,你说说看,这生丝的价格要涨到什么地步,我就可以把我手中的生丝脱手了啊?”

张宝善不觉一愣,没有料到林启兆会有如此一问。他在心中暗暗盘算了一下,以他的经验,往年外国洋行总要将生丝的价格压低一成到两成方才罢手,不过也不全然如此,还是要看实力和关系。像张家在生丝业的地位,以及多年和外国洋行建立起的关系,洋商轻易不会逼迫太甚,对其他丝商则不会这样了。

但是今年的行情却掉了个,主动权从洋商手里转到了丝商这边,倘若真的是像传言说的那样,明年朝廷将推行改桑兴农的方略,生丝产量必定锐减,价格自然会急剧上涨。

只是,究竟会涨到何种地步,他心中也全然没有把握。况且这朝廷的政策从来都是变幻莫测,看不清楚,今天定了的事情,明天一道旨意下来就可能全部推翻。<<>>再说这改桑兴农的方略,根本就是没事瞎折腾,真要是推行开来,对江南的经济只能是有害无益。所幸现在张家的经营方向很大部分在盐业方面,一时还不至于伤到根本。

想到这些,张宝善也不免好意的提醒林启兆几句,“子华,依我看来,这生丝的价格再涨个一两成,就差不多可以出手了。万一哪天朝廷的政策又变了回来,不搞改桑兴农,这生丝可就砸手里了,到时候洋人必定狠命的压价,当年胡雪岩可就是栽倒在这上面的啊。”

林启兆看了一眼张宝善,平静的点了点头说道,“定甫兄的话不无道理,我今日也给定甫兄透一个底,这改桑兴农一事,其实压根就行不通,朝廷也断然不会这样自断财路。”

张宝善顿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睁大眼睛看着林启兆,可看林启兆的样子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心中大惊。“子华不是在说笑吧,既然你已经明白这改桑兴农一事不可行,如何又大量收购市面上的生丝,我听说现在整个江南大约八成的生丝可都在你手里面啊。”

林启兆呵呵一笑,摆着手说道,“哪里有那么多哦,我手里面的生丝最多不过六到七成……”说着,林启兆目光一闪,带着些许古怪的笑意说道,“定甫兄为何不问问,我是如何知道这改桑兴农一事不可行的呢?”

为何不问?这种涉及商业机密的事情,自己一个外人如何好胡乱打听的啊?张宝善苦笑着摇了摇头,“子华就不必卖关子了,我见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相必心中早就有了成算,倘若不碍事的话,还请子华坦言相告,也让我这心里多少明白一点啊。”

林启兆站起身来向窗外看了看,见并无闲杂人等,方才放下心来,坐回到椅子上面低声说道,“我就给定甫兄交个底吧,不过我可是有言在先,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着身家性命,出自我口,入到你耳,断然不能有第三人知道。”

见张宝善一脸肃然,郑重的点了点头,林启兆缓缓说道,“说白了,这就是给洋人做的一个局。这些年来,洋人对我江南的生丝价格打压的太厉害了,长此以往,江南的生丝业必将面临凋敝的危机,所以必须想方设法把这个局面扭转过来。刚好前些日子我随李鸿章李中堂大人为合办银行的事情进京,在觐见皇上时谈起了江南的生丝,这主意便是皇上最后定下来的……”

“皇上定下来的?”张宝善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的惊诧和怀疑,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定甫兄仔细想想吧,不要说你我,就是局外人都明白,这改桑兴农原本就是不可行也行不通的事情,为何直隶总督李中堂会莫名其妙的上这样一个折子,而两江总督刘坤一刘大人又为何会保持沉默,我又是如何提前知道,暗中收购了大量的生丝。定甫兄好好想想就会明白了……”

听完林启兆的话,张宝善的心中再也无法安定下来了,林启兆的话说得清楚明白,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情,只是这件事也未免太过离奇了,他是不敢相信,又不能不信。

“这其中的原委我也不方便和定甫兄细说,定甫兄只要明白一点,这件事出自上意,牵涉朝廷重臣,干系甚大,是只能成功不能退后,也没有后路可退的。所以既然已经出手,就豁出去大干一场。我的底线是生丝的价格必须翻倍,否则就和洋人死扛下去……定甫兄不必有太多顾虑,今时不同往日,当年胡雪岩是以一己之力对抗各国的洋商,今日我们的身后却是有朝廷和皇上,这其中的道理是全然不一样的。”林启兆神情一凝,无比坚毅的望着张宝善说道。

这些年生丝的价格完全掌握在洋商手里面,江南的丝商们倍受欺压,早有联手对抗之意,只是当年胡雪岩的教训太过惨痛,大家都顾虑重重,不敢轻举妄动。

此刻听林启兆这么一说,张宝善心中也是涌起一股奋力一搏的心气,联系到先前林启兆提出的将那剩余三成生丝一半的利润拱手相送,又把这天大的秘密告诉自己,他再不济也慢慢明白过来,林启兆这是要用利益把自己和他绑在一起,其间必定是有事相求。

“子华既然坦言相告,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自古无功不受禄,子华有什么事情就吩咐下来,只要是办得了的我必定竭尽全力去办,真要是办不了,无论将来赚钱还是亏本,我张家都和林家风雨同舟。”

“痛快,定甫兄果然豪气干云……”林启兆哈哈大笑着说道,“定甫兄是爽快人,我也不藏着掖着。今日前来,正是有两件事情要相求定甫兄。第一件事情是我准备由我出面,邀请江南的丝商成立丝业同会,联手对抗洋商。要让洋商在我江南的市面上,买不到一斤一两的生丝,逼他们妥协。但是我人微言轻声望不足,所以还要请定甫兄利用南浔张家在这一行的人脉关系,暗中相助。只是有一点定甫兄一定要牢记,切切不可公开出面。”

“这个理所应当,自然是不在话下,只是既然是联手对抗洋商,大家理应一起出面共同担当,为何子华又让我不可公开出面?”张宝善有些不解的望着林启兆问道。

林启兆微微一笑,拱手说道,“这就是我相求定甫兄的第二件事情。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既要想到好的一面,也要想到退路。毕竟这改桑兴农只是造出来的一个局,是当不得真的。真要是把洋商逼急了,拖到明年开春,等新丝一上市,这可就满盘皆输了。我知道张家这些年和洋行里那些大班买办们的关系一直不错,所以我想请定甫兄在事情陷入僵局的时候,从中斡旋,咱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哄着洋人入这个套。”

张宝善此时恍然大悟,心中不由得对林启兆佩服万分,如此年轻,行事手段却又如此老练成熟,真不知道林家老爷子是怎么调教出来的。

“行,就照子华说的这么办。子华不愧是留过洋的,做起事情来是有板有眼,有章有法,佩服,佩服啊!”

林启兆却只是淡淡的摆了摆手,说到佩服,此刻他心中才是真真正正对京城那位皇上佩服万分。这次囤积生丝和江南丝商联手对抗洋人,虽说是自己提出来的,可是由朝廷出面假戏真唱,却是皇上想出的主意,没有这一步棋,这生丝的价格怎么可能骤然暴涨,洋人又怎么可能会着急啊。即便是这唱红脸和唱白脸的手段,也是皇上告诉自己的,还一再叮嘱他莫要把假戏演成真的了,该出手时就出手,倒像是每一步棋都是皇上想好了似的。

想到此,林启兆不由得收束精神,暗暗提醒自己,戏已开场,这接下来收宫的几步才是最要紧的,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

下周上历史类封推,说感谢的话太矫情,还是卖力码字吧。第一卷也快要结束了,第二卷才是真正的开始,才是真正拉开走向甲午的大幕。

大幕已然缓缓打开,莫等闲,虚耗了手中的票票,空悲切………

第三十八章 生丝之战 生死之战(下)

有了张宝善暗中多方奔走联络,在上海夷场预备销洋庄的“丝客人”,也就是专门将生丝从养蚕户手中收购回来,然后转手再卖给洋行的那些丝商们,大多都点头同意,表示愿意和林家合作联手对抗洋商。www.65txt.com-====-

这其中的计较也是利益使然,在商言商,眼下生丝的价格节节攀升,丝商们自然便有囤积居奇的想法,等待着最好的时机出手。

另一方面,林启兆也和那些丝商们商谈好了,倘若有人坚持不过想要脱手,也可以,但是只能卖给林家不能卖给洋人。这就保证了丝商们的不会受到损失,这种只赚不亏的买卖丝商们当然没有话说了,都牢牢的握紧手里的生丝,稳坐钓鱼台,等着和洋人最后摊牌的时刻。

然而上海夷场中英、法、美等国买卖生丝的洋行,却是万分不肯就这样轻易的妥协,听凭这些江南丝商们的摆布。他们也让人暗中打听过了,这次居中牵头的是一个叫林启兆的年轻人,江南市面上大部分的生丝都控制在这个人的手里。让洋商们感到疑惑不解的是,林家虽然是做钱庄出身,手里面可以调动的资金比较充裕,但是要在很短的时间里面调动如此多的资金投入到收购生丝中,却是根本办不到的。这林启兆的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不仅如此,洋商们也通过中间人和林启兆进行了接触,表示愿意随行就市,适当的提高价格收购林启兆手里的生丝。但是林启兆拿出的价格却让洋商们大吃一惊,比同期英国伦敦交易所的期货价格还高,双方的差距太大了,根本就谈不拢。

一时之间,局面便僵持了下来。但暗地里随着时间往后退移,这场生丝大战已经渐趋白热化。

“摸清那个林启兆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了吗?”法国人杜兰坐在上海租界自己的洋行里面,目光阴郁的望着对面那个身材瘦削的王兆林。

这几年,王兆林一直跟随着杜兰做生丝买卖,虽然明面上答应了林启兆,绝不单独和洋人做生丝生意,但是毕竟杜兰是江南生丝的大买家,轻易得罪不起,这次杜兰私下又给了他莫大的好处,所以暗地里仍然和杜兰保持联系。

“我找了些关系暗地里查了查,似乎是从钱庄和票号里面借贷的款项,但是这个消息并不准确,因为林家本身就是钱庄起家的,在这一行门道很深,外人轻易得不到确切的准信。

”王兆林迟疑了一下,回答道。

“票号和钱庄?”杜兰自语道,神情有些奇怪的沉默着。

七年前和胡雪岩的那一场生丝大战,杜兰是亲身经历的。也是经过那次之后,他和上海的洋商们都吃准了中国商人们的一个死穴,那就是实力不济,资金周转不灵光,决计没有实力和洋商对抗。

“你有什么法子让林启兆的钱庄资金周转不灵吗?”沉吟了一会儿,杜兰问道。

王兆林一脸苦笑,摇了摇头。他对钱庄一行并不熟悉,况且要染钱庄的资金周转不灵,除非想法造起挤兑风潮,那可是要出人命的。这样的主意,王兆林想不出来,也不敢去想。

此刻,见杜兰有些失望的皱起眉头,王兆林倒是忽然想到了一点,便走到杜兰身边轻声说道,“我倒是有个想法,不过不是从钱庄上面做手脚,我以为林启兆之所以有恃无恐,无非是朝廷即将推行的改桑兴农的方略,造成生丝价格猛涨。倘若没有这一点,恐怕他就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一层意思杜兰是早就想到了的,只是此时听王兆林忽然又提到这一点,不觉抬起头,有些不解的望着王兆林。

“朝廷对你们洋人的建议还是会听的……”王兆林目光一闪,满脸微笑的说道。

大清朝廷?杜兰仔细的玩味着这句话,再看到王兆林奇怪的笑容,忽然间明白过来。眉头一松,笑着拍了拍手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回头就和英国人美国人联系,通过我们的公使出面向大清朝廷施压,迫使你们大清朝廷收回改桑兴农的政策,用中国人的话说,这就叫作“釜底抽薪”,没有了这一条,生丝的价格必然回落,再耗下去,这个林启兆就是当年的胡雪岩。”

………

在江南的生丝大战越演越烈时,紫禁城里的光绪照旧忙着上朝、召见朝臣、修园子这样一些事情,表面上看起来忙得不亦乐乎,实际上他自己也知道不过是充充样子。真正说到朝廷里的事情,他现在是管不了也没法管,但凡要紧事务军机处都是呈太后圣裁,做得好的,还做做样子从自己这里过一道,像孙毓汶这样的,干脆连这样的程序都免了。

习惯了,光绪也就无所谓了,这样也好,自己不做事也免得慈禧猜忌,再说他现在的心思也不在这朝廷上面,虽然表面上轻松平常,心里却是紧张得不行。

江南那边的展布已经全都施展开了,自己所能做的,不过是替林启兆解决一些麻烦而已。真正能够做到哪一步,就要看林启兆的本事和胆略了。

空闲下来的时候,光绪倒是一改先前疏远那些清流们的举动,已经连着两次把翁同龢、志锐这些人召进宫来,不谈朝务,只谈学问。言语间,似乎对几个月前打发回家的文廷式也有重新启用的意思。

这些人原本也是前任光绪的班底,这些日子以来倍受光绪冷落,心里一直都拐不过这个弯,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皇上重新和大家伙拉近了距离,这些人心中除了受宠若惊外,更加是小心翼翼的体察圣意。

光绪看起来倒是神色平常,言辞温和,专意的和众人研习学问,请教中西学问的差别异同。只是谈到西洋各国的政治、军事和文化时,光绪忽然话锋一转,聊起近日各国公使向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奕劻提出抗议,指责朝廷改桑兴农的方略,破坏西洋各国和大清正常的经济交往一事,言辞间对满朝大臣竟然没有人站出来大胆直言,颇多愤懑和不满。

其实前些日子光绪让朝臣们上折子议论改桑兴农的事情,朝臣们大多都不以为然,只是因为上次在皇上这里触了霉头,大家都摸不清皇上的心思,所以这折子也就写得含糊其辞,不像合办银行那次搞得那么言辞激烈了。可是现在这洋人掺和进来,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这改桑兴农一事是好是坏暂且不论,可说一千道一万,这毕竟是朝廷自己的事情,哪里轮到洋人来指手画脚说三道四了。这些清流士大夫们心中对于洋人的强横无理也是愤怒不已,在纵论朝政抨击时事方面从来都不甘落后的他们,如今见皇上的态度都是如此,更加有些群情激奋了。

一时之间,京城里是舆情鼎沸。御史清流们联名向朝廷上折子,请求朝廷绝不能妥协退让,涨洋人的志气,失天朝上国的威严。

就连那些终日无所事事的旗人子弟到市井小民也都议论纷纷,口径竟然出奇的一致。打从鸦片战争开始,朝廷便是处处退让,割地赔款,这洋人想要大清开放通商口岸,想要大清的银子,这些都不谈了。可现如今大清自己家里面做点事情,洋人也要插上一脚,这也太说不过去了。朝野上下都一片谴责之声,声言朝廷绝不可退让半步。

然而朝廷里面的几个军机议了好几日,却一直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章程。

这件事情,慈禧是表过态的,放手让光绪去做,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一直也就没有怎么过问。军机处的那几位军机是到现在都还没有看清楚这里面的门道,这事情是直隶总督李鸿章起的头,原本看皇上的意思也是想让李鸿章和两江总督刘一坤去打官司,可刘一坤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都沉默着没有上折子,这官司没有打起来,洋人倒掺和进来了。

世铎左思右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便领着几个军机大臣去向光绪请旨,看看皇上是怎么样一个意思。光绪倒也没有过多的说什么,只是很慎重的表示,这个事情明面上朝廷绝不能退让半步,否则朝廷的颜面何在。但是洋人的情绪也是要安抚住,不能把事情闹大了。

一番计较之下,便让奕劻私下里和各国公使谈谈,表示朝廷会认真考虑各国公使们的意见,但是眼下朝野内外舆情激愤,倘若各国公使强行施压,这原本可办可不办的事情,到最后也变成了不得不办的事情了。再往深里说,这万一要是激起民愤,闹出什么中外交涉的事情出来,就不太好善后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各国公使们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这件事情他们原本也不在理,从根子上说,也并非国家之间的外交事务,权利之争,要是大清真的推行改桑兴农,每年生丝三千多万两银子的收入就打了水漂,吃亏的也是大清自己。

更加重要的是,这次出面的主要是英法美三国的公使,俄国和大清的贸易主要以茶叶为主,生丝上面的交易很少,所以压根就没有出面。眼下看事情闹大了,俄国公使便摆出一副居中调停的架势,暗中却在两边煽风点火,巴望着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俄国人的架势反而让英法美三国,尤其是英国人心里陡升警觉,俄国人对中国的东北觊觎已久,是英国在远东最大的对手。真要是激怒了大清,和俄国人私下里达成什么协议,对英国在远东的外交事务上来说,将是一次非常尴尬的失败。

于是三国公使经过协商之后,决定暂且退让一步,静观事态的变化。

第三十九章 一叶知秋(上)

京城里面的群情激愤,和各国公使们的态度传到上海十里夷场,这一次,洋商们是真的着急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这一场生丝大战,江南的丝商们输不起,洋商们也同样输不起。

今年法国和意大利的生丝产量都不太乐观,国际上生丝的期货价格正不断上涨。各大缫丝厂也纷纷告急,夏天收上来的生丝已经剩不了多少了,再接不上气就真得关门停产。而以林启兆为首的那些江南丝商们却又咬着生丝的价格不肯松口,局面呈胶着状态,彼此都在等待着作最后殊死的一搏。

往年怡和洋行都是收购生丝的大户,今年却收获寥寥。作为怡和洋行买办的唐杰臣,对这场生丝大战也是三分明白,七分糊涂。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好友林启兆会忽然间来这么一手,手面之大动作之猛,让他也始料不及。

一边是自己的雇主怡和洋行,从唐杰臣的叔父唐廷枢到他的父亲唐廷植,再到唐杰臣自己,先后担任怡和洋行的买办,别的可以不论,这么些年来和怡和洋行多少也有一份情谊在里边。而另一方面,又是以自己的好友林启兆为首的江南丝商们的切身利益,当真要再弄出一个胡雪岩那样家破人亡的惨剧,唐杰臣也是于心不忍。

正当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之时,林启兆却忽然登门拜访,希望以唐杰臣的身份从中协调斡旋,毕竟两败俱伤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唐杰臣也早有此意,只是要出面斡旋,总还是要拿出点东西出来的,以林启兆现在提出的将生丝价格提高一倍的做法,洋人那里是断然通不过的。

“杰臣兄,你可别忘了,当日在津门之时,你和我打赌输了,这银行没有办起来,你答应帮我做一件事情,今天我就是收账来了。”林启兆是一脸微笑,全没有唐杰臣那份紧张和不安。

“难不成当初你就想到了会有今天的局面?”唐杰臣盯着林启兆看了半天,却又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事情暂且不提,只说眼下,子华,你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想做到哪一步,总要给我交个底吧,再说了,你的资金当真就那么宽裕,不怕和洋人死扛下去?”

林启兆忽然露出一丝难于捉摸的笑容,神情一肃拱手说道,“今日前来,正是想向杰臣兄交底的,钱我是没有,真要是死扛下去,我的身家性命就都化作黄浦江水,滚滚东流了。



唐杰臣大惊,一脸的困惑不解。林启兆见状,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的给唐杰臣解说清楚。

原来,林启兆此次收购生丝,其实是担了天大的风险。表面上看轻松不已,内心深处却紧张的连一个囫囵觉都没有睡好过,还要在江南的丝商和洋人中间谈笑风生百般周旋,不敢让旁人看出什么来。

这一次,林启兆调动的头寸加起来不超过四百万,其中李鸿章的轮船招商局给了一百万,皇上那里拿了一百万,再加上林家自己的资金,满打满算也就四百万两银子。而林启兆就凭着这四百万两银子,实实在在的玩了一次空手道。

他先是用这四百万两银子收购了南浔张家全部的生丝,因为只是预付了七成的货款,所以抛开生丝不断涨价的因素不谈,他手里的这些生丝实际上市值在六百万两银子左右。他再用这些生丝的栈单,也就是提货单作抵押,向汇丰银行等外国银行贷款六百万,贷期四个月。

为了怕洋人知道其中的底细,在自己的资金上做文章,死死压住价格不放手,单等着贷款到期逼自己降价。这些贷款都是化作好几股,分别通过江南的钱庄和山西的票号向洋人的银行贷款。

实际上也就是用栈单向钱庄和票号抵押贷款,再由钱庄和票号向外国人的银行拆借资金。林家在钱庄业人脉关系很深,做这些事情也不是很困难。只是因为生丝不能久存,所以贷款的期限最多四个月。

林启兆再用这些贷款向江南的丝商收购生丝,收购方式和对张家的收购方式差不多,也是先预付一部分货款,余款明年开春一并结清。这样一来,林启兆就用四百万的资金囤积了价值大约一千五百万两的生丝。

唐杰臣听的目眩神迷,睁大眼睛望着林启兆,半天回不过神来。林启兆这手委实太过惊人了,漂亮是足够的漂亮,但是风险也是大得厉害。要是这次生丝大战,彼此双方谈崩了,真要拖到贷款到期,林家实力再雄厚,也只有倒闭这一条路了。而林启兆不仅把自己家玩死了,还把李鸿章和皇上的银子都玩没了,估摸着也只有跳黄浦江了。

“子华啊,你这可是在刀尖上跳舞,凶险万分的买卖啊。稍有差池,你家老爷子一辈子的心血都给你玩没了不说,你的小命估计也玄了。”唐杰臣无比担忧的望着林启兆说道。

林启兆却是面无惧色,神情自若的说道,“用洋人的钱再赚洋人的钱,这才叫做手段,才叫做痛快。当然,风险也是很大的,我心里也清楚。其他洋行那里,我委托了南浔的张宝善从中斡旋,但是他和我的关系比不得杰臣兄和我的关系,他能做到哪一步,我心中也没有数。所以今天来请杰臣兄出马,和你们怡和洋行的大班好好谈谈,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在火坑里面见死不救啊。”

唐杰臣满脸苦涩的摇了摇头,“哪里那么容易的事情啊,你开出的条件也太苛刻了,洋人那里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这样吧,我退一步,在原有价格上让一成给怡和,但是合同上面要写明是按照原来的价格交易,至于这多出一成的钱,你们怡和的大班是入怡和的账目还是进自己的腰包,我一概不问。”林启兆拿出了自己经过深思熟虑的方案。

“这个恐怕也难,洋人不是不吃回扣,只是这件事情关系太大,厉害太深,我估计洋人未必会答应。除非洋人看到明年的生丝产量必定锐减,价格必定要上涨,否则是不会轻易就范的。”唐杰臣皱着眉头想了会儿说道。

“做这么大的买卖,我自然还是有别的手段的,杰臣兄请放心,最多不过十天,我就再给他烧上一把火,断了洋人的念想,把他们逼回到谈判桌前来。”林启兆目光一闪,又接着说道,“只是有一点杰臣兄还要替我保密,这和怡和洋行的条件不能让其他洋行的洋人知道,我向怡和洋行妥协,不等于会向其他洋行妥协,要的就是怡和洋行能出面带个头,其他洋行的事情就好办了。”

唐杰臣是真想不出林启兆还能有什么别的手段,看林启兆又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而自己怡和洋行买办的身份,也不好往深里打听。至于林启兆说的第二点,他倒觉得无所谓,洋人的洋行之间和中国人做生意一样,也是存在着竞争的关系,各扫门前雪罢了。

“我尽力一试,但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子华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不要太过坚持,做生意是求财,不是斗气。”唐杰臣还是觉得心里担忧无比,不免又对林启兆叮嘱一番。

“不仅是求财,更是要斗气,斗的就是一番志气。”林启兆说着站起身来,指着窗外夷场的一片繁华说道,“杰臣兄看到这窗外十里夷场的风光了吗?这里面可都是堆着洋人赚我们的银子啊。几十年来,洋人对我大清屡屡欺压,百般刁难,朝廷的事情就不去说他了,可这生意上面,我林启兆是断然不服这口气。这次行此险招和洋人赌这一局,倘若成功的话,从此以后,洋人也要惧我三分,不敢随意欺压,江南的丝业和纺织业或许也能缓过口气来,觅得一线生机。所以这一次,不仅是生丝之战,更是生死之战!”

第四十章 一叶知秋(下)

养心殿东暖阁内,一大早光绪就把杜怀川召进宫来,听他回禀此次江南之行的经过,特别是林启兆那边究竟进行的怎么样了。www.65txt.com这么久没有消息,他心里委实有些放心不下。

这一次杜怀川在江宁,按照光绪的吩咐和两江总督刘坤一商量好要办理的事情后,马上又赶往了上海,和在上海忙于联络丝商的林启兆会面。

一方面是把皇上的安排给林启兆交个底,让他心里有数。另一方面,也是光绪特意叮嘱过的,要听听林启兆这边的进展情况,防备着万一有什么变故,也好早作打算。

这么绕了一大圈后,直到前日晚上才匆忙赶回京城,今天一早就被光绪召进了宫里。好在现在他兼着一个军机章京,进宫见皇上也方便了许多。

光绪一直神色不动的坐在榻上,异常安静的听着杜怀川的禀报。

这其中很多事情的进展原本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并没有多少奇怪。像军机处的那几位军机们,至今都还蒙在鼓里,不明白两江总督刘坤一为何会如此沉默,连一份折子都不上。

光绪心里却清楚的很,这次让杜怀川带话给刘坤一,不仅是要安抚刘坤一的心,让他明白朝廷根本不会同意改桑兴农的方略,更加因为光绪借杜怀川的口,以林启兆的名义承诺,倘若此次事情进展顺利,林启兆那里将报效两江总督府三十万两银子。

刘坤一刚刚就任两江总督不久,千头万绪的事情一大堆,要展布手脚,最缺的就是银子。现在天上忽然掉下来这样一大笔银子,背后又是皇上的意思,再加上改桑兴农的事情原本就是个幌子,刘坤一自然乐得糊涂一回。

从事情的进展上看,刘坤一也的确是按照光绪的意思在行事,这也是预料之中的。让光绪有些意外的是,林启兆这次收购生丝的资金来源,居然打的是外国银行的主意。

借鸡生蛋这一招用的也太漂亮了,连光绪自己在心里也不由得击节赞叹。他前世就是搞房地产出身,对这一招并不新鲜。

在房地产开发最初的几年,很有些背景关系深厚的人就是用这样的手段起步的。

拿到一块地皮,先利用关系把土地证办下来,再用土地证向银行抵押贷款,用来支付土地转让的费用。剩下的钱投入到工程建设中,房屋基础一起来,马上办理预售,再把回笼的资金继续投入到房屋开发建设中。如此到了最后,开发商基本不用投入多少资金,就把钱赚到自己口袋里面去了。

问题是现在的时代是商品经济刚刚开始的阶段,林启兆能想到这样的手段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敢于果断施行,要知道这件事情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要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那可就是身家性命都得赔个精光啊。

想到这一节,光绪心中顿时不由得一紧。当年胡雪岩和洋商对抗的时候,其实洋商已经准备妥协了,表示愿意加价一千万两收购胡雪岩手中的生丝,可胡雪岩非要坚持一千二百万两,结果谁也不曾料到,中法战争爆发,胡雪岩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到最后功亏一篑。

“告诉林启兆,差不多就收手了,不要拘泥于眼前的一点得失,目光要放的长远些,以后有的是大把的银子给他赚。”光绪神情一肃,打断杜怀川说道。

杜怀川赶紧躬身回禀道,“这次微臣到上海,林启兆已经让唐杰臣和张宝善出面和洋人斡旋,他也是担心怕把饭煮成夹生饭,还特意告诉微臣,希望皇上能从侧面再加上一把火。”

加上一把火?光绪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明白林启兆究竟是什么意思,便问道,“如何才是加上一把火啊?”

“回皇上的话,林启兆的意思是想让两江总督府选治下的一两个县,先砍它一些桑树,洋人见此情况,必定惊慌,以为朝廷果真要施行改桑兴农的方略了,那时候再和洋人谈条件就有利的多。至于两江那边的损失,林启兆愿意加倍补偿。”杜怀川不慌不忙的说道。

原来如此,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桑树砍了可以重新种,真要是这次办砸了,银子打了水漂不说,恐怕往后的一切设想都要变成空中楼阁了。光绪点了点头,嘱咐道,“就依林启兆的意思,你回去后马上去办,切记不要让朝廷里面的人听到什么风声。”

杜怀川答应了一声,又把这次江南之行的见闻给光绪讲了讲。这也是行前光绪交待过的,他这个皇上每天只是在紫禁城和奏折里面打转,对京城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朝廷里的官员向来又都是报喜不报忧,唯有让杜怀川当当自己的耳目,替自己看看这个国家真实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

这么一直聊到快晌午的时候,杜怀川才跪安告退。这么长时间里面一直搁在光绪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略微的放了下来。

他自己前世就是搞经济的,虽然刚才杜怀川的回话中没有提及这次林启兆究竟能赚多少银子,但是仅凭林启兆囤积了一千五百万两银子的生丝,他在心里一默也大约估算的出,倘若事情顺利办下来,这一笔自己就赚大发了,起码也有一千万两银子的收入。

一千万啊!想想徐一凡在南洋杀了那么多土著,才换回来多少银子?这一次自己仅仅是动一动嘴,搞了一点官商结合,*政策就从洋人那里生生的套回一千万两银子,政策,也是生产力啊!

而江南经济的深厚底蕴和深不可测的潜力,也着实让光绪真正震惊了一番。这个国家,就算再衰弱,再贫穷,始终也是一个庞然大物,破船还有三千钉,怎么会,怎么可以让日本这样一个屁大点的国家,蹂躏又蹂躏,摧残又摧残呢?

吃了老子的给老子吐出来,想着即将到手的一千万两银子,光绪红着眼睛走出了东暖阁,一脸灿烂的财气和凌厉的杀气。被冬天峭寒的冷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蓦地想到,那银子可还没有到手啊。

冬天已经到了,春天还会远吗?朕的春天就要到了,朕的银子还会远吗?

……

光绪十六年十一月末,醇亲王病逝,朝廷颁发旨意,辍朝七日以示哀悼,并着载沣承袭王爵。一应事务自然有礼部官员筹办,光绪除了在朝臣面前偶显沉郁之色外,内心中却并无多少悲痛情绪可言。

然而这天底下却断无一人知道,他面色中的忧虑,却是为着远在江南的那一千万两银子。

在这个交通基本*走,通讯基本*吼的年代,消息自然传的慢了一点。

当两江总督府的那一把火烧下去,上海夷场内的洋商们是真正坐不住了。说到底,他们最不信任的还是这个国家的朝廷,谁知道那些对商业一窍不通的官员们,会真的干出什么事情出来呢?而桑树砍了,明年生丝的产量必然锐减,价格自不待然会上涨,这才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在唐杰臣的撮合下,特别是林启兆又主动将生丝的价格降低两成,怡和洋行率先和林启兆达成协议。其他法国人和美国人的洋行见此情况,也只好同意林启兆的条件。就连当初居中联系,要坚持和林启兆抗衡的杜兰,此时也没有了办法,在张宝善的劝说下,和林启兆签订了生丝协议。

一场惊心动魄的生丝大战就此划上句号,林启兆大获全胜,收获银子还不是全部的,重要的是,经此一役,收获颇丰的江南丝商们对林启兆是满心的震惊和感佩莫名,隐然已经有惟林启兆马首是瞻的意思。

而夷场的洋人们也是第一次真正的对这样一个年轻人刮目相看,不敢再像过去那样存着轻慢的态度了。以怡和洋行为首,好几家洋行都纷纷找到张宝善和唐杰臣,通过他们两人向林启兆放出信息,希望能够和林启兆就明年生丝的价格坐下来好好谈谈。

自上海开埠以来,这还是洋行的洋商们第一次放下身段,主动找到中国商人表示出公平谈判的意向。洋商们也没有办法,这次生丝大战较之往年他们都损失惨重,好在生丝只是原材料,这样的损失他们还可以通过成品来进行转嫁,但是这样缺少秩序和平衡的贸易大战,很容易带来一种恶性的循环,那就是如果江南的商人们从这次生丝大战中尝到了甜头,进而联合起来与洋商抗衡,那就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灾难性的局面。

所以,他们希望通过林启兆来找到一个平衡点,不能再打仗了!

第四十一章 入京

生丝大战虽然结束了,但是像货物的交割,银两的兑付,以及与钱庄和票号的还贷付息等一大堆事务,却非得林启兆居中调度应付。www.65txt.com这样一直忙到光绪十六年十二月中旬,才算微微缓了口气。

大事已了,林启兆放下手中不太要紧的事情,匆忙的赶到了京城。

隆冬的北京城依旧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快过年了,大街上年画、灯笼到处都是,店铺里面也摆满了天南地北的年货,连前些年洋人稀罕的玩意,今年居然也有不少摆在了显眼的位置,惹得路人频频侧目。

三三两两的旗人们则拢着手坐在茶馆里面,面前放着已经喝得泛白了的茶碗,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林启兆先是赶往离东华门较近的一家悦来客栈,安顿下来后,便让自己的从人雇了一辆马车,直接去往杜怀川家。以他的身份,是不能够随便见到皇上的,所以按照那日在上海和杜怀川相约好的,先去见杜怀川。

两人此番的相见,比起当日在上海悬着一颗心,紧张顾盼的心情来,自然是快意无比。林启兆把上海那边生丝交割的情况略略的说了一遍后,便有些急不可待的询问杜怀川,何时能见到皇上。

杜怀川却只是淡淡一笑,拍着林启兆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原来光绪早有嘱咐下来,得知林启兆即将到京后,叮嘱杜怀川让林启兆不要着急,先把两件紧着要办的事情妥妥帖贴的办下来。

这第一件要紧的事情,便是给军机处几位军机大臣、庆王奕劻以及太监总管李莲英那里的孝敬。这次林启兆弄出这么大动静出来,又一口气吃下了这么多银子,要想瞒天过海不被人察觉是根本不可能的。要是被人闻到什么味道,在背后捣鼓出事情出来,那时候就不好善后了。

前世在商场中一路滚打过来的光绪,对官场中的这些人情世故也是清楚得很,常言说的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银子,一个人是吃不下去的。所以光绪特意嘱咐杜怀川,让林启兆乘着过年这个由头,把该走的关节都走到。

但是这送礼也是要讲技巧的,林启兆在生意场上是把好手,可对这官场上的学问却是两眼一抹黑。

杜怀川少不得又是一番指点叮嘱。这官面上的事情,绝不是你拿着一张银票上门,别人就会收下来的,这里面多少年来,早就沉淀下来一些规矩和讲究。

杜怀川让林启兆到琉璃厂找到一家名叫静海斋的古玩铺,找姓张的老板,问他某某军机大臣喜好什么东西,自己打算花多少钱,这位张老板自然明白应该怎么做。

原来这位静海斋的张老板是专门居中搭线的,和各个王府以及那几位中堂大人府上都有来往。拿到林启兆的银票后,扣除自己应得的那一成规例,连夜便会将银票递往那些大人的府上,再从府上拿回些古玩或者字画交给林启兆。等林启兆将这些东西送往那几位军机大臣的府上时,别人自然明白其中的含义。

林启兆起初也是有些糊涂,细细一想也慢慢明白了其中的意味。说穿了,便是卖官鬻爵公然受贿,有所不便,所以要人居中遮蔽行迹。

林启兆还在细细品味,杜怀川又告诉他光绪交待的另外一件事情。让林启兆到户部找翁同龢,把以前从户部挪用的款子补上,再多交上去五十万两,说明是孝敬太后修园子用的。

这其中的道理,林启兆自然明白,天大地大,太后最大,这份孝心自然是要做足做漂亮的。

接下来的几日里,林启兆上上下下忙得是脚不沾地,好在有杜怀川的指点,他也少跑了很多冤枉路,事情也顺顺利利的办了下来。

……

从杜怀川那里得知林启兆进京后,光绪一扫前段时间愁眉不展的神情,屁颠屁颠的赶到宁寿宫给慈禧报喜去了。

江南商人林启兆专程报效五十万两银子,孝敬太后的颐和园工程。这个消息结结实实的把慈禧乐坏了。

内务府为银子的事情已经和户部打了多久的官司了,现如今竟有人主动报效,而且一出手就是数额不菲的五十万两。慈禧听说这件事后,眉眼间全然是掩饰不住的喜悦,抚掌感慨了半天。世道人心,终究还是向着朝廷啊!

末了,又向光绪问起这个林启兆的情况,慈禧寻思着,历来商人向朝廷捐银子,无非就是想要求个出身,弄个红顶子。倘若这个林启兆真是这样想的,就赏他一个红顶子又有何妨。

江南那一场生丝大战的曲曲折折,光绪是半分都不敢透露给慈禧。是人看见银子眼睛都要放光的,更何况是一千万两银子啊。光绪早就琢磨好了,将来要是有人追问起其中的细节,他就装作毫不知情,这银子是林启兆赚的,朝廷总不能生生的把银子夺过来吧。

此际光绪便只是含糊的回答了几句,推说自己对林启兆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是李鸿章推荐的人,就是上次准备出面办理银行的那位。

慈禧回忆了半天,似乎是有一个这样的人,只是过去几个月也记不太清楚了。不过林启兆的这一番孝心倒是让慈禧分外受用。

“现在看来,李鸿章还是实心谋国啊,处处为朝廷着想。既然是李鸿章举荐的人,皇上看看,该赏他点什么,要不赏他个官职,朝廷也不能亏待了别人一片至诚之心,让天下人觉得朝廷刻薄啊。”慈禧感叹道。

做官?像林启兆这样一个生意场上难得一见的人才,放到官场上不是糟蹋了吗?光绪在心里暗自好笑,神情却似乎是极为难的想了一会儿说道,“回亲爸爸的话,据儿臣了解,这个人似乎并没有想要当官的念头,一时之间,儿臣倒也的确不知道该赏他点什么。”

说着,光绪的目光不易察觉的瞟了一眼李莲英,这银子可是已经送到了李莲英手里了,这个时候也该出来说说话了。

其实用不着光绪提醒,站在一旁的李莲英早就想替林启兆说说好话了,只是一直都没有找到插话的机会。虽然他并不知道林启兆这么大手笔送银子到底图的是什么,但是不光自己收了银子,现在连太后老佛爷都收了,自己还有什么好虑的。

“不想做官?”慈禧微微一愣,笑着说道,“这世上不想做官的人倒也罕见啊……”

李莲英趁机在一旁插话道,“往常有人给朝廷捐钱,不都是琢磨着朝廷赏赐个一官半职的吗?这个人不想做官,难不成是真的一心一意想孝敬太后?”

李莲英这话是极有学问的,看似反问,其实是铺垫,不露声色的就把林启兆给夸了,还带不出半点的造作。

“小李子,你这话说的,难道一心一意孝敬我还错了吗?掌嘴!”慈禧嗔怪的看了一眼李莲英,又转头对光绪说道,“可总还是要赏赐点什么吧,不能寒了天下人的心。如今四海归一天下承平,朝廷也不能显得小家子气,倒让洋人笑话,皇上说是这个道理吧?”

五十万两银子砸下去,此刻倒真的是砸出了慈禧的一片宽厚仁爱之心。

光绪抿了抿嘴,像是极严肃的思考着,凝神想了想说道,“要说到赏赐,儿臣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来。不过儿臣倒是觉得,这个人能够一下子拿出五十万两银子出来,在经商方面的实力应该相当不凡。不如把李鸿章的江南制造局、上海织布局这些交给这个人来管理,不知亲爸爸意下如何?”

慈禧一怔,随即摇头说道,“皇上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这江南制造局、上海织布局都是李鸿章一手创立起来的,是他北洋的心头肉,他舍得拿出来啊?这个法子恐怕不妥。”

“要说到眼下北洋最赚钱的,莫过于盛宣怀的轮船招商局,那才是李鸿章的心头肉。要让李鸿章把轮船招商局让出来,恐怕他才是十二万分的不答应。但这江南制造局、上海织布局在李鸿章手里,砸了不少银子进去,却一直都赔钱,又不能扔下不管,眼下有人愿意接手,李鸿章是求之不得。再说这个林启兆是李鸿章自己举荐的人,想必他也不会反对。”光绪徐徐说道。

朝局政治,慈禧是行家里手,但对于经济一道,她却是不太明白,心里一时也是拿不定主意。

见慈禧犹豫不决的样子,光绪忽然又自嘲一笑说道,“这只是儿臣的想法,还不知道这个林启兆愿不愿意,他自己经商赚钱赚得好好的,犯不着去接手北洋的那几个烂摊子,自己还要贴银子进去……儿臣也是着急,这朝廷用度紧缺,这些个大臣们又全然拿不出法子来,上的折子全是不*谱的空话废话。眼下有这么一个能干事的人,对朝廷和太后也是一片孝心,儿臣是真想把他用起来,让他为朝廷赚点银子,再过四年,就是亲爸爸的六十大寿了,儿臣也想尽力尽一份孝心啊。”

光绪这一番话,入情入理,情真意切,尤其是最后那一句,说的慈禧眼角竟有些湿润了,伸手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皇上有这份孝心,我也知足了。既然是皇上的意思,就这么办吧,该有个什么章程,怎么入手,皇上多问问李鸿章,他搞了这么多年的洋务,还是有些办法的。”

光绪赶忙躬身答应,心中已然大定。自己要的就是慈禧的这句话,只要慈禧点了头,明年一开春,就让林启兆着手办理,至于李鸿章那里,光绪一点也不担心,只要将来不落下北洋的好处,李鸿章是断然不会反对的。况且李中堂这次可没少分银子,以他老人家的性格,是断然不会和银子过不去的。

第四十二章 新年夜话

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快过年的时候,兜里揣着一大叠银票,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看着美女。(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酒色财气,蛮好蛮好!

屋子外面寒风凛冽,开始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屋内却是温暖如春。

坐在下首的杜怀川和林启兆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第一次和皇上同桌吃饭,两个人拘谨的似乎连筷子都拿不稳的架势。倒是站在一旁斟酒的月儿姑娘,大而明亮的眼睛一直好奇的盯着光绪。

***,老子是怪物么?

还有几天就是大年三十,林启兆也要赶回上海过年。看着事情都办的差不多了,光绪今日特意设宴,既是因这次江南的生丝大战为林启兆庆功,也是图个过年喜庆的意思,和林启兆、杜怀川这两个自己身边最能干的人一起吃吃年夜饭,与民同乐。

当然,地点肯定是不可能在紫禁城里的,林启兆的身份,虽然也是捐了官的,但是没有像李鸿章这样的朝廷重臣带着,根本进不来。所以只好放在了杜怀川家。再说了,从上次一别后,光绪也是很久没有见到月儿这个小丫头了,心中的思念都快汇成一条河了。

小丫头似乎清瘦了些,嘴角的小酒窝依稀可见,莫非也是思念让人变得憔悴?

见杜怀川和林启兆都是一副拘束的样子,光绪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好太过刻意,便将话题转到生丝的收入上面,账目还是要理清楚的。

此际景铭和太监小德子都被光绪打发到后院随林府的管家一起,说起这些私底话来自然随便了许多。

说到生意上面的事情,林启兆的头脑顿时清明了许多,也不再像刚才那般的手足无措,略一思索,便条理分明的陈说起来。

这一次生丝上面的收入,扣除两江总督府的三十八万两银子,其中八万是用于赔偿砍桑树的钱,和原来早就说好的,李鸿章的北洋的一百万两,再抛去仓储、运输、利息等各项开支,以及这次报效慈禧和勾兑军机大臣等人的费用,最后剩下了的银子是九百七十七万两。

做皇上是不算细账的,林启兆说的数目和他自己估计的差不多,光绪不露声色的看了一眼林启兆说道,“这次你和你们林家出力不少,也担了不小的风险,朕的意思,这赚来的银子你们林家分一半的利润,如何?”

“臣和林家一两银子都不要。<<>>”林启兆断然说道。

光绪略微有些惊奇的放下酒杯,却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林启兆。

“以前都是洋人欺负我大清的商人,屡屡打压蚕食,我们实力弱小,处处受制于洋人倒也罢了,可却并非毫无还手之力。这次和洋商的这场生丝大战,皇上只用了小小的一点手段,就让洋人俯首帖耳有苦难言。看着那几个洋人和微臣签协议的时候,满脸的无奈和茫然,微臣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开心痛快……不怕皇上笑话,银子虽然是好东西,但是林家以钱庄起家,来往银两无数,我林启兆还从来没有把银子放在眼里。”

说着,林启兆忽然站起身来,轻整衣冠肃然跪下说道,“好男儿就该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情,微臣不要银子,微臣要的就是跟随皇上,但有所命,不计生死。”

不要银子,这个态度就很好嘛,跟着朕将来会有数不尽的银子让你赚。光绪在心里狂笑几声,上前扶起林启兆说道,“大过年的,什么生生死死啊,也不怕犯忌讳,朕要你们都好好活着,活得有滋有味,朕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们去做。”

说完回身又说道,“月儿姑娘,给林启兆和你表哥斟满酒,朕要敬他们两人一杯。”

小丫头抿嘴一笑,手执酒壶无声的给两人斟满了酒。

光绪收起笑容,举着酒杯正色说道,“这次生丝之战,不过是行险赌博,可一而不可再。洋人也不是傻子,明白过来后就不会再上这样的当了。眼下大清积弱已久,仅仅*这样的手段是无济于事的。列强的虎视眈眈,朕也没有时间去徐图为之,只能下猛药,用重锤。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个天就是国运,朕赌的就是这个国家几千年传承的国运气数,终将有涅槃重生之日。这才是真正的生死之战!两位可愿意跟着朕去赌一把,和朕一起去看着这个国家从死灰中灿然一新?”

杜怀川和林启兆顿时胸中一塞,虽不明白光绪的下猛药,用重锤是什么意思,但心中却忽然间有一股热流翻涌欲出,却又怔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两人坚毅而沉默的望了一眼光绪,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此时无声胜有声,光绪默默的注视着两人,他心中明白,这条路将是何其艰险,能够让眼前这两个人恃志跟随的,不是自己这个皇上,而是自己给他们的那个承诺。

他仰手将杯子酒一饮而尽,肃然说道,“振兴国势,首在经济,江南是国家赋税根本,朕想在江南大展拳脚,仰仗的惟有子华一人,你有什么想法,今日尽管畅所欲言。”

林启兆想了想,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光绪仰了仰手,示意两人坐下来,“这里没有外人,子华不必有所顾虑,但说无妨。”

林启兆眉头一仰,朗声说道,“想要整肃江南的经济,仅凭微臣一人是断难做到的。微臣这次和洋人做生意,也颇有些感悟,我们之所以处处被洋人算计,受制于人,不仅仅是国力衰弱,经济落后,还有一个原因是江南的商人们目光短浅,各自为战,形同散沙,倘若能够联起手来对抗洋人,未必不能有所作为。所以,微臣思忖着回去后,联络江南的望族,像洋人那样成立一间商行,专做茶叶和生丝的买卖,这两项是洋人在我大清买的最多的,微臣算过了,仅这两项每年的贸易额就达到六千万两。如果今后洋人在市面上买不到茶叶和生丝,只能从这间商行购买,洋人再想要控制价格任意摆布,恐怕就做不到了。只是……”

林启兆迟疑了一下,见光绪正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便又接着说道,“真要做到如此,仅凭商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朝廷的支持,所以臣想要皇上给臣一个督办江南经济的名义,以官商督办或者官商合办的方式去开办商行,这样既免去了官府的掣肘,又能减少江南商人们的顾虑,便于筹措资金。”

林启兆的话还没有说完,光绪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是想搞垄断经营,大约是这次做生丝买卖尝到了甜头,只是却和光绪想的不太一样。

光绪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虽然难度很大,但是也先可以试试,你想要的名义,回头朕就让军机处拟旨。不过朕也有一些想法,今日也敞开来和你聊聊。你想想曾经衣被天下的江南布业,为何会短短十数年间就被冲击的七零八落?这其中也有一个道理,贸易只能济一时的缓急,实业方能救国。”

林启兆一惊,有些错愕抬头望着光绪,迟疑了一会儿顿时明白过来,躬身说道,“臣明白皇上的话了。”

光绪只是淡淡一笑,便把准备让林启兆接受江南制造局和上海织布局的事情给林启兆说了一番,对那九百多万两银子的安排也做了一番布置和叮嘱。

交待完这些事情后,光绪神色一松,该办的事情都办了,接下来该好好喝喝酒了。

回头望去,月儿那个小丫头正屏息静气的站在一旁,目光一闪一闪的。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光绪没来由的想起这句诗,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惆怅,说不清道不明。

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杜怀川,见此情状,目光一动,瞬间又恢复如常。站起身来举着酒杯说道,“皇上天纵英才,有了这样一番精心布置,国家振兴指日可待,臣为江山社稷贺。”

光绪看了一眼杜怀川,***,这个家伙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心中不觉哑然一笑。

成功?朕才刚刚上路!

————————————

第一卷到今天就全部结束了,有点艰难啊。特别是选择光绪这个角色,让面条颇受非议。这不奇怪,我记得著名国学大师钱穆就说过,中国历史上有两个朝廷最自私,一个是元,另一个是清。所以很多朋友对满清的怨念,甚至有的朋友在评论大骂一通,面条还是理解的,但是这并不妨碍面条把这个故事写下去。

因为面条很想写一个有些不一样的穿越故事,精彩、有趣,同时并不荒唐。

当一个人忽然来到一个陌生的时代时,他的感觉必然是茫然和慌乱的,不知道该如何着手。所以第一卷主要还是布线,顺便挖坑。从第二卷开始,这个故事将慢慢走上轨道,会有很多精彩的情节去推动着这个故事。

所以,那些一路鼓励支持,陪伴面条写完第一卷的朋友,请跟随面条一同打开第二卷《在路上》。

当然,对于那些看到满清破口大骂的朋友,面条建议你还是不要继续了,一路行过山高水长风急浪险,何必让自己不开心呢。

今晚,第二卷《在路上》邀请你一同出发,在路上!

第一章 春意萌动

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过后,便有几许萌动的春意,从河畔的垂柳和城墙根的砖缝间,隐隐约约的生长出来,蔓延在光绪十七年二月间淡淡的清风中。(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雨后的街道显得稍许有些泥泞,时不时有某个王府的马车疾驰而过,溅起的泥水让路边的行人躲避不及,小百姓哪敢言语,只能在肚子里狠狠的骂了句娘。

步兵衙门的巡城兵丁一脸的烟容,无精打采的在大街上溜达着。如今天下太平,这又在天子脚下,谁吃饱了撑的敢在这地界撒野啊。平日里这帮子大爷们无事便喝酒、打牌、抽大烟,连每月出操都请人代替,这会子不过是例行公事出来站站街。

隆冬已逝,新年早过,京城也恢复了这个古老帝国仿佛积满了灰尘般的沉静。

不时有几只鸽子,在灰暗绵延的屋顶上空飞过,一阵鸽哨声划破天际……

六香居的二楼上面,一轻衣裘服长身玉立的男子正依窗独对,面色从容间似乎藏着些心事。

他正是刚从津门赶到京城的陈卓,比起去年在这里的落寞寡欢,还和那些八旗子弟闹出些是非出来,今日的他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眉宇间掩饰不住一股子勃勃的英气。

去年在好友吴绍基的建议下,他将日本军队近年来飞速发展的情况和编练新式军队的想法写了个条陈,专门到贤良寺呈递给了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

原本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并没有存着多大的希望,却不曾想倒真是应了吴绍基的话,第二日李鸿章便让人把他叫到了贤良寺。

对编练新式军队的事情,李鸿章是闭口不谈,倒是很在意的问了一大堆日本军队的情况。陈卓是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里出来的,对日本军队的建制、武器装备、人员素质,以及作战方式了如指掌,对李鸿章的问题自然是对答如流,言谈间还加进了不少自己的分析和见解。~~~~

当谈及日本正野心勃勃的扩军备战,目标直指大清时,李鸿章目光如炬的盯着他看了半天,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半响也没有一句话。接着便是端茶送客,将他打发回去。

然后是半个多月杳无音信,陈卓想想结果大约也就是如此罢了,心灰意冷之极,正准备向好友吴绍基辞行,回江南舅舅处安顿下来。不曾想却忽然接到了李鸿章派人带来的口信,让他立即随自己回津门。

直到见着李鸿章李中堂的面后,陈卓才大约的明白了个究竟。

原来他的条陈递给李鸿章不久,李鸿章便带着这份条陈进宫见了皇上,皇上看过后态度却颇让人寻味,既没有要召见提拔他的意思,却又特意叮嘱李鸿章要留住这个人,并交代先将这个人安置在北洋武备学堂,协办武备学堂的相关事务。

于是陈卓在北洋武备学堂这一呆便是小半年,闲来无事,倒是将北洋武备学堂教学情况琢磨了几番,和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相对照,陈卓自己在心里也是忍不住暗暗的叹气,都是取法德国,但其间的差距却是太大了,抛开教学条件、课程设置等不谈,单单是学员的精神状态就完全不一样。

日本学员纪律意识极强,在操场上像狼犊子似的嗷嗷直叫,可北洋的学员却显得有些散漫,休息时间还常有人偷偷溜出去干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其他的北洋官员见惯不惊,并不觉得什么,但是陈卓心里却非常清楚,这些学员身上缺乏一个职业军人必备的素质:服从和进取心。缺少这样素质的军队,永远也只能是战场上的摆设和陪衬。

这就是大清苦心经营的近代陆军学校,陈卓除了大摇其头外,却是半分办法没有。这里是北洋,自己既不是北洋嫡系,也不是李鸿章的亲信,来这里快小半年了,连李鸿章的面也没有见过,就算是有万般手段也无从施展。

正在陈卓苦闷黯然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光绪十七年二月,北洋忽然接到朝廷旨意,将北洋武备学堂整体迁往京师,改建为大清陆军学校,并特旨召陈卓先期进京,筹办大清陆军学校的相关事务。

陈卓又惊又喜,虽不明白其中的究竟,但还是收拾行当,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京城。

一别半年,京城如故,连这六香居都和半年前一样,热闹喧哗,然而坐在窗边的陈卓却分外有着些许物是人非的感觉。

“听说没有,皇上已经下旨准备新建咱大清的陆军学校,这可是新鲜事啊!你们说说看,这陆军学校是什么东西啊?”一番酒酣脸热后,便有客人高声谈论起来。

听到那人最后的一句话,陈卓不觉眉头一皱,却还是压住心头的火气,耐心的坐在旁边听着。

“那还不是学洋人的玩意儿,咱大清的武举眼看着是不行了,别说对付洋人,就是洪杨之乱的时候,要不是曾国藩的湘军和李鸿章的淮军,这大清的天下啊,说不得……”大约这人是喝高了,说着说着便忘了形,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同桌的人在桌下狠狠的踢了一脚,赶紧闭口不言。

又有人接口道,“咱大清不是在北洋开设了北洋武备学堂了吗?现如今又是闹的哪一出啊?”

“这,你老就外行了不是,这次皇上下旨新建陆军学校,就是依着北洋武备学堂的班底,听说下个月整个北洋武备学堂都要迁到京师来,到时候,咱京城里的百姓可要看看了,这照着洋人依样画葫芦弄出来的洋学校,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把北洋武备学堂弄到京城里来,他李鸿章能答应吗?”

“不同意咋的,皇上下了旨意,太后老佛爷点了头,他李鸿章再横能横过皇上和太后。再说了,这好事不能都由着他北洋啊。”说着,说话的人又压低了声音说道。

“没看明白吧,现如今这大清的天下,北洋在各省疆臣中占头一份,这是朝廷要收北洋的权了……”

听着身边的这几桌人乱七八糟的瞎议论,陈卓是又好气又好笑,内心深处却又有隐隐的悲哀。

这大清,上至朝廷重臣,下到黎民百姓,都像是蒙着头大睡一般,当年英法联军把北京城都占了,那才多少人的军队啊,竟打的这个三万万人的国家毫无还手之力,连圆明园都一把火让人家给烧了。可如今时过境迁,圆明园的残垣断壁依在,举国上下却仍然酣睡如昨。

而海对面的日本,陈卓是亲身体验过的,整个国家都像一架开动的机器一般,从他们的天皇到平民百姓,捐钱捐物,甚至一天只吃一顿饭,也要把钱节省下来建设自己国家的军队。更加可怕的是他们眼中对大清的敌意和仇视,就像是浸润在他们血管里面一样,连小孩子玩的游戏,都是用弹弓叫嚷着要击沉大清的定远号。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狂热,倘若真有一天,他们挥军而来,以大清现在的一片浑浑噩噩的状况,以北洋那些徒有其名的骄兵悍将,怎么去抵挡,又抵挡得住吗?

想到此,陈卓心里也是黯然一叹,大清,何时能真正醒过来啊!

正默默的想着心事,忽然抬头看到楼道口一个身影飘然而来,隔着老远便含笑拱手而道,“少文啊,少文,终于可把你盼到了啊……”

说罢,哈哈一笑,正是让陈卓投书李鸿章的吴绍基。

第二章 相逢

见吴绍基从楼道口翩然而来,陈卓也是抚手笑道,“快半年没有见着子安兄了,子安兄别来无恙啊?”

吴绍基一脸的轻松惬意,摆了摆手,也顾不上说话,先就着桌上的茶水猛喝了几大口,才坐下来望着陈卓说道,“我刚从皇上那里回来,说的就是新建陆军学校的事情,少文,这下可有你忙活的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陈卓不觉一愣,有些茫然的望着吴绍基,不知道这话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陈卓深处北洋武备学堂,对朝廷中的事情是一无所知。吴绍基见状,倒是卖起关子来,好整以暇的给自己倒上酒,颇有些悠闲的品起酒来。

“子安兄,你知道小弟对朝廷中的事情一向糊涂,你就给我解说解说吧,我现在这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全没有着落,就等着子安兄你来指点迷津了。”陈卓埋怨道。

吴绍基见陈卓着急的神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便将这其中的原委给陈卓细细的解说了一番。

原来还在去年岁末,吴绍基便由世铎的举荐,被授督察院兵部给事中。

这个位置是吴绍基自己提出来的的,世铎也不知他何故会选择督察院这个清水衙门,但是因为心中存着一份不可与外人道来的别样心思,便慷然允诺,并在慈禧面前极力举荐吴绍基。

因是世铎的面子,慈禧也不太好驳回,再则,既是世铎的人,自然便是自己的人,这其中的层次是分外清楚的,所以便准了世铎的提议,委了吴绍基督察院兵部给事中的差事。

慈禧都点了头,光绪那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他早就听杜怀川提到过吴绍基,平常见世铎的折子条理清晰,颇有章程,也猜到这多半是吴绍基的功劳,但是吴绍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光绪却并不清楚,原也并没有将这个人放在心上。

吴绍基选择督察院兵部给事中,却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这朝廷里的事情,别人知道的不明白,但是他长年在世铎身边,朝廷的奏章文档大都要从他手里经过,自然是对朝局有着一份特别的见解。

于是在新年刚过,吴绍基便以督察院兵部给事中的身份,向朝廷上折子,请办陆军学校。

听吴绍基说到这里,陈卓有些明白过来,想了想又问道,“朝廷这次为何如此爽快就答应新建陆军学校的事情?”

“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内里还别有文章,这里面的曲折我往后再给你慢慢细说,眼下,却是有着一件很要紧的事情……”吴绍基收起笑容,目不转睛的望着陈卓说道。

他了解陈卓这个人对朝局政治一向不太在意,这背后的是非曲折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说的清楚的,便抛开这些不谈,直奔今日的主题。

陈卓微微一愣,随即拱手说道,“请子安兄指教。”

“这几日皇上召见,说的都是新建陆军学校的事情,皇上这次召你进京,就是有意让你来办这个差事。不过眼下,却是有一件颇为难办的事情,今日皇上和我提及的时候也是大伤脑筋。这次新建陆军学校的事情一传开,京城的旗人子弟们都像是寻着宝似的,满世界托关系找门路,削尖脑袋想往里面钻……”

“这又是为何啊?”陈卓大为不解,“这当学员可是每日操练风雨无阻,就凭那些旗人吃得了这苦?”

吴绍基摇着头一晒,“那些个八旗子弟还不是指望着在陆军学校里染一水,镀镀金,出来后立马带兵吃饷。现如今不必当年,就算是旗人要谋个好的差事没有门路也难,听说这陆军学校出来马上就能得着实缺,还不都急红了眼睛盯着啊。”

“这有何难啊,从北洋武备学堂就定下了规矩,要进行入学考试,到时候让那些成天抽大烟逛戏园子的旗人大爷们跑上几圈,累死他……”陈卓呵呵一笑说道。

“不是这么简单,这次新建陆军学校一事朝廷能顺利通过,有很大的原因还是朝廷担忧北洋坐大,成为朝廷的隐患,所以这次顺手就挖了李鸿章的墙角。这天下毕竟是满人的天下,自然要想着要往里面安插人手,据说太后已经准备下旨意,从满清勋贵中选一批子弟到陆军学校学习。”吴绍基紧锁眉头说道。

陈卓反应极快,顿时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看这情形,是打算把这陆军学校办成满人自己的陆军学校,可是那些养尊处优的家伙能干什么,真要弄进来,可好,这陆军学校倒变成旗人的戏园子了。

“真要只是这样,倒也罢了,最可虑的还是那个瑞郡王载漪,连日来频频到太后那里请安,一门心思盯着你那个新建陆军学校总办的位子。此人近来和孙毓汶、刚毅、徐桐等人走的很近,当日在礼亲王府中,礼亲王世铎就提到过此人心思叵测,我冷眼旁观,他的心思可不小啊。”

载漪是什么样的心思,陈卓此时并不想打听,只是想到原本好好的一个陆军学校,被这些人这么一弄,就像一锅汤里面扔进去几颗老鼠屎,既恶心又腻味,心里顿觉厌恶不已,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怎么样,觉着难办了吧?”吴绍基微微一笑,“正因为难办,所以皇上才急着召你进京。依我看,皇上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你那份条陈皇上是下了心思的,对你也颇有赞赏之意。我估摸着过几日皇上就会召你进宫奏对,这些个事情你心里要有个数,皇上要是问起来也好回答。”

陈卓点了点头,心里却实在是有些茫然。原本是一腔抱负,兴冲冲的从津门赶到京城,没有料到才刚一见到吴绍基,迎面就是一头冷水。好在这些年也经历了不少坎坷,心境也历练的豁达了许多,只一笑说道,“半年未见子安兄了,今日暂且把这些烦心事抛开,你我二人来他个一醉方休,如何?”

吴绍基却仿佛想起什么,在怀里摸索了几下,掏出几张银票说道,“还没有安顿下来吧,这些钱拿去买个宅子,总不能让大清未来陆军学校的总办大人老住在客栈里面吧。”

“子安兄这是作甚?我的家底你又不是不清楚,还缺这些许银子?”陈卓一笑推辞道。

“少文会错意了,这银票不是我给的,是皇上给的。”吴绍基目光一闪说道,“皇上连这些琐碎的事情都考虑到了,心思缜密着呢,你不知道吧,我听说去年皇上让李鸿章上了个折子,在江南狠狠的敲了洋人一大笔银子。皇上现如今可是财大气粗,你就拿着吧。”

陈卓闻言不觉有些好奇,便问道,“敲了洋人一大笔银子,这倒是大清从未有过的事情,子安兄说来听听,这倒是佐酒的佳肴啊。”

吴绍基摆了摆手,低声说道,“这件事情我也知道的不是很明白,只是前些日子两江总督府来人进京公干,因是我的亲戚,听他说了些,内中的详情就连他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说到这里,我倒是真有点佩服当今的这位皇上,悄不言声的便在江南使出偌大的手段,现在又让一个叫林启兆的人督办江南经济,江南自古以来便是朝廷赋税根本,皇上着眼于此,这步棋子下的深远啊。”

江南之事,其实朝廷中也略有风闻,只是谁都没有把这件事情联系到皇上身上,谁又能想到一国之君能和江南的商人上下联络,合起伙来赚洋人的钱啊。归根到底,这朝廷上下,对于经济一务,委实太过于闭塞和茫然了。只是听说一个叫林启兆的商人赚了大把的银子,但是林启兆去年年末进京把各处关节都走到了,上上下下一团欢喜,谁也没有想过要站出来理理其中的是非。

话说到这里,吴绍基再也闭口不谈此事,频频举杯,两人是开怀畅饮,尽兴而归。

——————————————————

点推比很差,断然求月票和推荐。

第三章 吹面不寒杨柳风

夜色阑珊,清风拂面。www.65txt.com

光绪手握酒杯,听着月儿姑娘在一旁轻抚琴弦,不觉幽然感叹,这个时候,倘若拥佳人在怀,该是何等快慰之事啊。

不是不想下手,朕没有时间下手啊。

连见上一面都要偷偷摸摸的溜出宫来,还要带上两个电灯泡,大内高手景铭和太监小德子。

那个景铭是不是高手,光绪不清楚,也没有见他展示过身手,但是相处久了,倒发现此人言语不多,属于比较沉默内向之人。但是自己这么时常溜出宫来,也没有见慈禧找自己麻烦,这个人似乎不应该是打小报告的人吧,至少,打的不多。

至于小德子,光绪确是半分担心都没有,以情感人,用银子砸人,这种事情还有悬念吗?

今夜的气氛甚好,光绪的两个跟班都打发到后院喝茶了,连杜怀川也寻了个借口,不知道躲哪儿去了,这个家伙倒是蛮知情识趣的,就是太过于机灵了,好像自己的心思他都知道一样,倒也该提拔提拔了,要让人知道,跟着朕混,有前途。

正琢磨着该给杜怀川安个什么官职,月儿这个小丫头已经一曲奏罢,抬起头望着光绪,似乎有些情绪。

“怎么了?月儿在和谁赌气啊?”光绪有些诧异的问道。

“皇上根本就没有听我弹琴,自己坐在那里想心事。”月儿的声音带着些幽怨飘了过来。

放肆了哈,难道朕连心事都不能想吗?光绪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月儿,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看着月儿一脸的天真烂漫,光绪心中也是颇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些日子里面和月儿关系较过去亲近了许多,月儿看着自己这个皇上,也不像过去那么拘谨,渐渐的把一个小女生单纯可爱的青春气息展现了出来。让光绪怦然心动,一动再动。

要凭着皇上的威势把这个还略微有些青涩的小丫头,一口吃下去,也不是什么问题,可是,真要下手,又当真有些不忍心,唉,还是再养养吧,养肥了再杀……

“皇上在想什么心事啊?”月儿托着腮,坐在光绪身边,很好奇的样子注视着光绪。-====-

朕的心事,不就是你这个小丫头吗?光绪不觉有些好笑,从桌上拿起一个水果递给月儿说道,“朕刚刚在想,月儿在江南还有什么亲人没有啊?”

光绪只知道月儿是被杜怀川的二叔收养的,一直倒是很想问问月儿的情况。

月儿微微一愣,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慌乱的神情,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下说道,“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了,我才一岁多就被养父收养了,听养父说我的父母是在饥荒中饿死的,他是在路边把我捡到的,后来就把我带回了家……”

光绪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时代,饿死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就连天子脚下的北京城,每天早上,顺天府的衙役都要运走好些饿倒的尸体,更不要说其他地方了。遇上灾荒的年份,那就是饿殍遍野,对寻常百姓来说,能够吃饱饭活下来,那就是遇到盛世了。

看到月儿神色中的慌乱,光绪猜测大约是触动了月儿的伤心事,心中也是有些不忍。他原本的意思是想问问月儿家中还有什么亲人没有,以自己皇上的身份,顺便关照一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还可以拉近和月儿的关系,却没想到这话并没有问对地方,反而让气氛有些僵持住了。

“朕原本想着,看月儿家里还有什么亲人没有,倘若有什么难处,朕自然会加以关照的。没想到却惹得月儿难过了,是朕的话没有问好。古人不是说过吗?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月儿不必难过揪心了……”光绪宽慰月儿道。

月儿默默的摇了摇头,“月儿不难过,月儿已经是很幸运的了,要不是遇到养父,月儿不是饿死,就是被人贩子卖到青楼里面,现在月儿很快活。”

光绪认真的看着月儿,这个小丫头到底还是单纯了些,脸上一点也藏不住事,虽然说很快乐,却没有丝毫快乐的神情。这也难怪,任谁遇到这样的事情都是难免会有些伤感的。

见月儿脸上还挂着些许郁郁寡欢的神情,光绪把话题转开说道,“月儿,你刚才问朕在想什么心事,朕来告诉你吧,朕的心事就是怎么样去当一个好皇上,月儿觉得好皇上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月儿有些困惑的看着光绪,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光绪有些默然而苦涩的笑了笑,静静说道,“朕觉得一个好皇上,首先就是要让天下的人都能够有饭吃,有衣穿,有房子住,然而这个要求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很难。月儿长在江南,那里的情形或许还要好些,但是换了别的省份,遇上发大水或者灾荒,灾民遍野甚至卖儿卖女的情况比比皆是,更不用说官吏横征暴敛,豪强任意欺压,朕虽然在深宫里面,心中也是明白的。所以朕常常很烦恼……可朕还是会努力去做到的,哪怕现在还做不到,将来朕一定会做到的,不能再让像月儿这样活泼可爱的小丫头连自己的亲人都见不到,月儿你说对不对啊?”

月儿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犹疑的看了光绪一眼,忽然问道,“皇上说的可是真话?”

光绪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君无戏言,朕这个皇上难道还要蒙你这个小丫头不成,要不这样,我们来拉钩吧。”

小丫头睁大眼睛,目光一闪一闪的望着光绪。犹豫了片刻后,她有些羞涩的伸出自己的小指头,和光绪拉在一起。

“倘若朕有一天做到了,月儿又为朕做点什么呢?”光绪勾着那柔软的小指头,似笑非笑的望着月儿说道。

看到光绪脸上有些古怪的笑容,月儿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慌乱的缩回自己的手指,红着脸一言不发的低下头去。

唉,小丫头到底面浅啊,不过那份羞涩的神情却着实让人心动。

正在此时,杜怀川却忽然急急忙忙的从院落外面走了进来,神情严峻的俯身说道,“皇上,微臣刚刚听说,京城里面的旗人现在正在礼亲王府门前闹事……”

怎么每次和月儿姑娘想要深入交流一下,总会冒事情出来。光绪一肚子郁闷和怨怒的看着杜怀川。

旗人闹事?这可真新鲜了,一个个整天大爷似的东游西逛,居然还有闲情闹事,光绪皱了皱眉头,脸上已经沉了下来,冷冷的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啊?”

“微臣听说是为了新建陆军学校的事情,这些旗人都不知道打哪里听了些谣言,说朝廷要公开选拔考试,这些旗人原本还指望着朝廷一道恩旨,顺顺利利的就进陆军学校混个出身,眼下都炸了锅似的,不敢在皇宫前闹事,就跑到军机领班大臣礼亲王世铎府前去,说是要让礼亲王给旗人做主。”杜怀川三言两语的解说道。

“放肆,朝廷大事,是这些个混账能够搅合的吗?”光绪勃然大怒,正想传旨让步兵衙门去抓人,走了几步又按捺住心头的火气,回头说道,“叫上景铭和小德子,我们到礼亲王府前去看看,朕倒是要看看他们能闹出什么名堂出来。”

杜怀川恭谨的答应了一声,正准备去通知景铭和太监小德子,光绪又吩咐道,“让小德子先去步兵统领衙门传朕的旨意,调一营兵丁过去,把礼亲王府周边的道路都给朕封了,一个都不许出去。”

杜怀川沉默的一躬身施礼,就急忙去安排了。光绪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的月儿,想了想又说道,“你也跟着朕一起去吧。”

——————————————

这几天都很忙,提前把晚上的一更上传了。

票很少啊,兄弟们多支持啊,新书榜最后一周了,争取能冲进前十,大家多投票,多收藏啊!面条鞠躬致谢。

昨天开会,让朋友帮忙上传的章节,可能把卷弄错了,今天已经调整过来。另外,书评区面条看了,大家都不必计较,也不要发言词激烈的帖子了,这样的事情每天都有,不奇怪,直接无视便可以了。

故事慢慢的好看起来了………

第四章 旗人闹事

光绪带着杜怀川、月儿等人赶到距离礼亲王府几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站在远处打量着。(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这时候门口已经热闹翻天了。大约有一、两百号的旗人正聚集在门口,鼓噪不已。礼亲王府却是大门紧闭,两排王府侍卫沉默的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冷冷的注视着下面的众人。

而那些个旗人也是顾忌着礼亲王世铎的身份,谁也没有胆子敢真的冲王府闹事,只是三三两两的扎堆,嘴里乱纷纷的嚷着,竟是各说各的。场面倒也热闹,却是乱的可以。

光绪不由得暗暗皱紧了眉头,都乱成这样了,世铎也不出来弹压一下,难道任由这些人闹下去,要是任由这些人这般胡闹,明天传开了去,满北京城的旗人都闹腾起来,这局面可就难以收拾了。

更加要紧的是,光绪说什么也不会让这些家伙破坏自己新建陆军学校的事情。只是旗人进陆军学校的事情,自己一直都还没有琢磨出一个好的法子应付,慈禧那边也没有明确的旨意出来,今天这些人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非得闹上这么一出?

心里琢磨着,越往下想越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古怪,这些旗人大爷们平日里养尊处优,没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绝不会平白无故的闹这么一出。

正想着,礼亲王府紧闭的大门忽然慢悠悠的打开了半扇,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站在大门中间的台阶上对众人一拱手说道,“各位,礼亲王身体欠安,今日不能接见大家伙,特意让小人来带句话。这新建陆军学校的事情,朝廷还没有旨意,诸位还是回家安心等候,礼亲王会把大家伙的心意向太后和皇上禀明的,今日就散了吧。”

下面的人稍许安静了一会儿,便又乱纷纷的闹嚷开来。

“听说朝廷准备把北洋武备学堂弄进京来,这天下还是咱满人的天下不是,不能什么都让他李鸿章得了便宜啊?”

“礼亲王要为大家伙做主啊,这带兵的事情咱旗人天生就会,还用得着考试,再怎么也不能把咱们抛开去,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我们要见礼亲王,要听他老人家说句实在话,就算太后和皇上也不会扔下咱旗人不管的。-====-”

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像菜市场一样,乱得不可开交。

那位管家见此情状,嘴边挂着些冷笑,也不理会这些人叫嚷些什么,扫了众人一眼,背着手便进了王府里面,由着这些人闹腾。

光绪在远处见到也是一愣,这世铎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他是军机领班大臣,这个时候不控制住事态,看情形却像是不管不问,躲在旁边看热闹的的样子。

心中正觉诧异时,几个原本一直在人群外晃悠,拉着嗓子起哄的旗人子弟模样的人,不知怎么转悠了过来,为首一人满脸的横肉,拎着个蟋蟀罐大大咧咧的走到光绪等人面前,目光一瞟看见站在一旁的月儿,不觉嘿嘿一笑说道,“这小丫头长得还满水灵的,怎么着,跟爷喝酒去?”

说着,便伸手往月儿脸上摸去。

光绪一见,原本压在心头的火一下子冒了出来,动老子的女人,老子都还没有摸过,你不想活了么?还没等他发话,月儿已经是又羞又气,抬手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那人脸上。

“五爷,你没事吧?”他身边的那几个人忽啦啦都一下围了上来,看样子这些人平时都是街面上的混混,打架斗殴这样的事情是家常便饭,此时袖子一挽,便准备抄家伙上了。

被称作五爷的人倒也不生气,摸着脸色迷迷的看着月儿说道,“去街面上打听打听,你五爷我是吃亏的人吗?今儿五爷就一句话,你跟五爷我走定了。”说罢,转头看了光绪一眼,满脸的不屑。

光绪冷笑一声,伸手把月儿拉到自己身后,上下打量了那个五爷一眼,似笑非笑的问道,“五爷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那个五爷似乎被光绪这种旁若无人的气度一镇,抬眼看了看。光绪这边除了一个书生模样的杜怀川,再就是一直站在旁边的景铭,自己这边却是七八个人,他自己也跟着善捕营的布库练过几下,胆气一壮,把手中的蟋蟀罐往身边的人手里一扔,抬手就准备搭上光绪的肩膀,想给光绪来个勾脚别子。嘴里还嚷着,“怎么着,想跟爷过过招?”

手还在半空中,众人便觉眼前人影一闪,一直闷声不响的景铭冷不言声的就挡在光绪面前,单手一托,肩膀微微一措,也不见他怎么用力,那个五爷就一个踉跄飞出十几步去。

爬起来的时候,嘴已经痛歪了,呲牙吸着冷气,原来刚才景铭那一下,已经把一条胳膊给他卸了。

众人都是一惊,见景铭看起来精瘦的样子,出手却是如此狠辣,一时都有些懵了,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这时候,太监小德子气喘嘘嘘的跑了过来,在光绪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刚刚他去步兵统领衙门传旨,这会儿步兵统领衙门的人已经把胡同两头围了个密实。

此时光绪满肚的邪火发不出来,大庭广众之下和几个流氓无赖较劲,传出去反倒失了自己的身份,可今日的种种,让他心里像烧着的火堆,噼噼啪啪的冒着火花。

“小德子,你从礼亲王府侧门进去,告诉世铎,就说是朕的意思,让他把京城里面的王公贵胄,今天晚上都给朕叫到这里来看戏,他们不是想闹腾吗?今儿朕让他们闹个够!”

喳!小德子答应一声,便一溜烟的跑去办差了。

“我们走。”光绪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捧着胳膊的五爷,带着杜怀川他们转身离去。

五爷那群人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光绪本已经压下去的火,听了众人的夹七夹八的叫骂声,顿时一下又冒了出来。仰脸对景铭哼了一声,“你就是这么办差的吗?是聋了还是瞎了啊?”

景铭早就按捺不住了,此刻见光绪发了火,脸一下涨的通红,也不说话,几个大步走上前去,一抬手便把一人的下巴卸了,转身又是一个窝心脚,把一个家伙踢的口吐鲜血,出手已经不再留着余力,招招都是狠招。

光绪却看也不看,转身便向胡同口走去。

………

礼亲王府内,世铎正喝着清茶,闭目养神。

外面闹得沸反盈天,他清楚的很,此刻他心里也犯着疑惑,这些旗人没来由跑自己王府前闹事,要没有人在背后撺掇着,那真是见鬼了。

要依着平时,早让人顺天府来拿人了,可今日的事情实在透着些古怪,他左思右想,干脆来个不闻不问,让这些人闹腾去,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给自己使绊子。

其实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世铎隐约的也有些数,但他是吃透了太后的心思,知道太后为何犹豫不决,一直都没有旨意下来。心中不免暗觉这人太过急切,这么拙劣的手段到头来不过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心中还巴不得这件事情闹起来,看最后究竟谁下不来台。

自己好歹也是军机领班大臣,世袭罔替的亲王爵位,居然敢和自己玩心思,还是太嫩了点啊。他想着嘴角便浮起一丝微微的笑意。

这时候,管家忽然进来禀报,皇上有旨意到。世铎一听慌忙起身,穿戴好衣服后急忙赶了过去。

一见之下是皇上身边的亲信太监小德子。“礼亲王门口可热闹着呢,奴才只能从侧门悄悄进来了。”小德子抿嘴一笑,脸色一肃说道,“礼亲王世铎接旨!”

世铎慌忙跪在地上,俯首听完皇上的旨意,一时有些没有明白过来。看戏,看什么戏啊?

“奴才给王爷请安。”宣完旨意后,小德子赶忙依照规矩给世铎请安。见世铎一脸的茫然,不觉一笑说道,“王爷门口不是正演着一出好戏吗?皇上已经下旨,让步兵统领衙门把胡同口都封了,下一步怎么做,王爷也该有个数了吧……”

世铎顿时明白过来,笑着说道,“请德公公回去回禀皇上,奴才马上去办。”

第五章 筹备

第二天一大早,得知昨夜旗人们在礼亲王府外闹事的消息后,慈禧慈颜大怒,当即把世铎、奕劻、额勒合布、刚毅等人召进宫来询问情况。(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这个事情也太闹心了,而且闹得还偏偏不是时候。这段时间慈禧一直都在犹豫,这新建陆军学校究竟是怎么个新建的章程,由谁来牵总负责。从深心里面讲,她还是赞同皇上新建陆军学校的,而且既然朝廷下决心要办,那就一定要办好。

当年的那场洪杨之乱,八旗和绿营糜烂到触目惊心的程度,不仅一触即溃根本不能打仗,还成了朝廷的负担。国家经制之师不能打仗,反倒是曾国藩的湘军、左宗棠的楚军和李鸿章的淮军,这些汉人办的团练保住了满清的天下。

每每想到这些,慈禧心中便是说不出的惶恐和担忧,当年自己和同治皇帝孤儿寡母在朝堂当中,百般煎熬的情景便又浮现眼前,压的她喘不过气来。所以她不仅没有反对皇上新建陆军学校的想法,还打算利用这样的机会为满人也培养一些能征善战的子弟出来,毕竟这天下能打仗的军队握在汉人手里,总是让人不放心。

然而慈禧正在为怎么从旗人中挑选一些可用之人犯难时,这当口,旗人自己却闹出这样的是非出来。不是为了朝廷社稷着想,却是指望着寻一条升官发财的捷径,想到此,慈禧就是又气又恨,这些人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啊!

这时候,世铎已经把昨夜的情况大致的说了一遍,按照皇上的意思,昨夜步兵统领衙门一共抓了175人,都关在顺天府的大牢里面,等候朝廷的裁处。

“皇上这么处置好,动不动就寻衅闹事威胁朝廷,置朝廷的威严和脸面于何处啊?该抓就是要抓!说起来还都是旗人,这不是让天下的汉人都笑话咱们吗?世铎,你说说看,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提到这件事情,慈禧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今儿早上,慈禧本打算叫上光绪一同来处理这件事情的,光绪临时向她告了假,要带着吴绍基等人去城西看为陆军学校选择的校址,这件事已经不能再拖了,其他的事情都还可以放一放,学校的房子总要先建起来的。慈禧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准了光绪。

世铎其实早就在心里打好了腹稿,听到慈禧问自己,抬起头不慌不忙的说道,“这件事情闹成这样,奴才也有很大的责任,只是有些事情奴才觉得还有些糊涂,新建陆军学校的事情朝廷还没有旨意,怎么一夜之间这些旗人就都闹腾起来,奴才心中甚为不解。”

慈禧微微一愣,这世铎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倒是扯到了一边去了。可心里这么细细一想,也是一惊。万事都有领头的人,没有人在后面煽风点火,这事情能闹的起来吗?

想想心里就发恨,咬着牙说道,“查,世铎,这件事情你给我派人查清楚,为首之人必须严办。这以后要是坏了规矩,今日是在你礼亲王府门前闹,明日就该到紫禁城门口了。我倒要看看这背后究竟有什么名堂?”

世铎等人赶忙起身,恭敬的点头答应。

………

北京城西郊的一个小山坡上,光绪带着吴绍基、陈卓、杜怀川等人望着远处旷野中废弃的一座兵营,此时虽然荒草遍野,但是想到几个月后,这里将建起的一所真正的陆军学校,这个国家的强军之梦将从这里开始,心里不觉充满了几分期待和激动。

“皇上觉得此处如何啊?”吴绍基在一旁小心的问道。

光绪没有说话,却是转脸看着站在一旁的陈卓,“朕把你放在北洋武备学堂历练了半年时间,你说说看。”

其实今日,才是光绪第一次见到陈卓。

半年前光绪看了李鸿章递上来的条陈,当时是越看心里越欢喜,对军事光绪并不在行,但是这个家伙居然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出来的,不仅对日本军队相当熟悉,而且对日本的野心甚为警惕,极力建议朝廷加强军队建设,巩固国防,这个见识放在此时,就很了不得了。

当时因为时机不成熟,所以特意交代李鸿章放在北洋历练,现在终于可以把这个自己压箱底的人才用上了。

只是,陈卓竟然是吴绍基的好友,这次又是吴绍基极力举荐,这让光绪多少有些惊愕。吴绍基和世铎的关系谁都清楚,光绪心里也是有些担心,不要到头来替别人做了嫁衣了,这种赔本的买卖他是绝不干的。

但这种担心他只是暗自放在心里,李鸿章都可以拿来为自己所用,天下还有何人不能为自己所用呢?

听到光绪问自己,陈卓侧身低头说道,“地方倒是没有什么,只是微臣担心这么短的时间里面,要建一座崭新完备的学校起来,恐怕时间来不及。”

“你都说说看,要建哪些东西啊?”光绪皱了皱眉头,望着远处破败的兵营说道。

“大体应该分为几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办公区域和大堂,供教官和学校各部管理人员办理公务。第二部分是教学的地方,要设置讲堂、教习室、仪器室等。第三部分是演武场,包括靶场、操场以及搭建的各种障碍地形等。第四部分是住宿的区域,教官和学院的住宿地要分开设置,等级分明。第五部分是弹药军械库、枪械修理处等。此外,还有卫队警务房、伙房、马厩以及教官和学员休憩的场所……”陈卓耐心的陈说着,一边用用一条小木棍在地上画着图样,看样子学校的建制规模已经了然于心,条理分明。

这一点让光绪很满意,这才是像要干事,干大事的样子嘛。不过陈卓说的也是实情,他预留的时间也就三个月,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把陈卓说的那些都建起来,确实有点困难。

沉吟片刻,光绪说道,“建学校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回头你拟一个详尽的章程出来,朕会派专人来负责。你要把心思放在学校的管理上来,像学校的人员配制,北洋现有的那些洋教官能否留用,还需要聘请哪些教官?学校的编制和课程设置,尤其是军事课程。朕要的是拉出去就能打仗,不是中看不中用的架子货。这些你都要仔细斟酌,统筹考虑。你在日本人的军校里学习过,又在北洋里呆了一段时间,朕对你期望甚大,不要辜负朕的一番苦心啊!”

陈卓心中一热,仰头说道,“臣绝不辜负皇上的期望,必当竭尽全力建设一座新式陆军学校……”

话还没有说完,光绪却冷淡的摆了摆手,“这些话朕不想听,朕要的是结果。你还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有什么要朕来替你做的,你尽管开口,只要朕能办到的,朕都给你做主。”

他今日是做足了样子,不仅是要让这个陈卓看到一个励精图治的皇上,更加是要从今日开始,把这个人和他的心都牢牢的抓在自己手里。

陈卓一愣,眉宇间有些诧异的神情,随即精神一振说道,“陆军学校的首要还在军事,要培养和洋人军队一样的军官,就必须大量聘请洋人讲习。臣在北洋武备学堂的时候就想过了,大清军队之所以糜烂不堪,纪律涣散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德国陆军以服从纪律号令严明著称,将来的陆军学校应以德**官为主,最好是聘请那些有过实战经验的军官,这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光绪点了点头,这个时代学习德国陆军不仅是一种潮流,也是最现实的途径,况且,朕要的不就是服从吗?只是从哪里去找一些有过实战经验的德**官呢?

“这个事情朕来办,还有什么?”光绪注视着陈卓问道。

陈卓犹豫了一下,忽然站的笔直,迎着光绪的目光断然说道,“陆军学校的学员绝不能用八旗子弟!”

光绪脸色一变,目光如电的盯着陈卓。一个汉人,当着满清皇帝的面,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不仅是勇气可嘉,简直是大逆不道,他难道就不怕死吗?

陈卓以一个标准军人的站姿,毫不退缩的望着光绪,胸中也是波涛起伏。

他不是不知道这话的轻重,只是倘若到头来,弄些旗人大爷们进军校,这个费劲心血建成的军校也就完了。与其到时候自己卷铺盖滚蛋,还不如现在冒死陈奏。

沉默良久,光绪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陈卓的肩膀说道,“你不怕死,这样很好,朕希望你永远都能这样!带兵打仗搞军事,朕不行,其他的事情,你不行!新建陆军学校的事情,朕就交给你了。”

接着又转头对杜怀川说道,“筹建军校的事情,你来负责,你和上海的林启兆联系,不就是银子的事情吗?就是用银子砸,朕也要你三个月内给朕砸出一个军校来。”

说罢,光绪转身扬长而去,留下陈卓呆呆的站在山坡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

收藏啊,投票吧,明天过节不休息,坚持更新,坚持毅然绝然的拉票,已经快冲进前10了,后面跟的很紧啊,再努把力!!

第六章 查办

居然有人在背后给自己使坏,挑唆着旗人到礼亲王府门前闹事,原本心中就存着一团火的世铎,现在又得了太后的旨意,办起事情来更加是雷厉风行。(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都察院,大理寺,宗人府,刑部四方的人手都调了过来,分为几拨,挨个从牢里提那些个旗人过堂。世铎这次是真下狠手了,过堂前先每人一顿板子,再拖到堂上回话。为防止有人暗中使手脚,世铎还把自己的几个心腹都派了过去,就在大堂上盯着,他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

那些旗人大爷们打从娘胎里出来,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啊,一顿板子下去,屁股上便是血肉模糊,一个个痛的是死去活来,在大堂上面一阵鬼哭狼嚎。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是听了谣传,说是朝廷要公开选拔考试,以他们的身子骨,哪能过得了那一关啊。又受了旁人的撺掇,说是到礼亲王府去闹一闹,让朝廷知道旗人的难处,没准太后和皇上心一软,一道恩旨下来,大家伙就顺顺当当的到那个什么陆军学校混饭吃了。

可万万没有想到,陆军学校的饭没有混到,一顿板子倒是从天而降。这该到哪里去撞天屈啊。

大堂上的官员们都是得了世铎嘱咐的,下起手来绝不含糊,从吏部借调过来的堂官们更是问案的高手,三下五除二,不到三天时间,这事情就基本上查清楚了。

在闹事的旗人为首撺掇的大约有六七个人,其中就有那日在礼亲王府前被景铭卸了一条胳膊的那个那海,人称那五爷。

世铎当即让刑部的人把这几个人提到刑部大牢里面,连夜突审,也没用着什么功夫,刑部大牢里面的那些个程序还没有走完,这些人就熬不住一个个都招供了。

原来这几个人都被人使了银子,让他们撺掇着旗人闹一闹,起初这些人也有些犹豫,可后来听说使银子的是瑞郡王府里的,再加上这银子着实不少,想到说不定也能为自己闹一个前程出来,反正横竖也不是多大个事,便上上下下联络开了。

具结供状,画押按上手印,刑部的堂官们第二日一早便赶紧送到了世铎那里。世铎打开案卷看了半响,却是没有半分的惊诧,只在心中冷笑不已。

果然是载漪,和自己最初预料的一样。这个家伙大约是想陆军学校总办那个位子想疯了,居然使出这种不入流的拙劣手段出来。他也不想想,自己不过就是一个挂着郡王衔的贝勒,也敢伸手伸脚的往礼亲王府找不痛快。

想着这些,世铎的心里便是一阵发狠,脸上却不带半点情绪出来。合上卷宗淡淡说道,“既然是牵涉到瑞郡王了,自然是要请太后她老人家的旨意,让下面的人把嘴巴放严实一点,这事情暂且就这么着了吧。”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边刑部的官员刚刚得着口供,那边军机处的几位大臣就已经得到了消息,都是微微一惊,这个载漪也太不懂事了,这个节骨眼上闹什么闹啊!

瑞郡王载漪得到消息稍微迟了一些,却是气得差点没有一口鲜血喷出来。又惊又怕,连带着肚子的委屈,赶忙找到孙毓汶和刚毅寻求对策。

“冤枉啊,真的是天大的冤枉啊,孙大人,刚大人,你们两位军机大臣可要给我做主啊,这不是栽赃陷害血口喷人吗?”载漪满脸委屈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孙毓汶和刚毅,恨不得把自己满腹的苦水都倒出来。

刚毅扫了一眼载漪,冷不丁笑了一声,“贝勒爷,你也该消停消停了,回去写个服辩状赶紧给太后呈上去,好好认个错,等她老人家气一消,这事情就算过去了。”

“真和我没有关系啊,刚大人,你说我凭白的弄这么一出算什么啊?再说了,我一个贝勒再怎么也不会去招惹礼亲王啊。”载漪搓着手,急的都快说不出话来。

“这么说,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合着最后没有你什么事?”刚毅把茶碗往桌上一放,也是有些冒火了。

他自己刚进军机,正琢磨着办几件让太后她老人家满意的差事,也好帮助自己在军机里面站稳脚跟,不成想却被旗人这么一闹,搞得连自己都有些灰头灰脸的被太后骂了一顿,心里也是窝火的很。

“我对天发誓,倘若这件事情是我撺掇着人做的,天打五雷轰!”载漪咬牙切齿的赌咒发誓,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拿给两位军机大臣看。

刚毅起初并不相信这件事情和载漪没有关系,刑部的供状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办案的时候大理寺、宗人府都有人在,要有什么人想使什么手脚也不太可能。现在看着载漪指天发誓的样子,却也不像在作伪,刚毅不觉一愣,看着载漪犹豫了半天,也不知道该相信还是不相信。

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孙毓汶,忽然开口问道,“这件事情真的不是你的首尾?”

“孙大人,你说我弄这么一出对我有什么好处啊?我是想谋那个陆军学校总办的位子,可找人上礼亲王府闹事能有什么用啊?我载漪再不济,也不会干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啊。”

“那刑部大堂的供状,你怎么个说法啊?”孙毓汶冰冷的目光在载漪脸上一动也不动。

“那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孙大人,这刑部的事情你又不是不清楚,连宰白鸭这样的事情都干的出来,更何况弄点供状。一番大刑下去,自然是问什么招什么,这是有人要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不可不防啊。”载漪断然说道。

“是你,不是我们。”刚毅冷笑着,站起身来走到载漪面前说道,“贝勒爷,给句实在话,真不是你做的?”

“千真万确,我要说半句假话不得好死!”载漪也是动了气,站起身来看着刚毅大声说道。

“好!”刚毅抚掌高声说道,“那就查,一查到底,我倒要看看是哪只鸟躲在林子后面乱叫,孙中堂以为如何?”

孙毓汶沉吟了一会儿,他还是老成持重些,想了想又问道,“贝勒爷,你有把握不是你府里的人,打着你的幌子出去蒙人?”

“我府里面的人都是多年的老人,断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载漪坚决的摇了摇头。

孙毓汶皱着眉头,看了站在堂上的两人一眼,思忖了片刻说道,“那就按刚毅说的,一查到底,让刑部的人带着人犯到贝勒爷府上去认人,贝勒爷,到时候恐怕要让你费点心,管束住府上的人,别再闹出什么乱子出来。”

载漪一拱手说道,“莱山兄放心,我巴不得敞开家门,让刑部的人查个清清楚楚。只是太后老佛爷那里,还请孙大人多多辩白几句,她老人家听你的。”

“说的再好听有什么用,太后她老人家是要讲证据的,仅仅那些人的口供还是不够的……”孙毓汶意味深长的看了载漪一眼,捋了捋颌下的胡须。

今天是端午节,祝大家节日快乐。12点后还有一更。

第七章 僵局

光绪从那夜在礼亲王府前回来后,这几天的脸色一直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让随侍在旁的小德子心里一直提着小心。www.65txt.com

那天晚上小德子去步兵统领衙门传旨去了,不知道礼亲王府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景铭又是个木头人,平素就不大爱搭理人,问他也是白问。后来小德子还是乘着杜怀川进宫的机会,从杜怀川那里知道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心里那个悔啊。

要是那天晚上再跑快那么几步,换成自己,而不是景铭挡在皇上身前,那是多大的面子和功劳啊,救驾之功!平常就是磕再多的头也换不回来的。想着便对那个什么五爷又气又恨,对皇上动手,还***不早不迟,刚刚在自己来之前,这小子当真是不想活了。

再说了,皇上对月儿姑娘的那点意思,谁还看不明白啊?调戏月儿姑娘,不就是动皇上的女人吗?惹皇上生气不说,还连累自己这几天都过的提心吊胆的。

想着这些,小德子心里便暗暗有了主意,说什么也要替皇上把这口气出了。暗地里,便偷偷让人打听,得知那个什么五爷居然还是为首挑唆的,现在已经被关在刑部大牢里面了。因为这件事情牵涉到瑞郡王,所以一直在等太后的旨意。

当天夜里,小德子便叫上几个平时相好的侍卫,把这件事情给大家伙这么一说,让大家伙去刑部大牢替皇上出出气。不过他还是有脑子的,略去了月儿姑娘的事情,只说是那个五爷对皇上动手,现在去教训教训他。

平日里小德子为人也很四海和活泛,这些日子里皇上赏赐的银子他也没少往各处送,上上下下的人缘都处得很不错。再加上听说是为皇上出气,这些侍卫们一个个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一干人偷偷的溜出宫门,直奔刑部大牢。将那盾牌形状,蓝底明黄镶边,写着满汉两行小字“乾清门侍卫”的腰牌在眼前一晃,见是宫里的侍卫和太监,刑部大牢的官员们也没敢拦着,问明小德子他们要找谁后,便将他们带到了关着那海的牢房里面。~~~~

这些天那海是把这上半辈子没有吃过的罪都吃了,一条胳膊被景铭卸了,被抓进牢里就更不用说了,板子炒肉过后,刑部大牢特别为他们几个人准备了单锅小炒,像拦马腿、燕儿飞、鼠弹筝什么的,光听名字都瘆人,更加不要说尝尝味道了。一顿折磨下来,那五才算是明白过来,原来是那银子收错了。可那人自称是瑞郡王府里面的,当时也没有多想。现在就是去买后悔药,也晚了。

“你就是那五,五爷?”小德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蓬头垢面的那五问道。

“不敢,小人那海。”这次那五吃了大亏,见小德子等一干人走进牢房,慌忙跪下来回话,哪里还敢像前些日子那么张狂。

“你也敢称爷?”小德子笑眯眯的拍了拍那五的脸,回头对几个侍卫说道,“小心侍候五爷,记住了,不能弄出人命出来,刑部还指望他们去认人,其他的嘛,随便吧。”

身后几个侍卫悄不言声的便走上前来,按住那五便是一顿猛揍。这几个都是有功夫的,避开要害的地方,专门往最痛的地方招呼,痛到那五是死去活来,还不敢高声叫喊。

看火候差不多了,那五已经躺在地上口吐鲜血,不能动弹了。小德子也不敢真闹出什么事情出来,招呼侍卫们住手。自己慢悠悠的走到那五身边,俯在那五耳边说道,“今天也给你个明白,知道那天在礼亲王府前,你和谁动手吗?嘿嘿,别吓着了,是当今皇上!”

那五听了小德子这话,原本痛的扭曲在一起的面容,忽然间一松,眼睛一翻,也不知道是真的吓晕过去了,还是痛晕过去了。

小德子也不理会,和刑部大牢的人交代了几句,便带着几个侍卫扬长而去。

看到世铎呈递上来的案卷口供,慈禧大怒,本想马上让世铎彻查载漪,犹疑了一会儿还是暂时放了下来。她并不是想袒护载漪,只是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件事情透着些奇怪。

载漪就算再笨,也不至于闹这么一出,况且这样做对载漪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想了想慈禧还是把孙毓汶、刚毅等人召进宫来,想听听他们的意思。孙毓汶是最惯于琢磨慈禧心思的,当下也不隐瞒,把载漪那日说过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慈禧,并且极力主张查个水落石出。

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由刑部、大理寺、宗人府三家出面,带着为首的那几个人到载漪府上指认,连那日被小德子这么又打又吓,整的来已经不能动弹的那五,也被差役抬着去了。

然而果然如载漪说的那样,他府上的人全部查了遍,都没有找到送银子给那五他们的人。这时候,王府、贝勒府上的奴才都是在宗人府登记造册的,载漪府上总共就那么些人,也不可能把人藏起来。

载漪见没有找到人,顿时抓住机会,马上赶到慈禧处叫起了撞天屈,世铎则是满腹狐疑,却又抓不到什么证据,这事情便一下变成了僵局。

………

京城的一间密室里面,一瘦削精干的中年汉子垂手站在一老者身边,静静说道,“四爷,按照你的吩咐,小三已经送回江南了,没有留下什么把柄。”

被称为四爷的老者并没有答话,低着头默默的擦拭着手中的一把宝剑,良久叹了口气道,“万事小心,我们经营到今天的局面并不容易,绝不能让朝廷里面的人闻出什么气味。”

中年汉子微微一笑说道,“天奇明白,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小三一人出面,我们在京城里面的其他人都没有用。”

四爷点了点头,目光一闪又说道,“京城里面可有什么动静没有?”

“今日刑部、大理寺和宗人府带着那几个人上载漪府上查人去了,没有查到人,只好不了了之。我估摸着再过些时日,这件事情就风平浪静了。”天奇说着,看了四爷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四爷哼了一声。

“四爷,这件事情我一直就没有闹明白,少爷为何让我们搞这么大动静出来,这对于我们半分好处都没有,还要担上些风险。”天奇脸上露出些埋怨和困惑。

“你懂什么,”四爷站起身来,一扫刚才垂垂老者的样子,腰板笔直,眼神凌厉中隐隐透出些杀伐之气。

“眼下这件事情看似无关紧要,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利益,却是少爷下的一步好棋,过些时日你就慢慢明白了。这些年我们在京城里的苦心经营,还有二爷在江南做下的那一番局面,都是为了将来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担些风险怕什么,眼光要放长远一点……”

天奇姓沈,全名沈天奇,当年曾经是道上的悍匪,一次被官府缉拿,是四爷救了他一命,从此便死心塌地跟了四爷,是四爷在京城中牵线布局的心腹。他是过惯了刀口上舔血的生涯,对生死二字早已看淡,听四爷这么一说,也不再多问,仰脸一抱拳说道,“四爷还有什么吩咐没有,没有天奇就告退了。”

“不忙,”四爷沉着脸说道,“那个叫陈卓的人,少爷有些担心,你让下面的人想方设法去接近他,最好是在他身边安上一个人,把他盯紧了,听说陈家在江南还颇有些背景,你带话给二爷,让那边也查一查,这个人对少爷很重要,明白吗?”

“天奇明白。”沈天奇说完,转身大踏步走出门去。

望着天奇离去的背影,四爷却忽然间愁眉紧锁,半响才喃喃自语道,“新建陆军学校,当真有那么重的份量吗?”

第八章 提拔

一开春,京城里就闹出这么大一动静出来,旗人闹事,大清开国以来还从未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朝野内外都是眼睛瞪的大大的,想要把这里面的内容看得清楚明白。www.65txt.com-====-

京城里面这一下可热闹开了,被抓进牢里吃了板子的旗人家眷们,四处找门路使银子,看能不能把人弄出来。每天晚上各大王府上门求情托关系的就没有断过。顺天府大牢门口就更热闹了,送酒菜席面的,往里面递银子的,送大烟泡的,更有家里没钱没关系,只能老婆带着孩子在大牢外哭嚎的。没有掺和进去的旗人则暗自庆幸,每日里喝茶放鹰看戏斗蛐蛐还不忘了打听打听,哪几位爷进去了,什么时候出来大家伙摆上一桌,洗洗晦气。

朝廷内几位军机大臣也是一脑门子的不自在,这事情查来查去到最后还是糊里糊涂,怎么想怎么腻味。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是肯定的,可这人是谁?又为了什么,却是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到。如今也不能放手不管,那些旗人还都关在牢里面,吃喝拉撒就不说了,整个一北京城都闹得鬼哭狼嚎的,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琢磨来琢磨去,最后由军机处拟了个章程,受了蛊惑掺和进来的那些个旗人扣一年的粮饷,让顺天府放人。为首的那几个交宗人府圈押一年,便准备就这么着呈报给太后和皇上圣断。

光绪这些日子也不好过,却不是为了旗人闹事的事情。这些破事他也懒得去过问,反正慈禧也交代下去了,怎么个收尾了结还是让太后她老人家圣断。

他焦虑的是新建陆军学校的事情,银子他不缺,林启兆那边早就预留了一部分款项,以北洋的名义转到户部账目上,作为开办陆军学校的费用。李鸿章那里倒也没有什么话说,反正不花他一两银子,只是生生的把北洋武备学堂划了去,一直和朝廷打着水磨官司,看能不能把武备学堂的人留住。

光绪暂时还顾不了李鸿章的情绪,三个月的时间,要招募工人修建校舍,要购买器械仪器,订购学员的武器装备,更加要紧的是,到哪里去找陈卓提到过的有实战经验的德**官,这些事情骤然的加在一起,搅的他是心烦意乱,连做梦都是陆军学校的一大堆事情。~~~~

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更加是没有退路了,就和这个国家一样,只能咬着牙硬生生的往甲午一头撞去。

偏生今日一大早就被慈禧留在了宁寿宫,和世铎、孙毓汶、刚毅等人商议旗人闹事的事情。

满心烦恼的看过军机处拟就的章程后,光绪也不想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些旗人是抓是放,他并不在意,倒是旗人这么一闹,对新建陆军学校未尝不是件好事,这样的一些人能放进陆军学校里面去吗?将来谁要是提出朝廷下恩旨让旗人进陆军学校,这件事情正好拿出来做做文章。

见光绪没有什么异议,穿着杏黄氅衣的慈禧面色阴沉的看了众人一眼,用小指上的景泰蓝假指甲拨弄了一下放在条案上的那份章程,冷不丁问道,“这么说来那些奴才们都是被人挑唆,可朝廷查了这些许日子,却还是个不了了之,真是打算吃下这哑巴亏也不言声了?”

“奴才办事不力,请太后治罪!”世铎等人听出了慈禧的语气不善,都慌忙跪在地上。

“治你们的罪有什么用?要治的是那个背后挑唆之人的罪,居心叵测,用心险恶啊,你们居然看不出来,查不到?……”慈禧说着一拍桌子,尖利的声音骤然间响彻大殿。

“亲爸爸不必生气,事情总归还是要慢慢查的。”光绪见状,也不好再不说话,站起来躬身说道。

“当然要查,那些奴才可以放,事情必须查个水落石出,皇上说是吧?”说着,慈禧冷冷的看了光绪一眼。

光绪心中不由得一震,见了鬼了,慈禧今天的邪火有些莫名奇妙,怎么倒像是冲自己来的啊。

当下也不敢多想,赶紧说道,“亲爸爸说的是。”

回到养心殿那边,光绪仍然想着刚才的那一幕,有些心神不宁,竟没有注意到远远看到自己,便跪在一旁的杜怀川。

走过了才恍然意识到,招了招手,转身走进东暖阁内。

请安行礼后,见光绪的气色不太好,杜怀川也没敢坐下,低着身子小心的问道,“皇上似乎有心事?”

“不说这些,先说你那边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光绪摘下头上明黄色的小帽,随手放在桌上问道。

“按照皇上的吩咐,微臣已经着人招募了一批工匠,眼下已经送到了工地上,但是人手还远远不够。臣考虑再三,颐和园工程已经差不多快完工了,想请皇上的旨意,能不能从那里抽调一些。另外参照北洋武备学堂的格局,陆军学校的图纸大样也已经做出来了,想过几日请皇上过过目。眼下最大的困难是微臣的人手太少,做起事情来确实有点力不从心。”看样子这些天杜怀川也累的够呛,水晶顶的官帽下面,整个人显得又黑又瘦。

“坐下来说话吧,”光绪看了一眼杜怀川,温和的说道,“工匠的事情暂时还是从民间招募吧,多使点银子也没有关系,颐和园工程还是不要去碰,免得节外生枝惹来非议。图纸的事情你和陈卓商议就行了,用不着事事都来请朕的旨意,这些事情朕也是外行。另外,户部翁同龢那里,朕已经和他好好谈过了,对新建陆军学校的事情他还是支持的,需要什么人手,你尽可先从他那里调用,回头再让林启兆从他自己的钱庄里面给你调几个算账的人。”

杜怀川点了点头,“订购的器械装备,林启兆那里已经通过怡和洋行办好了一批,大约过上十几日就送达京城。这些东西臣也不太明白,想请皇上的示下,是不是让李鸿章的北洋先派点技师过来,最好是有一两个洋人?”

提到李鸿章,光绪也是有些心烦,这个节骨眼上,李鸿章就是死抱着北洋的利益不肯松手,磨来磨去还是想把北洋武备学堂留在天津。

“还是让林启兆再想点办法,李鸿章那里未必肯放人,即使送过来,恐怕也是敷衍一下,未必是真正有本事的人。眼下朝廷这边,陆军学校的章程还没有最后定下来,朕也没有闲功夫和他打官司。”

说着,光绪也不免叹了口气。事情真的开始办了,才发现自己夹带里面可用的人太少了,单单*眼前这个杜怀川,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应付不过来的。而事情又是千头万绪,哪一条哪一款松了劲都不行。

“吴绍基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啊?”想着,便冷不丁的问道。

“有能力,但是城府也很深,臣有些琢磨不透。他原本是世铎身边最得用的人,眼下却巴巴的搅进新建陆军学校的事情中,臣想来想去还是看不太明白。”杜怀川眉头一皱说道。

“朕也是有些担心……”沉默了一下,光绪又说道,“朕还是打算先用用,看看再说,只要有能力,能办事就行。千头万绪的事情,你一个人也是抵不住的。回头朕和军机处商议一下,委你们两个帮办委员的名义,给你也加个道员衔。”

杜怀川愣了一下,方才明白光绪这是升自己的官了,从五品一下擢升到了三品,合起马蹄袖正准备行礼谢恩,光绪已经一摆手说道,“你是朕要大用的人,做事多存着一份谨慎谦和,在朝廷中不要透出些得意出来……”

说到这里,光绪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前些天京城里面旗人闹事的事情,你听说什么没有?究竟是谁在背后撺掇着旗人闹这么一出荒唐出来?”

“起初都传言是载漪在背后捣鬼,后来又查不到证据,京城里面各种流言都有,却都不足信。不过臣倒是觉得,旗人闹这么一出未必就是坏事……”

“这个道理朕也明白,你回头让人也暗地里查查,别透出什么风声就行了。朕也觉着好奇,到底是谁在暗中帮朕使了把劲呢?对了,你在京城中布设的关系网进行如何了?”

“还算顺利,臣上次用皇上的银子,倒着实买了点人心,不过都是些王府大臣家里的下人,还不见得有什么大用处。”杜怀川正色道。

“不着急,事情都是一步一步来的,不要心疼银子,要做大事,格局就一定要大,懂吗?”

“臣谨记皇上教诲。”杜怀川赶忙躬身点头。

第九章 碧螺春意寒

在光绪想来,提拔杜怀川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朝廷上下再不晓事的人,如今也看出来了,杜怀川是自己的亲信。www.65txt.com

况且这次帮办委员的职务还委了一个吴绍基,他可是世铎的人,从平衡朝局来讲,也是行的通的。

军机处商议了一下,都没有表示什么异议,便报到了慈禧那里。原想着太后也不会干预,新建陆军学校是朝廷已经同意了的方略,眼下筹办陆军学校那一摊子事情,总要有人先做着吧。

却万万没有想到,折子却在慈禧那里搁了下来。

慈禧并不是反对让吴绍基和杜怀川来帮办陆军学校事务,只是问了一句看似随意,却让世铎等人有些惊心的话。

“谁来主持将来陆军学校的事情?”

依光绪的意思,这个人选非陈卓不可。只是陈卓资历太浅,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向慈禧提及。

而世铎等人,又是各怀心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摸不清太后的心思,都不敢轻易表态。

事情便这么出人意料的悬在了半空中,没有了下文。究竟让谁来主持将来陆军学校的事务,军机处几位大臣倒是多少明白皇上的心意,从皇上召北洋武备学堂会办陈卓进京,这件事情便已经初露端倪,只是太后会同意吗?又或者太后是否有其他的人选,都在心里默默的猜测着。

午后的阳光,有些随意的洒落在宁寿宫花园内那个五角梅花形状的亭子顶上,紫酱色和孔雀蓝的琉璃瓦下方,是当年乾隆皇帝题写的两个字:碧螺。

据说当年康熙皇帝下江南的时候,巡抚宋荦把洞庭东山碧螺峰产的野茶贡给皇帝喝,康熙便为茶叶取了个文雅的名字:“碧螺春”。后来乾隆改建宁寿宫时,便给这个亭子题名:碧螺。

碧螺之意,不过是喻示春天的气息。然而今日的碧螺亭内,却隐隐的有些肃杀的气氛。

军机大臣孙毓汶坐在一旁,正低声向慈禧禀报着。

“微臣按照太后彻查旗人闹事的懿旨,去刑部调阅卷宗时,无意间听说皇上身边的太监德公公,曾经带着几个侍卫去刑部大牢找过一个叫那海的人,此人正是此次为首闹事的人……”

“皇上身边的太监跑去找那个那海所为何事啊?”刚从午睡中醒过来的慈禧顿时坐直了身体,盯着孙毓汶说道。

“微臣也不是很明白,听说当时德公公带人将那个那海痛打了一顿,至于其中的缘由,微臣实在不知。-====-”孙毓汶低着头,静静的说道。

慈禧的神情顿时阴沉了下来,冷冷的哼了一声,转头看着一旁的李莲英。

“奴才有罪。”李莲英吓得慌忙跪在地上。孙毓汶说的这件事情,他并不知情,此时看到慈禧的目光,心中顿时惶恐不已。

“你是太监总管,连下面的人溜出宫去都不知道,拿你这个太监总管有什么用?”慈禧一怒之下一拍桌子,将桌上的茶碗都掀翻在地。

李莲英一哆嗦,也不敢解释,扬手便掌起自己的嘴来。

慈禧的脸色变得更加阴郁,望着李莲英的眼神透着彻骨的寒意。“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啊?马上去查,我就坐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喳,李莲英从地上连滚带爬的出了亭外,连头也不敢回便向养心殿方向跑去。

“现在那个人在何处啊?”慈禧又问道。

“现在圈禁在宗人府内,微臣已经让人小心看管,只是此人受伤过重,恐怕要过些时日才好盘问。”

“这件事情就交与你去办,务必仔细周密,我倒要看看这撺掇旗人闹事背后到底有什么文章。”慈禧压住心头的火,对孙毓汶嘱咐了一番。

孙毓汶点了点头,又有些忧郁的说道。“微臣觉得旗人闹事并没有什么,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只是这件事情牵连着新建陆军学校,臣有些担忧,陆军学校的差事看似并不要紧,可要是过些年这些学员出来掌了兵权,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所以臣斗胆请太后早日确定新建陆军学校总办的人选。”

他是下了大功夫去琢磨慈禧的心思的,那日慈禧对光绪说话的语气,他看得清楚分明,再加上慈禧迟迟不明确新建陆军学校相关人员的事情,他便隐约明白了慈禧心中在担忧什么。今日的一番话便是斟酌再三后说出的。

“这个事情我也明白,不能再拖了,可这人选我一时也没有想到,你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啊?”慈禧沉默良久问道。

“微臣想举荐自己来兼任这个差事。”孙毓汶注视着慈禧的神情,缓缓说道。

“呵,你倒是一点也不避嫌疑啊!”慈禧看了孙毓汶一眼,却并不显得多少吃惊。

“臣署理兵部,对兵事也是略知一二,更加要紧的是,臣想替太后把这个家当看好,不要出什么乱子。”孙毓汶一脸的坦然从容,只是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这一步棋,他想了很久,也权衡了很久,无论如何此时都要赌上一把。

慈禧目不转睛的看了他半响,叹了口气说道,“你的心思我明白,这意思嘛是好的,可你不行,一个军机大臣去兼这样的差事,倒是让人觉出朝廷没有人了吗?再说了,这洋人的东西你也不是很明白……”

见孙毓汶直起身想说话,慈禧摆了摆手又说道,“这件事情我再好好琢磨一下,你回去后就拟一道旨意吧,让吴绍基和杜怀川先把差事做起来,倒是真不能拖下去了。”

………

新建陆军学校一事悬而未决,光绪是真的有点着急了,筹建陆军学校一大堆事情,虽然现在让杜怀川先办着,可没有一个名分,别的不说,单单是户部那些堂官们,杜怀川都使唤不动。可慈禧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思,光绪也是猜不透,摸不着。再联想到那日慈禧忽然对自己表现出的冷淡,心里更觉烦闷。

万般愁绪,就连觉也睡不好了。半夜里起来,独自在东暖阁外踱着步,冷不丁看到殿外的角落里,景铭正一脸肃然的站在那里。

光绪招了招手,将景铭叫了过来。

上次在礼亲王府前,景铭办差还是很认真的,从深心里面说,光绪还是很想笼络一下这个人,毕竟是慈禧派过来的,统一战线的工作还是要搞好的。

“今晚是你值日啊?”光绪将辫子上的黄絮拨到脑后,随意的问道。

“回皇上的话,今晚正是奴才值日,看皇上一个人走了出来,奴才不放心,就跟了过来。”景铭照旧是一副神情肃穆的样子,跪在地上说道。

光绪抬了抬手,示意景铭站起来回话。

虽然是初春时节,夜色还是很有些凉意,风吹在身上透着些浸骨。

“皇上还是回去吧,小心着了凉。”景铭垂首站在一旁说道。

“你随朕进来,朕有话对你说。”光绪一撂衣襟下摆,转身向东暖阁里走去……

“这是美国公使去年送进宫的贺礼,这些日子你办差也很卖力,朕没有什么可以赏你的,就把这把转轮手枪赐予你吧。”光绪从柜中拿过一个镀金的匣子,转手递给景铭。

打开一看,赫然竟是一把转轮手枪,就是后世的左轮手枪。所不同的是,这把手枪居然也是镀金的。

景铭一个激灵,差点没有接住。这样的稀罕物,别说景铭这样的侍卫,就是王爷的身份,也是寻常得不到的。

见景铭一副有些傻傻的样子,光绪一笑说道,“常言说宝剑赠英雄,现如今宝剑比不上洋人的枪炮,朕就把这支转轮手枪赐予你吧。”

“奴才愧不敢当。”景铭顿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脸色竟激动的有些涨红。

“会用吗?”光绪温和的问道。

“会,前些年在盛京的时候,没少在山中打孢子,洋人的火器都粗通一些。”景铭犹疑了一下,大声说道。

看着景铭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光绪淡然说道。“起来吧,那日如果不是你替朕挡了那个家伙一拳,朕的身子骨可是受不了的啊。”

景铭捧着匣子站起身来,有些嗫嚅着,似乎想说点什么,又开不了口。这副样子倒让光绪有些奇怪,“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朕说啊?”

“奴才心里面有个计较,不知道该讲不该讲……”景铭犹豫着看了一下光绪的神情说道。

“对朕,你还有什么不好讲的话吗?”光绪一晒说道。

望着光绪一片柔和清澈的眼神,景铭鼓足勇气说道,“其实那日皇上根本不用出手搭救月儿姑娘,奴才在旁边看到了,月儿姑娘会武功的,像那个什么五爷之类的混账家伙,四五个根本近不了月儿姑娘的身……”

月儿会武功?光绪瞪大了眼睛盯着景铭,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奴才小的时候,曾经师从一个道人学了些太极的功夫,奴才在旁边看了月儿姑娘的出手,似乎也是这样的路数……”

光绪心中大惊,一时竟有些呆住了

难怪那天景铭一直没有出手,直到那个五爷向自己动手,他才冷不丁的冒了出来。可是月儿这样一个温柔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是一个高手呢?

想起那天牵着月儿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那柔软的手指在自己掌中微微挣扎了一下,便温顺的任由自己握着。不敢信,不能信啊!怎么可能,又怎么会这样啊?大灰狼和小白兔的故事,多么美好的结局啊……

“你确信?”光绪压抑住内心波涛翻涌的震惊,冷然问道。

“奴才以性命担保,绝对错不了。”景铭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第十章 以退为进

一夜无眠,光绪心事重重的醒来,在养心殿外跑了几圈后,心绪却变得更加恶劣起来,这些日子里种种烦心的事情都堆积在心头,再加上柔情似水的月儿姑娘忽然变成了侠女,搅得他心中一片茫然。(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索性步也不跑了,转身回到东暖阁内。

洗漱一番后,正准备到宁寿宫给慈禧报到,忽然转身看到太监小德子捧着自己那件五爪团龙的明黄马褂,从外间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

“你这是怎么回事啊?”光绪不觉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小德子苦着脸跪在地上,带着些哭腔说道,“昨儿李公公把奴才叫了去,狠狠的责罚了一番。”

光绪一抬手,侍候在一旁的宫女从小德子手中接过马褂,给光绪穿在身上。一边穿衣,光绪一边打量着小德子问道,“李莲英为何要责罚你啊?”

“奴才有罪,可奴才的心思也没有多大错啊……”小德子满脸的委屈和不忿,抽抽噎噎的把自己带着侍卫找那海的事情告诉了光绪。

宫女正往光绪腰带上系着玉如意,听到小德子这么一说,光绪也是有些愣住了,没有料到小德子背着自己还闹了这么一出。虽然说意思是好的,可这个祸闯得也不小。

他扬了扬手,示意宫女出去。自己慢慢走到小德子面前问道,“李莲英还问了些什么?”

“李总管就是问奴才认不认识那个那五,为什么要带侍卫去找他。其实奴才哪里认识什么那五那六的,奴才只是气愤不过那个那五居然敢在皇上面前称爷,还胆大包天向皇上动手。皇上自然是不屑于何这样的人计较的,可奴才心里总是憋得慌,便找了几个侍卫想替皇上出出气……”听到皇上的问话,小德子也口齿清楚了,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皇上看。

怪不得前些日子慈禧的态度有些不善,原来是疑心自己和旗人闹事有牵连。光绪沉默了一会儿,冷冷的看着小德子说道。“胡闹,这样的事情背着朕就去做了,太监私自出宫有违祖制,你不知道吗?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见光绪发怒,小德子身子一抖,吓得赶忙叩头谢罪。原本还想在光绪这里诉诉苦,看这情形不被责罚就好了。一边暗自叹息自己倒霉,一边不停的磕头说道,“奴才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光绪默然的看着他,心中的情绪变幻了几番后说道,“你这次的祸闯大了跟着朕到宁寿宫向太后谢罪去吧,饶不饶你,就要看太后的意思了。”

说罢,叹息了一声,转身走出了东暖阁。

宁寿宫中,慈禧昨日已经得着李莲英的回报,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不过是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借着替皇上出气,想邀宠而已,皇上并不知情。又听李莲英说问过景铭,礼亲王府前确实是那个那海想向皇上动手,后来还被景铭下了条胳膊。

景铭的话还是可信的,慈禧的心微微安定了下来,这些天来她总觉得有些事情让自己怎么也看不明白,她最担心的还是皇上和这件事情有瓜葛,那样的话,旗人闹事这滩被搅浑的水就太可怕了,她也断然不会容忍皇上在背后搞这样的小动作。好在事情并不是这样,慈禧心中的火慢慢的消了,气也顺了下来。

今日一大早看见皇上就过来请安,一夜过去慈禧的气已经消了许多,招呼着光绪坐下来,却看见光绪眼圈都是黑的,便问到,“皇上昨晚熬夜了?”

光绪却有些苦涩的笑了笑,忽然站起来跪在地上说道,“儿臣一宿未睡,今日一早便是来请亲爸爸治罪的。”

“好好的说着话,治什么罪啊?”慈禧有些不解的看着光绪,手一扬,示意一旁李莲英把皇上扶起来。

光绪却是有些倔强的没有动,直着脖子说道,“儿臣那边的太监私自出宫的事情,是儿臣平时教训无方,不过他也是想替儿臣出气,说起来都是儿臣不好,请亲爸爸治罪。”

光绪的话说的有些硬,慈禧微微思忖,便明白是自己让李莲英直接去皇帝身边拿人询问,又没有和皇上说一声,有些伤了皇上的面子,此时大约是在和自己闹脾气。

心中一笑,脸上却是阴云密布说道,“严禁太监私自出宫是祖训,皇上自己也是知道的。这宫里的规矩倘若乱了,还像什么样子啊?起来吧,还和我斗气不成?”

光绪似乎有些不情愿的站起身来,走到太后身边坐下说道,“儿臣也不是护短,儿臣知道祖训,规矩也不能坏。今儿也把小德子带了过来,请亲爸爸发落。”

光绪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慈禧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忽然笑着说道,“既然是皇上身边的人,怎么发落皇上说了算,省的皇上怪我这个老太婆管得太多了。”

光绪满脸委屈的说道,“儿臣断然没有这样的心思。既然亲爸爸让儿臣发落,儿臣觉得倒是应该给宫里的太监宫女们树个规矩。”说罢,转头对李莲英吩咐道,“把小德子拖下去打三十板子,再打发到浣洗局。”

李莲英早在旁边看出了光绪态度不善,心中暗暗叫苦,自己眼下是夹在中间,里外都不是人。听了光绪吩咐,一时也没敢动,抬头看了看慈禧,见慈禧微微点了点头,心中一叹气,走出殿外宣旨去了。

慈禧不露声色的点头说道,“皇上这么做就对了,没有规矩,那些太监还不闹翻了天。宫里的事情和朝廷里的事情都是一个道理,皇上要分清其中的厉害轻重啊。”

光绪只是在心里冷笑不已,他今日不这么故意弄一出出来给慈禧看,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此刻装作想了半天的样子,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

“好了,传膳吧。”慈禧站起来伸出手搭在光绪手臂上,走了几步又看似不经意的笑着问道,“皇上那日据说在礼亲王府前,还有一出英雄救美是吧?”

从昨天晚上到今日,月儿姑娘的身影在光绪脑海转了不知道几百遍了,翻来覆去搅的他一阵阵心烦意乱。慈禧这话倒实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直直的捅到了光绪的痛处。

微微一惊后,光绪很快平静下来,只是含糊的说道,“儿臣那日也是凑巧遇上那个混账奴才,一时气愤……”

“皇上有多久没去皇后那里了?”慈禧看着殿外,目光有些飘忽。“好像皇上连谨妃珍妃那里也没有去吧?”

***,这个老太太操心操的够宽啊。

光绪一脸的苦笑,搀扶着慈禧坐下来。李莲英也从外面宣旨回来,此刻见状知趣的站在一旁,捧着菜谱开始报菜名了。

“有些话,我这个老太太本不想说,可皇上自己心中还是要有个计较,大清的祖制,汉女是不能入宫的。皇上还是趁早断了这样的心思吧。”

光绪心中一沉,脸色有些苍白的点了点头。

………

挨了三十板子的小德子,趴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心里是又恨又悔。一不小心,一个马屁却把自己从皇上身边拍到了浣洗局去了。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何苦来啊。

从早上到现在,他是水米未进,平日里见了自己都要站在旁边行礼的小太监们,如今见自己失了势,竟都躲的远远的,还是景铭比较仗义,下午过来送了点侍卫用的创伤药。

正在心中愁绪满怀,哀叹不已时,房门忽然开了,小德子扭头一看,居然是皇上走了进来。

他吓得赶忙想翻身而起,可屁股上一片血肉模糊,一动就痛的要命。

“躺着吧。”光绪轻轻的说了一声,向身后抬了抬手,便有人悄悄的从外面把房门关上了。

小德子哪敢在皇上面前趴在床上啊,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跪在地上。

“还能动弹啊,没伤着筋骨就好。”光绪随意的在椅子上坐下来,望着跪在面前的小德子说道,“宫里的那些手段你也清楚,这李莲英也是看朕的面子,给底下人交代了,要不然你恐怕动都动不了了。朕让人从太医院找了点创伤药,回头你让人敷上,过些日子就没事了。”

小德子答应了一声,眼泪已经哗哗的落了下来。

“委屈是吧,朕也觉得委屈。”光绪看着他叹息了一声,“像那个那五这样的混账家伙打就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依朕说你打得好!朕还要重重赏你……可太后那边朕过不去啊,太监私自出宫,按照祖宗家法是死罪,所以只好让你挨这么一顿板子,也是保全你的性命,你可明白?”

小德子错愕的抬起头,望着光绪有些发愣。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朕都要受委屈,何况你一个小小的太监。好好养伤吧,以后朕还有很多用的着你的地方。”

小德子万万没有料到光绪会忽然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出来,心中既惊又喜,磕着头大声说道,“奴才为皇上效力,莫说受点委屈,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奴才也万死不辞。”

光绪看着他淡淡一笑,又问道,“知道朕为什么让你到浣洗局去吗?”

知道皇上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小德子心中已是大定,擦着脸上的泪水说道,“奴才明白皇上的心意,总归是要树个规矩,让别的人说不出什么来。”

“你还算是个晓事的人,不过也不全是如此,朕也想借着这样的机会历练一下你,跟着朕这么久了,将来总要给你个前程的,自己好好琢磨吧。”说罢,光绪站起身来,转身向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光绪又回头对小德子说道,“前些日子听你闲聊中,提到你哥哥一直在侯着实缺,朕过些日子就让吏部下文,委他到一个富裕县份的实缺吧。”

小德子心中一惊,说不出的酸甜苦辣,刚要抬起头谢恩时,却看见光绪已经消失在屋外的夜色中了。

第十一章 把酒笑谈

光绪十七年二月二十七日,朝廷明发旨意,实授吴绍基和杜怀川两人为新建陆军学校帮办委员,加道员衔。(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然而新建陆军学校总办一职,仍然没有下文。

虽然如此,光绪的心中多少还是安定了些。在军机处颁发旨意的当天,就召见了吴绍基和杜怀川二人。

按照朝廷的规矩,官员升迁引见不过是走个过场,到了皇上跟前磕头谢恩,皇上再说几句勉励的话,事情就算完结。

可眼下新建陆军学校的事情千头万绪,诸般事务都需要从容展布,再没有时间去拖延了。光绪也顾不得那些个规矩,打发引见两人的世铎回军机处办差,让两人单独留了下来,硬把应景走过场的引见,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奏对格局。

赏了两人的座后,光绪便从御案上堆积的奏折中拿出最上面的一份递给吴绍基说道,“这是前几日陈卓递上来的新建陆军学校的章程,朕打算让你署理新建陆军学校的总文案,和陈卓一道,乘着学校筹建的这两三个月的时间,把学校的编制、规章制度,乃至于课程设置、招收学员这些事情都细细的敲定,尤其是学员的招收,看陈卓的折子上说,北洋武备学堂的那些学员也是良莠不齐,怎么个裁减,怎么个招收,都要有一套完整可行的法子……”

吴绍基双手接过折子,并未打开细看。这份折子就是陈卓托他呈递上来的,里面的内容他早已经了然于心。此时听了皇上的一番交代,思忖片刻说道。

“依臣看来,陆军学校的规制章程可按照陈卓在折子中所言实施,将来如有不妥之处,再从容修改,毕竟陆军学校刚刚开始筹建,想要尽善尽美并不现实。臣所虑的倒是新建陆军学校总办的人选,不知道皇上属意何人啊?”

除了陈卓还有何人可堪大任啊?这个吴绍基倒挺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光绪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新建陆军学校总办的人选不正是你向朕推荐的吗?朕心中也是这个意思,可眼下在太后那里恐怕还过不了这一关。”

说罢,也不理会吴绍基的神情,转头对杜怀川问道,“陆军学校前期的筹建进展的如何了?”

杜怀川微一躬身说道,“工匠已经招募了一大半,现在陆军学校营房和其他附属设施的建设,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学员的器械被服也已经委托林启兆在上海妥为办理,据臣所知,是交由怡和洋行来具体购置。臣这里棘手的事情,还是皇上交代的招募洋教官的事情。臣这些日子苦思许久,觉得似乎可以分两步走,一方面让林启兆通过和上海洋行的关系,在洋人那里招募寻觅合适的人选,另一方面则需要皇上出面,请德国公使介绍合适的德**官。~~~~另外,北洋的洋教官有一多半都是委托海关总税务司赫德居中介绍,似乎这个法子也可以试试。”

光绪认真的听着,不断的点着头。杜怀川说的这些个想法,似乎也是眼前唯一可行的法子。像请德国公使介绍合适的人选,他已经让奕劻出面和德国公使商议,德国公使也满口答应表示将向大清推荐最好的人选,只是,这些找来的人能否适用,他实在是没有把握。

想了想,光绪抬头说道,“先这么办着吧,想得再多也只能是一步一步做出来的,林启兆那边你要催紧一点,告诉他新建陆军学校是当前朝廷第一要务,不要光忙着做生意,把朕的大事耽误了。”

“皇上放心,林启兆办事从来谨慎勤勉,皇上交代了的事情自然不会出差错。只是臣听说他那边最近好像也不太好……”杜怀川皱着眉头说道。

没等杜怀川说完,光绪就打断了他的话,“事情都有轻重缓急,眼下不能办的就让他先放一放,先紧着把陆军学校的事情办好。”

此时吴绍基还在这里,对这个人,光绪心里还有些琢磨不透,所以不想让他知道更多自己在江南的布置。

见皇上和杜怀川谈的差不多了,吴绍基向前倾了倾身子,从容镇定的说道,“刚才皇上提起打算让陈卓担任新建陆军学校总办,担心太后那里过不了,微臣细细想了想,觉得也未必不可行。”

此言一出,倒着实让光绪有些吃惊,手指轻轻敲扣着桌面,故作有些不在意的神情问道,“你可是有什么法子能够说服太后?”

“臣人微言轻,举荐陈卓朝廷里面自然争议颇大,太后那里也多少有些顾虑,但是倘若由朝廷重臣,而且是太后信任的人举荐,效果就大不一样了。”

光绪心中一动,猛然间想起吴绍基和世铎的关系,听吴绍基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想让世铎出面举荐陈卓。可世铎那个从来不肯担半点责任的家伙,会这么轻易就出面?

“不知道你打算让何人出面举荐啊?”光绪目光炯炯的盯着吴绍基问道。

“微臣出身就在礼亲王世铎的府上,在礼亲王世铎面前也能够说的上话。微臣愿意去说服世铎,以军机领班大臣的身份举荐陈卓。”吴绍基昂首说道。

光绪轻扣桌面的手指顿时停了下来,世铎是慈禧的心腹,这些年掌管军机处,在朝廷中也颇有份量。倘若果真像吴绍基说的那样,世铎能出面的话,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只是,这个吴绍基一再的向自己这个空架子皇帝*拢,这背后究竟是什么用意呢?

他的目光在吴绍基脸上盘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就照你的意思去办吧,办砸了朕也不怪你。不过你们两人还是要把事情想的再深一点,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如果陈卓不能担任新建陆军学校总办,这件事情怎么来收尾,还是要提前有些法子和思路。”

吴绍基和杜怀川一听,都赶忙站起身来谨领谕旨。

………

从旗人闹事没有查出什么后,载漪便跑到慈禧那里哭诉了一番,虽然还是挨了顿训斥,但是好歹让自己在太后面前洗清了嫌疑。过了这么几日,见旗人闹事的风波已经悄然过去,该关的人关了,该放的人也放了,尤其是朝廷明发的旨意中,虽然委了吴绍基和杜怀川两人帮办委员的职务,对总办的人选仍然没有确定,载漪暗暗的又有些心动了。

虽然也是爱新觉罗一脉下来的,但是自从过继给瑞亲王绵忻为孙,袭贝勒爵位后,日子过得并不顺心如意,眼看着距离朝廷中枢越来越远,心中也常常是怨尤着急。如今旗人贵胄中,能够被太后瞧得上的人越来越少,奕劻要不是因为和太后娘家些许的关系,帮着写点家书,能有今天的地位?所以,载漪也是拼命的想法走太后的路子,盼望着有朝一日也能位列军机,晋身亲王。

此时见新建陆军学校总办一职悬而未决,载漪便特意请了孙毓汶和刚毅到自己府上赴宴,借着感谢两人此次居中斡旋,让自己平安度过难关的由头,暗底里却也是想试探一下这两位军机的意思。

“这次载漪能够洗清身上的不白之冤,多亏两位大人的鼎力相助,大恩不言谢,今日载漪略备水酒,以表心意。”说罢,载漪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双手将杯底亮出,满脸微笑的望着孙毓汶和刚毅。

孙毓汶素来崇尚养生之道,又加之上了点年纪,只是象征性的举起酒杯浅浅的尝了一口,便放了下来。刚毅倒是没有那么多顾忌,很爽快的一饮而尽,看似毫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却是已经暗暗留了点心思。

这个载漪难道以为他在太后面前哭诉一番,就能轻松过关,未免也太儿戏了吧?刚毅心中很是不屑的看了看载漪,朝局如棋局,每一步都关系着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哪有如此的简单。

事实上,在载漪进宫哭诉后,刚毅就接到了太后的密旨,让他暗中查一查载漪可有多么不轨的行为。刚毅得到太后的旨意后,虽然心中大惊,但是却不敢违抗,立即安排自己的心腹着手此事。

说起了也巧,这件事情原本也是要花费些时日的,刚好在那日查载漪府上的时候,随刚毅进京的一个心腹,竟然阴差阳错的和载漪府上的二管家攀上了亲戚,自然也在暗中照应了不少。

载漪府上的二管家免不了是一番答谢,酒宴上一次无意的闲谈中,载漪府上的二管家不经意的提到了载漪在京城郊外还有一个园子。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刚毅的心腹当即将这个事情向刚毅做了禀报。

正无头绪的刚毅立刻派人暗中对这个园子进行了调查,结果把刚毅吓了一跳。

载漪这个家伙看似普通寻常,背地里居然在这个园子里面养了大几十号人,还都是些舞枪弄棒,以前吃过刀口上舔血买卖的人物。刚毅不敢掉以轻心,派人对载漪这处别院里的每个人都暗中做了调查,发现虽然载漪暗中养着这些人的用意不明,但是这些人和前些日子旗人闹事却是毫无瓜葛,而且最近也没有走出过那座园子。

暗蓄死士,这要往大里说可就是抄家灭门的死罪。刚毅胆子再大,和载漪的关系再深,也不敢把这件事情压下来不报。左思右想后,刚毅还是连夜进宫,原原本本的把整个事情都向慈禧做了禀报。

出乎意料的是,慈禧听完刚毅的汇报并没有多大的表示,只是叮嘱刚毅暗中多留点心思,注意一下别闹出什么乱子来就行了。

既不彻查,又让刚毅暗中留心,慈禧的这个态度就差勘玩味了。刚毅猜测慈禧暗中一定还有别的手段,也不多问多想,领命而去。

正在肚子里想着心事,忽听到载漪呵呵一笑,拍了拍手,便有一干青衣长裙的戏子走到花厅前的小院中间,调弦弄琴,浅吟低唱起来。

“这是我新买的一个戏班子,二位大人瞧瞧,可还上得了台面?”载漪端着酒杯,给孙毓汶和刚毅介绍起来。

这个时节,“提鸟笼,曳长裙”,是京城里面的旗人最热衷的事情。提鸟笼自然是遛鸟,整日里采篱皇城下,悠然卧鸟声。而曳长裙说的便是听京戏。像翠峰庵、肃王府、达王府、言乐会等等票房里,常常是人山人海,趋之若骛。好些个王爷在自己府上也养着戏班子,像以前醇亲王奕譞,在府上便养了一个叫“恩庆科班”的戏班子,整日沉湎于其中。

世风如此,载漪自然也是不甘落后,除了时常赶赶票房,便是学着养个戏班子,摆弄一点王爷的排场,只是贝勒的身份局限,不敢像别的王爷们那么张扬,一直都是藏在自己府上。

今日因为是特意想增加点酒席间的气氛,便将自己府上的戏班子叫了出来。

一番觥筹相错,几曲西皮二黄,恍然间,世间万事都不过是把酒笑谈中了。

——————————————————

今日上首页封推,谢谢朋友们支持。无以为报,努力码字吧。

鞠躬致谢!

第十二章 棋局

见席上的气氛调拨的差不多了,载漪借着酒意,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二位大人,载漪听说这新建陆军学校总办一职,太后一直没有确定人选,不知道可有此事啊?”

孙毓汶今日并没有喝多少酒,一直正襟危坐在旁,俄而随琴音打打拍子而已。(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听载漪忽然提起这个话题,心中一动便明白了载漪的用意,不免有些好笑的看着载漪问道,“莫非贝勒爷还有这个心思?”

载漪被孙毓汶冷不丁的一问,差点把刚喝下去的酒呛了出来,红着脸摆手道,“我哪里敢有这样的心思啊,这次能够平安度过难关,已经是万幸了,只是随口问问。”

“没有这样的心思就好,”孙毓汶慢悠悠的转过头,看着花园里的戏班说道,“贝勒爷的这个戏班子还不错,贝勒爷闲来无事,倒是可以听戏唱曲,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何苦搅进那些纠缠不清的人事中啊。”

“孙大人所言极是,贝勒爷在盛京那边弄金矿挖人参,没少大把大把的赚银子,眼下又是领郡王的头衔,日子过的四平八稳悠哉游哉,放着清福不享,莫不是真想当那个什么陆军学校的总办啊?”刚毅斜着眼睛看了载漪一眼,语意双关的说道。

载漪望着两人一副教训自己的态度,心里是恼火万分,却又半点也发不出来。呆呆的怔了一会儿,一脸苦笑的说道,“孙大人和刚大人都不是外人,载漪这点心思也不想瞒着两位大人,前些日子确实是很想努把力,弄个陆军学校的总办当当,也算是为咱大清做点事情,免得天下都以为咱旗人只会遛鸟听戏,可后来闹了那么一出,载漪的心思也淡了,今日请两位大人过府一叙,也是想听听两位大人的高见。”

“高见没有,几句肺腑之言倒是有的,就怕贝勒爷不爱听啊。”刚毅大大咧咧的端着酒杯,显得有了些许的酒意,摇晃着头说道。

他和载漪平时说笑惯了,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忌讳,今日也是想暗中敲打一下载漪,免得这个家伙背地里干出什么荒唐的事情出来。

“刚大人,你我是什么关系啊,还和我玩这种调调?”载漪嘿嘿一笑,只是脸色已经慢慢的阴沉了下来。

刚毅放下酒杯,把目光从那些戏子身上收回来,故作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淡淡的说道,“贝勒爷想当这个陆军学校总办倒也没有什么错,只是贝勒爷可知晓兵事?可是带过兵,还是对军中诸事都了然于心?再有,洋人的那些枪械贝勒爷可熟悉,洋人的操演布阵贝勒爷可明白?据我所知,贝勒爷好像一向都对洋人很反感的,对洋人的玩意也是不屑一顾………”

“所以啊,贝勒爷,你想要当那个陆军学校的总办,多少总该有点让人信服的东西吧,即便是现在让你当上了,你怎么摆弄啊,陆军学校可不像贝勒爷养个戏班子那么容易啊!”刚毅看着载漪,眼神中微微有些嘲弄。

载漪脸色铁青,看看刚毅,再看看坐在旁边一脸无动于衷的孙毓汶,心中觉得有万般的苦处,却又半分也说不出什么来,怔怔的坐在椅子上。~~~~

半响后,载漪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那些下人和戏子们都退下去,重新给孙毓汶和刚毅斟满酒说道,“刚大人说的都对,我肚子里这点货色两位大人也都清楚,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今日也没有外人,我也想给两位大人说几句贴心的话。……我想当这个陆军学校的总办,热衷功名的心思是有的,但却不全然如此。两位大人想想,今年春节刚过,太后就结束训政归政给了皇上,这往后的朝廷是个什么样子,载漪没有学问也看不明白,载漪想当这个陆军学校总办,不过就像走夜道的人一样,想抓点什么东西在手上,不为防身,只为壮胆……”

哦,孙毓汶和刚毅都不觉有些吃惊,平日见载漪和别的旗人贵胄也差不多,倒是真没有想到载漪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壮胆?贝勒爷想壮什么胆啊?”孙毓汶半眯着眼睛,目光深沉。

载漪嘿嘿一笑,拱手道,“载漪胆小,自然心中不免有些担心。不过载漪倒没有什么,大不了将来把爵位一撸,载漪照样过自己的快活日子。两位大人可就不一样了,宦海风波,风高浪急啊……”

载漪这些话里的意思,孙毓汶和刚毅两人在心中不知道已经想了多少次。他们两人都是太后一手提拔重用的,只能跟着太后一条道走到黑,根本就没有下船的可能,自然在心中对皇上存着十二万分的戒备。只是这些想法只能放在心里,这个载漪倒好,愣是一张嘴就说了出来。

孙毓汶和刚毅互相看了一眼,缓缓说道。“贝勒爷想得太多了吧,朝廷中的事情自然是领太后懿旨施行,皇上年轻,做起事情来难免有急切处,做臣子的更加是要尽心辅佐才是。”

“倘若有一天皇上不年轻了呢?到时候两位大人是要往前还是退后啊?即便是退后一步,要像载漪这样当个富家翁,恐怕都难啊。”载漪嘴角一撇,一脸的轻笑。

刚毅是笔帖式出身,在旗人中也算是从基层一步步干起来的,早就修炼得一肚子的城府,此刻见载漪把话说的那么直露,微微皱了皱眉头,打断载漪的话说道。

“雷霆雨露皆是皇恩,大家伙保的都是大清的江山,只要把心放端正了,这事情就错不了,贝勒爷,你说是这个理吧?”

一旁的孙毓汶此刻也是轻轻的点了点头,他和刚毅的心思一样,眼下还不想把话说得那么露骨。于是冲载漪说道,“贝勒爷,我今儿就把话给你挑明了吧,新建陆军学校总办的位子,你就不要再挂念了。我估摸着太后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是谁啊?孙大人请直言。”载漪和刚毅都有些吃惊的抬头望着孙毓汶。

“陈卓,就是李鸿章北洋武备学堂的那个会办,也是皇上心中属意的那个人选。”孙毓汶似笑非笑的望着两人,见两人都是有些怀疑的样子,他清了清嗓子,又解释道。

“刚才贝勒爷说的那些话,虽说有些犯忌讳,但是也不无道理。前些日子我也向太后自荐担任新建陆军学校的总办……”

见载漪大眼瞪小眼的盯着自己,孙毓汶微微一笑,“贝勒爷甭看着我,我已经是位极人臣,位列中枢,用不着眼热那个位子,主要还是想防备着有人从中起了什么别样的心思。这一点,太后她老人家也是明白的。只是太后驳了我的请求,又没有在这些个亲信大臣中挑选合适人选的意思。我也是琢磨了很久,才隐约明白这个道理。”

“不知是何道理啊?”刚毅闻听孙毓汶说,太后打算让皇上中意的人担任陆军学校总办,心中也是一惊。

孙毓汶呵呵一笑,不紧不慢的捋了捋下颌的胡须,“这就好比下棋,总要有一方落了子,另一方才好应对不是。不让别人落子,又怎么看得清楚这棋局的走向呢?……”

刚毅的心中一凛,已经明白了孙毓汶话里的意思。太后这是要用这步棋试探皇上的心思,看皇上究竟想要走到哪一步,以后才好未雨绸缪。

高明啊,刚毅在心中也是忍不住暗暗感叹,倘若不让皇上做事情,那皇上大可以什么也不做,就苦苦熬到太后身子骨不行了,到时候再翻云覆雨,那才是真正的大患。

想到此,刚毅举起手中的酒杯说道,“孙大人一席话,解了刚毅多日来的疑惑,我敬孙大人一杯。”

“我也敬孙大人一杯,我脑袋不好使,不过也多少明白孙大人的意思了,你放心,这个总办的位子我决不去争了。谁愿当谁当,咱不稀罕。”载漪一脸的笑容,举着手中的酒杯说道。

孙毓汶也是微笑着站起身来,举起酒杯团团一辑。“还是我们三人共饮此杯吧。”孙毓汶呵呵一笑说道。“让贝勒爷的戏班子再唱一曲,给大家助助兴。”

心中却是一阵冷笑,刚毅就不说了,旗人中的干吏,今日看来这个载漪也不可小看啊,外表糊涂,内心清明机灵的很。

“得嘞。”载漪一搓双手,兴奋的说道,“今日载漪陪两位大人一醉方休!”

………

“王爷可知,今夜孙毓汶和刚毅在哪里啊?”礼亲王府内,吴绍基把玩着手中的一块玉器,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两个人最近走的很近,怎么,他们两人闹出什么来了?”世铎轻轻的擦拭着一件青花瓷器,抬起头看了一眼吴绍基问道。

“听说他们两人今晚都在载漪府上喝酒。”吴绍基显得有些平淡的样子,随意的说道。

世铎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些变化,放下手中的青花瓷,目光深沉的看着吴绍基,半响后叹了口气说道,“子安有什么话就说吧,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敞开心扉的。”

吴绍基却是淡淡一笑,“我昨日到王爷这里禀报新建陆军学校的相关事务时,曾经听王爷提到过,前两日王爷进宫,太后叮嘱过王爷一件事情,王爷莫非忘记了?”

吴绍基口中所言的那件事情,正是载漪暗中私养死士被查出后,慈禧特意叮嘱世铎密切留意的事情。世铎自然记得,也明白太后多少也担心着出什么意外,所以将这件事情交代给自己。

“子安的意思是说载漪……”世铎犹疑的抬起头。

“载漪暗蓄死士,居心叵测,眼下载漪又和孙毓汶、刚毅等人搅在一起,连太后都有些不放心,王爷不得不防啊。”吴绍基一脸的郑重说道。

“这件事情我也纳闷,刚毅既然和载漪交好,太后又怎么会想到让刚毅去查,查出来后却又交给我去盯着,太后的心思我倒是真的有些不明白。”世铎皱着眉头。

提到载漪世铎就是一肚子的气,这次大闹礼亲王府,虽然没有查出和载漪有关,但是这事情背后多少都有载漪的影子,又冒出载漪暗蓄死士的事情,他心里对载漪早就大为不满了。

“王爷这还不明白,交给刚毅去查,是太后想看看刚毅此人如何,是否忠心。虽然刚毅不敢隐瞒,眼下过了太后这一关。但是刚毅毕竟和载漪交往颇深,她老人家也不得不有所顾虑,所以才特意叮嘱王爷来办这件事情……眼下的朝局不也是如此吗?太后一方面担心皇上羽翼渐丰,一天天坐大,另一方面又要防备着宗室里面的子弟闹出什么乱子。所以用孙毓汶、刚毅等人去牵制皇上,又用皇上去压制孙毓汶等人,这是太后平衡朝局的权术。”吴绍基注视着世铎的表情,慢慢解说道。

“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又有什么可以担心的,由着他们闹去,我两边都不管,不操这些闲心。”世铎冷冷一笑说道。

“非也,正因为王爷两边都不*,所以夹在中间的日子最难熬。”吴绍基目光一闪又说道,“依在下看来,孙毓汶他们那边,王爷是不愿意也不屑*过去的,此时倒不如放个人情在皇上那里,眼下新建陆军学校总办一职悬而未决,王爷可举荐皇上属意的陈卓……”

世铎此时已是隐约明白了吴绍基的意思,盯着吴绍基看了一会儿说道,“子安莫非是替皇上来当说客来了?”

吴绍基顿时哈哈笑了起来,“王爷多虑了,陈卓最初可是我举荐给朝廷的,陈卓与我情谊相投,由王爷举荐,自然承王爷的这份情意,将来不也是王爷的一招后手?再说了,在皇上那里不也是放下了一份情面?”

世铎一愣,心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的念头,也慢慢的觉出了吴绍基话里没有说明的那一层意思。犹豫了半响说道,“子安的话不无道理,只是太后那里会轻易同意吗?万一太后疑心我和皇上之间有什么瓜葛,这件事情可就彻底办砸了。”

“这就要看王爷怎么去说了。”吴绍基振身而起,走到世铎身边附耳轻轻的说了几句。

第十三章 蓄势待发

三天后,世铎上折举荐陈卓为新建陆军学校总办,军机处孙毓汶、刚毅早就存了静观其变的想法,另外几位大臣也是无可无不可,惟太后圣裁,没有表示异议。(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报经慈禧首肯后,光绪十七年三月十五日,朝廷正式下文,委任陈卓为新建陆军学校总办,并出乎意料的没有授陈卓文官的头衔,而是授副将衔。

这自然是世铎说动了慈禧后,特意下的一份恩旨,不过是以此笼络陈卓而已。

其实吴绍基劝说世铎出面说动慈禧的理由,只有一句话:皇上中意的人,未必就是皇上的人。这看似平常的一句话,里面却大有学问,由谁去向慈禧说,又怎么说,都很有讲究。而放眼整个朝廷,最有资格也最能够说动慈禧的,也只有世铎本人。

吴绍基果真说动了世铎向朝廷举荐陈卓,而且还把事情办成了。这样的才具和本事,让原本并没有报多少希望的光绪震惊之余,也是不由得另眼相看,虽然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把握不住吴绍基竭力帮助自己的用意,但是这样一个能办事的人,看着确实是喜欢不已,暗暗的也有了把吴绍基收在自己夹带中的念头。只是眼下,他还没有精力和时间去从容展布。

万事俱备,所缺的只有教官和学员了。由陈卓牵头,吴绍基和杜怀川为辅,并由陈卓拟定人员名单,朝廷下发明旨,调北洋武备学堂的相关人员入京协助,主要是原北洋武备学堂的洋人教员,德国人博郎、艾德、拜耳等,筹建陆军学校的事情开始有条不紊的展开。

陆军学校的编制在北洋武备学堂的基础上,经过陈卓和吴绍基等人的仔细磋商,也终于拿出了一个具体的章程,报到光绪手里。

新建陆军学校全体学员共计650人,计划编为5个大队,仿北洋武备学堂编制,每队3大排,每大排3小排。每大队126人,每大排42人,每小排14人。每大队设置大队长1人、副大队长1人,学生630人,共编为步、马、炮、工、辎5科,其中步兵科230人,其余科目每科100人,余20人学习战地医疗及修械。

北洋武备学堂的学员和教官,也在朝廷的严旨下,陆续分为三批入京。吴绍基将先期入京的学员安置在西郊的旧营房内,由早前进京的洋教员负责管理。

考虑到北洋武备学堂原有的学员多为在营弁勇,文化素质较低,年龄也普遍较大,接受新式军事思想和技术较为困难。陈卓准备在北洋武备学堂的基础上,经过选拔考核后,只保留400余人,所缺的200余名学员,由朝廷下旨,选择文武举贡员、文监生、文武候补候选员,及官绅世家子弟中文理明通身体强健者,经考试合格后入学。

而原本闹的沸沸扬扬的旗人,这会儿反倒有些销声匿迹,前些日子的事情让朝廷中的大员都闭口不提此事,闹得那么不像话也没法开口。旗人们则是被先前的一顿板子打的有些懵了,再看见连先期入京北洋的学员都要负重30公斤跑10里路,合格后才入学,不合格的遣散回家,顿时没有了兴致。

“姥姥,爷是正经旗人出身,娘胎里就带出的富贵,受这份苦?”看着那些满头大汗的北洋学员们,旗人们都是一阵哄笑。提着鸟笼,拿着蟋蟀罐,一脸不屑的摇头离去。

也还是有些个旗人在新建陆军学校招生处报了名,眼神游移不定的望着已经初具规模的校舍,内中几个脸色阴沉的人,都是长的甚为彪悍,显然是特意为着考试过来的。

………

对于军校的这些具体事务,光绪知道自己是外行,也不想过多干预,索性放手让陈卓他们去做,凡所奏之事,只要不是非得经朝廷出面去办理的,一律照准。只是按照自己的记忆,给陈卓拟了一份名单,让陈卓务必将这几个人聘为陆军学校的教员。

名单上头三个人,赫然便是历史上曾被德国驻胶州总督盛赞为“北洋三杰”的段祺瑞、王士珍、冯国璋。

这三个人给光绪的记忆太深刻了,都是北洋武备学堂毕业,中国近代史上一时风云的人物,是非功过不论,但确实是会带兵,能打仗,当年一个冯国璋就让武汉三镇的革命军寸步难行,王士珍被誉为北洋三杰之龙,而段祺瑞就更加不用说了,带兵、权术都是那个时代的翘楚。能够在那样的时代里面迎风弄潮的人,都绝对不是平庸之辈。

光绪让陈卓把这三个人招进陆军学校里面,心里是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个时代所有的原始股都握在自己手里,用自己所能利用的全部资源,等待着为将来作生死一搏。

陈卓对这三人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也不明白光绪为何会特意调这几个人过来,但是皇上交待的人选,眼下又正是用人之际,便马上以陆军学校总办的名义,向朝廷上折请调这几人。

军机处那边,世铎的工作有吴绍基去做,其实也用不着做什么工作,调几个人担任教官对军机大臣来讲,根本不算是一件事情。

而光绪最顾虑的慈禧那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这会儿慈禧还顾不上这些琐事,颐和园工程除了给她庆祝六十大寿的典景工程,其余已经大体完工,她正满心欢喜的搬进颐和园里面,对光绪亲自监工的这个园子如此顺利,如此圆满的完工颇为满意,自然不会在这样的时候为一些小事和光绪闹生分。

与此同时,第一批武器装备、学员的被服物资等也在上海装船,由招商局的轮船运输,经京杭大运河运达北京。同船到达的还有林启兆从钱庄里面抽调的几个挡手,专门负责协助杜怀川核算账目。户部的那些堂官们都是经年的老油条,这么多钱财物资从他们手里经过,不要说光绪,就连杜怀川心里都很是不放心。

为了应急,林启兆还把江南制造局里的那几个洋员都一并送了过来,负责器械的安装维护。

杜怀川则是干脆住在了西郊的军校那边,督促工程进展。每三天便是一个折子,向光绪汇报进展情况,请示需要马上解决的问题,和相关的建议安排。光绪更是将朝廷里的大小事情都甩手给世铎他们,自己全身心的扑到新建陆军学校上面。

整个北京城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场面,朝廷内外静如止水,一副冷眼旁观的架势,而京城西郊,却是一派热火朝天人头攒动,像一壶徐徐沸腾的开水,灼热而紧张。

………

在大直沽以北,天津白河下游东岸的北洋武备学堂外,望着最后一批武备学堂的学员列队整装开拔,李鸿章久久的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些学员离去的方向,一言不发。

夕阳的余晖下面,这个高大威严的身影和身后空空如也的北洋武备学堂,忽然间显得无比寂寥和孤单。

“中堂大人,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李鸿章的女婿张佩纶在一旁低声说道。

“再看看吧,北洋最值钱的东西都给掏空了,老夫忍不住还是想再看看啊。”李鸿章怅然的叹了口气,神情落寞。

“中堂大人何出此言啊?北洋武备学堂的学员没有了,可这学堂还在这里啊,假以时日,再多方招募学员和教习,必将恢复往昔的盛况,中堂大人不必过于伤怀。”张佩纶从旁劝慰道。

李鸿章默默的看了张佩纶一会儿,不禁苦笑着说道,“幼樵啊,这做人做事凭的都是一口气,北洋武备学堂开办不过5年,刚刚有了点眉目,朝廷就急不可待的拿了过去,锐气一失,再要从头开始,谈何容易啊。”

“我倒是不这样看……”经历了中法之战后一度沉沦的张佩纶,此时一扫当年的书生狂态,显得深沉了许多。“朝廷所办的新建陆军学校,依*的还不是北洋的老底子,这些人无论是教官还是学员,都是中堂大人一手简拔,苦心栽培,他们撒到哪里,都是北洋的种子,将来枝叶茂盛,根却依然连着北洋。”

李鸿章轻轻一笑,竟是忽然间透出一丝苍老和疲惫,嘴里喃喃自语道,“北洋,朝廷上下都在盯着的北洋,幼樵你说说看,这北洋到底是什么?”

“北洋是中堂苦心打造的北洋舰队,是中堂大人的淮军,是北洋这些年一步步开创出来的招商局、电报局,矿山、铁路,制造局……北洋就是中堂大人这面挽狂澜于既倒的旗帜,和旗帜下面愿为中堂大人效死之人。”

张佩纶说着,心中也是激荡不已。当年朝廷下旨将他从严发往军台效力赎罪,危难中正是李鸿章施以援手,将他召入幕下,又把自己的小女儿菊藕嫁给他为妻,如此恩遇,怎不让他感激莫名。

李鸿章拍了拍张佩纶的肩膀,眼神温和的端详了他片刻,神情一肃说道,“幼樵啊,北洋是什么,你只有一句话说对了。北洋其实就是我李鸿章一人,我李鸿章在,北洋也就在,可要是有一天我李鸿章不在了,这北洋又将是如何一番局面呢?难保不会像今日的北洋武备学堂,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个空架子而已……”

张佩纶微微一惊,抬眼望着李鸿章,心中不明白李鸿章今日如何会发这样一番感慨。

“朝廷这次强行将北洋武备学堂调往京师,确实做的有些让人心寒,但幼樵以为,北洋二十余年的苦心经营,又岂是朝廷所能抽空的?”

李鸿章摆了摆手,对张佩纶的一番劝慰全然不在意,只是望着余晖下,一片寂静的北洋武备学堂说道,“你当我是为朝廷的打压忧烦啊?这些年来朝廷有哪一日停止过对北洋的打压。像这两年不给北洋海军拨军费的事情,真的就是为了给太后建园子没有钱了?从根子上讲,还是有些人不想看到北洋坐大,不想让权力掌握在汉人手里,满汉之防,尤甚于国家之危……眼下国家承平日久,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他们啊,不就是想看着北洋一天天变弱,一天天消亡,卧榻之侧没有了心腹之患,他们才安心啊。我眼下还在太后跟前说的上话,可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有谁能撑起北洋呢?”

张佩纶此时终于明白了李鸿章心中的忧虑所在,心里也是暗暗的叹了口气。北洋后继无人,现如今又是将疲兵惫,骄横**,怪不得中堂大人会如此看中那些离开的武备学堂的学员。

“罢了,这些事情就不说他了。你回头准备一下,跟随我去北洋舰队一趟,去年恭亲王就提醒过我,北洋也该整顿一下了,再这么折腾下去,别人不来打压你,自己就先垮掉烂掉了。”李鸿章收起刚才的那份神情,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

第十四章 慢慢起航

春节刚一过,林启兆就立马赶往津门拜见李鸿章,将皇上准备让自己接手江南制造局和上海织布局的事情,和自己接手后的章程,详详细细的给李鸿章做了禀报。www.65txt.com

而朝廷这边,也早就有旨意下来,李鸿章其实也很是为这两处光贴银子不赚钱的地方头痛不已,这些地方都是北洋开办洋务探路先行的举措,要抛开又是不舍得,倒真的有些变成了鸡肋。现在朝廷有了旨意,接手的又是自己曾经向朝廷举荐的人,心里也是放心的。

再加上上次李鸿章给了林启兆一百万两银子,没想到一转手,林启兆就给他赚回一百万两,对林启兆这样的手段,不仅是他,连手下办洋务一等一的盛宣怀也是赞叹不已。

所虑的只是林启兆接手后,北洋能有多少利益。好在林启兆事前已经有了一份详细周密的章程,涉及钱物财务方面的事情,自然是盛宣怀出面和林启兆谈。李鸿章除了一番温语勉励外,也不像对北洋武备学堂的事情那般推脱,反是叮嘱下面的人给林启兆提供方便。

在津门呆了三天后,林启兆就在盛宣怀的陪同下匆匆赶回上海,正式接手江南制造总局和上海织布局。

事情却远非想象的那么简单,接手后林启兆才发现,仅江南制造总局一处就足以让自己举步维艰。机器设备陈旧落后,缺少精通机械制造和绘图算数的专业人才,尤为严峻的是管理制度混乱,江南制造总局的官员上下其手,营私舞弊之风盛行。而生产出来的枪炮基本上是直接划拨给淮系军队使用,根本不考虑成本和利润,可笑的是,那些枪炮的质量又太差,就连淮军都宁愿摆在库房里面不用。

难怪就连盛宣怀提到江南制造总局也是满脸苦笑,在交接的时候,暗自叮嘱林启兆缓缓为之,不要操之过急。

林启兆一头便扎进了江南制造总局和上海织布局的事务中,好在林家经商多年,手底下还是很有些得用的人才,加上上次生丝一战,让林启兆在上海十里夷场大出风头,连洋行里的洋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万般头绪也慢慢的梳理出来一个脉络。

正准备向光绪禀报后,便全力实施时,杜怀川连着几封电报,为新建陆军学校采办器械物资的相关事务,又重重的压了过来。林启兆无奈,只有把上海这边的事情先嘱咐下面的人经手办理,自己带着几个和上海滩各大洋行关系熟溜的手下,按照杜怀川拟定的采办物资清单,忙着和各大洋行谈判。

这其中也是很有技巧的,林启兆知道自己刚刚接手江南制造总局,对武器装备方面的情况了解不多,怕被洋人哄骗,用过时的旧武器蒙蔽自己,特意频频和各大洋行的买办接触,比较价格,洽谈物资采购的事宜。

对于像他这样的大主顾,各大洋行的买办是巴结都来不及,尤其是德国和英国的洋行,彼此之间竞争相当大。林启兆倒好,也不着急,把各大洋行能够提供的物资及价格,让人绘制了一份表格进行比对,再回过头来,用最低的价格压怡和洋行。~~~~

怡和洋行的买办是唐杰臣,彼此都是好朋友,绝不可能在物资上弄什么幺蛾子,摆自己一道。这是林启兆心里早就想好了的,在自己还没有把军火物资采购的门道弄清楚之前,自己只能依*唐杰臣和怡和洋行。但是做生意都是要求财的,依唐杰臣的为人,不可能不为自己的雇主怡和洋行的利益着想。

所以林启兆还是来了次故技重施,先是闹得满城风雨,让全上海的洋商们都知道自己要采购大宗物资,再挨个谈判,摸清对方的底线。完了,把这些东西往唐杰臣面前一放,再重重的搁上一句话。

“按理,谁的价格低我自然照顾谁。但是我和杰臣多年的朋友,去年的生丝生意也和怡和洋行结下了情份,怎么说都要照顾自家人吧。但是该赚的钱,怡和洋行尽管赚,我林启兆却也绝不当冤大头,如果怡和洋行能按照清单上面最低的价格供货,这笔生意我们就谈成了。”

说吧,翘着腿做在唐杰臣对面,还从桌上唐杰臣的雪茄烟盒里拿出一支雪茄点上,笑眯眯的望着唐杰臣。

都是在生意场上打滚的人,林启兆的意思唐杰臣如何能不明白。看着林启兆那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唐杰臣也是哭笑不得。但是朋友情谊归朋友情谊,商业原则还是要讲的。

唐杰臣把清单上面的价格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不觉暗暗的叹了口气。“子华,你的价格怡和洋行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我们和大清各地督抚的物资器械交易,包括李鸿章的北洋,价格都比你现在的价格高了一半多,我恐怕找不到恰当的理由去说服我那个古板的英国老板啊。”

林启兆嘿嘿一笑,颇为神秘的冲唐杰臣眨了眨眼睛,“杰臣兄需要一个理由是吧?我这里倒是有一个理由,不知道能不能说服你们大班啊?”

“子华说来听听,倘若合情合理,我自然会大力促成此事。”

“合情合理谈不上,不过肯定是合乎利益的。从今年开始,江南制造总局的大部分机器设备陆续都将更换,我粗略的算了算,第一批更换的机器设备总价就将在300万两左右,但是现在我一直都没有寻找到一个合适的合作伙伴,杰臣兄觉得这个理由如何啊?”林启兆看似毫不在意的挥了挥眼前的烟雾,神情悠闲的可以。

唐杰臣却是为他的话陷入了沉默中,从商业的角度看,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理由,而且有着长期的利益,非常符合英国人一贯的思维。但是这样大的动作,北洋和朝廷能同意吗?

看着唐杰臣脸上的犹豫和猜疑,林启兆并不着急,放下手中的雪茄徐徐说道,“杰臣兄大约是猜测我这次接手江南制造总局,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动作?我也不瞒你,我这样做也是被迫的。这么大一个织造总局,下面那么多厂,可除了往里面填银子进去,就是不赚钱。拿一枝毛瑟枪来说吧,优劣好坏暂且不论,单单是成本,江南制造总局的生产成本是17两银子,洋人的生产成本是10两银子,这样下去,迟早都是关门了事……所以不更换设备,不引进人才是不行啊。”

“如此说来,子华是真的打算把江南制造总局重新改造一番?”唐杰臣半信半疑的望着林启兆。

“千真万确,而且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当然,对你们怡和的大班,我还是要讲点情份的,毕竟上次他是帮了忙的。价格上我可以让一让,但是最多一成。规矩嘛还和过去一样,他把钱放在哪个口袋里面我不管,账面上不能少一两银子。至于你杰臣兄嘛,回扣就没有了,你们唐家又不缺银子,缺的是像我这样的朋友对吧?”说完这话,林启兆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唐杰臣也被林启兆逗得乐了起来,摇着头说道,“子华啊,以前我还真没有发现你居然还是这样的人才,做起生意来是滴水不露,而且是心狠手辣,我这样的朋友恐怕被你卖了,还在帮你数钱吧。”

“谬论,杰臣兄大才,自然看不上这些散碎银两,我就不一样了,居家理财,勤俭第一,不敢大手大脚啊。”

两人对望一眼,不觉大笑起了。又说笑一番,便将此事敲定了下来。

唐杰臣为了说动怡和的大班,又是很花了些功夫,中间又经过了些周折,直到林启兆摆出要和德国人的洋行签约的架势,这件事情才算真正定了下来。

这样一来,采购物资器械自然慢了些时日,直到三月下旬,第一批物资才从上海装船发往京城。

累了两个月的林启兆,却是连松一口气的念头都不敢有,转头就奔向自己在上海租界里面的办事处。

江南制造总局和上海织布局的一大摊子事情,还有今年的新丝也马上要上市了,今年如何和洋人谈判,资金怎么周转,都要好好的谋划周详。最重要的,他还要到租界里面去见一个人,一个德**官,这件事情已经拖了许久,原本他并不抱什么希望的,没有想到一个意外,却让他大有收获。

他那天原本是去和德华洋行的大班谈采购军火的事情的,没有想到却在德华洋行大班那里见到了大班的好友,刚从德国慕尼黑抵达上海的德**官卡尔.冯.霍斯特。听德华洋行大班的介绍,卡尔.冯.霍斯特毕业于德国柏林军事学院,曾经担任德国陆军上校,参加过当年著名的色当战役,在两年前因为偶然卷进了军中的派系倾轧,被解除了军职,此次是应德华洋行大班的邀请,专门到中国来旅游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德华洋行大班对这位卡尔.冯.霍斯特的介绍,林启兆是大喜过望。前些日子,杜怀川就专门向他转达过皇上的意思,请他通过和上海各个洋行的关系,帮忙物色有经验的德**官。他正在踌躇,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而现在,这个卡尔.冯.霍斯特不请自来,简直就像是特意为自己准备好了的一样。

和国内那些人不同,林启兆毕竟是留过洋的,虽然不懂兵事,但是也知道普法战争和德国柏林军事学院,当下便通过德华洋行大班,向这位卡尔.冯.霍斯特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要求,并且表示将尽可能的满足卡尔.冯.霍斯特所提出的条件。

林启兆给卡尔.冯.霍斯特开出的年薪,是卡尔.冯.霍斯特作为德**官年薪的五倍。在用钱方面,林启兆从来都是大手笔的,按照他的估计,这个卡尔.冯.霍斯特眼下被解除了军职,正处于彷徨的时候,如此优厚的待遇,怎么会不让他动心呢?

但是让林启兆大为意外的是,卡尔.冯.霍斯特不仅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林启兆的邀请,而且还表现得相当的傲慢。言谈中对中**队的素质和战斗力非常的不屑,似乎担任将来新建陆军学校的教官,是对他自己作为德**官荣誉的的玷污,虽然他已经被德**队解除了军职。

不谈条件,直接拒绝,林启兆是生意谈判上面的老手了,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心中多少有些不甘心。而且卡尔.冯.霍斯特那份倨傲的态度,也有些激怒了林启兆,激起了他心中那份好胜的心态。不过他是不会把这样的情绪表现出来的,见陷入了僵局,林启兆并不急于说服卡尔.冯.霍斯特,转而是借和德华洋行大班谈军火采购事宜的理由,邀请德华洋行的大班和卡尔.冯.霍斯特赴宴。

倘若到时候卡尔.冯.霍斯特依旧固执己见,林启兆还有自己的杀手锏,那就是请德华洋行的大班出面劝说,最多不过是和德华洋行做点生意罢了。林启兆相信,在利益的驱动下,德华洋行的大班会充分发挥他和卡尔.冯.霍斯特的友情的。

患难见真情,真情有时候就是真金白银。

此刻林启兆正是匆忙赶往租界,去宴请德华洋行的大班和卡尔.冯.霍斯特。这个时候,他是真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个人来用。想想去年春节前,自己还向皇上提出过总揽江南经济的想法,此时才明白这样的想法太过牵强,也才真正体会到了皇上所说的那句话:贸易只能济一时的缓急,实业才能救国的道理。振兴经济,*耍点手腕和聪明是远远不行的,还是必须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做起。

现在自己这边虽然困难重重,但是毕竟像一艘船一样,已经慢慢起航了。林启兆相信在经济展布方面,再困难的事情都不过如此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很自信绝不输于任何人。只是也不知道皇上那边,新建陆军学校的事情进展如何了?朝廷中的风高浪急,又岂是江南可比的。林启兆有些忧虑望了望京城的方向,皱紧了眉头。

…………

收藏和推荐都太少了,太少了,太少了,需要动力啊………

关于一更和两更的问题,其实不过是拉票的手段,可以将一更改为两更,不过每一章2000多字,想来会让读者大大们有些愤怒的。每天一更,每更在4000字以上,这样节奏应该不慢了。当然会有爆发的时候,那就是提供无穷动力给面条吧!加油啊!

对了,面条奇怪本周收藏推荐成绩不太好,仔细一想才明白,原来是中石油涨价了啊。唉,油价上涨,严重PS中石油!涨价比谁都快,降价比谁都慢,直接连累面条的票票。

第十五章 永不相负

一转眼,筹建陆军学校已经两个多月过去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陆军学校在陈卓、吴绍基、杜怀川等人拼了命般的苦心经营下,已经渐具规模。

沿着学校周边修筑了四方形的土墙,土城墙上,筑有通道和护墙。四周设置炮台四座,台内地下凿空为贮存弹药的地下室。墙外按照惯例设置了护城河,沿河遍植杨柳,此时正是春色深沉,满眼一片翠绿的景象,让人心神不觉一振。

站在远处的山坡上,杜怀川比照着手中的图纸,一一为光绪解说。何处是校舍,何处是讲堂、教习室,何处是弹药军械库,何处是学员教官的宿舍。操演场如何规划,营门如何布局,办公场所及大堂又置于何处,说的是条理清晰,一目了然。

光绪放眼望去,陆军学校里一片秩序井然。已经建成的建筑杂然而有序,几千个工匠们正分作十几处,搬运砂石,修葺房屋,铺平路基,满眼都是埋头苦干热火朝天的场面。杜怀川这次是花了血本的,为了招募工人,在三个月内完成陆军学校的建设,每个工人的工钱比平时高了一半,现成的白花花的银子每十天就发饷,加班还另外有犒赏,工人们干起活来自然是卖力无比。

而北洋武备学堂留用的学员和新招募的学员,已经按照建制编列成队,分作两个部分,在教官的带领下,开始基本队列和出操的演练。虽然刚招募的学员明显还有些生疏,对列也显得较为松散,但是一个个昂头挺胸沉默肃然的架势,倒也有了几分真正的陆军学员的样子。

望着眼前那一幅万物更新的画面,光绪心中一颤,一股莫名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多少日子的夙夜未眠,辗转腾挪委曲求全,忽然间都化为乌有,而埋藏在心里最深处的那份不为人知的希望,像周遭的那份阳光,正一点点的被眼前的一切拨动着,跳跃着,灼热而明亮。

这个国家,就要从此刻的这个陆军学校开始,真正走向一条自强不息的道路了吗?

“皇上,队列前面领头的三个人,就是皇上特旨召入的段祺瑞、王士珍、冯国璋。”陈卓手指远处说道。

“他们可还符合你这个总办大人的要求啊?”光绪回身一笑说道。

“他们都是北洋武备学堂毕业的,那个段祺瑞还在克虏伯炮厂学习过半年。他们来到陆军学校后,微臣也曾经和他们进行过一番深谈,皇上果然是慧眼如炬,这三个人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陈卓也是掩饰不住的喜悦说道。

人才?!恐怕论起权术和审时度势来,你这个总办大人都要甘拜下风啊。光绪心中暗自一笑,脸上却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

这三个人带兵打仗的能力他是清楚的,但是这三个人另外的本事他更加晓得。北洋军阀在中国近代史上搅起的内乱,和当年这三个人都脱不了什么干系。光绪最担心的还是这三个人拉帮结派的手腕,也绝不允许出现这样一个团体。他把他们召过来当然是要用他们,但是怎么去用,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此时却不能对陈卓他们言明。

“把他们三人叫过来,朕要见见他们。~~~~”光绪一边吩咐,一边向着正在演练队列的陆军学员走去。

段祺瑞、王士珍、冯国璋三人,此时正带着刚入学的二百多名学员进行基本的队列操练,忽然见到一个侍卫飞马赶来,远远的便在马上高声喊道,“皇上召见段祺瑞、王士珍、冯国璋。”

三人慌忙抬头望去,只见陆军学校总办大人陈卓等人簇拥着一个人,正缓缓的走了过来。当中那人戴着一顶**一统瓜皮帽,穿着一件青缎袍褂,腰间系着二龙戏珠明黄卧龙袋,正若有所思的注视着自己。这难道就是皇上?

容不得多想,三人赶忙急步上前单膝跪地说道,“臣拜见皇上。”

“罢了,起来说话。”光绪将手虚抬一下,上下打量着了这三人一会儿,又问道,“几时到的京城啊?”

“回皇上,臣等到京已经大半个月了,按照总办大人的吩咐,一直在陆军学校负责操练新入学的学员。”段祺瑞等人站的笔直,一脸肃然的说道。

陈卓站在一旁,指着三人一一为光绪做了介绍。

接到朝廷的旨意时,段祺瑞刚从克虏伯炮厂学习回来,任职北洋军械局。王士珍从北洋武备学堂毕业后,回到了山海关任炮队教习,冯国璋则在淮军中任职。三人虽然不知道朝廷为何忽然召他们入职新建陆军学校,但是位置低微,更加不敢怠慢,匆忙的收拾了一下,便先后赶赴京城,到新建陆军学校报到。

此时一见,虽然三人都还有些局促,但是神情顾盼间,隐隐的便有一股英武沉郁之气,难怪在中国近代史上,这三人能够搅起那么多的风云变幻。在北洋培养的军事人才中,这三人确实算是拔尖的了。尤其是站在中间的段祺瑞,纹丝不动的挺着身板,沉稳,内敛,颇有大将风度。

光绪满意的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知道朕为何特旨调你们进京,协办陆军学校的事务吗?”

三人微微一愣,思忖片刻,段祺瑞跨前一步,高声说道,“皇上特旨拔擢,是想让臣等三人协助总办大人,为大清建立一所真正的陆军学校,培养出优秀的陆军学员献犬马之劳,臣等必定尽心竭力,不辜负皇上的厚望。”

光绪只是一笑,仰头望着操场上正在整队的学员说道,“这只是其中的一层意思。你们三人都是北洋武备学堂培养的人才,朕不想看你们闲着,也不忍心把你们这样的人才空耗废置。朕召你们进京,不只是协助你们的总办大人建设陆军学校,更重要的是,朕要你们利用这段时间,收集整理各**队建设的资料,认真的去谋划一番,倘若国家一旦有事,这仗要怎么去打,又如何才能打赢?……”

停了停,见三人脸上都有些困惑,光绪又说道,“你们都是学军事的,想必也应该明白,在近代战争中,洋人已经越来越重视炮兵的作用,尤其步兵和炮兵的协作成为战争胜负的一个重要因素。当年法兰西的皇帝拿破仑是如何横扫欧洲的?他这个皇帝就是学炮兵出身的。可反观我们自己的军队,火炮缺少,还被零星分散在军队中,根本无法发挥火炮的威力。火炮的设置也很有问题,一旦战斗打响,很容易被对方的炮火摧毁……这些只是朕随意举出的一部分,你们三人都是炮兵和步兵科毕业,在炮兵配置、步炮协助上要下大功夫,不仅要把洋人先进的东西学到手,还要融会贯通,这才是朕对你们的厚望。”

平常这三人连总督巡抚一级的官员,轻易都见不到。这次皇上特旨召进京城,今日又专门把他们召到身前,一番言辞恳切的话语,与其说是教诲,更加是勉励和希望。这样的荣宠,三人顿时兴奋得满脸通红,一提衣襟单膝跪地说道,“臣等谨记皇上教诲,肝脑涂地,以报皇上重托。”

“不是朕,是这个国家对你们,和你们身后那些学员们的重托。”光绪沉默的看了三人一眼,淡淡说道。

“有什么想法,可以写成条陈,让你们总办大人呈递给朕。生活上有什么难处,就去找杜怀川杜大人,他管着钱,是你们的财神爷啊。”说罢,便带着陈卓等人转身离去。留下三人怔怔的跪在地上,又是喜悦又是茫然。

在陆军学校里转了一大圈后,光绪心里是真正放下心来。所有的基础设施建设都比他预想的要快要好,布局合理,显然是下了一番大功夫的。

望着身边已经累的瘦了一圈,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三人,光绪心里也是一阵感动,“万事开头难,但是只要开了头,不管多难都要走下去。你们这些日子也累的够呛,朕心里明白,今日晚间,就在杜怀川家里,朕为你们庆功,也有些个事情要向你们交代。此刻,你们不必跟着朕,各忙自己的事情去吧,陈卓,你赔朕随意走走。”

吴绍基和杜怀川躬身领命而去,剩下陈卓陪着光绪慢慢的向刚才在演练的学员队伍走去。

刚刚在旁边听到皇上的一番话,吴绍基、杜怀川等人倒不觉得什么,陈卓心里却是又惊又喜。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向说自己不懂军事的皇上,居然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见识不凡的话。寥寥数语,便是他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里学到的精髓,也是当年士官学校的德国教官告诉他们的未来军队作战的模式。这样的见识,让陈卓站在旁边,张着嘴几乎说不出话来。

惊诧之外,心中便是一种掩饰不住的喜悦。如此英明睿智的皇上,更难得的是皇上的想法和自己的想法,竟然是不谋而合,自己心中原有的几许担忧和顾忌,都荡然无存,眉眼间全是笑意,连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光绪走了几步,见陈卓如此的神情,不觉一笑,“刚才朕的一番话,你都听到了?”

“臣字字句句都听的清楚明白,皇上的这些话也正是臣日夜苦思的事情,臣是真没有想到,皇上竟然如此深通军事……”陈卓也是微笑着感慨道。

“朕的那一番话,不仅是说给他们三人听的,更是说给你听的。我大清自鸦片战争以来,数度与洋人交战,屡战屡败,这个国家是当真再也败不起了。必须建立一支和洋人的军队一样,拥有先进的作战理念,先进的武器装备的新式军队。你要把目光放的长远一点,不要只是盯着这个陆军学校,要想着怎样把这些学员培养成未来军队的基石……”光绪意味深长的看着陈卓。

陈卓一怔,顿时明白了光绪话里的意思,心头突突乱跳,犹豫了一下忽然低声问道,“皇上可是打算筹建新军?”

光绪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会儿,静静的说道,“不是打算,是必定!最迟明年年初,这件事情就必须办起来。你现在明白朕让你来办这个陆军学校的用意了?就是要让这些学员将来像种子一样,撒播到新建的军队中去,朕很愿意和你这个总办大人一道,亲眼看着他们开花结果,锻炼出一支崭新的军队出来啊。”

陈卓此时,激动的连心都要跳出来了。少年离家,东渡日本,受了多少屈辱和辛酸,回来后又处处碰壁,心中的意气风发早已黯淡了许多。今日光绪的一番话,便如同一星火苗,点燃了他心中那份熊熊大火,此时,整个身子都热的发烫。

“皇上所说,正是臣心中所思所想,正如臣去年在条陈中所说的那样,再不编练新军,国家危在旦夕!臣愿誓死跟随皇上,鞠躬尽瘁,为皇上效忠。”

光绪默默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沉的说道,“路,朕给你指出来了,怎么走还要看你自己。你所处的这个位置,注定会有很多荣华富贵来引诱你,会有很多风险和陷阱等着你,朝堂上下,会有很多人来拉拢你,也会有很多人在背后构陷你,你要想清楚,也要看清楚啊……”

陈卓心中猛的一震,咀嚼着光绪话里的意思,刚想抬起头表白,却被光绪一摆手打住了。

“还是跟着朕吧,人生在世,当提三尺剑,登天子阶,立不世名,他们能给你的,将来朕都能给你,但是有一样东西他们却给不了你,那就是一份希望,如果能够看着这个国家励精图治由弱变强,看着这个国家的军队一扫颓势,无往而不胜,为这样的希望活着,那才不负男儿的一身抱负,才是这个世间最快意的事情啊!”

陈卓把光绪前后的一番话在心中咀嚼了一下,已然明白了光绪的意思。他知道自己此时面临着一个选择,而且很有可能是生死抉择。

他沉默着抬起头注视着光绪,良久后,静静的说道,“臣明白皇上的意思,臣只有一句话,从今往后,皇上但有所命,臣誓死不辞。”

“生死,不过寻常事,朕要的不是你为朕去死,朕要的是你为这个国家淬炼出一支崭新的军队出来,将来有一天,如果日本人的炮火铺天盖地而来,如果整个大清的军队都一败涂地,国家危在旦夕,朕要他们在炮火中为这个国家杀出一条血路!”光绪沉沉的望着陈卓说道。“你若能做到这一点,朕必定永不相负!”

————————————————

各位兄弟大大,历史书不是玄幻、仙侠一类的,可以天马行空,要查阅很多资料,人物、事件都要尽可能的准确,还要随时准备被痛批,所以进度肯定不能和起点那些书比。

面条已经很努力更新了,风雨无阻,到今天为止,考勤是满分吧。所以,再支持一下,理解一下,鞠躬谢谢!

第十六章 亲爱精诚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操场上乱成了一片。www.65txt.com~~~~光绪不觉抬眼望去,只见在操场左侧正在训练的那队新入学的学员队列已经散开来,几十个人围在一起,中间一个带队排长模样的学员正抽打着躺在地上的一个学员,原本整齐的队列顿时像砸了锅一样,乱得不可开交。

陈卓面色顿时一红,怎么也没有料到皇上来巡查的时候,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咬牙便阴沉着脸大步走了过去。

见到总办大人过来,人群顿时忽啦啦散开来,刚刚还吵嚷的操场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一个个都一脸惧色站的笔直。

陈卓压着心头的勃勃怒火,冷着脸问道,“怎么回事啊?”

“回总办大人的话,李大鹏不遵守操演规定,多次犯错,影响了整排的队列演练,卑职身为2排排长,负有教导督促之职,刚才便是对他进行训诫。”那个带队排长模样的学员打一个千跪下,一字一句的说道。

事发突然,站在远处段祺瑞等人起初并没有看到这边的情况,听到人群杂乱的声音,这时候也急忙跑了过来。见总办大人陈卓也在这里,正准备向陈卓回禀情况,忽然抬头看到在陈卓身后不远处的皇上,心中大惊,也顾不上解释什么了,一下子都跪了下去,高声说道,“臣等管束无方,请皇上恕罪!”

四周的学员和教官一见,顿时也都跪在了地上,连那几个德国教官,此刻也是躬身站在一旁。

光绪的原意是打算站在一边,看看陈卓怎么处理此事,也顺便看看教官学员队这件事情的看法。这时候见整个操场上黑压压跪下一大片,只好打消了原有的想法,扬了扬手,示意众人都站起来。自己则缓步走到刚才那个被责罚的学员面前,注视了他一会儿问道,“为何不遵守操练规定啊?”

那个叫李大鹏的学员,刚刚从地上站起来,抬头看到光绪走到自己面前向自己问话,吓得急忙又跪在地上,满脸涨的通红,一着急竟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回皇上的话,李大鹏昨夜一直高烧不退,所以操演的时候跟不上队列的步伐节奏。”李大鹏旁边一个身材敦实的学员走出队列,挺直腰板瓮声瓮气的说道。

此刻,操场上几百双眼睛,都屏息静气的盯着这里。光绪沉吟了片刻,缓缓的走上前,也不管合不合朝廷的规矩,伸手在李大鹏的额头上试了试,果然烫得惊人。

“病得这么厉害,还怎么能操练啊?扶他下去医治。”光绪扬了扬手,便有两个学员走过来架起李大鹏,向操场外走去。

“以后学员如果生病,就去向教官请假,可以不参加训练,不能蛮干,知道吗?”光绪皱着眉头说道。

“这是微臣的过失,下去后,臣一定召集军校教习等仔细反省,制定严格的规章制度,绝不再出现类似的事情。”陈卓面色铁青的说道。

光绪点了点头,走到所有学员前面站定,望着那片黑压压的目光,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你们这些学员从四面八方汇聚到陆军学校,将来也要从这里走向四面八方,同窗共读,朝夕相伴,应该学会互助亲爱,团结一心。~~~~没有这份情谊结成的纽带,将来如果上了战场,像刚才那位排长,你能指望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责罚的李大鹏为你效死,奋勇杀敌吗?你们当中的每个人,又能指望身边的同学,为你们抵挡敌人的刺刀和子弹吗?同袍即手足,同学亦兄弟!只有怀着这样的情谊,这样的军队,才有可能成为钢铁一样坚不可摧的军队,生死不弃,一往无前。”

说到这里,光绪不由得想到了那个声名赫赫的黄埔军校,心中忽然一动,望着众人说道,“一个学校应该有自己的校训,有自己为之恪守的信念和准则,今日,朕就送你们四个字:亲爱精诚。朕希望这四个字,能够成为这所新建陆军学校,和你们这些学员为之坚持和信仰的一种精神。将来你们无论走向哪里,都会以此为念,并将以此为荣!”

这样的话,是这些学员们从来没有听到过,也没有想过的。特别是那些从北洋武备学堂过来的学员,他们当中有很多人以前都在淮军中任职,打骂士兵从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今天忽然听到皇上所说的同袍即手足,同窗亦兄弟。这个道理他们多少都还是懂的一点的,上阵还需父子兵,但是行伍当中,从来都没有人要求真的这样去做,而且是要彼此相互信任,亲如兄弟,此刻每个人的心中都是翻来覆去,仿佛明白,又一片茫然。

尤其是皇上所说的亲爱精诚四个字,如此简单的四个字,却是如同一击重锤,重重的击打在每个人的心上。每个人心中都是一种莫名的感觉,是他们从来没有体会过的那种莫名的感觉,在心中汹涌翻腾,他们这些学员都能识文断字,隐约也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只是脑海中却又混沌一片。

一片死一般的静默中,陈卓仿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昂首挺胸上前一步,然后是段祺瑞、王士珍、冯国璋,接着所有的学员都跨前一步,挺着笔直的身板,目视前方。

“亲爱精诚,效忠皇上!”陈卓面色坚毅高声喊道。

“亲爱精诚,效忠皇上!”几百个声音汇聚成一道洪流,在操场上空滚滚回响。

光绪一脸肃静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却没有多少冲动的喜悦,也不想去散发什么王霸之气。他心中很冷静,今天自己说的这些话,恐怕除了陈卓等寥寥无几的人能够真正明白外,绝大多数人都是似懂非懂。他不能苛求用几句话就能够改变这样一群人,不能苛求用很短的时间就去改变这个国家,只有经过血与火的淬炼,经历了生死,才能复从死灰中更生!

一个人如此,一个国家也如此。

“继续操练吧。”光绪冲陈卓点了点头。

陈卓一个标准的转身,面向全体学员高声命令道,“各队各排注意,继续操练!”

待陈卓安排部署完毕,光绪有些忧虑的将陈卓叫到自己身边说道,“今日的事情给朕也是一个启发,军校的建设,不能只抓军事训练,更要培养学员和这个学校的一种精神,一种气质,要让这种精神深深的融入到每个人的血管里面去。……朕刚刚想到了一些,也不完全对,你斟酌一下。第一是军人的荣誉,要懂得自尊自爱,视荣誉为生命,第二是军人的信念,要明白为何而战,第三是军人的纪律,要做到纪律严明令行禁止。这三点尤为重要,你下来后认真琢磨一下,给朕拿出一个具体可行的章程。”

陈卓默默的听着,眼前这个皇上带给他的惊奇,已经不止一次了。这种惊奇不断的累积,便是信任和崇拜。所以尽管有些话他一时也有些不明白,却什么也没有问,牢牢的记了下来。

正说着话,光绪忽然转头看到,刚才那个排长却是满脸羞愧和茫然的站在一旁没有离去,等着对自己的处罚。那份不知所措的神情让光绪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把他叫过来,朕有几句话要告诉他。”光绪对陈卓吩咐道。

“原北洋武备学堂步兵科学员,现陆军学校步兵科一队二排排长江毅成参见皇上。”那个排长疾步上前,单膝跪地低声说道。

“知道自己错了?”光绪收起笑意,故意拉下脸来冷冷的问道。

“回皇上话,知道错了,要互助亲爱,不该打骂自己的同学。”江毅成苦着脸,语气倒是干净利落。

“我看你还是没有弄懂朕的话啊,站起来说话,军人,老是跪着成何体统?”光绪哼了一声,用深沉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个江毅成。

“朕来告诉你,你错在哪里。”看着站得笔直的江毅成,光绪缓缓说道,“你是排长,不能关心自己的属下,视他们如手足,他们又怎么会甘心情愿服从你,尊敬你?这其中的道理你自己慢慢去想,但是有一点你也给朕记住了,无论何人,只要犯了错,该责罚的必须责罚,军队,就是要有一股子雷厉风行的气势,婆婆妈妈的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在这一点上,朕认为你还是对的。”

江毅成听得一半糊涂一半明白,愣了半天,但是从光绪的神情看,似乎已经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心中一定,双腿并拢高声说道,“步兵科一队二排排长江毅成谨记皇上教诲,回去后便将皇上的话写在墙壁上,日夜领悟警醒自己。”

光绪轻轻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既然知道错了,知道回去后怎么做吗?”

面对着皇上的威严,江毅成心里本就有些胆怯,此时他就算反应再快再聪明,也是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旁的陈卓见此情况,是又好气又好笑。一脚就踢了过去,嘴里说道,“滚,回去向李大鹏认个错,拿出你排长的样子出来,他哪一天病好了,你哪一天再给我滚回来训练。”

………

入夜,杜怀川家中,陈卓、吴绍基、杜怀川三人,早早的便侯着光绪的驾临了。掌灯时分,光绪带着侍卫景铭悄然驾临。

原本一直跟在光绪身边的太监小德子,因为上次被打发到了浣洗局去了,一直没有找到合用的人选,光绪便只带着景铭出了宫来。

杜怀川早就在家中做了精心的准备,把闲杂人等都打发到了后院,只留下月儿一个人侍候在旁。他在光绪身边呆久了,算是最了解光绪心思的人,知道皇上不喜欢一些虚礼和讲究,所以很平静的坐在下首,等着光绪发话。

而吴绍基和陈卓却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合,看着皇上就坐在自己上首,心里都微微有些紧张,担心君前失仪。

光绪看了众人一眼,举起手中的酒杯说道,“都不必拘礼,这些日子你们都是尽心办差,也累的够呛。看着新建陆军学校从无到有,一天天的焕然一新,朕心里也是无比的开心和欣慰,朕没有用错你们啊。今日就借杜怀川的酒,敬三位一杯。”说罢,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微笑着望着面前的三人。

陈卓等人都是急忙站起身来,身体微微一躬,双手端着酒杯也是一饮而尽。

“都坐吧,”光绪将手微微一扬,淡然说道,“朕今日仔细看了一下,新建陆军学校已经基本就绪,估计再有十来天就可以正式开学了。但是要办好陆军学校却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不知道你们对新建陆军学校的将来可有什么想法和建议啊?”

陈卓闻言,略一思忖便想站起身来回话,却又被光绪手微微虚按,硬生生坐回到位子上,有些忐忑的说道,“今日皇上对微臣所说的那几点,微臣反复琢磨,确实是鞭辟入里。直指我大清军队弊病的根本。但是臣还是有些想法,要从骨子里去塑造一支军队的魂魄,仅仅*陆军学校恐怕难以做到,真正的军队只有在战场上经历磨砺,才能有脱胎换骨的表现。而眼下,陆军学校最缺的就是懂军事的洋教官……”

光绪听完陈卓的话,不禁笑了起来。“你能想到这一层,可见是很用了心思的。洋教官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德国公使已经举荐了曾在天津任军事教官,并兼充李鸿章副官的德国陆军大尉汉纳根担任陆军学校的教官,另外,林启兆在上海也物色了一个德**官,听林启兆说很有本事,是德国柏林军事学院毕业的,不日就将到达京城。只是这个家伙很傲气,能不能就任陆军学校的教官,还要看你这个总办大人的本事了。”

陈卓闻言,原本忧心忡忡的神情顿时舒展开来,眉宇间英气一现,朗声说道,“皇上放心,只要这两个人真有本事,微臣必定想方设法留住他们。”

“要留住他们,不仅要有优厚的条件,还要有能够打动别人的东西。要是别人觉得陆军学校的学员是扶不起来的阿斗,恐怕再怎么用力也是枉然啊。”光绪颇有深意的看着陈卓说道。

“我明白皇上的意思,回去后立即抓紧训练,要让他们看到一个焕然一新的军校和士气高涨纪律严明的学员队伍。”陈卓猛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第十七章 取义成仁

说到新建陆军学校的学员,坐在一旁的吴绍基忽然微微皱了皱眉头,迟疑了片刻缓缓说道,“皇上,有件事情微臣一直觉得有点蹊跷,想向皇上禀明。www.65txt.com”

哦,光绪一愣,转头望着吴绍基说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你们都是朕的股肱之臣,用不着转弯磨角。”

望着光绪温和中透出一丝威严的目光,吴绍基收敛心神,正色说道,“这次招收的学员里面,有十多个旗人子弟。原本都是通过了考试进来的,也没有什么,只是其中有两三人微臣却略微认识。微臣曾经在礼亲王世铎府中呆了多年,对各王府贝勒府都比较熟悉,认得其中的这两三人是载漪的包衣奴才。”

“那又如何啊?只要是考进来的,就说明还是有些本事,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问题吗?”光绪随意的一笑,心里却不由得升起一团阴云。

“微臣前些日子听礼亲王世铎讲过,旗人闹事那会儿,太后曾让刚毅暗地里密查过载漪,发现载漪在京城外的园子里养着一些死士,都是江湖上面舞刀弄枪的人。微臣将这两件事情连在一起,心中不免有些猜疑……”

吴绍基没有把他的猜疑说出来,光绪已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下来。连坐在旁边的杜怀川和陈卓,此时也是惊诧中带着些忧虑。

历史上载漪曾经想撺掇慈禧废了光绪,立自己的儿子溥俊为皇帝。只是那是庚子年的事情了,没想到现在载漪居然已经在背后搞了这些名堂。慈禧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却不动载漪,自然是留着防备自己,这一点光绪心里非常明白。但是如果让载漪把手伸到了陆军学校,这就不好办了。

沉吟了片刻,光绪不动声色的看着吴绍基问道,“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啊?”

“找个由头把他们弄出陆军学校并不难,但是微臣觉得这样做,太容易招致猜疑,反倒落了下乘。”吴绍基迎着光绪的目光,皱眉说道,“微臣这些天仔细想过这件事情了,即使把这些人弄出去,他们还会想方设法弄别的人进来,与其被动,还不如坦坦荡荡的把他们放在陆军学校里面,只要外松内紧,小心的防备,就不会出什么乱子,也好让背后的人安心。”

吴绍基的话,也是有些道理的,只是真把人放进来,以后怎么去控制,却是想着容易做起来为难。眼下光绪身边亲信的人太少,就连面前的吴绍基,他都还是存着一些戒备的,更何况这军校背后还有光绪最重要的一步大棋,编练新军。

想到此,光绪心中一动,目光深沉的看着吴绍基问道,“你刚才说的背后之人,不知道是哪些人啊?”

吴绍基多少也读出了些光绪话里的意思,心中一凛,坦然说道,“无非就是载漪、刚毅等人,提防着皇上掌握了权柄,将来对他们不利。”

光绪站起身来,沉吟着走了几步,忽然转头问道,“朕这个皇上,虽然说亲政了,可眼下只是个空架子皇上,你们跟着朕,就不怕一脚踏空,将来掉进万丈深渊里面去?”

室内的空气顿时像凝结成一团,坐在席位上的吴绍基三人都没有料到,皇上会忽然这样发问,一时都有些怔住了。-====-

片刻后,吴绍基缓缓的站了起来,他心里也明白,因为自己和礼亲王世铎的关系,皇上的这番话其实大多是对自己说的。

他抬起双手一拱说道,“要荣华富贵,臣自可以和礼亲王世铎说去,臣跟着皇上,不为其他。只是想追随着皇上励精图治,振兴国家的雄心壮志,虽九死而无憾。”

杜怀川和陈卓也站了起来,神情凛然的望着光绪,却没有说一句话。

但是那样坚毅和炽热的目光已经让光绪心神一荡,他明白他们想说而没有说出的话,也明白有些话,其实根本用不着说出来。

“倘若朕不能做到呢?”光绪静静的说道,“世间的事情就好像一盘棋局,总是会有很多变数和可能,如果朕将来输了这盘棋局,不能挽狂澜于既倒,让这个国家振兴自强,你们又将如何呢?”

这话让三人忽然间都面面相觑,心中一片茫然。

“这个问题让朕来回答吧,”光绪看了他们一眼,自失一笑说道,“倘若朕没有做到,或者说朕最后输了,你们大可坦然的弃朕而去,朕绝不怪你们。海阔天空,任意驰骋,依你们的才具和本身,去为这个国家寻找一条自强的路吧。”

“臣等誓死追随皇上……”三人都是断然坚决的说道。

光绪淡淡的一摆手,“朕不是试探你们,告诉你们这些话,就是朕对你们最大的信任。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眼下国家积弊丛生,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倘若连国家都没有了,朕这个皇帝拿来又有何用?你们要永远记住一点,一个人最大的忠诚,不是对某个人的忠诚,而是对他自己国家的忠诚……”

见三人脸上都是一副不解和困惑的神情,光绪想了想又说道,“朕给你们讲一件事情吧,文天祥你们三人都是知道的,当年被蒙古军队俘虏后,忽必烈派了很多人去劝降他,最后竟然让已经投降了元朝的南宋皇帝去劝降,文天祥是避而不理,视如不见。多少年过去了,有谁会记得当年投降的那个南宋皇帝,可是却都记住了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朕记得文天祥的遗书是这样写的,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儿无愧。今天读来仍然掷地有声,振聋发聩。这才是真正的大忠,真正的大勇。你们说说看,文天祥是忠于他的皇上,还是忠于他的国家啊?……朕今天说的这些话你们回去好好想想吧,现在不明白也没有关系,当有一天,国家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再回过头来想想朕的话,你们就懂了。”

三人迟疑了片刻,都无声的点了点头,怀着不同的心事默默想着光绪的话。

“好了,不说这些了,喝酒,”光绪举起酒杯,展颜笑道,“今日的话题就到此为止,你们也不要那么拘束,朕很不喜欢。男儿当随意尽兴,何必拘泥于小节呢?”

说罢,转头看到一种在旁边默默斟酒的月儿,心中忽然一闪念,想到了这些日子一直耿耿于心的一件事情,便装做若无其事的说道,“唉,可惜月儿姑娘不会武功啊,要是会舞剑的话,为我们君臣三人舞上一遭,岂不是更助酒兴啊?”

杜怀川若有所思的看了光绪一眼,刚想说话,月儿姑娘已经放下手中的酒壶,有些埋怨似乎又有些神秘的回答道,“皇上怎么就知道月儿不会武功啊?要是月儿会武功呢?”

光绪装作一怔,目光却紧紧的注视月儿问道,“莫非月儿姑娘真的会武功?”

一旁的杜怀川笑着解说道,“皇上不知,月儿从小因为身体不好,二叔便让她跟着一个太极的宗师学习吐气强身的法门,原来是想能让她的身子骨尽快好起来,没曾想十几年下来,月儿倒是因此学了一身不俗的功夫。”

“这么说来,那日在礼亲王前那个混账家伙也不是月儿姑娘的对手了?”光绪笑着问道。

“就算再多几个,月儿也不怕。”月儿脆生生的回答道。

这时候,光绪才装作恍然的拍了拍脑袋,“可叹朕这个皇上当时还担心月儿姑娘受欺负,却不知道朕是会错了意,月儿姑娘原来是高手啊。”

月儿姑娘抿嘴笑道,“那日我本来就不怕那个无赖的,是皇上非要把我拉到身后,月儿也不敢违抗皇上的意思……”说着,忽然想到那日皇上拉着自己手的情景,顿时有些羞涩的低下头。

话到这里,原本压在光绪心中的一块阴影算是彻底给消除了,心情大悦。再望见月儿姑娘羞涩可人的神情,忍不住频频举杯,和杜怀川、吴绍基、陈卓等聊起历史典故,杂谈轶事,数日来的烦闷在谈笑间一扫而空。

………

载漪府中,今日却是安静异常。

载漪的大管家索海布陪着载漪在书房里面,小心的回禀着事情。

“按照贝勒爷的吩咐,赫格和索尔果他们几个已经顺利考进陆军学校了,现分在步兵科里面。只是管理的很严,轻易出不来。奴才今日也试着想和他们见见面,结果今日皇上视察陆军学校,所以一直没有见到他们。”索海布站在载漪身边,精瘦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郁的神情。

载漪却是全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在躺椅上面悠闲的翻着刚从琉璃厂买回来的一本宋代的孤本,“你得空带话给赫格和索尔果,安心在里面给我呆着,就是再苦也得熬下去。不要动不动就把旗人大爷的做派拿出来,把尾巴夹紧一点,那个陈卓和杜怀川可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那个杜怀川,才半年多时间就升到了三品顶戴,这个人可不好对付啊。”

“招呼奴才早就打过了,赫格和索尔果办事素来谨慎,也知道轻重,只是眼下那个杜怀川忙着摆弄银子,对学员的事情倒还不是很上心。倒是原来礼亲王府里的那个吴绍基有些可虑,前两天赫格让人带话出来说,似乎吴绍基把他们盯得很紧。”索海布不紧不慢的说道。

赫格和索尔果都是他按照载漪的吩咐,特意送进陆军学校里面去的。这件事情从开春朝廷准备筹建陆军学校,就开始着手安排了。赫格和索尔果也是他精心挑选的,索尔果还是他的亲侄子,这两个人做事情稳当,嘴也比较严实。

“世铎摆弄出一个吴绍基出来,以为别人就不知道他心里那点算盘,他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啊,想脚踏两只船,迟早有一天得掉在水里。那个吴绍基你不必管他,要盯就让他盯去,出不了什么乱子。”载漪合上手中的书,站起来在屋里踱了几步,忽然又回身问道。“那个人的情况怎么样啊?”

“回贝勒爷的话,他进去后分在了炮兵科,奴才没敢和他联系,只是之前叮嘱过他,万一要有什么急事,可以到东城的那个四合院里去,奴才在那里留了个心腹,万急之时,由他和那个人往来联系,这样也更加隐秘些。”听载漪问起这件事情,索海布皱起了眉头,神情显得有些紧张。

载漪点了点头,一边来回踱着步,一边沉吟着。

上次在府中试探孙毓汶和刚毅的意思过后,载漪就明白,陆军学校总办那个位子,自己是甭想了。没了这个念想,他倒也不是很在意,原本也就是想试试,其实在背后他还留着一篇大文章。

“他的家里人安置的怎么样了啊?”载漪忽然停下来问道。

“自从贝勒爷把他父亲从死刑牢里弄出来以后,奴才把他的一家子都安置在京城外的一个僻静处,用的下人都是咱们自己的人,有什么动静立马就能知道。”

“该花银子的地方就一定不要省钱,要让他的家人都过得舒舒服服的,也要让他明白,他的一家都在咱们手里,这一层意思你要把握好。”载漪又叮嘱了一句。

“贝勒爷放心,这些个事情定然办得妥妥帖贴的,只是奴才对那个人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不是咱们的家养奴才,还是个汉人,真要到了要紧关头,奴才怕他……”索海布看在载漪的脸色,有些迟疑。

载漪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打断索海布说道,“这一层我自然明白,我暗地里观察他已经很久了,他为人忠厚,也懂得知恩图报,还有一点你不要忘记了,他可是个孝子啊……”

响应赋归荣华兄弟的号召,今天庆祝一下,突破一万推荐,再更。

刚刚应付了一个饭局回家,有点醉哈。努力更新,绝不断更,这就是我的愿望。我很少看评论的,今天对于某些朋友类似于施舍的票票,面条不要也罢。面条不是*写书赚钱的人,写这个故事只是因为面条的承诺。

今天面条给兄弟们谈点心里话,面条为什么忽然写这个故事呢,,我在篡清批评了奥特曼那么久,说别人容易,自己做做才难。面条就是不想做只是会说空话的人,所以面条写这个故事,不为推荐,不为投票,面条就是想证明一点,一诺千金,面条不想做只会批评奥特曼的人,面条希望以自己的努力带给大家快乐和期待。

你可以不喜欢,可以不投票,但是面条不要施舍,面条不要可怜的投票,面条可以不上架,可以不要推荐收藏,面条可以慢慢的写,在奥特曼没有更新的日子里,给大家一种期待。

最后,朋友帮面条开了个群,152393.期待朋友们的加入,和朋友们畅谈。

第十八章 检阅

光绪十七年六月三日,经过三个月的筹备,陆军学校正式建成开学。www.65txt.com<<>>

光绪却并没有选择在开学这天到学校检阅第一期学员,而是在正式开学后的第十天,光绪十七年六月十三日中午,带着景铭等几个随从,轻衣简从悄然来到陆军学校。

他这样做,主要还是为了低调从事,避免太过招摇,引来朝廷各方的猜疑和不满。再则这次筹集陆军学校,朝廷各部除了翁同龢的户部给予了一定的支持外,其余各部官员大都是抱着作壁上观的态度,究其实,不仅是因为其中牵连着朝局政争,还在于大多数官员对这样一个陆军学校并不了解,表现得有些冷漠。在这样一种气候下,大张旗鼓的搞开学典礼,是毫无益处而且也很不明智的。

没有旌旗招展,鼓炮震天的场面,整个陆军学校的操场上面鸦雀无声。已经经过了短期整训的学员,按照队排的建制,排成整齐的纵横队,在教官的率领下,笔直的站在操场中央,沉默肃然的目光中闪动着一丝按捺不住的喜悦,就连那些从北洋武备学堂过来的学员,神情中也暗暗的藏着一份跃跃欲试。

毕竟刚刚建校,就能得到皇上的检阅,在这样的时代里面,是何等的荣宠和恩遇。

恭候在校门外的陈卓等人,陪着光绪走上了操场前方的检阅台上。光绪不经意间,看到林启兆介绍的那个德**官卡尔.冯.霍斯特也站在旁边,带着林启兆高薪聘请的一个德文通译,一脸倨傲又有些好奇的望着台下的陆军学校学员,心中不觉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林启兆来信介绍,这个名叫卡尔.冯.霍斯特的德**官,出身于没落贵族家庭,毕业于柏林军事学院,二十五岁的时候就参加了那次著名的色当战役,是当年带领普鲁士军队进入巴黎的第一批军官。后来因为陷入派系倾轧,竟然向德军总参谋长赫尔穆特.卡尔.贝恩哈特.冯.毛奇举报部分军官的**,被勒令解除军职。这次来到中国是应好友德华洋行大班的邀请,到中国旅游的。

不曾想被正在四处求购军械的林启兆发现,使出了浑身解数百般游说,又委托德华洋行大班出面,才勉强说动霍斯特来到京城。只是这个出身贵族的霍斯特显得异常的倨傲,对于大清现在的军队不屑一顾,仅仅表示愿意来看看,一直没有答应担任陆军学校的教官。

光绪一脸肃然的走到检阅台中间,闭紧嘴唇,冷冷的扫视着台下的学员。

操场上顿时安静的仿佛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每个人的目光都仰望着台上,那个沉默肃立的身影上散发着的肃杀的气息,紧张的都快喘不过气来。

良久,光绪举起右手微微的扬了扬,几个值日军官大步走到检阅台左侧,掀起了这些天来一直蒙着的一大块白布,一尊已经损毁裂开的大炮,赫然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大家看到的这门大炮,是当年英法联军攻陷大沽口炮台时炸裂的,可它不是被英法联军的炮火炸裂的,是我们大清的军队操作失误,自己不慎炸裂的。<<>>朕特意让北洋大臣李鸿章专门从津门运送过来,安放在新建陆军学校的操场上。朕就是要让你们每个学员每天都能看到它,都能去好好想想,我们这个国家的军队是怎么被打败的,又为什么会被打败!……”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的盯着那门残破的大炮,耳边回荡着皇上不大但是却无比凝重的声音,呼吸声似乎顿时变得急促起来。

“朕今天想要告诉你们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是这个国家的耻辱,也是你们每个人的耻辱。这份耻辱将伴随着你们,在这个学校度过每一天每一刻,将冷冷的注视着你们,从今天开始,走上一条漫长艰难的道路。这条路,就是雪耻之路!”

那个黑洞洞的炮口,像眼睛一样盯着在场的每个人。一股热血,在这一刻,在每个人的心中奔涌着,像惊涛拍岸般的敲打着心胸。就连站在侧后的霍斯特,听完翻译的低声解说后,嘴角也不易察觉的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光绪回过头,冲身后的陈卓轻轻点了点头。陈卓大步上前,高声喊道,“现在开始点名,皇上将向每位学员亲授胸徽。第一队第一排学员林大为出列、学员赵天翔出列、学员李本斋出列、学员王金城出列……”

胸徽是一块绘着苍龙图形的手掌大小的黑布,上面绣着每个学员的名字。有所不同的是,这条龙不像此时清朝的龙的形状那样,都快团在一起,而是张牙舞爪昂首长啸的巨龙。

这块胸徽是光绪特意交代杜怀川定做的,是光绪亲自设计的,包括亲授胸徽的仪式,也都是光绪安排的。

他就是要从这块胸徽开始,从今天开始,让所有的学员都牢牢记住这一刻,记住从皇上手中接过胸徽时的荣耀,记住他,这个皇上。

林大为等十位学员大步从队列中走出,按照军人的标准步伐小跑到检阅台前,单膝跪地,神情肃然。

“林大为!”陈卓高声叫道。

“到!”林大为振然起身,双腿并拢,笔直的站在光绪面前。

“赵天翔!”

“到!”

伴随着陈卓的叫声,十个学员站成整齐的一派,目光炯炯的望着光绪。光绪从陈卓手中接过胸徽,依次交到林大为等人手中,盯着他们的眼睛沉沉的说道,“这块胸徽上面,有你们的名字,更有作为陆军学校学员的荣誉和责任。朕要你们在朕和全体学员面前立誓,胸徽在,人在!胸徽去,人亡!”

林大为等人双手捧着胸徽,胸口激动的一起一伏,沉默片刻后,一起大声叫道,“胸徽在,人在!胸徽去,人亡!”

……

授胸徽的仪式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虽然今天是阴天,然而夏季已至,站了一个多时辰,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有了密密的汗珠,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浸湿了。但是自始至终,没有人表现出厌倦和疲惫,每个人都脸上都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渴望,因为所有人都看见,检阅台上,皇上那瘦弱却无比坚毅的身影,这时候和所有的人站在一起。

其实光绪此时已经疲惫不堪,双腿都已经微微有些颤抖了。要不是这二十多天来,每天晚上都在东暖阁内练习站姿,恐怕今天他根本坚持不下去。

看到每个学员都手捧胸徽,满怀期望的看着自己,光绪依旧保持着那份肃然的神情,默默的注视了台下一会儿,忽然再次扬起了自己的右手。

片刻后,便听到一阵零乱的脚步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望了过去,便看见值日军官押解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走了过来。那两个人有些嘶哑的喊着皇上饶命,满脸都是惊恐的神情,被值日军官一推,噗通一声跪在了检阅台前。

光绪冷冷的看了这两人一眼,大声说道,“这两人,一个是营务处总办,一个是淮军的将官。这次北洋大臣李鸿章巡阅北洋,查出这两人营私舞弊,大肆贪污挪用军饷,背地里买房纳妾,这个营务处总办居然一个人就纳了7个小妾。李鸿章本打算在北洋就惩办他们的,朕特意让李鸿章派人押解这二人进京。古人云,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国之治矣。我们为什么国势衰微,屡战屡败,不只是我们实力不济,更加是我们的国家和军队中充斥着这样一些营营苟苟胆大妄为的蛀虫。朕今日就用这两人的人头,擦亮你们的眼睛,让你们看清楚,从今日始,朕不吝惜爵位名器以待诸位为国建功,也断不容任何一人玷污陆军学校的荣誉。”

说罢,光绪猛一挥手,陈卓精心挑选的那几个值日军官上前一步,将那两人拖到操场边,退后,举枪,射击。

一阵枪响后,全体学员和教官脊背后面都流出了一道道的冷汗。当真说杀,就这么杀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吸了口冷气,闭紧双腿,笔直的仰望着检阅台。

“诸君都是国家未来的希望,望你们自珍自爱,令行禁止,以国家强盛为念,奋发图强。”光绪一字一句说完,回头对陈卓点了点头。

“各队各排注意,全体向右转,按建制解散!”陈卓跨前一步,大声命令道。

学员们还沉浸在刚才那目眩神迷的一幕中,听总办大人下令才微微缓过气来,在教官的带领下,默然有序的整队离开了操场。

光绪在心中也是暗暗的松了口气,单是看这些学员的表情,他就知道今天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相信这些学员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下午给予他们内心深处的震荡。

以后的路还很长,单*今天的一番激励和震慑还远远不够,只有不断的淬炼,才能让这些学员真正脱胎换骨。

大事已毕,光绪却并没有急于离开,和陈卓轻声交代了几句后,光绪缓缓的走到德**官霍斯特面前,面带微笑的望着他。

见皇上走到自己面前,霍斯特也不敢怠慢,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德**礼。虽然他已经被解除了军职,穿着一件洗的发旧又没有肩章的军服,但是举手投足间,仍然显露出一个职业军人威严庄重的气质。

“霍斯特先生,依你的经验,朕的这些学员是否有培养的潜质?”光绪不动声色的问道。

听完通译的话后,霍斯特略微思考了一下,严肃的说道,“恕我直言,皇帝陛下的这些学员,离真正军人的标准还差距甚远。他们有强壮的身体,也懂得服从命令,但是在他们的眼中缺少一个军人对战斗的渴望和激情,没有这样的气质,他们就无法在将来的战争中充满胜利的信心。”

光绪沉默的听完,点了点头说道,“朕同意霍斯特先生刚才说的话,但是霍斯特先生没有回答朕,这些学员经过陆军学校的学习,能否达到你说的要求?”

霍斯特有些犹豫的沉默着,没有说话。

刚刚发生的一切,让他的心中充满了惊诧和震动。他对这些学员的素质评价并不是很高,但是却对眼前这位清国的皇帝,却忽然间有一种莫名的敬畏和好奇。

一个懂得用胸徽去树立军人的荣誉,用鲜血去激励军队的君主,和他原本想像中留着一根鞭子,浑身上下散发着落后腐朽气息的形象,简直是大相径庭。刚才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怀疑这个瘦弱而苍白的年轻人,是否真正是这个闭塞衰弱的国家的君主。

“我有一个疑问,我刚刚看到皇帝陛下所做的一切,坦率的说,我非常赞同也非常欣赏,我甚至认为皇帝陛下的思想,与受过西方严格军事教育的军人相比毫不逊色。我不解的是,皇帝陛下有如此深远的见识,为何你的国家和军队会如此陈腐落后呢?”

光绪注视着这个德**官眼中好奇甚至有些挑衅的目光,从容的说道,“当年拿破仑横扫欧洲的时候,你们的国家和军队同样也被打得一败涂地,就连后来写下了《战争论》的克劳塞维茨,当初也被抓进了法国人的战俘营。所以你们的国家才在这个世纪初成立了柏林军事学院,锐意推行军事变革,也才能在以后的普法战争中取得胜利……朕现在的这个国家和当年的普鲁士也一样,军队建设和军事教育都很落后,所以朕才要建立这个陆军学校,像你们的国家一样,逐步走向强盛。”

霍斯特的神情变得震惊无比,看着光绪竟然问道,“皇帝陛下也知道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

光绪微微一笑,“朕当然知道,他是西方军事理论的鼻祖,朕还知道,你毕业的柏林军事学院,是培养一流参谋人员和指挥官的摇篮,所以,朕很需要你来帮助朕,帮助这个国家培养优秀的军事人才。不知道霍斯特先生可愿意?”

见霍斯特仍然有些犹豫不决,光绪缓缓说道,“不着急,你可以认真的考虑一下朕的建议,朕有足够的耐心和诚意等待你做出决定。过几天,你的同胞德国陆军大尉汉纳根也将来到这个学校,朕希望你和他一起担负起这个学校的军事教育。”

光绪目光深沉的看了霍斯特一眼,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回首说道,“朕相信你会答应朕的邀请的,因为一个真正的军人是离不开军队的,正像你始终不愿脱去身上的军装。”

霍斯特一愣,身上的那份倨傲仿佛顿时被击得粉碎,默默的望着光绪离去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第十九章 在一起

十天后,霍斯特正式接受了光绪的邀请,担任陆军学校总教习,而曾在天津任军事教官的汉纳根则担任副总教习。www.65txt.com<<>>

霍斯特所以下定决心留在中国,担任陆军学校总教习一职,并不仅仅是被那天看到的一切所打动,毕业于柏林军事学院的他,对那天光绪所要传达的意思并不陌生。更确切的说,就像那天光绪临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一样,是那种内心深处对军队的眷恋,在离开军队的这几年中,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让他无法割舍。

同时,他也是德军总参谋长赫尔穆特.卡尔.贝恩哈特.冯.毛奇的崇拜者,这位倡导并大力推行军事变革的德**队的灵魂人物,一直都是他心目中的偶像,所以当初他才会贸然的向毛奇写信。虽然最终由于派系倾轧被解除了军职,对毛奇的崇拜却从未改变过。而现在,他觉得自己似乎也在这位皇帝身上发现了同样吸引着他的东西,铁血、狂热和睿智。

最后,出于眷恋、好奇和天性中的冒险精神,经过艰难的考虑,他走进了陆军学校的大门,他提出的唯一的条件,并不是物质上的要求,这一点无需他考虑,这个皇帝给予他的待遇足以满足他内心的尊严。他的要求是不允许别人干涉他的教学,甚至连光绪皇帝也不行。

对于这样的一个要求,连陆军学校总办陈卓也感到太过蛮横和无理,然而光绪却还是给了他一个惊喜。不仅不干涉他的教学,还将尽最大可能提供方便。

其实选择霍斯特而不是在北洋呆了更长时间的汉纳根,担任陆军学校的总教习,光绪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虽然他对这个霍斯特并不了解,但是他相信霍斯特毕业的那所柏林军事学院。那个先后诞生了西方军事理论鼻祖克劳塞维茨,闪击战基础理论奠基者老毛奇,“施利芬计划”的制订者施利芬,总体战理论的创始人鲁登道夫,闪击战理论家古德里安,无限制潜艇战理论创始人邓尼茨等著名人物的学院,给光绪的选择提供了足够强大的信心支撑。

而那个汉纳根虽然在北洋呆的时间较长,也有一定的军事才能,但是有一点光绪是记得的,这个人最终还是没有改变中**队甲午失败的命运。况且在北洋时间呆的越久,被同化和沾染上北洋的一些习气的可能就越大,这是光绪不能容忍的,他必须让这所学校的每个学员,都像异类一般,在这个腐朽国家的机体上,等待灿然开放的瞬间。

所以光绪不顾陈卓等人的异议,坚决选择了霍斯特,并给予霍斯特足够的信任和尊重。

从光绪十七年六月下旬开始,在霍斯特的具体主持下,陆军学校的教学打破了陈卓参照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建立起来的体系,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从军事素养的训练入手,特别注重军官素质和团队精神的培养。原有的训练科目也被具体细分为基础科目训练和应用科目训练,并着重从学员中选拔优秀的人才进行参谋业务的学习。

新建陆军学校开始有条不紊的走上了轨道,逐渐呈现出一种蒸蒸日上的面貌。

这样的变化,尤其是注重军官的团队精神和培养参谋人员这两点,让光绪感到非常满意和欣慰,有了这样的军官团体精神,才具备真正近代军队的基本素质。而优秀的参谋人员,几乎就是近代战争胜利的保证。

每隔十天,光绪就必定抽空到陆军学校督促检查,端着脸肃然的站在操场边,身边围着几个陆军学校的教官,沉默的注视着场内的训练。他其实也很想像以前他看电影里的那样,带着铺盖卷下部队,和军官们同吃同宿培养感情,但是他也明白,在这个时候是根本办不到的。

中国的东西就是这样,做每件事都有很多规矩,要想打破这些规矩,就必须有足够的实力去建立新的规矩,而依光绪现在的实力,这样做基本上就是自杀。

不过有了皇上亲自站在旁边督促,不时还叫过一两个学员过来谈心,学员们的训练态度顿时变得分外积极,训练热情空前高涨,谁不是眼巴巴的望着,想要在皇上面前表现一下,获得皇上的赞赏对这个时代的这些学员而言,无疑是最大的荣光,前途也必将一片光明。

光绪却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的轻松,他不只是在旁边督促检查学校的教学,事实上他又不是专业人才,也根本看不明白教学过程中的内容。他所做的其实就是利用任何一个机会,记住这里每个学员的名字和样子,和他们说上一两句话,或鼓励或鞭策,以此让这些学员牢牢记住自己这个皇上。也在潜移默化中,向这些学员们灌输这样的一个理念,自己这个皇上无时无刻不和他们在一起。

而对于这些学员的培养,尤其是对自己忠诚的培养,光绪也有自己的想法,单*这些面子上的功夫是远远不够的。历史已经给他提供了足够多的借鉴和经验,一切都在暗中坚决的推行着。

陆军学校虽然筹建完备,但是这些天杜怀川一直都没有空闲下来,反而比过去更加忙碌。他负责整个军校的后勤军需,不仅要和上海的林启兆联系,保障军校的物资供应,还抽出更多的时间,利用这样的资源,对每个学员嘘寒问暖,关心学员们的生活。

凑巧的是,杜怀川二叔的儿子杜振武原本就在北洋武备学堂学习,这次也考进了新建陆军学校,而且在原来北洋武备学堂的学员中颇有威信。隔三差五的,杜振武便带着一些学员到杜怀川家中改善生活,杜怀川也没有帮办大人的架子,就算再忙,见到这些学员也会抽出时间和他们促膝谈心,聊聊家常或者军校生活。一来二去,杜怀川的家成为了学员们聚会的场所。

与忙于军事的陈卓和忙于后勤的杜怀川相比,吴绍基此时的身份反倒显得有些尴尬,所谓的陆军学校总文案一职,事实上只是发布一些文告,以及协助陈卓做一些日常辅助性的事务。

吴绍基心里也明白,虽然从那天晚上后,皇上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温和,对自己提出的一些建议也采纳接受,但是在皇上的内心深处,对自己还是有所戒备。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吴绍基也知道,自己和世铎的关系决定了自己要进入皇上最亲密的圈子里面,还有很漫长的道路要走。而他现在唯一能作的,便是等待。

他很清楚,他所等待的机会,其实也是这位看起来年轻,其实心机无比深沉的皇上正在等待的。

………

颐和园建成后,慈禧便搬进了颐和园的乐寿堂,开始了自己归政于光绪后颐养天年的生活。

每天早上慈禧起床梳洗后,便在跪满殿内和庭中的太监们“老祖宗吉祥”的呼声中,走到外屋批阅军机处送来的各地的奏折,然后到仁寿殿传见军机大臣,下午则是逛园子听戏,有时还到听鹂馆绘画消遣,其实和归政前并无多少区别。

但是这样一来却苦了光绪,每天要从养心殿跑到颐和园请安,索性干脆也搬到了颐和园的玉澜堂,一来省的来回跑麻烦,二来也透着些亲近。

光绪有这份心意,慈禧自然不会反对,真要是让皇帝离自己远了,她反倒多少有些不放心。

况且这些日子皇上频繁到新建陆军学校里去,军机上的孙毓汶和刚毅等已多次在慈禧面前表示反对,虽然理由是皇上频繁出宫,恐招致外人猜疑和引来不测之心,但是内里的心思,慈禧也明白的很。

这日早间,借着传见军机大臣的机会,慈禧又将孙毓汶和刚毅传召进仁寿殿,新建陆军学校究竟是怎么个情况,慈禧心里很不落实。

“你们两个都在军机上行走,这新建陆军学校的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也不能甩手不管。朝廷的军机大臣,连朝廷自己的陆军学校的事情都闹不明白,这不是笑话吗?”慈禧已经好几次问起陆军学校的情况,可孙毓汶和刚毅都说的不明白,让慈禧心里颇为不满。

“回太后的话,这新建陆军学校的事情,不是军机上甩手不管,是根本插不上手。银子是从北洋划过来的,人员是那个陈卓、吴绍基等人招募的,朝廷倒是想管,可是没有名目,又担心皇上猜忌,凭空惹来是非啊。”孙毓汶小心翼翼的回禀道。

“那也不能光是站在旁边看,该帮衬的要帮衬,该管的也要管,真要是将来闹出什么事情出来,你们几个就脱得了干系了?”慈禧冷冷的哼了一声。

话虽然如此,慈禧心里也明白,新建陆军学校的事务,放眼整个朝廷内外,除了李鸿章、刘坤一、张之洞外,倒也真找不出几个明白的人。

见慈禧神情有些不悦,刚毅坐在下面沉吟片刻说道,“对新建陆军学校的事情,奴才倒也有些个计较。现在新建陆军学校的大小事务由那个陈卓揽总负责,学校的日常教习听说聘请了两个德国人,一个叫霍斯特,一个是原来在北洋帮李鸿章修建炮台的汉纳根具体负责,一时之间,奴才倒不觉得有什么。关键是这些学员将来毕业后,怎么使用,朝廷应该及早拿出个章程出来,免得到时候手足无措。”

哦,慈禧抬起头看了刚毅一眼,淡淡的问道,“刚毅,依你的意思朝廷该当如何处置啊?”

刚毅想了想说道,“依奴才浅薄的见识,这些学员将来毕业后,最好是打散开来,安置在各地的练军中,一来可以用其所长,为朝廷出力,二来也避免这些人相处久了,难免同气联枝,万一闹出什么尾大不掉的局面出来,朝廷倒真的不好善后了。”

刚毅的这番话,说白了就是想要把这些学员弄的远远的,离皇上远,彼此也隔的远,天长日久,也就构不成什么威胁了。只是朝局奏对,他的话自然不敢说的太明白。

慈禧听明白了刚毅的意思,心里却并不完全同意刚毅的想法。“朝廷的那些个军队,甭管是绿营、练军还是咱们自己的八旗,你们几个军机大臣难道不清楚?打起仗来不行,论起吃空饷、营私舞弊,那是一个比一个厉害。朝廷花了这么大力气,培养一点人才出来,当真像刚毅说的那样,放到一口锅里等着一起烂掉?”

“你们啊……”慈禧望着两人叹了口气,“你们不要总是把心思用在防备这些人上面,朝廷自己培养的人才,有什么好防备的?要想法子把这些人变成朝廷可用又信得过的人……”

孙毓汶和刚毅都是心思敏捷的人,听完慈禧的话微微一愣,便瞬间明白了慈禧的意思,心中都是不约而同的一动。

只是,怎么才能把这些人变成自己人呢?他们两人不是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实在是皇上的这盘棋布的水泼不进,用的全是他自己的人手。而两人也明白,兵事上面自己确实也是短处,即便想安插点人手进去,身边都一时找不到合用的人。

见两人面露为难的神情,慈禧没有说话,接过李莲英递过的茶水,润了润喉咙,才缓缓说道,“陆军学校开办这么久了,你们这些个军机大臣有谁去看过?平时得空也要多去走走,像那个陆军学校的总办陈卓,倘若果真是个人才,朝廷该有的奖赏还是要有嘛,要多花点心思,不能寒了下面办事的人的心。这上面,世铎就比你们看得远,办起事情来就是合着让我心里舒坦。”

孙毓汶和刚毅心里微微一惊,已然明白慈禧今日传见自己的用意,赶忙起身说道,“臣等下去后,立即按照太后的意思办理。”

话说到这里,慈禧该打的招呼也打到了,也有点乏了,正想让两人跪安告退,忽然又听到孙毓汶不急不缓的声音说道。“微臣这里还有一件事情,想请太后的懿旨。”

说着,孙毓汶拿出了几份折子,恭恭敬敬的递给了李莲英。

“都是些什么折子啊?”慈禧今日还要去听鹂馆,也没有功夫细看这些折子,随手放在桌上问道。

“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孙家鼐等人上的,请朝廷将同文馆改建为京师大学堂的折子。”孙毓汶躬身回禀道。

京师大学堂?慈禧不觉一怔。

第二十章 京师大学堂

将同文馆改建为京师大学堂的折子,正是光绪授意都察院左都御史孙家鼐等人上的。(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孙家鼐和翁同龢一样,都曾担任帝师,他们两人在此时的朝廷中枢中,是最有威望的两位大臣。不过在穿越而来的光绪心目中,孙家鼐比起翁同龢来,要更加务实和开明。历史上,正是这位孙家鼐在甲午的时候,强烈反对为朝鲜的宗主权和日本开战。戊戌时期,身为帝党的他赞成光绪的许多新政,并担任京师大学堂管学大臣一职。戊戌变法失败后,慈禧“罢新法,悉复旧制”,却独留京师大学堂,而身为帝党的孙家鼐也未获罪。仅此一点便可以看出,孙家鼐绝非庸碌之辈,也不是空有书生意气,不懂朝局政治的迂腐之人。

事实上,在光绪眼里,这位孙家鼐也并非最合适的人选,孙家鼐虽然也主张向西方学习,走的却仍然是后来张之洞提出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路子,这种缝缝补补的见识和光绪想要的差距甚远。

从深心里说,光绪也很希望像发现陈卓那样,发现一个主持京师大学堂最合适的人选,但是历史毕竟是历史,哪里又有那么多金手指可以开。在这个举国封闭,一片蒙昧的时代,能够有这样的见识已经很不错了,况且光绪终日都在皇宫里面和那些大臣打转,也没有时间和条件去慢慢发掘。

所以从去年年末,光绪便有意识的频繁和孙家鼐这样的御史清流们接触,畅谈国事,明晰学识,为的也正是开办京师大学堂。而这些人当中,最有可能支持光绪的,恐怕也只有孙家鼐了。

果然,在明白了光绪开办京师大学堂的主张后,孙家鼐大为赞同,并立即联络了几个御史清流,一同向朝廷上折建言,请求将同文馆改建为京师大学堂。

仁寿殿内,听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京师大学堂,慈禧也是颇为踌躇。

听了孙毓汶的解说,对这个京师大学堂慈禧也慢慢明白了所以,和当年赞同创办同文馆一样,对开办京师大学堂能够给眼下的朝廷带来的好处,慈禧内心中也是有几分认同的。

这些年来,这个朝廷都是她在当家,她自然明白朝廷的根底。朝廷中这些老臣勋旧虽有忠心,但却无办事能力,守成尚且不足,更加谈不上创新了。像李鸿章在北洋办的那些矿山、铁路、电报局、制造局等,哪一样不需要精通西洋诸学的人才,而这样的人才科举是万万培养不出来的,培养新的人才,只能改用新的办法。

但是孙毓汶最后颇有深意的一句话,又让慈禧大为头痛。孙毓汶告诉慈禧,开办京师大学堂是皇上的主意。

“皇上这些日子是怎么了,朝廷是事务也没见他这么用心过,怎么成天就琢磨开办学校的事情啊?”慈禧皱眉说道。

“微臣也不是很明白,所以特来请太后的示下。”孙毓汶不置可否的说道。

他对京师大学堂倒并不是很在意,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把一些个书生弄在一起,远远比不上那个新建陆军学校让人惊心的。他顾忌的是慈禧的态度,以及帝党一系,会不会因此逐渐得势。

见孙毓汶没有什么态度,慈禧又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一旁的刚毅。

见慈禧望向自己,刚毅迟疑了片刻说道,“奴才对开办京师大学堂有些异议,洋人的东西未必都是好的,不过是奇技淫巧罢了。纲常伦理,道德文章,向来是我朝取士的根本。倘若开办京师大学堂,这些学子将来又能从朝廷获得官职,我朝的科举又将置于何处?岂不是寒了天下士子的心。”

孙家鼐的折子慈禧并没有看,也不知道里面有着这么一条,从京师大学堂毕业的学子,朝廷将实授官职。此刻听刚毅一说,拿过桌上的折子仔细的看了一会儿说道,“我看孙家鼐的折子里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倘若朝廷将来不给这些毕业的学子一定的官职,你们想想,又有谁会去读这个京师大学堂呢?科举连着官场,士子们才会趋之若鹜,这里面的道理你们都清楚,总还是要有点实在的利益,才会让士子们弃旧学而就新学嘛。”

“太后的意思奴才明白,但是科举是固国安邦的根本,国之重器不能轻动,还望太后深思。”刚毅垂首说道。

“科举还是要办的,这个京师大学堂嘛……”慈禧犹豫了一下说道,“回头我再把皇上叫来斟酌一下,但是你们几个军机大臣心里也要有个数,倘若咱们大清也能像洋人那样造出坚船利炮,又何至于现在处处看洋人的脸色呢?就算是奇技淫巧,学一点也影响不了什么大局。”

说着慈禧又深深的叹了口气,“要是这些法子是你们想出来的,你们说我心里该有多高兴啊。你们也要给我争争气,不要什么事情都落在皇上身边那些人的后面,忠心要有,做事情的能力也要有,你们啊,多向李鸿章学学吧,那才是真正的老诚谋国。”

孙毓汶和刚毅赶忙站起身来,恭谨的答应了一声,心中除了些许的不以为然外,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疑虑和惊惧。

看情形,太后对开办京师大学堂还是支持的,一个陆军学校,现在又是一个京师大学堂,如今看皇上走的每一步,怎么都像是比照着太后的心思布下的路数,皇上这才二十岁,对太后的心意就琢磨的这么透彻,匪夷所思啊!

……

开办京师大学堂这样的新学,光绪确实也琢磨过慈禧的心思,不过按照光绪对历史的了解,开办京师大学堂真正的阻力,其实并不在慈禧这里。戊戌变法那么大的阵仗,独独保留京师大学堂,说明慈禧也不完全是不明白事理的人,而且科举最终也是在慈禧手里废掉的,可见国家危难,也逼迫的她也不得不面对泰西日渐强盛,大清逐渐衰微的局面,想着用新学来挽救满清的天下。

举新学而汰旧学,真正的阻力其实是在士大夫和身后万千的学子身上。起于隋唐的科举制度,一直沿习了一千多年,但是到了明清两代,伴随着八股文盛行,科举已经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考试制度,而是逐渐演变为中国政治、思想文化进程中一个巨大的魔兽。

一方面,科举是普通人出头的重要途径,科举及第者享有光宗耀祖鱼跃龙门的荣誉,让天下学子争先恐后,一头转进八股文中,竭力维护科举的正统。再加上中国文化传统中重术而轻视技术的传统,导致明清以后科学技术严重落后于西方。其中的弊端,明末学者顾炎武就曾经说过,八股之害,尤甚于焚书。

而另一方面,科举制度的政治化,使得从科举中受益的官僚结成了一种奇特的师生裙带关系,座师拔擢学生,学生依附于座师,此外还有所谓的“同年”等等,相互结成牢不可破的利益群体,牵一发而动全身,从明代的东林党一直延续到清朝,互通声息,党同伐异。

虽然对科举的种种弊端,穿越而来的光绪非常清楚。然而此时废掉科举,对光绪来说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以他的级别和战斗力,充其量打点小怪兽还可以,去摸科举的屁股,打破此时天下人的利益纽带,那基本上是分分钟被秒杀。

况且即便是他来的那个时代,铺天盖地的应试教育,又何尝没有科举的影子在里面。科举不仅是一种考试制度,已经变成一种思维模式和习惯,深深植根于历史文化的脉络当中,所以光绪才暂时不去触碰科举这样一个大魔兽,而是从京师大学堂入手,慢慢为这个黑暗蒙昧的国家打开一扇窗,让里面的人呼吸点新鲜空气。

历史上,这个国家的门窗其实也是这样慢慢打开的,只不过这个过程当中,沾满了很多人的鲜血。

光绪不想流血,他的血要留到甲午,和日本人比谁的血多。

但是即便只是办一个京师大学堂,也遭到了朝野上下的一片非议。朝堂当中,以徐桐为首的各部大臣,吩咐上折子强烈反对开办京师大学堂,和孙家鼐等人展开论战。而支持徐桐的大臣,竟然占了大多数。一到上朝的时候,便是唇枪舌剑,争论的不可开交。

这很正常,这些大臣都是从科举中出来的,*着旧学维持着现在的身份地位,谁要打破这样的秩序,当然是要与之决一死战的。

稍微让光绪略感欣慰的是,与朝堂之上反对京师大学堂的声音相比,李鸿章、刘坤一、张之洞等人却上折支持开办京师大学堂。这三个人在各省督抚中的份量是相当重的,无形当中,也促使慈禧默认了开办京师大学堂的举动。

而真实的历史上,当年的光绪为了办京师大学堂,一直筹办了三年,直到戊戌变法的时候才找到机会强行开办。所以对于朝廷当中守旧势力的质疑和反对,光绪心里是有数的。该闹的就让他们闹去,该办的他自己绝不含糊。

开办京师大学堂这件事情,慈禧已经找他谈过了,虽然没有赞成,可也没有明确反对,只是模棱两可的同意让光绪先试着做一做,但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绝不能因为办新学,而把朝廷一直赖以维系的旧学抛在一边,京师大学堂里面还是要教授一定旧学的内容。说白了,还是张之洞的那套“新学为体,旧学为用”的框框。

新办的京师大学堂里面教授四书五经?相当于上思想政治课了。光绪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下来。这个东东他有经验,学了十多年的思想政治课了,猪肉吃过,猪跑也见过,慈禧想用旧学来洗脑,恐怕将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新学,不就是把旧学作为靶子吗?

有了这一层主意,朝堂当中的争议光绪一点也不在意,也不去管,反而是颇有兴趣的希望双方闹的更厉害一点。不掀起舆论,不引起争议,这个国家还不就是一潭死水吗?

而另一边,光绪则是一连下了几道旨意,让户部和工部着手京师大学堂的筹办事宜,京师大学堂管学大臣一职当然就是孙家鼐,但是仅仅有孙家鼐光绪觉得还远远不够,又由朝廷下旨,调严复、吴汝纶、辜鸿铭等人进京,担任京师大学堂的正副总教习,协办京师大学堂事宜。而京师大学堂的地址,光绪也是毫不费力,就像历史上发生的那样,将地安门内马神庙空闲府第改建而成京师大学堂。

至于京师大学堂的改建工程,光绪反复踌躇,还是决定交给杜怀川来办理。一来是自己人用得顺手,二来有杜怀川兼管,就不怕背地里有人掣肘,搞东搞西,影响了京师大学堂的开办。而这个时候,也才真正见到了去年光绪让林启兆发动那场生丝大战的功效。

世间任何事情,归根到底都是要*银子说话的。放在过去,户部一句没有银子,就可以直接让光绪京师大学堂的梦想变成幻想。但是现在光绪是有钱人了,财大气粗,有了林启兆在江南源源不断的提供财力支撑,何事不可为啊?所虑的只是如何为林启兆提供的银子找个名目而已,免得招致猜忌。

最后,林启兆从江南汇过来的银子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算是江南商人的乐输,就是捐赠的意思。另一部分算是朝廷向江南商人的借款,将来慢慢还吧。想到这些,光绪心里是一阵扼腕长叹,想当年从来是银子往自己包里放的,怎么一穿越过来,生生的就把自己的银子往外面弄,而且还不落好,还要遭到那些守旧大臣的攻讦。

他***,莫非穿越让人变得高尚起来了,思想境界拔高了一点点?

朝廷中的事情刚刚理顺,麻烦又冒了出来。朝廷向各地学子公告,要求各地学子进入京师大学堂学习,可是应者寥寥。

简单的说,就是愿意报名就读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不多,学子们都不愿意放弃现成的科举功名的路不走,而去学什么新学。孙家鼐虽然在朝堂之上和徐桐等人唇枪舌剑,寸步不让,对此也是毫无办法,只得回过头来向光绪请示。

学子们长期泡在四书五经当中,对京师大学堂开办的新学有顾虑并不奇怪,可是也不至于只有区区二十几个学子报名吧?

光绪也是有些莫名的奇怪,想了半天也不明就里。直到看完孙家鼐写的招生的文告,光绪才恍然大悟。这个孙家鼐还是书生气了啊,在招生文告里讲了一大番道理,对将来学子们如何安置却只字不提。估计还是读书人看重名节,觉得在招生文告里谈条件,有失颜面吧。

光绪却管不了那么多面子的问题,他当即让孙家鼐在招生文告里面加上两条,一是凡就读京师大学堂的学子,朝廷每月都提供一定的生活津贴帮补生活。二是学子们将来考试合格毕业后,朝廷一律按照科举及第对待,并实授官职。

任何时代,改变人心的都不是道德教化,而是利益。有了这两条实实在在的条款,光绪深信,那些在科举道路上苦苦挣扎的学子们,是不会放着大好的功名不去争取的。

第二十一章 无耻莫过于无知

和光绪预料的一样,新的招生文告一经贴出,便引来学子们的议论纷纷。www.65txt.com

不过几日,便有学子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开始报名就读京师大学堂。

学子们陆续报名,准备就读京师大学堂,本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这朝廷里面的稀奇事情也多,前些日没有人报名的时候,徐桐等人攻讦办理京师大学堂不得人心,现在报名的学子逐渐多了起来,徐桐等人又攻讦京师大学堂蛊惑人心,扰乱朝纲。

要是换了刚穿越那会儿,光绪肯定毛了,非拍案而起训斥一番。如今经历的事情多了,对这些所谓的理学名臣、士大夫清流们的嘴脸也是见惯不惊。闲来无事,也学着这些理学大师们养养静气。反正无论做什么,这些人总会搬出些道理来叫嚣一番,仿佛不如此不能显出他们的学问。其实不过只是些只会空谈不会做事的人,骂人的学问倒是一整套,就当是群犬乱吠,一时不得清净,习惯了光绪也就无所谓了。

这些人爱叫就让他们叫,光绪也懒得去理会,自己该干嘛干嘛,反正慈禧都没有反对,这些人还能咬了京师大学堂不成?背后对孙家鼐等人却是颇多温语安慰,勉励他们不要动摇开办京师大学堂的决心。

正当一切按部就班顺利实施,眼看着京师大学堂就要开学的时候,京城里面却又闹出一件事情出来。一个叫王长益的学子刚刚在京师大学堂报名不久,却忽然在自己住的旅店里面悬梁自尽了,一时之间,这件事情在京城里面闹得是沸沸扬扬。

事情的起因竟是和京师大学堂有关。这个叫王长益的学子因为家贫如洗,在科举上面又是几番落第,颇不得意。这次听说就读京师大学堂每月都有生活津贴,将来毕业后还能谋得一个实缺,左思右想后,虽然心里也并不是十分情愿,但还是到京师大学堂报了名。

不曾想,他的这一举动却惹来了同住在旅店里的其他学子们的讥讽和嘲笑。王长益为人忠厚老实,也不善言词,再加上心中多少也有些羞愧,对这些人的谩骂侮辱更加不敢还击,只是左躲右闪,尽量回避和那些学子们见面。谁料到有一天晚上,那群学子们在店中饮酒作对,一时兴起,竟然在王长益的床头贴了副对联。上联是:孝悌忠信礼义谦,下联是一二三四五六七。

这副对联的上联缺了一个耻字,意思是骂王长益无耻。下联少了一个八,忘八,意思就是骂王长益是王八。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名节观念甚重,王长益的面子又比较薄,再加上心胸不够开阔,受了这些天无数的气,心里郁结难遣。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想到科举失意,就读京师大学堂又招致如此的侮辱,一时气愤之下,竟然用床单在房间里面悬梁自尽了。

这一下,京城里面顿时是轩然大波,学子们对此事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同情的有之,讥嘲的也有之,但大多数学子都对京师大学堂持有异议。更有好事的人要把王长益的尸体抬到京师大学堂门口,要朝廷给个说法。徐桐等人更是抓住这件事情大做文章,上下联络向朝廷上书,攻讦京师大学堂尚未开办便逼死人命,非停办不足以安抚人心。

了解了这件事情的前后始末,光绪是真的震怒了。王长益分明是被那些人讥嘲难以释怀,忧谗畏讥而死,现在却被说成是被京师大学堂给逼死的,他这些日子养了一肚子的静气顿时变成了煤气,被这件事情给点燃了。

光绪当即召见了军机上的几位大臣,也不征求他们对这件事情的意见,直接开宗明义,告诫世铎等人,开办京师大学堂是经过太后首肯的,太后定下的事情,朝廷便应该坚定不移的推行下去,军机大臣是朝廷栋梁,这个时候更应该顾全大局,安抚朝中大臣,切忌畏首畏尾,瞻前顾后。

世铎、孙毓汶等人都是明白慈禧的心思,知道慈禧对京师大学堂还是赞同的,此时又见皇上雷霆大怒,自然是点头称是,即便有所异议,也不敢当面反驳。

有了这一层铺垫,把调子定下来后,光绪便一连下了几道旨意。首先是着人马上厚葬王长益,优抚其家人。此时天气炎热,尸体要是停放在京师大学堂门口,非臭了不可。其次便是严令顺天府彻查造谣生事、蛊惑人心的不法之徒,一经查实,立即严办绝不宽纵。再就是对那几个无事生非写对联嘲讽王长益的学子,一律革去功名遣返回籍。

只是,到了最后对徐桐等人怎样处置,光绪思忖了半天,最终还是不了了之,暂时放在了一边。

徐桐只是纸老虎,光绪真的执意要处置他,也不是不可为。只是这只纸老虎背后连着一只真老虎,打狗还要看主人,光绪不得不顾忌到慈禧的态度。再说,京师大学堂尚未正式开学,要是为了处置徐桐,而让开办京师大学堂陷入人事纠葛当中,万一要是化为了泡影,那就是真正得不偿失了。

光绪的这几道旨意,都是从稳定事态出发,也不涉及朝中官员,世铎等人便无有异议,表示立即着人按照皇上的旨意行事。

世铎等人走后,光绪想来想去,心中还是有些隐忧。徐桐等人在朝中上下联络,频繁的上折子反对攻讦,要是任由徐桐这些人这么闹下去,万一慈禧改变了主意,自己苦心的一番苦心谋划可就给搅了。

几番斟酌思量后,光绪还是决定暂时退让一步,让人将徐桐单独传召进玉澜堂里。

徐桐此人,在历史上是出名的顽固守旧,嫉恶西学。偏偏其家就住在东交民巷,与各国使馆相近,他便在大门口贴上“望洋兴叹,与鬼为邻”的对子,由此可见他对洋人西学憎恶到何种地步。倘若仅仅是憎恶,还情有可恕,最难容忍的是这个理学名臣的无知和荒悖。据说他对西班牙和葡萄牙这两个位于伊比利亚半岛上的海上强国,颇为不解,曾有过这样一段可笑的议论:“西班有牙,葡萄有牙,牙而成国,史所未闻,籍所未载,荒诞不经,无过于此”。

一个朝廷的大学士,理学名臣,向来被誉为学界泰斗,对世界的认知都是如此,可想而知,这个国家还有百分之八十的连字都不认识的人,对世界大势又会怎样看待呢?

光绪也明白,要说服徐桐赞同开办京师大学堂,无异于对牛弹琴。道不同不相为谋,说的再多也是没有用的。此际自己能作的,也只能是安抚化解。

待徐桐来后,光绪没有对徐桐进行指责,反而是好言安慰了一番。同时也告诉徐桐,开办京师大学堂,只是要学习洋人的制器之长,并非是要破除旧学,也不会伤及科举根本。

徐桐今日并不知道皇上召见自己的用意,原本以为是一顿训斥,心中早就做好了一番辩驳的准备,却不曾想一上来,皇上便是一番劝慰的话语,心中也是一片糊涂。

但是对于京师大学堂,徐桐还是一百个不赞同,“皇上所言,老臣不敢苟同,自古以来,科举便是朝廷取士之道,以我中华的道德伦理来明是非,辨善恶,匡扶正气,如今新办京师大学堂,毕业出来的学子朝廷还要实授官职,岂不是本末倒置,长此以往,将会道德沦丧,人心不古啊……”接着,便是对明清理学的一番长篇大论。

光绪望着徐桐一副侃侃而谈的架势,心中一阵厌恶。***,老子不仅有正气,还有匪气。可是心中虽然火苗乱撩,却是又不能当庭发作。耐着性子听完徐桐的话后,轻轻笑着说道。

“徐师傅果然是老诚谋国之见,朕受益匪浅啊。太后也常常在朕的面前提及徐师傅的忠心,朕心里也是明白的。徐师傅放心,这京师大学堂也只是在京城一处开办,不过是几百个学子学一点泰西的学问,动摇不了国本。太后她老人家也有明示,即便是京师大学堂,也是不可一日不学习旧学的。再说了,这新学和旧学,孰优孰劣,总是要办起来才能有比较的,也才能让天下人看的更清楚明白。徐师傅,你说是吧?”

徐桐说了半天的理学,见皇上虽然是百般安慰,但是对于开办京师大学堂却一点也没有松口,知道皇上的心意是万难扭转过来,便只好闭口不言,闷着头坐在那里。

见此情状,光绪心中一阵冷笑。理学名臣?哄老子不懂,当真就能做到万物放于眼前而不动心?老子今天还非要让你的心动一动不可了。

清代的官吏制度,没有设置宰相的职务,但是以前的上书房大臣和雍正过后的军机大臣,通常都被认作是宰相。而这其中又有些讲究。军机大臣是有宰相之实,而无宰相之名,大学士是有宰相之名,而无宰相之实。只有既是军机大臣,又有大学士的名位,才能被认可为名副其实的宰相。而徐桐,光绪也是知道一点的,历史上徐桐只是体仁阁大学士,一直对未能进入军机耿耿于怀。究其原因,也是因为慈禧也认为他尚虚谈而不务实,不具备军机大臣的才干。

想到此,光绪故作不经意的说道,“朕最近为朝廷中的事情也是颇为心烦,要是朝廷大臣都能像徐师傅这样实心为国,朕也少了许多烦恼了。军机上面,额勒合布的年纪也大了,恐怕用不了几年就得开缺,朕琢磨着,把最近这一摊子事情都顺利办下来,就向太后建议,让徐师傅为朝廷多分担一些。徐师傅也要多体谅朕的难处,多帮衬一点才是啊。”

徐桐闻言大惊,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惶恐。皇上此时说这样一番话的意思,徐桐当然明白其中的含义,只是军机大臣的身份委实太过诱人了,虽说皇上做不了主,但是有皇上的建议,太后那里多少也是要有所考虑的。再说自己这次竭力反对开办京师大学堂,除了深心里面本来就反对外,多少也存着想让太后看看自己在朝廷中的份量。况且自己也年事已高,再不往上走一步,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心中翻来覆去的挣扎了半天,嘴上却是矜持的说道,“为皇上和朝廷分忧,老臣责无旁贷,只是恐怕会有负皇上的重托。”

动了,还他妈真的动了哦。光绪心中暗暗好笑,这种画饼充饥的手段居然也让这个老家伙动了心,还无欲无求?

“徐师傅不必谦虚,你在朝廷中的份量朕还是清楚的,只是这件事情朕说了还不算,还要太后她老人家点头才是。太后现在在颐和园颐养天年,总不能因为死个把人,就惹得她烦心,扰了她的清静不是?还是要从朝廷大局出发,稳定朝局要紧啊。当然,朝廷事务,徐师傅还是要多多大胆直言,匡正朕的得失,为国尽忠才是啊。”

徐桐犹豫了半天,缓缓站起身来说道,“臣谨记皇上教诲,必当竭心尽力,为太后和皇上分忧。”

分忧?你现在就是老子最大的忧啊!光绪望着徐桐离开的背影,心中一阵冷笑,他也明白,自己今天的一番话,要让徐桐乖乖的彻底罢手,恐怕不太可能。但是至少会让徐桐有所收敛,不会再像这些日子一样上下联络,兴风作浪了。

这一次,光绪干净利落的一番动作,一方面对闹事的人下重拳,一方面对徐桐进行安抚,确实在很短时间内就见到了效果。闹事的学子们不过是乌合之众,见朝廷的板子打了下来,更考虑到自己的功名前途,纷纷作鸟兽散。而徐桐虽说没有偃旗息鼓,但是反对的声势却小了许多。他门下的那些弟子们也不像前些日子那样上蹿下跳,收敛安静下来。

当然徐桐的折子却是没有停过的,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写折子,只不过似乎受到了光绪的启发,也多少体会了慈禧的心思,一改过去一味反对京师大学堂的论调,转而提出在京师大学堂里面,一定用道德伦理来教化学子。

上折子就上吧,反正光绪也不打算看。只要闹的不是太凶,光绪还是可以接受的。转过头来,光绪对京师大学堂的事情片刻也不放松,每天都让孙家鼐到玉澜堂来汇报进展情况。同时,又叮嘱孙家鼐利用他在朝廷内外清流士子中的威信,在学子们中间围绕京师大学堂展开讨论,那就是朝廷为什么要开办京师大学堂?利弊何在?

孙家鼐却有些顾虑,这次这件事情要不是处理的及时果断,还不知道会闹到何种地步,他很担心让学子们放开讨论,会不会又像这次一样引起轩然大波。

“怕什么,不争论一下,怎么能辨出是非对错?道理总是越辨越明的。不让人把心里话说出来,憋在肚子里才会出问题。朕不做堵塞言路的皇上,乱一点怕什么呢?大乱才能大治嘛。”光绪毫不在意的说道。

他确实用不着担心会再闹出什么来,一来经历了这么多风雨,驾驭朝局的能力已经慢慢熟练起来。二来他开办京师大学堂的用意,也并不是指望能够培养多少人才出来。他要培养的是一种气候,一种学会慢慢睁开眼睛去看世界的态度。

孙家鼐点了点头,对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皇帝有这样开阔的气度,也甚感欣慰。便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想了想接着说道,“过两日,严复和辜鸿铭就要入京了,皇上要见见他们吗?”

严复和辜鸿铭!一个翻译《天演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影响了中国整整一个时代。一个精通9国语言,获得13个博士,西方人曾流传一句话:到中国可以不看三大殿,不可不看辜鸿铭。

光绪听孙家鼐这样一说,兴奋的顿时站了起来,也不顾孙家鼐微微有些诧异的目光,来回走了几步说道,“这两人都是国家不可多得的人才,朕一定要见他们,必须得见!你准备一下,他们一到京,朕就要传见他们两人。”

第二十二章 人心之战

严复和辜鸿铭到京后的第三日,光绪便在玉澜堂召见了两人。www.65txt.com

准确的说,是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在内心深处对这一时代最杰出的两位学者表达敬意。

说起来,严复和辜鸿铭都受过西方的教育,但是两人身上却有着迥然不同的差别。

严复致力于翻译西方哲学社会学说及自然科学著作,主张鼓民力,开民智,新民德。所谓鼓民力,就是人民要有健康的体魄,要禁绝鸦片和禁止缠足恶习;所谓开民智,就是以西学代替科举;所谓新民德,就是废除**统治,实行君主立宪。他强烈反对洋务派“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观点,主张“体用一致”,从政治制度上进行改革,提出“以自由为体,以民主为和”的方针,对中国近代思想启蒙有着极其重要的影响。

而出生于南洋的辜鸿铭,虽然受过严格和完整的西方教育,精通9国语言,却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捍卫者。他第一个将中国的《论语》、《中庸》用英文和德文翻译到西方。凭三寸不烂之舌,向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大讲孔学,与文学大师列夫托尔斯泰书信来往,讨论世界文化和政坛局势。他那篇在西方世界引起轰动的《春秋大义》,以理想主义的热情向世界展示中国文化才是拯救世界的灵丹,当时很多西方人崇信辜鸿铭的学问和智慧,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

他在北京大学任教时,曾梳着辫子走进课堂,学生们一片哄堂大笑,他平静地说:“我头上的辫子是有形的,你们心中的辫子却是无形的。”闻听此言,狂傲的北大学生一片静默。

虽然有着如此强烈的反差,但是光绪知道,正是这两人身上的复杂和矛盾,深刻的体现了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在面对三千年未有的变局时的挣扎和努力。正像辜鸿铭所说的那样,乃至于光绪穿越前的那个时代,仍然有很多人提到中国近代这段历史的时候,只是看到了头上的那根辫子,苍白而肤浅的高喊打倒满清的口号,却看不到在西方文化的冲击下,不能构建文化价值体系,不能重塑国民精神,这个国家就永远走不出无知和蒙昧。

而这两人,正是黑暗中的先行者,只不过两人选择的方式有所不同。

面对他们,光绪拘谨的像一个小学生一样,恭恭敬敬的请教着开办京师大学堂的相关事宜。他的态度,甚至让坐在一旁的孙家鼐也大为惊诧。

“说到学问,你们都是朕的老师,是这个国家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我们的这个国家,闭塞的太久了,也落后的太远了,最让朕忧虑万分的是,这个国家中还有太多太多的人看不到,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所以朕特意请两位担任京师大学堂的正副总教习,不仅是要为国家培养人才,更重要的是引领风气之先,以微末的星火,驱散国人心中的无知和愚昧。当然,开办京师大学堂必定会困难重重,遇到各种各样的阻力,在短期内未必就会有成效,你们两位也要有心理准备,但是朕始终坚信一点,只要坚韧不拔,星星之火,亦可以燎原。”

对于光绪的一番话,严复和辜鸿铭都非常明白,也深知开办京师大学堂的艰辛,绝非一朝一夕可以见到成效的。

沉默了一会儿后,辜鸿铭说道,“汤生有一事不明,京师大学堂是以西学为主,还是以国学为主啊?”

“朕考虑还是要以西学为主,国人和先生不一样啊,先生精通9国语言,获得过13个博士,对西学的研究让洋人都惊叹不已。但是国人对西学的认识就像一张白纸,需要好好的补上这一课啊。所以朕特意从张之洞身边把先生请来,就是想请先生多多翻译西方的著作,为国人打开一扇窗口,只有中西贯通,方才有资格比较优劣。”光绪恳切而坦诚的说道。

说到这里,光绪又转头对严复说道,“像赫胥黎的《天演论》,对于打开民智,救亡图存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朕盼望先生及早翻译过来,给学子和国人以启迪。总之,朕希望京师大学堂的办学方针是兼容并包,需要请哪些教员,开设什么课程,你们商量斟酌办理,朕一律照准。”

《天演论》是严复在甲午过后翻译的,光绪刚刚差点一不留神把“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句话说了出来,但是他再狂妄大胆,也不敢把这句话放在自己头上,贪天之功。

听到光绪如此坦率和恳切,严复和辜鸿铭都很有些意外,似乎也没有想到皇上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沉默片刻后,两人都起身拱手说道,“臣必不辱使命,按皇上的意思,竭尽全力办好京师大学堂。”

光绪也站起身来,走到两人面前轻声说道,“朕这点粗陋的学识,哪里及得上两位先生的大才。该怎么办理,你们放胆去做,不要顾虑朝廷中的大臣。等京师大学堂开学那天,朕还要亲自前来主持,朕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看到,朕开办京师大学堂的决心。”

其实严复和辜鸿铭两人对于办学的思路是不尽相同的,这一点光绪心里很清楚。请他们两人共同主持京师大学堂,就是希望以不同的方式去打开国人封闭已久的心灵之窗,只有矛盾的东西才会让人懂得去思考。

说完这些话后,光绪也不再多说什么,和这两人谈论学识,光绪自己也知道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对于学校的具体事务,光绪也不想过多干预,一力委托给严复和辜鸿铭,并特意叮嘱孙家鼐多多扶持帮助。

京师大学堂和陆军学校不同,不会招致朝廷过多的猜疑,所以进展还是比较顺利,修建校舍,聘请教员,主持学生的入学考核等,在严复和辜鸿铭的全力主持下,更加上孙家鼐利用自己在朝中的威望和人际关系,都很快取得了进展,各种准备工作也日渐完备。

但是朝野上下,却隐隐潜伏着一股无比巨大的暗流,表面上看是徐桐等人的反对,事实上,却是士大夫清流们对于西学的顽固抗拒。虽然在光绪的强力打压下,暂时有所收敛,但是光绪心里很明白,现在才刚刚开始,真正的战争还在后面。

而这个世界上,最激烈的莫过于人心的战争了。

………

与京师大学堂引起的暗流汹涌相比,陆军学校倒显得平静许多。从建校起就似乎一直是被遗忘的角落,朝廷中的大臣都基本上不往陆军学校的事情上沾惹,而陆军学校从一开始就隐隐独力于朝廷之外的架构,也在事实上避免了各种干扰。

然而这种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光绪十七年八月,陆军学校建校两个月后,军机上的大臣们忽然出人意料的纷纷光临陆军学校。

先是孙毓汶以兵部的名义,到陆军学校检查学员们的训练情况,对陈卓等人给予了高度的评价。紧接着,世铎又带着军机上几位大臣来到陆军学校,对有功人员进行表彰,连霍斯特也没有落下,被朝廷特旨赏赐了一个三品的顶戴。不过这个霍斯特也确实倨傲的可以,居然大大咧咧的站在那里,既不谢恩也不说话,一脸的冷漠,让世铎等人很是下不来台。后来还是吴绍基出面打了圆场,以霍斯特不懂朝廷规矩为由,替霍斯特把封赏接了下来。

所有的赏赐中,陈卓的赏赐明显是最重的,他原本是副将的头衔,居然又被加了一个兵部侍郎的头衔,这和朝廷的规矩太不符合了。陈卓本打算力辞的,还没有开口,世铎又以太后的名义赏赐陈卓黄马褂一件,硬生生把陈卓的话都堵了回去。

朝廷的这一番举动,虽然动静不太大,但是落在有心人眼里,都隐约看出了些端倪。朝廷对陆军学校的态度已经转了一个大弯,从最初的顾虑重重,到现在的极力拉拢,多少也可以看出了陈卓、吴绍基、杜怀川这几个皇上提拔起来的人,如今在太后心中的份量。

陈卓虽然对于朝中的事情,并不像吴绍基那般精明剔透,但是朝廷从最初的冷漠到现在的忽然热情,他也隐约的看明白了一些。更加上这次给自己安上一个兵部侍郎的头衔,官职倒是升的很快,而且还不伦不类的又是文职又是武职,单是这样一个兵部侍郎的官衔,就让陈卓琢磨了很久。

兵部侍郎当然要受兵部的管辖,而顶头上司就是孙毓汶。看清楚了这一点,陈卓再联想到当初皇上对自己的一番话,也是慢慢懂得了这其中的味道。朝廷,或者说是太后想要极力拉拢自己,陈卓心知肚明,也知道自己现在其实就是架在火上烤,但是在他心中,早已经下定了决心跟随皇上。

不仅仅是因为当初皇上提拔了自己,并且委以重任,而更加是因为在这个世上,在朝廷当中,或许也只有皇上能真正明白自己心中的抱负,而他自己,也领悟了皇上的励精图治的用意。

士为知己者死,不过如此而已。

当然经过了这些时间里的历练,平常也听吴绍基说了很多,陈卓也懂得这样的局面必须小心驾驭,出不得半点差错。今日的封赏,说不定明日就是罢官去职,所以在表面上,陈卓对世铎等人还是毕恭毕敬,虚以应付,尽量不让世铎等人产生疑虑。

应付这些事情让陈卓颇为头痛,但好歹还是辗转腾挪勉强支撑着。而陆军学校学员中隐隐暴露出的一些苗头,却让陈卓心生警觉。

陈卓在北洋武备学堂呆了半年的时间,此时又担任陆军学校总办一职,在原来北洋的学员中也慢慢培养了几个心腹亲信。

前几天,一个叫赵方凯的学员暗地里向陈卓禀报了一件事情。近来,陆军学校的一些学员频繁联络,暗中成立了一个秘密的小团体,而居中主持的便是杜怀川的表弟杜振武。

虽然现在这个团体的规模并不大,只有几十个人,也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但是任由这种局面发展下去,最后会出现怎样的状况陈卓非常的忧虑。在他的眼中,陆军学校的学员就应该是一个整体,才能在日后形成凝聚力和战斗力。任何小团体的存在,都会在无形中破坏陆军学校学员们的团结。按照他的意思,这样的团体绝不允许存在,而且必须被取缔,才能保证指挥的统一。

而问题的关键是,暗中主持的人是杜怀川的表弟杜振武。这件事情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杜怀川自己的意思,陈卓颇为费解,也就不敢轻易作出什么举动来。他反复思虑。本来准备坦然向皇上禀明,听候皇上的裁决。可是近来皇上忙于京师大学堂的事情,到陆军学校来巡视,也大多和霍斯特等人商量军校的军事训练,一直都找不到单独的机会面见皇上。

左思右想,陈卓别无他法,也只好找来吴绍基商议。没想到吴绍基听完他的话后,全无丝毫的惊诧,一脸的不以为然。

“少文说的这件事情,其实我前些日子就知道了。而且少文恐怕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吧?”吴绍基面带微笑,从容的摇着扇子说道。

“子安兄有什么话,请尽管明言,我心里也好有个方略。军队不比朝廷,拉帮结派是很容易出事的,我很放心不下。”陈卓皱着眉头,望着窗外列队走过的学员说道。

“据我所知,这些学员在加入这个团体前,都要举行一个仪式,向皇上的画像宣誓效忠……”吴绍基目光深沉的一闪。

陈卓心中一动,猛地站起身来,低声问道,“莫非这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

“当然是皇上的意思,少文难道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杜怀川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背后搞这些名堂。况且他是皇上的心腹,又怎么会背着皇上生出这些枝节出来。”吴绍基从容一笑,看了陈卓一眼说道。

“可是……”陈卓沉着脸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心中也是这样猜想的,可是倘若真是如此,皇上为何不对我们明言,莫非是信不过我们两人?依我这些日子和皇上相处来看,皇上断然不是这样的人。”

吴绍基看着陈卓一脸茫然,拍了拍陈卓的肩膀,“这不是信得过信不过的问题,少文啊,你还是应该好好参详一下帝王心术。天威难测,做皇上的倘若心里面想的都让下面的人看穿了,这个皇上还当得有什么意思啊?”

话虽然如此,吴绍基却深知,皇上这样做多少也有些是不放心自己。只是这一层意思,他不能向陈卓明言。

“这其中的细节,子安兄又是如何得知的啊?”陈卓思量着吴绍基的话,忽然仰脸问道。

吴绍基抬头望着半空中沉默了片刻,悠悠说道,“我也不瞒少文,这些人当中,有一两个是我的人。”

陈卓顿时怔在了原地,盯着吴绍基看了半天,冷然问道,“子安兄这是何意啊?难道子安兄心里是向着礼亲王世铎的?”

第二十三章 未雨绸缪

吴绍基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陈卓也有些诧异。www.65txt.com<<>>想了想,陈卓静静说道。

“子安兄,有一句话我堵在心中已经很久了,今日不得不对子安兄坦言,你我二人相知相交,子安兄当知道我陈卓心中所思所想,皇上拔擢我于困顿迷茫之时,又委以重任,寄予厚望。陈卓无以为报,不过一身一命而已。倘若子安兄另有所图,陈卓不敢阻拦,但是如若不利于皇上,还望子安兄三思。皇上虽然年轻,但是英明睿智,国家如此糜烂,非得有一个这样的人出来重振河山,为国家计,为天下苍生计,请子安兄三思!”说罢,陈卓竟是深深的给吴绍基鞠了一躬。

吴绍基慌忙扶起陈卓,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问道,“少文莫非以为我是礼亲王世铎那边的人?又或者顾虑我将会对皇上不利?”

陈卓一动也不动,只是默然的望着吴绍基。

吴绍基端详了陈卓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我是世铎府里出来的人,少文这样想也不以为怪,恐怕皇上心中多少也有这样的想法。绍基虽然不才,却也识得轻重,当年也是心怀济世之志,无奈造化不济,落拓到了世铎府中而已。世铎于我虽然恩情厚重,但是绍基何尝敢以私情废公义,又怎么甘心一辈子终老西席,做一个清客篾片相公。少文心中的抱负,何尝又不是绍基心中所想所愿……然而朝廷中的万般凶险,少文却是知之甚少啊。皇上英明睿智不假,但是皇上最大的短处却是没有实权,一着不慎就是满盘皆输,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时局容不得皇上走错一步棋。绍基这样做,正是为皇上着想,但是其中的曲折,眼下却无法明言,过些时日少文自然便知。”

见陈卓仍然有些疑虑的望着自己,吴绍基走到陈卓身边低声说道,“少文可知,这陆军学校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背后却是杀机四伏啊。这些学员当中,不仅暗藏有载漪的人,也有太后的人。”

陈卓闻言大惊,满脸震惊的看着吴绍基。思忖了片刻后问道,“子安兄莫非指的是那十几个旗人?”

“不要只是看到表面上那十来个旗人,那些人都是摆设,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招藏在里面。这些人究竟是谁,我正在暗中密查,相信过些时日就会有结果。现在少文明白我的用意了吧?不过有一句话我也要提醒少文,这其中的波谲云诡牵连太深,没有结果前,少文还是要装作一无所知才好,皇上那里也不要透露出来,皇上毕竟年轻,不能因为这些事情乱了方寸……”

“可是杜怀川毕竟是皇上的心腹,子安兄往那里安插人手,难道是对杜怀川有所疑虑?”陈卓仍然不肯罢休,追问道。

“我对杜怀川杜大人倒没有疑虑,我顾虑的是他们把这件事情做的太过明显了,要是那些人当中有太后的人,或者是载漪的人,漏出什么风声出去,于皇上就是百般不利。所以暗中,必须要有人盯着。”吴绍基断然说道。

陈卓沉默半响,黯然叹了口气,算是相信了吴绍基的话。神情中却是隐隐的愤懑,“一件于国于民都有利的事情,被朝廷这么一弄,却像是防贼一样变得如此复杂和诡异,想起来多少有些寒心啊。”

“世间的事情,本来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成大事不拘小节,有何感叹的?艰难凶险的事情还在后面,少文心中还是要有所准备啊。”吴绍基有些忧虑的望着陈卓。

感叹归感叹,陈卓也是聪明人,明白吴绍基所说的都是实情,况且他也不是一个喜欢儿女之态的人,瞬间便恢复了惯常的肃然神情,直了直身子又问道,“不知道子安兄所说的后面的凶险是什么?”

吴绍基只是摆了摆手,高深莫测的一笑,“少文专心做好军校的事情,真要有什么,到时候我自然告知少文。有些事情,还是让我来做吧。”

两人正说着话,值日军官进来报告说,皇上已经到了教习室,和总教习霍斯特等人在一起,要陈卓和吴绍基马上过去。

陈卓和吴绍基一听,不敢怠慢,整理了一下衣冠,匆匆向教习室赶去。

教习室内,光绪正背着手,仰头看着墙上挂的地图,神情严肃。霍斯特和段祺瑞等人站在一旁,也都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这幅地图是何时绘制的啊?”光绪默默看了一会儿,回身问道。

众人一愣,都有些回答不上来,就连刚刚进门的陈卓也有些茫然。正尴尬间,还是吴绍基轻轻整了整衣裳,从容说道。

“回禀皇上,这幅地图是圣祖康熙时的名将周培公任盛京提督时,委派专人绘制而成的。后来历朝都在其上有所更改,但大体还是依照原来的底子,变动不是太大。这次新建陆军学校,臣特意从兵部那里拿出来的,用于军校学员的教习,故总办大人等不知。”

光绪望着墙上那幅东北地形图,心中也是一阵莫名的烦躁。康熙时候的地图现在还拿来用,照这个样子打仗,怎么会有不败的道理。

想想历史上,甲午以前,日本派了大批的间谍到中国来,专门绘制中国各地地形概要,连陆军参谋部次长川上操六都亲自到中国来考察,回过头来看看大清,连一张像样的地图都没有。想到这里,光绪压了压心中的火气,尽量平淡的说道。

“这幅地图不行,不仅粗陋而且谬误很多,必须让人重新绘制。朕的意思,这件事情马上就要着手施行,由吴绍基你来负责办理。你下去后,马上招募一批懂测绘的人员,先从大清的龙兴之地开始,一直到山东半岛,务必做到精确细致,要在上面标注下每一个村庄,每一条河流,每一条道路。”

吴绍基面有难色,迟疑了一下说道,“回禀皇上,这件事情恐怕不太好办,一来是懂测绘的人员很难找,二来没有一年两年的时间,根本完不了。”

“朕回头就下一道旨意,人手可以从工部里面寻觅。如果不行,就找上海的林启兆,从洋人那里招募……”说着,光绪又回身对霍斯特说道,“陆军学校自身也要培养一些测绘的人才,霍斯特,这件事情还望你多多费心,从学员中选拔一些人,专门来做这件事情。”

霍斯特平静的点了点头,目光中流露出少有的欣赏。

光绪又向陈卓招了招手,示意他站到自己身边。“朕今天来,没有别的事情,就是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在座的各位。”说着光绪拿起教学用的一根细长木棍,指着地图沉沉说道,“倘若一日,日本与我国交战,诸位以为这仗应该怎么打?”

这些人当中,除了陈卓和吴绍基略微知道光绪对于日本国的警觉和担忧外,其余的人都对这个话题感觉有些突兀,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是你们国家间的问题,我只负责教学,这个话题我不会参与。”霍斯特在一旁听完通译的解说后,冷淡的表示道。

见霍斯特摆出一副要离开的架势,光绪不以为然的一笑,“霍斯特不必着急离开嘛,我们在这里只是假设可能发生的一场战争,不过是具体的战役讨论,和你的教学也是很有关系的。”

听光绪这么一说,再加上军人对战争的话题本事就很感兴趣,霍斯特也就没有再刻意坚持,默默的站到了一旁。

教习室里非常安静,陈卓本打算说话的,见光绪把目光投向段祺瑞等人,心中多少也猜出了光绪的用意。沉默了一会儿后,段祺瑞首先指着地图说道,“日本如果与我国交战无非是两处,一处是台湾,日本对此处垂涎已久,恐怕会先向台湾进兵。另一处则是朝鲜,攻占朝鲜日本就获得了一块在大陆上的跳板,不过……”

段祺瑞微微一笑又说道,“日本无论怎么打,首先都要面对北洋舰队,以微臣看来,日本即便想要战胜北洋舰队,势必也会付出重大损失,恐怕无力进行跨海作战。”

“你们几人怎么看啊?”光绪轻轻哼了一声,望着冯国璋等人。

“臣对水师不太熟悉,但是臣在李中堂的淮军中呆过,虽然淮军现在积弊丛生,战斗力下降,但是只要坚守威海等处炮台,并调集重兵与日本对峙,在海上又有北洋水师,大清还是可以一战的。”冯国璋挺直身体说道。

光绪在心中默然的叹了口气,这个时候的国人,连受过北洋武备学堂训练的段祺瑞等人,恐怕都不会相信日本会打败中国,更不要说是别的人了。

“如果北洋舰队惨败,失去了制海权,甚至是全军覆没,诸位又怎么看呢?”沉默了良久,光绪忽然目光炯炯的问道。

众人心中都是一震,北洋水师惨败?怎么可能的事情啊。都是一脸的茫然和不敢置信的表情,就连霍斯特似乎也有些意外,默不作声的看着地图。

“朕说的就是北洋水师惨败!!”光绪斩钉截铁的说道,“日本已经磨尖了牙齿,胃口也变大了,不会只是盯着台湾。不动手则已,一旦动手,目标必直指我北洋舰队。朕现在要诸位想一想的是,倘若我们的北洋舰队打败了,日本一路挥师攻袭朝鲜,一路伺机在辽东半岛登陆,这仗又该怎么打啊?”

“微臣认为很有这种可能。微臣是从日本回来的,日本现在的军队建设确实是要强于大清。臣虽然对日本海军不是很了解,但是听微臣舅舅的手下从日本回来说,日本在军舰的建造和购买上面投入了大量经费,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目标就是北洋舰队。”陈卓说着,走到地图前,指着地图比划道。

“倘若北洋舰队战败,微臣以为当立即放弃朝鲜,收拢兵力于内线,与日军周旋。微臣担心的是目前大清陆军的实力,虚有其表,外强中干,除淮军部分可战外,其余军队恐怕难以坚持多久。同时,军队的指挥也很难统一,淮军、吉林练军、以及其他军队分属不同建制,一旦开战,势必各自为战,后果难以猜想……”

应该说,陈卓的判断还是比较符合真实历史的,这一点让光绪也暗自点头。毕竟在日本学习过,有最直观的认识,比起在国门内闭门造车要深刻许多。

“陈卓的话有一定道理,不过收束于内线又该怎么打,军队如何调派,后勤如何保障,这些从现在开始,都要纳入你们军校学习研究的范围,朕今天来也是这个目的,这件事情陈卓你来具体负责,不仅你们这些人要动脑筋思考,所有的学员都必须从现在开始着手讨论学习,所有的实战训练必须围绕这件事情来展开,时间不多了,诸位不可有一日的松懈,朕要你们对每一处的兵力配备,地形地貌都要了然于心,对战争所会造成的每一个局面都要有应对的策略,这,就是朕对你们这个陆军学校的希望。”光绪盯着每个人,以从未有过的严肃和绝然的神情说道。

众人心头虽然都还有些茫然,但是光绪的这番话说的如此坚决,所有的人都躬身答应,神情透着一份说不出的紧张和不安。

而霍斯特此时却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神情说道,“皇帝陛下,莫非你真的认为贵国会和日本发生战争?”

“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未雨绸缪,朕要他们现在提前谋划,就是不想将来一旦有事,被打得措手不及,一败涂地。你参加过普法战争,对近代战争有最直接的体验,朕希望你也能多多协助。”光绪看了一眼霍斯特,静静的说道。

“如果陛下真的有这样的担心,难道陛下以为*眼下贵国的这些军队就能做到吗?我对贵国的军队不是很了解,但是我听我的好友德华洋行的大班说过一件事情,让我感触颇深。去年德华洋行卖给贵国李鸿章的淮军一批枪械,可是过了半年枪械就出现了问题,最初以为是质量问题,德华洋行专门派了技师前去,经过了解才发现,是淮军的士兵根本不懂得如何保养枪械,10支毛瑟枪里面能够正常击发的不到4支。陛下,你相信这样的军队能够在战场上取胜吗?”

霍斯特的话说得相当尖锐,就连一向对淮军颇为不屑的陈卓,此刻也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沉着脸刚想说话。光绪忽然笑了起来,“霍斯特说的这个问题,朕很清楚,而且比这个情况还要严重,不过这个问题朕会去解决的,你们要做的,就是制定一份详尽周密的作战预案和计划,每个细节都要精确无误。另外,对日本军队的情况也要想办法掌握的详尽些……”

说到这里,光绪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陈卓说道,“你刚才说你舅舅的手下从日本回来,这是怎么回事啊?”

陈卓一愣,万没有想到话题会忽然转到这上面,犹豫了一下,陈卓忽然跪在地上说道,“微臣想先请皇上恕罪,臣才敢说。”

“呵,你陈卓也学会和朕卖起关子来了啊?”光绪轻笑一声,扶起陈卓说道,“你我君臣二人之间,还有什么不可说的,你大胆直言,朕绝不怪罪。”

陈卓的心里七上八下,像打鼓一样,迟疑了片刻说道,“微臣的舅舅是向日本走私货物的。不过都是茶叶、丝绸之类的商品。”

原来是这样,光绪顿时明白过来,难怪陈卓会如此顾虑重重,走私是死罪啊。但是这件事情……想到这里,光绪一摆手说道,“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就是走私嘛,只要不卖军火给日本,朕不怪你。不过朝廷上下或许有人不像朕这样看,这件事情回头你和朕好好说说,既然是做生意,大大方方的做嘛。”

见皇上没有怪罪,陈卓赶忙跪下谢恩,悬着的心方才放了下来。

和众人又交待了一番后,光绪才缓缓走出教习室,轻轻招了招手,将吴绍基叫到身边叮嘱了几句。

“刚才朕提到要你招募洋人,帮助测绘地图,但是有件事情朕必须要提醒你,一个国家的地图是军事机密,断然不能让洋人知道的,所以你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一定要把握好分寸,要紧的环节宁可慢些,切记不能让洋人插手。”

“微臣明白,微臣刚刚听皇上提到谋划方案,联系到绘制地图的事情,微臣也有个计较,不如从今年年末开始,分期分批派遣陆军学校的学员来协助,一来是自己人比较放心,二来也可以借这样的机会让他们熟悉地形,有利于皇上将来的大计。”吴绍基徐徐说道。

哦,光绪很是吃惊的看了吴绍基一眼,这个想法确实比单单是关起门策划方案要强的多啊。

“朕准了,怎么安排你和陈卓商量着办,不必再请示朕了。你办事的能力,朕很是看重,朕对你有厚望啊!”光绪意味深长的说道。

“微臣明白,微臣必定尽心竭力,不辜负皇上的厚望。”吴绍基躬身说道。

—————————————————————

这两天评论区里很热闹啊,昨天朋友帮我删了一大堆,今天又是一大堆,今天晚上朋友打电话说把以前的帖子都置顶了,让他发也找不到首页的位置。其实要我说根本不理睬,除了发帖乱骂外,这个什么小天星掌又能做什么呢?没有必要和这样的人浪费时间,有的人在现实中或许很猥琐和胆怯,但是到了网络上面,往往会变得肆无忌惮,究其原因,不过是胆小罢了。四川有句俗语叫“人来疯”,就是你越理睬他,他越来劲。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今天应面条群里兄弟们的强烈要求,将在后续章节中增设几个人物,面条要好好动动脑筋了。现在是凌晨了,从7点过码字一直到现在。今天白天因为很多事情,没有时间,提前把二十三章发了。

第二十四章 心中之贼

光绪十七年九月二十一日,正是西山红叶灿烂之时,京师大学堂正式开学。www.65txt.com

和陆军学校的一片沉寂不同,京师大学堂的开学仪式隆重之至。光绪不仅亲自为京师大学堂题写了校名,还在开学这天率着军机大臣、各部尚书一同出席,规格礼遇之高,着实罕见。

而开学的前三天,似乎唯恐没有人知道,光绪还特意嘱咐杜怀川刻印了一批传单,满北京城都贴满了。一时之间,整个北京城像炸了锅一样,大小官员和市井百姓都是议论纷纷,这个京师大学堂究竟有何魔力,竟然会引得皇上和朝廷如此重视。

甚至就连《纽约时报》驻远东的记者怀特,也通过美国公使向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提出申请,希望开学仪式这天能参加。奕劻向光绪禀明后,光绪当即同意,并且表示凡是愿意参加的西方记者,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都要大力提供方便。

举行完隆重热烈的相关仪式后,光绪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要孙家鼐将所有的学子们都召集到京师大学堂的礼堂里面,按照光绪的旨意,是要和学子们来一番坐而论道。

礼堂里面黑压压的沾满了将近一千名学子,各部官员和京师大学堂的教习们站在两侧,见皇上进来后,都跪伏在地上,三呼万岁。

站在人群中的怀特也微微弯下腰去,按照西洋的礼节鞠躬行礼,目光却带着些许的激动,望着缓缓走到人群前面的那个年轻的皇上。

这是怀特第一次见到光绪皇帝,也正是从这一刻起,这位《纽约时报》驻远东的记者,掀开了他记者生涯中最为精彩和灿烂的一页。从一个报道远东奇闻异事的普通记者,转变成为打开中国这个神秘而古老国度的西方媒体的第一人。

很多年后,这位后来伴随着光绪皇帝度过了无数惊心动魄的历史关口,和这位皇帝结下了深厚情谊的怀特,在他纽约的家中写道:

那是北京深秋一个明亮的上午,在中国近代第一所真正意义上的大学——京师大学堂内,我第一次见到了光绪皇帝,这个古老帝国名义上的统治者。那时候,这个国家的实际权力还掌握在颐和园里面那个日渐衰老的太后,和她所信任的一大帮官员手中。而这个年轻的皇帝却选择了在这个深秋的季节,从神秘的紫禁城中走了出来,走进了他一手开创的这所大学里面。

他看起来有些瘦弱和苍白,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但却是无比自信的笑容走到人群前面,平静的注视着下面的人群。那一刻,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我无法相信我所看到的这个年轻人,竟然会是这个古老而庞大的国家的皇帝,也无法理解,他脸上那份自信和从容来源于何处。

而此刻,当我撰写这本回忆录的时候,我的目光似乎又一次穿过了重重的历史迷雾,停留在当年那位年轻皇帝的身上。这一刻,尽管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我却忽然发现我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这位皇帝,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瞬间一样,心中充满了茫然、好奇、迷惑和震惊……

……

站在人群前面,光绪沉默了片刻后,徐徐说道,“今天是京师大学堂正式开学的第一天,所谓学堂,在朕看来就是研习学问的地方。<<>>我们的古人有一个传统叫作,坐而论道,今天,朕就和你们论一论这世间的道。”

说罢,光绪抬起右手轻轻的往下压了压,“大家都坐下吧,朕也坐下。”

众人迟疑了片刻,都纷纷席地而坐,目光有些疑惑的望着前面的皇上。一旁的太监也端过来一把放有明黄色座垫的椅子,光绪一提衣襟下摆,静静的坐下说道。

“朕从识字开始,朕的老师就在教授朕为君之道,朕亲政后,也在不断学习治国之道。世间的道或许有所不同,但是朕一直在想,对于我们这样一个国家,什么才是真正的大道,什么才是让国家振兴之道!”

“这次开办京师大学堂遇到了很多阻力和质疑,大家也都清楚,这其中还死了人。死的这个人叫王长益,朕一直在想,他为什么会死呢?又是谁把他逼死的呢?朕想到了几百年前,也有一个姓王的人,叫王阳明,这个人大家都是知道的,他曾经说过一句话,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所以朕以为,王长益之死,就是死于心中之贼!而这个贼,不仅在他心中,也在我们每个人心中,要论清世间的大道,首先就要破除这心中之贼。”

坐在下面的学子们隐隐的发出一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光绪淡淡一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然而这个心中之贼究竟是什么呢?在朕看来,这第一个贼就是伪善!平常大家学习程朱理学,学到的无非是,存天理,灭人欲。可是翻翻我们的历史,历朝历代,*圣人之学,仁义道德当真就能够治国平天下了?满口仁义道德是无法挽救一个国家的危亡的,你们想想,你们所学的四书五经、你们苦苦研习的八股文,能够抵抗洋人的坚船利炮吗?能够改变贪腐横行,土地兼并,流民千里,国家积弊丛生的局面吗?重名节而轻实务,这里面隐藏着的其实就是虚伪和虚弱。再说说你们,如果这次朝廷没有下旨,让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毕业后,能够享有科举及第的待遇,你们能弃科举而就新学吗?朕不是责怪你们,朕只是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明白,道德改变不了一个人的命运,也根本不了一个国家的命运,空谈道德仁义,就是世间最大的伪善。”

“这第二个贼,就是守旧。说到这一点,朕想把17年前李鸿章写给恭王信里的一段话念给大家:中国士大夫沉浸于章句小楷之积习,武夫悍卒又多粗蠢而不加细心,以致所用非所学,所学非所用。无事则嗤外国之利器为奇技淫巧,以为不必学;有事则惊外国之利器为变怪神奇,以为不能学……17年前李鸿章的这些话,至今仍然让朕感慨啊。17年的时间过去了,我们的士大夫,乃至我们这个国家依然如故。世间没有一成不变的道理,天下事穷则变,变则通。今日的世势,乃是三千年未有之危局,因循守旧,固步自封,只会让我们这个国家越来越落后,越来越衰弱。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所以朕今日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大家,朕为什么坚持要开办这个京师大学堂,就是希望在座诸君,能够破除我们心中之贼,以国家强盛为己任,不骄狂,不自卑,正视现实,发愤图强。”

整个礼堂内鸦雀无声,连最初的窃窃私语都没有了,只有一片凝重的让人窒息的沉默。

光绪缓缓的站起身来,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心中忽然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疲惫,这间礼堂里面有一千名学子,而礼堂外面,还有三万万人啊!

…………

一夜之间,光绪在京师大学堂里的讲话就传遍了北京城,无论是官员士绅,还是学子百姓,都竞相传阅着一份刻印的传单,上面印的就是光绪在京师大学堂里的那一番讲话。

这个事情倒不是光绪想出来的,他从京师大学堂出来后,便立即赶往工部,今年全国各地仍然河患不断,黄河发大水,淹没了十来个县。怎么治理黄河的泛滥成灾,让光绪颇为头痛。虽然朝廷上面的事情还是慈禧做主,光绪一般不会插手,但是关系国计民生的问题,总还是要过问一下的。

把光绪的话刻印出来,是杜怀川的主意。似乎是受了光绪前些天让他刻印传单的启发,杜怀川这次立即让人把光绪的讲话刻印出来,然后到处散发。他是明白光绪的心意的,也知道光绪开办京师大学堂的真实想法,他这样做,也是希望能够尽量利用这样一个机会,扩大京师大学堂的影响,触动一下士子们的根深蒂固的观念。

入夜,颐和园乐寿堂内,徐桐颤颤巍巍的坐在凳子上,一脸愁容的望着正在看着那份传单的慈禧。

今天徐桐已经在乐寿堂外跪了一下午了,慈禧一直没有见他,让人传话给他,让他回家呆着。可是大约是光绪在京师大学堂的一番话,特别是对程朱理学的否定彻底激怒了徐桐,他今日也是豁出去的架势,硬是在乐寿堂外跪了一下午。

慈禧今天原本是真不想见徐桐的,她知道徐桐为什么来,这样的时候,她是轻易不会表示自己的态度的。她需要再等等,再看看,才好明白皇上究竟是想怎么样。可是考虑到徐桐年纪大了,又死活跪在门外不走,摆出一副死谏的样子,真要是他一口气喘不过来,又是生出些事端出来。

暮色渐深的时候,慈禧听李莲英说徐桐还在外面跪着,心中又是恼怒又是无奈,只好让李莲英把徐桐叫了进来。

“皇上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大错啊?”慈禧放下手中的放大镜和传单,看了一眼坐在凳子上的徐桐说道。

“太后,皇上的话是离经叛道啊!读书人不修心明性,不恪守仁义道德,长此以往,才会真正国将不国啊!”徐桐一着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

慈禧闻言,重重的将传单放在桌上,面色阴郁的说道,“什么叫国将不国啊?国家好好的在这里,动不动就是国将不国,难道这个国家不国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吗?”

徐桐吓得赶忙跪在地上磕头道,“太后,老臣不是这个意思,老臣是为江山社稷着想,不愿意看在祖宗的东西被扔在一边啊。”

慈禧此时心里也是一团无名火气,见徐桐一副诚惶诚恐愤懑委屈的样子,压下心中的火气,徐徐说道,“皇上年轻,做起事情来难免有操切的地方,你是朝廷老臣了,怎么还这样不分轻重呢?不就是一个京师大学堂吗?值得这么小题大做吗?遇到事情要多从朝廷大局着眼,不要计较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每临大事要有静气啊。”

徐桐一愣,心中琢磨着慈禧的话,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京师大学堂的事情,我心中还是有数的,怎么去办,要办成什么样子,我会和皇上再议议,你也不要再抓住这件事情不放手了,本来不大的一件事情,非要弄的满城风雨,让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嘛。”慈禧又说道。

这一番话语中,竟是将光绪也扫了进去。

徐桐听得似懂非懂,虽然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此刻见慈禧的态度,也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唯唯告退。

望着徐桐离去的背影,慈禧的神情骤然严峻下来,皱紧眉头,手指拨弄着那张传单,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

“太后,进点膳吧,你从下午到晚间都还没有进膳啊。”李莲英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说道。

“皇上今日在哪里啊?”慈禧忽然问道。

“奴才听说皇上下午就和军机上几位大臣一道,会同工部商议治理河患的事情,这会子大约还在说事情吧。”李莲英陪着笑说道。

“我还以为皇上只会弄这些传单,原来还是明白自己是皇上,知道朝廷什么是要紧的事务。”慈禧冷冷的哼了一声,目光阴沉的看着李莲英又说道。“上次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啊?”

李莲英赶紧躬身在慈禧身边低声说道,“奴才让人暗地里秘密监视着小德子,这个奴才倒也是一副知道错的样子,人前人后都恭敬了许多,只是听说,他对皇上颇有怨言。”

“过些时日,还是让他回到皇上身边吧,景铭只是个侍卫,不可能随时都在皇上身边,皇上身边没有人,我心里还是不踏实。怎么去做这件事情,你自己掂量着办。”

“奴才明白,一定把这个事情滴水不漏的办下来,不让老佛爷操心。”

第二十五章 骤逢大变

秋意渐渐逝去,不觉已经是初冬时分。www.65txt.com~~~~京城里面开始从漫天萧瑟中,透出一丝寒意。

京师大学堂虽然备受争议,却还是风平浪静的开办了下去。京城里面最初的那些个动荡不安,也很快烟消云散。毕竟,谁也没有真正把这个京师大学堂当作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而光绪满心扔下去的这块石头,最后只是溅起了一点水花,就悄无声息了,一切还是回归于原本的死水。

这也是意料当中的事情,光绪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心中却多少还是有些无奈。尽管如此,该着手安排和进行的事情却一点也不敢耽搁,都有条不紊的安排陈卓、吴绍基和杜怀川等人实施。

而最让光绪放心不下的,还是陆军学校的事情。这是光绪将来翻身的本钱,他是一点也不敢大意。担心玉澜堂里有慈禧的耳目,所以专门到杜怀川家中商议。

这一次,为了保密,光绪将月儿也打发到后院,只留下杜怀川一人。

“陆军学校学员军官团的事情,按照皇上的吩咐,已经顺利的进行了。目前已经有100多人加入了军官团,人员都是经过微臣仔细的考察,不会有什么问题,请皇上放心。”杜怀川说完,递给光绪一份人员的名册。

光绪打开名册,认真的看了好一会儿,合上名册说道,“这件事情一定要办得万分的隐秘,不要让人闻出什么味道出来。还有你们那个向皇帝宣誓的仪式,以后就不要搞了。一来容易让人抓住把柄,二来这也不是我想要的目的。”

杜怀川微微一愣,抬头不解的望着光绪。“微臣就是想让他们从一开始就明白,是在为谁效忠……”

光绪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忠心不忠心,不在一句誓言上面。如果军官团非要搞什么宣誓的仪式,朕觉得可以改为向团体宣誓,这样要好一点。”

杜怀川想了想,点了点头。

光绪又问道,“军官团的组织建立的怎么样了?”

“回皇上的话,按照皇上当初的旨意,微臣把他们分为10个小组,每个小组设置组长一名,另外由他们自行推选了7名委员,负责军官团的日常事务。只是,这个牵头负责的人,微臣一直都没有合适的人选,也不放心让别人来担当这样的重任,所以眼下是由微臣的表弟杜振武来暂时代理。”

“为什么是暂时的呢,朕定了,就让他来担当这个重任吧,别的人朕同意也是不放心的。”

“微臣替振武谢皇上信任和拔擢,微臣一定小心谨慎,把这个事情办好。”杜怀川一提衣襟,跪下说道。

光绪扬了扬手,示意他站起身来。“人员方面,你一定要把好关,不要贪多嚼不烂,什么人都弄进来,暗地里也要多些心思。回头你安排个时间,把那些个组长委员都叫到你家里,朕也要和他们好好聊聊。”

“微臣谨遵皇上旨意。”杜怀川也不多说什么,很干脆的低头答应。

接着,杜怀川又对照着名册,把那些个组长和委员的情况,详详细细的给光绪介绍了一遍。~~~~光绪一边听着,一边心中也是暗暗感叹,这么多人,每个人的背景和情况,每个人的长处和弱点,都被杜怀川说的是详尽有序,单单是这份记忆力,就让光绪也赞叹不已。更加不要说他的分析判断能力,和做起事情来的谨慎小心,绝对是搞国家安全工作的一把好手。

只是眼下,需要用到杜怀川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要是将来腾的出手的话,光绪是打定主意,把杜怀川安置在自己的情报部门,毕竟将来还要对日作战,没有情报,闭着眼睛能打什么仗啊。

想到这些,光绪心中也是既焦急又无奈,万事都需要展布,可自己现在又不具备实施的条件。操之过急,反倒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军官团的事情,陈卓和吴绍基知道吗?”听完杜怀川的介绍,光绪冷不丁又问道。

“微臣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微臣觉得时机未到,眼下还不能告诉他们。不过,微臣暗地里也觉出,似乎吴绍基和陈卓都有所察觉。”杜怀川接过光绪递过来的名册,小心的揣到怀里说道。

“这两个人的本事都不小,又在他们眼皮底下,要让他们一点都不察觉,恐怕并不可能。这件事情,朕寻着一个机会,会慢慢告诉他们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能让他们心中产生疑虑。你也不妨暗中透一点给他们,但是分寸要把握好。特别是吴绍基,朕对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些不放心。”

杜怀川闭紧嘴唇,把光绪的话仔细想了一遍,心中微微觉得有些不妥,只是他也明白,陈卓和吴绍基在光绪心中的份量,想了想还是把话吞进了肚子里面。

又聊了会儿后,光绪也不敢过多耽搁,和杜怀川交待了些马上要办的事情,便起身回宫。

刚走到杜怀川那个精致的院落里面,正等着景铭从后院过来,忽然抬头看到月儿正站在一棵树下,满腹心事的样子。

走进一看,月儿脸上竟然还隐隐有些泪痕。

“月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光绪不解的问道。

见皇上走过来,月儿赶忙跪下,神情有些慌张的低着头。

“起来说话吧,和朕在一起,用不着那么拘束。”光绪一伸手,将月儿搀了起来,仔细的打量着她的神情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情啊?”

“没什么,月儿只是有些想念江南了。”月儿低声说道。

光绪一怔,端详了月儿半天,缓缓问道,“月儿莫非是想要回江南去了?”

月儿抬起头,眼神中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情,迟疑了半响说道,“月儿也不知道该留下来,还是回江南去。”

“怎么,有人催你回江南吗?是你养父?”

“没有,没有人催月儿……是月儿想到养父身体不好,月儿不能在他膝下尽孝,心中甚感不安。”月儿有些慌张的神情。

正说话间,景铭已经跟着杜怀川走了过来。光绪见状,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只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月儿,你记住了,这个世间,只要朕不答应,没有人可以强迫你作你不愿意的事情。”

说罢,大踏步的向门外走去。身后的景铭不敢怠慢,给杜怀川打了个招呼,匆匆的跟了上去。

冷风一吹,万千的心绪顿时涌上心头,光绪一时之间觉得心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烦躁,挥了挥手,让跟随的马车离开,自己带着景铭慢慢的走着。

夜色已深,天气也渐渐寒冷下来,街道上面已经没有多少行人。远远的,隐约听到一阵打更的声音,四周显得分外的寂静。

“皇上还是坐车回去吧,这风透着骨子里的寒意,皇上不要着风寒,奴才就是万死之罪了。”一旁的景铭见状,走到光绪身边低声说道。

“不妨事,朕的身子骨还受得了这些风寒。”光绪摆了摆手,断然拒绝了景铭的劝谏,只是缓缓的迈动着步子,默默想着心事。

今天月儿的神情,透出一些古怪,他是看出来的了。只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他却怎么也猜不到。他对月儿的心意,他相信以杜怀川的精明,应该是能够看得出来的,也断然不会让月儿离开。可是,除此以外,又能有谁会让月儿如此为难呢。

想了半天,他心中也没有什么头绪。其实他也明白,说到底,还是自己心中对将来如何安置月儿,一直都没有空闲去想这个问题。而且即便自己有这样的打算,能不能做到,月儿又会不会同意,他都没有把握。

有时候,他也偶尔想过一个问题,自己对月儿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如果用前世的爱情来衡量的话,他自己都觉得很可笑,这个时代,自己连生死都还不知,谈什么狗屁爱情啊,况且,似乎也还没有到这样的地步。只是,相比一个正常的男人对美色的渴望,光绪自问,也还是要多了些内心中的眷恋的。

这样走着想着,心头还是一片烦乱,光绪索性干脆放在一边,不去再想。车到山前再说,此时想得再多也是惘然。

这么不知不觉,已经走过了几个街口,光绪猛然抬起头,看到一个十**岁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正搀扶着一个老头站在街边的屋檐下,神情显得有些激愤的望着远处,嘴里低声的痛骂着什么。

光绪不觉好奇的停下了脚步,走到那个年轻人身边问道,“小伙子,他是生病了,还是出什么事情了?”

年轻人转过头,看了看光绪,有些忿忿不平的说道,“张老伯欠了西城王三他们一笔高利贷,无力还债,他们就非逼着张老伯用女儿小丫抵债,张老伯宁死都不答应,刚刚他们就痛打了他一顿。可惜我来晚了一步,否则非给他们一点教训。”

光绪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虽说衣衫褴褛,眉眼却是分外的清朗,尤其是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炯炯有神,光绪不由得心中生出了几分好感。淡淡的说道,“自古欠债还钱,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还不了钱,别人自然是要生出是非出来的啊。就算是打官司,他也是非输不可的。”

听了光绪的这一番话,那个年轻人不觉有些气愤的说道,“欠债还钱原本也应该,可那些人分明是早就在打小丫的主意,想着把她卖到青楼里面去,那债是硬生生逼着他们一家人借的。”

以前看小说倒是经常看到这样的情节,不过这种事情,光绪也不想去当什么青天大老爷,没得失了自己的身份。沉吟了片刻,他徐徐问道,“他欠了那些人多少钱啊?”

“原本借了2两银子,现在才一个月不到,就逼着他还20两银子。”年轻人的脸色显得异常的阴郁。说到银子,他也不免透出些英雄气短。

光绪回身对景铭说道,“拿20两银子给他们。”

景铭立即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挑了一张20两的银票,递给了那个年轻人。

光绪的这一举动,倒是着实让那个年轻人大吃一惊。捧着那张银票,竟然是半天说不出话来。愣了半响后,他忽然跪在地上,重重的给光绪磕了三个响头说道,“滴水之恩,刑天必将涌泉相报。”

刑天,光绪念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那句诗,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倒也看不出这个衣着破烂的年轻人,居然会有这样一个有气势的名字。本来打算离开的他,一时也有些好奇的停下脚步,和这个年轻人随意的聊了起来。

“刑天,这个名字倒还颇有些意思,听你的口音不像是京城人氏,是进京赶考的学子还是来找亲戚的啊?”

“名字是父亲取的,他以前跟着曾九爷的湘军剿灭洪杨之乱,湘军解散后,便回了湖南老家。前几年,他和母亲先后故去,我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我就拿着父亲临死前写的一封信,到京城来投*他当年的好友。只是世态炎凉,人家现在官做大了,打发了我几两银子便了事。我举目无亲,盘缠用完后晕倒在街头,是张老伯一家救了我,还收留了我。”虽然谈到有些心酸的往事,这个年轻人神态间却毫无窘迫之感,反而隐隐有一种傲然的神色。

“还请恩公留下姓名,异日刑天必当厚报。”说着,刑天躬身又是一礼。

“不必了,”光绪伸手扶住他的手臂说道,“些许银两,不过是举手之劳,谈不上什么报答不报答,真要说报答,你倒是应该好好报答一下他们一家人啊。”

正说着话,忽然听到身后的景铭大喊一声,“有刺客!”电光火闪间,一支飞镖从黑暗中向着光绪飞了过来。

这一刻,这个年轻人刚好抬头直起身子,他的身材较光绪高大,和光绪又离得很近,竟是阴差阳错的挡在了光绪身前,而那支飞镖,猛地一下子扎在了他的后背上。

说时迟,那时快,景铭已经一个飞身挡在了光绪前面,将光绪避让到屋檐下的一个死角,目光飞速的向四周张望。

黑暗中一片寂静,只见一个黑影在屋顶上闪过,便全然没有一点声响了。

景铭担忧着光绪的安危,不敢放胆去追,横身挡在光绪前面问道,“皇上可曾受伤?”

骤逢大变,光绪心中也是一片慌乱,片刻后方才安定下来,压着嗓音说道,“朕无事,你不必担心。”

第二十六章 刺杀

不多一会儿,便听到街角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www.65txt.com

原来刚刚光绪挥退的马车并未走远,绕了个圈后,便和几个侍卫一道,远远的跟在后面。此刻见这里出了事情,侍卫们都迅疾的奔了过来,围拢在光绪身前,拔出佩刀四下戒备着。

“不必管朕,朕没有事,看看他怎么样了。”光绪在最初的惊慌后,此刻心中已经是勃然的怒火,只是刻意压抑着,沉着声音说道。

见侍卫们围拢过来,景铭方才放下心来,一个大步走到倒在地上的年轻人前面,扶起他问道,“你可有事?”

那个年轻人居然还抬起头笑了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说道,“我命硬,死不了。”说罢,便晕了过去。

景铭将他的身子横了过来,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那支飞镖刚好插在他的右背上,生生的插进去一大半。景铭招了招手,示意一个侍卫过来托着这个年轻人的身体,他用手在伤口旁边按了几下,低沉的说道,“忍着点。”

说罢,右手握着飞镖的后部,一咬牙望外一提,只听得身下的年轻人一声大叫,又陷入了昏迷当中。

景铭检查了一下伤口的血液,便飞快的从怀中掏出常备的创伤药给他敷上,又拿过飞镖在鼻下闻了片刻,回头对光绪说道,“回禀皇上,飞镖没有毒,他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见这个年轻人没有什么大碍,光绪微微松了口气,阴冷着脸说道,“把他扶到马车上,随朕回宫。”

两个侍卫将年轻人抬到了马车上面,光绪一边跨上马车,一边回身对身边的侍卫吩咐道,“传旨步兵统领衙门,立刻封闭九门,全城大索,抓不到刺客,他这个官就不要当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响鞭,马车飞快的奔驰起来,景铭坐在车辕处,指挥着几个侍卫护卫在马车左右,向着颐和园的方向疾驰而去。

………

今夜的颐和园乐寿堂内,却也并不平静。

晚间慈禧用过膳后,原本是要传几个格格进宫来叙叙话的,没曾想皇上身边的小德子忽然进来密报,说是皇上又带着景铭和几个贴身侍卫出宫去了,估计又是到那个杜怀川家里去了。

慈禧大好的心情顿时被破坏了,挥退小德子后,坐在椅子上面沉思了片刻后,便吩咐李莲英传孙毓汶和刚毅进宫来奏对。

半个时辰过后,孙毓汶和刚毅便先后进宫,来到了乐寿堂内。

“今日传你们进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召你们两个亲近的大臣进来,叙叙话。我虽然在荣养,朝政也交给了皇上,可皇上毕竟年轻,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啊。”慈禧扫了两人一眼,淡淡的说道。

孙毓汶和刚毅是何等精明之人,今日太后忽然传见,心知必定有要事。此刻都是唯唯的答应着,心里都是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等着慈禧下面的话。

“皇上那个陆军学校,最近办得怎么样了啊?”慈禧喝了一口茶,忽然回头对李莲英说道,“这茶怎么味儿不对啊?”

李莲英慌忙接过茶杯说道,“老佛爷恕罪,奴才马上给太后老佛爷换一杯。



这话落在孙毓汶和刚毅两人耳朵里,却是腾的心中一惊。沉吟了片刻后,孙毓汶首先说话道,“回太后的话,最近这段时间,臣等都按照太后的旨意,密切留意着陆军学校的事情。隐约的也听到一些传闻,只是一直没有真凭实据,臣等也不敢妄言上奏。”

“什么传闻啊?”慈禧看似漫不经心的样子,目光扫了一眼两人。

孙毓汶稍微的迟疑了一下说道,“臣闻听陆军学校的一部分学员,私下里来往密切,似乎还成立了一个什么军官团体,臣兼管着兵部,心中也是颇为忧虑。”

军官团的事情,前几日,世铎已经秘密的禀告了慈禧,提到了陆军学校的学员们私下里成立了一个军官团,领头的就是那个杜怀川的表弟杜振武。这件事情慈禧琢磨了许久,一直都没有理清其中的头绪,但是心中却甚为担忧。她今日召见孙毓汶和刚毅,多少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我也听说了些,似乎只是一些学员们私下往来,结成的小圈子,关于这个军官团,你们还听说什么没有啊?”

听到慈禧询问,坐在一旁的刚毅忽然抬头说道,“奴才也听闻了一些,据臣所知,这些学员在加入军官团之前,都要对皇上宣誓效忠。”

慈禧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阴沉的盯着刚毅问道,“此事可属实?你又是听何人所说?为何今日才回禀啊?”

慈禧一连声的发问,尖利的声音落在殿内,显得惊心无比。

刚毅见状,心里也是一跳,慌忙趋前一步跪在地上说道,“奴才不敢有所隐瞒,奴才是听载漪所说,他门下有一人就在陆军学校里面。奴才原本是想立即禀告太后的,只是这个消息太过惊人,奴才担心有所错漏,便想着查证确实后,再禀告太后。”

听到载漪两个字,慈禧愣了一下,缓缓的坐回到椅子上面,无声的透了口气问道,“载漪也往里面塞人了?”

“详情奴才也知道的不多,奴才推想,载漪也是想着报效朝廷的心思,为朝廷培养一点人才出来。”刚毅胆战心惊的说道。

载漪的那点心思,化成灰他都明白,只是这里面的曲折,一时之间也说不明白,也不敢说明白。

“他的心思倒也用的是地方啊。”慈禧哼了一声,忽然又冷冷的说道,“我平日里怎么叮嘱你们的,要用心思办差,现如今闹出这样的局面出来,你们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确实,真要让天都塌下来了,你们才知道了,才踏实了?”

这话连孙毓汶都一杆子扫了进去,慌得孙毓汶也赶忙跪在地上,低声说道,“太后息怒,臣等并非疏忽错漏,实在是这件事情牵涉着皇上,兹事体大,臣等不敢轻率从事,必得有确实的证据,和万全的对策,才敢向太后禀明啊。”

“完全?这世间有万全的事情吗?真要等你们想万全了,还不定已经闹出多的乱子出来呢。你们啊,我说了多少次了,要学会用人,学会去发现人才,不要处处事事都存着那些个的心思,当我不明白吗?像那个陈卓,人家有本事就要好好用人家,难道笼络人心这样的事情,还要我教你们吗?”慈禧越说越气,嗓门一下拔高了许多,整个大殿里面都传来她的声音。

孙毓汶和刚毅心头都是一震,很少见慈禧发这样大的火,心中多少也明白,陆军学校的事情已经让太后震怒了。往深里说,这件事情闹得越大,太后越震怒,这件事情的结果就会越严重。

这件事情,孙毓汶和刚毅在暗中其实都试探过对方的心意,彼此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然而太后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想法,他们却并不是很明了,因此今天才试探着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此刻见慈禧雷霆大怒,两人偷偷对望一眼,暗暗在眼神中拿定了主意。

“太后息怒,这件事情还是臣等没有办好,听太后治罪。然而陆军学校的事情,臣和刚毅刚大人一直都在琢磨,究竟怎么样才能和缓平稳的把事情办好,既不影响太大,伤及国本,又能够妥善处置,避免将来出现尾大不掉的局面出来……”孙毓汶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看着慈禧的脸色说道。

“那你说,你们是怎么样一个主意啊?”慈禧把心中一团被撩拨起来的火,硬生生的压回到肚子里,沉着脸问道。

“奴才和孙大人的想法是……”刚毅跪在地上趋前两步,望着慈禧异常恳切的说道,“奴才和孙大人希望太后重新训政,执掌朝纲,以免政局不稳。”

此话一出,连慈禧心中也是微微一惊,默默的盯着刚毅看了半响说道,“刚毅,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奴才明白,奴才只盼望着朝局稳定,国家不要闹出乱子来,这也是做奴才的对太后的一份孝心和忠心。奴才的这颗心可昭日月。”刚毅一边磕着头,一边哽咽着说道。

一旁的孙毓汶此时也跪上前来,大声说道,“刚大人的话,臣也赞同,臣恳请太后训政!”

仿佛是惊雷乍响前的阴云密布,整个乐寿堂内的气氛压抑的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良久,慈禧低声的叹了口气说道,“都起来吧,你们两个的心,我还是明白的。只是训政这件事情甚为不妥,皇上又没有犯什么大错,骤然训政,恐招致朝野震动,反倒是自己把自己乱了啊。况且,李鸿章、刘坤一他们都不会答应的……”

孙毓汶和刚毅不觉一愣,太后忽然提到李鸿章和刘坤一,两人心中明镜似的,多少也明白了太后此刻的心思。不是不想训政,是担心引起朝野物议,特别是李鸿章、刘坤一这样位高权重的督抚们的反对,那才是慈禧最为顾忌的。

两人都低着头,正暗自琢磨着如何去化解这个局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满脸都是惊恐不安的神情。

“启禀太后……皇上,”小太监喘着气,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皇上刚刚被人刺杀。”

听到这话,慈禧猛地一下子从座位上面站了起来,连孙毓汶和刚毅也大惊失色,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紧紧的盯着小太监。

“皇上现在如何?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慈禧拼命压住砰砰直跳的心说道。

皇上遇刺,这可是惊天动地的事情,又出现在这样一个敏感的关口。

“回太后老佛爷的话,皇上并没有受伤,刺客行刺的时候,刚好有一个年轻人在和皇上说话,替皇上挡住了那支飞镖。现在皇上正让太医院的御医给他救治,皇上也马上就要到太后这里来。”小太监缓过一口气,口齿也清楚了许多。

话音未落,光绪已经大踏步的从殿外走了进来,目光扫了一眼匆忙向自己行礼的孙毓汶和刚毅,也不说话,几步走到慈溪面前说道,“儿臣给亲爸爸请安。”

“皇上快起来说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刺客抓到没有?皇上可受伤了?”慈禧也是有些着急,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光绪起身坐到慈禧身边说道,“回亲爸爸的话,儿臣并无大碍,让亲爸爸担忧了。”说着,便把刚才发生的一幕,给慈禧说了一遍。

乐寿堂内,几个人的神情变幻不定,都目不转睛的望着光绪。光绪的神情却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看起来似乎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那双眸子里却闪着些许阴冷的寒光。

“这件事情必须彻查严办,这还了得,就是把北京城翻个遍,也要把人找出来。”慈禧听完光绪的话,断然说道。

在这件事情上,她是没有任何犹豫的,也绝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即便就是此刻,她的心中对光绪也有着万千的猜疑,但是这个朝廷内外,任何事情都必须在她自己的掌控之中,超出了这个界限,就是断然不行的。

“儿臣已经下旨,封锁九门,全城大索。只是有一件事情,儿臣想不明白……”说着,光绪的目光看似不经意的扫了孙毓汶和刚毅两人一眼,依旧是那副平淡至极的口吻说道,“儿臣不明白,究竟是谁想要刺杀儿臣呢?”

慈禧心中也是波涛翻涌,光绪的问话,其实也是她此刻心中最大的疑问。依她的判断,似乎不应该有人如此胆大妄为。

“刚毅,”想到此,慈禧转头对着刚毅说道,“这件事情,由你负责彻查,不管牵扯谁,都要给我查个水落石出。”

“奴才谨领太后懿旨。”刚毅躬身说道。

光绪只是拿着茶碗随意的吹了口气,似乎无动于衷的样子。过了好半天,才忽然抬起头,目光空洞的盯着半空中说道,“朕心中也是很奇怪啊,当真杀了朕,天下就太平了?”

说罢,目光猛地转向孙毓汶和刚毅,冰冷的像是要刺穿两人的心脏一般,吓得两个人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皇上这是什么话啊?不过是些乱臣贼子罢了,朝廷该抓就抓,该杀就杀。”慈禧皱着眉头,看着光绪有些不悦的说道。

“亲爸爸说的是。”光绪挺直身体,语气冷淡的说道,神情当中竟然是从未有过的坚决和阴郁。

生死关头,他已经没有心思再玩什么亲近关系的花样,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弄清楚,究竟是谁,想要刺杀自己。这件事情背后,又隐藏着什么。

第二十七章 疑惑

皇上遇刺的消息,虽然朝廷里面死死的压住,但是这样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压得住。www.65txt.com再加上刑部和步兵衙门的人,全城缉拿形迹可疑的人,不到三天时间,就抓了1000多号人关在刑部大牢里面。很快,整个北京城都开始风传这件事情。

皇上遇刺,这可是天大的事情。一时之间,京城内外谣言四起。有说是白莲教的匪徒,有说是洪杨的余孽,茶馆酒肆里面是热闹无比。反而是朝中的大臣们,隐约看出陆军学校和京师大学堂背后牵连着的帝后之间的矛盾,这一时节,都忌讳莫深,彼此之间除非关系要好,轻易不敢谈论这个话题。

刚毅兼管着刑部,由他牵头负责此次案件的查办,明面上光绪也不好过多反对。但是他心里清楚得很,让刚毅来查办,一多半都不会有什么结果,他也不指望刚毅能够查出什么结果出来。

度过了最初的震惊、惶恐和愤怒之后,光绪把满腔的怒火狠狠的压下来,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理了一遍,但是究竟是何人所为,光绪自己也想不明白。天底下敢刺杀皇帝的人,恐怕找不出几个出来。这其中是否牵连到自己和慈禧之间的矛盾,光绪真的有些拿捏不准。

从朝局上看,虽然光绪先后开办陆军学校和京师大学堂,引起了后党一系的猜疑和戒备,但是眼下的局面,后党的人还牢牢的把持着局面,似乎不应该也没有这样的胆子,敢玩出刺杀的花样。而慈禧就更加不会了,她要动自己,是绝不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段的。

生死之间,光绪是绝不敢轻率大意的。为此,在事发后的第二天,光绪就将杜怀川召进玉澜堂,秘密的叮嘱了一番。杜怀川在京城中的布置和经营已经一年有余,上上下下都已经铺设了一张网,此刻正是要用到的时候了。而陈卓的陆军学校,光绪也特意交代了一番。这个节骨眼上,那里绝对不能出什么问题。

夜深人静,光绪批阅完需要急办的奏折,抬眼扫了一下站在旁边肃立不语的太监小德子和小恭子,淡淡的说道,“不用你们伺候了,都下去吧。”

小德子和小恭子答应了一声,恭着身子倒退着便要离去。光绪似乎又刚刚想起似的说道,“小德子给朕打盆热水过来,朕要烫烫脚。”

不多一会儿,小德子便端着盆热水毕恭毕敬的走了进来,服侍光绪将脚泡在热水中,一边给光绪按摩着脚底,一边低声说道,“奴才按照皇上的吩咐,暗地里已经秘密查过了,当夜知道皇上离开颐和园的,除了奴才外,便只有小恭子。但当夜正是小恭子当值,奴才问过侍卫了,当夜小恭子并未离开半步,也没有和人见过面。”

“你去向太后禀报朕出宫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光绪望着半空,静静的问道。

“太后似乎有些恼怒,却也并未说什么,就打发奴才离开了。但是奴才听说,得到皇上出宫去杜大人家的消息后,太后马上就召见了孙毓汶和刚毅。”小德子依旧低着头,压着声音说道。

光绪皱了皱眉头,目光变得有些阴冷。半响后,光绪又问道,“李莲英没有对你怀疑什么吧?”

“应该不会,此刻宫中都知道奴才对皇上心生怨意,李总管还打赏了奴才50两银子,让奴才小心办差,决计不会疑心到别的事情上面去。”

从光绪打发小德子到浣洗局去,便是暗中在宫里布下了一个局。原本是想着为将来安插下的一个棋子,估摸着最少也要大半年时间,才慢慢把小德子从浣洗局弄出来。没有想到的是,慈禧居然也想到了这一步,只是她终究还是慢了这一步。

水慢慢的有些凉了,光绪抬了抬脚,小德子便立即拿过一旁的毛巾,给光绪擦拭起来。耳边却忽然听到光绪低沉的声音说道,“其他的事情你先不要管,暗地里给朕仔细查查景铭。他是什么背景,太后为何如此信任他,都要给朕查得清楚明白。”

停顿了一下,光绪叹了口气说道,“这些事情,少不得会让你受点委屈,你自己要学会熬下去,不要露出分毫的破绽出来,明白吗?”

小德子抬起头,望着光绪有些温和又有些无奈的目光,咬着嘴唇坚决的点了点头。

光绪也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猛然一抬脚将水盆踢翻在地,大声呵斥道,“你这个狗奴才,就是这样办差的吗?”

小德子有些错愕的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马上跪在地上大声说道,“奴才一时不小心,还望皇上恕罪。”

里间闹出的动静,让外面值守的太监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看见小德子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谢罪,皇上却赤着脚站在地上,一副雷霆大怒的样子,顿时也吓得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连伺候朕都是这般的不用心,你长了狗胆了?来人,把这个奴才叉出去,就让他在门外给朕跪一晚上,好好想想该怎么办差。”

两个小太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上前拖着小德子到了门外,隐约便听得小德子一阵抽泣声。

小恭子今晚也在外面值守,见此情状,悄不言声的走到光绪身边,伺候光绪穿上鞋子。光绪似乎也慢慢平缓了怒气,看着小恭子恭谨的样子,微微感慨道,“还是你合朕的心意啊,好好办差吧。”说罢,便挥手示意小恭子退下。

明天早上,小德子受罚的事情便会传遍大内,慈禧那边自然也会有所动静。眼下正是出不得半点差错的关头,更加不能让人疑心小德子是自己的人,虽然如此小心谨慎,光绪心中也是愁云密布。

杜怀川那边动用了在京城中的全部关系网络,暗地里往朝廷中的那几位军机府上都安插了眼线,可是时至今日,仍然没有得到丝毫确切的消息。

而光绪自己也仔细琢磨过这件事情,自己偷偷出宫的事情,除了身边的几个太监和侍卫知道外,没有别人知道。那个刺客能够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必定在宫中有耳目。可是刚刚小德子也回了话,消息似乎不应该是从宫里走漏的。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况且这个刺客一击不中,马上就闪人,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分明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留着这样一个人在暗中窥视自己,光绪是决计不会容忍的。要是这样稀里糊涂的就挂了,还甲午个屁啊。

越想光绪心里越是烦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望着那盏宫灯发呆。

…………

京城内的那间密室里面,四爷阴沉着脸端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紧的皱成一个川字。

一旁的沈天奇也是一副触了霉头的样子,苦着脸不敢说话。

“他怎么会想到要去刺杀皇上,既没有禀报少爷,也没有告诉我们,就作出如此荒唐的事情出来。老二怎么养出他这样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出来。你也是,这种时候,居然还敢暗中相助于他,你不想活了?”四爷微闭着眼睛,神情透出些说不出来的落寞和疲惫。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闹出这件事情出来,当夜全城大索,满街都是步兵统领衙门和顺天府的人,他找到我,我怎么可能不管他的死活,只好把他安顿在我那里,第二天一早悄悄送他离开。”陈天奇带着些委屈解释道。

“少爷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要不是看老二的面子,说不得当场就给他一个了断。我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如此糊涂,要是稍有闪失,丢了性命不说,少爷在京城苦心经营的这盘大棋,恐怕就要全盘皆输了。”四爷叹了口气,神情一肃又说道。

“少爷已经发话下来了,今后要是再有人敢擅自行事,无论他是谁,一律杀无赦。你回头把话传下去,也给下面的人打打招呼,这个时候一定要万事小心,绝不能让朝廷的人闻出半点气味出来,明白吗?”

沈天奇神色一肃,饶是跟随了四爷许久,今日也被四爷话中那股冰冷的杀气震的心中一紧,低垂着头说道,“四爷放心,天奇已经给下面的兄弟交代过了,谁也没有胆子敢轻举妄动。只是这件事情天奇心中也有些想法,刺杀皇帝虽然太过于冒险了,但是一旦成功,满清的天下必当大乱,到那时候,我们不管是揭竿而起,还是守时待变,都可以从容展布。再说了,我们这些年苦苦经营,不也是为了这一天吗?”

“这么说来,你心中也是赞同刺杀皇帝的?”四爷哼了一声,目光冷冷的看一沈天奇一眼。

望着四爷像刀光一般锐利的目光,沈天奇心中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战,低着头也不敢多说什么。

“愚蠢!”沉吟了片刻,四爷低声呵斥道,“他刺杀皇帝,不过是私心作祟,根本不是为了少爷的大计,不仅荒唐,而且愚不可及。所以少爷这次才震怒不已,倘若不是想到他身上还有大用处,不责罚他,也要把他打发回老二那边。你们以为把清朝的皇帝刺杀了,天下就乱了?现在颐和园里面还住在一个太后,她才是掌总的人。大不了到时候她再扶起一个皇帝,就像当年把光绪皇帝推上位一样,朝廷依旧运转,天下还不是跟过去一样。你以为这天下是那么容易乱得了的吗?”

说到此处,四爷站起身来,缓缓的走到沈天奇面前说道,“少爷交代下来,让我们把屁股擦干净,不要留下什么尾巴。你再好好想想,那天他到你那里,以后你又把他送出去,中间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出来?”

沈天奇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他的身手四爷你也是知道的,那天晚上他在屋顶上见刺杀没有成功,马上就离开了,朝廷里的那些个侍卫连他的影子都没有看到。送他出去也没有招来什么怀疑,再说了,又怎么可能疑心到他身上啊。”

“大意不得啊,当年我们护送少爷和大嫂出城的时候,就是一时大意,留下了一个尾巴,被堵在了山里面,最后连大嫂都没有能够保全。每次想起这件事情,我心中都是一阵隐痛,对不起大哥当年临终的嘱托啊。这件事情你要从头到尾再好好想想,每个细节都要想周全了,万一要是不慎牵连到少爷,我们就是万死都弥补不了这样的罪过。”

沈天奇见四爷话语郑重,不敢怠慢,把那天晚上到第二天的情形又细细的想了一遍,整个过程都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也没有留下什么破绽出来,正要答话,忽然间听到四爷又问道,“他刺杀皇帝用的是什么兵器啊?”

“我也曾问过他,他说是飞镖,就是镖师们行走江湖用的那种,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沈天奇回答道。

“他平常又用不着飞镖,怎么会有这个玩意啊?你回去后马上带话给他,要是他身边还留着这样的东西,马上就毁了,不要让人抓着什么把柄。”四爷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他的飞镖是上次进京的时候,见着老五的飞镖一时性起,从老五那里拿来玩的……”说到这里的时候,沈天奇忽然愣住了,心中咯噔一声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当地方啊?”见沈天奇神色有些古怪,四爷追问道。

“坏了,这件事情我倒是忽略了。”沈天奇眉头一皱说道,“我记得当年老五行走江湖的时候有个绰号,叫一枝梅,所以她的飞镖上都刻了一朵梅花。”

“此事当真?”四爷也有些紧张起来,狠狠的盯着沈天奇。

“千真万确,那次他就是见着老五的飞镖上刻着一朵梅花,觉得稀奇就要了一支。当时还开玩笑说拿着去防身,将来出去就报一枝梅的名号。”

“你啊,跟了我这么久,居然还如此大意……”四爷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咬了咬牙说道,“老五不能再留在京城了,明天一早就打发她回江南。这件事情绝不能出什么纰漏,少爷的性子我是知道的,看起来文质彬彬,做起事情来却是半分容不得纰漏。倘若在老五身上露出什么破绽出来,恐怕连老五都保不住。这件事情你马上就去办,顺便也叮嘱一下她,真要是从她身上露出些什么来,到时候我都保不了她。”

“天奇明白,我今晚就去办这件事情。只是万一要是被朝廷查到什么,需不需要找个人顶替一下?”

“用不着,那样做反倒是不打自招。这件事情怎么善后,少爷也还没有想清楚,不过刚毅在刑部抓了那么多人,到时候,自然会有个说法。”

沈天奇不敢再多话,点了点头,悄无声息的走出密室。

第二十八章 借力打力

刺杀光绪皇帝这样一个惊天大案,刚毅从一开始便明白这是一个烫手的事情,可是兼管刑部的身份又是半分推卸不开,一连半个多月守在刑部,人抓了不少,可案情不仅蹊跷,而且太过于扑朔迷离,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任是刚毅把刑部的那些个官员逼得脚不沾地,却一直都找不到头绪。(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案情迟迟没有进展,让慈禧也大为光火。这其中的凶险,她比别人看得更加清楚明白。倘若有人借机挑拨,或者是帝党一系的人抓住这件事情不放,在里面大做文章,而各地督抚以李鸿章为首,都纷纷上折子希望朝廷彻查此案,真要是到了最后不清不楚,要平稳的善后,恐怕很难。

朝局绝不能乱!这就是慈禧一贯的主张。所以连着三天,她把军机上的几位大臣都召进仁寿殿商议,连皇上也请了过来。

刚毅那里没有进展,军机上再怎么商议都是一堆废话,而光绪的态度也让慈禧大为恼火。自始至终,光绪都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冷着脸坐在那里也不说话,无论慈禧说什么,都是一句话,“亲爸爸说了算。”便再无更多的语言。

慈禧心里也明白,光绪心中是藏着一肚子的怒气和猜疑,只是现在这个光景,她也没空去计较光绪的态度,只能是催促着刚毅尽快查明真相。

然而真相,始终都像是藏在雾里面一样,不仅慈禧半分没有头绪,就连光绪自己也是一片茫然。

他也不相信慈禧会用这种手段向自己下手,甚至是刚毅、孙毓汶等人,都不可能这样去做,问题是,谁会如此仇视自己,非要置自己于死地呢?

杜怀川那里虽然也是调动了全部的关系人脉,在京城中铺开了一个大网,可是和刚毅那里一样,丝毫没有头绪。唯一的线索便是景铭从那个刑天身上取下的飞镖,但是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使用这支飞镖的人,好比是大海捞针,纵然有百般手段,也是施展不开。

这日下午,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杜怀川忽然进宫请见。

“莫非是有了什么进展?”光绪望着杜怀川一脸奇怪的神情,问道。

“按照皇上的吩咐,我在京城的人暗中仔细的盘查了一遍,进展并不大。江湖上面使用这种飞镖的人很多,至于飞镖上面刻的梅花,一时也难以确定究竟是谁。”杜怀川将这些日子盘查的情况写了个条陈,呈给光绪。

没有进展,光绪微微有些失望的接过条陈,翻开看了起来。

“不过微臣倒是有的想法,想禀明皇上……”杜怀川忽然压低了声音,目光中闪烁着一些奇怪的神情。

哦,光绪有些差异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皇上可还记得那日吴绍基曾经提到过,载漪在城外有个园子,里面养了好些个江湖上的人物?”

“莫非这些人和刺杀有关?”光绪猛地坐直了身子,盯着杜怀川问道。

这件事情光绪也想到过,只是载漪能有这么大的胆子?他心中很是怀疑。

“这次出了这个事情后,微臣立即派人把这个园子盯了起来,只是目前微臣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去证明这些人和刺杀有关。但是微臣的人只能在外面,根本进不去,要想找到线索非常困难。只有抓到人审问明白,才好下定论。”杜怀川注视着光绪,神情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光绪沉吟了片刻,问道,“你是意思莫非是要派人进园子拿人?可要是那些人和刺杀并无关联,拿错了人,太后那里恐怕也不好交差啊?”

“微臣是这样想的,如果这件事情是载漪干的,只要把那些人抓回来,一定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到时候,载漪想推脱恐怕都难。如果不是的话……”杜怀川沉吟了片刻说道,“微臣以为,载漪养着那么多人在园子里面干什么啊?留着这些人终究是心腹大患,就算这次不是他们干的,将来说不准哪一天也会生出些麻烦。不如乘这次这个机会,把他们一锅端了,省的给日后留下后患。”

闻听此言,光绪不觉一愣。杜怀川的这个想法太过惊人了,他心里一琢磨,便明白了杜怀川的真实用意。查案是假,借机断掉载漪的老窝才是真。倘若再往深里想,借着这些人把载漪,更或者是刚毅这些人牵连进去……

这个事情太大了,由不得光绪不犹豫再三。他对载漪倒是没有多少担心,一个在朝廷中并无实权和影响的贝勒,能有多大的能量。关键是这件事情一旦动手,势必会牵扯进去很多人。而现在,还不是和慈禧摊牌的时候。没有一支自己可以掌控的住的军队,贸然行事,是很容易引起慈禧的警觉,如果到时候控制不住局面,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光绪的心中最重要的还是甲午。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能影响他对于甲午的一番布置。

“这个事情朕不能同意,载漪居心叵测,但是一直都没有真凭实据,一旦拿捏不好,就会把这件事情搅入帝后之争中。那样的局面,对我们是很不利的,这一点,你心中一定要有数,没有到生死关头,绝不能轻举妄动。”光绪摇了摇头。

“微臣倒是不这样认为……”杜怀川微微一笑,低着头轻轻说道,“私蓄死士,仅凭这一条,说破天去,载漪恐怕都是难以辩白。再说了,这件事情其实也用不着我们动手,皇上只需给微臣一个手谕,微臣立即到步兵统领衙门调集人手,先把载漪的园子密密实实的围起来。到时候,微臣再请刚毅出面,他负责查办这个案子,查办不查办,怎么查办,就看他怎么做了。”

“但是你莫要忘记了,载漪私蓄死士,太后可是知道的,也并没有查办他,没有太后的旨意,刚毅会动手吗?”光绪摆了摆手。

“天下太平无事,太后自然不会动他。可是眼下京城发生了这样骇人听闻的大案,太后如果不动他,对满朝文武如何交代,对天下人又如何交代?那岂不是说刺杀皇上和太后有关吗?微臣以为,太后决计不会在这样的时候包庇载漪。而且……”杜怀川目光一闪,又徐徐说道。“微臣已经让人比照着行刺皇上的那支飞镖打造了一支一模一样的,到时候趁乱放进去,借力打力,太后那边自然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光绪猛然抬头,盯了杜怀川看了半天,心中微微有些吃惊。杜怀川的胆子确实太大了点,他的意思光绪再明白不过了,就是要借这个事情,把载漪这个后患拿开,至少也要让他无法翻身。而怎么去做这个事情,却又是把皮球踢到了慈禧那边,看她如何表态。这个意思确实也没有什么错。

想到这里,光绪神情一肃,头脑里飞快的想着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来回的踱了片刻后,光绪回身果断说道,“朕立即给你下一道手谕,让你去步兵统领衙门调集人手,但是有一个要紧之处你一定要把握好了,通知刚毅的时间一定要恰当好处,早了容易走漏消息,要是抓不到人,被载漪反咬一口,你和朕恐怕都难以善后。要是迟了,朕担心会让太后疑心我们擅自行事,所以进园子拿人,必须得刚毅到来后方可。就让刚毅去烧这把火吧。”

“微臣明白。”杜怀川躬身一礼,神情肃穆的说道。

“还有,刺杀朕的人,你一刻也不能放松,必须给朕查个水落石出,朕总觉得这里面藏着些古怪,必要的时候,让吴绍基协助你。”光绪走到御案前,一边写手谕,一边叮嘱道。

“吴绍基?”杜怀川一愣,抬起头望着光绪,有些茫然的样子。

“吴绍基如今是站在世铎那边,还是站在朕这边,朕心里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有一点你不要忘记了,世铎可是和载漪有点水火不容的架势,让吴绍基出面,就是要把水搅混,让太后那里没有话说。”

说着,光绪把写好的手谕递给杜怀川,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今夜就去,告诉步兵统领衙门的人,凡是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微臣领旨,”杜怀川接过手谕,施了一礼,便大踏步向外走去。

………

京城郊外,载漪的那座园子里面,人声鼎沸,灯火通明。远远的便听到一阵喧闹声和丝竹声。而园子外面的树林里,杜怀川带着步兵统领衙门的人悄无声息的停了下来。

“里面是怎么一回事啊?”杜怀川皱了皱眉头,将自己安插在此处的一个心腹叫到一旁,低声问道。

“属下打探过了,今日似乎是他们当中的一人过生,此时正在大摆筵席,还叫了一个戏班子进去。”穿着一身农人装束的手下回禀道。

“可见到有人出这里出去?”杜怀川不放心的问道。

“里面从午间一直闹到现在,属下一直都盯在这里,没有见到人离开过。”

“让你的人都撤了吧,这里的事情你们就不要管了。”杜怀川点了点头,挥手叫过步兵统领衙门的游击吩咐道,“立刻带人把这里围了,一个人也不能放过。出来一人抓一人,如若走了一人,惟你们是问。还有,马上派人通报刚毅大人,就说我们奉皇上的旨意,发现有不法之徒,请刚大人马上赶往此处。等刚大人到了,再冲进园子里面拿人,记住了,皇上有旨意,凡是反抗,格杀勿论。”

“喳!”步兵统领衙门的游击俯身一个千,立即安排兵士在黑暗中把园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并加派人手,将过往的道路都封闭了起来。

此时,杜怀川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了下来。

他倒不担心步兵统领衙门的人,这次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出来,又没有抓到人,步兵统领衙门上上下下都脱不了干系,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现在有皇上的手谕,步兵统揽衙门的官员正巴不得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哪里还敢生出什么事来。

而现在,就等着刚毅到来了。杜怀川一脸阴沉,望着黑暗中通向京城的官道,神情有些说不出的凝重。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刚毅骑着马,在步兵统领衙门的人的带领下,匆匆的赶到了这里,见到站在树林中的杜怀川,刚毅满脸都是震惊和愠怒,一把将马鞭扔给一旁的兵士,径直走到杜怀川面前哼了一声道。

“杜大人,这深更半夜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下官参见中堂大人。”杜怀川依着规矩给刚毅行了一礼,随即站起身子从容的说道,“事发突然,下官奉皇上的手谕,带步兵统领衙门的人把这里已经围了起来,怎么查办,下官不敢擅专,特意侯着中堂大人过来发话。”

园子都围起来了,还不敢擅专?要不是顾忌着杜怀川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刚毅此时真想一个窝心脚踹了过去。

在这件事情中,刚毅不是没有疑心过载漪,暗地里也让人密密的查了一番,却并未有丝毫的线索。这件事情本来就已经够复杂的了,要是再把载漪搅进来,这局面可就真的闹大发了。

“既然你们有皇上的手谕,又已经把园子围起来了,该怎么办你们还不知道,何必等我过来啊?”刚毅扫了杜怀川一眼,冷冷的说道。

“里面的这些人都是些江湖大盗,原本也用不着惊动中堂大人。可是这园子是载漪的,下官也是有些顾忌。中堂大人负责查办此案,自然要先禀明中堂大人,方才能够行事。”杜怀川目不转睛的望着载漪,并没有丝毫的畏惧,又补充了一句,“这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让下官请中堂大人的令后,方能行事。”

刚毅心头的火气一阵阵的乱窜,到此时他也明白了,这是皇上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自己。依着此刻的光景,要是不进园子抓人,委实说不过去。将来要是给自己扣上一顶放走刺杀皇上嫌犯的罪名,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是要是抓错了人,立马就能掀起轩然大波,他自己夹在里面,是再怎么都脱不了干系的。

冷静了片刻,一番权衡之下,刚毅也明白今日的事情是躲不掉了,心中一凛,咬着牙对身后步兵统领衙门的人吩咐道,“传我的令,立刻进园子抓人。”

围在黑暗中的步兵统领衙门的人立刻像潮水一样,涌向了园子四周,黑暗中顿时点燃了无数的火把,远远的便听见砸门的声音,和一阵吵嚷声。

“有中堂大人在此,下官职责已了,下官告退了。”杜怀川心中一阵冷笑,恭恭敬敬的给刚毅施了一礼,便准备离开。

“杜大人稍待片刻,人是杜大人发现的,总要见到人,我们才好向皇上交差不是。”刚毅忍住心头的怒火,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如此也好,下官就陪中堂大人在此守候了。”杜怀川明白刚毅的想法,也不推辞,微笑着拱手说道。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夜色之中,便听得园子里面一阵鸡飞狗跳乱成一团的砍杀声,隐隐的听到步兵统领衙门的人在高声叫喊着,奉皇上旨意,反抗者格杀勿论。

杜怀川原本还有些担心这里面的人束手就缚,并不反抗,最后要是再查不出什么来,还真不好交代。眼下这些人大约是喝得也差不多了,也都是些江湖性子,见到官兵进来拿人,也不明白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抓起武器便抵挡起来。

只要动了手,见了血,一切就好办多了。杜怀川看了一眼身边脸色铁青的刚毅,心中轻轻一笑。

牵出了载漪,这盘棋就真的是下得难分难解,越来越有味道了。

第二十九章 云遮雾绕

步兵统领衙门的人冲进园子里面拿人,起初并不顺利。www.65txt.com

里面的人都是干惯了刀口上舔血的营生,此时虽然不明究里,不晓得出了什么意外,但是看到一大群官兵把这里围了个严严实实,且惊且惧之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纷纷操起家伙边打边退,瞧着空子便想溜出园子去。但是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步兵统领衙门的人,又哪里是跑得出去的。

园子里面顿时喊杀声乱成一片,这些人都是练过身手的,此刻大多挤在前厅这边,步兵统领衙门的人虽然多,却展布不开,两三个人对付对方一人还落了下风,局面顿时成为胶着状态。

今日杜怀川是铁了心不放走一人,*着皇上的手谕,不仅从步兵统领衙门一口气抽调了2000多人,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还特意从神机营那边也调来了500余人。

双方混战了一会儿,步兵统领衙门的游击见局面有些失控,更加担心这些人一不留神跑出去几个,自己不仅头上的顶戴,恐怕脑袋都要搬家。随即挥了挥手,让混战中的步兵衙门的人都退在圈子外面,密密的把这几十个人围在一起。

“皇上有旨,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游击高声对着圈子里的人喊道。同时示意神机营的人,举枪待命。

此刻里面的人都已经杀红了眼,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又在一片混乱当中,发力一声喊,众人便拎着家伙向外冲。游击见状,猛地一挥手,只听到一阵密集的枪响,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顿时倒在血泊之中,挣扎了几下便没气了。

刚刚还喧闹不堪的场面,顿时充满了一种血腥和阴沉的气氛。四周平端着枪的神机营兵士和步兵衙门的人,这时候开始缓缓的向里压了过来,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影,连屋顶上,围墙上都站满了人。

载漪蓄养的这些人一下子都被镇住了,单打独斗他们谁都不在乎,可是面对这么多人,手里还有洋人的火器,再抬头向园子外面望去,到处都是耀眼的火把,层层叠叠的围在园子外面……

听到园子里面一阵接一阵的枪声,刚毅心中一惊,铁青着脸转过头,望着站在树林边,一脸沉静的杜怀川问道。“杜大人,怎么连神机营都调了过来?”

“下官听说这些人都会飞檐走壁,武功高强,担心走失了刺杀皇上的要犯,所以特意叮嘱步兵统领衙门从神机营调了500人过来,以防不测。”杜怀川平静的一转身,神情坦然的拱手说道。

刚毅此时心中忽然一闪念,难道皇上是要置载漪于死地,人死了就不会说话了,到时候随便往死人里面的一个扣上刺杀皇上的罪名,载漪可就是打死也说不清楚了。更加让人惊惧的是,自己竟然也被生生的被套进了这个局里面。

想到此,刚毅也顾不得杜怀川就站在旁边,转身叫过一个兵卒说道,“传我的令,园子里面有刺杀皇上的嫌犯,务必得生擒活捉。没有我的令,不得随意开枪。”

喳。兵卒飞身上马,向园子那么疾驰而去。

杜怀川不动声色的看了满脸懊恼的刚毅一眼,心中一笑。都已经开枪了,这个时候再叫停,恐怕已经晚了啊。

不一会儿,步兵统领衙门的人便传回来消息,一番混战之后,步兵统领衙门的人已经控制住了局面,生擒37人,其余11人在混战中被杀死,无一人漏网。-====-

“押回刑部大牢,我要连夜突审。”说罢,刚毅看也不看杜怀川,翻身上马,一提缰绳带着几个侍卫疾驰而去。

黑暗之中,杜怀川一动也不动的站在树林旁,望着火光闪耀处一片人声鼎沸,面色沉静如水。

………

夜深人静之时,载漪府中的角门被一阵急促而低切的敲门声扣开了。一个人影一闪,悄然消失在黑暗中。

“深夜至此,不知你有何事啊?”载漪府中大管家索海布望着来人问道。

“我要面见贝勒爷,请大管家务必将贝勒爷叫醒,我有要事禀告。”来人一脸的惶急,低声说道。

“贝勒爷一早便睡下了,这个时候……”索海布的话还没有说完,来人便俯在他耳边低声的说了几句。

索海布闻言大惊失色,慌得一把抓住他问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我刚刚从那里过来,一共拿了37人,死了11个,我奉刚大人的叮嘱,今日必须要见到贝勒爷有几句话要交代。”

“你随我来。”索海布此时也不再多问,带着那人穿过曲折的回廊,向载漪的卧室行去。

今日载漪睡的较晚,在府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所为的还是他那个儿子溥俊。

原本载漪对他这个儿子管教的也是比较严格的,却没有想到饶是如此,自己这个儿子却是太不争气,吃喝嫖赌无所不会,最近居然还和京城里的兔儿相公们搅合在一起,气的载漪差点吐血。今日他刚把溥俊责罚了一番,谁料想他前脚刚离开,后脚溥俊就又偷偷溜了出去。

正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忽然听到窗外传来索海布的声音,“贝勒爷,刚毅刚大人派人过来,有要事相见。”

载漪闻言一惊,深更半夜刚毅派人前来,莫非是有什么变故。稍稍琢磨了一下,便嘱咐索海布将来人带到书房,自己起身收拾了一番后,便匆匆赶了过去。

“小的给贝勒爷请安。”来人躬身便是一个千。

载漪仔细一看,认得是刚毅身边的亲随周逢春,一抬手,让周逢春起身说话。

周逢春也顾不上再客套,三言两语将今晚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

“刚毅刚大人让我转告贝勒爷一句话,事发仓促,万一要是被杜怀川查出什么来,刚大人请你早做谋划。”

刺杀皇上,载漪愣了半天也没有明白过来,如此荒唐的借口,怎么就给自己扣了上来。

“你回去转告刚大人,大恩不言谢,载漪明日就进宫,面见太后澄清真相。”虽然心中一片惊惶,当着周逢春的面,载漪却丝毫不能露出半分来,轻言细语的说道。

送走周逢春后,载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响急忙叫过索海布问道,“园子里还有多少人啊?孙德海他们在园子里吗?”

“自从出了旗人闹事的风波后,按照贝勒爷的吩咐,已经打发了一批人出去办事了,孙德海他们都安插在了丰台大营里面。园子里剩下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手。”索海布当即回答道。

“只要孙德海他们不在园子里,杜怀川就抓不住我们什么把柄。你明早立刻安排人到刑部大牢里面去,让他们给我把嘴闭严实,有我在,就一定能保他们出去。”载漪咬着牙说道。

事发仓促,他万万没有想到皇上居然会突然向自己下手。而且是找了一个这样的理由。皇上难道想对自己下手?还是另有所图?

第二天一早,一夜不曾合眼的载漪刚起身准备赶往颐和园递牌子请见,宫里的太监就带来了一个让他有些胆战心惊的旨意。遵照太后的懿旨,让载漪在府中闭门思过,不得擅自外出。

糟糕的事情还不止这些,紧接着,载漪安插在宫中的耳目也传回消息,今日一大早,太后和皇上就紧急召见了军机上的几位大臣,此刻正在仁寿殿召开御前会议,商议昨夜发生的事情。

而管家索海布也禀报载漪,今日一大早,步兵统领衙门的人就把载漪府外进出的几条道路都控制了,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通行,就连府里采办蔬菜粮食的车辆也被挡了回来。

虽说昨晚得到刚毅的警示,载漪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准备,但是忽然间局面变得如此糟糕,他却是一点也没有想到。照他看来,刺杀皇上和自己并无关系,怎么也不可能牵扯到自己头上,太后最多因为自己养了一批人,治自己一个不大不小的罪名而已。他想了一晚上,也为这些人的存在想好了说辞,却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骤然急转而下,此刻分明已经把自己软禁在了府中。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载漪已经顾不得去多想什么了。现在这样的局面,坐以待毙是死,铤而走险也是死,问题的关键是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最后还要授人以柄,这种死法也太他妈窝囊了。

载漪此际也想明白了,看来皇上是真的想拿自己开刀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躲是躲不过了,唯一的希望就在刚毅和孙毓汶身上,只要他们能说服太后,或者想办法把这个事情往帝后之争上*,把水搅浑,自己就能重现生机。一番惊惧之下他把心一横,叫过索海布低声嘱咐了一番。

仁寿殿内,今日的御前会议人来得分外齐整,军机上的几个大臣,外加上庆王奕劻也被慈禧传召了进来。众人都是神色严肃,听刚毅介绍昨夜的情况。

昨夜查抄载漪在京城外的那个园子,除去园子里面的仆人打杂的不算,步兵统领衙门一共抓获了37人,现场负隅顽抗被击毙的有11人。被抓获的这些人都是身怀武功,细查之下,以前竟然大多是江湖上的盗贼和习武之人。

其实这个情况,在场的除了极少数像额勒合布这样不太管事的外,其余的多少都也得到了消息,此刻只是装作一副意外吃惊的样子。

但是紧接着刚毅的一番话,就彻底让所有的人大吃一惊。当然,所有的人里面,是不包括光绪的。

刚毅昨夜把人犯带回刑部大牢后,便连夜组织人手突审,他这样做也是担心夜长梦多,被杜怀川暗中做什么手脚。虽说刑部大都是他自己的人,但是百密难免一疏,这个关节上不得不防。

然而步兵统领衙门查抄园子时,搜查出来的一个物证却让刚毅也心惊胆战。步兵统领衙门在载漪的园子里,居然搜出了和刺杀皇上一模一样的飞镖。

难道真的是载漪干的?刚毅打死也不会相信。平日间他和载漪过从甚密,对载漪也颇为了解。载漪这个人,胸有城府,心计深沉,绝不像一般的王公贵胄那般荒诞迂腐,也算是一个晓事的人。只是这个人用的心思太深了,有些个路数连刚毅也看的不是太明白。

但是正因为如此,刚毅绝然不相信载漪会干出这么没有头脑的事情出来,而且在事发后,刚毅暗中也让人对载漪进行了密查,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怎么会杜怀川一查就查出结果来了呢?这其中难道隐藏着什么名堂?

刚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连夜让自己的心腹暗地里通知载漪,但是话又不敢说的太明白,只能叮嘱他早做准备。今日一早,便将昨夜的情况梳理了一个条陈,准备进宫叩见慈禧,禀报整个事情的经过。

但是让刚毅没有想到的是,刚来到颐和园门口,太后的旨意已经到了,召集全部的军机大臣到仁寿殿议事。刚毅暗地找小太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今日清晨,皇上就到太后那里去了。帝后二人说了一番话后,听说太后把茶杯都摔了,当即下旨,传见军机大臣。

此时,刚毅揣了一晚上的猜疑和惊惧,似乎忽然间慢慢显出了一丝轮廓出来,一颗心顿时沉甸甸的,没着没落的往下沉,沉得他心里一阵接一阵的发慌。

但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特别是皇上也在这里,刚毅是决计不敢把心里最隐秘的那一层意思说出来的,只能是陈述事情的经过,俄而停顿的瞬间,和孙毓汶交换一下眼神。

“你们大伙说说看,这个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慈禧在发了一通脾气后,反而慢慢冷静了下来,此刻环顾着在座的神情各异的众人,徐徐问道。

“奴才以为这件事情曲折复杂之处甚多,目前抓获的那些人还没有审理完毕,一时很难轻易就下定论,恳请太后和皇上三思,容奴才仔细审查后再决定怎么查处。”刚毅首先表面了自己的态度。

在这个事情上面,他已经一不小心被杜怀川拉进了局里,此刻必须先把自己退出来,摆出一个公正无私的态度,实际上也是想争取一些转圜的时间,避免慈禧因为这件事情震怒,当庭下旨处罚载漪,到时候再想拉回来就难了。

“奴才也同意刚大人的意见,在载漪园子查到的那支飞镖是怎么回事?谁是飞镖的主人,这支飞镖和刺杀皇上的飞镖是否相同,这些事情眼下都不太明白,只有查清楚了这些事情,这个事才能真正真相大白,不能冤枉了载漪,可也不能放走刺杀皇上的真凶。”世铎忽然在一旁插话道。

哦,慈禧不露声色的看了世铎一眼,世铎的这番话看起来冠冕堂皇,其实内里却是含沙射影,直指刚毅有包庇的嫌疑,朝局奏对就是这个样子,说话做事都是竭尽云遮雾绕,不过慈禧就是从这里面一路走过来的,哪会听不明白世铎话里的意思。

“依你的意思,又该如何查办这件事情啊?”慈禧对世铎问道。

世铎想了想,站起身来拱手说道,“奴才以为应由朝廷委派专人查办此案,奴才建议由刚大人负责牵总,奴才举荐吴绍基来协助查办。”

刚毅一听,差点把肺都气炸了,世铎的这番话,摆明了是不相信自己,非弄进来一个吴绍基。刚想开口说话,却看见孙毓汶暗暗冲自己使了眼色,一怔之下,硬生生把话吞进了肚子里面。

“皇上觉得世铎的建议如何啊?”慈禧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光绪问道。

“亲爸爸说了算。”光绪忽然轻轻一笑又问道,“你们大伙说说看,载漪为何要刺杀朕呢?”

第三十章 光绪十七年的第一场雪

“回禀皇上,微臣以为是否是载漪派人行刺皇上,目前还不能下这样的定论,请皇上三思!”一直没有说话的孙毓汶忽然抬头,静静的说道。www.65txt.com

“微臣以为,当前应该做好三件事,一是派人尽快审理从载漪园子中抓来的那些人,弄清楚真相,对载漪也要详加盘问。二是对那支飞镖要彻查清楚,请太后和皇上想想,有谁干出了刺杀皇上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情后,还把做有记号的飞镖留在自己身边呢?微臣以为不排除有人栽赃陷害的可能,当然最后的结果还需仔细甄别。最后,微臣以为当下最要紧的还是朝局,皇上遇刺本已经搅动的朝局内外一片哗然,此时更需小心谨慎,微臣觉得没有结果前,还是外松内紧,别闹腾得满城风雨让人看我朝廷的笑话。”

孙毓汶的一番话,入情入理,听得慈禧是频频点头,每一句都落到了她的心坎里面。尤其是把握大局这一点,到底是自己信得过的人啊,关键时刻才显得出这种贴心和周全。正琢磨着怎么按照这样的思路,定一定调子,忽然听到皇上说话了。

“朕倒也不是说就是载漪想要刺杀朕,朕只是想和各位大臣一起琢磨琢磨,倘若载漪真的想要刺杀朕,对他有什么好处呢?没有好处的事情,想必谁也不会干吧。”光绪面带微笑,目光中忽然隐隐的透出些寒意,“朕其实也在琢磨这件事情,心中也很奇怪,难不成载漪寻思着把朕刺杀了,太后会立他的儿子溥俊为皇帝?”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这话简直就有点诛心了,众人的心里顿时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冷,皇上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此刻任谁也不敢再答话了。

“皇上的话太重了吧,哪里就扯到这上面去了,你可是皇上,说话还这么没有轻重。”慈禧狠狠的瞪了光绪一眼,嗔怪道。

不过刚刚光绪说的这一番话,却像是忽然拨动了一下她心中一直以来的一个疑问,咯噔一下,让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还是有些糊涂。

光绪微微向前躬了躬身子,笑了笑说道,“儿臣只是假设一下,并不是就这样去认为。这个事情的结论还是要等刚毅调查清楚后,才好下啊。”

说着,光绪缓缓站起身来,慢慢踱到几位军机大臣面前说道,“不过,有一件事情朕还是有些不太明白,想问问你们这些军机大臣们。不管载漪是不是想刺杀朕,先把这件事情放在一边,朕只问你们一句话,一个贝勒,暗地里蓄养些江湖上的不法之徒,所为何意啊?”

光绪的这番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里面的杀气却是咄咄逼人,这话就差没有直接说载漪想要谋反了。气氛顿时紧张的像随时都要炸开了一样。

沉默了片刻,世铎忽然说道,“回皇上的话,载漪的性子就是贪玩好耍,奴才以为他可能是想图个热闹好玩罢了。”

这话放在别人耳朵里没有什么,但是孙毓汶和刚毅一听,心里顿时一紧,知道世铎这是要把载漪这件事往绝路上引了。

贪玩好耍,此时此刻,但凡正常的人都决计不会这样想,更何况此时疑虑重重的皇上,这是撩拨着皇上大发雷霆啊。

果然,闻听世铎的话后,光绪面色一冷,沉沉说道,“热闹好玩?这种事情也能玩,也是他载漪玩得起的吗?朕今日也把话说明白了,不管谁存着什么样的心思,有一点必须记住了,朝廷只能有一个,自外于朝廷这种事情,朕是断然不会容忍的。刚毅,这件事情朕就交给你来处置了,怎么办理你回去后斟酌一下,拟一个条陈报给太后和朕。”

“奴才遵旨。”刚毅的背上顿时冒出一丝冷汗出来。

回过身来,光绪又恭敬的问道,“不知道亲爸爸觉得儿臣这样处置可好?”

慈禧一直默不作声的望着光绪,这些天来光绪似乎都很隐忍和沉默,唯有今天显得有些激动,甚至是有些张扬。这种变化自然落在了慈禧眼睛里面。她把光绪前后的话放在一起,便隐约的明白了光绪暗藏的那点意思。

不过光绪有什么想法,载漪又是怎么个心思,更或者这些事情里面究竟是谁对谁错,慈禧其实压根就不是很在意。她关心的只有一个,就是不能让整件事情失控。

沉默了一会儿后,慈禧淡淡的说道,“皇上的意思我是同意的,不管是谁,都不能和朝廷玩什么心眼。世铎,你回头拟一道旨意,把载漪领郡王衔先给我撤了,至于该有什么罪,还是等查出结果后再说。”

众人都是躬身答应,却没有想到慈禧忽然又说道“刚毅,你和载漪的关系朝廷上下都知道,这个时候你也不知道避避嫌疑?依我看这个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奕劻,从今日起,调查皇上遇刺和查办载漪的差事,你就接过来吧。”

光绪目光一动,却没有说话。而奕劻此时,却是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哭丧着脸答应了一声,心中却是暗暗感叹自己命苦,搅进这样的事情当中,无论怎么做,都是得罪人的事情啊。

“你们都跪安吧。”慈禧略微有些倦意的抬了抬手,闭上双眼。一旁的李莲英无声无息的走到慈禧身边,轻轻给她按摩肩膀。

一番唇枪舌剑和明争暗斗,最后却换来慈禧如此出人意料的安排,众人都有些意外,也不敢言语,悄然的退了出去。

光绪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的看了看慈禧,弯腰鞠了一躬,便大踏步走出殿外。

………

光绪十七年的第一场雪,在一个寒冷的夜晚骤然而至。而纷纷扬扬的雪花后面,飘浮着这些日子以来京城中接连发生的一连串事情。

先是皇帝遇刺,震惊了朝廷内外,接着便是查抄载漪的园子,载漪也随之被剥夺了领郡王的头衔,而且据说载漪还和刺杀皇上有些牵连。与此同时,与载漪过从甚密的刚毅也被太后一道旨意,免去了其查办皇上遇刺的差事,而此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庆王奕劻,却在人们的意料之外被忽然推到了前台。

朝堂之外的众说纷纭都可以放在一边,不过是市井传言罢了,身居朝廷高位的各部院大臣们,谁也不会去真正在意那些漫天的消息,但是却都从这一番变化中,隐隐的嗅出了一丝非同寻常的味道。似乎就像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既是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甚至因为太过突然,而让这些久历朝局的官员们,也有些茫然无措的感觉。

朝廷要重新洗牌了,或者说太后和皇上在这场极其微妙和暗藏杀机的博弈中,已经先后出手,一直以来暗藏的帝后之争,也已经开始逐渐显露出端倪。这里面,不仅是载漪的生死荣辱,这个问题已经无足重轻,甚至哪怕是皇上,恐怕也不会去在意这件事情。关键是载漪身后的刚毅等人,会不会因此被踢出局,以及由此将会带来的一系列的人事变动,成为所有的人关注的重点。

倘若刚毅出局,从太后现在下出的路数看,顶替他的无疑就是庆王奕劻。虽然这次庆王奕劻接手的是一个烫手的活儿,但是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太后在为奕劻铺路了。只要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把这件事情办下来,奕劻入值军机看来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而皇上,这个时候,明眼人都已经看出来了,皇上虽然在这件事情中抓住载漪不放,占着先手,实际上却是全无优势可言,即便皇上利用这个机会把载漪,甚至是刚毅都踢出局,对皇上而言却并无多大收获。因为太后已经用她的行动告诉了所有的人,她老人家的夹带里面有的是人选,可以让她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掌握全局。

但是倘若皇上不甘心这样的局面,唯一的路便是抓住载漪这件事情不放,由这个缺口开始狠狠的往深里挖,挖得越深,挖出的人越多,局面越乱,皇上就越有可能利用这样的机会翻盘。

所以,一场暴风雪过后的平静,远远比暴风雪来到时,更加让人恐惧和忧虑。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场暴风雪,会在什么时候忽然来临。

庆王奕劻自接手调查皇上遇刺和查办载漪的差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赶往刚毅府中,请教个中的心得和经验。

平常他和刚毅来往并不深,但是在大面上彼此都很客气,也没有什么利害冲突。奕劻也不是傻子,深知接手这样一个要命的差事,轻不得也重不得。办好了没有功劳最多也就是一点苦劳,但是办砸了,恐怕就不是进不进军机的问题了,而是夹在中间成为众矢之的。而这个差事一直都是刚毅在办着,案情及相关情况刚毅比谁都清楚,更加上他兼管刑部,上上下下说不得都是他的人,不先到他这里拜码头,协调好关系,自己根本无法下手。

从刚毅府中出来后,紧接着便是赶往礼亲王世铎府中。表面上奕劻是去听听军机领班大臣世铎有什么意见,实际上是因为世铎安排了一个吴绍基来协助自己,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心思,奕劻想来探探世铎的口风,自己也好在案件的审理中把握好分寸。

尽管奕劻如此小心翼翼,但是一接触到案子,他还是一筹莫展,丝毫没有头绪。

刑部的堂官们都是问案的老手,这次案情如此重大,牵动着朝廷的上上下下,谁敢掉以轻心。不用奕劻刻意嘱咐,刑部的堂官们便将从载漪园子里抓来的人挨个过堂,这些人武功就算再高强,在刑部的大刑面前,骨头也不会硬到哪里去,很快便招供了。

然而审问了好几天,案卷堆的有一人多高,始终有一个关键的问题纠缠不清。那便是所有的人都矢口否认,从载漪园子中查出来的那支飞镖是自己的,谁也没有看到过这支飞镖。而对于载漪为何会将他们从各处弄过来,这些人的答辩也是惊人的一致,那便是载漪好武,将他们聚在一起,就是想闲来无事学点功夫,打发时间。

载漪好武?奕劻差点把肚子笑痛,都是在京城这方天地下面混着,谁还不知道谁啊。载漪那点身子骨还想学什么功夫,傻瓜都看的明白这完全是混账话。

然而那支飞镖的问题落不了实,这些问题就都扯不清楚。奕劻深知其中的厉害,晓得肯定有人暗中授意,此时他也顾不了许多,当即拉下脸面,饬令刑部堂官们严刑拷打,务必求得一个实实在在的口供。既对太后交得了差事,皇上那边也说得过去。

这一番折腾,刑部大牢里面是鬼哭狼嚎,原本还留着些手段的刑部堂官们,此时得了奕劻的指令,也是使足了手段。

而被世铎派来协助奕劻的吴绍基,这些天却一直一言不发,沉默的看着卷宗,像是有满腹的心事。

“子安啊,你是王爷特意举荐的人才,这个时候你可要多花点心思,好歹总要把这个关口应付过去啊。这个案子牵涉太大,没有一个经得起推敲的结论,你我二人都是交不了差啊。”急切之下,奕劻也顾不得什么了,放下身段向吴绍基求教道。

“王爷莫急,这种事情向来也是急不来的,还是需多方收集证据,务求真实可信。”吴绍基皱着眉头,心中也是有些乱了方寸。

吴绍基此时是有苦难言,此次世铎把他推出来办理这个案子,原本并不是他自己的本意,他当然也明白世铎的意思,一是要防备着有人从中作梗,二来也多少想趁机把载漪往火坑里再推下去一点。但是当他一看到查出来的那支飞镖时,心里便疑窦丛生。

载漪既然敢精心谋划,想置皇上于死地,就断然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放在那里,等着别人来拿。但是如果不是载漪,这背后的名堂就深沉许多了,他甚至有些不敢往深里去想。

见吴绍基都是一筹莫展的样子,奕劻更加是有些着急了。左思右想,也没有什么妥帖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样一来,从光绪遇刺到现在载漪的案子,一时都陷入了僵局。

第三十一章 好奇 有时候是会死人的

被慈禧免去了差事,传言当中即将被踢出局的刚毅,这些日子以来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www.65txt.com<<>>白日里按时到军机处办差,回到家里便推说是闭门思过,一应宴请应酬一律推掉,安安静静的在府中练起书法来了。

与刚毅不同的是,这次看起来是置身事外,其实却牵连颇深的孙毓汶,这段时间却用心无比。

一边要忙着应付大雪过后赈济灾民,年终官员的考核,特别像这次出了这么大事情后,顺天府和步兵统领衙门的位子铁定是要挪动的,至于接替的人选,孙毓汶却是避讳莫深,连对军机上几个人都不曾提及,只说是惟太后圣裁。

而另一边,孙毓汶又以兼管兵部的身份,先是到了新建陆军学校,视察了学员们队列和射击演练,对陈卓等人是赞誉有加。尤其是看到陆军学校的学员们装备的,都是从上海采购运抵京城的后膛枪炮,德国的新毛瑟和10门克虏伯后膛炮,孙毓汶是大为吃惊。要知道此时就连李鸿章的淮军,也未必有如此精良的装备。

再看到演练过程中学员们严明的军纪,和对新式武器的熟练运用,孙毓汶更是拉着陈卓的手,很是勉励了一番,表示将向朝廷奏呈,对陈卓等人用心兵事,给予表彰。视察完毕后,孙毓汶还专程设宴,款待了陆军学校的教官,连霍斯特和汉纳根等德国教习也一个不落。席间,孙毓汶是纵古论今谈笑风生,全无军机大臣的架子。

紧接着,孙毓汶又马不停蹄的赶往了丰台大营,视察了丰台大营的防务。在丰台大营,情况却发生了迥然的变化,孙毓汶脸色铁青的转了一圈后,便将丰台大营的将官们召集到一起,好一番痛斥。

丰台大营确实糜烂的不像话了,但是这其中的根根底底满朝大臣心里面都清楚的很,全国上下,哪一处军营不是如此。将官贪腐吃兵饷喝兵血,士兵疏于操练,甚至连枪炮都不会使用,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而丰台大营的将官,大多出身都是满清上三旗的人,孙毓汶以一个汉臣的身份,如此不留情面,就连军机领班大臣世铎闻听后,都有些难以置信。再联系到丰台大营的提督是自己一手提拔的,世铎心里的味道便有些不一样了。

不过以孙毓汶在军机上面的身份,特别又是接近年末,关防紧要之处,自然需要格外用心,他做这些事情也不算出格。

听到杜怀川禀报孙毓汶到陆军学校视察学员的操演情况,还特意宴请陈卓等人的事情,光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神情淡淡的点了点头。

他当然明白这是孙毓汶在刻意笼络的陈卓等人,这样的手段放在此时的光绪眼中,更像是临时抱佛脚,他花了那么多心血和力气,倘若陈卓等人这样就被拉拢过去了,他自己这个皇帝也趁早下课算了。

对陈卓,他还是有足够的信心的。他还没有傻到会在这样的时候自乱阵脚。

“还有一件事情,微臣想请皇上留意。”杜怀川接着便把孙毓汶到丰台大营去的事情,给光绪细细的陈说了一遍。<<>>

光绪微微眯起眼睛,脸色渐渐变得有些深沉起来。

丰台大营,兵部存档的员额大概是2万多人,不过这些个兵营中吃空饷的事情,光绪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再抛开那些老弱病残,加起来能有1万多人就不错了。这些人曾经也算是八旗精锐,可现在不要说拖出去打仗,就是剿灭一些稍微大一点的匪患,恐怕都是问题。

孙毓汶平白无故的跑到丰台大营去干什么啊?指望这些个兵痞大爷们能够整肃革新,还不要说是别人,恐怕孙毓汶自己都不相信。可他到丰台大营究竟想要干什么呢?

光绪抬起头望了望窗外,天空灰蒙蒙的,有些阴郁和压抑。光秃秃的树丫下面,几个乾清门侍卫无声的站立着。宫禁森严,从来都是如此,连高声喧哗都是禁止的。

“你继续说,朕听着呢。”光绪把目光收了回来,若有所思的说道。

杜怀川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微臣在京城中布下的人员,和丰台大营也有些关系,微臣已经让人去暗中打探了,眼下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不过,丰台大营拱卫京师安危,一旦有变,局面将无法收拾,微臣心里甚为担忧……”

光绪的手指无意识的在桌上轻轻的敲扣了几下,这个细微的动作分毫不差的落在杜怀川眼睛里。跟着皇上时间久了,他心里明白,皇上每次犹豫不决和举棋不定的时候,都会表现出这样的小细节出来。

“你说说看,究竟是谁想要置朕于死地呢?”光绪忽然露出一丝微笑,像是自言自语般的问道。

话题被皇上忽然转到一边,让杜怀川也有些措手不及。斟酌了一下言辞,他躬身说道,“微臣办事不力,请皇上治微臣之罪。一直到今天,微臣都没有查出究竟是谁行刺皇上,更不要说是幕后的指使。微臣在京城中经营了一年,终究实力微薄了些,很多隐秘的事情微臣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光绪平静着那张脸,看了杜怀川一眼说道,“朕心里有数,和你没有多大关系。你没有朝廷给予的名目,没有朝廷的人员支持,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就算你苦苦经营,又能做到多大呢。你放心,该有的名目朕将来会给你的,眼下还是要稳住局面……朕不着急。”

光绪最后的四个字,让杜怀川微微有些诧异,不知道光绪指的究竟是什么。正屏息静气琢磨着这话,心中想着怎么回答时,太监小恭子悄然走近殿内启奏道。“遵照皇上的吩咐,那个刑天已经带到殿外,不知道皇上何时召见?”

“传他进来吧,”光绪扬了扬手,脸上的神情似乎也随之松弛了下来,转头又对杜怀川吩咐道,“这个刑天是朕的救命恩人,你见见吧。”

杜怀川含笑点了点头,心中也是有些好奇。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居然能让皇上如此在意,倒也有些不同寻常。

片刻后,一个年轻人跟随在太监小恭子从殿外走了进来,按照小恭子的指点,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说道,“小民叩见皇上。”举手投足间,看起来还稍微有些拘谨,却并不显得慌张。

“起来吧,不用多礼,你可是朕的救命恩人啊。”光绪呵呵的笑着,示意刑天站起来说话。

这个时候,光绪才上上下下仔细的看了看刑天,伤愈后的刑天除了脸色还有点苍白外,身子骨倒是显得很硬朗。尤其是那双眸子,炯炯有神,目光让人觉得很干净。

“身子可大好了?有什么需要的,就给朕说说。”光绪放下心中万千的思绪,倒也有几分好奇的看着刑天问道。

“回皇上,我的身子骨不碍事,早就大好了。”犹豫了一下,刑天又说道,“我想请皇上放我出宫去,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也不知道张家一家人的景况怎么样,我的心里很是担心。”

“大约你还担心着那位小丫吧?”光绪揶揄道,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刑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却并无躲避的意思,落落大方的说道,“不敢相瞒皇上,我和小丫确实是两情相悦,她爹也打算招我入赘,所以心里很是挂牵。”

“好,有情有义才是大丈夫真男子。”光绪击案而叹道。“你是朕的救命恩人,和朕也算是有缘分,朕想把你留在身边,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啊?”

刑天一愣,有些怔怔的望着光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连坐在一旁的杜怀川也微微一愣。

沉默了一会儿,刑天平静而坚决的摇了摇头。

这个态度倒是让光绪有些意外,“说说你的理由,为什么不愿意留在朕的身边啊?是不是担心伴君如伴虎啊?”

“刑天从小海阔天空惯了,不喜欢太拘束。皇上身边的规矩太多,不自由。”刑天想了想,忽然冒出了这一句。

“不自由?不自由!……”光绪盯着刑天看了许久,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听在耳朵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的感觉。

“荒唐,刑天,还不跪下向皇上认罪?”杜怀川见刑天确实不懂朝廷的规矩,说话也不知轻重,在一旁提示道。

刑天不知所措,看了看光绪的神情,刚想跪下,却被光绪止住了。

“你没有错,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朕不怪你。”光绪默然的叹息了一声,走到邢台面前说道,“朕答应你了,不过你难道就这样回到张家?一无所成还要受一些无赖流氓欺负?好男儿应该轰轰烈烈干一番事情出来,你好好想想吧,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朕尽量满足你。”

光绪的话似乎也触动了刑天的心事,低着头想了片刻,忽然大声说道,“回皇上的话,我想带兵打仗。我父亲以前在曾九帅手下带过兵,也常常教我带兵打仗之法,我想请皇上给我一个兵营中的差事,真刀真枪的去挣一份功名出来。”

光绪有些哑然失笑,不过仔细想想,却也觉得刑天的话没有什么错。沉吟了片刻,光绪说道,“朕准了,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带兵打仗吗?先跟着杜怀川杜大人到陆军学校去历练一下吧,学点实实在在的本事,将来朕再把你放到军营里面。”

刑天慌忙跪下谢恩。却又听到皇上的声音说道,“还有一点你可要记住了,陆军学校不是那么好进的,别人都是考进去的,唯独你却是朕安排进去的,你要是学的不好,丢的可不止是你的面子,还有朕的面子啊。”

“皇上放心,我一定给皇上争气。”刑天朗声说道。

“你下去吧,回张家告个别后,就跟着杜怀川到陆军学校报到。朕已经让人妥善安置张家了,有朕这个*山在,天底下还有谁敢欺负他们一家人啊?”光绪平静的说道。

站在一旁的杜怀川,目光一闪,含笑不语。

“皇上很器重这个年轻人?”待刑天下去后,杜怀川忍不住问道。

“朕也不明白是为什么,看着他总觉得有些投缘。”光绪自嘲一笑,又说道,“他那天又鬼使神差的救了朕一命,朕总要给他点什么吧。至于他能不能有出息,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说到这里,光绪摆了摆手,似乎是把这个话题终结的意思。杜怀川颇为知趣的不再说话,躬身正准备告退,忽然听到光绪幽幽的问道。

“杜怀川,你猜猜看,你说太后此时在想些什么呢?”

“太后的心思,微臣很难揣摩,微臣愚钝……”杜怀川迟疑了一下,有些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发干的喉咙。

“朝廷内外,这些天来发生的这些事情,就像是一个谜题,太后也好,朕也好,里里外外那么多人,恐怕都在猜测这个谜题的答案。朕不着急,因为这个答案其实对朕来说,并不重要。但是朕很担心,总有一些人会因为很好奇,总想着要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天底下的事情,哪里就真的有答案可寻?好奇,有时候是会死人的!”

杜怀川被光绪的这些话,一时搞得来有些摸不着头脑。隐隐的觉得今天皇上似乎有些奇怪,说话也是东一句西一句,看似杂乱无章毫无关系,可把刚才皇上的一番话和发生的事情连起来仔细一想,陡然间,一道冷汗从后背升了起来。

“刺杀朕的那件事情,你回头嘱咐一下吴绍基,让他不要再查了,尽快结案吧。至于你这边……”光绪想了想,忽然无声的一笑,“你还是先放一放吧,这件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朕现在倒是很愿意耐心的等下去。”

“可是,皇上……”杜怀川大吃一惊,挣扎着还没有把话说完,便被光绪打断了。

“就这么办吧,蜗牛角上争何事?有些事情,该糊涂的时候就要糊涂,可有些事情,该清醒的时候却必须清醒,几分清醒几分糊涂,这个度,有时候是很难把握好的啊。”

饶是杜怀川精明剔透的一个人,今天也被光绪的态度搞得来云里雾里,似乎有些明白,似乎又有些茫然。

圣心难测!他忽然想到这个词,第一次在心中浮起一丝莫名的寒意。

第三十二章 晚来天欲雪

当天夜里,杜怀川便找到了吴绍基,将皇上的意思转述了一番。www.65txt.com

又寒暄了几句后,杜怀川便准备告辞离去,却被吴绍基留住了。

“古人云,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否?看这天气,今夜必定又是一场大雪,长风倘若无事的话,不如在寒舍小酌一杯如何啊?”吴绍基笑呵呵的挽留杜怀川道。

两人此时虽说都在为皇上办事,但是都是公事上面的来往,私底下交情并不深厚。反倒是因为两人都是那种精明剔透的人物,再加上吴绍基和世铎的关系,彼此内心深处其实都隐隐的保持着一种距离。

今日吴绍基忽然如此,还真正有些出乎杜怀川的意料。一时之间,琢磨不出吴绍基的用意,又不好太过刻意的拒绝,杜怀川便含笑说道,“既然子安兄有此雅兴,长风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相视一眼,不觉都哈哈大笑起来。

几轮酒下肚后,两人闲聊了一会儿,话题便渐渐转到了朝廷的事情上,杜怀川明白,这时候吴绍基谈到的才是今夜把酒夜谈的重点,心中不由得暗暗留神。

“长风今日前来,告之皇上的嘱咐,子安心中颇有些疑虑,只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啊?”吴绍基放下手中的酒杯,皱着眉头说道。

“子安兄但讲无妨,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杜怀川呵呵一笑。

“我听说皇上前些日子在御前会议上,对刺杀一事颇为愤怒,态度也是异常的坚决,为何今日忽然要我罢手了呢?莫非这其中有什么曲折?”

杜怀川闻言微微一怔,这个问题今日在他心中也翻来覆去的转了几百遍,可是始终也不是很明白皇上的用意。此刻吴绍基忽然挑明,杜怀川也是叹了口气,有些怅然的说道,“子安兄,实不相瞒,这件事情我也感觉很突然,今日皇上召见,很是说了一些让我费解的话,大概就是让我们有些事情要糊涂,有些事情要明白,此刻我的心里也是疑惑不止。”

吴绍基的眉头似乎皱的更紧了,沉默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杜怀川低声问道,“恕我冒昧,皇上遇刺这件事情我心中一直都很是困惑,载漪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干出这样的事情出来,可偏巧又在载漪的园子里搜出了那支飞镖,我近来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长风对此是怎么看的?”

杜怀川心中一震,明白以吴绍基的聪明,肯定是对那支飞镖起了疑心,可皇上没有点头,他是断然不敢将这其中的原委告诉吴绍基的。沉默着,他抬腕将杯中的酒灌入唇中,良久后,轻声说道,“不是载漪干的。”

吴绍基一愣,盯着杜怀川的双眼,知道面前的这位是皇上最亲近的心腹,天子近臣,心中城府极深,此刻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其中必有缘由。

“皇上遇刺这件事情,我也寻思了许久,感觉其中古怪之处甚多,一个刺客,用一支飞镖就想刺杀皇上,也未免考虑的太简单了吧。载漪这个人,别看只是个贝勒,可是背地里的心思却用的极深,要不然他在园子里私自藏着那么多人,所为何意啊?正因为如此,我相信载漪不会干出这样一件毫无章法又破绽百出的事情出来。”杜怀川冷笑着说道。<<>>

吴绍基点了点头,目光轻轻一闪,“然而那支飞镖又作何解释啊?”

“子安兄负责审理此案,关于这支飞镖,可得着什么口供没有啊?”杜怀川轻巧的一闪,把吴绍基的问话绕开了。

吴绍基沉默的摇了摇头,心中却是剧烈的一晃,像地动天摇一般。他心中疑惑多日的问题,此刻已然有些明白了。这支飞镖肯定和杜怀川,甚至是杜怀川身后的皇上脱不了干系。查抄载漪的园子是杜怀川带人干的,真要是查出这样一件铁证,为何皇上和杜怀川都表现的如此漠然?然而倘若是皇上授意杜怀川干的,这件事情就太深不可测了。

然而,让他心中惊惧不安的,还不是这件事情本身,而是皇上把自己陷入到这件事情里面,却是最大的败笔。

“长风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有一句话,我今日不得不说,倘若有人以此挑起皇上和太后之间的矛盾,这件事情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以皇上此时的局面,说一句诛心的话,其实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可不小心谨慎啊!”吴绍基面色凝重的说道。

杜怀川猝然一惊,心中一闪念,今日一直都有些困惑的问题似乎忽然间有了答案,皇上为何要忽然罢手?他今天始终都没有明白皇上说那些话的意思,而此刻,联想到孙毓汶忽然视察丰台大营,心中顿时一沉。

“难道是有人以此为陷阱?……”更深的话,杜怀川没有说出来,也不敢说出来。

“我听世铎提起过,刚毅和孙毓汶曾经向太后建议,让太后重新训政。此刻正是最微妙的所在,我会按照皇上的意思,尽早将此案了结,避免横生事端,然而多事之秋,万事还需谨慎啊。”吴绍基幽幽的说道。

杜怀川是何等绝顶聪明的人,此时此刻,有些话不用挑明,他已然明白今日吴绍基刻意挽留自己,并非只是有所询问,也含着一些旁敲侧击的暗示,只不过没有明说罢了。

然而眼前的局面扑朔迷离,如果太后真的动了重新训政的心思,这个时候皇上忽然罢手,不再追究遇刺一事,当真就能稳住大局?

………

自从孙毓汶视察丰台大营防务,严词斥责丰台大营营务松弛,将士疲敝后,朝廷内便隐隐的传出将要整顿清查丰台大营的消息。闻听这样的消息,丰台大营从上到下,都是憋了一肚子邪火。

丰台大营的提督是托合泰,半年前因为世铎的关系,拔擢为丰台大营提督。而这其中也还是有些讲究的,托合泰是署理丰台大营提督,而不是实授,这便多少是暂时代理的意思。原本按照礼亲王世铎的意思,把今年平平安安的过去了,就委了托合泰这个实缺,却不曾想这年末将至,忽然闹出孙毓汶这件事情出来。

这年头天下太平无事,文官们在任上还有像火耗、浮收等各种名目的收入,可武官们没有仗打,那是连银子的灰灰都看不到的。再不吃点空额兵饷,公事上面的人情往来,官场内的上下应酬,不哭死也要被穷死。

所以孙毓汶的的这一举动,立刻引起了丰台大营官佐们的强烈不满,纷纷到托合泰这里来诉苦告状。托合泰原本心里就是一肚子的气,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孙毓汶此举就像是针对自己的一样,现在下面的人一闹,更是勃然大怒,指着那些人骂了半天娘后,便通通打发他们滚蛋。

他自己则在傍晚时分,悄悄赶往礼亲王世铎府中,说了半天的委屈,言下之意也是想探探世铎的口气,朝廷对丰台大营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个意思。顺便也特意强调自己是世铎的人,暗示孙毓汶的举动是冲着世铎去的。

其实世铎对孙毓汶此举也是有些糊涂,太后并没有明确的旨意要整顿丰台大营的营务,而孙毓汶兼管兵部,做这些事情又确实挑不出什么错来。但是如果孙毓汶要借着这件事情,打击自己在朝廷中的实力,世铎就不能不有些想法了。

只是在托合泰面前,这最里面的一层意思却是不能露出来的。世铎于是好言劝慰了一番,同时也是透话给托合泰做好准备,近期内,朝廷可能要清理整顿丰台大营的营务。

清理整顿丰台大营的营务?托合泰顿时脸涨得通红,差点就把火爆脾气发了出来。

“王爷啊,朝廷已经拖欠丰台大营三个月的军饷了,要不是属下和那些将官们上上下下努力维持着,把自己贴己的银子都拿出来,还不定闹出什么来。现在朝廷猛然间要整顿什么营务,怎么个整顿,怎么个清理?又要马儿不吃草,又要马儿跑得快,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啊?”托合泰当即就叫起了苦。

“托合泰,你少在这里和我哭穷喊冤!”世铎把脸一拉,冷冷说道,“兵营里面那些龌龊的勾当以为我不清楚,10个人里面你们就敢报5个空额,这还不算那些老弱病残的。从将官到士兵,整日里是喝酒赌钱逛窑子,没钱了就偷偷把朝廷配发的火器弹药拿出去卖了,还振振有词的向朝廷报损耗,你们啊,当真朝廷有事,能指望得上你们,要我说,就该彻底整顿一番。”

“王爷骂的对,这些情况属下也明白,可是如今全天下的兵营都是这样的,积重难返,哪里是一天就能改变过来的,总还是要徐徐为之。可是那个孙毓汶挑谁不行,单单拿丰台大营开刀,属下想不通,这还不是冲着王爷你来的啊。”

“放肆!”世铎一甩衣袖站了起来,满脸怒气的呵斥道,“托合泰,你少在这里给我胡说八道嚼牙花子,立马给我滚回丰台大营去,该怎么做太后自然会有旨意,还轮不到谁来指手画脚。你也少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记住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拿你是问。”

说罢,世铎拂袖而去,扔下托合泰一个人发愣。

几日后,兵部便派了几名堂官到丰台大营核对人员编制情况。虽然表面上只说是年末走走程序的核对,但是丰台大营上上下下心里都清楚,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要是放在往年,这种事情能蒙就蒙过去了,实在不行再使点银子上下打点一下,也就风平浪静一团和气。可眼下丰台大营内正被朝廷即将整顿丰台大营的传言,折磨的寝食不安,人心惶惶。现在兵部忽然又派人来堪合人员,原本被托合泰勉强压服住的局面顿时有些失了控。

兵部核查人员,第一天还算勉强应付过去,也没有闹出什么乱子出来。各营也按照规矩把各营的名单报了上来。可到了第二天,兵部的官员依次到各营核对名单和实际人员是否相符的时候,问题就出来了。

谁心里都清楚,名单上的名字有一半都是假的,往年这样的事情也是走走过场,谁都不会当真。没有料到,今年兵部的官员却像是吃错了药一样,私下里递银子给他们居然不接,还坚持一个个的进行核对,这不是有病吗?不到半天功夫,这人员的核查就根本进行不下去了。怎么核查啊,丰台大营就是立马出去抓壮丁,也凑不齐这些人数啊。

丰台大营的官佐们此刻真的有些气愤难忍了,这里的这些官佐们,谁不和京城里的王府沾亲带故啊,拉出来很有几个还是黄带子的贝子,御前侍卫出身。几个小小的兵部堂官,咋咋呼呼的闯了进来,还不给面子,要不是提督大人打过招呼,根本就鸟都不鸟他们。

局面一时便有些乱了。被查出了问题的营头,见那几个兵部派来核查的官员,摆出一副软硬不吃的架势,硬是要将核查进行到底,还扬言将要对渎职贪腐的将官治罪,顿时炸了锅了。在部分将官们的授意和默许下,一些官佐兵卒当场就将兵部的官员围在了大营里面,吵嚷着要兵部补发拖欠了三个月的军饷。而丰台大营中其余的参将、游击、统领等,这个时候都乐得躲在旁边看热闹。不给钱,还来查老子,倒是要看看朝廷怎么来收这个场。

士兵闹饷,在清末并不算什么新鲜事。朝廷财政拮据,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出来,便只好拖着欠着,实在没有办法了,再想法东挪西凑填补一点。全国各地的八旗、绿营和各种练军、防军,每年的军费开支接近六七千万,占了朝廷收入的一大半。同治年间,为了军饷的问题,李鸿章就曾经向朝廷建议过,与其养着这些不能打仗的兵,还不如分期分批裁撤全国各地的绿营,把节省下来的钱编练新式军队。

原本的打算是裁撤四成到五成,朝廷也同意了这个方略。可是牵涉到各方的利益,就根本推行不下去,再加上这些裁撤的兵卒安置稍有不妥,便很有可能变为匪患,最后勉强裁撤了一成都不到,便不了了之。

如此一来,朝廷不堪重负只好拖欠军饷,士兵拿不到军饷便军纪废弛,找着点由头就闹饷生事,朝廷的办法也只能是安抚,实在闹凶了,惩办几个为首的了事。

此次兵部派来核查的官员不过是些寻常的普通官员,哪见过这些兵痞老油子的阵仗,几番推攘之下,衣服也破了,帽子也掉了,急得满头大汗却是半点法子没有。唯有为首的那位兵部主事黄姚显得比较冷静,取下帽子抱在胸前,也不辩解,也不争执,一脸肃然的站在人群中,透出些许凛然不可侵犯的架势,倒有些镇住了那些闹饷的兵士,不敢太过放肆。

场面从午后僵持到黄昏,直到托合泰带着一群将官们匆匆赶到,才算控制住了局面。当着兵部官员的面,托合泰厉声斥责了闹事的官佐兵士,又吩咐自己的亲兵将为首几人拉下去打三十军棍,方才驱散了闹事的兵卒。

托合泰是故意拖到这个时候才出面的,为的也是给兵部的人一个下马威,此刻看着兵部官员的狼狈样子,托合泰心里暗笑,嘴上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解释了几句,便带着随从扬长而去。

还没有走几步,便听到那个兵部主事黄姚在身后高声说道,“目无朝廷法度,聚众闹饷,欺侮朝廷官员,按律当斩。”

第三十三章 纠结

三日后,朝廷便颁发了旨意,凡此次参与闹事的丰台大营官佐,一律革职问罪,丰台大营提督托合泰留任待参,并着军机大臣孙毓汶委派兵部干员整顿丰台大营营务。www.65txt.com~~~~

这次丰台大营阻碍兵部官员核查,聚众生事的事情虽说不大,也很快平息了下来,但是却已经惊动了太后。据说太后闻听此事后,慈颜大怒,严斥军机处必须严厉查办。这道旨意便是太后的意思。

朝中大臣心里都清楚,丰台大营提督托合泰是世铎的人,没有召集军机处商议,太后直接就下旨意查办丰台大营,似乎多少有些扫世铎的颜面了。

但是紧接着,慈禧的另一道旨意却让满朝大臣,甚至连光绪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军机领班大臣世铎勤勉政务,忠心体国,着世铎兼领侍卫内大臣,掌管宫中禁卫。

领侍卫内大臣掌管统率侍卫亲军,卫护皇帝,地位颇为尊崇,且由于身处要害,权位甚重。太后如此安排,似乎是对世铎的恩宠不仅没有减少,相反还信任有加。

一旦朝廷着手整顿丰台大营,托合泰署理丰台大营提督一职必定是保不住了,虽然不知道太后会选派何人,但是她对丰台大营不放心,却是显而易见的了。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委任世铎为领侍卫内大臣,把世铎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显然不会是安抚的手段,倒更像是在提防着什么。

太后在提防着什么人呢?这道谜题,伴随着最近朝廷中发生的那些波谲云诡的事情,像一道寒流,忽然之间纠结成漫天的乌云。

纠结,想到眼前的局面,光绪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烦躁。

眼前的朝局,就像是棋盘上面黑白两色的棋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个落子不慎,就可能被对方吃掉大龙。而现在,这盘棋似乎已经进入到中盘了,处于对慈禧的顾忌,光绪自己先退了一步,没有急于去封杀载漪这颗棋子,为得就是保住自己的大龙,可慈禧却忽然莫名其妙的在自己的腹心,布下了世铎这枚棋子。而与之呼应的,便是孙毓汶在丰台大营的一番动作。

这盘棋太深了,别人或许不是很明了,可是光绪心中却是无比的警惕。当年慈禧就是一道密旨,让李鸿章率领淮军星夜入京,把历史上的光绪推上了皇帝的位子。戊戌那年,慈禧又是让荣禄带着小站的新军,接管了京城的防务,把历史上的光绪弄到了瀛台。

这是慈禧用得最娴熟也最擅长的一招,光绪心里非常清楚,这一招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对全局掌控的实力,毫无征兆,猝然出手。难道慈禧真的像杜怀川转述吴绍基的话那样,想要重新训政了?

倘若果真如此的话,这盘棋将提前进入官子阶段,收官就意味着从复杂的纠结转变为惨烈的绞杀,每一步都有可能是万丈深渊。

只是光绪一直都没有想明白一个问题,慈禧牢牢的占据着主动,为何忽然要收官了呢?

………

“这个敏感的时刻,你们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啊?”杜怀川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杜振武和几个军校学员,放下手中的毛笔问道。

这几个军校学员,就是杜怀川曾经向光绪提到过的军官团的委员,都是他精心选拔出来的心腹。

“大哥,我们打听到丰台大营近期将有异动,特来禀报大哥。”杜振武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朝廷之内,没有亲戚二字,我是你们的帮办大人。”杜怀川冷冷的哼了一声。

心中却忍不住默然的一叹,这个振武当初被自己特意安排到北洋武备学堂,现如今又放到陆军学校里历练,几年过去了,可始终还是改不了心浮气躁的性子。

杜振武一愣,随即站得笔直说道,“禀报帮办大人,我等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禀报,近日我们从丰台大营一个统领口中得知,丰台大营上下对朝廷查办丰台大营一事甚为不满,有部分人正在密谋以索要拖欠的军饷为由,要挟朝廷,如若朝廷不答应,恐有哗变之虞。”

“丰台大营的事情,你们怎么会知道?”杜怀川顿时拉下脸来,隐隐的现出一丝怒气。

丰台大营的事情,杜怀川专门安排有别的人接手,杜振武口中所说的事情,他其实早就在暗中掌握的一清二楚。此刻有些恼火的是,他并没有让杜振武去管这些事情,这个振武却自己掺和了进来。皇上曾经一再告诫他要小心谨慎,倘若因为振武擅自行事,露出破绽来,皇上和他自己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的这盘棋,恐怕就要付之东流了。

“回帮办大人,陆军学校新建之初,曾从丰台大营抽调过一队官兵负责陆军学校的警戒。其中一个名叫刘庆茂的佐领和我们关系甚好,这个消息就是从他口中得知的。”杜振武似乎也注意到了杜怀川脸上的不悦,小心的解释道。

杜怀川走到几人面前冷笑道,“关系甚好?几个月的时间,你们的关系能好到哪里去?皇上让你们组建军官团,是要你们在陆军学校的学员中,培养亲爱精诚的精神,将来报效朝廷。不是让你们去当密探的,你们的心思要用在陆军学校里面,要用在怎样让更多的学员围聚在你们周围,这才是皇上对你们的期望……”

一番话说得杜振武等人都低下头,默然不语。原本脸上闪动着的一丝跃跃欲试的神情,此刻顿时黯淡下来。

“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们都回去吧,告诉你们下面的人,这个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陆军学校不能乱,军官团更加不能乱。其余的事情,不许打听,不许过问。”杜怀川摆了摆手,转过身去。

“帮办大人……”杜振武忽然抬起头,望着杜怀川的后背迟疑了片刻,断然说道,“我等商议过,倘若丰台大营哗变,京师重地必定一片慌乱,此刻如果我陆军学校600余名学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取丰台大营兵权,必定能够一举平息哗变……”

杜振武的话还没有说完,杜怀川猛地一下转过头来,目光像刀子一样,阴冷的看着杜振武。

“妄论朝政,危言耸听,你当皇上不敢杀你,不能杀你!……你,还有你们,都给我记住了,你们只有一颗脑袋,没有机会掉两次,听明白了?”

杜振武等人从未见过杜怀川如此凶狠的神情,心中一凛,吓得再也不敢说话了,悄悄的退出了书房。

今日杜振武的一番话,让杜怀川的内心震惊不已。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信任有加,又委以重任的振武,居然会如此轻率和鲁莽,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时刻,带着人到自己这里提出这样一个建议。可想而知,杜振武背着自己,定然已经和军官团的那些学员们密议了很久,而且和丰台大营的人还有过接触,倘若这样的议论传了出去,瞬间便是杀身之祸,枉费自己对他的一番苦心了……

过了许久,杜怀川才平复下狂乱的心绪。身体有些疲惫的*在椅背上,轻轻拍了拍手。

管家从门外悄悄的走了进来,垂首站在一旁,面色肃然。

“陈伯,丰台大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杜怀川沉默良久,低声问道。

“朝廷的旨意下了后,前几日闹事的官佐已经被抓了起来,现在局面一片混乱。兵部的官员昨日进驻丰台大营,今日一早,各营的参将、游击、佐领等都被叫去问话了。托合泰留任待参,也干脆来了个不闻不问,但是丰台大营这么些年积下的窟窿,一旦朝廷真正展开清查和整顿,势必把上上下下全都牵连进去,此时人心惶惶动荡不安。”管家陈伯面无表情的说道。

杜怀川站起身来,皱着眉头踱到窗边,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沉默不语。

丰台大营,是他和皇上在暗地里苦心谋划的一步棋,此刻,却被孙毓汶意外而强行的插入,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其实从年初开始新建陆军学校,光绪就已经暗示杜怀川,秘密的着手和丰台大营相关的事务,主要是暗地里安插少数亲信人员,希望能够在中下层官佐中建立起一定的人脉关系网络。

这件事情进行的相当隐秘,光绪也利用开办陆军学校和京师大学堂的事情,成功的把朝廷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这两件事情上面。谁也没有察觉到杜怀川正在做的事情。然而因为考虑到隐秘,进展也非常缓慢。向军队中安插人员是相当困难的事情,稍有不慎就可能引起朝廷的警觉,而且也根本无法渗透到丰台大营的高层将官中。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一直到现在,杜怀川也才安插了两个人进去。

按照光绪和杜怀川商议的计划,放一两个人进去,并非是要夺取丰台大营的兵权,那是根本就办不到的事情,这样做只是要用这一两个人在关键的时刻把水搅浑。目的只有一个,挑动丰台大营兵士闹饷生事,从而为朝廷裁撤丰台大营找到理由。丰台大营一旦裁撤,为拱卫京师安危,必然要编练新军。

编练新军,这步棋才是光绪在这盘大棋中,真正想要走出的最关键的一步。

为此,从入秋以来,翁同龢负责的户部,便以朝廷现在的财力无法支撑庞大的军费开支为由,不动声色的扣发了丰台大营的军饷,朝廷拖欠军饷,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谁也不会疑心这背后隐藏着什么名堂,甚至就连翁同龢,也仅仅以为光绪是因为朝廷用度拮据,不得已而为之。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也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原本是想等到明年开春,新建陆军学校的学员基本完成了初期的训练后,就悄然发动。

可却没有料到,光绪忽然遇刺这件事情,把朝局变得复杂而迷乱,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孙毓汶忽然向丰台大营投下了一把火,把光绪和杜怀川慢慢熬着的一锅粥,烧出了一股诡异的味道。

这个时候,孙毓汶忽然提出整顿丰台大营,用意到底是怎样的?

杜怀川沉思许久,心中仍然是一片迷乱。走漏消息是断然不可能的,因为这件事情除了皇上和自己,没有其他的人知道。而自己安插进去的两个人,迄今为止,还任何事情都没有做。

“刘其书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想到丰台大营里的那两个人,杜怀川忍不住问道。

“按照你的叮嘱,他们两人并未参与到丰台大营的闹事中,也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让他们两人谨慎一点,随大流就可以了,别人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只要不出头,谁也不会在意他们。”杜怀川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还有一件事情,前几日在丰台大营查办的兵部官员黄姚,我让人查过了,他是孙毓汶的门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孙毓汶一直都没有提拔他,所以一直都只是兵部的一个主事。此次兵部的官员中,他的态度最为强硬,丰台大营上下对他恨之入骨。”管家陈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杜怀川说道,“这是我让人从吏部抄来的黄姚的履历。”

孙毓汶的门生,杜怀川在心里冷笑了几声,打开纸看了一会儿,转手递给管家陈伯,让他烧掉。

“叮嘱我们的人,没有皇上的旨意,谁也不要轻举妄动,孙毓汶此举太过古怪了,我很担心这背后隐藏着什么……”

杜怀川来回的踱了几步,忽然抬头说道,“给我准备马车,我要去见吴绍基。”

“大人不是准备下午进宫去见皇上吗?”

“这件事情我还没有想清楚,还是先见见吴绍基吧,世铎近日被太后委任为领侍卫内大臣,他是世铎的人,对这些事情恐怕比我们看得更明白。还有一件事情,你让人把振武盯紧了,给我安安心心在陆军学校呆着。”说着,杜怀川匆匆穿戴起官服,向门外走去。

第三十四章 剪掉尾巴

杜怀川匆匆赶往吴绍基家中,却扑了个空。(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原因是吴绍基这几天根本就没有回家,就呆在刑部处理案子。

皇上遇刺和载漪的案子,并不是想了结就能轻松了结的,抓来的那37个人和死了的11个人的身份要甄别清楚,这些人究竟是些什么人,聚集在一起想要干什么,尤其是那支飞镖,都要有个合乎情理的说法,否则不要说是对太后和皇上交差,真要是弄成个不清不楚,万一载漪到时候叫起撞天屈来,也是没法善后的。

刑部的一个厢房内,吴绍基坐在火炉边,一边搓着手,一边审阅着卷宗。今年京城的冬天较往常还要冷些,坐了半响,吴绍基的脚都有些僵硬了,可眉头却皱的更深,一句话也不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房门忽然打开了,带着一阵寒气逼人的风,庆王奕劻匆匆的推门而入。一屁股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面,一脸颓然的神情望着吴绍基。

“给王爷请安。”见奕劻进来,吴绍基赶忙从案卷中抬起头,起身上前去打了个千。

“子安快坐下,我正有事情找你。现如今这光景,我们两个就不来这些虚礼了。”奕劻说罢,一抬手示意吴绍基坐在一旁。

门外打杂的小吏赶忙给奕劻端上茶水,又躬下身,想把火炉的火烧得更旺些,却被奕劻颇不耐烦的一挥手,打发了出去。

见奕劻的神情不对,吴绍基轻声问道,“王爷今日进宫去见太后,不知道太后的意思如何啊?”

听了吴绍基的问话,奕劻愁眉苦脸的叹息了一声,“子安啊,你说我好好的一个王爷当着,怎么就搅进这些事情中了,旁的人不清楚,你是最了解办这件差事的难处,得罪人就不说了,看眼下却像是架在火上烤一样,难啊……”

“莫非太后没有同意我们商议好的结果?”吴绍基扬了扬眉头,端过桌上的茶水送到奕劻手中问道。

皇上想要尽快了结此案,这个态度经由杜怀川转告后,吴绍基立即来到刑部着手此事。他内心深处其实从接手这个案子开始,就不赞成皇上最初想要彻查此案的态度,眼下的局面就算是把载漪,甚至是刚毅等人搞掉,对皇上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反倒是会加剧太后的疑心。况且局面乱了,矛头都集中到皇上身上,别的不说,单单是陆军学校的事情,也会进而变成各方利益之争的焦点。至于究竟是谁想要刺杀皇上,这个事情可以慢慢调查,真要是像现在这样把矛盾捅开了,最后是很难收场的。

这些年帮着世铎办理朝廷事务,对朝局之中的这些微妙之处,吴绍基是深有体会。所以得着皇上明确的意思后,他便立即示意刑部的官员们,停止刑讯,就根据眼前的口供和证据,尽快结案。

但唯一的难处还是那支飞镖,吴绍基有九成的把握这支飞镖是杜怀川让人偷偷放进去的,既不能把皇上牵扯出来,又要让载漪能够脱身,关键就是要剪掉飞镖这个尾巴,此时要给飞镖找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真真是难煞了他。

好在奕劻虽然没有什么主意,对吴绍基的这个想法还是极力赞同的。早完早了,最好是各方都不得罪,早点从这个愁死人不偿命的事情中脱身出来,心里也早点清净。

经过两人的商议,最后勉强给那支飞镖寻了个差强人意的说法。飞镖是从载漪园子里找到的,这个事情推脱不掉,就只好胡乱安在死了的11个人当中的某个人身上,仅凭这支飞镖是不能说明什么的,天底下使用飞镖的人很多,像走镖的镖师,盗匪,侠客等等,刻个梅花或者其它什么图案的大有人在,并不能证明就是刺杀皇上。而抓到的那37个人的口供也证实,这段时间他们都呆在载漪的园子里,没有出去过。所以没有口供,没有人证,仅凭这这支飞镖证据不足,也不能服众,难以把罪名落实。

这个说法虽然有些牵强,但是好歹也是个稍微上得了台面的说法,其实也就是找个台阶下。至于抓来的那37人,吴绍基就一点都没有手软,这些人在大刑之下,把以前犯过的一些案子都招了出来,因此吴绍基和奕劻商议,就依照他们以前犯案的罪名,一律从严重处。而载漪,给他个识人不明,纵容匪患的罪名,前头已经摘掉了他郡王的帽子,差不多也就可以让他脱身了。

这番商议周全后,今日奕劻就进宫去见太后,想请她的旨意。却没有料到这会儿奕劻却是满脸的晦气,摸着剃的发青的前额说道,“莫非我今年撞邪了,好容易有了个说法,太后她老人家居然什么态度没有,只撂下一句话,让我们据实查办,澄清真相。临走的时候,还把我斥责了一通,说我们办案这么些日子,还迟迟不能结案,动摇朝廷大局……子安,你脑袋好使,你说说看,太后这个意思到底是什么啊?”

吴绍基默不作声的听完,把太后的话在自己心里来回过了几道,连着太后最后斥责奕劻的意思一想,心里已经明白了所以然。此刻见奕劻唉声叹气的神情,不觉轻轻一笑说道,“王爷其实多虑了,太后不是已经给了你态度了吗?”

奕劻一惊,张着嘴琢磨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道,“子安此话是何意啊,你还是甭绕圈子了,给我好好说道说道。”

“倘若太后对我们给出的结论有异议,自然会当场反驳,并要我们重新审理,太后没有这样说,可见太后并非是不同意我们的结论,只是……”吴绍基目光一闪,微笑着说道,“只是恐怕还要劳累王爷再跑一趟了。”

“跑一趟?我跑哪儿去啊?”奕劻一晒。

“当然是去皇上那里啊。此事从头到尾都牵连着刺杀皇上的事情,太后没有明确表态,其实也是担心皇上那里反对,疑心太后包庇载漪。王爷想想,真要是太后点了头,皇上那里却又不同意,这件事情就真正乱得不可开交了。到时候让朝臣们看见太后和皇上的意见不一致,不定又要生出多少是非出来。”

奕劻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愁眉一松哈哈笑道,“子安果然是胸有大才啊,怪不得礼亲王那么器重于你,一语惊醒梦中人,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说着,奕劻便去披衣戴帽,“我马上就进宫去见皇上,只要皇上点了头,这件差事就算办下来了,我也可以睡个安生觉了。”

走了几步,又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回过头又问道,“子安,你说要是皇上不同意怎么办啊?”

吴绍基走上前去,接过奕劻手上的外套给他披上说道,“王爷尽管放宽心去吧,我料定皇上必定会同意的。皇上不满的是载漪私畜死士,不过倘若皇上问起遇刺的事情,王爷还是要有个说法才是。”

“这个我省得,就按照我们商议好的说法回禀皇上,刑部已经出文,缉拿刺杀皇上的真凶。一旦有了线索,必定严查到底。”奕劻点了点头,又拍着吴绍基的肩膀说道,“这些日子辛苦子安了,今日要是有了确实的消息,子安等着我回来,我们好好喝上几盅,***,也该透透气了。”

“王爷好走,子安在这里等王爷的好消息。”吴绍基躬身说道。

看着奕劻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吴绍基神情一肃,对着门外的的书办说道,“来人,把去年那个死囚关海山的卷宗给我拿过来,我还要再看看。另外,让刑部大牢管事的人到我这里来一趟,我有事问他。”

喳,门外守候的书办答应了一声,便疾步而去。

……

晚间在乐寿堂那边陪慈禧用过晚膳,又说了会儿入冬以来朝廷的各种细务后,光绪便告退,回到了玉澜堂的东暖阁内。

今日下午,奕劻已经进宫来禀报了查处载漪这件事情的结果,光绪也没有多说什么,问了问情况后,便让奕劻上折子把这件事情了结。

看来当初让杜怀川弄一支飞镖放到载漪园子里去,确实是多此一举。没想到会把局面搞得如此糟糕和复杂。了结此案,其实就像是兵法上说的那样,退避三舍,示弱于敌,看看慈禧下一步会有什么样的态度。

今日陪慈禧吃饭聊天的时候,看慈禧和往常也并没有多少不同,但是其中的一个细节却让光绪心生疑虑。这些日子搅动朝局的丰台大营的事情,慈禧闭口不提,丰台大营卫护京师安危,这么大一个事情,慈禧居然问都不问,太不合乎常规了,光绪不免在心中划上了一个大大的有些惊心的问号。

嘱咐杜怀川着手丰台大营的事情,是光绪从新建陆军学校开始,便暗中谋划的一步棋。和新建陆军学校环环相扣,一气呵成。没有一支新式的军队,单单依*李鸿章的北洋和各地绿营、练军,就算光绪把慈禧废掉了,恐怕甲午也难逃历史中的厄运。更何况,枪杆子里出政权,光绪手中没有嫡系的军队,想要和慈禧扳手腕,只能是死路一条。

但是筹建新军,没有一个恰当的理由,又在京师重地,恐怕慈禧再能容忍,也是不会答应的。所以光绪琢磨了很久,打算拿糜烂不堪的丰台大营开刀,中间留这么长的时间,也是在等陆军学校毕业的学员。

政治路线确定后,干部就是最大的因素。就像黄埔军校那样,用速成培养一批忠实于自己的军队骨干,把他们放到编练的新军中去,也惟有这样,才能够把这支军队牢牢的控制在自己手里。

然而孙毓汶忽然让兵部官员空降丰台大营,继而提出整顿丰台大营,彻底打乱了光绪原本的计划。孙毓汶这样做的目的何在,这样做又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光绪一直都很茫然,也更加警惕。

正伏案沉思着,小德子悄悄的走了进来,见左右无人,装作帮光绪研磨的样子,低声说道,“启禀皇上,奴才有一事禀告。”

“外间有没有人啊?”光绪抬起头,目光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暖阁外面。

“奴才都打发他们去办事了,此刻只有奴才一人侍候皇上。”小德子恭谨的一哈腰。

“说吧,朕听着呢。”光绪拿过一本折子,看似认真阅看的样子,心中却是有些紧张。

按照他嘱咐小德子的话,宫中慈禧的耳目众多,一般情况下,小德子是不会这样刻意来向自己禀告事情的。今日小德子忽然如此,必定是有大事。

“奴才昨日得着一个消息,奴才仔细琢磨过了,觉得事情非同小可,所以特来向皇上禀告。前日晚间,孙毓汶进宫见了太后……”

“他不是经常去见太后吗?上次你出宫那个事情,不就是他禀告太后的吗?这个事情难道有什么不寻常的。”光绪轻轻的哼了一声。

提起这个孙毓汶,小德子心中就是一肚子的怨恨,没有孙毓汶在太后面前告自己的黑状,何至于会发落到浣洗局去受了那么多的冤枉气。所以对孙毓汶进宫来见太后,他向来都是提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孙毓汶进宫来见太后,究竟说了些什么奴才并不清楚,但是孙毓汶的话里提到了两处要紧的话,奴才琢磨许久,觉得这其中大有文章……”说着,小德子凑近光绪低声说道,“孙毓汶的话中提到了丰台大营一个叫刘庆茂的佐领,还有就是提到了陆军学校。”

丰台大营和陆军学校?光绪心中莫名的一紧,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问道,“你不在太后身边,怎么会听到这些话的啊?”

迟疑了一下,小德子低着头说道,“奴才和太后身边的一个宫女相好,我们两个人是,是对食……”

光绪一怔之下,随即明白过了。所谓对食,还有一种说法叫结菜户,其实就是宫中的太监和宫女做假夫妻。明清以来,宫中常有此种龌龊的事情。

“你一个太监,居然也玩这种……”当作小德子的面,光绪没有把后面难听的话说出来。

“其实也就是平日里寂寞,想找个说话的人。”小德子红着脸,不好意思的一笑,“不过奴才想着她是太后身边的人,对皇上还是多少有一些用处的。”

光绪不觉被小德子的话逗得笑了起来,搞这种事情还寻思出这样的理由,不过认真一想,倒也有几分道理。而小德子提到的这件事情,也确实让光绪既费解又警觉。

丰台大营的统领和陆军学校会有什么关系呢?这件事情他并不清楚,但是孙毓汶向太后提到这件事情,其中必定大有玄机。

想到此,光绪轻声说道,“这件事情朕知道了,朕上次让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奴才还在查,一时还没有什么确实的消息,不过奴才听说,景铭是世铎举荐到宫里来的。”

世铎?联系到世铎刚刚被慈禧委任为领侍卫内大臣,光绪的心忽然间皱成一团乱麻,越发看不清楚了。

——————————

这段时间工作上的事情很多,考虑到很有可能会出现断更或者更新不及时的情况,先向大家请个假,请多多原谅,鞠躬致歉。欠下的章节,忙完了这一段,一一奉还。至于利息嘛,这个问题,嗯,好好想想……

第三十五章 破釜沉舟

丰台大营的佐领和陆军学校,这个问题纠缠了光绪一晚上。(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他从未安排或者是暗示过,让陆军学校的学员和丰台大营的人接触。时机未到,把丰台大营和陆军学校扯上关系,只能是自掘坟墓。他相信,即便是杜怀川,也不会干出如此愚蠢的事情出来。

可是,孙毓汶为什么会在整顿丰台大营的时候,忽然向慈禧提起这件事情来呢?光绪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隐约觉得这其中大有文章。特别是慈禧当着自己的面,居然绝口不提这些事情,说明慈禧心中对自己的疑虑已经很深很深了。

慈禧是个相当多疑的人,也是一个惯于隐忍不发的人。孙毓汶视察陆军学校,然后是整顿丰台大营,难道,慈禧想对陆军学校动手了?

出于对慈禧天然的从穿越就带来的戒备,光绪第二天一早便传见了杜怀川。杜怀川手中掌握着陆军学校的军官团,以及埋设在丰台大营的内线,只有他最清楚其中的内情。

待杜怀川来到玉澜堂,光绪挥退身边的太监和宫女后,把从小德子那里听来的,丰台大营和陆军学校的事情给杜怀川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小德子这个细节。

杜怀川起初的表情还比较坦然,但是听到丰台大营的佐领刘庆茂的名字后,脸色巨变,一下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怎么回事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光绪见到杜怀川如此的表情,心中也是一慌。这个要命的关口,是出不得任何差错的。

“微臣有罪,微臣管理不严,犯下了一个大错。微臣也是昨日才从杜振武口中得知,他们和丰台大营的佐领刘庆茂有过接触,并从刘庆茂口中知道丰台大营正在策划闹饷哗变的事情。微臣当即斥责了他们,并且严令他们不得再与丰台大营有任何接触。”杜怀川跪在地上,一脸惶然的说道,并把杜振武他们如何认识刘庆茂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光绪。

光绪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像沉入深渊般一直的往下沉。这个出人意料的变故,让他感到的不仅是震惊,更加是内心深处的恐惧。

杜怀川的不小心和杜振武的鲁莽,已经把这件事情带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边缘。现在很难去判断慈禧内心究竟是怎样的想法,但是毫无疑问,这件事情处理的稍有不慎,就会像历史中的光绪那样,授人以柄,然后被慈禧囚禁在瀛台。

当年康有为路过天津的时候,拜访过袁世凯,慈禧听说后,立即任命荣禄为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可想而知,慈禧对这种事情的忌讳到了何种地步。

“事情已经出了,抱怨也是没有用的,说说你的想法吧。”光绪强压住心头的火气,沉沉问道。

杜怀川跪在地上没有答话,心中也是波涛翻涌,孙毓汶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下一步必然是顺着丰台大营,一直查到陆军学校,顺理成章的解决掉陆军学校这个心腹大患。

沉思良久,杜怀川猛然抬起头说道,“微臣以为,如今只有两条路。一条是退让,让孙毓汶他们查,实在不行就交出杜振武,但是微臣担心太后他们要的恐怕不是杜振武这些人,真到了那个时候,不要说编练新军,陆军学校保得住保不住也很成问题……”

“还有一条呢?”光绪盯着杜怀川冷冷的问道。

“破釜沉舟!”杜怀川断然说道,“目前丰台大营上下一片混乱,闹饷哗变已经迫在眉梢,当然他们是不可能真的哗变的,只是以闹饷为理由,阻止朝廷整顿查处丰台大营。微臣以为陆军学校的学员装备精良,且训练有素,到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丰台大营的兵权,然后包围颐和园……”

光绪顿时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杜怀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光绪指着杜怀川,手竟然微微有些发抖。

“微臣明白,微臣说的是抄家灭门之罪。但是倘若成功的话,皇上从此就无需再隐忍退让,海阔天空,任意驰骋。微臣不惜一死,力谏皇上破釜沉舟,再退下去,已经没有可以退让的地方了。”

光绪怔怔的站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一条路肯定是不行的,没有了陆军学校,没有了编练新军,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就都变为泡影,一切就又和历史一样,拐了个弯又回到了原本的路上,接着便是甲午惨败,便是庚子,便是……

而第二条路,他的心里怦怦乱跳,杜怀川不知道戊戌,但是光绪清楚。一旦失败,和第一条路还有什么分别呢?而且陆军学校仅有600多学员,夺取有一万多人的丰台大营的兵权,谈何容易啊。即便夺权成功,京城内还有步兵统领衙门的两万多人,还有神机营,前锋营,还有宫中的侍卫禁军。

“照你所说,难道就没有第三条路了吗?”光绪咬牙说道。

沉默了一会儿,杜怀川坚毅的摇了摇头,“生死之间,绝无第三条路可走。”

“此事断不可行,陆军学校只有600多人,你这不是破釜沉舟,是鲁莽,是送死,你明白吗?”

“微臣想过了,此事至少有7成的把握。夺取丰台大营的兵权其实并不难,陆军学校的学员直取中军大营,以清君侧,诛佞臣为由,夺了托合泰的兵权,丰台大营对孙毓汶清查恨之入骨,必然群起响应。至于京城内的兵马,至多维持一下治安,打仗都是废物。到时候用丰台大营的兵马围住颐和园,用陆军学校军官团的人包围乐寿堂,大事可成!皇上,生死关头,切莫心慈手软,犹豫不决啊……”杜怀川伏地泣声而道。

心慈手软?你看过哪个玩政治的人是心慈手软的人?光绪在肚子里骂道。委实是这件事情风险太大了,光绪不是犹豫,是不敢去赌这一把。

“让朕想想,这件事情太大了,朕还要再想想,再看看。”光绪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摆了摆手说道。

“皇上,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别人已经把刀架在脖子上了,难道真的还要再苦苦熬下去吗?”

“不必再说了,”光绪情不自禁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走到杜怀川面前说道,“朕何时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朕不是不敢去赌,是朕赌不起,朕身后还有这个国家的百年气运,赌不起啊……”

“再等等吧,如若太后那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我们就还有徐徐为之的可能,如若真的到了生死关头,朕也断然不会坐以待毙。”光绪伸手将杜怀川扶起说道。

杜怀川挣扎了一下,在光绪逼人的目光下,怅然的点了点头。

………

一场大雪终于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京城内平添了几分银装素裹的气息,透出几许愈发寒冷的味道。查办载漪的事情,经奕劻和吴绍基联名上奏,慈禧和光绪都没有表示异议,军机处便拟旨颁发,把这个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从这次这个事情中顺利脱身,载漪并不意外,孙毓汶和刚毅明里暗里已经带了话来,让他稍安勿躁。有这两位军机大臣在朝中为自己说话,载漪并不是很担心。

但是抚平了担忧,载漪心中便剩下一股莫名的怨怒了。刺杀皇上和自己丝毫没有关系,杜怀川却拿自己来大做文章。搞得自己辛苦积攒下来的那么一点家底,一口气就死了11个人,抓了37个人。无论如何,他都忍不下这口气。朝廷旨意颁发的第二天晚上,他便悄悄来到了刚毅府上。

出乎他意料的是,孙毓汶居然这会儿也在刚毅书房里,两人安坐在椅子上面,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似乎正等着他的到来一样。

“知道贝勒爷沉不住气,今夜我把闲杂人都打发走了,专一等候贝勒爷的光临。”刚毅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一脸揶揄的神情。

“这次让刚大人也受了牵连,兄弟先陪个不是,改日必有重谢。”载漪双手一拱,竟然深深的给刚毅施了一礼。

“牵连?我能受什么牵连,外面的雪大,贝勒爷先坐下来暖暖身子,这天气冷的有些邪乎啊。”刚毅不动声色的一笑。

“贝勒爷这次知道教训了吧,你说你没事弄那些不着调的事情干什么啊?还是什么武林高手,步兵统领衙门的人一围,就束手就擒了,还被别人抓住了把柄,你啊……”孙毓汶叹了口气,目光在载漪脸上扫了一眼。

“杜怀川这个家伙太他妈不是东西了,居然敢栽赃陷害我,这笔帐我一定给他算得清清楚楚。”载漪狠狠的说道。

孙毓汶轻轻一笑,看着刚毅暗暗点了点头。

“这会子说这些气话有什么用,杜怀川是皇上的心腹,天子近臣,你能把他怎么样啊?贝勒爷还是好好想想以后的事情吧。”刚毅一抬手,递给载漪一个折子。“这是孙大人给太后上的密折,你先看看吧。”

载漪一愣,接过折子展开来细细看了起来。刚刚看了一半,就猛地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孙毓汶和刚毅。

“陆军学校的学员和丰台大营的人有瓜葛?”载漪低声惊呼了一声。

“贝勒爷用不着你们大惊小怪的,这样的时候,什么事情不会发生啊?这件事情是前几日刚刚察觉到的,老夫已经入宫禀明了太后。”孙毓汶不满的看了一眼有些咋咋呼呼的载漪,淡淡说道。

“难怪孙大人会忽然视察丰台大营,我这些日子在府中还琢磨着,孙大人这是演的哪一出,平白无故的拿丰台大营说事,那里面可都是得罪人的买卖啊。莫非孙大人早就有所觉察?”载漪面露不解的神情,怔怔的坐下来,又把折子细细的看了一遍。

“老夫又不是神仙,哪能料想到其中还有这些名堂。整顿营务是朝廷早就议定好的,老夫见着陆军学校的情况,那个陈卓还真的有些本事,别看才600多学员,可那号令森严的架势,还有那些武器装备,不得了,了不得啊。可回头看看丰台大营,将疲兵惫,一窝子的游手好闲的主,这样下去,丰台大营可算是烂到底了……”孙毓汶长叹一声道。

这番话说的不尽不实,饶是载漪不明白究竟,此刻也晓得孙毓汶的用意绝不仅仅如此。更何况一整顿丰台大营的营务,就冒出了陆军学校学员和丰台大营的人互通声息,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啊?

“不知道太后听闻后,是什么意思啊?”载漪这次也学了乖,先问问太后的态度,免得像上次旗人闹事一样,一不留神把自己陷进去。

“当然是彻查到底,涉及兵事,朝廷绝不能糊里糊涂的,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弄明白,丰台大营闹饷的事情和陆军学校有没有关系?”刚毅一抬身站了起来,目光紧紧的盯着载漪说道。

载漪此时是真的有些糊涂了,丰台大营闹饷分明是孙毓汶派人整顿营务才闹起来的,可这会儿听刚毅的意思,似乎里面的名堂不完全是这样。再看看刚毅和孙毓汶深沉的样子,心中忽然一动。刚想开口说话,便听到刚毅问道。

“贝勒爷好像在陆军学校里安插有人手吧?”

载漪嘿嘿一笑,神情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刚大人言重了,我能安插什么人手啊,不过是些下面的人找到我,想让我为他们谋个出身。我一个小小的贝勒,又没有什么实权,只能劝他们到陆军学校里历练一下,将来如果有出息,也好向朝廷举荐啊。”

“贝勒爷这时候还和我们玩这一套,老夫心里清楚的很,你不仅在陆军学校里面安插有人,在丰台大营里面的人恐怕也不少吧。你那个园子,原本里面有100来人的,这次朝廷只查出了不到50人,剩余的人到哪里去了啊?”孙毓汶冷笑道。

一丝寒意从载漪的后背慢慢的浸上来,心中已是大吃一惊。这么隐秘的事情,没有想到孙毓汶和刚毅居然一清二楚。此时忽然把这件事情揭开,其中……

想到此,载漪一拱手说道,“在两位大人面前,载漪就不说那些混账话了,人确实是有一些,当初也不过是存着为自己多条路子的想法。两位大人如果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请尽管开口,载漪敢不从命。”

孙毓汶和刚毅相互对望一眼,见火候也差不多了,刚毅便缓缓走到载漪身边,附在他耳边低声的说了几句。

昨晚忙到12点才回家,熬夜到2点确实不行了,早上急忙上传。最近工作上的事情比较多,大家多原谅一下,我会努力努力,多辛苦一点也不断更的。过了这个阶段就好了。谢谢大家的理解,有不周到的地方,请大家多多担待,鞠躬。

第三十六章 山雨欲来

事情的变化远远超出了光绪最初的预料。(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光绪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在这次整个事情中都表现的相当低调的刚毅,忽然被太后一道旨意,以步兵统领衙门敷衍失职为由,令其兼管步兵统领衙门。之前朝野内外都颇有猜疑和传言,刚毅因为帝后之争即将被踢出局。这道旨意一下,在震惊之余又似乎都有些恍然,怪不得前些日子刚毅一直安坐于家闭门谢客,原来是心中早有成算啊。

以礼亲王世铎为领侍卫内大臣,以刚毅兼管步兵统领衙门,此时的朝局,就算是傻瓜都能看的出一些名堂出来了。京城内外,除去丰台大营外,太后已经将军队牢牢的控制在了手里。

山雨欲来,黑云压城,此时的局面就连翁同龢也察觉到有些不妙了,太后颁下旨意的第二天,翁同龢、志锐等人便入玉澜堂叩见光绪,请光绪对眼前的局面能多加留意和防范。

翁同龢、志锐等人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已经被光绪排除在了自己的实际权力核心之外,这一点,翁同龢和志锐心中也是明白的。虽然心中很是无奈,但是事关朝廷根本,与他们自身也是休戚相关。倘若朝局扰动,很难想象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

然而此时此刻,翁同和、志锐等人的觐见,却让光绪大为光火。局面微妙而复杂,平常翁同龢和志锐很少进来说事情的,在这个关口忽然到玉澜堂觐见,不让别人猜疑才怪了。可是他们的心思也是好的,光绪也不好过于责备他们,只能强压住心头的火气,好言宽慰了一番,并且一再叮嘱他们,越是这样的时刻,越要避嫌,有什么事情都在朝廷之上说,也显得光明正大。

话虽如此,光绪心中却已然是惊涛骇浪。连翁同龢他们都看出事情有些不对了,光绪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然而他始终有一点疑问,他和慈禧之间并没有产生过具体的矛盾,即便在开办陆军学校和京师大学堂的事情上,彼此意见有所不一致,但是大面上都还过得去的。光绪自己也是万事都征求慈禧的首肯,从不自己独断,局面怎么会忽然变成急转而下,有些不可收拾了呢。

想不通却不能坐以待毙,历史上的光绪就是坐在玉澜堂内,坐着坐着就坐到了瀛台了。十一月二十三日,光绪授意杜怀川找了一个平常和自己这边联系并不紧密的御史上了一道折子,恭请太后训政。

恭请太后训政,是孙毓汶和刚毅等人的心思,光绪此时让人上这样一份折子,就是在处于全面被动的时候,准备抛出一招胜负手了。折子由军机处转呈太后御览,奇怪的是,慈禧那边却丝毫没有动静。

既没有召军机大臣问询,也没有发往光绪处,如同石沉大海般杳无音信。

而丰台大营那边,此时却已经是一片混乱了。

自从朝廷正式委派御史韩义亭、给事中李太原、兵部主事黄姚进驻丰台大营,清查丰台大营营务,丰台大营内的形式便已经如同**火般,一触即发了。

朝廷的旨意里面,对于如何清查丰台大营的营务并没有明确的说明和要求,但是对御史韩义亭、给事中李太原、兵部主事黄姚的权限却留下了相当大的空间,凡发现不法情由,均可立即扣押讯问。这等于说是丰台大营除提督托合泰以外,任何人都在清查的范围内。

连日来,丰台大营内已经拘押了三个游击,五个佐领,都是和吃空饷贪墨有关。这样的事情,在全国各处,包括李鸿章的淮军里面,比比皆是,此刻朝廷抓住这些事情不放,加上丰台大营内的军官本就以上三旗出身的居多,平常就骄横无比,对兵部的官员一向都不是很放在眼里,此刻忽然被揪住辫子不放,心中的愤懑可想而知。

十一月二十三日,丰台大营内,兵部主事黄姚以讯问一批枪械的下落为由,将佐领莫海发和孙德海单独叫到了自己帐内。

佐领莫海发和孙德海都是载漪放进来的人,原本是想借着丰台大营的出身,慢慢积累点军功,将来作为载漪入值军机培植的基础。前两日,两人忽然收到载漪托人带来的密信,让他们事事听黄姚的主意行事。

黄姚何许人也,两人并不知晓,看载漪的密信中的口吻,似乎是军机大臣孙毓汶的心腹,此时黄姚叫两人来问话,两人也没有多想,反正按贝勒爷的意思办就行了。

“军中情形如何,两位可听到什么风声没有啊?”黄姚坐在帐内,一边漫不经心的翻开中手中的文卷,一边问道。

莫海发和孙德海对望一眼,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们两人身处其中,对丰台大营的情形自然清楚的很。倘若朝廷再这么查下去,局面肯定将不可收拾。

“丰台大营现在的情形,想必黄大人心中也是明白的,要照这样查下去,恐怕就不是吃空饷那么简单的事情了,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的事情,从上到下,丰台大营内哪一处脱得了干系,再查,非闹出事情不可。”迟疑了一会儿,莫海发一甩头上的辫子,有些嘲弄的说道。

哦,黄姚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不动声色的问道,“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啊?”

莫海发本就是载漪的包衣,对黄姚打心眼里看不上眼。此刻见黄姚摆出这样一副询问的架势,心里更觉冒火。“黄大人何必多次一问呢?不是你们要清查丰台大营,会有什么事情啊,左右不过是闹饷哗变罢了。”

“怎么哗变,哪些人参与?又准备在何时闹起来呢?”黄姚冷冷的注视着莫海发,一连声的追问道。

他***,要不是贝勒爷打过招呼,我理你大爷的。莫海发在心中骂道,可是又不好不回答,索性也不再和黄姚兜什么圈子,把丰台大营下面的事情,一股脑的都抖落了出来,反正是贝勒爷的意思,该怎么办不是自己操心的事情了。

原来丰台大营副将舒穆禄仗着自己是正儿八经的正黄旗出身,早就按捺不住要生事了。他这样做也是有缘由的,倘若只是查吃空饷的问题,他倒是不担心,谁没有在其中吃一嘴啊。问题是他背地里还有些名堂是见不得光的,像和通州大营那边倒卖军械的事情,一旦查出,轻则丢官,重则就是掉脑袋的事情,所以这次他闹得最凶。暗地里联络了各营的将佐,准备以朝廷官员轻慢刑讯丰台大营将佐为由,挑起哗变,只要几千人一起闹起来,又在京畿重地,朝廷必定不敢轻率处置,到时候把朝廷的清查变成丰台大营自己彻查自己,实在不行,惩办下面几个人,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

此时丰台大营的将佐们和朝廷派来清查的官员,势同水火,舒穆禄以副将的身份暗地里派自己几个心腹在其中一鼓动,顿时响应者云集,准备在这几日就把事情闹开来,先扣住朝廷派来官员。

听完莫海发的话后,黄姚陷入了一阵沉默当中,低着头没有说话。

见此情形,莫海发和孙德海也不想多做停留,拱手说道,“该说的我们都说了,要是黄大人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就先行告退。”

“慢,”黄姚冷不丁的忽然站起身来,脸色阴沉的望着两人说道,“我还有事情向两位交代,想必贝勒爷已经给你们打过招呼了,该怎么做我会告诉你们,眼下你们必须把哗变的事情给我暗暗查清楚。”

“黄大人莫非是想让我们出面制止哗变啊?”孙德海满脸都是嘲弄的神情,“黄大人,话我们可要先说明白,我们在舒穆禄手下不过是个佐领,这样的事情我们可是干不了的,这个时候让舒穆禄罢手,我们两个就是想做也没有这个能力的。”

“我让你们出面制止哗变了吗?”黄姚眼中寒光一闪,狠狠的咬着牙说道,“我也把话给你们说明白了,贝勒爷把你们放进来,不就是想让你们混个功名吗?这件事情你们照我说的去做,别的不敢讲,弄个游击是没有问题的,功名前程都在你们面前了,自己掂量一下吧。”

莫海发和孙德海不觉一愣,望着黄姚有些说不出话来。

………

在这场政治博弈中,光绪始终都是处于弱势,特别是这一次,他很有些莫名其妙的就陷入了暗流汹涌的漩涡中。光绪让杜怀川安排御史上折子,恭请太后训政,不过是个旁敲侧击的意思,就是想看看慈禧会怎么来应对。然而慈禧始终毫无动静,把这个折子留中不发,这里面的深意绝不是那么简单的。

光绪这么长时间和慈禧呆在一起,对慈禧的性格也有所了解。倘若慈禧表现出一定的态度,或支持或反对,说明慈禧心中多少还不会对自己怎么样,至少不是很提防自己,但是现在这样的局面,光绪用不着再去揣摩什么,已经很清楚了。高手通常都是这样,不是不出手,是一出手必定置人于死地。

十一月二十五日,光绪在犹疑和忐忑中终于等到了慈禧的出手。军机大臣孙毓汶向朝廷上折子,盛赞兵部侍郎陆军学校总办陈卓办理陆军学校卓有成绩,其军纪严明可为各军的表率。故请旨让陈卓为钦差大臣,代表朝廷巡视整顿吉林练军。而陆军学校已渐入佳境,无需陈卓再督促管理,总办一职可由庆王奕劻暂时署理。

此折一上,慈禧立即发往军机处商议酌办,请皇上的旨意后便可正式下旨。请自己的旨意?光绪看着慈禧在折子上面的批阅,心中除了冷笑便是惊惧。

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啊!从委派世铎为领侍卫内大臣,到让刚毅兼管步兵统领衙门,先稳稳的控制住京城的兵权,再到现在忽然出手,要调走陈卓,来一招釜底抽薪,慈禧是步步为营的逼了上来。每个环节都是不露声色,严丝合缝,根本找不出破绽来。而直到最后的这一招,看明白慈禧的路数后,局面已经根本扭转不过来了。

其他的事情光绪还都可以退让,但是调走陈卓却是他的底线,没有了陈卓,把奕劻弄进去,陆军学校有自己和杜怀川建立的军官团,短时间内还不会出大问题,但是以后的事情就很难说了。况且编练新军是绝不可能离开陈卓的,这才是重中之重的头等大事,甲午只有两年的时间了,错过了编练新军的机会,所有的一切便都错过了。

退无可退,老子就不退了。左右不过就是一个劫杀,就看谁能把这口气做活吧。

“来人,传杜怀川觐见。”光绪放下手中的奏章,下定了决心。

更新,更新,熬夜也更新,拼了。

第三十七章 不能没有你

十一月二十五日,杜振武以生日的名义,向教官请了假,和军官团的那十来个组长和委员一同来到了杜怀川的府上,表面上则是说借此机会在兄长的府上热闹一番,免得在外面喝酒惹出是非出来。www.65txt.com

酒是十多年的陈酿,菜是广福楼专门送过来的,中间放着一个炉子,热气腾腾的涮羊肉,然而坐在桌边的众人都是屏息凝气,一动也不动。心里面紧张的怦怦直跳,目光一直注视着门口。

半个时辰后,门帘一挑,杜怀川一身寒气的走了进来。将身上的裘衣往管家陈伯手中一扔,挥了挥手,示意陈伯退下。

“参见帮办大人!”坐在桌边的众人顿时起身打了个千。

“起来吧,”杜怀川淡淡的一抬手,径直走到桌边坐下,看着满桌的酒菜笑着说道,“怎么都没有动筷子啊?”

“我们都在等着帮办大人。”杜振武站在杜怀川身边,神情肃穆的说道。

“先吃饭吧,我已经和陆军学校里的教官说过了,今日就破例让你们喝一点酒,但是记住了,不能喝醉,”杜怀川缓缓的举起手中的酒杯,目光深沉的看了众人一眼,一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众人都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的抬腕喝下杯中酒,再看杜怀川已经提着筷子,大口的吃起菜来。

杜怀川不说话,也就没有人敢多问什么,都是埋着头闷声不响的大口吃菜,气氛显得有些沉默而压抑。

良久,杜怀川放下手中的筷子,平静的看了一眼围坐在桌边的众人说道,“我再敬诸位一杯酒,你们都是军官团的核心,是皇上仰仗和器重的人才,这杯酒我代皇上敬诸位。”

众人慌得赶忙站起身来,举着酒杯一口喝了下去。

“本来还有一杯酒的,我仔细想想,还是留作将来再喝吧。”杜怀川目光一闪,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面色凝重的说道。“该做什么,怎么做,想必振武已经给你们透露了一些,你们或许也猜到了一些。但是今日有一句话我要先放在前面,男儿就当立不世功名,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情。然则生死之事,不能强求,我到书房等你们,有谁心存顾虑,或者不愿意的,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

说罢,杜怀川转身向书房走去。

“带兵打仗之人,不就是生死二字,有何惧之!”杜振武扬眉一笑,一口喝完杯子酒,紧随杜怀川而去。剩下这些陆军学校的学员们相互对望了一眼,心中原本都还夹杂着一丝隐隐的不安和冲动,此刻被杜怀川的话激得是既紧张又兴奋,也没有丝毫的顾虑了,紧紧的跟了上去。

“都来了?”杜怀川端坐在书房的椅子上面,注视着尾随进来的众人说道。

“军官团全体组长以上人员无一人缺席。”杜振武猛地站定回答道。

“你们终于没有让我失望,也更加没有让皇上失望。很好,我没有多余的话要说,生死之间,就是放手一搏的事情,拜托诸位了。-====-”说罢,杜怀川起身一抱拳,神情肃然。

“效忠皇上,誓不辱命!”学员们心中一震,不约而同低声说道。

杜怀川招了招手,一旁的杜振武从书案上拿过一幅地图,摊开在桌上。杜怀川指着桌上的地图,沉声说道,“三日后,丰台大营的官兵将发生哗变,我们的第一步,就是袭取丰台大营,夺取兵权。记住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只有三天的时间,三天里面,你们要不动声色的做好全部的准备,人员、物资,最主要的还是人员,要把陆军学校学员的指挥权牢牢控制在军官团手里。武器弹药我会向你们提供。至于第二步,等你们拿下丰台大营后,皇上自然会有旨意。”

这些天来,杜振武都在和这些军官团的学员们商议,一旦丰台大营出事,陆军学校应该如何应变的事情,今日闻听帮办大人有要事召见,心中多少都能猜出一些,此刻听到杜怀川的话,一个个都是心中狂跳。

皇上终于要走出这步棋了,以六百多人奇袭有一万多人的丰台大营,凶险万分自然是不必说了,可是一旦成功,那将是何等石破天惊的事情啊。此刻,每个学员的眼中都闪烁着紧张、不安和难以抑制的激动。

“启禀帮办大人,陆军学校里面还有十来个旗人,这些人怎么处置?”军官团委员之一的关啸飞忽然问道,这些人,杜怀川一直交代由他在暗中负责监视。

“让人盯紧他们,先不要动,如果他们有不轨之举……”杜怀川抬起头了关啸飞一眼,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可立杀之!”

“倘若总办大人陈卓不同意呢?”军官团另外一个委员又低声问道。

“这是我和皇上的事情,你们只管做好你们手里的事情,我们只有600多人,我想问问诸位,丰台大营再怎么说都有一万多人,我们可有胜算啊?”杜怀川看了看众人眼中的神情,忽然问道。

“兵在精而不在多,我们陆军学校都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学员队伍,而丰台大营虽然看起来人多势众,却都只是些旗人公子哥,不过是些摆设罢了,真要说到行军打仗,恐怕很多人连枪炮都不怎么会用。关键是必须一击成功,倘若纠缠在一起,胜负就很难说了。”说话的正是上次光绪视察陆军学校的时候,责罚下属的步兵科一队二排排长江毅成。

这些学员兵在陈卓和霍斯特的调教下,虽然谈不上有脱胎换骨的变化,但是骨子里早就受了陈卓和霍斯特的影响,根本瞧不起现在大清的这些军队,每次一提起那些挎着杆洋枪抽烟赌钱的兵痞,身上都是充满了一股傲气。更何况就连更加傲气的霍斯特也曾经提到过,陆军学校现在使用的军械装备,连洋人的军队都不完全有如此精良的配备。

杜怀川不禁暗暗点了点头,他最担心的还是因为兵力过于悬殊,而让这些学员有怯战的想法,此时看来自己倒是多虑了。想到此,他也不由得一振,“怎么攻入丰台大营中军夺取兵权,怎么控制丰台大营的局势,今日你们都好好议议,拿出一个切实周全的方案出来。杜振武,你把丰台大营兵力部署情况给大家讲讲。”

杜振武大步走到地图前面,指着地图,将丰台大营的兵力部署、武器配备给众人详细的说了一遍。这些人当中,原北洋武备学堂的人就有一大半,对于兵事并不生疏,此时都围聚在图纸前面,研究起具体的方案计划来。

杜怀川站在一旁默默的注视着眼前这些人,三日后,这些人当中能够活下来的还有多少呢?但他并没有加入到他们的讨论中,对于兵事他并不在行,况且真正怎么才能够以600多人顺利控制住丰台大营的官兵,仅*这些学员们的方案,不要说皇上,就连杜怀川自己也觉得过于草率。

这一仗需要的其实就是一个人,陆军学校总办陈卓。

………

二十五日下午,光绪以征询陈卓前往整顿吉林练军相关事宜为由,将陈卓召进玉澜堂。丰台大营的情况杜怀川已经详细禀报过了,三日后丰台大营将聚众哗变,挟持朝廷派往丰台大营的官员,迫使朝廷出面安抚。光绪心里很清楚,只有三天的时间,他没有时间再去细细策划铺垫了,必须向陈卓摊牌。

“军机大臣孙毓汶向朝廷上折子,建议将你调吉林整顿吉林练军,不知道你是作何感想啊?”光绪缓缓的走到陈卓面前,将孙毓汶的折子递给了陈卓。

这件事情虽说现在还是军机处商议阶段,朝廷还没有正式下文,但是风声却早已经传了出去,陈卓又如何会不知道呢?此刻捏着手中的折子,陈卓并没有打开,而是轻轻放到桌上说道,“皇上心中所思,就是微臣心中所想,微臣蒙皇上拔擢于困顿之中,心中不敢也不能有其他的想法。”

“你的心朕明白,朕只是想问问你,如何应对啊?”光绪抬头望着窗外,沉默半响说道。

陈卓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微臣即刻便向朝廷上折,据理力争……”

“倘若朝廷不允呢?”光绪忽然打断他的话说道。

陈卓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倘若朝廷不允,就是说连皇上都没有办法,陈卓的心不由得一震。

空气安静的似乎就快要窒息了一样,良久,光绪叹了口气,有些忧虑的望着陈卓说道,“眼前的局面你也看到了,朕不用多说什么你心里也清楚。朕这个皇帝啊,连自己的人都留不住……朕不想放你离开,因为朕身边不能没有你,将来的新军也不能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统帅,也只有你,才能帮助朕,也帮助你自己,去实现心中的抱负,去为这个积弱已久的国家开创出一番崭新的局面出来。所以,朕下定决心了,进退都是死,朕要搏一搏。”

陈卓猛地抬起头,无比震惊的望着光绪,心神激荡间,连嘴唇都有些微微的颤抖。“皇上不必再说了,陆军学校开办之时,微臣就曾经给皇上说过,誓死跟随皇上。士为知己者死,更何况微臣的知己是皇上。皇上就下令吧,纵然是死,微臣也绝不后退半步。”

光绪目不转睛的望着陈卓,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这一次,可能真的会死啊……”

陈卓望着光绪脸上的神情,已经有些隐约的猜出了光绪的想法,慨然一笑说道,“纵然是死又有何妨,总比苟且偷生庸庸碌碌强上百倍。况且既然是搏,就未必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光绪默默的看了陈卓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们君臣二人,风云际会,共赴患难,有你这番话,也不枉在这世间走一遭了。”

说罢,面色一沉,拉着陈卓走到御案前,低声说道。“三日后,丰台大营将发生将佐哗变的事情,朕的想法只有两步,一是以陆军学校的学员趁丰台大营一片混乱,军心不稳之际,突袭丰台大营,夺取丰台大营托合泰的兵权。倘若托合泰反抗,立杀之……”

“朕会给你一道密旨,夺取兵权后,立刻整肃军心,告诉丰台大营的官兵,整顿丰台大营非朕的本意,乃是朝廷中有奸臣作祟。丰台大营上下对孙毓汶恨之入骨,又有朕的旨意,必定群起响应。朕授你生杀大权,如若有人反抗,可就地处决。然后,你立刻率军星夜入京,包围颐和园……”

虽然心中已经有所猜测,此时陈卓还是听得心旌动荡,神情凝重的皱着眉头想了会儿说道,“皇上想以六百多人的陆军学校学员,袭占有一万多人的丰台大营,恐非易事。微臣有把握击溃那些乱兵,但是一旦和他们短兵相接,局面立刻会陷入僵持,陆军学校的这六百多人,在一万多人当中,很难有把握冲到托合泰的中军大营。”

“这个事情你不用担心,杜怀川在丰台大营里面有内应,到时候他们会悄悄打开营门,带你们包围托合泰的中军大营。朕会让杜怀川把丰台大营的兵力部署告诉你,你回去后立刻制定一个详尽的方案。”光绪断然说道。

陈卓无声的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又有些犹豫的说道,“包围颐和园后,微臣是否该率人冲进去?”

光绪明白陈卓指的是什么,摇了摇头说道,“你将来还有重任,有些事情朕不能让你去做。朕已经安排杜怀川了,他知道怎么去做。你要做的首先是包围颐和园,待大局一定,立刻分兵包围孙毓汶、刚毅等人的家,尤其是刚毅,切记不能让他到步兵统领衙门,那样局面就乱了。”

“微臣明白,微臣立刻回去准备,但是微臣也有句话想对皇上讲,这件事情凶险万分,微臣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倘若事败,皇上可说是微臣矫旨,与皇上无关,只要能保住皇上,以皇上的睿智,将来必定有翻盘的一天。”

“这样的傻话你也说的出来。”光绪静静一笑,“倘若事败,朕安能置身事外,他们不会放过朕的。朕的生死和你的生死都绑在了一起,没有退路了,放心去做吧。”

陈卓缓缓的站直身体,默默的注视着光绪,良久,无比坚毅的点了点头。

第三十八章 三岔口

第二日是朝会,光绪照旧和往常一样,陪慈禧用完膳后便赶往了养心殿。(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今日是大朝会,各部院的大臣都到了,主要是议定今冬明春朝廷的各项事务。前些日的大雪过后,各地都报上来因饥寒交迫流离失所的情况,由于今年的灾荒较之往年更加严重,水患、旱灾遍及全国,很有些地方是颗粒无收,朝廷的赋税钱粮收入锐减,更加上按照惯例,凡是发生灾荒的省份,朝廷都要减免赋税,如此一来,朝廷的财政是捉襟见肘,连眼下赈济灾民都拿不出钱粮出来,只能让各地督抚自行办理。然则各地督抚都是叫苦不迭,向朝廷催粮要饷的折子雪片一般往朝廷递送。

光绪面无表情的坐在养心殿内,听着军机上的几位军机大臣禀报朝廷当下面临的窘境,心中却是忍不住一阵冷笑。

从他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开始,眼前的这些朝廷大员们就一直都在为银子发愁,可是直到现在仍然连一个开源节流的法子也想不出,对自己这个皇上倒是上心的很,步步设防,处处掣肘。

此时光绪并不想在这些事情上面节外生枝纠缠不清,军机处有什么意见他都一律照准,反正到了最后自己也还是做不了主,点头的还是那位此刻在乐寿堂里的太后。

再过两天,这个看似平静的朝廷将掀起一场惊天巨变,你死我活都在两天后了。想到此,光绪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站在朝臣中的陈卓,自从他被慈禧加恩为兵部侍郎后,就有了上朝议事的资格。

见到皇上的目光投过来,站在人群中的陈卓默默的点了点头。光绪心里明白,陈卓是在暗示自己,他那边已经做好了准备。

陈卓究竟能作到哪一步,光绪心中并没有多少把握。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没有多少可以疑虑的了。他眼下最担心的还是慈禧忽然下旨,将陈卓调开,让奕劻即刻进驻陆军学校,接手陆军学校的事务,那样的话,陈卓要按照原定计划执行起来就相当困难了。这也是光绪今日上朝后,不像平常那般快速简洁的行事,反而是耐心听取各部员大臣朝议的原因,他就是要把朝廷的目光都集中在朝廷的具体事务上,想尽办法拖过这两天。

散朝后,光绪又将军机处的几位军机大臣留下,对朝会中议及的事务细细推敲一番,末了,又特意提到孙毓汶上的那份将陈卓调去整顿吉林练军的折子,言谈间大有赞赏的意思,只是表示当下接近年末,此刻前往整顿吉林练军殊为勉强,倒不如等到明年开春以后缓缓施行。

世铎、孙毓汶等人的态度和光绪预料的差不多,既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刻意的反对,有些顾左右而言他的意思。光绪心中很清楚,他们都在等慈禧的懿旨。

那就等吧,只要能够稳住眼前的局面,让孙毓汶等人以为自己已经首肯了,拖过这两天,自己就有了把局面翻转过来的本钱。~~~~然而慈禧那边呢?想到这些日子慈禧对待自己那种有些高深莫测的态度,光绪心中不免感到一阵忐忑不安的寒意。

在这个世界里面,光绪最没有把握的还是慈禧。一个终日在深宫当中画画听戏的女人,居然能够操纵朝局几十年,不是到了背水一战的地步,光绪实在没有用这样的你死我活的方式,去挑战慈禧地位的勇气。

……

稳住朝廷内的局面,演完一出暂时拖住满朝的文武大臣,让他们不至于产生疑心的戏后,光绪回到颐和园,特意在下午慈禧看戏的时候,来到乐寿堂,陪慈禧看戏。

今日慈禧点的是一出《三岔口》,见光绪过来问安,便招了招手示意光绪坐在自己身边。“皇上今日怎么有空,过来陪我看戏了?”

“儿臣今日在朝会上面很是遇到一些棘手的事情,想着过来陪亲爸爸看看戏,也顺便听听亲爸爸的教诲。”光绪恭谨的坐在慈禧身边低声回答道。

“朝廷中的事情,皇上自己做主便是了,皇上现在一天天也大了,还能有什么难住皇上的不成?”慈禧转头看了光绪一眼,轻轻一笑说道。

光绪刚想辩解几句,却被慈禧轻轻一拍止住了。“有什么话等到戏完了再说,这戏才刚刚到精彩处。”

戏台上面锣鼓喧天,好不热闹,光绪却是半分看戏的心情也没有。表面上看,慈禧对他自己似乎并没有丝毫的提防,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可是暗地里却又布下了那么多的杀招。此刻坐在戏台下面,光绪心中是波澜起伏,说不出的茫然。

无论两天后是生是死,这或许都是他陪慈禧看的最后一出戏了。

光绪知道,如果事败,自己的命运和历史不会有什么差别,囚禁瀛台,直到最后被毒死,命运将不会给他任何再翻身的机会。而如果事变成功,光绪这两天痛苦的想了很久,他在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曾经想过,一旦有朝一日夺过朝廷大权,他要把这个晚清的统治者囚禁在颐和园,他是真的很想让慈禧看到,历史会有怎样的改变,这个国家又将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向富强的。

但是他的理智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眼下留住慈禧就是留下了一根导火索,朝局不稳,任何不小心的火花,都会立刻引爆天下大乱。这个朝廷一直都把持在慈禧手中,留下慈禧就是给那些心存侥幸的人留下了一个希望,这些希望就像是黑暗中的一把刀,而且是随时都可以杀人的刀。所以慈禧是必须死的,慈禧一死,就没有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了。

或许这就是深处政治漩涡中的每一个人的命运,和爱憎无关,只是一种必然的宿命。

“皇上觉得这戏演得如何啊?”慈禧忽然冷不丁的转过头,望着光绪问道。

“儿臣对京戏只是一知半解,哪里懂什么好坏高下的区别,还请亲爸爸教诲。”光绪赶忙微笑着说道。

“皇上谦虚了,”慈禧默然的看了光绪一会儿,微微的抬了抬手,身后的李莲英高声喊道,“老佛爷、皇上打赏。”便有小太监捧着银子递到台前。

锣鼓声顿时一停,台上的戏子们都赶忙跪在台上垂首说道,“谢太后皇上赏。”

所谓赏赐,不过是依照宫中的惯例,慈禧喜好京戏,赏赐向来也是丰厚的,光绪并不觉奇怪,奇怪的只是今日慈禧的态度,不远不近,不冷不热。

“这三岔口嘛,演的就是在黑暗中,不辨敌我的一出戏,谁也看不见谁,谁也不知道谁,结果乱打一气。其实嘛,这世间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看不清楚,等到看清楚了,戏也就散场了。皇上说是这个道理吗?”慈禧忽然说道。

光绪心中微微一惊,仔细的一琢磨,似乎慈禧的话里有话,却一时又想不明白慈禧的意思。便装作懵懂的样子说道,“儿臣愚钝,对这戏里的道理倒确实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请亲爸爸教诲。”

戏台上一番收拾后,便又重新粉墨登场。刚才没有回答光绪问话的慈禧,此刻忽然喝了口茶说道,“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世间的事情就和这唱戏差不多,皇上刚才问这戏中的道理,其实这戏中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讲,不过是图一个乐子。但是有时候真的仔细想想,世间的哪一个人又何尝不是戏子呢?”

这番话比起刚才慈禧评价三岔口的一番话,更加显出些高深莫测的味道。光绪此时也没法再顾左右而言他,装出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那倒真的是会让慈禧疑心自己作伪了。

想了想,光绪笑着说道,“儿臣倒是觉得,就演戏而言也有高下之分,要是用了真情实感,不矫揉造作的,那就是大师了,倘若一味的拿腔作调,则始终不过是个跑龙套的戏子。不知道亲爸爸觉得如何啊?”

听了光绪这话,慈禧似乎有些吃惊的样子,偏着头看了光绪一眼。“皇上这话倒还真的有几分道理,不过说到这真情实感,演是演不出来的,是要用心的。没有这份心,唱得再好我也不稀罕。”

慈禧的这话,比起刚才的一番话更加深沉了。光绪偷偷看了看慈禧,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似乎只是随口的一句话。但是光绪心里很清楚,这样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绝不是说戏那么简单的。他今天来陪慈禧看戏的目的,就是想稳住慈禧,不让她产生疑心,可现在听她的每句话,似乎都像是话里有话的意思。

“亲爸爸教诲的是。”想了想,光绪缓缓说道,“说到用心,儿臣以为倒不是做出来的,做也是做不出来。世道人心,从来都是难以把握,关键是看有没有一个私心,古人云,有心为善,其善不赏,无心为恶,其恶不罚。有时候,用心到了极处,反倒是落了下乘,不知道亲爸爸以为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两人这样的话,看起来云淡风轻,其实是针锋相对。此时此刻说出这一番话,光绪也是把心一横,不想再刻意的退避了。看慈禧的意思,似乎也是有所觉察,反正两天后就是生死一搏,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就是想用这样一种方式让慈禧能够隐约明白,正是慈禧的处处用心,把自己逼到了绝路。

“皇上的心思太重了,想得也太远了。”慈禧忽然没来由的叹了口气,转过头用一种光绪从未见过的眼神望着光绪,一字一句的说道,“这出三岔口的戏,终归是有散场的时候,看得清楚也好,看不清楚也好,我也不想再看了,罢了,今日就散了吧。”

说罢,慈禧起身搭着李莲英的手臂,看也不看光绪一眼,默默的走回宫中。

……

陆军学校自从十一月二十五日下午,陈卓回到陆军学校后,便变得异常的忙碌起来。

对外是声称陆军学校总办陈卓将要离开陆军学校,前往吉林整顿吉林练军,因此陆军学校将准备陈卓任上的最后一次演练,迎接太后和皇上的检阅。除了陆军学校部分军官团的成员外,大部分学员都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埋头准备迎接总办大人任上最后一次演练。整个陆军学校都加派了岗哨,闲杂人等一律不等*近。对内,所有的陆军学校学员都得到了命令,三天内不得离开陆军学校半步,违令者军法从事。

杜怀川也按照光绪的旨意,将丰台大营的兵力部署情况详细告诉了陈卓,但是对于军官团的情况,却做了保留。两人一番密议后,拟定了行动方案。陈卓负责整个军事指挥,杜怀川负责后勤保障,准备至少两个基数的弹药供给,并负责和丰台大营内的内应联络。

陆军学校的情况,陈卓心里非常有数,只要制定了具体的行动方案,除了武器弹药外,并不需要做太多的准备。在自己的精心调教下,军纪严明,是陆军学校有别于朝廷其他军队最大的不同,到时候只需要一声令下,陆军学校的学员必定一往无前,绝不会也没有人敢于做出违令的举止。

只是,整件事情中,有一个人被排除在外,那就是吴绍基。在陈卓的内心深处,其实是很想听听吴绍基的意见的,吴绍基足智多谋,做起事情来也看得更远更深,但是按照光绪明确的旨意,此次行动必须对吴绍基保密,陈卓虽然无比信任自己的这位好友,也不敢在这样的时候有所轻率。因此严令自己的属下,对吴绍基不得透露半分。

是生是死,就看两日后了,陈卓心里很明白,他其实只有五成的胜算,就像是一场赌博,他从一开始就把赌注压在了皇上身上,他是不会有别的打算和想法的,只是眼前的这些陆军学校的学员,不知道能够活下来的能有几人。

第三十九章 不甘心

十一月二十七日,朝廷中平静如常,各部都忙着招呼全国各地入京的官员,京官清贫,一年的收入还都指望着春节将至的这些许孝敬,谁都没有察觉出这平静如常后面,隐藏着的暗流汹涌。www.65txt.com-====-

帝后之争的这一番角力,看来还是皇上落了下风。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从军机处各大员到六部尚书,除了一个翁同龢算是皇上的人外,其余的都是太后一手简拔的,这样的实力悬殊,皇上再怎么发力,终究还是无济于事。再则还有一个月就是春节了,满朝的文武大臣都等待着平平稳稳的过一个祥和的新年。这个时候,谁还会去折腾出什么事情出来,给朝廷和自己找不痛快呢?

甚至是兼管步兵统领衙门的刚毅,事实上的九门提督,对于京城中的防务也似乎没有怎么用心去管。除了上任那日召集步兵统领衙门参将游击们训话,叮嘱步兵统领衙门上下在今年春节举行元宵灯会期间,维持好京城的治安,防止踩踏行人和火灾的发生外,这几日,根本就没有去过步兵统领衙门。

丰台大营那边倒是闹得有些邪乎,这次朝廷派去的官员看上去是真的下了狠手,一口气抓了不少的人,都关在丰台大营里面,引得丰台大营上下是怨声载道。这些丰台大营的将佐和京城里面都多少有些渠道,也不明白朝廷为何这次会忽然拿丰台大营开刀,纷纷通过关系打探消息。然而太后那边却始终没有松口,对于丰台大营只有一个旨意,严办彻查。

一切都在按照光绪预想的轨道运行着,但是这样的平静反而让光绪心中生出一些莫名的担忧。他其实也说不清楚这份担忧来自何处,暗地里又叮嘱小德子密切注意乐寿堂那边的动静,慈禧这些日子见过哪些人,说过哪些话,都要尽量打探清楚。

小德子并不在慈禧身边伺候,*的只是慈禧宫中的一个宫女通报消息,这个差事办起来自然很吃力,也很难兼顾的那么周全。光绪心中也明白这一点,但是这样的时候,他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慈禧随时都可能下旨将陈卓调离陆军学校,光绪没有时间再去周密的布置和谋划,他唯一的胜算就是猝然出手,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情况下,把局面扭转过来。

只要慈禧一死,自己占住皇上的名分大义,把慈禧的死推到丰台大营的乱兵身上,朝局最多乱上那么一阵子,并不难收拾,各地督抚就算是慈禧的人,在这样的局面下想要发难,恐怕也很难有什么口实。

时间不露痕迹的推到了十一月二十八日,光绪像往常一样陪慈禧用过膳后,便在玉澜堂这边召见了世铎等几个军机大臣,议了一下朝廷中急办的事务后,便打发他们都退下了。

还有几个时辰,等到晚间丰台大营的将佐们将哗变闹事,这是杜怀川从丰台大营内打探来的确实消息。即便他们今夜不哗变,陈卓也会带人包围托合泰的中军大营,胜败就在今晚了。

光绪唯一有些举棋不定的是,到时候自己是留在玉澜堂,还是悄悄赶往陆军学校和陈卓他们呆在一起。所以会这样的拿不定主意,还是因为在光绪内心深处,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忧惧。

他没有把握自己一定能够成功,留在宫中便是等死。和陈卓他们呆在一起,一旦事败,还有个退路。~~~~大不了老子上山打游击,也比囚禁在瀛台等死要好的多。然而光绪也明白,自己只要一离开颐和园,必定会被慈禧知道,要是让慈禧察觉出什么来,单单是步兵统领衙门的兵马,陈卓他们都对付不了。

想着这些,他在玉澜堂内来回的踱着步,心中一片烦乱。古人说,每临大事有静气,生死之事,能静的下来吗?现在他真的静不下来,连手都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午后,又心绪烦乱的接见了几个外任到京的官员后,光绪犹豫再三,还是准备到慈禧那边再去一趟,看看慈禧的态度。前日那出三岔口,慈禧话里话外的意思让光绪琢磨了很久。他不相信自己这边会走漏什么消息,正因为如此,慈禧的态度才更加让他疑惑不已。

正准备动身之极,太监小恭子忽然进来禀报,陆军学校帮办吴绍基在外面求见。

这个时候,吴绍基进来干什么?光绪微微一怔,想了想,还是让小恭子将吴绍基带了进来。

“微臣参加皇上。”吴绍基匆匆从外间疾步走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

“这会子又没有什么急务,你见朕有何事啊?”光绪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吴绍基。大冬天的,吴绍基的额头上居然有一层密密的汗珠,也不知道是何事让他如此着急的赶了过来。

“微臣有十万火急之事要禀报皇上。”吴绍基抬起头,满脸都是焦虑和惊恐的神情。

“先坐下来慢慢说,究竟出了何事啊?”光绪抬了抬手,心中却不知怎么的忽然咯噔一下,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微臣没有时间细细说明了,微臣只想问皇上一句话,皇上可是派陈卓今夜带陆军学校的学员突袭丰台大营,夺取丰台大营的兵权?”吴绍基竟是不顾御前失仪,目光直直的盯着光绪。

光绪顿时站了起来,阴沉着脸看着吴绍基,“放肆,你是从何处听来这样的消息,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的出来?”

吴绍基此刻紧张的脸都有些变形了,跪在地上向前挪动了几步,仰着头看着光绪说道,“事关江山社稷,皇上安危,就算是大逆不道,微臣也不敢有丝毫的隐瞒。皇上对微臣有所疑虑,微臣心中也明白,然而不管皇上如何看待微臣,微臣只想告诉皇上一句话。皇上让陈卓今夜带陆军学校的学员突袭丰台大营,夺取丰台大营的兵权一事,不仅微臣知道,恐怕太后、世铎和孙毓汶他们都是知道的……”

光绪的心忽然像被这些话狠狠的捅了进去,然后在里面搅了一圈,纷乱、茫然夹杂着无与伦比的震惊。“朕不明白你的意思,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详细与朕道来。”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微臣查办载漪一案说起,前些日子微臣在刑部查办载漪一案时,无意中调阅刑部旧档,发现了一个叫关山海的案卷。此人原在北洋李鸿章李中堂手下,前几年微臣前往津门公干,当时就是此人负责协助微臣办理相关事宜,与微臣颇有几分投缘。今年开春的时候微臣曾经在京城见过此人,因为当时忙于筹办陆军学校的事务,微臣也顾不上和他寒暄,只是拱手而别,也没有放在心上。然而微臣在刑部的案卷却发现,刑部档案中分明写着此人已于去年被判秋后处斩了。微臣当时大为吃惊,感觉其中很有些蹊跷。便召来刑部堂官和刑部大牢的人问话,一番盘查微臣才知道,此人原本是湘军哥老会的人,后来辗转投到李鸿章的淮军中,去年进京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犯了事,把以前的根根底底都漏了出来,被判秋后处斩。但是在行刑的时候被调人了包,就是刑部大牢里通常所说的宰白鸭……”

大约是刚才说得太快,吴绍基喘了口气接着说道,“微臣仔细盘问,发现在背后出手相救关山海的人竟然是载漪。”

“那又如何?”光绪听得愈发有些茫然,望着吴绍基不知道他究竟说这样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关山海有个儿子叫关啸飞,此人极为孝顺,当初关山海曾拜托微臣将来有机会关照一下他的儿子,所以微臣对关啸飞有些印象。据微臣所知,关啸飞此刻就在陆军学校里面,而且还是陆军学校军官团的委员。”吴绍基面色凝重的说道。

光绪心中猛然一震,走到吴绍基面前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关啸飞是载漪安插在陆军学校里面的人?”

“千真万确,关啸飞并不认识微臣,微臣当年也只是匆匆的见过几面,在陆军学校的时候一直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他是谁。微臣便让人暗中查了查,发现他是关海山的儿子。起初微臣并不是很在意,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在刑部查到案卷的时候,微臣把这些事情连起来一想,便深觉其中大有文章。直到今日,微臣知道皇上准备让陈卓袭取丰台大营兵权的事情,心中大为恐慌,皇上请好好想想,既然微臣都能够知道袭取丰台大营兵权的事情,关啸飞必然知道,而他身后的载漪、孙毓汶等人又何尝不会知道呢?”

光绪的心紧紧的搅缠在一起,一时竟有些站立不住,一把扶住身旁的御案,片刻后才稳住心神,脑海中却又闪出如许的疑问。这件事情太突然了,他无法判断吴绍基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倘若孙毓汶、载漪等人知道自己准备袭取丰台大营兵权的事情,为何又全无动作,一点都没有防备的意思?

“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的,难道是陈卓告诉你的?”想到此光绪问道。

“微臣在陆军学校军官团里也放有人,这两日微臣都在调查关啸飞的事情,陆军学校的学员又严禁外出,所以直到刚刚微臣回陆军学校,才得知这个消息。”吴绍基一脸涩涩的笑容,有些怅然的说道,“因为皇上对微臣有所疑虑,有件事情微臣一直都不敢告诉皇上。微臣进陆军学校实质上也有太后的意思,她叮嘱世铎让微臣密切留意陆军学校的一举一动,微臣或许也算是太后放在陆军学校的人吧,然而微臣心中却从不是这样想的,也绝不会这样去做。微臣以为有微臣在这里,太后那边暂时就不会想到要再安插别的人,只是微臣没有办法去辩白自己,只能在暗中留着心思……”

“时间紧迫,有些事情请皇上容微臣日后再慢慢详说。微臣此刻只想拼死一谏。皇上让陈卓带领陆军学校的学员袭取丰台大营的兵权,其实是草率粗陋之至。皇上请想想,孙毓汶为何会忽然无缘无故的整顿丰台大营呢?此前微臣曾经告诉过杜怀川,孙毓汶刚毅等人企图恭请太后训政,因为皇上没有犯什么错,太后不允。孙毓汶此举其实就是故意挑动丰台大营大乱,留出一个莫大的破绽出来,给皇上设下了一个套,继而再想法调离陈卓,一里一外引诱皇上入局。只要皇上轻举妄动,就给了太后训政的口实……这里面的道理,微臣也是今日才真正想明白的,皇上深陷局中,自然是难以看清楚里面的玄机。太后委任世铎为领侍卫内大臣,其实不只是防备着皇上,也是孙毓汶此举太过惊人,太后也是存着一些小心,防备着孙毓汶他们闹出什么乱子出来。直到传出丰台大营的人和陆军学校的学员私下往来,微臣猜测,这件事情必定是孙毓汶授意的,太后才下决心让刚毅兼管步兵统领衙门。用世铎钳制刚毅、孙毓汶等人,用刚毅钳制皇上,这才是如今这盘棋最复杂和微妙之处,可皇上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上了孙毓汶的当……”

原来关啸飞是载漪的人,原来吴绍基是太后的人,原来权术和心计,能够被慈禧他们玩得这样炉火纯青而又不露痕迹。光绪咬着牙慢慢坐下来,心神中忽然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虚弱和苍白。难道自己真的错了?

沉默片刻后,光绪低声问道,“既然你已经把话说到这里,朕也不瞒你,朕是下定决心了,他们给朕布下了这个局,难道就不怕朕弄假成真,真的把局面翻转过来,生死之间,不过一搏而已,朕已经没有退路了。”

“皇上大错特错了,微臣虽然不懂兵事,但是在世铎府中呆了多年,对这京城中的事务也知晓一二。单单是陆军学校600多人,就算夺取了丰台大营的兵权又能如何啊?朝廷祖制,丰台大营的官兵擅入京城即为谋反。那些乱兵闹饷哗变的事情干的出来,可真要让他们谋反,他们的一家老少都在京城里面,怎么可能去干?再则,即便把陆军学校的学员打散到丰台大营中,每个人领一队一营的兵卒,皇上想想,这些学员连下面人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将不知兵,平素没有恩情相接,此刻无有朝廷名分,他们指挥得动吗?就算指挥得动,到时候京城城门紧闭,寒冬腊月,丰台大营的兵卒被困于坚壁高城之下,只需世铎等军机大臣登城一呼,宣示太后懿旨,军心必定大乱。况且微臣还得着一个万分紧急的消息,李鸿章的淮军正昼夜兼程赶往京师,最迟明晨,将抵达京城,接手京城防务。”

李鸿章的淮军?!光绪忽然间像是跌入万丈深渊般,隐约的看到那把一直被慈禧深藏于黑暗中的刀,正闪着凌厉的寒光坚定的逼了过来。

“这个消息确实?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世铎说的?”大变之下,光绪一把抓住吴绍基的手臂,急切的问道。

“如此隐秘的消息,世铎怎能告诉于微臣。微臣是今日路过兵部,遇到一个和微臣相熟的兵部主事,偶然间听他提起正赶着去让步兵统领衙门的人腾出营房,微臣觉得有些奇怪,便多问了几句,他也不知道详情,只说是听说好像是为李鸿章的淮军腾出营房,明天要用。微臣心知其中有异,急忙赶回陆军学校,这才得知了袭取丰台大营的事情。情急之下,微臣也顾不得许多,匆匆赶来觐见皇上。”吴绍基面色苍白,无比忧虑的望着光绪。

光绪慢慢的松开了手,就像是松开了最后一丝希望般,有些无助而苦涩的笑了笑,“朕明白了,这盘棋从一开始,朕就输了,只是,朕真的不甘心,不甘心啊……”

第四十章 那一夜 这一夜

玉澜堂暖阁内一片死一般的静默着,暖阁外依然是寒风凛冽。(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李鸿章的淮军入京,用不着再去细想分析什么局面形势了,就像吴绍基刚刚说得那样,即便陆军学校的学员夺取了丰台大营的兵权,一切也都无法挽回了。

慈禧能够忽然调李鸿章的淮军进京,只能说明一点,她对光绪准备夺取丰台大营兵权,进而包围颐和园的事情已经了如指掌。调李鸿章的淮军进京只是她布下的一步棋子,而京城内外,想必此刻早已经做了周详细密的部署。说不定此刻,她正坐在乐寿堂内等待着陈卓带领陆军学校的学员,顺利夺取丰台大营的兵权,然后被京城内步兵统领衙门和神机营困于坚壁高城之下,进退不能。然后是李鸿章的淮军骤然而至,陈卓军心大乱,一败涂地。

再然后,就是和历史中无比相似的一幕,慈禧召集群臣宣示自己的罪状,或废立,或囚禁,都不过是应了那样一句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你对朕的忠心,朕明白了,虽然明白的有点迟,但是朕心中对你还是充满了感激。你回去吧,你已经尽力了,是朕考虑不周……”光绪仰头望着窗外萧瑟的冬意,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头沉声说道,“你回去后,立刻传告陈卓,让他和你连夜进宫觐见太后,交出朕的密旨,检举朕的罪状。太后对他的才具还是欣赏的,有了这样一份功劳,想必太后不会为难他。而你一直都是太后的人,有世铎在,你要过这一关应该也不会很难。至于杜怀川,他是很难洗清自己的,就让他亡命天涯吧。”

“皇上,皇上万万不可啊……”吴绍基顿时明白了光绪的意思,惊愕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光绪的脸上浮起一丝苍白的笑容,摆了摆手说道,“朕曾经告诉过你们,什么才是真正的忠心,不是忠于朕这个皇上,而是忠于这个国家。这些话朕不是随便说说的,朕保住陈卓和你,就是想保住陆军学校,保住将来编练新军的这些学员们,保住有朝一日这个国家和日本人决一死战的一点希望……至于朕,已经是别人即将收网的一条鱼了,再怎么挣扎也是无济于事,朕就坐在这里,等着他们的刀吧。”

那一夜在杜怀川府中,光绪侃侃而谈那一番道理的情景又浮现在吴绍基眼前。那一夜的月光如水,笑谈盈盈,而接下来的这一夜将是刀光剑影,生死巨变。此时此刻,生死难料的境遇下,光绪却依然如那一夜般,说出让吴绍基等人舍弃自己的话,万般震惊之下,一股莫名的热流忽然间从吴绍基胸中一直冲到鼻端,辛辣而酸涩。

“君不畏死,做臣子的又如何能苟且偷生。”吴绍基稳住心神,双手合于胸前正色说道,“微臣等人蒙皇上眷顾厚爱,拔擢于困顿之中,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微臣等人不敢亦不能另有他想……”

话音未落,吴绍基却看见光绪摇了摇头,目光静静的望着自己,却又像是望着极远的地方那般。

“朕说的是真话也是实话,朕从来都不喜欢所谓的愚忠,人都死了,拿忠心来又有什么用?记住朕今日对你说的话,一个人首先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去做很多想做的事情。~~~~有时候,活下去是比死更加难的事情啊。”

“皇上难道以为微臣等人这样做了,孙毓汶他们就会放过微臣等人?就算是他们放过微臣等人了,他们能放过陆军学校?将来还能够让陈卓和微臣等人从容编练新军?皇上难道就真的坐以待毙,看着这么长时间苦心经营出来的一番局面,和皇上心中的雄图大志旦夕间化为乌有?”吴绍基一连串的反问,声音急切的都有些颤抖了。

“朕又不是傻子,岂会这样甘心坐以待毙。只是眼前的局面,朕已经被别人牢牢的困在了网中,进退不得,欲罢不能。朕不是不想去挣脱,是朕根本就无力去挣脱改变眼下的局面啊。”光绪自嘲一笑。

忽然间,从忐忑不安的希望中一下坠落到万丈深渊的绝望里,光绪的心反倒安定了下来,变得很静,也很空。

“胜负尚无定论,皇上如何就放弃了呢?”吴绍基缓缓的抬起头,神情坚毅的望着光绪。

光绪不觉一愣,怔怔的望着吴绍基。

眼下的局面,刚毅控制着京城内步兵统领衙门2万多人的兵马,就算步兵统领衙门的兵马再疲弱,拖他几个时辰也是可以的,等到李鸿章正昼夜兼程的淮军赶过来,里应外合,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陈卓的陆军学校压得粉碎。当然,也不是没有变数,刚刚光绪在心中也想到过,这盘棋最大的变数就是李鸿章的淮军,然而李鸿章素来就是慈禧的心腹,为慈禧所信任有加,和孙毓汶的关系也是颇深,于仕途而言,该得到的他也得的差不多了,要他在这样的时候放弃辛苦一生的基业,冒着天大的风险忽然转而支持自己这个空架子皇帝,除非他脑袋进水了。

“胜负尚无定论?此话怎讲啊?”光绪沉默片刻后问道。

“微臣敢问皇上,何为胜,何为负啊?眼前的局面看似陷入绝境了,可皇上不要忘记一点,皇上此刻走的每条路,都是孙毓汶他们精心布设好了的,皇上其实是走在他们的路上,要是跳出去想想,皇上为何不走一条自己的路呢?一条让他们想不到的不同寻常的路。”吴绍基忽然跪下说道。

不同寻常的路?光绪猛地转过头来,紧紧的盯着吴绍基,心中狂跳不已。

………

天色刚一入夜,颐和园中的气氛便骤然紧张起来。世铎以领侍卫内大臣的身份,忽然来到颐和园内,亲自部署宫中各处关防,乐寿堂、玉澜堂等要害之处的侍卫比平常多了三倍还不止,且全部换成了世铎的心腹。神机营所部2000余人也忽然被布防在颐和园外警戒。

乐寿堂中,此刻一片灯火通明,平日里成群的宫女太监都不见了踪影,慈禧身边只留下一个李莲英随侍在旁。

“启禀太后,刚毅此刻已经坐镇步兵统领衙门,一旦事发,立刻调动步兵统领衙门兵马,卫护京城安危,请太后放心。”此时此刻,居然连孙毓汶也出现在了乐寿堂里,躬身坐在下面说道。

“放心?我要是真的能放心,就好了。”慈禧看了一眼孙毓汶,又转头对世铎问道,“宫中的情形如何啊?”

“回太后的话,奴才已经布置的周密详尽,此刻,就是一只鸟也休想飞进来,绝不会出任何意外。”世铎赶紧垂首说道。

此刻,最紧张的还是世铎,他负责宫中警戒,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那就是万死不赦之罪。而他内心深处更加忧惧的是,还是今晚过后如何善后的事情。明日一早,朝廷内必将是风云突变,作为军机领班大臣,此刻他的心中也是一片茫然。

望着世铎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慈禧冷冷的一笑,“你这个军机领班大臣,就这么一点养气的功夫?天还塌不下来!我倒是想看看,600多人的陆军学校怎么把天翻过来?”

听着慈禧这样寒意逼人的话,世铎和孙毓汶都是唯唯垂首,不敢答话。

整件事情,最知根知底的还是孙毓汶。暗中让黄姚挑动丰台大营哗变闹饷,又授意丰台大营的佐领刘庆茂将这个消息透露给陆军学校的学员,这每一步棋都是孙毓汶和刚毅精心谋划好了的。

孙毓汶和刚毅一直都在朝廷的局面中占据着主动,只要局面就这么维持下去,对他们都是有利的,其实并不需要这么急着和皇上撕破脸来大干一场。孙毓汶和刚毅所以会忽然走出这一步,还是源于光绪遇刺的事情。

光绪的忽然遇刺,到现在也没有查清楚。而光绪在遇刺后立即将矛头指向了载漪,居然还在载漪园子里弄出一支飞镖出来。孙毓汶和刚毅都是老于朝局的人了,稍一琢磨,便看出光绪这一步是借着拿载漪说事,醉翁之意不在酒。两人甚至都有些怀疑,皇上遇刺这件事情,是不是皇上自己玩得一出苦肉计,目的就是针对自己这边来的。

不管这种猜测是或者不是,局面这样发展下去已经变得相当不利了,甚至连太后对他们两人都起了疑心,让奕劻来查办此案,孙毓汶和刚毅深知失去了太后的信任,他们两人也就失去了在朝局中立足的根本。要挽回局面,只能另辟奇径,从最犯太后忌讳的事情——兵权上入手,把水搅浑。

所以后来才有了丰台大营等一系列的事情,但是让孙毓汶和刚毅都没有想到的是,皇上到底年轻,沉不住气,在一再紧逼之下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居然真的打算夺取丰台大营的兵权,进而包围颐和园。

得到关啸飞传回来的消息,孙毓汶和刚毅心中大定,他们千方百计也只是想要给皇上的陆军学校这边安上一个意图不轨的罪名,进而恭请太后训政,剪除皇上的羽翼,没想到是皇上的步子比他们想到的迈得还要大。

仅凭600多人便想包围颐和园,闹出一场兵变出来?想着这一点孙毓汶便在心中冷笑不已,只要今晚皇上一出手,恐怕就不止是太后训政的事情了,今夜过后,皇上还能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都难说。

“皇上那边怎么样了啊?”沉默了半响,慈禧忽然问道。

“回太后老佛爷的话,皇上今日一直都呆在玉澜堂内,除了接见大臣,并没有出去过。”一旁的李莲英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话音还未落下,便忽然看到在外面值守的太监疾步进来禀报道,“启禀太后老佛爷,皇上驾到。”

举座之人顿时都是一惊,世铎和孙毓汶都是知道皇上准备包围颐和园的事情,这个时候,皇上忽然到乐寿堂这边来,难道是想提前动手了?一想到此,两人都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躬身望着慈禧。

此时慈禧也是皱紧了眉头,强压住满腹的狐疑和惊诧,若有所思的望着殿外。

正在众人迟疑间,光绪已经大踏步从殿外走了进来,在慈禧身前跪下说道,“儿臣叩见亲爸爸!”

“皇上起来说话吧,今儿可真稀奇了,这么晚了,世铎、孙毓汶他们两个军机跑了过来不说,怎么皇上也过来了啊,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慈禧虚抬了一下手臂,不动声色的说道。

光绪淡淡一笑,似乎才刚刚看到世铎和孙毓汶一样,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说道,“怎么,你们两位军机大臣也在太后这里?”

世铎、孙毓汶两人赶忙趋前一步,跪下行礼,口中却有些语塞,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大变在即,皇上按理应该是在玉澜堂那边等着消息,谁能想到皇上会忽然巴巴的来到太后这里。眼下外面全是世铎安排的侍卫,即便皇上要兵围颐和园,凭借外面的侍卫在旦夕之间拿住皇上,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此刻面对光绪的问话,两人都显出一丝慌乱。

光绪却是看也不看跪在下面的两人,也不叫两人平身,转过身子露出一丝平静的笑容说道,“回亲爸爸的话,儿臣听说今晚有一出好戏,所以巴巴的赶了过来,陪亲爸爸好好看看这出戏。”

慈禧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阴郁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光绪唇边的笑容,声音冰冷的透出渗人的寒意。“皇上今晚想看哪一出戏啊?”

“三岔口。”光绪的笑容忽然变得更加意味深长,“那日亲爸爸给儿臣解说了这出戏的道理,儿臣回去后想了许久,也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为什么会看不清楚呢?是因为天太黑了,所以敌我不辨,善恶不分。等到天亮了,一切也就都看明白了……”

说着,光绪慢慢踱到世铎和孙毓汶面前,望着有些茫然仓惶的两人说道,“朕今日听到了一个说法,说是朕下了一道密旨,要陆军学校的学员夺取丰台大营的兵权,然后带兵包围颐和园。朕心里很是纳闷啊,这一出戏把朕都唱糊涂了。都起来吧,难得今晚你们两位也在,就和朕一道看这出戏吧,再过几个时辰,戏就要粉墨登场了。”

————————————————————

推荐一组小三的新书《大都市小保安》,一本相当不错的书,值得一看。

第四十一章 背叛

夜色笼罩着的陆军学校,在这个暗流汹涌的夜晚中显得沉默而肃静。www.65txt.com-====-

陆军学校的学员们都默默的坐在寝室里面,擦拭**,检查装备,所有的弹药在黄昏时分就已经分发到每个人的手中。此刻,虽然没有一个人说话,但是偶尔相互擦过的目光中,还是闪动着一丝紧张和兴奋。

“听说没有,今晚是去对付丰台大营的乱兵,要动真格的了。”终于有人忍不住悄悄捅了一下身旁的人。

“闭嘴,不许交头接耳,检查武器装备,等候总办大人命令。”站在门边的队长大步走了过来,恶狠狠的呵斥道。

寝室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便只听到哗哗哗一阵拉动枪栓。

陆军学校门外,两个值日卫兵在寒风中站得笔直,握枪的手一动也不动。不远处,陈卓陪着吴绍基缓缓的走了过来。

“大变在即,局面混沌不明,胜败难以预料,子安兄还是留在我身边,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何故一定要以身涉险?”陈卓面有忧色的看着吴绍基。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吴绍基淡淡一笑,“我和托合泰还是有几分交情的,他不敢把我怎么样,况且你不是还安排刑天陪同吗?我若不去,这个局就破不了,有些事情说不清楚,就更加会授人以柄。倒是你这边我有些担心,一击而破敌,你有把握吗?”

“我这里你不用担心,进退都是一搏,何况是对付丰台大营那些已经糜烂到骨子里的军队。我只是没有想到局面会忽然急转而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难道真的就只能走这一步?”陈卓面色凝重间,忽然显出如许的怅然。

“或许也只有走这一步了,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眼下皇上危在旦夕,能不能从这个困局中解脱出来,就落在你我二人身上了。情形危急,我也不多说了,少文保重!”说罢,吴绍基一拱手,转身向站在远处牵着马的刑天走去。

暮色深沉处,只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陈卓沉默了一会儿,深深的吸了口气,回身扬了扬手。“传我的命令,所有学员即刻在操场集合!”

陆军学校学院宿舍内,关啸飞正挨个检查学员的**和弹药,房门忽然被推开了,杜振武大步走了进来,在关啸飞耳边低声说道,“帮办大人有要事找你,让我带你马上过去。”

关啸飞微微一怔,“马上就要出发了,此时杜大人找我何事啊?”

杜振武轻轻摇了摇头,冲关啸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宿舍内人多嘴杂。关啸飞随即会意过来,跟着杜振武走到门外。

“杜大人在问那十几个旗人的事情,你把他们关在哪里了?”杜振武轻声问道。

“都关在禁闭室里面,这个事情振武你是清楚的啊?”关啸飞不觉有些诧异。

“我和杜大人说过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的脾气,对我做事总是有些不放心,特意叮嘱让我带你过去再问清楚。”杜振武皱了皱眉头,显出一丝埋怨的神色。

关啸飞闻言不觉一笑,点了点头,跟着杜振武向杜怀川的房间走去。

今日晚间和陈卓、吴绍基商议停当后,杜怀川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脸色异常的难看。

两个时辰前,吴绍基匆匆赶回陆军学校,将整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和陈卓。

饶是一向精明强干的杜怀川,也被骇得吓了一跳。

关啸飞居然是载漪安插在陆军学校里面的人,回想起这些日子里军官团的每一件事情,关啸飞都从头到尾参与其中,自己还对他信任有加,委派他监视陆军学校的那十来个旗人。想到这些,一股冷汗便从脊背上升了起来。

识人不明还在其次,这次原本计划的无比周密的方案,却原来是一直被别人牵着鼻子在走。若没有吴绍基,很难想象今晚过后,会有多少人头落地。杜怀川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被欺骗后的愤怒,像是有无数火花在身体内噼噼啪啪的燃烧。

“参见帮办大人!”关啸飞和杜振武从门外走了进来,肃立报告道。

“坐吧。”杜怀川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问道,“那些旗人安置的怎么样了?”

“回帮办大人,按照帮办大人之前的吩咐,我以他们违反军纪为由,将他们都关在了禁闭室里面。”关啸飞也不敢真坐下来,站的笔直回答道。

杜怀川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似的。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抬起头,有些奇怪的看着关啸飞问到,“我想把他们都放了,你觉得如何啊?”

“属下…属下不明白帮办大人是何意,万一他们走漏了风声怎么办?”关啸飞愣了一下,怔怔的说道。

杜怀川冷冷的笑了笑,“如果他们都变成了死人,还会走漏什么风声呢?”

关啸飞闻言大惊,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杜怀川,“帮办大人,这样做恐怕会引来无端的猜疑,属下请帮办大人慎重。”说罢,一个千单膝跪在了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容不得任何的纰漏,执行命令吧。”杜怀川毅然绝然的转过身去,不再给关啸飞任何争辩的机会。

关啸飞犹豫了片刻,见杜怀川毫不为其所动,只好一咬牙大步向门外走去。

“哥,刚刚总办大人可没有吩咐将那些旗人都杀了啊?”见关啸飞已经走远,杜振武悄声在杜怀川身后问道。

“我知道,但是此刻是生死之间,我们必须斩断以前的一切线索,不能再留下任何把柄让孙毓汶他们抓到,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杜怀川的目光阴沉的像屋外的夜色一样。

陆军学校的小树林旁,关啸飞和军官团的几个学员举着枪,面对着不远处那十来个捆绑在一起的旗人,犹豫再三后,他眼睛一闭咬着牙大声叫道,“开枪!”一排枪声过后,那些旗人应声倒地,在地上抽搐片刻,便不再动弹了。

良久,关啸飞才睁开双眼,偷偷的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心中却震荡着一种莫名的滋味,惊恐、忧虑还有就是无比的惘然。刚转过身,却发现杜怀川正站在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事情都办完了?”杜怀川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回帮办大人,都办完了。”关啸飞有些紧张的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杜怀川脸上的笑容忽然让他的心,有些情不自禁的往下沉。

“很好,我还有件事情要托你去办。”杜怀川唇边的笑容慢慢凝结成无比阴冷的表情,“我怕他们到了那边仍然不安分,所以想要你过去继续监视他们。”

说罢,杜怀川轻轻扬了扬手,身边的杜振武带着几个学员猛地扑了上去,将关啸飞紧紧的捆绑起来。

“帮办大人,帮办大人……”关啸飞一边竭力挣扎着,一边高声叫道,“属下无罪,帮办大人为何杀我?”

“为何杀你?关山海是谁啊?载漪又和你是什么关系啊?”杜怀川一把揪住关啸飞的衣领,恶狠狠的说道,“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背叛二字,你不仅背叛了陆军学校全体学员,也背叛了皇上,还敢在我面前说你无罪?你可知道因为你,今夜陆军学校所有的学员差一点全都人头落地吗?”

关啸飞挣扎着还想说话,一把雪亮的刺刀已经从后背刺穿了他的胸膛。

“都给我记住了,这就是背叛的下场!”杜怀川冷冷的扫视了众人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

丰台大营自黄昏后,便陷入了一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混乱当中。

这些日子以来,丰台大营副将舒穆禄的几个心腹手下,早就将下面那些低级官佐挑动了起来,暮色刚起,舒穆禄的营头便首先爆发了兵卒闹饷哗变,紧接着席卷了整个丰台大营。除了托合泰的中军有他亲信戈什哈护卫着,暂时没有闹出什么乱子外,整个丰台大营都陷入了一片吵嚷喧哗,和不时燃起的熊熊大火中。

然而所有的这一切都像是一台新鲜出炉的大戏,丰台大营的高级将官们心里都明白,这是唱给京城里面的太后和朝廷里的大臣们看的。士兵们鼓噪哗变,其实也就是把那几个朝廷派来彻查丰台大营的官员的住所,围了个水泄不通,高声叫嚷着让朝廷开饷。再就是对天胡乱放枪,弄上十几二十堆大火,把天空烧得发亮,最好是让京城里面都能看得到听得到。

至于那几个官员住所周围,舒穆禄早就安排了心腹仔细看护住那里,不要让乱兵来了兴致,真的冲进去胡干一场。闹事归闹事,真要是杀了朝廷命官,麻烦可就真闹大了。

舒穆禄在官场军营中打磨二十几年,深谙其中之道。要他真的带手下哗变,除非抽大烟抽迷糊了。就是做做样子,马上就快过年了,朝廷要过年,丰台大营也要过年啊,这个时候闹出这样的事情出来,舒穆禄是算准了朝廷除了安抚外,别无他法,总不能把丰台大营上万人都抓了吧。实在不行,到时候再抓几个典型给朝廷交上去,应付一下就算了事,谁还会再把丰台大营的事情往深里去查啊?

况且他让自己的心腹看护住那几个官员,除了怕那些乱兵胡来外,也是预先埋下一份人情在那里,真要是将来遇到难处的时候,这份人情就会派上大用场。这些都是做官做人的路数,一招一式都是有功底的,哪里像下面那些人想的那样,仅仅是闹饷那么简单的啊。

“军械库那边都安排好了吗?”把整件事情在脑海中滤了一遍后,舒穆禄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回大人,我都安排好了,过会儿闹的再厉害一点,我就让人神不知鬼不觉,一把火把军械物资库烧得干干净净,到时候谁还查得出我们卖军械的事情啊。”舒穆禄最亲信的文案师爷低声回答道。

“老万啊,到底是你们读书人有学问,这个法子天衣无缝,实在是妙啊!我倒要看看今晚过后,谁还能奈我何,哈哈哈……”

此时托合泰的中军营帐这边,倒还比较平静。丰台大营哗变闹饷的事情,托合泰作为提督,心里面当然是清清楚楚,其实也是在他的默许下进行的。但是他自己的中军是怎么也不敢乱的,真要是最后收拾不了,弄假成真,把假闹事变成了真哗变,他这个代理提督就算是彻底当到头了,弄不好连人头都要送上。

这会儿听到外面远处的营房中闹得沸反盈天,托合泰倒是一副很看得开的样子,一边独自慢悠悠的喝着酒,一边用小刀切着刚烤好的羊肉。闹吧,再闹到大一点,老子倒要看看孙毓汶这个乌龟王八蛋怎么来收这个场。

正带着些许的得意,些许的怨尤,有点百感交集的时候,忽然听到戈什哈进来禀报说,外面有两个人求见,其中一个叫吴绍基。

托合泰愣了一下,忽然反应了过来,放下手中的刀具大声说道,“快请,快请!”

吴绍基和世铎的关系,托合泰比旁人都还要清楚,当初谋这个丰台大营提督的位子,走的就是世铎的路子,就连当时世铎身边最亲信的文案师爷吴绍基,托合泰都是使了银子的。此时听说吴绍基忽然前来求见,托合泰不由得心思一动,难道是礼亲王有话要交代?

“哈哈哈,老吴啊,今日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荒郊野外来了啊?”看见吴绍基掀开门帘,托合泰便哈哈笑着迎了上去,搂着吴绍基的肩膀显得亲热无比。

“托大人,你猜猜看,今日吹的是什么风啊?”吴绍基故作神秘的样子,转头看到托合泰案上摆放的酒壶和羊肉,不觉一笑,“托大人倒是好雅兴啊,外面都闹翻天了,你可好,还在这里喝上了,快快,给我弄壶热酒过来,我都快冻坏了。”

说罢,吴绍基一撂衣摆,大大咧咧的坐在托合泰左首下方的位子上。

“没问题,今日我陪你喝个痛快。不过老吴啊,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日忽然跑到我这里来,莫非是王爷有什么话交代下来?”

吴绍基笑而不答,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转头见刑天一脸沉默的站在自己身后,便指了指身边的位子说道,“刑天,你也坐下来喝杯酒,托大人是个爽快人,见不得婆婆妈妈的。”

“这位小兄弟是……?”托合泰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刑天。

“他啊,说出来你或许还不信。他可是上次皇上遇刺,救了皇上的那人。”吴绍基一边拿过戈什哈送来的热酒,一边解说道。

“老吴啊,你现在可算是发达了,一边是礼亲王的关系,一边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哪像我在这里领一个提督的头衔,***还是代理,还要被人查来查去,人和人不能比,不能比啊。”托合泰惆怅的叹息了一声,目光却暗暗的打量着吴绍基。

“托大人,都是自己人,还比什么比啊?你先让人给我们准备点热酒热菜,你那烤羊肉还带着血丝,我吃不惯。今日我连晚饭都没有顾上吃,就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为的可不止是你头上的顶戴花翎,说不得,还有你项上的人头啊?”吴绍基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深沉的说道。

听到项上的人头,托合泰顿时大惊失色,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了,盯着吴绍基说道,“老吴,此话怎讲啊?”

第四十二章 破局

刚才光绪那句夺取丰台大营兵权,包围颐和园的话,把在座的众人都结结实实的震住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此刻的乐寿堂里,在忽然的这一刻变得异常的安静,静得有些渗人。

这件事情,此刻坐在这里的每个人心里都非常清楚,今夜在乐寿堂里守候等待的也是这件事情的结果。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事情还没有开始,就从光绪的嘴里说了出来。而且说的是如此理直气壮,如此镇定自若,还夹杂着一份隐隐的怨怒。

“好端端的,皇上说出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就连刚刚一直都冷冷的压住局面的慈禧,此时眼中也显出了一丝迷惑和慌乱。

“回亲爸爸的话,儿臣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儿臣说的都是实情。此刻,颐和园内戒备森严,侍卫比平常增加了三倍还不止,儿臣还听说,颐和园外也有神机营的兵马戒备,所为何意啊?不就是因为有人居心叵测,说儿臣准备让陈卓带陆军学校的学员夺取丰台大营兵权,然后兵围颐和园吗?”光绪望着慈禧,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说不出什么味道来的笑容。

“世铎,你是领侍卫内大臣,宫中侍卫调动是怎么回事啊?”慈禧转头望向世铎,长长的指甲套在桌面上轻轻划动了几下。

世铎慌得赶紧又跪了下来说道,“回太后皇上的话,年关将近,奴才担心宫中戒备出现疏漏,所以增派了一些人手……”急切之间,世铎也找不出什么好的理由,勉强应对了一句。

“皇上多虑了,宫中侍卫调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刚刚皇上所说的夺取丰台大营兵权,包围颐和园的事情,不知道这话里是什么意思啊?”慈禧此时已经从刚刚片刻的慌乱中稳住了心神,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光绪没有说话,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神情显得忧郁无比。

今夜这场生死一搏,是光绪和吴绍基斟酌再三后定下来的,也是他们所能想到的唯一一条化险为夷,把局面翻转过来的路。而此刻乐寿堂中的这场戏,比起外面即将爆发的那一番刀光剑影,来的更加惊心动魄。

世间最残酷的战争,莫过于人心深处的战争。而这一战,光绪是输不起的。

沉默良久,光绪忽然幽幽的说道,“儿臣四岁入宫,是亲爸爸把儿臣推上了皇帝的宝座,这些年来谆谆教诲,手把手教会儿臣驾驭群臣治理国家,扶着儿臣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份天高地厚的恩情,儿臣须臾不敢忘记,也不能忘记。然而自从儿臣亲政以来,朝廷中总是有人在想方设法的离间亲爸爸和儿臣的关系,但凡朝廷中的大小事务,稍有争执,便会在这些人的口中演变成帝后之间的矛盾,甚至居中挑拨,造谣蛊惑,必欲置儿臣于不忠不孝之地才罢休。儿臣就想不明白了,难道真的要让亲爸爸和儿臣骨肉疏离、剑拔弩张,才是这些人口中所说的国家之幸,社稷之福?”

“皇上因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恐怕是皇上自己想多了吧。”慈禧皱紧眉头,内心深处却是仔细的琢磨着光绪的一字一句。

孙毓汶向她密报光绪将派兵包围颐和园时,慈禧心中虽说是惊疑不已,却是半分也不敢等闲视之,暗地里做了周密的部署,将局面牢牢的掌握在了自己手里。可是此时听皇上的一番话,不仅坦然的把这件事情挑明了,还似乎别有所指。慈禧一时之间也有些把握不住,心中也失去了平日里的那份淡定从容。

光绪情不自禁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缓的踱了几步说道,“儿臣今日所说的话,在儿臣心中藏了许久。前些日子,儿臣忽然遇刺,这件事情究竟是何人所为到现在也没有查清楚。而载漪身为贝勒,却暗中私蓄死士,他究竟想要干什么啊?这些儿臣都可以不计较,都可以放在一边。可是现在居然有人暗中挑动丰台大营哗变,继而居心叵测的造谣说朕下了道密旨,要夺取丰台大营的兵权,包围颐和园。儿臣再不济,也是一国之君,也知道人伦纲常,焉能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出来。儿臣真的想不通也想不明白,难道这朝廷中当真有人想要废了儿臣这个皇帝,他们才甘心,才后快?”

说着,光绪忽然跪在了慈禧面前大声说道,“亲爸爸心中是何想法,儿臣不敢妄自揣度,但亲爸爸倘若也是如此认为儿臣的,儿臣便即刻颁布逊位诏书,儿臣宁愿不做这个皇帝,也不愿背负这样的罪名。”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连修炼的波澜不惊的慈禧,此刻也不禁站了起来,斥责道,“皇上怎么说出这样的胡话来,你是一国之君,哪里有动不动就逊位的道理?”

光绪一动不动的昂着头,毫不退让的说道,“曾参杀人慈母疑,连曾参的母亲尚且投杼逾墙而走,更何况儿臣深处在复杂万般的朝局中,每行一步都备受猜疑和掣肘,更有人在暗中兴风作浪,必欲置儿臣于死地,做皇帝做到儿臣这样胆颤心惊的地步,儿臣真的有些寒心了……”

光绪的这一番话,字字句句落在慈禧心里,联想到这几日种种不同寻常之处,心中也是疑云顿起。沉默了一会儿,慈禧问道,“皇上说有人暗中挑动丰台大营哗变,是何意思啊?指的又是何人啊?”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阵沉闷的炮声隐隐约约的传来,慈禧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光绪,压抑住心头翻涌的烦闷,转头问道,“小李子,去问问出了何事啊?”

“是丰台大营闹饷哗变了。”光绪忽然平静的说道,“有的人等这一天恐怕已经等了很久了,儿臣今夜就在这里陪着亲爸爸,看一看究竟是儿臣欲行大逆不道之举,还是有人别有用心,居心叵测。”

…………

丰台大营外,一座起伏不大的小山坡上,陈卓握着单筒望远镜,冷冷的注视着远处丰台大营内的一片喧哗和火光。在他身后,是600余名在寒风中沉默肃立的陆军学校学员,在黑夜中排成三个整齐的方阵,像三段黑压压的城墙一般,无声而坚定的等待着。

学员队列左侧的空旷处,段祺瑞已经指挥着炮兵科的学员,将马车拖拽而来的10门最新式的后膛速射炮架设完毕,握着腰间的指挥刀,肃然的望着远处。

陈卓轻轻扬了扬手说道,“步兵科一队二排排长江毅成出列!”队列中江毅成大步上前,笔直的站在陈卓面前。

“去,告诉他们,陆军学校奉皇上旨意平息丰台大营哗变,我给他们一刻钟的时间,即刻起放下武器者,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立杀不赦!”

“属下遵命!”江毅成疾步上马,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丰台大营内,舒穆禄有些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手下十来个将佐,惊骇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做梦没有想到,自己闹的这一出,没有把朝廷安抚的官员招来,倒是把陆军学校的人招过来了。

“如何是好,你们说说,现在如何是好啊?”舒穆禄搓着双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六百多人就敢过来叫阵,干脆跟他们拼了,怕个**。”

“要是他们真的奉了皇上的旨意,这事可就闹大了,要不派个人和他们商量商量?”

“都打上门来了,还商量个屁啊,要我说,我们三四千人一拥而上,踩也踩死他们了。”

正吵嚷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门帘一掀,被困在乱兵当中的黄姚居然疾步走了进来,身后跟随着莫海发和孙德海两人。

刚刚黄姚得到消息,陆军学校的学员没有奔托合泰的中军大营而去,而是朝舒穆禄这边过来,心中也是一惊。

按照孙毓汶嘱咐的计划,原本是等着陆军学校的学员和托合泰的中军打起来,夺了托合泰的兵权,继而趁着丰台大营的乱兵涌到京城城墙下,再让莫海发和孙德海带人,忽然临阵倒戈。丰台大营的兵卒擅入京城则视为谋反,只要坐实了陆军学校谋反的罪名,这件事情就算成了。

可眼下陆军学校却是打着平息哗变的旗号,直奔舒穆禄的大营而来,黄姚心里很清楚,这时候京城内已经准备就续,李鸿章的淮军也正星夜兼程赶了过来,要是舒穆禄等人胆小怕事束手就擒,这苦心经营许久的一出戏就彻底唱砸了。孙毓汶私下是明示过黄姚的,只要这件事情成功,两年内保他一个稳稳当当巡抚的实缺,这可是他排班站队一辈子也轮不到的。

黄姚左思右想之下,暗自下定了决心,孙毓汶的意思很明白,必须要让丰台大营和陆军学校打起来,这出戏才能顺利唱下去。况且陆军学校横竖才600多人,还都是些学员,舒穆禄手下再不济也有三四千人,弄不好还可以把陆军学校一锅端了。到时候有孙大人在陆军学校的内应作为人证,陆军学校意欲夺取丰台大营的兵权的罪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舒大人,你纵兵哗变,知道是什么罪名吗?”黄姚环顾着营房中的众人,冷冷的问道。

见黄姚忽然出现在自己的营房中,舒穆禄也是一愣,此刻也顾不上多想什么,把脸一沉说道,“朝廷欠饷数月,丰台大营的弟兄们不过是要点银子好过年,况且你们肆意拘押凌辱丰台大营的将佐,弟兄们是不堪其辱才被迫为之……”

不等舒穆禄的话说完,黄姚便摆了摆手对众人说道,“你们都出去,我和舒大人有几句话要说。”

帐中众人不觉一愣,抬头看了看舒穆禄,见舒穆禄点了点头,便纷纷退出帐外。

“此刻外面陆军学校的人以舒大人属下哗变为由,要你们缴械投降,不知道舒大人作何打算啊?”黄姚也不再客套,直接单刀直入。

“老子的营内闹饷,干陆军学校鸟事……”舒穆禄急怒之下,脱口大骂道,忽然瞥见黄姚有些古怪的神情,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一脸不耐烦的神情说道,“黄大人是朝廷派来的,你说这件事情怎么个首尾啊?”

“黄某并未收到朝廷的旨意,陆军学校说是奉皇上旨意,此刻既不见朝廷大员出面,也不曾见着皇上的圣旨,舒大人难道不觉得这件事情分外蹊跷?”

“黄大人的意思是说,陆军学校矫旨?”舒穆禄心中一动。

“是不是矫旨黄某此刻并不知道,但是倘若朝廷要出兵平息丰台大营的哗变,必定要有军机处出面,领太后懿旨方可实行。况且此间京城内有步兵统领衙门和神机营的兵马,外有通州大营,为何独独会调派陆军学校600多学员来平息哗变呢?丰台大营拱卫京师安危,不得出任何闪失,倘若有人心怀不轨,想趁机夺取丰台大营的兵权,丰台大营一乱,舒大人,你可就说不清楚了。”黄姚神色不动,正色说道。

黄姚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舒穆禄也听明白了,此刻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他倒是不担心陆军学校那区区600多人,只是害怕万一陆军学校真有皇上的旨意,现在拉开架势大干一场,将来皇上震怒,就不是闹饷哗变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正犹豫不决间,忽然听到一声巨响,一发炮弹在营房外炸开来,震得舒穆禄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大人,陆军学校开炮了……”帐外舒穆禄的心腹纷纷涌了进来,一脸的惊慌失色。

他***,陆军学校居然敢向丰台大营开炮,不让老子活下去,老子先屠了他。舒穆禄把心一横,咬牙说道,“此间的情形黄大人也是看到了,丰台大营关系京师安危,陆军学校擅动兵戈,意欲不轨,将来黄大人可是要为我做个见证。”

“舒大人请放心,黄某必定向朝廷和太后禀明此间的情形,”黄姚拱手一笑,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陆军学校不过600多人,舒大人要灭了他们易如反掌,死人是讲不出什么道理出来的。说不得,舒大人还是大功一件。”

“来人,召集营中的弟兄,陆军学校意欲谋反,篡夺丰台大营兵权,告诉弟兄们,死活不论,一股脑剿灭了他们。”舒穆禄嘴角闪过一丝狞笑,转头又吩咐道,“速速派人禀报提督托合泰大人,情形紧迫,事关丰台大营安危,我等被迫应战,将誓死卫护丰台大营,请托合泰大人派兵协助。”

第四十三章 一战而惊天下

黑暗之中,只见举着火把的人流密密麻麻的,像潮水一般从丰台大营里涌了出来。(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足足有三四千人的样子,冲在最前面的是接近一千人左右的骑兵,这些一向号称丰台大营精锐的骑兵,面对着远处山坡上只有600余人的陆军学校的学员队伍,甚至连整队都懒得去做,在几个将佐的带领下,大呼小叫的冲了过来。

一千余人的马队后面,是密密麻麻鼓躁不已的士兵,在冲天的火光中,黑压压的逼了过来。闷雷一般的马蹄声,踏碎了这个夜晚最后的沉寂。

肃立在山坡上的学员队伍,都不由自主的绷紧了身体,紧张的等待着命令。

“各队注意,检查弹药、刺刀……子弹上膛,下背包!”

在一声低沉的命令后,是一片片拉动枪栓的声音,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的学员们都按照平时的训练,沉默而熟练的执行着命令。

此刻,一直绷紧了脸,像块石头一般严肃的陈卓,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要是对面这些官兵窝在丰台大营里面不出来,凭借防备工事和陆军学校展开激战,让受训才半年多的600多名学员去打一场攻坚战,这个仗就很难打了。最主要的是,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他也不清楚李鸿章的淮军什么时候会赶到,要是让淮军卷了进来,结果怎样就很难预料了。所以他必须在淮军赶过来之前,重创丰台大营,结束战斗,

对面的呼喊声、马蹄声像迎面而来的巨浪,呼啸着渐渐逼近。

陈卓脸上的笑意骤然消逝,重又恢复了他那一惯的冷漠肃然的表情,平静而坚决的抬起右手,在空中划了一个手势。

一发发锃亮的炮弹被填进十门七五速射野战炮的炮膛,炮兵学员半蹲在速射炮后,紧张的调整着射距标尺。段祺瑞手握指挥刀,笔直的竖立在胸前,目光炯炯的望着陈卓。

然而总办大人陈卓的右手举在空中,始终都没有动。

丰台大营的马队已经冲到2000公尺的距离了……

1500公尺……

1200公尺……

已经依稀看见马背上挥舞着的马刀,所有学员的心都紧张的怦怦直跳,下意识的握紧了枪。

忽然,陈卓举在半空中的手笔直的伸向前方,段祺瑞将手中的指挥刀猛地一挥,大声喊道,“开炮!”

一发发炮弹倾泻而出,在对面密集的人群中腾起一团团烟尘。仿佛忽然间有无数双巨手,狠狠的把人群撕裂开一个个缺口。气流热浪中,弹片四下飞舞,隐约可见无数的人体被抛向空中,又迅速的被随后而至的巨响所淹没。

冲在最前面的马队,在这猝然的打击中人仰马翻,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密集的炮火打得血肉横飞,惨叫声乱成一片,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重重的翻倒在地。后面的马匹收不住脚,一头撞了上去,瞬间就又被炮火撕碎。

每门速射野战炮每分钟可以发射6至7发炮弹,十们速射野战炮齐射的威力,就像是一张猛烈而密集的火网,将一千余人的马队笼罩在其中,来回的重复的搅拌着,撕裂着,人体的碎片和尘沙翻滚在一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一排又一排的马队被无情的吞没。

一百多名侥幸冲过这片由炮火构成的火力网的骑兵,依*着惯性向山坡上冲了过来。这些还没有从刚才那一幕反应过来的丰台大营的骑兵们,刚刚来的及抬起头,便看见山坡上面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冷冷的静默着。

“举枪…………开火!”一条条火舌喷射而出,冲在前面的战马和骑兵就像是忽然被雷击一样,纷纷倒地,这时候,拖在后面的几十个骑兵似乎才终于清醒过来,拨转马头飞一般的四散逃开……

陈卓在望远镜中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神情中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悲哀。

三百年前,满清入关*的就是所谓的八旗精骑,三百年过去了,还是这一套。即便当年僧格林沁的马队在英法联军面前全军覆没,依然还是这一套。这样的军队,还敢自称精锐,还被朝廷倚重为拱卫京师的屏障,去抵御外敌的入侵?

今日一战,皇上的意思很明确,不是平息哗变,而是彻底击溃击垮丰台大营,让这些八旗精锐骨子里最后那点的狂傲和虚弱,在近代炮火狂风暴雨般的轰击下灰飞烟灭。

时代已经改变了,这是一个属于炮兵的时代。八旗铁骑,还是到另一个世界中去追寻祖宗的荣光吧。

“炮火延伸射击!”陈卓放下望远镜,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头也不回的命令道。

………

一千余人的铁骑,片刻功夫,连稍微像样的挣扎和抵抗都没有,便死伤过半。在刚才疾风骤雨般的炮击中幸存下来的官兵们,还没有来得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第二轮炮击又开始了。此刻这些官兵再也顾不得许多了,失去战马的从地上爬起来,便没命般的往回跑。骑在马上的更是慌不择路,一头撞进后面密密麻麻的步兵人群中,当场就撞翻了几十个人。

步兵人群顿时乱成一片,一阵鬼哭狼嚎和破口大骂声混杂在一起,更有的官兵一边大骂前面的骑兵混账,一边举枪向冲过来的骑兵瞄准射击。

舒穆禄刚刚指挥着手下,好不容易从大营里面拖出三门大炮,还没有摆放停当,便看见了前面的溃败。如此的迅速,让舒穆禄有些回不过神来。

“开炮,开炮,给老子轰他娘的陆军学校。”舒穆禄气急败坏的叫道。

然而这好不容易弄出来的大炮都是老式前膛炮,射速慢不说,精度极差,更加上丰台大营炮营疏于演练,根本就没有放过像样的几炮。这些年丰台大营也添置过比较先进的后膛炮,可是这是大炮到哪里去了,恐怕也只有舒穆禄自己心里明白了。

此刻十几个炮营的官兵,一番手忙脚乱后总共只开了两炮,便彻底把舒穆禄的心炸凉了。一发炮弹压根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另一发炮弹竟然鬼使神差的落到了自己人的队伍中。

“大人,他们的火力太猛了,根本冲不过去,还是退回去吧。”一个从前面败退回来的游击,连滚带爬的跪在舒穆禄面前说道。

退,现在能往哪里退啊?下面的这些人舒穆禄太清楚了,只要一退,必定阵脚大乱,压都压不住,一转眼就变成大溃败。况且眼前的局面已经打成这样了,还死了这么多人,这一仗要是赢了还好说,尽可以把屎盆子扣在陆军学校头上,可是一旦自己输了,官场上的事情,弄不好所有的罪名都推到自己头上,那时候恐怕就不是功名前程的问题了,连脑袋都要搬家。

“传我的将令,给我往前冲!杀一个陆军学校学员赏50两银子,后退者格杀勿论。”舒穆禄一把拔出腰刀,恶狠狠的砍向从身边经过的一个败兵,他的亲兵戈什哈随即站成一排,平端着枪对着涌过来的败兵。

“老子倒是要看看,是陆军学校的炮弹多,还是老子的人多。”舒穆禄挥舞着滴血的腰刀,狂叫道,“冲上去,踏平陆军学校!”

败退回来的大群官兵,见到舒穆禄一脸的狞笑,和他身后戈什哈手中黑洞洞的枪口,赶忙又转过身体,像扑向岸边的潮水一般,汹涌的退了回去。

而此时,陆军学校密集的炮火正慢慢的向人群席卷过来,冲天的气浪中,不时有人的身体被抛向半空中,混乱中,拥挤在一团的人群像麦田中的麦浪一样,一层层的被炮火收割,倒地,随即被撕得粉碎。

“启禀总办大人,陆军学校全体学员准备完毕,请示何时发起冲锋?”冯国璋手握指挥刀,笔直的站在陈卓身后,沉声说道。

“第二轮炮火齐射后,陆军学校学员全体出击!”陈卓神情冷漠的看一一眼远处正在被炮火吞没的丰台大营官兵,慢慢的转过身体,注视着冯国璋和陆军学校的学员们,忽然以一种平静的让人窒息的语调说道。

“用刺刀挑死挡在你们面前的任何人,要从他们的心里面挑死他们,明白吗?”

“明白!”600多人应声答道,每一张脸上都涌动着被炮火挑动起的血性和冲动。

“今日一战后,天下将再无丰台大营。”陈卓缓缓的举起手臂,指着丰台大营的方向,用力挥了下去。

簇拥在陆军学校学员所在的小山坡和丰台大营之间,一大片无遮无拦的开阔地上,丰台大营的官兵们进退不能,躲也无处可躲,一个个除了胡乱的向陆军学校的方向放上几枪外,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窜,还有的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傻子一样瑟瑟发抖。

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身躯,飞舞在半空中的残肢断臂,和濒临死亡边缘的垂死挣扎。这些丰台大营的官兵们,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有见过这样猛烈和无情的炮火,如此巨大的威力,如此密集的发射,像是永远不会停息下来一样,重重的撕开着他们的身体和已经快要崩溃的心。

忽然间,震耳欲聋的炮声停止了下来。整个战场在弥漫开来的尘烟中,一下子变得无比的沉静。

紧接着,是一排奇怪的脚步声,整齐划一的像是一个人发出的声音一样,沉重而缓慢的逼了上来,丰台大营的官兵们都惊愕的抬起头,四下张望着。

尘烟散尽处,排成三队方阵的陆军学校的学员,挺着笔直的身体,手中端着枪,军靴整齐的敲打着被鲜血浸透的大地。600多名学员,此刻就像是6000多人一样,从炮火的硝烟中沉默的向前推进着。

走在队列前面的军官,挥舞着手中的指挥刀,每一次向前一挥,便是一排步枪整齐的发射。密集的弹雨中,丰台大营剩下的这些官兵们相互推攘着,拥挤着,乱成一团,一排排的倒下,顿时惨叫声,哀嚎声响成一片。

最先反应过来的部分官兵们,此刻似乎已经是被逼上了绝路,挥动着手中杂乱的武器勉强迎了上去,试图抵挡住陆军学校学员们前进的步伐。这些丰台大营的将佐官兵,平日里本来操演就有限得很,少之又少的实弹射击,还要被这些人把子弹省下来换成大烟泡。此刻还沉浸在刚才的炮击中惊魂未定的他们,手忙脚乱的举起枪,对着前方就是一阵乱射,却是什么用处都没有。

陆军学校学院们的队列,依然坚决而无所畏惧的向前推进着,偶尔有人被子弹击中倒下,便有另外一人无声而迅速的填补空位。队列每走几步,便是一排齐射,随之便是一排又一排的丰台大营的官兵们被击倒,横七竖八的尸体堆积一地。

“上刺刀!随着军官的号令,一排排雪亮的刺刀刺向前方,刺向学员队列前方的每一个人。伴随着子弹和刺刀,到处都是血肉横飞。这样血腥残忍的一幕,让学员们的手都有些颤抖,但是没有人敢停下手中的刺刀,一遍遍机械的扣动扳机,机械的向前刺杀。刚刚还往前冲了几步试图抵抗的官兵,这时候终于忍受不了这种近乎屠杀的战斗,哗的一声向后败退了下去。

这些完全没有经受过严格的近代军事训练的官兵,从来就没有见识过真正的近代火炮威力的八旗子弟,在刚才狂风暴雨般的炮火中就已经魂飞魄散。此刻面对着陆军学校学员踏着尸体冷漠推进的脚步,和残忍的近乎血腥的齐射,瞬间崩溃了,纷纷扔下手中武器,拼命的向后溃逃。还有已经被这种场面吓傻了兵士,呆呆的跪在地上,像望着魔鬼一般,望着从他们身旁经过的陆军学校的学员,哆嗦着一动不动。

四千人的丰台大营官兵,面对只有六百余人的陆军学校学员,不到一个时辰便土崩瓦解,全面溃败,而且败得是如此的惨,几乎连对方的照面都没有碰上,便被彻底的摧毁了。

舒穆禄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连挥刀阻止败兵溃退的力量也没有了,目瞪口呆的望着涌向自己的败兵,口中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就这样子败了?!

“大人,我们还是退了吧,再不退,陆军学校的人就冲过来了。”舒穆禄的心腹手下从后面保住他,大声劝道。

“我们还能退吗?还能往哪里退呢?”舒穆禄长叹一声,茫然的望着自己的手下。

这时候,托合泰的中军方向忽然涌出一大片火把人流,向着这边*了过来。“大人快看,是托合泰大人的中军。”舒穆禄的手下手指着中军方向,惊喜的叫道。

的的确确是托合泰的中军,还有那面他再熟悉不过的中军大旗,舒穆禄不由得精神一振,猛地举起手中的腰刀大声说道,“冲上去,挡住陆军学校的人,托合泰大人的援兵到了,咱们有救了。”

———————————————————————

这些天每天更新都在凌晨1点半后,实在是因为最近事情太多,晚上回到家已经10点过了,然后熬夜更新,非常非常辛苦和努力了。不尽如人意处,请兄弟们多多包涵了。

第四十四章 幸不辱命

托合泰的中军大营内,吴绍基慢悠悠的喝着杯中的热酒,毫不理会托合泰那份焦急万分的神情。www.65txt.com<<>>

“老吴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这样可是要急死人不偿命啊。”托合泰干脆一屁股坐到吴绍基旁边。

吴绍基的聪明才智托合泰是早有耳闻,况且吴绍基长年在礼亲王世铎府中,和世铎的关系非同一般,此刻出现在丰台大营里面,毫无疑问是为着丰台大营闹饷哗变的事情来的。此刻,要是能够从吴绍基嘴里得到什么确实的消息,也可以稍微让心放在肚子里面。

“这么冷的天,我巴巴的赶过来,托大人总要容我先暖暖身子,填饱一下肚子吧,”吴绍基嘿嘿一笑,又安慰道,“放心吧,不会误了托大人的事情。”

今夜吴绍基的丰台大营之行,为的正是稳住托合泰,稳住丰台大营的局面。托合泰将是这盘破局大棋中关键的一个棋子,成败得失,很大程度上都在这个人身上。

今日下午在玉澜堂内,光绪和吴绍基商议对策的时候,都清楚的意识到眼前的局面已经危险到了极点,孙毓汶、刚毅等人苦心布下的这个棋局,就是以丰台大营为诱饵,等着光绪和陆军学校往里跳。退是肯定退不出去了,孙毓汶等人在陆军学校里安插有眼线,而且还是军官团的重要成员,掌握着此次光绪和杜怀川密谋的全部细节,到时候只要把这个人摆出来,光绪和陆军学校都很难洗清嫌疑。即便慈禧不全然相信,陆军学校也必然面临一场全面的清洗,光绪所依仗的实力瞬间便会土崩瓦解。

不能退,便只有往前冲,而且是光明正大的往前冲。唯一的理由,便是孙毓汶等人送上来的诱饵,丰台大营闹饷哗变。

事态紧急,步兵统领衙门要卫护京城内的安危,不能轻动。通州大营又相隔太远,来不及调兵,所以动用陆军学校的学员平息哗变,便是最好的理由。

然而这盘棋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仅仅这样做还远远不够。平息哗变只是表面文章,经历了这场生死大劫,光绪已然下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要把局面彻底扭转过来,借丰台大营哗变,一举擒获黄姚等挑动丰台大营哗变之人,拿住确实的证据,置孙毓汶、刚毅等人于死地。

要做到这一点,非丰台大营提督托合泰出面不可。托合泰对孙毓汶清查丰台大营早已心怀不满,又是世铎的人,此刻由吴绍基来说服托合泰,自然是再恰当不过了。

至于这步棋更深的一层意思,那就要看陈卓能不能一举击溃丰台大营的乱兵,把丰台大营打烂打垮了。

此刻,吴绍基一边不动声色的喝着酒,一边和托合泰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着,心中却存着一份隐隐的担忧。

舒穆禄身为丰台大营副将,营中至少有四千多人,陈卓以陆军学校六百余人,万一要是打成胶着的状况,以托合泰的世故圆滑,未必肯出面来了此残局。只有陈卓一举把舒穆禄的人击溃,才能打掉托合泰心中的侥幸,让他看到大势已去,转而全力协助吴绍基擒获黄姚等人,稳定丰台大营的局面,把自己从丰台大营哗变的事情中摘出来。<<>>

两个人此时都是各怀心事,一个要千方百计拖到陈卓动手,一个是心怀忐忑,却又不敢明说,就这么顾左右而言他,玩着太极推手。倒是坐在一旁的刑天看起来异常的平静,也不多说话,镇定自若的坐在那里。

直到陈卓炮击丰台大营,托合泰才像忽然明白过来似的,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边吩咐手下出去查看情况,一边有些阴沉的望着吴绍基问道,“老吴,今晚你给我唱的是那一出啊?难道朝廷想对丰台大营动手不成?”

“那是陆军学校在开炮,陆军学校奉皇上旨意平息丰台大营哗变,这会儿是冲舒穆禄的大营去的。”吴绍基淡淡的说道,忽然目光一闪又问道,“托大人如此紧张,莫非和丰台大营哗变有牵连啊?”

托合泰被吴绍基问的有些语塞,犹疑了片刻,咬牙说道,“老吴,我是个直性子,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此刻我也说句明白话,你我都是出自礼亲王门下,多少也算有点故人情谊,有什么事情还请你明言。真要是有人想暗地里阴了我,我也绝不与他罢休。”

吴绍基也不辩解,一脸坦然的望着托合泰。一时之间,两人都有些僵持住了。

过了些许功夫,舒穆禄派来通报的亲兵匆匆跑了进来,一头跪在地上说道,“禀报提台大人,陆军学校意欲夺取丰台大营兵权,此刻舒穆禄已经亲自带兵与其激战,特派属下来禀告提台大人,并请提台大人派兵协助。”

“此话当真?”托合泰大惊失色,大步走到那个亲兵面前问道。

“千真万确,负责清查丰台大营的黄姚黄大人也说朝廷并无旨意,即便要平息丰台大营哗变,也不会调陆军学校区区六百人来,这是陆军学校矫旨而行,意欲谋反。”这个亲兵乃是舒穆禄的心腹,奉了舒穆禄的嘱咐,要全力将托合泰也拉进这一趟浑水中。

“来人,传令下去,各营将佐即刻整顿部属,准备出营。”托合泰沉吟片刻,大声吩咐道。当真要是陆军学校意欲谋反,那可是天大的事情,托合泰半分也不敢怠慢。

“荒谬至极!”吴绍基应声而起,大声说道,“陆军学校既是要夺取丰台大营兵权,为何不直奔托大人的中军,而是去了舒穆禄的大营?舒穆禄煽动属下闹饷哗变,此刻欲盖弥彰,抗拒皇上旨意,其罪当诛!”

话音刚落,一旁的刑天忽然抽出身上的长剑,斜刺里一剑刺了过去,当场将那个亲兵刺了个透心凉。

“你……大胆!竟然敢在我的帐中杀人。”托合泰看的目瞪口呆,又急又气的指着刑天说道,“来人,将这个大胆狂徒与我拿下!”

刑天毫无惧色的站在托合泰面前,一脸肃杀的说道,“抗拒皇上旨意,当杀便杀,何罪之有?”

说罢,提着滴血的长剑跨前一步,冷然的看着托合泰说道,“托合泰大人,让你的人都退出营帐,三步之内,我可取你性命!”

托合泰心中一惊,望着刑天滴血的长剑,此刻是半分也挪不动脚步,怔怔的站在原地,半响后,挥了挥手,让自己的亲兵都退了出去。

“哈哈哈……”见此情景,吴绍基长笑两声,转头对刑天哼了一声,“刑天,不得对托合泰大人无礼,还不向托大人赔礼啊?”

“托合泰大人,卑职多有得罪,”刑天收起长剑,面不改色躬身施了一礼。

此时托合泰脸上是又青又红,却又半分发作不得。沉默片刻,苦笑着说道,“老吴啊,我可是被你害苦了啊。”

“托大人多虑了,我吴绍基和你只有情谊,无有仇怨,怎么会害托大人呢?”说着,吴绍基端起一杯酒递到托合泰手中,缓缓说道。

“丰台大营闹饷哗变,实是舒穆禄、黄姚等人暗中煽动所至,陆军学校奉皇上旨意平息哗变,黄姚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兵部主事,上不能直达天听,下无有知晓军国大事的资格,又有何凭据说陆军学校是矫旨而行啊?倘若托合泰大人一意孤行,知情不报,纵容属下闹饷哗变在前,违抗皇上旨意在后,托大人,这可是死罪啊!”

此刻,丰台大营外已经是地动山摇枪炮声响成一片,托合泰在心中权衡着吴绍基的话,一时也是左右为难,一抬腕喝下杯中酒说道,“如有朝廷的旨意,托合泰定当遵旨而行。但是依你所言,又有何凭据说陆军学校是奉旨而为啊?”

吴绍基怀中揣着光绪的密旨,但是现在却还不是拿出来的时候。托合泰本就是精明之人,虽然话语中说是定当遵旨而行,但是言外之意却是指朝廷的旨意,任谁都明白,朝廷的旨意,指的自然是太后的旨意。此刻外面局势不明,倘若托合泰非要见到太后的懿旨,下面的事情反倒不好办了。

“托大人,你我素有交情,今日吴绍基也说一句朋友之间的心里话。此刻外面激战成一片,孰是孰非谁也说不清楚。托大人不妨稍安勿躁,静观其变,等局面有了结果,你再从容展布也不迟啊。毕竟,丰台大营还是在你的手中。再怎么乱,不也在你的掌控之中吗?”

托合泰低着头思忖片刻,吴绍基的话确实也有几分道理。陆军学校总共不过六百余人,能够闹出什么样的乱子出来啊?说不定被舒穆禄一股脑就给端了,到时候自己只要以丰台大营提督的身份稳住局面,孰是孰非向朝廷请旨便可。

想到这里,托合泰无声的点了点头,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心不在焉的听着丰台大营外的枪炮声发愣。

吴绍基和托合泰都没有等到多久,托合泰的亲兵就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气喘嘘嘘的说道,“禀大人,舒穆禄的大营死伤过半,此刻溃兵到处都是,一败涂地……”

托合泰顿时站了起来,倒抽了一口冷气。舒穆禄败了?四千多人,这么快就败了?他有些不敢置信望着外面,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卓果然是陈卓!吴绍基心中松了口大气,脸色一肃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托合泰说道,“皇上有旨,丰台大营提督托合泰接旨!”

事情转变的太快了,托合泰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慌忙走到营帐中间跪下。

“这是皇上的亲笔旨意,托大人自己看吧。”吴绍基也不念旨意,而是直接将皇上的旨意交到托合泰手中。“皇上的意思很明白,丰台大营不能乱,你身为丰台大营提督,职责所系,必须控制住丰台大营的局面。怎么做,托大人自己好好想想吧。”

托合泰展开旨意看了一会儿,心中已是明白过来。吴绍基此时才把皇上的旨意拿出来,看来是算准了舒穆禄必定大败,如此算计精确,不知道还留没有留着什么后手,此刻自己要是抗旨不遵,恐怕……

“收拢乱兵,控制局势,不至动摇京畿根本,托合泰大人就是大功一件,将功折罪,前面哗变的事情也就算不了什么了。”吴绍基在旁不动声色的说道。

“需要我做什么,老吴尽管明言,我只有一句话,陆军学校的学员不得入丰台大营半步,否则我控制不住局面。”托合泰收起旨意,心中已经是拿定了主意。只是对陆军学校还是心存顾忌,万一陆军学校真要是趁乱夺取丰台大营的兵权,他自己决计脱不了干系。

“这个托大人尽管放心,过会儿陆军学校总办陈卓大人对托大人自会有所交代,必定不会让你为难的。”

托合泰点了点头,只要有了这一条,他就放下心来。不过想到闹饷哗变的兵士,脸上却又浮起一丝为难的神情。“兵士闹饷哗变,此刻又乱成这个样子,要平稳的控制局面恐怕有些难处……”

“你的难处皇上早就想到了。”吴绍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笑着递给托合泰说道,“这里是五万两银子的银票,是皇上给你的。等会儿你把这些银子分给下面的人,就说是你把自己的家底都拿了出来,将来平息了哗变,在太后面前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托合泰闻言大惊,继而大喜过望,有些不知所措的捧着银票。

吴绍基忽然收起了笑容,肃然说道,“现在你还要去做一件事情,马上派你的亲信拿住舒穆禄、黄姚等人,只要落实了他们暗中挑动丰台大营哗变的事实,托大人,哗变的事情就和你没有关系了,对朝廷也有所交代了。”

“来人,”托合泰当即冲着帐外高声喊道,此刻外面大乱,他手下的将佐早就侯在外面了,哗啦啦全部涌了进来。

“额善、刘炳昆,你们二人速带一队人马拿住舒穆禄、黄姚等人,切记,必须要活的。其余人等随我出营收拢乱兵,控制局面。”

“属下遵命!”众人齐齐的答应一声,分头走出帐外布置去了。

皇上,微臣幸不辱命,此时吴绍基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腿一软,一下坐了下去。这一步迈出去,整个局面就算是彻底翻转了过来,而宫里皇上要唱的那出戏,也终于可以登场了。

第四十五章 心战前传

一片混乱不堪的情形中,托合泰的中军分为两路,高举着火把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人群中一对人马径直扑到舒穆禄面前,将他和他的几个亲信围在了当中。www.65txt.com-====-

让舒穆禄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心中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随着托合泰中军的到来,瞬间就化为泡影。

他等到的不是那根他盼望的救命稻草,而是托合泰部属忽然架在他头上的钢刀。

“托大人,大家同在一口锅里吃饭,你不出手相助便罢了,居然还落井下石,你以为你就脱得了干系吗?”舒穆禄竭力挣扎着,高声喊道。

“舒穆禄,念在我们这几年的情份,我不会为难你。我是奉旨办差,有什么话,你就留着给太后和皇上说罢。”托合泰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让人将舒穆禄和他的心腹一同押了下去。

然而骑在马上放眼望去,托合泰的心中却也是震惊不已。一个时辰不到,舒穆禄的营头就像是被洪水席卷过一样,惨不忍睹。丰台大营外到处都是尸体和躺在地上呻吟的伤兵,剩下的溃兵在远处陆军学校的学员队伍一步一步,坚决而沉默的紧逼下,四下里狼狈逃窜,溃乱的不成样子。

四千人对六百人,这个仗怎么会打成这个样子?饶是在行伍中呆了多年的托合泰,目睹此情此景,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震惊和惶恐。要是陆军学校不是奔着舒穆禄的大营去的,而才朝自己的中军杀过来……托合泰的心中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然而此时的局面已经容不得托合泰再多想什么了,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明白,即便没有皇上的旨意,此刻他也必须出来收拾残局了。要是让这些乱兵冲到京城脚下,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此,托合泰召过身边的亲信部属,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扔了过去,面色凝重的说道,“你们几人即刻各带一哨人马,收拢乱兵,归复建制,告诉下面的弟兄们,朝廷拖欠的军饷待各营回到营房中后,马上按照人头补发。再胆敢借闹饷哗变闹事,定斩不赦!……老子这次可是把家底都掏空了,要再出什么事情,不止你们几个的脑袋,连我的脑袋都是保不住了。“

众人神色一凌,此刻也不敢多说什么,带着人便向乱兵人群中奔去。

远处,见到托合泰中军大营的旗帜,走在前面的军官将指挥刀一挥,陆军学校的队列忽然停了下来。依然是整齐的三个方队,手中闪着寒光的刺刀,和刺刀上面沾满的鲜血,在一片死一般的静默中,让人不寒而栗。

过了片刻,陈卓带着两个卫士,从远处的山坡上跃马而下,箭一般的飞驰过来。快到托合泰面前时,陈卓猛地一带缰绳,在马蹄扬起的带着血腥的尘土中,拱手说道,“陈卓奉旨平息丰台大营的哗变,托合泰大人,多有得罪了。”

望着陈卓那份冷漠中带着些许傲然的神情,托合泰面带苦笑的拱了拱手,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被别人六百人轻轻松松的就打得如此溃不成军,虽然不是自己的中军,但是身为丰台大营的提督,托合泰此刻心中依旧万般的不是滋味。

“乱兵已被摄伏,但是哗变尚未完全平息。下一步如何动作,请托合泰大人明示。”陈卓丝毫没有理会托合泰那份尴尬和茫然的神色,端坐在马上静静说道。

托合泰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差事,把脸一沉徐徐说道,“本提督也奉有皇上旨意,平息哗变,稳住丰台大营的局面。我已下令收拢乱兵,整肃军纪,此间的事情就不劳陈卓大人费心了。”

陈卓望着丰台大营外,托合泰的中军此时正驱赶着那些败退下来的乱兵整队归营,心中便知道大局已定,却还是不露声色的说道,“丰台大营事关京畿安危,倘若再有变故,你我都不好向朝廷交差……”

“丰台大营的事情,本提督自会处置。倘若再乱,本提督的这颗人头也就自己割下来交给朝廷了。”托合泰冷冷的打断陈卓的话说道。

此刻,他最担心的不是那些乱兵,而是陈卓身后那些杀气腾腾的陆军学校的学员。

帝后之间的矛盾他多少也是知道一点的,这次陈卓如此狠辣的剿灭丰台大营的哗变,要是背后还藏着什么名堂,此刻借平息哗变挥军掩杀过来,这已经是乱麻一般的局面瞬间便会无法收拾。所以此际,他是毫不退让,绝不让陈卓的陆军学校再插手此事。

“既然如此,陆军学校即刻退回,平息哗变稳住丰台大营,便有劳托合泰大人了。”陈卓淡淡一笑,望着托合泰轻轻扬起了右手。

只听到陈卓身后的陆军学校学员队列传出一声“下刺刀!”,紧接着,便是一阵哗哗哗整齐利落的声音,排成三个方阵的学员像是同一个人一般,步调一致的取下枪口上的刺刀。

“各队注意,向后转,成三路纵队,跑步前进!”随着军官的一声命令,陆军学校的学员眨眼间,便肃然转身向后跑去。

如此严明的军纪,整肃的队列,纵然此时心中对陆军学校腹诽万千,托合泰也是感到一阵莫名的感叹和心悸。他在军中多年,深知军营中的陋习和弊端,各地的绿营和八旗就不要说了,就连号称精锐之师的李鸿章的淮军,也是暮气横生,放眼整个大清,恐怕再难找出一支像陆军学校这样的军队了。而自己驭下的丰台大营,那些此刻已经被打得魂飞魄散的败兵……

托合泰情不自禁的在心中深深的叹了口气,今日这场大变,丰台大营没有几年的光景,恐怕再难恢复元气了。

托合泰正准备拨马回营,忽然看到陈卓正坐在马上望着自己,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不觉诧异的问道,“陈卓大人还有何事啊?”

“今夜如此变乱,宫中必然震动,陈卓请托合泰大人和我一道连夜进宫,向太后和皇上禀明事由,以安太后和皇上之心。若拖到明日,朝野震动,恐怕你我都不好善后了。”陈卓目光炯炯的望着托合泰说道。

连夜进宫?托合泰愣了片刻忽然明白过来,今夜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背后的事情又复杂万分,自己怀里还揣着皇上的密旨,不抢先一步向太后和皇上禀明情况,拖到后面要是再有什么变故,那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陈卓大人所言极是,请少待片刻,我整顿住局面后,即刻随陈卓大人进宫。”托合泰沉声说道。

………………

听到宫外传来的隐隐的枪炮声,乐寿堂里的每一个人都顿时变得神情严峻,目光不时的望向殿外。即便是光绪,此刻虽然面上竭力表现的平静坦然,心中却是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一颗心砰砰直跳。

该布下的棋已经布下了,该用的手段也使出去了,或生或死,能不能把局面扳转过来,都在今夜乐寿堂中的这一场生死之间的心战了。

此刻最忙碌的还是世铎,他以领侍卫内大臣的身份,急忙赶出殿外调集宫中人手,严密各处的关防,又连着增派侍卫出宫打探消息。一番安置停当后,世铎又匆匆回到乐寿堂,向慈禧请旨,让刚毅调动步兵统领衙门、前锋营、神机营等处兵马,掌管整个京城内的布防和戒备。

慈禧一一准奏,面上的神情并不显得多少焦虑。从宫闱政变一路走过来的她,是见识过刀光血影的,此时她担心的不是这个,她心中有数,李鸿章的淮军一到,再乱的局面顷刻间便会扭转过来。她琢磨不透的,是此刻坐在自己身边的光绪。

一盘原本已是清楚明白的棋局,下到这会儿却忽然看不清楚了。倘若果真如光绪所言,包围颐和园纯属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而是有人在暗中兴风作浪,那么这个人………

她看了一眼坐在下面的孙毓汶,此刻孙毓汶也是一脸的惊惶和茫然。孙毓汶此人,慈禧还是信得过他的,对自己绝不会有二心,正因为没有二心,才让慈禧感到更深的一层忧虑。

今夜过后,无论孰是孰非,朝局必然动荡不安,要收好这个局,稳住朝廷不至于起太大的波动,这些事情现在都要计较清楚,可此时又万般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乐寿堂中的几人,便这么沉默的端坐着,从太后到皇上谁也没有说话,此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能够做的便是等待。

眼看着子时都快过去了,宫中侍卫忽然进来禀报,丰台大营提督托合泰和陆军学校总办陈卓在颐和园外求见。

“他们带了多少人过来?”世铎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看着侍卫问道。

“回王爷的话,只有他们两人,连随从都未带。”侍卫回答道。

世铎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细细一想才发现自己也是一着急糊涂了,倘若托合泰和陈卓带着兵马过来,负责京城防务的刚毅必然会有通报进来,又怎么会让两人带着兵马悄无声息的就到了颐和园呢?

众人的目光都齐齐的投向慈禧,“宣他们进来吧。”片刻后,慈禧静静的说道。

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此刻,端坐于上方一直镇定自若的慈禧,忽然看了一眼孙毓汶,暗暗的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功夫,托合泰和陈卓匆匆的从殿外走了进来,一脸凝重跪在大殿中央。

“今夜外面那么热闹,想来也是精彩万分,说说吧,等了一晚上,也该有个结果了。”慈禧望着两人说道。

托合泰和陈卓不敢迟慢,分别将今夜丰台大营哗变和陆军学校平息哗变的事情,细细的说了一遍。当说到陆军学校六百余名学员击溃丰台大营舒穆禄的四千余人时,慈禧、世铎的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震惊,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而此时,一直有些茫然坐在一旁的孙毓汶,忽然间呆呆的一动也不动,像是被人狠狠的在心坎上扎了一刀,全身上下顿时全然没有了半分力气。

“这么说来,你们两人都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了?”听完托合泰和陈卓的话,慈禧沉吟了片刻,忽然转头向光绪说道,“皇上倒真的是用心了,一口气下了两道旨意,军机上不知道,我这个太后也是蒙在鼓里,皇上用心良苦啊……”

光绪早已知道今夜之事,慈禧必会有此一说,此刻坐在椅子上面平静的说道,“回亲爸爸的话,儿臣或许有些鲁莽,但却并非事急从权,来不及向亲爸爸禀告,而是儿臣刻意为之。儿臣得到丰台大营即将哗变的消息时,也获知了朝廷中有人暗中挑动丰台大营哗变,乃是想搬弄出一个儿臣意欲让陈卓带陆军学校的学员夺取丰台大营兵权,兵围颐和园的事情……”

说到此处,光绪忽然站了起来,满脸都是激愤之色。“儿臣陡然闻听之下,愤懑之极,心寒之极!儿臣所以没有立即向亲爸爸禀明此事,而是直接颁旨给陈卓和托合泰,就是想让那些居心叵测之人,让天下人都看清楚明白,此事到底是真是假,儿臣的孝心又到底是真是假?此刻水落,石已出,真相已然大白,孰是孰非,请亲爸爸圣裁。”

光绪的这番话,看起来只是在解释这件事情,但是字字句句都是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坐在乐寿堂中的这几个人,何尝听不出这里面的意思。

“皇上今夜说了一晚上的有人居心叵测,皇上说的到底是何人啊?听皇上的意思,倒像是连我也信不过了?”慈禧冷冷的问道。

“不是儿臣信不过亲爸爸,而是亲爸爸信不过儿臣……”光绪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倘若亲爸爸不疑心儿臣,又怎么会调李鸿章的淮军连夜入京呢?儿臣还是刚才的那句话,亲爸爸对儿臣的恩情天高地厚,倘若亲爸爸认为儿臣举止失当,有违圣心,儿臣即刻颁布逊位诏书。儿臣此举并非惺惺作态,而是儿臣心中忧谗畏讥,无以表白。”

世铎、孙毓汶听皇上忽然提及调李鸿章的淮军入京一事,都是大惊失色。这件事情除了他们俩人和刚毅知道外,朝中再无人知晓。如此隐秘,皇上从何得知的呢?

而此时的慈禧,却没有丝毫惊诧的神色。皇上从何得知调李鸿章的淮军入京一事,她还没有愚蠢到在这个时候深究这件事情。反倒是皇上如此直白的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让她很有些意外,也隐约的察觉出了皇上此时的心思。皇上这是在借事说事,这出戏到此时,终于让慈禧看出些端倪出来了。

今日的皇上,大大出乎慈禧的意料,由不得不让她感到惊心。暗中用了那样的手段和心计,一举平息丰台大营的哗变,此刻又将调李鸿章的淮军入京之事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明日朝廷必将掀起轩然大波。而眼下的情形,皇上并未做错任何事情,也无有落下丝毫的把柄,今日之事,一旦处置不慎,不要说满朝的文武大臣,恐怕就连星夜入京的李鸿章,心中都会有所不服。名分大义,天下人之口,皇上的心太深了……

“调李鸿章的淮军入京,为的也是平息丰台大营的哗变,这件事情皇上多心了,京城内外,又能调动何处的兵马来做这件事情呢?不过我确实是没有想到陆军学校六百多学员,居然就能一举平息哗变……”说着,慈禧忽然转头望着陈卓说道。

“陈卓,你的才干我早就听世铎提起过,今日看来,确实是能够担当大任的人。刚才皇上说有人暗中造谣,说是皇上让你带人夺取丰台大营兵权,包围颐和园,不知道这件事情你怎么看啊?”

慈禧忽然转过话题,向陈卓发问,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意外。思忖了片刻,陈卓跪在地上静静说道,“微臣只懂得兵事,也说不出什么忠孝的话来。太后如此问微臣,让微臣惶恐不已。微臣只有一句实话,微臣用六百人就能击溃丰台大营四千人,这样的兵权微臣拿来何用?丰台大营虽然乱了,但是微臣的心没有乱。”

慈禧看着跪在下面的陈卓目光一动,良久,缓缓说道,“好啊,这句话才是今日我最想听到的一句话。没有说半个忠字,却字字都是忠心。什么是忠心啊?就是明白厉害,懂得得失,顾全大局。天下任何事情都可以乱,惟有心,不能乱啊!”

说着,慈禧神情一肃又说道,“挑动丰台大营哗变的舒穆禄、黄姚等人现在何处啊?”

“回太后的话,因天色已晚,现在关押在丰台大营里面,明日一早就押往刑部,等候朝廷派人彻查。”托合泰赶忙禀报道。

“彻查?”慈禧冷冷的哼了一声,“不用等朝廷的旨意了,托合泰,你立即回去,将这几个乱臣贼子就地问斩。世铎,即刻拟旨,军机大臣孙毓汶处置丰台大营一事,举止失措,酿成大变,着即革去军机大臣,念其多年尚有微劳,令其在兵部尚书任上待罪留任。军机大臣刚毅,蒙朝廷拔擢未建寸功,兼管刑部处置乖张,着即革去军机大臣。”

这一番处置,来得如此突然,仿若惊天霹雳,让乐寿堂中的众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紧接着,慈禧又徐徐说道,“户部尚书翁同龢办事勤勉,着授协办大学士,在军机上行走。奕劻识大体,明大局,忠心可嘉,特旨赐奕劻亲王头衔,在军机上行走。”

罢免了两个,随即又升迁了两个。此时,众人都是半分也回不过神来,原本是说丰台大营的事情,怎么忽然转到这上面来了。

惟有光绪一脸的平静,这出戏刚刚到了**忽然被慈禧嘎然而止,让他忽然明白了,这一盘棋,还没有到真正收官的时刻,这只是心战前传。

政治就是一个动态的平衡,政治最高的境界其实也就是妥协,懂得在何时,如何去妥协。望着慈禧开出的价码,光绪的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

慈禧确实深谙其道,然而在政治的漩涡中,退一步未必就是海阔天空。她太看重手中的权力,太热衷于保持平衡了,所以当一个人过份在意一些东西的时候,她的心,其实已经乱了。

今夜还没有结束,有一样东西是慈禧挡不住的,那就是,风继续吹。

——————————————

更新太迟了,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过了,今天参加研究生考试,最近事情真的太多了,只能如此深夜坚持更新,来说声抱歉。

第四十六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天边的一抹微亮,伴随着清晨鹅毛般的大雪,带走了动荡而漫长的一夜。(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新的一天开始了。

昨夜京城内全城戒严,步兵统领衙门的人如临大敌,连带着城外响了大半夜的枪炮声,让整个京城都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慌中。京城是什么地方啊?天子脚下,朝廷中枢,京城要是乱了,全天下都得乱了,就算是普通百姓都明白这一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有人造反,还是洋人打进来了?

一大清早,便有人急不可待的推开家门,然而印入眼帘的除了一片白茫茫的大雪外,便是满大街背着洋枪的淮军官兵,在京城各处设防盘查。而往日在街头巡逻的步兵统领衙门的官兵,这会儿据说都被换了下来,躲在大营里面烤火玩牌九。

李鸿章的淮军入京了!这个惊人的消息迅速在京城内传了开去。天子脚下的百姓毕竟和朝廷离的最近,多多少少也嗅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纷纷猜测朝廷中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紧接着,让人目眩神迷的消息便一个接一个的传来。昨夜,丰台大营闹饷哗变,被陆军学校的六百多学员轻轻松松的就给扑灭了。丰台大营死伤两千多人,溃不成军。

军机大臣孙毓汶、刚毅被太后罢免了军机大臣的职务,取而代之的是庆王奕劻和户部尚书翁同龢。

街头巷尾,传言四起,却又像是雾里看花一般,半分也看不明白。朝廷真的出大事了,可是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朝局如此震动,连带着两个军机都被免了职,还引得李鸿章的淮军昼夜兼程从津门赶了过来?

京城贤良寺内,黎明时分匆匆进京的李鸿章,正带着些深深的疲惫*在椅子上,一旁的张佩纶依着李鸿章的习惯,精心调制好一杯法国波旁咖啡,恭谨的递到李鸿章手中。

宫里已经带出话来了,昨夜太后老佛爷熬了一夜,身子骨有些受不了了,这会儿正在颐和园乐寿堂里休息,让李鸿章午后再进园子里问安。

太后没有立即召见,李鸿章便明白事态已经得到了控制,并非像召他入京的密旨里那般十万火急了。无事自然最好,但是一夜之间,朝廷中便发生如此重大人事变动,还有陆军学校平息丰台大营哗变的事情,这其中的种种厉害纠葛,由不得老于朝局的李鸿章不悬着一颗心。

“看京城内的情形,丰台大营闹饷哗变的事态已经平息下来,中堂大人如此忧心忡忡,莫非朝廷中的这些变故还隐藏着什么文章?”这番星夜入京,可入得京城内却又是波澜不惊,淮军除了帮步兵统领衙门维持一下京城内的治安,半分事情也没有,饶是精明的张佩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平息?……”李鸿章偏着头看了一眼张佩纶,入自己的幕府已经有几年了,较之以前张佩纶老成练达了许多,也不像过去做清流时的满身都是读书人那份迂腐气了,可对朝局政争终究还是欠了些火候。<<>>

“幼樵啊,你来说说看,孙毓汶、刚毅因何获罪,被太后罢免了军机大臣的职务啊?”

“当然是丰台大营闹饷哗变一事,身为军机大臣,不能未雨绸缪为朝廷分忧,酿成如此大变,自然惹得太后震怒……”张佩纶面露不解的神情。

“是,然而也不是。”李鸿章轻轻一笑,又问道,“那你再说说看,太后为何忽然调淮军入京啊?”

张佩纶略一思忖,接口答道,“幼樵以为当是和丰台大营闹饷哗变有关,太后担心京城内的步兵统领衙门控制不住局面,太后的旨意上不是也这样说的吗,丰台大营哗变一触即发,恐有人心怀不臣之心,所以掉淮军来弹压局面,稳住京城内的局势。”

“丰台大营哗变?”李鸿章冷冷的一哼,“何为不臣之心?不臣之心就是谋反,就凭丰台大营那些没有银子便闹饷生事的家伙,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他们想谋反,谋谁的反啊?”

太后的密旨张佩纶并未见到,只是听李鸿章转述了其中的意思,内心深处并未多想,当时心中还多少有一些天下只有淮军能担当大任的念想。此刻听李鸿章这么一剖析,心中不由得也是一沉。

有人?这个人是………再一联想到昨夜平息丰台大营哗变的,是皇上一手新建的陆军学校,张佩纶陡然打了个冷战,面露惊惶之色。“难道太后疑心……”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出来,然而李鸿章此时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平静的点了点头。

帝后之争,从皇上亲政开始,这便是李鸿章心中最大的忧虑。朝局不同于一家子闹家务,大不了把家一分一拍两散。如今外有洋人的虎视眈眈,于内则是积弊丛生,衰弱而不自知。这样的时候,朝局不能乱,也不敢乱。然则时至今日,朝局终究还是露出了一丝乱象,更或者是一丝异象。

太后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以退为进,稳住大局。然而皇上的意思呢?如此大动干戈,难道仅仅是想将孙毓汶、刚毅等人踢出局?正是这一丝把握不住的异象,让此时的李鸿章忧心不已。

“中堂大人,幼樵还是有些不明白,太后接连罢免孙毓汶和刚毅,这两人一向都是太后的心腹重臣,如此这般,难道是说帝后之间的这盘棋,皇上已经占据了上风?”张佩纶忍不住问道。

“这盘棋才刚落子,何谈胜负二字。照我看来,太后没有赢,皇上也没有输。可惜了,这盘好局,我李鸿章终究还是想躲也没有躲过,逼迫着要躬身入局了……”

“中堂大人此话何意啊?朝廷今日不是已经下了旨意,三日后,淮军开拔回津门吗?到时候中堂大人一抬腿回北洋,朝廷中的事情于我们何干?”

“我不回去,太后和皇上都不会放我在这个时候离开的。”李鸿章不觉怅然的叹了口气,望着屋外白茫茫的大雪长叹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

这一夜是如此的漫长,直到慈禧猝然出手,接连颁下几道旨意,才似乎让人看到了这个动荡不安的夜晚即将过去的征兆。然而从走进这个夜晚开始,光绪就没有想过要去结束,因为慈禧还没有看明白光绪究竟想要什么,而慈禧的心思,光绪却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事态的急转而下,逼迫着慈禧必须做出抉择。这次慈禧表面上罢免了孙毓汶和刚毅军机大臣的职务,其实为的正是保全孙毓汶和刚毅。让托合泰将舒穆禄、黄姚等人就地问斩,而没有彻查此事,也是这个意思。向慈禧密奏光绪将夺取丰台大营兵权,包围颐和园的就是孙毓汶,这件事情一旦查下去,必定牵连出孙毓汶和刚毅,光绪身后,多少还有志锐等帝党一系的清流,到时候举国震动朝野物议,那就不是罢免军机大臣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所以光绪是料定慈禧不敢查也不能查,才在之前便让杜怀川拔除陆军学校里孙毓汶的眼线,连孙毓汶都没有查,陆军学校的事情慈禧自然也没有办法去查。

至于拔擢翁同龢进军机,光绪起初也是有些意外。过后细细一想便恍然了,看起来是对自己的安抚,其实却是因为翁同龢和李鸿章是死对头,这一手棋是不经意间便将李鸿章放到了光绪的对面。再加上一个奕劻,朝廷的格局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慈禧依然稳稳的把持着朝局。

三日后,匆匆入京的淮军又匆匆离开京城回到了津门,果如李鸿章所想,太后和皇上都嘱咐军机处将他留了下来,表面上是因为李鸿章车马劳顿,朝廷以示勉励慰问之意,实则却是丰台大营哗变后,朝局由此引出的诸多变数中,让满朝大臣争论不休的一份折子。

这份折子,正是兵部侍郎、陆军学校总办陈卓所上。

此次陈卓率领陆军学校学员一举平息丰台大营哗变,除了让朝野内外震动不已外,也让慈禧赞赏不已。第二日便让军机处拟旨,原军机大臣孙毓汶所奏,调陈卓整顿吉林练军一事毋庸再议,着即授陈卓钦差大臣关防,以兵部侍郎身份整顿丰台大营。

然而朝廷的旨意刚下,陈卓便向朝廷上了份折子,《恭请裁撤丰台大营编练新军折》,力陈丰台大营兵骄将惰因循疲顽营务糜烂,更兼动辄以闹饷哗变威胁朝廷,已成朝廷心腹之患,非裁撤丰台大营编练新军不足以稳定京畿。

此折一上,朝野震动。

丰台大营闹饷哗变确是事实,又加之在哗变中遭到重创,从上到下军心涣散,确实已经不堪敷用。然而在京畿重地编练新军,乃大清建国以来未有之事,更何况上这份折子的是皇上的心腹陈卓,其中的意思颇让人耐人寻味。

慈禧和光绪留住李鸿章,便有垂询之意。李鸿章久历军务,又是朝廷重臣,这样的事情朝廷自然要征询他的意思。

然而就在满朝大臣彷徨顾盼的时候,李鸿章却是终于看清楚了这盘棋背后的文章。连日来的疑惑顿去,忧虑却更深了一层。

这盘棋下到这里,局面已经明朗了。丰台大营闹饷哗变,孙毓汶等人想借机剪除皇上羽翼,恭请太后训政,而皇上却抓住这个机会,重创丰台大营,所为的正是今日编练新军。

一旦皇上兵权在手,又是京畿重地……一年前李鸿章还不会有如此的想法,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皇上的心计和手段绝非寻常人可以揣度的,想到此就连李鸿章也不禁心中一震,这盘棋太深了。

光绪十七年十二月二日,太后皇上在乐寿堂内,传见世铎等全部军机大臣,并将李鸿章和陈卓也召了进来,商议编练新军一事。

去年在贤良寺,陈卓就向李鸿章上过一个兴武备,建新军的条陈,当时李鸿章并不以为然,想来不过是个读过几年洋墨水的狂生,只是按照皇上的意思,将陈卓安置在了北洋武备学堂,却万万没有想到,才一年的光景,陈卓居然做出了这样一番局面,新建陆军学校,平息丰台大营哗变,此时更是不顾朝廷猜疑,上折恭请编练新军。

“陈卓,折子是你上的,还是你先说说吧。”见众人都闷声不响,谁也不敢先说话,慈禧压住心头的烦闷对陈卓说道。

陈卓此举,大大出乎慈禧的意料。这次平息丰台大营哗变,陈卓没有让陆军学校的学员踏进丰台大营半步,平息哗变后又马上进宫禀明原委,并非像孙毓汶所说的有夺取丰台大营兵权的情状,这一点,慈禧心中是很满意的。然而没有想到,陈卓会忽然上折子恭请朝廷裁撤丰台大营,编练新军。这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陈卓自己的想法?

“启禀太后,微臣以为丰台大营已经糜烂不堪,这次又以闹饷哗变威胁朝廷,倘若不裁撤,天下八旗、绿营纷纷效仿,朝廷何以处置,这是其一。其二,京畿重地,没有一支可以倚重的军队,一旦有变,后果不堪设想。其三,朝廷目下的局面,外重而内轻,丰台大营哗变,京城内外无兵可调,朝廷只能匆忙调动淮军赶来平息哗变。微臣以为,长此以往,恐非朝廷之幸……”

刹那间,乐寿堂内死一般的静默。

李鸿章的喉头一动,心中蓦得吸了口冷气。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棋局竟然还是冲着北洋来的?

第四十七章 左一刀 右一刀

一个值守的小太监一不留神,乐寿堂的一扇窗户被风吹开,顿时,一股彻骨的寒气弥漫在大殿之内。(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外重而内轻!在座的谁不是朝局当中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焉能听不出陈卓话里的意思,此时都是惊诧于陈卓如此狂妄,连一点遮掩都没有,当着李鸿章的面居然就直截了当说出这样的话来。

坐在上方的慈禧,心中却是忽然一动。当初让世铎把吴绍基安排在陆军学校里面,也是存着一份暗中监视陈卓等人的意思。按照吴绍基传回来的话,对陈卓的评价是:率直而无机心。此刻闻听陈卓如此毫无顾忌的言语,倒还多少有些这样的意思。

“裁撤丰台大营,编练新军这件事情,你们几个怎样看啊?”慈禧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众人当中,奕和翁同刚入军机,此际是断然不敢先出头说话的,额勒赫布向来木讷,平常就说不出什么来,更何况编练新军这样天大的事情。一片沉默当中,世铎只有硬着头皮躬身说道。

“回禀太后,奴才以为丰台大营确实营务糜烂,不堪大用。但眼下时值年末,还有二十多天春节就要到了。这个时候朝廷事务还是要以稳字为主,丰台大营刚刚生闹饷哗变,此时骤然进行裁撤,势必军心动荡,要是一不小心再生出什么波折出来,朝廷要从容善后就很难了。故奴才想裁撤丰台大营,编练新军一事还是要从长计议,徐徐为之方好。”

世铎的话其实就是一个字:拖。眼前的局面皇上准备裁撤丰台大营。大面上占着谁也扳不倒的理由,纵然是太后。此时也不好出面强行阻止,世铎自然更加不敢公然反驳,所以才提出徐徐为之。而他的话也确实不无道理。大过年的,总不能让朝廷上下都提心吊胆过不消停吧。

慈禧微微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才见的自己让世铎当军机领班大臣,还是比较贴心的。刚想顺着世铎的这个话。不露声色的把调子定下来,忽然听到陈卓坚决无比的声音。

“启禀太后。刚才礼亲王的话,微臣不敢苟同。京畿重的摆放着一支军心不稳,随时都可能哗变的军队,这是历朝历代都不曾有过的事情。王爷顾虑着春节将至,不便大动干戈,这个道理微臣能够领会,但是春节过去后呢?朝廷倘不能痛下决心。从速定下裁撤的章程,久拖必生祸端!故微臣以为朝廷今日要议的事,先就是丰台大营该不该裁撤,新军要不要编练,只有定下了这个章程,才能论及以后。”

“直娘贼,比老子当年还要狂啊!”望着陈卓那寸步不让的态度,就连李鸿章也忍不住在肚子里暗暗骂了一句。

此时的李鸿章,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皇上想要编练新军,却硬生生把北洋拖了进来。李鸿章在心中一默。便明白了大概。陈卓刚才说的那一番外重内轻的话,其实并非是针对北洋来的。这个时候以皇上的精明,怎么会凭空的给自己树敌呢。这样做不过是借北洋权重说事,拿北洋来堵朝廷的口,行编练新军之实。

可是陈卓毕竟年轻了啊?李鸿章暗自摇了摇头。编练新军太后未必不会同意,关键是新军由谁来统帅。老子这个北洋大臣直隶总督,可是当年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就这样还招致满朝亲贵的猜疑。一个小小的陈卓也不想想,虽然他带领陆军学校仅仅受过半年多训练的学员,一举击溃丰台大营,确实是此际编练新军的最好人选,但是即便朝廷同意了裁撤丰台大营编练新军,恐怕也决计不会放心把兵权交到一个汉人手里,更何况这背后还牵连着帝后之争。

想到此,李鸿章清了清嗓子,稳住心神徐徐说道,“启禀太后,臣以为陈卓所言不无道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丰台大营倘不裁撤,朝廷恐怕没有办法对天下有所交代啊。<<>>”

慈禧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李鸿章,别的人说什么她可以不在意,但是李鸿章的话,她却必须是要听,而且要听进去一点的。

李鸿章略带沙哑的声音又在大殿内响起,“臣所以请太后和皇上从速决断,实在是因为裁撤丰台大营,编练新军绝非想象中那般容易。要的一条便是银子,裁撤丰台大营需要一大笔安顿官兵的安家费,否则必然再次激起祸乱。而编练新军同样也需要银子,无饷不成军,没有军饷,何谈编练新军?更加不要说武器装备,营房建设等等,这些银子朝廷从哪里来?……臣在军务中摸爬滚打了多年,深知其中的艰辛,以北洋水师为例,设备老化,弹药匮乏,已经连续两年未新添一舰一炮,非是臣不尽心,实在是举手投足都受制于银子啊……”

李鸿章的话音刚落,慈禧的眉头便松了开来,李鸿章的这一番话,看似赞同,实则是顾左右而言他,不露声色的摆出一大堆难处,究其实还是一个拖字,可是话就比世铎说的高明多了。

于是带着轻笑说道,“李鸿章,北洋的难处朝廷都清楚,我和皇上心里也明白,这会儿你就不要诉苦了,对裁撤丰台大营编练新军还有什么意见,就一股脑都说出来吧,省的我听了一半心里也不踏实。”

“臣以为编练新军还有一个要紧之处,那就是用人!京畿重的,比不的别的的方,稍有不小心,立刻便是一场轩然大波,不可不慎啊!所以这个揽总负责的人必须选好。此刻匆忙之中,臣所能想到的就是这些了。”李鸿章刚说到关键之处,忽然一个刹车,轻飘飘的打住了话题。

然而这几句话已经足够了。也恰恰是慈禧心中最担心的。裁撤丰台大营,编练新军并非完全不可行。关键是将来的兵权要握在谁的手里,这是最最要紧的一点,而直到现在。慈禧心中都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所以才想着拖上一段时间,徐徐为之。

这个时候,陈卓忽然再次开口,“请太后恕微臣莽撞。刚刚李中堂谈到用人一事,微臣心中也是深有同感。所以微臣不揣冒昧。想向朝廷建议由军机领班大臣礼亲王世铎来牵头揽总,兼练兵大臣一职。”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是大吃一惊,连李鸿章也是眉眼一挑,有些诧异的看着陈卓。惟有光绪,此时嘴角忽然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由军机领班大臣世铎兼任练兵大臣,可令事权统一。避免各方掣肘。且世铎身为军机领班,又是皇亲贵胄,兼任练兵大臣既能镇服住局面,还能保证大权不会旁落。无有军机领班大臣下令,任何人不能调动一兵一卒,京畿的局面就能稳住了。”陈卓接着说道。

慈禧万万没有想到,怎么也没有想到,陈卓居然会建议让世铎来兼任练兵大臣,难道编练新军真的没有别的用心,就只是一心为了朝廷着想?可是。世铎的忠心是有的。可他不懂兵事啊。

“皇上,你也说说看。这件事情究竟应该如何办才妥当啊?”慈禧看着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光绪,忽然问道。

“儿臣也同意裁撤丰台大营编练新军,不过刚才世铎也说了,春节将至,儿臣以为朝廷眼下只要把大的方略定下来,倒也不必急于一时,可以等春节后再从容实施。至于大的方略嘛,也就是李鸿章所说的那两条,一条是银子,可由军机处会同有司,先拟定一个可行的章程上来,再行定夺。而人选的问题嘛……”

光绪微微停顿了片刻,忽然一笑说道,“儿臣以为世铎不擅兵事,或许不是最好的人选,但却是眼下最恰当的人选。由他兼任练兵大臣,方方面面都能说的过去,京城的大局就乱不了,这也只有他军机领班大臣的身份能够做到。至于练兵的事情,儿臣觉的可以交给陈卓去做,他在新建陆军学校中还是颇有心的的,另外,儿臣还想举荐一人,协助陈卓来负责练兵……”众人还在仔细的琢磨着光绪刚才的一番话,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光绪忽然静静的望着李鸿章说道,“儿臣举荐驻朝鲜总理交涉通商大臣袁世凯。”

风过,雪驻,意阑珊,乐寿堂内忽然间陷入一种奇怪的安静中,静的让人目瞪口呆。

世间的高手通常都有两把刀,一把叫左一刀,一把叫右一

光绪带着嘴角一丝浅浅的笑容,在不动声色间,挥出了自己的两把刀………

朝廷要裁撤丰台大营,编练新军了。

消息一经传出,朝野内外舆论四起。丰台大营闹饷哗变,朝中的清流们很有些按捺不住,要不是因为平息哗变的是陆军学校,其中又多少牵涉着帝后之争,清流们早就上折言事,一舒胸臆了。

此刻,朝廷内无比明确的信息透了出来,太后已经肯了裁撤丰台大营,编练新军的事情,只是在由谁来掌军的问题上,一时还没有最后确定下来。有了这一层意思垫底,御史清流们纷纷附和上折,大谈整饬兵事,编练新军。而在这股暗流涌动中,帝党一系以志锐为的清流们,却出人意料的保持着沉默,仅仅是由志锐上了份《恭请朝廷梳理财政拔擢人才》的片折。

这其中自然是光绪通过翁同表示出的意思。编练新军这道菜,是要*文火慢慢熬的,太用力了,反倒过犹不及,徒让后党那边产生猜疑。

翁同此时正是春风的意的时候,原本已经被排斥到中枢边缘的他,万万没有想到会一夜之间被拔擢进军机,还多了一个协办大学士的头衔,激动感慨之时,对光绪的意思便更加是小心揣摩,尽力领会。

只是翁同领会光绪的意思似乎有些过了。编练新军这件事情,上赶着掺和进去肯定是不行的。可是全都保持沉默,也未免显的有些不合时宜。然而看着翁同每日一副勤勉办差,生怕有哪一件做的不能让自己满意的样子。光绪只能在心中苦笑一声,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这个世界也真的有点奇怪,升官,有时候不是因为跟对了人,而是因为恨对了人。翁同或许永远都想不到。他最应该感谢的不是太后或皇上,而是他的死对头李鸿章。

乐寿堂奏对后的几日里。朝廷内外一片沸然,因为裁撤丰台大营编练新军一事,朝局中的各种力量都纠缠在了一起。皇族亲贵、各部院大臣,李鸿章的北洋,甚至是刘坤一的两江,为着各自不同的利益,或冷眼旁观左顾右盼。或寸土不让一力相争。

安坐于玉澜堂内的光绪并不着急,每日里照旧批阅奏折,接见大臣。他已经稳稳的落下了棋子,此刻占据的不是实的,而是势,势至而力随,看似不经意之间,已经将慈禧、世铎、李鸿章等人笼罩在一张看不见的网中,这张网就是慈禧所说的,人心。

此时。光绪要做的是见两个人。一个是已经从上海启程前来京城的林启兆,另一个就是现在坐在玉澜堂内。一脸平静的吴绍基。

自从惊心动魄的那日过后,这是光绪第一次见到吴绍基。为了避嫌,光绪一直忍住,直到今日才传见了吴绍基。

“这一次你居功至伟,为朕出了大力气,朕这些天一直都在想,倘若没有你那日冒死来提醒朕,今日朕或许就已经被囚禁在瀛台了。”已经习惯了不动声色的光绪,此时也露出一丝难掩的感慨。

“这次其实只是侥幸,要不是陈卓摧枯拉朽的平息了舒穆禄的哗变,微臣也断难说动托合泰出面收拾残局,胜负如何还未可知。”想到那夜的种种,吴绍基此时也是有些心悸。

“侥幸也好,必然也罢,你的心朕已经看明白了,有些东西,总是要经历过患难,才能看的明白啊。”光绪注视着吴绍基点了点头,刚刚的感慨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平常沉稳的神情说道,“裁撤丰台大营,编练新军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朕很想听听你的看法。”

“这件事情原本也在皇上的运筹之中,只是微臣有一点不明白,皇上以前的意思,不是让陈卓担任练兵大臣吗?为何忽然换成了军机领班大臣世铎?”

“这也不的已而为之,朝局并没有多大变化,不这样做,太后能顺顺利利答应编练新军的事情吗?太后在意的不是是否编练新军,而是新军之权握在谁的手里。朕权衡了许久,恐怕也只有世铎可以让太后放心了。”光绪淡淡的说道。

“据微臣所知,太后似乎对世铎也不是很满意。”吴绍基扬眉说道。

光绪一笑,注视着窗外幽幽说道,“太后心中的人选恐怕是另外一个人,刚刚赴任西安将军的荣禄。此人倘若担任练兵大臣,于我们极为不利,所以朕的意思,无论如何,都要促成世铎担任练兵大臣。”

世铎不懂兵事,对于陈卓编练新军大为有利,这一点不用明说,吴绍基也是心领神会。只是皇上忽然提到一个荣禄,让吴绍基很是有些意外。正在踌躇间,忽然听到光绪又说道。

“新建陆军的事情朕打算让陈卓全力为之,朕对他的能力还是很放心的,他必定不会辜负朕的期望。而你,朕想让你去做一件事情……”沉默了一会儿,光绪静静的吐出了几个字,“回到世铎身边。”

吴绍基不觉一愣,低着头沉吟了片刻,忽然有所顿悟,眼中闪动着一丝莫名的光泽说道,“看来世铎铁定是未来新军掌军之人了,微臣明白皇上的意思了,怎么去做,微臣心里有数。”

光绪忽然摇了摇头,脸色变的有些难看。“不止是世铎,是所有的人,包括朕身边的人。你要想法让世铎给你一个暗中监察官员的权利,这样你做起事情来就方便许多了。”

吴绍基的脸上透出一丝迷茫出来,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默然中,光绪轻轻叹了口气,冷冷的问道,“朕并未有旨意,陆军学校那十几个旗人是怎么死的?”

“微臣听杜大人的意思,是担心那些旗人中也有孙毓汶等人的眼线,怕留下隐患,所以……”

“杀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是该杀谁,什么时候杀,必须由朕来定。朕不想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生,无论是谁。”光绪斩钉截铁的说完,又看了吴绍基一眼接着说道,“朕不是一个无端猜疑的人,但是这次生的这么多事情,开始朕并不觉的什么,连起来一想便很有些疑问了。朕要你暗中留心,不要惊动任何人,给朕查的清楚明白,包括朕遇刺的事情。吴绍基心中一凌,忽然感到一阵从心底升起的寒意。

伴君如伴虎,于眼前这个皇上却未必,因为他最让人畏惧的一面恰恰藏在心里。这个皇上的心太深了,深的看不见底。但是有一点,吴绍基此刻却看的很清楚,做臣子的永远只能是皇上手中的一把刀,而握刀的手,也只能永远是皇上一人。

何为忠心?忠于朕,还是忠于这个国家?其实都是一样的。朕,即是国家,国家,即是朕。

第四十八章 场面、情面和体面

玉澜堂内,西洋座钟忽然的一声脆响,将陷入一片震惊和茫然中的吴绍基惊醒了过来。www.65txt.com

猛然抬头,看到皇上正不动声色的望着自己,吴绍基慌得赶忙俯身跪下说道,“皇上恕罪,微臣有些走神了。”

光绪目光一闪,摆了摆手淡淡说道。“朕喜欢用两种人,一种是简单的人,惟其简单所以直接,另一种人是聪明的人,惟其聪明所以知道进退。你是一个聪明的人,所以朕对你也无需隐瞒什么。处在朕这样的位置,没有些许的手段和心计,必定是死路一条。这个世上,又有谁愿意跟着一个善良但是无用的皇上去送死呢?”

“微臣谨记皇上教诲。”不知不觉,吴绍基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光绪不以为然的一笑,轻轻抬了抬手,示意吴绍基站起来说话。

“朝廷已经下了旨意,召驻朝鲜总理交涉通商大臣袁世凯进京,这个人你或许了解的不多,但是朕很清楚,有能力,有手腕,做起事情来果断而无情。论起心计来,陈卓恐怕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你回到世铎身边后,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要多把心思放在这个人身上。朕要用他的长处,但却也不能受制于他的长处。”

对于袁世凯,吴绍基确实了解的不多,只隐约知道他是北洋李鸿章器重之人。正是李鸿章的极力举荐,袁世凯才被拔擢为驻朝鲜总理交涉通商大臣,总揽朝鲜一应大小事务,成为事实上的朝鲜王。此刻听皇上特意提起他,而且能够让皇上下如此的评语,心中也是暗暗留了神。

“据微臣所知,李鸿章一直没有离开京城,似乎正是因为不愿意调袁世凯进京,协助陈卓编练新军,想竭力劝说太后收回旨意。微臣担心到时候。李鸿章那里恐怕有些难办。”吴绍基想了想说道。

“李鸿章的心思朕清楚的很,他是不想搅进京城里这趟浑水中。只是眼前的局面就是这样,世铎不懂兵事,他要是再不入局,太后会真的放心吗?”一丝嘲讽的笑意从光绪嘴角悄然滑过,瞬间又变成冰冷的神情。

“朕给李鸿章准备了三碗面:场面、情面和体面。让他躬身入局。是朕给他和他地北洋一个机会,于北洋有百益而无一害。他是宦海风波中的老臣,不会看不明白其中的厉害。真要是一意孤行,逼着朕撕破脸面,翁同那里还给他准备了一大堆弹劾北洋的折子,朕编练新军的第一步,恐怕就要拿他的北洋开刀了。”

还有一层意思光绪是没有说出来地,对付李鸿章的北洋,他早已胸有成算。此刻更多的是让吴绍基也放下心来,安心办差。

吴绍基心中一震。刹那间便明白了光绪这些话地深意。

只有李鸿章躬身入局。让深通兵事地袁世凯协助陈卓编练新军。太后才会真正放下心来。要是李鸿章执意不允。朝堂中立地便起波澜。李鸿章在朝中地奥援孙毓汶已经被罢免了军机大臣地职务。新进军机地翁同又素来和李鸿章不睦。再加上满朝大臣。各省督抚。眼热不忿李鸿章北洋地人不在少数。到时候只需北洋权重四个字。收北洋之权。行编练新军之实。舆论一起。便可立刻压得李鸿章喘不过气了。

“微臣明白了。”吴绍基怀着深深地敬畏。无声地点了点头。

京城贤良寺内。一大清早李鸿章便命从人收拾行囊。准备即日回津门。

李鸿章这个忽然地举动。让他地女婿张佩纶也感到有些奇怪。在京城已经很呆了些日子。原本李鸿章是一直想说动太后。尽量避免让北洋参和到编练新军地事情中地。没想到今日一早。~~~~李鸿章便忽然萌生了去意。而且去意坚决。

百思不得其解。又见李鸿章脸色有些难看。张佩纶也不敢多问。匆匆走出房间招呼手下人准备离开地事宜。至于何时回津门。他此时也有些茫然。最后还是要看中堂大人地意思。

这么忙碌了好一会儿才回到李鸿章身边,这时候。张佩纶才忽然注意到桌上放着一封电报的抄件。

张佩纶不觉一怔。一撂衣襟下摆坐了下来,将抄件打开来一看。原来是从津门那里发过来的,说袁世凯已经到达旅顺,不日将到达京城。

袁世凯何时从朝鲜动身的?怎么事前连一封电报都没有?张佩纶皱着眉头,再看一直沉默不语望着窗外的李鸿章,神情竟是异常地萧瑟。张佩纶顿时明白过来,中堂大人忽然决定离开京城,恐怕和袁世凯到达旅顺这件事情有关吧。

“中堂大人莫非是为袁世凯得到朝廷旨意后,未曾向中堂大人请示,便擅自离开朝鲜入京一事而愁闷啊?”张佩纶手捧电报,叹了口气说道。

“幼樵是如此看老夫?”李鸿章冷冷的哼了一声,两眼望着窗外漫天飞雪,高大而瘦削的身躯一动也不动。

“他们袁家和北洋是什么渊源啊?从他袁世凯的叔父袁甲三开始,他袁家就和北洋恩接义连,枪林弹雨中一路滚过来的,那是什么样的情份?这些年若没有我李鸿章的大力提拔和举荐,他袁世凯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我待他有如自己的子侄,不仅因为以前的情谊,更加因为他袁世凯是个不可多得地人才,我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吃他的飞醋?”

话虽如此,但是张佩纶心里明白,袁世凯未向李中堂禀明情况,听候李中堂的意思,便擅自离开朝鲜回到京城,其实已经让中堂大人大为光火。

“中堂大人,以我看来,袁世凯恐怕是不知道这朝廷内的水深。他一直在朝鲜那边主持朝鲜的事务,对朝局政争知道的并不多,尤其是编练新军这件事情,牵涉着帝后之间的矛盾,他可能并不知情,所以才会贸然的赶了回来。”

“他不知情?!”李鸿章忽然转过身。脸上说不出是冷笑还是苦笑。“他袁世凯的心思恐怕比你幼樵要玲珑地多,会看不明白眼前地朝局,会不知道朝廷里地水有多深?……我向来以为我是了解他袁世凯地,深通谋略,胆识过人,热衷功名的心思也重。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功名心会大到如此的地步,可以不计利害,不惧风险,硬是要削尖脑袋一头扎进京城的漩涡中……”

话未说完,一口痰涌了上来,李鸿章是抚胸咳地不停。张佩纶见状,急忙递过一杯茶水,小心的服侍着李鸿章缓过气。

“中堂大人何必自苦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袁世凯非要把自己放进这趟浑水中,那就由他去吧。”张佩纶抚着李鸿章的背劝慰道。

过了会儿。李鸿章才调匀呼吸,喝了口茶水说道,“幼樵此话差矣!表面上看,他袁世凯是奉朝廷旨意,与我北洋无干。可是在朝廷中的人看来,袁世凯本就是我北洋的人,和我北洋其实就是连为一体的。我北洋原就已经备受猜疑,此时再搅进编练新军这件事情中,稍有风吹草动。后果不堪设想啊!……我为何要留在京城苦苦坚持?不就是希望他袁世凯能够在朝鲜寻出一个不能脱身的理由,拒绝回京,对他也是一个保全的意思。不曾想他袁世凯不管不顾,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正说话间,忽然下人进来禀报,宫里派人来了。李鸿章和张佩纶不觉一愣,赶忙整肃衣装,迎了出去。

客堂内,皇上身边的太监小恭子捧着一个匣子站在中央。见李鸿章和张佩纶进来,微微一笑说道,“皇上口谕!”

李鸿章和张佩纶急忙跪下,只听小恭子不急不缓地声音徐徐念道,“近日朕夜读李鸿章当年进京赶考时所作诗篇十首,获益良多,感悟良多。李鸿章多年来不惧讥讽,不畏劳苦,一心办理洋务。开创出北洋今日之局面。朕心知之,亦慰之。故朕特意誊写李鸿章诗一首。赐予李鸿章,以表朕勉励关怀的心意。”

宣读完皇上的口谕,小恭子毕恭毕敬地将手中捧着的匣子递到李鸿章手中,忙又依照规矩给李鸿章请了安,便先行告退。

平白无故的,皇上忽然赐诗一首,李鸿章和张佩纶一时都有些茫然,望着匣子里的那卷纸有些不知所措。

良久,李鸿章扬了扬手,“打开看看吧。”

张佩纶轻轻将已经裱好的长幅展开在桌面上,定睛望去,上面赫然是李鸿章当年进京赶考时所作的那首诗:“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八千里外觅封侯……”

和皇上平日温和端正的字体不同,这首诗的字显得随意而潦草,似乎是一气呵成一般,在笔锋勾画间,隐隐透出些许掩饰不住的激荡之意。顿时,李鸿章和张佩纶都有些怔住了。

皇上为何会忽然赐这首诗给中堂大人?张佩纶皱着眉头,眼神中全是一股深沉地迷茫。

耳边却听到李鸿章仿佛自言自语般吟诵着: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

客堂内,李鸿章的声音显得苍老而深沉,那诗中曾经的意气风发,此刻在李鸿章口中,竟然变得无比消沉和伤感,似乎只是一个老人在感怀旧日的时光。

忽然间,李鸿章仰天大笑,目光中隐隐透出无限的感慨和无尽的惆怅。“幼樵知道皇上为何赐诗于我吗?”李鸿章笑容一收,目光如炬。

张佩纶摇了摇头,要说皇上将自己写的诗赐予李中堂,多少还能理解,皇上将李中堂当年的诗誊写一遍,再赐予李中堂,这其中的意思就复杂多了。

“皇上是在用这首诗暗示,我李鸿章老了,往事已矣,不复当年地豪情了。”李鸿章有些自嘲的一笑,接着又说道,“或许皇上也还有一层意思,幼樵,你来说说看,皇上另外一层意思是什么啊?”

张佩纶心思极快。李鸿章刚一点拨,便明白了其中的所以然,静静的站在一旁说道,“皇上的意思是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中堂大人老了。可皇上正青春年少,意气风发。”

李鸿章呵呵一笑,将手一拍说道,“正是此意。你去吩咐下面的人,今日我们就动身回津门,给太后皇上辞行折子我早就备好了,一会儿你跑一趟,给我递进去。咱们还是回到咱们的北洋,坐看风云变幻吧。”

张佩纶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问道,“莫非皇上赐诗的目地。就是暗示我们不要再管编练新军地事情,皇上自有主张?”

“未必如此,也未必不如此。”李鸿章淡淡一笑,“人心中地东西,有时候只能去猜,猜对了或许就万事无忧,猜错了有可能便是万劫不复。或许,真的如皇上所言,老夫老了。是英雄迟暮了……”

一声长长地叹息,李鸿章招了招手,将张佩纶叫到身边,“老夫不是怯弱之人,也断然不会因为皇上这么一点意思,便改变自己的主张。这些日子老夫其实也想了很多,我李鸿章不愿让北洋掺和进京城里地这些权利之争,不是为了我李鸿章个人,而是为了整个北洋。北洋一旦卷入。势必成为各方势力追逐攻讦的焦点,随时都可能被人借题发挥,随时都可能被人踩在脚下……”

“老夫确实老了,心气也不如当年了。可这些日子仔细的琢磨,也慢慢明白了一些东西。其实这盘棋从一开始,我们便已经受制于皇上了。你想想看,去年春节我们从林启兆手里收获了100万两银子,北洋上下人心鼓舞,多年的欠饷发下去了。北洋水师的弹药也解决了一部分。该办的事情也能够腾出手去做一些了。而今年,林启兆更是从北洋手中接管了江南制造局、上海织布局。凭借其家族在上海商界的实力,经营的风生水起,我北洋在财力方面对其的依赖也日益加深。前不久,甚至还有人建议老夫将轮船招商局都一并交与林启兆管理。现在想想,皇上地这一步棋子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老夫可以不惧翁同之流的弹劾,但是北洋不能没有银子啊!”

“所以中堂大人决意回津门,中堂大人就不怕因为袁世凯,而将整个北洋都牵涉进朝局之争中吗?”张佩纶搀扶着李鸿章缓缓坐下,又拿过一个垫子放在他地头颈出,轻轻问道。

“老夫原想着在京城里面拖着,等袁世凯寻到一个在朝鲜无法脱身的理由,以老夫的身份出面说服太后,想必不会有多大问题,这样在明面上也不会得罪皇上。可是没有想到袁世凯竟像患了失心疯般,如飞蛾扑火,弃北洋于不顾。权衡之下,老夫此刻只能是退让一步了。说老夫老了,笑话!我李鸿章不是英雄迟暮,是英雄气短。朝廷要是能足额足数拨付我北洋的银子,我李鸿章何至于忧谗畏讥,困顿如此!”李鸿章冷冷一哼,目光中隐隐闪过一丝寒光。

“想不到皇上如此年轻,心思便如此缜密,心计又是如此深沉,真的有些让人匪夷所思啊。”张佩纶忍不住感慨道。

“有时候,我是真的希望皇上是聪明睿智的君主,能让这个积弱已久的国家幡然振兴。有的时候,我又害怕皇上是聪明睿智地君主,帝后之争,稍有不测,立刻便是祸起萧墙,朝廷乱了,国家就更乱了。这么些年来,我就是这么夹在中间苦苦熬着,也不知道何日才能熬到头啊……”李鸿章将头*在椅子上面,微闭着双眼,像是沉睡了一般,声音越来越轻。

当日,不顾漫天风雪,李鸿章带着张佩纶等人,匆匆赶回了津门。匆匆而来,匆匆而归,无限惆怅似乎都化于漫天风雪中了。

在李鸿章离开京城的同一日,袁世凯也在旅顺登上马车,向着京城疾驰而去。

冬季已经封冻,从海上前往津门是没有办法的了。为了赶在年前到达京城,袁世凯只能不顾一路颠簸,催促着马车向京城奔去。随行的从人倒也知情识趣,这日特意在马车中温上了一壶酒,借着几许的酒意,袁世凯挑开车帘向窗外望去。

人生际遇,几番起伏,便如此刻这片白茫茫的世界,看不清楚也看不明白。

回想当年,因为在朝鲜镇压开化党人的叛乱,被人扣上了“擅启边衅”的罪名,中日谈判时,日本派伊藤博文来天津,更是提出惩办袁世凯的要求,内外交困地处境中,他自己不得已施展以屈求伸的策略,托故母病,请假回籍。

正当他以为人生之志不复施展的时候,几个月后,李鸿章便向朝廷举荐他为驻朝鲜商务委员,并专程在津门相候,对他笑言道:“今如演戏,台已成,客已请,专待汝登场矣。”从此,开始了他在朝鲜的一帆风顺平步青云。

而此时,想到京城内的一场大戏也已经将要开场了,吉凶祸福,孰难猜测,袁世凯的脸上忽然浮起一丝绝然的神色。

人生这场大戏,就如同一场赌博,要么不赌,要赌就是身家性命全押上,也不枉轰轰烈烈一场。

第四十九章 尘埃落定

李鸿章的悄然离京,让原本还有些浑沌的局面慢慢从薄雾中清晰出来。www.65txt.com-====-

眼前的情形,裁撤丰台大营势在必行。担负着拱卫京畿重任的国家经制之师,闹饷哗变就不说了,还糜烂的不堪一击,被陆军学校六百多学员就打得一败涂地,朝廷一旦有事,如何能够指望得上。

裁撤丰台大营后,编练新军便成为当务之急。京畿重地,兵权是绝对不可能掌握在汉人手中的,只能在宗室贵胄中选拔。几个军机大臣里面,奕资望不足,又是刚入军机不久,难以压服住局面,剩下来的便只有世铎了。

光绪十七年十二月十一日,距离新年还有九天,慈禧几番权衡之下,终于点了头,让军机处颁下旨意,着由军机领班大臣世铎会同兵部,负责裁撤丰台大营相关事宜。

同日,朝廷又下旨,为巩固京师防务,朝廷拟编练新军,替代丰台大营驻防京师,军机领班大臣世铎兼任练兵大臣。兵部侍郎、陆军学校总办陈卓,驻朝鲜总理交涉通商大臣袁世凯,精明干练,卓有成绩,特委任此二人为帮办委员,负责筹建编练新军之若干事宜。

这盘棋下到这里,朝廷中的人都隐约看出了些路数。然而却正因为看清了路数,反倒愈更加看不明白了。

裁撤丰台大营自然不必说了,只要有银子,想来也不会有多大的难处。关键是编练新军,总共三个人,一个是太后的心腹重臣,一个是皇上一手提拔之人,另外还加上一个北洋李鸿章的人。这三个人放在一起,不仅是让人看不透太后的心思,更加像是一出热热闹闹的大戏。

尘埃落定,却又仿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在隆冬的京城,洒落下白茫茫一地的雪花。

瑞雪兆丰年,此时不过是句笑谈罢了,如何敌得过遍地的水旱灾荒。反倒是压垮了京郊无数间房屋,在每日清晨的街角,增加了若干倒毙之人。

就在这漫天大雪中。两个人先后来到了京城。

光绪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光绪在玉澜堂传见了已经到京好几日地林启兆。

一年未见。林启兆显得越清瘦了些。眉宇间却透出一股从容自信地神态。一望之下。光绪心中便已觉宽慰。想来林启兆在上海已经干出了一番局面出来。

“臣恭请皇上圣安。”林启兆疾步上前。俯身跪地说道。话语中透出些许地激动和感慨。

“朕很好。你可还好啊?”光绪温和地望着林启兆。扬了扬手。一旁服侍地太监小德子便端过一个包锦墩子。放在林启兆身边。随即悄然退去。

“一年未见。却仿如昨日。看你地样子必是奔波操劳了不少。给朕说说上海地情形吧。”光绪指了指林启兆身后地包锦墩子。淡淡一笑说道。

林启兆侧着身子坐下。微一沉吟。便将他在上海经营地局面细细道来。

这一年间。按照光绪地嘱咐。林启兆主要将精力放在了生丝和江南制造局、上海织布局上面。

经过去年那场生丝大战后。上海的洋商们都深深体会到了无序和混乱带来的恶果。今年一开春,便公推怡和洋行出面和林启兆谈判,商定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价格。比起去年一千多万两银子的收入,今年生丝生意的收入减少了接近一半,但是对过去那种孤注一掷地方式而言,却显然更加稳定,风险也少了许多。这原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像去年那样官商结合的买卖,只能干一票。洋商们都不是傻子,又怎么会再上当。

上海织布局也在林启兆地大力整顿下,焕然一新。更换了设备,重新聘请了洋人的技师后,织出的布料也已经逐渐在市场中站稳了脚跟,改变了过去洋布一统天下的局面。虽然眼下收益还不能和生丝生意相比,但是从长远看,却是前景宽广。

最为头疼的还是江南制造局,曾经人员人数过于浮滥。坐领干薪。裙带关系严重的情况,经过林启兆的整顿已经得到了改善。但是生产成本仍然是很大的问题。究其原因,所有的生产原料几乎都依赖进口,尤其是钢材,造成了生产成本居高不小,在短时间内,这个状况很难得到扭转。

相反在技术方面,江南制造局倒是得到了显著地提高,林启兆不惜血本聘请的洋人工程师,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林启兆谈到的这些情况,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光绪并不觉得惊讶。

奠定工商业的基础,仅仅*一个林启兆,仅仅一年的时间就想要有所作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光绪很清楚,林启兆能够做到这一步,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虽然林启兆说的很平淡,但是其中地艰辛,绝非几句话可以说的明白的。

对于这次林启兆进京,光绪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编练新军的军饷。李鸿章说的没错,无饷不成军,指望朝廷拨出银子出来,眼下看并不现实,国库也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出来。没有银子,谈何编练新军。

正当光绪准备就这件事情征询林启兆的意见,听听他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地时候,没想到林启兆却忽然提出了一个,让光绪有些错愕又无比惊喜地想法。微臣的家就是以钱庄出身,深知江南商贸殊为不易。特别是最近一年来,微臣在上海和洋人做生意,更感洋人银行地盘剥和压制。非建设中国之银行,无以通华商之气脉,杜洋商之挟持。去年李中堂就曾经提出合办洋行,因是与美国人合办,招致朝野非议而搁浅。微臣这一年来苦苦思索,经多方斟酌联络,准备向朝廷建言,通过民间筹集资金,以官商合办的形式,开办银行。皇上。欲富国,必兴商务,欲兴商务,重银行。这才是眼下朝廷当务之急,再不着手施行,恐将来悔之晚矣。”林启兆的表情显得诚恳而凝重。目光充满期待的望着光绪。

官商合办银行?光绪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望着林启兆沉默不语。

开办银行的好处和利益,光绪何尝不知,何尝不想为?他穿越而来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李鸿章一道开办银行。然而眼前的这个国家,很多东西都显得莫名其妙,不通实务、不懂经济的官员们比比皆是,却正是这些人把持着从中央到地方地大权,要想改变他们的观念和思想。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有了上次失败的教训,林启兆此刻再次提到开办银行,光绪心中也是非常非常的谨慎。朝局微妙。编练新军在即,这个时候倘若闹出什么乱子出来,反而坏事。

见光绪沉默不语,林启兆也显出一丝焦急的神色,又说道,“微臣和江南地商贾们商谈过了,愿意参股投资开办银行甚众,所虑的只是朝廷的态度,故而提出了官商合办的建议。这一点。微臣也和北洋盛宣怀仔细商量过,他也深表赞成,并且表示轮船招商局愿意参股合办银行。”

盛宣怀当然会竭力赞成,光绪心中一阵苦笑。历史上中国第一家银行----中国通商银行,就是于1897年在盛宣怀的手里办起来的,采用的方式也是此刻林启兆提出的官商合办的方式。再说了,参股开办银行,于北洋和轮船招商局,都是有莫大利益在其中地。盛宣怀焉能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开办银行,真正做起来其实并不复杂,关键是涉及朝局各方利益,如何取舍,如何平衡……想到此处,光绪心中翻涌起一阵烦闷。***,中国地事情难道从来都是这样,不光是要算经济账,还要算政治账。到最后往往就是算过来算过去。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最后就变成了一笔糊涂账,不了了之。

“这样吧。这件事情你先不要急着上折子……”沉默了许久后,光绪一脸沉郁的说道,“你马上赶回上海去,替朕做两件事情。第一是召集一些最好是通晓西学懂实务的文人,在报纸上表文章,鼓吹开办银行对朝廷的好处和利益。不管是洋人开办的报纸,还是我们自己开办的报纸,都要连篇累牍的报道。这一次开办银行,没有洋人掺和进来,舆论不会像去年那样一面倒的反对。我们就是要利用报纸,让这股风从上海一直刮到京城……”

“第二件事情是你必须要牢牢抓住盛宣怀,哪怕将来在银行的具体利益分割上做一些让步,多给盛宣怀地轮船招商局一些好处,也要想方设法让盛宣怀说服李鸿章出面来上这份折子。放眼整个朝廷,只有他最有资格来上这份折子,也只有他才能够让太后点头同意。”

林启兆点了点头,“微臣明日就启程返回上海,全力以赴去做这件事情。”

利用舆论先声夺人,再让办老了洋务的李鸿章出面说服慈禧,开办银行的架子是搭起来了,可光绪心中总觉得缺少点什么。毕竟上一次失败的教训,多少还是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些阴影。

“你先不忙着回上海……”光绪一边斟酌一边说道,“明日你去见见吴绍基,就是陆军学校的帮办委员。朕会让他安排你去见一个人,军机领班大臣世铎。对世铎你可以借着给他拜年的由头,把准备开办银行的事情给他透露一点,但是不要说的太多。就说是闻听他兼任编练新军大臣,为将来朝廷准备编练新军的军费考虑,想出地这么一点主意。”

“皇上的意思,莫非是想让世铎出面为开办银行说话?万一他要是不肯,又当如何?”

“朝廷有人好办事,更何况世铎是军机领班大臣,说话的份量自然是重的多了。”光绪忽然间冷冷的一笑,“这件事不是世铎肯于不肯的问题,是朕要让他别无选择,让他只能走朕为他安排好的这条路……”

严寒飞雪之夜,京城内显得有些寂寥。

在一家名叫明芳居的酒楼上,大约是天太冷的缘故,白日里热闹无比,此刻也只有稀稀落落地几桌客人。*窗地那一桌边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一眼望去,便隐隐透出一股扑面而来地英气勃,他正是入京已经数日地驻朝鲜总理交涉通商大臣袁世凯,而他身边的那人,则是他的结盟兄弟至交好友,翰林院庶吉士徐世昌。

袁世凯入京已经数日。朝廷的旨意也于前日颁,可是此时的袁世凯却忽然有一种无处栖身地感觉。

当初闻听是皇上举荐自己的时候,袁世凯惊喜交加中,也是一片茫然,匆匆从朝鲜赶回了京城。然而到京数日,皇上不知何故却一直未曾召见,朝廷军机上也没有人出面,只是由兵部将朝廷的旨意向他做了传达,便让他在京城等候消息。

百般无奈之际。袁世凯又去世铎府上拜访,却因为春节将至,世铎事务繁多。又忙着裁撤丰台大营的事情,袁世凯接连几次都吃了闭门羹。一路上满心的期盼,万万没有料到到了京城内的境遇,却像是一头坠入冰天雪地中,百般茫然无助,也只有约上自己的好友徐世昌一同借酒消愁了。

翰林院庶吉士徐世昌与袁世凯的情谊,绝非寻常人之间的友情可比。当年两人都是参加科举地学子,意气相投便结为兄弟。当时徐世昌盘缠用尽,正一筹莫展之际。袁世凯听说后,便将身上全部的财物送给徐世昌,倾囊相助徐世昌北上应试,这才有了徐世昌先中举人,后中进士的一番脱胎换骨地境遇。而袁世凯反倒落得个科场失意,连乡试都未考中。

如此患难中的情份,自然让两人的关系较之别的人要亲密许多,成为无话不谈的莫逆之交。

“菊人兄,你在京城呆的时间长。对朝局也比我看得透彻。你来帮我看看,你说既然是皇上举荐的我,为何我到京城数日了,皇上却没有丝毫要召见我的意思,反倒是像被凉在了一边,不闻不问。”袁世凯望着自己手中的酒杯,脸上愁云密布。

徐世昌望着袁世凯愁眉紧锁地样子,不觉轻轻一笑说道,“慰庭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在朝鲜总揽朝鲜一应事务大权,那是何等快活。何苦来趟京城这趟浑水,现在知道京城的水深了吧?”

“朝鲜的水是浅,可是那样一个小池塘,安能施展我心中抱负。大丈夫当效命疆场,安内攘外,岂能安于做池中之物。”袁世凯赌气似的放下手中的酒杯说道,“不怕菊人兄笑话,当年我离开津门去朝鲜的时候,我就在心中誓,我袁世凯有朝一日,也要像李中堂那样,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

“所以朝廷的电报一到朝鲜,你就急急忙忙的赶了回来,连李中堂那里也没有去封电报,请示一下中堂大人地意思?”徐世昌目光闪烁着些许的深意说道。

“编练新军是世凯一直以来的心愿,振兴国势,在治军。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又是蒙皇上向太后举荐,世凯岂能错过,又如何能甘心去错过?中堂大人的心思我是明白的,他老人家是不想把北洋这条船,划进朝廷的风浪中去。我若电请示他的意思,势必会阻止于我。所以我只好来个装糊涂,按照朝廷的旨意赶赴京城。却未曾想,结果却是如此……”袁世凯长长的感慨了一声。

沉吟了片刻,徐世昌拿过桌上地三个酒杯说道,“要窥破其中地迷局,其实也不难,慰庭你来看……”

说着,指着桌上的三个酒杯说道。“这三个酒杯,就好比是你们三位负责编练新军地大臣。世铎是军机领班大臣,皇亲贵胄,自然是以他为。陈卓此时已然是兵部侍郎,又是皇上亲信之人,前不久又率领陆军学校学员一举平息丰台大营哗变,无论官职还是人望,恐怕都要在你之上。而你,只能排在最后了。”

“那又如何?真要说到练兵,我袁世凯未必不如他陈卓。”

“慰庭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你再想想,世铎不懂兵事,编练新军的实权其实就掌握在陈卓手上,这一点恐怕朝廷中的人都看的清楚明白。在这样一种局面下,皇上为何要调你进京,去分自己亲信陈卓的权柄啊?……”

徐世昌看了袁世凯一眼,又接着说道,“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平衡!皇上这样做就是要借助你,和你身后的北洋来抵消太后心中的疑虑,来获得一种看上去的相互制约。现在你明白皇上为何冷落你了吗?因为让你进京编练新军,并不是出于皇上对你的信任,而是出于皇上对朝局的稳控……”而慰庭你却在这样的时候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自外于北洋,自外于李中堂。你想想看,没有北洋这棵大树,没有李中堂为你挡风遮雨,你就只能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试问,这种情形下,你如何一展你胸中的抱负啊?”

袁世凯刚刚端起的酒杯,腾的一松,跌落在桌上。

第五十章 新年一折

北洋是什么?是一棵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袁世凯何尝不知道躲在这棵大树下面,尽可以遮风避雨,至少,一个光鲜的前程是摆在那里的,伸手可及。www.65txt.com-====-

然而在袁世凯的心中,却还有着一份无法与外人言的心事。

这些年他冷眼旁观,北洋这棵大树虽然枝叶茂盛,但是根子却已然显出衰败的迹象。大则大矣,徒具其表而已。倘若有一日,中堂大人去,北洋安在否?

这个问题在他心中已经纠缠了许久,北洋是他安身立命所在,却不是他真正想要的那个戏台。在这个世上,在他的心中,还有一个更大的戏台等着他粉墨登场。

而这个戏台,曾经就在朝廷来电报的那一刻,让他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那个声音,猛然间迸了出来,让他忽然目眩神迷,不能自持。所以他才不顾李中堂的猜疑,舍弃在朝鲜的前程,迫不及待的赶到了京城。

然而世事多风雨,袁世凯万万没有料到,京城的这台戏却是为他人搭好的戏台,自己只落的一个跑龙套的角色。

心中一时气苦,按着桌角猛地站了起来,盯着坐在对面的徐世昌说道,“菊人兄所言,世凯心中明白。但是戏既然已经开场,我袁世凯未必就不能搏一搏。我在朝鲜练兵的时候,他陈卓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真要说到编练新军,我袁世凯未必会弱于他。”

徐世昌淡淡一笑,抬手将袁世凯轻轻按了下去。

“你与陈卓的才具,孰高孰下,今日我们暂且不论。既然说到编练新军,慰庭啊,我来问你,编练新军,在选将,将在何处啊?”

“当然是招募天下英豪。不管他是北洋的还是练军的,留过洋的还是普通的贩夫走卒,不问出身,只论才干,只要他有真本事,如何不能拿来为我所用?”袁世凯沉声说道。

徐世昌哈哈一笑。“慰庭大错矣!倘若如你所言,朝廷新建陆军学校又有何用啊?……依我看来,朝廷这次编练新军,将官必定从陆军学校的学员中选拔。慰庭你再想想,陈卓是陆军学校总办,这些学员都出自他的门下,将来放置于军中,你纵然有天大的本事,谁会听你的呢?”

徐世昌地这一番话。顿时像一把刀深深地扎在袁世凯胸

他所以如此热衷于编练新军。就是想像当年李中堂一手拉出淮军一样。编练出一支听命于自己地军队。有了这样一支军队。才有了他粉墨登场地本钱。如果真像徐世昌话中所言。没有实权。又指挥不动下面地人。他这么大老远地一路冰天雪地地赶过来。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这些日子聚在心口地那股热气骤然一散。愣了片刻。袁世凯有些颓唐地坐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

徐世昌拿过桌上地酒壶。慢慢地给袁世凯面前地酒杯斟满酒。徐徐说道。“虽然如此。却也并没有到不可为地地步……”

“菊人兄不必安慰我。世凯已经明白了。这件事怨不得谁。是我地心太急了点。没有看清楚明白。就急于入局。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此时再想回头。恐怕已经是无路可退了。”袁世凯叹息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倒也没有这么悲观。”徐世昌不动声色地一笑。随即神情一肃说道。“只是有一句话。慰庭当牢记在心。你是李中堂一手提拔之人。你与北洋之间地关系。是你怎么也掰扯不开地。李中堂在北洋一天。你就先是北洋地人。其次才是朝廷地人。这其中地轻重厉害。你必须要分清楚。”

袁世凯微微一怔。仔细的在心里琢磨着徐世昌的话,忽然有所顿悟。*近徐世昌沉声问道,“菊人兄的意思是说,我要在这出戏中站稳脚跟,把自己的戏份唱足唱够,就必须借助北洋的外力?”

“不是借助北洋的外力,是这出戏原本就需要北洋的戏份。

世铎、陈卓和你,就好比这张三条腿地凳子,缺了哪条腿,这凳子都是立不起来的。”

袁世凯愣了片刻,紧锁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望着徐世昌哈哈一笑说道,“菊人兄大才啊!一语惊醒梦中人。世凯明日就去津门,向李中堂负荆请罪,无论如何,都要把这条断了的线,重新连起来。”

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过后,新年便到了。

宫里过年的规矩,是从除夕“请神”开始,到初五“送神”,放假六天。初六日,皇帝上朝御政。

已经在这个世界中过了一次年了,光绪对宫里的习俗也不再陌生。不过是过年期间,皇帝烧香拜佛,写春联,赐福字,办国宴、家宴,再陪着慈禧看几台戏。过了初一,再择吉日在重华宫举行茶宴联句,邀请皇亲贵胄、大学士、内廷翰林等参加,给天下臣民作出一番国泰民安的样子。

然而在这一片爆竹喜庆的气氛中,光绪地心绪却总也平静不下来。

新年过后,裁撤丰台大营和编练新军将陆续铺开,千头万绪的事情一大堆。尤其是编练新军的事情,招募兵员、筹建军饷、购置军械物资、聘请洋人教官,这里面的每一件每一桩都疏忽大意不得,而每一件事情归根结底,又都要着落到一件事情上面,那就是银子户部翁同那里,年前就已经报出了一个朝廷财政的初步预算,朝廷东挪西凑能够拼凑出的银子不过一百万两,即便开年再从各处腾挪一些,也是远远不足敷用。银子的事情,要得到真正的解决,最后还是要*林启兆提出的开办银行地方略。

然而,经历过上一次挫折地光绪,此时面对这件事情显得更加谨慎小心。

李鸿章会不会冒着被满朝大臣攻讦的风险,再上一次开办银行地折子,这是一个很大的疑问。慈禧又会不会答应开办银行这件事情,也未可知。

在丰台大营的事情上。慈禧已经退后了两步,一步是罢免孙毓汶和刚毅,一步是同意裁撤丰台大营,编练新军。人地心里承受力都是有限的,光绪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挑战慈禧的心理底线。慈禧需要的是朝局平稳。其实光绪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还有两年就甲午了,乱,对谁都没有好处。

还有一件事情,也让光绪心里很是有些怀疑和犹豫,不知道自己这次把袁世凯从朝鲜调回来,协助陈卓编练新军,究竟会给历史带来怎样的变化。利弊之间,眼前也很难去判断。

这次袁世凯进京后,光绪故意把他凉在一边。冷落他,就是想看看袁世凯如何在这盘棋中找准自己的位置,也才能让光绪下定决心怎么去用他。然而袁世凯碰壁之后。立刻去往津门,重投李鸿章北洋地怀抱,其审时度势的精明和能屈能伸的气度,足以让光绪警惕不已。

袁世凯想要依托北洋来展布自己的手脚,用意已经很明显了。北洋并不足惧,关键是袁世凯这个人,忽然让光绪很有些头痛。他现袁世凯身上有一种很可怕的东西,现实!非常善于利用最小的代价,去换取最大的利益。用的好便是一把锋利的刀。用地不好,可能就会伤到自己。怎么去用这个人,光绪一时颇为踌躇。

就这么心中一团乱麻,脸上还要强装笑言,熬过了春节这几天后,初六一到,光绪便立刻召集军机上世铎等人,商议裁撤丰台大营和编练新军的具体步骤。

丰台大营自从被陆军学校重创后,从上到下军心离散。换了从前,要是朝廷中传出裁撤丰台大营的风声,早就闹得沸反盈天了,这次却再无有一个人敢于出面闹事。年前世铎让兵部派员核查清点丰台大营实有兵员时,从提督托合泰以下,丰台大营官佐都表现出了漠然地态度,安静的呆在营房中等待朝廷最后的安置。

虽然如此,却还是大意不得。一番商议之下,决定由户部先从今年朝廷的开支用度中。列支30万两银子作为裁撤丰台大营的费用。由兵部派员督促裁撤情况。一个月内,丰台大营所有兵士一律裁撤。一个不留。丰台大营所部各营大小将佐,视个人历年考核情况,或调往他处,或罢官去职,一笔安家费打回家。

紧接着,初七日,光绪又下旨,以世铎牵头,陈卓和袁世凯协助,设新建陆军督练处,具体负责编练新军的具体事宜,而眼前的当务之急就是拟定新军编练方略。

其实关于编练新军的方略,陈卓早已在年前就按照光绪的意思,初步拟定了一个详细地条陈,呈递给光绪。此时这一番旨意,让世铎牵头,拟定新军编练方略,不过是走一个过场而已,当真在面子上都要架空世铎的话,恐怕这新军也就办不下去了。

一边是世铎以军机领班大臣和礼亲王的名义镇住局面,裁撤丰台大营,另一边,是紧锣密鼓的着手编练新军的前期准备工作,春节还未过完,朝廷上下已经是一番忙碌的景象。

元霄节前后三天,宫中沿袭汉俗过灯节,所谓“不夜城,灯月交,奉宸欢,暮暮朝朝”,宫中洋溢着一片喜庆的气氛。

为了抚平因为丰台大营哗变这件事情,慈禧被迫退让后失落的心情,光绪又特意下旨,扩大元宵灯会的规模,在京城内各处张灯结彩,取普天同庆之意,以示太后恩泽普降四方。

仅此一项,便不知道有多少银子又扔了出去,这也是没有办法地事情,朝局需要平衡,人的心态也同样需要平衡。女人通常都是容易记仇的,真要是让慈禧闷闷不乐呆在宫里面,不定哪天又琢磨出什么事情出来。

为了编练新军,一切不和谐的因素必须消灭在萌芽状态,时间,已经没有给光绪犯错的机会了。

新春一过,京城内刚刚恢复平静的状态,从上海那边便传来江南商贾士绅要求朝廷允许开办银行的风声,经由洋人的报纸,再在京报上一登。顿时舆论四起。

“西人聚举国之财为通商惠工之本,综其枢纽,皆在银行……”

“夫洋务之兴莫要于商务,商务之本莫切于银行……”

“银行成立之日,此后自王畿以及各通商码头,泉府机括。血脉贯通,或不至尽为洋商所把持……气脉流通,商民交便,利在无形,余得愈厚,归公愈多,利在有形……”

诸如此类的言论开始渐渐在京城中传开,较之从前提到与洋人合办银行,便是朝野内外一片谴责之声。这一次因为没有洋人地参与,而是提出官商合办地形式,获利地是朝廷和民间。朝野上下反对之声锐减,清议涌动中也不乏支持赞同地声音。

所以如此,也是因为光绪特意措辞严厉的告诫了翁同,让他给志锐等帝党一系的御史清流们打招呼,不要求他们刻意赞同,但是不得参与其中,破坏大局。

翁同此时已经从朝局的走向中,多少把握了光绪的心思,皇上此举归根结底还是在于编练新军。他兼着户部尚书。深知皇上为军饷之事头痛不已,办理银行,多少就是为了解决当下编练新军地军费。而再往深里想一层,编练新军,主要是皇上的亲信陈卓在办理,倘若皇上掌握了兵权,收权于帝,帝党一系的局面将从此豁然开朗……

联想到这些,翁同是满心喜悦的接受了皇上的意见。甚而还在暗中联络清流支持开办银行的举措。

舆论已经起来了,下一步,光绪等待的便是李鸿章的折子。这份折子便是光绪叩开编练新军和开办银行的敲门砖。

然而,李鸿章地折子未到,世铎倒是着急上火的带在陈卓和袁世凯到玉澜堂求见光绪。

世铎此来,正是为着陈卓所拟定的编练新建陆军地方略。

按照陈卓在编练新建陆军方略中所言,新建陆军仿日本陆军编制,拟编成两个镇,每镇辖步兵2协。共4标。又附设炮兵1标。工程兵1营,辎重兵1营。全镇计官长及司书人等748名。弁目兵丁10436名,夫役1328名,每镇人员编制为12512名,两镇共计25000余名。

别的世铎不懂,但是看到两个镇共计25000余名的人员,却是大大的吓了一跳。25000人,这得要朝廷多少银子啊!所以也顾不得许多了,当即带着陈卓和袁世凯赶到宫中。

其实不独世铎被这25000多人吓了一跳,当初在和陈卓商议之时,光绪也很是为这人员的问题头痛不已。25000多人,单是每年的军饷就接近300万两银子,再加上武器弹药、被服装备,日常训练,聘请洋人教官等开支,至少也在六、七百万两银子。朝廷上哪里弄这么多银子出来啊?

然而2年后的甲午,仅仅*一个镇10000多人的兵力,就想和日本人几个师团抗衡,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左思右想,光绪还是痛下决心,示意陈卓拟定了两个镇地新建陆军编制。

正好也用这两个镇的编制去压压世铎,迫他向慈禧建议,同意官商合办银行。

此刻,面对着世铎一脸惶然的表情,光绪心中并不以为然,只是拿目光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袁世凯。

此时的袁世凯34岁,正当盛年,站在世铎、陈卓等人身边,虽未说话,神情间隐然便透出一丝逼人的神采。果然是乱世之枭雄,不仅杀伐果敢,机谋权变,单是这卓然不凡的气势,便不由得让光绪想到了那个英雄迟暮的李中堂。

“陈卓,世铎以为两个镇的编制太多,这个新建陆军地方略是你和袁世凯在负责,你先说说看,究竟两个镇的编制多或少,有没有可以裁减的余地?”

“微臣以为只少不多!”陈卓断然说道,“丰台大营原有编制就在两万人左右,只是因为此空饷太多,实有兵员只在一万余人。与丰台大营相比,新建陆军的编制并不为多。其二,朝廷编练新军,不仅是为了拱卫京师,也有震慑天下之意。今日之局面,外重而内轻,没有一支相当规模的精锐之师,恐无法改变眼前的现状。故微臣以为,两个镇的编制,不仅不多,还不够。倘若将来朝廷财力有余,微臣还想向朝廷建言,组建陆军第三镇。”

话音未落,世铎已经皱紧了眉头,“陈卓的意思并没有错,奴才也赞同,但是眼下朝廷从哪里弄那么多银子出来啊?没有银子,何谈编练新军。所以奴才以为当下还是从朝廷财力着眼,先编练一个镇的兵力,以后再从长计议。不知道皇上以为如何?”

光绪不置可否地一笑,并没有回答世铎,只是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地袁世凯问道,“袁世凯,你以为如何啊?”

听到皇上问自己,袁世凯赶忙肃然垂说道,“回禀皇上,微臣以为既是朝廷编练新军,无有规模,便不能有气势,无有气势,便不能以为天下之表率。故而微臣以为,今日我大清编练新军,至少也得有两个镇的规模,方能彰显我朝廷振兴国势,在治军地主旨。”

哦,光绪略微有些惊奇的看着袁世凯,心中也不由得暗暗感慨,袁世凯的这一番话,确实说的漂亮之极。

“可刚才世铎也提高了军费的问题,朝廷眼下的局面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出来,你们的想法虽然好,总要有银子才能贯彻实施啊。”光绪不动声色的问道。

“微臣早已想过这个问题了,要筹措军费,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说着,袁世凯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子,恭谨的递给光绪说道,“微臣恭请朝廷以官商合办之形式,开办我大清的银行,以期富国强兵。”

光绪不由得一怔,接过袁世凯的折子展开来看了片刻,忽然明白过来。

李鸿章啊,李鸿章,到底是精于朝局,老谋深算,让袁世凯来上这份折子,这个算盘打的好精啊!甲午的大幕即将徐徐拉开,面条也在寂寞中,呼唤月票………

第五十一章 送你离开 千里之外

春节刚过。www.65txt.com-====-天气乍暖还寒。只有树叶缝隙间透出的星星点点的阳光。多少有些温暖的意思。

元宵节过后的几日里。月儿一直在忙着收拾东西。采办京城的土特产。准备天气一转暖便回江南去了。

回江南是月儿自己的意思。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春节一过。就忽然向杜怀川提出。准备回到江南养父身边。也就是杜怀川的二叔身边尽尽孝心。

月儿道京城已经一年多的时间了。按理说也早就该回江南去了。可皇上对月儿的心思。就算是傻子也看的出来。而这其中又纠缠着的太多太复杂的东西。让杜怀川一直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这次月儿忽然提出离开京城。让杜怀川想了许久。月儿虽然是杜怀川二叔的养女。但是这么些年来。两人的兄妹情意却是非常深厚。只不过因为杜怀川看上去比较严肃深沉。不像杜振武那般随和。所以在外人眼中。两人似乎总是隔着一层距离。其实在心里却并非如此。

杜怀川清楚。别看月儿只是一个小姑娘。可是心里却格外有一股子坚决和固执。况且从小到大。月儿想要做什么。杜怀川从不会拦阻。这次也是这样。虽然不明白月儿为何会忽然离开。但是看月儿态度坚决。杜怀川也就不再挽留。让管家陈伯为月儿打点行装。等江南的人一到。就送月儿回去。

至于皇上那边……杜怀川在心中苦笑着。叹了口气。如今皇上的心思。就连一直自认为是天子近臣。最了解皇上想法地他。也时常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迷茫。

春节还未过完。杜怀川便按照年前光绪的旨意。开始着手对陆军学校的学员进行甄别挑选。先拟出一份名单出来。再由陈卓从中挑选军事素质符合要求的学员。作为将来新建陆军的军官。

在这件事情上。杜怀川干的格外的卖力和仔细。每一个入选的学员都要经过他亲自审核。并传来单独谈话。直到确认没有任何疑问后。才放进大名单内。

他这样做。并不单单是因为自己身边一时也找不到适合地人手。更加是因为他必须这样去做。用这样的姿态来挽回在丰台大营哗变这件事情中。皇上心中留下地那一丝微妙的痕迹。

处置丰台大营哗变中。陈卓亲自带领陆军学校的学员。击溃4000多丰台大营的官兵。一战而令天下为之侧目。而吴绍基亲赴丰台大营。说服托合泰出面收拾残局。彻底将被动的局面扭转了过来。

这两人在皇上心中。已然是立下了大功。

而反观自己。不仅因为杜振武做事有些莽撞欠缺考虑。上了丰台大营那个名叫刘庆茂的佐领地当。更加让杜怀川自己都无法容忍的是。陆军学校军官团里面。居然混进了载漪安插的眼线。而自己一直都被蒙在鼓里。每每想到这点。杜怀川便恨得直咬牙。

虽然事后。皇上对此并没有过多表示什么。只是淡淡的叮嘱他以后做事要更加小心谨慎。但是这么长时间陪在皇上身边。对这位年轻皇上的脾气他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皇上没有火。不等于皇上心中没有想法。而这种想法没有表现出来。说明皇上对自己是很不满意的。

为此。杜怀川在事后立即撤换了杜振武军官团具体揽总负责的职务。改由在这次平息丰台大营哗变中表现出色的步兵科一队二排排长江毅成来负责。<<>>江毅成和杜振武一样。都是从北洋武备学堂过来的。为人忠实可*。和杜振武地私交也很好。用起来也比较放心。

同时。揣摩着皇上的心思。杜怀川暗中在军官团内部专门建立了监察机构。负责对军官团所有成员。也包括全部陆军学校的学员进行监督和控制。避免像关啸飞这样地事情再生。

如此这般。一直到皇上将甄别挑选陆军学校学员的事情交给自己办理。杜怀川悬着的那颗心才微微放了下来。

眼前的局面他看的非常明白。皇上的心思已经全在编练新军上面了。而这支新军一旦编练成功。很有可能对未来的朝局起着至关重要地重用。在这样地时候。皇上把甄别挑选未来新建陆军军官的重任交给自己。说明皇上对自己信任不减。也更加说明在未来新建陆军中有自己地一席立足之地。

只是有一件事情让杜怀川微微有些奇怪。这次在平息丰台大营哗变中。立下大功的吴绍基。事后却似乎并没有和皇上走的更近。反倒是一门心思的跟在了世铎身边。连陆军学校的事情也很少过问。春节过后。更是被世铎委了一个都察院左副都御使的正三品职衔。在世铎身边参赞编练新军的相关事宜。

既然是辅佐世铎。替世铎出谋划策。朝廷现有的职缺只要不是太过越级。凭世铎的身份还不是一句话的问题。就连太后和皇上也不会说什么。为何吴绍基偏偏挑了一个都察院左副都御使。这样一个并无多少实权的职缺呢?

皇上一直以来都对吴绍基心存戒心。这一点杜怀川心里很清楚。但是经过丰台大营哗变这件事情后。应该能打消皇上心中的顾虑了。为何未见皇上有太多的表示?而吴绍基究竟是世铎的人。还是皇上的人呢?

种种疑虑萦绕在杜怀川心中。就如同这乍暖还寒的天气。且喜且忧。再加上月儿又忽然要离开京城回江南去。皇上知道后又会如何。会不会迁怒于自己?这些事情搅合在一起。让杜怀川全然失去了以往的定力。左思右想也没有好的应对之法。索性一门心思埋头做事。静待时局展。

光绪十八年二月三日。詹事府少卿王有伦上《恭请朝廷梳理财政片折》。御史黄中道上《商办股份创设银行折》。给事中魏德清上《积民心揽那么民气兴商务片》。共同向朝廷建言。创设银行。以图自强。

原本就已经有些沸腾地舆论。经此三份折子后。立刻便是燃起了熊熊大火。朝廷当中。以徐桐为的朝臣。也闻声而起。上折反对开办银行事宜。一时之间。朝野内外围绕着是否开办银行争论不休。

在朝廷上下纷乱扰攘之际。慈禧却出人意料的将这些折子都留中不。只是将袁世凯的折子往军机处。并要军机处就袁世凯折子中提到的筹措军饷的事情。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出来。

恍然间。朝廷上下才仿佛忽然间明白过来。与一年前与洋人合办洋行相比。此时太后的态度已经有了明显的转变。虽然没有明确地旨意。但是从对待袁世凯折子的态度上。便已经多少表露出太后地心思。

而袁世凯这个年前才从朝鲜匆匆赶回来的。驻朝鲜总理交涉通商大臣。也似乎忽然间从幕后一下子走到了前台。北洋的背景。皇上的举荐。太后的眷顾。这个袁世凯究竟能有何许神通。能有如此的外力?再联想到袁世凯和陈卓一道协助世铎编练新军。朝局愈显得有些让人糊涂了。

李鸿章便是袁世凯。袁世凯便是李鸿章。能够堪破其中微妙地。恐怕也只有光绪了。

从拿到袁世凯的折子。光绪便明白了李鸿章此举的用意。

先是巧妙的躲开了。朝廷上下可能因为官商合办银行而卷起的**。让自己和北洋超然事外。从而能够在整件事情中谋求最大的利益。

再则。袁世凯是北洋的人。这是朝野上下都明白的事情。慈禧心里当然更加有数。让袁世凯来上这份折子。其实也就是代表了李鸿章的意思。慈禧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的意思。

最最重要地是。李鸿章此举。显然是在推袁世凯上位。借助这件事情。确立袁世凯在朝局中的地位。也就确立了北洋在未来朝局中的利益。同时也化解了朝野内外。关于编练新军就是收北洋实权地说法。把袁世凯推上去。用袁世凯来制约陈卓。简直就是比划着慈禧的心思下的一步棋子。慈禧如何不欣然领会李鸿章送上的这份礼物。进而不露声色的推上一把呢?

李鸿章的这步棋走的相当高明。连光绪心中也不由得不感慨万千。政治斗争锻炼人啊!

只要能让开办银行变成事实。其他地光绪都可以不在意。政治不仅要*权术。更要*实力和本钱。在光绪手中握着一张最好地牌。这张牌足以让慈禧和李鸿章的一番苦心化作清风明月。不过是应景之物罢了。

光绪十八年一月五日。光绪带着陈卓、袁世凯、杜怀川等人视察了陆军学校。主要是为编练新军选拔军官。世铎原本也是要一同前来地。因为裁撤丰台大营的事情一时脱不开身。便派了吴绍基前来。

此次平息丰台大营哗变。陆军学校学员的表现让朝野上下为之一惊。陈卓提出用陆军学校的学员担任未来新建陆军的军官。朝野上下都显得很平静。没有人表示出异议。

毕竟实力是最能说服人的东西。600多名陆军学校学员便一举击溃4000多人的丰台大营官兵。这样的事情放在全国。恐怕也很难找出来。

借着光绪视察陆军学校的机会。陈卓将拟调往新建陆军担任军官的200多名陆军学校学员集合在操场上。逐个向光绪介绍情况。在这些学员当中。只有一个人是例外。那便是当初救了光绪一命的刑天。为了兑现对刑天的承诺。光绪特意让人给陈卓带去自己的口谕。刑天可以一边在陆军学校学习。一边兼任未来新军中的军官。

为此刑天激动的彻夜未眠。此刻笔直的站在队列中。挺着胸膛。像是要把全身的力气都使出来一样。目光炯炯的望着光绪。

其实光绪这样做不仅是为着当初的承诺。刑天跟随吴绍基去丰台大营的种种。吴绍基早已经禀告了光绪。正是为着刑天在骤然面临大事的时候。有着那样的果敢和锐气。光绪才决定刻意去栽培一下他。

此时望见刑天那份按捺不住的激动。光绪却仿佛没有看见般。目光冷冷的扫了过去。仔细的阅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些学员。这些人。才真正是光绪将来撬动朝局的本钱。

点名进行到一半。刚刚点到杜振武的名字时。操场中却久久的没有人回答。又是这个杜振武!光绪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回身冷冷的看了一样杜怀川。吓得杜怀川赶忙走到光绪身边。躬身说道。

“启禀皇上。杜振武今日因为有家事。临时向微臣请了假。”

“家事。国事。这点轻重都分不出来吗?”光绪冷冷的哼了一声。也不理会杜怀川。掉头向前方走去。

杜怀川的脸顿时涨的通红。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下。又悄悄走到光绪身边说道。“启禀皇上。是月儿要回江南去了。杜振武请假去送送她。”

光绪正仰头望着操场中的学员。听到杜怀川的话心中猛然一震。转头盯着杜怀川看了片刻。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众人都退到远处。带着满心的震惊问道。“这是何故啊?月儿为何忽然要离开京城?”

“月儿来到京城已经一年多了。二叔体弱多病。身边又没有人照顾。已经来信催了几次。故而春节过后。月儿便准备离京返回江南。因为身份卑微。不能向皇上辞行。特意让微臣将她绣了一个月的这方手绢带给皇上。以感激皇上对她的眷顾关爱之情。”

说着。杜怀川从怀中掏出用丝绸精心包好的一方手绢。恭谨的递给光绪。

光绪匆忙展开一看。手绢上绣着的却并非花草虫鱼。而是柳永的那《雨霖铃》。

初见月儿的那日。光绪听到月儿的名字。随口吟出了那句“杨柳岸。晓风残月”。却不曾想到。今日离别之际。月儿却将这词工整的绣在了手绢上。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刹那之间。一股说不出的难受和酸楚涌上心头。欲罢不能。

初见时的怦然心动。辗转难眠时的惆怅万端。回来到这个世界的种种。惟有这个叫作月儿的小姑娘。是光绪不曾用心机去对待的。他也一直都曾经希望。在这个波谲云诡凶险万般的世间。可以无比坦诚的去对待一个人。让自己可以有那么一刻。真实的活着……

老子也是男人。为何不能有儿女之情!一股冲动从心中勃然迸出来。掉头就想抛开眼前的一切。将月儿追回来。

然而只是那一刻。光绪又停了下来。怅然若失的望着远处。一动也不动。

沉默良久。光绪忽然掉头向操场中看了片刻。大声叫道。“刑天。你过来!”

刑天大步出列。急匆匆的跑到光绪面前。

“把这个交给月儿姑娘。”光绪解下腰上的一块玉佩。扔给刑天说道。

刑天满脸的迷茫。浑然不知光绪口中的月儿是谁。此刻又在何处。见刑天愣在那里。杜怀川赶忙走到他身边。低声的嘱咐了几句。

“皇上。微臣对她说什么呢?”刑天捧着玉佩又问道。

送你离开。千里之外。此时又能说什么呢!光绪心中一阵说不出的苦楚。咬牙沉声说道。“告诉她。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说罢。转身大步向操场中的人群走去。

第五十二章 冲向甲午

光绪十八年二月二十七日,历经一个多月,裁撤丰台大营诸般事务终于稳妥的办了下来。www.65txt.com<<>>

这些裁撤下来的丰台大营的官兵,一多半都是旗人子弟,一家老小都在京师内外。换了过去,朝廷这么大的动作,必定激起大乱。

而此次能够如此顺利的办下来,一来是丰台大营闹饷哗变那一役,丰台大营从上到下,实实在在被陆军学校打的失魂落魄。不到一个时辰,就死伤2000余人,光是事后收敛掩埋那些尸体,就让丰台大营最后一丝心气也没有了。这个时候,谁又还敢再闹出什么乱子出来呢?

另一方面,朝廷以世铎牵头来做这件事情,也着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太后点了头,礼亲王出面弹压,和丰台大营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那些个王公贵胄,再不省事,也多少瞧出了其中的名堂,谁又愿意来趟这浑水。

丰台大营裁撤事毕,编练新军便成为刻不容缓的事情。

二月二十九日,户部上折,例举若干年来朝廷开支的大项:军饷、旗人粮饷和洋务,朝廷财政实已不堪重负,再无多余财力用于编练新军之开销。

京畿重地,关系天下安危,新建陆军是不能不编练的,而编练新军的费用从何而出,此时,朝中大臣都已经看明白了,前些日子争论的不可开交的办理银行的事情,为的正是今日编练新军。

户部上折的当日下午,慈禧便在乐寿堂召集军机大臣商议开办银行的诸多事宜,一直都没有明确表态的慈禧,终于肯了官商合办银行的举措,并责成由北洋李鸿章的轮船招商局牵头出面,召集江南富商,筹措议定合办银行的事宜。

第二日,朝廷正式下旨:设立银行一事,目前咨询各节。系为顾全大局起见,并无益上损下之意,且各国通商以来,英、法、德、俄、日之银行,乃推行来华,攘我大利……今时局艰危。为振兴国势,特诏告天下,以官商合办之形式,合天下之商力,以为天下之银行。

事情的进展,尽在光绪地意料之中,用编练新军来逼迫慈禧,同意官商合办银行,再用官商合办银行。来为编练新军筹措军费,一气呵成,互为表里。而进展如此的快速和顺利,让光绪心中也是为之一振。

仔细想来,这两件事情连在一起,其实微妙要紧之处甚多,且每个环节都必须严丝合缝,其中不仅有谋划,还有运气,多少也有袁世凯和李鸿章的功劳。这两个人都有私心,他们的私心和慈禧的私心合在一起。便演变成为目前对光绪最为有利的局面。

朝廷对官商合办洋行地事情议定后。光绪又让军机处下旨给李鸿章。让李鸿章举荐精通洋务之干员。负责筹办银行地相关事宜。并亲自为官商合办之银行起名为:中国通商银行。

这个名字。不过是把历史中盛宣怀开办地那个银行地名字拿了过来。让这个银行提前5年开办而已。-====-至于所谓让李鸿章举荐精通洋务之干员。光绪心里清楚。他也相信李鸿章心里也很清楚。这个人选。不过就是林启兆和盛宣怀两人。

果然。接到朝廷地旨意不久。李鸿章即向朝廷上折。举荐林启兆和盛宣怀为办理银行地人选。并特意将林启兆地名字排在了盛宣怀前面。

这样做是有讲究地。其中地细微学问不在朝局当中。是体会不到地。一年多地朝政历练。别地暂且不谈。说到体察人心。光绪着实是进了一大步。拿到李鸿章地折子。光绪便明白了这位北洋重臣内心中隐藏地想法。

既想吃肉。又怕烫了手。所以摆出这副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架势。顺便着把林启兆推到前面。既笼络住了林启兆。也多少向自己这个皇上表示一下忠心。

这就是朝局。每一件事情后面。都连着各方地利益和心思计较。看起来不动声色。却远比战场还要惊心动魄。

中国通商银行正式开办还尚需时日,但是编练新军已经迫在眉梢。幸而年前光绪担心开办银行万一有所闪失,便让翁同从户部列支了100万两银子,悄悄的放在户部另外的账目上。此刻这些银子便派上了用场。

光绪十八年三月初,新建陆军督练处正式设于原丰台大营,由世铎牵头揽总,具体事宜由陈卓和袁世凯负责。并调杜怀川暂任营务处帮办,负责修缮营房,扩充营基,同时与上海的林启兆联系,采购武器弹药,军械装备等相关物资。

接着由世铎举荐,又派吴绍基前往淮、徐、鲁、豫各地,开具格式,选募壮丁。对于招募兵员,深知满清军队的陋习和弊端的光绪,要求也很明确,所招地士兵年龄应是在20岁到22岁左右的农民,身体强壮,朴实。老弱病残、吸食鸦片、娇生惯养等人一律不要。归纳起来无非两点,一是要有强健的身体,要能吃苦。二是听话服从管理。

编练新建陆军的诸般事情,像流水线一样铺了开来,摊子一铺开,光绪才现,事情总是越做越多,纷繁复杂,当真不是想象中那般的容易,总是难免有疏漏之处。

像招募洋人教官的事情,此前陈卓也提及过此事,但是编练新建陆军当时尚未定论,此事便无法实施。而一旦把局面打开来,才现这件事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但是,仓促之间,又如何能够寻觅到合适的人选?

百般为难之际,陈卓建议,可暂时将陆军学校的德国教官借调过来,特别是那个总教习霍斯特。经过大半年地训练,陈卓对霍斯特的评价甚高,甚至直言可以将霍斯特就放在新建陆军里面,主持新建陆军的军事训练。

此前陆军学校里共有两个教习,一个是霍斯特,一个是汉纳根。去年下半年,因为旅顺等处的炮台都是汉纳根帮助李鸿章建起来的。这个家伙在工程技术方面确有独到之处,而陆军学校里,霍斯特已经凭借自己的才干确立了在陆军学校的地位,再放一个汉纳根并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光绪便让汉纳根先带着十来个学员和林启兆从上海招募地测绘人员,到东北绘制地图。这样做也是为下一步,在东北着手展布。埋下伏笔。

而陆军学校里面地段祺瑞、冯国璋、王世珍等人,光绪是铁定要放到新建陆军里面去地,此时再把霍斯特也抽走,陆军学校顷刻便成了空架子。

这一犹豫,事情便拖了下来。随着吴绍基招募的兵员源源不断地到来,最后光绪也没有了办法,只能让陈卓私下里去征询霍斯特的意见,让霍斯特两边兼顾。

在光绪地印象中,霍斯特是一个非常傲慢的人。能否同意这样的安排,光绪也没有把握,又不能用朝廷的命令去强行压服他。

但是令光绪没有想到的是。陈卓刚刚把话题一谈开,霍斯特居然毫不犹豫,当即就答应了下来。并在第二天便赶往了新建陆军督练处,将陈卓和袁世凯叫到一起,告诉他们眼前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情。借鉴德国的军事建制、战术、技术和操典,制订《练兵要则》,《营制》,《新建陆军操法》,以及其他制度。

后来光绪才知道。霍斯特所以如此,与陆军学校600多学员击溃丰台大营4000多官兵有关。

那日陆军学校全体学员集合去丰台大营平息哗变,霍斯特因身份所限,不能亲身参与,只能焦急的在营房中等待消息。别看他平日里不苟言笑,严肃沉默的像陆军学校地操典,但是那一夜,霍斯特的心中还是忐忑不安到了极处。毕竟是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学员,面对数倍于自己地对手。情况如何很难去预先估计。

直到陆军学校的学员整队回来,并且告诉霍斯特一举击溃丰台大营的消息时,一直站在操场上的霍斯特才忽然间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当夜,他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喝了一夜的酒,嘴里也不知道念叨着什么。第二天一早,在见到从颐和园回来的陈卓的时候,霍斯特第一次停下脚步,笔直的站在路边。按照教习面对总办时地礼节。给陈卓行了一个标准的德**礼。

然而编练新建陆军,对这个国家。对这个国家的每个人来说都是第一次,百废待兴,没有谁有更多的经验,只能像在黑暗中摸索一样,拼命的往前冲,一直向着甲午冲去。

正当光绪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新建陆军中时,朝廷中又忽然生出了一丝意外。

三月二十一日朝会时,经过丰台大营哗变一事后,一直都相当低调,相当收敛的孙毓汶,忽然在所有人都奏完事情,正准备退朝的时候,出列奏道。

“启禀皇上,微臣身为兵部尚书,近来对新建陆军一事,结合各**队的事务,也认真研究了许久,微臣不揣冒昧,有一些心得和想法,想禀告皇上,供皇上参详借鉴。”

光绪不觉微微一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道理光绪比谁都清楚,更何况此刻面对地是孙毓汶这样一个老奸巨猾的家伙。

光绪不由得提高了警觉,微微一笑说道,“孙毓汶,今日是朝会,自然是畅所欲言,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只要是对新建陆军有帮助,朕当然会采纳之。”“启禀皇上,新建陆军担负京畿防务,责任重大。微臣近日观察新建陆军之编制,军官多为陆军学校学员,兵士则从淮、鲁等地招募,此法虽妥,但是也不无瑕疵。微臣经过反复思索,特向皇上建言,可仿效日本近卫师团,挑选自八旗的精壮充实于军中,使新建之陆军真正成为朝廷可以倚重的禁卫军!”孙毓汶躬身说道。

一股无名的邪火,顿时从光绪心头升了起来。孙毓汶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提出要把旗人放进新建陆军中去,这个老家伙心思用得深啊,居然还琢磨出了日本近卫师团。

“依你的意思,就是让朕再编练出一个丰台大营出来吗?”光绪面色一沉,冷冷的哼道。

“丰台大营之弊端,不独丰台大营,全国上下无不如此,只是情状深浅而已。故而微臣以为,选拔八旗精壮,且忠于朝廷编入新建陆军中,则不仅能为天下绿营、八旗的表率,也更能彰显我大清振兴国势地决心。”孙毓汶面无表情,低着头说道。

你到大街上去看看,这满大街地旗人有几个能用啊?这句话刚刚想脱口而出,光绪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

此时朝堂中的情形,多少显得有些滑稽。一个汉臣竭力主张选拔旗人进入新建陆军中,而自己这个满清地皇帝却坚决反对,这个时候自己和孙毓汶再在朝堂之上争论起来,那不仅是荒谬之极,可笑之极,更加是相当危险的。

满汉之防,这是任何时候都不能触及的底线,孙毓汶今日拐了弯的引诱自己火,目的就是想把自己往这上面引。一旦自己当庭反对,势必引起王公贵胄的强烈反对,立刻京城内就会掀起轩然大波,局面会怎么展很说,但是编练新军必然会受到冲击,要是动摇了慈禧的心思……

想到此处,光绪狠狠的吸了口气,将那团邪火压在心头,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说道,“孙毓汶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朕心中也一直有此想法,世铎,你向太后举荐的景铭,这么长时间一直跟在朕身边,朕看他就很不错吧,回头你打声招呼,让景铭也到新建陆军中历练历练,也不辜负你一番举荐之意吧……另外,宫中侍卫,或皇亲贵胄,有合适的,世铎,你都可以详加考察嘛,但是朕只有一个要求,看戏遛鸟、抽大烟、逛窑子的,朕一个不要,且必须通过考核,符合新建陆军的要求,谁要是胆敢把这样的人弄进来,坏了规矩,朝廷国法,朕绝不轻饶!”

说罢,光绪冷冷的看了孙毓汶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老子既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绝不给孙毓汶这个老家伙留下把柄口实,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一直憋着气回到玉澜堂,光绪心中才微微平息下来。今天的事情太玄了,差点一冲动上了孙毓汶的当。可是再往深里想,这个时候,孙毓汶忽然跳出来,说出这样一番话,究竟背后还有什么用意呢?

第五十三章 我的新军我的军

历时两个多月,在陈卓、袁世凯等人的翘首以盼下,吴绍基费尽心思招募来的两万余名新兵,分期分批陆续抵达原丰台大营,现在的新建陆军大营营地。(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吴绍基此行,受了光绪特意的嘱咐,花了百般的心思,带着几十个人分赴各地。把军机处世铎出具的招募文书往各地衙门里一送,便就地成立招募新兵处。

眼前的年月,虽然不像前些年洪杨大乱的时候,但是水旱灾荒,却是一年比一年厉害,朝廷年年修河道,年年发大水,再加上旱灾虫灾,官府的赋税,寻常人家,十天半月能吃上一顿白面馍馍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眼看着官府的招募新兵告示,白花花的银子就堆在衙门里面,凡是符合要求的新兵,一律先发一个月的饷银,将来当兵吃粮,也算是一个出路,至少也不困在家里挨饿要强,立时报名者云集。

然而这些招募来的新兵,虽然都是憨厚朴实的农家子弟,没有军营当中那些兵痞老油子的种种恶习,但是绝大多数人都是大字不识,更不要说明白军营中的种种操典。

新兵刚一入军营便两眼一抹黑,连步子都不会迈,相互拥挤在一起,傻乎乎的看着军营中的一切。一片嘈杂混乱中,便看见穿着笔挺军服,戴着大盖帽的陆军学校学员军官们,分为几队走到新兵面前,沉默肃立,那种气势让新兵们顿时又好奇又敬畏。

紧接着便有军务处的官员手捧名册开始点名,为防止新兵将来有抱团的现象,所有新兵全部打乱籍贯,依次编入各营建制。点名完毕,各营学员军官领着新兵们先换上林启兆从上海采购的军服,每人发放统一的生活用具,再由陈卓进行集中训话,告之军营制度,正式开始为期三个月的新兵训练。

一时之间。新建陆军大营内是人潮涌动,热火朝天。

按照由霍斯特主持下,结合大清军队实际状况编成的《新建陆军操典》,新兵训练首先从基本训练开始,主要是单操、队列和体能。然后再从持枪操练,到具体的训练实战动作要领。

“挺胸。抬头,目视前方!……”学员军官们扯着嗓子在旁边大声训斥道。

大队大队的新兵穿着训练用的汗衫白褂,按照建制排成整齐地队列,周围是军服笔挺,戴着大盖帽的学员军官们,手持皮带,目光凶狠的盯着队列中的每个人。哪一个新兵的动作稍有差错,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阵皮带,吓得那些新兵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此时已是夏季,烈日炎炎下,这些刚入伍地新兵。身体再结实,也从未经受过如此严酷的训练。队列中不时有人身体晃动了几下,便一头从队列中栽倒下来。负责值日的卫兵当即将这些人拖出队列,由新建陆军医务处医官进行救治。而四周的新兵却是动也不敢动,连目光也不敢瞟过去,否则迎接他们的便是皮带和加练。

新兵训练。处罚是非常严格地。这一点。在陆军学校地学员训练中便形成了传统。这些从陆军学校过来地学员们自然坚决地贯彻了这样地传统。好钢必须打磨。不打怎么能成材。

陈卓和袁世凯。则每日身穿军服。

斜挂佩刀。在训练场督导训练。整肃纪律。并按照操典制定了严格地赏罚制度。对在训练中对吃苦耐劳、纪律严明、动作达标者给予奖赏。对未达标者由督操官留下加操。对训练不力或违犯纪律者严加惩办。

袁世凯在朝鲜是练过兵地。对新兵训练较之陈卓还更加熟悉。此时心中更是憋着一股气。一心要做出个样子给所有人看看。袁世凯自己心里很明白。面对这支新军。他吃亏在没有自己地亲信。无法控制住队伍。而眼下新建陆军中地各项事务隐然已经是以陈卓为首。所以更加在新兵训练中用足了心思。

这一点。连陈卓也不由得不暗自叹服。没有想到袁世凯居然还有如此地本事。还能如此扑下身子到军营中。白天看操。晚上巡营。没有一丝一毫落在自己后面。再联想到袁世凯北洋地背景。难怪就连皇上也暗中叮嘱自己。对袁世凯要多加留意。既要用。更加要提防。

好在这些新兵们大都是朴实地农家子弟。吃苦耐劳地心气还是有地。再加上伙食比起在家地时候。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能够吃饱饭。每隔一天还能见着油荤。苦一点。累一点对这些农家子弟来说也就不算什么了。

经过一个多月地基础训练后。新兵们逐渐适应了军营生活。各项训练也逐渐走上了正轨。

这段时间里面,光绪每日在玉澜堂接见大臣,批阅奏折,自然无法分身到训练场上督察训练情况。虽然他心中很想去看看,真地很想,那毕竟是老子一手建立起来的军队啊!

然而考虑到此时过于频繁的接触新建陆军,很容易引来朝野上下的猜疑。所以虽然心中对新建陆军万分挂牵,光绪却始终不曾踏进新建陆军大营半步,只是暗地里召见了杜怀川,将自己心中谋划好的事宜一一叮嘱杜怀川切实办理。

新建陆军,仅仅有训练是不够的,要把这支军队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就必须发挥自己设置军官团的作用。

入夜,每日的训练完成后,军官团地学员军官们便严格按照光绪的要求,深入到各营各哨,和新兵们聊天谈家常,关心新兵们的生活,尽力解决他们遇到的困难。并在每个新兵的床头,都贴上皇上御制的各项规章制度,同时以皇上的旨意,将各自统属的新兵们分成若干小组,组织新兵们识图读文,首先就是要会认会背皇上御制的各项规程,进而从中观察发现可用之人,为下一步在新兵中建立军官团打下基础。

自从那日朝会后,世铎倒还真地把光绪地话听进去了。不仅把景铭选拔进了新津陆军,还从宫中侍卫中选拔了二十多人。向光绪请旨,要将这些人也放进新建陆军里面去。

光绪丝毫没有犹豫,一律照准。只要他们能和新兵一样,过得了新兵训练那道关,再多些人光绪也不在乎,一样叫他们成人。

其实只要这支军队能够掌握在自己手里。用不用满人,光绪并不是很介意。关键是现在的八旗制度已经从根子上糜烂了,放眼整个京城,能够找地出多少有出息地满人。再则说,哪怕是做做样子,这种军队多少也该放点满人进去点缀一下,否则确实有点惊骇视听了。

当年冯国璋不是就担任禁卫军统领吗,下面还不都是满人,但是军官是出自北洋的。最后还不是把禁卫军的大权夺了过来。所以对这一点,光绪并不担心。

光绪十八年六月,上海传来消息。官商合办的中国通商银行正式成立,总行就设在上海,并将陆续在各地开设分行。中国通商银行全部股本金为一千万两银子,李鸿章的轮船招商局出了一百万两,江南富商筹集了五百万两,余下的四百万两银子都是林启兆出地。

林启兆的银子,自然也就是光绪的银子。这一点外人不知道,但是光绪和林启兆都很清楚,赚来的银子当然要用在刀刃上。既然要办这个银行。就一定要把银行的控制权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

一手攥紧银子,一手握紧枪杆子,恐怕孙毓汶等人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苦心设下的丰台大营哗变,无意中却一步一步,让光绪不露痕迹的获得了他最想要的两样东西。

朝廷,让慈禧去摆弄吧,老子只要银子,只要我地新军我的

光绪十八年七月中旬。经过近三个月的基础科目训练,新建陆军初具规模,让到陆军大营巡视地世铎非常满意,当即以自己、陈卓和袁世凯的名义,向朝廷请旨,准备在新建陆军大营举行隆重的成军仪式。

七月二十一日,经过军机处合议,并报经慈禧同意后,朝廷正式下旨。新建陆军既成。世铎以军机领班大臣身份兼任新建陆军督练大臣,掌管新建陆军关防及全部事务。陈卓任新建陆军督练大臣副使。负责新建陆军日常事务并兼任新建陆军第一镇统制。袁世凯以记名提督实授新建陆军第二镇统制。新建陆军自统制以下,军官任免安排,由世铎会同陈卓和袁世凯会商后,报朝廷核准。

这样的人事安排,充分体现了慈禧分而治之的平衡原则,也正是因为如此,光绪也顺利的把陈卓推了上去,在不露痕迹中实现了自己掌握新建陆军的构想。

世铎身为军机领班大臣,朝廷当中的万般事务都要他来牵头负责,不可能再有时间和精力去分身管理新建陆军的事务,军中不可一日无主,在陈卓和袁世凯两人中,陈卓自然是最合适地人选,即便慈禧此时也说不出什么来。

而对袁世凯来讲,担任新建陆军第二镇统制也是一个相当满意的结果。他自知无眼下还无法与陈卓相争,最担心的是被朝廷委任一个虚职,跟在陈卓屁股后面,便再难翻身了。现在实授新建陆军第二镇统制,意味着他将手握新建陆军第二镇的实权。虽然下面的军官不是自己的人,但是有权便有一切,假以时日,局面未必不会翻转过来。

光绪十八年七月二十五日,新建陆军正式举行成军仪式。

新建陆军大营操场上,两万余人的新兵统一穿着夏黄卡其布军服,头戴大盖帽按建制排成整齐的方阵,远远望去,一片肃然静默,惟有大盖帽上的镀金铜帽章,在阳光下面闪动着耀眼地光泽。

站在陆军学校的阅兵台上,光绪一脸沉默的望着下面的军队,心中却难掩那一份汹涌的激动。为了走到今日,自己和身边的这几个人付出了多少心血,委屈隐忍,又经历了怎样的生死磨砺,终于换来了这种崭新的军队。

站在一旁的世铎,此时眼中也是放着光,笑地差点何不拢嘴,不时回身对身边地几个军机大臣说笑几句。

“新建陆军整队完毕,请皇上检阅!”陈卓手握指挥刀,笔直的站在光绪和世铎等人面前,沉声说道。

“皇上觉得如何啊?”世铎低声在光绪身边垂首问道,

光绪不露声色地看了世铎一眼,点了点头,“开始吧!”

随着陈卓的一声令下,新建陆军阅兵仪式正式开始。

新建陆军以营为建制,迈着整齐的步伐列队走过阅兵台。两三个月前还是懵懂一片,连正步都不会走的新兵,此时黝黑的脸上俨然已经有了几分军人肃杀的气息,目视前方,挺胸抬头,闷雷一般的军靴踏地声,震的世铎等人心头一阵乱跳。

走在队伍前面的军官,按照德式操典的步伐,戴着白手套,手中的指挥刀猛地向前一举,正步走过阅兵台的队列中顿时发出山涛海啸般的声音。

“效忠太后,卫我大清!……”

“好!好!好!”世铎情不自禁的搓着手,连声说道。

光绪的嘴角不易察觉的一颤,露出一丝冷笑。

这套把戏,历史上袁世凯就是这样玩的,也是这样把大清玩死的。看看这些新兵的床头,贴的全是印有自己名字的规章制度,他们学会认字的头两个字便是皇上,还有自己让吴绍基编写的《行军歌》,还有自己精心挑选的那些学员军官……太后,不过是一个称谓罢了,她老人家离新建陆军远着呢!

烈日炎炎下,依着往常,世铎等早就受不了这样一份炎热了,但是今日的世铎却像是过足了鸦片烟瘾一样,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心里面还一个劲的懊悔不已。

今日真该把太后也请过来,把满朝文武都叫过来看看,这样严整的军威,这样肃然的军纪,放眼天下,又有几支军队能够做到这样?更加难得是这样一份忠心……阅兵仪式一完,立刻就要进宫觐见太后。

“新建陆军全体官兵恭请新建陆军督练大臣训话!”阅兵仪式刚一完毕,陈卓大步上前,高声说道。

世铎满脸笑容,刚一往前迈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转过身来,走到光绪身前恭敬的说道,“奴才请皇上训话!”

“你是新建陆军督练大臣,还是你来说说吧。”光绪淡淡的说道。

今天这出戏,就是唱给慈禧看的,风头就让世铎去出吧。光绪静静的望着阅兵台下,那片夏黄卡其布军服的海洋,心中忽然无比的寂静。

甲午,已经越来越近的逼了过来,胜败如何,此时没有人能够猜想得到。但是从今天开始,这个甲午将不会再是历史中的那个甲午,一定不会,因为等待日本人的,不止是北洋,还有我的新军我的军!

第一章 恭郎来了

九月的津门,秋高气爽,天空澄明如镜,泛着微微波澜的渤海海面上,一艘悬挂着英国国旗的货轮正慢慢的驶了过来。www.65txt.com<<>>

远远的,一声汽笛声响,码头上面正满头大汗忙碌着的工人们只略微抬了抬头,向海面上张望了一下,便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接着埋头干个不停。

像这样的货轮,每天都要来上好几艘,大家早已经见惯不惊了。甭管是英国人,美国人还是别的什么高鼻子蓝眼睛的洋人,风风火火的赶到津门来,还不是为了码头上堆积如山的货物。

这个这时候,正是津门码头最忙碌的时候,各地运来的大豆、棉花、桐油和茶叶堆满了一间又一间的货栈,各大洋行的买办,从各处赶来的华商都在忙着清点装运货物,错过了这个黄金季节,今年的生意就泡汤了。

忽然间,码头上一阵扰动,两辆马车在一队总督府亲兵的护卫下,穿过吵嚷的人群,缓缓的停在码头上面。

一个戈什哈疾步上前,轻抬车帘,两个身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最前面的那位,码头上面很有些买办商人都认得,平常在总督府办事的时候也常常见到,正是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的女婿张佩纶,而后面那位面色沉静的中年人却似乎眼生的很,倒是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是谁要来啊?竟然劳动李中堂的爱婿张佩纶张大人亲自出面迎接?”有人站在货栈前面,悄声嘀咕道。

“后面那人是谁啊?怎么从来没有见到过?”又有人低声问道。

话音还未落,从后面一辆马车上又下来一人,穿着洋人的燕尾服,戴着高高的礼帽,留着典型的东洋人的胡须,站在张佩纶后面,一脸肃穆的神情眺望着远处正驶过来的货船。

“东洋人……”码头上的商人们都是微微一愣。

“子安啊,没有想到皇上会特意让你到津门来,这个东洋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啊。竟然让皇上都如此在意。”张佩纶望着远处正慢慢*岸的货轮,轻声问道。

站在张佩纶身边地正是吴绍基,此次奉皇上特旨,专门从京城赶了过来。此刻听到张佩纶的问话,只是淡淡一笑,目光微微看了看身后的那个东洋人。并没有作答。

张佩纶立刻明白过来。后面站着地是日本驻华使馆武官神尾光臣。此刻确实不方便在此人面前谈论什么。随即闭口不言。目光沉沉地望着那艘正在*岸地货轮。

货轮刚一*岸。码头上面立刻忙乱起来。负责装卸地工人拎着木棒和绳索等在了船舷边。洋行地买办们则不慌不忙地走到码头上。开始安排手下地账房先生和轮船上地人查点货物。核对账目办理交接手续。

这艘货轮是从烟台过来地。虽然是货轮。轮船上也搭载了不少地旅客。此刻。三三两两地从舷梯上走了下来。

喧闹地人群中。一个40多岁表情沉默地中年人正站在舷梯上。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这片喧闹地海港。良久。在北中国海那股特殊气息地海风中。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清国。我又来了……”

这个表情严肃地中年人。正是日本陆军参谋本部参谋次长川上操六。负责日本军部对中国地军事情报收集。此次他地中国之行。距离他1887年那次来到中国考察。一晃已经过去5年地时间了。

想想这5年的时间里面。整个帝国从上到下,都在为大和民族的未来而拼命的准备着,像一列开足了马力在铁路上狂奔地列车。兵工厂、造船坞、铁路、飘扬着日本国旗的舰队、和新式陆军……日本列岛终究太过狭小了,承担不了帝**人的骄傲和梦想。

而眼前的这个清国一切似乎都还依然如故,到处都是拖着辫子的人群,面孔黝黑,身体羸弱,和这个古老的国家一样,散发着一种衰老而陈旧的气息。<<>>

川上操六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帝**人的骄傲。很多年来这个庞大的国度都曾经是帝国无比景仰地国家,是帝国无法跨越的障碍,可现在,这个国家却在西方人的坚船利炮前不堪一击。世间轮回更迭,这个国家已经不足以承担东亚的希望了,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需要的是日本帝国的菊花和剑!

如果不是设在上海英租界内的日清贸易研究所,在一个月前发回了一份绝密的情报,川上操六此次中国之行。将按照原定计划安排在明年。帝国海军和陆军完成战前准备后进行。川上操六很清楚,帝国还没有真正完成战争地准备。眼前这个大清对于帝国来说,虽然虚弱,却依然庞大,像一个无比巨大地阴影。

然而就在上个月,日清贸易研究所所长荒尾精忽然向国内发回一封密电,密电中包含了两个看似毫不相关的内容。一个是大清在上海设立了中国第一家银行----中国通商银行。另一个则是大清在京城郊外组建了一支完全仿效德**队地新式陆军。最让陆军参谋本部感到尴尬的是,荒尾精还从一个特殊的渠道获知,这支新式陆军事实上的指挥者叫陈卓,曾经在日本帝国陆军士官学校学习过。

对帝国的决策中枢来说,帝国征服大清最主要的敌人,就是李鸿章的北洋,而现在忽然冒出来的这个新建陆军,让整个帝国陆军参谋本部顿时都充满了困惑和猜疑。

一支严格仿效德**队组建的陆军,其主要指挥官还曾经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校过,大清为何会在这样的时候,忽然组建这支军队?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如何?和李鸿章的北洋有多大的差别?未来战争一旦爆发,大清会如何使用这支军队?

这封密电甚至惊动了首相伊藤博文,他和陆军大将山县有朋一道,立刻召见了陆军参谋本部参谋次长川上操六,命令他即刻前往中国调查核实相关情况,帝国的征清部署已经箭在弦上,不能停下来,也更加不能被任何意外所影响。因此。川上操六这次清国之行最主要的使命,就是尽可能的了解掌握清**队的实际情况,尤其是那个新建陆军的具体情况,包括兵力部署,武器配备、人员组成以及其他地相关情况。

同时,伊藤博文首相对大清设立的中国通商银行也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相对于军事情报而言,这个时候大清任何一项的经济举措,都值得帝国高层的重视和研究。这项工作具体由日清贸易研究所所长荒尾精负责,鉴于荒尾精曾经是川上操六的部下,因此,川上操六在中国期间,将负责协调指挥该项工作。

想着这些,川上操六地嘴角露出一丝默然的微笑,向着身旁的人群望去。人群中。一个瘦削的身影正提着皮箱站在码头上,他是川上操六在陆军参谋本部最得力的助手之一,樱木恭太郎。此次秘密跟随川上操六来到中国,负责和日清贸易研究所所长荒尾精联络,配合川上操六一明一暗,具体担负全部情报收集的使命。

此刻,望着川上操六少将投来的目光,樱木恭太郎静静的点了点头,拎着随身的皮箱,慢慢消失在人群当中。

“我们可以下去了,今天晚上。你们将会见到大清最有权势地总督,也是帝国最可怕的敌人----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呵呵,我相信他一定会盛情款待我们的……”川上操六微笑着,回身对跟在自己身后地几个参谋官员说道。了许多,玉澜堂外也少了夏蝉一阵阵让人有些心烦意乱的鸣叫。苏拉小太监们都恭恭敬敬的站在玉澜堂外的走廊上,静静的垂首肃立。

自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接到日本驻华使馆的咨文,日本陆军参谋本部参谋次长川上操六少将。将于近期到中国考察访问后,光绪的心绪便顿时变得恶劣起来。

历史上,日军参谋次长川上操六应该是在1893年上半年,到朝鲜和中国进行实地考察。光绪大概记得川上操六在天津停留了一个月,参观了天津机器局,访问了武备学堂,观看了炮兵操演炮术和步兵操练步伐,并亲自登上了北塘炮台观看山炮演习。正是这次中国之行,让川上操六对清军战力及地形、风俗人情均作了详细考察。确信大清战则必败。

可是现在。这个川上操六为何忽然提前来到中国呢?光绪感到异常的不解和困惑。

此时他还并不知道,他绞尽脑汁开办地中国通商银行和新建陆军。在不经意间,像一只蝴蝶悄然的拨动了历史的翅膀,一切都在悄然的发生着变化……

“吴绍基到了津门没有?”光绪若有所思的抬起头,问站在一旁的陈卓。

“前日已经到了津门,现正按照皇上的部署,暗中调派人手,做好对川上操六一行的监督和防范。”陈卓低声说道。

得知这个川上操六并没有先去朝鲜,而是直接奔津门过来后,光绪立即派吴绍基前往津门,要他想尽办法拖住川上操六,不得让川上操六以考察为名,接近和掌握大清军队的情况。

按照自己地记忆,光绪一直坚持认为川上操六会在明年到来的,所以相关的准备部署都是围绕明年来进行的,此刻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只能暂时先安排吴绍基到津门监视川上操六。派吴绍基去的目的还有一点,那就是盯住李鸿章,不让李鸿章干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出来。

历史上李鸿章这位老谋深算的北洋大臣,在处理这个问题上真的有点神经,不仅为日军参谋次长川上操六地实地考察提供大量方便,予以殷勤接待,更是视他为座上宾,奉若神明,还请他参观了军工厂、军事设施和军队地操练,结果示好于人变成了示弱于人,反倒让川上操六摸清了大清的虚实。

不管李鸿章这样做地目的是什么,军事重地,要害部门。哪能轻易让自己潜在的敌人随随便便考察的?莫非大清朝廷和大清的李鸿章,在甲午快要到来的前一刻,忽然都脑袋进水了?

所以光绪除了派去吴绍基,还让军机上给李鸿章下了一道严旨,要李鸿章妥善接待川上操六一行,但不得让其接触北洋任何与实业和军事有关地地方。否则以通敌论处。

“你告诉吴绍基,不要总是盯着川上操六,他身边的那些参谋人员尤其要密切注意,绝不允许他们接近炮台、军营这些地方。”光绪不放心的叮嘱道。

现在他的脑袋里面也很乱,主要是弄不清楚川上操六的意图。这个时候川上操六忽然到中国来,难道是日本准备提前发动了?

“这个微臣已经叮嘱过吴绍基,不过还是有一个问题,那里是北洋李鸿章的地盘,日本人真要是偷偷地接近这些地方。没有李鸿章的命令,恐怕吴绍基也不太好办,万一激起了外交纠纷……”陈卓沉吟着。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情。

光绪眉毛一扬,勃然大怒道,“难道天津卫就没有地痞流氓了吗?他吴绍基使唤不动李鸿章的人,难道不会想点别的办法。你告诉吴绍基,朕不管他是绑架也好,还是抢劫也罢,不管用什么法子,都不能让日本人得到我大清的军事情报……”

陈卓面露苦笑,没有言声。

一阵凉风吹过。光绪稍许平息了心头的烦恼,也知道以自己皇上的身份,说出刚才的一番话,确实有些过了,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朕也是没有办法,这是两国相争,事关生死存亡,朕也顾不得许多了……”说到这里,光绪忽然转过身。盯着陈卓问道,“如果明年日本发动对大清地进攻,依你的判断,结果会是怎样?新建陆军能否一战?”

“明年?……”陈卓心中一惊,脸色顿时变得严峻起来。

“依微臣看来,明年日本似乎不大可能发动战争,完成战争准备是一个庞大的工程,微臣……”

“那是你地看法。”光绪扬了扬手,打断陈卓的话说道。“朕是说如果。如果明年日本发动战争,新建陆军能否一战?”

迟疑片刻。陈卓默然的摇了摇头。

眼下新建陆军刚刚完成基础训练科目,连基本的对抗练习都还没有开始,这些新兵和陆军学校的学员还不一样,陆军学校的大部分学员是从原来北洋武备学堂过来的,在此之前经过了一到两年的系统训练,而这些新兵除了基本的队列和单操,军事素养,战术意识一点都不具备,这些东西是必须要*时间来慢慢积累地。

不能一战……光绪也明白陈卓说的是真话,天下原本就没有仅仅训练几个月就能拖出去打仗的军队,更何况是对付苦心积虑的日本人。

想到此,光绪深吸了一口气,断然说道,“不能战,就想方设法拖住日本人,让他们摸不清虚实,不敢轻易发动,这一层意思,你心里必须有数。还有就是,朕让你准备的人手,现在看来必须派出去了,朕要以防万

“皇上放心,微臣已经从陆军学校的学员里面精心细选了1个人,都在李鸿章的淮军和吉林练军里干过,对东北一带的风土人情、地形地貌都还比较熟悉,皇上只要下令,微臣即刻安排他们过去。”

“朕原本是想等林启兆在上海腾出手来,在东北建立起一块物资基地后,再把他们派过去,现在看来没有这么多时间了。你告诉他们,朕派他们过去,不是要他们招降那些马匪绺子,朕是要他们也落草为寇,将来谁的地盘大,谁下面地人多,朕给他的前程就越大。眼下,银子,朕给足给够,但是枪械方面,暂时还有些困难,让他们自己想想办法。等过几个月,林启兆的人到了东北后,会安排人和他们联络的。”

这些计划,私下里光绪已经和陈卓商量过好几次,原本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但是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

“微臣明白,今夜微臣就去安排,最迟5天后,就让他们动身。微臣顾虑的是急切之间,他们要想打开局面,恐怕很难,皇上心里要有个数。”陈卓皱着眉头。

对皇上的这个安排,陈卓心里其实并不是很认同,也不认为将来那些马匪绺子能成什么大事。两军交战,*的是真刀真枪的实力,那些没有经过严格军事训练地乌合之众能作什么……但是皇上既然下定了决心,布置了这样地安排,他陈卓就只能跟着皇上往前,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光绪看了一眼陈卓地神情,就知道陈卓未必真正理解自己的这个安排。此时他也不想解释太多,世间的事情从来没有完全的把握,不过是留一个后手罢了。

眼下,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津门那边,这个国家的虚弱都摆在那里,以前还可以说外强中干,现在就连外面的那层窗户纸都快没了,要防着别人摸清虚实,谈何容易啊!

再看看对面的日本,连陆军参谋部参谋次长都亲自出面收集情报,而大清连一个情报机构都没有,对外人敞开大门欢迎,对自己像防贼一样……

想到这些,光绪不由得一阵气苦,猛然一掌击在案几上,重重的声音把陈卓也吓了一挑。

“皇上……”陈卓目不转睛的望着光绪。

光绪摆了摆手,“朕只是心中郁闷罢了,日本人千方百计探听我们的虚实,可我们对日本人却一无所知,要想法啊,必须要想个法子,这个局面不扭转,我们就只能被动挨打……”

“办法,微臣倒是有一个……”陈卓忽然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些奇怪的神情。

光绪一怔,猛地转身,死死的盯住陈卓。

“皇上或许忘记了,朕还有个舅舅……”一片静默中,陈卓的声音像扔进水面的一粒石子,让光绪的心,忽然间,怦然心动。

第二章 交个朋友

津门的秋天倒还凉爽,习习海风,月色撩人,可川上操六却丝毫没有心情去欣赏这异国的风景,这些天来,他的心情很烦很郁闷!

一晃来到津门已经十多天了,除了第一晚,李鸿章在自己的总督府宴请了川上操六一行五人,搞了一个颇具中国传统特色的欢迎酒会,品尝了李鸿章最爱的清蒸鲈鱼,席间还特意请了京城里一个有名的戏班子助兴外,川上操六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李鸿章了。www.65txt.com~~~~

一问之下才知道,总督大人第二天一大早便匆匆赶往了上海,据说是去处理轮船招商局的紧急事务了。

至于那晚在酒席上,李鸿章满口答应的陪同川上操六参观北洋的事情,便再也没有了下文。北洋方面的答复是,李中堂不在,谁也不敢做这个主。

倒是在码头上迎接川上操六的那位张佩纶,每日里都来陪同川上操六一行,谈古论今,聊天喝酒,谈笑间,颇有几分他当年清流时候的儒雅风采。

“不知道总督大人何时才能返回津门?我们一行身负天皇陛下重托,特意来到贵国学习北洋办理洋务的经验,如此在津门空耗时日,恐怕于两国之间的情谊有所不妥吧?还望阁下将我们的心意转告总督大人……”虽然已经看出了其中有问题,川上操六并没有表现出多少不满,反而显出异常恭敬的神情说道。

“中堂大人何时返回津门,在下确实不知道。不瞒川上阁下,上海轮船招商局那边出了点乱子,非中堂大人不能压服住局面。一时半会儿,恐怕很难脱得了身。依在下看来,川上阁下不如趁此机会在津门多盘旋几日,九月的津门,秋高气爽,正是一年当中最好的时光啊,对了。我还特意让人准备了些阳澄湖的螃蟹,这可是皇上最喜欢的东西……”听完日本驻天津领事馆翻译的话后,张佩纶笑着打着哈哈,心里也是烦恼不已。

中堂大人自从接着皇上的旨意后,干脆一抬腿去了上海。而那个吴绍基明明是带着皇上的旨意过来的,这些天却也是人影不在。愣是把自己弄到这里,和这些东洋人玩起了水磨工夫,可这戏,眼看也是要唱不下去了。

川上操六地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阴沉着脸说道,“我们此行还要去朝鲜,时间已经不多了,那日总督大人答应过,带我们考察贵国的天津军械局、天津机器局、天津水师学堂和军营炮台等处。总督大人既然不在津门,不知道阁下能否向总督大人请示一下,为我们提供一些方便。我们不胜感激之至!”说罢,便是深深的鞠躬。

“这个嘛……”张佩纶沉吟着,露出一丝为难的神情说道,“要是放在平常,给总督大人发封电报请示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可眼下这件事情却实在有些棘手。”

“那又是为何啊?”川上操六猛地从榻榻米上直起身子,目光紧紧的盯着张佩纶。

看今天地情形。这个川上操六不问出一个所以然出来。是不会罢休地。张佩纶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了吴绍基几句。这个时候。原本应该是吴绍基出面地。可这些天根本就看不见吴绍基地人影。也不知道这个家伙干什么去了。此时也只好把和吴绍基商量好地说辞搬了出来。

“川上阁下不知道是否留意。<<>>那日在码头上迎接阁下地还有一人啊?”张佩纶故作神秘地样子。

川上操六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张佩纶说地是谁了。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吴绍基。暗地里还向日本驻华使馆武官神尾光臣打听过吴绍基地情况。此刻见张佩纶忽然提起。心中也是有些疑问。这个吴绍基忽然出现在码头。后来又忽然消失不见。确实透着些奇怪。

当下点了点头。目光带着些疑惑地望着张佩纶。

“唉……”张佩纶叹息了一声。显出无比为难地神情说道。“此人叫吴绍基。是军机领班大臣世铎地门下。目前任都察院左副都御使。此次到津门来。其实是奉皇上地旨意来查办案子地。据说是朝廷接到了检举。北洋里面有贪墨走私地情状。眼下北洋里面正乱纷纷地……川上阁下对我大清地事情可能不太清楚。朝局地事情复杂啊。中堂大人此时去上海。其实也有个避嫌疑地意思在里面。”

罢。又摇了摇头。显出些许地无奈。“川上阁下。来地不是时候啊!”

这一番话,顿时把川上操六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嘴里,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不是时候?川上操六注视着张佩纶略那副为难之际地样子,恨不得一个巴掌就扇过去。心中用力的深吸了一口气,才把那股勃勃的怒火压下去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麻烦总督大人了。过几日我们就离开津门,感谢阁下这几日对我们的盛情款待……”川上操六冷冷的鞠了一躬。

“抱歉,抱歉。”张佩纶笑着,便起身拱手告辞。临出门的时候,又不忘回头叮嘱一句,“津门这块地方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诸位要是出去的话,最好是通知在下一声,我好让总督府的亲兵护卫诸位的安全。”

“八格!”望着张佩纶离去地背影,川上操六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

这一次清国人的狡猾,确实有些出乎川上操六的意料。按照他长期收集清国的情报判断,清国人对自己的军事机密并不是很在意,相反,像北洋的李鸿章,还喜欢频频邀请外国人到军营、炮台等处参观,以彰显这个天朝大国的国威。

而这一次,连一向好客大方的李鸿章也悄然地躲到了上海,对自己一行如此地戒备,让川上操六陡然的产生了一丝不祥地预感。

难道清国人察觉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川上操六望着屋外湛蓝的天空中,那一团变幻不定地白云,有些困惑的摇了摇头。

清国人是不可能洞悉自己此行的目的的,对于帝国情报部门的保密工作,川上操六有着无比地自信。然而这些清国人,甚至是李鸿章。刻意表现出的戒备究竟是什么呢?

川上操六长期负责对清国的情报收集,对李鸿章统帅的北洋并不陌生,这次负责接待他的日本驻华使馆武官神尾光臣,在一年前就已经按照川上操六的命令,开始着手对北洋的侦察了。

去年五月,神尾光臣从烟台出发。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游历了山东半岛、辽东半岛和朝鲜半岛西海岸。不仅仔细观察了各地炮台的驻防情况,所走洋面每距约一百公里,便用千斤砣试水深浅,详细收集作战所需地理水文数据。

对于北洋地军事情报,川上操六已经收集了足够多的数据,他向李鸿章提出考察北洋的目地,只是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眼睛,亲眼去看看这些清国的军队。这些帝国未来敌人的真实情况。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李鸿章居然会用这种让人有些意想不到的方式,拒绝了他。这个有些奇怪的举措。让川上操六对于眼前的北洋产生了一些怀疑。

“请神尾君过来,我有话要问他。”川上操六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片刻功夫后,一直等在隔壁地神尾光臣静悄悄的走了进来,面对川上操六恭敬的鞠了一躬。“神尾光臣一直在等待川上将军吩咐。”

川上操六点了点头,作为日本公使馆武官,神尾光臣的表现毫无疑问是优秀的,对于这一点,参谋本部都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因此,对于神尾光臣。川上操六有着足够的信任。

“为了不引起清国人的怀疑,北洋我就不去看了,我还有更加重要的使命。这次李鸿章地表现很让人感到奇怪,所以希望神尾君能够利用你在清国的关系,寻找机会让我身边这几个参谋,尽可能多的接触一下北洋在津门附近的军事设施,这些优秀的作战参谋,一定能够从中发现对帝国有用的东西的。”虽然川上操六的话语很轻松,但是表情却显得有些凝重。“川上将军请放心。我马上着手安排,一定不会辜负将军的期望。”

川上操六沉默地点了点头,北洋,他已经可以放在一边,暂时不去管他了。现在,他全部地注意力都要放在此行的重点---大清新建陆军上面,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樱木恭太郎那边进展如何了。

在津门夫子庙附近,有一家远近闻名地乐善堂。主要是经营出版畅销书。如铜版活字印刷的四书五经袖珍本,汉英词典等书籍。同时也兼营其独家配方的眼药水。乐善堂老板名叫坂田正雄,是一个日本人,平常戴着一副眼镜,穿着中国的马褂,举止谦和,温文尔雅,还时常为当地穷人搞些免费发放眼药水的慈善活动,在津门的口碑很好。

然而几乎没有人会想到,这家乐善堂不仅是一个书局和药房,更是总部设在汉口的日本情报部门的分支机构。他的负责人正是后来又创办了日清研究所的荒尾精。

津门凉爽的秋夜里,一轮弯月静静的挂在天边,隐隐的,似乎可以听见远处阵阵的海涛声。

在乐善堂背后,是一座异常空旷和安静的园子,看格局应该是将周围的院落都买下来,合并在了一起。

此刻,在树荫下面的一个房间里面,专程从上海赶过来的荒尾精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的一个中年汉子,而在荒尾精身旁的角落里,坐着的正是随同川上操六来到中国的樱木恭太郎。

“说吧,你们两位绕了这么一大圈,把我叫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事?”中年汉子用茶碗盖轻轻挥着碗中的浮茶,神情中颇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目光却不易察觉的看了一样那个坐在角落里的身影。

“难道今天晚上不是陈桑想见我们吗?”荒尾精面带笑容,目光若有若无的在这个中年汉子身上滑动。

黝黑的皮肤和结实的肌肉,显露出一种只有在海浪中久经风雨后,才会有的粗狂和彪悍。这一点,和荒尾精得到的情报是一致的。

中年汉子把茶碗往桌上一撂,显得有些冒火的说道,“我陈斌是个粗人,没有读书人那么多花哨心思。咱们也别绕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家老爷子有批货在大阪被扣了,如果你们能帮我家老爷子把货弄出来,老爷子那里必定会有重谢。如果帮不了忙就算了,别整这么多幺蛾子,弄的神神秘秘的样子……”

哈哈哈哈,荒尾精闻言大笑起来,“陈桑不要着急嘛,做生意总是要慢慢谈的。现在是你们家老爷子来求我们帮忙,总还是要谈谈条件吧。”

陈斌眉眼一挑,目光中忽然闪过一丝凶狠的神情。“有件事情你们可能弄错了,你们出去打听打听,我家老爷子干这个几十年了,什么时候跟人谈过条件啊……”

见陈斌的态度如此嚣张和强硬,荒尾精和樱木恭太郎都微微有些吃惊,气氛也显得有些紧张起来。

“忙我们可以帮,我们可以让你们家老爷子的那船货分毫不差,对了,就是你们中国人的那句话,完璧归赵,呵呵……但是这个忙我们也不能白帮,我的意思陈桑的明白?”荒尾精笑着打起了圆场。

陈斌看了荒尾精一眼,低头沉思了片刻后,断然说道,“道上的规矩,逢十抽一,你们要是同意的话,三天后,我们在大阪的人要见到货。要是不答应,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大家各走各道。”

罢,陈斌双手一抬,在胸口一抱拳,便欲转身离去。

一片沉默中,刚才一直坐在旁边有些昏暗的光线下,静默不语的樱木恭太郎,忽然静静的说道,“陈桑,难道不想听听我们的规矩?”

陈斌诧异的一回头,盯着面色阴沉的樱木恭太郎,没有说话。

“刚才荒尾君已经说过了,是完璧归赵!所以我们不要货,而且可以保证让你们在大阪的人,三天后就见能到你们的货,并且不会有任何的麻烦……”

似乎是被樱木恭太郎的话搞得有些糊涂了,陈斌皱了皱眉,目光在樱木恭太郎停留了片刻,冷冷的问道,“我做事喜欢痛快一点,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交个朋友!”樱木恭太郎从阴暗的光线里,慢慢站起身来。

灯光下,陈斌才终于看清了樱木恭太郎的面孔,瘦削、阴郁,眼神冰冷刺骨。

“鄙人樱木恭太郎,仰慕陈桑和你们家老爷子已久,今日专程请陈桑过来,就是想借这样一个机会,彼此交个朋友!”

陈斌忽然扑哧一笑,“老子命里属狼,就没有见过不吃腥的,放着一成的货物不要………说说吧,这个朋友怎么个交法?”

第三章 我的兄弟叫陈卓

自从那日在码头上见过川上操六后,吴绍基便悄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www.65txt.com

所谓的查案,不过是吴绍基和张佩纶事前编好的一个幌子,用来对付川上操六的。至于吴绍基为什么到津门来,就连张佩纶也不清楚,心里还以为吴绍基已经离开津门了。

其实吴绍基根本就没有走,他和他从京城带来的20多人一直呆在津门的一处院落里,这个地方是前几年吴绍基来津门的时候,为世铎置的一处私产,外间并没有人知道。

这些天来,吴绍基除了安排人手盯紧川上操六一行外,一直都在想着一个问题。既然是监视,皇上为什么又刻意安排自己专程到码头上,迎接川上操六呢?

让自己暗伏在码头上面的人手,看清楚川上操六一行人的面孔,便于以后的跟踪监视,这或许是一个理由。但是吴绍基心里明白,皇上的用意很有可能并不止如此。

临走的时候,皇上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你的性情还带着些书生气,朕原本并不想让你去做这些事情的,但是朕身边又没有别的人可用。还是你先干着吧,军情处这条线由你先牵着,朕比较放心一点……”

军情处?军机处?想到皇上忽然冒出的这个从来没有听过的词,吴绍基心里也是一阵迷糊。自从丰台大营那件事情后,皇上较之以前更加难以琢磨了,不动声色的安排着一切,每一步,都藏着让人看不明白的心思。

君心深似海,似乎又不完全是权术那一套,所有的步骤都像是在为将来的某件事情准备着。而将来,究竟会发生什么呢?

吴绍基有些焦虑的按了按额头。正准备起身。忽然看到郝冷从屋外沉着脸走了进来。

吴绍基这次带出来的20多个人中,这个郝冷和此刻盯在日本驻天津领事馆外的李奇峰,都是吴绍基从陆军学校里精挑细选出来地。=

郝冷原本叫郝富贵。一次光绪巡视陆军学校地时候,听了他的名字哑然失笑。郝富贵,好富贵??又见他总是一份冷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便随口给他取了个郝冷地名字。

虽然郝冷总是冷着脸沉默寡言的样子,做起事情来却极有主见和条理。原本是陈卓特意留下来,用作参谋人员培养地。因为吴绍基身边缺少可*得力的人,硬生生从陈卓手里要了过来。

“禀告大人。川上操六的两个手下进了大沽炮台。”郝冷俯身在吴绍基耳边低声说道。

吴绍基心中顿时一惊,“他们是怎么进去的?”

“属下打探过了,他们坐的是天津军械局总办张士珩地马车。”郝冷依旧是那副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只是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地神情。

天津军械局总办张士珩,李鸿章的外甥!……吴绍基不由得吸了口冷气。

牵涉到李中堂,这件事情就变得相当棘手了。

吴绍基原本已经使银子收买了漕帮的一个老大,打算一旦那些东洋人想*近北洋的那几个要害部门,便让他的人挑起事端,趁乱动手,弄出点是非出来。现在看来却是已经行不通了。漕帮的人是断然没有胆子对官府的人动手的。

一时之间。吴绍基也显得有些乱了方寸。脸色铁青的在屋里来回踱步。

皇上早有严旨,绝不让这些东洋人探听到任何虚实。原本也是计划周密的方案,李中堂借故离开津门,张佩纶拖住川上操六,自己再暗中密切监视,却没有想到让东洋人在这里钻了空子。

空气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死一般地沉寂。

“张士珩可在车上?”沉吟了片刻,吴绍基问道。-====-

“那倒没有,车上只有那两个东洋人和一个车夫。\\\\\”郝冷目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

吴绍基皱紧眉头,眼前地局面已经容不得他过多考虑利害了。有张士珩的暗中关照,很难说那两个东洋人会探听出什么来。现在唯一地办法,就是不能让这两个东洋人回到日本驻天津领事馆内。

“没有大半天的时间,他们从大沽炮台里面出不来。回来的时候必定天已擦黑,你们就在半路上动手。动作一定要快,不能惊动北洋的人。那两个东洋人弄回来也累赘,怎么做你们自己处理,要做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吴绍基一咬牙,下了狠

原本是尽力阻止这些东洋人进到北洋的要害之处的,现在既然进去了,就断然不能让他们再回来。只要川上操六抓不住什么把柄,再怎么闹,也是谁都说不清楚的事情。到时候即便事情闹大了,外交交涉上也是一笔糊涂账,谁知道那些东洋人跑哪儿去了。川上操六没有什么证据,纵然疑心,也只能吃下哑巴亏。

“属下即刻去办。不过,张士珩的车夫怎么处置啊?”

“把他弄回来,将来留着和李鸿章打官司,他有一个好外甥啊……”吴绍基冷笑道。

郝冷却忽然摇了摇头,“不可,大人,这院子藏不住人,事情一旦闹腾起来,说不得便是全城搜查,万一要是在这里查出人来,大人恐怕难以善后。李中堂知道了,颜面上也不太好看……”

吴绍基闻言不觉一愣,盯着郝冷看了半响,目光中渐渐流露出一丝赞赏的神情。

查出人来确实是一个麻烦,但也不算什么。到时候知会张佩纶一声,暗地里就把事情压了下来。关键是郝冷说的最后那句话,要是让李鸿章知道皇上来这么一手,又是对着他的外甥去的,心里难免会产生一些想法。涉及朝局,等于凭空的让李鸿章和皇上之间产生罅隙。

一念至此,吴绍基也不再犹豫,无声的点了点头。

郝冷躬身一礼。匆匆的走了出去。

望着郝冷离开的背影。吴绍基不由得暗自在心中感叹了一声。

皇上说地没有错,自己做起这些事情来,确实显得有些书生气。倒是没有看出这个郝冷,心思如此缜密。遇事也能果断处置,假以时日,或许是一个可造之才。

乐善堂地那间密室里面,樱木恭太郎紧紧的盯着陈斌的表情,忽然轻轻拍了拍手。

房门被一下被推开。一个东洋浪人手捧一个小箱子走了进来,冲樱木恭太郎和荒尾精深深鞠了一躬。

“你退下吧。”樱木恭太郎扬了扬手。示意那个东洋浪人把小箱子放到桌上。

“陈桑刚才问我,这个朋友怎么个交法,呵呵,我也是个直爽地人,不喜欢玩那些绕来绕去的花样……”说着,樱木恭太郎右手轻轻一抬,啪地一声打开了那个小箱子。

昏暗的灯光下面,陈斌的眼前顿时一亮。

箱子里面是十多根金条和一些珠宝,粗粗一望,这里面的东西至少也值三四万两银子。

“这是我对陈桑个人的一点心意。请陈桑不要推辞。”樱木恭太郎表情诚恳地微笑着。

陈斌有些困惑的看着樱木恭太郎。又看了看桌上地箱子,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抬腿坐了下来,嘿嘿笑着说道。

“樱木先生放心,我这个人什么都推辞,就是不会推辞银子……樱木先生又是帮忙,又是使银子,想来必定有需要我陈斌出力的地方,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开口,别的不敢说,海上这条线,只要老爷子一开口,还没有谁敢不卖老爷子一个面子的。^^就算闹到官府上面,樱木先生也不用担心。我有一个兄弟叫陈卓,是我堂弟,现在是兵部侍郎,堂堂朝廷的二品大员,你知道我们朝廷的二品在你们日本是多大的官吗?……”

樱木恭太郎嘴角的浅笑,慢慢的像一朵花一样,绽放在整张脸上。

“哈哈哈哈,陈桑果然是一个坦诚的人,你地态度,让我们地关系又亲近了一层啊。”樱木恭太郎哈哈一笑,静静的坐在了陈斌对面。

陈斌身子往前一倾,倒真地有些意外的样子,“樱木先生难道真的在大清这块地面上,遇到了什么难处?”

樱木恭太郎笑着摇了摇头,眼神却变得有些深沉,脸上的表情也透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不瞒陈桑,我们此次找到陈桑,正是为了你的堂弟陈卓。”

陈斌被樱木恭太郎的这句话说的一怔,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皱紧了眉头问道,“你们找陈卓?他以前在日本欠有你们的债?还是你们之间有什么梁子?”

樱木恭太郎顿时扬眉大笑起来,“陈桑多虑了,陈卓要是欠了我们的债,或者和我们有过节,我们用得着巴巴的给你送银子过来?”

陈斌一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倒有些不解了,望着樱木恭太郎,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这次来请陈桑帮忙,是受了帝国陆军参谋本部参谋次长川上操六阁下的嘱托,日前,川上操六阁下已经到了津门,不日就将去往你们清国的京城。川上操六阁下听说陈卓当年曾经在帝国陆军士官学校学习,和我们日本帝国也颇有渊源,所以很想拜访一下陈卓,顺便参观一下他刚刚组建的陆军……”樱木恭太郎轻轻晃动着手中的折扇,显得很随意的样子。

却没有料到,陈斌听了他的话后,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用力的摆了摆手。“樱木先生的这个忙,我陈斌可能帮不上,我这个堂弟陈卓,对你们日本人有怨念。当初他在日本,就是在你们那个什么士官学校读书的时候,没少被你们日本人欺侮。回国后,说起这些事情,还一直恨恨不已。现在你们想要去拜访他,我劝樱木先生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他不找你们麻烦就好了,你们还送上门去。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世界上没有什么恩怨是不可以化解的。陈桑难道就不能说服你的堂弟?”樱木恭太郎的表情愈发的诚恳。

“唉,看来这箱子里面的东西我是拿不走了……”陈斌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们不了解我那个堂弟地脾气。天生地天不管地不收的倔强脾气,还特别记仇。当年就是因为把人打残了。才偷渡到你们日本。现在你要他回心转意,呵,门儿都没有……这件事情樱木先生还是不要再提了,反正我是做不到,你找我也是白说。就是我们家老爷子出面,陈卓那个犟脾气。也是挽转不回来的。”

樱木恭太郎地目光中,一丝微波闪动。

陈斌说的话,和他所收集到地情报大致吻合。提出拜访陈卓,参观新建陆军其实只是一个试探,如果真要是陈斌一口答应下来,其中必定可疑。此刻从陈斌的说法和态度看上去,应该是真实可信的。而他此行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眼前这个陈斌。

帝国未来地征清大业,需要很多条渠道去获取情报。乐善堂和日清研究所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如果能够在清国内部。尤其是在清国这支刚刚组建地陆军内部。打通一条渠道,建立一个长期稳定的信息来源。进而去获得某种突破,对于帝国的利益来说,将是完美的胜利。而樱木的希望,便是此刻坐在对面的陈斌。

终于到了要走出最关键的一步了,樱木恭太郎轻轻整理了一下和服,淡淡的说道,“陈桑用不着懊丧,帮不上忙也没有关系,我们仍然可以做朋友的嘛。”

说着,樱木恭太郎将桌上的箱子缓缓推到陈斌面前说道,“朋友之间,过于为难地事情,我是不会勉强地。陈桑如果确实有难处,那就算了。不过,不能拜访陈卓的新建陆军,将一定会是川上操六阁下此次中国之行地最大遗憾。要不这样,不知道陈桑能不能收集一些新建陆军的情况,这样对川上操六阁下来说,或许也是一种安慰?……”

樱木恭太郎说的很委婉,但是不等他说完,陈斌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们弄这些东西干嘛啊?”

“帝国需要参考各**队建设的情况,博采众家之长,就像你们朝廷请德国人当教官的道理一样。”

陈斌一声冷笑,“樱木,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啊?万一哪天你们要是和大清闹翻了,真打起来,老子把底透给你们,不是吃亏吃大发了。朝廷不朝廷的,我陈斌没那功夫去管,可你们不要忘记了,陈卓可是我兄弟,亲堂弟!”

“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陈卓好,为了你们好。”樱木不紧不慢的说道,“要是你们大清的朝廷知道你们长期向我日本走私,他们会怎么做?据说你们大清对于走私向来是非常严酷的,你们在江南的几百口人,你们家老爷子一辈子的心血,还有你堂弟陈卓的前程,恐怕到时候都很难说了啊……”

陈斌顿时站了起来,狠狠的盯着樱木恭太郎说道,“你敢威胁我,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老子整死你跟整死一只鸡一样!”

“陈桑也不要忘记了,你们还有一船货物被扣在大阪,这可是最大的证据啊。”樱木恭太郎眼中寒光一闪,随即又换成微笑的神情,拍了拍陈斌的肩膀接着说道。

“陈桑不要把这件事情想的太复杂了,我们帮你办妥大阪的事情,你帮我收集一些新建陆军的情况,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再说了,日本和大清是一衣带水的邻邦,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就打起来了?况且我们要的只是一些新建陆军的人员、武器装备情况,这些情况难道会有什么危害吗?”

陈斌的脸色急剧的变化着,眼神却像是要把樱木恭太郎吃了一样。

樱木恭太郎是做情报的老手了,这个时候也不再相逼,反而后退了一步。“陈桑不用急着答复我,你可以回去好好想一想,我们是真心实意想交你这个朋友。三天后,我们等待你的答复。”

陈斌的目光在樱木脸上停留了片刻,也不说话,一推门扬长而去。

“樱木君,陈斌会按照我们计划好的方案行事吗?我总觉得这个人有些桀骜不逊,恐怕没有那么容易钻进我们布下的局中。”荒尾精有些担忧的说道

“他是个聪明人,应该能够明白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我所顾忌的是他和陈卓之间的兄弟情谊,他会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陈卓,我没有把握……”樱木沉吟着,手中的折扇轻轻敲打着桌面。

“樱木君,恕我直言,我始终认为这步棋太危险了。我们乐善堂和日清研究所有足够的人员和实力,来查清楚这些事情,现在让一个我们并不信任的人,而且还是清国人来做,我很担心他会不会出卖我们?”荒尾精迟疑了一下,试图再次说服樱木恭太郎。

荒尾精的意思,樱木恭太郎心中非常清楚,也明白自己其实是在冒险,但是陈卓对他的诱惑太大了,这个险是他必须要冒的。

陈卓受过日本的教育,又事实上掌握着大清新式陆军,从帝国的长远战略意义看,这个人的作用非常重要。樱木恭太郎曾数次潜入大清,对眼前的这个国家有着深刻的了解。帝国将来要完全占领这个国家并不现实,要切实掌握这个国家,战争只是一种手段,而扶持一个倾向于帝国的,有实权的人,对帝国来说将是更加合理而冷静的选择。

而这个人,樱木恭太郎希望能够是陈卓。

第四章 夜太黑

一夜之间,整个津门都气氛似乎陡然间紧张了起来。(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所有的街道上面都布满总督府的官兵,一个个背着洋枪,严密盘查着过往的行人,尤其是没有辫子的人。

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东洋浪人,也挎着武士刀,在城里到处晃动。不时和盘查的总督府的官兵发生摩擦,好在双方似乎都得到了刻意的叮嘱,并没有发生太大的纠纷。

日本驻天津领事馆内,川上操六铁青着脸,一句话也不说,目光冷冷的盯着坐在对面的张佩纶。

自己带到清国的两个陆军参谋本部的参谋,从大沽炮台出来后便忽然失踪了,一直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对于自己的参谋部下属,川上操六是非常了解的,没有经过自己的允许,他们绝不可能擅自采取行动。几乎是下意识的,川上操六便意识到这里面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可究竟是谁在背后动了手脚,是李鸿章的北洋,还是别的什么人?他的心中充满了震惊。

“川上阁下的两名随员在贵国的土地上失踪,我代表日本公使馆表示强烈的愤慨,我希望阁下能够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们将向贵国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提出交涉,由此出现任何的后果,将由贵国承担。”神尾光臣挥舞着拳头,显得无比愤怒。

张佩纶心中也是乱麻一般,这件事情确实太意外了,让他很有些措手不及,最恼火的还是,这两个东洋人坐的居然是天津军械局总办张士珩的马车。张士珩这次给中堂大人惹了大麻烦了,想到这一点,张佩纶心中便是一阵无名火起。

“是失踪了吗?”张佩纶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略带些无奈的神情说道,“川上阁下,你的随员会不会到哪里观光去了。一时流连忘返,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他们坐的是贵国天津军械局总办张士珩的马车,去了哪里,正是你们需要回答地问题。”神尾光臣低沉着声音,眼神却像是在咆哮一样。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张佩纶双手一摊,面对神尾光臣如此蛮横的态度。他心中也是有些隐隐的冒火。“据我所知,这是你们日本驻天津领事馆私下联系的事情,我曾经提醒过川上操六阁下,如果离开领事馆,应该事前告之于我,我才好安排总督府的官兵负责关防戒备,可是事前我并没有得到相关的告之。”

“我们日本帝国地人员有自由行动地权利。不需要提前告诉任何人。”神尾光臣猛地一拍桌子。恶狠狠地盯着张佩纶。

“那你们找我干嘛啊?”张佩纶冷冷一笑。干脆端起茶杯悠闲地喝起茶来。

神尾光臣一时有些语塞。望着张佩纶不知道该说什么。场面顿时僵持了下来。

坐在旁边地川上操六。此刻心中也是一团迷雾。

不是李鸿章地北洋所为。凭着他多年来对李鸿章和北洋地研究。他相信李鸿章断然不会做出如此轻率和不合常规地举动。

这个国家和其他国家有着一个非常特殊地地方。这个国家地军事体系基本上建立在李鸿章地北洋身上。一旦两国开战。李鸿章地北洋必定首当其冲。李鸿章一手开创了北洋地局面。是绝不可能为了两个人。而置自己地基业于不顾地。

然而又会是谁呢?清国的朝廷中难道还有另外一股自己并不知道的政治势力,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一个潜藏在黑暗中的敌人,对帝国未来的大业来说,那将是一件无比可怕地事情。

更加让川上操六担心的是,这件事情一旦传回国内,必将引发轩然大波,那些一直都在蠢蠢欲动的狂热分子将会向军部施压,极端的民族情绪将会被挑动起来,要求借此挑起战争的呼声将会越来越高,事态会迅速向着无法掌控的边缘滑去……

一片沉默中。川上操六脸色有些难看的开口说道,“我将在这里等待贵国的李鸿章总督,我希望总督阁下能够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已经向李中堂发了电报,估计在这几日内,李中堂将赶回津门,和川上阁下妥善处理这个意外事件。”张佩纶放下手中地茶杯,平静的解释道,并特意在意外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请转告李鸿章总督,”川上操六的目光忽然死死的盯着张佩纶。“如果不能得到完满的解决。为了帝国的荣誉和尊严,我日本帝国不惜一战!”

“那就让他来战好了!”光绪勃然大怒。猛地一拍御案。桌上的茶杯顿时被掀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玉澜堂内一下变得死一般的沉寂,世铎、奕和翁同慌忙跪在了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你们都是朝廷的军机大臣,被日本人几句威胁恐吓之语就吓得慌了神,乱了主张?平日里言之凿凿,视日本为弹丸小国,不足为惧,现在日本公使馆发来一份咨文,就惊慌失措了?就惧了,怕了!……”光绪越说越气,声音陡然间提高几分。

“居然还让朕查办李鸿章,为了两个小小地日本人,就让朕查办朝廷地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朝廷的颜面何在,国家地威严何在?是不是将来哪一个国家的人失踪了,朕都要查办大臣啊?”

世铎、奕和翁同低着头跪在那里,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

沉默了一会儿,光绪招了招手,从太监小恭子手里拿过一杯茶水,狠狠的喝了一大口,似乎才缓过气来。

“都起来吧,跪在地上就把事情解决了吗?”光绪冷冷的哼了一声。

世铎、奕和翁同悄不言声的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站在旁边。迟疑了一下,翁同小心翼翼的说道,“皇上息怒,臣等并非惧怕日本人,实在是事出有因。据臣等所知道。那两个日本人就是坐着李鸿章的女婿,天津军械局总办张士珩的马车失踪的,这件事情……”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光绪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了过来,翁同慌忙把后面地话吞进了肚子里面。

“就算是坐张士珩的马车失踪了,那又如何?朕来问你们。那两个日本人跑到大沽炮台里面去干什么啊?他们是去刺探大沽炮台的防务,是刺探大清的军事情报,这样的人,不要说是失踪,就是杀了又有何妨?”光绪看了一眼世铎等人一脸张惶的神情,不免在心中叹了口气。

“国家之间地交涉,对错不明,是非不分,先就查办自己的大臣。这不是自己先让自己说不起话,还怎么办交涉啊?你们都是朝廷重臣,江山社稷。国家安危,可都在你们几个人的肩上,越是这样的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失了方寸啊?”光绪放缓语气,低沉的说道。

提出查办李鸿章,肯定是翁同挑的头,光绪心里明镜似的。翁同的那点心思,倒也不完全是为着和李鸿章的罅隙。趁此机会一举扳倒李鸿章,既收了北洋地权,又动摇了后党的根基……

可这样的想法也未免太天真了,慈禧会坐视不管不问?往更深里说,北洋是决计不能没有李鸿章地,李鸿章一去,北洋顷刻间便会瓦解,权是收了,可眼下这个国家能够找的出一个顶替李鸿章的人吗?

“奴才等谨记皇上教诲。只是此事如此棘手,当真激起两国交战,恐怕也不是上策,请皇上三思。”世铎见光绪没有刚才那般震怒了,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依你看来,这件事情应当如何处置啊?”光绪看了一眼世铎那副惴惴不安的神情,心里很快就明白过来。凭世铎肚里那点底子,再加上多少有些懦弱的性格,一多半是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李鸿章。

果不其然。世铎沉吟了一下说道。“依奴才浅薄的见识,这件事情既然发生在李鸿章的北洋。就交由李鸿章来交涉办理。他平常和洋人打交道比较多,办交涉也是有经验的。”

“奕,你地意思呢?”光绪又转头问道。

“奴才也是这个想法,解铃还需系铃人,由李鸿章出面,朝廷也有一个辗转腾挪的余地。”奕皱紧眉头,一脸的苦相。

他兼管着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正为这件忽如其来的麻烦,急得着急上火,巴不得能把这件事情推了出去。

“臣附议。”不等光绪问话,翁同也学了乖,立即上前说道,绝口不再提查办李鸿章的事情。

“既然你们都是这样的想法,这件事情就交给李鸿章来办,告诉他朝廷的意思只有八个字:据理力争,寸步不让。”光绪一抬身站了起来,在玉澜堂内来回走了几步,又说道。

“传旨给李鸿章,让他令北洋舰队出海巡视,震慑日本蠢蠢欲动之心。同时调动淮军各部,加强各海口要塞的防务,大张旗鼓,整军备战,声势造得越大越好。”

世铎等人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躬身答应。

“还有一件事情,世铎,你即刻发一道密旨给李鸿章,就说朕想知道他那个女婿带日本人进大沽炮台,所为何意啊?”光绪才有些好转的脸色忽然又阴沉了下来。

刚刚才说不查办李鸿章,这会儿又忽然扯到了李鸿章地女婿,世铎等人一时都没有回过神来,满脸的困惑。光绪沉沉的叹息了一声,“在外人面前,朕就是要护短,而且要光明正大的护,但是在自己朝廷里面,是非对错,我们自己心里面一定要明辨清楚的,朕的这一层计较和苦心,你们也要体会明白啊。”

世铎等人错愕之间,忽然有些明白过来,心中都是深深的一震。

一明一暗两道旨意,既有面子又有里子,仅仅这一点,便足以让李鸿章不仅半分也说不出什么来,更加会用心卖力的办理交涉。偏生这样的手段还透出一股子光明正大,绝不是拉拢人心地权谋之举………

眼前地这个皇上。还是那个皇上吗?

回到军机处,几个人商量着拟完旨意后,世铎不敢怠慢,连忙又亲自带着这两份旨意赶到了乐寿堂,朝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该怎么处理。必须是要请太后老人家地懿旨地。没有太后点头,这两份旨意他世铎也没有胆子发出去。

然而刚刚走到乐寿堂门口,他这个领侍卫内大臣便被太监挡了架,说是太后正在午休。

过了一会儿,便看见李莲英从乐寿堂里走了出来,世铎赶忙迎了上前,一问究竟。

“太后最近偶感风寒,身子骨很不舒服。太后说了,朝廷中的事情。就由皇上和军机上几位大臣斟酌着办理。”李莲英面无表情的复述完太后的口谕,抬头见世铎一脸怔忡的样子,便又笑着低声说道。

“王爷只管按照太后的旨意去办理即可。皇上要怎么处置,就怎么办,错不了。”

世铎迟疑了一会儿,心中已经是明白了过来,黯然地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太后轻轻巧巧的闪开了,把千斤重担都扔到了皇上那边……世铎向着玉澜堂的方向深深的望了一眼,冲李莲英一拱手,转身大步离去。

入夜。秋风萧瑟,夜空中漆黑一片,像是有无数黑压压的云团交杂在一起,密密的压着。

光绪独自一人,站在玉澜堂外的小径深处,心情说不出的落寞和怅然。

津门这件事情,吴绍基办砸了!

虽然此刻还没有收到吴绍基从津门传回来的消息,但是光绪不用想都知道,这件事情是吴绍基干地。可是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做的如此刻意,还留下这么多痕迹呢?

光绪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看来吴绍基确实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他的长处在于处理政务,像这些过于阴暗的事情,对他这个书生来说,确实显得有些勉强了。

可是一时之间,自己身边哪里能找到那么趁手的人选?又要忠心,又要得力。杜怀川倒还勉强能够应付。但是出了陆军学校关啸飞的事情后。光绪便多了几分戒备,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是很容易碎的。

更加让光绪心乱的是眼前地局面,今天的那一番勃然大怒,有几分是真情,也有几分是刻意做给世铎他们看的。这个时候,必须让所有人明白,处理这件事情的方法可以有选择,但是态度却一定不能退让。

不能退,一退,这些日本人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疯狗一样,扑了上来。光绪太了解这些日本人了,生活在火山地震频发的岛屿,天生便有着对于自身无法抗拒的力量的畏服,反过来,这种自卑又会变成疯狂、偏执和狂妄。

然而光绪心中非常清楚,自己做出如此强横的姿态,其实就是一场赌博,这个国家还没有拼死一搏地实力,一旦开战,生死难料。自己赌的其实就是日本并没有完成战争的准备,不敢在这样的时候发动全面的战争……

再有1年,如果老天能够给自己1年的时间,就可以完成新建陆军的编练,完成战前若干的准备,这个国家就还是能够一战的。百年气运啊!既然历史已经给了自己一次重来地机会,老子绝不相信这个国家还会这么倒霉,稀里糊涂地就被日本人撞翻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日本人会这样就被吓退吗?自己真的还会有1年地时间吗?……

一阵瑟瑟的秋风吹过,光绪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难以言语的迷惘,长夜未央,纵使自己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依然还是看不清楚,夜太黑了……

第五章 合纵之局

李鸿章的总督府内,刚刚从上海赶回来的李鸿章,手持老花眼镜,表情凝重的看着朝廷发过来的两份旨意,半天也没有说一句话。www.65txt.com-====-

气氛顿时显得有些沉重,旁边的听差端着刚刚沏好的龙井,傻站在一旁,愣是没敢递上去。

跟随中堂大人这么长时间了,还从未见中堂大人的脸色如此难看。

还是坐在一侧的张佩纶,苦笑着从听差手里接过茶水,默默的递到李鸿章手边。

“中堂……”此时,平常机敏干练的张佩纶也有些语塞,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话到底该怎么才说的清楚呢?日本领事馆那边每天都上门来要人,尤其是那个日本公使馆武官神尾光臣,言辞间已经不再是交涉的语气,已经是**裸的威胁了。再交不出人来,日本联合舰队将兵临大沽炮台,用炮弹来说话了。

津门的那些东洋浪人,这几天也不像起初那样,还有所收敛,整日里在津门的街道惹事生非,要不是总督府弹压及时,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乱子出来。

沉默良久,李鸿章轻轻推开面前的电报,眼神有些茫然的抬起头,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幼樵,你也来看看吧,朝廷究竟是怎么一个主张,你也帮老夫参详参详……”

张佩纶赶忙上前一步,拿过桌上的电报细细的看了起来。“调动北洋舰队出海巡视?……”张佩纶心中猛地一紧,再看到后面。****眉头就皱地越深了。

“中堂大人,调动北洋舰队非同小可,举止稍有失措,必然引发更大的争端,中堂大人要三思啊!”此时,张佩纶也顾不上去琢磨什么,将手中的电报一合,匆匆说道。

“这也正是老夫眼下最担心的事情。老夫和各国办理交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像这次这样的事情,还远远没有到兵戈相交的地步。过去也最多就是朝廷出面争一下,再不济就赔点银子了事,万万没有这样大动干戈的情形,朝廷这样做。难道就不怕把事态激化,到最后收拾不了局面?”李鸿章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

“我刚刚看朝廷的旨意里说,恐怕朝廷的意思是虚张声势。可是万一日本人没有退回去,反而进一步挑起事端,就像当年台湾事变一样,也是以失踪人员为借口,打我大清的主意,中堂大人和北洋,就都搅了进去……”张佩纶喉头咽了一下。又沉声说道。

“眼前地局面,这交涉中堂大人无论怎么办理,都决计是讨不了好。日本人那边并不好对付,仅仅凭几句话,是应付不过去这个关口的。要缓和事态。中堂大人就只能采取安抚的手腕,说不得到了最后就是赔偿日本人银子。可中堂大人要是这样做,朝野内外,清议一起,中堂大人立时便是千夫所指,当年你的老师曾国藩就是因为办理津门教案,采取了妥协地办法,最后是外惭清议,内疚神明,至死都是耿耿于怀……”

“要是不妥协。

就只能硬顶着。”李鸿章振身而起。接着说道,“真要到了最后闹出兵戈的事情。朝廷又会指责老夫办理交涉不力,激起事端,总之是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幼樵是这个意思吧?”

张佩纶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心中万千波澜。

李鸿章忽然自失一笑,“老夫这一辈子都是在风口浪尖上打滚,那些个清议弹劾,老夫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过,也绝不会被别人地嘴困住自己的手脚。老夫真正忧虑的是眼前这个错综复杂的危局,日本人觊觎我大清之心已久,这些年整军备战,实力已经远远超过当年台湾事变那个时候了。朝廷让我北洋做出如此强硬的姿态,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要是日本人别有用心,抓住这个借口打了过来,我大清是打,还是不打啊?”

到此处,李鸿章心中也是一阵莫名的苦涩。

从鸦片战争以来,大清与外国交战,每战必败,战一次败一次,败一次,就赔款丧权,可就算如此,朝野内外还是有那么多人,动不动就是高喊开战,满口都是爱国忠君地论调。这是爱的那门子的国啊!打仗终究是要*实力说话的,眼前的大清就像是一个弱不禁风地病秧子,吃了那么多败仗,那些人都不能警醒一点,明白一点,治国,不是*血性和意气用事就能办得到的。

“以我的浅见,战端决不能开,北洋的家底子中堂心里最清楚,别的先不说,单单是银子这一项,恐怕我北洋都是无力一战的,更何况……”说着,张佩纶悄然踱到李鸿章身边,低声说道,“战端一开,胜负之事殊难预料,真要是胜了还好说,可要是万一有个闪失,北洋的家底就全在里面了,这可是中堂一生的心血啊!”

李鸿章没有说话,目光望着院子里那棵凋落的老树,神情一片萧瑟。

沉默了一会儿,李鸿章问道,“以你看来,老夫当如何应对啊?”

张佩纶无声的透了口气,沉沉地吐出了两个字,“合纵。”

李鸿章眼前一亮,转过身看着张佩纶,神情慢慢地舒展开来。

朝廷既然已经明发旨意,让他调动北洋舰队和淮军,摆出整军备战的架势,他心中再不情愿,也不敢抗旨不遵。再说了,这次这件事情,和北洋也脱不了干系,张士珩地事情,无论如何都还要给朝廷一个说法。

如果一边和日本人硬挺着,一边请各国公使出面调停,特别是和日本有着利益冲突的俄国公使。用他们来压服日本人,事情就未必不会没有转机。到时候,再视情况定夺,进退也就有了一个余地……

想到此,李鸿章一拍手笑道,“幼樵此计甚合我意,就这么办,他日本人想把水搅浑,我们就再加上一把力,把水搅得更浑。浑水摸鱼比起火中取栗来,成算还是要大一点的。”

“中堂大人放心,我即刻按照这个方略去联络各国公使,只是日本人那边。^^^^中堂恐怕少不得还是要去虚与应对一下,那个川上操六一直都在领事馆内等着中堂大人……”

李鸿章点了点头,“你回头拿我地片子去一趟日本领事馆。就说请那个川上操六到总督府来赴宴……他们日本的首相伊藤博文当年见到老夫的时候,都是毕恭毕敬,不敢有半分怠慢之心。老夫倒要看看,这个川上操六当着老夫的面,还敢出言不逊不成。”

张佩纶躬身一礼,便欲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又被李鸿章匆匆叫住了。

“还有一件事情,老夫刚刚差点忘记了。张士珩现在何处啊?”李鸿章冷冷的笑道。

“此刻想必正在家中待罪……”张佩纶迟疑了一下,没敢把后面那句劝解的话说出来。

中堂大人的脾性他是了解的,越是要发作的时候,越是不怒反笑。这会儿说什么都没有用。

“立刻派人去他家中,摘了他的顶子,罢除他地官职,告诉他老夫现在还没空去料理他。让他把自己个的脑袋看好,保得住,保不住他的脑袋,就要看这件事情怎么个收尾了……”

“中堂,张士珩行事确实草率了些,可那两个日本人失踪的事情,以我看来。和张士珩并没有半点关系。他纵然有天大地胆子,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出来的。”张佩纶一咬牙。辩解了几句。

“糊涂!你当老夫是傻子啊,那个吴绍基为什么来津门啊?此刻又在何处?这件事情要不是他暗中所为,老夫就把这双眸子剜出来……张士珩是咎由自取,那份密旨你也看了,老夫不能不对朝廷对皇上有个交待啊。”李鸿章默然地一叹,挥了挥手,示意张佩纶退下。

这件事情,他心中还有一层更深的计较。朝廷的这两份旨意,他一眼便看出绝不是太后的意思,以他平常对太后的揣摩,对于和外国交涉的事务,向来是以息事宁人为主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采取这样强硬地手段,而不是太后的意思,那就只能是皇上的意思了。

皇上派人到津门来,搞出这么大一件事情,到底是什么用意呢?如果是针对自己和北洋,此时尽可抓住张士珩的事情大做文章,朝野内外清议一起,接着便是行收北洋的实权,说不定还让自己也受到牵连。然而看皇上地旨意,没有一句责备的意思,只是在密旨里淡淡的说了一句,还把与日本人交涉的事情全权交由自己处置,这本身就有了一层开脱的意思在里面,还多少维护了自己的面子。

不是针对自己和北洋?皇上又是针对谁呢?

而另外一面,皇上对日本人的戒备之心,从皇上赐给自己的甲午两个字上便可看出来,皇上也曾经多次提到日本人对大清的野心,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轻率的就和日本开战。可皇上摆出如此强硬地姿态来,难道皇上真地不怕日本人会开战,或者是皇上认定了日本人不会开战?

李鸿章摇了摇头,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紧紧地皱了起来。

日本以失踪了两名随员为借口,威胁朝廷,意欲向大清开战的消息,忽然之间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市井民间,清流舆论,一时群情激奋。

日本,不过区区弹丸小国,几个海上的小岛,就敢公然威胁大清?还大言不惭要和大清开战。这还得了,京城内这一下热闹翻天了。

老百姓是不懂什么朝局政治的,但是多少年了,谁可曾正眼瞧过东洋人。要说大清被那些西洋人欺负,也就认了,谁叫咱们打不过人家呢?当年英法联军打进北京城的时候,看洋人的枪炮,那阵仗,京城里的百姓也是多少明白了一点,西洋人有万千的不好,但是枪炮却还是好的。这不,英法联军这事一过去,朝廷不就立即开办洋务,练海军,以图自强。

可是现如今东洋人也蹬鼻子上脸,穿了件西洋人的衣裳,就想来占咱大清的便宜?

“姥姥,要我说皇上这次的旨意就该这么着,把咱大清的北洋舰队开出去,让那些个东洋人也长点见识,敢和咱大清叫板,他也不掂量掂量……”一个旗人喝着高末,一脸的不屑。

“要我说,就东洋人那身子骨,给咱旗人端水倒茶都还嫌尺寸不够,真要打起来,他够得着吗?”

茶馆中的众人都是一团哄笑。

“皇上何必让李鸿章的北洋舰队呢?就把咱旗人的神机营调过去,一马吓得东洋人尿裤子,也该让咱旗人也露露脸不是,哥几个说是不是这个理啊,便宜不能总让李鸿章一个人占全了吧……”

于市井民间的谈笑不同,公卿百官却是各怀心事。这个关节口,李鸿章的外甥张士珩闹出这么大的乱子,皇上开办新军不也是为着收北洋的权吗?这个时候为何不顺势一捋,把北洋上下也整顿一下,也杀杀他李鸿章的傲气。

更加看不明白的,还有太后的心思。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朝中的大臣们其实一直都在等着太后发话,可太后似乎像是全不在意的样子,一门心思在宫中看戏,这戏唱的又是哪一出呢?

太后当家不表态,皇上不当家却表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白意思的态度,朝局当真是扑朔迷离了。

京城内外一片扰攘之际,上海新开的一家报纸《时务报》,忽然在这个时刻登发了一篇署名为楚越的文章,文章历数这些年来日本明治维新的种种举措,学泰西之法,开工厂,修铁路,造兵舰,扩军备战,国势蒸蒸日上,绝非国人眼中昔日的倭人可比。举凡种种,无不详尽透彻,绝非空谈的论调。文章更是在最后写道,日本对大清觊觎之心已久,昔年的台湾事变,后来的朝鲜争端,倘若国人再不警醒,异日恐有不测之变。

在一遍对日本的激奋和不屑中,这篇文章如石破天惊,引得各界竞相传开,议论纷纷。

这个楚越究竟是何许人也?居然能有如此卓尔不群的见识,为何以前却是从未听说过。

而此时,玉澜堂中的光绪却是悄然传见了奕,特意给他交代了一件事情。

光绪要在紫禁城中,宴请各国公使。

第六章 帝国的命运

深秋的东京,在一片风雨飘摇中,显露出台风即将到来的征兆。www.65txt.com

比起台风来,从清国传回来的消息似乎更加让人焦虑和担心。十几天前,日本公使馆发回电报,跟随川上操六到达清国的两名随员,在津门忽然失踪,下落不明。

不久,日本公使馆又紧急发回电报指出,日本公使馆在与清国的交涉中,清国表现出了出乎意料的强硬,并且调动北洋舰队出海巡视,其意不言而明,正是针对日本帝国而来。

日本国内一时舆论大哗,清国的威胁被重重的刊登在了各大报纸的第一页,紧接着,陆军内部那些狂热的少壮派军官,开始上下联络,疯狂叫嚷着要对清国开战,捍卫日本帝国的荣誉。东京街头,也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武士浪人,叫嚣着要杀尽清国猪,为失踪的两名帝**人报仇。

整个日本国内的形势,就像台风登陆前的时刻,充满了混乱、狂躁和莫名的不安。

在伊藤博文的首相官邸内,此刻却显得异常安静。

窗外的狂风骤雨已经有了些减弱的迹象,仍然在不停的下雨,满地都是落叶和积水。站在窗前的伊藤博文,目光深沉的望着雨中摇曳的树枝,一言不发。

在他身后,正襟危坐的是外务大臣陆奥宗光、陆军大臣山县有朋和海军大臣桦山资纪。掌握在日本帝国核心权力的这几个人,基本上都坐在了这里。而此时此刻,也都是一脸严峻的神情,沉默不语。

帝国此时的局面是复杂而微妙的,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危险的泥沼……

陆军现在要求开战的呼声越来越高,出生于长洲藩的伊藤博文此时心里很清楚,就连一向稳健的山县有朋,长洲藩的事实上地精神支柱,也逐渐表现出了要求开战的愿望,少壮派军官们的串连和鼓动。陆军参谋本部正在紧锣密鼓的制定对清作战的详尽计划表,陆军的第一师团、第五师团已经开始进入战前戒备状态……这一切,没有山县有朋地默许,是根本无法办到的。

而海军方面,伊藤博文不用回头,也能想像得出此时海军大臣桦山资纪脸上那份说不出的苦涩。

尽管帝国从1888年就开始了“四景舰”计划。着手在法国建造松岛号和严岛号。并在去年举行了第一次由常备舰队扮演进攻一方地“东军”。对演习舰队扮演防守一方地“西军”地海军大演习。帝国海军地阵容也已经达到了19艘军舰。排水量也达到了三万吨。但是面对北洋水师地定远舰和镇远舰。这三万吨地海军还是像纸糊地一样不堪一击。北洋舰队。始终显得那么强大。始终都是帝国海军这些年来挥之不去地噩梦。

海军方面。是坚决不主张在这个时候开战地。海军与陆军之争。并不仅仅是关于战争地争论。其实还包括着长洲藩和萨摩藩之间地争斗。而搅动起来地。就是日本帝国地国运……

伊藤博文不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回身对陆奥宗光说道。“还是请阁下说说现在地局势吧。”

陆奥宗光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神情有些沮丧地说道。“外交方面目前地进展并不顺利。清国地北洋大臣李鸿章已经在津门会见了川上操六。明确告诉我方。两名日本军人地失踪只是一次意外事件。清国会尽全力帮助寻找这两名失踪地随员。但是如果我国以此为由发动战争。清国……”陆奥宗光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下去?”伊藤博文冷冷地望着陆奥宗光。

陆奥宗光地嘴角抽动了一下。猛地低头说道。“清国地北洋大臣李鸿章说。如果我日本帝国以战争相威胁。他很愿意让他地北洋舰队。与我日本帝国地舰队会猎于黄海海面……”

“混账!”海军大臣桦山资纪满脸通红,怒不可遏的一拳击在桌上。~~~~李鸿章的话。不仅是对日本帝国地嘲笑,更是对帝国海军的嘲笑。

而坐在他对面的陆军大臣山县有朋,此刻脸上却是一丝轻蔑的微笑。

海军方面属于萨摩藩派系,一直都在和属于长洲藩的陆军争夺着不多的国家资源,甚至连陆军成立了隶属于天皇的陆军参谋本部,单独从陆军省里分离出来,海军也在叫嚣着要成立海军参谋本部,争夺帝国的权力。可是到了帝国需要的时候,海军却显得如此地脆弱和可笑。

1882年朝鲜地“壬午兵变”结束后。山县有朋就提出了陆军未来的作战目标。应该改为在大陆进行平野运动战,因此陆军军制原有面向防守地镇台制。将改为面向进攻的师团制。并在1888年完成了帝国陆军的全部改制,已有的东京,仙台,名古屋,大阪,广岛,熊本六个镇台,分别改组成第一到第六师团,陆军已经在组织上做好了和大清战争的准备,可海军居然在还在清国的北洋舰队面前,畏首畏尾……

“首相阁下,帝国陆军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对清国发动攻击,届时海军方面只需要担任运输就行了,帝国的陆军完全有把握摧毁清国那些落后的军队。”山县有朋镇定自如的说道。

跨海攻击,没有海军的协助是根本办不到的,而要实施这样的战略目标,首先就必须彻底消除清国北洋舰队的威胁……山县有朋在心中无声的微笑了一下,剩下的,就看萨摩藩的桦山资纪怎么应对了。陆军已经表达了自己的尊严,无论是否开战,陆军都将紧紧的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牢牢的占据上风。

“首相阁下,海军方面坚决反对在这个时候,和清国开战。”桦山资纪向伊藤博文深深的鞠躬道,“身为帝国的军人,为了帝国的荣誉,海军不惜决死一战。但是目前帝国海军无论在舰船的吨位和火炮的威力上,比起清国的北洋舰队都有很大地差距。更何况清国的北洋舰队还有重型铁甲舰定远号和镇远号,以帝国海军现有的舰船,根本无法与之抗衡。首相阁下,帝国海军几十年的心血,无论如何不能轻率的冒险啊……”

桦山资纪跪坐在伊藤博文面前,身体深深的伏在地面上。有些激动地抖动着。

此时伊藤博文心中也是波涛翻涌。

清国,这个庞大而衰弱的巨兽此刻就在眼前,再没有像现在这样一个好的理由和机会了。那么广大的市场和原料供应地,那么肥沃的土地和数不清的资源,帝国太饥饿了,真的很想冲上去狠狠的咬上一口啊……

然而桦山资纪说的却是事实,北洋舰队还是太强大了,帝国地海军苦苦努力了二十多年,舰船吨位提高了15倍。可还是不具备和北洋舰队抗衡的实力。不消灭北洋舰队,帝国将无法跨越那道海峡,直指清国那片广袤的土地。而更加重要地是。这一场战争,帝国绝不能输,也输不起。

伊藤博文猛地面向三人,表情凝重而坚决的说道,“帝国不能开战!”

陆奥宗光和山县有朋微微一愣,刚想开口说话,却被伊藤博文摆了摆手制止了。

“海军方面向英国阿姆斯特朗兵工厂订购的吉野号巡洋舰,现在进展如何了?”伊藤博文转向桦山资纪问道。

去年,海军大臣桦山资纪就在海军扩张案中。正式向英国提出了订购吉野号巡洋舰。此刻听到伊藤博文询问,桦山资纪赶忙回答道,“帝国海军方面密切关注着吉野号巡洋舰的进展情况,目前吉野号巡洋舰已经于今年1月3日正式开工,预计今年1月就可下水,到明年的9月正式建成交付帝国海军。”

“在帝国海军没有拥有先进的吉野号巡洋舰前,与清国开战的事情毋庸再提。一切关于征清的言论都必须控制在适度的范围内,至于这场外交上地纠纷,就由日本驻清国公使馆和清国进行谈判。帝国当然必须表现出强硬的姿态,但愿我们能够在外交上取得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伊藤博文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面容却坚毅如铁。

“诸君当牢记一点,帝国太贫穷了,在这场战争的准备中,我们的国民背负着清国人四倍的税收,背负着几千万的国债,帝国承担不起失败地命运,哪怕一次失败。帝国就会破产。整个国家就会走向崩溃的边缘。所以我们必须要学会坚忍,等待时机。在完成足够支撑一场战争的全部军事和物资准备后,给清国以殊死一击,一举荡平一千多年来,笼罩在大和民族头上的这个巨大阴影,我将会和诸君一起,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帝国的国运,就在诸君身上,拜托了!”

一片沉寂中,陆奥宗光、山县有朋和桦山资纪默然的低着头,神情肃穆。

为了那一天,帝国上下已经节衣缩食,艰难忍耐了二十多年,帝国还要等待多久…………互不退让,这场纠纷开始越演越烈,大有一触即发的态势,而各国公使,也纷纷选择着最有利地角度,准备介入其中。

最初,日本两名随员失踪地事情,和随之而来的中日之间剑拔弩张地态势,各国公使们都是看在眼里,但却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过早的参与到东亚的这两个国家的争斗中,反而很希望看见中日之间摩擦出一点火花出来。

此时,西方各国都在忙于瓜分非洲,在东亚的利益格局,由于彼此的牵制,而形成一种非常复杂和微妙的状态。中国和日本是东亚唯一**的两个国家,如果这两个国家彼此间发生某种碰撞和争斗,将会很方便的为各国提供某种利益切入点,找到最佳的时机和借口。

然而随着大清的皇帝在紫禁城内的太和殿,宴请了各国公使后,各国公使们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转变。

这一切的变化,都源于大清的那位年轻的皇帝光绪。

各国公使们惊奇地看到,一直深居皇宫中的这位皇帝陛下,居然手持红酒杯,走到各国公使们面前,温和的致以问候。而不是向过去一样,高高的坐在金銮座,面无表情的接受各国公使们的致敬。

震惊地事情还不止于此,原本各国公使们都以为清国朝廷的这次忽如其来的宴请,多半是为了调停中日之间的这场纷争,却没有想到那位年轻的皇帝陛下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只是很轻描淡写的表示,中日之间的这场纷争,只是一个很小很普通的事件,而战争并不是解决争议的唯一方式。

当然,日本公使并不在场,因为他并没有接到大清朝廷地邀请。

接着,那位年轻的皇帝陛下话锋一转,谈到了中国巨大的市场和丰富地原材料资源,进而透露出大清很愿意提供这样的市场和资源。与各国建立起一种互惠互利的关系。对于如何建立起这样一种关系,他诚恳的表示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完成。

虽然这样的一些话并没有明确的指向,但是这些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特别是大清将逐步开放市场,远远超出了各国公使们对于清国朝廷的估计,顿时都陷入一种难以言喻地震惊和兴奋当中。

的确,战争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如果能够用这样的方式,而不是用枪炮去打开中国封闭的大门,对各国而言,那简直就像是一座难以描述的巨大的金矿,忽然出现在了各国的面前。

第二天。那个曾经在《纽约时报》上浓墨重彩的报道了光绪出席京师大学堂开学典礼地怀特,在获知这件事情后,立刻给《纽约时报》写去了一篇文章,描述了此次事情的经过,并且再次提醒大家重视这件事情后面隐含的意义,一个封闭的国家和一个开放的皇帝,对西方各国的政策究竟意味着怎样的变化?而在一年前的京师大学堂开学典礼后,他曾经提到过这样的问题了,虽然当时并没有引起多少人地注意……

光绪当然没能看到怀特地这篇文章。他宴请各国公使的目地,并不是像李鸿章所想的那样,希望通过合纵来达到压服日本的目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此时的日本,日本一旦真的决定要动手,是不会顾忌太多的,更何况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他只是希望释放出一个信号,为在未来与西方各国的外交角力中占据一定的优势。这个信号是他一直都想释放的,然而却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正好利用李鸿章提出的所谓合纵之局。来完成自己心中为未来布下的一粒棋子。

当然。光绪相信,各国公使在听到了自己想一席话后。是不会不考虑此时的局面的。一个稳定的东亚的局势,和一个混乱的东亚局势,哪一个更有利于自己的利益呢?

至于日本,光绪反而不想再去考虑太多了。

他已经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日本人绝不会选择在这样的时候下手,日本的海军在此时还没有足够的实力挑战北洋舰队,日本还没有在大陆上建立起一块跳板,支撑他的大陆作战的构想,更重要的是,此时的日本,还不是几十年后那个更加疯狂的日本……

还有一点,是光绪征询陈卓的看法时,陈卓从战争的角度提出的一点。现在已经是深秋了,一旦日本完成跨海作战的准备,实施跨海作战,等待日本的将是东北的严寒,漫长的冬季意味着战争将很有可能让双方都很痛苦,而这种痛苦将会让战争陷入旷日持久当中。

日本人拖不起这场战争,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日本的国力都无法支撑一场漫长的战争。

这就是日本这个岛国的宿命!

因此他立即让世铎以军机处的名义再次电告李鸿章,对日交涉,朝廷绝不妥协。

清国的决不妥协的态度,让负责交涉的日本公使馆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国内传递的压力,似乎都希望能够像过去一样,在清国脆弱的外交政策上占到一定的便宜。但是现在局面就像忽然改变了过来一样,清国的强硬反倒让日本的外交有些不知所措。

鉴于局面非常不乐观,深受陆奥宗光赏识的小村寿太郎也被匆忙派到了中国,以驻华使馆参事官身份任临时代理公使。

小村寿太郎刚刚抵达北京,便听说了光绪宴请各国公使的事情。紧接着,英国公使欧格讷专程拜访了小村寿太郎,表达了英国政府希望此次事件能够和平解决的愿望。

与此同时,俄、法、德、美等国公使也纷纷通过各种途径表示,各国在远东的利益格局不希望受到一场战争的影响。

局面开始越来越不利于日本,出于刚刚到达清国,对于情形的掌控力不足,小村寿太郎被迫向国内发电,请示下一步对策。而在津门的日本驻天津领事馆内,川上操六已经收拾好全部的行装,准备去往朝鲜了。

作为陆军参谋本部的参谋次长,没有人比他更加明白,帝国此时根本无力去发动一场战争,对于这次交涉,在李鸿章表达出了强硬的姿态后,川上操六就已经明白,一切已经结束了,他此次的清国之行也已经可以画上一个句号了。

清国并不像想像中的那么衰弱,至少现在不是。但是帝国将会越来越强大,这是他作为帝**人的使命,也是无上的荣光。

虽然离开的心情有些黯然,但是川上操六还是平静的和领事馆内的每个人告别,明天,他将启程前往朝鲜,那将是帝国在这个大陆上的生命线。

樱木君,一切就拜托你了!夜色深沉中,川上操六在心中暗暗说道。

第七章 谋篇布局

天津直隶总督署衙门

天边刚刚出现一抹微亮,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便在长随们的侍候下,穿好衣服洗漱一番,独自一人来到院落中,静静的走上几圈。(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李鸿章这个早起的习惯,还是当年在他的老师曾国藩幕府中养成的。曾国藩修身极严,每日必早起,召集幕僚们一同吃早饭议事情。李鸿章刚到曾国藩幕府中时,并不太在意这件事情,常常迟到。有一日李鸿章又在众人都快吃完早饭后才赶到,曾国藩过后将他严厉责备了一番,告诉他做大事必从细务入手,凡是严于律己的人,必是坚卓志向之人。由此,李鸿章每日以早起来自律,开始了他以后创建淮军振翅高飞的道路。

如今曾文正已然故去多年,到如今,越到了艰难困顿处,李鸿章才越发体会到自己老师当年的心境。忧谗畏讥,战战兢兢,即便如此,朝局风波仍然扑面而来。

“坐镇北洋,遥执朝政”,每每听到朝中如此评论自己,李鸿章心中便是无比的愤懑,无比的黯然。到底是他执着了朝政,还是朝政朝议执着了他,个中的万千滋味,外人又何尝懂得,何尝能够体会得到啊。

此次调动北洋舰队出海巡视,和各处淮军的调防,抛开军饷不提,单单是开拔的费用,北洋舰队的物资补给,就是好几十万两银子。这些银子朝廷分文未拨,报到户部的开支报销也被翁同打了回来。说是朝廷用度拮据,今年未有此项开支,让北洋自己想办法筹措解决。

几十万两银子,北洋的家底还支撑的住。可看看朝廷的态度,遇事则惟北洋之责,无事则猜疑掣肘。这次津门的这件事情,虽然说多少震慑住了日本人的气焰,但是北洋的底子李鸿章心里很清楚,国家之事。是不能存侥幸之心的,将来万一有不测之变,以北洋现在的状况,又如何能够独撑危局?

北洋,到底是我李鸿章地北洋,还是朝廷的北洋啊!想到这些。李鸿章猛地一拍树干,满脸都是忧愤之色。

“大人,早起露水重,大人还是回房吧。”见李鸿章发怒,站在院落一侧的长随悄悄走到他身边说道。

沉默良久,李鸿章转身吩咐道,“回书房,准备笔墨,我要给朝廷上奏折。”

“西洋各国以舟师纵横海上。船式日新月异,规制均及精坚……即东邻日本,地虽狭小。物也不及我广博,犹能节省经费,岁添巨舰。而北洋海军自开办以来,迄今未添一船,舰船老化,炮慢速缓。此次虽借朝廷之声威,震慑日本觊觎之心,然他日羽翼丰满,窃虑后难为继……”

一口气写罢。李鸿章又将奏折捧在手上。逐字逐句推敲起来。能否以此次津门事件。引起朝廷重视。为北洋拨款添置枪炮。李鸿章心中也是没有底。

正满腹心事欲罢难休之时。门外地长随忽然进来禀报道。“禀告中堂大人。轮船招商局盛宣怀和江南制造局林启兆求见。”

李鸿章微微一怔。<<>>自己才刚刚从上海回来没有多久。怎么这两人就急急忙忙地赶到了津门。难道上海那边又出了什么事情?便放下手中地奏折说道。“叫他们到外间等候。老夫随后就到。”

在外间等待了一会儿。见李鸿章缓缓地迈着步从里面走出来。盛宣怀和林启兆赶忙走上前去。躬身问候道。“见过中堂大人!”

“都是自己人。就不必拘礼了。”李鸿章随意地坐在西式沙发上。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两人。看两人地神情。似乎并没有忧虑地神色。心里稍许放下心来。

“何时到地津门啊?”李鸿章扬了扬手。便有长随端来牛奶。小心翼翼地递到李鸿章手中。“老夫还没有吃早饭。你们随便一点。”

“回中堂大人话,我们两人是昨日到的津门,因中堂大人昨日正在和日本公使小村寿太郎办理交涉事务,我们不敢打扰,所以今日一早前来拜见中堂大人。”盛宣怀坐在沙发上一侧身,恭敬的说道。

“你们这么老远地从上海赶过来,恐怕一定有急事,说说吧,就算是坏消息也无妨,老夫也习惯了听坏消息了。”李鸿章淡淡的说道。

盛宣怀看了林启兆一眼,却并未说话。

林启兆微微一笑,“中堂大人不必多虑,我们专程前来,却是为中堂大人带来一个好消息的。”

李鸿章一愣,有些不明就里地望着林启兆,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卑职这次来到津门,其实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听说中堂大人向户部要求报销此次北洋各部调动的若干费用,被户部驳了回来,皇上心中也是非常忧虑。皇上说朝廷财政拮据,倒也并非户部故意为难,请中堂大人不必介怀。皇上还说北洋乃国家的屏障,但北洋也有自己的难处,朝廷不能把什么都推给中堂大人。所以皇上特意让卑职过来,正是为了此次报销费用之事。此次北洋各部调动,以及北洋舰队的若干费用,由卑职负责的中国通商银行先行垫支,将来卑职会领皇上的旨意和户部交涉。”林启兆侃侃说道。

李鸿章猛地坐直了身体,有些吃惊的看着林启兆。“皇上让你过来,就是为了北洋此次军费开支地事情?”

“正是此意。中堂大人苦心经营北洋殊为不易,旁人不知,皇上心中却清楚明白,皇上让杜怀川告诉卑职说,又要让人尽力办差,又没有银子,天下断然没有这样的道理的,这样做也会寒了天下人效忠朝廷之心。所以让卑职务必尽力想法,为中堂大人分忧。卑职琢磨过了,目前中国通商银行运转顺畅,资金也比较充裕,所以可由中国通商银行先行垫支这笔款子,将来账目上怎么处理,卑职会请皇上的旨意和户部交涉。”

刹那之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猛然涌上李鸿章心头。这些年来,北洋舰队的开销费用,一是来自各省的协饷,二是在直隶地面上挖肉补疮东挪西凑才得以维持,就连平常向朝廷请陆军款项,朝廷也是动辄驳诘。

原本他心中对这样的费用。也根本就不指望什么,万万没有想到,皇上的心思竟然是如此之细,考虑地又是如此周全,款项不从朝廷明面上过,就少了朝廷内外地猜疑和说三道四,又能缓解北洋的困厄,竟是处处透出一股熨帖人心的温暖。

想到此处,饶是百炼成钢的李鸿章。心中也是波澜翻涌,不觉长叹一声,“满朝大臣对北洋心怀猜忌。举手投足处处限制。难得皇上如此挂念北洋,老夫心中是感激惶恐万分……既然皇上已经交代下来了,一切就照皇上的旨意办。该怎么去处置,你们两人商量着办理即可。”

几十万两银子,朝廷报销不报销也算不得什么,但是皇上的这份心意中透出地关切与体恤,却不能不让人感怀莫名。

“卑职此次前来,还有一事想禀告中堂大人……”林启兆忽然收起了笑容,神情一肃说道。

“此间并无外人。子华有什么话,但讲无妨。”李鸿章收起心中万千的思绪,一抬手说道。

“卑职此次前来,皇上还留有一句话,倘若此次日本并未退缩,而是倾全国之力来攻,北洋可抵挡否?”

李鸿章心中一惊,不明白皇上这句话究竟是何意思,沉吟片刻说道。“以日本海军地实力,有北洋舰队扼守门户,尚不足为惧。至于淮军嘛,老夫也不瞒你们,虽然号称十数万,其实暮气已深,能称得上精锐地不过两万余人,然日本人倘若全力来攻,必要先击败我北洋舰队。故老夫以为皇上不必过份忧虑……”

林启兆点了点头。眉宇间的忧虑却似乎又更深了一层,“中堂可曾听说日本举国募款从英国人手中抢购。原属我北洋地新型战舰,并改名为吉野号?”

这句话正问到了李鸿章的心坎上,他轻轻招了招手,让长随将自己清晨刚刚写就的奏折拿了过来。“老夫心中担忧的正是此事,刚刚才写了一篇奏折,准备呈递给太后和皇上。”

林启兆等长随取过奏折,细细看了一遍后说道,“中堂大人和皇上地忧虑都是一样的,皇上以为眼下朝廷的局面和财力都摆在那里,卑职负责地中国通商银行要筹措这样一大笔资金,眼下却也无力办到。添置军舰一事恐怕千难万难。所以皇上的意思是首先要保证北洋舰队现有的战力,更换设备,添置火炮弹药必须妥善办理,故命卑职全力而为,北洋所缺款项由卑职负责筹措……”

还没等李鸿章回过神来,林启兆又接着说道,“另外,为防不测,皇上的意思是想从锦州直至鸭绿江边,沿途重镇增设炮台和军需囤积仓库,以备万一之需。考虑到北洋的艰难,皇上考虑把办理和筹款的事情都一并交给卑职,为防止外间物议,卑职想请中堂大人给卑职一个身份……”

林启兆的话还没有说完,李鸿章已经全然明白过来了,以北洋的名目,来巩固北洋现有的防备体系,还不让北洋花一两银子,这样地好事北洋当然求之不得,可皇上这是……

心中再往深处想一些,去岁至今,皇上平息丰台大营哗变,编练新军,创办中国通商银行,此次又以非常之手段慑服日本人的恐吓……如此种种,无论是应对危局,还是驾驭臣下的手段,都是非常之人才能有的非常之举。

想到这些,一辈子在宦海朝局中过来的李鸿章也有些迷糊了,皇上才二十一岁,终日又在深宫当中,从哪里学来的这样一番谋篇布局的本事,有权谋,有手腕,还有藏于其间的情意。更加之的是那份胸襟,明明知道自己是太后地人,还如此不疑不离,处处从朝廷大局着眼,为北洋考虑周详……而太后和满朝的后党一系,所虑所谋?皇上意气风发,太后或许……

忽然之间,李鸿章的心中像是被雷击一般,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津门的一间僻静的寓所内,陈斌翘着腿*在椅背上,两眼死死的盯住坐在对面的樱木恭太郎。

“陈桑今日邀我前来,想必已经是考虑好了?”樱木恭太郎微微一笑说道。

“考虑好个屁!”陈斌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老子一辈子刀山火海,居然今日被你拽在手里,樱木,这可是在大清地地面上,你就不怕老子过河拆桥,把你做了?”

“我地性命自然是在陈桑手里,不过你们的生意可是在我日本帝国手中,想想你们在大阪花费地那么多心血,还有货栈里的货物,那些可都是银子啊?”樱木恭太郎不以为然的一笑。

陈斌阴沉着脸,半天没有说话。

“我是诚心交陈桑这个朋友的,你放心,我可以保证,今后你们的货物在我日本帝国境内畅通无阻,至于陈桑个人,你难道没有想过吗?你家老爷子一天天就老了,今后海上的这条线,肯定要交到你的手里,陈桑也需要多几个像我这样的朋友啊。”

沉默片刻,陈斌咬牙说道,“事情我可以做,但是话我要先说在前面,陈卓这个家伙向来六亲不认,我能探出多少消息出来,我心中也没有数,再说了,我对军营中的事情也不太清楚,也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只能尽力而为。你要是答应这一条,我们就算成交。要是不答应,那咱们就不必再谈……”

樱木恭太郎呵呵一笑,“陈桑过虑了,我们是不会让陈桑为难的,也决计不会让你的堂弟陈卓知道此事。至于军营中的事情嘛,陈桑放心,不是有我在吗?”

“你?”陈斌有些错愕的抬起头,望着眼前的樱木恭太郎。

“我会跟随陈桑进京的,随时协助陈桑。”樱木恭太郎目光一闪。

陈斌盯着樱木恭太郎看了半响,不觉哈哈大笑起来,“樱木,你看看你的样子,一走出去就知道你是日本人,你也不想想,陈卓他会让你*近军营吗?我又敢带着你走进军营吗?”

“陈桑不必担心,我会把头发剃成光头,再接上一条假辫子不就成了……”

樱木恭太郎微笑着,望着陈斌眼中又惊愕又无奈的神情,就像小时候在北海道打鱼的时候,看着网中拼命乱跳的鱼一样。

北海道的冬天是那样的漫长,而帝国的冬天呢?

第八章 破釜沉舟

川上操六离开津门的第三日,吴绍基也带着郝冷和李奇峰等人回到了京城。www.65txt.com~~~~

这次被皇上派来办理津门的事情,吴绍基原本并不是很在意,不过几个东洋人,自己这边再怎么说也是二十多人,就是盯也给他盯死在津门。却没有想到会忽然冒出那样的意外出来。当时事发突然,自己的应变确实显得有些操切和草率了些,但是让吴绍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日本人竟然会抓住那两个失踪的随员大作文章,甚至还叫嚣着与大清开战。

想着自己一时不慎,差点引发一场两国的战争,一路上,吴绍基都郁郁寡欢,心思沉得像落在地面的马蹄声。

虽然此次皇上调动北洋各部震慑住了日本人,此刻日本公使小村寿太郎还在津门和李鸿章交涉,局面算是暂时稳住了。但是吴绍基的心中却分外不是滋味。

多少年来,日本那个弹丸小国始终都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就像是个小学生一样,即便有些越轨之举,像万历时候的朝鲜之战,被按住头一顿猛揍后,就规规矩矩的缩了回去。什么时候,这个贫瘠落后的国家忽然变得如此桀骜不逊,冷不丁的就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想起当初皇上赐了“甲午”两个字给李鸿章的时候,不要说李鸿章,就连吴绍基自己心中也是不以为然,想着皇上不过是敲打北洋的意思。直到此刻吴绍基才似乎有些明白过来,皇上为何一直都对日本国警觉不已,处处视日本为大清的心腹大患,连日本派出川上操六这几个人过来,都如临大敌,难道日本真的想对大清动手?可是日本当真有这样的实力,啃得动大清吗?

回到京城后,吴绍基哪里都没有去,将自己关在家中,仔仔细细的把津门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其间的得失,自己的疏漏,连带着自己对于此次日本如此强横态度的反思,都认真的写成了一个条程,准备觐见皇上地时候呈递给皇上。

真的要像皇上告诫的那样重视日本了,长期在世铎身边的吴绍基心里非常清楚。北洋的家底并不像外表的那么光鲜,尤其是李鸿章赖以起家地淮军,暮气深重,将疲兵惫,一旦国家有事,*这样的军队去拱卫大清,胜算能有多少,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连着几夜未眠,才刚把自己心中悟到的那些东西梳理清楚。正准备择日进宫觐见皇上,陈卓忽然登门拜访来了。

“你这个大忙人,平常吃住都在军营里面。轻易连人影都见不到,今日怎么得空到我这里来坐坐了?”虽然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深心的郁闷,看见好友陈卓,吴绍基还是露出了一些多日未见的笑容。

“看你这次津门之行,收获倒是颇丰嘛?”平常都是板着脸的陈卓,在吴绍基面前倒是随意了些,眼中满含深意的望着吴绍基。

听到陈卓如此言语。吴绍基不免黯然地长叹一声。“少文就莫要取笑于我了。差事办砸了。还差点惹出大乱子出来。我心中有数。这不。一回来就给皇上写折子……”

说到这里。吴绍基忍不住又问道。“少文。你在日本呆过几年。以你看来。日本当真对我大清存着觊觎之心。他们巴掌大一点地国家。难得当真想把大清吞下去?”

“吞下去。恐怕他们也装不下。但是狠狠地咬上一口却也并非凭空猜测。你看看这次日本人闹出地动静。比之当年地英法也差不到哪里。子安兄。恕我直言。日本人这些年疯狂地整军备战。所为地就是大清。只可惜放眼天下。提到日本不过蕞尔小国四个字。能够看地清楚。看地深远地又有几人啊?”陈卓说到此处。神色也不免黯然下来。

陈卓地话。让吴绍基陷入了长长地沉默中。

事实也确实如陈卓所言。朝野内外。对于日本国从来没有真正重视过。也很少有人了解日本国究竟发生了怎样地变化。能够让一个曾经那么弱小地变成今日这般地盛气凌人。即便是此刻吴绍基自己心中。也是一片茫然。

“这些话我们以后再慢慢细说。今日我前来。却是有一件要紧地事情……”陈卓神情一肃。正色说道。

“有件事情子安兄或许并不太清楚,这次日本来津门的川上操六,乃是日本陆军参谋本部的参谋次长,负责日本的军事情报工作。他忽然来到大清,正是为了收集相关的军事情报。虽然被你子安兄这么一弄,心中跑到朝鲜去了,但是在收集情报方面,日本人已经走在了我们前面,所以皇上对此忧虑不已……”

说着,陈卓抬头看了吴绍基一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少文有话但说无妨,你的意思我明白,其实这次皇上交给我这件差事,我也确实感觉有些力不从心,正打算向皇上辞掉,所用非人,会坏了大事地,这点分寸我心中明白的很。”吴绍基淡淡一笑,落寞中却也是无比的坦然和平静。

陈卓摆了摆手,“你本来就不是干这个的人,你的长处不在于此。不过经过这次这件事情,皇上是下了狠心了,今日我前来,就是想问问你这次带去的人当中,可有合适能干的人选?

吴绍基思忖片刻,抬头说道,“这次我带去的人当中,郝冷和李奇峰两人我看着还有点像模像样,郝冷遇事冷静果断,李奇峰做事比较稳健,只是这两人经验欠缺了一点,和我一样,对于这一行都是有些误打误撞的架势。但是假以时日历练一番,以我看来这两人还是可以担当大任地。”

陈卓沉默地点了点头,有些深沉的问道,“以你地阅历,这两人是否可*?”

吴绍基不觉莞尔一笑,“路遥知马力,日久方能见人心,此刻我恐怕是下不了这个决断的。”

陈卓微微皱了皱眉头,脸色阴沉着说道,“皇上的意思,让你派人暗中盯着他们……”

吴绍基一愣,刚想开口,却被陈卓一摆手打断了。

“还记得上次你出去招募新兵的时候,皇上特意让你留意一些身手矫健的人吗?你招回来的那一百多个人我都放在军营中,你从中挑选七八十个合用的,让郝冷和李奇峰带着,皇上准备让他们都进到陆军学校里面,专门学习如何收集情报……这件事情恐怕还是要你来牵着头,具体怎么做回头皇上会有明确的旨意。”

“少文,这件事我恐怕不能胜任啊……”吴绍基摇了摇头。

陈卓一脸的苦笑,随即又变得无比的忧虑,“没有人了,大清四万万人,可就是找不到这样的人才啊!这次津门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们恐怕没有多少时间去准备了,只能一边学一边做,慢慢摸索,不会也要去做,总比等死要强……子安兄,这次的事情不仅让你吃惊,也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眼下的大清真的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了,皇上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日本,说不清哪一天就打过来了,输给这样一个对手,恐怕就算是死,也是死不瞑目啊……”以下不算字数

今天雷阵雨,停水停电,刚刚才来电,先上传这些,马上接着码字,对不住大家了。

第九章 特训班

吴绍基上次在淮、鲁、直隶一带招募新兵时,确实按照皇上的嘱咐,特别留意过那些能够识文断字,又身手矫健练过武术的人手。www.65txt.com

但是练过武术有点身手的人好找,能够识文断字的人就少之又少了。这些新兵绝大部分都是守着庄稼的寻常百姓,平常连饭都吃不饱,更不要说有钱去读私塾了。所以吴绍基费尽心思,招募来的两万多人当中,符合条件的也就不过一两百人。

光绪十八年十月,和陈卓商谈后的第二天,吴绍基就匆匆赶往新建陆军大营,在这一两百人中挑选机敏强干的人员,由郝冷和李奇峰带队,一股脑送进了陆军学校里面。

那是陆军学校背后一处比较隐秘的校舍,和陆军学校的教学生活区隔着一大段距离,平常只是作为临时教习用。此刻,在陈卓的布置下,这里用一片围墙,彻底与陆军学校断绝了联系,变得戒备森严,任何人包括陆军学校的教官学员,没有得到陈卓的许可,都严禁*近。

按照吴绍基和陈卓事前的商量,这些选拔出来的人员,连同陈卓又从陆军学校里抽调过来的五人,总共九十人,编为两个大队,分别由郝冷和李奇峰任队长。吴绍基负责对这些人员的监督管理,陈卓负责安排具体的教学,培训期为三个月。培训的内容主要分为三个部分,其一是情报收集方面的培训,包括侦察科目、图上作业、宣传、电报等,其二是作战技能的培训,包括格斗、爆破、以及诸如投毒这样一些特殊技能。最后一个部分就是效忠精神的培养,每个人在进入培训班后,都必须宣誓效忠皇上,并且愿意无条件付出生命。当然这种观念的灌输是需要很长时间的潜移默化的。

其实就在吴绍基去往津门的时候,整个培训班的筹备事宜,已经在光绪的特别安排下。不为人知地全面展开了。不仅让陈卓从陆军学校单独划分出了一处场地,作为培训班的教学场所,还从陆军学校里选拔了几名军事素质过硬,且忠实可*的教官,作为培训班的教官,另外又委派杜怀川秘密的从民间招募具有特殊技能的人才。并从营务处特别列支专项经费作为特训班地资金来源。

虽然仓促之间,很难以考虑周详,准备也谈不上充分,很多东西都还只能停留在想法上面,包括部分教学内容,目前要真正实施起来还有很大的难度。但是光绪已经下定决心了。-====-对于此时的日本,光绪凭借的只是穿越而来的记忆,现在是否发生了变化,他基本上是一片茫然。缺少必要的情报来支撑自己的判断。

更何况就连人都会变,更不要说是对这个世界的记忆!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创办类似后来军统青浦特训班这样的机构。通过短期培训,逐步构建起一个系统地情报网络,以便应对未来的甲午之战。

关于这个培训班,光绪还有更深的想法,下一期地培训班将不仅从军队中招募人员,还将从民间招募,甚至是京师大学堂里的那些青年学子。情报的收集也将不再仅仅局限于军事方面,而要涵盖整个社会的各个方面。

其实这也并非是他作为穿越者才具备的优势,中国的特务组织传统由来已久。像明朝的东厂、西厂、锦衣卫等,已经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老祖宗留下的这点东西,总是需要后人去继承和发扬光大地吧。

唯一让光绪犹豫不决的是,将来的情报部门具体由谁来掌控。这个人选太重要了,光绪一时之间很难作出决断,也不敢轻易的交给任何人。

所以眼下还只能维持现在地状况。将情报部门地职能划分为两块。吴绍基和陈卓负责对外地军事情报收集。一旦有了合适地人选。吴绍基和陈卓都必须剥离出来。

吴绍基是因为光绪另有安排。而且让吴绍基来做这件事情确实有些勉为其难。他地长处也不在于此。而对陈卓则是出于权力制衡地原则。手握重兵地将领和情报部门搅合在一起。任何时候都是绝对不允许地。

至于对内地监督和相关情报。则非杜怀川莫属了。其实就心里来说。光绪对杜怀川在这些方面地才干还是很满意地。原本也很想把以后地情报部门交给杜怀川来负责。但是有一点始终让光绪放心不下。杜怀川地胆子太大了。放在其他地方。这或许是长处。放在情报部门。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尽管对于杜怀川地忠心。光绪还是比较信任地。但是出于本能地戒备。光绪在潜意识里否定了任命杜怀川地想法。

有时候。人地心思用地太多了。就会忽然发现在这个世界上。很难找到让自己完全信任地人。

在反复考虑情报部门地人选上。光绪第一次发现。自己已经完全用了一个居上位者地目光来看待周围地一切。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处于权力核心最致命地敌人----孤独!

颐和园乐寿堂

深秋的阳光,有些慵懒的洒落在乐寿堂外的湖面上,微风拂过,更显得别有一番秋意动人。

“新建陆军的事情,进展的怎么样啊?”刚刚午睡后的慈禧,显得精神气很好,一边轻轻拨动中茶碗盖,一边不露声色的看了坐在一旁的世铎一眼。“回太后的话,奴才正想向太后禀报新建陆军的情况……”世铎一脸的微笑,躬身说道。

“目前,新建陆军各项操练已经步入正轨,分合演练,队列娴熟,军容严整,士气高涨,完全和以前的丰台大营有天壤之别,奴才看着是满心的欢喜,总算没有辜负太后对奴才的重托……眼下,一年一度的秋操就快到了,奴才斗胆想请太后前往新建陆军巡阅,以激励全军之士气,为太后为大清效忠。”说罢,世铎趋前一步跪在地上,俯首间一派恳切的神情。

由不得不让世铎心里透着舒坦,新建陆军的诸般进展确实让他是分外满意,看看那两万多人昂首阔步走在军营中的架势,即便世铎不懂兵事,也分外感受到一阵咄咄逼人的气势。军队,练到这个份上,就确实是练出点模样出来了。

更何况,陈卓等人对他这个督练大臣是毕恭毕敬,尤其是陈卓,虽然旨意中有让陈卓兼管陆军大营日常事务的话,但是涉及新建陆军的大小事务,陈卓是事无巨细都要向世铎禀报,每十天就是单独的一个片折,详细说明新建陆军的进展情况。陈卓的能力就不用说了,仅凭懂事这一点,就让世铎心中相当满意。

看到世铎跪在下面,那份骨头都酥了一般不知轻重的喜悦,慈禧皱着眉头,冷冷的哼了一声,“当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奴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太后,确实如奴才所言,新建陆军不仅军容严整,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更难得的是对太后的忠心……”

“忠心,忠心是喊几句效忠太后,就是忠心了?”慈禧猛地将手中的茶碗重重的放在桌上,“世铎,我倒要问你,你门下那个吴绍基带着新建陆军里面20多人到津门去干什么,你知道吗?”

世铎被慈禧骤然的怒火吓了一跳,也不知道今日自己那句话招惹了太后,跪在地上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回太后,吴绍基去津门之前给奴才禀报过,说是为了那几个到津门的日本人,吴绍基担心这些日本人居心叵测,所以带人过去看住他们。奴才想着也不算什么大事,就同意了。”

“不算什么大事?你知道失踪的那两个日本人是谁干的吗?就是你的门人吴绍基!”说着,慈禧从桌上拿过一份折子,猛地扔到了世铎面前,“看看吧,这是李鸿章派人送来的密折……”

世铎吓的一哆嗦,手忙脚乱的从地上捡起折子,展开细看起来。不一会儿,额头上便是一层密密的汗珠,心口砰砰直跳。

“吴绍基差点闯出滔天大祸,奴才身为军机领班大臣,却是一无所知,奴才有失察之过,奴才请太后治罪。”看完李鸿章的折子,世铎赶忙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心里却是拼命的琢磨着,李鸿章折子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埋怨和告状的意思,缘何太后今日会发如此大的火呢?

“这件事情刚一闹出来我就觉得蹊跷,所以暗地里下了道旨意,让李鸿章明白回话。这事情嘛,原本倒也没有什么,不过是丢了两个日本人,李鸿章自己也是篱笆没有扎紧,才会闹出这样的事情出来。可你是军机领班大臣,朝廷新建陆军的督练大臣啊,不要只顾着面子上光鲜那一套,你说的再好听我也不稀罕,要的是实实在在的管事啊……”

慈禧喝了口茶,望着世铎跪在地上那副凄惶的样子,心中也是默然的叹了口气,“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可是在朝廷上,光有忠心是不够的,还要会办事啊。像你门下的那个吴绍基,可*不可*,能不能用?新建陆军你究竟能不能指挥的动?………万事都要多留个心眼,不要被别人几句话就蒙住了眼睛,新建陆军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你明白吗?”

世铎这会儿才恍然大悟,太后今日的这份邪火大约是冲着新建陆军去的,可新建陆军没有出什么事情?正琢磨着,忽然听到头顶上方慈禧忽然又问道,“那个袁世凯如何啊?”

第十章 练兵

新建陆军大营

一队队的士兵正按照各自的建制,紧张的进行着各项操练。(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拼刺刀,野外拉练,射击训练、各营的对抗练习……在陈卓和袁世凯异常严酷的督导下,军官们首先以身作则,带着士兵们玩命似的训练。

要是此时把大清其他营头的队伍拖过来,看看新建陆军的训练,恐怕眼珠子都得惊的掉在地上。这哪是玩命啊,简直就是不要命。

一排排的士兵趴在地上,清一色的毛瑟八八步枪,在教官的口令下,瞄准着对面土坡上的靶子,进行射击训练。而对面靶子下面的战壕内,一排排的士兵在军官的指挥下,躬身做着各种规定的战术动作。战壕内各阵地间的转移、撤离、隐蔽,各战斗小组之间的相互掩护和出击……

想象一下,头顶上方就是密集的子弹,任何一个人只要稍微抬起头,就可能被立即射中,这样的训练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而另外一边,士兵们猫着腰或者匍匐在地上,向山坡上作攻击前进,军官们则端着枪在一旁作对天射击,没有经过连续几次这样的训练,很少有人能够挺的下来的。

拼刺刀就更狠了,士兵们分作两队,每人一根木棍,赢了晚上加餐,冒着热气的猪肉炖粉条每人一大碗,输了的队伍加练越野,负重围着操场跑20圈……

这样的训练,士兵受伤的概率是很高的,第一个月下来,就有四百多人在训练中受伤,然而不管是陈卓还是袁世凯,都是咬着牙不放,坚持必须这样的训练模式。

一支听见枪响就作鸟兽散的军队,是决计不能存在于新建陆军大营的,这一点,在新建陆军成军之日。光绪就反复的给陈卓和袁世凯叮嘱过,依着光绪的意思,很想把大炮都拖上去,近代战争,炮火攻击下的训练是非常重要地,无奈条件太简陋了。~~~~很难保证伤亡的情况,陈卓和袁世凯反复斟酌后,还是没敢这样做。

不仅对士兵们进行严酷的训练,每个军官的养成训练也是必须的功课,在此之上,光绪还特别让陈卓加上了一条,熟悉日军的各种旗语,部队建制番号,基本军事条令。甚至还明确规定了一条,每个军官都必须在陈卓地带领下,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

时间。所有的训练都像是说了发条一般,憋着劲的争分夺秒,只有陈卓心里明白,皇上忧虑的是什么。

只有尽快让这支部队形成战斗力。才能稍微缓解目前大清几无可战之兵地局面……

然而抓得越紧。乱子却还是冒了出来。

世铎举荐地二十多个侍卫。都被陈卓作为后备军官。放在了袁世凯地陆军第二镇。最初地时候。这些侍卫还勉强能够接受训练。时间一长。训练强度一增加。很有几个人就有些受不了了。

一日晚间。按照平常地规矩。袁世凯带着自己地亲兵进行巡营。不曾想在走到第二镇一协二标地营头时。却忽然发现一个军官模样地人。鬼鬼祟祟地躲在营房外。不知道在干什么。

袁世凯当即沉着脸走了上去。喝令亲兵将此人拦住。走进一看。却正是那二十多人侍卫中地一个。名叫景琦。

要说袁世凯训练自己地这个陆军第二镇。也是着实下了番功夫地。短短数月。不仅所有地军官。包括部分哨长。袁世凯都能一口叫出名字。

此刻见到这个景琦一脸慌张的神情。袁世凯当即拉下脸来。下令自己的亲兵对景琦进行搜身。这一搜,就搜出了一杆烟枪和几个大烟泡。

袁世凯再凑近景琦一闻。满身都是鸦片烟的味道。袁世凯立刻勃然大怒,喝令自己地亲兵将景琦绑了起来。

这一下,兵营里立时就热闹了。景琦虽然被五花大绑,却是毫无惧色,瞪大眼睛冲着袁世凯破口大骂,“老子是乾清门三品带刀侍卫,镶黄旗出身,你他妈不过是一个记名提督,就敢拿我?老子可是礼亲王世铎举荐过来的袁世凯阴沉着脸也不理会,当即下令陆军第二镇全体集合。

不过一会儿,陆军第二镇全体官兵在操场上结合完毕,看着黑压压的一万多人站在那里,景琦心中也有点发虚了,不知道袁世凯会对自己怎样,一边挣扎,一边大喝道,“这个破兵老子还不侍候了,放老子回去,老子要进宫服侍太后和皇上……”

“入得这个军营,不管是谁,都要守军营内的规矩。”袁世凯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在景琦的脸上。“景琦,你偷偷吸食鸦片,你可知罪?”

“老子没有罪,老子要见礼亲王世铎……老子就是吸食鸦片了,不过是偷偷解解乏,袁世凯,你敢把我怎样,我是乾清门三品带刀侍卫!”见袁世凯脸色不善,景琦心中一慌,说话也是有些语无伦次。

袁世凯定定的注视了景琦片刻,忽然冷冷一笑,“景琦,你犯了死罪,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话音刚落,便看见袁世凯右手一挥,便看见左右亲兵将景琦推到旗台前,一脚将景琦踹到地上跪着,一支步枪便顶在了景琦的脑袋上。

“大家都给我记清楚了,我袁世凯平生最恨鸦片,大清积弱,自鸦片战争始,凡违此令,不管他是皇亲贵胄,还是普通士兵,只要在这军营当中,在我袁世凯麾下,立杀不赦!”袁世凯注视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猛地将右手往下一放。

一声枪响后,景琦一动不动地倒在了地上,顿时,全场一片鸦雀无声。

就这么一眨眼功夫,说杀了就杀了,还是宫中的侍卫,连向上禀报都没有?立时间,操场中的每个人都不由得挺直了身板,其中的那二十多个侍卫,更是吓的连大气都不敢出,心中是百般滋味。

第二日,这二十多个侍卫便齐齐的聚集在了世铎府中,跪在地上哭成了一片。

“王爷啊,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三品侍卫,连旨意都不请,说杀就杀了,还有没有王法啊,这个新建陆军我们是再也不去了……”

“好歹我们也是王爷你举荐的,打狗也要看主人啊,王爷,袁世凯居心叵测,这是连王爷你也没有放在眼里啊……”

听着院落中央一片鬼哭狼嚎,世铎的心中也是烦躁不安。

太后才刚刚提到袁世凯,让自己用心结纳,用袁世凯去压陈卓,没想到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去见袁世凯,袁世凯倒好,给自己摆了这么一桌。

正满腹惆怅之际,忽然看到自己举荐的景铭,从门外悄悄地走了进来。景铭是世铎举荐进宫中地,和世铎关系匪浅,此刻看世铎一脸愁容,却只是淡淡一笑。

“王爷打算如何处置外面在下人啊?”

世铎叹了口气,招手将景铭叫道自己身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在军中,知道的清楚些。”

景铭看着世铎沉默了片刻,口中忽然吐出两个字,“该杀!”

第十一章 时局背后的叹息

景琦偷偷吸食鸦片,被袁世凯拿住后当场杀了的事情,一夜之间便传遍了整个北京城。(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一个汉人,虽然已经是朝廷的记名提督,可是二话不说,当场就把一个乾清门三品侍卫给杀了,这是大清开国以来还从来不曾有过的事情,一时之间,茶馆酒肆里是议论纷纷。

“这个袁世凯究竟是哪路神仙啊,听说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景琦的脑袋给砍了,那脑袋滚了老远,眼睛都还睁着……”

“你就吹吧,新建陆军大营哪有用刀砍人脑袋的事情啊,你当是原来的丰台大营啊。我听说是用枪顶在后脑勺,一枪砰的一声,就让景琦回老家了。”

“袁世凯是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的人……”一个声音忽然从人群中传来。

众人抬头望去,一个旗人模样的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手里端着茶碗,眼睛盯着众人,嘴角一撇说道,“吸鸦片就是死罪?嘿,爷还头一次听说,就算是死罪,也轮不到他袁世凯来杀,这天下还姓爱新觉罗不?难不成要让他北洋来当这个家……”

茶馆里顿时安静下来,袁世凯杀景琦这件事情可以随便说说,妄论朝政,说不得就是飞来横祸了……

消息传到朝堂当中,满朝大臣也都被这件事情给结结实实的震住了。这前不久和日本的交涉还没有完,那个日本公使现在还在津门和李鸿章泡着,这个袁世凯怎么在这个当口,又折腾出这样的事情来了?胆子也忒大了啊!

乱纷纷的一片吵嚷中,有暗暗称好的,认为大清如今军队糜烂,就是军纪不严,袁世凯此举虽有唐突,但不用重典不能整肃军纪。也有人认为袁世凯胆子太大,心太狠了。景琦好歹也是个三等虾,袁世凯不请朝廷旨意,不禀报陆军督练大臣世铎,就擅自将景琦处决,专横跋扈,不宜带兵。

更多的大臣们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个时候都是闷声不响一言不发。现如今皇上脾气看涨,新建陆军又是皇上的主意,太后就更加难以捉摸了,此事太后和皇上都还没有发话,这个时候谁要是一脚踏虚了,要收回来可就难了。

乍一听说这件事情,光绪也是大吃一惊。袁世凯是何等圆滑老练之人,何故忽然弄出这样一个难于收场的局面出来呢?

再看看跪在下面地世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说不出地晦气。说起话来也是乱了章法和条理。心中便猜到这件事情恐怕和世铎并无关系。但是袁世凯为何要这样做呢?

骤然之间。光绪也无法将这件事情理清头绪。心中暗暗留了神。当着世铎地面便不轻易表示自己地态度。只是让世铎将这件事情禀报太后。请太后地懿旨办理。

与朝野之中地议论纷纷不同。此时袁世凯倒像是没事人似地。一门心思地在新建陆军大营里练兵。连一个谢罪地折子都没有。这个态度着实有些惹恼了朝中地大臣。事情不过两日。便有10多份弹劾袁世凯专横跋扈。擅杀朝廷侍卫地折子呈递了上来。

折子递到慈禧那里后。出乎所有人地预料。又被原封不动地给退了回来。乐寿堂那边也传出话来。让军机上请皇上地旨意办理即可。

事情到了这一步。光绪也慢慢看出些名堂出来了。越往深里想这件事情。心中就是越吃惊。

此时在新建陆军中。袁世凯并无丝毫地人脉关系。要牢牢地把握住他地陆军第二镇。把军队地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除了与官兵们朝夕相处。恩结义连外。最好地办法莫过于杀人立威了。

而杀人,也是一门学问。杀普通的士兵,影响不大,也起不到立竿见影的作用。要是动那些陆军学校学员军官们。无疑就得罪了整个新建陆军地军官阶层。反而适得其反。惟有这二十多个侍卫,有品阶。有背景,还是督练陆军大臣世铎举荐而来的,只要人头一落地,立马就是一场轩然大波,放在军中,连三品侍卫都敢不请旨当场格杀,今后谁还敢在袁世凯面前有令不遵呢?

一想到此,光绪心中也是不禁倒吸了口冷气,袁世凯不仅是杀伐决断,心思也是用得无比的深沉啊。

吸食鸦片,不过是杀人的由头。想必袁世凯在暗中已经等待了许久,没有那晚撞破景琦吸食鸦片这件事情,恐怕也会找出别的什么事情出来。袁世凯敢于不请旨就这样做,就是吃准了慈禧必定不会真拿他怎么样。

新建陆军中三足鼎立的关系,原本就是慈禧苦心营造的相互制约的局面,一旦拿掉袁世凯,平衡就会被打破,慈禧岂能看着光绪在军中的势力坐大?一时之间,朝廷又从哪里找到接替袁世凯地合适人选。而袁世凯这样做,除了在军中树立起自己的威信外,还向慈禧向朝廷,表达了自己心底无私的态度,这个态度,就是他袁世凯的忠心。

袁世凯啊,袁世凯,果然是在历史中拨弄出万般风云变幻的一代枭雄,选择这个微妙的时候,忽然将景琦杀于新建陆军大营,火候把握的如此老道,分寸拿捏的如此准确,让光绪心中也是暗暗赞叹不已,惊惧不已。

眼下,慈禧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不表态就是表明她不会动袁世凯,而且还把皮球踢回给了光绪,让光绪左右为难。

光绪要是动袁世凯,军纪必然混乱,今后再出现吸食鸦片地事情怎么办?谁还敢动真格的?任何一支军队,只要军纪一败坏,立马就会生出万般的事情出来,到时候仅仅抓住这一点,慈禧就可以轻轻松松的把陈卓拿下,把新建陆军掌握在自己手里。

而要是不动袁世凯,局面也很难处置。光绪重用陈卓等人,本已经惹来了非议,这时候再对袁世凯放任不管,势必会得罪整个皇亲贵胄。认为光绪重用汉人,有违祖制。满汉之防,这个时候可是天大的一顶帽子,会压死人的。

更加让光绪担忧的是,袁世凯一旦掌握住了兵权,到时候就真的是一个尾大不掉的局面了。这个家伙可是实实在在地有胆量有谋略,凭陈卓地心计,决计不是袁世凯的对手。

想明白了这些,光绪在玉澜堂中是怅然不安,真想拍桌子骂娘了。

偌大一个朝廷,从慈禧到朝中地衮衮诸公,成天所思所想,不是睁开眼睛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国家已经到了何种衰亡的危险境地。而是关起门来玩心眼,斗心计,权力之争。派系之争,忙的不亦乐乎。

这个国家已经从瓤子里坏掉了,老子就算是穿越来地,又不是神仙,真的能挽救甲午落败的命运?难道面对国家的百年气运,老子就只能一个人去战斗!

新建陆军大营内

入夜,陆军第二镇的营房外,一个儒生模样的中年人从马车上缓缓走了下来,微笑着对门口的卫兵说道。“有劳这位兄弟进去禀报你们袁大人,就说他的故交徐世昌求见。”

“军营禁令,入夜后严禁人等出入,你还是请回吧。”卫兵端着枪,面无表情的说道。

徐世昌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角子,悄悄递到卫兵手中说道,“我有要事要见你们袁大人,还请这位兄弟行个方便……”

卫兵一惊。慌地赶忙退后一步说道,“袁大人有严令,收受财物者立杀之,你赶快拿回去。”

躲闪之间,银角子一下落在地上,卫兵竟是看也不看一眼,满脸警惕的望着徐世昌。

见此情状,徐世昌不由得在心中暗暗点了点头,也不再勉强。面色一沉说道。“我是翰林院庶吉士徐世昌,有公务找你们袁大人。要是误了公事,你们袁大人的军法可是无情啊。”

正陷入僵局间,刚好袁世凯巡营经过这里,听到喧哗声便带着亲兵走了过来。猛然间抬头看到大营外竟然是自己地好友徐世昌,顿时哈哈大笑着,几个大步走上前来,抱着徐世昌的胳膊大笑说道。“菊人兄啊,你可是想死我了,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徐世昌拿着手中的银角子,故作愠怒的说道,“袁大人治军有方,刚才这位兄弟死活都不让我进来,你这个大营的门难进的很啊!“说罢,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望着徐世昌手中的银角子,和站在旁边的卫兵,袁世凯用多不问也明白过来。转身对持枪肃立的那个卫兵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卫兵此刻见统制大人和刚才要进门地这位中年人极为熟悉,不知道自己是否触犯了统制大人,心中一颤,双脚并拢高声回答道,“属下是二标三营刘大鹏……”

还没等刘大鹏解释什么,袁世凯便大声说道,“做的好!”

接着又回身对自己的亲随说道,“在考功册上记下他的名字,宣示全营,军纪,就当以他为榜样。”说罢,将徐世昌手中的银角子扔到刘大鹏手中,“这是我赏给你的,不算违背军令,记住了,严守军令,我袁世凯有功便赏。

徐世昌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说不出的深意。

“菊人兄,我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到了啊,走,随我进营去,今夜我们兄弟二人秉烛夜谈。”袁世凯拉着徐世昌的手,转身便往大营内走去。

“慰庭,你就不问问我为何而来?”徐世昌笑着问道。

袁世凯不由得一愣,站定端详了徐世昌片刻,看到徐世昌目光中那一份沉沉地深意,忽然间也是面色深沉的说道,“天下之大,能够让菊人兄不辞劳苦奔波而来,非为其他,惟我袁世凯一人也……”

两人相视一眼,不觉哈哈大笑起来。

第十二章 坐看云深处

进到袁世凯的中军大帐后,袁世凯立刻屏退左右,亲自给徐世昌沏上茶,送到徐世昌面前,却看到徐世昌正含笑不语,满眼深意的望着自己。www.65txt.com-====-

“菊人兄,为何这样看着世凯,莫非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袁世凯有些诧异的问道。

徐世昌摇了摇头,一扬手示意袁世凯坐在自己对面,含笑说道,“今日一见,慰庭治军果然手段非凡,军纪森严,御下有方,着实让我大开眼界,我敢断言,今日之大清,能够有如此军容的,惟新建陆军而已。”

袁世凯一怔,随即哈哈一笑,“菊人兄谬奖了,世凯是个连秀才都没有考中的人,哪里有什么手段可言,不过是把朝鲜练兵的一些心得用到了这里……菊人兄,你是没有见过西洋人的军队,那才是真正的精练之师,装备精良,演练纯熟,世凯差的太远了……”

徐世昌手指着袁世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慰庭,和我也来这一套?”

袁世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瞒菊人兄,世凯也是没有办法。军中所用之人,皆是陆军学校学员,与我一无恩情,二无关系,世凯再不号令森严,当真就变成了庙里的菩萨,成了摆设了。”

徐世昌点了点头,目光一凛,嘴角的笑容瞬间即逝,“所以慰庭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一个三品侍卫给杀了?……慰庭啊,杀人立威固然没有错,但是从古自今,治一经必损一脉,背后的凶险,你可曾想过?”

论到学问,袁世凯最佩服的其实还是眼前的这位徐世昌,此刻听徐世昌如此一说,心中顿时有些紧张。皱着眉头问道,“世凯心中所思所想,菊人兄是一语道破,杀一个三等虾,为的正是树立世凯在军中的威信。没有威信和军纪,世凯何以统带这一万多人的军队。今日听菊人兄所言,难道朝廷要为此治世凯的罪?”

徐世昌没有说话,站起身来望着帐外沉沉的夜色,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慰庭心中其实很明白,此际朝廷是断然不会拿你怎么样地,太后需要你来平衡制约陈卓,皇上就更加不会在这样的时候动你,你再怎么说也是皇上举荐的人,背后还有李中堂的面子。然而慰庭可曾想过。今日你杀人立威,却也是为他日埋下了祸根啊!……”

“此话怎讲?”袁世凯心中一沉。

他做事向来不会拖泥带水。但也绝非鲁莽不知轻重地人。杀景琦地前前后后他在心中早已想了很多遍。得罪人是肯定地。但是只要有了手中地兵权。旁地人又能奈自己如何?就像今日地李中堂。誉满天下。谤满天下。弹劾地折子都可以堆成山了。又能怎样?权力。就是这个世上自己最大地护身符。

“杀景琦固然可以为你收一时之兵权。但是却也为你留下了专横跋扈地名声。古往今来。朝廷最忌讳地就是统兵之人有擅权地举止。更何况皇上对你并不信任。太后也不过是利用你制约陈卓。~~~~将来如果稍有变故。朝廷第一个要拿掉地人。必定是你!”徐世昌回过身。目光炯炯地盯着袁世凯。00k

“不招人妒是庸才。但是凭白地把自己放在火上烤。却也是蠢材。慰庭啊。凡事都要想地远一点。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啊……”

袁世凯愣了片刻。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上前一步拉着徐世昌地衣袖说道。“菊人兄。你我兄弟二人是什么交情啊。世凯有什么做地不妥地地方。菊人兄尽管明言。”

徐世昌也不推辞。看着袁世凯沉声说道。“如今地朝局扑朔迷离。太后就不用说了。牢牢地控制着朝廷大权。如今看来。皇上也绝非庸碌之人。慰庭你好好想想。皇上从去年到现在。不露声色地做了多少事情。平息丰台大营哗变。编练新建陆军。开办通商银行。近日更是生生地逼退了日本人地恐吓……有陈卓掌管新建陆军。皇上其实已经有了兵权。而且这个兵权还就在京畿重地。开办通商银行。皇上无形中又在朝廷之外多了一份财权。更加上这些事情当中积累地民心人望。皇上看似无权。实际上已经隐隐地凌驾于朝廷之上。只是眼下还没有彰显出来罢了。但是将来……”

徐世昌忽然叹了口气。“将来地朝局。摆在慰庭面前地其实只有两条路。要么是太后地船。要么是皇上地船。一脚踏错。那就真地是万劫不复。还有一个要紧之处。慰庭需好好想想了。皇上正是意气风发地年纪。心思手段也绝非常人可比。而太后总会有老地一天。是时候为将来谋划一番了。”

袁世凯倏然一惊,这些话他并非没有想过,只是没有想地这么深,以他的性格,还没有到见分晓的时候,是决计不会轻易放下自己的筹码的。

“以菊人兄的意思,莫非是劝我上皇上这条船?”面对徐世昌,袁世凯不会有什么顾忌,脱口而出道。

徐世昌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局面混沌不明,恐怕慰庭也未必会轻易去选择,只是万事都需留一条退路,此时既不能得罪太后,也要顾虑到将来皇上一旦掌权,把你归入后党一系。所以你要让太后和皇上两边都觉得你是他们的人,而你其实又不是任何一边的人……”

“两边都不是,那我该是哪边的人啊?”袁世凯有些明白了,却又还是感到一些困惑不解。“慰庭这个时候还和我装糊涂啊?”徐世昌一晒,神情肃然地说道,“坐看云深处,将来哪边得了天下,你就是哪边地人!”

袁世凯静静的看了徐世昌片刻,忽然间大笑起来,“韬光养晦,含而不露,菊人兄果然高明啊!这下一步,世凯该怎么走。菊人兄就和盘托出吧。”

“杀人立威你已经做了,此时军中想必无人敢违抗你地军令,下一步自然是如何漂漂亮亮的收场。以我看来,你当立刻向朝廷上一个请罪的折子,言辞要恳切,但是话一定要说透。军纪不能废弛。杀景琦实属无奈,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同时可向朝廷建议,参照西洋军队的规制,在军中设立军法处,除非是战时,今后再有违背军纪的行为,通通由军法处来处置。慰庭你想想,你把处置的权力交了出去,既打消了皇上猜忌你想要揽权地想法。显出你是实心办事,为自己在皇上那里留下了一条退路,也堵住了朝中那些人弹劾你擅权专横的理由……”

话。袁世凯是听明白了,心中却是有些犹豫不决,沉默着没有说话。

见袁世凯这副患得患失的神情,徐世昌不觉一笑,“怎么,有些舍不得?”

失去了处分的权力,又怎么去驾驭手下那些官兵,对于权力二字,袁世凯向来看得极重。由不得此时权衡再三。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啊!……”徐世昌目光一闪,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话锋一转问道,“倘若设立军法处,你觉得何人可以担当啊?”

袁世凯被笑的有些糊涂了,怔怔地望着徐世昌摇了摇头。

沉默中,徐世昌用手指了指自己。目光沉沉中带着些许的笑意。

骤然间,袁世凯一下明白过来,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糊涂,我是真的糊涂了,有你管着军法处,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知我者菊人兄,助我者亦菊人兄也!”

“还需添上一人,这事才能办成。”徐世昌又缓缓的吐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杜怀川。他是皇上的心腹,有他在。皇上才会放心。”

这一层意思,袁世凯当然领会的到,一笑说道,“我今夜就给朝廷写折子,不过……”心情一松,袁世凯也露出了几分狡黠地笑容,“我文笔不好,菊人兄何不……”

话音未落,徐世昌已经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子,静静的递到了袁世凯面前。

夜色深沉处,两人相视一眼,目光中是说不尽的万千心绪。

袁世凯地这份折子一呈递上去,又一次让光绪感到意外。

这几天,他一直都在为这件事情苦恼,怎么才能够风平浪静的化解这件事情,同时又不露声色的限制袁世凯过于张扬的揽权情状,让他伤透了脑筋,

却万万没有想到,袁世凯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大大的退后一步,向朝廷提出设立军法处。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对朝野内外也还说的过去,恐怕就是慈禧那里,也多少能够放下心来。

只是这里面的弦外之音,光绪也不是不明白的。

原因很简单,他太了解徐世昌和袁世凯的交情了,也深知徐世昌地能力,倘若把这个人放进新建陆军中,倒真的是像历史上小站练兵一般模样了,将来,这两个人联起手来,那是有能耐有实力掀起一番风浪出来的。

然而眼前的局势,又容不得光绪再去细细思量了。林启兆已经带着招募来的工人去了东北,一头要顾着上海的生意,一头还要忙着和汉纳根一起构筑炮台等防御工事,中间的种种衔接和为难之处,必须要光绪在暗中妥善处置。

而陈卓和吴绍基这边,情报部门的架子是搭起来了,但是目前的进展并不顺利,再加上接下来还要筹备地陆军参谋部,种种事情,都要精心布置,还要防备着被慈禧察觉出什么来,光绪确实没有精力再去琢磨这件事情。

几番权衡后,光绪还是点头同意了袁世凯的折子,时势不同,新建陆军毕竟还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况且还有一个杜怀川在里面,只要多留点心思,暂时还不会出现什么波折。至于将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为了把这件事情做的更圆润一点,光绪又特别授意世铎加上了一条,新建陆军出现吸食鸦片的事情,陈卓和袁世凯难免有疏漏之处,将这两人降一级留用,以观后效。

反正朝局要的就是平衡,这次光绪也决定平衡一次,把陈卓和袁世凯各打一板子,想必谁也挑不出什么来。

朝廷的旨意明发后,京城内外的种种议论也渐渐淡了下来。但是原先那二十几个侍卫,却是怎么也不再打算回新建陆军了,本来练兵就练的他们说不出地苦处,现在还要提心吊胆,担心着哪一天一步小心就把性命都送了,谁还愿意再去受那份委屈。于是纷纷找到世铎,恳请他将他们重新安置在宫中。

世铎是又气又恨,除了狠狠地训斥一番,也是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把这些人捆着扔到新建陆军大营里不管吧?再说了,这些人能够当上乾清门带刀侍卫,大多都是贵胄子弟,连着京城内地各大王府,背后牵连的关系也让世铎不好处置。

唯一的例外是景铭,不知道为何,这次景铭没有和这些侍卫起闹,反而是静静的呆在军营中,每日按时操练,严格遵守军中的制度,各项考核也是优秀。

当世铎向光绪禀报这些事情的时候,光绪心中也是有些莫名的吃惊。景铭是世铎的人,这一点光绪早就知道,然而景铭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光绪却一直都不太了解。

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复杂,尤其是人心。无论何时何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权衡的利益得失,就算是穿越来的,就能尽懂人心百态了?但凡竖起一面旗帜,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心塌地的追随,连命都不要,那才是真正见鬼了。

光绪从不指望会出现这样的好事,要真的这么简单,这个国家就不会走到让日本打的一败涂地的地步。从古自今,这个国家的历史其实就是两个字:政治。就是不停的斗争,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考虑再三,光绪同意了世铎的请求,让那些侍卫都回到宫中,至于景铭,光绪倒是真的很感兴趣,特意让世铎将景铭召进宫来,要请太后的旨意好好表彰一番。

光绪此举,一方面是推出一个旗人的标杆,也好堵住京城内那些王公贵胄的嘴,另一方面,更是要好好的看看,景铭的心里,究竟藏着什么?

第十三章 话别

京城鸿安客栈内,剃了光头,戴上一顶瓜皮帽,再弄上一根假辫子在后面吊着,樱木恭太郎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这一身装束,和自己一口流利的汉语,谁会发现什么破绽呢?

来到京城已经十多天了,樱木恭太郎除了偷偷和日本公使馆武官神尾光臣联系过一次外,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举动。甚至荒尾精派来协助他的人,樱木恭太郎也没有让他们跟在身边,而是安排到其他地方等待自己的命令。

上次在津门发生的失踪事件,让樱木恭太郎对眼前的这个清国,忽然多了份戒备和警惕。在此之前,帝国在这个国家收集情报的工作,一直都进行的非常顺利,清国人也从未有过任何的提防。然而这次不同,凭借他多年从事情报工作的经验,这次事件不会只是一个意外,清国内部肯定还有一股他还不知道的力量,在暗中监视着帝国派到清国的人员。

这一股力量不会是李鸿章的北洋,樱木恭太郎对李鸿章的北洋已经研究了很多年,以他的判断,李鸿章这个人和清国中的大多数人不一样,他主持清国的洋务多年,对外国人并不像那些封闭的清国人那样排斥,是不会采取这样过激的手段的,然而究竟会是谁呢?

一想到清国内部可能存在着这样一股潜在的力量,在暗中监视着帝国的一举一动,樱木恭太郎心中便忽然产生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难道清国人已经开始学会睁开眼睛看外面的世界了?

推窗望去,大街上一片热闹喧哗的景象,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到处都是清国人头上的辫子在晃动。四万万清国人!樱木恭太郎的心顿时抽搐了一下,嘴里泛起一股苦涩的味道。

帝国的征清大业,难道永远只能寄托在这些清国人沉睡的基础上?……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陈斌提着一坛酒一摇一晃地走了进来,嘴里还哼着一段戏文。看见樱木恭太郎一脸凝重的神情,陈斌面带笑容,将手中的酒放在桌上,又回身拍了拍手。

一行人鱼贯而入,手里都捧着各式的盘子。中间居然还有一个锅子,热气腾腾的翻滚着,整间屋子顿时飘满了一股涮羊肉的味道。

樱木皱着眉头,面带惊诧地望着陈斌。

陈斌等那些从人将酒菜布设好,躬身退出后,才笑吟吟的往椅子上一坐,指着对面的位子说道,“樱木,喝酒喝酒。

别一天就把你那张老脸沉着,跟死了亲爹一样。今日天冷,我特意叫了个锅子。尝尝这京城的涮羊肉……”

“陈桑莫非有什么喜事?”樱木满腹狐疑地坐下来。目光紧紧地盯着陈斌。

陈斌笑而不答。端起面前地酒杯一饮而尽。又拿起筷子夹着桌上地菜。一边大口吃着。一边冲樱木恭太郎面前地酒杯努努嘴。“先喝酒。先喝酒。喝完了我再告诉你。“

樱木恭太郎半信半疑地端起酒杯。一抬手。一股辛辣地味道顿时从喉咙里涌了出来。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酒太烈了。我喝不惯。陈桑有什么事情还是直说吧。”樱木恭太郎摇了摇头。

“你说你们日本人那清酒也叫酒?那也是男人喝地……”陈斌不屑地看了樱木恭太郎一眼。从怀里掏出几页纸递给了樱木恭太郎。“看好了。你地事情我可是给你办好妥帖了。这笔账咱们就此两清。以后你也甭琢磨着来找我。我也不去找你。这顿散伙饭一吃。咱们就一拍两散……”

樱木恭太郎也顾不上说什么。急忙打开那几页纸匆匆地看了起来。

一看之下,樱木恭太郎也是忍不住大吃一惊。这几页纸上,详细的写明了新建陆军的编制番号,人员数量,甚至还包括营官以上的军官姓名和职务。

原本他担心陈斌会胡乱的弄一些东西来糊弄自己,现在整的怎么齐全完整。倒让他有些不敢相信。心中顿时充满了怀疑。

“陈桑怎么会弄到这个的?莫非是你那位堂弟陈卓给你地?”樱木恭太郎扬了扬手中的纸页,满脸的疑虑。

陈斌望着樱木恭太郎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老子只会舞枪弄棒,没有脑子啊?我一个做生意的,向陈卓打听这些军营当中的事情,他非产生怀疑不可,还会给我这些……”

“那你是如何得到这些的?”樱木恭太郎盯着陈斌,目光锐利。

陈斌放下手中的筷子,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大口,这才慢悠悠的说道,“你也甭瞎琢磨了,要弄这些东西其实也不是很复杂。陈卓为人精明,我向他打听是断然不行的,所以我就以老爷子地名义提出给新建陆军捐一批冬天的被服,老子这理由光明正大,这不,陈卓立马就让营务处给我开了份单子,怎么样,老子这活干的还不赖吧……”

樱木恭太郎愣了愣,细细一琢磨,陈斌说的似乎也合情合理,只是一时之间,却又很难相信面前这个家伙。“陈桑,这些名单不会是假的吧?”

似乎是看出了樱木恭太郎心中的犹豫,陈斌用毛巾擦了擦手,一脸的不耐烦。“老子又不是神仙,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你回头去琉璃厂那里翻翻,没准能找到半年前京报,上面就登有朝廷委任新建陆军学校军官的名单,你对一对不就知道了……”不用去琉璃厂,神尾光臣的办公桌里应该就有这份京报,长期负责收集情报地樱木恭太郎非常清楚,只有不同渠道获得地情报相互验证,才能保证情报的真实性。此刻见陈斌说地如此坦然,樱木恭太郎微微放下心来,刚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却忽然抬头看到陈斌正用一种古怪的神情望着自己。

“樱木,活我可干齐全了,可你也不能让我自己掏腰包为你们做事情吧,新建陆军的被服钱,少说也是两三万银子,我可是答应过陈卓的,过两天就把银子送过去……”

樱木恭太郎的脸顿时涨红了,却又发作不得。整个帝国都在节衣缩食,两三万两银子,就被陈斌这么轻飘飘的拱手送出去了……樱木恭太郎黑着脸,要不是想到陈斌这条线是自己今后最为重要的一步棋,他真的忍不住要勃然大怒了。

“这样的消息,值得我花这么多银子吗?”樱木恭太郎冷冷的一笑。

“就知道你们日本人小气,没有见过大场面,这点银子就紧张成这个样子了……”陈斌看了樱木恭太郎一眼,微微一笑,“看在大家的交情上,我再给你透露点小道消息,至于信不信,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说着,陈斌示意樱木俯身过来,把新建陆军大营内吸食鸦片,连带着陈卓和袁世凯都受到降级处分的事情,细细的给樱木恭太郎说了一遍。

这件事情,整个京城里面都传开了,樱木恭太郎自然早已有所耳闻,原本对这些传言并不是怎么相信,此刻听陈斌将来龙去脉说的清清楚楚,心中不觉一动。

“陈卓这些天正在火头上,受了降级处分也没有什么,关键是那个袁世凯做事太不地道了,陈卓好歹还是他的上司。也不禀报就把人杀了,现在可好,事情闹大了,谁都讨不了好去……”

“莫非你那位堂弟和袁世凯有矛盾?”樱木恭太郎装作不经意的随口问道。

袁世凯他是很知道的,在朝鲜的时候就敢兵围朝鲜皇宫,是个出名的专横跋扈的家伙,一直让帝国很是头痛。如果他真的和陈卓有矛盾,新建陆军将帅失和,还有吸食鸦片的事情发生,清国这支新建军队的战斗力就很成问题了,那将是一个对帝国非常有利的事情。

刚刚还滔滔不绝的陈斌,此刻听樱木恭太郎这样问自己,忽然摆了摆手,“朝廷中的事情哪里是我这样的人清楚的,只是这两天听陈卓抱怨了几句,我也没有多问。反正我估摸着**不离十吧。”

樱木点了点头,也不再追问,有这些已经够了,对他来说,陈斌的作用是要放在以后,让陈斌打听消息只是第一步,就像是一个套子,要慢慢的把陈斌装进去,现在他并不想逼的太紧。

“银子的事情陈桑请放心,明天我就交给你。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不知道陈桑有什么打算吗?”

陈斌愣了一下,嘿嘿的笑了起来。“当然是去你们日本了,我还有一船的货要运过去……说起来还真的有点想念你们日本了,泡泡温泉,还有你们日本的女人,听话温顺,别有一番味道啊,你要是也回日本的话,我们两人好好去感受一下,哈哈哈……”

樱木鄙夷的撇了撇嘴角,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什么,当下学着清国人的样子抱拳说道,“我暂时还不会回去,我也想学陈桑做点生意,在京城里面开一个货栈,陈桑有兴趣和我合作吗?”

陈斌摇了摇头,“樱木,咱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你心里也清楚,你不担心我黑了你,我还担心你背后黑了我。就此打住,吃完饭我们就各奔东西,明天我让人来取银子。”

樱木恭太郎只是平静的笑了笑,没有说话。陈斌未免想的太简单了,上了这条船,还能轻易下去吗。想这样就结束?他在心中冷笑了一下,还没有开始,怎么能结束呢?

第十四章 入冬 以后

入冬以后,天气骤然变得寒冷起来。www.65txt.com

一推开门,干冷的风便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往常这样的天气,也是到了下雪的时候了。可今年京城的天气有些邪门,光见着天空又阴又冷,愣是看不到半点雪花的影子。

京城里的百姓早早就翻出了过冬的衣裳,琢磨着几场雪过后就该到新年了,大家伙也好热闹热闹。等到年关一过,便是春暖花开,一年接着一年,生生世世,日子就这么过去,管他京城内外闹的多么惊天动地,老百姓图的不就是一年到头平平安安吗?

随着年关将近,朝廷各部却是异常忙碌起来,各地进京述职的官员,这时候大约也在路上了,要不了多久就会赶到京城。

各部堂官们一色的容光焕发,尤其是吏部的堂官们,早早的就在琉璃厂这些地方放出了消息,各省官员的考核都明码标价,考功卓异是什么价位,合格又该当什么价,都是有行情的。要是哪个官员在任上出了什么事情,这会儿才想到要来疏通关系的,那可就费劲多了,光花银子还不一定能办成事情,还得要要在京城中有关系有门路。

常言说的好,勾兑不办事,办事不勾兑。自古以来官场中的规制都是如此,平时没有感情滋润,事到临头才想到上下打点烧香拜佛,除非朝廷中有特别强硬的背膀,否则一准落到堂官手中翻不了身,银子花了不少,还不一定办得了事。

吏部如此,其余各部也各有各的门道,京官不比外任,没有那么多捞钱的门道,指望的不就是这一年当中的几个节气,一点点冰敬碳敬。现如今朝廷财政艰难,入不敷出,大家伙的日子也不容易。京官也是要过年的啊。

朝廷内一片忙碌的景象,新建陆军那里却是安静平常。原本按例要举行的秋操,因为闹出了吸食鸦片的事情,搞得朝野上下议论不断,连带着新建陆军地两个统制陈卓和袁世凯都受到了朝廷的处分,督练陆军大臣世铎原本也是兴致勃勃。想要在太后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督练陆军的成绩,忽然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尴尬无比,再也不敢在慈禧面前提秋操的事情。最后寻了个由头,取消了这次的秋操,督令陈卓和袁世凯认真操练,务必不得再出任何乱子。

取消了今年新建陆军地秋操,陈卓反而松了一口大气。新建陆军早已完成了基本的队列训练,正在进行实弹射击、各营分队演练等战术训练,真要是为了应付太后的巡阅。新建陆军正常的训练就会被打乱,两万多人又得精心准备队列操演,说不定世铎还会让弄出些花样出来。这一摆弄,起码就是一个月的时间。

时间,现在让陈卓感到忧虑的还是时间……

自从发生了津门的事情后,陈卓很明显的感觉到皇上的态度有了转变。以往觐见皇上地时候,还多少可以看见一点笑容,现在却常常都是绷着脸,对新建陆军的要求较之过去也是急迫了许多,似乎恨不得一夜之间,就能够让这支入训不到一年时间的军队达到作战地要求。

还有军情系统的建设。参谋部的设立,军队指挥系统、后勤保障系统、军令军政……所有的事情现在都压在陈卓一人身上,而陈卓身边,除了吴绍基外,便只有新建陆军中那些学员军官们可以依*了。-====-而眼下这些学员军官们虽然在霍斯特的训练下,已经初步有了些军官们的素养,但是军队建设毕竟是一个庞杂的系统,一时很难达到皇上所提出的要求。

冬日阴沉地午后。陈卓和吴绍基站在新建陆军学校地大门外。静静地等候着。今日。皇上将亲自到陆军学校来。对即将参加参谋部培训地军官们训话。

远处。今年秋天刚刚招收地280名新学员。正在学校教官们地带领下。进行着各种军事训练。而陆军学校内甲字教习室里。从新建陆军抽调地20名军官。再加上当初陆军学校陈卓特意留下地30名学员。组成了现在参谋部地基本架构。

按照皇上明确地意思。这些参谋部地军官们在完成全部地训练后。除保留一部分作为将来陆军参谋部地班底外。其余地人员都要下派到各标各营。以形成一套较为完善地指挥系统。保证军令通畅和作战指挥地需要。

只是。既然参谋部未来将配属于新建陆军。为何不直接放到新建陆军内。也有利于这些未来参谋部地军官更好地掌握军队地基本情况。眼下反而要刻意放在了陆军学校里面。陈卓有些困惑地望着远处地官道。无声地摇了摇头。

皇上地心思。一天比一天让人难以把握了。即便是陈卓自己。也常常感觉到无法理解皇上地要求。

“怎么。还没有想明白这其中地道理啊?”身旁地吴绍基忽然一笑。“皇上这样做在我看来。无非只有一条。你想想看。新建陆军建成后。皇上除了举行仪式地时候去过。这么长时间是绝足不踏进新建陆军大营半步。还不是为了避嫌。免得惹来无端地猜疑。把这个参谋部暂时安置在新建陆军学校里面。皇上也才方便时常过来巡视……”

陈卓摇了摇头,在朝廷中呆了这么长时间,这一层道理他还是明白的,只是在他看了,问题绝不只是这么简单。

“子安兄有一点还不是很清楚,皇上决意设立参谋部,不仅仅是仿效德**队建立一个参赞军务,编制相关作战计划的部门,还有一个更深的意思,将这其中的一部分军官下派到各标各营,就是要建立一套完善的指挥系统……皇上如此重视这个参谋部,难道是想通过参谋部这个途径,将军队的指挥权掌握在手里?”

吴绍基闻听此言,脸上微微有些变色,赶忙向四周看了看,见周围的卫兵都肃立在远处,听不到这里的谈话。才摆了摆手说道,“少文慎言,自古君心难测,我们这位皇上的帝王心术可比你我想的要深远的多,不瞒少文,有时候我也是很看不明白。皇上地这些学问见识,机谋权断究竟是怎样得来的……这些话以后你最好不要说了,祸从口出,从古自今,没有哪一个帝王是希望他臣子们了解他的想法的。”

还有一层意思吴绍基没有说,皇上对于这支新建陆军的掌控,绝不像陈卓说的那么简单,皇上身边还有一个杜怀川,其掌握地军官团几乎涵盖了新建陆军的大部分军官。而暗地里。皇上又密令自己派人盯住杜怀川,自己和陈卓身边,会不会也有皇上的人呢?

陈卓静静的看了吴绍基片刻。默然的点了点头。

一会儿功夫,官道上便是一阵尘土飞扬,十数个侍卫护卫着一辆马车匆匆的疾驰过来。

一见皇上从马车上下来,陈卓和吴绍基赶忙俯身跪在地上问安,问安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却听到光绪沉沉说道,“虚礼都免了,带朕去见那些军官们,朕的时间不多……”

罢。疾步便向新建陆军学校里走去,顿时周围的卫兵们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一行人大步走到甲字教习室,光绪挥了挥手,示意侍卫们都留在门外,自己带着陈卓和吴绍基走了进去。

教习室内,一见皇上的身影,早已等待在此的50名军官顿时俯身跪在地上。

“都起来吧,冯国璋,把朕要地地图挂起来。”光绪沉声说道。

冯国璋是光绪制定的未来参谋部参谋长的人选。负责整个参谋系统的运转。此刻听到皇上的吩咐,冯国璋大步上前,掀开了挂在墙上的帷幕,一幅东北地形图落在了众人眼里。

比起当初光绪在陆军学校里见到的地图,这幅地图经过去年汉纳根等人的实地勘测,已经做了较大的改动,虽然还不是很精确,但是已经初步具备了军用作战地图地轮廓。

光绪站在地图前,静静的看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参谋部的设立,就从这幅地图开始。从今天起,你们所有的图上作业和计划编练都围绕这幅地图进行,没有朕的旨意,绝不可变更。”

罢,转头又对陈卓说道,“说说你对参谋部的基本构想吧。”

陈卓肃然挺直身体,大声说道,“按照皇上的旨意,新建陆军参谋部将仿效德国总参谋部的设置,计划分为三个部分,包括战略战术、军队内部事务、后勤补给保障。具体人员安排配制,微臣已经拟定了一份名单,请皇上过目。”说着,陈卓从军服口袋里拿出一份名单,双手递给光绪。

“名单朕就不看了,你的人你最了解,就由你全权作主。”光绪摆了摆手,向前走了一步,注视着下面肃然站立地军官们说道。

“一支真正的军队,仅仅有长期刻苦的训练是远远不够的,军队的战斗力只是基本的保障,最重要的是要有一套完善有序的指挥参谋系统,这就是朕设立参谋部的初衷。新建陆军未来地敌人,将是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地军队,所以新建陆军必须具备行军、侦察、作战和通讯这些基本条件,在此之上,就是新建陆军各部的配合,后勤保障,战时组织动员……这所有地一切,都要建立在你们这个参谋部的运转之上。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做的就是跟着你们在陆军学校的总教习霍斯特,学习如何成为一个真正合格的参谋人员。”说着,光绪环顾了一下,忽然冷冷的问道,“霍斯特今日怎么没来?”

“霍斯特现正和几个德国教官在拟定作训计划大纲,今日是皇上训话,所以微臣没有通知他前来。”陈卓站在一旁回答道。

光绪沉默了一下,没有再问。他心里也清楚,陈卓也只是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过,要培养真正合格的参谋人员,确实只能依*霍斯特等德国教官。陈卓能够明白这个道理,放权给霍斯特去施行还是对的。

“后勤保障补给方面,人员经过基本训练后,马上和林启兆那边取得联系,必要的话,可以派点人过去……”光绪思忖了片刻,对陈卓说道。

“皇上放心,微臣已经和林启兆联系过了,自杜怀川调任军法处后,微臣已经安排专人负责营务处各项事务,林启兆也委派了专人保障后勤运输的畅通。”陈卓沉静的说道。

“朕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光绪显得有些急躁,沉着脸猛地转身走到那幅地图前,右手重重的敲打在地图上,“朕说的是这里,春节过后,参谋部负责后勤运输保障的人员必须到这里和林启兆取得联系,实地勘察各处的军需物资保障情况……”

众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幅地图,眼中都是有些困惑的神情。

“朕不管你们明白不明白,但是你们都要给朕记住了,未来新建陆军的第一战,就是从这里开始。还有一点你们要时刻牢记,你们未来的敌人就是日本!”

空气如死一般沉寂,没有一个人说话。

所有人都震惊于皇上脸上那份绝然的神情,那重重敲打在地图上的手,似乎此刻也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中。这其中像陈卓、吴绍基、冯国璋等人,已经是不止一次听皇上提到日本了,但却是第一次在皇上脸上看到如此焦虑,甚至是凶狠的神情,心中都是猛地一颤。

难道真的要和日本开战了?可是……

太多的疑问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但是在皇上那样一种目光的逼视下,谁也不敢说话。

光绪此刻也毫不理会众人眼中那份惶恐困惑的神情,指着地图说道,“如果日本以四个师团的兵力,一路从朝鲜越过鸭绿江,袭取九连城等地,一路在辽东半岛登录,攻取金州,旅顺等要塞,两路日军分兵合进,直指辽西走廊,如何应对?……”

沉默了片刻,冯国璋忽然大着胆子说道,“回禀皇上,微臣以为有北洋舰队巩固海防,日军要达成如此进攻态势,恐怕很难做到……”

如果北洋舰队灰飞烟灭了呢?一个声音在光绪心中猛然大吼道。

然而此刻,光绪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爆发出来。举国上下,都把希望寄托在北洋身上,就连眼前的这些受过近代军事训练的军官们也是如此,这个时候的大清,又有谁会相信一个小小的日本,竟然会把大清,把北洋打的不堪一击。

可是北洋是真的完了啊!光绪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支真正的军队,就是要能做好应对所有局面的准备,你们都给朕记住了,这个国家的军队不止是北洋,还有你们,新建陆军。要是你们把打赢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就趁早给朕滚出新建陆军……”

罢,光绪头也不回大步走出教习室,沉重的脚步声中,光绪的声音静静的回荡在教习室内,“春节后,朕要看到全部的作战计划……”

第十五章 深深的一叹

自从按照皇上的旨意,前往辽东半岛一线筹备防务事由后,林启兆和陈卓一样,面临着左支右绌难以周全的局面。(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江南的生丝生意、江南制造局、上海织布局,以及中国通商银行的一大摊子事情,现在又加上了筹备防务的差事,就算是把林启兆分成几大块,也是顾虑不及。像生丝生意、江南制造局、上海织布局的事情,他接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基本算是走上了正轨,眼下还可以暂时放放。

但是中国通商银行却是才刚刚开办,万般事务百废待兴,而且中国通商银行较之前面的事务更加至关重要,皇上交办的好几件差事,都指望着从这里面拿银子出来,真要是稍有差池,前功尽弃不说,以前种种的展布手段就都化为泡影了。

百般权衡之下,林启兆接受了好友唐杰臣的建议,通过李鸿章向朝廷举荐了汇丰银行买办席正甫的儿子席立功,来主持中国通商银行的事务。

席正甫担任汇丰银行买办多年,其家族在上海银行界的实力可谓盛极一时,不仅熟悉银行事务,还与洋商、钱庄业及上海市面上各界关系深厚,由席正甫的儿子席立功出面,主持中国通商银行的事务,就目前而言,对于中国通商银行立稳脚跟打开局面还是有颇多益处的。

对林启兆的这个建议李鸿章欣然接受,因为李鸿章本人和席正甫关系就较为密切。早在同治十三年,台湾海防借款中,就是席正甫从中斡旋,由汇丰银行向清政府借款200万两。为此李鸿章还向朝廷上书,授席正甫二品红顶花翎。而从同治十三年到光绪十六年,清政府先后向汇丰银行借款17笔,也是席正甫从中经手办理的。

有了李鸿章的支持,这件事情上奏到朝廷上就好办多了,至少在慈禧那里不会遇到太大的阻力。光绪自然也明白林启兆此时的难处。和举荐席立功的一番苦心。

近代中国的金融业,有谁不知道席家的声名。席氏家族在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的上海滩,是风云一时的买办世家。当时外商在上海开设地大小银行34家,其中17家由席氏家族担任买办,占据了上海金融界的重要位置。故而在经过了慈禧的首肯后,光绪当即下旨同意了李鸿章的奏请。

惟此。林启兆也才得以办理完相关交接事项后,脱身前往辽东半岛,筹备防务。

林启兆刚一抵达旅顺,旅顺水陆营务处总办龚照屿便亲自率领营务处大小官员前往迎接,又是设宴款待,又是百般刻意问候,热情周到之至。林启兆在惊诧之外,也是略微放下心来。看来有李鸿章李中堂大人打过招呼,皇上交办的这件事情也会轻松许多了。

对于如何筹办防务。林启兆也是外行,心中还时刻牵挂在上海的那一大摊子事情,巴不得早点理顺相关地事务回到上海。毕竟那里才是根本所在,出不得半点的差错。

然而让林启兆始料未及地是。龚照屿地宴请刚刚结束。旅顺、金州、大连各处地带兵将领赵怀业、姜桂题、张光前、程允、黄仕林和卫汝成等人又是连番宴请。殷勤备至。搞得林启兆一头雾水。

而对于筹备防务地事情。却没有一个人提起。林启兆几番在宴席上谈到身上肩负地重任。希望能够及早商议诸般事务。都被众人用种种托辞推脱开来。笑言时间充裕。不必急于一时。

林启兆心中着急。却又苦于自己初来乍到。万般事务都要仰仗这些人。急切之间面子上也不好过分推辞。但是林启兆素来也是精明过人。虽然一时还闹不明白这些人地想法。心中早也看出其中必有蹊跷。暗地里便让人疏通关系上下打听。结果却是让林启兆啼笑皆非。

原来自龚照屿到领兵地诸将。都是早已闻听林启兆地大名。当初拨给北洋地100万两银子。众人暗中都多少知道一点究竟。此刻得知这样一个财神爷来到旅顺。而且还是一个出手大方。一掷千金地财神爷来筹备防务。又不让北洋出一两银子。谁不想上赶着前来巴结一下。指望着看能不能从中捞点好处。

所以众人暗中都是打定了主意。上下一心。准备让林启兆将筹备防务地事情交托给旅顺营务处和诸位领兵将官地营头。自行新建完善防备工事。林启兆只需出银子即可。想着林启兆也是从上海夷场过来地。哪里受得了在旅顺这样地地方督建工程地苦啊。这样一来。差事也交代地过去。大家也都得了好处。林启兆也不用大老远地从上海赶来。苦守在旅顺这样地地方费心费力。

要是皇上放心让眼前这些人来筹备防务。又何必让自己放下那么多要紧地事务。专门从上海赶过来。中间还特意从李鸿章李中堂那里过了一趟。为地不就是避免下面地这些人掣肘。没曾想最后还是如此地局面。林启兆心中是一阵接一阵地苦涩和无奈。

左思右想之下,林启兆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专程到营务处拜访了龚照屿,希望龚照屿能够提供方便,由林启兆立即安排人员着手旅顺炮台的改建完善事宜。

龚照屿是监生出身的读书人,为官之道一路都是用钱捐出来的。先是在北洋制造局当差,因办事干练,为李鸿章所看重,连保带捐了个从二品顶戴,派到了旅顺营务处担任会办。他是办老了差事的人,那里听不出林启兆话里的意思,此际早已经在心中盘算好了,一连声地打着哈哈。

“林大人远道而来,何必急于一时呢?这旅顺炮台竣工不过数年,设施齐备完善,此时朝廷忽然又要提出改建,怎么个改建的章程,如何筹措计划,都不是一两天就可以完成的。倘若林大人身上还有要紧的事务,不如将这个差事交给营务处来办理,拿出具体可行的章程后。再请林大人定夺,不知林大人意下如何啊?”

“龚大人,下官奉皇上的旨意,催办甚急,已无延缓推脱的余地,此次下官还专门请来了当初负责筹建旅顺炮台的德国人汉纳根。具体章程自然由他来负责实施,还请龚大人传令各处,配合下官妥善施行……”林启兆心中着急,说话也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

“唉,林大人有所不知啊,这旅顺营务处万般事务,越到下面,事情也不好办,我也有说不出地难处啊……”见林启兆并不上路。龚照屿也不生气,笑容满面地说道,“这样吧。我立即按林大人的意思去办,只是时近年关,人心思静,一时之间要铺展开来,有些地方我也是无能为力啊……”

说罢,龚照屿便是端茶送客,满脸笑容地将林启兆送了出去。

望着林启兆怅然离去的背影,龚照屿心中却是轻松惬意的很。林启兆虽然是三品顶戴,说到底不过是个商人。朝廷特旨赏赐地品衔,哪里懂得了这官场上的规矩。自己不发话,下面的人不配合,他纵然是三头六臂,也是半分也施展不开。到了进退两难腾挪不开的地步,还不是要回过头来乖乖的求自己。

此时此际,林启兆也是顾不得许多了,当即带着汉纳根前往旅顺口西北面椅子山、案子山一带巡视防务。行前,皇上特意让杜怀川电告他。此处炮台存在炮火射击的死角,让他务必妥善改建。

光绪当然是从后来的历史中得知这件事情的,汉纳根在主持此地的炮台修建时,主要针对地是海上的目标,对于侧后的攻击考虑较少。甲午战争时,日本正是利用了案子山西后侧清军炮火射击地死角,攻陷了此处的炮台。但是这其中的具体缘由如何能够明说,再加上林启兆本身又确实不懂炮台构建的科学,万事只能仰仗汉纳根。这时候。让林启兆再次心烦意乱的事情又发生了。

旅顺的各处炮台都是当年在汉纳根的主持下修建的。这时候听到林启兆提出其中可能存在缺陷,这个固执的德国人当然不肯答应。百般争辩,最后干脆托辞不肯合作,事情便顿时陷入了僵局。

林启兆在商场上精明果断,但是对于官场上地种种,却是半分办法没有,百般无奈之际,只得先按照原定计划中的另外一部分,将汉纳根派往金州以北牛庄、田台庄等处构建炮台等防备工事。同时将此间的详情具文电告李鸿章,希望李中堂能出面督促。李鸿章倒也是出面电令旅顺各部,不得推诿敷衍,但是具体怎么做,还是让林启兆多听听汉纳根的意见。

林启兆此刻真的是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虽然不明白皇上是何以得知旅顺炮台存在的问题,他自己也不懂得其中的学问,但是事关一个国家军事防务体系,能够做的更完善一点有何不可?气苦之下,他只得自己想方设法从上海等地招募相关地专家工匠。

这样一来,事情便一直拖到了第二年的四月。

直到陈卓调派部分参谋部的军官前往,光绪才得知其中的原委,顿时勃然大怒。

事关国家安危,居然还如此不知轻重,百般敷衍推诿,想着从中捞银子,光绪当即让军机处下旨严斥,让李鸿章督令各处必须在三个月内完成全部的改建,否则一律革职查办。

若不是大敌当前,不想让北洋自乱,光绪真想将龚照屿这样一些人一律拿掉,可是北洋乱了,局面就更加难以收拾。此时如此也算多少照顾了李鸿章的面子,深心中也是希望北洋能够有稍许的振作。

他并不指望北洋能够打赢甲午这场仗,但是至少不能败得那么惨,败的那么窝心窝囊,败得让后人每每想起都要吐血啊……

甲午,很快就将扑面而来,可是这个国家真的就做好了准备了吗?

玉澜堂中,惟有光绪深深地一叹。

第十六章 不祥的预感

光绪十九年五月。(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林启兆委托唐杰臣的怡和洋行。从上海千辛万苦招募来的两个德国退役军官到达旅顺后。随即对旅顺各处炮台的进行了改建和完善。尤其是按照皇上当初的意思。增加了对来自于旅顺对侧后方的防务。

有北洋舰队巡视海面。有旅顺各炮台强大的火力。反而要在侧后修建防御工事。到底是想防备谁啊?北洋上下都是一片茫然。就连李鸿章也对此颇有微词。只是碍于皇上前不久已经大发雷霆。此时也不好过于争辩。反正不花北洋一两银子。皇上爱怎么弄就怎么弄。

因有朝廷严旨。旅顺水陆营务处龚照屿也不敢再像前些日子那样左右敷衍。至少在明面上表现出了一定配合的姿态。而此时。江南的生丝已经上市。江南的各大丝商们都催促林启兆尽快回到上海。牵头与洋商们进行谈判。年前订购的大量军火弹药也已经运抵上海。必须要林启兆亲自回去办理交涉。

经过了这几个月和北洋上下的水磨工夫。这次林启兆也多少学了点乖。为避免自己离开后。龚照屿及北洋诸将百般掣肘。林启兆暗的里也给他们许下了一笔回扣。有了这些银子打底。再加上前面的圣谕煌煌。想来龚照屿等人也不至于再闹出什么波折了。

林启兆回到上海后。辽东半岛各处的工事修备便落到了陈卓调派来的军官们身上。这些军官们资历浅。品阶低。又不像林启兆多少还有李中堂的照拂。所以做起事情来自然是艰难万分。仅仅能在林启兆打下的基础上尽量维持。

而按照光绪最初的想法。是想将整个军事防务体系一直推进到鸭绿江边。以九连城、凤凰城、连山关为一路。以大孤山、岫岩为一路。依托这几处重镇。构建起一条相对完善的阵线。防备将来日军由这两条线直指辽西走廊。威胁锦州和山海关。然而这些的方的情形就更加复杂了。各路驻军互不统属。各处的练军、防军。还夹杂有八旗军队。就连李鸿章都鞭长莫及。陈卓派来的军官们就更加束手无策。

最后。由新建陆军参谋部精心谋划的防线体系。居然只能仅仅停留在田庄台和牛庄一线。再也无法向前推进了。-====-

对此。身处玉澜堂中的光绪再一次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和无能为力。

整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日军将来的进军路线。知道日军会如何展开进攻。可是他能够对谁说呢?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呢?

他原本还希望能够尽量构筑坚固的工事。抵消日军锐利的进攻。也让驻扎在各处的军队多少能发挥点作用。最大限度的消耗日军。从而为整个战局寻找转折点创造一些可能。而此刻看来。这样的可能几乎已经化为乌有。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年了。他为这场战争所做的全部努力。此刻就只剩下那支新建陆军。可是一支没有经历过战火硝烟磨砺的军队。就像是一把没有见过血的刀。能够抵挡住日军在辽东将近4个师团的进攻吗?

光绪的心骤然的紧缩成一团。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让他在梦中。无数次惊醒的场面。鸭绿江边的大溃败。旅顺、金州的不战而逃。田庄台的熊熊大火……

“碧海沉沉岛屿环。万家灯火夹青山。有人遥指旌旗处。千古伤心过马关。”光绪忽然想起曾经读过的康有为的这首诗。千古伤心。从马关一直伤心到南京。历史就当真只能留下千古的伤心了?

“传朕的旨意。即刻传见陈卓、袁世凯……”光绪猛然回身。大声喊道。樱木恭太郎一身清人的装束。半年多的时间里。一口的京片子也渐渐有些味道了。谁都把他当成从福建过来的商人。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外表和善。平日里还常常拿出些钱粮出来接济灾民的中年人。会是一个日本人。

半年多的时间里面。樱木恭太郎已经在京城里面建立起了一个现对比较稳定的情报系统。所用的人手都是荒尾精多年来安插在清国的人员。只是局面确实小了一点。又加之是在清国的天子脚下。樱木恭太郎不的不更加的小心翼翼。获取的情报也就比较有限。

然而在京城内收集的情报。已经足以让帝国内部作出了初步的判断。清国这个庞然大物。虽然已经搞了二十多年的洋务。却始终还在沉睡中。

如今整个清国的朝廷上下。都在忙于明年慈禧太后的六十寿辰庆典。各处的典景工程。筹备万寿大典的各项花销。从樱木恭太郎间接获取的情报。如此耗费巨大。所用的物力财力。已经让清国的财政捉襟见肘。根本谈不上什么战争的准备。

唯一让樱木恭太郎感觉有些不安的。还是那支新建陆军。

虽然此前陈斌已经向他提供了一份比较详细的名单。但是这些纸上的数据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他当初留在京城的目的。最主要的还是想尽量弄清楚这支军队的底细。为帝国征清决策提供足够的情报支撑。

陈斌提供的吸食鸦片和军队内部的权利之争。尽管确有其事。但是这支接受了德**事训练的军队。毕竟实实在在的摆在那里。很难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为了尽量打探这种军队的虚实。樱木恭太郎费尽心思。绕了很大一个圈。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个机会。和新建陆军营务处的一个军官搭上了关系。

这个军官叫李达成。是营务处专门负责采购粮油这些生活物资的人员。樱木恭太郎通过京城内一家米行老板的关系。终于获的了向新建陆军提供一部分粮米的生意。暗中也塞给了这个李达峰不少好处。

有了李达成暗中的关照。今年四月的一天。樱木恭太郎终于寻觅到了一个进入新建陆军大营的机会。当然。由于新建陆军军法严格。以李达峰的身份。当然不能带樱木恭太郎进入新建陆军演练的区域。只是进入了新建陆军内营务处设置的仓库。

起初仓库周围的情状都没有引起樱木恭太郎的注意。直到快要离开的时候。樱木恭太郎忽然回头看到。负责守备仓库的一队士兵。在换防后并没有立即回到营房内。而是在一个哨长的带领下。将枪械拆卸清洗干净后才统一放回营房。

夕阳下。全队肃然安静整理枪械的细节。让长期收集清国情报的樱木恭太郎心头一震。根据他掌握的情报。清国的军队。甚至包括最精锐的李鸿章的淮军。都不太重视枪械的保管和使用。损坏率相当高。而这支军队。居然能如此重视他们手中的枪械。可想而知平时必定受过严格的训练。

再结合新建陆军戒备森严和装备精良的情状。樱木恭太郎对这种军队的素质有了和过去完全不同的看法。

四月二十三日。樱木恭太郎通过日本公使馆武官神尾光臣向国内去电。希望陆军参谋本部高度重视这支正在编练的军队。根据现在掌握的情报。目前这支军队正在进行编练的过程中。还没有形成战斗力。但是假以时日。清国完成这支军队的编练。一旦将这支军队投入战场。必将对帝国造成极大的威胁。

帝国应尽量提前完成征清准备。发动对清作战……这是樱木恭太郎在报告最后写下的一句话。

作为情报人员。他一直以来都是坚持只提供情报给帝国参谋本部参考。不做判断性的结论的。然而这一次。他忽然让自己打破了常规。帝国目前只有6个师团的兵力。而这一支装备精良。受过严格训练的军队。已经达到了2万多人。对于帝国的威胁太过巨大了。虽然目前这支军队只是担负京畿防卫。但是谁又能保证清国不会将这支军队投入战场呢?

不能有出现任何的意外。帝国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帝国不能给清国的也只有时间……

光绪十九年十月。田庄台、牛庄一线的防备工事基本完成。不仅依托的形构建了炮台等设施。形成了可以以炮台为支撑的火力防备体系。还在田庄台后20里建立了三座军需仓库。林启兆在上海订购的一部分军需物资。也陆续的从上海启运。

要是能够将新建陆军的一部。派到该处驻守就更为妥帖了。然而没有慈禧点头。此时调动新建陆军是根本办不到的。为加强该处的防卫。光绪只的电令李鸿章派聂士成所部驻扎该处。

让光绪有些意想不到的是。已经被踢出了军机处。原本变的有些安分了的孙毓汶。却忽然在十月十七日上折子反对。理由是太后六十大寿在即。如此大兴干戈之事。非国家之幸。当慎而重之。

一直忙的焦头烂额的光绪。此时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疏忽。

“今日令吾不欢者,吾亦将令彼终生不欢……”这可是历史上慈禧说过的话。这几个月来。光绪一直忙于辽东一线的布置。满脑袋都是甲午。却忽略了甲午还是慈禧的六十大寿。

第十七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乐寿堂内

慈禧拿着老花镜细细看着手中的折子,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来,倒是侍立在一旁的李莲英,此刻显出了愈发的小心谨慎,躬着腰垂首肃立。(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窗外,又是一番萧瑟的秋日景象。残荷秋水,瑟瑟枯叶,在俄而一阵秋风中,飘洒下一些零落的意思。

“孙毓汶,你上这份折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啊……”良久,慈禧抬起头,望在跪在下面的孙毓汶,长长的指甲套在折子上面轻轻划动着。

“回禀太后,微臣并无其他的意思,只是觉得太万寿之典即将到来,这个时候大兴兵戈,似乎与喜庆的气氛不太和谐吧?”跪在下面的孙毓汶低低的咳嗽了几声,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

自从被罢免了军机大臣的职务后,孙毓汶便只保留了一个兵部尚书的职衔,有很长一段时间似乎已经渐渐远离了朝廷中枢,自然也没有更多的机会进颐和园里来问安。此刻跪在下面,整个身体套在九蟒五爪蟒袍内,显得消瘦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

慈禧乍然一见,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原本想要说的一些话,也生生的收了回去。

“皇上派人修建炮台工事,加强防务,这些事情事先我都知道,李鸿章也在折子里提过,总归是没有花朝廷一两银子,又能实实在在的做点事情,巩固我大清龙兴之地的防务,这也算好事情啊……”慈禧放下手中的折子,静静的看了孙毓汶一会儿,冲身旁的李莲英扬了扬手。

李莲英随即会意,满脸堆笑的走到孙毓汶身边。将他搀扶起来说道,“孙大人快起来吧,太后老佛爷给你赐了座。”

孙毓汶身体一颤正欲谢恩,却又听到慈禧静静说道,“不要老是记挂着那些个陈年旧事。要做宰相,就首先要有宰相地度量,心中要时刻存着一个大局。你素来和李鸿章交好,又管着兵部,也该当知道李鸿章那些说不出来的难处。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现在皇上做的这些个事情,虽说动静是大了一点。有些也不见得就都对,但心意还是好的,也是为了朝廷着想。你是老臣了。这其中的厉害轻重。心中该是有个计较啊!”

孙毓汶一愣,心中腾地一下闪过一个念头,自己早已被罢出军机了,何故现在太后会忽然提起宰相二字?心神一乱,后面的话竟是全然没有听到,原本也还想好好劝谏一番的心思,此刻顿时变得有些混乱和茫然起来。

“坐下来说话吧。看你年纪也慢慢大了。自己地身子骨也要爱惜才是啊……”慈禧看了孙毓汶一眼。见孙毓汶一副惶然怔忡地样子。不觉一笑。“怎么着。还在为当初罢免你军机大臣地职务和我怄气啊?”

“微臣万万不敢。也从未有过如此地想法。”这个时候。孙毓汶才反应过来。侧着身子坐在包锦凳子上。满脸恳切地说道。“太后对微臣地眷顾照拂之意。微臣再驽钝。也不会不明白这一层。微臣今日地这个折子。并非是反对朝廷整饬兵事。兴建防备。只是国家兴利除弊。不能够急于贪一时之功。做地太过急切了。反而会让下面地人乱了方寸。微臣署理兵部。近日就已经闻听旅顺各部对此次兴建防务颇有微词。微臣琢磨着。明年就是太后地万寿大典。越是这个时候。国家越要镇之以静。有些个不太重要地事情。似可暂时放放。凡事过犹不及啊……”

慈禧沉吟着没有说话。孙毓汶此刻说地这些话。并非全然没有道理。要说自己地六十寿辰就快到了。皇上却在旁边又是枪又是炮地。换了谁心里也会多少有些不舒服。只是这件事情明面上皇上还是占着道理地。朝廷外又有李鸿章地支持。只要皇上做地不太过分。慈禧也不想去生那些没来由地闷气。

毕竟辽东半岛离京城远着呢。又有李鸿章地北洋。她多少还是放心地。真正让她时刻绷紧了弦。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地。却是眼前地京城………“额勒合布眼看着年纪也差不多了。我寻思着过完今年就让他退出军机。这个缺还是你来顶吧。你老成持重。办理朝政也多有经验。这满朝大臣当中。我看着也只有你最合适。”慈禧不动声色地看了孙毓汶一眼。

孙毓汶心中顿时既惊且喜。再望见太后颇有深意地目光。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皱着眉头说道。“微臣敢不竭心尽力。为太后为朝廷效犬马之劳。只是皇上那边……”

迟疑着。孙毓汶没有将那一层意思说出来。

慈禧一笑,伸手搭着李莲英的手臂站了起来,目光却望向乐寿堂外,秋风瑟瑟的昆明湖说道,“风起于青萍之末,有些个事情,还是风平浪静的好,何必惹出那么多是非出来呢?闹的大家都挪不开脸面来,往后的事情就不好办了……你的折子我留中了,你管着兵部,安心帮衬着皇上将那些个事情痛痛快快的办下来,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孙毓汶此时如何还能听不明白太后话里的意思,这是太后在为自己重进军机铺路啊。这个时候尽量不去惹恼了皇上,也正是为了来日在进军机的问题上,能少一些阻碍和麻烦。

想到此,孙毓汶心神一荡,有些激动的身子骨都在颤抖了,当即俯身跪下说道,“微臣谨遵太后懿旨。”自打你被罢免军机大臣后,就很少进园子里来问安了,难得今天进来一次,就陪我到园子里走走吧……”慈禧手搭着李莲英的肩膀,慢慢的向乐寿堂外走去。

孙毓汶心中一动,随即起身恭恭敬敬的跟在了身后。

一阵秋风拂过,几片残叶从树梢间轻轻飘落下来,湖面荡漾处,隐隐的便有几分萧瑟惆怅之意。

站在湖边的慈禧忽然黯然的叹了口气,回身对孙毓汶说道,“这人一上了年纪嘛,每到秋天,就老是容易触景生情感时伤怀,想起过去的人啊,事情啊,老是在眼前晃来晃去的,老了啊……”

说罢,微微一笑,转头望着湖面上深深的秋意,沉默不语。

孙毓汶是素来最能体察慈禧心意的,今日见慈禧忽然将话题引到了这里,心中隐隐的感觉慈禧似乎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可到底是什么人,又或者是什么事情,会让太后也忽然触景生情了呢?

“自古逢秋悲寂寥,难免会让人想到过去的人和事,这也是人之常情,微臣惶恐之至,不能为太后分忧……”孙毓汶在慈禧身后小心翼翼的说道。

慈禧淡淡的摆了摆手,“我这也不过是感时伤怀罢了,真要说到过去的人啊,事啊,恐怕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啊,不过嘛,说到这里,我还真想起一个人来……”孙毓汶心中一震,知道慈禧要说到正题了,赶忙抬头望着慈禧,却看到慈禧正默默的望着湖面,神情中透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意味,倒像是在思忖着什么似的。

“自打把刚毅步兵统领衙门的差事免了后,这个位子已经空缺一年多了,一直让奕兼着,可奕兵事上面的才具平常,总这么兼着也不是个事啊……”慈禧怅然的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像是下了决心般回头说道。

“西北苦寒,还是让荣禄回来吧,当年他也受了些委屈,也算是到外面历练了一番,如今就让他先把步兵统领衙门管着,等你入值军机后,再让他把兵部那一摊子都管起来,这样朝局大面上也就稳当许多了……”

荣禄以前倒是当过九门提督,可是署理兵部,他有这样的能力吗?孙毓汶皱着眉头,他对荣禄并不了解,此刻脸上也是带了些怀疑的神色。

似乎是看透了孙毓汶的心思,慈禧微微一笑,“才干是历练出来的,经验是积累起来的,先让他干着吧,有你在旁边看着,我还是放心的。”

孙毓汶莫名其妙的上了份折子,就又莫名其妙的无声无息了。朝廷中再无人提起这份折子,慈禧那里也是将折子留中不发,着实让光绪有些意外。

慈禧的性情光绪早已熟知,最担心的就是慈禧这种不表态的态度。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动静,冷不丁的就忽然来上一手,让人猝不及防。

直到慈禧让军机处拟旨,召荣禄进京时,光绪才忽然间反应过来,这个终日在颐和园中荣养的太后,其实一刻都没有放松过对自己的提防。召荣禄进京,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为的绝不只是步兵统领衙门那么简单,按照历史的轨迹来看,最后的目标肯定是新建陆军。

甲午在即,慈禧还不忘记将自己盯的死死的,光绪此时也是彻底对眼前这个朝廷绝望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自己人整自己人是一套一套的,可是这个国家最大的敌人,从古自今对中国伤害罪深的敌人就要来了啊。

军事部署施展不开,朝廷内又是这样的一番局面,而北洋,天知道经过这番布置,北洋会打成怎样的局面。虽然添置新的兵舰眼下确实无能为力,但是枪炮弹药,军饷物资,自己是给北洋准备充足了的,只要北洋能够坚守住,甲午就有翻盘的可能,问题是,北洋能听自己的指挥吗?

第十八章 外松内紧

京城内同福客栈原本生意也还不错,年初因为老板要回山西老家奔丧,一时间京城内没有人照应,便将这家客栈盘了出去,接手的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听口音像是江淮一带的人,据说祖上是做玉器生意的,积累了点家底,便想在京城内做点别的营生。www.65txt.com

接过这家客栈后,这个年轻人倒还勤快理事,立刻召人将客栈内外装饰一新,伙计也是整个换了个遍,经过一番精心打理,生意比起以前来居然只好不坏。

这日黄昏,一个伙计打扮的人将采办来的物品放进客栈货仓后,整理了一下衣裳,便悄然拐进了客栈后面小院里面。

穿过有些曲折的小径,是一座树荫掩映的假山,倘若不走近细看,谁也察觉不到假山后面的围墙上,竟然还开了一道小门。

伙计向四周看看,见左右无人,便绕过假山在小门上轻轻敲扣了几下。

门悄无声息的开了,走进去居然是另外一个院落。树影间,隐隐可以看到几个外表精悍的人正警觉的盯着这里。

伙计没有说话,沉默的穿过回廊,径直走进了其中的一个房间里面。

“王皖江参见大人!”门一推开,那个伙计便疾步上前,一个千打了下去。

“嗯,回来了,情况如何?”坐在屋内的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从桌上一大堆文牍档案中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着跪在下方的伙计。

他正是同福客栈的新老板,当初吴绍基极力向皇上举荐的郝冷。

“回大人的话,今日那个日本人樱木恭太郎又和新建陆军营务处的李达成,在茂源货栈里见了面,属下已经派人死死的盯住了那里,特来请示大人下一步如何行事?”王皖江抬起头沉声说道。

“那个李达成暂时不要去管他。弄不出什么风浪出来。你们地任务是牢牢地盯住那个樱木恭太郎。他和什么人见过面。每天做了些什么。去过哪些地方。都要分毫不差地查清楚。”郝冷皱了皱眉头。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王皖江也从地上站了起来。神情有些犹豫地走到郝冷身边问道。“大人。如果李达成又带着樱木恭太郎进新建陆军大营。我们该如何应对?

一入秋后。-====-新建陆军大营便加强了戒备。全军上下都在紧张地进行着对抗演练。就连营务处地仓库现在也成了禁区。

郝冷揉了揉鼻子。面色有些阴沉。这些天他也正为这件事情犯难。新建陆军现在正是关键时刻。要是让樱木闻到了什么气味。事情可就办砸了。

从樱木恭太郎在京城内落脚。樱木恭太郎地一切举动便已经在郝冷地暗中监控之下。包括樱木恭太郎买通李达成进入新建陆军地事情。他都是一清二楚。只是不知道为何。吴绍基大人地命令很明确。只能监视。不能有任何地动作。就连那个李达成也是一直放在一边没有动。

上面留着樱木这条线肯定是有用处地。其中地隐秘就连郝冷也不是很清楚。也更加不敢随意打听。这么几个月监视樱木恭太郎。郝冷也很清楚。樱木恭太郎是老手。警觉性相当高。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惊动樱木。

然而既不能惊动樱木,让他有所察觉,又要切实控制住局面。不能弄假成真。让樱木将新建陆军的虚实探听了去,这确实有点难度。

沉默了一会儿。郝冷咬了咬牙,“你先下去吧。李达成的事情我会处置的,没有我地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事。还有,樱木恭太郎手下的那几个人也要看死了,绝不能有任何疏漏。”

王皖江点了点头,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郝冷站在屋子中央,望着王皖江匆匆离去的背影,和桌上那一大堆各处报上来的资料,心里也是一阵苦笑。

现在这个僻静地院落,就是今年年初刚刚成立的军情处地一个分部了。

军情处这个名字听说还是皇上亲自取的,虽然听起来有些怪异,就像皇上给自己取的名字一样,但是郝冷心中非常清楚,这是一个极其隐秘的部门,在朝廷中没有存档,也没有人知道军情处的存在,甚至就连郝冷自己,对军情处内部的一些情况,也了解知道的不多。

郝冷只知道军情处现在由吴绍基吴大人负责,直接向皇上禀报情况,他和李奇峰作为吴绍基地副手,协助吴绍基处理军情处地具体事务,具体行动只听命于吴绍基一人,就连陈卓大人也不能插手军情处的事务。另外,军情处经过几个月地发展,以去年培训的人员为基础骨干,又格外招募了一些人手,现在人员数量已经扩大了若干倍。还下设了一个更加隐秘地内勤处,具体有哪些人员,负责什么事务,只有吴绍基一个人掌握,旁人根本无从知晓……

两个月前,李奇峰按照吴绍基吴大人的密令,带人前往辽东一带,负责与先前派往那里,已经渗透进马匪中的10人进行联系后,京城内外剩下来的一大摊子事情,现在就全部落在了郝冷一个人身上。

京城内的樱木恭太郎和神尾光臣,津门乐寿堂里的坂田正雄,还有回到上海的荒尾精………这几个重点人头都已经按照吴绍基吴大人的吩咐,派人进行了严密的监视。郝冷坐镇京城,负责这几条线的情报收集和归总,制定所有的行动计划,调派各处的人员,虽然身边也有几个像王皖江这样的得力助手,但是千头万绪的事情毕竟太多了,压得郝冷实在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是比起过去来,现在的郝冷已经成熟稳健了许多,更主要的是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再也不会像去年在津门那样,动不动就想着把人干掉,举措处置都透着些生涩和鲁莽了。

此刻摆在郝冷面前最棘手的问题,还是新建陆军里面那个李达成和樱木恭太郎之间的关系。依着过去,这个李达成恐怕都死一千次了。居然敢和日本人勾勾搭搭,只是吴大人有严令,这个李达成和樱木恭太郎都不能动,而且绝不能让他们有所察觉,要做到外松内紧。

外松内紧,谈何容易啊!郝冷习惯性的揉了揉鼻子,摇了摇头。

沉吟片刻,他走回到桌前坐下。挥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小心封存在蜡丸里面。

“来人,将这封信马上交给吴大人。”郝冷沉声吩咐道。

郝冷也想不出什么万无一失的办法出来,做这一行原本也没有什么万无一失。时间急迫,他只能采取最有效地办法,向吴绍基吴大人建议,寻一个由头,比如到江南采办物资。将李达成调出新建陆军,这样一来,樱木恭太郎也就束手无策了。

只是,吴大人一直留着这个樱木恭太郎,到底是为什么呢?

一向冷漠的郝冷。此时嘴角也是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就像是猫玩弄着一只老鼠一样。能够看着樱木恭太郎被自己玩死,这种感觉很舒服。

光绪十九年十月二十四日,朝廷明发旨意,调西安将军荣禄进京,担任兵部尚书兼管步兵统领衙门。

清朝六部尚书都有满汉两位,通常情况下,以满人尚书居首。朝廷调荣禄担任兵部尚书。势必排位在现在的汉人尚书孙毓汶之上。而孙毓汶曾位列军机。多年来颇受太后信任,无论声望、品阶和在朝中的地位。怎么可能被太后放在刚刚拔擢的荣禄后面呢?

朝堂当中,最重要的还不就是这排班站位。有心思敏捷的官员已经隐隐地瞧出了一点端倪,太后这样安排,很有可能意味着孙毓汶要重进军机了。

还不只如此,这半年多时间,朝廷当中还暗暗的有一种议论,将现在的世铎和当年乾隆朝的讷亲作比较,只不过一直都是朝臣间的窃窃私议,此刻见到朝廷的这道旨意,再联想到让荣禄兼管步兵统领衙门,原本私下的议论一夜之间便尘嚣直上,太后要收世铎的权了。

朝臣们如此猜测不是没有根据地,记得当年刘统勋曾经上过一份疏奏,认为讷亲兼职过多,统理部务,入典宿卫,参赞中枢,兼以出纳王言,趋承近卫,权力太重,任事过锐,非“谦受益”之道,故而请求皇帝遏制讷亲的权力。

而今日的世铎,与讷亲是何等相似!军机领班大臣、领侍卫内大臣、督练陆军大臣,集满朝权柄于一身,且都是要害之处,月满则亏,这样的局面无论对朝廷来说,还是对世铎,都是非常危险的。

所以朝臣们见到这道旨意,再联想到荣禄一直太后被视为久历兵事,纷纷猜测荣禄可能将接任督练陆军大臣一职,从而分散过于集中地权力。

光绪也从翁同嘴里听到了这样的议论,翁同此举是刻意提醒光绪注意,而光绪对此早就了然于心。慈禧不用荣禄还会用谁呢?历史不会因为一个人地穿越就发生多大的改变,该来的总还是要来的。

他此刻并不担心荣禄,他担心的是荣禄一旦接任督练陆军大臣一职,和袁世凯联起手来,***,强强联合,肯定是奔着做大做强去的。而以陈卓应对朝局地能力,肯定是驾驭不住这样地局面的。

朝局光绪做不了主,也没有什么好地办法,不过有一点光绪却是想得很明白。荣禄从西安启程回倒京城,差不多也快年底了,过年休息几天,拜访一下京城的新朋旧友,再理顺朝野上下各方关系,基本上就到了明年四五月份了,而那时候,甲午已经开始了……

风云变幻之际,一个小小地荣禄,在这样的惊涛骇浪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十九章 风动(上)

日本陆军参谋本部

几个月前,关于清国新建陆军的各种情报便由日本公使馆发回国内,送到了已经升任陆军中将的川上操六手中。www.65txt.com对于樱木恭太郎提出的,帝国应尽量提前完成征清准备,发动对清作战的建议,川上操六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重视。

上次的清国之行,始终在川上操六心里是一个无法解开的疑团。两名随员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失踪,清国方面一直没有给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答案,最后仅仅是由李鸿章的北洋出面,给予几千两银子的抚恤金作为对失踪人员的补偿,草草了结了此事。

以这样一种方式来结束这次中日之间的交涉,对帝国而言简直就是一种耻辱。然而为了帝国长远的利益,这一切还是可以默默忍受下来的。让川上操六所不能接受和震惊的是,清国方面表现出的警惕和强硬,远远超出了川上操六此前对于清国所作出的判断。

难道清国方面已经察觉了帝国的战略目的?这个不安的念头一旦涌起,便再也无法平息下来。作为帝国情报部门的负责人,川上操六立刻加大了对清国的情报收集,帝国在清国内部的情报网络现在已经全部调动了起来,不仅是李鸿章的北洋,和那支驻防清国京城的新建陆军,甚至还包括整个清国朝廷内部的动态。

然而川上操六也明白,事关帝国国运。帝国内部,对于何时发动对清作战仍然处在争论和犹豫中。

提前发动对清国的战争,就目前帝国陆军地准备情况,暂时还不会存在太大的困难。整个陆军早已经蓄势待发,等待着天皇陛下的诏命了。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陆军,甚至连海军方面在获得了吉野号后,要求开战的呼声也已经越来越高,桦山资纪已经向天皇陛下提出了组建联合舰队,寻求与清国的北洋舰队决战的想法。军队内部,陆军和海军。长洲藩和萨摩藩的争斗,在对清作战的思路上已经渐渐明朗和统一下来,真正的障碍还是目前帝国所面临地形式。

庞大的军费开支,已经让帝国目前的财政不堪重负。几近崩溃的边缘。国民们承担着数倍于清国臣民地税收,天皇陛下每年都要从内库中拿出30万元帑银,用于海军建设,连政府议员们也主动献出四分之一薪俸用做造舰。整个帝国从上到下都在节衣缩食,恨不能把富士山变成金山、铁山、钢山、火药山,把濑户内海的每一块礁石都变成战舰。

然而所有的这一切,对于发动这场战争还是远远不够,远远不够……帝国的经济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除了发行公债。帝国财政根本无法提供足够的财力物力,来支撑战争所需的巨大费用。要发行公债,还必须取得议会的通过,而目前,议会内部正搅动着对伊藤博文内阁的弹劾,这种情况下是根本无法通过这项议案地。

另外一方面。伊藤博文首相也已经派专人和英国围绕修订《日英通商航海条约》,在进行艰难的谈判。没有英国的支持,帝国在东亚的任何举动,都会受到来自西方世界的干预,不正视这一点,后果将是灾难性的。从目前地谈判进程来看,要获得英国对于帝国扩张的支持。帝国就必须在条约的款项中作出巨大的让步。

天知道。这样地妥协会在国内掀起怎样地轩然大波。此刻伊藤博文阁下正承受着前所未有地压力。而这样地代价都是帝国必须去付出地。没有完成这些准备。帝国根本无力去发动这场战争……

正当川上操六在一种焦躁不安中等待时。樱木恭太郎又从清国送回一份情报。清国朝廷已经将西安将军荣禄调回京城。根据各种信息判断。这个人很有可能会在今后取代现在清**机领班大臣世铎。<<>>担任新建陆军督练大臣。

看到这份情报地那一刻。川上操六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握着电报抄件兴奋地有些不知所措。

对清国这支新建陆军。川上操六已经研究了大半年地时间。也透过清国朝局看到了这支军队背后牵连着地。清国皇太后和皇帝之间地权力斗争。而一旦这个作为清国皇太后亲信地荣禄担任新建陆军督练大臣。就意味着清国皇太后准备将这支军队地控制权。掌握着自己手里。这样一来。原有地平衡立刻便会被打破。清国新建陆军内部将会陷入到一场新地权力斗争中。

难以想象。真地难以想象。天照大神终于聆听到了帝国子民地祈祷。为帝国地征清大业送上了一个绝佳地机会……川上操六立即赶到了山县有朋处。将获得地情报详细向山县有朋作了汇报。

“帝国一直无法获得关于清国这支新建陆军准确和完整地情报。但是根据我地判断。这支军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很有可能在将来。会是帝国地一种巨大而潜在地威胁。而现在正是一个千载难逢地机会。一支陷入内部派系倾轧地军队。在短时间内是不会有多少战斗力地……山县阁下。帝国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最迟于明年夏季到来前发动对清国地战争。趁着清国人忙于内斗地时候。给予他们致命地一击……”川上操六站在陆军大臣山县有朋身旁。声音紧张地都有些变了调。

“清国的军队?……”山县有朋摇了摇头,目光冷冷的望着川上操六说道,“把取胜的希望寄托在敌人的虚弱上面,这本身就是一种懦弱的表现。帝**人需要的是勇气和信心,不是祈祷……更何况。仅凭这个理由,是无法说服伊藤博文首相的,更加不要说议会里那帮家伙了。”

“可是,山县阁下,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清国慢慢醒过来,变得强大起来吗?帝国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等待了,错过了这个机会,帝国地国运,几十年的努力,无数先贤们的卧薪尝胆。就都将付诸东流了。”顾不得言辞中的无礼,川上操六笔直的站立着,表情坚毅。

长久的沉默后,山县有朋注视着墙上的地图。静静说道。“川上君应该明白,目前帝国的局势非常艰难,我们的确没有多少时间去等待,去容忍清国这个庞然大物清醒过来。所以帝国需要一个契机,需要一个充足的理由,去说服议会内部那些目光短浅地家伙,去让整个帝国都意识到,战争已经开始了,而不是还在准备中……”

顺着山县有朋的目光。映入川上操六眼中的,是紧临日本的那个弱小地国度----朝鲜。刹那间,川上操六心中一阵狂跳,他已经读懂了山县有朋那份目光后面包藏着的深意。

“我明白了……”川上操六深深的俯下身体,低头间,身体竟然激动的有些颤抖了。

从朝鲜回来后。川上操六便和陆军参谋本部的年轻军官们制定了一份旨在挑动朝鲜内乱的绝密计划,以此为帝国向清国开战寻找最恰当的理由。但是这份计划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获得批准实施,而此刻,山县阁下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帝国已经准备启动战争的按钮了,而这一步,将是由自己来完成。这将是何等地荣光啊……

山县有朋默默的望着地图。良久,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真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啊,帝国已经等待的太久了……”井繁华,商贾云集。自清初以来,田庄台便逐渐成为辽河右岸的水陆交通枢纽,被称为“商贾辐辏之地”。各种行业的工商店铺和市场繁盛一时,像永裕昌、广永茂、义顺华、双兴合、永源盛、人合号、泰合斋、天一堂八大商号,更是蜚声关内外,粮食、茶叶、木材、皮货和朝鲜地人参等物资都经由这几家商号,汇集在此处进行交易。

到了眼前的光景,田庄台已经成为山海关外的商贸重镇,水陆交通的便利,让关内关外的客商,都来到这里进行交易。一时之间,田庄台是铺户栉比,繁华无比。

市面上一热闹,形形色色的人等便来往频繁。东北地境上好几处大的马绺子都在这里开有店铺,明面上是正儿八经地生意,私下里却是马绺子筹备物资,购买军火地地方,兄弟们从老林子里面出来,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正晌午日头略微有些偏西,田庄台内正是最热闹地时候,满大街摩肩接踵,熙熙攘攘,都是南来北往的客商,街边摊床遍布,摆卖了各种风味多样地小吃和精美的手工艺品、土特产,叫卖声,吵嚷声响成一片,连两边的饭馆,客栈和大车店里也挤满了人。

刚好位于街道西口的和顺饭馆里也是热闹非凡,当街店面内十来张桌子全坐满了人,大冬天的,几个伙计跑的满头大汗也忙不过来。这年月市面平静,来田庄台这个水陆码头发财的人自然就多,生意想不好都不行。和顺饭馆的何掌柜,此刻也是满脸堆笑的坐在柜台里面,一边交待伙计招呼客人,目光却时不时的瞟向街道上。

这会儿,刚和伙计交待完,何掌柜猛地抬头,便见到饭店外四五个汉子正一撂身子,从马上翻身而下。那几匹都是辽东骏马,又高又大,立在那里不时的刨蹄喷着热气,显见得是赶了很远的路过来。当先一人浓眉大眼,满脸胡须,身上裹着一件皮袄子,一双眸子炯炯有神。

何掌柜一见,心里一个激灵,慌忙从柜台里面走出来,几个大步迎了上前,微躬着身子低声说道,“三当家的,怎么你也亲自出来了?”

被称作三当家的汉子微微一笑,随手将手中的马鞭扔到何掌柜怀里说道,“老林子里呆乏了。出来透透气……”说罢,又不经意地向四周看了看,低声问道,“我要见的人来了吗?”

“回三当家的话,今日晌午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属下安排在后面的上房里。”何掌柜恭谨的说道,一边说,一边侧身在前面带路。

三当家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笑意,右手轻轻一抬,不易察觉的做了一个旁人都看不明白的手势。身后的四个汉子立刻紧紧地跟了上来,一边走,目光一边暗暗的打量着饭馆内的人。

这个被称作三当家的汉子,正是陈卓派往东北联络马绺子地陆军学校军官方兆怀。他们一共10人。去年秋天分散潜入到东北各处的马绺子和匪帮中,一年多来,算起来进展最大的还是要数方兆怀了,一转眼工夫已经是活跃在连山关一带,在整个东北全境都是鼎鼎大名的塞上飞手下的三当家了。

没办法,人长得帅有前途啊!

方兆怀初到塞上飞手下的时候,凭着精明能干、豪气仗义,又顺顺当当的办下了几件要紧的事情,颇受塞上飞的赏识。特意把方兆怀留在了自己身边。方兆怀知书识礼,人长得又精神,做起事情来又是豪爽义气,一来二去,没想到塞上飞地女儿竟是生生的喜欢上了他。

这个野丫头打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娘死得早。又被他爹捧在手里揣在怀里般宠着,跟在他爹身边,终日里看到的都是那些个出没在深山老林子里的马绺子,忽然见到一个像方兆怀这样年轻英俊,又有学问的人,心里面早已经是芳心暗动,终日跟在方兆怀身边欢喜地不得了。不过到底小丫头还是面子薄。身边又没有什么说话的人。喜欢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心中着急的要命。只是一味的在他爹面前提起方兆怀的名字,差点没急出病来。

时间久了。塞上飞也是看出女儿的心思来了,他心里其实也是很有些喜欢方兆怀的,办事精明能干,有读书人地学问,却没有读书人地迂腐气,对兄弟们也是豪爽仗义。只是方兆怀来的时间不长,别地都还好说,要把女儿的终身大事托付到一个还不是特别了解地人身上,塞上飞不免还是放心不下。

一番思量斟酌后,塞上飞也是拿定了主意,干脆向众人挑明了这件事情,准备招方兆怀为婿,但是也有一个条件,方兆怀要在两年内为大家伙立下一件大功,才能把女儿许配给他。到底是老而弥辣,塞上飞这一手一来安稳了宝贝女儿的心,二来也留住了足够的时间去观察考验方兆怀,另外也给方兆怀留足了上位的机会。只要方兆怀确实可靠信任,至于什么功劳不功劳的,将来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方兆怀起初也是吓了一跳,他又不是傻子,小丫头的心思自然早就看出来了,他心里其实对这个小丫头也是挺喜欢的,天真活泼,不谙世事,但是自己毕竟是奉命前来卧底的,做卧底做到女婿的地步,似乎步子迈的大了一点啊。

不过他的性格向来开阔,这也是陈卓选择他来的原因,能够和东北的马绺子打成堆。方兆怀前前后后思量下,当初总办大人让自己联络塞上飞这些人,就说过并不是要对付他们,而是为了将来对付日本人的,反正自己只要对得起塞上飞和丫头,将来给下面的兄弟寻一条出路,又有何不可!

心里想明白也就释怀了,他当即干脆的答应下来。有这一层隐隐约约的名分摆着那里,他在兄弟中的地位就自不待然了。大当家是塞上飞,二当家是塞上飞的把兄弟黑虎,三当家的位子自然就落到方兆怀的头上了。

穿过和顺饭馆喧闹的前堂,后面是用围墙砌成的院子,一棵老槐树下,几间平房显得分外的安静。

“三当家的,人就着里面了。”何掌柜一躬身,指着一间屋子低声说道。

“你先下去吧,到外面看紧一点。”方兆怀点了点头,随即一推门大步走了进去。

屋内那人坐着炕上,见到方兆怀走进屋里,满脸都是露出诧异的神色,盯着方兆怀端详了半天,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小子,留起胡子倒真的像个马匪了。”他正是奉命赶来和方兆怀联系的李奇峰。

他们这些人以前在新建陆军学校里面就都是同学,他和方兆怀以前还是一个排的,彼此关系也不错,刚刚一抬头看到满脸胡须的方兆怀,愣是没有反应过来。

方兆怀摸着脸上的胡须,嘿嘿一笑,大大咧咧的一抬腿上了炕。

“深山老林里转悠,哪有那么多讲究,再说了,这样也才能和下面的弟兄们打成一片……对了,你不在京城里呆着,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还心急火燎的把我约出来,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我打算在田庄台这个水陆码头开一家店面,贩卖点木材、人参、皮货,将来货物从你们地境上过,三当家的可要行个方便?”李奇峰望着方兆怀,沉静的微笑着。

方兆怀一怔,盯着李奇峰看了一会儿,似乎忽然有些明白过来,神情一肃沉声问道,“难道要开始了?……”

昨天没有更新,原因是胃痛了一夜,但是面条知道这不是理由,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所以今天加倍更新。

看看今天的字数,看看今天的质量,就知道面条的态度了,各位老少爷们,兄弟姐妹,新的一月开始了,甭管什么票,都砸上来吧,顿首拜谢!!

第二十章 风动(中)

李奇峰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取下头上那顶瓜皮帽轻轻一弹,“还早着呢,不过吴绍基吴大人已经发下话来,日本人现在蠢蠢欲动,这一仗看来是迟早的事情了,让你们几个都要提前做好准备……”

乍一抬眼望去,李奇峰这副行商打扮,还真是有几分像模像样,只是坐在炕上腰板挺得笔直,依稀还是有几分军人的样子。(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方兆怀摸了摸额头,显出些许茫然的神情。

他这一年来都在深山林子里转悠,要不就是和弟兄们下到哪个屯子里,既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还要防备着官兵心血来潮的征剿,和京城里的联络也是时断时续,对京城里的事情知道的并不怎么清楚,也更加不了解成立军情处的事情。他们10个人原本都是陈卓派出来的,此刻听到李奇峰口中所说的吴大人,一时之间也是有些愕然的样子。

“以后这些事情都由吴绍基吴大人负责,这次派我过来,一来是为了和你们保持畅通的联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见一面还要等十天半月,真要是有什么变故,是要坏大事的……”李奇峰并没有做过多解释,军情处内部的事情他并不需要说的太清楚,只是给方兆怀交代自己此行的目的。

“二来根据现在的情报判断,日本人可能也在向东北的这些马绺子渗透,具体情况现在还不清楚,所以必须提前布置,绝不能给他们可乘之机。”

方兆怀原本还有些散漫的笑容,此时也慢慢收了起来,看着李奇峰说道,“派我们过来就是为了将来对付日本人,这一点我心里有数。可日本人毕竟隔着天远,我这一年多一直都没有想明白,隔着海日本人难道能飞过来啊?”

“很难讲,参谋部那边排出了几种可能。最大的可能是日本人在朝鲜登陆,从朝鲜那边打过来,你以前也是北洋武备学堂过来的,北洋的底子你心里最清楚,万一开战,仗能打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这些事情先不管他。我只问你一件事情,塞上飞的手下有五六百号人,你能控制的住吗?”李奇峰目光一闪,沉沉的问道。

方兆怀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说道,“我下面可以信任的兄弟倒是有一些,但是要控制整支队伍恐怕根本做不到。这支队伍里面有好多老兄弟,都是当年从草原上就跟着塞上飞了,我才来一年多时间。要让他们听我的,门儿都没有。再有干这种买卖地,都是无利不起早。跟他们讲什么国家朝廷根本没用,这些年朝廷也没少征剿他们,刀上都是见了血的,要让他们替朝廷办事,这条路我估计很难……”

李奇峰的眼睛慢慢的眯成一条线,神色有些复杂。沉默了片刻,忽然压低声音冷冷的说道,“塞上飞的这支队伍,在东北地马绺子里都排的上名号。如果他们肯替朝廷做事,其他的就好办多了,要是塞上飞不肯……”说着,李奇峰伸手猛然在半空中做了一个向下劈的动作,“实在不行,就把他干掉!”

“不行,这件事情万万不行!”方兆怀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奇峰,满脸都是惊异的神情。

“怎么。你怕了?”李奇峰轻轻一笑。目光却像刀子一样落在方兆怀脸上。

“怕个。老子又不是没有杀过人。”方兆怀心中一急。涨红了脸说道。“这支队伍是塞上飞一手拉扯出来地。他要是一死。人心马上就散了。指望我收拾队伍根本做不到。更不要说还是我动地手。下面地弟兄必定要闹起来。这件事情绝不可行!”

“不用你动手。我会安排人来做地。你只要暗中配合一下。到时候塞上飞一死。

以你三当家地地位出面收拾残局。未必就不可行。”李奇峰微微皱了皱眉头。

杀塞上飞这步棋。是李奇峰来之前就计较好了地。塞上飞要是肯合作。死心塌地为朝廷做事当然最好。但是这种可能性怎么看。怎么都觉着微乎其微。这些马绺子都是刀口上舔血。白山黑水间野惯了地。尤其是塞上飞。和朝廷打了一辈子交道。这仇早就结在心里了。收服像他这样地人。即便眼下做到了。也很难保将来不会出什么意外。要是稍有闪失。精心布设地这一番局面就彻底葬送了。

要是放在别处。李奇峰或许还会考虑一下。但是现在方兆怀干地不错。一年多时间已经成了塞上飞手下地三当家。与其费劲心思收服塞上飞。还要百般提防。倒不如利用现在方兆怀地地位。直接把这支队伍拿过来。那样地话。将来四五百号人可是能派上大用场地。

此时方兆怀心中却已经是一团乱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抛开其他地不说。塞上飞可是自己未来地老丈人。无论如何他都是下不去手地。可看李奇峰地神情。却是坚决无比。没有丝毫回旋地余地。

方兆怀愣了片刻,狠狠的一跺脚,咬着牙说道,“这件事情我干不了,我……唉,我就跟你明白说了吧,塞上飞是我未来的老丈人”

这一句话,连一向沉稳的李奇峰也忍不住站了起来,盯着方兆怀迟疑了半响,神情一冷说道,“方兆怀,朝廷制度,陈卓大人当初的交代,你难道都忘了?”

方兆怀轻轻地叹了口气,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了,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的给李奇峰说了一遍。“还是让我去说服塞上飞吧,将来要是真和日本人对上了,有塞上飞这杆旗号,少说也能联络十来支马绺子,对大局也是有利的,奇峰兄,这步棋不能走啊……”方兆怀满脸愁容,原本豪爽不羁的一个人,此刻也是满脸的黯淡和焦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李奇峰一直冷着脸听着,慢慢的也听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再看到方兆怀那份神色,苦笑着说道,“朝廷让你暗中联络这些马绺子,相机行事,你可倒好,抓住机会给自己找了个老丈人。你啊,糊涂啊!”

“这不也是事赶事,没有办法吗?陈卓大人的嘱咐我一日都不敢忘记,原本也是希望能说服塞上飞为朝廷做点事情,既顾全了大义,也能给他和下面地弟兄寻一条出路,再说了,事情不也没有到那个份上吗?”

这个忽然地变故让一向冷静的李奇峰也颇为踌躇,临行之前。吴绍基曾经嘱咐过他,收编联络东北地这些马绺子,并不是要靠他们将来和日本人作战。凭他们那点人枪也根本不行。重要的是要让他们为朝廷所用,这些人在东北老林子里彪悍迅疾,地形人头都熟悉,用好了铺开去就是一张网。不把这些人控制住,将来一边和日本人作战,一边还要防备着这些人在背后捣鬼,事情就难办多了。思忖了一会儿,李奇峰拍了拍方兆怀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杀人不过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也是最后的一步。既然你们有这样的情分在里面,我也不做无情之举。这件事情就按照你刚才说地去办。你回去后先探探塞上飞的虚实,来之前吴绍基大人就说了,银子,朝廷的官职,他想要的都可以给他,他不想被约束也行,将来朝廷不动他的地盘。不收编他的人马。但是有一点我有言在先,要是将来他和日本人勾勾搭搭,就别怪我无情了……”

听了李奇峰的这一番话,方兆怀心头一松,一**坐到炕上,这时候才发觉后背已经是一层冷汗。

“这个地方以后不能用了,这里是塞上飞的窝子,见面很不方便。我在田庄台东市那边开了一家货栈,作为固定联络的地方。你自己也多加小心。被塞上飞察觉了你朝廷地身份。事情就麻烦了。”李奇峰又恢复了那份淡淡的神情,平静的说道。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说着,方兆怀上下打量了李奇峰一番,满脸都是奇怪地神色,“一年多没有见你,怎么觉着你现在满身都是杀气啊,吓了老子一身的冷汗……”

李奇峰摇了摇头,“不是杀气,是害怕!日本人恐怕真的是要动手了,他们现在在各处都设有眼线,连京城里面都有,而我们对他们却一无所知……风雨欲来,每一步都不能错啊!”

说到日本人,方兆怀反倒没有了刚才那番束手无措的样子,轻声一笑,“不就是起风吗?该来总会来的,想的再多也没有用。我回去准备了,一有消息我就让人通知你。”

说罢,振身而起,一抱拳便准备离开,李奇峰却忽然叫住了他,“你手下的人到底是跟着塞上飞的,我还是不太放心。我从京城里带了些人手过来,回头我让两个人跟你回去,这样联络起来也方便。”

方兆怀一怔,盯着李奇峰看了一会儿,默默的点了点头。

李奇峰何等精明之人,一见方兆怀地神色便明白了他心中的顾虑,哈哈一笑说道,“你放心吧,大家都在一口锅里抡过马勺,就凭这份同窗情谊我也不敢打你老丈人的主意。真要是有什么,我会和你商量的,别他妈一遇到女人的事情就婆婆妈妈的,赶紧滚回你的老林子去吧,将来事情办成了,我还要讨一杯喜酒喝。……***,这么多人出来,就你小子艳福不浅,公事私事两不误。”

方兆怀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扬眉大笑道,“你就等着听好吧,办不成这件事情,我也没脸回去见陈卓大人了……”铺天盖地地寒风过后,便是一场白茫茫的大风雪,一连下了三天。

今年东北的第一场雪来的早了些,也较之过去凛冽了许多,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群山起伏,大地如雾。河里也结了一层薄薄的浮冰,隐隐能听见破裂的声音。

大雪封山,往常这样的时候,天寒地冻,道路难行,关外各种贸易商队大都暂时安歇下来,除非要紧的买卖。各家商号都是收拢生意,准备着来春的货物头寸。再下这么几场雪后,眼看就是年关了,在关外闯荡地商人们奔波了大半年时间,这会儿也准备着好好歇歇。这样地天气,连关外的马绺子都缩回到屯子里了。谁不想着安安生生地过一个年。

漫天风雨中,却有一支十来人地小商队,从朝鲜一侧悄悄跨过鸭绿江,跌跌撞撞的行进着风雪当中。

为首的一人坐在马上,被厚厚的皮袄裹住身子,眉眼都被皮帽子遮住,看不清楚。身边的十来个骑士,则显见是走惯了风雪路的,对暴风雪一点都不在乎。一个个骑在马上斜跨着枪,神情显得异常精悍和警觉。虽然是商队打扮地摸样,整个马队中除了两匹马上驮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两大包东西外。却没有见到多少货物。

能在这样的天气走道行商的,寻常并不多见。这一行人也似乎是特意避开官道,专挑马匪们惯常走的道,道路泥泞艰难不说,走的也是异常的缓慢。一路经过凤凰城后,一行人忽然折向西北,向着连山关的方向冒雪行进。

连山关附近地一个屯子里,每年这样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是关门闭窗。守着热炕,男人们抽着烟叶,女人们则做着点手工,除非是进山的挖参人,通常都不会出屯子半步。

不知道为何,最近这几天里屯子里忽然驻进了一群人,领头地便是塞上飞手下的二当家黑虎,他和这个屯子的当家大户是拜把子兄弟,带着二十来个兄弟一到。便住进了那家大户家中,一连十来天,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东北地广人稀,天高皇帝远,朝廷又未设置流官守土,向来是马贼、保险队之类的大架杆子横行,朝廷鞭长莫及,也没法去管,这些散落着各处的屯子。通常便由为首的大户出面。组织屯民防盗自卫。背地里,和各处的马绺子们也是暗通声息。成为马贼们落脚的地方。

风雪稍微止息后的一个午后,站在屯子围墙高楼上眺望地一个庄户,忽然看见了白茫茫的大地上,隐约出现一队十来人的马队,正艰难的从一片树林中穿行而来。

“这个大雪天,不是商队,难道会是别的马绺子?”庄户低声嘀咕了一句,当下不敢怠慢,急急忙忙的跑下去禀报。

听到这一消息后,正在姓杜的大户家中和兄弟们喝酒打发时间的黑虎,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也不说话,手一挥便带人牵马奔出了屯子。

“田中君,我估计应该是黑虎他们过来了。”听着从屯子处扬起的马蹄声,那一行商队中地一个精装骑士悄然跃马到为首那人身边说道,只是,他口中说的竟然是朝鲜语。

“我们就不进屯子了,就在这个小树林里扎营,等着他们过来,让你的人都留点神,不要让这些马绺子黑了。”为首被称作田中君的人,松开裹得严严实实的皮帽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他叫田中正雄,日本陆军参谋本部的情报人员,此次奉有特殊使命来到东北,要不是被连天风雪阻挡了行程,提前几日就到这里了。而在他身旁的,则是此次专门招募的朝鲜地花马队,负责保护和联络。

这些花马队和东北境内地马绺子都有联系,这次跟随田中正雄而来的金正俊,和正在赶来地那个黑虎还有过命的交情。这些情报,早在田中正雄来到朝鲜前,便已经由玄洋社调查的一清二楚了。

为了这次行动,陆军参谋本部参谋次长川上操六阁下亲自调派了部分现役军官,和玄洋社的人一同来到了朝鲜,负责策划整个行动。

而田中正雄的任务却被安排在了东北境内,和这些东北的马绺子打交道,能不能完成使命,此时田中正雄心里并没有把握,但是帝**人的使命,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退后的。

想到此,田中正雄叫过身边的金正俊说道,“让你的人把枪都上膛,如果黑虎他们有异动,就把他们全干掉,一个也不能放过!”

“田中君似乎太小心了吧,我了解黑虎这个人,你给出的条件应该是他无法拒绝的,放心吧。”金正俊抹了一把脸上的风雪,小心的说道。

田中正雄冷笑了一声,缓缓的转过头说道,“他们清国人有句话叫,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不要忘记了,一旦走漏消息出了意外,不要说他们,连你和你的人,你们在朝鲜的家人都一样保不住……”

望着田中正雄眼中阴冷的神情,金正俊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非常清楚这个田中正雄身后的实力,捏死自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否则他也不会冒着风雪和艰险陪他来这里了。

金正俊不再犹豫,拨转码头走了回去,对身后那十来个骑士低声嘱咐了几句,紧接着便听到一阵枪栓上膛的声音,十来个人慢慢下马散开来,悄然的隐藏在松林中。

一阵疾风般的马蹄声,那二十多个骑士片刻间便呼啸而来,在距离田中正雄和金正俊两人十来丈,为首的那给彪悍的骑士猛地一勒马缰,着高高跃起的马背上大声喊道,“来者可是金正俊,黑虎恭候多时了。”

第二十一章 风动(下)

新建陆军大营内

又到了每个月发饷的日子,士兵们以营为建制,列队进入操场,由每营的统带在营务处军官的陪同下,负责将军饷发放到每个士兵的手中。www.65txt.com<<>>陈卓、袁世凯则带着一队军服笔挺的军官肃然的站在操场中央,沉默的监督着整个发饷的过程。

这个发饷的仪式还是新建陆军操典编制之初,由袁世凯提出并切实推行的。

陈卓并未在北洋等军队中呆过,对这些军队中的恶习虽有所耳闻,却了解得并不是十分透彻。袁世凯则不然,他是一路从北洋走过来的,军队中的根根底底他心里明白的很,故而在新建陆军编练之初便竭力指出,军队的贪腐,以克扣士兵的军饷为甚,所以坚持将士兵的发饷改为公开监督的形式。

此举得到了光绪的极力赞成,这样做不仅是一种监督,更是培养军官和士兵之间的情谊,所以专门下了一道旨意,每次发饷,新建陆军军官必须全部到场。

此时京城已近隆冬,天气格外寒冷,然而2万多人的军队却整肃的像一个人一般,一动也不动,隐隐的透出一股严整彪悍的气息。这还是一支没有见过血的军队,倘若有一日宝剑出鞘,放眼大清的天下,此刻又有哪支军队能够与之匹敌!

此刻袁世凯心中也不由得涌起一种莫名的感慨,一年多的心血,他在这支军队中投注的精力不必任何人少。白天训练,晚上巡营,连新建陆军大营都没有怎么离开过,时至今日,终于看到这支军队被淬炼成一支崭新地军队。出则为列,入则成行,严格的训练,精良的装备。更难得的是那种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

然而想的更深远一些,眼前的这支军队就像一把已经打磨锋利的刀,只是这把刀最后会挥向哪里,即便是袁世凯心中,也是时常莫名地一阵惊悸。

刀锋太快,有时候也未必就是好事啊………

饷完毕,袁世凯已经累的是疲惫不堪,一回到自己的大营中。便脱了靴子躺在椅子上,就着炉火,刚想让自己的亲兵戈什哈弄点东西过来暖暖身子,还未开口,就见到赵秉钧匆匆的走了进来。

赵秉钧是半年前被袁世凯招进自己的陆军第二镇的,说起来赵秉钧和袁世凯还颇有几分相像,但是气运命数就差的太多了。赵秉钧也是连秀才都未考取,也和袁世凯一样弃笔从戎。不过赵秉钧投靠地是左宗棠的楚军,左宗棠死后,赵秉钧便失去了再进一步的机会,辗转流落,郁郁不得志,只得在光绪十五年改捐了一个典史,被分发到直隶省。半年前经徐世昌举荐,袁世凯将赵秉钧招到自己身边,让赵秉钧替自己把军中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都管起来,好让自己专心练兵。

一支军队里面。没有自己地班底是绝对不行地。看看李鸿章李中堂地淮军就一清二楚了。这一点袁世凯比谁都体会得深。也琢磨地深。一接手新建陆军第二镇后。袁世凯除了杀人立威。树立自己威信外。便是想方设法笼络住下面地军官。争取为自己所用。另外一方面也按照徐世昌地建议。尽量招募一些自己觉得可用地人才。反正为了维持军队中地平衡。世铎现在对袁世凯保举地人。也是保一本准一本。袁世凯便尽可能地将诸如赵秉钧、杨士琦这样地人充实到自己地幕府中。哪怕现在暂时用不上。也是为将来奠定基础。

就像眼前地赵秉钧。袁世凯一眼便看出带兵赵秉钧肯定是不行地。术业专攻。带兵尤其是这样。不过赵秉钧办事精明强干。极有条理。放在身边还是很有用地。

“智庵。这么急匆匆地样子。可是有什么要紧地事情啊?”袁世凯斜靠在椅背上。望着赵秉钧皱了皱眉头。

“回大人。刚刚新任兵部尚书荣禄荣大人地管家来大人军中。<<>>特意送上一份帖子。说是荣大人请大人明日过府一叙。”说着。赵秉钧从怀中掏出帖子。恭恭敬敬地呈给了袁世凯。荣禄?袁世凯心中微微一惊。面上却没有带出任何神色出来。随手接过帖子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可问过。荣禄荣大人还请了新建陆军中哪些人一同前往啊?”

“卑职打听清楚了。荣禄荣大人只请了大人一人。”赵秉钧依旧是恭敬地神情。只是目光中微微含着些深意。

袁世凯顿时坐直了身体。打开帖子默不作声地看了半天。脸色阴沉。

沉默半响,袁世凯将帖子往桌上一放,对赵秉钧吩咐道,“你即刻让人把徐世昌、杨士琦都叫到我这里来,顺便弄点酒菜,累了一天了,今晚我们小酌几杯,暖暖身子。”

暮晚时分,徐世昌、赵秉钧、杨士琦等人都来到了袁世凯地帐中,四个人围着炉火,一边喝酒,一边闲聊。

眼前的这几个人,算是袁世凯目前最亲信地班底了,当着他们的面,袁世凯也没有什么好顾忌地,便将今日收到的帖子递给众人,听听他们的意思。

“荣禄荣大人谁都没请,单单只请了慰庭你一人,莫非慰庭和荣大人是故旧?”徐世昌接过帖子看了看,便递给身边的杨士琦,笑呵呵的问道。

“菊人兄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哪里能和荣大人有什么交情啊,这件事情,伤神的很,难办的很啊……”袁世凯自嘲的一笑,脸上却是愁云密布。

荣禄回京不到半月,现在朝野内外都在风传他将接替世铎,掌管新建陆军,这个时候。荣禄忽然来这么一手,袁世凯也算是官场上历练多年的人了,用脚趾头都能看出荣禄的心思用意。

一方面是刻意笼络自己,这一层意思原本倒也没有什么,但是荣禄做地如此露骨,单单只请自己一人,连陈卓都放在一边,这里面的名堂就深多了。荣禄并不是不懂官场上的学问。此举分明是故意让陈卓和自己之间产生罅隙,彼此猜疑,逼得自己被皇上疑心,最后走投无路生生的倒向荣禄那边。

“既然是荣大人盛情相邀,为何不去啊?”似乎是看出了袁世凯心中的顾虑,徐世昌淡淡一笑,“饭局也罢,迷局也好。不过就是个局,慰庭只需就局而不入局,谁又能奈你何?”

袁世凯听得一愣,有些困惑的望着徐世昌。“菊人兄此话,还是说的明白一点,世凯有些糊涂了。”

“慰庭尽管放心赴宴,到时候他说什么你听什么,他扔什么你就接什么。记住一点,一句实在话没有。”徐世昌放下酒杯,正色说道。“以慰庭今日在新建陆军中的地位,只要慰庭你一日没有表明你自己地态度,无论哪一边都不会轻易罢手,反而会更加用力拉住你……你难道没有看出来,风向就要变了,你慰庭现在成了香饽饽……”

袁世凯偏着头琢磨了半响,脸上却还是有些顾虑的神情,“荣禄那边我倒也不是特别担心。反正他要掌管新建陆军,眼下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就是我,关键是皇上那里……眼前的新建陆军,不要说是京城里的那些个八旗兵,就是李中堂的淮军,也未必是对手。你们说说看,皇上费尽心思摆弄出这支新建陆军出来。到底下一步准备怎么走呢?”

这话问的有些深了。连徐世昌此时也皱紧了眉头,低声问道。“慰庭莫非听到什么风声?难道皇上……”

袁世凯摇了摇头,徐世昌后面那句没有说出的话。袁世凯当然听得出来里面地意思,“皇上的心思似乎不在这里,我前些日子听到一个消息,本来今冬明春准备拨给新建陆军的部分武器弹药,已经临时被调运到锦州一带,还有新近成立的陆军参谋部,这些日子里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似乎真的是要出大事了。”

“我也听段祺瑞提起过,这个参谋部现在整日里都着编制什么对日作战的方案,大人,难道大清要和日本开战了?”一旁的赵秉钧也沉声说道。

袁世凯冷冷一笑,“我在朝鲜地时候就看出来了,日本人迟早是要动手的,而且必定从朝鲜开始,只是这一仗什么时候打,谁也说不清楚。”说着,他忽然抬起头望着徐世昌问道,“菊人兄,倘若一旦开战,我想带新建陆军第二镇上去,不知道菊人兄如何看?”

徐世昌望着袁世凯眼中闪烁跳跃的那份意思,并没有急于回答。思忖片刻,忽然转头向杨士琦问道,“杏城,你兄长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杨士琦的兄长杨士骧一直在李鸿章的北洋做事,袁世凯将杨士琦放到自己身边,除了看重杨士琦的机敏灵活,多有心计外,还有一个原因也是想借此拉住李中堂那条线。

听到徐世昌的发问,杨士琦当即回答道,“家兄近日曾有书信一封,谈及李中堂对京城内的风云变幻颇为忧虑,家兄还让我将这几个字带给大人你,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这一句话,其实也就是李中堂的意思,袁世凯心中何尝不知,只是眼下的局面,夹在太后和皇上之间,进退不能,左右为难,能往哪里退啊。他宁愿出去拼杀一场,也好过在这里两头受气。

“中堂大人地意思是让慰庭你静观其变……”徐世昌叹了口气,众人当中,只有他最明白袁世凯的心思,做梦都盼着把军队拉出去,像当年李中堂依靠淮军起家一样,成就一番海阔天空的局面,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倘若一旦开战,无论战局如何变化,新建陆军都有拱卫京畿的重任,即便要调动一部分军队,恐怕也不是慰庭你的第二镇……”徐世昌目光一闪,“你想想看。太后会放心让陈卓带人留在京城外吗?要动也是动陈卓。”

袁世凯怔怔的坐了片刻,忽然站起身来,望着夜色中漫天地风雪,黯然地叹息了一声,“当年日本人恨我袁世凯入骨,朝鲜事变地时候,伊藤博文和中堂大人交涉的第一个条件,就是撤换我袁世凯……可惜了。我袁世凯报国无门,报仇也无路啊……”

话音未落,一个戈什哈躬身进来,在袁世凯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袁世凯顿时面露惊异之色,还未来得及说话,一个人影已经缓步踱了进来。

“袁大人把酒赏雪,好雅兴啊……”吴绍基站在帐门口含笑说道。

松林一侧地背风的空地上。金正俊地手下人已经把残雪清扫干净,整理出一大片干爽的地方,一些人升起篝火,搭起了帐篷,剩下地则散落在林中的周围,警惕的注视着身边的一切动静。

刚一见面,看到金正俊的人四下散开,手中的枪机都大张着。黑虎便立刻明白过来。他是在这条道上跑了多年的人了,如何瞧不出金正俊他们对自己的提防之心。心中不免一阵冷笑,这里是自己地地盘,当真要动金正俊他们,就凭金正俊手下十来个人能抵什么用。

看在当年自己落难的时候,金正俊曾经搭过一把力的情分上,黑虎也不想过多计较,当即一挥手,让自己带来的人都回到屯子里去,自己只带着两个人去见金正俊他们。

这样一来。田中正雄和金正俊的戒备之心大减,也让身边的人都散开来。三个人围聚在火堆旁,由金正俊居中介绍,慢慢的寒暄着,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面。

“久闻黑虎君在东北一带的声名,今日一见果然是气概非凡,让人好生仰慕。这次我请金正俊带我过来。就是想和黑虎君交个朋友……”田中正雄操着并不太熟练地中国话,非常客气的说着。又向金正俊使了个眼色。

金正俊立刻明白过来,轻轻一笑。双手在空中拍了两下,立刻便有两人从马背上卸下两大包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沉沉的抬了过来。

“这是田中君的一点心意,你看看……”金正俊笑着,让人把包裹解开来。

第一包东西倒也不算太过稀奇,都是些金银珠宝玉器一类的,黑虎粗粗扫了一眼,倒也值很大一笔银子,不过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而第二包东西却是着实让黑虎眼前一亮,居然是十支崭新澄亮的漏底五子快枪,连黄油都还没有擦。这个东西对黑虎他们马绺子来说可是好东西,特别是骑在马背上,用起这个东西特别顺手,现在整个队伍里面也不多,不是有钱就能够买得到的。

黑虎大为诧异的望着田中正雄说道,“当年我被朝廷追剿受了伤,逃过鸭绿江那边是金正俊兄弟救的我,我欠他一个人情,你是他地朋友,有什么需要我黑虎做的,就尽管明言,这么重的礼反倒是见外了。”

“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这只是见面礼……”田中正雄用木棍拨弄着火堆,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你们的旗号在整个东北境内都是叫得响的,我有一些朋友准备从朝鲜那边过来,做点买卖带点货,想拜托黑虎君多多关照一下。”

“这没有问题,什么时候到,走哪条路,你言语一声,我安排手下的兄弟去接应,保证你人货平安。”黑虎一拍胸口说道,着东北地地境上,这点小事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田中正雄微微一笑,用力搓了搓手说道,“我那些朋友是初次走这条道,没有什么经验,为谨慎小心一点,我想请黑虎君帮个小忙,让人帮我打听一下,从鸭绿江一路过来到牛庄附近,清国朝廷有多少驻军,都在哪些位置,兵力部署情况怎么样,他们心里有了数,也好绕开,免得撞上发生意外。”

黑虎听地一愣,盯着田中正雄竟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见黑虎一脸怔忡的神情,田中正雄并不着急,放下手中地木棍,非常诚恳的样子,“我地朋友都是生意人,比不得你们经常跑这条道,什么情况都清楚,他们是什么都不懂,所以要加倍小心谨慎。说得难听一点,我信任黑虎君,他们却未必,所以他们愿意高价购买你们清国朝廷从鸭绿江过来的整个兵力布防情况,黑虎君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我都可以代他们做主的……”

“你的朋友究竟是做什么的?”黑虎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黑虎君,每条道都有每条道的规矩,这些东西你比我清楚,是不能随便打听的。他们愿意出高价,对你们来说也不用担什么风险,不知道意下如何啊?”田中正雄目光深沉的注视着黑虎。

眼下帝国即将和清国开战的消息说绝不能泄露半点的,至于他选择的这个理由,他相信面前这个精悍的二当家肯定不会相信,他要的就是试探一下黑虎的态度,一旦战争爆发,能够把黑虎这样的马绺子绑着帝国的战车上,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们的人最多了解九连城、凤凰城到连山关一带的情况,别的地方就不是我们的地盘了,不好踏过界……”黑虎迟疑了一下,目光闪烁的说道。

他当然不会相信田中正雄编出的这些话,也不知道面前这个日本人弄这些东西干嘛,不过这样的好事的确不用担什么风险,花什么力气,至于朝廷,干自己鸟事。

“很好,就是这些也行。”田中正雄很干脆的点了点头。“半个月后我会派人来拿,价钱你说了就算,黑虎君如此爽快,以后我相信我们还有很多合作的地方。”

田中正雄微笑着站起身来,望着白茫茫的一片起伏的群山松林,深深的吸了口气。这片富饶的土地,看上去真美啊!

第二十二章 雷动(上)

光绪二十年一月二十七日,元宵节刚过去十来天,京城里还是一片张灯结彩的景象,各家店铺门口的纱绢、玻璃、羊角灯及各式西洋灯依旧是灯火照人,五光十色,街道上人头攒动,川流不息,透着分外的喜庆气氛。www.65txt.com~~~~()今年是太后六十大寿,普天同庆,新年还未过完,各处的典景工程就早已经忙碌的不亦乐乎,天子脚下,京城百姓,谁不想沾点太后老佛爷的光,好生的喜庆喜庆。

玉澜堂内,此刻却是一片阴云密布。世铎和奕满脸晦气的站在一旁,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今日午后,军机处忽然收到北洋转来的,暂时署理驻朝鲜通商交涉大臣唐绍仪发回的电报,去年年末朝鲜东学道徒的暴动,现已成星火燎原之势,日前在全唪准的带领下,东学道徒已攻占全州,忠清、庆尚两道的东学道道徒也闻风而动,朝鲜南部三道已落入东学道道徒手中。朝鲜政府现已命内务府参议成歧运携政府照会,正式请求朝廷派兵平息暴乱。

这年才刚过完,好端端的太平安生的日子,筋骨都还没有松活舒坦,怎么就乱起来了?还闹的要大动兵戈的样子,今年可是太后万寿庆典的喜庆之年,要是冲了太后的喜庆吉祥,谁担的起这天大的责任!……

此时不仅世铎奕满腹惆怅措手不及,就连光绪也分外的震惊。

在他的记忆中,朝鲜东学道起义应该是在西元一**四年六月初攻占全州,大概也就在光绪二十年五月左右,此时却忽然提前爆发,还进展如此神速,这里面要没有名堂才真正见鬼了。可是朝廷上下,李鸿章的北洋。连带着朝廷派驻朝鲜的官员,此前却没有发现半点征兆,连稍微一点讯息都没有报上来。难道都一门心思过年去了?

“立刻电召李鸿章进京!”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事态紧急,首当其冲地便是李鸿章的北洋。光绪将电报抄件扔到御案上。转身对世铎和奕吩咐道。

“李中堂现正在津门,和日本驻天津领事荒川已次交涉,日本提出如我方答允朝鲜的请援要求,日本也将派兵进驻朝鲜。保护侨民。”管着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奕犹豫了一下,垂首答道。

“交涉,怎么交涉?朝鲜刚一发出请援照会,日本就冒了出来,要求派兵进驻朝鲜,他李鸿章办老了交涉,难道连这里面的名堂都看不出来?靠着交涉就能让日本罢兵了吗?……”光绪忽然抬起头,冷冷地望着世铎和奕说道。

玉澜堂中如死一般的沉寂。光绪忽如其来的震怒,吓得世铎和奕都是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赶忙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良久。世铎抬起头说道,“李鸿章地意思是想先稳住日本人,再请英、俄等国出面斡旋调停,尽量不使事态扩大。奴才以为,这个法子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倘若洋人调停失败。或者推脱敷衍。而日本人又执意要派兵进驻朝鲜。朝廷当如何应对啊?……”光绪扫了一眼世铎那份满脸地惊惶神色。脸色阴沉地吓人。

“传朕地旨意。让李鸿章即刻进京。与日本交涉事宜。待进京后由朝廷议决!另。下旨给李鸿章。从今日起北洋所属各部立刻进入战备状态。一个月内必须完成所有人员物资地战前准备。不得有丝毫懈怠。”

世铎和奕对视一眼。眼中闪过着一丝惊诧和不安。

光绪微一抬手。示意两人都站起来。尽量将语气放地平缓说道。

“朝鲜之事。绝不可等闲视之。日本一旦强行派兵。就不会是交涉能够办地下来地。你们两位。一个是军机领班大臣。一个兼管着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身为国家重臣。这个时候心中一定要看地深远一点。朕担心地是日本人如果决意和我大清一战。朝廷当如何应对。战与不战?这一层。是到了应该好好想想地时候了……”

世铎和奕都有些错愕地望着光绪。

一时之间。竟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日本不过是个蕞尔小国,比不得西洋各国的强盛,如何敢和大清撕破脸面大干一场?再说了,今年可是太后的万寿庆典,不依靠交涉,一旦激起战端,搅了太后她老人家的寿诞,这个责任谁担得住……尽管心中十二万分的觉得皇上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但是刚刚皇上的震怒还是让两人都有些心有余悸,此刻只是恭谨垂首,丝毫不敢**一丝的不以为然。

“都下去吧,总署那边有任何消息,无论何时都必须即刻报与朕知道。”光绪沉声吩咐道。

望着两人躬身离去地身影,光绪地心却忽然拼命的往下沉了下去。

此时地局势,比起历史当中而言还要更加凶险,甲午提前发动,就意味着日本人完全可以在东北严寒到来之前,全面实施其进抵辽西走廊,实施平原作战的构想,甚至还可以在今年就派出征清第三军攻击山东半岛,一旦日军在京城地两翼----辽东半岛和山东半岛展开兵力,达成分兵合进直指京城的战略态势,这场仗要扳转回来的希望就微乎其微了。

而新建陆军参谋部原本制定的作战计划,是依托内线作战,利用日军补给线过长的劣势,逐步消耗日军,伺机各个击破的方针,如果日军今年就在山东半岛登陆,攻陷威海卫,以新建陆军现有的两万多人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实施两线作战,势必陷入首尾难以兼顾的局面……

至于李鸿章的北洋各部以及各地的练军、防军,历史上早就写得清清楚楚,光绪是断然不敢也不能把扭转战局的希望寄托在这些军队身上的,只希望他们败得不要太惨,能够尽量拖住日军进攻的步伐,多少为唯一可以一战地新建陆军创造一点机会。尤其是北洋舰队,如果能够为这个国家保留一点海军的基础。就谢天谢地了。

光绪望着玉澜堂外阴云密布的天空,只觉得心头一阵波涛翻涌,好像有千钧之重顿时压了下来……终于开始了,可这个开始却是如此的艰难。

此时此刻,大势已然。担心害怕有个屁用,穿越而来这么长时间的展布运筹,光绪心中并非没有想过最坏地结果,如果战争局势真的一败涂地不可收拾。他相信,自己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去尝试改变历史,那就将是最后的一种可能了……

“来人,传吴绍基即刻觐见。”光绪沉声吩咐道。

“首相阁下,驻朝鲜代理公使杉村睿急电!”日本外务大臣陆奥宗光匆匆的走到伊藤博文地身边,拿着电报的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伊藤博文接过电报抄件,展开看了数行,忽然一下站了起来。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朝鲜东学道徒暴动,朝鲜政府已经正式向清国发出请援照会,朝鲜。帝国的生命线,天佑我大和民族,东亚大势终于被搅动了……”伊藤博文喃喃自语着,眼角竟然有些湿润了。

“我已命驻清国天津领事荒川已次和清国的李鸿章交涉,清国如果派兵入朝,按照中日天津条约,我日本也将派兵进驻朝鲜。届时,首相阁下所展望的帝国之未来就在眼前了。”陆奥宗光此刻也是感慨万千。

这封电报来的太及时了。无论是日本帝国还是伊藤博文首相。此刻都是如此需要这份电报来摆脱一场政治危机。近日,日本议会以经济危机再次发动了对伊藤博文内阁的弹劾。伊藤博文面临着两种选择,要么内阁总辞职。要么解散议会,而无论哪一种选择,都必将引发帝国内部剧烈地动荡。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需要了。清国一旦出兵,就给了日本帝国出兵朝鲜的最好理由,一切的内部矛盾都可以通过这场战争得到最好宣泄地途径,国民的士气、各种派系间的争斗、经济低迷带来的指责、国内企业对清国广大市场的渴望、军人的狂热和躁动……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彻底转变过来。

“不要把清国人逼得退了回去,要慢慢的施压,让清国人一点一点钻进帝国地口袋里面,只有清国人调动军队进驻朝鲜,帝国出兵朝鲜才不会招致各国地质疑……让驻清国代理公使小村慢慢和清国交涉吧,为帝国全面动员争取一些时间。”在短暂的激动后,伊藤博文迅速恢复了平静,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把这份电报交给那些议员们传阅,告诉他们,清国已经出兵朝鲜,帝国地利益和尊严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挑衅,战争已经开始了……”

当夜,伊藤博文在自己地首相官邸与陆军大臣山县有朋、海军大臣桦山资纪,参谋次长川上操六召开了秘密会议,讨论对朝鲜出兵事宜。会议议定由广岛第五师团长陆军中将野津道贯所统属的,驻宇品附近的第九旅团两个联队,加以骑、炮、辎重、卫生等队,共计七千六百余人编成混成旅团,以陆军少将大岛义昌为旅团长,准备先期进兵朝鲜,同时下令全国各地陆军进入战前紧急状态。

伊藤博文于第二天携带此项秘密决议,进宫觐见了明治天皇,获得了天皇的裁可。

随之而来的,日本各大报纸竞相登载了清国出兵朝鲜的事情,舆论为之哗然,纷纷高呼“宜扬国威此其时,百年大计在一战”,“帝国要全力捍卫在朝鲜的生命线”……各种请愿团体也涌上街头,要求政府出兵朝鲜,整个日本国内顿时沸腾起来。

日本议会也紧急召开会议,不过此时已经不再是对伊藤博文内阁的弹劾,而是以全票通过了伊藤博文内阁提出的,发行五千万日元公债的提案。

战争迫在眉睫,整个日本都陷入了战前的狂热之中。

与日本国内的群情激奋相比,此时的大清,依旧像是一架老掉牙的水车,吱吱嘎嘎地在千百年来流淌的河水中转动着。浑然不知一场惊涛骇浪即将席卷而来。

光绪二十年二月上旬,经过满朝大臣多日的争论,并报经慈禧点头同意后,朝廷终于下旨,调聂士成所统辖芦防马步军共计九百一十人。直隶提督叶志超所带榆防各营,共计一千零五十五人,总兵夏青云率马步及旱雷兵三百余人,分三批依次抵达朝鲜牙山海口。

在是否向朝鲜派兵这个问题上。满朝大臣们的意见倒是基本一致,朝鲜乃大清藩国,岂有坐视不理的道理,兵是一定要派地,关键是派多少,日本如果同样派兵,朝廷应当如何应对?朝臣之间争论不休。

究其原因,还在于今年是太后的万寿庆典。朝廷从上到下都在想着怎么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顺顺当当的把这件事情办下来,不至于激起中日之间的兵戈之事。所以在对待日本出兵地问题上,都是莫衷一是,争论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得寄希望于叶志超等人能迅速平定朝鲜的暴动,同时让李鸿章出面恳请英、俄等国调停,化干戈于无形。

在答应朝鲜政府的出兵请求后,按照中日《天津条约》的规定,朝廷致电驻日公使汪凤藻。让其照会日本外务省。告知日本政府,“我朝依保护属邦旧例。派直隶提督叶志超选带劲旅,星驰朝鲜全罗、忠清一带。相机堵剿……事竣,立即撤回,不再留防……”

照会当日,日本驻北京临时代理公使小村寿太郎立即照会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申明根据《天津条约》,因朝鲜国内有重大变乱,日本国准备派军队进驻朝鲜,保护使馆及侨民……

二月二十一日,叶志超部抵达牙山海口不久,便传来日本已经派遣大岛义昌率混成旅团在朝鲜仁川登陆,并正在向汉城进发。

消息传来,朝野上下都有些始料未及,这一次,连李鸿章也坐不住了。日本的态度如此强硬,进兵又是如此迅速,更为重要的是,朝廷在朝鲜的兵力目前只有2000多人,而日军已经到达了7000多人,局面随时都可能发生重大变故,事态危急,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李鸿章,时至今日,是和是战?你想明白想透彻了吗?”玉澜堂内,光绪默默地望着李鸿章问道。

出兵朝鲜,光绪原本就竭力反对。朝臣们所说的以藩国为屏障维护大清安危,以及所谓唇亡齿寒一类的话,在光绪看来其实都是屁话。一个国家能否打赢一场战争,实力才是最根本地保证。实力强大,天下皆为屏障,实力弱小,天下皆是屏障也一样挨捶。

更何况眼前的朝鲜就像是一个烂泥沼,为了这样一个国家把自己搭进去,到最后付出惨痛的损失,别人还一点都不领情,想起都寒心……

不过与满朝大臣争论这些毫无意义,不向朝鲜派兵,即意味着放弃朝鲜,举国舆论必定大哗,派不派兵,这一仗都是要打的,光绪并不想陷入一场无谓的争论当中,现在需要的是整军备战!

坐在包锦凳子上的李鸿章微微倾了倾身子,满脸都是说不出的憔悴和颓唐。“回皇上地话,微臣以为能不战,最好还是不战为好,微臣近日已经再次出面,请英、俄等国居间调停,俄国公使欧格纳向微臣表示,俄国不会坐视日本在朝鲜地扩张……”

“倘若调停失败,日本继续增兵朝鲜,决意与我大清开战,朝廷又当如何处置呢?”光绪冷冷的看了一眼坐在玉澜堂中地众人。

今日的廷议,军机大臣,六部尚书都整整齐齐地到了,可此时,却都是闷声不响的坐在下面,一言不发。

听到光绪的问话,李鸿章的喉咙有些艰难的哽咽了一下,却还是垂下头去。

沉默良久,翁同忽然说道,“回禀皇上,如果事态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微臣以为当战则战,朝廷应当立即增兵朝鲜,与日军对峙,震慑日本的觊觎之心。况且我大清还有北洋水师巡阅海面,诚如李中堂所言,已成深固不摇之势,区区日本,有何惧哉!”

“翁师傅,朝廷有几年没有给北洋水师拨银子了?”光绪冷不丁的问道。

翁同一愣,面色顿时涨的通红,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朕知道,朕一提出放弃朝鲜,不独你们,恐怕满朝大臣,朝野内外都会反对,但是此刻的形势,一旦开战,朝廷增兵朝鲜,北洋精锐都被抽调一空,战事倘有不利,大清以何来御敌呢?”说着,光绪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李鸿章面前,忽然静静问道。

“李鸿章,今年是何年啊?”

李鸿章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站起身来,迟疑了片刻说道,“今年,今年好像是甲午年……”

话音未落,李鸿章的脸色忽然大变,一向修炼的不动声色的他,此刻竟然张着嘴,直直的望着光绪。

“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躲是躲不过的,该来的总会来的……一旦开战,就要有一战到底的决心,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言和。这就是朕的态度。李鸿章,不要再想着什么洋人的调停了,那只不过是画饼充饥,即刻起整军备战。朕的意思有两点,朝鲜绝不可再增兵,收束兵力于辽东、辽南布防,朕会请太后的懿旨,调新建陆军巩固辽东、辽南之防务……”

顷刻间,玉澜堂内一片肃静,在座众人的心头像是一阵雷声滚过,惊的有些回不过神来。

调动新建陆军?皇上究竟想要干嘛啊?……

开战了,大家都等的有些怨气了,可能是面条太想写出一些不太一样的东西吧,是固执,或许也是个错误吧。

但是不管怎么说,战斗终于要开始了,面条将倾尽全力奉献出让大家足够YY的小说,毕竟面条也等了很久啊……

大战在即,后方很吃紧啊,大家都知道打仗打的就是后勤保障,月票、订阅、鲜花,有什么投什么吧……嘿嘿

第二十三章 雷动(中)

广岛

习习海风轻拂着濑户内海的粼粼波光,春天的阳光依旧还带着些微的寒意,然而樱花已经提前绽放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在这座由战国时代丰臣秀吉五大家臣之一的的武将毛利辉元,于1589年所筑的城市里面,樱花和枫叶的季节,永远是那么美不胜收。

帝国银行广岛分店的一间小型会议室里面,伊藤博文静静的站在窗前,眺望着窗外革丙之浦港内点点白帆,和海滩上起起落落的海鸥,目光中布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越过这片蔚蓝的海洋,展现在帝国面前的就将是那片庞大广袤的土地,然而如何与清国进行决战,大本营内部还摇摆不定……

自从内阁通过保护”使馆和侨民出兵朝鲜的决定后,根据战时大本营条例,立即在广岛秘密设立了战时大本营。由参谋总长陆军大将有栖川炽亲王、参谋次长陆军中将川上操六、海军军令部长海军中将中牟田仓之助,分别担任战时大本营幕僚长、陆军参谋、海军参谋。

同时任命陆军大将大山岩为陆军大臣、海军大将西乡从道为海军大臣,主持陆军部、海军部的具体事务。

原来的陆军大臣山县有朋和海军大臣桦山资纪,将分别率领征清第一军和日本联合舰队,担负陆上和海上的作战。但是围绕着以海战为主,还是以陆战为主,陆军和海军争吵的不可开交。

“首相阁下,海军省官方主事山本权兵卫大佐正在门外?”川上操六在伊藤博文身后恭敬的说道。

伊藤博文回身注视了川上操六一会儿,默默的点了点头。

在这个微妙而复杂的时刻,身为战时大本营实际决策者的伊藤博文,忽然提出接见一个仅仅是大佐身份的海军省官方主事山本权兵卫,让大本营内的军官们都有些吃惊。然而,谁也不会想到,提出这个建议的却正是陆军方面的川上操六。

“说说你地意见吧。听说你提出了一些不同的见解。”伊藤博文望着站在自己面前,还有些拘谨的山本权兵卫温和的说道。

“是。首相阁下。”山本权兵卫鞠了一躬。随即大步走到墙边地地图前。“征清作战是渡海作战。目前地作战态势。征清第一军即将在朝鲜登陆。然而在海军夺得黄海地控制权以前。运兵运粮地所有船只都在北洋舰队地威胁之下。如果北洋舰队一旦切断陆军地兵员。军火。粮草补给线。不管在朝鲜登陆了多少人。也不管这些人如何善战。就只有失败这个唯一地结果”。

“这么说来。你是赞成以海军为主。与清国进行决战地战略设想?”伊藤博文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地地图。皱着眉头。

“以海军为主。还是以陆军为主地争论。其实并不重要。二者是相辅相成互为联系地。但是有一点帝国战时大本营必须明确。帝国是一个岛国。今后帝国地作战都将是跨海作战。因此。确保夺得制海权将是帝国战略地第一要务。海军最大和最终地任务就是自主行动。寻找一切战机消灭清国地北洋舰队……”

海权第一。这是伊藤博文第一次听到这样地观点。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站在一旁地川上操六。却看到此刻这位陆军参谋本部地参谋次长正露出一丝奇怪地笑容。

根据制海权地变化而采取不同地行动方案。这是川上操六在听过山本权兵卫地建议后。拟定地征清作战纲要地基本构想。当然。作为陆军方面掌握实权地第二人。川上操六能够接受海军方面一个普通大佐地建议。并向伊藤博文首相推荐。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山本权兵卫和山县有朋、川上操六一样。都同属于萨摩藩系地。

“战时大本营确立地与清国决战于直隶平原地战略设想。-====-必须建立在消灭清国北洋舰队地基础上。\\\\消灭了清国地北洋舰队。帝国陆军就能够在清国地任何地方登陆。给予清国以决定性地打击。”山本权兵卫毫不迟疑地继续说道“当前帝国最主要地任务。就是继续增兵朝鲜。迫使清国也调动主力集结于朝鲜。拉长清国地补给线……那时候。清国地北洋舰队将不得不出海护航。运送兵员物资。等待他们地就将是帝国地联合舰队……”

山本权兵卫滔滔不绝的说着,这位后来被称为“日本海军之父”的年轻军官,望着地图的目光中闪动着如痴如醉的光泽,似乎此刻清国的北洋舰队正在他的眼中慢慢沉没。

以陆军调动清国的北洋各部,诱使清国北洋舰队出海,再用联合舰队对清国的北洋舰队施加以毁灭性打击,一举获得战争的主动权……可是,清国的北洋舰队毕竟拥有定远、镇远两艘巨型战舰,帝国的联合舰队有把握战而胜之吗?

“如果联合舰队不能战胜清国的北洋舰队呢?”伊藤博文有些忧虑的问道。

“没有如果,只有决一死战,如果帝国连清国的北洋舰队都不能征服,何谈征清大业呢?”回答的却是属于陆军方面的川上操六。“帝国陆军已经做好了准备,全力配合海军的行动,获得制海权,打开清国的门户,帝国陆军将长驱直入,直逼清国的直隶平原……”

伊藤博文的嘴角慢慢露出一丝微笑,事势所然,帝国的大业就是奋力一搏而已,此刻拨动东亚大势的权力就掌握在自己手中,是时候下决断了。

他缓慢而坚定的对川上操六点了点头说道,“立刻召开战时大本营会议,请山县有朋和桦山资纪一并参加……没有什么可以犹豫动摇的了,征清第一军和联合舰队将一起出发,帝国必须坚决的夺取制海权,剩下来的事情,川上君,清国将为你们陆军敞开大门,等待着帝国陆军纵横驰骋,直指清国的直隶平原……”

“是。首相阁下!“川上操六和山本权兵卫一个标准的4度鞠躬,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一片沉默中,寂静的房间里面,依稀听到伊藤博文喃喃的自语,“樱花已经绽放。等到枫叶飘落的季节,将会是帝国扭转命运的时刻吗?……”

京城这些天最热闹地莫过于茶馆了,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头攒动,不为其他,听说朝廷和日本东洋人在朝鲜干起来了。

这可真是个新鲜事了。一千多年了,日本都是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一副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原样照搬过去的架势,学的不伦不类就不说了,看看他们驻大清地代理公使小村寿太郎的样子。身材矮小贼眉鼠眼的模样,连京城里外国使团的各国公使背地里都称呼他为“鼠公使”,就这样还敢和大清开战?打就打呗!咱大清受了西洋人这么多年的闷气,西洋人咱大清惹不起,对付些个东洋矮子还不是跟玩似地。

京城里的官员百姓。此刻都是一门心思的坐等着朝鲜那边传来的好消息,打完了日本人,还等着太后的万寿大典,还刚好,普天同庆给大清添个乐子。

“要说这东洋人也真够邪门地,屁大一点地方,居然敢和咱大清叫板,眼看着就是太后的六十大寿了。这不是成心添堵不是?”

“就东洋人那操性。能打得过大清?没听说捷报已经传来了吗?牙山大捷……”

“大捷个屁!”话音未落,便听到一个声音传来。众人抬头一看。这不是许久没有见到的瑞祥贝勒爷吗?忙不迭的让座倒茶,一顿招呼寒暄。

“贝勒爷。可是在宫里得着什么消息了,给大家伙说道说道……”

瑞祥轻轻哼了一声,把鸟笼往桌上一放,一脸的晦气。“你们谁听说大捷了还往后退地道理,从牙山一直退到了平壤……我听内务府里的公公说,李鸿章把报捷的折子送到皇上那里的时候,皇上就是这样问他的,还当场就把报捷的折子都撕了。”

众人都是一愣,似明白又似不明白的样子,“贝勒爷,难道咱大清败了?”

“日子还早着呢?没见朝廷又调派了将近1万多人进朝鲜吗?听说都在平壤附近,等着和东洋人决战……”瑞祥端起茶喝了一口,脸上还带着点不肯罢休的恨意,“他奶奶地,李鸿章地北洋还玩这套瓷器活,还好意思开口向朝廷要银子,要我说,把咱京城里的旗人放上去,一打一个准!”

“贝勒爷说地是,我听说朝廷准备把新建陆军派上去,贝勒爷,可有此事啊?”

瑞祥扫了说话那人一眼,满脸都是不屑,“你们成天瞎琢磨什么啊?太后她老人家都发话了,新建陆军是拱卫京畿的,不可轻动。再说了,朝廷给北洋砸进去那么多银子,就东洋人那身子骨,李鸿章地北洋稍微用点心思,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等着吧,这大清的天下乱不了……”

“平壤危在旦夕!”新建陆军陈卓的中军大营内,一个年轻军官指着墙上的地图,斩钉截铁的说道。他正是光绪感念其救架之功,刻意放在新建陆军大营中历练的刑天,为此,陈卓特意将他调入了新建陆军的参谋部。

此刻,新建陆军标协以上的高级军官和参谋部的参谋们,密密实实的坐了一大屋子,听到刑天如此的结论,顿时都坐直了身体,目光炯炯的盯着地图。

就连一直坐在旁边,有些怔忡的袁世凯,此刻也猛地回过神来,面色阴沉的盯着地图上平壤的位置。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朝鲜,也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心中的惊恐不安。朝鲜那块地方,日本人早就垂涎已久,但是过去无论闹腾多大的动静出来,日本人不过调几艘军舰,再不济派点兵做做样子罢了,但是像这一次,连基本的外交交涉都没有,顷刻之间一个混成旅团就在朝鲜登陆,先是在牙山击败叶志超、聂士成所部,然后是丰岛海战。此刻竟然是由南向北以两个师团的兵力,分三路直逼平壤,摆出了一副全力一战的架势。而大清在平壤不过一万多人,是战非战,是和非和……

“刑天。说说你的理由。”陈卓此刻也是脸色铁青,眼神中闪着逼人的寒气。

“卑职以为有两个理由,其一,朝廷在平壤的兵力不足,日本现已在朝鲜投入了两个师团的兵力。兵力大大超过叶志超、卫汝贵所部,平壤能否守住尚存疑问。其二,目前最大的危险是,平壤各部现只有一条后方联络补给线,如果日本在安州、清江、定州等濒海处登陆。切断这条补给线,平壤各部就会深陷重围中,必败无疑。”

刑天寥寥数语,便已将此刻朝鲜地作战态势说的一清二楚,屋子中在座的军官都是新建陆军学校毕业。受过严格军事教育的,用不着再过多分析,众人的心都是沉了下去。朝廷此刻摆出了和日本作战地架势,可是又全然是一副似战非战的样子,既不做战略动员,也没有完整的战略作战计划,连调派新建陆军巩固辽东、辽南一线的防务,也被朝廷断然拒绝。放着平壤一万多人孤军悬于海外。这仗照这么打下去。如何才有胜算,朝廷里的人究竟在想什么啊?

虽没有说话。不少军官地脸上已经明显有了忿忿的神情。

“袁大人,你在朝鲜的时间长。这一仗你怎么看?”陈卓忽然转过头去,看着袁世凯问道。

袁世凯默不作声的站起来,走到地图前看了片刻,摇了摇头,“日军如果选择在朝鲜的安州、清江、定州等处登陆,势必会和北洋舰队遭遇,切断后方补给线一说,尚在两可之间。但是兵力不足,应对仓促……”

犹豫了一下,袁世凯地牙缝中冷冷的迸出了几个字,“胜算寥寥,已尽失先机了。”

皇上曾竭力反对向朝鲜增兵,可朝廷还是督令北洋李鸿章派兵进驻平壤,期期艾艾的摆出一个防守的架势,守,如何守得住啊?局面已到了危在旦夕的地步,可此刻举国上下,还依然视日本如若无物,似乎弹指间便会灰飞烟灭………

想到处,陈卓咬着牙站起身来,断然说道,“我立刻向朝廷上折,建议朝廷将平壤各部收束回国,依托九连城、凤凰城、大孤山一线,梯次布防。袁大人,你可愿与我联名上折?”

袁世凯微微一愣,此折一上,便是和李中堂唱了对台戏。可放眼望去,此刻满座地新建陆军军官们,眼神都是火辣辣的投了过来,人心向背,今后自己在新建陆军中的地位……

间不容发之间,已经容不得过多迟疑了,袁世凯肃然的点了点头,“袁世凯愿与陈卓大人共上此折!”

“晚了!”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沉沉的低吼,众人回头一看,竟然是皇上带着吴绍基一阵风似的急匆匆走了进来。

一怔之下,众人都是慌忙跪了下去,叩问圣安。

光绪径直穿过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群,站在墙上那幅地图前面,将手中一页纸往桌上一扔,头也不回的说道,“总署刚接到北洋急电,平壤已经失守了……都起来吧。”

乍然闻听皇上此言,众人都是大惊失色,一脸怀疑地盯着桌上地那页电报纸。

陈卓和袁世凯此刻也是顾不得许多了,疾步上前,拿起电报纸,两个人凑在一起看起来。

光绪二十年四月二十七日,日军两万七千余人向平壤发动总攻,激战一日,各部伤亡惨重,左宝贵中炮战死,叶志超各部虑后路被日军切断,仓惶北撤,平壤陷落……

砰的一声,陈卓竟然一拳击在桌上,眼睛里都快迸出火花来。

“不到一天!一万多人连一天都没有守住,平壤就陷落了,这仗,怎么就打成这个样子?”

听到陈卓这一身低沉地吼声,新建陆军的这些军官们顿时惊地目瞪口呆。虽然刚才都对战局做了最悲观的估计,也预见到了平壤各部的险恶处境,但是朝廷毕竟在平壤那里摆着一万多人,虽然胜算寥寥,但是坚守一些时日还是没有问题的,再怎么打,也不至于让日本人一天就攻陷了平壤啊!

空气顿时如死一般的沉寂着,那薄薄的一页纸,此刻便似千钧之重,压的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这个时候,说这些还有用吗?”光绪回过头,冷冷的看了陈卓一眼。

“皇上,新建陆军全体官兵誓死请战!”一怔之下,陈卓猛然跪在地上,昂着头大声说道。

刹那间,所有的人都无声的跪了下去,眼神紧紧的盯着光绪。

光绪默默的注视着眼前这群年轻的军官们,他毫不怀疑他们眼中的灼热和勇气,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个朝廷,这个国家,或许也只有在这一群人身上,才能够找到作为军人的这份血性和忠诚……

“传朕的旨意,即刻起,新建陆军全体进入战备状态,以新建陆军参谋部为班底,立刻组建作战指挥部,由陈卓全权指挥新建陆军所有作战部署,战前动员,行军路线,后勤保障必须马上展开……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不能再快了,每天5000多字啊,哪位兄弟投的12000字的催更票啊,每天只有晚上回来4个多小时的时间,面条已经竭尽全力了,投6000字吧,明天突破一点,要打仗了,面条也要往前冲了,没有退路了,***,拼了!

最近订阅下降很多,支持正版,反对盗版!鞠躬拜谢

第二十四章 雷动(下)

京城同福客栈的那座僻静的别院里面,今夜较之往日显得更加戒备森严,树影草丛中,时不时可以看到一身黑衣的人在来回走动,就连回廊围墙的暗处,也隐隐的潜伏着不少人手。(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回廊尽头的一间屋子里面,郝冷和王皖江等人肃然的站在一旁,正中央的书案前,吴绍基冷然的坐在椅子上,沉默的翻看中手中的档案。

良久,吴绍基抬起头,合上手中的案卷问道,“人都在这里边了?”

“回大人,全在里面了,一共47人,京城内连樱木恭太郎在内一共15人,津门乐善堂那边是13人,上海日清研究所是19人。十日前,卑职就已经安排得力人手奔赴津门和上海,已经和军情处在当地的分部联络上了,约定今夜一起动手。”郝冷面无表情的说道。

吴绍基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敲扣着档案卷,思忖片刻说道,“上海那边要小心周密一点,日清研究所在租界里面,稍有不慎,闹出什么外交交涉出来,就不好善后了。还有一点,皇上严令,决不能让荒尾精走脱!”

“大人放心,卑职已经筹划妥当了,都准备了大半年的时间,所有的人头都看得紧紧的,卑职敢用性命担保,绝不会出什么岔子,只是……”郝冷迟疑了一下,忽然问道。

“武汉那边的乐善堂为何此次不一起动手,那里是日本人的一个总部,留着也是祸害,卑职担心后患无穷。”

吴绍基轻轻一笑,“都清除干净了,这戏也就唱不下去了。再说了,此刻我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监视起来也方便许多,一股脑都端了,倘若他们再暗中派遣人手,眼下又是关键时刻,反而于我们不利。”

这个局从一年前就精心布设下了,一步一步的慢慢将日本人在大清的情报系统装了进去,所有人员的档案。现在已经足够装满一间屋子了。尤其是像荒尾精、樱木恭太郎这些人,他们的生活习惯、性格爱好、就连每个人一日三餐吃的什么,在哪一张床上睡觉,军情处地人都掌握的一清二楚。

可以想见,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面,军情处耗费了多大的物力、财力和人力,暗中招募人员,特别训练班每三个月一期的人员培训。林启兆从上海那边划拨过来的银子……整个机构从无到有,一点点的积累展布,再到今天的局面,背地里地艰辛和曲折是何其艰难。一年多来,吴绍基已经累的是心力憔悴,原本他也是一个机敏诙谐之人,现在整日里埋头在这些不能见光的事情里面,整个人似乎也阴沉了许多。

幸而他一手掘的郝冷和李奇峰等人。现在都已经慢慢的支撑起局面来。李奇峰带着一套班子,负责东北那一片的军情运筹。郝冷在京城居中调度,牢牢的盯紧了日本人在各处安插的眼线,特别是郝冷,精明强干之外,愈显得老成干练,所有地事情都安排的有条不紊,也算没有辜负吴绍基的一番苦心栽培。

而此刻。也终于到了收网地时候。皇上已经明确下了旨意。中日已经宣战。那些个见不得光地东西。也该打扫打扫了。

“按照我们原定地计划行事吧。记住一点。一定要做地干净利落。不要留下任何地蛛丝马迹……大战在即。不能留下任何尾巴和后顾之忧。皇上已经同意了我们地行动方案。行动名单上地日本人一个不留。通通清除干净。我要让日本人在今后每每想到今天晚上。都会心有余悸。”吴绍基静静地看着郝冷说道。

郝冷和王皖江等人顿时躬身答应。也不再多说什么。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屋外地夜空中。一弯残月清冷幽深。添上几杯淡酒。一缕琴声。倒是个风雅之夜……

吴绍基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沉思片刻。轻轻地拍了拍手。

一个黑衣人从侧面地一扇暗门中悄悄走了进来。站在吴绍基面前躬身说道。“大人有何吩咐?”“交待给你地事情都办地怎么样了?”吴绍基沉声问道。

“回禀大人,一切都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布置好了,山海关和锦州两处,我们地人已经搭上了线,有大人地银子开道,暗中又布下了后手,根据日前传回来的消息,已经**不离十了。”黑衣人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兹事体大,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明日你就让况成杰亲自赶过去,不能出任何的意外,明白吗?”吴绍基冷冷地哼了一声。

“大人放心,明日一早我就安排他动身,确保万无一失!”

“还有一件事情……”吴绍基缓缓的踱着步,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又说道,“我让你盯的那几个人,一刻也不能放松,不管生任何事情,这件事都不能停下来。除了你之外,不能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明白吗?”

黑衣人无声的点了点头。

“我们回去吧,戏已经开场了,再坐在这里就没有什么意思了。”吴绍基冷不言声的一笑,转身向屋外走去。

京城内的茂源货栈内,樱木恭太郎满脸微笑的握着酒壶,神情显出一份特别的味道。

“陈桑,怎么有空转到京城来了,是不是也打算和我做做这个货栈的买卖啊?”樱木恭太郎一边给坐在对面的陈斌斟酒,一边问道。

陈斌此时是满脸的颓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像是有一肚子邪火没有地方一样,重重的将酒杯放在桌上。

“怎么,陈桑好像有心事?你是没有事情绝不会跑到我这里来的,说吧,如果我樱木能够帮得上忙的,绝不会推辞。”樱木恭太郎目光一闪说道。

陈斌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好端端的年月,打什么屁仗啊!这下可好,老子两船货都在日本,被你们军队给强行征用了……***,老子这次是真地亏大了。”

“不是征用,是没收,”樱木恭太郎不动声色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陈桑。你不要忘记了,你做的可是走私的买卖,在你们清国不允许,日本帝国同样也是禁止走私的。”

“樱木,上次我可是帮过你的,这次你看能不能想点办法,尽量捞点出来……你不是曾经说过保证我的货物,在你们那里畅通无阻吗?”一向说话都是粗声粗气地陈斌。此刻也显得有些乱了方寸,皱着眉头,一脸的无奈神情。

樱木恭太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陈斌的肩膀说道,“陈桑说笑话了,做生意讲究一码归一码,上次的生意是上次,这次的生意是这次……”

见陈斌脸色神情一变。似乎就要作的样子,樱木恭太郎又缓缓说道。“我当初确实说过,要想法保证陈桑的货物在我日本境内畅通无阻,但是那是有条件的,只有你为日本帝**队办事,他们才会给你签通行证地,这个,我也无能为力……陈桑应该是明白我的,当初我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陈桑是一口回绝了。我当陈桑是好朋友。所以并没有强人所难,现在陈桑让我帮忙。恐怕也不能让我为难吧……”

陈斌咬着牙,陷入了一片沉默当中。樱木恭太郎也不着急。慢悠悠的坐在一旁喝着酒。

良久,陈斌脸色一沉说道,“樱木,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要我做什么,你们才会放了那两船货物?”

“其实我们要的东西并不多……”樱木恭太郎放下手中的酒杯,轻声说道,“帝**队需要知道新建陆军的情况,据我得到的消息,新建陆军可能会调往辽东、辽南一带,我需要了解他们地行军路线,作战规划,武器装备情况……”

陈斌盯着樱木恭太郎,目光就像是要咬人一样。“樱木,现在日本和大清已经宣战了,你想叫老子卖国啊?再说了,这些机密的事情,我怎么能打探地到。”

樱木恭太郎冷冷一笑,“陈桑,不要忘记了,此刻统治你们这个国家的不是你们汉人,是满族人,帝国和大清开战,就是要帮助你们汉人推翻满人的统治。至于那些情报,我相信以你陈桑的本事,一定会有办法的……不要忘记了,你可曾经帮我们弄到过一次,这种事情,做一次是做,做一百次也是做,没有多大的分别。”

陈斌顿时陷入一阵沉默当中……

忽然间,房门被一把推开,樱木的一个手下满身是血的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樱木君,赶快走,货栈里来了好多不明身份地黑衣人,见一个杀一个……”

话音未落,便听到外面地院子里传来一阵零乱的脚步声。

樱木恭太郎大吃一惊,事情紧急,也顾不得多想什么了,拉着陈斌慌忙打开墙壁边地一个柜子,柜子里有一道暗门,通向外面的一条暗道,两人刚刚转进去,便听到门被踹开地声音,紧接着,便听到一声低沉的闷响,显见的刚刚樱木恭太郎的那个手下,已经被干掉了。

“给我搜查仔细了,一个人也不能放过。”黑暗中,两人听到外面一个声音传来。

此时此刻,樱木恭太郎却并没有急于从密道里离开,而是警觉的望着陈斌,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怀疑这些人是陈斌引来的。

陈斌当然看出来了,轻轻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隐约的,便听见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接着,一个声音问道,“和日本公使馆那个武官见面的日本人抓到没有?”

另外一个声音答话道,“回大人,没有抓到,刚刚搜查过了,一共走失了两个人,一个是多次和日本公使馆武官见面的货栈老板,一个是今天下午进的货栈。属下打探过了,此人叫陈斌,听说还是新建陆军第一镇统制陈卓大人的亲戚……”

“甭管是谁,一个也不能放过,陈卓敢包庇朝廷钦犯,朝廷连他一块拿了,立刻全城搜捕,记住了。一定不能放这两个人逃出京城。”

黑暗中,樱木恭太郎似乎松了口气,拍了拍陈斌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从密道里离开。

手刚搭上陈斌的肩膀,却被陈斌一把推到了墙上,恶狠狠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樱木,我日你奶奶地。老子这次被你害惨了……”

“陈桑,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说这些气话了,先逃出去再从长计较吧,你放心,对于帝国的朋友,我们是不会扔下不管的。”说罢,樱木轻轻推开陈斌的双手,慢慢的沿着密道向尽头爬去。

中日一开战,李鸿章便庚即回到了津门。主持整个北洋的军事防备。电报雪片般的往各处,然而局面变化之快,让从平息洪杨叛乱中一路走过来,任凭天塌下来都是淡定自若谈笑风生的中堂大人,也忽然间苍老憔悴了许多。

噩耗一个接一个传来,牙山败退,丰岛再败,连挂着英国国旗地高升号也被日军舰队击沉,一千多淮军士兵就这样葬身大海。再然后。就是平壤的大溃败……

一天时间不到,平壤便被日军攻陷。一万多人仓惶退往安州、义州,举国哗然。满朝清议都是指向了北洋,饶是历经沧桑的李鸿章,此刻也是绷不住了,在签押房里一坐便是一整天。

事态的变化,远远超出了李鸿章当初的判断。

这么多年来,日本人寻衅生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哪一次不是做足了样子,到了还不就是交涉谈判这一套老路子。然而这一次的朝鲜事件,李鸿章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日本人果真就拉开架势大打出手,连一点外交上的余地都没有留下。原本指望依靠英、俄等国居中调停,把这次朝鲜地事件慢慢平息下来。谁知道中日一宣战,西洋各国便纷纷宣布保持中立。

洋人终究是靠不住的,可他李鸿章又何尝愿意去依靠洋人,实在是大清的这份家底已经经不起什么风雨了。这么多年来办理洋务,大清的根根底底李鸿章心中清楚的很,不过外表光鲜罢了。且不论中日之间强弱如何,就算是集举国之力,和日本人决一死战,就算是最后把日本人打败了,这个国家几十年洋务积攒下的家底也就打烂了,到时候西洋各国再一涌而上,国家又如何应变,又拿什么去应对呢?

想到这些,李鸿章也是心乱如麻,长叹一声。

“中堂大人,此时局势并未崩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平壤之战不过是小挫而已,究其实,乃是叶志超等人畏敌怯战,可我北洋筋骨未伤,有北洋舰队拱卫海防,收束兵力于国内,扳回局面也未尝没有可能……”张佩纶着一旁劝慰道。

李鸿章看了一眼这些天陪着自己,熬的都瘦了一圈地张佩纶,苦笑着摆了摆手,“幼樵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这些年来,举凡大小外交事端,举国上下都是动辄言战,可你总要打得赢才能打啊!就说这日本国,我李鸿章上了多少份折子,让朝廷警惕日本人的觊觎之心,可朝廷真正听进去了多少?朝鲜事,朝野内外,清议浊议,都是大言凿凿,要与日本开战,可是怎么筹饷筹防,兵力如何调派,朝廷又该当怎么应对,却都是一派空谈……这仗还没有打,我大清其实已经输了一步啊。”

张佩纶闻言也是面色沉郁,刚才地一番话,不过是安慰中堂罢了,他心中也看清楚了眼前的局势,已经险恶到了何种地步。当年的中法之战他是亲身参与过的,也曾经是以清流领袖自居,激愤填膺挥臂一战,可是仗真的打了起来,才真正明白国家积弱到了何种地步,又是如何不堪一战……

忽然间又想到此时的朝廷,心中一动,“中堂大人,以佩纶看来朝局未必如此,中堂难道忘记了皇上的叮嘱……”

李鸿章蓦地一惊,眼前又出现了几年前皇上赐给自己的那两个字:甲午。往昔种种。皇上对北洋的眷顾爱护,对日本觊觎之心地警觉,乃至朝鲜事件后一直力主放弃朝鲜,收束兵力于国内与日本周旋,调新建陆军于辽东、辽南一带布防……每一步,都像是预见到了今日地局面,可是……

李鸿章轻叹一声,“今日看来。满朝当中,皇上是明白人啊,看清楚了我大清地艰难处境,当初要是听了皇上地话,向太后力谏不可增兵朝鲜,今日也不会如此被动了……可是幼樵想过没有,皇上毕竟做不了主,朝廷还是那个朝廷。好在我北洋主力尚在。有北洋舰队扼守海面,日本人暂时还是兴不起多大的风浪来地。”

从深心里说,李鸿章还是赞同皇上当初的主张的,可是当时的形势,朝野舆论,由不得他不派兵啊。当年他的老师曾国藩尚且外惭清议,他李鸿章如何担得起丢了朝鲜地责任,如今。担得起,担不起。朝鲜还是丢了。

为今之计,也只有拼死守住鸭绿江一线,局面或许才能有所转机,想到此,李鸿章一振身站了起来,正欲让张佩纶再次督促北洋各部,忽然见到一个水电房的随员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一头跪倒在地,声音都带了些哭腔。“中堂大人。大事不好了……”

“慌什么慌。”李鸿章一拍桌子大怒道,旁边的张佩纶此时已经是疾步上前。从那随员中拿过电报纸,刚一展开读了几行。顿时面如土色,腾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李鸿章心中一紧,拿过电报纸打开一看,刚刚还振作起来的身子骨,忽然间像是被抽去了魂魄,整个人站在原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口鲜血涌上,当场就喷了出来。

光绪二十年五月十日,北洋舰队与日本联合舰队在黄海大东沟相遇,北洋舰队历经5个多小时苦战,力战不敌,被日舰击沉致远、经远、超勇、扬威、广甲5艘军舰,来远受重伤,死伤官兵千余人……

“中堂大人……”张佩纶一把上前,保住李鸿章的双腿,一时之间已经是泣不成声。

二十多年的艰难洋务,历尽千辛万苦打造出地亚洲第一的北洋舰队,旦夕之间,所有光鲜的外表便被日本人打的支离破碎,平壤溃败,黄海惨败……

苍天不顾我大清啊!望着沾满自己鲜血的电报纸,李鸿章仰天长叹,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中堂大人千万保重自己啊!”张佩纶慌忙上前搀扶住李鸿章,却被李鸿章一把摔了开去。

“老夫还死不了,老夫就是死,也不会被日本人吓死!”猝然之间,李鸿章一声大吼。

“幼樵,给老夫研磨,老夫即刻向朝廷上折子,请调新建陆军巩固辽东、辽南防务……无兵可调了,大清,只剩下这支新建陆军了……”

慈禧皱着眉头,一脸郁怒的望着坐在下的军机大臣,心中的怒气是一压再压。

眼看着就是自己地六十寿辰了,万寿庆典,普天同庆,这些年一路风雨过来,图的不就是这个念想吗?可年还刚过完,就被日本人折腾地乱成一团。眼下,朝廷是一败再败,还把平壤都丢给了日本人,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世铎,仗打成这个样子,朝廷究竟是个什么主张啊?我倒是想安安静静的着园子里荣养,可你们让我安生了吗?李鸿章不是让洋人出面调停了吗,怎么调停来调停去,日本人都要打上门来了?”见这几个军机大臣都是一脸苦相,坐在下面一言不,慈禧一拍桌子叱问道。

世铎听着慈禧怒火冲天的问,心中也是一片茫然,这原本好端端的局面,一万多人守在朝鲜的平壤,再不济也是个僵持的局面,怎么才一日的功夫,就溃败下来了。

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头一阵接一阵的惊悸,世铎垂说道,“回太后的话,平壤溃败,实是叶志超等人临敌怯战所至,现中日已然宣战,各国都是保持中立,奴才以为,仗还是要打下去地,只是如何筹措防务,稳住眼前地局面,奴才……奴才想还是听听李鸿章的意思。”

“李鸿章,离了李鸿章朝廷就不转了吗?你是军机领班大臣……”提到李鸿章,慈禧心中地邪火又冒了出来。

平日里李鸿章办事还是谨慎小心的,怎么这次就把事情办成了这个样子?

“启禀太后皇上,朝野内外此刻舆情沸腾,北洋叶志超等人辜负圣心,临战畏敌方酿成今日之局面,微臣请查办叶志超等人以正人心,并督令李鸿章整顿防务,与日本人决一死战!”翁同站起身来正色说道。

慈禧抬头看了一眼翁同,心中不觉一动,翁同这话里是有所指啊。

自朝鲜事件以来,皇上一直力主调新建陆军,这事她是一直都压着,仗她本不是想打地,能够调停下来是最好,可是让日本人欺负上门来,朝野舆论,不打又是不行。

但是调新建陆军去打这一仗,却是万万不行。新建陆军是皇上筹办起来的,这一仗要是让新建陆军得了彩,往后这朝局,皇上的威信……如今翁同再次将矛头指向了北洋,莫非为的就是调新建陆军?

想到此,慈禧转过头望着光绪问道,“如今局面成了这样,皇上是什么意思啊?”

光绪一直坐在旁边,沉着脸没有说话。这些天来,他的心思一直都牵挂着一个地方,大东沟!历史倘若真的还是沿着原来的轨迹,那一声炮响后,灰飞烟灭的何止是北洋舰队,这个国家几千年积累的唯一一点底气,也都在黄海的炮声中烟消云散了。

“既然已经宣战,就只有一条路,一战到底!”光绪阴沉着脸,缓缓的站起身来,“朕早就说过,指望洋人调停不过是画饼充饥,朝廷决意一战,就要有一战的样子,不能把事情全压在北洋身上,日本人不是对北洋宣战,是对大清宣战,亲爸爸,儿臣还是那个主张,调新建陆军前往辽东、辽南一线巩固防务,督令东北各处练军、防军布防与鸭绿江一线,朝廷即刻全力筹饷筹兵,与日本人力战到底。”

“把新建陆军调上去,仗就打赢了?”慈禧冷冷的哼了一声,“李鸿章练了那么多年的兵,北洋各部也是历练过的,也没听李鸿章说有必胜的把握啊?”

正在此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匣子,差点一不留神跌倒在地。“总理衙门送进来的北洋急电!”

光绪心中陡然一惊,连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云顿时沉沉的压了下来。

李莲英疾步走上前去,从小太监手中取过匣子,恭敬的递到慈禧身边。“奕,你管着总理衙门,你看看吧,这李鸿章又着急上火的弄什么折子上来了。”

奕上前取出匣子里的电文,看了片刻,忽然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奕,究竟是何事啊?”慈禧皱着眉头,颇不耐烦的问道。

“太后……”奕猛地跪倒在地,哆嗦着说道,“北洋舰队败了!”

忽地,一道闪电划破阴沉的天空,紧接着便是一声霹雳巨响,震得整个大殿都摇晃了一下。顷刻之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在黑云间翻卷炸响……

各位兄弟,面条今日7000多字的大章啊,已经拼尽全力了。

求月票,求订阅,求鲜花,求掌声…………

明日更精彩…………

第二十五章 风云激荡(一)

臣李鸿章泣血叩呈,光绪二十年五月十日,北洋舰队与日本联合舰队在黄海大东沟遭遇,北洋舰队全体官兵虽奋勇争先,一力苦战,重创日舰,然经远、致远、超勇、来远、扬威各舰先后为日舰击沉,经此一役,北洋舰队已失出海求战之力………

北洋舰队败了?此刻,乐寿堂里所有的人都是一脸的茫然,一脸的震惊,盯着那页薄薄的电报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www.65txt.com

()

朝廷集全国的物力财力,耗费巨资,历经十余年苦心打造的北洋舰队,就被日本这样一个弹丸小国给打败了?那么多的铁甲舰,为李鸿章称为已据深固不摇之势,号称**第一的舰队,就这样被日本人一口气击沉了五艘,已无再战之力了?………

整个乐寿堂顿时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默中,静的让人感到窒息。

电闪雷鸣过后,顷刻之间,狂风大作,如注的暴雨从天边滚滚而来,吹打的整个乐寿堂都似乎摇摇欲坠一般。

大厦将倾,风雨飘摇,此时的光绪,望着眼前席卷而来的暴风雨,也只能在心中默然的叹息一声。

北洋舰队战败,整个海防便形同虚设,日军将可以从容的选择登陆地点,一旦旅顺丢失,战局便会彻底的陷入被动。甲午还是那个甲午,难道真的就不能逆转了吗?“都跪在地上干什么?”光绪忽然站起来,冷冷的注视着跪在下面的军机大臣说道,“北洋舰队虽然战败,但是战事并未到不能挽回的地步,跪在地上就能挽救危局了?世铎,军机处即刻诏告全国,鼓天下之士气,集举国之物力。于日本决一死战……大清已经没有退路了,你们难道还有退路吗?”

世铎等人此时都是一怔,却又半句话说不出来,只是偷眼瞧着太后的神情。

北洋舰队向来都是朝廷的颜面,是支撑大清几十年洋务自强的一面旗子,打人都不能打脸,现在可好,日本人上来就是稀里哗啦的给了大清一个狠狠地耳光,大清确实是没有退路了。可是日本人如此的强横,连李鸿章的北洋都是一败再败,打,能够打得赢吗?

“北洋舰队也败了,朝野物议,这一仗。我大清想不打也不行了,大清也不能再败了。怎么个打法,你们都好好商议一下吧……奕。李鸿章的折子里有没有提到怎么筹防的事啊?”压抑住心头一阵接一阵的惊惶,慈禧有气无力的说道。

用不了一日,举国上下。朝野内外都会一片哗然,朝廷要是再拿不出什么切实的主张安定人心,还不定闹出什么惊天骇浪出来。最可虑的还是现在皇上地那份态度,一力主战,在这个节骨眼上,真要是借着李鸿章北洋的惨败,再加之朝野物议,暗中做点什么文章,那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想起这件事情。慈禧便觉得连心窝里都是痛。好好地万寿庆典。愣生生被搅成了今日乱糟糟地局面。这还过地什么六十大寿啊!被小鬼子欺负上门了。打是一定要打地。然而一旦朝廷拉开来打。胜算又有多少呢?慈禧心中也是一片空落落地。惊吓连带着郁怒。此刻心中是百转千回。万般滋味搅合在一起。

听到慈禧地问话。奕似乎才缓过神来。赶忙又打开电报仔仔细细地看完。末了却又是一愣。迟疑了半响才犹豫着说道。“回太后地话。李鸿章在电报里说。北洋淮军各部要巩固旅顺等各处海口要塞。现已无兵可调。为防备日本人从朝鲜一路冲过来。惊扰大清龙兴之地安危。他……他要求请调新建陆军巩固辽东至辽南一线防务。”

慈禧地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又是请调新建陆军。北洋舰队惨败。难道李鸿章也是张徨失措。昏了头了?

“笑话。我堂堂大清几百个营头地军队。难道就调不出兵来了?”慈禧扫了身旁地光绪一眼。“新建陆军是拱卫京畿地。把新建陆军调走了。京师地防务怎么着落啊?

一片沉默中。今年年初重进军机地孙毓汶缓缓地抬起头奏道。“回太后地话。目前当务之急是调集重兵。巩固鸭绿江一线地防务。以防日军乘胜进军。威胁我大清龙兴之地。日前。李鸿章已急调派铭军刘盛休部4000余人增援。会同从朝鲜退回来叶志超各部担负鸭绿江地防务。然叶志超临战畏敌。已不足以担当大任。微臣建议。调前已被授帮办北洋军务地四川提督宋庆。前往鸭绿江总揽防务。节制北洋各部及奉省各路练军。以一事权。同时增派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十二营驻防鸭绿江……”

孙毓汶此刻说地倒没有什么问题。北洋李鸿章前几日就向朝廷奏报过这些措施。只是刚刚太后明明说地是新建陆军地事情。怎么被孙毓汶一转身扯到了鸭绿江地防务上面了?

众人此时都是有些糊涂,却谁也没有开口。都知道孙毓汶是最能体察太后心意地,谁知道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再说了,一提到新建陆军,便牵扯着太后和皇上之间,这趟浑水,能不踏进去最后不踏。

果然,此刻慈禧也是听得有些糊涂了,望着孙毓汶刚想开口说话,却看到孙毓汶面有深意的又说道。

“太后,此间筹措鸭绿江一线的防务,辽东一线的兵力确实已经抽空,万一战事不顺,臣恐难以为继。故臣认为可将新建陆军调往辽东一带驻防,以巩固该处的防御……”说着,孙毓汶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太后,“不过新建陆军确实担负着拱卫京畿的重任,全部抽走了,京师的防务就空了。故微臣建议可抽调新建陆军一个镇的兵力前往即可。”

抽调一个镇的兵力?慈禧还是没有明白孙毓汶究竟是什么意思,“以你看来,抽调谁去可担当重任啊?”

“微臣以为现新建陆军第一镇统制陈卓通晓兵事,又是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过的。熟悉日本人的战法,微臣建议抽调新建陆军第一镇赶赴辽东布防。”

慈禧盯着孙毓汶目光中那份说不清的意思,犹疑片刻,忽然间明白过来。

把陈卓调走,京城这边就剩下一个袁世凯,这本来就是北洋地人,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而眼前的战事,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初的估计,北洋都败了。新建陆军调一万人上去,能有多大作为?

这彩头,皇上是得不到了,而万一有所不测,自然也是皇上的主张,万事都有了退路……

想到此。慈禧微微点了点头,“既然皇上竭力主张调新建陆军上去,你们也都是这个意思。那就调一个镇的兵力上去吧……我一个老太太,对兵事也不懂,这打仗的事情。皇上你就拿主意吧。”

光绪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一声冷笑。慈禧他们能够想出的不过如此,只调陈卓的第一镇上去,这也是在意料之中地事情,剩下来的便是仗怎么打了。只是日军的进展太迅速了,旅顺虽然自己已经提前加固了防备工事,但是此刻北洋能打成什么样子,光绪心中一点数也没有。

旅顺如果失陷的话,一个镇的兵力。应该摆在哪个方向呢?

京城内外。北洋舰队惨败的消息,便如同这漫天突如其来地暴雨。吹打得这个古老的都城一片风雨飘摇。

往日间喧闹无比的茶馆,此时人倒是坐了不少。却再也见不到那种热闹地场面,连平常的评书弹唱,这会儿也没有了踪影。大多数人都是掩饰不住的惊惶和焦急,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能说什么啊?牙山败了,丰岛败了,平壤败了,从朝鲜一路就败了回来。这些也都罢了,再怎么说也是在朝鲜地地境上,咱不占着天时地利不是。朝鲜真要是丢了,就丢了吧,咱大清还不缺那一小块地方。

可现在,就连大清拱卫海防,被视为坚如磐石的北洋舰队,居然也败给了东洋小鬼子。北洋舰队是什么啊?是成千上万两银子堆出来的一座海上浮城,是大清屡败于西洋人后,奋发图强的一个念想,现在这唯一的念想又被东洋小鬼子给弄没了……

大清,这究竟是怎么了啊!

与市井民间一片沉默惶然相比,朝堂当中的大臣们却是迅速的反应过来。

弹劾李鸿章的折子,像雪片一样飞到了军机处。御史清流们义愤填膺,纷纷上折子弹劾李鸿章,畏敌失宜,指挥失当,任人唯亲,北洋各部疏于操演,贪墨**,连带着吃兵饷、走私这些事情都被一股脑翻了出来,舆情所指,要求朝堂查办李鸿章,以慰天下之心。

查办了李鸿章,这仗谁去打啊?

军机处的几个军机大臣们,此时就算再不济,也明白这些话不过是书生们地意气言语,此事是断不可行地。且不说太后没有查办李鸿章的意思,真要是查办了李鸿章,北洋各部谁来统领,谁来协调,这里面可是担着天大地干系,有李鸿章在前面顶着,朝廷也才有个从容展布的退路。

然而,此刻朝廷真到了要拉开架势和日本人决一死战地时候,才发现不是朝廷不想去打,是朝廷根本打不起这一仗。

国库苦苦入也,那什么去打?………

怕大家又像昨天等到凌晨,先更一章,晚上还有一更。反正已经拼了,没有退路了,甲午不停,更新不止……………

求月票,求订阅,唉,不说了,埋头继续码字。

第二十六章 风云激荡(二)

“你们说说看,新建陆军第一镇应该布防在何处?下一步的作战方向又在哪里?”望着陈卓中军大营内的地图,光绪紧紧皱着眉头。(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慈禧摆出的这副让光绪做主的姿态,不过是为自己留条后路而已,这一点光绪心知肚明,甚至这种姿态也仅仅是外表功夫,重大决策,没有慈禧的点头,世铎领衔的军机处是决计不会施行的。不过既然慈禧有了这个表态,光绪便绝不会轻易放过,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来调整部署了。

光绪当即赶往新建陆军大营,召集已经设立的作战指挥部全体军官,安排进军辽东的作战部署。反正新建陆军第一镇马上就要开拔,慈禧也疑心不到哪儿去。

听到光绪问,作战指挥部的这些年轻军官们一个个站得笔直,未来辽东辽南的作战态势,这些天他们在图上已经推演了很多次,此刻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

看到人群中刑天那副恨不得马上冲出来的架势,心情阴郁的光绪此刻也不禁莞尔一笑。

这个家伙上次那番平壤危在旦夕的分析,可是大大出了回风头,平壤溃败的消息一传回来,便俨然成了战指挥部里的几个年轻参谋的核心,整日里在地图前纵论将来的作战态势,据说他连参谋长冯国璋都不太放在眼睛里……年轻人太顺了并不是好事,还是应该多磨砺磨砺。

光绪缓缓的将目光转向了冯国璋,“朕还是听听参谋长的想法吧。”

冯国璋面色凝重的走到地图前,指着地图比划道,“皇上,当前的作战态势,朝廷在鸭绿江宽甸至九连城方向,集结了近4万人的兵力布防,兵力虽然并不单薄。但是各部统属参差复杂,有北洋各部,也有奉省练军各部,宋庆统筹鸭绿江防,未见得能指挥如一。再加上兵力一分散,便无丝毫优势可言。倘若日军集中兵力攻其一点,一旦一点被突破,日军迂回到侧后,整个鸭绿江防线便有全线崩溃的危险。………故微臣以为新建陆军第一镇当布防在辽东海城一带,进可支援接应岫岩、凤凰城方向。退可扼守辽西走廊之门户,阻挡日军威胁山海关。”

光绪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这个时刻冯国璋的脑袋还是清楚地,对鸭绿江一线的态势分析的也很精当,只是海城这个点选择的不对,宏观战略格局稍显小了点,或许是冯国璋根本不会想到日军会攻陷旅顺,从辽南夹击清

“陈卓。<<>>你的意思呢?”光绪转头问道。

此时地陈卓,却是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地图,满脸都是忧虑的神情。

“北洋舰队惨败。大清地门户已经被打开了。日军可以从容地选择登陆地点。而我大清只能处处设防。处处被动。处处受制于人……皇上。微臣担心地是日军一旦在辽南登陆。与辽东之日军从两个方向紧逼田庄台一线。田庄台一失。辽西走廊便再豁然大开。日军直接就可以挥军山海关了。”

“以你地意思。此仗该怎么打?”光绪目光炯炯地看着陈卓。

陈卓摇了摇头。神情说不出地苦涩。“一个镇地兵力。除去辎重后勤部队。可战地兵力仅仅一万人左右。面对可能出现地辽东、辽南方向地日军。微臣确实有顾此失彼地感觉。”

光绪在心中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陈卓地顾虑何尝不是他心中地隐忧。此刻他只有一个选择。要么集结兵力于辽南。迎击即将出现地日军征清第二军。要么将兵力投向辽东。阻击越过鸭绿江后地日军征清第一军。可即便如此。一万人地兵力在哪一个方向。都要面对日军近两个师团地兵力。仍然是尤为不足。这一仗。要取胜谈何容易啊……

这就是眼前地甲午。这就是这个国家历经千年荣光后。要经历地生死轮回!隔海地日本已经在近代化地道路上狂奔了三十多年。可这个国家举国上下依然在昏睡。依然是暮气沉沉。大难来临地时候又是手忙脚乱。惊慌失措。连唯一可以一战地军队。也要上下掣肘。连放手一搏地机会也不给………事关这个国家地百年气运啊!错过了这个甲午。就是这个国家彻底地崩溃。就是庚子、就是九一八。就是卢沟桥。就是南京!!

光绪猛然间抬起头。咬牙望着屋外地狂风暴雨。倘若苍天真地不给自己这个扭转甲午地可能。不给自己这个放手一搏地机会。老子就豁出命去赌他一次。老子反正是穿越来地。怕个毛!

“辽南的事情就不去管它了,”光绪大步走到地图前,断然说道,“朕敢预言,日军必定会于一个月内在辽南登陆,朕已经给李鸿章下旨,督令金州、旅顺各部,加强防务,但是北洋各部能把仗打成什么样子,朕心里也没有底。即便旅顺、金州等处都已失陷,朕来担着,你们只管给朕盯紧了这里……”

说着,光绪猛然将手重重的敲打在地图上,“就是这里,凤凰城至连山关一线,日军征清第一军虽然有两个师团的兵力,但是战线拉的越长,兵力就会越分散,朕不要你们死守,守也是守不住的,朕要你们放开手脚去打,依托内线,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你们记住了,不管这个国家遭遇怎样的溃败,不管将来这一仗会打成什么样子,只要你们,新建陆军还在战斗,还在与日军作殊死一搏,这个国家就不会亡!!”刹那间,所有的人都肃然的绷紧了身体,目光沉沉的盯着墙上的地图,一股按捺不住的热血此刻在全身上下奔涌着,是的,平壤失守,黄海惨败,这个国家已经没有多少实力可以去与日军抗衡了,可是这个国家还有新建陆军……

“陈卓,宣布出征名单吧,三日后,新建陆军第一镇全体开拔,所有的武器弹药装备,朕在田庄台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陈卓默然的注视着光绪,此刻只有他听懂了皇上这番话后面,还有着一份沉甸甸的悲壮,新建陆军第一镇投入了辽东,可辽南呢?日军一旦在辽南登陆,又将如何应对呢?

而光绪此刻,只是冲他点了点头。

“冯国璋,宣布出征名单,三日后,新建陆军第一镇誓师出征,誓与日军血战到底!”一股莫名的滋味一下子冲了上来,陈卓猛地一转身大吼道。

出征名单刚一宣布,刑天便从人群中出列,大步走到光绪面前单膝跪地说道,“皇上,刑天请求随新建陆军第一镇出征!”

刑天虽然被放进了参谋部,但是他原本属于袁世凯的新建陆军第二镇,此次便没有列入出征名单。

“朕不允!”光绪看也不看他说道。

“刑天誓死请皇上准予刑天随新建陆军第一镇出征!”大约是因为和皇上有那么一层关系,刑天此刻也像没有了顾忌般,昂着头大声说道。

光绪转过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刑天,目光扫过一直站在旁边有些萎顿,心事重重的袁世凯,忽然冷冷一笑说道,“只要你不怕死,朕有的是让你效死的机会……”

日本广岛大本营内

此刻全然被一片狂喜淹没了,相对于战前每个人脸上那份严峻,甚至是有些提心吊胆的神情,此刻全然换成了难以掩饰的喜悦和骄横。

多少年了,对面那个庞大的国家给予帝国的压力太大了,就像是一个无比沉重的阴影,无时无刻不笼罩在帝国的上空,甚至于帝国的每一次呼吸,都沾满了那个国家的味道。

可是现在,一切都被打破了,一千多年来的噩梦和宿命也随之荡然无存,帝国已经牢牢的掌握了改变命运的机会,这机会来的竟然是如此的顺利,如此的出人意料。

陆军在山县有朋大将的指挥下,在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就以两个师团的兵力一路挥军北上,一战击破牙山清军聂士成所部,二战更是辉煌之至,仅仅一天就攻陷了平壤,清国引以为精锐的淮军,竟然被打得彻夜狂奔,仅仅在溃败的路上践踏死伤便达千余人,淮军都是如此,放眼清国,还有哪支军队能够阻挡帝国陆军纵横驰骋的步伐。

而海军,帝国战时大本营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海军的胜利了,这已经不是一次辉煌的胜利,而是改变帝国命运决定性的一战。定远、镇远,这两艘巨型战舰,曾经压得帝国喘不过气来,而现在,一切的恐惧和担忧已经随着黄海海面上沉没的清**舰,永远留在深深的海底了。

经此一战,帝国彻底夺取了制海权,清国北洋舰队已经退往旅顺,再也没有出海和帝国海军决战的勇气和实力了。清国的门户已经被打开,帝国将可以从容选择在清国的任何地方实施登陆作战,

就在整个大本营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中时,伊藤博文却独自呆在那间面向革丙之浦港口的会议室里,默默注视着墙上的地图。

定远和镇远还没有被击沉,清国的主力还没有被消灭,战争才刚刚开始,帝国还没有真正获胜,至少现在还没有………

第二更如约而至,面条现在是一路狂奔,战争才刚刚开始,面条绝不停下来…………

给点支持吧,深夜熬夜码字,很孤独的说…………

第二十七章 风云激荡(三)

朝廷命四川提督宋庆帮办北洋军务,赴九连城主持鸭绿江一线防务,并增派新建陆军第一镇驰援辽东的消息传出后,沉闷许久的京城内外,终于缓缓的透出点生气出来。(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平壤败的太窝囊,黄海大战又败的太惨,大清这几十年来,被西洋鬼子欺负也就罢了,谁让咱们没有别人的坚船利炮呢?可大清二十多年来洋务自强,东挪西凑上千万两银子填进去,好容易摆弄出的一支支撑大清门面的北洋舰队,旦夕之间,就被东洋小鬼子打得灰飞烟灭,这换了谁,心里也是堵的难受啊。

煌煌大清,败给谁都可以,怎么就会败给一千多年来,都跟在屁股后面屁颠屁颠的东洋小鬼子呢?

“朝廷终于要拉开架势大干一场了,要我说,早他妈该这样了,都让东洋小鬼子欺负上门了,咱大清的脸面往哪里搁啊……”

茶馆里终于又恢复了往日喧闹的场面,就连茶馆老板今日也是拎着茶壶,转着圈的侍候着,逢人便打着招呼,“你老吉祥,你老先润润……”

“听说没有,这次宋军门主持鸭绿江一线的防务,光营头就是4万多人,小鬼子充其量就是万多人,这一仗,我看没话说,2个打1个,一准的让小鬼子滚回朝鲜去,说不得还借此机会连朝鲜都收了回来。”

“4万多人。你蒙谁啊,没见叶志超在朝鲜兵败如山倒,折损了那么多人,就是把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地营头算上,满打满算也就3万多人,这仗啊,还是透着些凶险。不过话又说回来,平壤那会儿,咱们是寡不敌众,现在再不济也是势均力敌。咱们还占着天时地利人和。想来要全胜很难,但守还是守得住的。”旁边一人接口说道。

“可咱大清把新建陆军第一镇也调上去了,你们是没有看到,新建陆军第一镇誓师开拔的那天,我跟着贝勒爷去瞧热闹,嘿,那家伙,真不是吹的,跟西洋人的军队一模一样。就那股子气势,挡都挡不住,我看比李鸿章的淮军强多了。”

“要说朝廷也是透着蹊跷,既是要动真格的了,干嘛不把新建陆军全派上去。依我说,把新建陆军全调上去,一口气把小鬼子给灭了,多省心,省的这心里老憋屈的慌……”

不止市井民间,就连朝廷之中,此时也似乎是松了口大气,朝廷把这么多人调了上去,直隶一直到奉省境内。可以抽调的营头几乎全都用上了。各省地筹饷也陆续解了上来,又有鸭绿江地天险。-====-怎么说,也能维持一个不胜不败的格局。只要仗打到这个份上。到时候再请西洋各国出面调停一下,这甲午,不就平平安安的过去了?

这些日子里,一直闷闷不乐的慈禧,这会儿也稍微舒展开眉头了,特意在颐和园里点了出《定军山》,还把几个王府里的格格们都召进宫里,听戏解闷。

李莲英也从宫里带出话来。前面地仗是要打地。太后老佛爷地万寿大典也是一刻也不能停下。京城内各处地典景工程绝不能有丝毫懈怠。

大清被打地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来地样子。朝廷还是原来那个朝廷。大清还是原来那个大清。而甲午激起地风云。似乎也如同一片死水微澜……

光绪二十年五月十七日。新建陆军第一镇誓师出征。旌旗招展。虎贲如林。

一万多人地新建陆军第一镇官兵。戴着大檐帽。身上笔挺地夏黄卡其布军装。肃然站立在新建陆军大营内。

顷刻间。狂风大作。卷起漫天风沙。放眼望去。一万多人地新建陆军官兵笔直地挺在队列中。一动也不动。那份肃杀地气势。那种威武雄壮。看地旁边新建陆军第二镇地官兵眼睛都酸了。都是一起摸爬滚打出来地。为什么单单就轮到第一镇呢?当场就有几十个新建陆军第二镇地军官准备拼死力谏。让第二镇也一同出征………

站在操场中央地指挥台上。此时地光绪也禁不住心绪激荡。

历经多少朝堂中地波谲云诡,夹缝中地辗转腾挪,从江南到京城,多少日夜的苦心经营百般展布,终于打造出了这支崭新地军队。风云为之变色,江山风雨飘摇,整个国家都在甲午的炮声中摇摇欲坠,唯一不动地也只有这支军队。这是朕的新建陆军!

军号声忽然响彻军营,一骑健马当先而入,马背上军服笔挺,神情肃穆的陈卓高举着一面新建陆军的军旗,跃马来到指挥台前。

“新建陆军第一镇全体官兵整军完毕,请求出征!”坐在马背上的陈卓,将军旗竖立在胸前,目光炯炯的望着光绪。

光绪猛地上前一步,像是要把全部的力气都迸出来一般,高声大喊道。“今日之国家,骤逢三千年未有之危局,生死存亡,惟在一战!朕看着你们,举国上下看着你们,泱泱中华百年气运都在看着你们,新建陆军第一镇全体官兵,向着辽东,前进!……”

“向着辽东,前进!……”刹那间,整个操场上空响起雷鸣般的吼声。

站在指挥台上,参加新建陆军第一镇誓师出征的世铎,此刻也忍不住一个哆嗦,这个皇上和眼前的这支军队,还是咱大清的皇上和军队吗?

浩浩荡荡的洪流,在新建陆军的旗帜下,排着整齐的队列,滚滚向前……

而几乎是在同时,主持鸭绿江一线防务的宋庆,也带着自己的亲兵营从旅顺出。前往九连城筹备防务。雷动,一片沸腾。

陆军大胜,海军大胜。看似庞然大物地清国,终于在帝国面前轰然倒下了。多少年过去了,这个国家都是蜷缩在布满火山地震的岛屿上,土地贫瘠,资源匮乏,在世界潮流大势的驱赶下,拼命的节衣缩食。把每一个铜板。每一粒粮食,都用到了整军经武上,终于在今天看到了改变帝国命运的希望。

各大报纸竞相登载陆军海军取胜的消息,日本《时事新报》甚至还特意登载了陆军攻陷平壤时,缴获的清国淮军将领卫汝贵的老婆写来的一封家信,“君起家戎行,致位统帅,家既饶于财,宜自颐养。且春秋高。望善自为计,勿挡前敌。”行文间是极尽嘲笑这位淮军将领果真听了他老婆的话,勿挡前敌,一路狂退500里。

在东京地各大团体也纷纷涌上街头,庆祝帝国取得地辉煌胜利。连天皇陛下也特意下诏勉励慰问前线各军………

广岛大本营

在经历了最初的狂喜后,相伊藤博文坚决的制止了大本营内一片狂傲骄矜的气氛。

战争才刚刚开始,作为一名具有极其广阔战略眼光的政治家,伊藤博文比此时大本营内任何人都清楚的明白,这场战争帝国其实就是在赌博。

轻松攻陷平壤,源自于清**队的不战自溃,而黄海大战,其实胜得也非常侥幸。虽然击沉了清国5艘军舰,但是帝国联合舰队也同样受到了重创。4艘军舰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力。短时间内即使修复,也勉强只能充做运输船只。甚至连桦山资纪乘坐的西京丸号。也差点被清国的鱼雷艇福龙号击沉,如果福龙号射地那枚鱼雷不是从西京丸号下面穿过。帝国联合舰队的创建桦山资纪就将玉碎于黄海海面。

毫无疑问,是日照大神一次次眷顾了帝国,一千多年来的命运,忽然在甲午这一刻掉头转向了帝国,然而帝国必须将改变命运的机会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诸君,朝鲜已经完全掌握在帝国手中,海军也获得了制海权,但是战争并未结束,清国北洋主力尚在,此时此刻,决不能有半点地懈怠……只有当帝国征清第一军跨过鸭绿江,征清第二军在清国的辽南登陆,攻陷清国旅顺,与辽东征清第一军合力夹击,横扫清国辽西走廊,直指清国京城,逼迫清国签订城下之盟的时候,诸君,那个时候才是帝国可以开香槟庆祝的时候。”环顾着大本营内的众人,伊藤博文神情严峻的说道。

“请相阁下放心,帝国征清第二军第一师团已经集结完毕,混成第十二旅团正在组建中,待兵员物资准备完毕,我将亲自率领征清第二军直指清国辽南,一举攻陷清国最重要的军港旅顺,与山县有朋阁下会师于清国的辽西走廊,届时,将再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抵挡帝国陆军前进的步伐了……”陆军大臣大山岩微微倾了倾身子,神态平静地说道。

海军击败清国北洋舰队地战绩,已经极大的刺激了陆军上下,此次,身为陆军大臣地大山岩也将挂帅出征,要用进军清国京城的战绩,为帝国陆军赢得尊严。

“最迟在6月底,征清第二军必须攻陷清国旅顺,帝国必须在冬季到来前,完全赢得这场战争地胜利,诸君当牢记,帝国的财力是绝不允许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的。”伊藤博文握紧了拳头,狠狠的砸了下去。

所有的人顿时站了起来,一片皮靴磕碰的声音。

忽然间,一个陆军参谋匆匆的走了进来,在陆军参谋次长川上操六身边低低的说了几句,川上操六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峻起来。

“相阁下,刚刚得到消息,帝国在清国内部的情报体系已经被清国破坏,除了武汉的乐善堂和派往清国的樱木恭太郎外,其余人员下落不明……”川上操六眉头紧锁着又说道。

“还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清国已经将新建陆军第一镇调往了辽东一带,意图阻击我征清第

“新建陆军?”大山岩微微哼了一声,“难道比清国李鸿章的淮军还要强吗?”

伊藤博文也是一怔,随即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来,整个清国,最精锐的北洋各部已经被击败了,很难想象,清国还有比北洋更强大的军队。

“我相信山县有朋大将的征清第一军会解决这个问题的……”望着地图上面清国辽东的方向,伊藤博文静静说道。

晚上还有一更,拼了,向着辽东,前进!…………

第二十八章 风云激荡(四)

五月十七日,宋庆带亲兵营400余人从旅顺出发,昼夜兼程,赶到九连城时已经是五月二十五日。(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此时,根据从朝鲜传回的消息,日军征清第一军大部也已经从朝鲜平壤陆续出发,向鸭绿江畔的义州扑了过来。

局势已经相当紧急,最多半月,日军两个师团的兵力将会抵达鸭绿江,留给宋庆筹划江防的时间也最多只有半个月。宋庆立即率亲兵营进入九连城,与已先期率镇边军驰赴九连城的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会面,连络各军,策划防御。

九连城内,大清驻防于鸭绿江防线的各部将官此刻都已到齐,宋庆和依克唐阿分左右两侧坐在大堂中央,与各部将官共商江防事宜。

此时宋庆心中也非常清楚,朝廷的名义上,各军除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所率镇边军,和侍卫倭恒额指挥的黑龙江齐字练军外,统归自己指挥,但是各军之间,向来是互不统属,此刻骤然聚集在一起,除毅军九营勉强可以调动外,其余各部大多是听宣不听调。

所谓总揽统筹鸭绿江一线的防务,说到底现在不过是和众将协商,划定各自防守区域。倘若众将听命调派,倒还罢了,如果众将不服,不肯用命,要坚守防线,挡住日军锐利的进攻,恐怕谋划的再细致也不过是纸上谈兵。“众位将领……”宋庆站起身来,环顾众将一眼,面色忧虑的抱拳说道,“此次老夫受朝廷委派,总揽鸭绿江一线防务,深感责任重大。前些日子的事情大家伙都知道,平壤咱们是败了,李中堂的北洋舰队也败了。倘若现在守不住鸭绿江这条防线。大清的门户就给小鬼子敞开了,这局面就崩坏到了极处……老夫受命之时便已向朝廷奏明,此行如不能奏攘倭之功,唯一死以报国,老夫也没有别的话可讲,这一仗要是输了,不过就是一死而已,还望大家伙齐心协力,为咱大清奋力一战。只要守住这条江防,挡住小鬼子袭扰我大清龙兴之地的道路,老夫必定向朝廷奏报,为各部请功………”

宋庆说的口沫子都出来了,坐在下面地众将却似乎并没有多大动静。

想想也是,拉过来地这几支队伍,要么是隶属北洋的各部淮军,要么是像丰盛阿这样的八旗副都统统带的练军,哪一个背后不是枝深叶茂。又怎会把一个四川提督,临时被朝廷授以帮办北洋军务的宋庆放在眼睛里。

谁也没有开口,这场面便有些僵持起来。~~~~

坐在宋庆身边的依克唐阿,此刻也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是黑龙江将军,位份远较宋庆尊崇,此次只是协助宋庆策划江防。并不受宋庆挟制,今日这个场面上,自然不想多说什么,以免反而让宋庆有所顾忌。但是看到此刻下面那些个将官们一脸的不以为然,心中也是升起一股隐隐的怒气。

他比宋庆先到达九连城,那些北洋各部从平壤一路败退回来的种种劣迹,他是风闻了不少。尤其是卫汝贵统带地盛军,卫汝贵虽然已经被朝廷索拿,但是他下面的队伍经平壤溃败后。纪律已经败坏到了极点。见贼即溃,遇物即掳。这样的队伍,不仅是虽有如无。还要随时防备着寻隙生事……

指望这些人守住鸭绿江防线。要是仗真地打起来了。自己地队伍还守在阵地上。这些人倒先开溜了。不是留给日本人包饺子吗?

场面僵持了一会儿。还是聂士成有些看不下去了。一拱手说道。“宋军门。朝廷既以宋军门统揽鸭绿江一线地防务。宋军门只管安排调度即是。卑职等必竭心用命。死守鸭绿江防线……朝鲜地仗。该败地也败了。不该败地也败了。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不过是奋力一搏而已。真要是再败。也没脸回去了……”

聂士成一开口。众将也不好再坐着了。纷纷嚷道。“宋军门下令便是。卑职等必竭尽全力。死守鸭绿江防线……”

话虽如此。宋庆此刻心中也明白。以自己地威信并不足以压服住下面地这些人。但是局面艰难如此。再怎么也得撑下去。

接下来。宋庆便开始安排部署各部地防区。反正就一条鸭绿江。守哪里也是守。下面地这些人倒也没有多少异议。惟有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态度坚决。表示自引一军驻守鸭绿江左翼。

他是从心里腻味了下面地这些北洋淮军各部。平日里骄横无比。自诩为大清精锐。可真地打了起来。却是仗打地不行。跑地比谁都快。心里更是担心这些人统率地军队一乱起来。不可收拾地局面。

打仗是最怕乱兵的,10个人就能裹挟100个人,100个人就能裹挟一营人,真要是仗打了起来,被这些乱军冲乱了防线还是小事,要是这些人招呼也不打,自己个先开溜了,留下自己的营头独立支撑,那不是明摆着给小鬼子当下饭菜吗?

依克唐阿一力坚持,宋庆也是无法,最后好歹和众将商议停当,落实了鸭绿江江防。

鸭绿江防线的兵力配置是以九连城为中心,东北自长甸河口,西南至大东沟、大孤山一带,沿鸭绿江各城镇要隘设防。分为左右两翼,防线左翼由依克唐阿指挥,倭恒额率齐字练军马步六营驻守安平河口、楼子、蒲石河口一带阵地,依克唐阿自率镇边军马步十三营防守东阳、苏甸及长甸河口。防线右翼由宋庆指挥,从九连城、虎山、安东、大东沟至大孤山等鸭绿江下游右岸各要隘,分别由铭军、芦榆防军、毅军、盛军与奉军驻守。

好容易安排停息,众将便开始要饷要粮,要武器装备等。平壤溃败,各部武器弹药丢失过半,加之士气低落,宋庆心中也清楚,一面竭尽全力支应各部所需。一面表示将向李中堂请调所需武器弹药。粮饷物资等。

接下来的十多日里,宋庆是马不停蹄的奔波于各处,日夜督饬各军赶修防御工事。千难万难,终于在虎山至九连城、栗子园附近,修筑起大小堡垒四十余处及炮台多座,勉强构筑起一条较为坚固地防线。而江对岸,隐约已经可以看到日军游击骑兵地身影了……

这一仗要是败了,从这里一直到辽阳,锦州一线。大清就再无可以抵挡日军进攻的兵力,大清是输不起这一仗地。望着江对岸日军逐渐汇聚的旗帜,宋庆也只能在心中默然地叹息一声,但愿老天爷保佑大清,度过这个难关吧……

义州,为朝鲜北部重镇,西北面就是鸭绿江,于九连城隔江相望。

不知何时,义州城东地山顶上修建了一座亭阁。似乎是天意,这个亭阁居然起名叫统军亭。登亭遥望,鸭绿江两岸地势形胜,一览无余。

“野津君,此仗可有必胜的把握啊?”日军征清第一军司令山县有朋站在统军亭上,眺望着对岸清军的布防情况。对身边第五师团师团长野津道贯说道。

山县有朋是在光绪二十年六月十九日,和第五师团师团长野津道贯率第五师团一部先期进驻义州,随即便将征清第一军司令部设在了义州城内,以便于抵近观察清军,部署作战计划。

第五师团师团长野津道贯微微皱着眉头,在望远镜中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对岸各处清军的设防情况后,才缓缓说道,“根据我军先锋打探的情报,清国的军队似乎是以九连城为战略支撑点。整个防线向左延伸到虎山、长甸。向右设防于安县。从对岸清军升起的旗帜判断,其总兵力应该在3万人左右……山县阁下。清**队紧靠鸭绿江天险设防,此仗恐怕不好打。”

山县有朋面无表情。眼中也是闪过一丝焦虑的神色。

征清第一军顺利攻陷平壤后,随即便传来黄海大战,帝国海军击败清国北洋舰队的消息,骤然间,整个帝国地目光都投在了陆军的身上。

海军已经取胜了足以改变整个战争态势的关键一战,可以想见此刻海军正陷入怎样的狂喜和骄矜中,身为实际掌握帝国陆军的第一人,山县有朋非常清楚,接下来的鸭绿江战役,将直接决定整个战争的命运,也将决定今后帝国陆军的命运。

然而,征清第一军的进展却是非常地不顺利,从攻陷平壤后,直到现在,征清第一军大部仍然还在赶往义州的道路上。

武器弹药,粮草辎重、各种军需物资……战线一拉长,后勤保障便暴露出了极大的问题,已经远远不能保证帝国下一阶段的作战要求。此刻,征清第一军两个师团的士兵,一日三餐只能有一个饭团,饥饿和疲惫已经严重损伤了帝**队的士气。

造成进展缓慢地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天气恶劣,暴雨造成道路泥泞,不仅士兵们苦不堪言,各种辎重粮草也运输困难,物资运不走,粮草供应不上,对清国的这一仗便无法实施。整个征清第一军被迫在平壤停留数日,一方面等待后勤物资,另一方面四处搜捕逃避的朝鲜百姓充当民夫,征集马牛,才勉强启动了征清第一军迈向鸭绿江的步伐。

然而即便局面再艰难,也必须咬牙挺过去,山县有朋非常清楚,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越是要鼓足军队的士气,士气,是决定一支军队胜利的关键。

“野津君,难道你没有发现清国的军队,已经没有和帝国一战的勇气了吗?”山县有朋微笑着说道,“如果让我来指挥清国地军队,我绝不会仅仅依靠鸭绿江地天险设防,任何战争,攻与守都是相对的,此时我军长途跋涉疲惫至极,如果有一支清国地军队忽然出现在此地,攻击骚扰我帝**队,情况会是怎样呢?………清**队已经吓破胆了,没有勇气对我军发起进攻,只能依靠鸭绿江消极防守,所以,此战,征清第一军必胜!”

第二十九章 风云激荡(五)

统军亭内几个日军作战参谋听到山县有朋大将的话,顿时都站直了身体,抬头向鸭绿江对岸望去,眼睛里都快要放出光来。www.65txt.com~~~~

平壤一战,清**队全线溃败,连几乎像样的抵抗都没有组织起来,就掉头向北狂奔而去,更加不要说清**队的战术素养、指挥系统和献身精神,一支部队里面,连武器装备都是参差不齐,这样的军队又怎么可能是经过长期严格的军事训练,怀着为天皇陛下献身的帝**队的对手。

野津道贯此刻也将望远镜放了下来,肃然的站立在山县有朋身旁说道,“阁下放心,第五师团全体官兵愿意充当征清第一军的前锋,一举击破对岸清军的防御阵地,为帝国打开通向清国辽西走廊的大门!”

此时,山县有朋却微笑着摆了摆手,“清**队虽然不堪一击,但是鸭绿江的天险却是帝**队前进的最大障碍,对岸的清**队又修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帝**人不能拿鲜血和生命去冒险……野津君,我们必须等待第五师团和第三师团主力到齐后,集中全部兵力给予清**队以致命一击,就像在平壤一样,要让清**队在帝国的炮声和刺刀下,彻底丧失抵抗的勇气……”

经过平壤一战后,山县有朋对清军的战斗力已经有了充分的认识,与经过近代系统军事训练的帝**队相比,清国的军队不过是装备了近代枪炮的旧式军队,其作战指挥和战斗力完全不适应近代陆军作战的要求。他甚至并不怀疑此时以第五师团的主力,就能够击破对岸清军的防御体系,他没有选择立即进攻,主要还是此时征清第一军的情况其实也非常糟糕。

一路从朝鲜急行军过来,恶劣地天气,泥泞的道路和糟糕的后勤运输。让征清第一军上上下下已经疲惫不堪,虽然部队的士气还很高涨,但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仓促发起进攻,却并非是明智之举。

“记录,征清第一军第三师团所部驻扎城南所串馆,第五师团所部驻扎铁山和宣川口一线,预备炮兵在定州占领阵地,做好战斗准备。征清第一军各部即刻起收起军旗,严禁炊烟。全体进入休整,五日后对清**队发动全面攻击……”山县有朋转身对参谋军官下令道。

“是!”四周立刻响起了一片军靴磕碰的身影,所有的军官此时都是笔直挺立,神情肃穆。

“野津君,你部即刻派出人员沿鸭绿江一线进行全面侦查,掌握对岸清**队的防御部署情况,寻找最适合的渡江作战位置,尤其是这里……”说着,山县有朋抬起右手。~~~~指着对岸地九连城方向说道,“正如刚才野津君所言,清**队防御体系的支撑点就是对岸的九连城,所以征清第一军的主要作战方向也要摆在这里,帝**队不能陷入旷日持久的苦战,必须一举击破清**队的防御重心,切断清**队左右翼之间的联系,我相信一旦这里被帝**队突破,清**队必将重蹈平壤一战的覆辙。全线崩溃……”

顺着山县有朋手指的方向望去,越过九连城向北,便是一望无际地千里沃野,清**队的鸭绿江防线一旦被突破,征清第一军将长驱直入,直指清国的辽西走廊。那时候,帝国多少年来的梦想就将变成现实。

野津道贯此刻也露出了一丝会心的微笑,“当年关白丰臣秀吉饮马鸭绿江的夙愿。没有想到今日却由我等帝**人完成,真的是荣幸之至啊……请山县阁下将攻取九连城的重任交给第五师团吧,最多三天,第五师团的军旗必将插在九连城地城头上面,恭迎阁下饮马鸭绿江畔……”

饮马鸭绿江?!山县有朋忽然笑了起来。“不。不。野津君。你错了。帝国今日何止是饮马鸭绿江啊……”

说着。意气风发地山县有朋在统军亭上诗兴大发。就着参谋提供地纸笔赋诗一首。“对峙两军今若何。战声恰似迅雷过。奉天城外三更雪。百万精兵渡大河。”(面条注:这首诗确是历史上山县有朋在攻取鸭绿江防线前。在统军亭上所作。奶奶地。这个山县有朋太狂妄了。不过这个时候地日本地确是将星璀璨。风起云涌。而放眼此时地中国……唉。不说了。惟有一叹!)

“帝国大本营已经传来消息。征清第二军已经出发。即将在清国地辽南登陆。攻击清国地旅顺、金州等处。征清第一军地目标是与征清第二军会师于清国地辽西走廊。直指清国京城……鸭绿江。已经是过时地梦想了。帝国地未来将是这片广袤肥沃地土地……”

站在鸭绿江畔地统军亭。眺望着对岸地万里河山。山县有朋此时眼中闪烁着异样地光泽。那将是怎样一个辉煌地梦想啊……

新建陆军第一镇自五月十七日誓师出征后。按照战前地作战部署。新建陆军参谋长冯国璋率领新建陆军第一镇左协。以急行军地态势。昼夜兼程。直驱辽东重镇海城。新建陆军第一镇统制陈卓率右协及第一镇本部直属部队、工兵辎重后勤部队。抵达田庄台补充武器弹药装备后。前往凤凰城与冯国璋所部回合。

此时。从鸭绿江防线传回地消息。日军征清第一军第五师团和第三师团地主力。已经陆续抵达鸭绿江畔地义州、定州附近。正在为攻袭鸭绿江做最后地准备。

作战态势已经非常清楚了,日军征清第一军一旦突破鸭绿江一线的防御,除了新建陆军第一镇,整个辽东已经没有可以阻挡日军的兵力了。而鸭绿江防线一旦失守,辽东一线就将陷入全面的被动。日军完全可以兵分两路,一路从九连城进逼凤凰城,进而挥军海城一线。另一路则沿大孤山一线,直逼岫岩。

面对可能从两个方向突破的日军,新建陆军参谋部连日来都在制定作战计划。皇上在新建陆军第一镇离京前,所确定的依托内线,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的作战方针,已经被深入的贯彻到了参谋部地每个人心中。事实上,面对日军征清第一军两个师团的兵力可能展开的进攻,新建陆军第一镇也确实无法与日军硬碰硬,只能避实击虚,才能确保在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获得战场的主动。

至于辽东一线防御的清军各部。从誓师出征开始,新建陆军第一镇上下就按照统制陈卓的要求,做好了鸭绿江一线可能全线崩溃的准备。

七八支完全不相统属的部队,骤然被揉合在一起,负责统揽指挥地宋庆又不足以威服各部,仗一打起来,各部如何指挥调动,统一行事?打仗不是唱戏,一旦有一支部队出现了纰漏。加上鸭绿江漫长的防线,很有可能一点突破,全线崩溃。

这些新建陆军参谋部的军官们,都在陆军学校接受过德**官霍斯特严格的军事作战培训,对于作战指挥系统有着完全崭新的认识,因此根本不用陈卓过多提醒,内心深处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希望鸭绿江一线的清军各部不要再像在平壤那样,一败之下便全线溃退,至少也能做到节节抵抗。为新建陆军第一镇留出一线寻找战机的可能。

田庄台,光绪二十年五月二十五日

此时田庄台已经成了清军鸭绿江各部的粮台,昔日商贾云集地场面已经冷清了许多,行商店铺虽然还没有开始撤离,但是随着新建陆军第一镇各部陆续进入,这个商贸重镇已经实实在在变成了一个大兵营。

抵达田庄台的当日,陈卓立即传见了已经先期到达这里的林启兆。此时,光绪已经下旨。委任林启兆帮办新建陆军军务的头衔,负责新建陆军全部的后勤保障。

“陈军门放心,从去年开始,皇上便委派卑职筹措田庄台一线的防务及军需物资的囤积,此刻武器弹药粮草物资的准备已经完成,足够支撑大军的全部所需。另外,卑职还按照皇上地旨意,招募了近两千名民夫,和大量牛马。负责为军门提供后勤辎重运输……”林启兆面色沉静。心中却是一阵苦笑。

加上此刻正从上海转运过来的各种武器装备,已经准备下的足额的军饷。这几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底已经一扫而空了,不止如此。皇上还特意下了旨意,令他出面向江南各大富商募集款项,应对巨大的军费开支。

银子像水一样的流出去,这一仗,打的可都是银子啊!

“有劳子华了,从古至今,大军开拔首在粮饷,子华想地如此周到细致,居功至伟,陈卓代新建陆军全体官兵谢过了。”望着林启兆提供的单子上面,密密麻麻的武器弹药物资,陈卓紧锁的眉头也是微微舒展开来,心中蓦然的涌起一股感激之情。

这次新建陆军第一镇誓师出征,朝廷东挪西凑也只勉强开了两个月的军饷出来,武器弹药装备,后勤辎重保障却是提也未提,没有武器弹药,没有后勤的支撑,这仗如何能打啊?而眼前的这个林启兆,虽然被朝廷委任为帮办新建陆军军务,陈卓心中实知,这些沉甸甸的物资后面,完全是这个上海商人地百般运筹,这些钱从哪里来地啊?少不了林启兆把自己的银子都掏了出来。

“陈军门客气了,此间所有地布置都是皇上的运筹帷幄,没有从一年前就开始地精心准备,仓促之间,启兆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弄不来这么多物资和银子的啊……”林启兆微微一笑,随即神情肃然的一拱手说道。

“后勤军需一应事务,军门但请放心,启兆必当竭心尽力报效。启兆从上海启程前,上海商人闻听平壤溃败、黄海惨败,都是惊惶之至,痛心之至,民气人心,都是巴望着我大清打赢这场仗,大清不能再输了,也输不起啊!”说着,林启兆便是深深的一鞠躬,眉宇间哀伤忧虑无限。

陈卓赶忙上前扶起林启兆,心中也是波澜起伏,他从来没有指望着眼下大清的这些军队能打胜,但是也不能败的这么快,这么惨啊!心中的这口气郁积在胸口,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正在此时,亲兵戈什哈忽然进来禀报,“新建陆军军官李奇峰求见。”

不够的,这些更新还远远不够的,什么都不说了,接着码字。

大战在即,毅然决然的呼叫月票,太少了点吧,怎么说也要对得起辽东的这场大战啊!

第三十章 风云激荡(六)

听到李奇峰求见,陈卓微微一愣,他当然记得很清楚,李奇峰和郝冷两个人,他当初都是很想放到新建陆军参谋部里面的,只是后来被吴绍基要了去,便再没有了消息。www.65txt.com-====-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两个人究竟在做什么,陈卓并不知情。连好友吴绍基都对自己避而不谈,陈卓当然不便去过多询问,但是从上次津门日本人失踪的事情中,陈卓也略微猜到了些究竟。

待林启兆退下后,陈卓便让亲兵戈什哈将李奇峰叫了进来。

出乎陈卓的意料,此时的李奇峰全然是一副商人的打扮,全身上下找不出半点军人的味道,只是比起在新建陆军学校那会儿,神情显得老成了许多。

“参见陈卓大人。”看到陈卓,李奇峰抢前一步跪了下来。

“起来说话,军情紧急,有什么话就说吧。”陈卓沉声说道。

李奇峰不敢怠慢,当即将军情处在辽东一线的情况向陈卓做了简要的说明,表示从今日起,军情处将全力配合新建陆军第一镇在辽东的一切军事行动。

饶是一向沉稳无比的陈卓,此时听到这些也是按耐不住满心的震惊。皇上莫非是神仙,居然算准了今日的局面,暗中布下了这么多先手。此时看来,当初皇上让自己安排方兆怀等10人到东北,联络各地的马匪。也是为了今日新建陆军和日军地决一死战。

“说说你们的部署吧,特别是日军征清第一军的动向,尤其是他们未来的进攻部署,现在参谋部最缺的就是这些情报了。”顾不上内心中的感慨,陈卓连声发问道。

“现在鸭绿江对岸全是日军,我们的人已经很难再渗透过去了。不过通过现在掌握的日军征清第一军的推进情况看,日军攻陷平壤后,进展并不顺利,日军各部推进的速度也非常缓慢。我们估计,日军征清第一军最快也要在六月二十日后。才能发起对鸭绿江一线地进攻,只是目前日军各部都隐去了番号,连军旗都收了起来,很难确定日军的部署和主攻方向……”李奇峰皱着眉头。神情间隐隐的也是有一丝忧虑。

他已经竭尽全力了,调动了军情处在辽东的全部人手,连放在马匪里地人手,也通过和朝鲜境内马匪的联系,千方百计的打探日军的情况。<<>>但是尽管如此,毕竟日军在朝鲜境内,侦查的效果并不明显。

让他更加忧虑地是,日军的情况掌握的不多。清军在鸭绿江一线的布防他却是非常清楚。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自引一军,和倭恒额率领地齐字练军防守鸭绿江左翼,宋庆率领其余各部防守鸭绿江右翼,这种各自为战的局面,是很容易被日军各个击破的。

“日军征清第一军为何进展缓慢,你们知道其中的原因吗?”对于日本军队的情况,陈卓是非常了解的。平壤距离鸭绿江不过400多里。除非出现特殊情况,其主力集结绝不会如此缓慢。

“据卑职探悉。日军在朝鲜境内四处抓捕朝鲜百姓充当民夫,运送辎重物资。并大量收集粮草,平壤各处已经被抢劫一空。故卑职判断,日军停滞不前的很大原因,是其后勤保障出现了问题,同时朝鲜境内连日暴雨冲毁了道路,对日军地推进也有影响……”

陈卓地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一把展开桌上的地图埋头看了起来。

后勤保障,从来都是一支军队能否制胜地关键。打仗,打的其实就是粮草物资能否充足地保障。没有畅通的后勤运输渠道,一支军队一旦断粮,不要说打仗,最多三天就会军心大乱。日军征清第一军可是有两个师团的编制,一共两万多人,如此庞大的后勤供给,如果仅仅依靠日本国内的保障,是非常困难的。

倘若日军征清第一军一旦突破鸭绿江防线,日军的战线将会被拉长,现有的后勤运输必然会遇到很大的困难。日军要保持快速的进军速度和锐利的攻击力,靠现有的后勤系统是很难完成的,因此日军必然会选择就地补充粮草………

“你立即安排你的人手,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或者是利用你们在马匪中的力量,即刻起十日内必须动用全部力量,将鸭绿江防线后的村庄、集镇中的粮草物资抢运一空,田里的庄稼一概毁掉,运不走的就通通烧掉。通知老百姓全部往辽阳、奉天一带迁移,记住了,这是当前的重中之重,无论如何必须做到……只有让日本人即使突破了鸭绿江防线,也会受制于其漫长的补给线,无法快速推进,才能为大军展开兵力寻找战机创造机会……”陈卓猛然一拍桌子,大声说道。

“可是……”李奇峰犹豫着摇头说道,“这样做恐怕会招来老百姓的怨声载道,况且仅仅靠军情处的人员目前也会遇到很多困难,即使是各处的马匪,也长期和那些屯子里的百姓互通声息,恐怕也未必会这样做。”

“不行也要行,要想尽一切办法去做到……国将不国,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我即刻就会向皇上请旨,让朝廷下令辽东境内的各处百姓全部内迁,通由朝廷进行安置,在辽东境内施行坚壁清野,只有这样,才能充分利用日军的劣势,为新建陆军第一镇觅得获胜的机会。”陈卓牙一咬,斩钉截铁的说道。光绪二十年六月二十四日,日军征清第一军两个师团在完成了兵力集结和休整后,开始对鸭绿江一线的清军防御阵地发起了全面的进攻。

凌晨四时许,朝鲜水口镇。

日军步兵第十八联队联队长佐藤正大佐站在山坡上,神情严峻的眺望着对岸的安平河口。夜色中,鸭绿江水缓慢而平静的流淌着,越过宽阔的江面,清队的防御阵地上散布着零零星星的灯火,远远望去,在黑暗中显得稀疏寥落。

第十八联队联队长佐藤正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神情显得严峻而困惑。依据连日来的侦查和此刻对岸的火把以及旗帜判断,对岸安平河口清国驻防的军队最多不过三百人。而安平河口这一段江面,江水平缓,江水也不深,是最利于涉渡的地点,清队居然就只放了这么一点兵力,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按照征清第一军司令部下达的作战命令,第十八联队联队长佐藤正率领7个步兵中队,一个骑兵分队和炮兵小队从鸭绿江上游安平河口附近,涉渡发起佯攻,吸引清队的主力,以迷惑和牵制清队。征清第一军主力则集结于九连城和虎山一线,待安平河口的进攻开始后,全力发动猛攻。

不管怎样,第十八联队必须全力突击,占领安平河口,才能完成牵制吸引清队的任务。佐藤正看了看手中的怀表,转身对身边的参谋下令道,“记录命令,炮兵小队即刻在南面高地建立炮火阵地,步兵第一中队占领涉渡口两侧高地,掩护第十八联队主力渡江攻击,一小时候后,全体发起攻击!”

佐藤正身后,大队的日军士兵正抱着村田单发式步枪,静静的坐在山坡后面的空旷地上,手里拿着两个饭团狼吞虎咽的吃着。战斗一旦打响,下一餐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经过日军工兵部队和抓捕来的朝鲜民夫近乎疯狂的修整道路,平壤至义州一线被冲毁的道路终于勉强畅通起来,集中于平壤的后勤辎重也陆续运输了上来,日军终于暂时摆脱了饥饿的危机,现在每餐也可以有两个饭团的食物了。但是由于征清第一军司令山县有朋大将严禁烟火,以免被清队探悉虚实的严令,日军各部已经连续几天只能以又硬又冷的饭团充饥,连热水也很难补充到。

天色已经微微有些发亮了,大队大队的日军士兵拥挤在一起,神情紧张的低声相互问候着,目光还不时望向对岸清队的防御阵地。此时谁都明白,只要对岸清队的火力足够猛烈,在这么宽阔的江面上涉渡,很有可能就会成为清队的活靶子,也不知道这一仗打完,还能有多少人幸存下来。

军官们已经在头顶上绑上了白布条,彼此间默默的握手敬礼,目光中流露出玉碎的决心和勇气。战斗一旦开始,他们这些军官都是要冲在最前面,激发士兵们的士气的,此刻的告别,或许就是永别。

义州城内的统军亭上,山县有朋将整个征清第一军的司令部都搬到了这里,以便于在战斗打响后,居高临下观察整个战场的态势。

凌晨五时,山县有朋看着手中怀表,转过头对身边的侍从副官说道,“开始吧……”

安平河口对岸朝鲜境内的水口镇,佐藤正将手中的怀表合起,默默的放在自己怀中。似乎是在心中祷告了片刻,佐藤正抽出指挥刀猛地向前挥去,“全体出击!”

天色已然微亮,一连串急促的口令后,大队的日军士兵端着村田单发步枪向着鸭绿江冲了过去,最前面的士兵还拿着长长的竹竿,用来测量水深。

光绪二十年六月二十四日凌晨五时,鸭绿江战役正式打响………

第三十一章 风云激荡(七)

天色微明,缓缓流淌的鸭绿江江面上,依稀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哗哗的流水声中,隐约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凌晨五时,正是人最容易发困,和警觉性最低的时候,几个倭恒额齐字练军春字营的清军士兵抱着枪,正躬在背风的地方打盹儿,忽然听到留在外面放哨的一个士兵扯着嗓子大叫起来,“小鬼子冲过来了,小鬼子渡河过来了……”

正在打盹的人顿时都惊醒过来,提着枪冲了出去,连在营房中休息的人也手忙脚乱的跑了出来,纷纷向江面上眺望着。

薄雾渐渐散开处,可以看到大队大队的日军士兵,正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缓慢的在江水中移动着,不时有士兵在河水绊倒,又很快被同伴拉了起来……

“开枪,快开枪,”此时春字营的营官也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跳着脚在工事后面叫道,“都他妈傻站着干什么,开枪把小鬼子都轰回去,他娘的,老子招谁了,什么地方不走,偏偏从老子的防头过来……”

顿时,枪声响成一片,齐字练军春字营的士兵纷纷举枪,也顾不上这么远的距离,根本无法进行瞄准射击,噼噼啪啪的便是一阵乱枪。*

此时对岸的第十八联队联队长佐藤正见隐蔽涉渡已经暴露,立即下令炮兵小队对鸭绿江对岸的清军阵地进行炮击,同时命令在鸭绿江中的日军士兵加快推进速度。

驻防安平河口的这些齐字练军春字营士兵都属于镇边军一类的编制,平常根本就没有经过什么整规地军事训练,这个时候也是把这些日本军队当作了平常的土匪。想着放放枪便能把对方吓走。没有想到开枪过后,日军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加快了推进速度,而对岸日军地炮火也狠狠的砸了过来。

刹那间,春字营的阵地上面顿时陷入了一片炮声和惊慌中,士兵们无比惶恐的望着江中那些连放枪都不怕的日军,一时之间是手足无措,200多号人端着枪噼噼啪啪又放了一阵乱枪后,看着日军越来越近,一下子乱成一片。慌乱之中。也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小鬼子冲上来了,挡不住了……”,顷刻间,所有的人顿时像炸了锅般哗啦啦就溃退了下去。

日军第十八联队先头部队迅速袭占春字营丢弃的阵地,并没有休整。立刻沿着清国溃退的方向展开追击。

慌乱之中,按理应该是熟悉地形地春字营官兵,居然有近一百多人一头转进了一个死山沟里,日军第十八联队的第二中队迅速堵在了外面。占据两侧高地向山沟内射击,春字营一百多人拥挤在一起,进退无路,毫无反抗之力,完全成了日军的活靶子,一百多人被全部歼灭。

六月二十四日六时二十分许,安平河口战役结束。日军第十八联队先头部队用了不到一个半小时便袭占安平渡口。所部除一人被流弹轻伤外,无任何损失。

“天皇万岁!……”鸭绿江两岸一片欢声雷动。到处都是挥动的日本军旗,一排排日军士兵站在阵地上面。举着手中的村田步枪,近乎癫狂的庆祝着胜利。

战事进行地太顺利了,战前没有人会想到,居然连一丝伤亡都没有付出就能攻占安平口。原本还提心吊胆甚至把遗书都写好了的日军官兵,此刻集体陷入一片莫名的狂喜当中。就连第十八联队联队长佐藤正也是莫名惊诧,清**队的兵力虽然比较单薄,但是毕竟也有300余人,又依托鸭绿江构筑有防御工事,还安设有两门大炮,可此战中清**队居然一炮未放,连像样地抵抗都没有,胡乱的放了一阵枪后便溃退了。

进攻如此顺利反而让第十八联队联队长心生疑虑,怀疑这是清**队故意设下的圈套,想诱使帝**队进行追击,从而对孤军深入的日军实施分割包围。佐藤正于是立刻命令各部收束兵力,不得对清**队进行攻击,也不得沿清国防线纵深进行迂回穿插,全体官兵在安平河口休整待命,构筑防御工事,等待后续部队的到来。

同时立即向征清第一军司令山县有朋大将发报,电告部队已经顺利攻占清**队驻防的安平河口,正构筑工事准备迎击清**队的反攻。

于是,鸭绿江战役中地第一战,也是非常诡异地一战开始了。原本由日军第十八联队担任佯攻,吸引牵制清军的作战行动,因为清军出人意料地不战而退,反而让第十八联队联队长佐藤正起了戒心,断然将佯攻变成了不攻,七个步兵中队的日军沿安平河口布防。

鸭绿江战役结束后,第十八联队此举成为了征清第一军各部地笑柄,也正是因为安平河口一战,征清第一军上下不再对清军有丝毫顾忌,一旦战线突破便是穷追猛打……

“阁下,第十八联队已经渡过鸭绿江,攻占清**队的安平河口!”日军征清第一军司令部参谋双手捧着电文,胸口激动的一起一伏。

设于统军亭内的征清第一军司令部里顿时响起一片万岁的呼声,所有的军官都挥舞着手臂,目光炯炯的望着司令官山县有朋。

山县有朋轻轻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怀表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矜持的笑意。

“没想到清**队已经怯弱到不堪一战的地步了……真没想到啊,这个国家如此庞大,军队却像蚂蚁一样,只懂得苟且偷生。山县阁下,浮桥已经搭建完毕,请下令攻击吧。”刚才一直拿着望远镜,紧张的观察着对岸清**队阵地的野津道贯。此刻也是满脸笑容。

今夜,在第十八联队向鸭绿江上游安平河口发起佯攻的时候。日军主力已经在九连城对岸地义州集结完毕,并连夜搭起了两座浮桥,而对岸的清**队居然丝毫没有察觉。

“清国还是有敢战之将地……”山县有朋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平壤一战中身中数炮,力战而死的清国淮军将领左宝贵,轻轻摇了摇头感叹道,“野津君,清**队也并非不能一战的。他们失败的根本在于他们已经远远落后于帝国的军队……帝国明治维新,开风气之先,终究是走在了清国的前面,清国,已经不能引领东亚大势了,帝国多少先哲的努力。今天就真的要变为现实了……”

眺望着对岸清**队地阵地,山县有朋的脸色忽然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情,倘若不是帝国,而是对面这个国家在近代化的道路上走在了前面。帝国的命运,或许,永远都无法改变了。

“听说对岸虎山阵地的守军是清国聂士成地部队,野津君,这个人在清国的将领中还是能打仗的,不可大意啊。”山县有朋回身说道。

“请山县阁下放心,司令部已经做好了周密的部署。此战地关键就是清**队的虎山阵地。征清第一军将以虎山为突破口。展开猛攻。虎山一旦被帝**队攻占,九连城便无险可守。清国整个鸭绿江防线便如同一张纸,一捅便破了……”野津道贯手指着地图上虎山的位置。轻轻的敲击了一下。

山县有朋凝神了地图片刻,缓缓举起了右手。

“命令第五旅团长大迫尚敏率一部兵力为右翼,向右迂回,抢占虎山东方高地;第三师团长桂太郎率师团本队,从正面向虎山阵地发起进攻。第十旅团长立见尚文率部待命,随时准备渡江截击出援的清军。炮兵即刻向对岸虎山清军阵地发起炮击,掩护各部过江……告诫各部,我神圣之征清第一军,绝不可辜负天皇陛下的重托,此战必当一往无前,攻取清国虎山阵地,彻底摧毁清**队的抵抗。”

黎明地晨曦中,随着日军炮兵隔江猛烈地炮击,日军征清第一军各部沿着搭建好的浮桥,向清军地防御阵地发起了进攻………

“中堂大人,皇上又发过来一封急电了。”张佩纶急匆匆的走进总督府地签押房,将手中的电报递给李鸿章。

“又是花园口?”李鸿章皱紧了眉头,让一旁的幕僚将桌上的地图展开,手指缓缓的移向辽南花园口所在。

这些天里,皇上已经连着来了五封电报,让李鸿章抽调北洋淮军一部,沿花园口方向设防,防备日军在此处登陆。

皇上为何会对花园口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感兴趣呢?李鸿章是百思不得其解。

去年加固旅顺等处的炮台防御工事时,皇上派来的林启兆就多次提出要在花园口修筑炮台防御阵地,抽调北洋淮军驻防。后来因为旅顺、金州各部敷衍推诿,加之林启兆又回去了上海,这件事情便一阵拖了下来。此时皇上一再严令,让李鸿章抽调兵力驻防花园口,让李鸿章也是焦头烂额。

“皇上防备日军在辽南登陆,这一点倒也没有什么。可北洋现在的情况,驻防直隶的淮军已经抽调了一大半,连原本在旅顺驻防的刘盛休所部铭军,也已经被抽调到了鸭绿江一线,北洋哪里还能抽调的出多余的兵力啊?”李鸿章抚着头,像是自言自语般感叹道。

“难道日军真的打算在辽南登陆?”张佩纶注视着地图,目光紧紧的样子,满脸都是说不出的焦虑。

李鸿章疲惫的叹息了一声,张佩纶的问话正触到了他的伤心处。倘若此刻北洋舰队尚在,又如何会忌惮日本人在辽南的登陆作战?海防已失,从鸦片战争到现在,大清的局面就是这样了,一旦失去海防,便是处处挨打,处处被动。

“十多年心血经营的北洋舰队,一朝化为烟云,真不知道是造化捉弄我李鸿章,还是造化捉弄大清……”李鸿章摇了摇头,目光中满是苦涩,“电令驻防大连湾的赵怀业部,抽出两个营头到花园口设防,也只有如此了…”

又一更,很累,这一仗不好打啊…………

第三十二章 风云激荡(八)

乐寿堂内

此刻黑压压的跪满了人,军机大臣、六部九卿全都噤若寒蝉的跪在下面,连大气都不敢出。(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朝廷百般筹划,调集重兵布防的鸭绿江防线又是如平壤那般,一日之间就崩溃了,而且崩溃的让人触目惊心。

整条鸭绿江防线,除了宋庆调集聂士成、马金虚部在虎山进行了较为激烈的抵抗外,其余各部在日军发起攻击后不久,便纷纷溃退。原本宋庆言之凿凿,要集重兵在九连城与日军血战的,没曾想日军发起攻击后不久,驻防九连城的刘盛休部铭军慌慌张张的开了几炮后,便仓皇后撤。驻守各处的清军闻听九连城失守,既不援救,也不奋力一战,而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撤退。依克唐阿所部退往宽甸,聂桂林、丰升阿所部退往大孤山,清军苦心经营的鸭绿江防线几乎是拱手让给了日军。

与此同时,辽南也传来日军征清第二军在花园口登陆的消息,光绪让军机处连番去电,督令北洋加强花园口处的防务,却不曾想李鸿章调派的赵怀业部两营人马,一直拖到六月二十九日才出发,此时日军在花园口登陆已经三天。闻听日军在花园口登陆后,赵怀业部言称日军势大寡不敌众,便匆忙退回了大连湾。

消息传来,朝野内外顿时一片风雨飘摇。大清又败了。而且是大清开国以来从未曾有过地惨败,平壤失陷。北洋舰队被日军重创,现在连鸭绿江防线也被日军轻轻松松的就突破了,日军长驱直入。便是大清龙兴之地和山海关啊。

而此时在辽南,日军征清第二军正在调集兵力,围攻金州、旅顺等处。金旅一失。整个辽东半岛便落入日军之手,辽南。已经危在旦夕……

“打,打,打,都是叫着要打,现在好了,祖宗地龙兴之地都要被日本人占了,你们倒是说话啊……”慈禧怒不可遏的拍着桌子,神情间已是掩饰不住的惊惶。

朝局政治,她向来都是梳理地很清楚的,对内有世铎、孙毓汶等人牢牢的把稳着大局。对外则依靠李鸿章地北洋。步子一直都是挺稳当的,这么些年来也没见出什么岔子。怎么日本人一打过来。整个局面便瞬间崩溃到不可收拾地地步?

更让她窝心怨怒的是,50岁生日的时候。日本人侵占了琉球,好歹那个地方隔的远,眼不见心不烦,也就只当是没有看见罢了。现在可好,60岁大寿,日本人居然打上门来了,还步步紧逼,这小鬼子倒真的挑的好时候啊。

“太后息怒,都是奴才们办事不力,让太后忧心了,太后还是要保重身体才好……”世铎跪着趋前两步,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保重身体。我倒是想好好保重一下。安安心心地呆在园子里面荣养。可你们让我安心了吗?我这才到园子里多久啊。天下就闹成了这般模样……”慈禧一连声地冷笑着。“我现在要地是办法。怎么着把这个局面挽回过来?”

说到办法。下面跪着地众大臣都是战战兢兢地低着头。谁也不敢轻易说话。

当初。大家伙大多还是主张打一打地。想想日本不过是一个蕞尔小国。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是大清地对手啊。可万万没有想到地是。朝廷该派地兵也派了。该筹地饷也着急上火地让各省递解入京。北洋各部。朝廷地练军防军。眼下能抽调地都抽调过去了。连直隶省地兵力都基本上抽空了。这仗居然会打成这个样子。

要是再败?所有人心头都是一颤。拼命地咬着牙不敢再想下去了。

隔了好一会儿。忽然听见军机大臣翁同抬起头沉沉说道。“仗打成这个样子。微臣等皆有不可恕之罪。但是一日丢平壤。一日再失鸭绿江。不是打不过日本人。实是前线各部不肯用命。临阵畏敌。倘若各部能坚守防线。与日军血战到底。何至于有如此不堪地溃败……今日之局面。日本人地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压根就不是为着朝鲜地事情。而是早就对我大清存着觊觎之心了。微臣恳请太后下旨。严办怯阵逃亡地叶志超等人。震慑各部。同时表彰坚守虎山地聂士成所部。激发全军血性之气。与日军血战……”

话还没有说完。便听见跪在一旁地孙毓汶沙哑着声音说道。“翁师傅所说地血战到底。朝廷何尝不是如此想地。但是此刻拿什么去血战啊?朝廷可以调集地兵力已经全部用上去了。直隶、辽省各处现已无兵可调。再说这军饷物资。翁师傅管着户部恐怕心里更清楚。朝廷地财力已经河干海落。又从哪里去筹措银子?”

“朝廷可下旨,让两江总督刘坤一招募湘军中敢战之士,调往锦州一线,况且我新建陆军第一镇还在辽东布防,扼守日本人进攻我大清龙兴之地的咽喉……太后,我大清无论土地、人口还是财力,都是十数倍于日本,倘若倾举国之力,如何不能与日本一战?”翁同此时也是寸步不让,咬牙说道。

此时金州、旅顺等处危在旦夕,一旦金州、旅顺等处失守,李鸿章的北洋也就彻底完了,朝廷格局,瞬间便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翁同心中很清楚,皇上是一力主战的,此刻无论从大局着想,还是关乎未来的朝局,都是必须奋力一争的。

“新建陆军第一镇不过一万多人,鸭绿江一线朝廷放了三万多人,还不是一下子就败退了下来?”孙毓汶冷冷地哼了一声。却也不再言语。

正在两人争论的不可开交处,奕犹疑了一下。跪在世铎身后说道,“天津海关税务总司德国人德璀琳近日曾与奴才联系过,表示愿意居中出面进行斡旋。奴才寻思着当年中法之战时。正是德璀琳从中调停才签订条约地,此刻局势危急,日本人随时都有向我大清龙兴之地进兵的可能。可否让德璀琳出面试试?不过德璀琳也说了,希望朝廷能给他一个头品顶戴的身份。才好和日本人谈判,所以奴才想请太后地懿旨,看可否权宜授之……”

奕的话说的很含糊,但是在座地都是听的清楚明白,这意思其实就是与日本人谈和。

这些年来大清不就是如此吗,起先是朝野内外一片喊打地声音,似乎大兵一至,洋人就会乖乖的退回去,真的战端一开,全线溃败的时候。便只有一条路可走。与洋人谈和,横竖不过是赔点银子。只要大清的江山社稷还在,银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听奕这样说。慈禧心中也是稍感安慰,到底是自己人贴心,懂得冷暖,且不说今年是自己的六十大寿,总还有个喜庆的意思在里头吧。再说这战局要是一味的崩溃下去,再闹出英法联军攻进北京城那样的事情,该怎么去收场啊?

然而其中的轻重,又是慈禧不能不顾忌地。此刻朝野内外舆情沸腾,朝廷打败了,已经够丢脸地了,一旦与日本人谈和,势必又要闹出割地赔款的事情出来,清议舆论,立时便会大哗,朝廷地局面还稳得住稳不住,都很难说。

想到这些,慈禧皱着眉头,转头对光绪问道,“皇上觉得该如何办啊?”

“奕的意思说穿了,就是与日本人谈和,左右不过是割地赔款罢了。朕倒想问问在座地大臣们,倘若朝廷与日本谈和,该赔多少银子,又该割哪一处地方给日本人啊?”光绪缓缓的站起身来,目光冷冷的投向跪在下面的那些大臣。

慈禧顿时沉下脸来,“皇上这是在说什么气话啊?局面艰难,朝廷便要想出一个挽救危局的法子出来,光说些空话有什么用。”

空话?老子说了多少真话,实话,可满朝大臣,有几人听进去了?

光绪忽然觉得整个心都收紧在一起,痛的他抽了口冷气。这个国家当真就虚弱到了连一点骨气,一点血性都没有了?

背对着慈禧,光绪连头也没回,冷冷的说道,“朕曾经说过,要战,就要一战到底,绝不言和。今日朕还是这句话。仗我们是打败了,但还没有败到跪地乞和的地步……打的赢打不赢暂且不提,你们好好想想,一旦与日本人言和,大清从哪里拿那么多银子出来赔给日本人?要增加国库收入无非就只有一条,加赋!加赋势必激起民乱,民乱势必动摇朝廷根本,明朝是怎么亡的,难道你们都忘了!……”

跪在下面的大臣都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连慈禧也是皱紧了眉头,光绪的话确也不无道理。

“你们都是朝廷重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有朝一日九泉之下,列祖列宗问起,有哪块地是从你们手中割让给日本人的,又赔了多少银子给日本人,你们何颜以对?史书如铁,你们难道不想想后人如何评说?……朕只有一句话,倾举国之力,筹饷募兵,血战到底,就是战至一兵一卒,就是战到死,这一仗也必须打下去!”

说到这里,光绪忽然话锋一转,带着些许冷笑说道,“你们不要忘记了,今年可是太后的六十大寿,你们难道想用一场惨败,用割地赔款来为太后贺寿吗?你们的忠与孝都到哪里去了?”

乐寿堂里顿时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默中,跪在下面的大臣此刻被皇上的话吓坏了,一句话也不敢说,匍匐在地上。

“皇上说的好啊……”慈禧听到光绪最后的那些话,颤抖着举着手,竟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光绪在自己面前,说出如此尖酸刻薄的话,一口气在心中接不上来,腾的一声把桌上的茶碗都扫到地上。

李莲英赶忙上前给慈禧抚背,却被慈禧一把推了开去,“皇上既然这样说了,皇上想怎么战就怎么战好了,要是哪天被日本人打进了北京城,要是战到亡了国,九泉之下,我倒是要看看,是谁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说着,气得发抖的慈禧一把扶着李莲英站了起来,“小李子,我们回园子里面去,这些事情我管不了,由着他们折腾去……”

刚走出几步,便听见光绪在身后说道,“亲爸爸放心,古来亡国之君,不过一死而已,儿臣宁死,也不会把这个国家亡在日本人手里。”一片。

前些天,京城中无论官员百姓还是旗人闲散,无不等着鸭绿江击败日本人的消息,再怎么也没有想到,等来的却又是一场惨败,而且居然仅仅是一天的时间,鸭绿江防线就被日本人占领了,而日本人还在辽南登陆,现在正围攻金州旅顺等处,这才过去多少天的时间,局面怎么就崩坏到惨不忍睹的局面。

大清,就算是随便伸出一个小指头,也比日本的大腿粗啊,地方比日本大,人口比日本多,国力比日本雄厚,还办了那么多年的洋务,练了那么多的军队,怎么就败得这么惨呢?泱泱中华,何曾像今日这样,被倭寇打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

整个京城,整个大清上下,此刻就像是猛地被人刺中了要害,痛的哑口无言。

一片震惊过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愤怒。御史清流们纷纷上书,要求朝廷严办临阵脱逃的将领,以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巡抚张之洞为首,各地督抚也是文电相交,要求朝廷集天下之物力,汇天下之民气,鼓三军之斗志,整军备战……

然而大清为何会败得如此之惨?大清又是败在哪里呢?却很少有人去想过,市井民间,朝野内外,此刻大都是对大清军队的暮气深重,前线统兵将领贪生怕死失望到了极点,心里暗暗盼望着大清能出一个岳武穆这样的人物,为大清力挽狂澜。而那支驻防辽东的新建陆军,似乎便成为大家伙唯一的指望了………

玉澜堂内

光绪对御史言官们的上书毫不理会,只是单独召见了吴绍基。

此刻,朝廷中的大臣大都风闻了乐寿堂中的事情,对皇上第一次在太后面前出言不逊感到震惊不已。此时的局面已经再明不过了,太后甩手不管,皇上要战,兵从何处来,银子从哪里募集,都是要命的问题,眼下朝廷根本无力做到,要是再败了,皇上恐怕………

“朕已经想好了,估计要不了多久,日本人就会攻陷金州和旅顺等处,国家危在旦夕,朕没有退路了……”光绪面色凝重的说道。

吴绍基却没有说话,望着光绪连嘴唇都在颤抖。

“朕当初给你们讲过文天祥的那句话,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儿无愧。去办吧,生死之间但求无愧而已………”

到来的时候,反倒很艰难了,现在已经是凌晨3点过了,写的很慢,但是我想写的精彩一些,但求无愧而已………

第三十三章 风云激荡(九)

九连城城内

日军的旗帜插满了整个九连城,到处都是欢庆胜利的日军士兵,三三两两的聚集在清队的各处要塞炮台,请随军的日本记者照相留念。www.65txt.com

屹立在清国的土地上,脚踏着清国的旗帜,背后是巍巍群山,滚滚江水,这样的画面要是将来能够寄回国内,将是一件何等荣耀的事情。

从朝鲜平壤一路飞奔而来,日军征清第一军早已经精疲力竭,鸭绿江一战,日军征清第一军从上到下其实都做好了苦战的准备,决心以玉碎之精神,誓死攻克清队驻守的鸭绿江防线。

然而让整个日军征清第一军都大吃一惊的是,清队似乎完全没有在鸭绿江防线上做殊死抵抗的意思。鸭绿江一战打响后不久,除宋庆、聂士成所部在虎山,与征清第一军第三师团进行了一场较为激烈的攻防战外,其余的清队根本就没有做任何实质性抵抗,其溃退的速度甚至超过了日军进攻的速度。

攻打九连城的时候,日军征清第一军集中三路主力围攻九连城,却发现城内毫无动静。一时之间,日军各部都迟疑不前,不敢贸然发动攻击。为防清队用诈,第九旅团旅团长大岛义昌命令步兵第十一联队士兵,从九连城侧后的城墙外悄悄攀援入城,才发现整个九连城已经空无一人清队的不战自溃,让征清第一军既意外又震惊,不仅如此,随着日军各部的战报汇拢过来,全军都陷入了难以自抑的狂喜当中。

鸭绿江一役。整个征清第一军缴获清队的大炮七十四门,步枪四千多支,炮弹三万六百四十余颗,枪弹四百三十二万发,精米二千五百九十石,杂谷二千余石。以及马粮和其它杂物无数………

现在,征清第一军已经不用再忍饥挨饿,等待从朝鲜艰难运输过来地补给了,清队不仅拱手将鸭绿江防线送给了征清第一军,还为征清第一军准备了丰厚的礼物。足以保证征清第一军下一阶段作战的武器弹药和各项物资。

九连城旧税关局

征清第一军入城后,山县有朋即下令以此处为征清第一军的司令部。此刻,征清第一军各部高级将领都汇聚在旧税关局内,享受着自朝鲜平壤出发后,第一顿热情腾腾的饭菜。

虽然在座的都是征清第一军联队长以上地高级军官,此刻却一个个满脸胡茬,只顾埋头狼吞虎咽,连汤汁都喝的一干二净。真的是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吃完饭后,日军军官们一个个抚摸着发胀的肚子,互相开着玩笑。惟有第十八联队联队长依藤正在各部军官相互吹捧战绩地时候,显得有些落寞的坐在一旁。

安平河口一战。十八联队虽然顺利夺取了安平河口。都是由于过分地谨慎。错失了扩大战果地机会。直到征清第一军夺取虎山后。第十八联队联队长依藤正才反应过来。第十八联队在安平河口苦苦等待地清队地反攻。在虎山失陷后已经根本不存在了。依藤正当即下令第十八联队七个步兵中队分两路。对清队进行迂回包抄。但是为时已晚。清队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收获寥寥地第十八联队。与其他各路日军地高歌猛进战果辉煌相比。自然有些说不出来地失落和羞愧。

正在日军军官们争论何时对清队展开下一轮攻势地时候。征清第一军司令官山县有朋大将、第五师团师团长野津道贯中将、第三师团师团长桂太郎中将和一个身材矮小地中年人。大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哗地一声。日军军官们都是肃然站了起来。传来一片马刺军靴磕碰地声音。

“今日天皇陛下发来嘉勉电文……”山县有朋环顾了众人一眼。打开手中地电文念道。“卿等忠勇。能排万难而进击。退敌于朝鲜国境外。遂入敌国。占领要冲之地。朕深嘉赏之……卿等各自爱。期将来成功!”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天皇万岁!”“为天皇陛下尽忠!”地呼喊声。对征清第一军地军官们而言。平壤大胜。鸭绿江大胜。再加上天皇陛下特意发给征清第一军全体将士地嘉勉电文。此刻。骄矜之情写满在了每个人地脸上。

山县有朋微微扬了扬手。示意军官们安静下来。

“我身边的这位是原帝国驻清国公使小村寿太郎君………”山县有朋指着身后那位矮小瘦弱的中年人说道,“帝国战时大本营已经下令,从现在开始,小村君将在清国安东县设立民政厅,并担任民政厅长官,管理地方政事,希望第一军各部配合协助小村君的工作。”

肃然站立地日军军官们都是微微一愣,便看见小村寿太郎微笑着鞠了一躬说道,“准确地说,从现在开始,民政厅管理的土地便是我日本帝国地土地了,民政厅将在这里施行日本的法律,这意味着诸君地奋战,已经完成在帝国之外开疆辟土的壮举,这是帝国旷古未有的盛事,感谢诸君的努力……”

说着,小村寿太郎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公告,递给身前的日军军官,“这是山县阁下拟定的《告十八省豪杰书》,请诸君命令自己的部下在清国境内张贴,以利帝国对所占领的土地实行有效的管理,对瓦解清国的军心也是不无益处的……”

“满清氏原塞外之蛮族,既非受命之德,又无功于中国,乘皇明之衰运,暴力劫夺,伪定一时,机变百出,巧操天下。………我日本应天从人,大兵长驱。以问罪于北京朝廷。将迫清主面缚乞降,尽纳我要求,誓永不抗我而后休矣…………夫贵国民族之与我日本民族同种、同文、同伦理,有偕荣之谊,不有与仇之情也。切望尔等谅我徒之诚,绝猜疑之念。察天人之向背,而循天下之大势,唱义中原,纠合壮徒、革命军,以遂满清氏于境外。起真豪杰于草莽而以托大业………”

这些日军军官们听小村寿太郎摇头晃脑的背诵着这片《告十八省豪杰书》,都是一片茫然,不明白山县阁下这份告示究竟是什么意思。

“清国的统治,是以占极少数的满人统治着占大多数的汉人,汉人对满人地不满由来已久,这也是帝国最可利用的一点,只有让汉人明白,帝国出兵是为了帮助他们推翻满人的统治。才能让清国陷入内乱,为帝国迅速征服这个国家创造机会……诸君需要牢记一点,清国太过庞大,人口太过众多。打败这个国家最好的手段,就是让他永远陷入混乱和一盘散沙中。”山县有朋面色凝重的说完,对身旁的侍从副官点了点头。

“现在宣读征清第一军司令官山县阁下命令,征清第一军各部于明日八时,对清国发起第二阶段攻势,以桂太郎中将所部第三师团为左翼,攻击清国大孤山、岫岩,以野津道贯中将所部第五师团为右翼,攻击清国凤凰城、连山关,各部务必在半月内攻占上述地点。与征清第二军会师于清国辽河一线。对清国发起最后地攻势……”

崎岖的山道上,新建陆军第一镇左协的官兵正以急行军的速度。拼了命的往前赶。

“快,加快速度!各队加快跟上……”前进地队列中不时响起军官低声的催促声。士兵们都是累得脸色苍白。喘着气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咬着牙低头往前跑。

鸭绿江防线失守的消息一传来,整个新建陆军第一镇都为之震惊,虽然之前已经预计到鸭绿江防线可能失守,但是三万多人的鸭绿江防线,一天的时间就被日本人攻陷,这样的溃败,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而鸭绿江防线一失,日军便有足够的空间运转兵力,以新建陆军第一镇一万人的兵力,抵挡日军两个师团,局势已经危急到了极点。

获悉鸭绿江防线失守后,陈卓当即下令,以冯国璋所率第一镇左协抽调一千人,迅速沿连山关一线急行军,务必抢在日军之前到达凤凰城,与退往凤凰城地清军各部抵挡住日军的攻势,等待新建陆军第一镇大部到来。

凤凰城倘若失陷于日军之手,新建陆军第一镇将被压迫在连山关一线,内线的优势将荡然无存,面临着被动挨打的局面。

冯国璋此时也急了,亲自带领一千人地先头部队,放弃所有山炮野炮,每人携带一支步枪5发子弹,昼夜兼程赶赴凤凰城。清军可以一日之间从鸭绿江防线败退,能够在凤凰城坚守多久,他根本不敢指望了,只希望能够赶在日军发起攻势前,赶到凤凰城。只要有这一千人的部队在凤凰城,局面就有扳转回来的希望。

此刻,一千人的部队已经急行军两天一夜了,整个部队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然而无论军官还是士兵,此时都被清军的一再惨败激起了血性,硬是咬着牙不断的坚持着,不时有人掉队,又被身边的人迅速拉起了,相互拖拽着往前跑。所有的人心中都默念着一个目标,凤凰城,凤凰城!

滚滚洪流,在急促的脚步声中,沉默而坚定的向着凤凰城挺进。

在距离凤凰城还有70多里地地方,隐隐地已经听到稀疏的枪炮声,冯国璋已经顾不得多想什么了,拖过一旁地传令兵问道,“派出去的人有消息回来吗?”

传令兵已经说不出话来,大口地喘着气摇了摇头。

“立刻派人和凤凰城内的各部联络,让他们务必坚守两个时辰,不,一个时辰,等待新建陆军到来!”冯国璋扶着腰大声下令道。

然而此时道路尽头,已经可以看见大队大队的清军士兵,拖着枪溃退下来,人越来越多,打着盛军、毅军各种旗号,转眼间便席卷而来。

新建陆军顿时被溃兵的洪流阻挡在山道上,所有的士兵们都惊呆了一般站在一旁,望着那些溃兵吵嚷着拼命的往后跑。

“凤凰城现在如何了?”冯国璋一把拽过从身边经过的一个溃兵问道。

“败了,日本人已经打进城了,快跑吧……”溃兵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听了这话,站在一旁的传令兵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一脚便踹了过去,“***,你们有卵子没有啊,你们的枪是烧火棍啊,一个时辰,只要一个时辰你们***怎么就坚守不住啊……”

说罢,满脸的汗水混合着泪水,竟然一下跌坐在地上。

冯国璋有些艰难的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亲兵们放过这些溃兵。整个人却怔怔的站在原地,望着凤凰城的方向,嘴唇颤抖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煌煌大清,何时连一个时辰都坚守不住啊!………

所有的铺垫已经结束了,明日第三十四章碧血长天(一)…………

第三十四章 碧血长天(一)

光绪二十年七月,金州、旅顺失陷,举国震动。(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泱泱天朝上国,自鸦片战争以来,凡与外敌作战,屡战屡败,而后办洋务以图自强,建海军,筹海防,开工厂,修铁路,隐隐的似乎已经有了中兴之势……然而旦夕之间,平壤溃败,辽东溃败,金旅溃败,物华天宝的大清,被一个国力远远落后于自己的蕞尔小国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长歌当哭,却已经是痛不堪言。

满朝大臣,各地督抚,忽然之间都如同失声了一般,整整三日,连弹劾李鸿章北洋的折子也没有人上了,整个朝廷,整个国家,在暴风雨般的巨变中沉默无语。

二十多年的洋务,连洋人都认为是装备精良的军队,为何会败?又为何败得如此心痛,如此惨不忍睹?

仿佛是一夜之间,大清的遮羞布被日本人的炮火撕的粉碎,天下人忽然才发现,大清竟然衰亡到了如此地步,曾经的同治中兴,曾经的洋务自强,都不过是一场幻梦,可大清,究竟败在哪里呢?………

倾盆大雨中,八百多名举子和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跪在都察院门外,高举着振兴国势,练兵图强,与倭寇决战到底的横幅,肃然沉默在风雨中。

“回去吧,都回去吧,朝廷会想办法挽救危局的……”督察院的御史们也顾不得身份了,守在都察院外挨个的劝说着那些举子和学子们。

然而整整一天。没有一个人喧哗,也没有一个人起身,这个国家长久以来维系天下士子地微言大义,此刻,如同天边如注的雨水。溅起的却是浑浊的泥浆和痛入骨髓的冰冷。

金州、旅顺失陷三日后,一日之内,慈禧接连让军机处下达了三份旨意,

“着由宫中节省项下。发出内币银三百万两,交由户部陆续拨用,以收士饱马腾之效。”

“所有庆辰典礼,着仍在宫中举行,其颐和园受贺事宜,即行停办。”

“一切点景俱暂停办。工程已立架油饰地不再添彩绸。”

然而此时的局势,已经糜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两路日军一旦突破辽河便直接面对辽西走廊山海关。直隶危在旦夕,大清危在旦夕。这样的时候仅仅靠这几道旨意,已经半分也不能鼓起朝野内外地士气了。

大势风雨飘摇,天下人的心也已经到了土崩瓦解的边缘…………

新建陆军大营内

此刻已经全然是一片忙碌的景象,新建陆军第二镇各部都在做着开拔的准备,一条条的命令从作战指挥部里发出来,战前训练、物资准备、人员的安排部署已经完全展开,虽然朝廷还没有明确的开拔旨意,但是鸭绿江防线崩溃当日,皇上即下旨让新建陆军第二镇筹备开拔地相关事宜了。<<>>

作战指挥部里,段祺瑞每日都在根据前些发回来的电报。指挥着参谋军官们。在地图上标明各路日军地动向,编制行军作战计划。冯国璋跟随新建陆军第一镇去往辽东后。现在新建陆军第二镇的作战指挥部已经交由段祺瑞来具体负责。而此时,新建陆军第二镇统制袁世凯。却默然的坐在一边,望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发呆。

李中堂的北洋已经彻底垮了,金州、旅顺失陷的消息一传来,袁世凯便看清楚了这一点,朝廷依为柱石的北洋已经土崩瓦解,大势去也,维系着他平生功名前程的李中堂也即将黯然下台,李中堂一去,天下还有何人能够力挽狂澜呢?

天下大势,遭逢巨变的危局,夹杂着在这一番惊天巨变面前如何自处的茫然,搅得他一阵又一阵地心悸。

正在彷徨愁苦中时,门忽然被推开,一行人带着风雨声匆匆走了进来。

“皇上……”所有地人都是一愣,随即纷纷跪在地上。

光绪看了一眼众人,随手将身上的雨披递给身后地吴绍基,面色凝重的说道,“即刻传所有标协以上地军官到这里来。”

跪在下面的段祺瑞慌忙答应了一声,一头扑向门外,大声的下令,让守候在门外的亲兵到大营各处传令。

光绪则独自站在地图前,眉头紧锁,一句话也不说。望着皇上如此的神情,袁世凯迟疑了一下,也不敢多问,默默的束手站在一旁。

不过半响,所有的军官都赶了过来,神情凝重的站在屋子中。大战在即,皇上这个时候忽然召见,肯定是新建陆军第二镇要开拔了,像刑天这些年轻军官们,此刻眼中都是一副急不可耐的神情,军服笔挺,就等着皇上下旨了。

“你们都知道了,鸭绿江防线溃败,现在金州和旅顺也失陷了,辽东、辽南的局势已经糜烂不堪,大清此刻是危在旦夕。仗为什么会打成这个样子,朕不想多说什么。但是这场仗,现在已经让天下人看不到希望了,朕今日来就是想问问你们,这场仗还能打下去吗?还能打赢吗?”光绪的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扫过,最后静静的停留在袁世凯的身上。

“微臣恳请皇上下旨,调新建陆军第二镇赴辽东、辽南一线,与日军决一死战!”望着皇上投过来的目光,袁世凯收起了心中的万般彷徨茫然,沉声说道。

大清现在能够与日军一战的军队,也只有新建陆军了,第二镇迟早都是要调上去的,这一点袁世凯心中非常清楚,然而此时北洋已经土崩瓦解,以新建陆军的兵力,这一仗能够打成什么样子。袁世凯也没有多少把握。

“恳请皇上下旨,调新建陆军第二镇赴辽东、辽南一线,与日军决一死战!”几乎在同时,所有的军官们都是挺着胸膛,异口同声地说道。

光绪环顾了众人一眼。忽然露出一丝有些凄然的笑容,“朕问的是这场仗还能打下去吗?如果新建陆军也打败了,又该如何呢?”

所有的人都是微微一愣,军营当中。还未开战就论及打败,向来都是避讳的事情。

迟疑了一下,袁世凯跨前一步沉声说道,“回禀皇上,以新建陆军现有地武器装备和作战能力,只要不是敌我兵力过于悬殊,完全是可以与日军一战的,胜负本就是兵家常事。请皇上不必忧虑,新建陆军必定奋力一搏。血战到底。”

光绪摆了摆手,指着地图说道,“日军现在有将近4个师团的兵力,从辽东、辽南两线压了过来,新建陆军与之相比,确实是兵力悬殊,此战,胜的希望已经很渺茫了,朕把你们调上去,面对地就肯定是血战。是死战。如果你们面临的是全军覆灭,是全体战死。朕想问问你们,你们还有一战到底的勇气吗?”

“愿为皇上效死!”哗啦啦一片人都跪了下去。

看来。辽东、辽南的惨败还没有动摇眼前这些军官们的锐气,倘若连新建陆军的这些军官们都变得畏首畏尾,这一仗也就完了。

光绪静静的看了众人片刻,一扬手,猛地指着地图说道,“朕已经决定了,新建陆军第二镇抽调8000人,明日开拔,驻防田庄台一线,扼守日军攻击辽西走廊的咽喉。此战,大清已经没有退路了,田庄台一失,整个直隶平原,整个京畿就都处在日军地兵锋之下。朕要告诉你们的是,就算全军覆灭,就算战到一兵一卒,你们也要死守田庄台,不得退后半步,违此旨意者,朕力杀不赦……”

停顿了一下,光绪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静静的说道,“朕决心已定,此战,朕将和你们一同死守田庄台,朕,也绝不后退半步。”

刹那间,整个屋子里从袁世凯到下面的各级军官,都惊呆了,怔怔的望着光绪。

雷声滚滚,在狂风暴雨中席卷大地………

光绪望着众人目瞪口呆的神色,心中只是浮起一丝苦涩。没有退路了,按照目前的局面,日军征清第一军和征清第二军一旦会师辽河,攻破田庄台,这一仗他就是想打,也打不下去了。

要守住田庄台,靠从鸭绿江防线上溃退下来的宋庆各部,靠从金州、旅顺溃退下来的北洋各部,甚至就是把新建陆军第二镇拉上去,也是胜算寥寥的。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谁来主持大局?!

鸭绿江防线地溃败已经说明了,各部各自为战只能是被日军各个击破,整个辽东、整个甲午,此刻都必须要有一个能够担负起天下众望地人站出来,给天下人力挽狂澜的信心,而这个人,袁世凯是不行地,他即便有死战的决心,也没有威服各部地资望,退守田庄台的各部也决计不会听从袁世凯的指挥,而宋庆等人就更加不用提了,放眼此刻的整个大清,光绪明白,惟自己一人而已。

眼前的这个国家一直都在浑浑噩噩中沉睡不醒,骤然面对大变,已经是人心离散,士气低迷,而这一仗,这个国家是无论如何都输不起的。要唤醒这个国家,要唤起天下人与日本血战到底的决心和勇气,光绪只能走这一步,这也是他最后的一步。因为他有一个天下人都没有的东西,皇帝的名分。

历经千年而不替的名分大义,维系天下士子的道德伦理,就连不识字的普通百姓家中都供奉着的天地君亲师的牌位,这就是几千年来已经深深根植于这个国家每个人心中的大义,这个国家的皇帝在死战不退,天下又有何人能退?

然而,光绪也很明白,即便自己到田庄台主持战事大局,也未必能打赢这场仗,但是只要让天下人都看到这个国家的皇帝在田庄台与日军血战,满朝大臣,整个国家,就没有人敢轻易和日本人言和,以李鸿章、刘坤一、张之洞这些人,就会倾尽全力调兵筹饷,支援田庄台一线。

甲午这一仗,只要这个国家不与日本人言和,日本人就已经败了。

第三十五章 碧血长天(二)

一片震惊过后,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袁世凯更是仰头大声说道。(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皇上,皇上绝不能以身涉险,倘有闪失,臣等万死不赦之罪……臣愿率新建陆军第二镇所部前往田庄台与日军血战到底,誓死不让日军越过田庄台半步!”

此时,就连今日忽然被光绪召来的杜怀川,也是大惊失色,噗通一声跪在光绪面前说道,“皇上亲征固然能激发三军效死的勇气,但是兵事凶险,且日军来势汹汹,这一仗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并非单单是靠勇气就能打赢的啊。皇上身系天下安危,绝不能做这样孤注一掷的举措,请皇上三思啊!……”

“你们想说的话朕都明白,朕也知道这一仗,凶多吉少胜负难测……”光绪环顾着众人,神情异常苦涩的说道,“但是有一点你们都要牢记在心,日本国力远弱于大清,这一仗他们是拖不起的。此刻朝堂之中,言和之声已然是尘嚣直上,从古自今,但凡是城下之盟,都不过是割地赔款,所以大清绝不能和日本言和,朕就是拼却一死也要让大清和日本耗下去……”

“朕已经做好了与新建陆军一同战死的准备了,朕抵达田庄台后,即会明电天下,倘若朕战死,朝廷可另立新君,但是朕的遗言即是,朕死之后,当倾举国之力与日本血战到底,谁若敢言谈和投降一事,即为国之逆贼,天下可共击之,共讨之……”

看到袁世凯、杜怀川等人还要争辩劝谏,光绪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不必再说。“朕决心已定,你们不必再劝朕了。朕这样做也绝非全然是冒险,袁世凯、段祺瑞你们都是通晓兵事的人,此刻的战局你们也明白,我大清已然处处被动。要靠着新建陆军两万多人就把战局扳转回来,谈何容易啊……所以朕必须亲征,不仅是要激发天下与日本血战到底之决心,也是要把日军的兵力都吸引过来,惟有如此。陈卓的新建陆军第一镇才能寻觅到重创日军的战机,只要击败日军一部,战局就会发生变化,大清才有了和日本人死战下去的本钱。”

说罢,光绪以不容置疑的神情下令道,“段祺瑞,你即刻和参谋部制定出征的相关准备。调派哪些人员你们做主即可,不必再奏报朕。杜怀川,你掌管的军法处从此刻起督察各营,不准任何人外出,朕亲征地消息严禁任何人外泄……你们都退下吧。袁世凯留下,朕还有话要对你说。”

见皇上如此绝然的态度,众人都心中一凛,默然的退了下去,留下袁世凯有些神情恍惚的站在原地。<<>>

开拔之前,有些话是必须要和袁世凯谈清楚的。刚才光绪并没有告诉众人,此次调动新建陆军第二镇和准备亲征地事情,慈禧和朝中的大臣并不知情。但是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瞒不过袁世凯,新建陆军的任何调动,都必须经过督练大臣世铎的同意,一旦袁世凯向世铎请示,这件事情势必万难做到,慈禧和满朝大臣又怎么会同意让光绪亲征呢?

对这支自己一手建起来的新建陆军,光绪心中也很明白,自己并不拥有实际的控制权。当年调动新建陆军的学员准备兵围颐和园,那是因为整个新建陆军学校都在自己地掌握之中,当时还有一个丰台大营哗变的事由。而新建陆军则是世铎、陈卓和袁世凯三人相互制衡的局面。要调动这支军队绝非想象中的容易。

其实光绪也不是没有想过利用这支军队夺取权力。特别是在陈卓率新建陆军第一镇出征辽东后,原本的平衡已经被打破。慈禧等人也放松了戒备之心,然而此时国家骤逢巨变。国难当头之际,即便自己夺回了权利,名分大义上自己就会先失了一步,如何去激发天下人死战到底地决心,更不要说慈禧一手提拔的满朝大臣、各地手握实权的督抚,以及在前线的带兵将领,整个国家都陷入了内乱,想要与日本人血战到底顷刻间便会成为泡影,恐怕只会让日本人偷笑了。

况且历史中地袁世凯曾经就是首鼠两端。光绪是断然不敢指望袁世凯来做这样被视为大逆不道地事情地。但是。让袁世凯瞒着世铎。调动新建陆军第二镇跟随自己出征田庄台。光绪还是有一定把握地。

“朕单独留你下来。是有些话要特意对你讲。”光绪静静地看着袁世凯说道。“有些事情朕也不瞒你。此次调动新建陆军第二镇和朕亲征地事情。太后和满朝大臣并不知道……”

“微臣刚才已经猜到了。”袁世凯脸色有些苍白。低沉着声音说道。“微臣以为。太后和满朝大臣是绝不会同意皇上亲征地。所以微臣想再次劝谏皇上。田庄台一战。就由微臣来为皇上效死吧。”

光绪摇了摇头。“田庄台一战。没有朕是决计不行地。以你地资历和威望。不足以震服退守田庄台地各部。鸭绿江一战你也看到了。各部互不统属。各自为战。前车之鉴啊!……朕此刻只想问你一句话。倘若朕决意为之。你会跟随朕吗?”

袁世凯地脸色顿时变得更加苍白。皇上地意思他再明白不过了。没有太后地懿旨。擅自调动军队。他地心中猛地一阵狂跳……

“你不必急于回答朕。朕把你单独留下来。就是要让你好好想想朕地话。眼前地局面你也看到了。新建陆军从上到下都是有决一死战地勇气地。即便没有太后地懿旨。即便你这个第二镇地统制违背朕地旨意。朕还是能把这支军队调往田庄台地。朕不想强迫你。朕会给你两个选择……”

光绪看了一眼神思恍惚的袁世凯,不动声色的接着说道,“要么你留下来,带着新建陆军第二镇剩余的兵力驻防京畿,要么跟随朕去田庄台和日本人决一死战。朕此刻也可以明白的告诉你,如果你留下来,此战无论胜负,你这一生的功名前程也就到了尽头。北洋已经完了,此战过后李鸿章也会黯然退去,没有人提携,你也再难更上一层了。况且让朕带走第二镇那么多人,太后是不会重用一个连部属都统率不了的大臣的。而新建陆军的官兵也会视你为贪生怕死之辈……”

“如果你跟随朕去田庄台,确实是生死两茫茫,朕也不想要你抱着什么希望,朕只是想告诉你,倘若此战大清能将局面扳转回来,天下人如何看朕,也会如何看你……北洋已经垮掉了。将来重振北洋,舍你其谁?”

袁世凯心中陡然一惊,万般地波澜起伏,正待说话,去看见皇上摆了摆手。

“朕并不需要来说服你。所以给你说这些话,是因为朕看重你的能力和本事,国家危难之际,正是男儿一展抱负的时候,成就一番事业,有时候就是一场赌博……袁世凯,眼前的大势就是如此,朕希望你明白一句话。朕并非不能没有你,但是你却不能没有朕!”

说罢,光绪一转身,看也不看袁世凯一眼,大步向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忽然听到袁世凯在身后说道,“微臣请皇上三思,倘若太后一道旨意,新建陆军第二镇又如何出得了山海关?”

光绪转过身,看了一眼神情犹疑不定的袁世凯。淡淡地笑道。“袁世凯,倘若朕连这一点都办不到。又如何让你跟着朕去死呢?”

光绪大步走出门外,该说的话已经说了。袁世凯会怎么选择,从刚才袁世凯问的那句话里,光绪已经知道袁世凯的想法了。能够想到如何出山海关,就已经想到了田庄台。但凡能够在风云变幻的历史中成为一代枭雄的人物,都是懂得如何去赌一把的。

见到光绪出来,一直守候在门外地杜怀川急忙迎了上前,“所有的安排已经部署好了,可是皇上,亲征一事,还请皇上三思而后行啊。”

“让你的人牢牢盯住袁世凯和他身边的人,不许走出新建陆军大营半步。”光绪并没有理会杜怀川的劝谏,冷冷地吩咐道。

乐寿堂内

此刻却是一片让人窒息的沉默,慈禧满脸憔悴的坐在上面,望着世铎、奕和孙毓汶等人,心中是又气又无奈。

金州、旅顺一失陷,朝廷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可皇上依然是主张一战到底,眼下,大清又能拿什么和日本人一战呢?

“奕,你上次说的让天津海关税务总司德璀琳出面斡旋的事情,究竟有没有把握啊?”慈禧忍不住问道。

“回太后的话,按照太后的意思,微臣私下里已经让天津海关税务总司德璀琳和日本人接触过了,可是日本人的态度非常强硬,认为德璀琳并不能代表大清,也无权承诺任何事情,所以拒绝和德璀琳谈判。”奕听到慈禧问话,慌忙站起来,躬身回答道。

慈禧猛地一拍桌子,“打又打不赢,和也和不了,日本人究竟想要什么啊?世铎,军机上面也要好好想想,如果实在不行,就给那个德璀琳一个身份,先稳住眼前地局面再说,皇上倒是年轻气盛,就想着什么和日本人血战到底,可大清也要有血战的本钱啊……”

奕面露为难之色,犹豫了一下说道,“太后,奴才以为日本人恐怕不会和德璀琳谈判的,听德璀琳的意思,日本人希望大清派出李鸿章出面,才能显示和谈的诚意……”

“世铎,你们是什么意思呢?”慈禧皱着眉头,心中已经是烦闷不堪。

“奴才以为,似乎可以让李鸿章和日本人先谈谈,此刻的局面,大清能够调动的兵力,已经全调上去了,要是再败,恐怕连京畿重地都要不保了,可是与日本人和谈,必涉及割地赔款,朝野舆论,朝廷真的不好办啊。”世铎斟酌着词句,此刻心中也是茫然一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慈禧见世铎如此,一气之下正想发火,李莲英忽然悄悄走到身边说了几句,慈禧顿时有些怔住了。

皇上又去了新建陆军大营,皇上到底想要干什么?

凌晨4点过了,先把昨天的一章补上,明天继续更新。太累了,这一章是过度了,写的很难,状态不好……唉,睡觉去了,明天继续

第三十六章 碧血长天(三)

听说皇上又去了新建陆军大营,慈禧的心中也是有些捉摸不定。www.65txt.com-====-

对于这支摆放在京城门口的新建陆军,虽然说眼下是让世铎掌管着,但是慈禧一直都是花了很多心思的,去年末把荣禄调回来,也是为了将来接替世铎掌管新建陆军。

而皇上从新建陆军成军后,向来都是很少涉足新建陆军的事情,也正是因为如此,慈禧才稍微放心下来,想着平平缓缓的把荣禄推上去,彻底把心头的这块石头搬掉。可自从中日开战过后,皇上却一改往日的样子,一再的到新建陆军大营去,他到底是存着什么想法呢?

“世铎,新建陆军那边你还是要多花点心思,这个时候,外面都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京城这里再闹出什么乱子来,这天下,这朝廷还不彻底乱了!”慈禧看了一眼满脸惶恐的世铎说道。

听太后忽然提到新建陆军的事情,世铎有些不明究里看了一眼站在太后身旁的李莲英,也不知道刚才李莲英给太后说了什么,此时便愈发小心翼翼的说道。

“回太后的话,自陈卓率新建陆军第一镇出征辽东后,第二镇都是由袁世凯掌管着,依奴才平日的观察,袁世凯虽说功名心急切了些,对朝廷还是忠心的,军中大小事务都是据实呈报,并无不妥之处。近日微臣也特意叮嘱过袁世凯,让他小心督察军务……”

见世铎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慈禧也不免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世铎虽然可靠忠心,可朝务能力上终究还是欠缺太多。想到此,她不露声色的说道,“军营当中的事情要小心留意,京城内的治安也要更加用心。传一道旨意给荣禄,让他把步兵统领衙门看好了,出了什么乱子,惟他是问。”

世铎等人慌忙答应了一声。心中却都是暗暗地琢磨着太后忽然说出这一番话后面的意思。

“这场战事,皇上看来是想要打下去了,今天把你们三个叫进来,也是要听听你们的意思。按理说。小鬼子欺人太甚,我也是赞同皇上的主张的,可是眼前大清一败再败,我就是闹不明白了,洋人的坚船利炮我大清也有了,李鸿章的淮军也是久经历练地,怎么就会闹到今日的局面呢?”一提到眼前的战局,慈禧便是说不出的怒火和烦闷。

坐在下面地三人当中。-====-要说最能体察慈禧心思的,莫过于孙毓汶了。刚刚听慈禧忽然提到新建陆军的事情。此刻又把话题转到眼前的战局上面,他在心中把两件事情连起来一想,慢慢的琢磨出一些味道出来。

太后并非是不赞同和日本人打,究其实还是担心打败了如何收场,眼前的朝局,皇上一力主战站在最前面,倒也还符合太后的心意,将来战局万一有不测,太后这边也好有个后退的余地。可又担心着皇上借着这场战事把兵权拿了过去,所以太后才会对新建陆军地事情那么上心。这一层意思或许才是太后心中最忧虑的事情。

朝局政治。从来都是含而不露,意思都在话外。从来不会说明白地。孙毓汶想明白了这一层,心中一动。躬身说道。

“回禀太后,眼前的战事虽然对我大清非常不利,但是在辽东、辽南我大清还是有7、8万军队在那边,况且此刻朝野内外一片激愤失望之情,倘若不战,恐怕朝廷不好面对天下人。故微臣以为,朝廷还是要拿出和日本人决一死战的态度出来,以激发天下人忠勇之心……”说着,孙毓汶抬头看了一下慈禧的脸色,又接着说道。

“微臣兼管兵部,收到前方的电文,鸭绿江一战,各部互不统属,缺少一个主持大局的人,仗一打起来,各部都乱成一团,这才是战败的关键,故微臣以为,接下来和日本人的这一仗,朝廷当选拔资望深厚的重臣总揽战事,方才能收克敌制胜的实效。”

慈禧默默地看了孙毓汶一眼,点了点头说道,“依你们地意思,当调何人前往呢?”

“微臣举荐两江总督刘坤一。”孙毓汶大声说道。

其实在慈禧心中,最合适的人选还是李鸿章,可李鸿章地北洋一败再败,此时用李鸿章总揽战事全局,且不说有没有效果,朝野内外的舆论恐怕都不会答应。孙毓汶举荐地刘坤一……

想了一会儿,慈禧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就让刘坤一去吧。世铎,军机处即刻拟旨,以刘坤一为钦差大臣,前往辽东总揽与日作战的各项事务,关内外防剿各军均由其节制。至于刘坤一空出来的两江总督的位置,就让张之洞先填上吧,两江也不能没有得力之人啊!”

“仗是要打的,与日本和谈的事情暗中也要抓紧布置,治理国家,不能仅凭血气之勇,这一仗赢了还好说,要是再败了呢?你们还是要想的更加深远一些。奕,你管着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与洋人联络的事情要多用点心思,能够说动洋人出面斡旋,也算是为咱大清多留一条后路啊……”

说罢,慈禧搭着李莲英的胳膊站起身来,有些黯然的望着三人,“大清连李鸿章都不行了,往后还能指望谁呢?你们啊,好好琢磨琢磨吧,往后的日子,大清该当如何啊?………”

光绪二十年七月九日上午,光绪以视察新建陆军的名义,悄然来到新建陆军大营。经过一夜的精心筹备,此刻,即将出征的8000人已经整装完毕,就等着开拔的命令了。而那些留下来的新建陆军第二镇的官兵,则默默的肃立在大营中,满脸都是茫然和无奈。

当兵吃粮,谁不盼着在沙场上建功立业。更不要说这些在日常训练中,被灌输了忠诚思想地新建陆军的官兵,在国家危难之际,心思里全都是一份舍我其谁的热切。

不把新建陆军全调走,光绪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此次出征慈禧和朝中大臣都不知情,倘若骤然间将所有兵力都调走。京畿的防御一下子就空虚了下来,是很容易授人以柄的。再则,留下这些人摆在京城,也是为着将来多一步棋……

光绪轻轻招了招手。将一旁的杜怀川叫到自己身边,“留下地这些人,谁来主持局面啊?”

“江毅成。”杜怀川低声说道。

光绪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个江毅成在杜振武后,便掌管了整个新建陆军军官团的各项事务,在新建陆军的军官中,算是提拔最快的一个了,也是杜怀川颇为信任地心腹。看来。在安排人选的事情上,杜怀川还是很能了解自己的心思。有江毅成主持大局,旁人轻易之间是很难控制剩下来的这些新建陆军的官兵的。

“袁世凯呢?”光绪向四周看了看,忍不住问道。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很想看看,这个曾经在历史上搅动了万千风云的一代枭雄,在这样一个时候,究竟会做出怎样地选择。

历史此际已经被穿越而来的他撬动了一只角,这个甲午,也将因为他地亲征变成另一个甲午,而这个袁世凯。还会是历史当中的那个袁世凯吗?

“皇上看那边……”杜怀川指着远处那一个正跃马而来的身影说道。

远远的。便看见一个军服笔挺的身影正骑在马上疾驰而来,跃马扬鞭间。在背后军容整肃的队列映衬下,隐隐的闪动着几分英武之气。

光绪静静的笑了笑。他知道从此刻起,袁世凯已经把赌注押在了自己身上,也选择了从此跟着自己。天下风云变幻,迈出的每一步都是不能回头的,一个国家如此,每个人也亦然。

“皇上,新建陆军第二镇已经整队完毕,请求出征!”袁世凯翻身下马,跪在地上高声说道。

望着那一排排肃然挺立地队伍,又望了望京城地方向,光绪轻轻扬起手,向前挥去。

此战,无论生死,天下大势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个京城,这个国家,也将注定了不会再回到历史地轨迹上去。生死,不过一战而已……顷刻间,一队队洪流沉默无声的向前涌去,扬起地尘埃中,只有滚滚的脚步声。

光绪正准备拨马跟随队伍前行,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回头望去,一个人影在马上歪歪斜斜的冲了过来。

“皇上,是吴绍基。”杜怀川在一旁轻声说道。

光绪不禁皱紧了眉头,吴绍基又不懂军事,拉到田庄台一线,也没有什么意义,要是打败了,不过是徒然送死罢了。所以光绪安排吴绍基留在京城,顺便也替自己随时掌握朝局的动态。

然而此时,吴绍基如此急匆匆的赶过来,难道是京城中出了什么意外。光绪的心骤然提了起来。

“京城中出了什么事情?”待吴绍基赶到自己面前,光绪压住心头的惊悸,努力显得平淡的问道。

“京城中并无任何事情,皇上请放心……”一路狂奔过来,连衣襟都被吹乱了的吴绍基,此刻却只是微微一笑。“京城中的事务微臣已经安排妥帖了,皇上还是把微臣带着一同去吧,此战,天下人都在看着,微臣也想跟随皇上轰轰烈烈的生死一场,不负皇上的君臣大义,也为子孙留一个忠烈的名声……”

光绪默默的看了吴绍基片刻,他平常最讨厌的就是如此的书生意气,此刻无由的感觉到一份铮铮的骨气。传承千年的微言大义,于这个国家而言,于天下人而言,到底对了多少,错了多少呢?

“出发吧。”光绪提了提缰绳,对吴绍基说道。

第三十七章 碧血长天(四)

皇上率新建陆军第二镇800人亲征田庄台。(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消息传来。整个朝廷上下都瞬间傻眼了。

举凡大清开国以来。皇帝亲征的不过圣祖康熙征伐葛尔丹一役。可那是在大清国力强盛。战则必胜的条件下。此刻的形势。北洋舰队已经被日军重创。辽东、辽南各处相继被日军攻掠。战局已经糜烂不堪。在这样的时候皇上亲征田庄台。那简直是不要命了啊?

乍一闻听这个消息。慈禧惊得是连手中的茶碗都掉在了地上。这段时间以来。皇上频繁到新建陆军大营。她暗中也是小心提防着的。不然也不会让荣禄加强京城内的戒备。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皇上摆弄出的居然是这样一个局面。

最让慈禧怒火中烧的是。皇上亲征的消息。竟然一直到了下午快接近黄昏的时候才弄明白。

最初步兵统领衙门派去监视新建陆军的人。也注意到了新建陆军的调动。可看看调动的方向又不是对着京城来的。新建陆军大营也和平常一样戒备森严。便以为只是平常的演练。没怎么在意。直到后来发现调动的人员数量远远大于平常演练的情况。而且一去就没有了消息。才急忙禀报给了荣禄。荣禄也觉得不对劲。赶忙禀报世铎。世铎当场就吓坏了。亲自带人赶去新建陆军大营。这才知道了皇上亲征的消息。

世铎身为新建陆军督练大臣。对新建陆军第二镇的调动居然一无所知。皇上凭白了就没有了音讯。整个宫里内外、朝廷上下也是一无所知。慈禧气得是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一连声的传召军机大臣。六部九卿到乐寿堂。

“荒唐。简直是荒唐之极。一国之君。怎么能如此任性胡闹。这是要置祖宗基业。江山社稷于何处啊………”慈禧此刻又惊又气。整个心都乱成一片。

慈禧如此。跪在下面的那些大臣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就连翁同这样的一直被划归为帝党一系的人。此刻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皇上此举。委实太过惊心。太过凶险。也太过儿戏了。倘有不测。这朝廷顷刻间便会乱得不可收拾………

“皇上干系江山社稷。万万不能轻涉险地。微臣请太后下懿旨。即刻将皇上召回……”翁同跪在地上。一番惊吓之下。后背都全然湿透了。

“召回?翁同。皇上是你的学生。圣贤之书就是这么读的吗?他想过这个朝廷。想过他还是个皇上吗?……”慈禧看着翁同便是气不打一处来。“皇上要是肯回来。会背着我这个太后。背着满朝大臣一意孤行吗?”

此刻翁同也是顾不得许多了。抬起头哆嗦着说道。“微臣恳请太后给山海关守将下旨。阻止皇上出关。只要皇上出不了山海关。这局面还是能挽转回来的。”

“太后。奴才等人也是这个意思。此刻皇上率领地新建陆军第二镇已经登上了直隶通往山海关地火车。再晚就来不及了。奴才等叩请太后即刻下旨。”世铎此时也是带着满心的惊惧说道。~~~~

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他都是脱不了干系的。要是皇上再有什么闪失。朝廷中立时将乱成一团。他这个军机领班大臣彻底当到头了不说。太后震怒之下。会有什么样的局面他此时是想都不敢想。

“军机处即刻拟旨。一道给皇上。一道发往山海关。说什么都要把皇上挡在山海关外………”慈禧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心中已经是一片乱麻。

皇上既然敢这样做。凭一道旨意就想把皇上唤回来。那是万难做到地。此刻也只有寄希望于山海关的守军能把皇上挡住了。可是他毕竟是皇上啊。当真要冲出关去。谁又拦的住……

再想的深远些。倘若皇上真出了什么意外。一直稳稳当当的朝局瞬间就会大乱。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局面当真就是不可收拾了………

距离凤凰城70余里地山道上。新建陆军第一镇的官兵们此时都像是猛然间泄了气一样。满脸茫然和忧愤的望着大队打着盛军旗号的溃兵。从身边经过。

这一千人的队伍。放弃了全部的后勤辎重。急行军两天一夜。原本早就累得筋疲力尽了。只是因为心中还存着一口气。要赶在日军攻占凤凰城之前进驻凤凰城。所有的人都明白。这是新建陆军成军后的第一战。没有别的退路了。只能拼命坚持。

可眼看着就要到凤凰城了。眼前却到处都是从凤凰城一路退下来的溃兵。要是力战不敌败退下来。还算情有可原。然而这些溃兵连和日军像样地战斗都没有。就拱手将凤凰城送给了日军。此情此景。让绝大部分新建陆军第一镇的士兵都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整个队伍顿时陷入一种失望、疲惫和难以抑制的愤怒中。

“起来。都起来。不能坐下来……”军官们大声的呵斥着。不停的拉拽踢打身边的士兵。然而这边刚刚拉起来。那边又坐了下去。士气骤然间降到了极点……

此时冯国璋心中更是焦急万分。他是统军之人。非常清楚眼前的困境。新建陆军第一镇这一千多人。眼下已经处在了进退不能的危险境地。

要用这支一千人的队伍去进攻凤凰城的日军。没有后勤保障。没有炮火支援。再加上长途行军已经精疲力竭。士气也受到了影响。根本就没有任何取胜地机会。凤凰城城池高大。日军只要占据有利地形。一顿炮轰下来。这一千人恐怕连城边都到不了。就会死伤大半。

如果此时带着这一千人往后退。且不说能够退往何处还是未知。要是日军跟在后面狂追猛打。身边又是从凤凰城败退下来的溃兵。局面一乱起来。连这一千人的队伍都会被溃兵冲散。毕竟这支队伍还从来没有打过真正的仗。根本就没有应对这样复杂局面的经验。

正在反复权衡之时。冯国璋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新建陆军派去侦察的士兵赶回来报告说。日军大约2000多人地兵力。正从凤凰城方向尾追过来。估计不到半个时辰就会到达这里。

气氛骤然间紧张起来。得知这一消息。新建陆军地军官们都围拢在冯国璋身边。满脸焦虑地等待着冯国璋下令。

此时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犹豫权衡地时间了。冯国璋猛地转身。指着远处的一道山坡。对身边的的军官下令道。“立刻组织队伍。在山坡上构筑野战工事。就地阻击日军。等待新建陆军第一镇后续部队支援!”

当场就有军官面露不忿的神情。溃兵们拱手将凤凰城送给了日军。一路溃败下来。还要让新建陆军替他们挡住后面地日军……有人刚刚低声嘀咕了几句。就被冯国璋的一声怒吼打断了。

“都愣着干什么?等着日本人追上来在屁股后面猛打吗?执行命令!”

所有的军官都是肃然一凛。双脚并拢一碰。便飞快的转身召集队伍。沿着前方那道起伏的山坡奔去……

日军追击部队地行动确实太快了。新建陆军的官兵勉强依托地形。构筑起一道简易的野战工事。日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密密麻麻的冲了上来。

日章旗下。大队大队的日军此刻显然已经完全不把毫无斗志的清军放在眼里。连前哨都不放。沿着清军溃败的路线一路狂追。远远的。便看见掉在最后面的几十个盛军士兵此刻已经是跑不动了地样子。连滚带爬的靠在路边。有些木然的望着身后的日军。连举枪射击都忘记了。

随即便是让新建陆军全体官兵感到无比屈辱的一幕。大队的日军一拥而上。伴随着盛军士兵的惨叫和呼号。这几十个盛军士兵像被驱赶着的鸡鸭一样。在几乎毫无反抗的情况下。全部被日军用刺刀挑死在路边。

“***。就这样让日本人挑死。跟日本人拼啊……”

“奶奶地。盛军这些人打的***什么窝囊仗啊……”目睹这一切。已经有士兵们忍不住低声怒骂起来。

“传令下去。把日本人放近了再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火。”听到身旁士兵们的鼓噪。猫腰站在一块岩石后面的冯国璋。沉着脸低声下令道。

每个士兵此刻只有50发子弹。没有火炮的支援。后续部队最快也要一天地时间才能赶过来。此时冯国璋心中已经是紧张到了极点。能够坚持多久他已经顾不上去想了。狭路相逢勇者胜。只有拼了。

日军已经越来越近了。从山坡上望去。冲在最前面地日军大约有一个中队。由于山坡下面比较狭窄。日军无法展开队形。也可能根本不会想到还会有一支军队在此处伏击。簇拥在一起有些散乱的向山坡上冲了过来。

“开火!”伴随着冯国璋地一声命令。八八毛瑟步枪中喷出一条条火舌。向着密集的日军队列射去。只顾着埋头猛追的日军。一下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密集火力打的猝不及防。顷刻间。冲在前面的几十个日军士兵当场就扑倒在地。

日军的队形顿时大乱。日军士兵纷纷扑向路边。寻找隐蔽物或者干脆匍匐在地上。战场上顿时响起一片日军军官的叫声。“隐蔽。准备射击……”

短暂的慌乱过后。日军士兵表现出了极高的战术素养。在日军军官的指挥下。开始依托路边的岩石和树木。向山坡上的新建陆军进行还击。枪声顿时响成一片……“立即报告依藤正大佐。我们遭遇到清**队的伏击。正在准备发起进攻。”一个日军少佐躲在一块岩石后面。对身旁的士兵下令道。同时指挥一个小队的日军士兵准备在火力的掩护下展开攻击。

对于这次突然遭遇的伏击。日军少佐显得并不是太在意。清**队通常都是这样。放完一阵枪后。便是全线溃退。从平壤一直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还没有一支清**队能够在帝**队的攻击下坚持下来。

然而忽然间。身旁的日军士兵一把拉着他。指着山坡的方向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池田少佐。清**队。清**队发起冲锋了……”

池田少佐抬头望去。顿时有些惊呆了。山坡上面大队戴着大檐帽的清国士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在密集的弹雨中坚决的冲了下来。子弹在队列中打出一个个缺口。但是清**队的步伐却没有丝毫的停顿。像漫过河堤的洪水。汹涌不息的扑了上来……

这个时候。池田少佐似乎才忽然反应过来。高声叫道。“上刺刀!……”

然而似乎已经晚了。新建陆军的官兵已经很快的冲了上来。训练有素的日军士兵虽然已经很快的上好了刺刀。但是面对着冲山坡上面直冲下来的新建陆军官兵。显然缺乏足够的心理准备。此前。他们还没有遇到任何一支清**队。敢于正面向他们发起攻击……

“冲上去。挑死他们!”随着一声声的吼声。新建陆军的官兵们端着刺刀。冲进了日军队列。

日军一个中队的兵力不过200多人。猝然遇到打击已经伤亡了不少。此刻面对着新建陆军决死拼杀过来。虽然竭力的抵抗着。但是在人数上完全不占优势。一个日军士兵面对着两三个新建陆军的刺刀。根本无法做有效的抵抗。更加上心里上的震惊。军心逐渐发生了动摇。开始慢慢的向后退去……

“传令下去。击溃这一部日军后。不要恋战。即刻返回阵地。日军大部还在后面……”站在山坡上面的冯国璋。面色沉静的望着扑向日军阵地的新建陆军官兵。沉声对传令兵吩咐道。

仗一打起来。所有的顾虑已经完全没有用了。此刻冯国璋非常冷静的知道。新建陆军的弹药不足。无法持久的和日军对战。他更加担心的是一旦日军的炮火跟了上来。新建陆军的伤亡将骤然增大。此刻。没有任何更好的办法。只有拼命纠缠上去。用命去搏。先利用兵力上的优势。击破眼前日军的一个中队。尽量延缓日军大部发起的进攻。

而日军大部一旦攻击过来。等待新建陆军的将是一场真正的血战。

第三十八章 碧血长天(五)

收到前方第三中队遭遇到清队的伏击,伤亡过半的消息时,正率日军第十八联队本部赶过来的联队长依藤正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已经溃败了的清队,怎么会忽然在半路上发起进攻。www.65txt.com<<>>

和其他日军军官有所不同,依藤正指挥作战向来还是比较谨慎的,然而安平河口一战,正是由于过分的谨慎,第十八联队隐隐的已经成为第五师团上下讥嘲的对象,加上第十八联队原本是隶属于第三师团,在攻击平壤的时候,被编作元山先遣支队划归第五师团指挥,使得第十八联队在整个第五师团中显得格外孤立。

为了洗刷安平河口带给第十八联队的耻辱,这次攻击清国的凤凰城,依藤正主动要求担负主攻任务,在顺利攻陷凤凰城后,依藤正便率领7个中队的日军士兵,沿着清队溃退的路线一路狂追过来。这一次,第十八联队从上到下都发誓绝不会再给清队任何喘息的机会,要为第五师团通过连山关直取清国辽阳,打通胜利的通道。

然而第三中队却在追击的半路上,受到了清队强有力的阻击,伤亡惨重,这个消息让满心要为第十八联队洗刷耻辱的依藤正,感到无比的震惊和尴尬。

“阻击池田少佐的是清国的哪支部队,人数有多少?”依藤正握着指挥刀皱紧着眉头。

“报告大佐,他们的军旗上写着新建陆军第一镇的字样,人数大约有1000人左右。”池田少佐派回的通信兵回答道。

新建陆军第一镇?依藤正满脸都是困惑不解的神情。按照战前获得的情报,清国鸭绿江防线的各部中并没有这样的番号,这1000人的军队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地?

顾不得再多想什么,依藤正立刻下令第十八联队各部加快推进速度,他要集中全部兵力,对这支仅仅只有1000人的军队予以歼灭性的打击。

自从开战以来,帝国陆军还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挫败。此刻,第五师团地大部正陆续向凤凰城开进,要是被第五师团那些狂傲的家伙,知道第十八联队一个中队伤亡过半的消息。第十八联队恐怕再也无法在第五师团中抬起头了。

“告诉池田少佐,立刻就地构筑防御工事,拖住清国的这支军队,等待第十八联队大部赶到。他的中队已经让帝队蒙羞了,洗刷耻辱的最好方式不是抱怨敌人的强大,而是用敌人的鲜血……”依藤正冷冷地说道,出于一贯的谨慎,他又下令让配属第十八联队的一个炮兵小队加快跟上。

以7个中队。两倍于清队的兵力,依藤正此刻担心地已经不是这一仗的结果了,而是如何让第五师团本部,让野津道贯师团长相信。这支忽然冒出来的新建陆军第一镇拥有强大地战斗力………

下午四点过的阳光已经没有那么灼热了,刚刚的一场激战过后,到处都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

从望远镜中望去。日军的后续部队已经跟了上来,足足有7个中队的兵力,正在沿山谷有恃无恐的展开队形,做着发起进攻前的准备。

此时冯国璋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日军两倍于新建陆军的兵力他并不担心,只要弹药充足,后勤保障跟得上,就算再多些日军,他还是有把握利用现有地地形条件守住阵地,击退日军地进攻的。

而此刻。刚刚地那场短促交锋。初次上战场的新建陆军地士兵们还是表现得紧张了一些,虽然重创了日军的一个中队。但是弹药也已经消耗了三分之一。没有后勤补给,一旦弹药打光。仅仅靠拼刺刀,已经精疲力竭的新建陆军官兵们还能坚持多久?

“大人,看你的左前方,日军的炮兵……”一个参谋拎着望远镜,满脸焦急的神情。

顺着参谋手指的方向望去,此刻新建陆军防守阵地的左前方一处高地上,日军正调整着两门大炮的炮口,一个日军士兵已经举起了手中代表攻击的旗子。

顷刻间,炮弹特有的呼啸声便破空而来,在新建陆军构筑的简易工事上升起一团团的烟柱,日军的炮火开始不紧不慢的从左到右梳理着新建陆军的阵地。

巨大的爆炸声中,山坡上面临时搭建的掩体被炸得粉碎,隐约可以看到人的身体被抛向半空,整个新建陆军的阵地顿时被淹没在巨大的烟尘中,到处都弥漫着呛人的火药味道。

“,欺负老子没有大炮吗?”阵地中一个新建陆军军官吐了一口嘴里的泥沙,忿忿不平的骂道。

“等着吧,这才刚刚开始,陈卓大人早就讲过了,日军的战术就是炮兵轰完步兵攻,过会儿就该步兵上来了……”旁边另一个军官一把按住他的头,在他耳边大声说道。

炮击十分钟后,日军的炮火嘎然而止,日军炮兵阵地上到处都是发烫的铜弹壳。长途奔袭的日军显然也没有带有多少炮弹,能够把这两门炮弄上来,已经很费劲了。

随着日军军官的一声声高喊,7个中队的日军士兵从地面上直起身体,排成密集的散兵线,向新建陆军的阵地汹涌的席卷过来。日军军官们走在队首,头上绑着白布条,手中挥舞着指挥刀,嘴里声嘶力竭的不知道在喊着什么。身后是一排排密集的步枪,像一层层起伏的波浪,源源不绝的从远处涌了过来。

目睹这一切,新建陆军阵地上的官兵们都有些惊呆了,山坡下面的地形最多可以让两个中队的日军展开战斗队形,可此刻日军居然一下子投入了将近7个中队的兵力,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整个战场。这种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极大的震撼了第一次上战场的士兵们,一时之间都端着枪愣在阵地上。

见此情况,冯国璋猛地推开身边地亲兵戈什哈,抓过新建陆军第一镇的军旗,高高插在阵地上方。对着阵地中的新建陆军官兵大声喊道,“你们忘记日军是怎样挑死我们的同胞了,忘记朝廷地军队是怎样一败再败了吗?再败,这个国家就要亡国了。此战。新建陆军没有退路,整个国家也没有了退路,想活命的都给老子滚蛋,这一仗新建陆军和日本人血战到底,不死不休!……全体听我命令,举枪瞄准………”

转眼间,日军已经进入到山坡下面的开阔地,开始从便步变成冲锋。密密麻麻的日军士兵嚎叫着,蒙着头便往山坡上冲了过来。

“射击!随着冯国璋的一声大吼,新建陆军的阵地上顿时闪出一排排的火光,刚刚冲到山坡下面的日军士兵一排排地倒下。又一排排的涌上来,像是汹涌的海涛,连绵不绝的撞在黑色地岩石上被击得粉碎。又连绵不绝的涌上来。不一会儿,整个山坡下面便横七竖八,倒满了日军的尸体。

而日军地进攻,就像是永远不会停歇下来一样,成群结队的朝上涌动,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日军军官,挥舞着指挥刀,疯了一般的嚎叫着,指挥着队伍不断的往前,往前……

这个时候。要是有炮火支援就好了。望着下面日军密集的队形。冯国璋整个的心都揪在了一起。日军真的是不要命了,完全不讲究战术。只是靠着密集的冲击队形来争取突破新建陆军的防线,这个时候哪怕只要一次短暂地炮火覆盖。就足以将下面地日军打残,可是……新建陆军如果不是为了抢占凤凰城,轻装前进,何至于落到让日本人用人海战来消耗的地步啊……

不仅没有炮火支援,此刻连弹药都马上就快消耗完了,新建陆军地射击火力一变得稀疏,大队的日军士兵便顺着山坡艰难地爬了上来。

“大人,子弹已经快打光了,日军一冲上来,整条防线都要垮了。”三营的军官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泥,大声的报告。

“子弹打完后,全体上刺刀……”冯国璋抓过身旁的一支步枪,缓缓的站起身来,“告诉弟兄们,祖宗神灵都在天上看着,不能给祖宗丢人啊……”远处的山脊上,依藤正默默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终于突破了……”

然而内心中的震惊却让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一支兵力处于绝对劣势,没有炮火掩护的清队,居然在帝国炮火的袭击和发起迅猛攻击后,还能以如此猛烈的火力给帝队造成巨大的杀伤,更加让依藤正惊惧的是,这支军队所表现出来的完全不同于其他军队顽强的战斗力,在帝队如此强大的攻势下,居然还没有溃退……

依藤正眼中露出一丝迷茫的神色,望着远处已经突破新建陆军阵地,正在和新建陆军进行反复拼杀的第十八联队士兵,回身对身边的参谋下令道,“命令所有部队全部压上去,沿着清队被突破的阵地,彻底击溃清队的斗志……立刻向第五师团本部报告,我第十八联队在追击从凤凰城一线溃败的清队中,遭遇到清国新建陆军的顽强阻击,经过苦战,现已突破新建陆军的阵地。这支新建陆军和帝队以前遇到清队,在战术素养、战斗力方面有着完全的不同,就像………”

迟疑了一下,依藤正下意识的说出了一个让自己都有些意外和惊心的判断,“清国新建陆军的战斗力与帝队不相上下,希望引起师团本部的高度重视。”日暮黄昏,残阳如血

战斗从下午一直进行到黄昏,日军集中所有的兵力,连续五次突破了新建陆军的防线,又被新建陆军顽强的用刺刀赶了下去。此刻,双方都是经过一路急行军赶过来的,刚才的一番战斗让双方都累的筋疲力尽,连一向狂傲的日军,此时也不得不收束兵力进行休整,准备在天黑前发动最后的攻势。

新建陆军一千人的队伍,虽然让日军付出了伤亡一千多人的代价,然而此刻还能战斗的也已经不到400人了,子弹也早就打光了,所有的人都躺倒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等待日军最后的攻势,大家都知道了,那也将是最后一次的攻势了。

“,要是还有子弹,有炮火支援,就不会死这么多弟兄了……”一个新建陆军军官望着满地的尸体,鼻子一酸,有些哽咽了。

没有人说话,此刻所有的人都似乎忽然变得异常的沉默,就连战斗刚一打响时,那好些个看见血肉横飞的场面就哇哇大吐的士兵,此刻望着满山遍野的尸体,也默然不语的靠在石头上,艰难的包扎着身上的伤口。

子弹已经打没了,后续部队最快也要大半天的时间才能赶到,而此刻所有的人都明白,自己已经等不到后续部队上来了。日军即将发动的攻势,注定了将会是异常惨烈的攻势,也是最后的一次攻势………

“对不住弟兄们了。”冯国璋一瘸一拐的站起来,向着躺倒在四周的新建陆军官兵一拱手说道,“冯国璋指挥无方,新建陆军的第一战就打成了这个样子,不过国璋扪心自问,此战对得起天地神明,对得起新建陆军的军威,唯一对不住的就是跟着我冯国璋的弟兄们……日军马上就要发起进攻了,要走的弟兄,国璋绝不强留,要是不想走,就跟着冯国璋死战一场吧,也不枉男儿在世间轰轰烈烈的走一遭。”

一片让人窒息的沉默中,慢慢的,所有的官兵们都歪歪斜斜的站了起来,相互搀扶着,目光沉默而坚决的望着冯国璋。

仗已经打成这样了,凡是男人,骨子里的血性都被激发了出来,不过就是战死罢了,反正已经打死了那么多的日本人,也算值了。

望着众人,冯国璋惨然一笑,点了点头。

此时,日军的炮火又开始攻击了,在一口气打完最后十发炮弹后,日军第十八联队发起了最后决死冲锋。

所有的日军军官都排在了队伍的最前面,手中端着村田步枪,嘴里高喊着为天皇陛下尽忠的口号,沉重的脚步声如雷声一般滚滚而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剩下来的新建陆军的官兵们,也默默的排成了整齐的队列,所有的刺刀都笔直的迎向日军冲锋的方向,人群一侧,新建陆军残破的旗帜,被旗手高举着,在晚霞中迎风飘扬。

“冲啊………”日军发出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喊声,向滔天的巨浪般扑了上来,越来越近,300米,200米………

忽然间,从新建陆军的身后,传来一阵嘹亮而熟悉的军号声,所有的新建陆军的官兵们都下意识的转过头去,远处,一面新建陆军第一镇的军旗正飘扬在如血的残阳中,军旗下面,是大队大队新建陆军第一镇的官兵……

“大人,援兵,援兵到了………”冯国璋的亲兵激动的泣不成声。

刹那间,冯国璋只觉得双腿一软,望着新建陆军第一镇的军旗,泪流满面………

晚上争取再更,唉,就是码字的速度太慢了………………

第三十九章 碧血长天(六)

山海关外

大队大队的新建陆军官兵正沿着通往锦州的官道,滚滚的向前疾驰着,旌旗招展,军容鼎盛,让整个山海关,乃至整个天下都沸腾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因为在这支队伍里面,有当今天子,大清皇帝,他将率领着这支队伍出征辽东,与日军决一死战。

朝廷一直都刻意的封闭着光绪亲征的消息,世铎领衔的军机处更是一连向山海关发了三道旨意,要求山海关守将关闭山海关,力谏皇上回宫。

京城当中,翁同等一干清流御史已经准备动身前往山海关跪谏,无论如何都要把皇上挡在山海关。皇上一身,不仅身系天下,也维系着帝党一干人等的命运,于国于己,都是出不得半点闪失的。

然而,一切都晚了。光绪率军一抵达山海关,山海关守将即打开城门恭迎皇上。

其实早在京城中清理樱木恭太郎等日本人的时候,吴绍基便已经派出了军情处的况成杰前往山海关,而这个况成杰便是此刻山海关守将的亲侄子。

但是能够让山海关守将把军机处太后的旨意都置于一旁,当然不会是出于亲戚关系的考虑,吴绍基让况成杰带去的不仅仅是银子,还有对利害关系的暗示。

以当今皇帝的身份出征辽东,手上又握着8000多人的新建陆军,小小地山海关无论如何都是挡不住。也不敢去阻挡的。况且就连京城里的满朝大臣都挡不住皇上,朝廷日后真的怪罪下来,大不了就是罢官去职。而此时,惹恼了皇上龙颜大怒,说不得连性命都会保不住的。

抵达山海关后,光绪也不用再刻意遮掩自己的形迹了,当即以皇帝的名义诏告天下。言明誓死与日血战,绝不言和地决心。一时之间,长城内外,大江南北,原本沉闷郁结的气氛在惊愕之后,便是为之一振,继之而来的,便是天下云集响应,要求朝廷募兵积饷。兴勤王之师于辽东,与倭寇决一死战。

整个天下,整个国家,都在甲午的一败再败中积蓄了太多的愤怒,太多的不甘,太多的愁闷彷徨,需要的何尝不是这一声惊雷,何尝不是有一个人登高一呼,力挽狂澜………

“袁世凯。朕此去锦州。你觉得朕出得去吗?”坐在马上。光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笑容。看了一眼身旁地袁世凯。

直到今日。直到出了山海关。直到望着眼前地滚滚铁流。跟随着自己一往无前地时候。光绪才忽然找到了做皇帝地感觉。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更何况是一国之君。

“微臣此前也是顾虑太多。一时糊涂。言语无状。请皇上恕罪。”袁世凯诚惶诚恐地答道。

虽然并不知道此次出山海关背后地细枝末节。但是从山海关守将地种种表现。袁世凯不用多想。便已经看出了背后一定藏着名堂。而皇上地用心之深。胆略之大。再一次让袁世凯震惊不已。<<>>心中多少还有些许地后怕。要是当初走错了一步。留在京城里。面对这样地皇上还有何功名前程可言。

“你没有走错步子。朕很欣慰。”光绪静静地看着袁世凯说道。“将来总有一天。朕也会让你明白。朕也没有走错……说说吧。下一步。你们参谋部是如何打算地。”

“按照皇上地意思。参谋部已经拟定了详细地作战计划。集重兵于田庄台一线。与日军周旋。只是……”袁世凯偷偷看了一眼光绪地脸色。沉声说道。“微臣担心地是从辽东、辽南各处退下来地溃兵。要指望他们守住田庄台一线。微臣心中实在是没有把握。”

光绪心中不由得一动,已经隐约猜到了袁世凯说这些话里的意思,“依你之见,朕当如何啊?”

“朝廷集数万军队于辽东、辽南一线,旦夕之间,就被日军打地溃败,微臣以为,非三军不肯用命,而是有些统兵大将视国法军纪于不顾,不杀之,不足以震慑军心,振奋士气……”斟酌了一下,袁世凯断然说道。

光绪忽然一声轻笑,袁世凯今日能够说出这样一番毫无顾忌的话,显见地此时已经摆正了自己位子,摆正了位子,步子才能迈得更稳当。

“朕已经让杜怀川提前赶赴田庄台一线,他管着军法处,知道该怎么做……田庄台一战,乃是国战,但是此战能否取胜的关键却不在田庄台,这一层意思,你们都要考虑到,要从辽东、辽南的战略大局来制定作战计划。”

说着,光绪有些忧虑的抬头望着辽东,离开京城后,便再没有了陈卓的新建陆军第一镇的消息,以陈卓的智谋,当能够体会自己亲征田庄台的一番苦心啊………

站在远处的山脊上,依藤正握着望远镜的双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对面的山坡上,第十八联队全部的兵力已经用了上去,做最后的一搏了。以新建陆军最后那点兵力,是不可能挡住这一次攻势的。然而第十八联队付出的代价太惨痛了,7个中队2000多人的兵力,现在剩下来的已经不到1000人了,这一仗即便全歼对面的新建陆军,第十八联队也基本被打残了。

清国,何时拥有了这样一支军队,无论武器装备、战术素养,还是顽强的战斗力,都丝毫不弱于帝国的军队,如果单以人员的伤亡情况看,第十八联队其实已经败了。

此时,依藤正满脸苦涩的摇了摇头。内心中充满了一片迷茫和困惑。

忽然之间,对面第十八联队地官兵像是一头撞向了岩壁的浪头,纷纷的退了回来,山坡上面,越来越多的新建陆军官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在暮色中闪着耀眼的杀气。以排山倒海般的气势从山坡上直冲下来,夏黄卡其布军装像一道滚滚地洪流,将整个第十八联队吞没其中。

援军,对方的援军到了……依藤正有些绝望的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战场的态势永远都是处在相对当中,一旦平衡被打破,战场的态势也瞬间被扭转过来。经历了一下午的苦战已经筋疲力尽,只是怀着决死的勇气发动最后攻击的日军,此时面对着忽然出现在战场当中的。新建陆军地这支生力军,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战的勇气,开始慢慢的挣扎,退却,最后便是彻底的溃败……

“大人,日军已经溃退了……”站在山坡上面的杜振武,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冯国璋说道,“真玄啊,要是振武再晚来一刻,后果不堪设想。”

“左协怎么这么快就跟上来了?振武。你带了多少人过来?”冯国璋望着身边的新建陆军士兵,有些诧异的问道。

按照战前的布置,新建陆军第一镇左协最快也要在午夜过后才能跟进。再看看杜振武带过来的部队。最多2000人。也是和自己一样全部轻装,冯国璋不免也感到奇怪。

“大人出发后。陈军门担心有失,便令职部率2000人轻装跟进。以为后援。”杜振武笔直地站立在冯国璋身旁,正色说道。“凤凰城已经失陷,再进攻凤凰城已无可能,此刻虽然击溃了日军一部,但要是被日军后续第五师团主力咬住,就无法脱身了,陈军门有令,请大人你即刻回军……”

回军?整整一下午惨烈的血战,那么多年轻士兵就这样葬身在这片无名的山坡上,新建陆军一千人付出了伤亡六成地代价,眼看着就要将眼前地日军全部歼灭……

冯国璋猛地一拳击打在树干上,眼睛里都要迸出泪花出来,然而他心中也明白,杜振武说的是对地,一旦日军后续部队跟上,连杜振武带来的2000多人,都有可能被日军吞下去,敌众我寡,不能不退啊。

大清,人口是日本地数倍,兵力也是日军的数倍,怎么一打起仗来,总是处于敌众我寡地境地?想到此处,冯国璋不禁仰天长叹。

“传令退兵吧……”咬着牙冯国璋生生的挣扎出这句,猛地面向山坡,单膝跪地,大声喊道,“各位死难的弟兄,今生今世,冯国璋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光绪二十年七月中旬,新建陆军第一镇一部在距离凤凰城7余里处,重创日军依藤正之第十八联队。此战,日军伤亡150余人,超过了整个鸭绿江防御战日军伤亡的总数。

消息传回,天下为之震惊,甲午以来,朝廷屡战屡败,士气民心已经低落到了极点,猛然间闻听如此大捷,起初都是不敢相信,以为又是像叶志超牙山一战谎报大捷一样,直到驻华的各国公使通过日军随军记者发回国内的稿子,确认了此次大捷后,朝野内外才忽然间缓过神来,顿时到处都充满了一片漫卷诗喜欲狂的情状。

皇上亲征不久,新建陆军便取得如此大捷,民心人望,天下大势,骤然间像变了戏法般的空前高涨起来。原本还对皇上亲征颇多微词和顾虑的御史清流们,此时也纷纷上,让新建陆军乘胜追击,收复凤凰城,剿灭日军征清第一军,一扫甲午每战必败的颓势。

而在连山关新建陆军第一镇的驻地,临时布置的作战指挥室里,却是一片风雷之色。

关于此战的检讨刚刚进行不久,新建陆军第一镇统制陈卓便已经勃然大怒,就差没有指着冯国璋的鼻子大骂了。

“从古自今,在绝对优势兵力的情况下,歼敌三千,也要自损八百,何况是在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此战,新建陆军第一镇伤亡达600余人,你们想过没有,我们只有一万人,面对着辽东日军征清第一军两个师团的兵力,是打不起消耗战的……”

“此战伤亡惨重,是卑职指挥无方,请军门责罚!”冯国璋站得笔直,心中也是揪心无比。此战虽然胜了,但是却是惨胜,想着埋在那片山坡上面的600多士兵军官,他的心中便是一阵说不出的隐痛。

陈卓看了一眼冯国璋的表情,默默的在心中叹了口气。

近代战争,绝不是靠血性之勇就可以取胜的,武器装备,作战指挥,后勤保障,通信联络………新建陆军要淬炼成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军队,何其艰难啊。

“今日是检讨此战的得失,不是追究责任。获悉凤凰城失陷后,你没有贸然进攻凤凰城,也没有慌忙撤退,在这一点上,你的指挥还是对的……”陈卓扬了扬手,示意冯国璋坐下来,指着地图说道,“此战你最大的失误就是战略目的不明,既然是阻击日军,为何在击破日军一个中队的进攻后,不选择撤退,而是就地坚守?你们只有区区一千人,没有炮火支援,没有后勤保障,怎么坚守得住……”

“和日军作战,不是靠军心士气就能够打胜仗的,他们的军心士气,决一死战的意志绝不比新建陆军差。此战,幸亏第十八联队的炮火火力不足,加之过于轻敌,你们想想,如果日军由足够的炮火支撑,你们一千人挤在一个连防御工事都没有的山坡上,不是摆着给日军打吗?又或者日军及时联络增援部队,凤凰城距离战场只有70余里,一旦日军后续主力赶到,恐怕连杜振武带去的2000多人,都要全军覆没了……”

陈卓的一番话,说得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的军官们都是肃然一惊,每个人心中仔细一想,此战确实胜得太过冒险了,要是真如军门大人分析的一样,这一仗能打成什么局面真的是不堪设想。

歇了口气,陈卓面对众人正色说道,“为将之道,首在知己知彼,日军的优势是兵力,所以新建陆军当谨记一点,无论何时何地,除非我们处于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不可与日军展开拉锯消耗战。当然,日军也不是没有弱点,他们的弱点就是后勤保障,战线拉的越长,后勤保障就越容易出问题,这才是我们击破日军的关键所在……”

刚说到这里,一个参谋匆忙拿着一份电报跑了进来,“禀报军门,皇上从田庄台发来的急电。”

陈卓赶忙打开电报,刚看了一半,忽然间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君子以诚信为本,又一更奉上,让大家久等了。

第四十章 碧血长天(七)

光绪二十年七月二十三日。www.65txt.com

光绪率新建陆军第二镇穿锦州而过。直抵田庄台。到达田庄台当日。光绪即下旨召集退守各处的清军将领。务必于七月底前赶赴田庄台。部署整个辽东辽南防御。

此时的战局已经变的相当严峻。各路日军在经过最初的调整后。都加快了进攻步伐。

辽东一线。征清第一军第三师团在攻占安东后。长驱而入。清军丰升阿、聂桂林所部节节败退。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第三师团便相继占领大孤山、岫岩。兵锋直指辽东重镇海城。而在凤凰城一线。由于此前遭到新建陆军第一镇的顽强阻击。重创日军第十八联队。日军征清第一军第五师团被迫放慢了进攻的步伐。准备集全力先击破新建陆军第一镇。再直取大清龙兴之的奉天。

在辽南。征清第二军攻陷金州、旅顺后。第一师团和混成十二旅团在收束兵力扫荡辽东半岛的同时。也陆续北进攻占复州等的。七月下旬。山的圆治的第一师团前锋已接近盖平。盖平一旦失陷。海城、营口等处便都在征清第二军的攻击范围当中。

倘若海城和盖平被日军攻陷。日军征清第一军和第二军将会师辽河。田庄台一线便会同时承受两个方向日军的攻击。整个战局随时都可能面对彻底崩溃的局面………而此刻。朝廷当中对于皇上亲征田庄台。在经历了最初的动荡、凤凰城外新建陆军的大捷后。忽然间变的出人意料的沉默了。

以翁同、志锐等帝党一系的清流们。虽然对皇上的安危仍然放心不下。但是新建陆军第一镇的大捷。无形中也让这些人多少看到了一点扳转战局的希望。倘若皇上果真能依靠新建陆军扭转战局。民心人望。天下归心。帝党一系可就从此翻身了。暗的里。兼管着户部的翁同更是使出了全力。每日里坐镇军机处督促各省筹款筹粮。把户部压箱底的银子全倒挪出来。解送田庄台前线。

反倒是后党一系的世铎、孙毓汶、荣禄等人显的异常的平静。也不像前些日子着急上火的样子了。据说慈禧在连着几日召见孙毓汶等人后。宫里便传出话来。皇上既然已经出了山海关。再要拦也是拦不住了。这一仗皇上能为天下不计安危亲征田庄台。朝廷也必将竭尽全力支援田庄台一线军需供应。要拿出与日军血战到底的样子给天下人看看。大清还没到被蕞尔倭寇打的一败涂的的份上。

而暗的里。从京城各大王府中也隐隐的传出一丝风声。像军机上的几个大臣世铎、奕、孙毓汶等人。都不看好田庄台一战有取胜的把握。尤其是在大清接连丢失岫岩、复州。辽东门户已开后。军机上便接连下了几道旨意。征调新募的安徽、河南、湖南等的近40个营头。总共近2万人的兵力囤积山海关。又让刘坤一以钦差大臣节制山海关内外各军的身份。筹措相关布防应敌事宜。

前些日子大发雷霆的太后。最近也似乎在新建陆军的大捷中缓过气来。没有再让军机处催促皇上回京了。只是不知道为何。太后忽然传召一直被冷落在一旁。已经削掉了爵位的载漪带着他的阿哥溥俊进宫里头问安。据说最近一年多来。载漪闭门思过的态度让太后回转了心思。已经有了给载漪恢复爵位的意思了………

田庄台皇帝行营

所谓的皇帝行营。不过是一个名义上的称呼。在光绪看来。其实就是把新建陆军作战指挥部的全部班底移了过来。相当于设立了一个前敌作战司令部。指挥整个辽东辽南的战局。

现在的大清也算乱的可以了。皇帝在田庄台一套班子。朝廷在京城里也是一套班子。一时之间让天下人都有些眼花缭乱。尤其是各省督抚。这时候都是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特别是在筹款筹粮这些军务大事方面。

真要是皇上下一道旨意让解送田庄台。朝廷又下一道旨意让解送京师。该听谁的。这个分寸当真是让人难过的很啊。满朝大臣、各的督抚会怎么去用心思。光绪此刻已经没有精力去顾及那么多了。后勤保障他都已经全交给了林启兆。反正他也从来不指望从朝廷那里的到多少支持。实在不行。他还有别的筹款的法子。摆在他眼前最大的问题是。死守田庄台一线。仅仅靠新建陆军第二镇8000人。兵力太过悬殊。那么长的战线是根本守不住的。唯一的可能。便是集结朝廷在辽东、辽南的清军各部与日军死战。

然而面对从辽东、辽南各处溃退下来的清军各部。如何才能去激发各部效死的士气。在沿辽河一线与日军决一死战。

无论是从鸭绿江防线一路溃退下来的宋庆、依克唐阿各部。还是从金州、旅顺败退下来的北洋徐邦道、姜桂题各部。此刻都已经是被日军打的军心离散。士气全无。好一点的像聂士成、徐邦道所部。或许还能够坚持一下。而像卫汝贵带过的盛军。基本上根本没有任何战斗力。还要提防着这些人抢劫生事。当初九连城不战而拱手送给日军。就是因为盛军的部属在城门口放火抢劫。大叫日军来了。导致刘盛休所部铭军军心大乱。不战而逃。

面对着这样一群要么是兵痞老油条。要么是毫无作战经验的新练兵卒。仅仅靠几句漂亮话。喊几句为国奋战的口号。就想激发这些人的军心士气。让这些人在与日军的作战中做到死战不退。根本就是想当然的事情。

光绪心中清楚明白的很。哪怕自己是当今天子大清皇帝。仗打起来军心一乱。这些兵士只顾逃命。说不的还真敢把自己这个皇上扔给日本人。

从古自今。能够真正做到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不外乎只有一条。那就是自断后路。只有让所有的人都明白没有退路了。才能心存死志。奋力一搏。

光绪二十年七月二十九日。沿辽河一侧的一大片河岸空旷的上。清军退往田庄台的各部官兵一万多人都被集合在了这里。驻防海城、营口、盖平等处的各部统领也按光绪的旨意到达田庄台。但却一直没有获光绪召见。只是被通知今日在此迎候皇上阅兵。

时已入秋。阴沉的天空中淅淅沥沥的飘着细碎的雨点。透着些许冰冷的凉意。正对辽河的正前方。前几日便已经搭建起的一个高台上。此时。光绪带着袁世凯、宋庆、依克唐阿、吴绍基、杜怀川等人站在高台上。脸上、身上都是雨水。侍从披在光绪身上的雨披也被光绪一把扔在了一边。只是冷着脸注视着下面的人群。

聚集在下面的清军各部。毅军、盛军、奉军、铭军等各个营头都有。此刻皇上站在上面。下面的这些兵士虽然不敢喧哗躁动。但是心中都是一百个的不乐意不情愿。打就打吧。这下雨天的。皇上阅的什么兵啊。

良久。光绪对站在身后左侧的袁世凯轻轻点了点头。便看见袁世凯一脸肃然的走到台前。掏出指挥刀。猛的向上一挥。顷刻间。便是几声嘹亮的军号声在四周响起。紧接着。一阵闷雷般的脚步声。震的大的都像在抖动一般。从远处滚滚而来。

八千名新建陆军第二镇士兵。戴着大檐帽。穿着夏黄卡其布军装。手中是闪着寒光的刺刀。以营为方阵。像一排排刺刀的丛林。伴着整齐的像一个人一般的脚步声。向聚集在辽河河畔的清军各部走来……年轻彪悍的新建陆军军官们走在队列前面。手中握着指挥刀。经过阅兵台的时候。手中的指挥刀猛的向上一举。便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喊声。“杀……杀……”

原本还有些懵懂的清军各部的官兵们。猛然间听到这一片杀声。顿时吓的一阵心悸和恍惚。有几个鸦片烟犯了。偷偷打着哈欠的盛军士兵。差点吓的跌坐在的上。此时此刻。在场的这些官兵们才恍然间明白。皇上今日的阅兵。原来阅的根本不是自己这些人。而是皇上从京城里带过来的新建陆军。

起初这一万多人里面。少不的很有些人心中都是有些不平。但是到后来看着新建陆军经过阅兵台前那份整肃的军容。尤其是那份凌厉的杀气。心中也是情不自禁的有些胆寒。都是行伍中的人。对比一下此刻自己这些人的军容。不用多说什么。无形中都觉的实实在在矮了半截。

“今天的阅兵。不是朕来阅兵。是让你们。从平壤惨败、鸭绿江惨败、金州惨败、旅顺惨败。一路不停的败了过来的你们。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军队……”光绪站在阅兵台上。望着那些清军各部官兵们的神情。猛然间高声说道。“朝廷每年花几千万两银子养着你们这些军队。可是国家有难、外敌入侵的时候。你们都在干什么呢?败退!败退!还是败退!朕今天让你们来。就是要让你们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败!”

说着。光绪猛的扬起右手。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对荷枪实弹新建陆军士兵押着100多个五花大绑的人走到阅兵台右侧的一片空的上。

“这些人当中。有拱手将平壤送给日本人的叶志超、卫汝贵。有在金州、旅顺不战而逃的龚照屿、赵怀业。有弃守安平河口的倭恒额。都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却是贪生怕死置国法军纪于不顾。害怕日本人的子弹。难道就不怕朕的军法无情吗?你们说。对这些临阵脱逃之人该如何处置啊?”光绪看也没看跪在右侧的那一百多人。冷冷的问道。

正在众人神情恍惚的时候。从新建陆军第二镇的队列中猛然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喊声。“杀!”顿时惊的一旁的一万多名官兵心中狂跳。

没容这些人多想什么。光绪将手一挥。片刻后。便听见几排密集的枪声。那些被杜怀川以皇上的旨意抓起来的大小将官。压根没有想到连押往京城过堂的程序都没有。就被皇上就的处决了。

顷刻间。辽河河畔鸦雀无声。寂静中只听到漫天的风雨声和辽河河水汹涌的奔流声。

此情此景。不仅让清军各部的官兵们张大了嘴巴惊魂失色。就连站在光绪身边的袁世凯也是全身一颤。杀人立威这一手他当然懂。但是像今日这样。100多人说杀了就杀了。连半点转圜的余的都没有。真要论起杀伐决断。自己当初杀一个侍卫差的天远了。

忽然间一丝寒意从袁世凯心底生起。皇上的手段太深了。今日所杀的何只是这100多人。杀的是辽东辽南几万官兵的心。杀了贪生怕死之心。便只有效死忠勇了。此战倘若获胜。将来………

一阵寒风吹过。袁世凯生生的止住了脑袋中忽然生出的念头。再也不敢深想下去。

“都怕了?!晓的害怕。心中有了敬畏。才懂的廉耻!”光绪冷冷的哼了一声。“用不了多久。日本人就会攻了过来。此战。乃是国战!这个国家已经没有退路了。再败下去。就是京城。就是亡国!从今日起。再有临阵畏敌脱逃者。一律格杀勿论。不要心存侥幸之心。朕已经让杜怀川带朕的旨意扼守锦州。凡是退回锦州的各部。无论官职大小。一律就的处决。”

说着。光绪一伸手。从特意调到自己身边护卫的景铭手中接过一把短剑。“你们没有退路。朕也没有退路了。朕今日对天起誓。与辽东、辽南数万官兵生死与共。同守田庄台与日军血战到底。誓死不退半步。朕若违此誓。天的共诛之!”

说吧。光绪拿起手中的短剑猛的一割。刹那间。所有的人都是惊的面容失色。哗的一声全跪在了的上。

漫天风雨中。光绪一剑割去了头上的辫子。高举在手大声说道。“古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朕今日去辫立誓。诏告天下。朕已存必死之志。誓与田庄台共存亡。朕连祖宗留下的辫子都不要了。又何惜一命!朕若死。朝廷可另立新君。然大清当倾举国之力与日血战到底。谁若敢与日媾和。天下共击之。共讨之……”

刹那间。所有的人震惊的似乎连呼吸声都停止了。只望着站在漫天风雨中的皇上。高举着手中的辫子。昂然屹立………

风雨中。只听到皇上的声音在每个人的头顶上方回荡着。“此战。朕对数万将士无以为报。朕将诏告天下。凡是跟随朕血战到底的官兵。从今往后。子孙万代。永不交纳田赋……此战。你们不止是为国而战。也是为你们的子孙福祉而战………”

皇上亲征辽东。为表与日血战之决心。去辫立誓。誓与田庄台共存亡……消息传出。京城为之震动。天下闻之变色。

自从大清被洋人打开国门后。世人倒也见过不少剪了辫子的假洋鬼子。大多是洋人身边的通译、买办之类。此时也不同于大清开国之初。留发不留头。然而此刻剪掉辫子的可是大清皇帝。天下顿时哗然一片。

“听说皇上在辽东把辫子都剪掉了。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就算是和日本人血战。也用不着剪辫子啊?……”

“这辫子不能剪啊。剪了辫子。咱大清还是大清吗?……”

“要说皇上怎么就能把辫子剪了呢?这辫子可是咱旗人的根啊。皇上这是怎么了啊?……”

茶馆里面。不少旗人捶胸顿足。就差没有鼻涕眼泪一大把了。

“怎么了。你们没看出来吗?皇上是存了必死的心了!”冷不丁的。人群中有人冷冷的说道。众人一看。原来是一直冷着脸坐在一旁的瑞祥贝勒爷。

“皇上把辫子剪了。确实有些唐突了些。可依我看也不算什么。这京城内外。王府上下。有多少人嫌自己的辫子不够光鲜。剪了辫子弄条假的接上。再抹点香油什么的……”

“可是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是咱旗人的主心骨。这天下谁都可以剪掉辫子。惟独皇上不能。”一旁当即有人不服气的说道

瑞祥冷眼看了众人一眼。猛的一拍桌子。“剪了辫子怎么了。剪了辫子还是咱大清的皇上。别的暂且不说。要论现如今这世道。有多少人背后瞧不起咱旗人。我昨儿晚上寻思了一夜。我瑞祥是打心底佩服皇上的这份血性。这满朝文武大臣。谁不是上杆子吼着要与小鬼子血战了。可又有谁动真格的了。只有咱皇上不仅御驾亲征。还去辫明志。誓与田庄台共存亡……咱大清多少年没出这样的皇上了?不为别的。就为皇上的这份血性。我瑞祥没的二话。服气!”

话音刚落。茶馆里便是争论起来。一时间闹的不可开交。

乐寿堂内

军机大臣、六部九卿已经战战兢兢的跪了一上午了。可整整一上午。太后始终一言不发。整个人像是忽然间老去了很多。默然的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朝廷中此刻已经是沸反盈天了。满朝大臣无不对皇上此举惊心不已。大逆不道。数典忘祖啊!可毕竟是皇上。谁又敢明言。都齐齐的聚在了乐寿堂。等着太后老佛爷发话。

“都别跪了。下去吧。”沉默了一上午的慈禧忽然站起身来。搭着李莲英的胳膊。有些艰难的向外走去。神情中布满了深深的伤愁。

秋天明亮的阳光洒落在乐寿堂内。只听到慈禧的脚步沉重的挪动着。仿佛走了许久。慈禧忽然回过头黯然的叹息了一声。

“没瞧出来啊。皇上这是铁了心不要自己个儿的性命了。祖宗留下来的江山社稷。风雨飘摇啊………”

第四十一章 碧血长天(八)

“皇上今日去辫明志,誓于田庄台共存亡……”呆立了半响后,陈卓有些艰难的吐出了这句话。www.65txt.com-====-

顿时,整个作战指挥室里一片震惊,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目光凝重的望着陈卓手中的电报。

站在一旁的冯国璋慌忙从陈卓手中接过电报,呆呆的看了片刻,脸色一下变得苍白,“皇上剪掉辫子,就是决意不退半步,在田庄台与日军血战到底,田庄台危矣!”

此时此刻,在座的这些军官忽然间都明白过来了,无论皇上剪掉辫子的举动多么惊世骇俗,但是皇上此刻剪掉辫子诏告天下,就意味着皇上剪掉了自己全部的退路,可是田庄台能够与日军一战的兵力,只有皇上带去的新建陆军第二镇8000余人,倘若日军倾全力进攻田庄台………

“日军征清第一军第三师团现在在什么位置?”片刻的沉默后,陈卓忽然转过身,大声对作战参谋问道。

“日军征清第一军第三师团现已攻陷岫岩,正在全力向析木城挺进,一旦析木城被日军突破,面对的就是田庄台的门户海城……”作战参谋一边说着,一边在地图上指示着日军的进攻方向,不等陈卓继续发问,又指着辽南说道。

“日军征清第二军现正在向盖平集结,山地元治第一师团的一个联队已到达盖平城下,盖平守军不过3000余人,恐怕也守不住了………”

盖平一旦被日军突破,接下来的便是挥军营口,直指田庄台……陈卓的心骤然间紧锁在一起。

皇上亲征田庄台。\\/\原本就已经让陈卓意外万分,更加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皇上居然会在这样的时刻,去辫明志,向天下宣告将死守田庄台。皇上不仅把自己地退路断了,也等于是告诉日军,大清皇帝就在田庄台等着和日军决战。

以此时辽东、辽南的作战态势,日军势必会疯狂的扑向田庄台。恐怕就连此时凤凰城的日军第五师团,也会放弃攻掠奉天的作战计划,转而攻击田庄台一线。要知道,日军所有的战果,都比不上生擒或者击毙大清皇帝更为显赫的了。

而皇上此时手中的兵力,如果同时面对日军征清第一军和征清第二军从东、南两个方向地夹击,不要说有无胜算可言,恐怕就连守都是守不住啊。可是以皇上对战局的判断。绝不会不知道此举凶险万分,为何还要一意孤行呢?

望着地图上日军的进攻态势,良久后,陈卓心中莫名的一颤。倘若各路日军同时扑向田庄台,战线拉长。后方空虚……刹那间。陈卓似乎已经明白了皇上此举的用意,皇上是在以自己为饵。拖住日军各部,为新建陆军第一镇创造歼敌的战机。

一股说不出来的辛辣滋味顿时涌了上来。当年辗转流落心灰意冷的时候,是皇上简拔自己于默默无闻中。其后又委以重任,从创办陆军学校,一直到新建陆军,每一步,都是皇上地爱护扶持,才能让自己一展心中抱负……

“士为知己者死,可皇上知我陈卓,我却不知皇上啊……”陈卓在心中黯然长叹一声,猛地转身对众人说道。

\///\\

“记录命令,即刻起,新建陆军第一镇全军出击,命令第一镇左协一标标统杜振武率所部前出,向凤凰城方向运动,以袭扰性攻击将日军第五师团主力诱向草河堡,冯国璋率左协第二标迂回至通远堡附近,一旦日军主力到达草河堡,立刻攻占通远堡,切断日军通向凤凰城的退路,阻击从凤凰城方向增援的日军。新建陆军第一镇右协隐蔽至草河堡设伏,就在这里……”

陈卓猛地以手砸向地图上草河堡的位置,“把新建陆军全部地炮火调集到草河堡,就在这里,全歼日军第五师团主力!”

这一个作战计划,原本是建立在日军第五师团取道连山关,攻袭辽阳、奉天而制定的,日军第五师团从凤凰城攻击连山关,势必会经过通远堡和草河堡。新建陆军第一镇也做好了以逸待劳,等待日军进攻地准备。可眼下,已经没有时间去坐等日军地进攻了,日军一旦突破海城和盖平,将直指田庄台。此刻只能主动出击,摆出进攻凤凰城的姿态,诱使日军第五师团进入新建陆军第一镇地伏击圈。

一旦击溃日军第五师团主力,新建陆军第一镇就可以回师从侧翼攻击日军第三师团,不仅可以解田庄台之围,整个辽东的战局都会发生变化。

“如果凤凰城地日军第五师团不上当,或者向西北方向分兵攻击海城呢?”冯国璋对着地图看了片刻,皱紧了眉头问道。

“日军第五师团只要敢分兵攻击海城,我们就全力猛攻凤凰城,打也要把日军打回来。\//\凤凰城一失,日军第五师团的后勤保障就断了,我料定日军绝不敢放弃凤凰城。”陈卓斩钉截铁地说道。

所有的军官顿时站得笔直,人群中,跟随新建陆军第一镇到达连山关的李奇峰忽然目光一闪,若有所思的望着陈卓,轻轻咳嗽了一声。

李奇峰总揽皇上设立的军情处在辽东的全部事务,陈卓看到此时李奇峰的表情,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当即说道,“新建陆军各部即刻做好出击准备,明晨出发,你们都下去准备吧,李奇峰跟我来。”

直隶总督府

秋日的阳光从窗口斜斜的照射进来,将书房分成明暗不同的两个部分。阳光明亮处,隐约可见无数尘埃在光线中飞舞,而黑暗中,是李鸿章布满皱纹的沧桑面孔。

“中堂大人,昨儿一天你都没有吃东西。你还是进一点吧。”张佩纶端着一杯牛奶,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良久,黑暗中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哀伤,弥漫在整间书房里面。

“幼樵啊,你说说看,莫非老夫真地老了?”李鸿章缓缓的站起身来,走向窗边。整个人削瘦的似乎都快脱了形了,套在一件袍子中显得空空荡荡的,惟有那双眸子里,还依稀有着这位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当年的孤傲。

“世间之人又有何人能不老,世间之事又有何事不沧桑。\\\中堂大人,国家危难之际,北洋生死存亡的时候,你不能倒下啊………”忽然之间。张佩纶双膝跪地,已经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世间何人能不老,世间何事不沧桑……”李鸿章喃喃自语着,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幼樵这话说的好啊!我李鸿章扪心自问,这二十多年来办理洋务振兴国势。建海军、兴实业。图自强。于大清虽不敢言尺寸之功,但是犬马恋主之心。死而后已之志,还是自认可俯仰天地间地。可今日看来。却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李鸿章老矣,北洋也付流水沧桑了……”

说着。李鸿章转过身去,目光深沉的望着窗外萧瑟的秋意,像是有万千言语都藏在心中,此时却都化作了无言的长叹。

从接到皇上明电天下,去辫明志,誓与田庄台共存亡的电报后,李鸿章整个人像忽然之间老去了一头,在书房中整整坐了一天。公文也不批阅了,各处的电报也扔在了一边,除了自己的女婿张佩纶,任谁都挡在门外不见。整整一天,就只是来来回回的反复看着皇上送给自己地两幅字。

一幅是甲午,另外一幅则是皇上手书的自己那首诗,“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八千里外觅封侯……”

甲午果真就像当日皇上所说的那般来了,一番狂风骤雨,吹打得大清这间破屋子摇摇欲坠,也吹打得北洋支离破碎,然而无论走到何等的地步,无论多么地风雨飘摇,李鸿章都没有像今日这般意气消沉黯然神伤过。\\\\\

一国之君,不惜去辫以激发三军之斗志,不惜将自己置于死地,而令煌煌大清重获一线生机。这还是心机吗?还是权谋吗?还是翻云覆雨恩威难测的帝王心术吗?

而倘若自己与皇上易地而处,领军于田庄台与日军血战,自己又能有皇上如此地豪情挥洒,不惧生死吗?或许当年可以,今日却…………

“中堂大人,总署又发来急电,让你即刻回复。”书房门外,李鸿章地幕僚带着些急切的声调说道。

“不看!”李鸿章摆了摆手,断然说道。

“中堂大人,总署急电,说不得里面便是太后地意思,你还是看看为好。”张佩纶悄悄走到门边,从幕僚手中接过电报,低声劝说道。

“总署急电?”李鸿章冷冷的哼了一声,“这个时候奕地总署那边能有什么急事,不过是让我李鸿章出面,请洋人出来斡旋罢了。请洋人居中调停,我李鸿章一直以来也是有这个意思的,可今时不同往日啊,此刻皇上在田庄台与日本人血战,我们却在后面想方设法要与日本人和谈,天下人闻之,如何看待朝廷,如何看待我李鸿章?”

“可是……”张佩纶犹豫了一下,望着李鸿章那份憔悴地神情,还是把胸口的那句话吞咽了下去。

“可是什么啊?北洋已经完了,对我李鸿章而言,还有什么可是,还有什么可惜的呢?”李鸿章怅然一笑,“当年我的恩师曾文正公曾经说过一句话,男儿以懦弱无刚为耻。今日细细思量,确实是感慨万千啊。当年我李鸿章也是只手把吴钩,纵论天下英雄,可是一路宦海风波中,官越当越大,声名越来越显赫,人的胆子也越来越小了,想的东西一多,顾虑也就越多……甲午中日开战以来,我常常在夜半辗转反侧,心中反复的想啊,要是当年我不顾朝廷猜疑,清议弹劾,拼却得罪了天下人都要为北洋舰队争得添置舰船的费用,北洋舰队何至于会有如此的惨败?要是大清和日本宣战后,我能力排众议,担负天下人斥责我李鸿章放弃朝鲜的骂名,集重兵于内线和日本人抗衡,又何至于顾此失彼,一败再败?……”

“翁同他们都骂我临敌失宜,指挥失当,纵容下属……要我说,他们骂得都不对,没有说到根子上。北洋之败,非为其他,皆我李鸿章一人之过也。”

“中堂大人的话,卑职不敢苟同。”张佩纶说着,眼圈都红了。

“没有什么苟同不苟同的,这些话我也就同你说说罢了,零落自知啊!我老了,北洋一去,心中虽有不甘,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你难道没有瞧出来,大清已经变了,以今日皇上在田庄台气吞山河的胸襟气魄,此战倘若获胜,不要说满朝大臣,天下还有谁能够挡得了皇上的锋芒?挡不了啊,太后也老了……”

沉默了片刻,张佩纶低声问道,“中堂大人,总署那边的电报总是要回复的,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啊?”

李鸿章仰起头想了想,忽然有些落寞的摇了摇头,“给总署的电报就写上这句话吧,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

今天在QQ上,某个朋友对光绪剪掉辫子的举动大加赞扬,似乎面条终于在反满勇士们的教育下改过自新,回到了人民的怀抱,并且还笑言月票会有的。

关于这根辫子,面条想多说几句,我真的很厌倦很多人老是盯在一根辫子上,光绪就是剪了辫子,他还是清朝的皇帝,有区别吗?一根辫子能代表什么?什么也代表不了!这个情节的设定只是作为一个人在濒临绝境生死存亡的时候,破釜沉舟的举动,和下一步情节的推动也有关联。当然光绪也可以不剪辫子,选择其他的方式,但是无论任何方式,都仅仅只是一种形式,看重形式而忽略实质,不觉得苍白吗?!

中国近代史上甲午是最重要的一段历史,这段历史绝不是剪掉辫子或者推翻满清就能够改变中国积弱不堪的局面,或者说仅仅只有这些是不够的。当然面条绝没有什么剖析历史奢谈政治的抱负,我只是想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写一个故事,我希望这个故事能越来越好看,同时并不弱智。

所以不要以为面条让光绪剪掉辫子就是为了迎合某种口味,面条知道,只要一写杀光满人打倒满遗就是月票满天飞,订阅拼命涨,老子为了这个故事几乎是在谩骂声中一路走来,算的上是历经风雨沧桑了,会为了几张月票一点订阅去改变?做人还是要有骨气的,所以今天老子不低调了,誓言相对,绝不会改变写这个故事的初衷。所有的故事情节早就在大纲中设定好了,关于这个故事的所有疑问在第四卷中都会有答案。

喜欢这个故事的朋友,面条鞠躬致谢,不喜欢的也无所谓,各有所爱罢了。

话有点多了,不像面条的风格了,晚上争取再更一章吧。

第四十二章 碧血长天(九)

凤凰城,日军第五师团司令部内

第五师团师团长野津道贯,第九旅团旅团长大岛义昌正表情严肃的坐在作战指挥室里,听着大本营特意派来协助第五师团作战行动的情报参谋樱木恭太郎少佐,介绍清国新建陆军的情况,让第五师团指挥部里的日军参谋们感到有些奇怪的是,此刻坐在三人身边的,居然还有一个留着辫子的清国人。(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自从日军第十八联队在追击清国溃退的军队,遭到清国新建陆军第一镇的重创后,整个日军第五师团上下都是震惊不已。

虽然第五师团的官兵在背后对隶属于第三师团的第十八联队都有些轻视,尤其是对联队长依藤正过于谨慎的指挥颇有微词,但是第十八联队毕竟拥有7个中队的兵力,还配属了一个炮兵小队,居然被新建陆军一千人的部队,在没有炮火支援,没有坚固的防御工事下,整整阻击了一个下午,还付出了极其惨重的损失,相对于全线溃退的清队而言,这件事情无论怎么看都显得非常不可思议。

鉴于第十八联队出人意料的惨败,再加之缺乏足够的关于新建陆军的情报,第五师团师团长野津道贯被迫调整了作战计划,进攻连山关的作战行动也一拖再拖,整个第五师团停止在凤凰城一线,迟迟无法展开行动。

在广岛日军战时大本营的川上操六获悉此事后,立即命令刚刚从日本国内返回清国的樱木恭太郎前往凤凰城,配合第五师团的作战行动。

自从上次在京城逃脱了军情处的追捕后,樱木恭太郎带着陈斌立即偷偷赶到了津门,原本是想与荒尾精会合商议对策,却不曾想不仅荒尾精失去了消息,就连津门的乐善堂也被破坏,所有的人全部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深知事情重大的樱木恭太郎,此时已经无法在清国立足,也寻找不到恰当的途径向日本国内传递情报。只好带着陈斌回到了日本,并当面向川上操六参谋长汇报了全部地情况。这次受川上操六指派来到辽东,也是大本营考虑到樱木恭太郎对新建陆军的情况比较熟悉,可以适时配合前线日军各部的行动,同时负责整个辽东的情报收集。

“陈桑,介绍一下你所知道新建陆军的情况吧。”樱木恭太郎含笑对坐在身旁的陈斌说道。

把陈斌带在自己身边,是樱木恭太郎自己的主意,虽然不敢指望陈斌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但是陈斌和新建陆军第一镇统制陈卓地特殊关系,未必不能好好利用一下。尤其是在此刻新建陆军俨然已经是帝国征清最大障碍的时候。

陈斌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恍惚地样子,迟疑了一会儿,才用日语向野津道贯和大岛义昌。简要的介绍了自己了解的新建陆军的情况。

“这么说来。在连山关方向出现地只是新建陆军地第一镇。新建陆军地第二镇此刻在何处呢?”听完陈卓地说明后。野津道贯地神色顿时紧张起来。这支忽然冒出来地新建陆军第一镇已经表现出了非常强悍地战斗力。如果此时新建陆军第二镇再出现在凤凰城一线。整个第五师团就将面临巨大地压力。

陈斌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樱木恭太郎此时也在旁边说明他和陈斌都是刚刚返回清国不久。对此刻地战局态势。清队地部署情况都不太清楚。

“樱木君。清队地情况必须尽快掌握。-====-尤其是清国新建陆军地兵力部署情况。第五师团会为你地行动提供全面地协助。”野津道贯地话音刚落。日军地一个作战参谋匆忙地跑了进来。“报告。第三师团发来急电!”

野津道贯展开电报。刚刚看了几行。忽然间一下站了起来。整个脸上都是一副莫名震惊地样子。

“陈桑。你先下去休息吧。对于你向帝国陆军提供地帮助。我表示由衷地感谢。帝国也必将给予陈桑以丰厚地回报。”愣了一会儿。野津道贯非常有礼貌地对陈斌微笑着说道。同时向樱木恭太郎使了个颜色。

樱木恭太郎立即会意过来。让人将陈斌带了下去。对这个清国人只能利用。涉及帝国陆军地情报。是绝不能让这个清国人知道地。

“在第三师团指挥作战的山县阁下发来急电,清国的皇帝此刻已经到了田庄台,并且誓言要在田庄台于帝队血战到底……”野津道贯的脸上充满了一种耐人寻味的笑容,“诸位,新建陆军第二镇的位置此刻也已经确认了,新建陆军第二镇已经随同他们的皇帝到达了田庄台一线。”

顿时,大岛义昌和樱木恭太郎都露出了一副诧异和兴奋的神情,目光立即投向了地图上田庄台的位置。

“清国人疯了吗?……”盯着地图看了片刻,大岛义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旦帝队突破了田庄台防线,俘虏了清国的皇帝,这一场战争就已经结束了,帝国根本用不着再发动对清国直隶平原的攻势,清国就将不战而降……”

野津道贯也是兴奋得搓着手,呵呵笑道,“清国人的思维还一直停留在古代,以为皇帝御驾亲征,就能激发军队的士气,这一场战争早就让清国人的士气消失殆尽,他们的北洋舰队,他们精锐的淮军,都已经被打得落花流水……”

说到这里,野津道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清国新建陆军还是有一定的战斗力的,但是仅仅两万多人的部队,如何能够抵挡帝国四个师团的攻击,想不到啊,清国人居然会拱手把这么大的一个礼物送到帝国面前。”

“野津阁下,第九旅团请求立刻出发,攻击清国田庄台一线,俘虏清国皇帝的无上荣誉,应该由第五师团获得!”大岛义昌顿时站了起来,目光炯炯的说道。

出人意料的是,野津道贯却忽然收起了笑容。异常坚决的摇了摇头,“山县阁下已经下达命令,要求我部立刻沿连山关一线发动攻击,务必把清国新建陆军第一镇拖在连山关一线,不让其回防田庄台,卫护他们的皇帝陛下。”

刹那间,大岛义昌的脸上全然一副失望地神情,继而便已经有了些许的忿忿不平。

此刻。野津道贯却似乎没有看到一样,皱紧眉头默默的看着连山关一线的地图。过了一会儿,忽然喃喃自语道,“我一直都很困惑,新建陆军为何会以仅仅一千人的兵力。向我第五师团凤凰城一线突击,既不进攻,也不退却……大岛君,我有一个大胆的判断,新建陆军第一镇此举,意在以少量兵力牵制我第五师团,令我不能向田庄台方向展开攻击,而其主力。一定已经准备回援田庄台了。清国皇帝在清国人心目中。是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的,我敢断言。新建陆军第一镇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地皇帝陷入帝队的重重包围中而弃之不顾……”

“可是……”对田庄台充满渴望地大岛义昌还想争辩几句。却被野津道贯猛然间打断了。

“没有什么好争辩的了,第五师团必须服从帝国的整体利益。现在我命令,大岛君即刻率第九旅团出发,沿凤凰城至连山关一线展开攻击,但是大岛君切记一点,凤凰城至连山关一线地形非常复杂,第九旅团务必以稳扎稳打的态势攻击前进,你们地任务就是紧紧拖住新建陆军第一镇的主力,让其无法回援田庄台。”

虽然有些不甘心,大岛义昌此时还是表现出了坚决服从的姿态,脚跟一碰大声说道,“请阁下放心,第九旅团一定完成拖住清国新建陆军第一镇的使命。”

野津道贯点了点头,又对樱木恭太郎说道,“樱木君,此前帝国陆军参谋部已经派出了田中正雄少佐协助第五师团的作战,按照大本营川上操六阁下的命令,此刻田中正雄及其手下都由你指挥……他们和清国在连山关一带的马匪有联系,你务必命令田中正雄想尽一切办法,利用这些马匪对新建陆军第一镇的后勤供给予以骚扰,如果能够切断新建陆军第一镇地后勤保障,新建陆军第一镇就会陷入进退两难地境地,等到那个时候,新建陆军第一镇就不得不寻求第五师团决战了………”

田庄台

光绪在辽河河畔举行阅兵仪式,顷刻间便杀了一百多名临阵脱逃的官佐,并且去辫明志,誓言与田庄台共存亡,犹如晴天霹雳,极大地震慑了辽东一线各军官兵的军心,皇帝都誓死不退,谁又敢退,况且即便打起来想要逃命,也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退回锦州,而皇上已经派杜怀川扼守锦州,凡是退回锦州地官兵一律格杀勿论,既然已经没有退路了,那就背水一战好了。

更加让清军各部震动的是,皇上去辫明志地第二天,新建陆军第二镇8000多名官兵,全部剪掉了辫子,剃成了大光头,以示于皇上血战到底的决心。清军各部顿时哗然一片,祖宗留下来的辫子就这么说剪掉就剪掉,当真都是下了狠心不要命了?

但是究其心里,绝大多数官兵还是不大相信皇上会真的誓死不退半步,反正大家伙的眼睛就都盯着皇上了,只要皇上都不退,还有什么好说的,都是肩膀上扛着一个脑袋,还有谁的性命能抵得上皇上的性命?

对于清军各部是否也像自己一样去辫明志,光绪倒也没有做什么要求。能不能血战到底,不在乎一条辫子上。像宋庆、依克唐阿等人,虽然向光绪表达了血战到底的决心,却是断然没有胆子敢像新建陆军第二镇那样,毕竟不是皇上的心腹,朝廷里面还是太后老佛爷做主,仗可以打,辫子却是剪不得的。

甚至就连光绪身边的吴绍基,此时也显出了读人的迂腐之气,整日里在光绪面前躲躲闪闪的,生怕皇上看中自己的辫子,一刀割了去。反倒是袁世凯此时干脆的多,和皇上一样剃了个光头。显得铁了心要跟随皇上到底了。

世间大势,没有比袁世凯看得更分明的了,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此战,皇上用一条辫子,便换来了天下云集响应,此战过后,何尝不是四海归心……

震慑了军心。整肃了军纪,各部的调动部署也紧锣密鼓地展开了。像军纪糜烂的盛军各部,那是断然不能留下的,阅兵的第二天,光绪便下了裁撤盛军的旨意。除了少数可战的官兵,绝大多数都通通打发回山海关一线,交由刘坤一整顿。

然而此刻的战局,却是严峻许多。光绪在田庄台去辫明志,激发三军的士气,似乎也激发了日军各部地斗志,尤其是日军征清第一军第三师团,在获悉光绪亲征田庄台的消息后。立刻从岫岩出发。其前锋一个联队已经孤军深入到海城一线,完全是一副不管不顾势在必得地架势。倒好像怕日军其余各部与自己抢功一样。

“要是此刻手里面能再多新建陆军一个镇的兵力,不。哪怕只要5000人,朕就能一口吃掉第三师团孤军深入的一个联队。”光绪一拳砸向桌子。满脸都是无奈的苦笑。

一旁地袁世凯和段祺瑞也是摇了摇头,清军各部虽然兵力众多,但是防守也只能勉强,和日军野战对攻却是万万不行的。而新建陆军第二镇只有8000人的兵力,面对辽东、辽南两个方向的日军处处设防,兵力上面已经是捉襟见肘。

沉默了一会儿,段祺瑞忽然说道,“皇上不是调派给刑天3000人的兵力作为预备队吗?不如把这3000人用上去,再抽调聂士成部2000人协同作战,首战先打掉日军的士气。”

光绪不禁一笑,这个段祺瑞倒也是个当家之人,手里面每个兵力都攥得紧紧的,打从各部调派兵力部署的时候,就一直盯着光绪特意留下来地那3000人了。

“这3000人朕是有大用处地,”光绪看了段祺瑞和袁世凯一眼,“都别瞎琢磨了,知道你们一直都盯着这3000人,把刑天叫上,朕带你们去个地方,让你们明白朕打算用这3000人做什么。”

说罢,光绪便起身向屋外走去。

位于田庄台侧后方的军需仓库,是当初林启兆按照光绪地旨意督造新建的,各处地军需物资都囤积在此处,供应田庄台前些各部。

遵照光绪的意思,负责后勤地军需官打开了其中一个库房的大门,光绪领着袁世凯、段祺瑞和刑天走了进去,然而一看到里面密密实实的堆满了一大堆的军服,袁世凯、段祺瑞和刑天都傻眼了。

“现在明白朕的意思了?”光绪转过身,脸色忽然变得异常的严肃,“刑天,朕交给你的3000人,就是要你带着他们深入到辽南日军纵深,日军在辽南的征清第二军只有一个师团外加一个混成旅团的兵力,不仅要将主力投入田庄台一线,还要兼顾金州、复州、旅顺等处的防务,势必在辽南留下大片的空隙。刑天这一仗你怎么打朕不管,朕的要求只有一个,把辽南日军的后方搅得天翻地覆,最好是切断日军的后勤补给,做到这一点,你就是首功。”

迟疑了片刻,刑天忽然恍然大悟,摸着光头一咧嘴笑了起来,“皇上的意思就是让我们穿上这些军服深入到日军后方,这一仗打起来有意思了……”

“对,就是这些军服,日军的军服……”光绪看了一眼刑天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狠狠的说道,“一年前朕就让你们这些军官学习日语,牢记日军的条例、旗语、建制,你要是忘记了,朕立马让你滚回京城去。”

刑天顿时吓了一跳,收起了嬉笑的神情说道,“皇上放心,刑天旦夕不敢忘记皇上的嘱咐,日语说得还不流利,但是听得懂,日军的条例、旗语、建制就完全没有问题了……”

说着,忽然目光一动,低声问道“这一仗真的是让刑天想怎么打就怎么打?那刑天可当真往天翻地覆处打了……”

第四十三章 国破乎 国战矣(一)

田庄台这个地名,要放到一个月前,恐怕满北京城的士绅百姓、旗人闲散,抡圆了也找不出几个知道田庄台到底在何处。www.65txt.com<<>>可如今,仿佛是一夜之间,朝野内外,市井民间,一见面开口必言及田庄台血战,田庄台前线哪怕一封电报,一点点的战况传回,甭管是朝廷各部,还是满大街的茶馆酒肆,所有人的心都像是提到了嗓子眼上,紧张的跟没了魂似的。

大清一败再败,还是败给了一千多年来,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的东洋小鬼子,集九州之水莫能洗刷的奇耻大辱啊!……正当天下人心离散,一片沮丧、愤怒,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真恨不得每日里拿酒把自己个儿灌醉,一觉大睡不醒的时候,皇上亲征田庄台,去辫明志,像是凭空的变出了一把熊熊大火,点燃了前线三军的斗志,也点燃了天下人心中那星星点点,始终不肯放下的念想。

国破如此,可田庄台还在,皇上还在,山河依在!

京城内外翘首以盼,连各处庙宇的香火都是旺盛的很,市井百姓,官员士绅,莫不是争着到佛前上一炷香,祈盼佛祖保佑皇上旗开得胜,保佑大清度过这场劫难。有不少京城内的商家店铺,听说在上海的商人们都在为皇上筹款筹粮,当下也是不甘落后,纷纷出钱出物,再怎么说,咱也是天子脚下的,能折了这份脸面去,让江南商人们笑话?

就连满北京城的旗人们,虽然对皇上剪掉了辫子痛心不已,但是仔细一琢磨,皇上不也是为了激发三军效死的决心吗?再者说了,辫子剪掉了还可以长出来,大清要是败了。这败的可实实在在是咱旗人的天下不是?

商人们出钱凑份子倒也罢了。就连那位贝勒瑞祥居然也出人意料的把京城内的几处房产田产都变卖了,换成满满当当地二十来车粮食,要亲自押运到田庄台献给皇上用作军需。

“贝勒爷,敢情你真是变卖了全部家产要陪皇上血战到底?”平日里和瑞祥相好地一干人都来给瑞祥送行。少不得人群中便有人鼓噪道。

瑞祥今日还专门剃了头,修了面。一身妥帖干净的抱拳一拱道,“怎么着,寒碜我瑞祥不是?祖宗的家业瑞祥不还得留着,要不将来打完了东洋小鬼子,你让瑞祥抱铺盖卷上你家门楼子里窝着?……不怕大家伙笑话。这买粮食的银子,少不得都是当初瑞祥帮衬着颐和园工程地时候。积攒下来的家当,也算是太后和皇上赏赐地,现如今皇上连命都不要了,瑞祥还好意思搂着这些银子不放手?咱丢不起那人!……”

众人顿时一阵哄笑,纷纷上前拉着瑞祥的手说些道别珍重的话,冷不丁的从人群中冒出一声冷笑,众人回头看去,却是庆王奕府上的那位讷爷。“贝勒爷地这份雪中送炭倒也实诚,可你也不想想,皇上身边那么多人。你够得着吗?”

瑞祥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这话有些打脸了,显得他瑞祥此举是上杆子拍皇上马屁一样。当即冷冷地说道,“讷爷这话,瑞祥怎么听着心头堵的慌啊?瑞祥打小不喜欢读书,就爱听听戏曲评书,比不得讷爷的见识。不过瑞祥好歹也听过点戏文,平生最佩服的,也就是戏文中忠肝义胆的英雄。现如今皇上都豁出命不要了,瑞祥这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瑞祥也没想过要拍皇上的马屁,就想跟着皇上也这么英雄一次,不掉咱旗人爷们的身架。



说罢,双手向众人团团一拱,一个大步跨上马车,半空中听得车夫一声清脆的鞭响,马车缓缓向前。老远的地里,风中还隐隐传来瑞祥的叫声,“告诉里睿郡王府里地溥老三,把六香居里那坛三十年地女儿红给贝勒爷我留着,等打完小鬼子回来,贝勒爷和你们一醉方休……,居然说老子喝不过溥老

京城里像瑞祥这样变卖家产报效地旗人,毕竟少之又少,清末的此时,绝大多数旗人都已然是潦倒无计,自己个儿恐怕都养活不了自己,还能拿出银子?瑞祥能拿出这么多银子出来,也是沾了光世铎的光,在颐和园工程中着实捞了不少的缘故。

而此刻的山海关,却又是另外一番让人心旌摇曳的情景。数千名从全国各地涌来的学子们,青衣长袍,端坐于山海关前,誓言皇上一日不退,众人也一日不退。

这些学子们原本是要出山海关到田庄台,与皇上共赴生死血战的,光绪得知后当即下旨,让山海关守将关闭山海关,严禁这些学子们去往田庄台。大战在即,让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们到田庄台能干什么啊?忠义虽然可嘉,但是却迂腐,陪着皇上死就算是真正的忠心了?真要是田庄台失守,平白的送了性命,还不是让日本人占了便宜。

去不了田庄台,这些学子们倒是颇有许多硬气,生生的坐在了山海关前,无论怎么劝说,都是矢志不移。不到十数日,竟然聚集了三千多人。众人席地而坐,诵孔孟之春秋大义,吟程朱之道德文章,琅琅书声,经久不绝…………

此情此景,让刚刚抵达山海关主持大局不久的刘坤一,也忍不住仰天长叹,自鸦片战争以来,国家几多风雨,面对外敌时积弱不堪,欲洋务以自强,却又旦夕化为烟云。大清真的败了吗?国家真的衰亡不可治了吗?

望着山海关外这些学子们,此刻站在城墙上的刘坤一猛然间心神激荡,对着学子们大声喊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乃泱泱华夏历数千年而不灭之魂魄,充塞天地寰宇间的浩然正气,有此魂魄正气,国破乎?国战矣!……”

“诸位学子们都请回吧,何处不是家国天下。与田庄台共存亡。何不与国共存亡?这也是皇上的旨意,皇上让本钦差带一句话给诸位,心中有国,天下无家。纵使国破。何惧一战?”

所有的学子们顿时都肃然站了起来,秋风过处。旷野中回荡着学子低声吟诵的声音:心中有国,天下无家。纵使国破,何惧一战!………

然而何为心中有国,天下无家?正在众人有些困惑不解的时候,一个白衣中年男子穿过人群走了出来。站在人群前列高声说道,“皇上的意思。就是倾举国之力,与倭寇血战到底。有此决心,天下便处处都是田庄台,我等又何必拘泥于山海关前呢?”

说罢,白衣男子转身对城墙上地刘坤一跪下说道,“广东举子康有为拜见钦差大人,今日国家危亡之际,康有为呈上今上皇帝书,恳请皇上,下诏鼓天下之气。迁都定天下之本。练兵强天下之势,变法成天下之治。”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条陈。高举过头,长跪不起,刹那间,所有地学子都像是被感染了一般,全都跪了下去………………

几许萧瑟的秋风秋雨中,一架马车缓缓的停在了田庄台行营外,片刻后,一个面容清秀,素颜淡妆的少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静静地望着田庄台行营内。

站在行营门口守卫的新建陆军士兵都是有些惊诧,此时,田庄台地商人们畏惧兵祸,早就走空了,就连附近的百姓也被迁往了关内,又从哪里冒出这么一个清秀美丽的女子呢?然而新建陆军军纪严整,虽然这些士兵心中困惑好奇不已,却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答话。

正在这时,被皇上特意从新建陆军里调到自己身边,担任贴身侍卫的景铭从行营里大步走了出来,看见士兵们略微古怪的神情,刚想大声呵斥,猛然间抬头看到远处地少女,顿时怔怔的站在原地,有些傻了。

站在不远处地不是别人,正是一年多前离开京城的月儿姑娘。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光绪和月儿之间的那点情投意合,景铭是全程参与偶尔还在旁边发光发热,如何不是心知肚明…………

“告诉在海城的宋庆和聂士成,不要和日本人硬碰硬的打,让他们死战不是让他们蠢战………电令盖平方向的徐邦道各部渐次退往营口驻防,撒的太开,兵力不够啊……”光绪指着地图上的几个战略要点,不停的按着额头,战局越来越严峻了,不仅第三师团扑了上来,现在日军征清第二军也扑了上来,从辽东和辽南两个方向攻击辽河一线,都盯着他这个皇上了。

见众人都没有答话,光绪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屋外,淡淡细雨中,一个身影正默默地望着他。

“月儿拜见皇上。”还在光绪神思恍惚中,月儿走上前来,依依的跪了下去。

“微臣告退。”此时此刻,袁世凯,吴绍基、段祺瑞等人就算再笨,也瞧出些端倪出来。

“混账,退什么退,军国大事,能往哪里退,都给朕在这里守着,一有军情,马上向朕禀报。”缓过神来地光绪,黑着脸对袁世凯等人呵斥道。

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光绪慢慢走到月儿面前,沉声说道,“随朕到外面去吧。”

草木摇落,漠漠轻寒,此时此刻,望着站在自己对面,目光中闪动着无限哀愁的月儿,光绪心中却是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这么长的时间,要说心中没有牵挂,那是假的,一个人心中的东西,在的时候感觉不出什么,没有了,却免不了黯然伤怀。然而,这样的时候,又如何是伤怀的时候?“大战在即,月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光绪皱紧眉头,冷着脸说道。

似乎是被皇上的神情吓住了,月儿有些局促的低着头,低声说道,“月儿听说皇上在这里,月儿就赶过来了……”

“荒唐,这里是战场,是打仗的地方,你不懂,难道杜怀川还不懂,怎么就放你到这里来?”光绪恶狠狠的说道。

“不干表哥杜怀川的事情,是月儿执意要来的。”月儿抬起头,紧紧的咬着嘴唇,露出一丝倔强的神情。

光绪叹了口气,将神色放缓下来,苦笑着说道,“军国大事不同于儿戏,你不明白的,此战虽然激起了三军的士气,但是能不能守得住,是生是死,朕心中也全然没有一点把握……回去吧,生死两茫茫的事情,朕都不知道结果如何,你来这里又有何用?”

月儿却忽然摇了摇头,“皇上诏告天下,要死守田庄台,宁死不退半步,月儿此来,就是要陪皇上共赴生死,请皇上恩准。”

共赴生死?!光绪有些惊诧的望着月儿,只觉得心中的某个地方像是被忽然触碰了一下,如果换到前世,这该是何等奢侈的一句话,就像一部电影中的台词,基本上与现实毫无关系。

“朕不允!军营当中是有规矩的,不能有女人出现,你想动摇朕的军心吗?”光绪断然说道,见月儿的脸一下变得苍白,光绪知道自己的话有些重了,不免叹了口气,“朕绝不会让你留在这里的,回去吧,或者到锦州你表哥杜怀川那里也行,无论如何,朕都不会让你留在这里。”

说罢,光绪咬了咬牙,转身离去,刚走了几步,便听到月儿在身后说道,“皇上,那就让月儿再为你弹一支曲子吧。”

大战在即,自己在这里听一个女人弹琴?光绪转过身,默默的看了月儿一会儿,摇了摇头,“朕是皇上,朕在这里是要天下人跟随朕,与倭寇决一死战,不是吟风弄月。朕没有时间和你多说什么,朕会让景铭即刻送你回锦州,此战,朕绝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去动摇朕的心志……朕连辫子都剪掉了,天下还有何事能挡得住朕!”

“月儿明白,月儿斗胆说句冒犯皇上的话……月儿是怕,今生今世再也没有机会为皇上弹琴了。”月儿幽幽的说道。

,光绪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装不下去了,这一战本就是生死两茫茫的事情,能不能活下去,连光绪自己都不知道,生死之间如何会不动情……

“心中有琴就够了,心中有琴,天下何处无情?”光绪猛地一转身高声叫道,“景铭,送月儿姑娘回锦州,告诉杜怀川,就说朕的旨意,不许月儿离开锦州半步。”

迟疑了片刻,月儿忽然淡淡的一笑,“月儿答应皇上回锦州了,皇上若是战死,月儿绝不独活!”

说罢,月儿转身跟随着站在一旁的景铭向行营外走去。

可是……光绪忽然有些怔住了,自己和月儿相处的时间其实并算很不长,换做前世,基本上也就是刚刚到两情相悦的阶段,然而此刻月儿竟不愿千里从江南赶了过来,还说出如此生死相许的话,是真的为情,还是因为自己是皇上,或者穿越,看上去都是那么美?

纠结了许久,一直到月儿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光绪却始终没有开口。

其实有时候,一个男人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不是对这个世界的困惑,而是对一个女人的困惑。

如果这一战朕能活下来,朕会去找到答案的。

这一章我从凌晨到现在写了7个小时,写得很纠结,我不知道如何去表达,因为,那个答案只有我知道。

第四十四章 国破乎 国战矣(二)

让景铭送月儿回锦州后,光绪立即回到了行营内作战指挥室,刚进门,便见到袁世凯和段祺瑞正神情紧张的盯着地图,身后的几个年轻参谋也在旁边轻声争论着。(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出了什么事?”光绪一眼,冷冷的哼道。

“刚刚收到宋庆从海城过来的电报,第五旅团旅团长大迫尚敏率领的步兵第六联队自从昨日起短暂对海城方向的进攻后,现在忽然停止了进攻,退向距离海城10多里远的营城子……”段祺瑞从桌上拿起一份电报,递给光绪又说道。

“现海城方向的日军共有一个步兵联队,一个骑兵中队及野战炮兵一个大队的兵力,而日军第三师团主力,目前还停留在析木城。宋庆等人的意思是,日军进攻海城的这一个联队加上配属部队,兵力也就三千多人左右,而第三师团主力又远在析木城,他们想利用日军孤军深入,主动出击,利用兵力上的优势,包围重创日军第三师团的先头部队。”

从日军先头部队接近海城,光绪就已经有了吃掉日军这一个联队的想法,只是苦于新建陆军第二镇兵力不足,而宋庆、聂士成等部不仅装备参差不齐,战斗力也相距甚远,根本不敢轻率的放上去和日军进行野战对攻,一旦打成僵持的局面,日军第三师团主力赶到,便极有可能被包了饺子。

然而此时。日军第三师团主力居然在析木城停滞不前,远远地拖在了后面,面对着送到嘴边的这块肉,不吃真的有点馋得慌。

光绪的眉头顿时皱紧,一边看着地图一边问道,“日军第六联队为何忽然停止进攻?”

“据宋庆等人判断。日军第六联队可能是顾忌到兵力不足,不敢贸然动进攻,所以暂时停止进攻,等待第三师团主力的到来。战机稍纵即逝。宋庆、聂士成部都极力请战,是否出击。请皇上定夺。”段祺瑞禀报道。

宋庆、聂士成所部,再加上铭军、奉军各部,此刻在海城至牛庄一线,有2万多人的兵力,从此刻与日军地兵力对比上自鸭绿江防线溃败后,目睹了光绪去辫明志。军心也是极为震动,想抓住这个机会挽回一再溃败的颜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然而宋庆、聂士成各部能不能打好这一仗,光绪心中却是没有把握。

“袁世凯,段祺瑞,你们是怎么考虑地?”光绪沉默了一会儿,转身问道。

说到如何排兵布阵,把握战场瞬息即逝的战机,光绪心里也知道,在这些方面自己完全是外行。自己所拥有地不过是凭借记忆中这场战争的走向。对整个大的战局做宏观上的分析判断,指挥一场战役的能力自己并不具备。唉。要是陈卓在这里就好了,老子这个最高领导对具体工作不专业啊。

“皇上,微臣以为此时确实是最好地时机,如果能重创日军第三师团的这个联队,日军地军心士气必将受挫,能够对扭转战局起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微臣认为可以出击……不过微臣对宋庆、聂士成等部有些担心,他们新败不久,恐怕对日军有畏惧的情绪,其各部的战力也有问题,故微臣建议是否可将新建陆军第二镇剩余三千人的兵力全部调上去……”段祺瑞望着光绪坚决的说道。

\\/\

“调新建陆军上去恐怕不妥,”一旁的袁世凯摇了摇头,“新建陆军第二镇总共8000人的兵力,刑天带走了3000人,另外2000人布防在营口一线,阻击辽南日军征清第二军的攻势,此刻田庄台这里就只剩下最后的300人了,要是战局生了什么变故,我们就连最后机动地兵力都没有了。”

“那你地意思是不打?”光绪看了一眼袁世凯问道。袁世凯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但是眼睁睁放弃这个战机,确实很是不甘心。

“微臣以为打还是可以打,皇上可以让宋庆、聂士成等部出击,新建陆军第二镇负责接应,今晚夜袭日军第六联队地宿营地,打日军一个措手不及。夜晚作战,日军的炮火优势会受到限制,我军兵力上的优势就可以挥出来……”袁世凯目光炯炯的说道。

夜袭?光绪心头不由得一动,袁世凯的这个建议倒是提醒了他,他记得历史上日军攻占海城后,宋庆曾经组织了四次对海城的反攻,最后都告以失败。其中很大的原因就是清军的进攻都在白天,调动部署都被日军掌握的一清二楚。而且在夜晚突袭日军,日军在炮火和整体协同作战方面的优势就会受到限制,如果能够利用人数上的优势,确实还是可以一战的。

想到处,光绪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们二人都赞同一战,这一仗我们就打日军个措手不及。朕的意思,既然要打就一定要打有把握的仗,朕对宋庆、聂士成等部确实有些不放心,从新建陆军第二镇抽调200人过去,田庄台这里留1000人的兵力就足够了……兵力怎么调动部署,各部如何协同配合,主攻方向放在哪里,袁世凯、段祺瑞,这些事情你们来决定,今夜子时动对日军的攻击。”

“此战,朕只提醒一点,这一仗绝不能打成僵持的局面,速战速决,如果啃不动,就马上撤回,我们现在的局面只能依托防御工事打防守,和日军野战对攻恐怕还不行。另外还要密切监视协木城日军第三师团的动向。”

从来大战。犹豫不决都是兵家大忌,这一点光绪还是很明白地。此刻决心一下,他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此时日军才刚刚走上近代化的道路,还远远没有后来那么强大。陈卓的新建陆军第一镇仅仅一千人的兵力,都能让日军伤亡上千,此战。调动驻防海城的7000多人,再加上新建陆军2000人,三倍于日军的兵力,又是在夜晚动突袭。全歼日军恐怕不太现实,但是顺手吃掉日军千把人。给明日地早餐加点作料还是可行的。

正在心情有些放松的时候,光绪忽然转头看到一个年轻参谋军官有些局促的站在一旁,似乎是有话要说又不敢开口样子。光绪不觉有些诧异地问道,“何事如此样子,前方有什么情况吗?”

“回禀皇上。前方并没有什么紧急情况,只是臣有些顾虑……”犹豫了一下。这个年轻军官挺直胸膛说道,“皇上进驻田庄台不久,日军第三师团即沿岫岩、协木城一线加快了进军速度,其意恐怕就是对着皇上来的。\\\臣以为日军第三师团既然派出一个联队地兵力轻军突进,就不会考虑不到海城、牛庄一线我军已经是重兵布防……此刻一个联队的兵力突击过来,既不打也不退,让人颇为疑惑,既然如此,何不让这个联队随第三师团主力突进,孤军摆在海城方向。不是成心给我军包围歼灭的机会吗?……”

此话一出。整个作战指挥室内顿时安静一片,袁世凯和段祺瑞也转过头。有些吃惊的望着整个年轻军官。

光绪不觉一怔,当即沉声说道,“继续说下去,有没有可能日军因为连战连捷,从而轻敌冒进,前锋攻的太快了?”

“臣仔细研究过日军地战术,鸭绿江防御战和金旅之战,日军对我每个战略要点的进攻,都是必定集中优势兵力攻击,从来不会在兵力处于劣势地情况下贸然突击的……况且新建陆军第一镇前不久刚刚给予日军第十八联队以重创,日军不会不引起警觉。”年轻军官此时已经镇定了许多,语气也显得坚决果断。

顷刻间,光绪的脸上已经是阴云密布,这一番分析的确是合情合理,自己这个皇上坐镇田庄台,日军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但是既然自己在这里,辽河一线必定是重兵布防,日军应该不会轻率到仅仅以一个联队就想狂飙突进,一举动摇辽河防御,历史上的田庄台一战,日军也是集中了征清第一军和征清第二军的大部分兵力,日本人这样做,确实不符合逻辑。可是…………“你的意思这一个联队可能是日军的诱饵?……”袁世凯大步走到这个年轻军官面前问道,“可如果我军对这一个联队的兵力进行围攻,日军拿什么兵力来援救呢?日军第三师团还远在协木城,在海城附近根本没有日军地部队,日军要布设这个局也没有任何可能啊?”

年轻军官微微有些窘迫地摇了摇头说道,“回禀大人,卑职也是想不明白这一点,所以一直不敢说出来。\\\\”

不对,肯定不对,光绪此刻已经慢慢反应过来,日军绝不会如此愚蠢,可如果日军要设置这个圈套,把海城、牛庄一线的清军从防御工事中引诱出来,聚而歼之,在这个孤军突进地联队附近必定要集结重兵,而第三师团主力在协木城又是确凿无疑的,日军从哪里变出军队出来呢?

忽然之间,光绪心头一震,几乎和段祺瑞同时扑向了桌上的大幅地图,就听见段祺瑞急促的声音大叫道,“电令辽南各部,立刻查明日军征清第二军各部的位置,尤其是乃木希典旅团的动向,要快!………”

协木城内日军第三师团临时司令部

日军征清第一军司令官山县有朋,此刻正颇有几分闲暇的在桌上练着书法,这个留着大胡子,在日本陆军中出名的儒雅之人,即便到了战场上,也不忘记挥毫泼墨。“山县阁下,第五旅团旅团长大迫尚敏报告,海城、牛庄一线的清军目前还没有动静,大迫尚敏请示下一步行动命令。”第三师团桂太郎从屋外走了进来,站在山县有朋身后欣赏了一会儿书法后,忽然静静说道。

“不着急,要钓鱼,就要有耐心,告诉大迫尚敏所部坚守在营城子,等待司令部的命令……这么一大块肥肉摆在清国人的嘴巴,他们怎么会不动心呢?不要忘记了,此刻他们的皇帝就在他们身后看着。”山县有朋头也不抬的说道。

自从获悉清国皇帝坐镇田庄台后,山县有朋便亲自率领征清第一军第三师团,沿岫岩、协木城一线对清**队展开猛攻,作为掌握帝国陆军实权的第一人,对清国作战就是他毕生的夙愿,而此刻,他亲自带着征清第一军从朝鲜一路连战连捷,攻击到了清国的辽东,在帝国内部已经是赞誉一片,然而此时他反倒是竭力控制住自己内心中激动的情绪,今日练习书法,也是想让自己多些静气。

“山县阁下,我担心清**队已经被帝国陆军击破了胆,不敢放弃坚固的工事,和帝国陆军进行野战?桂太郎皱紧了眉头,整个第三师团的主力都摆在协木城,士气正一片高涨,倘若清**队不出击的话,岂不是白白浪费进攻的时机。良久,山县有朋终于写完了那幅字,有些满意的偏着头欣赏了一会儿,微笑着说道,“清国的淮军各部或许丧失了勇气,但是在田庄台,还有清国的新建陆军第二镇,第五师团的教训很惨痛啊,清**队一旦依托防御工事和我们打持久战,帝**队必将付出惨重的损失……”

说着,山县有朋抬头望了望窗外,目光有些忧虑的说道,“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了,如果对清国的这场战争拖到冬季,辽东的严寒将会极大削弱帝**队的战斗力,帝国的后勤保障也会出现很大的困难,作为军人,你们更应该明白帝国此时的处境,对清这一战,帝国是以小搏大,帝国的国力是拖不起这场战争的………征清第二军乃木希典旅团到了什么位置?”

“乃木希典旅团接到大山岩将军的命令后,所部立刻隐蔽潜出,现在已经抵达指定位置,等待清**队向大迫尚敏所部起攻击后,便立刻从清**队侧翼起进攻……”

这一场战役的构想,从山县有朋获悉清国皇帝到达田庄台后,便已经秘密实施了。第三师团摆出全军突进的作战态势,造成清**队以为第三师团会为了清国皇帝这个目标,而不顾一切起进攻的假象。而实际上,却是以大迫尚敏所部为诱饵,将清**队引诱出来,等待乃木希典旅团从清**队侧翼起进攻后,第三师团主力再全线跟进,一举将清**队的主力聚歼在海城方向。

此战获胜后,第三师团和征清第二军再会师辽河,清**队就再难抵抗帝国接近三个师团的进攻了。

“可是……”桂太郎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如果清**队不上当呢?难道第三师团就这么和清**队耗下去?”

“不进攻?”山县有朋诧异的看了桂太郎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如果清**队避而不攻,那就让大迫尚敏所部绕开清国的海城,直接攻击海城后方的牛庄,变虚为实,像一把尖刀狠狠的插进清**队的防御核心,切断海城与后方的联系,你来看。”

说着,山县有朋走到墙上的地图前,指着海城说道,“在清国的整个防御体系中,海城的位置刚好突出在防御线外,切断了海城与后方的联系,海城就是一座孤城,到时候,清**队不出击也不行了………”

第四十五章 国破乎 国战矣(三)

连山关往东过草河的密林深处,依山峭壁处是一座用石头砌成的寨子,原本是辽东挖人参的山民搭起的一座简陋的宿营地,当年塞上飞带着队伍到了此处后,见这里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便将老营扎在了这里。(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曾经也有清军攻到这里,折损了不少人手后,便彻底打消了攻占此处的念头,塞上飞也是靠着这块地方,招兵买马,成为辽东马绺子中数得上的角色。

自从日军攻过鸭绿江后,方兆怀便一直试图说服塞上飞,打出旗号召集辽东各处的马绺子,骚扰日军的后方。然而不管方兆怀怎么劝说,把当初李奇峰提出的各种条件都给塞上飞讲到了,塞上飞却始终没有松口。

这些年来,塞上飞的队伍和朝廷也是刀子上都见了血的,这一份血海深仇早就结在心里面了,方兆怀也明白,要说服塞上飞接受朝廷的招安并不容易。私下里,也没少通过塞上飞女儿兰儿去做老爷子的工作,然而即便是兰儿出面,塞上飞也是始终没有松口。

尤其是在日本人攻破鸭绿江防线,一路打得清军溃败不堪,还四处散那份《告十八省豪杰书》后,就连下面的弟兄们也是众说纷纭。

像二当家黑虎,暗中没少联络下面的弟兄们。眼下的朝廷是满人当家,咱汉人凭啥给满人卖命?当年满人入关的时候杀了多少汉人啊,反正早就把旗号扯起来了,这些年也没少和朝廷的军队打得你死我活,倒不如趁着各路的清军纷纷溃败的时候,狠狠的干上一票,从那些溃兵手里抢点武器弹药,把地盘扩的再大点,到时候有人有枪,谁还敢小瞧咱们。

说起来,二当家黑虎的这些话。还真打动了不少兄弟的心思。这天下从古自今,皇帝还不都是轮流做的,管他谁占了天下,只要手中有实力,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还不是自己弟兄们说了算。

方兆怀也算是在马绺子里呆得时间久了,这么长时间跟在塞上飞身边,也略微知道些塞上飞心中真正地想法。老爷子千辛万苦摆弄出这支队伍不容易。眼见着人也一天天老了,再要想像年轻时候那般纵马驰骋。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此时此刻,所以死活都不肯表态,其实心里未尝没有想看看风向,把好处捞足占尽的念头。

眼看着日本人兵分两路。在连山关一线已经攻占了凤凰城后,方兆怀的心中也是分外的着急,却又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此刻,他也算是老爷子的准女婿了,这个时候要他对老爷子来点硬的,别说下面的弟兄们会如何,他自己也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这天,方兆怀正准备找塞上飞再劝说一番。日军就要打到连山关来了。老爷子再不拿主意,整个局面就要彻底崩坏了。

没曾想方兆怀把寨子里找遍了也没有见到塞上飞地人影。问下面的兄弟,也都说不知道。方兆怀心中顿时疑窦丛生。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急忙找到兰儿。却是连兰儿也不知道他爹去了哪里。

正在心中焦急万分的时候,李奇峰派过来一直跟着方兆怀的人忽然匆忙的跑了过来,悄悄告诉方兆怀,老爷子跟着二当家黑虎一大清早就下山去了,听黑虎身边地人透出的消息,老爷子是去见一个日本人。

刹那间。方兆怀顿时觉得心头一阵空落落地。二当家黑虎私下里和朝鲜地花马队有联系。方兆怀是清楚地。却不曾想居然和日本人搭上了线。一旦塞上飞松了口。和日本人做了交易。自己这两年在马绺子里地日子就算白过了。别说在李奇峰那里交不了差。就是自己也没脸回去见陈卓大人了。

事态紧急。方兆怀也顾不得多想。当即决定带着自己地十几个心腹下山。想方设法都要拦住老爷子。一旁地兰儿见方兆怀如此着急地样子。便也闹着要和方兆怀一起去。

方兆怀想了想。有兰儿在。说话也方便许多。便带着兰儿和十几个心腹匆忙下山。往草河附近地一个屯子里飞马驰去。

草河附近地屯子里

田中正雄正操着不太流利地汉语。满脸微笑劝说着塞上飞。接受日本军队地提议。袭击新建陆军第二镇位于连山关后摩天岭附近地军需补给站。

“帝国陆军早就闻听塞老英雄义薄云天。和清廷誓不两立。此次田中奉帝国陆军第五师团野津道贯中将地命令。前来联络塞老英雄共谋大事。倘若塞老英雄同意刚才田中地建议。帝国陆军保证。将来会对塞老英雄地部众给予一切方便……这一仗清国朝廷已经败了。英雄当守势而动。此时正是最好地时机啊。”

塞上飞却一直沉着脸,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把玩着田中正雄送给他的手枪。

对这个田中正雄,塞上飞还是特别防备的,选择这里和田中正雄见面,他也是暗中留了心思,这个屯子一直都在自己的地盘内,此刻田中正雄不过带了几个人,而自己这边加上黑虎的手下足足有五六十个,他并不担心田中正雄会玩什么花招,他只是还拿不定主意。

眼下清军已经节节败退,日本人转眼间就要把辽东都攻了下来,将来辽东这块地境到底是谁说了算,此刻谁也说不清楚。这么多年来在刀光剑影中滚过来,此时不能不多留条后路啊。

“你说的事情我可以考虑一下,但是下面的弟兄们手里的家伙,确实没有办法和清军抗衡,还是再缓缓吧……”塞上飞笑着打着哈哈。

田中正雄却是微微一笑,轻轻的拍了拍手,只见他的几个手下,从门外的马上解下几个包袱,抬了进来。“这些**都是帝国陆军给塞老英雄的见面礼,只要塞老英雄答应帝国陆军的条件,我们会源源不断的供给塞老英雄武器弹药,将来从鸭绿江一直到辽阳,都是塞老英雄的地盘,帝国陆军会成为塞老英雄坚强的后盾。”

这些枪都是鸭绿江一战。从清军手中缴获的,用清军地武器去攻打清军,田中正雄脸上的微笑愈灿烂了。

塞上飞却是皱紧了眉头,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的那位准女婿方兆怀也没少劝说自己,方兆怀究竟怎么和朝廷搭上线的,塞上飞心中也不免有些怀疑,但是碍于自己的女儿夹在中间。他也不好深究。

再说,方兆怀所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这日本人打哪儿冒出来的都不知道,要他帮日本人,这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更何况,前不久听说日本人还在驻防连山关的新建陆军手里吃了大亏。眼下局势还不明朗,塞上飞也是抱定了不见兔子不撒鹰地态度。

“还是再缓缓吧,”塞上飞站起身来,一抱拳说道,“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塞上飞明人不说暗话,拉起这支队伍也不容易,下面地兄弟们意见也不一致。再过段时间吧。塞上飞一准给你们个答复。”说罢,转身大踏步走出门外。

一旁的黑虎见塞上飞这个态度。刚想上前劝说几句,却见塞上飞冷冷的看了自己一眼。也不由得把话吞进了肚子里,站在原地没有动。

“二当家。这件事情我很为难啊。”田中正雄拍了拍黑虎的肩膀,依旧是笑容不改地说道,“帝国陆军都快打到辽河了,你们大当家的还是这个态度,恐怕我只能找别的人合作了。”

黑虎看了一眼田中正雄,有些疑惑的没有闹明白田中正雄的态度。

“只要二当家的愿意和我们合作,一切都好处理。”田中正雄忽然露出一丝隐秘的微笑。

方兆怀带着兰儿和十几个心腹,一路狂奔,刚刚赶到屯子外面的小山坡上,便见到塞上飞带着几个手下从屯子里跃马飞驰出来。

难道老爷子已经和日本人见面了?方兆怀心中不由得一紧,还没容他过多想什么,忽然从屯子外面地小树林里冒出四五十个人,都是朝鲜花马队地打扮,向着塞上飞一行人举枪射击。

骤然间,枪声大作,塞上飞和自己的手下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密集地子弹击落在马下。

“爹……”兰儿猛然间大叫一声,一抖缰绳便要冲过去,方兆怀一把从马上抱住了兰儿,对身后的弟兄们喊道,“快去救大当家地。”

十几匹健马从山坡上疾驰而下,间不容间便冲进了密集的弹雨中,这十来个人都是马上地一把好手,斜着身子跨在马镫上,连人影都看不见。不知道为何,此时对面的射击也忽然间停了下来,四五十个人呈散兵线,似乎是任由这十来个人把塞上飞从地上抱起,向山坡上撤退……

“你不要命了,”方兆怀大喝一声,硬生生的把兰儿从马上拽到地上,又对着屯子外自己带来的人打了个唿哨,片刻功夫,那十来个人便带着塞上飞回到了山坡上。

“爹……”兰儿猛然间失声痛哭,扑了上去,一把将塞上飞抱在怀中,然而已经晚了,在刚才密集的子弹中,塞上飞早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连一丝气都没有了。而此时,树林中的那些朝鲜花马队正慢慢的逼近过来……

听到外面密集的枪声,黑虎大吃一惊,还没等他冲出去看个究竟,便听到身后的田中正雄冷冷的说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大当家了,没有了塞上飞,你便是大当家……”

黑虎一回身紧紧拽住田中正雄,“你敢设伏陷害大当家?我他妈撸了你。”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此刻塞上飞已经死了,你撸了我也改变不了任何结果,更何况,你根本杀不了我。”田中正雄微微一笑,忽然间,田中正雄身后的几个人都举枪瞄准黑虎。

“塞上飞已经死了,放走外面的人,你黑虎就永远别想在这块地面上当你的二当家了,杀了他们,你就是大当家,从今以后,鸭绿江到连山关一线,都是你的地盘,帝国将会给你一切便利,你好好想想吧,时间不多了,没有你,帝国也会找到另外的人……”

第四十六章 国破乎 国战矣(四)

“三当家,我们快撤吧,再不走,就被他们一锅端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方兆怀的手下焦急的说道。

远处,四五十个朝鲜花马队打扮的骑士正排成一条散兵线,缓缓的逼近过来。忽然间,为一人扬起右手,高声喊了一句,四五十个骑士在一瞬间勒住缰绳,举枪向山坡上瞄准。

方兆怀的心顿时皱紧在了一起,看这些人的架势,肯定不是朝鲜花马队,如此令行禁止纪律严明,百分之百是日军骑兵。

“石头,你们两人带兰儿马上走,其余的人跟我在这里向右侧突围,把他们引开……”方兆怀低声说道。

话还没有说完,兰儿已经一把推开了方兆怀,哭着大声喊道,“我哪儿也不去,我爹他死了啊,我还能去哪儿?我要给我爹报仇……”

“混蛋!”方兆怀顿时急了,一巴掌就打了过去,“只有活着,才能给你爹报仇。兰儿,回山寨去告诉弟兄们,黑虎勾结日本人害了大当家,只有你才能召集弟兄们为大当家报仇,马上给我回去………石头,把兰儿给我捆起来。”

正在此时,屯子里黑虎带着他的手下已经冲了过来,一片马蹄尘烟中,已经将方兆怀他们的退路给牢牢的堵上了。

退不回去了,方兆怀的心痛的一下沉了下去,后悔的真想给自己一枪,早就看出黑虎居心叵测,却一直顾虑到山寨的大局,顾虑到黑虎和塞上飞的兄弟情谊,顾虑到兰儿,没有对黑虎动手,酿成了今日之变。李奇峰说的不错,儿女情长是要坏大事的………

“兄弟们,没有退路了,拼死杀出去!”方兆怀猛地站起身子,大声喊道………

此时。屯子侧后方的一处高地上,李奇峰举着望远镜静静的看着屯子下面生的一切,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如平常的冷漠。

在他身后,一千余名新建陆军第一镇地骑兵正默默的等待着出击的命令。

新建陆军第一镇地这支骑兵。按照预定部署在一个时辰前就到达了这里。刚才如果提前出击。解决那些日本骑兵。和屯子里黑虎地人手轻而易举。日本人也决计没有机会杀死塞上飞地。然而李奇峰却一直都没有下达出击地命令。

塞上飞是绝不能救地。从获悉日本人将除掉塞上飞地情报后。李奇峰便在心中做出了决定。他不能留着塞上飞这样地人在新建陆军第一镇地后面。即便现在救了塞上飞。将来也很难保证塞上飞会不会见风使舵投向日本人。

大战在即。他不能也不敢冒这样地风险。

但是。如果塞上飞被日本人杀死地消息传了出去。整个辽东地马绺子们。还有谁会和日本人合作呢?塞上飞一死。再让方兆怀和兰儿把为父报仇地旗号打出来。以塞上飞在辽东地影响力。整个辽东日军地后勤补给。恐怕都将被搅得一塌糊涂。而塞上飞地这支队伍。也会顺利被拉过来。陈卓大人还对这支队伍寄予了厚望。~~~~将来能不能起到扭转战局地作用。还要靠着塞上飞地这支队伍……

这一战。注定了会死很多人地。只能对不住方兆怀了。李奇峰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放下望远镜沉声说道。“全体出击。一个不留。我不要活地。”

瑟瑟风中。骑兵军官抬起右手往前一挥。顷刻间。马蹄声骤然响起。如地动山摇般向着那个小屯子席卷了过去。

田庄台行营内

此刻作战指挥室内已经是一片忙碌,作战参谋们进进出出,忙着和辽南清军各部联系,再次确认日军征清第二军各部地位置。

“日军征清第二军谷川好道率领的混成第十二旅团此刻正在攻打盖平,步兵第二旅团在复州一线向北推进,唯独乃木希典地步兵第一旅团从攻陷旅顺后,便忽然失去了影踪,参谋部一直都判断乃木希典旅团正在向北疾进,增援盖平方向的混成第十二旅团……”段祺瑞指着地图说道。

应该说,段祺瑞对辽南的作战态势还是很清楚的,第一时间便判断出了日军可能去向不明的一部。不只是段祺瑞,所有的人包括光绪在内,都一直认为乃木希典旅团的攻击方向将是盖平和营口一线。

“吴绍基?吴绍基到哪里去了?”光绪猛地勃然大怒,大声呵斥道,“军情处连日军一个旅团在哪里都找不到,到田庄台来干什么来了?”

从光绪刚才进门,吴绍基就不知道上哪里去了,一直都没有见到人影。旁边负责联络的军官见光绪大雷霆,也不敢答话,赶忙匆匆的跑了出去。

片刻功夫后,吴绍基从门外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满脑门子都是汗水,一脸焦急的说道,“军情处昨日收到情报,在海城以南的塔山附近现有日军大队活动,微臣立刻令军情处沿海城以南一线,把人都撒了出去。刚刚获得确实情报,日军两个联队的兵力已经隐蔽潜伏至距离海城100里左右的位置,初步判断可能是日军征清第二军乃木希典旅团……”

果然是征清第二军乃木希典旅团,这个情报要是再迟一步,海城一战必将大败。此时光绪也顾不上斥责吴绍基,一转头便扑在了地图上。

日军当真舍得花血本啊,用一个联队的兵力做诱饵,征清第一军和征清第二军协同配合,如此大范围的兵力调动,居然能做得如此隐秘……光绪对身后那个年轻参谋招了招手,“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皇上,臣叫齐广洋,新建陆军学校第一期学员。”齐广洋挺直胸膛大声说道。

“现在作战态势已经明确无误了,日军的一个联队就是诱饵,引诱我军出击,你说说看,下一步我军应该如何应对?”光绪指着地图上海城的位置,绷紧了脸,心中却也是一阵狂跳。

“臣以为日军的作战意图。就是引诱我军出击,然后用乃木希典旅团从我军侧翼进行迂回包抄,切断我军退路,再集中第三师团主力围歼我军。故此时我军绝不可贸然出击。当依托防御工事与日军进行攻防战……”

“不止如此……”段祺瑞打断他的话道,“如果我军不动,日军很有可能以一部牵制海城,另以一部迂回至海城后方。切断海城与牛庄的联系,到了那个时候,海城就将是一座孤城,我军救还是不救?出击就可能陷入日军的包围,不出击。日军第三师团赶来,海城必将危在旦夕。”

要是新建陆军两个镇的兵力此时都集中于田庄台一线,何至于被日军弄得顾此失彼,只能怪清军各部不能战啊……光绪忍住心头一阵莫名的烦躁。大声问道,“依你们看来。我军当如何应对啊?”

“放弃海城,全军集中于辽河一线。与日军决一死战。日军的战术惯常于迂回穿插,放弃海城退守牛庄至辽河一线。日军就失去了迂回穿插地空间,只能与我军硬碰硬的打攻防战。我军的防御工事和兵力优势就能够挥出来。”齐广洋猛地抬头望着光绪说道。

放弃海城,日军向北可攻击辽阳,向西则正是牛庄,海城若是被日军占领,整个田庄台一线的战局,就将被日军压迫在辽河一线,兵力上就再也没有回旋地余地了。

“皇上,我赞成放弃海城,此战我军已经没有退路了,绝不能因为一城一地的得失,而被日军分而歼之,要打,就集中所有兵力在辽河一线打,背水一战!”段祺瑞断然的一拍桌子,大声说道。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看着光绪,众人都非常清楚,放弃海城后,全军就是真的被逼到了背水一战的地步,牛庄背后就是辽河,就是田庄台,没有退路了。

“日军是欺负朕不敢放弃海城,是欺负我军没有与他们背水一战的勇气,朕既然早已经说过此战不留退路,就拿出一个没有退路的样子出来,置之死地而后生!”光绪猛地一抬头,环顾了众人一眼。

“电令宋庆各部,即刻退守牛庄一线,朕倒要看看,日军有多少兵力可以与我军打消耗战!”

刹那间,作战指挥部内顿时弥漫着一股悲壮地气氛,退守牛庄后,此一战,便已经没有多少战术可言了,惟有以死相拼………

陈卓,朕是用辽河一线四、五万人的性命来拖住日军主力,这一战,你能为朕打出一番天翻地覆的局面出来吗?光绪抬起头,望向连山关方向,默然不语。

光绪二十年八月下旬,由于清军各部先后放弃海城、盖平,收束兵力至辽河一线布防,日军征清第一军第三师团和征清第二军会师辽河,将前线司令部设在海城,山县有朋和大山岩亲自坐镇指挥,调动日军各部完成对辽河一线的进攻部署。

“没有想到清队居然有勇气放弃海城,真地有些让人意想不到啊。”山县有朋带着些遗憾的摇了摇头,脸上地笑容也显得有些凝重。

此刻的战局,已经演变成为他最不愿意看到地局面,帝队将被迫向依托坚固工事的清军动强攻,清国地皇帝此刻已经坐镇田庄台指挥,清军各部必定会拼死抵抗,此战,帝队将很有可能付出惨重的损失。

“战时大本营已经来电文,要求我们务必在九月底前结束在辽东和辽南地战事。”大山岩皱紧了眉头,显得有些焦虑的说道,“伊藤相还特意叮嘱。要求帝国陆军各部不得伤害大清的皇帝,对帝国陆军的士兵来说,这个命令恐怕无法贯彻实施……”

“必须贯彻实施,这道命令要传达到每个士兵手中,帝国的目标是活着的清国皇帝,一个战死的皇帝对帝国来说毫无价值……”山县有朋坚决的说道。

“伊藤相已经在电文中讲得很清楚了,一旦大清皇帝战死,清国必举国震骇,以此时清国朝廷的控制能力,很有可能会变成暴民四起,土崩瓦解,形成中外舆论声称的无政府状态………如果到了那样的时候,西方列强在各自保护其商民方面,由于最为深切之利害关系,势必会实施联合干涉,这是帝国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这一战,帝国是要逼迫清国朝廷签订城下之盟,获取最大的利益……”

大山岩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目光显得有些沉默。

帝国目前面临的局面,他心中是非常清楚的,英法等国此刻已经在和帝国交涉,明确的表达了不愿意看到出现大清皇帝战死的局面,清国如果陷入混乱当中,损失的将是西方列强在清国的商业利益。帝队在辽东、辽南节节胜利的十多天里,帝国与西方列强的外交折冲已经不知道来回了多少,伊藤博文相的压力可想而知。

而此时帝国内部,尤其是海军方面,又不断在向伊藤博文相施压,希望组建征清第三军攻击清国的山东半岛,一举攻陷威海卫,彻底消灭北洋舰队,毕竟北洋舰队的主力定远和镇远还在,海军的顾虑是可以理解的,然而是否动对清国山东半岛的攻击,都取决于眼前的这一战。此刻的局面,即便帝国陆军士兵严格遵守命令,谁能保证辽河一战中,清国皇帝能够不死于炮火、流弹?………

似乎是看出了大山岩的顾虑,山县有朋缓缓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我已经下令,让负责安东行政的小村寿太郎赶到海城,此战,帝队将集中主力,以桂太郎第三师团和山地元治的第一师团从正面突破清军的辽河防线,彻底摧毁清队的抵抗意志,辽河一旦被突破,田庄台势必岌岌可危,到时候,我会让小村寿太郎和清国皇帝见面,帝国会以一个体面的方式让清国皇帝离开的……”

“据我得到的消息,清国皇帝已经在田庄台表示誓死不退半步,恐怕山县阁下未必能够如愿。”大山岩目光中满是焦虑,身为陆军大将,此战的压力对他而言是可想而知的。

“绝不可能!”山县有朋忽然转过身,断然说道,“清国人的血脉中从来就缺少帝国武士那种决死的气质,他们也许有这种赴死的勇气,但是这种勇气会逐渐被外界所干扰和消磨掉,不要忘记了,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在清国深宫中长大的皇帝,当他的意志和决心被帝队摧毁后,他还能坚持多久……”

第四十七章 国破乎 国战矣(五)

三十余门山野炮沿田庄台一线,形成一个足以覆盖田庄台正面的密集火力网。www.65txt.com-====-(>秋雨绵绵的阵地上,大队的士兵和征召来的民夫正忙着运送弹药,加固工事。

新建陆军从建军之日起,便在霍斯特的影响下,秉承了德队步炮协同作战的理念,加之新建陆军的骨干,像段祺瑞、王世珍等人都是炮兵科出身,对于炮兵的运用尤为重视。新建陆军一个镇的火炮配置达到了50多门,远远大于日军一个师团的火炮配置。此次辽河一线的防御战,段祺瑞不仅在田庄台一线集中了大部分的火炮,还向牛庄和营口方向的清军阵地,各抽调了10门火炮巩固防御。

整个阵地上面泥泞不堪,一个个士兵们滚得跟泥人似的,埋着头挖掘战壕,一队队的马车忙着将武器弹药运送到阵地各处。大战在即,日本人已经在对面集结了重兵,此刻辽河一线的所有人都没有什么想法了,此战就是背水一战,反正都已经没有退路了,无非就是拿命去拼罢了。

今日,光绪特意换上了一身新建陆军的军服,带着袁世凯和段祺瑞等人,来到田庄台一线,巡视各处阵地的防务。要是在朝廷里面,单单是今日光绪的这身军服,恐怕就要招致满朝大臣的非议,可眼下是在前线,此战过后有没有命都还很难说,还在乎那些规矩讲究?

扎紧武装带,军服笔挺的光绪,一脸肃然,做足了威严英武的样子,冷冷的听段祺瑞在身边介绍着各处的兵力炮火部署和战场的防御情况。

“皇上请看左侧的那块高地,日军一旦突破辽河,必定会集中重兵从那里攻击,那里将是整个战线的至关重要地一个支撑点。微臣已经部署了大量的兵力进行梯次布防……”段祺瑞指着远处说道。

光绪拿起望远镜看去,整个阵地上都是一片人头涌动,到处都似乎是一样的,他看了半响也没有弄明白,日军为何就会选择那块高地进行突破了?偷眼向身边的袁世凯看去,这个家伙似乎也是一脸懵懂的样子,举着望远镜也不知道在那里琢磨什么。

还看个屁啊,光绪在肚子也是一阵好笑。这个袁世凯谋略还行,杀伐决断也是顶尖的人物。说到排兵布阵,恐怕也和自己一样,连半壶水都没有。

看不懂,可老子皇帝的架子不能丢啊。光绪沉着脸点了点头说道。“防御设置的还不错,火力也还行,兵力够吗?要不要再调点人上去?……”

段祺瑞顿时被光绪问得一愣,望着那块高地有些犹豫地说道,“不能把人全摆上去,要不然日军的炮火一覆盖。就给炸得差不多了,兵力地部署是在后面设置预备队。一个营头一个营头往上送………”

妈的,一不小心就露怯了。光绪在心中暗骂了一句。此时脸上也不好带出什么来,沉着脸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转身向阵地下面走去。

不远处。几十个士兵正往阵地上传送着弹药。一不小心。好几个人脚底一滑。都滚在了泥泞里。光绪不动声色地看了身边众人一眼。忽然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扛起地上地弹药箱往前方阵地上走去。

见此情况。袁世凯和段祺瑞等人都是大惊失色。慌忙跑过来说道。“皇上。皇上是万金之躯。万万不可如此啊……”

大约是因为今日光绪穿地是新建陆军地军服。<<>>四周地士兵起初并不太在意。等听到皇上两个字地时候。顿时惊愕地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一样。一个个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连步子都迈不了了。迟疑了片刻。才忽然间哗啦啦一大片跪了下去。

光绪将肩膀上地弹药箱往空地上一放。回身望着泥地里跪下去地一大片人。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袁世凯。传朕地旨意。从即日起。前线阵地上可不行跪拜礼仪……”

说罢。又对着那些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地士兵们大声喊道。“军人。是要在阵地上站着死地。朕要地不是你们给朕跪着。是和朕一起。死守这块阵地。宁死不退………都给朕滚起来。全天下地百姓都在看着你们。拿出点军人地血性出来。就是死。也要给朕站在这块阵地上……”

沉默片刻。阵地上地士兵们全都站了起来。目光火辣辣一片投向了光绪。不知道谁起了个头。整个阵地上顿时响起一片山呼海啸般地喊声。“皇上万岁!宁死不退!………”

就连袁世凯、段祺瑞等人,此刻也似乎被这片汹涌澎湃所感染,扯着嗓子大声喊着……

在后世用滥了的手段,在这里居然有如此的效果,连光绪自己心中也微微有些吃惊。其实从古至今,激三军斗志士气并没有多少玄奥,无法就是士兵盯着将官,将官盯着统帅,而此时,就是让所有的人都盯着自己这个皇上,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这个皇上和他们在一起,就这么简单而已。

望着阵地上面一片热血沸腾的情景,光绪挺直了胸膛,目光沉沉的望着远方,摆足了英武坚毅的伟岸形象。大丈夫当如是!

被众人欢呼的感觉,真的很好,但是如果此战过后,老子还能活下来,这个感觉就更好了!……

正陶醉在美好感觉中时,一个参谋军官忽然匆忙跑了过来,禀报道,“皇上,林启兆林大人来了。”

光绪抬眼望去,不远处,林启兆正深一脚浅一脚的小跑过来,在他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个洋人。

“你们都各忙各的。”光绪对袁世凯、段祺瑞等人挥了挥手,转身大步向林启兆走去。

“这么着急上火的跑过来,出了什么事情了吗?”光绪沉声问道。

林启兆苦笑了一下,喘了口气说道,“回禀皇上,全线各军的后勤保障最多只能支撑一个月了,微臣已经想尽了法子百般腾挪,没有银子了……”

“这几年。朕不是积攒了那么多银子在你那里吗?……”话还没说完,光绪已经停口不语。

组建新建陆军,辽东、辽南各处的防御工事,包括此次各军的后勤保障,添置武器弹药装备,就是一座金山也早就给掏空了。

见林启兆苦着脸正想解释,光绪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说道。“你的难处朕心里清楚,前不久。翁同的户部不是从各省筹措了一笔银子解往前线了吗?先用来应应急,以后朕再想办法。”

“微臣根本就没有见到那笔银子,微臣打听过了,据说是监管兵部地军机大臣孙毓汶把这笔银子扣了。说是用来供给山海关一线新招募来的2万多人……”

,光绪顿时就火了,老子在前线拼死拼活,都到了这个时候,朝廷里面居然还跟自己玩这种心眼,难道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置老子于死地吗?

“混账。朕立刻给军机处下一道旨意,让孙毓汶把银子给朕送过来。朕倒要看看,他敢当着天下人的面置朕于死地……”

“皇上不可……”林启兆慌忙摇了摇头。“这笔银子数目也不大,即使争过来也是杯水车薪。闹出去。反倒会动摇前线的军心,微臣以为。还是要想个筹款的法子。”

听了林启兆这话,光绪也慢慢冷静了下来,此时此刻,举国上下都在盯着田庄台,孙毓汶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自截留军饷,背后肯定也是有乐寿堂地意思在里面。究其实,倒也不是真想置自己于死地,无非就是对此时的战局已经没有了信心,想保住山海关一线,留一条退路。

“算了,这件事情就不提了,朕也没有指望过朝廷里地那些人能为朕分担什么,银子的事情,你有什么好的法子吗?”光绪摇了摇头说道。

沉默片刻,林启兆断然说道,“此时已经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可想了,微臣想向皇上建议,以通商银行地名义行公债,向天下募集军费,集天下的财力与日本人决战到底。只是,微臣担心……”

林启兆迟疑着,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

行公债?林启兆果然是聪明过人,这个想法确实不错,光绪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这个法子不错,朕准了,有什么难处都给朕讲。”

“通商银行是官商合办的银行,行公债必须要由朝廷点头,微臣顾虑的是一旦朝廷不同意,天下人,尤其是江南地富商,谁又会愿意来购买公债呢?”

绕了一大圈,还是摆脱不了朝廷的掣肘……光绪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林启兆,这件事情你尽管放胆去做,朕即刻下一道旨意,明电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行公债是朕同意了地,此时此刻,朕这样做是为打赢这场仗筹措军费,朕倒是要看看,朝廷里面有谁敢逆天下之民心人望,站出来反对……”

朝廷里面的那些人敢断老子地后路,老子就先把他们的后路断了,此电一,天下皆知,就算是彻底把朝廷那帮人架在火上烤了,以此时举国上下群情激奋,谁要是敢公然站出来反对,恐怕先就得掂量一下祖宗十八代会不会被骂了。

“皇上放心,微臣即刻去办……”听了光绪地话,林启兆不再迟疑,目光坚毅的点了点头。

“朕还有一件事情让你去办。”光绪忽然间想到了前不久刘一坤送上来地那个条陈,对林启兆说道,“有一个叫康有为的举子给朕上了一份条陈,朕看过了,里面有些想法和朕的意思也是一样的。朕让刘一坤把他留在了山海关,你这次回去的时候把他带到上海,就说是朕的意思,让他接手上海的那份时务报,多写点文章,激一下天下的士气……朕在这里浴血奋战,后方也需要有人呐喊助威以壮声势,与日本人的这一战,不单单只是前方的用兵,打的也是天下的民心士气,这一点尤为重要。”

停顿了一下,光绪又说道,“还有一点,你务必要告诉康有为,就说朕看过了他的条陈,但是变法的事情让他暂时不要提,这件事情太敏感了,此时正是凝聚天下人心的时候,横生波折会乱了大局。先打完这一战再说吧,朕若不死,将来会给他觐见朕的机会的……嗯,对了,康有为还有一个学生叫梁启超,此人就在康有为身边,你务必也把此人带去上海。”

听到光绪提起办报的事情,林启兆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指着身后不远处一直静静站立的一个洋人说道,“这个人叫怀特,是纽约时报在远东的记。这一次非要跟着微臣来这里,说是要守在前线,看皇上怎么指挥这场仗。”

哦,光绪此时也是有些吃惊,看着远处那个洋人正微笑着望着自己,点了点头说道,“让他过来吧,朕见见他。”

这已经不是怀特第一次见到光绪了,此前他曾经在纽约时报上了不少关于大清这位皇帝的文章,对由这位皇帝领导这个国家颇为期待,可是中日一开战,大清节节败退,他此前的那些文章似乎也变成了笑柄,背地里,连各国公使馆里的洋人们也嘲笑他过于理想化了,认为他对大清整个国家完全不了解。

正在满心郁闷沮丧的时候,忽然传来光绪亲征田庄台,誓与日军血战到底的消息后,正在上海的怀特忽然间身心一振,终于现了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大清的这位皇帝绝对不是像大清的那些官员们那般无能。怀特当即拖美国洋行的朋友,千方百计的找上了林启兆这条路子,软磨硬泡跟着林启兆来到了田庄台。

“听说你非要到田庄台来见朕,不知道是为何啊?”光绪微笑着望着眼前的这个怀特。

怀特微微鞠躬,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道,“从皇帝陛下开办京师大学堂开始,我就一直在写关于皇帝陛下的文章,这一次听说皇帝陛下亲自到田庄台指挥作战,我希望皇帝陛下能给我一个机会,跟在皇帝陛下身边,我要把这场战争中皇帝身边生的一切,真实的告诉全世界……”

说着,怀特从身边的皮箱中拿出一大叠稿子,恭恭敬敬的递给光绪“这些文章是我以前表在纽约时报上面的,我已经请人翻译成了,请皇帝陛下过目。”

从京师大学堂就开始关注朕了?光绪真的是有些吃惊了,轻轻翻看了几页,忽然问道,“这一战天下皆知,朕已决心与田庄台共存亡,万一战事失利,你跟在朕身边就不怕死?”

怀特有些窘迫的笑了笑,犹豫了一下,忽然静静说道,“我只会为我的国家去死,如果皇帝陛下真的战死在这里,我会忠实的记录下一切,让全世界都看到,大清的皇帝是如何捍卫他的国家的……”

光绪默默的看了怀特片刻,点了点头,“你的态度是诚恳的,没有欺朕,朕会下一道手谕,田庄台一线各处你可以随意走动,除了作战指挥的时候,你都可以呆在朕的身边,朕会为你提供一切便利,让你可以随时把你看到听到的都回去。”

怀特顿时喜出望外,敢准备鞠躬致谢,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闷雷般的炮声。

“皇上……”远处,袁世凯和段祺瑞等人匆匆的跑了过来,“皇上,日军开始对牛庄进攻了……”

慌什么慌,没看到有新闻媒体的朋友在一边吗?光绪狠狠的瞪了袁世凯等人一眼。

“立刻随朕回作战指挥部,电令辽河一线各部,做好战斗准备,这一战开始了!……”

第四十八章 国破乎 国战矣(六)

经过了前两天短暂的试探性攻击后,光绪二十年九月二日,日军集中了50多门火炮,两个师团的兵力,对牛庄一线动了全面的攻击。(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顷刻间,铺天盖地的炮火在清军的阵地上升起一团团的烟柱,最初是一团团的烟雾,到后来整个阵地都被炮弹溅起的尘沙所覆盖,清军最前沿阵地搭建的掩体工事被炮火炸得粉碎,震耳欲聋的轰鸣中,不时有人的身体被抛向半空中。

“禀报军门,日军同时从三个方向,对我军的阵地动了猛烈的炮击。”宋庆的亲兵一头冲进位于前沿阵地后面的掩体中,站在宋庆身后大声禀报道。

宋庆没有说话,一动不动的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日军炮火急袭的情况。

此战,宋庆将清军在牛庄一线的防御分外三个部分,他亲自率领毅军所部镇守牛庄中路,聂士成负责防守左翼阵地,刘盛休负责防守右翼阵地。从防御体系上讲,已经没有多少回旋的余地,牛庄背后就是辽河,是真正的背水一战了,无法就是拿性命和日军死战而已。

“军门,日军炮火太猛,指挥所还是往后再退一点吧。”亲兵的话音刚落,一炮弹便在指挥所外炸响,腾起的气浪和沙石震得用木头搭建的临时指挥所哗啦啦的,就像马上要倒塌一样。

亲兵猛地一下扑到宋庆身上,却被宋庆一把推在了地上。

轰隆的巨响声中,便听到宋庆大吼道。“退,还能往哪里退,老子从鸭绿江一路退到这里,把祖宗的脸都给丢尽了,再退,你想让我将来连祖坟都进不去吗?……小六子,去告诉下面地兄弟们,要是还顾念这些年我宋庆对他们的情谊。这一战就跟着我宋庆死战到底,谁要是胆敢临阵退缩,别怪我宋庆心狠。”

叫小六子的亲兵眼睛顿时就红了,咬着牙望着宋庆。一转身冲出了指挥所。

密集的炮火在清军阵地上倾泻而下,几乎把阵地都掀开了一遍。清军士兵们一个个蜷缩在战壕里面,用手抱着头,浑身上下都是土。

“***,小鬼子的炮弹不花钱啊。这都打了多长时间了。”一个毅军的哨官捂着头,一脚踢向身边一个吓得瑟瑟抖的士兵,“你他妈地抖什么抖啊,这才刚刚开始,老子在虎山的时候就弄明白了小鬼子的这套,先用大炮轰,接着就是往上冲。早着呢……”

他地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士兵似乎是被吓傻了。猛地窜了起来就往阵地后面跑去。毅军地哨官一伸手没有拽住。便看见那个士兵摇摇晃晃地爬上阵地后面地土坡。还没走两步。一炮弹轰了过来。整个人便被巨大地气浪卷到了空中。

砰地一声。一截被炸断地大腿落在战壕里面。顿时。蜷缩在战壕里地士兵们都盯着那只大腿。连捂头都忘记了。脸上地表情就像是被生生地挤压在一起。骤然间。便传来一阵干呕地声音。

那个哨官摸了一把溅在脸上地血迹。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日军终于停止炮击了。刚刚还震耳欲聋地战场上顿时变得一片寂静。

“日军就要冲上来了。都别慌。等会儿听号令。一齐开火……”一个被段祺瑞抽调到牛庄一线地新建陆军军官。躬着腰在战壕里面。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

“老子还用你教。毛都没有长齐……”那个哨官低声嘀咕了一句。慢慢地从战壕里跑了起来。所有地人都开始架好步枪。瞪大眼睛向前方张望着。等到硝烟散尽。所有地人都不由得吸了口冷气。

阵地前方地那一大片开阔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戴着大檐帽地日军士兵,像潮水般的从尘烟中涌了出来,一眼望不到头。日军军官们都走在队列地前面,举着手中的指挥刀,嘴里声嘶力竭的叫喊着,沉重的脚步声震得整个大地都似乎在颤抖。

位于主阵地后方的炮兵阵地上,负责指挥各处阵地协同攻击的新建陆军军官,在望远镜中望着日军汹涌的人潮,整张脸都扭曲在了一起,猛然间,他举起右手向下一挥,“开火!”

随着主炮兵阵地的开火,整个阵地一线的炮兵阵地几乎同时爆,密集的炮弹狠狠的砸向了日军黑色的队列中,在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军队伍中升起一团团烟柱,继而,便像是一张用气浪和烟雾组成的大网,将阵地前沿的那片空旷地笼罩在其中。

然而日军的队列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是由便步,变成了快速的冲击,整个战场上顿时响起一片疯狂的叫喊声,像是黑色的滔天巨浪翻卷着扑了过来。在日军冲到阵地前沿布设的障碍物和鹿砦时,清军阵地开始密集的开火了……

一排又一排的子弹倾泻而出,冲在前面的日军士兵顿时一层一层的倒在地上,而后面的日军部队仍然不断的冲上来,日军是真的狠了,仅仅在宋庆防守的主阵地,就调集了一个旅团的兵力,不计伤亡不计代价的反复冲击。整个日军上下都是下定了决心,不管付出多么大的伤亡,都要一举攻克清军在牛庄的阵地,彻底击垮清军的意志。

清军的步枪火力虽然猛烈,但是熟练程度和射击精度都不高,只是对着下面晃动的人影拼命放枪。相反,日军在以巨大伤亡冲破了清军阵地前沿的障碍物后,开始表现出了其战术素养高的优势,不断的向阵地上的清军阵地起冲击,一点一点的靠近了清军的前沿阵地,渐渐地。已经有日军士兵冲上了阵地……

“命令炮兵,给我往后打,截断日军的后续部队。告诉宋得胜,组织人头给我冲上去,把日军压下去……”看着日军已经开始突破了前沿阵地,宋庆对着身后大声喊道。

此时战场上的联络,就只能靠他的亲兵不停的反复奔跑,向各部传达指令。

“宋庆顶得住吗?”听着牛庄一线传来的枪炮声。光绪皱紧眉头,心中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牛庄这一仗已经从上午一直打到了黄昏,前沿阵地几度失守,又被宋庆等人咬着牙夺了回来。但是宋庆他们能坚持多久呢?

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尤其牛庄一线全是清军各部,对于他们的战斗力,光绪并没有多少把握。他相信宋庆等人是有决一死战地决心的,但是打仗仅仅有死战的决心那是远远不够的。为此,光绪还特意让段祺瑞从新建陆军第二镇中抽调了部分军官,到牛庄一线协助宋庆指挥,然而,真要是像平壤和鸭绿江一样,一天时间就被日军突破了,这一仗恐怕就难打了。

“宋庆已经存了必死之心。此战必定会竭尽全力坚守,皇上请放宽心吧……”段祺瑞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望着光绪说道。

光绪看了他一眼,也明白他话里没有说出的意思。仗已经打成这样了,前方的战场态势瞬间万变。后方无论怎么担心用力都是帮不上忙。

“宋庆等人如果坚持不住了,是不是把田庄台一线的部队调上去?让他的人都撤下来休息一下……”光绪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不行!”段祺瑞忽然大声说道。“皇上,无论如何不能调动田庄台一线地部队,这一战我们不是要歼灭日军,也没有能力做到,只能和日军打消耗战,即使牛庄失守,即使拼光宋庆各部最后一个人,也不能调动田庄台的部队去增援………”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牛庄失陷,日军攻过辽河吗?”光绪望着段祺瑞喝问道。

段祺瑞惨然一笑,“皇上,日军即使攻陷牛庄,宋庆各部一万多人全军覆没,至少也能消耗掉日军一个旅团的兵力……”

光绪猛然间一震,心中这些天来的疑问似乎忽然有了答案。

段祺瑞把清军主力,包括新建陆军剩下来的兵力,把大部分的炮火都布置在了田庄台一线,原来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宋庆各部能够守住牛庄最好,一旦守不住,也要用宋庆各部尽可能的消耗日军地兵力和锐气……

弃子!光绪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悲凉,辽河一战,宋庆各部其实就是弃子,是置于死地的弃子。而放眼大清与日本这一战,自己和袁世凯、段祺瑞等人又何尝不是朝廷地弃子。

“朕明白了。”光绪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地笑容,“只要死的其所,死在哪里都是一样地。”

牛庄以东约两路里的紫方屯,山县有朋、大山岩等日军高级将领都面色凝重地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前面的作战态势。

牛庄一战从上午一直打到了现在,日军第三师团近三个联队的兵力轮番攻击,好几次眼看着已经突破了清军的前沿阵地,又被清军硬生生的完全不计伤亡的逼退了回来。此刻,第三师团伤亡惨重,士兵已经疲惫不堪,无力再战了。

“山县阁下,是不是让乃木希典旅团投入进攻?”大山岩在旁边皱紧眉头问道。

清军如此坚决的抵抗,让大山岩也是震惊不已。即便是当初征清第二军攻袭旅顺的时候,北洋各部有着那么坚固的防御工事,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惨烈的抵抗过。

所有日军军官的目光都投向了山县有朋,虽然此战进展并不顺利,但是拥有两个师团主力在牛庄一线,清军是决计无法抵抗两万多人轮番攻击的。乃木希典更是跨前一步,跃跃欲试的等着山县有朋下令了。

作为此战的最高指挥官,此刻,山县有朋却静静的摇了摇头。

攻陷牛庄只是时间的问题,以清军在战场上的战斗力而言,并没有多少改变,只是战斗的意志比起过去顽强了许多。任何一支部队的作战意志都会随着战场态势而转变,山县有朋并不担心这一点,只是清军会有如此强烈的转变,对帝**队而言,将会是付出惨重的代价……

山县有朋装过身,望着身边的日军将领肃然说道,“诸君都看到了,清**队并非此前的不堪一击,帝**队必须彻底放弃此前对清**队的观念,此战,帝国需要的胜利是完胜,而不是惨胜……命令各部都撤退下来休整一天,从明天开始,以中队起进攻,寻找清军防御的薄弱环节,再集中重兵一举突破。命令营口方向谷川好道的混成第十二旅团于明日起对营口的进攻,从侧翼突破清**队在辽河一线的防御。”

顿时,阵地上响起一片军靴磕碰的声音,日军军官们都表情严肃,举手敬礼。

“军门,日军已经突破了我右翼防线,刘盛休刘军门所部已经开始退了下来……”小六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大声叫道。

日军经过三天不断的反复攻击后,终于在牛庄阵地刘盛休防守的右翼寻找到了突破口,乃木希典的一个联队迅速沿着突破口向纵深挺进,刘盛休所部力敌不支,开始向后溃退了。

刘盛休!宋庆猛地一拍土墙,瞪着眼睛大声喊道,“集合我的亲兵,去把刘盛休堵住……”

清军右翼的防御阵地上,阵地前沿已经被日军完全占领,刘盛休不敢退往辽河,只好带着铭军所部向宋庆的主阵地靠了过来。

猛然间一抬头,便看到宋庆带着自己200多人的亲兵队伍挡住了去路,一个个平端着枪,眼睛里冒着火似的盯着退回来的铭

“刘盛休,你还想再退吗?”宋庆大吼一声,提着一把大刀狠狠的注视着刘盛休。

“宋军门,日军攻势太猛了,铭军所部伤亡惨重,已经无力再战了啊。”刘盛休长叹一声,脸上全是血迹。

“刘盛休,老夫知道,你自恃身为提督,从鸭绿江一战到现在,一直都不服从老夫调遣,老夫不与你计较。但是今日一战,乃是国战,皇上就在田庄台看着,你想往哪里退?你又能往哪里退?你难道忘记了,你是七尺男儿,你是大清提督!”宋庆瞪大双眼,咬牙说道。

“宋军门,我刘盛休岂是怕死之人,日军把主力都调到了右翼,兵力悬殊,敌众我寡,就是此刻刘盛休把人都拼光了,也是守不住的啊……”刘盛休也是大喊道。

忽然间,一炮弹袭来,震的所有人都摇晃不住,一片尘烟中,就见宋庆脸上已经被划出条条血痕,灰白的头在风中飘散着,惨然一笑道,“那你就从老夫的尸体上踏过去,今日一战,无论何人胆敢后退一步,老夫立杀之!“

第四十九章 国破乎 国战矣(七)

“报告司令官阁下,乃木希典旅团已经突破了清队的防御阵地,正在向纵深挺进!”日军参谋在山县有朋身后大声报告。(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在场的日军军官无形间都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神情也似乎忽然松弛了下来。牛庄这一仗已经进行了5天了,虽然付出了巨大的伤亡,终于还是突破了清军的防御阵地。清队的防御通常都是这样的,最初的抵抗还比较激烈,一旦一点被突破,紧接着便是全线溃退。这一战看起来已经没有多少悬念了。

大山岩也放下了望远镜,有些矜持的微笑着。乃木希典旅团属于征清第二军,虽然此刻他并无意去比较什么,但是在这样的时候,乃木希典旅团取得这样重大的突破,必将鼓舞整个征清第二军的士气。

山县有朋的神情却一直凝重无比,举着望远镜一言不发。

清队在右翼的防御阵地虽然被乃木希典旅团突破了,但是从战场态势来看,清队仍然在阵地侧后进行着坚决的抵抗,并没有出现大范围的溃退。

“命令乃木希典加强进攻,彻底撕开清队右翼的防御阵地后,立即迂回包抄清队的中路阵地,一举歼灭牛庄的清队主力……”山县有朋举着望远镜,神情严肃的说道。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就像是被一种巨大的震惊扭曲在一起,奇怪的抽搐着,眼中完全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

在清军已经被突破的右翼阵地,正在扩大突破口进行纵深攻击的日军,忽然遭到了清队的猛烈反扑,原本已经开始慢慢松动溃退下去地清队,此刻竟然像是潮水般的又翻涌过来。从四面八方向着被突破的阵地冲了回去,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喊杀声、枪炮声响彻一片。

清队居然发起了反攻?所有日军军官都下意识的举起望远镜,脸上露出了一丝迷茫和震惊的神情?更加让在场的日军军官们吃惊的是,已经突破了清队右翼阵地地乃木希典旅团高崎步兵第十五联队,此时遭受到清队忽然的反扑,不仅无法继续撕开清队的防线,还渐渐被压迫回阵地缺口处。而发起反扑的就是刚刚败退下去的那支清队。

刘盛休的铭军?不战而拱手将九连城送给帝队地刘盛休,居然在已经溃败的局面下,还能发起如此猛烈的反攻?山县有朋顿时皱紧了眉头,表情中充满了困惑和不解。<<>>同样一支清队,怎么会忽然变得如此顽强和不怕死?难道仅仅因为他们的皇帝就在他们身后?

“山县阁下,清队的反扑非常猛烈。是否让乃木希典将东京第一步兵联队投入战斗?”大山岩抿紧嘴唇,努力让自己说话的声音显得平静些。

“不!”沉默了一会儿,山县有朋断然说道,“清队一旦夺回阵地,必定士气大振,帝队绝不能让清队看到任何一丝希望。命令,东京第一步兵联队和东京步兵第三联队同时投入战斗。分割包围右翼防线上的清队。不能给清队任何一丝机会,此战必须彻底击破清队任何侥幸地心理!”

不管战场能否摆得下。一口气在清军右翼阵地增加两个联队地兵力,一向儒雅的山县有朋此时似乎也被彻底激怒了。望着远处地战场,目光中闪烁着一种莫名的寒光。

采取这样一种近乎疯狂地进攻方式。一向是山县有朋极力避免的,因为即便获胜。伤亡也会很大。然而牛庄这一战中,清队不知道为何,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忽然爆发出地顽强斗志,在此刻深深的震撼了山县有朋。作为帝国陆军地第一人,他并不畏惧这样的军队,恰恰相反,也惟有这样的军队,这样的战斗才能真正满足他内心深处作为帝人的骄傲。

但是山县有朋不能容忍的是,如果让清队以这样一种方式获得信心和士气,很难想象在以后的战斗中,帝队还会遇到怎样坚决的抵抗,而那将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必须用暴风雨一般的进攻,将清队最后一丝反抗的勇气摧毁。

“命令桂太郎的第三师团在清队中路和左翼阵地加强进攻,牵制清队不能往右翼增援。”山县有朋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默默的转身走下观察阵地。

他不用再在望远镜里等待结果了,如果动用了近三个联队的兵力,还攻不下清队不足3000人的右翼阵地,就让乃木希典向天皇剖腹谢罪吧。

四面八方都是穿着黑色军服的日军士兵,源源不断的从右翼阵地的缺口处冒出来,像是决堤的河水一样,铺天盖地的冲向反攻过来的铭军。不足3000人的铭军每一次冲锋,便被日军的浪头席卷去一大块,人数越来越少,而更多的日军则开始从侧面进行迂回包抄。

“军门,我们退了吧,再打下去,弟兄们就全都打光了。”刘盛休的亲兵满脸是血,带着哭腔大声喊道。

被宋庆用大刀生生逼回来的刘盛休,望着自己身边越来越少的队伍,有些绝望的摇了摇头。

退?此时还能往哪里退呢?往牛庄主阵地退却,有宋庆那个老家伙在那里守着,是决计不会让自己退过去的。而皇上坐镇的田庄台,那就更加是想都不要想了,退回去还是死。

“军门,不能再犹豫了,日军数倍于我,我们已经攻了6、次了,弟兄们都攻不动了,再不撤,就要被日军全部包围了……”刘盛休身后的几个亲兵冲来上来,架着刘盛休就要往后退。

刘盛休一把挣开手下的亲兵,瞪着眼睛大喊道。“混账,退下去还是死,与其被自己人杀死,还落得个临阵脱逃的罪名,弟兄们,今日就随我战死在这里吧,省的让宋庆那个老匹夫笑话我们铭军贪生怕死……”

“军门……”刘盛休的亲兵扑上来,一下抱住他的双腿说道。“军门难道没有看出来吗?我们根本没有后援了。仗打到现在,我们可曾有一丝援兵?……军门,后面退不去,我们就往南,往营口方向退吧,那里好歹都是北洋旧部。不会不顾念旧情地。弟兄们已经尽力死战了,皇上如若追查,就说是被日军冲散了……”

刘盛休绝望的心中猛然间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营口方向防守的都是从金旅退下来的北洋各部,不会像宋庆那样不讲情面的,再则,这一仗。自己确实已经是死战了啊。

“皇上啊。刘盛休非不能战,敌众我寡。刘盛休已经无力一战了啊……”一个踉跄,刘盛休跪倒在地。掩面大喊道。

亲兵们顿时涌上去来,将刘盛休扶起。迟疑片刻,刘盛休猛地举起手中的大刀高喊道。“弟兄们,就跟着我再冲一次,刘盛休拜托众位弟兄了。要是还冲不过去,我们再往南退……”

说罢,一声大喊,领着残存的铭军士兵向着日军冲了过去。

“皇上,牛庄右翼阵地已经被日军突破,刘盛休所部大部阵亡,刘盛休生死不知。现日军正向中路迂回包抄,宋庆和聂士成恐怕也守不住了……”袁世凯和段祺瑞匆匆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

光绪望着桌上的大幅地图,沉默着一言不发。

日军地疯狂连光绪自己也感到震惊,对面的日军居然连预备队都投入到了牛庄一战,数倍的兵力优势,再加上日军高于清军各部的整体战斗力,又如何是宋庆等人守得住的。

“段祺瑞,你估计宋庆和聂士成还能守多久?”沉默良久,光绪抬起头,沉声问道。

“日军以三个联队的兵力突破牛庄右翼阵地后,正在对宋庆和聂士成所部进行迂回包抄……”段祺瑞指着地图说道,“微臣估计,最多两天时间,牛庄便将被日军全部占领。微臣已经下令,各炮兵阵地上地军官在最后一刻,将全部火炮炸毁。”

两天时间,就是说最多三天后,日军就将发起对田庄台一线的进攻。光绪有些苦涩的笑了笑,冲袁世凯和段祺瑞两人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来。

“营口方向的情况如何啊?”光绪指着营口一线问道。营口方向大部分是北洋淮军各部,从装备上讲并不弱于日军,又调去了新建陆军两千人的兵力,但是北洋各部恰恰是甲午这一战中最容易动摇的队伍,要是营口也被日军同时突破的话,田庄台就真地四面受敌,处境艰险了。

“营口方向地日军只有谷川好道的混成第十二旅团,从兵力上看并不占优势。”袁世凯微微倾了倾身子,神情严峻地说道,“从目前收到的战报上看,日军要想从营口正面突破,难度还是很大地。微臣担心的是营口缺少一个统兵地大将,徐邦道的资望恐怕在危急时刻压服不住北洋各部……”

光绪点了点头,袁世凯说地这一层顾虑他也想过,只是眼前却实在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袁世凯说的有道理,即刻电令营口各部,朕授徐邦道以生杀大权,任何人敢于临阵退却,徐邦道可立刻处决,不必请示。”

“皇上,日军三天后就要进攻田庄台了,皇上是否………”袁世凯犹疑着说道。

“你是想让朕退下去,是吧?”光绪忽然冷冷的一笑,“君无戏言,你难道想让朕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吗?……”

光绪默然的叹了口气,忽然转头问道,“陈卓那里有消息吗?”

沉默了片刻,袁世凯和段祺瑞都摇了摇头。“陈卓所部已经好些天没有消息了,联络也断了……”

这两人都明白,这一战,要是陈卓败了,或者被日军第五师团拖在了连山关一线,田庄台之战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让陈卓放手去打吧。传令下去,田庄台各部即刻做好战斗准备……”光绪缓缓的站起来,望着远处牛庄一线静静说道。

第五十章 国破乎 国战矣(八)

连山关草河堡

大岛义昌的第九旅团从凤凰城出发后,按照野津道贯的命令,采取稳扎稳打的姿态,一路向连山关方向攻击前进。(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第九旅团从凤凰城出发一天后,即遭遇到了新建陆军第一镇的阻击,出乎大岛义昌意料的是,新建陆军第一镇的阻击并不强烈,大多数时候都是采取且战且退的姿态,由于对连山关一线复杂的地形有所顾忌,大岛义昌并没有贸然追击,而是集中旅团主力缓缓推进,试图将新建陆军第一镇主力压迫在连山关一线。

然而第九旅团推进到通远堡附近后,整个战场的态势变得有些蹊跷起来。

新建陆军第一镇担任阻击的兵力始终保持在距离第九旅团大约10里左右的位置,不时的发动骚扰性攻击,却又从不正面和第九旅团进行碰撞。尤其是在探明眼前的并非新建陆军主力,而是一支大约2000人左右的部队后,大岛义昌陡然心生警觉,如果新建陆军第一镇是以这支200人左右的部队吸引第九旅团,而将主力从连山关方向撤往田庄台,师团长野津道贯下达的拖住新建陆军主力的命令就将无法实现。

而此刻第九旅团上下求战的**也是分外强烈,对于从朝鲜一路担任先锋部队,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第九旅团而言,此前还没有任何一支清**队能够挡得住第九旅团前进的步伐,此时在连山关一线缓缓推进,倍受新建陆军阻击部队骚扰的状况,让第九旅团的大部分官兵都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

此时摆在大岛义昌面前地只有两条路,要么继续保持稳扎稳打缓缓推进的态势。但是这样一来,很难避免新建陆军第一镇主力会抓住这个机会脱离连山关,退往田庄台支援。而如果断然进行全力追击。大岛义昌又担心会陷入新建陆军第一镇的埋伏。

经过一番权衡后,大岛义昌决定留下一千人左右地部队在通远堡驻守,第九旅团主力全军急进,先一口吃掉新建陆军第一镇这支2000余人的部队,他断定新建陆军第一镇绝不敢轻易放弃连山关,一旦阻击失利。新建陆军第一镇主力必定会全力和第九旅团进行决战。这样一来,即便战事有所不顺,第九旅团的后路还是畅通的。

果然不出大岛义昌的预料,第九旅团攻击到草河堡附近后,立刻遭到了新建陆军第一镇前所未有的强烈阻击。新建陆军第一镇一改此前且战且退地架势,在草河堡构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与第九旅团的步兵第十一联队展开了激烈的攻防战。

战斗进行的空前惨烈,步兵第十一联队投入了全部地兵力,并集中了第九旅团全部的火炮不间断攻击了5个小时,仍然无法突破新建陆军第一镇的防御阵地。

“报告旅团长阁下,步兵第十一联队遭遇到清国新建陆军第一镇主力的全力阻击,攻击一再受挫,伤亡已经到达一千余人。请求支援。”通信兵在大岛义昌面前大声报告。

顿时。临时指挥所内地第九旅团军官们都站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等待着大岛义昌下达攻击地命令。

手握望远镜地大岛义昌。面无表情地望着前面阵地上面腾起地一阵阵烟雾。一动也不动。

对于步兵第十一联队地战斗力。大岛义昌是很清楚地。无论是平壤会战还是鸭绿江一战。步兵第十一联队都是攻击力强悍地部队。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投入了全部地兵力。攻击5个小时。却始终无法突破清**队地防御阵地。

难道遭遇了清国新建陆军第一镇地主力?大岛义昌心中猛地升起一丝激动。虽然此前第五师团长野津道贯并没有给大岛义昌下达必须击破新建陆军第一镇地任务。但是如果能够一战击败新建陆军第一镇。对战无不胜地第九旅团而言将是何等荣光地事情。还没有一支清**队能够抵挡住第九旅团全力攻击地。

“记录命令。命令步兵第十一联队和步兵第二十一联队同时发起对草河堡地攻击。务必在天黑以前拿下草河堡。一举击溃新建陆军第一镇!”大岛义昌猛地转身。断然命令道。

草河堡防御阵地地侧后方。新建陆军第一镇主力5000人正静静地坐在阵地后侧。等待着出击地命令。

侧后的一块高地上,陈卓带着新建陆军的参谋军官们一直沉默的肃立着,默默的望着战场上的态势。

“军门,下令进攻吧,日军第九旅团已经开始全线出击了,杜标统所部伤亡高达一千多人,恐怕难以挡住日军第九旅团两个联队的全力攻击。”新建陆军第一镇的参谋军官们有些担忧的说道。

“命令杜振武,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挡住日军的第一波攻势。”陈卓头也不回的说道。“此时日军士气正盛,只有等待日军士气松懈的时候,才是我军发动攻击的最佳时刻。”

远处,日军十二门野战炮又开始轰鸣了,炮弹在新建陆军的阵地上激起一团团的烟雾,日军两个联队的兵力开始潮水般的,向新建陆军的阵地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站在陈卓身后的新建陆军参谋军官们,都有些脸色苍白的盯着远处的阵地。杜振武现在手里只有一千人的兵力了,能挡得住日军如此凶猛的攻击吗?

“通远堡附近冯国璋部达到指定位置没有?”陈卓看了看手中的怀抱,转头问道。

“禀报军门,冯国璋部已经按照命令潜出到通远堡,我们一旦发起攻击,冯国璋部立刻全力攻击通远堡的日军,一举拿下通远堡。切断日军第九旅团的退路。”

陈卓点了点头,通远堡的日军只有1000人左右,且没有火炮。以新建陆军2000人的兵力,再加上冯国璋上次吃够了没有大炮地苦头,这次想方设法的运去了5门大炮,攻占通远堡不会有多大问题,只是眼前,杜振武能够顶住日军的第一波攻势吗?

陈卓绷着脸。心中却是紧张无比。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把全部地兵力投进去,日军的攻击士气还很旺盛,在这样的时候全力攻击,一旦陷入僵持的局面,即便最后全歼日军第九旅团。也会给新建陆军第一镇带来巨大的伤亡。这一战,他必须保存足够的主力。

忽然间,陈卓身后地参谋军官发出一声低低的惊诧声,陈卓一把举起手中的望远镜,顿时怔住了。

日军头上缠着白布条的敢死队已经突破了新建陆军的一处阵地,在阵地上展开了白刃战,阵地下方,源源不断地日军正沿着缺口疯狂的涌上来………

“军门,下令攻击吧!”

“军门。再不出击,日军就要突破阵地了……”参谋军官们都焦急的望着陈卓。

正在这个时候。新建陆军的阵地上忽然传来一阵嘹亮的军号声,一个新建陆军士兵高举着新建陆军第一镇的军旗。挺立在阵地的中央。新建陆军阵地上的全体官兵猛然间从战壕中跃了出来,端着手中的刺刀。向日军发动了全线地反击……

陈卓的心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击打了一下,一股汹涌地热浪涌上心头。这是新建陆军冲锋的号声。杜振武是在率着一千多人发动决死地反击。

在阵地就快要失陷的时候,还能有勇气发动全面地反击……陈卓猛地手指那面高高飘扬的军旗,对身后地参谋军官们高喊道,“记住了,这,就是新建陆军的军魂!”

第五师团长野津道贯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地图,征清第一军和征清第二军正在发动对牛庄的攻势,而此刻,新建陆军第一镇的主力还全无消息,难道新建陆军第一镇真的被大岛义昌的第九旅团拖在了连山关一线。

“大岛义昌所部现在到达什么位置?”野津道贯望着墙上的地图问道。

“已经突破了通远堡,正在向草河堡突击前进。”第五师团司令部的参谋大声回答道。

“樱木君,你派去的人手查到新建陆军第一镇主力的位置了吗?”野津道贯忽然皱紧了眉头,大岛义昌所部顺利推进,反倒让他心中有些不安起来。

樱木恭太郎摇了摇头,已经十多天没有田中正雄的消息了,派去和田中正雄联络的人员也没有回来,这个反常的情况让樱木恭太郎显得有些莫名的紧张。

“野津阁下,我把陈斌叫过来了,他是新建陆军第一镇统制陈卓的堂兄,或许我们能够从他嘴里了解到,新建陆军第一镇统制陈卓是怎样的一个人,在这样的局面下,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樱木恭太郎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说道。

正说着,陈斌已经大步走了进来,面色有些憔悴的站在野津道贯身边。

“陈桑不必客气,随意坐吧。”野津道贯微笑着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眼前的战局想必樱木君已经给你讲过了,我很想知道依据你的判断,陈卓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是回师田庄台救援你们清国的皇帝,还是坚守连山关一线?……”

“我对打仗并不太懂……”陈斌摇了摇头,神情显得有些茫然。

“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假设一下,你判断你的堂弟陈卓会怎么做呢?”野津道贯并没有生气,很耐心的继续问道。

陈斌有些为难的皱紧了眉头,犹疑了一会儿说道,“他从小就是一个好勇斗狠的人,做起事情来有一股狠劲,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打伤人躲到日本去了……他一直都视你们日本人为最大敌人,我估计他不会退回去的,估计就等着你们送上门去,和你们死战一场。”

野津道贯猛然一怔,“陈桑,你的意思是陈卓有可能连你们清国的皇帝都不救?”

陈斌笑着摇了摇头,“很难说,他是一个不吃亏的人,没准就躲在哪里等着狠狠的咬上一

刹那间,野津道贯心中一惊,难道陈卓会放弃回军田庄台,集中全部主力等着一口吃掉大岛义昌的第九旅团?可是陈卓怎么会弃自己国家的皇帝于不顾呢?即便陈卓集中全部的主力,又如何能把第五师团的精锐第九旅团一口吞下去?

他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点,他一直都认为陈卓不敢选择和大岛义昌的第九旅团进行死战,而是会尽量阻击大岛义昌的第九旅团,只要大岛义昌不断的推进,就能够拖住陈卓,让陈卓进退不能。他要的不是胜利,而是时间,只要拖住陈卓一个月的时间,田庄台一线就大局已定了。

而此刻,如果陈卓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回军呢?………

野津道贯心中猛然升起一股寒气,顾不得陈斌在场,大声下令道。“立刻命令第十二联队向连山关方向快速推进,接应大岛义昌的第九旅团……”

第五十一章 国破乎 国战矣(九)

硝烟弥漫的新建陆军阵地上,潮水般的日军第九旅团官兵忽然间被眼前出现的一幕惊呆了。www.65txt.com

一支不足千人的新建陆军部队,猛然间从隐蔽的战壕中跃出,手中的刺刀闪着逼人的寒光,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块巨石,狠狠向着潮水般的第九旅团队伍迎面撞了上去。

刚刚冲上新建陆军阵地的日军先头部队,顿时被新建陆军这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打法,打得猝不及防,原本凶猛的攻击竟然被死死的遏制在了阵地前沿。更加让日军官兵感到震惊的是,此时新建陆军官兵居然完全弃阵地于不顾了,疯狂的毫无道理的向着日军攻击部队发起了更加凶猛的突击,向着日军攻击队伍的纵深猛插进去。

前面的日军攻势受挫,被阻挡在新建陆军的阵地前沿,而后面的日军大部还在源源不断的涌上来,顿时,大部分的日军都拥挤在新建陆军阵地下方的开阔地上,新建陆军阵地上的炮火也抓住机会,开始集中火力对日军在阵地下方密集的队列进行炮击………

在望远镜中目睹这一切的大岛义昌,此时握着望远镜的双手也情不自禁的抖动了一下。

没有一支部队会在阵地就快要失陷的时候,会选择放弃阵地向对方发起反冲锋,更加让大岛义昌难以理解的是,在这支不足千人的新建陆军队伍发起冲锋的时候,他们阵地上的炮火居然会猛烈的开火,完全不在乎是否会伤到自己的队伍。

难道他们真打算和第九旅团同归于尽了?大岛义昌皱紧了眉头,这支不足千人的队伍很明显不是新建陆军第一镇全部的主力,在没有寻找到新建陆军第一镇主力前,第九旅团必须避免陷入一场伤亡惨重的攻防战。

想到此,他猛地转身下令道,“命令队伍暂停攻势,各部退下来休整一个小时后再发起攻击,命令第三野炮大队全力寻找新建陆军的火炮阵地。新建陆军地炮火不足8门,一旦查明位置,立刻全力予以摧毁之……”

当猎物在做垂死挣扎的时候,有经验的猎人通常都会静静等待猎物耗尽最后的力气,再发动致命的攻击。一个小时后,新建陆军第一镇残存的勇气恐怕已经消失殆尽了,还能再发起一次决死的反击吗?大岛义昌轻蔑的微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日军潮水般地攻势。在新建陆军猛烈的反攻下缓缓退了下去,喧嚣的战场上似乎忽然变得安静下来,整个阵地前沿到处都堆满了日军和新建陆军官兵的尸体。

硝烟散尽处,杜振武率领着已经不到500人的队伍,正艰难的向着新建陆军第一镇的军旗,慢慢汇拢过去。此时此刻,新建陆军第一镇地旗手早已经被子弹在身上打穿了无数的弹孔。半条腿跪在地上,人也早就停止了呼吸。但是他的双手却始终牢牢的将军旗插在石缝中,在漫天的硝烟中,残破的军旗迎风飘扬,屹立不倒。

杜振武真是一员猛将啊!此刻,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陈卓,也忽然间忍不住有一种热泪盈眶地感觉。

自古狭路相逢勇者胜。战斗地胜负有时候并不在于兵力的多寡。就在于那猛然迸发出来地气势。而陈卓一直等待的就是新建陆军能够用这样地气势彻底压倒日军,等待日军攻击受挫。士气低落的时候。而现在这个时刻,已经被杜振武率领着新建陆军第一镇地官兵。硬生生的用刺刀和鲜血夺了过来……

猛然间,陈卓扬起了自己地右手。笔直的指向日军的队列大声喊道,“命令。新建陆军第一镇全部火炮立刻开火,摧毁日军的炮兵阵地,摧毁日军的战斗序列,摧毁挡在新建陆军前面的所有目标,给我不停的开火,一直到打光所有炮弹!………”

顷刻间,地动山摇般的轰鸣声划破刚刚变得安静下来的天空,隐藏在新建陆军阵地侧后方,一直都没有开火的主力炮群,以40余门火炮齐射的强大攻击力,向着日军的炮兵阵地,和日军正在集结调整的攻击队形发动了猝然的攻击。

铺天盖地的炮火狠狠的砸向密集的日军队列,如同暴风雨般,将位于开阔地内的日军两个联队笼罩在其中,数不清的烟柱在日军队伍中腾起,每一声爆炸,都伴随着无数的血肉被掀上半空中。那些从新建陆军阵地上撤下来,有些筋疲力尽的日军第九旅团官兵,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忽如其来的猛烈炮火覆盖了。穿着黑色军服的人群,就像是一张被击打的千疮百孔的地毯,在炮火中扭曲中,挣扎着,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声………

日军第九旅团前沿指挥所内,所有的日军军官在这一刻都惊呆了。日军一个精锐旅团所携带的火炮也才12门,而此刻从新建陆军的炮火来看,几乎是第九旅团的3倍还多,如此猛烈的炮火,投向在开阔地内毫无遮掩的两个联队的士兵,足以将整个第九旅团的主力全部撕碎。

“命令第十一联队和第二十一联队,立刻收束部队,向后撤退!”几乎是下意识的,大岛义昌对着身后的参谋军官大喊道。

然而还没等日军参谋军官跑出前沿指挥所,从通远堡方向也传来了隐约的炮声。

在这一刻,大岛义昌忽然间明白了过来,第九旅团确实遭遇到了新建陆军第一镇的主力,但是这支清队却并非是为了尽快回援田庄台,刻意避免与第九旅团决战,而是一直都张开了口袋,等着第九旅团掉进陷阱。

故意示弱于第九旅团,用顽强的阻击消耗第九旅团的锐气,等到第九旅团将全部主力投入进攻的时候,再发动猝然的打击,用隐藏的强大攻击力给第九旅团以重大的伤亡,并切断第九旅团退向通远堡的退路。一切都像是精心算计好了的一样,连炮火攻击的线路和精度显然都经过精心地测算。密集炮火迅速覆盖了第九旅团的撤退通道,此时第九旅团想要退出这片开阔地带看起来都很困难了。

可是,新建陆军第一镇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强大的火力,新建陆军在凤凰城外阻击依藤正的第十八联队的时候,连大炮都没有,这一点无形当中一直都让大岛义昌判断新建陆军第一镇的火力并不怎么强大,况且四周都是崇山峻岭,新建陆军第一镇又是怎么把这么多火炮运上来的啊?…………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清队此刻正在对通远堡发动攻击,通远堡一旦失陷,我们就没有退路了。命令各部,立刻就地隐蔽,向侧后方转移,等待清队地炮火攻击停止后,与清队决一死战!”说着。大岛义昌呛啷一声拔出了自己的军刀,对着身后的第九旅团军官们说道,“诸君,为天皇陛下尽忠的时候到了………”

新建陆军的阵地上,新建陆军第一镇的主力已经整队完毕,默默的等待着攻击命令。

山坡上面地一块凸起的高地上,陈卓一动不动的举着望远镜。望着阵地下面成群结队的日军士兵在炮火中翻滚挣扎无处躲藏。肃然的神情显得冷酷无比。

“军门,右协全部官兵已经完成进攻队形的展开。请求下达出击命令!”新建陆军参谋军官在陈卓身后低声说道,神情中似乎也被战场上那一片血肉模糊的情节震撼了。

忽然间。陈卓转过头,冷冷地看了一眼站在身后地参谋军官。“你们永远都要记住一点,击败日军的最好方式。就是要比他们更凶狠更残忍,彻底击垮他们地意志,让他们一回想起来就瑟瑟发抖。否则他们就会像饿狼一样,纠缠在左右,冷不防的咬上一大口……”

说着,陈卓嘴唇边露出一丝奇怪地笑意,“打光所有的炮弹,把这片山谷地每一个角落都给我炸成焦土………你们难道想扛着这些大炮回援田庄台吗?”

新建陆军的炮火攻击一直持续了40分钟,整个山谷空旷地带地日军被新建陆军的炮火来回反复的梳理了好几遍,到处都是人体的残肢碎片,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堆积着,红褐色的血浆汇成无数条细小的支流,慢慢的渗入到泥沙中。

日军第九旅团两个联队的士兵,拥挤在一大片空旷地带上,没有坚固的防御工事,连像样一点的隐蔽位置都没有,甚至就连退却的后路也被新建陆军的炮火所覆盖,绝大多数士兵都是拥挤在一起瞬间便被炮火击碎,在这场日军士兵还从来没有经受过的,近乎毁灭性的炮击中,日军第九旅团残存下来还能有战斗力的兵力已经不到1500人了,簇拥在西侧的一个狭窄地域,在第九旅团旅团长大岛义昌的带领下,准备进行最后殊死的冲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混杂着呛人的火药味,让人几乎无法呼吸。侥幸躲过炮击的日军第九旅团士兵,此刻一个个目光呆滞,充满绝望的望着眼前那一副惨不忍睹的情状,忽然之间,不少的人都开始哇哇大吐,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短暂的平静后,从新建陆军的阵地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低沉、凝重、像滚滚的雷声一般,无比坚决的推进过来。日军士兵们纷纷抬起头,惊魂未定的张望着。

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新建陆军第一镇官兵,戴着大檐帽,穿着夏黄卡其布军服,以营为单位排成整齐的队列,以近乎完美的一分钟七十五步的步伐,向着残存的日军沉默而汹涌的推进过来,越来越近,近得仿佛每一声脚步都要将这些日军士兵的身体震碎一样……

大岛义昌在自己头上缠上决死队员的白布条,默默的望了众人一眼,大步走上前去,和所有端着刺刀的日军军官站在了队伍的最前列。“诸君,准备为天皇陛下战斗,战死在这里吧。”

“玉碎!冲啊!……”所有的日军官兵忽然爆发出一声呐喊,开始向着新建陆军官兵的队列冲去。

高地上面,陈卓忽然无声的一笑。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日本人了,一个被自卑和狂妄折磨得无法自拔的民族,当意志被摧毁后,他们是不会选择坚守阵地等待援军的,他们必将发动疯狂的反扑。

这样的局面下,日军难道以为新建陆军还会和他们玩拼刺刀吗?陈卓身后的参谋军官们都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

几乎同时,一排排密集的枪声不间断的响起,日军疯狂冲击的人群在枪声中一排排的倒下,冲在最前面的大岛义昌勉强跑了几步后,身体一晃,猛地栽倒在地上………

光绪二十年九月十五日,日军第九旅团除几百名官兵趁着夜色逃离外,其主力两个联队的兵力在草河堡全军覆没,从甲午战争开始,一直充当日军先锋的第九旅团旅团长大岛义昌被击毙在距离草河堡2里左右的一块巨石下。

胜利!胜利!夜色中,漫山遍野都是新建陆军第一镇的呼喊声,士兵们挥舞着手中的步枪和新建陆军第一镇的军旗,在阵地上疯狂的拥抱着,跳跃着,呐喊着。尤其是杜振武所部,这一仗他们标伤亡惨重,一个标200多人的兵力几乎全部被打没了,现在剩下来的还不到500人,此刻一个个激动的泪流满面痛哭失声……

“这是新建陆军成军以来取得最大胜利!这是甲午以来,这个国家取得的最大的胜利!这更是自鸦片战争以来,这个国家对抗外侮时取得的最大胜利!新建陆军万岁!……”一个新建陆军参谋军官激动的难以自持,猛地跳上一块巨石对着新建陆军官兵们,振臂高呼道。

“新建陆军万岁!新建陆军万岁!………”骤然间,如雷般的欢呼声在群山间回荡。

寂静的夜色中,陈卓悄然低下头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角。仅仅片刻时间,他忽然转过头,在一刹那间又恢复了他惯常冷漠的神情,大声命令道,“所有火炮全部就地掩埋,全军不做休整,放弃全部后勤辎重,每人带足4日的干粮,轻装突进,全军直指田庄台!”

第五十二章 国破乎 国战矣(十)

灰蒙蒙的天空下面,辽河东岸牛庄一线的炮声已经渐渐稀疏下来,日军迂回包抄的部队已经开始陆续向辽河东岸集结,望远镜中,隐约可以看到日军的日章旗在挥舞着,而牛庄内的枪声却似乎一直都没有停歇下来。(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光绪默默的放下望远镜,脸色铁青着一句话也不说。

站在光绪身后的作战参谋们,此时也是神情严峻。从九月二日日军开始发起进攻,不到九天的时间,日军就已经攻破了牛庄一线清军的防御阵地,其攻势之猛,推进之快,让这些年轻的参谋军官们心都猛然间揪在了一起。

田庄台四面都是平原,几乎是无险可守。虽然林启兆当初在这里构筑了一部分防御工事和炮台,然而面对日军如此不顾一切的疯狂进攻,能够坚守多久?

此前,几乎所有新建陆军的军官们都认为清军的一再溃败,是在于各部清军训练落后,装备粗劣,指挥失当,打起仗来又贪生怕死临阵畏敌所致。然而牛庄一战,无疑让这些年轻军官们无比强烈的感受到了日军强大的攻击力,其孤注一掷的进攻、近乎疯狂的炮火覆盖,以及对战场态势的把握和日军士兵们表现出来的战术素养,远远超出了这些年轻军官们对于日军的认识。即便是换作新建陆军,在这种敌众我寡的态势下,又能够坚持多久呢?

“皇上,聂士成所部已经按照皇上的旨意,撤回到辽河西岸布防……”段祺瑞站在光绪身后。迟疑了片刻,神情有些犹豫的说道,“宋庆所部至今仍然坚守在牛庄内,没有撤退。”

光绪听着牛庄内此起彼伏地枪声,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宋庆没有接到朕的旨意吗?牛庄一线已经被日军突破,再死守下去只是徒然送给日军吃掉……告诉他,是朕让他退守的。”

段祺瑞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一页电文念道,“宋庆回电说。臣已花甲之年。历沧桑而知荣辱。鸭绿江之退败,至今不堪回首,倘若再退。又有何颜苟活于世间。臣愿于牛庄共存亡,虽死,此生无憾矣!……”

光绪心中一震,猛地转过身,久久的注视着段祺瑞。

那个已经64岁的老将。在光绪心中一直都不是可以独当一面之人,也算不上可以信任有加的人。把他放在牛庄一线,正像段祺瑞部署的一样。只是一枚用作消耗日军兵力的弃子。在宋庆心中,或许何尝不明白这一点。然而这个并无多少谋略的老将。不仅毅然的充当了一枚弃子,还在此刻让自己成为了一枚死

良久后。光绪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随他吧。生死之间能够做到无憾,也就够

说着。光绪抬起头望着身后那些年轻地军官沉声说道。“你们都要永远记住了。这个国家并非没有敢战死战之人。有此魂魄。虽败而不亡。”

“皇上……”段祺瑞忽然有些震惊地指着牛庄地方向。有些嘶哑地说道。

光绪转头看去。牛庄上空忽然燃起了一阵熊熊大火。火势借助风力迅速弥漫了整个牛庄。烈焰中最后地枪声也开始慢慢地安静下来。

“日军久攻不下。开始放火焚烧牛庄了。”袁世凯放下手中地望远镜。表情有些扭曲地说道。<<>>

此时此刻。所有地人都明白。随着这一场大火。牛庄一战已经彻底结束了。除了聂士成收拢地2000余人退回到辽河西岸外。牛庄一线近7000余人全军覆没。牛庄一失。日军地下一个目标就将是田庄台速度来看。估计从明天开始。就将发起对辽河西岸地进攻。现各部已经进入阵地。请皇上回作战指挥部吧……”此时段祺瑞地神情已经紧张地有些变形了。

“田庄台之战。是朕地最后一战。也是这个国家地最后一战。”光绪望着众人无比严峻地面孔。忽然微微一笑。“朕都不怕。你们怕什么。不过就是生死一战而已。难道朕还不如宋庆?”

牛庄的大火整整烧了一天才慢慢熄灭,清军在辽河东岸的抵抗也随之结束。山县有朋和大山岩两位帝国的大将,带着司令部的一大群军官们进入牛庄内。

此刻,昔日繁华的牛庄已经是残垣断壁遍地焦土,到处散发着一股让人作呕的焦臭味道,不时会在倒塌的房屋中看到已经被烧焦了的清军士兵的尸体。

有几个日军军官忍不住用白手套捂住了口鼻,被山县有朋冷冷的目光一扫,吓得又赶忙放了下来。

牛庄一战虽然获得了胜利,但是山县有朋心中非常清楚,帝**队在占据了绝对的炮火和兵力优势下,推进却是异常的艰难。每一处阵地都要经过一番苦战才能攻占,即便是已经全线突破了清**队阵线,仍然有部分清**队退缩到牛庄内,依*房屋进行坚决的抵抗,给帝**队造成了极大的伤亡。焚烧牛庄正是山县有朋下的命令,他已经无法容忍帝**队的任何伤亡

“各部的伤亡情况如何啊?”山县有朋忽然对身后的日军参谋问道。

“报告司令官阁下,各部的伤亡情况正在统计中,从战场的进展情况看,先后有第三师团的一个联队和乃木希典旅团的一个联队,因为伤亡惨重退出了战斗,初步估计人员伤亡应该在5000人左右……”日军参谋立正回答道。

5000人,在场的日军军官们都不由得抽了口冷气。征清第一军从平壤一直进攻到海城,全部的伤亡不到一千人。在一个小小地牛庄,战斗减员居然到达如此地步。刹那间,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弥漫在每个人的心头。

山县有朋也忍不住吃惊的皱紧了眉头,如此惨痛的损失,大大超出了他战前的预判。更加让他感到无法理解的是,给帝**队造成如此损失的,居然就是此前屡次败在自己手上的清**队。

为何同样的清**队,会忽然间判若两人,又是什么东西,会激发起清**队如此旺盛地战斗力?山县有朋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向着辽河对岸田庄台的方向望去。

“真的很想见见那位清国地皇帝。没有想到他的亲征会让帝**队的胜利变得如此艰难……”山县有朋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

“营口方向的进展也不顺利,谷川好道地混成第十二旅团迟迟无法取得突破……”大山岩此刻也是皱紧了眉头,神情凝重无比。

“谷川好道混成第十二旅团的兵力恐怕有些不足……”思忖了片刻。山县有朋抬头说道,“我考虑将乃木希典旅团一个联队的兵力,调往营口方向,还要请大山君亲自前往指挥,攻陷营口。田庄台就彻底陷入帝**队地包围中,拜托大山君了。”

无需更多的客套,此刻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丝忧虑。如果不能尽快攻下田庄台,进军清国地辽西走廊。等到漫长而严寒冬季一到,帝**队将更加举步维艰。

“小村寿太郎已经到了。山县阁下还要派他去对面的田庄台和清国皇帝见面吗?”望着辽河对岸,大山岩低声问道。

沉默良久。山县有朋摇了摇头,“恐怕没有这个必要了,从这些清**队身上,我已经明白那位清国皇帝地想法了………不管他退与不退,田庄台都必须被帝**队攻陷,或许只有帝**队的胜利才能够真正改变那位皇帝地想法。”

“可是伊藤阁下那里……”大山岩望着山县有朋,不无担忧的问道。

“如果帝**队不能取得胜利,即便西方列强不干涉,对帝国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只能尽力避免不伤害到那位皇帝,决不能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束手束脚。”山县有朋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忽然转过头对身边的日军参谋说道。

“让随军记者把牛庄这里的情况都拍成照片寄回国内,在报纸上发表。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清**队无法抵抗帝**队的进攻后,便放火焚烧了牛庄,给帝**队带来了惨痛的损失,清**队是按照他们皇帝的旨意行事的……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清国是一个何等野蛮的国家,帝国发动对清国的战争,是着引领这个国家走向进步,或许这样会为帝国的外交带来一些交涉的空间

山县有朋和大山岩相视片刻,同时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报告司令官阁下,驻守岫岩的山本少佐报告,连续三日,我军的后勤运输遭到不明身份的人袭击,据侦查,可能是活动在大孤山、岫岩方向的马匪。山本少佐希望希望司令官阁下能够派出至少两个中队的骑兵,来保障后勤运输的畅通。”一个日军军官大步上前报告道。

马匪?山县有朋和大山岩都不觉一愣。

凤凰城西面跨过石城堡附近的一条山道上,一支大约两千人的骑兵正悄然的绕过凤凰城,向鸭绿江方向昼夜兼程的赶去。

这支队伍中,除了李奇峰带去的新建陆军第一镇一千人的骑兵外,其余的都是活跃在连山关至凤凰城附近的马绺的马绺子们带来了极大的震动。辽东一带原本还暗中和日本人有过联络的马绺子,此时闻听塞上飞死于日本人之手,顿时都缩了回去。而那些安插在马绺子中的新建陆军军官们,此刻也借助这件事情,开始频繁联络,袭击日军的运输队伍。

在方兆怀和李奇峰的协助下,兰儿被下面的弟兄扶上了大当家的位子,并且立刻向辽东一带的马绺子撒下了英雄帖,举起了为父报仇的旗帜,朝廷许下的条件是优厚的,有李奇峰带去的银子,再借助塞上飞的威望,很快便聚拢了大约一千人。此刻在李奇峰的率领下,正沿着一条隐秘的山道,向鸭绿江一线进发。

“今晚就在这片林子里宿营吧,天黑走山道容易出事。”兰儿下面一个熟悉地形的弟兄向李奇峰建议道。

李奇峰看了看天色,随即点头同意。

两千多人的队伍一时间纷纷下马,一路上一直有些阴郁的方兆怀却忽然叫住了李奇峰。

自从塞上飞死后,方兆怀便变得有些沉默寡言,虽然努力配合李奇峰的行动,但是却刻意的保持着一种距离。

两人沿着林子的边缘走了一会儿,看距离众人已经有些远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方兆怀忽然抬起头,冷冷的注视着李奇峰。

“怎么这样看着我啊?”李奇峰有些奇怪的问道。

一向豪爽的方兆怀,此时却忽然变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深沉。沉默了一会儿后,方兆怀忽然问道,“我有一件事情一直都不太明白,我不想放在心里,所以必须要向你问清楚。”

李奇峰微微一怔,随即呵呵笑道,“怎么当了马匪就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难道我还会对你藏着掖着吗?”

“塞上飞死的那天,你是怎么知道消息的?而且刚刚那么巧就带着新建陆军第一镇的骑兵赶了过来?”方兆怀忽然跨前一步,死死的盯着李奇峰的眼睛问道。

李奇峰的笑容慢慢的凝固在嘴角,神情冷冷的说道,“我是做什么的你应该清楚,我当然有自己获得情报的渠道。至于我是如何获得情报的,我不能告诉你,这是规矩。”

“你如何获得情报我不管,但是你既然能够提前知道日本人要杀塞上飞,还有足够的时间带新建陆军第一镇的骑兵赶到,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阻止塞上飞去和日本人见面?”方兆怀的眼中忽然冒出难以抑制的怒火,直直的盯着李奇峰。

忽然之间,李奇峰明白过来,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涩,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坦然的望着方兆怀。

“你是故意让塞上飞死的?”方兆怀忽然一把抓住李奇峰,低声问道,“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李奇峰一动也不动,望着方兆怀说道,“你是从新建陆军学校出来的军官,你是朝廷的人。”

“可是塞上飞是兰儿的爹……”方兆怀有些控制不住的咆哮道。

李奇峰缓缓的松开方兆怀的手,脸色变得无比的凝重。“这件事情我不管你如何看我,但是有一点,方兆怀你给我听清楚,凡事都有轻重,有大义。我李奇峰自问,对得起朝廷,对得起皇上………你不要忘记了,此刻皇上在田庄台把辫子都剪掉了,誓死与日军血战到底。大清的这个天下,皇上都可以去死,天下还有何人不能死!……”

方兆怀慢慢的退了一步,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李奇峰,神情有些痛苦的抽搐着。沉默片刻,他咬了咬牙问道,“我们这次究竟到哪里去?”

“九连城,”李奇峰沉沉的说道,“日军第五师团的后勤辎重都囤积在九连城,那里只有日军一个中队的兵力,我们的目标就是焚毁日军第五师团的全部后勤辎重,让第五师团不战自乱……”

“杀小鬼子的事情我方兆怀绝不会后退半步。”方兆怀猛地抬起头,狠狠的盯住李奇峰说道,“但是有一点李奇峰你要记住了,从今往后,兰儿都是我的老婆,不要用你的规矩来做事情,对兰儿绝对不行………”

第五十三章 国破乎 国战矣(十一)

日本东京伊藤博文首相官邸

刚刚主持完内阁会议的伊藤博文,一脸疲惫的躺在椅子上,神情中透出一股无法言喻的忧虑。(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守候在门外的侍女,这时候托着一个精致的木盘悄悄走了进来,在伊藤博文和坐在对面的外相陆奥宗光身边放上一杯清茶,又从木盘中拿过一张热气腾腾的毛巾,跪在一边轻轻的在伊藤博文额头上按摩着。

良久后,伊藤博文似乎是深深的出了口气,脸上的气色也比刚刚进屋的时候要好了些,缓缓的从椅子上面直起身体。一旁的侍女恭谨的鞠了一躬,悄然退了下去。

“陆奥君,和国会里那些议员们私下接触的情况如何啊?那些议员是否会同意内阁提出的追加3000万日元公债的议案?”伊藤博文揉着两侧的太阳穴,轻声问道。

陆奥宗光微微倾了倾身体,脸色也是分外的难看。“国会议员对于内阁即将提出的追加3000万日元公债的议案,反应非常强烈。绝大多数议员都反对在这个时候追加发行公债,认为这样做会进一步增加国民的负担,也会让帝国脆弱的财政体系不堪重负。他们希望帝国政府能够尽快结束对清国的战争,并且将战争结果转变成为帝国能够看到的实实在在的利益。”

“结束战争?帝国还没有得最后的胜利,怎么可以在现在结束?……一群只知道夸夸其谈的政客。”伊藤博文哼了一身,一丝郁郁的怒气从脸上一闪而过,瞬间又变成了些许的无奈。

国会议员们的态度并不让伊藤博文感到意外,此时帝国地经济,确实已经到了就快要崩溃的边缘了。庞大的军费开支已经占据了帝国财政收入的70%以上。并且在这场战争结束以前,这种局面还将进一步加剧。然而那些短视的国会议员们难道没有想过,在这场战争还没有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前,结束这场战争无异于自杀?

“国民的态度是可以理解的,为了这场战争他们已经付出了太多……”伊藤博文抬头头,望着窗外东京美丽地秋色,忽然叹了口气。“帝国为了这场战争已经准备了十多年的时间,消耗了帝国全部的财力和物力。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停止……帝国处在遍布火山、地震的岛屿之上,资源匮乏,除了纺织业,工业基础也很薄弱,要蜕变成为真正的强国,要引领东亚大潮,除了赢得与清国的这场战争,帝国还有别的选择吗?所以……”

伊藤博文忽然转过头,狠狠的盯着陆奥宗光说道。“陆奥君。所以我们必须说服国会议员,让国会通过追加发行3000万日元公债的议案,帝国将无法赢得这场战争地胜利,错过了这个机会,或许就永远无法改变帝国地命运

陆奥宗光踌躇着,表情显得异常的为难。“伊藤阁下。请恕我直言,没有一个恰当的理由,恐怕很难去说服那些固执的国会议员,他们都是些冥顽不化的家伙,只看得见眼前的利益。对于庞大的清国也存在着畏惧地心理,担心这场战争会将帝国拖入破产的深渊中。”

理由!伊藤博文看着陆奥宗光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能够从外交上寻找到一些理由吗?能够激起议员们愤怒的理由。”

陆奥宗光再次摇了摇头。此时外交上的局面更加糟糕,英、法、美等国的驻日公使已经通过正式途径,照会日本不得在这场战争中,伤害到此刻清国那位亲征辽东地皇帝,从而引发清国的内乱,损害到各国在清国的利益。俄国也是蠢蠢欲动,尤其是在日本占领相继攻掠清国辽东、辽南后。俄国已经多次暗示不排除进行武力干涉的可能。

这种外交上的恫吓当然并不具有多少实际的意义。但是此时对于日本的外交政策却是一个非常微妙的时刻,一旦这场战争引起了一些难以预料的后果。比如清国政府的动荡,触碰到了西方列强地底线,日本将会陷入外交上地彻孤立,也会为西方列强进行干涉提供借口。

“外交上的处境并不乐观,我现在更加担心陆军在辽东地行动,如果引发一场外交灾难,那个时候,帝国恐怕也很难将这场战争进行下去了。”陆奥宗光紧锁着眉头,有些艰难的说道。

正在此时,门外的侍从副官禀告道,“陆军参谋次长川上操六中将在外面求见。”

“让他进来吧。”伊藤博文沉着脸点了点头。川上操六这个时候从广岛的战时大本营回到东京,难道又是为了组建征清第三军的事情?帝国政府没有足够的财力,又如何能够同时在清国的山东半岛发起攻势呢?这些好战的家伙,只知道进攻,进攻,却从未想过帝国发射的每一发炮弹,都是从国民的口袋里硬挤出来的。

“报告伊藤阁下,山县阁下从辽东发回电报,我觉得很有价值,所以专程赶来面见阁下。”川上操六笔直的站在伊藤博文面前,从手中的公文包中拿出一份电文。

伊藤博文皱着眉头看完,忽然无比惊诧的问道,“清**队点燃炸药,并放火焚烧牛庄,给帝**队带来惨重的伤亡,这是真的吗?”

“真实的情况山县阁下专门发了电报说明,帝国陆军在进攻清国牛庄的战役中,遭遇到清**队的顽强抵抗,各部亡达到了5000余人。所以山县阁下下令焚烧牛庄,以摧毁清**队的意志。降低帝国陆军的伤亡。”川上操六面无表情的说道。

“混蛋!”伊藤博文勃然大怒,“山县大将这样做,是想掩盖陆军进攻不利的事实

“并非如此,山县阁下和陆军将承担全部的责任。”川上操六猛地一碰脚跟,深深的鞠了一躬。又抬起头,目光中闪烁着一些晦涩地意思,“山县阁下已经让随军的记者将牛庄的照片交给海军带回国内,准备刊发在报纸上,山县阁下希望这样做能够激发国民求战的**,也能让世界各国看到清国是一个何等野蛮的国家,对于缓解伊藤阁下的压力可能也会有帮助。”

伊藤博文不觉一愣,又将那份电文仔细的看了一会儿问道。“那些照片呢?”

“已经在路上了,估计最多十天就可以送回国内。”川上操六回答道。

“陆奥君,或许你想要的东西山县大将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伊藤博文忽然回身,嘴角露出一丝奇怪地笑意,“不仅要把那些照片登在报纸上,还要送到每个国会议员的手中,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帝**队是在如何浴血奋战,又付出了多么巨大的损失。我相信这些照片会点燃国民复仇说着。伊藤博文又转过头,神情已经变得分外的严峻,“虽然如此,帝国陆军依然要为此承担责任,帝国陆军必须明白,这样的损失是帝国无法承受的……川上君,为何牛庄一战会进行的如此艰难?”

“或许是清国皇帝亲征田庄台。鼓舞了清**队地士气……”川上操六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确实有些难以理解,战局推进的并不顺利,很难想象下一阶段帝**队还会遇到怎样坚决的抵抗,所以战时大本营的希望伊藤阁下能够同意。立刻组建征清第三军,进攻清国的山东半岛,彻底摧毁清国的意志。”

“帝国的财政……”伊藤博文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沉默片刻,他断然说道,“组建征清第三军地事情就由川上君负责,立刻进行,帝国内部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这一战,帝国只能前进。绝不能后退……”

“陈卓的新建陆军第一镇有消息了吗?”在辽河一线震耳欲聋的炮声中。光绪从地图上抬起头,望着袁世凯和段祺瑞问道。

从陈卓率新建陆军第一镇立刻连山关后。陈卓所部便与田庄台的作战指挥部失去了联系,崇山密林中,电报线路是架不过去地,只能希望于陈卓派人传递回消息。他那里师团的全部兵力,胜负难测

沉默了片刻,段祺瑞摇了摇头,目光中透出无比的凝重。

此战皇上的意图已经无比清晰了,辽东、辽南能够与日军进行野战的部队,只有新建陆军。此战就是要用田庄台各部拖住日军主力,再让新建陆军第一镇从侧翼对日军发动猝然攻击,一举挫败日军的攻势。

然而此时日军对辽河一线的攻击已经进行三天了,虽然各部驻防的阵地暂时还没有失守,但是还能够坚持多久,就连段祺瑞此刻也是心中无数。日军的进攻是前所未有地猛烈,完全是不惜任何代价地架势,而此刻所有能够调动的部队都顶了上去,连依克唐阿所部练军也调到了辽河前线,剩下来地只有卫护田庄台行营的1000多人了。

“皇上,陈卓大人是从日本陆军士官学习毕业的,对日军的作战非常了解,应该能够击破日军第五师团,回师辽河一线。”袁世凯在一旁安慰道,只是这样的话语就连能言善辩的他,也说的无比苍白。

打仗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结果呢?

光绪站起身来,看了众人一眼,强行压住心头的烦闷和担忧,笑着说道,“朕也是着急了点,或许这个时候陈卓已经在回师的路上了,朕对陈卓有信心,对你们也有信心。也是人,又刚刚经过牛庄的血战,已经非常疲惫了,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是拼命,朕这里也有一万多人,朕倒是要看看,日军有多大的胃口,如何能够一口气吃下这么多人。”

士气已经有些低落了,光绪心中非常明白,牛庄一战给田庄台各部的士气打击非常大,就连新建陆军内部,也多少对日军的战斗力产生了畏惧的心理。此时此刻,自己这个皇上是绝不能掉链子的,只能鼓舞下面的士气。

“据微臣从营口方面得到的消息,日军已经抽调了一个联队的兵力到营口,微臣已经仔细观察过了,此刻在辽河一线的日军进攻兵力大约在两个旅团左右,兵力是我们并不怎么吃亏,如何就守不住辽河?”似乎是读懂了光绪脸上的笑容,袁世凯也是哈哈一笑。

作战指挥部内的气氛微微有些缓和过来,光绪点了点头,悄悄将袁世凯和吴绍基叫到了外面,低声问道,“辽南有什么动静没有?刑天带着3000多人出去这么久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光绪即便不问,袁世凯和吴绍基心中也早就有了疑问,以刑天带去的新建陆军第二镇3000多人的兵力,再怎么说,也该弄出点动静出来,就连吴绍基派往辽南的军情处的人员,也没有打探到刑天的一点消息。这个家伙……”光绪皱了皱眉头,以他对刑天的了解,刑天胆大心细,不至于连破坏辽南日军的后勤运输都做不到吧?

正在踌躇的时候,段祺瑞忽然匆匆的从作战指挥部里跑了出来,面色惊慌的说道,“徐邦道发来电报,日军已经突破了营口方向的防御阵地,现各部正在节节抵抗……”

猝然间,众人都是大惊失色,营口不仅有北洋各部,还有新建陆军第二镇2000人的兵力,怎么会如此之快就被日军突破了呢?

“新建陆军第二镇呢?难道他们也败退了?”光绪勃然大怒,瞪着段祺瑞大吼道。

“新建陆军第二镇正在发动反攻,但是日军已经打开了缺口,徐邦道此刻已经无法弹压住营口的北洋各部,恐怕坚持不了一天了……”段祺瑞犹疑了片刻又说道,“日军是从丰升阿防守的阵地上突破的。”

当初把丰升阿放在营口方向,主要是担心宋庆震慑不了丰升阿,而营口有新建陆军第二镇2000余人的兵力,想来丰升阿也不敢轻易败退,没想到他居然又率先溃退了。

“不杀丰升阿,朕何以对此刻辽河诸军,传朕的旨意,命徐邦道立刻就地擒杀丰升阿!”光绪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第五十四章 国破乎 国战矣(十二)

“皇上,丰升阿可是副都统……”听到皇上下旨,让徐邦道就地擒杀丰升阿,吴绍基皱着眉头,在一旁低声说道。(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无论何人,无论官居何职,临阵脱逃,朕一律杀无赦,难道丰升阿是副都统,朕就不能杀吗?”盛怒之下,光绪厉声呵斥道。

吴绍基却是一脸的苦笑,“徐邦道连北洋各部都弹压不了,又如何杀得了满洲正白旗出身的副都统?”

冷风一吹,光绪陡然惊醒过来,吴绍基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以徐邦道的资望和手段,确实无法杀得了丰升阿,也更加震慑不住局面,弄得不好,恐怕还要激起两军的火拼,战局本就已经凶险万分,局面再一乱,就万难收拾了。

然而此时,又能找到何人去营口稳住大局呢?光绪不由得一阵气苦,沉沉的叹了口气。偌大一个中国,糜烂到了如此的地步,生死存亡之际,却找不到一个能够力挽狂澜之人,难道真的要自己亲自赶往营口稳定军心?难道甲午,就真的只是自己一个人的甲午?

“徐邦道不行,朕就亲自去。”光绪猛地望着众人断然说道,“营口绝不能失陷于日军之手,营口一失,田庄台南面的门户大开,那时候再想要抵抗从两个方向攻过来的日军,恐怕是无力回天了……袁世凯,你和段祺瑞在田庄台总河一线地防务。朕即刻亲赴营口,稳住那里的局面。”

光绪的话音刚落,众人都是大惊失色,段祺瑞一个大步跨上前来,就像是要挡住光绪一样。大声说道。“皇上绝不能去营口,营口已经是危在旦夕,即便失陷了,我们再想办法夺回来便是,若是皇上离开了田庄台。谁来主持大局?天下人可都看着皇上一人,皇上绝不可以身涉险

说罢,噗通一声跪在了光绪面前。

紧接着,吴绍基也跪了下去,眼中已经是带着点泪光,“皇上不顾念自己的安危。难道不顾念田庄台一线几万人的安危?皇上若是有所闪失,整个辽河一线地防御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皇上三思

“朕若不去,此时又有何人能够稳住营口地局面呢?”光绪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必劝朕了,朕意已决……”

“皇上,微臣向皇上举荐一人。”忽然间,袁世凯望着光绪大声说道。

光绪不觉一愣,抬头望去。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袁世凯,此刻正静静的看着自己,目光中充满了一种沉默的苦涩。

“还是让微臣去吧,北洋各部与微臣有旧,微臣前去,虽不能力挽狂澜于即倒,暂时稳住局面还是能够做到的。升阿还不在微臣眼中,微臣必将丰升阿地人头置于阵地前沿,震慑三军。誓死守住营口一线。”

空气顿时如死一般的沉寂。就连吴绍基和段祺瑞此时,都有些吃惊的抬头望着袁世凯。

“打仗。微臣不如段祺瑞,但是杀人的手段,激励三军的士气,微臣还是有一点韬略的。皇上,局面已经危急万分,不能再犹豫了,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就让微臣去营口吧,营口若失,微臣以死谢天下。”

瑟瑟秋风中,袁世凯地表情忽然变得无比的坚毅,让光绪也忽然产生一种错觉,这还是历史中的那个袁世凯吗?难道被自己拨动的历史真的就能够改变一个人?而一个人又能够改变历史吗?……

“朕准了,营口一线朕就交给你了。”光绪默默的点了点头,“你从田庄台这里剩下的一千人中带五百人过去

袁世凯淡淡一笑,“微臣带50人足矣,多了也抵不上什么用处。”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袁世凯!……”望着袁世凯绝然远去的背影,光绪心中像是忽然被什么撞击了一下,猛地大声叫道,“朕不要你做宋庆,朕要你活着回来,朕的北洋还等着你……”

倾盆大雨中,一支铁流滚阵阵急促地脚步声像是要踏碎深秋最后这场暴雨般,全力的向前推进着。

全歼大岛义昌的第九旅团后,新建陆军第一镇立刻掉头向西,抛弃了一切后勤辎重,所有的重火力全部就地掩埋,全体官兵携带步枪子弹和四天的干粮,向着田庄台昼夜兼程。

此时此刻,新建陆军第一镇全体官兵都明白,日军两个师团的兵力正在辽河一线动攻势,田庄台已经危在旦夕。放眼天下,这个时候能够扭转战局的,只有新建陆军第一镇,只有刚刚全歼日军第九旅团的新建陆军第一镇能够力挽狂澜。

“冯国璋呢?冯国璋率部跟上来没有?”道路一侧的树林旁,陈卓大口的喘着气问道。在他身边,一群作战参谋正利用这短暂地休息时间,在地图上标出各部地位置和推进方向。

“禀报军门,按照军门的命令,冯国璋留下一千人阻击日军,正率部追赶新建陆军第一镇本部,现距离我部位置约100里。”一个作战参谋大声回答道。

陈卓点了点头,冯国璋所部已经追赶地够快了,眼下新建陆军第一镇能够调动的兵力也就这么多了,一万两千人的编制,除去负责后勤辎重、伤亡的官兵,以及担负阻击日军第五师团的1000人,此刻也就庄台一战中了。

“军门,如果日军第五师团全力追击我军。担负阻击任务地一千人恐怕不能挡住日军,要是日军第五师团在我后方夹击,新建陆军第一镇的处境就危险了。”一个参谋军官不无忧虑的说道。

陈卓看了一眼身边的参谋军官们,冷冷的说道,“你们算算。日军第五师团还剩下多少人啊?上次冯国璋打残了他大半个联队。这次我们又全歼了第九旅团,野津道贯现在手中地兵力已经不到两个联队了,以这样地兵力,他敢全力和我们进行野战吗?”

“可是如果日军第五师团尾随在我军后面,在我军对辽河一线日军起攻击的时候。从侧后夹击我军呢?我军应该趁着全歼第九旅团的声势,一举击破第五师团,才能免去后顾之忧……”

此刻,新建陆军第一镇参谋部的军官们,最为担心的还是凤凰城地日军,会不会趁着新建陆军第一镇掉头往西的时候。狠狠的扑过来。此时的兵力就只有这么多了,再要前后两线作战,即便是此刻士气旺盛的新建陆军第一镇,也不能不有所顾忌。

“我断定野津道贯绝不敢再轻易出击了,他已经失去了一个旅团的兵力,还敢轻率出击吗?他就不担心再次遭遇我军地伏击?”陈卓轻轻一笑,们毕竟初经战阵,对日军还不够了解,思路是对的。但是气魄和胆略还是要不断磨砺。

当然,在陈卓心中作出如此的判断,绝不仅仅基于对野津道贯的第五师团实力和心理的分析,在草河堡一战开始前,关于此战的整个布局已经全面展开了。李奇峰带去的人马一旦攻陷九连城,焚毁了第五师团的后勤辎重,从侧后方牵制住第五师团,在加上留下阻击第五师团的新建陆军第一镇官兵,野津道贯恐怕就是有胆量追击,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打仗。从来没有百分之百地把握。四平八稳是不能统兵打仗的,诸葛亮六出岐山为何不能平定中原。因为他过于谨慎。韩信背水列阵,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能大破赵军……你们都要牢记一点,和日本人作战,比的不仅仅是实力和谋略,更重要的是气势和勇气……”大约是因为草河堡一战全歼日军第九旅团,一向沉默的陈卓,此刻也显得心情有些放松下来,借着这个机会教导一下身边的这些年轻军官们。

一道闪电忽然划破天空,紧接着便是滚滚的雷声,雨似乎也越下越大了。道路上新建陆军第一镇的官兵们全都跑的踉踉跄跄的,不时有人滑到在泥泞地道路上。

这场大雨,让部队地推进慢,望着这种情况,陈卓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心中焦急万分。如果以这样的速度,四天时间恐怕是赶不到辽河一线了,也不知道那里地战况如何?

“军门……”杜振武从大雨中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弯着腰大口的喘着气,连话都说不上来了。

“慢慢说,出了什么事情?”陈卓一把扶住杜振武,沉声问道。

“军情处派往辽河的人已经传回消息了,日军于九月十一日攻陷了牛庄,现正在对辽河一线展开猛攻,田庄台的局势恐怕很艰难了。”稍稍平复了一下,杜振武大声说道。

骤然间,陈卓心中一惊。日军于九月十一日攻陷的牛庄,现在已经是九月十七日了,也就是说日军对辽河一线已经攻击了六天的时间,整整六天啊,以田庄台清军各部参差不齐的实力,再加上田庄台四面都是平原,无险可守,田庄台能够守得住吗?

“拿地图来,”陈卓猛然大吼道。几个参谋军官赶忙用雨衣遮挡住大雨,在陈卓面前展开地图。

沉吟片刻,陈卓转头对杜振武说道,“以这样的速度,全军两天之内恐怕很难赶到辽河一线了。杜振武,你还跑得动吗?”

“军门就下令吧,杜振武就是跑死,也要完成军门的将令。”杜振武抹了一把脸上水,大声说道。

“好,”陈卓指着地图说道,“你马上挑选2000名体力好的士兵,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在一天半的时间内赶到海城,一举攻占海城,牵制辽河一线的日军,等待新建陆军第一镇大部赶到。记住,无论如何必须坚守住半天的时间……”

杜振武扬身而起,一笑说道,“军门放心,这世上还有杜振武守不住的阵地吗?杜振武能够守住草河堡,就一定能够守住海城……”

今天就这么多了,万分抱歉,因为明天有事要去香港,所以要请假一周的时间。在刚刚达到的时候断更,面条也是有苦难言,非常非常的无奈,没有办法,只能鞠躬致歉了。

一周的时间,不会太长,就算是面条欠债吧,一定会还的。一周之后,面条会以一个让大家意想不到的精彩的战役,回报大家的等待。

第五十五章 风云百年劫(一)

第五十五章风云百年劫(一)

绵绵秋雨顺着屋檐和树叶间哗哗的落下来,就像是不会停歇下来一样,在空旷的地上汇成无数条细密的水流,冲刷着满地的残叶……

凤凰城日军第五师团司令部内,第五师团师团长野津道贯神情黯然的坐在窗前,有些茫然和震惊的望着从天空中倾泻而下的雨水,如同入禅坐定的老僧一般,坚硬的表情中偶尔闪过一丝无奈的苦涩。而在外间的作战室里,一大群日军参谋此时此刻也从昨夜的惊骇和手忙脚乱中停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野津道贯的背影,等待着野津道贯的命令。

派去接应大岛义昌旅团的第十二联队已经于昨日下午返回了凤凰城。在遭遇到新建陆军第一镇的阻击后,第十二联队立刻退了回来,第十二联队没有继续攻击前进的原因其实非常简单,因为他们在遭遇到新建陆军第一镇阻击的同时,也遭遇了四百余名从草河堡溃退回来的大岛义昌旅团的士兵,正是这些士兵带回了大岛义昌旅团全军覆没的消息。

整整两个联队的大岛义昌旅团都在新建陆军的伏击中全军覆没,无论多么的惊愕和不敢置信,以第十二联队有限的兵力,却无论如何不敢在这样的态势下继续发起进攻?敌情不明,更加上担心新建陆军第一镇此时会向凤凰城一线发起进攻,所以在进行了试探性的攻击后,第十二联队迅速收束兵力退回了凤凰城。等待师团长野津道贯下一阶段的作战命令。

然而,第五师团下一步究竟应该如何抉择,不止是整个第五师团司令部内一片争执,就连一向镇定地野津道贯心中也是无比的迷惘,无比的颓丧。

此前获得的情报,新建陆军第一镇统制陈卓是清国皇帝一手拔擢的心腹,可就是这个陈卓。居然会在田庄台一线战事紧急的关口,弃自己国家皇帝的安危于不顾。绝然地选择集中主力在草河堡于第五师团进行决战,抛开新建陆军第一镇在这一战中表现出的强大实力,单单是陈卓能够做到这一点,就大大出乎野津道贯地预料,难道陈卓就不担心自己国家皇帝的安危?

尽管牵制住新建陆军第一镇原本就是第五师团想要达到的战略目的,可当本应该处于左右为难,在回援还是应战的被动姿态中挣扎的新建陆军第一镇。居然从未想过要回援田庄台,而是异常果断的集中主力伏击大岛义昌旅团地时候,战局便不可抑制的演变成为一种非常可怕的局面。

想要牵制对方的主力,却变成了一头撞进对方精心布设好了的陷阱中,一想到这一点,野津道贯心中便按捺不住一阵莫名的痛楚。

大岛义昌旅团向来都是第五师团的精锐部队,其强悍的攻击力在整个帝国陆军中都是闻名地,所以从这次甲午开战以来。大岛义昌旅团一直都是作为先遣队使用的,甚至在野津道贯心中,大岛义昌也是将来接替自己担任第五师团师团长的最佳人选,之前不要说第五师团上下,就连野津道贯自己也从未没有想过大岛义昌旅团会溃败,更不要说是全军覆没。然而草河堡一役。大岛义昌旅团几乎是不可想象的成建制被新建陆军第一镇歼灭,连大岛义昌也玉碎殉国。

战斗力强悍的大岛义昌旅团为何会遭遇到如此的惨败?此前,不仅是大岛义昌旅团,也不仅是第五师团上下,甚至整个帝国陆军,都或多或少地忽略了清国还有一支新建陆军的存在,也忽略了这支军队强大的攻击力。整整一个晚上,第五师团司令部都在对这次惨败进行检讨,从那些侥幸逃回来的大岛义昌旅团的士兵口中,了解整个战斗的经过。然而对于野津道贯而言。这样的检讨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他也没有时间去为大岛义昌旅团的覆灭扼腕长叹。

此刻。摆在野津道贯眼前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如何去检讨大岛义昌旅团惨败的原因,而是要尽快判明新建陆军第一镇下一步地作战意图,让野津道贯感到痛苦和难于抉择地也正在于此。

新建陆军第一镇究竟是会选择乘胜进攻凤凰城,还是掉头西去回援田庄台?此时野津道贯心中一片茫然。

以他的判断,新建陆军第一镇很有可能会回援田庄台,可大岛义昌旅团地全军覆没,让第五师团只剩下不到两个联队的兵力,已经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向新建陆军第一镇发起进攻,一旦再次陷入新建陆军第一镇的伏击,恐怕很难避免失败的命运。尤其是一想到新建陆军仅仅一个镇就配备了近50门火炮的强大火力,远远超出了帝国陆军一个师团的火炮配制,更不要说帝国陆军使用的大部分还是青铜火炮,而新建陆军竟然配备了先进的克虏伯后膛炮,野津道贯心中便不由得一阵抽搐……

“报告!”一个满身雨水的日军参谋忽然匆匆的跑了进来,满脸都是焦急慌张的神情。“报告师团长,新建陆军第一镇的骑兵部队于今日凌晨偷袭了连山关,点燃了弹药库,焚毁了储存在连山关的后勤辎重……”

顿时,第五师团司令部内一片惊惶,所有的日军军官们都呆呆的站在了原地,面如死灰。一直沉默独坐的野津道贯也猛然间从屋内大步走了出来,怔怔的望着那个日军参谋,脸色瞬间变得无比的苍白。

“袭占连山关的新建陆军有多少人?”野津道贯压住心中的震惊沉声问道。

“报告师团长阁下,人数大约在2000人左右,都是骑兵。似乎还有一部分是马匪。”那个日军参谋迟疑了一下回答道。

连山关被新建陆军袭占,后勤辎重被焚毁,意味着第五师团的后勤通道已经被切断,如果这个时候新建陆军第一镇集中主力进攻凤凰城,整个第五师团恐怕都危在旦夕,一丝冷气忽然从野津道贯地后背升了起来。

大岛义昌旅团的全军覆没,现在后勤辎重又被切断。居然连熟悉辽东地形的马匪都用上了,一切都如同是新建陆军第一镇精心布设好的圈套。难道新建陆军第一镇真的打算和第五师团在凤凰城进行决战?野津道贯摇了摇头。心中一阵苦涩。

“命令第十二联队抽调两个大队的兵力,即刻向连山关进发,务必夺回连山关,确保后勤运输的畅通,其余各部坚守凤凰城,迅速查明新建陆军第一镇主力地位置……”犹豫了很久,野津道贯终于皱紧眉头下令道。

虽然他对于新建陆军是否会进攻凤凰城仍然非常怀疑。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凤凰城内的后勤粮草最多只能保证第五师团10天地供给,没有了后勤保障,用不着新建陆军发起进攻,整个第五师团都将不战自溃。

战争就是这样,有时候需要的不仅仅是实力,还要有敢于冒险的勇气,此时此刻。野津道贯恐怕不会想到,他的这道命令让第五师团从最初的轻敌冒进,一下子变得过分的谨慎和保守,虽然这样的抉择对第五师团而言,无疑是正确地,避免了第五师团重蹈覆辙的可能。但是对整个辽东和辽南的战局而言,却是一个无比错误的抉择。

……………

辽河西岸

日军对辽河一线的进攻已经持续了7天多的时间,战事进行的异常艰苦,日军集中了一个师团的主力,在炮火地掩护下搭起浮桥,轮番向清军的正面阵地发起强攻。密集的炮火几乎把清军各部的阵地犁了一遍,除了当初林启兆构筑的一些较为坚固的炮台外,大部分地防御工事都已经被炮火炸的粉碎,土木工事被震落的到处都是,漫天尘烟中随处可见双方士兵的尸体。

站在田庄台外的防御阵地上。光绪默默的放下望远镜。表情凝重,心中一阵阵发苦。

日本人真的是打疯了。完全是不计伤亡的猛攻,此时此刻,虽然辽河一线的防御阵地还没有失守,但是清军各部已经是伤亡惨重筋疲力尽,已经坚守了7天了,陈卓所部还是没有消息,还能够坚守多久,光绪心中也是一阵苦涩。

“营口方向的战事如何?”光绪转头对身旁地段祺瑞问道。

“袁大人到了营口后,已经稳住了局面,现正和日军展开拉锯战,只是以目前地态势,只能做到勉强防守住日军的攻势,要收复被日军攻陷地阵地恐怕也是很难……”段祺瑞面色铁青,满脸都是说不出的焦虑。

袁世凯带着自己的亲兵到达营口后,首先便遭遇了从营口败退下来的丰升阿所部。丰升阿大约也是顾忌着光绪的严令,不敢退向辽河对岸,只是率领所部2000余人退守在营口后方,心中也是盘算着观望一下风色,要是营口各部都退了下来,到时候就随着各部一同退下去。自古法不责众,皇上总不能把所有带兵的将领都杀了吧。

然而让丰升阿没有想到的是,带着皇上旨意前来总揽营口军务的袁世凯,一见面却是只字不提丰升阿营口败退的事情,反而是满脸笑意请丰升阿协助自己稳住大局。原本心中还生着几分戒备,寸步不离自己亲兵左右的丰升阿,见袁世凯如此也不觉放松下来,抓住袁世凯的手臂便满口倒起了苦水。

袁世凯也不着急,带着笑慢慢听完丰升阿的话,等到丰升阿离开自己亲兵几步远后,忽然面色一沉,拔出腰中的佩刀一刀刺进丰升阿的胸膛,在丰升阿所部2000多人面前,将丰升阿就地斩杀。

此举顿时让丰升阿所部大惊失色,这些人万万没有想到刚刚还满脸笑意的袁世凯,怎么会忽然间就翻脸杀人,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趁着众人惊魂未定地时刻,袁世凯当众宣示了皇上的旨意。又将自己带来的50多人的亲兵打乱编入丰升阿所部,靠着丰升阿的人头和自己与北洋各部那么一点故旧的关系,袁世凯总算是暂时稳住了营口局面,然而局面已然崩坏,除了勉强构筑防线抵挡日军的进攻外,一时间也是无力向日军进行反攻。

听完段祺瑞地回答,光绪沉默着点了点头。袁世凯能够做到如此已经很不容易了。只要营口的局面能够稳住,田庄台就不至于两面受敌。

“皇上。微臣担心地倒不是营口,而是辽河东岸的日军主力,此刻日军在正面无法突破我军防线,如果从辽河上游迂回渡河,恐怕辽河一线……”段祺瑞的话没有说完,光绪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日军最擅长的就是迂回穿插,历史上田庄台一役。日军就是从辽河上游渡河袭击清军,导致田庄台一线全面溃败,光绪心中又如何不知。只是辽河一线的防守都集中在田庄台,兵力有限,不可能处处设防,按照目前的态势,辽河被日军突破是迟早地事情。况且清军各部与日军的差距,不仅仅是单兵作战的战术素养。更重要的是协同配合,即便此刻能够抽调出一部分兵力,恐怕也无法和日军进行野战对攻。一旦被日军冲乱了,反倒更容易溃败。

“你说的这一层意思朕也想到了,只是眼下兵力不足,也不可能处处设防处处被动挨打………”光绪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扬起头望着辽河一线翻滚着的硝烟说道,“朕在田庄台这里留了新建陆军1000人,日军一旦从辽河上游突破,就把这最后的1000人投进去吧。”

“皇上,抽调这最后的兵力,田庄台就空了啊……”段祺瑞摇了摇头,神情间说不出地忧虑,“山海关不是有朝廷征调的两万余人吗?皇上何不下旨将这两万人调到田庄台?”

光绪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段祺瑞,轻轻叹了口气。“要是能调过来。朕早就下旨了。朝廷,朝廷里面的心思。和我们想的不一样啊。有的人早就以为我们在田庄台是必败无疑,所以要留着那些兵力守着山海关,这一战,我们只能靠自己……你地心思朕也明白,你和朕说句实话,辽河一线还能够守多久?”

段祺瑞的嘴唇抽搐了一下,半响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有些哽咽的吐出了一句,“微臣不敢欺瞒皇上,各部伤亡惨重,已经无力再战,如果不是皇上坐镇田庄台,恐怕早就败退下来了。微臣估计最多两天,日军就会攻破辽河一线的防御……”

话未说完,段祺瑞眼中竟已经是点点泪光。这一战,辽河一线屡次被日军突破,又屡次被殊死的夺了回来,清军各部的伤亡已经达到5成,换了往常,早就溃不成军了。所有的人都已经是倾尽全力,可还是挡不住日军的攻势,唯一的希望就是陈卓的新建陆军第一镇能够回援田庄台,可此刻依旧是遥无消息,再拖延几日,恐怕田庄台都会不保……

“国势气运已然如此,不外乎就是一战,何必做如此儿女之态……”光绪忽然拍了拍段祺瑞地肩膀,有些苦涩地笑了笑。“你们都尽力了,朕也知道,朕原本也没有想到这一战会如此艰难,陈卓所部至今没有消息,刑天那里也是音讯渺无,朕当初能够安排下的伏笔都用上了,可还是没有能够挽回这个局面,朕也不甘心啊……”

说着,光绪转过身环顾着身边地众人,沉沉说道,“朕心中也希望这一战能够打败日本,和你们一道看着这个国家挽回颓势,重振大好河山。可你们此刻大约也看明白了,不是我们不想战,不能战,是这个国家欠的债太深了,我们今日这一战就是替这个国家还债,还得了多少就还多少吧,既然守不住,就拿出几分血性出来,和日本人死战到底。”

“皇上……”段祺瑞和身边的参谋军官们对望一眼,忽然都跪在了地上,“微臣等恳请皇上移驾锦州,田庄台一战,微臣等必和日军死战到底。即便微臣等战死沙场,有皇上在锦州主持大局。必定能号令各部,与日军再图一战。皇上身系天下安危,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自己身边这些人的心思,光绪又如何不会明白。这几天战事危急之时,段祺瑞等人已是多次恳请自己退守锦州,如若不是畏于自己地严令,恐怕早就让人把自己架起送往锦州了。然而段祺瑞等人都只看到了眼前的战局。却还是没有看明白朝局政争,天下大势。这一战自己早已经自断了后路,又如何能退?

“你们是想让朕成为天下的笑话,成为历史的笑柄吗?”光绪默然一笑,扬了扬手,示意段祺瑞等人都站起来。“这样的话以后无需再提了,朕早就告诉过你们,也告诉过天下人。朕决意与田庄台共存亡,你们也不要在背后琢磨着什么,想着把朕打昏送往锦州,朕早已让景铭做了安排,田庄台如若失陷,朕就把弹药库点燃,朕也已经写下了遗诏,不过一死而已。能够让朕的死惊醒国人,能够如此轰轰烈烈,也不枉在人世间走上一遭了……”

瑟瑟秋风中,远处不时传来一阵阵枪炮声,震得整个大地都像在摇晃一样。众人肃然的抬起头,望着皇上有些苍白地神色。一时之间竟然全都是无言沉默。

皇上战死田庄台之意已明,还有什么可以说的?横竖不过大家和皇上一道战死田庄台,就像皇上所说地那样,一死而已。只是心中激荡之下,都是说不出的不甘心,说不出的怅然若失。偌大一个国家,领先了一千多年的历史,为何忽然间会被日本这样一个蕞尔小国打得如此狼狈,如此不堪,如此毫无还手之力?这个积弱已久的国家。难道当真就这样一败涂地了?………

“皇上……”不远处。吴绍基忽然气喘嘘嘘的跑了过来,满头大汗的他连汗水都顾不上擦。喘着气沉声说道,“皇上,军情处刚刚探悉到一个确实地消息,进攻营口的日军不知何故忽然减缓了攻势,并抽调了一个联队的兵力向金州方向昼夜兼程奔去,目的不明。”

光绪和段祺瑞等人骤然间都是一愣,营口战事正如火如荼,日军何故忽然抽调兵力前往金州方向?

“消息确实吗?”光绪皱紧了眉头,一扬手,示意随行的参谋军官打开辽南的地图。

“千真万确,日军前锋已经过了盖平,军情处在营口和盖平方向的人员都先后确认了这个消息。只是目前还无法判断日军此举的用意,军情处已经安排相关人员暗中监视日军这一个联队地动向。”吴绍基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日军忽然调动兵力前往金州一带?……光绪忽然间心中一动,抬起头看到段祺瑞也正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

“刑天!……”两个人对望一眼,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念出了一个名字。此时此刻,清军在辽南已无能够牵制日军的兵力,能够让日军不顾营口战事紧急,忽然抽调一个联队的兵力前往金州方向,除了先前派往辽南地刑天一部,还能有谁?

“日军如此怪异的调动,不排除两种可能……”见皇上盯着自己,思忖了片刻,段祺瑞神情肃然的说道,“一种是日军故意放出的破绽,诱使袁世凯等部轻率出击,而后围而歼之。不过从日军前锋已经过了盖平来看,这种可能似乎并不大,日军倘若要设伏诱使袁世凯所部出击,不至于将兵力撤离得那么远,也不应该只撤下去一个联队的兵力,而应该是将大部分兵力后撤,这样才能起到诱使营口各部出击的作用……”

停顿了一下,段祺瑞又接着说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金州方向出了大事,日军不得不从营口方向抽调兵力回援,只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此刻微臣也是判断不出。”

“命令营口方向的袁世凯所部,立刻组织兵力向日军发动试探性的反击,既然日军此举目的不明,我们就主动打一打,争取把日军的企图打出来。”光绪沉默片刻,指着地图断然说道。

而心中却是忽然闪过一丝异样地感觉,刑天这个家伙闷声不响地究竟干了什么,能够让日军如此惊慌失措?

————————————————————

让大家久等了,面条之过也,顿首致歉,什么也不说了,惟有努力码字报效。

又,推荐一郎兄弟的新书《民国继事》,大家多去捧捧场,谢谢了。

第五十六章 风云百年劫(二)

第五十六章风云百年劫(二)

光绪心中那一丝异样的悸动,其实只是基于他对刑天这个人的判断。

当初所以选择刑天而不是派别人带这3000人深入到日军后方,光绪绝非出于对刑天的喜爱,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和反复的权衡。像这样大范围孤军深入的运动战,既没有后方保障,同时还要时刻面临日军的重兵围堵,一个习惯了四平八稳过于谨慎,或者严格按照军事条例去执行的人是无法做到的,这样的作战需要的是一种气质,胆大心细,桀骜不驯,同时还不按照常理出牌,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而刑天身上,恰恰具备了这样一种气质。从当年刑天跟随吴绍基到托合泰的丰台大营,以一个微末随员的身份,不仅当着托合泰的面干脆利落的斩杀了舒穆禄派来报信的亲兵,还硬生生逼迫的丰田大营提督托合泰束手就范,光绪便注意到了刑天身上这种有些与众不同,但同时也是锐利无比的气质,所以在那以后特意叮嘱陈卓对刑天进行栽培。刑天也没有辜负光绪的期望,在陆军学校和新建陆军参谋部里面很快就脱颖而出,尤其是对战场态势的判断和大局观,就连陈卓私下里也是赞誉有加。

这一次,光绪派刑天带领新建陆军第二镇3000人深入日军后方,之前并没有给出什么具体的作战目标,战场态势千变万化,光绪也不可能给刑天什么明确的旨意。只是让刑天自行寻找战机,尽可能破坏日军地后勤运输。然而即便是对刑天的胆大有足够了解的光绪,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刑天一放了出去便果真像脱缰的野马,不仅闹出了动静,而且还是让天下都闻之震惊的动静。

刑天率领3000人的新建陆军,没有去碰日军的后勤运输队伍。而是绕过日军在盖平、复州和金州等处地防守,攻袭了日军占领的大连湾和旅顺……

自从接到皇上地旨意后。尤其是皇上亲口允诺的,让自己想怎么打就怎么打的表示后,刑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对着辽南的地图看了一整夜。

他虽然向来做事都是胆大包天的那种,但却并不是一个鲁莽之人。对皇上这一番苦心安排背后的意图,他是非常清楚的,攻击日军地后勤保障。归根结底还是为了牵制辽河一线的征清第二军,尽可能的减轻辽河一线的压力。

然而这3000多人的队伍,要深入到日军占领的腹地纵深,绝非想象中那么容易,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日军征清第二军掉过头来,一口吃掉。3000人的队伍,既没有携带什么重火力,又没有后援。一旦陷入日军的重重围堵中,迟早都会被消耗掉。所以从一开始,刑天就没有打算要去碰日军地后勤运输队伍,一来这样的偷袭即便成功也很容易暴露目标,引来日军各部的疯狂攻击,二来。以刑天的性格,对日军那些运输队伍确实也没有多大兴趣,既然是要牵制辽河一线的日军,要么不做,要做就干脆搞大一点,直接将目标定在了囤积日军后勤辎重物资的大连湾和旅顺。

然而要深入日军腹地完成这样地长途奔袭,即便化装成日军,也很难做到不暴露行踪。刑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夜,苦思冥想的就是选择哪一条进军路线,才能够尽可能的避开日军。达成袭击的隐蔽性和突然性。

说起来也似乎是冥冥中的天意。刑天临出发前去吴绍基处,准备询问军情处探悉的日军各处驻防情况时。刚好撞见了正受命准备去往营口主持战局的徐邦道,原本还在为行军路线痛苦不堪的刑天,在和徐邦道寒暄的时候,猛然间想起了当初日军攻陷金州后,立即向旅顺等处发起了进攻,驻守旅顺的北洋各部仓惶北撤,败退地路线就是沿辽东湾一侧西海岸线绕开了金州等处地日军。

之所以能够避开日军,其实内中的原因并不复杂,日军攻陷辽东半岛各处后,顾忌北洋舰队从海上地炮击,在西海岸线一侧根本没有驻防军队。而且由于日军战线拉长,又要集中兵力攻击辽河一线的清军,面对着辽南的广大地域,只能收束兵力于复州、金州、旅顺这样的重镇,对于其他的地方,其实也是无力顾及。

心中大喜过望的刑天立即带着这支3000人的队伍换上日军的军服,还特意弄了些马匹车辆,扮成日军后勤运输队伍,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南悄然疾进。

事实证明,光绪对于刑天的判断并没有错,刑天胆子很大,心也很细。他采取的行军方式是昼伏夜出,一方面是尽可能的避开和日军的遭遇,以免过早暴露自己的目标,另一方面刑天也是考虑到,北洋舰队虽然不敢出海和日军联合舰队出战,但是在辽东湾里万一冷不防的冒出一只北洋舰队的军舰,大白天的把自己这支3000人的队伍当成日军一顿炮击,这个玩笑就开大了。

由于只能在夜间行军,行军速度自然有些缓慢,再加上是长途奔袭,也无法和后方联络,所以在田庄台的作战指挥部,才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根本没有刑天所部的丝毫消息。

刑天所部经过十来天的隐蔽行军,一路上除了遭遇到几支日军的骑兵游击哨,基本上没有碰到日军的部队,靠着精通日军旗语的新建陆军军官,应付了这些日军骑兵游击哨后,刑天带着这支3000人的部队,有惊无险的绕过了辽南日军驻防各部,悄然抵达了大连湾。

驻防大连湾的日军只有2个中队地兵力,压根就没有想到一支清国的军队会扮成日军出现在自己面前。更加上在日军的头脑中,清国人都是留着辫子的,对新建陆军这支已经剪掉辫子的军队丝毫也没有提防。

这个时候刑天自然不会再去客气什么了,日军征清第二军的大部分后勤辎重都集中在大连湾,他绕了这么远的路不就是奔着这里和旅顺来地?不过为了尽量减少损失,刑天还是先让日语流畅的军官,带着200多人地队伍去骗开了日军的防守。干掉大连湾日军几处阵地上的警戒哨后,紧接着全军便是一顿猛冲猛打。猝不及防的日军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被刑天所部轻轻松松的包了饺子,不到两个时辰就全军覆没。

歼灭了驻防大连湾的日军所部后,刑天当即下令焚毁日军全部的后勤辎重,切断大连湾和日军各部地联系,全军未作停留立刻向旅顺急行军。准备趁着日军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如法炮制。一举攻占旅顺。

由于辽东半岛的清军各部此时都败退到了辽河一线,整个辽南根本就没有可以对旅顺构成威胁的力量,日军驻防旅顺的便只有乃木希典旅团的一千余人,且绝大部分都是后勤辎重部队。除了少数担任旅顺各处要塞炮台的防御外,日军主要的工作便是忙于拆卸旅顺军港内地船坞、电报局、修理厂等处各种物资,准备转运回日本国内。历史上,日军在攻陷旅顺、威海等处后,疯狂抢运这些地方的各种军事物资。就连深埋在地下的铁钉都没有放过,不能怪日本人,这个时候这个国家真的是穷疯了。

而之所以大部分日军都会干起了搬运装卸的活,只是因为这个时候旅顺城内已经没有人可以征用为民夫了。日军攻占旅顺后,进行了四天时间的大屠杀,除了留下36人掩埋尸体外。旅顺城内2万多人全部被日军杀戮……

然而刑天并不了解这些情况,一向胆大包天地他,此刻也忽然变得异常的谨慎起来,在部队隐蔽到达旅顺后,专门将自己临时搭建的一个参谋班子召集在一起,商量进攻旅顺的方案。毕竟旅顺不同于大连湾,当初北洋在这里构筑了那么多坚固的炮台,真要是强攻的话,新建陆军的损失必将相当惨重。况且,刑天费了这么大劲。绕了这么远的路一头扑向旅顺。可不只是为了日军囤积在这里的后勤物资。

跟着刑天出来的这些个参谋军官,都是平日里和刑天穿一条裤子都嫌肥地家伙。哪里能不明白刑天地心思。对于这次刑天折腾出这么一个近乎疯狂的千里奔袭地计划,要换了老成持重的军官,恐怕早就高声反对了。可这些年轻气盛的新建陆军军官们则不然,两三百号人的日军后勤运输队伍,对他们来说连填牙缝都不够,巴不得趁着这个机会,弄他个天翻地覆的局面出来。

然而等到他们听完刑天的想法后,一个个是真的有点傻眼了。

“大连湾被我们攻陷,放了那么大一把火,日军不可能没有警觉。还是老规矩,扮成日本人偷袭,第一步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先给我把旅顺各处的炮台要塞拿下来。冯松荣,你日语好,到时候你负责出面和日军联络,就说大连湾遇到清军小股部队偷袭,我们是奉命来巩固旅顺口防务的,记住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刑天摸着脸上的胡茬,看了看周围的这几个心腹,忽然露出白生生的牙齿,嘿嘿一笑说道。

“攻占旅顺各处炮台后,你们什么事情都不要干,旅顺城里面的日军我带人来解决。你们就只管给我往旅顺军港里开炮,甭管什么船一律给我往死里炸,**,这次要是能够弄沉一两艘日军军舰的话,我们就赚大发了……”

这个时候,跟着刑天出来的这些年轻军官们,才算真正闹明白了刑天的真实想法。刑天出手太狠了点吧,跑了这么远的路,原来一门心思竟然是奔着日军的军舰去的啊。

黄海大战中,北洋舰队被日军联合舰队击沉了5艘军舰,却一艘日军军舰都没有击沉。相比起焚毁日军的后勤辎重,真要是被自己这些人抓住这个机会。击沉哪怕一艘停泊在旅顺军港内地日军军舰,这可就真的是一战成名天下惊了。

这些年轻军官们顿时眼睛都快放出光来了,此刻他们才算是真正领会了刑天长途奔袭的精髓,有便宜是一定要占的,而且还要大占特占。

刑天等人迅速制定了作战计划,趁夜暮时分对旅顺发动偷袭,由冯松荣等人率领2000人。以换防的名义,悄然攻占旅顺口东西两山各处炮台。控制旅顺港的火力,并趁乱对港口内日军停泊的舰船予以毁灭性地打击。而刑天则率领1000人突袭旅顺城。

然而让刑天意想不到的是,战斗进行得远比他想象地顺利的多。旅顺驻防的日军,根本不会想到会忽然冒出一支清国军队出来,而且还是会说日语,穿着日军军服的清国军队,慌乱之中。哪里分得清楚谁是自己人,谁又是敌人。再加上乃木希典留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后勤辎重部队,战斗力本来就不强,不到大半夜的时间,驻防旅顺1000多人的日军就稀里糊涂地被刑天所部搞定。

战斗进行的异乎寻常的顺利,刑天却是站在旅顺炮台上,对着旅顺港口内扼腕叹息破口大骂,“他们的。日军太不重视旅顺的防务了,这么重要的一个军港,怎么除了三条破商船,连一条军舰都没有呢?”

刑天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个时候日军的联合舰队都在准备征清第三军攻击山东半岛的事情,正像当初北洋将主要地防御重点都投入到了对海上的防御。被日军从背后攻袭了旅顺一样。此时换作了日军驻守旅顺,北洋舰队又退缩在威海军港内不敢出来,他们同样不会想到会有一支清国军队会忽然偷袭旅顺。

望着刑天那副捶胸顿足的样子,四周的军官们都是暗暗好笑,脸上却是绷得紧紧的,神情严肃的在刑天身边站得笔直。就等着失望不已地刑天发泄完心中的郁闷后,全军按照原定计划收拾战场,撤离旅顺。

但是让所有军官们大吃一惊的是,发泄完心中的愤怒后,刑天却忽然坐在了一门克虏伯大炮前。双手抚摸着大炮。口中还喃喃自语道,“银子啊。这些可都是银子啊……”

众人都还没有弄明白刑天的意思,刑天已经一摇一晃的站了起来,指着旅顺军港内的各处炮台、船坞、仓库,有些嬉皮笑脸的说道,“这次老子原本是想弄沉一两艘日军军舰,没曾想就连这点彩头也没有捞到,不甘心啊。你们看,这旅顺军港内哪一处不是朝廷用银子堆出来的?一想到要拱手把这些东西送给日本人,老子心里就憋得慌,跑了这么远的路,吃亏吃大了。唉,也是当年家道中落,吃够了没有银子地苦,眼睛里真地是看不得银子……”

说着,刑天抬头看了四周的军官们一眼,忽然微微一笑说道,“不走了,全军驻防旅顺。”

顷刻之间,四周地新建陆军军官都是有些大惊失色,原本的奔袭计划里面只是攻陷旅顺,焚毁调日军的后勤辎重后便立即撤离,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坚守旅顺,况且当初北洋1万多人都没有守住旅顺,以现在新建陆军第二镇区区3000人的兵力,撒到各个炮台要塞后基本上是不足敷用,如何能够应对日军从海上和陆上两面的夹攻?胆大归胆大,可打仗也不能蛮干啊?

当即便有一个平素和刑天称兄道弟关系甚好的军官低声劝说道,“大哥,日军征清第二军主力只要一回军,我们就会被困死在旅顺,进退无路,我军只有3000人,兵力过于单薄,根本就守不住旅顺,还是老办法,一把火,该烧得烧,该炸得炸,什么都不给日本人留下……”

“烧了?”刑天瞪着眼睛看着那个军官,差点就跳起来了的样子大声吼道。“你***真是个败家子啊,这旅顺军港花了多少银子,你们知道吗?历时十余年,上万亿两的银子,你敢一把火烧了?”

其实在刑天心中,从一开始制定奔袭旅顺的作战计划地时候,他便下定了坚守旅顺的想法。破坏日军后勤运输通道,不过是隔靴擦痒,至多只能牵制日军有限的一部分兵力,只有像一把刀子一样扎在旅顺这个咽喉之地,才能真正调动日军主力南下,解田庄台之围。但是也正因为这个想法太过于冒险,刑天连自己最信任的几个心腹都没有告诉。一直拖到现在将生米煮成熟饭的时候,才图穷匕见。露出了自己藏在心中的那抹寒光。

刚刚扫荡完各处炮台的冯松荣,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了出来,嘿嘿一笑说道,“大哥,你就拿银子诳我们弟兄吧。我一直就没有弄明白这次长途奔袭,你干嘛从炮协抽调了那么多人,原本还以为你是为着弄沉日军在旅顺地军舰。现在我可是想明白了,你是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要死守旅顺了?……既然你都铁了心了,弟兄们还有什么说的,同生死,共进退,弄他个天翻地覆出来。”

刑天一愣之下明白过来,顿时哈哈大笑,一把上前搂住冯松荣地肩膀说道。“老冯啊,你也太知情识趣了,像我肚子里的蛔虫,哈哈哈……”

笑声刚落,刑天忽然面色一沉,转过身面向着众人肃然说道。“我们湖南人有一句话叫做,吃得苦,不怕死,霸得蛮,耐得烦。当年湘军何以横扫天下,靠的就是这句话。今日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也是这句话,别动不动就给我提死守,不怕死,才能不死。懂吗?我刑天偏不信邪了。这么好的防御工事,我们会守不住旅顺?……传我的命令。全军即刻换上新建陆军军服,沿旅顺各处炮台,给我插满新建陆军的旗帜,再点上火堆,给我把动静弄得越大越好。”

“大哥,你这不是存心要把日本人招来吗?”这一次,就连冯松荣也搞不清楚刑天葫芦里卖地什么药了,满脸犹疑的望着他。

“放心去做吧,日本人你不招他,闻着气味也会扑过来的,你大哥我招的不只是狼……”刑天望着夜色中的碧海长天,用力的扬起头,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海风的气息,静静说道。

此时此刻,刑天并不知道他地这次长途奔袭和坚守旅顺,对于甲午一战,乃至于这个国家会带来怎样深远的影响,他只是凭着自己对于皇上的忠诚,做出了他认为最正确的选择。

海风习习,夜色中,依稀可以看到刑天的目光在一片黑暗中,明亮的有些夺目。

…………

威海刘公岛北洋水师提督衙门

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正背着手来回地踱步,有些犹疑不定的望着肃立在一旁的刘步蟾。

黄海大战后,北洋舰队损失惨重,其后北洋舰队的重要军港旅顺又失陷于日军手中。在旅大激战的当日,北洋舰队残存的军舰从旅顺开回威海卫的刘公岛驻防,谁知道镇远舰又触礁受损,管带林泰曾引咎自尽。旅顺口和刘公岛向来互为犄角之势,唇亡则齿寒,现在旅顺一失,刘公岛自然也危在旦夕。要是日军接下来进攻威海,威海会成为第二个旅顺吗?

种种情形,让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心如死灰,其后便将北洋水师的日常事务通通交给了北洋水师右翼总兵刘步蟾,自己每日端坐于水师提督衙门抚剑长叹,等待着朝廷处罚的旨意。

然而不知何故,朝廷处罚的旨意一直都没有下来,反而传出了皇上亲征田庄台地消息,举国上下地目光似乎都被吸引到了田庄台一线,而曾经风光无限的北洋舰队,此刻就像是忽然被人遗忘了一般,退缩在刘公岛,等待着前途未卜地命运,甚至就连津门的中堂大人,除了让北洋舰队全力备战外,也再无有电文发来。

可惜辜负了中堂大人的栽培和厚望了,每每想到此,丁汝昌心中便是一阵冰冷的刺痛,仿佛北洋沉没的那五艘军舰不是葬身黄海,而是沉沉的压在他的心里,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军门……”刘步蟾忽然间也是显出了几分激动的神情,单膝跪地昂首说道。“军门,不能再犹豫了,卑职派出去的鱼雷艇福龙号已经返回了刘公岛,再次确认旅顺各处悬挂的是大清的旗帜,卑职恳请军门让步蟾率定远舰前往旅顺,倘若我大清军队真的收复了旅顺,北洋舰队就重获生机了啊……”

“我何尝不盼望如此啊,可是你想过没有,辽南各处如今都被日军攻陷,皇上此刻正在田庄台和日军决战,大清又能够从哪里冒出一支军队出来收复旅顺?……”丁汝昌皱紧着眉头,目光晦暗的在桌上的地图间反复游动着,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我并非不赞同你的带定远过去,只是担心这是日本人的诡计,诱使我北洋舰队出海,然后一举歼灭。刘总兵,你想过没有,倘若北洋舰队再有何闪失,我们还有何面目去见中堂大人,又有何面目对朝廷和天下?”

刘步蟾慢慢的站了起来,脸上浮起一丝惨然的笑容,“军门,步蟾斗胆说一句犯忌讳的话,北洋舰队困守刘公岛,又有何前途可言?如果日军对威海发起进攻,威海一失,北洋舰队就将是全军覆没啊。步蟾无能,不能挽狂澜予既倒,只恳请军门同意步蟾率定远舰去旅顺,为北洋舰队冒险寻一条出路吧!……”

“只是……如果遭遇到日军联合舰队,恐怕……”丁汝昌似乎还是有些犹豫不决,攥紧了双手拿不定主意。

“刘公岛距离旅顺不过一夜的航程,近日也未曾发现有日舰出没的迹象,军门就让步蟾放胆一试吧。”情急之下,刘步蟾咬着牙断然大声说道,“步蟾意已决,倘若有失,由步蟾一人担之,与军门无干。”

“我丁汝昌不懂海军兵事,可这点担当还没有吗?”丁汝昌猛地一转身,盯着刘步蟾看了半响后,摆了摆手怅然说道,“速去速回吧………”

“谢军门!”刘步蟾一拱手大步向门外走去,走到门边时忽然又转过头,望着丁汝昌露出一丝奇怪的神情说道,“军门莫要忘记了,黄海大战中,定远一舰中炮200余发,却依然未沉……”

说罢,默然一笑,昂首走进茫茫的夜色中。

定远不沉?!丁汝昌咀嚼着刘步蟾忽然说出的这句话,摇了摇头,心中有些糊涂,似乎也有些明白,只觉得万般的滋味一时之间都涌上了心头。只是在这一刹那,他忽然有些自己一直都不敢有的奢望,旅顺难道真的被收复了,北洋舰队难道真的还有一线生机了?……

————————————————

晚上开会到3点,你们试过这样的经历吗?老子都想杀人了。这一章其实昨天已经写了5000多字的,只能今天发了。晚上再补一章,今天筹够1万字,算是先还点债吧。

欠得债总是要还的,面条心中明白。唉,我现在的名字叫杨白劳,杨白劳给大家鞠躬致歉了,安慰一下我吧。

第五十七章 风云百年劫(三)

第五十七章风云百年劫(三)

“中堂大人,中堂大人………”正在签押房中斟酌着语句,准备回绝朝廷让自己出面和日本人和谈的李鸿章,忽然听到屋外的院子里传来张佩纶急切的声音。

刚一抬头,便看到张佩纶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张电报纸,一不留神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地。张佩纶也不顾身后长随伸手来扶,一个大步迈到李鸿章面前,喘着气说道,“中堂大人……电报……”

李鸿章放下手中的毛笔,皱着眉头看了张佩纶一眼,冷冷的哼了一声,“慌什么慌,天还塌不下来……”尽管绷紧了脸,一颗心却是猛地的沉了下去,难道田庄台一线的战事出了意外?

这些天来,他最担心的就是田庄台一线的战事了,从获悉海城和牛庄先后失陷后,李鸿章便几乎没有睡过一觉,每日都要向田庄台一线去电,询问战事的情况。毕竟皇上还守在田庄台一线,真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大清的天可就真的塌下来了。

“中堂大人,是刘公岛水师提督衙门发来的电文。”张佩纶双手捧着电报纸,用力的吸了口气,嘴唇颤抖着大声说道,“旅顺收复了!……”

腾地一声,李鸿章顿时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张佩纶。怔忡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一把抓过电报纸看了起来。

“职部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拜禀中堂大人,新建陆军第二镇一部3000人已于7日前长途奔袭攻占了旅顺。全歼旅顺日军,并已驻防旅顺口各处炮台,扼守渤海门户……”

饶是历经风雨的李鸿章,此刻也是忍不住身子摇晃了一下,差点没有站住。扶住桌角稳住自己地心神后,李鸿章顾不得细看电文,目光炯炯的盯着张佩纶一连声的问道。“此事当真?丁汝昌没有弄错吧?”

这些日子里打熬得都瘦了一圈的张佩纶,此时眼睛里也是依稀闪着点点泪光。从一旁搀扶住李鸿章,有些激动的说道,“中堂大人,此事千真万确。北洋水师几日前就察觉到旅顺被收复了,只是丁汝昌他们也万般不敢相信,害怕是日本人诱使北洋水师驶出刘公岛的诡计,所以拖延了几日。也没有给中堂大人发电。直到刘步蟾率定远舰前往旅顺,与攻占旅顺的新建陆军取得联系后,方才证实了此事……”

刹那间,一种难以名状地滋味在李鸿章心中翻江倒海般涌动着,握着那一页薄薄的电报纸,竟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中堂大人,丁汝昌在电文中还提到,此刻驻防旅顺地新建陆军担心兵力过于单薄。无法抵挡日军即将展开的攻势,所以请求北洋抽调部分兵力,协防旅顺。丁汝昌不敢擅专,故而来电请中堂大人的示下。”张佩纶扶着李鸿章慢慢坐下下,在一旁低声说道。

“调兵,马上就调!”李鸿章一拍桌子。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大声说道,“告诉丁汝昌,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他倾尽全力调派兵卒协防旅顺。旅顺和威海互为犄角,守护着渤海门户,守住旅顺,就是守住了日军进军渤海湾,威胁京畿安危的要道,也是守住了我北洋二十多年的基业和最后的颜面啊……”

说罢,李鸿章再也忍不住。眼角已是几滴老泪缓缓地流了下来。

“只是……”张佩纶迟疑了一下。沉声说道,“驻防威海的各部兵力本已吃紧。此刻恐怕抽调不出多余的兵力协防旅顺。”

“威海的兵力不能抽调。”沉默了一会儿,李鸿章断然的摆了摆手,“北洋水师不是还有两三千人的水雷营官兵吗?上次丁汝昌提出要调派水雷营的官兵协防大连湾,赵怀业这个傻蛋居然找出万般理由极力推辞,愚蠢透顶。告诉丁汝昌,让他即刻调派2000人协防旅顺,交由新建陆军统一指挥,北洋水师不得干预,以使旅顺防御事权统一,避免相互掣肘,横生波折。”

听了李鸿章的部署,张佩纶也不由得在心中暗自点头,中堂大人毕竟是久历战阵,仓促之间便能谋划地如此周全详尽,就连作战指挥上面的事情都考虑到了。

“拿地图来……”片刻之间,李鸿章已经恢复了镇定沉稳的神情,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浅笑扬声说道,“我要看看新建陆军这一部,究竟是怎么长途奔袭,绕过了日军的重重布防收复旅顺的。”

张佩纶赶忙从一旁地图册中找出辽南的地图,在桌上铺开来,就着丁汝昌发来的电文,在地图上解说着新建陆军的行军线路。

李鸿章盯着地图看了半响后,忽然抬起头,露出一丝难于名状的苦笑说道,“天意啊,莫非真的是天意,幼樵你来看,我北洋各部当日就是沿着海岸线一路败退往营口的,没有想到我北洋败退的路线,居然成了新建陆军偷袭旅顺的路线,难道冥冥之中,苍天也不忍看我北洋覆灭……”

说到此处,李鸿章的脸上也忽然闪现出一丝意气风发地神情,“幼樵你看,新建陆军地这招长途奔袭,是真真一刀插进了日本人的咽喉里面去了,不仅重新巩固了渤海地防御,让日军的舰队无法进入渤海湾,使我北洋水师有了进退伸展的余地,也让整个辽东辽南的战局顷刻间变换了过来……”

“日军后勤通道被掐断,逼迫得日军征清第二军必须抽调兵力回军旅顺,以此时新建陆军的士气,再加上我旅顺苦心经营多年的防御工事,日军回援兵力少了,那根本是无济于事。抽调主力南下,田庄台一线的压力便骤然减轻,整个战局说不得便由此扭转了过来……神来之笔,真正是神来之笔啊!想我老夫纵横疆场几十年,也是使不出这样石破天惊地手段出来。对了,幼樵,率军收复旅顺的是何人啊?老夫要亲自向朝廷上折为他请功。”

张佩纶早已经是笑得何不拢嘴了。听了李鸿章的问话,才反应过来。慌忙打开丁汝昌的电文仔细看了一会儿说道,“丁汝昌的电文里说,率领新建陆军收复旅顺的,是新建陆军第二镇标统刑天。”

“刑天,刑天。”李鸿章微微有些愕然的样子,“幼樵,这个名字老夫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啊?”

“中堂大人莫非忘记了。当年京城里面闹得沸沸扬扬地皇上遇刺案,救了皇上的正是此刻这个刑天。后来皇上感念其救驾有功,便将他放到了陆军学校里面刻意栽培。”稍稍思忖了片刻,张佩纶便侃侃而道。

李鸿章猛地一拍额头,呵呵笑道,“怪不得老夫听到这个名字,觉得如此耳熟,原来是他啊。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这般地手段与智谋……”

说着。李鸿章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我北洋原本也是人才济济,可甲午这一战下来,却是才发现一个顶用的都没有,久历战阵的淮军旧部,留过洋的北洋水师。居然都比不上一个初出茅庐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老夫老了,北洋莫非也老了吗?……”

叹息中,李鸿章的脸上一阵深深的落寞和惆怅。张佩纶刚想劝慰几句,却被李鸿章一摆手止住了。

“看看皇上地用人,一个陈卓,百般艰难中打磨出了一支骁勇善战的新建陆军,一个林启兆,胸中的经济才学连盛宣怀也自叹不如,现在又冒出了一个刑天。有勇有谋。锐气逼人,让老夫也是羡慕不已啊。”李鸿章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望着张佩纶轻声说道。

“幼樵,老夫刚刚忽然想到,你说,这个陈卓是否可比当年的卫青,而千里奔袭狂飙突进的刑天,又何尝不是当年的霍去病?”

张佩纶微微一愣,脸上地笑容顿时僵住了,有些期期艾艾的说道,“中堂,这话恐怕有些招忌讳啊。”

把陈卓比作卫青,刑天比作霍去病,那不就是把今日的皇上比作汉武帝,要知道当年汉武帝可就是在与窦太后的角力中,一步步把权力夺了过来的,这话要是传到朝廷里面,立时便是轩然大*。

李鸿章如何不明白张佩纶话里的意思,轻轻一笑说道,“怕什么,这话不能说,可这意思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此间也没有外人,老夫不妨对你直言,这些天老夫早就琢磨明白了眼前地大势,此战倘若皇上守住了田庄台,扭转了战局,这天下的局面何尝不是顷刻间便扭转了过来,现如今就连袁世凯都死心塌地的跟着皇上,你想想看,天下如何不会闻风而动,时势已经变了,太后恐怕也是回天无力了……”

“虽然如此,但是眼下田庄台一线战事吃紧,我担心要是日军先不回军旅顺,而是集中全力攻取田庄台,皇上恐怕危矣。”张佩纶听到田庄台三个字,这些日子里心中的焦虑顿时涌了上来,眉头皱得紧紧的。

“这一层意思老夫也早就想过了,为今之计,要守住田庄台,只有调驻防山海关的两万人增援田庄台。老夫一直没有上折,也是看出朝廷根本没有调这些营头增援田庄台的一线,想保住山海关,这里面的朝局政争也是老夫一直犹疑不决的原因……可此刻就算拼着得罪太后,老夫也要断然上折,只要保住了田庄台,战局立时便可扭转过来,也是保证了北洋啊。幼樵,准备笔墨,老夫即刻向朝廷上折子。”

李鸿章提前桌上的毛笔,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还有一点,你即刻把老夫地意思电告刘坤一和张之洞,请他们和老夫一道上此奏折。”

刘坤一和张之洞?张佩纶停下研磨地手,有些疑惑的望着李鸿章。

“放心吧,刘坤一和张之洞虽与老夫有些罅隙。可国难当头,他们不会没有这种胸襟和担当地。”李鸿章沉声一笑,似乎他这几十年地洋务,甲午以来的烦闷愁苦都在这一瞬间,变成了这深深的一笑。

风雨沧桑,感慨自知………

…………

“皇上,日军已经攻破了辽河一线的防御。开始向田庄台一线发起猛攻,各部正在收束兵力。进行坚决的抵抗。”段祺瑞红着眼望着光绪,心中那句请皇上移驾锦州的话翻来覆去,却是始终也说不出来。

“朕知道了。”光绪有些疲惫的一笑,“去把那个洋人怀特叫来吧,朕有些话要对他说。”

“皇上……”段祺瑞心中大恸,知道皇上这是在准备交代后事了,可是望着皇上此刻无比坚毅地表情。段祺瑞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跺了跺脚,一咬牙大步走了出去。

还未走出门,便见到一个参谋军官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皇上,刑天所部有消息了,李鸿章刚刚发来电文,刑天率部已经攻克了旅顺。现正在旅顺坚守,李鸿章地北洋也调派了2000人前往旅顺协防。”

攻克旅顺!所有的人听到这话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惊喜交加的望着参谋军官手中的电文。

光绪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大步上前,有些颤抖地拿过电文看了一会儿,忽然间微笑起来。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刑天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比朕想要的干的更漂亮。旅顺,旅顺……就连朕也没有想过可以攻克旅顺啊!即刻将这个消息明电天下,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渤海的门户又回到了大清手中。”

站在门边的段祺瑞,此时却默然的叹了口气,夺回了旅顺,于整个战局而言何尝不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可眼下田庄台一线已经危在旦夕,这个消息。这个消息还是救不了皇上。救不了田庄台啊。

“朕明白你们在想些什么。”光绪环顾着众人,神情变得无比地肃穆和坦然。“或许你们都不明白。朕为何要死守田庄台,宁愿战死也不退半步。朕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了,今日就对你们敞开朕的心扉。朕这样做,不仅是要激励三军死战的决心,更是为了这个国家的百年气运。因为甲午这一战,乃是国战。如果我们败了,这个国家将从此一蹶不振,彻底沦为任由西方列强蹂躏的口中之物……”

“可是我们的朝廷里面,有些人却不是这样想地,战败了不过是割地赔款,照样可以活在天朝上国煌煌大清的幻梦中,所以总有人想着要与日本和谈,不敢死战,也不愿死战。朕也不愿意战死,可如果战局真的到了这一步,朕不惜一死,也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个国家有一个皇帝战死在日本人手里,以朕的性命让天下无人敢与日本言和……朕如果能够用一死来警醒这个国家,把这场战争拖下去,以日本人的国力,就必败无疑。”

远处隆隆的炮声似乎越来越近了,整个大地都似乎在摇晃一般,而屋子里面此时却是一片死一般的静默。

良久,所有的军官们都无声的跪了下去,沉默不语。

“来人,传朕的旨意,各部收束兵力于田庄台一线,与日军死战到底,要让日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沉重地代价。即刻明电天下,朕若战死,以陈卓和袁世凯总揽辽东辽南战事大权,此战,不得与日本人言和,此为朕地遗诏,无论何人,违背朕之旨意,天下即视之为国贼,可共击之,共讨之!”

停顿了一下,光绪深吸了一口气又说道,“再发一道电文给李鸿章,旅顺在,北洋就在,国家生死存亡之际,何惜一战乎?!李鸿章是聪明人,他会明白朕的意思地……还有,让军情处发一道密电给陆军学校的王士珍,让他即刻率新建陆军驻防京畿的4000多人,驰援威海,就是战自一兵一卒,也要守住威海。”

一口气说完这些,光绪觉得自己似乎也快要虚脱了一般,死死的抓住了桌子,才稳住了身子。

“都跪在地上干什么,既然是要死战到底,就拿起枪跟着朕一起去守住阵地。”说完,光绪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皇上,”段祺瑞慌忙拦住光绪说道,“皇上不是要见那个洋人吗?皇上还是留在这里吧。”

“朕要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就把这些话告诉怀特,就说朕对他只有一个要求,把朕说的这些话都登在报纸上,让所有的人都看到。你安排一下,让他先行离开田庄台吧。”光绪看了一眼段祺瑞,一招手叫过旁边的景铭,向屋外走去。

田庄台外的枪炮声已经越来越近了,到处都是不时升起的黑烟,景铭带着几个年轻军官死死的守在光绪身侧,却挡不住光绪大步向激战中的阵地走去。

此时的战局已经完全打乱了,各部都无法形成统一的防御体系,日军一部先头部队已经快冲到田庄台了,而后续部队还在辽河一线和苦苦阻击的清军各部进行拉锯战。

忽然间,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炸开来,景铭等人猛地一把将光绪扑倒在地,硝烟腾起处,光绪只觉得耳朵里面里面嗡嗡作响,左手臂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朕没事!”光绪一把推开身边的众人,才发现身上已经流满了鲜血,靠着自己最近的一个参谋军官此刻已经一动不动的倒在了地上,而自己的左手臂也被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皇上,此处危险,不能再往前了,”景铭猛地一把抱住了光绪的双腿,颤抖着大声喊道。

“此刻,又有何处不危险呢?”光绪推开景铭的双手,对身边一个参谋军官大声说道,“你立刻带剩下的新建陆军士兵,把日军这股先头部队给朕打下去,朕就在这里看着你们。”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喊声,光绪回头看去,吴绍基正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带着哭声疯了一般的高喊道,“皇上,陈卓回军了,皇上,陈卓回军了……”

刹那间,光绪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怔怔的望着吴绍基手舞足蹈的身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又是5000多字,今天一共更新了12000多字了,累的我吐血啊。高潮到了,爆发到了!

第五十八章 风云百年劫(四)

第五十八章风云百年劫(四)

牛庄

滚滚的枪炮声搅动的整个大地漫天尘烟,灰蒙蒙的天空下面,已经分不清楚哪里是日军,哪里是清军了。双方部队紧紧的纠缠在一起,从辽河一线一直到田庄台,在每一块阵地上面,在腾起的一团团硝烟中,随处可见不停的奔跑、跳跃、倒下和冲锋搏杀的身影。

对日军而言,此刻田庄台几乎已经就是囊中之物了,辽河一线的阵地相继被突破,清军各部的抵抗正在慢慢减弱,再有一天的时间,最多一天,日军就能够突破清军的防御阵地,攻占田庄台。可就在整个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山县有朋司令官阁下却因为忽然出现在海城方向的一支清国军队,下令日军各部停止攻击,交替掩护撤出阵地,向辽南方向撤离。

身为帝国陆军大将,怎么能够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表现的这样怯弱?一个个眼睛都快要冒出火来的日军参谋军官们,围聚在牛庄司令部门口,大声宣泄着心中的愤怒和怨气。

辽河一线的战事已经进行了将近8天的时间,不断的推进,不断的受阻,每一块阵地的反复争夺,和每日直线上升几乎无法忍受的伤亡数字,让日军上下都已经是打红了眼,可就在这个胜利在望的时候,山县有朋却出人意料的让部队停止进攻,向辽南撤退,日军内部的不满顿时达到了极点。如果不是摄于山县有朋的威势,恐怕这些一线地参谋军官们早就冲了进去。

“我们要向司令官阁下请战。誓死攻占田庄台……”

“宁可玉碎,宁可轰轰烈烈的战死,帝国军人也绝不能接受耻辱的撤退……”

听着屋外那些狂热的军官们扯着嗓子的喧嚣和躁动,山县有朋却始终一动不动的坐在作战地图前,仿佛恍若不闻般,保持着他那像石头一般坚硬的表情,只是微微颤抖地嘴角。在不经意间显露出内心深处的波澜起伏。

此刻,整个辽东辽南地危局都压在了他的身上。连原本可以分担一些的大山岩大将,也在前几日随征清第二军的一个联队向旅顺和大连湾昼夜兼程赶去。

大山岩大将此去旅顺和大连湾,并非是要指挥攻克旅顺的战斗,而是按照此前大本营的命令,前往大连湾搭乘联合舰队的军舰,与从日本国内出发地征清第三军会合,担任征清第三军的司令官。

帝国战时大本营此举也是出于无奈。帝国陆军总共只有三个大将,陆军大将栖川炽仁亲王是皇族,原本就只是一个摆设,至多不过担负天皇陛下和战时大本营之间的传话筒。而帝国剩下来的两个大将此刻都在辽东辽南指挥战事,放眼日本国内,要指挥征清第三军两个师团的作战,除了抽调大山岩之外也别无他法了。为此,战时大本营将参谋次长川上操六也派遣到了征清第三军。协助大山岩指挥山东半岛的战事。

大山岩原本是想等到攻克营口,整个辽东辽南的战局稍定后,才与征清第三军会合的,不曾想清国地新建陆军忽然出现在旅顺和大连湾,不仅焚毁了全部的后勤辎重,还攻克了旅顺。为防后路被切断。大山岩只得匆匆忙忙的赶往旅顺和大连湾,稳住辽南的局势。

独撑危局,对身为帝国陆军大将的山县有朋而言,并无丝毫的畏惧和推卸。只是他也没有想到,短短数日间原本形式大好地战局就骤然突变,让一向沉稳镇定的他,似乎也忽然间憔悴和苍老了许多,连两鬓间也生出了几许白发。

帝国陆军在他自己的指挥下,曾经是多么的荣光和辉煌,一日攻克平壤。一日突破鸭绿江防线。打得清国军队闻风而逃溃不成军。甚至仅仅在10日前,战局的主动权也都一直在他自己手中掌握着。清国军队的主力都被压迫在了辽河一线。已经彻底丧失了反击的能力,只要突破了辽河,攻占田庄台。辽东辽南的战事便可以宣告结束了。

接下来,无论是挥军跃进辽西走廊,直指清国的直隶平原,还是征清第三军发动山东半岛攻势,彻底消灭清国北洋舰队,威胁清国的京城,清国都将再无扭转战局地可能。帝国无数先贤们地宏愿,帝国未来的国运气数,几乎就已经展现在眼前了……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地是,清国新建陆军一部会长途奔袭,绕过辽南驻防的日军各部,忽然之间攻克旅顺,牢牢的扼住了辽南的咽喉。如果单单只是如此,战局尚不至于出现太大的波动,只要先集中主力攻克田庄台,清国军队必定全面溃败,到时候再回过头来收复旅顺也不晚。

但是当新建陆军第一镇主力回师辽河一线,攻克了海城后,战局便陡然间彻底扭转过来。日军各部早已经在8天的拉锯战中精疲力竭,此刻被压迫在牛庄和辽河之间的狭小区域中腹背受敌,如何能够抵挡得住忽然出现的新建陆军第一镇7000多兵力的攻击?

更加让山县有朋感到不可抑制的愤怒的是,此前负责担任牵制新建陆军第一镇的第五师团,由于电报线被切断,通信骑兵又屡屡受到阻击,直到新建陆军第一镇攻克海城的前一日,才通过岫岩方向传回消息,第五师团大岛义昌旅团部已经全军覆没,第五师团由于后勤辎重被毁,正苦守凤凰城待援。

野津道贯居然还在苦守待援,他为什么不向天皇陛下剖腹谢罪呢?一想到此,山县有朋心中便是一阵无法忍受的刺痛。

“山县阁下,为何下令停止攻击?”第三师团师团长桂太郎和第一旅团旅团长乃木希典大步从门外走了进来。满脸都是忿忿不平的神情。

山县有朋冷冷地看了两人一眼,摇了摇头,这些赳赳武夫总是那么狂热和轻率,对帝国的危险一无所知。还有门外那些叫嚣着玉碎的参谋军官们,难道也要让帝国的国运和征清大业一同玉碎吗?

“清国新建陆军第一镇主力已经攻克了海城,正在向牛庄一线发动猛攻,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山县有朋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一动不动的望着面前两人说道,“你们算算。你们手中还有多少兵力,还能够再战多久?或许有件事情你们还不知道,回师辽河的新建陆军第一镇,已经让大岛义昌旅团全军覆没了……这个消息你们暂时不要泄露出去,以免动摇军心。”

刹那间,桂太郎和乃木希典两人都是一脸地震惊,张着嘴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大岛义昌旅团一直都是帝国陆军地精锐部队。怎么可能会全军覆没?

“山县阁下,可是我们只要一天的时间就能够攻克田庄台了,帝国军队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不能够就这样撤退下去,否则何以面对殉国的将士,面对天皇陛下的期望……我们恳请阁下再给我们一天的时间,只要一天,我们就能扭转战局啊!”桂太郎跨前一步。神情肃穆的恳求道。

山县有朋猛地站了起来,冰冷地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两人脸上,几乎是大声的咆哮道,“混蛋,难道你们忘记了帝国军人的使命?难道你们两个也像门外那些军官们一样无知?………你们想过没有,即便你们攻克了田庄台。即便你们击毙了清国的皇帝,你们能抵挡得住我们身后新建陆军第一镇主力的进攻?不要忘记了,旅顺已经被清国军队攻占,我们的后勤补给已经完全丧失,此刻辽河一线各部的弹药都快打光了,你们拿什么去抵抗清国新建陆军第一镇的进攻?再拖延一天,我们就将被包围在牛庄至辽河一线,等待我们地就将是全军覆没的命运……”

说着,山县有朋也是忍不住长叹一声,“清国大不了损失一个皇帝。可我们损失的是辽东辽南的全部主力。到了那时候,帝国在清国取得的优势将丧失殆尽。何谈征清大业啊!”

“可是,我们还有征清第三军,与其狼狈撤退,不如和清国军队轰轰烈烈的大战一场,即便全军覆没,帝国陆军也必将让清国军队付出惨重地代价,至少也能够为征清第三军攻掠山东半岛牵制清国军队的主力?”乃木希典忍不住高声争辩道。他的顽固在陆军中是出了名的,历史上日俄战争中,乃木希典就是顽固的以人海战术,向驻防旅顺的俄国军队发起进攻,让日军付出了阵亡一万多人的代价,其中也包括了乃木希典的两个儿子。

“牵制清国军队?”山县有朋冷笑着看了乃木希典一眼,“我们已经全军覆没了,怎么去牵制清国军队?一旦我们全军覆没,清国军队主力就可以调往山东半岛阻击我征清第三军。只有我们坚守在辽南,才能将辽东辽南清国军队吸引过来,为征清第三军创造机会……不要忘了清国有多少人口,又可以调集多少军队?清国,对帝国而言,还是太大了啊……”

停顿了片刻,山县有朋面色一沉,大声下令道,“命令各部,于一个小时后交替掩护脱离战场,由营口方向向复州、金州撤退。命令谷川好道的混成十二旅团,坚决阻击营口方向清国军队的进攻,掩护我主力撤退!”

说完,山县有朋看也不看肃立在自己面前地桂太郎和乃木希典,大步向门外走去。

天色如暮,瑟瑟秋风中,枪炮声此起彼伏,山县有朋怔怔地望着田庄台的方向,忽然间涌起一阵深深地失望和迷惘,一天啊,帝国距离成功只有一天的时间,可此刻一天却变得如此漫长,难道帝国的命运,就如同这天空一般晦暗吗?

…………………

“皇上,陈卓所部已经攻克了海城,正在向牛庄发动猛攻。田庄台,田庄台我们守住了啊,皇上……”吴绍基一头扑到在地,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光绪有些呆呆的望着跪在身下地吴绍基,迟疑了半天才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嘶哑着声音问道,“消息确实可靠吗?”

“千真万确。”吴绍基擦了一下眼角,从地上站起来大声说道。“军情处派往新建陆军第一镇的联络军官已经回来了,此刻就在作战指挥部里。据他带回来的消息,新建陆军第一镇全歼大岛义昌旅团后,立即掉头西进,其先头部队由杜振武率领,于今日凌晨攻克了海城,新建陆军主力也于今日上午赶到了海城。现正在全力向牛庄之敌发起猛攻。”

忽然之间,光绪感觉到凝聚在心头的那股热气一松,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一旁的景铭等人赶忙伸手扶住了光绪,却被光绪一把推开了。

多少心血的百般筹谋,多少日子地生死茫茫,刚刚前一刻,他甚至连遗诏都明发天下了。心中也已经存了必死之心,以为必死了,也准备必死了。转瞬间,峰回路转,局势已经突变,陈卓率军回师田庄台。从侧后对日军展开了猛攻,战局已经完全扭转了过来。而此刻,由死到生之间,光绪心中却忽然没有丝毫的狂喜,只有说不尽地疲惫和酸楚……

“朕……朕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你们都下去吧,下去吧,让朕一个人在这里看看……”光绪苍白的脸上勉强的笑了笑,有些无力的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

“皇上,眼前的战局?……”吴绍基望着光绪的神情。忍不住又偷偷擦了擦眼角。低声问道。

“让段祺瑞去指挥吧,朕很累了。朕地心里太累了,让朕歇息一下吧……”光绪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喃喃自语般说道。

众人沉默片刻,都无声的退了下去。

我们当真打赢了?万里锦绣河山,一百年的国运气数,生死之间的轮回,当真就在今日挽回了?……默然间,一行热泪从光绪眼角慢慢的流淌下来,慢慢的,就像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四年时间那么缓慢,那么苦涩。

秋风萧瑟处,只有光绪孤单地身影,站立在田庄台作战指挥部外的小山坡上,久久的,沉默而凝重……

光绪二十年九月二十日,陈卓率军回师田庄台,日军腹背受敌仓惶南撤,退往复州、金州一线,田庄台一役,清军各部重创日军征清第一军和第二军主力,辽西走廊的威胁被彻底解除,甲午一战的战局由此焕然一新。

……………

“你再来迟一步,朕就真的战死在田庄台了。”望着站在自己对面,满身疲惫却透着无比精悍地陈卓,光绪笑吟吟的说道。

刚刚赶到田庄台的陈卓,慌忙欲俯身行礼,却被光绪一把拉住了。

“看看你身后吧,你是国家的功臣,这就是对你最大的奖赏!”光绪指着陈卓身后振声说道。

放眼望去,从田庄台直至辽河一线,此刻到处都是旌旗飘扬,欢声雷动,数不清的身影在欢呼跳跃着,一张张脸上都是热泪横流,悲喜交加。

“微臣……”饶是坚硬如铁的陈卓,此时也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轻轻拍了怕陈卓的肩膀,光绪无比沉静的一笑,“此战,你部全歼大岛义昌旅团,又昼夜兼程回师田庄台,不仅解了田庄台之围,更是将日军主力压迫到辽南的狭小区域内,居功至伟啊!从今往后,天下恐怕没有人不知道你陈卓地大名了……”

“田庄台一战,原本就是皇上苦心展布经营出来地局面,皇上连辫子都剪掉了,誓死守住田庄台。没有皇上拖住日军主力长达8天的时间,此战胜负恐怕还很难说啊。”陈卓望着光绪,目光中也是闪动着些许地苦涩。

“你就别往朕脸上贴金了,朕先前可是连遗诏都明电天下了,哈哈哈……对了,朕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光绪忽然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神情,望着陈卓说道,“你调教出来的刑天,可是给朕送上了一份大礼。他长途奔袭攻占了旅顺,彻底切断了辽南日军地退路。”

惊喜与错愕之间,陈卓望见光绪那份深沉的神情,忽然间明白过来,“皇上是要微臣率军进军辽南,彻底歼灭日军在辽南的主力?”

光绪静静的点了点头,“田庄台一战我们虽然胜了。但是却是惨胜,各部的伤亡都很大。原本朕也是想让各部休整一段时间的,但是有刑天牢牢的盯在旅顺,这个千载难逢地机会我们绝不能错过啊。趁着日军新败,士气不振的时候,挥军辽南,一举肃清辽南之敌,甲午这一战。日军就败局已定!”

陈卓皱紧眉头思忖片刻,有些迟疑地说道,“田庄台一战,各部都已经筋疲力尽,伤亡减员也很大,就是微臣的新建陆军第一镇,此刻也是强弩之末了,骤然进军。微臣担心恐怕过于急切了……”

光绪看了陈卓一眼,忽然大笑起来,“你啊,还是没有明白朕的意思。这一战的打法其实就一个字,拖!朕为什么特意提到旅顺啊?因为旅顺和大连湾是日军从海上运送后勤辎重的地方,刑天在大连湾一把火把日军的后勤辎重都烧了。只是由于兵力不足,无法拒守大连湾,才全军驻防旅顺。此刻冬天就快到了,日军还穿着单衣作战,没有了后勤辎重,没有了弹药补给,你说说看,这一战怎么打啊?”

恍然间,陈卓顿时反应过来,一拍额头说道。“不是皇上心急。是微臣心急了,还想着一口吃掉日军主力……微臣明白皇上的意思了。围而不打,将日军主力局限在复州、金州一线,同时全力攻占大连湾,与旅顺地刑天所部联成一线,彻底切断日军的后勤运输线,

困死他,饿死他,冻死他。他要是敢出击,就集中兵力聚而歼之。”

看到陈卓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光绪的脸上却慢慢严峻起来,“甲午这一战才刚刚开始,远远还没有到分出胜负的时候,所以朕才要你摆出大张旗鼓攻击辽南的态势,困住辽南日军……如果朕没有猜错的话,不久之后日军就会对山东半岛发起攻势,朕已经密令王士珍率驻防京畿的新建陆军第二镇一部前往威海,协助北洋各部防守,过两日,朕还将让袁世凯亲赴威海主持战局,威海之战才是关键,事关北洋水师之存亡,也是日军能够使出地最后一招了,只要威海不失,日本人恐怕今年就没法过年了。”

陈卓微微一愣,随即肃然说道,“威海之战如此关键,皇上何不让微臣前去?”

“你不是北洋的人,恐怕掌控不了那里的局面,还是让袁世凯去吧,记住一点,挥军辽南后,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尽量不要和日军硬碰硬……”望见陈卓有些不解的神色,光绪沉沉的一笑,“朕就新建陆军这么一点家底,一下子都打光了,朕从哪里再变出一支军队出来啊?”

陡然间,陈卓似乎有所领悟到了光绪话里地那一层晦涩的意思,只是他对于朝局政争并不像吴绍基、杜怀川等人那般驾轻就熟,一时之间只是点了点头,不知道如何回答。

“朕的意思并不完全像你想的那样……”似乎是看透了陈卓的心思,光绪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战争是政治的继续,世间的战争有外战也有内战,更有人心之战。甲午这一战,我们面对的不仅是日本人,还有朝廷之中的一片和谈之声,朕可以连性命都不要,就是为了不让某些人再弄出一个割地赔款地和谈出来。但是朕地话要让人能够听从,朕就必须有足够的实力……”

光绪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看着陈卓说道,“朝局波谲云诡,绝非你想象地那般,田庄台一战,天下无人不知你陈卓。朕不让你去威海,也是防备着有人暗中对你使了什么手段,没有了你,就没有了朕这个皇上,没有朕,也没有了你,明白吗?”

“微臣明白皇上的心意了,”陈卓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明白了皇上此举,其实也是维护自己的意思,然而这朝局,这天下,也忽然间让他有了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不说这些没意思的事情了,”光绪展颜一笑,用力的挥了挥手,“三日后,朕在田庄台举行阅兵,同时也为你壮行。朕会在田庄台,等着你凯旋而归……”

——————————————

今天更新有点迟,真的不能怪我。今天成都电闪雷鸣,居然把电脑主机给闪晕了,我码的字都废掉了。只好找人修电脑,折腾了半天。今天6000字,不算多,也不少了,虽历经挫折,但是一颗红心始终献给你们,心在跳,更新不停。

还有一件事情,向一郎兄弟万分万分的忏悔,我居然把书名写错了。

今日章推,一郎兄弟的《民国纪事》,恭请大家多多投票支持,鞠躬拜谢!

第五十九章 风云百年劫(五)

第五十九章风云百年劫(五)

深秋九月的京城,丝毫透不出半分万里无云秋高气爽的味道,朝堂内外,市井民间,都像是被一层厚厚的乌云笼罩着,沉闷、压抑,夹杂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愁闷。

平壤败了,鸭绿江败了,北洋也败了,辽东辽南各处重镇相继被日军攻掠,新建陆军也调上去了,大清把最后压箱底的本钱都投了进去,甚至就连皇上也亲征田庄台,剪掉辫子明志,誓与田庄台共存亡,可局势却似乎依然让人看不到一点希望。

军机处每日都有电文往来于田庄台一线,用不了半日,前线的消息就可以传遍整个京城内外。此刻就连寻常百姓都对眼前的战局明镜似的,海城已经失陷了,牛庄也被日军攻占了,整个辽东辽南现在就只剩下了田庄台。倘若田庄台被日军攻陷,倘若连皇上亲征都不能挽救国家的颓势,大清还能拿什么去和小鬼子死战啊!

茶馆酒肆,不谈战事似乎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往日里挤断了腿的戏园子,这个时节也是寂寥冷清了许多,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是一张张了无生气的面孔,大家伙都五心不定的等待着,如同一个垂死之人,眼巴巴的吊着最后一口气。

往日言战必胜的清流翰林们沉寂下来……

天子脚下四方中心的京城沉寂下来……

举国上下此刻都沉寂下来,死一般的沉寂。死一般地默然……

大清,当真就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了?煌煌华夏万里河山,当真就这样被小鬼子席卷得七零八落,肝肠寸断?

光绪二十年九月二十一日,就在举国上下一片万马齐喑,仓惶无措之际,一份从田庄台发往京城里的电文。让整个京城都沸腾了起来。

田庄台大捷!田庄台大捷!

新建陆军第一镇全歼日本征清第一军大岛义昌旅团。

新建陆军第二镇收复旅顺,切断了辽东辽南日军的后路。

田庄台一战日军主力被重创。全线退往辽南。

从田庄台发回的报捷电报,刚一发到军机处,便借着军机章京之口传遍了整个京城。京城内外顿时就像是炸开了锅一样,朝堂百官,市井民间,起初都是一片震惊,前几日不是还传出田庄台危在旦夕吗。怎么几天功夫就变成了大捷?但凡和军机处有那么一点关系的,这个时候都是满世界的打听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直到太后颁下懿旨,要重赏前线有功将士,大家伙才恍然间明白过来,这一战,大清真的胜了!

骤然间,整个京城如同久旱之地,在一声惊雷中倾泻下漫天大雨。荡涤着积郁在人心上地沉闷之气。压抑许久的空气,像烧开地水一般顿时沸腾了。

大街小巷,茶馆酒肆,忽然间都涌满了人,辽东辽南的战事在众人口中,被翻来覆去的讲了一遍又一遍。

“知道这次全歼大岛义昌旅团。回师田庄台大败小鬼子的陈卓陈军门吗?那可不就是咱大清的韩信,想当初那也是报国无门,落魄京城,是咱皇上慧眼识英才,从人堆里拔擢了出来,设坛拜将委以重任……”

“那算什么啊,要我说最厉害的还是千里奔袭的刑天,咱老祖宗地传说里不是早就说了,刑天是炎帝手下的大臣,当初脑袋被砍掉了。就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死战不已。听说当年皇上遇刺就是刑天救的皇上。以我看,今日的刑天可不就是上苍专门降下来辅佐咱大清的?……”

“依着我看啊,力挽狂澜的唯有一人,不就是咱大清的皇上,没有他亲征田庄台,激发三军效死之心,这仗能打得这么痛快?皇上,才是救咱大清的圣主,几百年才出一个地圣主………”

人心名气一时间沸腾到了极点,商家店铺就不用说了,即便寻常人家也都是张灯结彩,元宵节的花灯,过年的炮仗,全都摆弄了出来,就连京城各处不问世事的寺庙,也是燃香点烛,香火鼎盛,由京城德高望重的高僧连着作了好几日的水陆法会

,祈颂功德……

东交民巷地外交使馆内,此前一直保持着所谓的中立,一门心思就等着看完笑话,从中攫取一些利益的各国公使们,此刻也是揣着满腹说不出来的心思,频繁的出入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

东亚的这次战事,实实在在让这些老于外交事务的公使们跌破了眼镜。起先战端初起的时候,谁都不看好国力贫弱的日本,大清毕竟推行洋务已经三十多年了,还拥有亚洲第一的北洋舰队,无论经济、军事都绝非日本可以匹敌地。

然而看似庞然大物地大清,却一路从平壤败退回了辽东,不仅北洋舰队在黄海大战遭遇惨败,连旅顺军港也被日本人攻占了。仗打到这个份上,大清的虚弱已经清楚无疑,在各国公使们眼中,这场战事已经没有任何悬念可言了,就等着如何在战败地清国身上,最大限度的为本国谋求利益。

可没曾想居然又传来清国在田庄台大捷的消息,不仅重创日军主力,还将日军压迫到了辽南,就连旅顺也被清国收复了。虽然这场战事还远没有到分出胜负的时候,但是以眼前的态势而言,清国已然将局面扳转了过来,毕竟清国的国力是摆在那里的,更关键的是,各国公使们都看的很清楚,这场战事只要一拖下去,日本人获胜的希望就会越来越渺茫了。

风云突变,原本都在坐等观望,对于大清朝廷请求出面调停中日争端,表现出不置可否的各国公使们。此刻纷纷向兼管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地奕劻示好,言外之意自然是很清楚了。外交事务,实力决定了利益,利益又左右着外交。各国的利益,尤其是经济方面,都在大清,而日本有什么呢?除了火山就是地震。

即便是在复杂的外交格局上来说。清国对于西方各国的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的。像英法等国,一直都希望能够在东亚扶持一股能够牵制俄国的力量。日本倘若战胜了,自然拥有了走上这个外交博弈舞台的机会,可要是败了,日本还能做什么呢?根本就什么也不是。至于俄国,沙皇地目标是东北,拥有像旅顺这样一个不冻港的渴望,几乎占据了俄国地全部神经。对于存在利益冲突的日本。自然保持着高度的戒备。

……………

乐寿堂内

慈禧面无表情的拨弄着手中的茶盏,目光却不经意的在下方那几个军机大臣脸上扫过,冷冷的打量着这些大臣们地神情。

打从甲午这一战开始,慈禧就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整宿整宿翻来覆去,五脏六腑内都是生生的气痛。今年是她自己的六十寿典,原本也是想着自己主持着朝政从洪杨之乱中一路走来,好容易让大清显出了一点中兴的气象。无论是修园子还是万寿盛典,也有个普天同庆昭示万方的意思在里面,可不曾想却被小鬼子搅得一塌糊涂。

大清一败再败,慈禧这心里面的气恼和愤恨都快堆成山了,那是巴不得大清打一个大胜仗,既挽回大清的颜面。也出一出心头的恶气。可输了地时候想要打胜,真的传来大捷的消息了,慈禧心里却又愈发的不是滋味。

这仗换了谁打胜都行,可怎么就成了皇上的胜仗了呢?如今街谈巷议,民心人望,皇上的声望已经是如日中天,都快超过当年地圣祖康熙了,倘若照这样的局面发展下去,这大清还是自己这个太后在当家吗?

“世铎,军机处拟定的表彰前线将士的章程弄好了没有啊?”沉默了一会儿。慈禧忽然抬起头。望着世铎不动声色的问道。

听到慈禧问话,世铎赶忙欠了欠身子。一脸恭谨的回答道,“回禀太后,军机处这几日已经按照太后的懿旨,拟定了优叙有功将士的方略,奴才今日正准备上报太后,请太后的懿旨。”

说着,世铎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子,双手捧着递给了走过来的李莲英。

慈禧却没有立即打开,只是随手将折子放在桌上,用长长地珐琅指甲套轻轻敲打着折子说道,“你们那些个表彰方略我还不清楚,还不就是什么赐穿黄马褂,敕号巴图鲁这些个虚地东西,这一场大捷是前线将士用命拼出来的,没有些实在地东西在里面,岂不是寒了前线将士的心?”

话音刚落,目光已经冷冷的投向了世铎。

世铎心中一惊,太后的意思他怎么会不明白,这一仗是皇上带着众将打胜的,太后心里自然不会舒坦。这个时候朝廷表彰有功将士,其实也有个让施恩的意思在里面,要让大家伙都明白这份恩典是太后给的,恩出于上,这个上,可不就是太后她老人家。

只是,让世铎万分为难的是,这一仗的建立赫赫战功的人,大多都是皇上的心腹,这施恩重了,难免会让帝党一系更加得势,将来说不得就是尾大不掉的局面,反倒把局面弄得更混乱。施恩轻了,又见不出什么效果,真正是左右为难啊。

“回禀太后,微臣这些日子倒是有些个想法……”正在世铎不知道如何回答之际,一旁的孙毓汶忽然轻声说道。

“微臣以为,这一仗胜得不易,胜得艰险万分,朝廷理应格外施恩,方能让前线将士感念朝廷的恩典,激发效死之心……微臣是这么想的,这一仗的首功之臣当是陈卓,陈卓才具卓然,胆识过人,更加之深通兵事,微臣兼管着兵部,想向朝廷建议,重赏陈卓,授陈卓兵部尚书的职衔,以其才能为朝廷分忧………”

在座的这几个人都是老于朝局之人,忽然听到孙毓汶建言。破格拔擢陈卓为兵部尚书,都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孙毓汶一向可是太后身边地亲信,怎么这会子倒像是替皇上在说话啊?

倒是慈禧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孙毓汶,点点头示意孙毓汶继续说下去。

“至于其他的有功之人,朝廷该当提拔的,自然题中之意。尤其是新建陆军,此战居功至伟。实乃我大清第一强军。微臣心里琢磨着,如今北洋各部都已经比不得当年了。接下来的仗一打完,将来镇守我大清辽南各处海口的,还就只能是新建陆军了。所以微臣建议可让新建陆军代替北洋各部驻防旅顺等处,以显我朝廷重用有功将士之决心……”

刚刚还有些懵懂的众人,这时候都是咀嚼出一些味道出来了。把陈卓调到朝廷里面升任兵部尚书,看起来是破格拔擢,其实是夺了陈卓地兵权。在朝廷兵部尚书这块位置上。上面有军机大臣孙毓汶压着,旁边还有荣禄盯着,就算是陈卓有天大的手段,恐怕都是施展不出来了。更加妙地是,将来让新建陆军驻防辽南,隔着京城天远的地方,皇上再想像现在这样自如伸展,也是鞭长莫及了……

“听听。你们都听听,孙毓汶这话才是真正的老成谋国啊。”慈禧的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轻轻俯手说道,“有些话我对你们说了多少次了,可你们谁认真听在心里面了?朝廷要用,就要用真正有能力的人。像陈卓这样的,不仅操练出一支可堪大用的军队,带兵打仗也是顶尖地人选,这样的人就是要放到朝廷中枢里面,老是把人家局限在下面,寒了天下人效忠朝廷之心不说,本身的才干也发挥不出来,将来国家有事,也不能总指望一支新建陆军啊?”

话说到这里,坐在下面的军机大臣们谁还能不开窍。忙不迭的点头称是。惟有翁同龢皱了皱眉头,两只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自从皇上亲征田庄台后。翁同龢总理户部运往前线的各项军需,整个人是把命都扑了上去一般,连家也不回了,每日就坐在军机处办公,操劳奔波连带着担惊受怕,打熬的身子骨都快塌掉了。如今终于眼巴巴地盼到了田庄台大捷的消息,那份喜悦从心里一直堆到了脸上,这几日在军机上是止不住的笑声,连走路都像是带着风似的。

此刻听到太后和孙毓汶的话,翁同龢如何会听不明白其中的学问,心中顿时一震,真要像如此,皇上拼死打出来地局面说不得就是落花流水去了。事关未来朝局,这个时候说不得他都要为皇上争一争。

思忖了片刻,翁同龢一脸沉静的说道,“回禀太后,刚刚孙大人所言微臣以为眼下恐怕还不妥,陈卓虽然通晓兵事,但是对于朝政并不娴熟,也没有历练的经历,放在朝廷里面,微臣担心反倒施展不出他的才干,况且此战像袁世凯等人也是有功之人,单单重赏陈卓,恐怕会让人不服,这是其一。其二,田庄台虽然大捷,但是辽南的战事还没有结束,日本人在辽南还有一万多人的兵力,这个时候让陈卓升任兵部尚书,微臣担心要是战局出现什么波折,再生出什么变化出来,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启禀太后,翁师傅的话微臣不敢苟同,朝廷的制度,本来就当是赏罚分明,破格拔擢陈卓,不也是要给天下人树立一个典范吗?至于说到辽南的战事,微臣以为日军已经是惊弓之鸟了,有袁世凯、刑天等人足矣。”孙毓汶在一旁接话道。

“惊弓之鸟?孙大人恐怕是低估了日本人了。前两天丰台的新建陆军不是已经按照皇上地旨意,调往威海协防了吗?这件事情孙大人也是知道地,日本人要是进攻我大清的山东半岛,胜负如何还在未定之中,甲午这场仗还没有完,真要是再弄出什么变故出来,孙大人,请问该当如何了此残局啊?”事关将来帝党地命运,此刻翁同龢也是寸步不让,言辞激烈。

听着这两人的争论,慈禧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就她的心中而言,翁同龢的话其实也是有道理的,大清刚刚才缓过一口气来,真要是再出现什么溃败的事情,立时便是天崩地裂,不可收拾。只是翁同龢的心思她是明白的,这有道理的话听着,也觉得顶在心窝上面,半分也舒坦不起来。

尤其是刚刚提到的新建陆军,现在已经成了慈禧心中最大的警惧,皇上带新建陆军不请自己懿旨亲征田庄台就不提了,前两日剩下来的这些人居然也是不请懿旨,以奉皇上旨意为名,擅自就调往威海。原本慈禧是雷霆大怒,把世铎、孙毓汶等人痛骂了一顿,后来静下心来一想,慢慢也觉出把新建陆军剩下的这些人调到威海其实也不坏。

从大面上讲,北洋各部确实让人不省心,有新建陆军到威海多少也能够巩固一下威海的防务。私底下看,新建陆军其实已经是皇上的心腹了,既然养不熟还不如放出去和日本人拼,省的留在京城外面反倒成了自己的心腹大患。

想到新建陆军,慈禧心中一动,抬起头缓缓说道,“翁同龢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国事为大,就先让陈卓在辽南顶着吧,但是朝廷的旨意还是要发下去,辽南战事一毕,再让陈卓回来也不迟。不过……”

慈禧停顿了一下,扫了众人一眼,“这一场仗打下来,可不就是个试金石,甭说什么练军了,就是北洋各部看来都已经是不堪大用,朝廷还是要编练新式军队才是自强之道。如今新建陆军都调走了,京畿防务空虚,陈卓又在辽南主持战事,以我看来,就让荣禄把编练新军的担子挑起来吧,那些洋人教官不还都在吗?就依照新建陆军的架子,再编练一支军队出来,也是社稷之福啊。”

众人微微一愣,瞬间都是醒悟过来,纷纷点头说道,“太后圣明……”

太后已然把话说到了这里,翁同龢也不敢再过多争执,只是心里却忽然说不出的烦闷忧虑,皇上拼却性命不要,死战田庄台,才换来国家刚刚的一点起色,朝廷里面此刻却已经是暗流汹涌,千方百计的下套使绊子,折腾吧,都可劲的折腾吧,有本事冲日本人使去啊,一门心思都对着皇上……

想到皇上,不知为何,翁同龢的心中顿时凭生了几分胆气和信心,今时不同往日,自己教出来的这个学生早已经不是昔日吴下阿蒙了,就凭着皇上此刻的民心人望,三军归心,这一战一打完,以皇上的手段会甘心听凭摆布?羽翼已丰,恐怕只有傻子才会往套子里跳。

天下大势,说破天去靠的何尝是阴谋?而是光明正大的阳谋,是实力,是实至而名归,只是皇上甲午这一战,何时才能凯旋而归呢?……

第六十章 风云百年劫(六)

廷重赏前线有功将士的电报,连同着太后让荣禄出任臣,准备编练新军的消息,几乎在同一时间传到了田庄台。www.65txt.com~~~~只不过朝廷的电报是明发天下的,而后面的这个消息则是通过军情处这条线传递过来的。

拨弄着手中这两份看似毫不相关,其实却是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电报,光绪心中忍不住一阵冷笑。

编练新军?朝廷里面的这些人当真是想到一出是一出啊!当初为了编练新建陆军,两年的时间里面,林启兆从江南几乎填进去快一千万两银子,军饷物资,添置最新式的武器装备,还有训练后勤一大摊子的费用,新建陆军两个镇整个就是用银子堆出来的,以此时朝廷的财力,想要如法炮制,编练出一支新式的军队,简直是大白天说梦话。

就算是朝廷拿的出银子出来,他荣禄上哪里去找那么多受过近代军事训练的军官出来?北洋凋落,陆军学校的学员估摸着荣禄也是不敢用。再有就是时间,等荣禄把新军摆弄出来,黄花菜早都凉了………

“陈卓,看来太后对你是青睐有加啊,才不4的时间,由布衣而至兵部尚书,这大清开国以来,可就你一人有如此荣耀啊。”光绪随手将电报扔到桌上,带着些浅笑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陈卓。

此刻,陈卓的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在战场指挥千军万马如卷席的他,却对着那页薄薄的电报抄件有些一筹莫展的样子。听到皇上问自己话,腮帮子抽动了几下,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兵部尚书微臣干不了。”

他虽然对朝局的了解不如吴绍基,但是却并非没有心机之人,像这种明升暗降巧夺兵权的事情,历史上可见得多了,更何况这份圣谕出自于太后,而自己是皇上身边的人,里面的沟沟坎坎比起带兵打仗可要难多了。

光绪却是不动声色的一笑,“既然是太后的恩典,以你的功劳又有什么当得了当不了的呢?位列朝廷中枢,不正可以一展你胸中抱负?”

慈禧的那一点点算计,光绪心里清楚的很,不外乎拿朝廷的官职施恩罢了,连带着把自己的兵权给夺了。只是权力名位这个东西,向来都是最容易晃花眼睛的,下面的这些人在这个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他却是很想看看。

陈卓有些困惑的抬起头,似乎不明白皇上为何如此问自己,犹疑了片刻说道,“皇上不是给微臣说过吗,有皇上才会有微臣,微臣心中计较,太后此举恐怕不是对着微臣,而是对着皇上来的啊……”

“冲着朕,自然也就是冲着你,这其中的道理是一样的。你能看出这里面的玄奥,于朝局政争也算是进了一大步,不像当初什么都不懂就想往朝廷这趟水里跳了……”光绪目光一闪,神情顿时深沉了下来。

“时局艰险万难。国家又是积弊丛生。甲午这个生死攸关地关口。总还是有些人把心思放在别地地方。千方百计地琢磨算计。可他们忘记了一点。天下是算计出来地吗?……朕给你说这些话。是不想让你为这些事情分心。辽南一战事关全局。疏忽不得。<<>>此刻天下都以为田庄台我们胜了。日军已经是丢盔卸甲。辽南一战不过手到擒来而已。笑话。真要是如此轻松。甲午这一战何至于烂到如此局面?尤其是你这个统兵大将。切忌不能有轻敌松懈地念头。不要忘记了。这一仗。我们地损失几乎是日本人地两倍。是用性命拼出来地胜利……”

“微臣这两天忧虑地正是辽南地战事。”陈卓神情严峻地点了点头。“田庄台一战。我军各部伤亡太大了。像聂士成部、程允和部、宋庆所部等。基本上都已经打残了。即便是新建陆军两个镇地兵力。抛开刑天带走地3000余人。现在剩下来地也已经不到一万人了。面对辽南u兽犹斗地日军。这一仗确实如皇上所言。不能有丝毫地大意和疏忽。”

“各部地整编情况进展如何啊?”光绪站起身来。缓缓地在屋子里踱着步。心中却还有着一层隐忧没有说出来。

按照历史发展地轨迹。日军征清第三军将会向山东半岛发动攻势。然而日本人骨子里却是一个非常疯狂地民族。谁知道急于复仇地日本人会不会忽然发了疯。没有将征清第三军放到山东半岛。而是一股脑地投到了辽南。以此刻田庄台地兵力。自己就算再剪掉一根辫子。恐怕也是回天无力了。

辽南一战。光绪让陈卓以拖垮日军为作战方针。除了战术上地考虑外。也是在大局上做了一番权衡地。眼前地这个国家只能吃补药。不能吃泻药。要是田庄台一线地兵力都打没了。这个国家恐怕也就必败无疑。至于山东半岛。只要威海不失。只要辽南地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甲午一战地局面就不会崩坏到哪里去。

“回禀皇上。各部地整编已经在进行当中了。新建陆军第一镇主力尚在。又从清军各部抽调了3000人。第一镇地建制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新建陆军第二镇损失较大。抛开刑天带走地3000人。现在田庄台只剩下一千人左右了。按照皇上地意思。微臣将北洋各部编入了新建陆军第二镇序列。只是由谁来统领。微臣还没有想好。至于皇上想要搭建地新建陆军第三镇。眼下剩下来地兵力也就4000人。恐怕此刻无法做到。”陈卓说到最后。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辽东辽南这几战过后,部队肯定是要做一番整编,理顺指挥体系,提高战斗力是一方面,顺带着把田庄台一线的清军各部都融合到自己的班底中去,才是光绪心中真正暗藏的心思。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反过来,政治当然也是战争的一部分,只知道打打杀杀,不过愚蠢的想法而已。

顺理成章,人事方面势必也要做大的调整。陈卓和袁世凯肯定是要担当方面大任的人,再放到统制的位置上就不合适了。第一镇统制的位置,按照陈卓的意思,选定了杜振武来担任,以杜振武在这一战中的表现来看,光绪也没有多大的异议。至于第二镇,光绪此刻心目中最好的人选,当然是刑天,只是刑天远在旅顺,如今的第二镇又是以北洋各部为主,这些天他也是翻来覆去想了许久,一直都没有合适的人选。

“第二镇的统制暂时让徐邦道干着吧,第二镇现在是以北洋各部为主,又都在营口一线死战过的,现在从外面调人去也不太合适,至于新建陆军第三镇,朕的意思是让聂士成来任统制,

面朕已经考虑好了,你带新建陆军第一镇和第二镇出]O朕会想办法补充兵力的。”沉吟了片刻,光绪沉声说道。

新建陆军第三镇的兵力,光绪瞄准的是山海关那两万多人,从里面抽调一部分兵力补充进新建陆军第三镇,用来扫荡辽东剩余的日军兵力,一方面是练兵,另一方面他也是不打算再给朝廷里面那些人留什么后路了。甲午这一战对他而言,既是外战,也是内战,都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他想客气一点,朝廷里面何尝有一日对他客气了?

至于刘坤一放不放人,那就是刘坤一的事情了。李鸿章已经上了折子要调这两万人到田庄台,张之洞也上了折子,此刻光绪等的就是刘坤一的折子了,天下大势,如果到了这个时候刘坤一都还看不明白,将来恐怕也就没有多少机会去看明白了………

…………

辽南盖平

山县有朋凭借着陆军大将的威势,总算压服着日军各部退回到了盖平至复州一线进行休整,但是日军内部的士气已是低落到了极点,对于此次忽然的撤退更是怨声载道。不少的少壮派军官暗地里都在联络,要向山县有朋大将死谏,打回辽河去。

对于下面军官们的这些狂热而不切实际的想法,山县有朋一概置之不理,身为帝国陆军大将,他深知自己担负的责任,也对眼前的局势有着清醒的认识。

牛庄、辽河一战,帝**队伤亡高达一万余人,战死殉国的就接近四千人,虽然阵亡将士比起清**队来少了一倍多,但是中日之间的这场战争,却不是这样来算加减法的,帝**队能够野战的部队也就六个师团,与清国相比,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消耗战。

更加严峻的是,此刻帝**队的后勤辎重已经全部被新建陆军焚毁,虽然已经收复了大连湾,重新夺回了海上的运输通道,但是帝国全国的船舶也就一百多艘,要保证征清第三军的运送和后勤保障,无论是船舶还是物资,此刻都显得无比的紧缺。

和所有的日军军官一样,在山县有朋看来,这一战帝**队并没有失败,只是被迫撤退而已。被迫撤退的原因正是在于此刻牢牢扼守旅顺的刑天所部。刑天率领的新建陆军这一次长途奔袭,直接打在了帝**队的软肋上,不仅焚烧了帝**队全部的后勤辎重,还像一把刀子一样,扎在了帝**队的咽喉处,让帝国陆军和海军都痛苦不已。

如果没有新建陆军奔袭旅顺,焚毁后勤辎重,山县有朋是绝不会下令撤退的。即便是陈卓率领的新建陆军第一镇主力回师田庄台,山县有朋也有足够的信心将这一战进行到底。毕竟帝国陆军距离清国皇帝据守的田庄台只有一天的时间了,然而没有了弹药后勤补给的帝**队,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清**队的前后夹击中坚守的。

仅仅一天的时间,距离胜利竟然只有一天的时间,想到此,坐在盖平日军临时司令部的山县有朋,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深深的叹了口气。

“山县阁下,按照你的命令,先期到达辽南攻打旅顺的佐仓步兵第二联队在进行了试探性攻击后,已经退回了大连湾附近设防,请示下一阶段作战命令。”日军第一师团师团长山地元治中将笔直的站在山县有朋身后说道。

“旅顺的防御如何?有没有集中兵力攻取的可能?”山县有朋回过身,目光平静的问道。

在日军高级军官中,只有这个第一师团师团长山地元治看起来还比较清醒,断然支持自己作出的撤退命令

“从攻击的情况看,效果并不理想。清**队的防守非常严密,火力组织也是层次分明,充分依托了旅顺各处炮台工事,而且从兵力上看,最少也有5000多人……”间透出深深的忧虑。

“如果帝**队强行攻取的话,势必付出惨重的代价。毕竟……毕竟此刻驻防旅顺的新建陆军,显然经过了严格的军事训练,完全不同于当初的北洋各部。”

山县有朋沉默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旅顺此刻是他最大的心病,清国人在这里苦心经营了十多年,构筑了完备的防御工事,帝国参谋部在战前就进行了仔细的研究,一致认为从海上攻取旅顺的可能几乎没有,只能从旅顺后方进行攻击。可问题是现在驻防旅顺的是一支战斗力强悍,士气高涨的清**队,如果强行发起攻击,损失惨重不说,要是田庄台一线的清**队压了过来,帝**队将再次面临腹背受敌的处境。

“放弃攻击旅顺,全力保证大连湾的安危。”沉默良久,山县有朋断然说道,“我们退守辽南的目的,就是为了拖住清**队的主力,给帝国大本营去电,让征清第三军尽快发动山东半岛攻势,只要征清第三军攻取了清国的威海,横扫山东半岛,威胁清国的京城,帝国就将彻底扭转被动的局面……山地君,据我所知,清国朝廷里面掌握权力的并不是此刻在田庄台的清国皇帝,而是他们的皇太后。如果帝国能够威胁清国京城,逼迫清国进行和谈,帝国就取得了真正的胜利……”

“是不是感到很可笑?”山县有朋忽然露出一丝微笑,“无论清国皇帝取得多么大的胜利,只要清国的皇太后屈服了,他就无法改变任何局面,这就是清国的悲哀,帝国必须抓住这个唯一的机会,为此,作为帝国陆军大将,我不惜率帝**队在辽南与清**队主力玉碎,也要达成帝国的目标,帝国未来的国运,都寄托在我等帝**人身上了,此时此刻,必须学会冷静,而不是盲目的狂热………命令各部,继续南撤,一直撤退到金州一线,把清**队的主力引诱过来。”

“请阁下放心,帝**队将坚决执行命令!”向山县有朋行了一个军礼。

“山地君,不要那么悲观,”望着山地元治严峻的神情,山县有朋忽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中国人有句话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从辽河一线撤退的时候,我已经派人由岫岩方向通知驻守凤凰城的野津道贯所部,一旦我们将清**队主力引诱到辽南,野津道贯将率第五师团一个半联动的兵力,偷袭田庄台。帝**队绝不会轻易放弃的,这一战才刚刚开始……”

第六十一章 风云百年劫(七)

辽河西岸当初光绪阅兵的那块地方,在辽河一战中被日军炮火几乎整个翻了一遍,原来的小土坡都被炸平了,地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弹坑,一片狼藉。(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营务处征调了前线2000多民夫,花了三天功夫才勉勉强强修整出一块稍微平整的空地出来。

光绪二十年九月二十四日,辽河一线经过整编后的清军各部,按照新建陆军第一镇和第二镇的建制集结在这里,等待出征辽南前皇上的检阅。

与第一次在这里接受皇上阅兵,松松散散左顾右盼,甚至暗地里还各自藏着些心思的军容相比,此刻换上了新建陆军夏黄卡其布军服,戴着大檐帽的清军各部,在漫天萧瑟的秋风中,格外透出一种肃杀的气势。

经历了辽河一线的死战,大半个月的炮火轰鸣和跌宕起伏的生死搏杀,那么多的袍泽弟兄战死在了这里,那么千难万难的生死大坎都挺了过来,连性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了,还能有什么心思放不下来的。此时,队列中每个人都显露出一种被战火淬炼后的从容和平静。

这一战打下来,不要说那些普通士兵,即便是清军各部的那些统兵大将们也是看得很清楚了,军营当中,讲究的不就是同袍情谊,更何况这一战与自己这些人,共生死同进退的还是当今的皇上。朝廷中的格局,大家伙都多少还是知道一点,此战之前或许还存着一些别样的心思,但是眼着着溃败烂的战局被生生的扳转了回来,尤其是历经生死后换来大捷的那一刻,这些平日里也是顶戴花翎的统兵大将们,没少像二百五一样跟着那些当兵的又哭有笑。

哭完笑完,心思也清明了许多。北洋已经是风雨飘摇指望不上了,京城里的那个朝廷就像供奉的神龛,除了拜拜还能有什么?而眼前这个皇上,是实实在在带着大家伙打赢这场战的,连小鬼子都被打的丢盔卸甲,这天下还有什么挡得住皇上的?更有想的深远一些的,以皇上此时的民心人望,一战而成的威势,朝政大权迟早都要归了皇上,此时跟着皇上那就是从龙之功,天底下上哪儿去找皇上这样的大树……

人群当中,惟有当初从牛庄败退到营口刘盛休显得心事重重,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牛庄一战,刘盛休被宋庆挡了回去后,虽然还是竭尽全力死战了一番,但最后怎么挡不住数倍于自己的日军,只好带着自己剩下来的亲兵退往了营口。袁世凯到营口主持战局后,为了收复北洋各部之心,没有像对丰升阿那样砍了他的脑袋,给了他一个待罪立功的机会。丰升阿的人头就摆在那里,刘盛休也不敢不拼命了,几番血战总算是守住了营口的阵地,然而心中却始终是忐忑不安。

皇上的手段他是清楚的,当初在这里一百多人眼睛都没眨,说杀了就杀了,此战出征辽南,要是追究自己牛庄败退之罪,说不定今日就拿自己祭旗了………

一片肃杀沉默的气氛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阅兵场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抬头望去,顿时眼睛都瞪得大大的,连身板都下意识的挺的更加笔直。

不远处,皇上骑在一匹战马上,穿着新建陆军的军服,武装带紧紧的收束着,马刺雪亮,面色严峻的昂然疾驰过来。

今日地这个阅兵仪式。光绪是很下了番功夫地。要统领这支军队。要把这支军队真正变成自己地军队。就必须要有震慑军队地威势。不仅是气势。还要有足够地感召力。就如同他被炮弹炸伤地左臂。此刻缠上地那圈白色绷带。在笔挺地军服衬托下。显得异常地显眼。

一个与官兵们浴血奋战同生共死还受了伤地皇上。和一个整日里被大家嘴上念叨着地皇上圣明地皇上。是有着天壤之别地含义地。

在阅兵场中央。光绪猛地勒住了缰绳。在高高扬起地马蹄中。目光冷峻地扫视着场中地队列。

刹那间。整个阅兵场内一片肃静。只有不时扬起地风沙。在空中翻滚落下……

“辽河一战。全军将士历经半月地浴血奋战。重创日军。取得甲午以来国家最大地胜利!此战。是你们死战不退用鲜血搏杀出来地胜利。是上万将士战死沙场从日军手中夺过来地胜利!你们。和逝去地英灵。是国家地功臣。是天下人地功臣。朕。谢谢你们!”

说罢。光绪缓缓地将右手举到帽檐。俨然是一个西洋人地军礼。

在场的不管是新建陆军的官兵还是北洋各部,大都知道西洋人的军礼,此刻忽然看到皇上作出如此的举动,身心都是猛然间一震。惊愕、茫然,夹杂着不知为何涌起的一阵酸楚,都怔怔的站立着,一动也不动。

坐在马上的光绪静静的举着右手,此时此刻,他用不着去解释什么,这个特别的仪式或许很多年过后,才会有人明白其中真正的含义,但是有一点他相信,从此刻起,这个军礼将永远留在这些人心中。而自己这个皇上,也将永远留在这些人心中。

三军可夺帅也,不可夺其志,而今天,自己就是要用这个石破天惊的举动,让这支军队的心志,永远跟随自己。

沉默片刻,光绪慢慢放下自己的右手,环顾四周,忽然间振声大喊道,“刘盛休,出列!”

正满腹心事忐忑不安的刘盛休,听到皇上的喊声,吓得一哆嗦,慌忙从队列中跑了出来,一头跪倒在光绪的马前,一动也不敢动。

“知道朕为什么单单把你叫出来吗?”光绪冷冷的望着跪在下面的刘盛休,大声说道,“牛庄一战,你屡次不顾朕的严令,临阵脱逃,今日,当着全军将士们的面,当着天上上万将士的英灵,你告诉朕,你之罪该如何处置啊?”

“微臣……微臣罪该万死……”匍匐在地上的刘盛休此刻已经是满头冷汗,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之罪早就该死了!”光绪猝然大喝道,“牛庄一战,你临阵脱逃之时,如果不是宋庆把你拦了回去,你已经死了一回了。牛庄失陷后,你又心存侥幸逃往营口,如果不是袁世凯允你戴罪立功,你又死了一回了。今日你还有何面目跪在这里,跪在全军将士面前……”



的这一声声怒吼,在场的官兵们都是心头一阵狂跳,T3地方,当初可是一口气杀了一百多个临阵脱逃之人,看来今日刘盛休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微臣……愧对皇上,愧对战死的弟兄们,请皇上治微臣之罪……”

“朕今日不杀你,一来你还有所醒悟,心里多少还存着一些良知,在营口一战中拼死挡住了日本人的进攻。二来,当日宋庆没有杀你,袁世凯也没有杀你,你的命是他们给的,他们都想看着你怎么样去洗刷耻辱,今日朕也不想杀你,也算成全宋庆老将军和袁世凯的一番苦心吧……”光绪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刘盛休,忽然间从身上拿过一把短剑,扔到了刘盛休面前。

“但是在朕心中,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是一个没有骨气和血性的行尸走肉。朕今日把这把短剑赐给你,此次出征辽南,你就带着朕的这把剑去,辽南一战,你是重新活过来,还是继续死下去,这把剑就如同朕一样,在看着你!………”

刘盛休猛地一震,抬头望着身下的那把剑,整个身体都在抖。猛然间,他一把拿起短剑,扭头将身后的辫子抓起来,一剑斩断大声说道,“微臣不敢叩谢皇上不杀之恩,微臣今日也去辫明志,在皇上和全军将士前盟誓,辽南一战,臣若贪生怕死,有如此辫!”

一片肃杀之中,只见刘盛休满眼通红,高举着手中的辫子………

光绪端坐在马上,冷着脸一动不动的看着刘盛休,心中却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驭下之道,杀人是一种手段,不杀也是一种手段。北洋各部被编入新建陆军第二镇不久,军心未定,难免有左顾右盼的心思在里面。今日不杀刘盛休,就是要借此笼络住北洋各部之心,激他们效死之志。顺带着也为袁世凯放了一份人情在里面,将来要靠袁世凯尽揽北洋各部,刘盛休身为提督,心中存着这份感激之情,必然会下死力。

“朕记住你今日的话了,你也记住朕的话,朕希望看到一个活过来的提督刘盛休……归列吧。”光绪点了点头,目送着刘盛休有些踉跄的走入队列中,忽然扬起了自己的右手。

一个新建陆军的军官双手举着一面旗帜,从光绪身后跑了过来,双手高举着递给光绪。

漫天风沙中,光绪右手高举着这面旗帜,环顾着在场的官兵们大声说道,“甲午之战,我们为何会一败再败?而且是败在一个一千多年来,都跟在我们这个国家后面,被视为尔之国的日本?是日本真的比我们强大吗?不是!是因为我们不知道为何而战!是因为天下臣民们从来只知道有天下更替,不知道国家民族为何物!……在辽东,有马匪为日军指引行军路线,在辽南,金州被日军攻陷不足半月,百姓便安心依附于日军的管理之下,浑然忘却了日本人是侵占我们国家的外侮……”

“什么是国家?就是我们脚下这块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什么是民族?就是不分满汉蒙回藏四万万国人。甲午这一战,不是为满人去战的,也不是为汉人去战的,是为这个国家而战,为民族而战。这个民族,就是泱泱华夏几千年来传承不息的亿兆生民,就是这块土地上面生死相依的每一个人,这个民族就是中华民族……”

说着,光绪将手中的旗帜猛地展开,中华民族四个大字被绣在旗帜上迎风飘扬。

此时此刻,高举着这面旗帜的光绪,心中一阵波澜汹涌,莫名的痛创。甲午这一战虽然历经溃败,但是直到现在,整个国家仍然在沉睡,天下人仍然浑浑噩噩,中国这个一直闭关锁国的国家,忽然被近代化的浪潮席卷其中,远远不是一场战争能够促使其睁开眼睛去看世界的。

就如同此刻,恐怕没有人能够明白自己所说的国家民族是什么,没有人能够理解中华民族真正的含义,但是自己必须要这么去做,要把国家民族这几个字,如同这面旗帜一样,强行的交到眼前这些人手中,强行去撕开他们心中的蒙昧。只有先让他们知道,才能再让他们懂得。

因为这个国家曾经走过的那条路,太过曲折和坎坷了,只有他这个穿越才明白,错过了这个甲午,这个国家和民族将会苦苦追赶多少年……

此时,站在阅兵场侧后方,和吴绍基、杜怀川、林启兆他们一同观阅仪式的《纽约时报》记怀特,忽然无比诧异无比震惊的张着嘴,连手中记录的笔也差点掉在地上。

国家,民族,这些只属于近代西方社会的词汇,忽然出现在这个古老帝国皇帝口中,再没有比这更加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对于远处这个高举旗帜的皇帝,怀特一直都抱着一种无法说清的好奇,试着去接近理解这个皇帝的想法。

在他心中,从当初开办京师大学堂,到创建一支近代化的军队,再到现在亲征田庄台,击败日本人的疯狂进攻。这个皇帝身上一直都充满着一种传奇色彩,没有这个国家那种陈腐气息,仿佛上帝因为忽略了这个古老的东方国家而深感内疚,所以把全部的目光都投注在了这个年轻皇帝的身上。

可是,这个皇帝说的这些,能够唤醒他面前的这些臣民,能够唤醒这个衰老腐朽的国家吗?

怀特摇了摇头,此时此刻,这个高举旗帜的年轻皇帝,像一尊雕像般矗立在他面前,似乎是要告诉整个世界,这个甲午,只是他一个人的甲午,可是他却要用一个人,却唤醒一个民族。

我很怀疑他能否做到这一点,但是我非常非常愿意看着他走下去,看着整个国家是否会出现奇迹。那一天,怀特写下了这句日后被西方世界广为传颂的一句话。

阅兵场中,光绪的目光从一张张脸上划过,坚毅而让人震撼。

“从今天开始,朕要让你们知道,你们是在为这个国家几千年的荣光,为这个生生不息民族而战,全军出征,向着辽南,进军!……

第六十二章 风云百年劫(八)

浩荡荡的洪流向着辽南滚滚而去,漫天尘烟中,光绪河西侧,望着队列中飘扬着的那面中华民族的旗帜,心中一阵默然。(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他心中非常清楚,国家民族的觉醒,绝非打出这面旗帜就可以做到,这个国家的状况已然如此,国人愚昧无知,官僚体系**烂,士子们在四书五经中憧憬着科举及第,此刻不要说自己身边的这些人是否能够明白,就是放眼天下,恐怕也找不出几个具备近代民族意识、国家意识的人。然而处在这个风云激荡,国家生死危亡的时代,除了有人站出来登高一呼,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尝试着去打破几百年来的昏睡外,已经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

他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打出国家民族的旗帜,也是有着更深的考虑的。甲午一战中,中国这个老大帝国的衰弱已经彻底的暴露无疑了,当一个国家处于生死存亡的时刻,必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慢慢惊醒过来,去睁开眼睛探寻世界大势。在这样的时候,再想要依靠皇权去收拢天下人心,已经是背离了这个时代的潮流,即便能够做到,自己这个皇上又如何能够大的过颐和园里的太后。

唤醒这个国家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但是竖起国家民族的旗帜,却可以让自己在这场政治博弈中立于主动,因为这是时代潮流必将澎湃汹涌的力量中心,把握住了这个潮流,也才把握住了真正的天下大势。

当这面中华民族的旗帜飘扬在辽南上空的时候,当这个喊声借着康有为、梁启超在上海的那份《时务报》传扬天下的时候,可以想见,将会给这个国家以怎样的震动,而这个震动中蕴含着的力量,是京城那个因循守旧的朝廷根本想象不到的,也只有借助这个力量,才能真正去打破朝廷旧有的格局。

政治从来都是如此,绝不是想当然的以为掌握了一支军队就可以掌握天下的,政治永远需要一面旗帜,需要在正确的时候,打出一张正确的牌。

更何况,这张牌不仅是要给天下人看的,也是光绪特意要准备给西方各国看的,甲午这一战,又何尝是仅仅与日本的一战啊………

稍微平复住自己心中波澜起伏的情绪,光绪翻身下马,大步朝着自己身后的那群人走去。

看着皇上朝自己走过来,一直默然的站在后面一言不发的袁世凯,急忙大步迎上前去,接过光绪顺手递过来的马鞭,皱紧着眉头说道。

“皇上,新建陆军第一镇和第二镇主力都调往了辽南,此刻辽河一线的兵力已经空了,在辽东,日军还有第五师团的几千人,皇上不能不有所防备……”

经过了辽河一线的死战,特别是在日军即将突破营口的危急关口,临危受命前往营口主持战局,袁世凯自认已经牢牢的确立了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有了这一份功绩在里面,无形中,他也少了过去的那份瞻前顾后,话语间已经完全站在了皇上的角度去思虑了。

“辽东地事情你无须担心。朕自有主张。

”光绪脚步不停。一边走一边说道。“朕心中最担心地是山东半岛地局势。此间大事已了。你和段瑞立刻带朕地旨意去山海关。朕在那里给你们留了一万人。还从陆军学校调派了部分学员担任军官。只是这些兵力都是新招募地营头。仓促间用于和日军作战恐怕有些困难。如何调派使用。你们心中都还要有个数。”

山海关刘坤一那里。是朝廷专门从各处调集地2多人。李鸿章和张之洞先后上折请调这些兵力到田庄台一线。朝廷一直不置可否。光绪心中也很明白。他所以没有急于向刘坤一下旨。其实是想看看刘坤一在这个时候会是一个什么态度。直隶、两江和湖广。向来都是地方督抚中分量最重地三个。此时三人地态度也将意味着将来朝局地走向。

让光绪微微有些意外地是。田庄台大捷后。他没有等到刘坤一向朝廷上地折子。却等到了刘坤一向田庄台发来地电报。刘坤一以总督山海关内外兵事地身份。向皇上请示山海关地兵力如何调派。以期收全胜日军之效。其实就是将这两万多人地使用之权全部拱手交到了光绪手中。这个时候。刘坤一表现出这样地态度。虽然有些迟。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这个态度从根本上讲也是田庄台大捷换来地。没有这场大捷。或许这位曾经地两江总督还会左右摇摆。不知道如何取舍。有了这场大捷。以刘坤一地政治嗅觉何尝不会看清楚一些风向。况且此时也用不着再在山海关囤积重兵。防备日军袭扰直隶。调动山海关地兵力。对朝廷也算有所交代了。

听到皇上准备动用山海关地兵力。以袁世凯地聪明。顿时就明白过来。皇上不仅准备让自己带走山海关地一万多人。恐怕剩下地人也会调往田庄台布防。再加上士成带着地剩余兵力。如此看来田庄台一线应该没有多大地担忧了。

想到此处,袁世凯当即在光绪身后说道,“皇上放心,微臣立刻和段瑞一道赶赴山东,主持山东的战局。”

光绪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身看了一眼袁世凯,目光深沉的说道,“你就这样去山东了,就算是有朕的旨意,你能控制得住那里的局面吗?”

袁世凯不由得一怔,抬头望着光绪,皇上不是催着自己立刻动身吗?可是不去山东,自己又该去哪里呢?一时之间,他也有些茫然的样子。

“此时此刻,能够号令北洋各部的是谁啊?”光绪带着些许说不清楚意味的笑容看着袁世凯。

李中堂?!袁世凯心中一动,恍然间有些明白,又似乎有些糊涂。“皇上是让微臣先去津门,请李中堂出面主持大局?”

“不是请李鸿章出面,是天下大势国家存亡必须要他出面,李鸿章是何等样之人,事关国家存亡,也关乎着北洋的生死,他如何会袖手旁观?……”见袁世凯还有些没有体会自己的意思,光绪静静的一笑,“朕这样做,也是在为你铺路了,有李鸿章的支持,北洋各部才会心甘情愿供你驱驰……”

骤然间,袁世凯顿时明白过来,即便没有自己,李中堂一样可以主持山东的局面。皇上特意在这个时候调自己去山

战局,并不是因为自己和北洋有旧,而是要借李中堂来为自己收复北洋各部奠定基础。李中堂在北洋经营多年,正如朝廷中弹劾李中堂的折子所言,北洋各部几乎就是李中堂的私家军,以自己的资望是根本驾驭不了的。然而此战倘若自己能够稳住山东的大局,不仅于国家有功劳,于北洋更是有恩情,惟有这份恩结情连,北洋才能够在日后真正成为自己的北洋。

一股莫名的感慨和激动,连带着那种说不出来的庆幸和惊悸,在袁世凯心中排山倒海般涌动着。田庄台一战就不用说了,即便是日后的局面,皇上也想的如此深远,每一步又是如此周密细致,倘若当初自己迈错了步子,没有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功名前程全押上了,恐怕……

袁世凯不敢再多想什么,跪下说道,“请皇上放心,微臣定不辱使命!”

“山东一战,最关键之处就是威海,你要切记了,其他地方打成什么局面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威海不能丢,保住了威海,不仅是保住了海的门户,更是保住了北洋水师,”光绪的脸上慢慢严峻下来,盯着袁世凯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个国家海军的底子就全在北洋水师了,你身上的责任牵动着这个国家未来的气运,明白吗?”

“微臣谨记皇上教诲,此战必当竭尽心力,死战不退!”袁世凯斩钉截铁说道。

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袁世凯何尝不能够领会,此战他不仅是为国家而战,也是为自己而战。

“你和段瑞立即动身前往津门吧,不要有什么顾虑,李鸿章不比旁人,放眼天下,能够洞悉世事大局的,莫过于他了。”光绪望着袁世凯扬了扬手,转身向着吴绍基、杜怀川等人走去。

看到皇上过来,众人赶忙跪下,连人群中的怀特也是恭敬的向着光绪鞠躬。光绪轻轻一笑,示意众人都起身,目光却温和的看着怀特招了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来。

田庄台一战,这个美国人确实有些让光绪感到意外,不仅至始至终陪自己坚守在田庄台,利用记者的身份发布田庄台一线的战事进展情况,将西方各国的注意力从京城里的朝廷,转移到了自己这个皇帝身上,还出人意料的起到了一些特别的作用。

“能够和朕一道死战不退,这份情谊朕会永远记在心里的,”光绪看着怀特微笑着说道,“中国是一个礼仪之邦,讲究来而不往非礼也,说说吧,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向朕提出来。”

“能够陪皇帝陛下在这里,是我的荣幸,”怀特看着光绪,目光一闪露出些狡黠的笑容说道,“更何况能够得到皇帝陛下的友谊,已经足够了。”

光绪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怀特,你很聪明啊,朕的友谊!嗯,你说对了,你也是洋人当中第一个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既然如此,朕就来告诉你朕的友谊意味着什么,你将会拥有在这个国家里面行动的一切便利,只要不违背我们这个国家的法律,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朕还打算让你成为朕的私人顾问,让你成为朕和西方社会沟通的桥梁,当然,朕给你最重要的东西,正像你说的一样,是朕的友谊……”

“谢谢皇帝陛下的厚爱,能够担任你的私人顾问是我莫大的荣幸。”陛下的私人顾问,何止是一份荣耀,其背后隐藏的意义远远超出了这个名词所能代表的意思,此刻这个皇帝俨然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的精神象征,可以想见在将来,作为皇帝陛下的私人顾问,在西方各国眼睛里面将会有如何举足轻重的作用,这甚至是他此前根本没有想到过的奇迹。

“既然是朕的私人顾问,朕可是有很多事情要让你做啊……”光绪淡淡的看了一眼怀特脸上的表情,又看似不经意的问道,“你前两日给朕提到过的,各国公使正在和你联络的事情,现在如何了?”

从光绪亲征田庄台后,各国的目光也都不约而同的投到了这里,当听说美国人怀特在这里,而且还时常陪伴在光绪身边的时候,各国公使们都暗中通过各自的渠道,希望寻求借助怀特和清国的皇帝保持一种特别的联系。特别是田庄台大捷后,此前分外迫切的希望西方各国出面调停的清国朝廷,忽然表现出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模糊态度。

西方各国公使对于清国的朝政虽然有一定的了解,但是对于其中微妙复杂之处却是很难理解透彻。更加不会懂得此时清国朝廷的态度所以会忽然变化,骨子里其实是希望将这场仗打下去,最好是日本人和光绪的新建陆军拼得你死我活,等到双方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朝廷少了心腹大患,才好出面收拾局面。只是这样的意思是没法说出来的,朝廷做事向来又希望留条后路,所以对西方各国公使们主动出面调停才会表现的不置可否。

但是甲午这场战争,对于西方各国在华利益都不同程度受到了影响。尤其是英国,因为清国为阻碍日本袭击华南沿海城市,先后封闭了宁波、福州等港口,这就使英国在华南贸易受到打击。如果战争继续下去,结果将会更加残酷。所以以英法德三国居首,转而将目光投向了打胜了田庄台一战的光绪身上,希望通过怀特居中斡旋,让此刻集民心人望于一身,并且能够实际掌握战争进程的光绪和各国进行磋商。

“以英国公使为首,表达出希望能够到田庄台来和皇帝陛下见面,以期尽快结束这场战争。”怀特斟酌了一下语句,试探着说道,“只是没有经过皇帝陛下的允许,我无法回答他们的意愿。”

光绪低头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如此,你就以朕的私人顾问的身份告诉他们,朕愿意见他们,至于是否结束这次战争,他们不应该来找朕,这场战争是日本人挑起来的,何时结束战争,或许他们应该去问问日本人……”

看了一眼怀特有些困惑的神情,光绪轻轻一笑,指着辽南的方向说道,“你已经看到了,朕的军队正在向辽南进军,收复辽南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既然日本人想打,朕当然奉陪到底。和平不是谈出来的,是打出来的。这个国家虽然积

,但是打一场仗的国力还是有的,朕倒是想看看,究T3不起……”

相对于西方各国,此时无论中国还是日本,说穿了都是弱国,要打赢甲午这场战争,仅仅只是战场上的胜利是远远不够的,弱国,更加需要外交。此前,与西方各国的外交交涉事务,向来都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那边,这一直是光绪最为头痛的事情,所以他才会竭尽全力,想方设法阻止朝廷私下请西方各国出面调停,与日本媾和。

而让光绪万万没有想到的,这个叫怀特的美国人居然能够在其中发挥出人意料的作用,各国公使们通过怀特出面,事实上就是打通了自己和西方各国的一条沟通渠道。如果连外交交涉都被自己拿了过来,京城里面的朝廷还能够有什么?

所以,光绪才会在这样的时候竖起国家民族的旗帜,甚至包括让怀特担任自己的私人顾问,因为只有他才真正知道,此时此刻应该让西方各国看到什么……

……………………

“中华民族?笑话,这算是哪门子民族啊,闻所未闻,真要像皇上说的那样,汉人和满人都一样了,这天下还是咱满人的天下吗?”载漪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盏,看似漫不经心,目光却深深的看着对面的刚毅。

打从军机上退了下来后,刚毅一直都是深居简出,在朝廷里面也不怎么说话,一副小心谨慎的不得了的样子。其实旁人并不知道,背地里太后那里他却是时常去问安的,太后的心思他也非常清楚,包括让荣禄回京,暗地里都是有他向太后的建议在里面。

这朝局,在太后心里无法就是两个字,平衡。刚毅早就看明白了这点,所以他心里并不着急,皇上的势力越大,太后让自己重入军机的可能就越大,只要太后对自己的信任还在,自己就必然会有翻身的一天。

然而皇上这次的动静却是太大了,亲征田庄台,而且居然还被皇上打胜了,作为后党一系,他是非常清楚这个胜仗会带来什么后果的。暗地里和孙毓汶、荣禄等人也是见了几次,但是要怎么应对,几个人却一直都没有一个主张出来。

“你想说什么啊?再挑动旗人闹一次事?”听到载漪揪出满汉之防,一肚子心事的刚毅不屑的哼了一声,“你啊,还是没有明白太后的心思,皇上摆弄出的这个局面,不外乎留下一个重用汉人的把柄,可太后她老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当年洪杨之乱,太后不是靠着曾国藩、左宗棠等人平定下来的,再说了,现在朝廷的局面,天下督抚有一大半都是汉人,满汉之争,在太后那里是争不出什么结果出来的……”

“刚大人,这你可就冤枉我了,这个节骨眼上,我就算有天大的本身,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来的啊……”说着,载漪目光一闪,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再则说,上次旗人闹事本就和我无关,而且我还查出了是谁在背后捣鬼。”

刚毅一愣,上次旗人闹事都隔着老远了,他也早把这件事情忘到了脑后,刚才不过是顺口说说而已,没想到载漪却忽然接了这么一句。想了想,刚毅皱紧眉头问道,“依你所言,上次旗人闹事是谁的首尾啊?”

“这个请刚大人见谅,眼下我还确实不能说。”载漪摇了摇头,显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看的刚毅心头一阵冒火,这个载漪年前才被恢复了贝勒的爵位,这会子就不安生了,折腾了这么久,就没见他弄出什么像样的事情出来,连带着让自己都退出了军机。

“你不想说就别说,”刚毅没好气的摆了摆手,“今日到我府上来,恐怕不是为了给我卖这个关子吧,牢骚话就免了,有什么事情痛快一点。”

载漪似乎也不生气,只是慢条斯理的喝着茶,老半天后忽然冒出一句,“这一仗如果皇上打胜了,一旦皇上回京,刚大人,到时候你怎么办啊?”

“载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刚毅冷冷的看了一眼载漪。

“当年丰台大营的事情,刚大人和孙大人可都是有份的,想必皇上心里也清楚,皇上不是不想查,是太后不让查。刚大人,你说要是皇上掌权了,这些个陈年旧事会不会被翻出来啊?”载漪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军机的位子早没了,还能怎么样?载漪,这些个事情不是你瞎琢磨的,我劝你还是安心当你的贝勒,少掺和这些事情。

”刚毅今日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载漪就是有气,尤其是载漪那副自以为是的神情,怎么看怎么腻味。

要说载漪也算一个聪明的人,在旗人里面也还有点分量,可做出的事情却总是不上路,老想往朝局里面凑,这朝局,是谁想进去就进得去的吗?进去了还能退出来?

“既然刚大人是这个态度,就当载漪什么也没说,”载漪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看了看刚毅,微微一笑说道,“刚大人不着急,我急什么啊,我也不过是个贝勒,天塌下来还不是有你们这些大人顶着,就怕这一关不是那么好过去的啊。”

听着载漪话里有话,刚毅不免多了一份心思,沉着脸说道,“载漪,你今日是犯了什么痰气,跑我这里来东拉西扯说些胡话,到底想说什么,痛快一点。”

载漪忽然回过身,神情显得分外的严肃,咬着牙说道,“我想请刚大人出面,让管着步兵统领衙门的荣大人帮我拿几个人……”

拿人,载漪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却是这件事情,刚毅越听越糊涂了,可看载漪的样子又不像是开玩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想拿谁啊?”

“眼下我还不能说,只要拿住了人,暗地里一审,就全清楚了。刚大人放心,这件事不会出什么乱子,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给刚大人透点风,一旦人拿住了,或许今日的局面我们还能扳转回来也未尝可知……”

刚毅心中一惊,顿时站了起来,有些瞠目结舌的望着载漪,今日的载漪透着万分的古怪,可这古怪居然还牵连着眼前的局面?

一时之间,他也有些踌躇了……………

第六十三章 风云百年劫(九)

海租界里的一幢三层的小洋楼,原本是林家在租借里产业。www.65txt.com-====-自从按照皇上的旨意,延聘康有为、梁启超等人担任《时务报》主编后,林启兆因为忙于筹备前线的后勤供给,实在无暇顾及《时务报》的相关事务,索性便将这幢小洋楼改成了报馆。底楼是文书校稿和分发报纸的地方,二楼和三楼则作为康有为、梁启超等人休息和会客的地方。另外林启兆还把小洋楼西后侧连着的几间民房全部买了过来,打通成七八进大小的大房间,安装上印刷机器,改成了工人排版印刷房。再请上两个下人担任门房,在小洋楼外的铁栅栏门上挂上《时务报》的招牌,比起以前的格局自然是大了许多。

如此一来,彼此见面也方便,省的真要有什么急事四处寻人,二来也便于担任《时务报》总编和主笔的康有为放手施为,而林启兆心中多少也想借此机会看看这个黑瘦的中年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够得到皇上如此特别的关照。

《时务报》在此前,一直都是聘请清流名士和留洋士子们担任主笔,主要是介绍西洋各国的政治、经济、社会等情况,像主持京师大学堂的严复、辜鸿铭等人都时常在《时务报》上发表文章,即便是皇上,偶尔也会换上楚越的名字发表一两篇引人深思振聋发聩的文字,当然因为皇上有旨意,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林启兆一个人。

然而康有为和梁启超等人的到来,却是让《时务报》有了一番脱胎换骨的变化,虽然主持《时务报》的时间不长,但是《时务报》已经从过去系统介绍泰西诸学,转而成为评论时事引领风气之先的大清第一大报。

康有为的文笔那就不用说了,天下士子大多都闻听过康有为康南海的大名,当年的那两篇《新学伪经考》和《孔子改制考》,曾经如石破天惊,引得天下多少士子争议不绝。更加上不久前康有为率着几千学子在山海关外静坐,向皇上呈递《请定国事折》,其后又受皇上旨意到上海办报,其清流人望已经隐隐有了几分天下士人翘首以盼的意味。即便是康有为的弟子梁启超,其才思敏捷和犀利的文笔,也是清流士子中拔尖的人物。

正是在康有为和梁启超等人那一篇篇激扬文字纵论时事中,曾经只是悄然隐于风云后面拨动时局的《时务报》,在甲午这场战事中跃然而起,俨然已经有了开风气之先,引领时代潮流的声誉。更何况明眼人都清楚,《时务报》背后还连着当今皇上,天下大势纷乱变化之际,皇上亲征田庄台激发了不知多少民心士气,而《时务报》为舆论喉舌,其中何尝不是皇上的声音?

此刻,不仅是天下士子、关注时事的商人、朝中官员,即便是朝廷的重臣,像各地那几位份量极重的督抚,此际每日的案头,都必定会摆上一份《时务报》。

深秋初冬的季节,天气已经愈发透出些寒意,租界里的法国梧桐都掉光了叶子,显出几分萧瑟零落之意。而《时务报》报馆二楼的一间会客室里,此刻却是人头攒动,透着一股子扑面而来的热气。

专程从京城赶过来拜会康有为的杨锐,应康有为之邀前来上海的谭嗣同,以及甲午这场战事中,汇聚在上海那几位颇有名望的士子清流们,此刻都挤在这间会客室里面,激烈的争议着皇上在田庄台举起的那面中华民族的旗帜。

甲午中日之战,任谁都不会想到,办了三十多年洋务的大清,会在尔小国的日本手中屡战屡败,曾经的精锐之师北洋淮军败了,号称亚洲第一的北洋水师也遭逢重创,接二连三的丧师失地,让这些士子清流们悲痛惜莫名。

正在苦于无计可施之际,皇上亲征田庄台激发三军效死之心,如同做梦一般的取得了田庄台大捷,近日更是高举中华民族的旗帜,要全歼辽南之敌,一扫国家衰亡的颓势。消息传来,这些士子清流们都是按捺不住的激动雀跃……

“《唐律疏议》中。中华一词乃是指中国也。亲被王教。自属中国。衣冠威仪。习俗孝。居身礼仪。故谓之中华。依在下看来。中华之说。当是指我国朝辖属之地。文化制度覆盖之处。不知诸位年兄以为如何?……”

“中华二字。我等倒是没有多大地异议。只是民族之意。却是颇有些思量之处。似乎历史典章中并无有此词地出处。不知道哪位年兄能够明晰一二?”

“康先生。在下以为皇上首创之中华民族一词。中华者。我国朝四方。民族者。我华夏国民。皇上之意。就是要用中华民族这面旗帜。汇聚天下人地民心士气。救亡图存。挽救国家于危难之时。不知康先生以为如何?”从山海关一路跟随康有为到上海地林旭起身拱手说道。他原是要回湖南地。山海关静坐后。受康有为力邀到上海办理《时务报》。

民族二字。其实是甲午后从日本引入地词语。中国历史上。民和族二字向来都是分开使用地。正是甲午惨败。才让中国地国家民族意识慢慢苏醒。有了近代国家民族地概念。而历史上最早使用中华民族一词地。却是此刻坐在康有为身边地梁启超。他在1905发表地《历史上中国民族之观察》一文中。首次使用了中华民族一词。此时。光绪在民智未开。国家民族意识并未真正苏醒地时候。使用中华民族一词。自然让在座地这些堪称士子清流翘楚地人物有些为难了。

一直坐在一旁含笑不语地康有为。此刻却忽然转头望向了坐在右侧地谭嗣同说道。“复生。你以为如何啊?”

众人微微一怔。顿时都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一旁显得有些沉默地谭嗣同。

谭嗣同起身拱了拱手,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说道,“在下才疏学浅,对皇上首创之中华民族一说,不敢谈什么见识体会,只是甲午一战,心中却有颇多块垒,不吐不快。遍观西洋各国,凡民族主义盛行之地,必有国家之强盛,反观我大清,积弱已久,朝政烂,民生艰难,非有此国家民族大义,不能凝聚天下民心士气,一扫举国上下颓废之气息,在下窃以为,这或许正是皇上首创中华民族的一层意思……”

“复生所言甚是!”康有为击案而起,沉声说道,“国事艰难已非一日,自鸦片战争以来,我大清与外敌作战,屡战屡败,甲午之战更是如此,我大清惨败于尔小国日本,若非皇上亲征田庄台力挽狂澜,恐怕此时已经是国将不国。然则要挽我大清于危亡之中,首先必得明白我大清积弱,究竟弱在何处呢?……”

环顾众人一眼,康有为面色凝重肃然说道,“我煌煌华夏几千年所遵循的

无非是两个字,道德!希望以官员们的道德操守来治77家,这是国家的大谬!远的不说,甲午之战就是试金石,我大清也效法西洋各国,推行了三十多年的洋务,为何会被一个小小的日本,打得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因为我们所学到的无非只是皮毛,而不是西洋各国的根本……康某不才,虽不敢言尽知天下之事,但于今日之国势,却有切肤之痛。<<>>康某以为,治国之根本,只有两个字,制度!只有变法维新,才是救亡图存,挽国势于既倒的正道。”

原本喧闹的会客室里,顿时一片沉静。康有为所说的变法维新,于眼前的这些士子清流们而言,并非没有论及过,只是想要推行变法维新,岂是在座的这些人所能为之的?

“康先生所言,令杨锐感佩至深,自古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只是要推行维新变法,若无朝廷的支持,恐怕终究是水中望月,不知皇上的意思究竟如何啊?”人群当中,杨锐起身拱手问道。

作为朝廷内阁侍读的杨锐,是在接到张之洞的书信后,专程从京城赶来上海拜会康有为的。当年在张之洞的幕府,杨锐就是深受张之洞器重的重要幕僚,入仕之后,与张之洞的关系更是分外密切。此次前来上海,不仅是慕名而来,内中多少也是受了张之洞的嘱托。

自从皇上亲征田庄台后,天下大势隐然已是风云变幻,皇上的民心人望与日俱增,在这个局面微妙的时刻,张之洞自然不方便出面,所以特意嘱咐杨锐,借着拜访康有为和梁启超等人,看看皇上心中究竟是如何的想法。

听到杨锐的问话,康有为淡淡一笑,接过梁启超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把脸,目光炯炯的望着杨锐说道,“刚才复生也说到了,西洋各国凡民族主义盛行之地,必有国家之强盛,康某以为,皇上此刻高举中华民族的大旗,正是要效法西洋各国,以国家民族之大义,横扫满朝恋旧庸碌之习气。国家民族大义是旗帜,维新变法便是皇上这面旗帜之下的大道。皇上虽未明言,但国势艰难,我辈岂可坐视?………今日康某邀请诸位过来,正是想与诸位商讨维新变法的大计。”

康有为原本就是受皇上之意来上海办报,如此一说,在座之人都揣摩着这层意思,大约就是皇上的意思。士子清流们本就多热血之人,此刻被康有为的一番话搅动的心绪激荡,纷纷起身对康有为拱手说道,“康先生有何良策,还请明言。”

“良策谈不上,但是国家到了如此困境,我辈却是无论如何不可袖手旁观置身事外的。康某打算以《时务报》为喉舌,与诸位一道,创办强学会,使天下形成维新变法之舆论……”说着,康有为又转向谭嗣同说道,“强学会不仅要在上海开办,还要办到京城去,只是眼下康某恐还无法脱身,京城之事,康某想拜托复生联络朝野清流之士,共谋维新变法之举。



“先生所言,正是救我华夏之正道。大化之所趋,风气之所溺,非守文因旧所能挽回者,在下愿往。”京城比不得上海,此时在京城开办强学会,难度何其大也,且不说朝廷之内如何,单单只是联络朝野清流,说不得便要担上些许风险。然而素来便有侠义之名的谭嗣同却是毫不推辞,正色说道。

一番热议后,众人纷纷散去。喧闹的会客室里便只剩下了康有为和梁启超两人。

“卓如,今日一言不发似乎有心事?”康有为看了一眼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梁启超,淡淡问道。

梁启超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说道,“不敢相瞒老师,弟子确实有所顾虑。前不久皇上曾经让林启兆林大人转告过,维新变法一事暂且不提,老师此刻如此,弟子担心皇上那里恐怕……”

“卓如,你说此战过后,皇上会做什么啊?”似乎是没有听到梁启超的话,康有为忽然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问道。

“当然是振兴国势……”梁启超抬起头,略微有些不解的望着康有为。

康有为却沉着脸摇了摇头,“卓如,你说的并非不对,但是却未说到根本之处。在我看来,皇上要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收权了……今日之国事,惟有太后真正还政于皇上,方能谈的上振兴国势。可是要是太后和满朝恋旧之大臣不愿意呢?”

不等梁启超回答,康有为转过身沉声说道,“我今日如此,却非皇上的意思,但是我们这样做,却是在为皇上鼓造舆论的声势,皇上没有实权,何谈振兴国势,变法维新?以维新变法之名,行皇上收权之实,比起帝后之争而言,这里面多的是一份国家大义,天下之人如何不会景行景从?皇上独断乾纲之日,才会有我们的变法维新………”

夜色深处,康有为的脸上浮起一层说不出来的意味。今日的天下大势,从田庄台大捷之时,天下人便已经看得分明了,皇上外有民心人望,内有效死之精锐之旅,收权已经是迟早的事情了。此时,为皇上造势,何尝不是为为自己造势,将来皇上振兴国势,推行维新变法,问天下还有何人能出自己左右?

只是这一层意思,即便是对自己的学生梁启超,也是无法说明的,也无须说明。大势所趋,能够抓住这个大势,便能引领时代之风起云涌,这其中的道理,又何尝是三言两语说的明白的………

………………

辽南金州

一大群新建陆军军官们簇拥着陈卓站在距离金州5外的一个山坡上,在望远镜中观察着金州附近日军的防御情况。

十月的辽南,风吹打在身上已经透出浸人的凉意,然而这些军官们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意气风发。就连徐邦道、姜桂题、刘盛休等原来北洋一系的军官们,此刻脸上的表情也是透出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舒展。

当初北洋各部就是从这里,被日军像赶鸭子一样赶回辽河一线,心头的那份窝囊颓丧真的是没法说。都是带兵之人,谁没有点血性之气,谁又愿意稀里哗啦的尽打败仗。可此刻却不同了,如今不仅打了回来,这份胜利还实实在在是用命拼出来的,心里面那种痛快,真恨不得马上就带人冲进金州去,把留在身上的那份耻辱彻底洗刷干净。

“大帅,这仗打的也太没劲了,小鬼子拼起命来厉害,没想到逃起命来也是脚底飞快,一转眼功夫,就全缩到了金州、大连湾,就这么巴掌大点地方,不是摆明了让咱们狠揍吗?”说话的人正是刚刚升任新建陆军第一镇统制的杜振武。辽东的几仗打下来,无论是草河堡的死战不退,还是昼夜兼程一举攻克海城,杜振武的凶悍和

新建陆军里也是出了名了,此刻,脸上全然是一股子T

陈卓却依旧举着望远镜,神情肃然,一句话也不说。

从新建陆军第一镇统制,到现在统领新建陆军两个镇的兵力出击辽南,身上还领着朝廷兵部尚书的头衔,虽然不发一言,但是那种万军统帅的气势,已经足以让杜振武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华甫,你说说看,金州这一战应该怎么打?”沉默片刻后,陈卓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回身对站在一旁的冯国璋说道。

“不打!”冯国璋微微一笑,干脆利落的回答道。

听到冯国璋的这句话,站在周围的新建陆军军官们都是一愣,大军已经将日军压迫到了辽南这么狭小的一块区域里,全歼辽南日军正在此时,怎么参谋长冯国璋忽然提出不打了?

“日军退的太快了,收缩的也很紧凑……”冯国璋望着众人不解的神情,皱了皱眉头解释道,“按照战前的判断,日军至少应该退守到复州一带,从而我军才能有集中优势兵力,将日军分割包围的运动空间。倒是真没想到日军就连复州也不守了,直接退到了金州。这样一来我军只能硬碰硬的和日军打攻坚战……”

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杜振武已经迫不及待的说道,“攻坚战怕什么?再难的仗我们都打过了,有何惧之……大帅,杜振武愿率新建陆军第一镇,一鼓作气拿下金州,为辽南一战以壮声势。”

“怎么,打了几场胜仗,就以为天下无敌了?从古自今,骄兵必败!就凭你这点浮躁心气,这一仗就给我滚到一边去……”陈卓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杜振武,继而转向身边众人说道,“田庄台一战我们虽然取得了大捷,但是不要忘了,日军是主动撤退的,而不是溃败。日军在辽南尚有2人左右的兵力,在兵力上并不弱于我们,为何要主动放弃辽南的大片区域?”

“但是总不能放着日军不打啊?要不我们到辽南来干什么了?”依仗自己是陈卓的爱将,杜振武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争辩了两句。

反而是北洋各部的军官,因为刚刚编入新建陆军第二镇,还算不得是嫡系,此时都是肃然的站在一旁,不敢过多言语。其实要说攻打金州,这些人心里的热切比杜振武还要多,要是此战自己这些人能攻下金州,从今往后就算是彻底抬起头来,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

“把地图拿过来。

”陈卓扬了扬手,一旁的参谋军官急忙从行军背包里拿出地图,在地上展开来。

“辽南一战,我军的作战意图只有一个字,拖!”陈卓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在地图上指点道,“日军所以会主动撤退,是因为后勤辎重被刑天所部焚毁,再加上刑天又攻克了旅顺,逼迫日军不得不撤退回来。甲午一战,日军的软肋就是其后勤保障,过去是这样,现在同样如此,所以我们就要死死抓住日军的这个软肋……华甫,说说你的想法。”

“大帅,我以为对金州我们应该采取围而不打的战略,首要之处就是调集重兵切断金州与大连湾的后勤运输,只要日军敢于出击,我们就集中优势兵力歼灭,他如果缩在金州不出来,我们就一直围下去,围到他弹尽粮绝之时。到了那时候,日军必定军心大乱,我军再全力突击,一鼓作气拿下金州……”冯国璋指着金州与大连湾的那条通路,断然说道。

陈卓颇为欣赏的点了点头,无论是作为参谋长运筹帷幄,还是统军死战,冯国璋都是自己身边的一把好手,此前,陈卓也曾经向皇上透露过让冯国璋统领新建陆军第二镇,只是不知为何,皇上似乎只是想将冯国璋放在参谋长的位置上。

“围困金州是此战的关键,能不能把日军困死在这里,关系着整个战局的胜败,可是目前要集中兵力应付日军从大连湾的出击,金州这里最多只能摆5000人,你们说说看,谁来率军啊?”陈卓环顾着身边众人跃跃欲试的神情,目光却不经意的投到了新建陆军第二镇那些北洋旧部身上。

毫无疑问,新建陆军第一镇是此刻他手中最能打的部队,这把锐利的刀只有用在歼灭日军有生力量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在他心中,围困金州的重任必须由第二镇来担当,只是由谁来统军,他却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大帅,刘盛休愿意担此重任!”还没等众人说话,刘盛休已经往前迈了一大步,目光中充满了一份说不出来的凝重。

刘盛休?陈卓有些迟疑的沉吟着,北洋旧部的那几个人他都在心里掂量了许久,一直拿不定主意,也是因为这几个人带兵打仗的本事都差不多,可似乎都缺少一种杜振武身上的狠辣之气。

见陈卓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刘盛休猛然间单膝跪地,拔出身上那边皇上赐的短剑大声说道,“大帅,出征前皇上就说过,刘盛休已经是个死人了,刘盛休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可杀不可辱,难道要永远当一个死人?!恳请大帅给刘盛休一个活过来的机会,今日刘盛休对天盟誓,此战如果守不住,不用大帅动手,刘盛休就用这把剑自行了断!”

着,刘盛休举起手中的短剑一挥,硬生生的削去了左手的一根手指,竟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刹那间,众人都被刘盛休脸上那股子凶悍的神情给镇住了。

错愕之间,陈卓心中顿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皇上赦免刘盛休以安军心,他多少还是能够体会的,却没想到皇上出征前的一席话,居然能如此激发了眼前这个屡次败退之人的血性,皇上心思手段……

沉默片刻,陈卓看着刘盛休肃然说道,“知耻而后勇,大将本色矣!辽南全军之安危,就系于你一人身上了,记住一点,日军往哪个方向突围都不怕,就是不能退往大连湾。”

接着又挥动着手中的马鞭指着地图说道,“全军主力立刻向金州和大连湾之间的南关岭集结,切断两部日军之间的联系。冯国璋,你即刻率部向大连湾发起骚扰性攻击,将大连湾的日军吸引到南关岭一带,要让南关岭成为辽南的草河堡!”

“大帅,攻打大连湾还是让我去吧。”一直没有捞到作战计划的杜振武再也忍不住大声喊道。

“什么时候把你身上那股骄气磨没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陈卓看也不看杜振武,转身大步而去。

……………

广岛战时大本营

原本攻掠清国辽东、辽南后的那种喜气已经荡然无存,此刻所有人都是一脸的凝重,一言不发的忙碌着。

日军征清第一军和第二军相继失利,退守清国辽南

一传回日本国内,整个日本都像是一瞬间被惊呆了一TTT提灯游行庆祝消失了,社会各界交相庆祝的酒会也取消了,就连那些叫嚣着要扫平清国的浪人团体也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有些不知所措。

而整个日本媒体在度过了短暂的失声后,都将矛头指向了陆军和伊藤博文的责任内阁,议会中弹劾伊藤博文内阁的呼声也是日渐高涨。议会前不久才在伊藤博文的强烈要求下,通过了追加三千万国债的议案,此刻陆军在辽河一线的失利,无疑让原本略微平息下来的矛盾顿时爆发出来。

整个国家的财政已经不堪重负,而战争又陷入失利的僵局,国民的埋怨和愤怒可想而知,再加上国内各种派阀之间的争斗,尤其是代表海军和陆军的长洲藩和萨摩藩之间的矛盾,都因为这次突入其来的失利,变得分外的尖锐起来。

海军方面,此时是有太多的理由嘲笑陆军的无能了,帝国出动了近四个师团的兵力,却在清**队的阻击下伤亡惨重,还败退到了辽南一线,连旅顺都丢给了清国。陆军的无能,已经成为了重创北洋舰队的海军方面最大的笑柄。为海军寻求更多更大战争资源的呼声,也在国内日渐高涨起来。

而此时,伊藤博文却悄悄从东京来到了广岛战时大本营。此前,帝**队一路高歌猛进,伊藤博文脸上总是一副神情严峻的样子,而传来陆军失利的消息后,他反倒露出了很少看见的笑容,频繁接见各方面的人物,竭尽所能的安抚各种矛盾,努力用自己的从容来帮助帝国应对眼前的危机。

“伊藤阁下,陆军的失利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帝国很早就注意到了清国的那支新建陆军,却一直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也缺乏足够的情报支撑,作为帝国参谋部参谋次长,我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还请阁下继续给予帝国陆军以信任!”川上操六笔直的站在伊藤博文身前,脸上的表情痛苦的抽搐着。

为了查明清国那支新建陆军的情况,川上操六也是花费了大量的心血,也获得了一些可贵的情报,却万万没有料到帝国陆军最后还是败在了清国的这支军队手中,一想到此,川上操六心中便是一阵剧烈的创痛。

“此刻不是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伊藤博文断然的摆了摆手,明显有些精力透支而显得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无比坚毅的神情。“征清第三军明日就要出发了,此战关系帝国生死存亡,关系着帝国的气运。川上君,你的精力要全部放在对清国山东半岛的战役上面,而不是停留在过去。



川上操六却是沉默着,征清第三军出征之所以一直没有最后决定,原因就在于此刻陆军内部都希望能够将征清第三军投入到辽南,一举击败清**队主力,彻底洗刷陆军的耻辱,而海军方面却坚持按照原定计划攻掠清国山东半岛。

海军方面希望能够攻陷清国的威海,消灭清国北洋舰队,彻底解除帝国海上的威胁,这一点川上操六心中非常清楚,但是在这样一个非常的时刻,伊藤博文首相却断然采取了支持海军的决定,让本已经在失利面前抬不起的陆军,更加感到沮丧和尴尬。

“作出这个决定和海军方面无关。”似乎是看透了川上操六此时的想法,伊藤博文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目光沉沉的望着窗外的海港说道,“与清国这个庞然大物相比,帝国终究还是显得那么弱小和贫瘠,帝国的财力已经无法支撑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了。川上君,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如果征清第三军也陷入辽南这个泥沼中,帝国还能够拿出什么力量去征服清国……”

“可是……”川上操六挣扎着,想要最后一次说服伊藤博文,却被伊藤博文那份让人窒息的目光打断了。

“清国内部,此时正处在一个异常微妙的时刻,清国的朝政大权向来都掌握在清国皇太后手中,而此时清国的皇帝却率军在辽南作战。川上君,对帝国而言,这何尝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清国最善战的新建陆军主力都集中在了辽南,如果帝**队能够在这个时候攻陷清国山东半岛,消灭清国北洋舰队,扫荡登州、莱州,威胁清国的京城,对于扭转整个战局将会起到意想不到的变化?当清国在直隶平原附近已经没有兵力可以阻挡帝**队前进的时候,当清国朝廷在被击溃掉最后抵抗的勇气后,为了保持自己的权力,清国皇太后只能选择妥协,也唯有此,帝国才能真正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伊藤博文的声音骤然变得急促而高昂,脸色铁青的盯着川上操六。良久后,又默然的叹息了一声。

“相比帝国的国运,即便帝国此刻在辽南的军队全军覆没,我也在所不惜!川上君,我们生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注定了要为我们这个贫弱的国家去奋力一搏,为了能改变我们这个国家未来的国运,帝国陆军的地位,个人的命运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片死一般的静默后,川上操六默默的向伊藤博文敬礼,嘴唇颤抖了片刻,转身大步离去。

空旷的房间里面,伊藤博文的身影忽然显得无比的瘦削和憔悴,连日来的奔波操劳似乎在这一刻,将他在众人面前努力挣扎着的坚强外壳,轻轻的撕开了一个缺口,整个身子猛地摇晃了一下,几乎就要站立不住了。

多少年以来,伊藤博文都以清国的李鸿章为自己平生最大的对手,仰慕之并且誓言击败之。当传来击败李鸿章的北洋时,内心中的喜悦曾经让他一度无法自控,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次战争的延续,却忽然冒出了一群他从未想到过的对手。

清国那个不惜一死而亲征田庄台的皇帝,还有他身边那样一群出类拔萃的人物,回师田庄台重创帝国陆军主力的陈卓、千里奔袭旅顺的刑天,还有清国那支强悍的新建陆军………此刻,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迫在他胸口。

“帝国的国运,帝国的国运……”伊藤博文喃喃自语着,忽然发现对于这场战事,心中一片空白。

帝国与清国的这次生死劫,胜负之数究竟会在何处呢?

—————————————————————

第六十四章 风云百年劫(十)

鸿章那间摆满西洋家具的会客室,对袁世凯来说是再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西式沙、法兰西咖啡、从意大利国进口的精美的玻璃器皿,还有放在屋角的那具留声机,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向众人昭示着,大清这位致力于推行洋务运动的中堂大人,对于日新月异的外间世界的热情。然而此刻坐在这里,袁世凯心中却不免有着一份惴惴不安的心情。

辽河一战,袁世凯手刃丰升阿,收拢北洋各部血战营口,以赫赫战功向天下人显示了他曾经一举平定朝鲜内乱时的那份手段,也无疑在同时,摆明车马站到了皇上那边。虽然于国家大义上讲,他这样做并没有多少错,甚至还是有功于江山社稷。但是他毕竟出身北洋,一生的功名前程都是从北洋,从李中堂的栽培中开始的,在这个无比敏感和微妙的时刻,选择从朝局的一头站到朝局的另一头,且不说天下人会如何议论,单单只是此刻,中堂大人心中会如想呢?

世间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摆在明面上的大道理和深藏于时局背后的私情,通常都是纠缠不清的,所谓私心公论,其实说穿了就是一张纸,捅破了无非只有两个字:利害。此时,天下大势已经初显端倪,自己此举究竟是利多还是害多,袁世凯心中还是有数的,但对于一直提拔栽培自己的李中堂,他心中却难免有种说不分明的感觉。

正在袁世凯心绪万端的时候,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李鸿章在张佩纶的陪同下,迈着方步从外间走了进来。袁世凯慌忙起身上前,一个千跪在地上说道,“袁世凯参加中堂大人!”

“起来,起来说话……”李鸿章虚抬了一下手,缓步走到会客室中间的沙上坐下,目光在袁世凯身上看了片刻,轻笑着说道,“慰庭穿上这身新建陆军的军服,看起来倒是蛮精神的嘛,呵呵……”

听到中堂大人如此一番开场白,袁世凯心中也是忍不住一阵苦笑。

今日来拜见李鸿章之前,为了身上这身衣服他也是为难了许久。从北洋站队站到了皇上那边,袁世凯原本并不想穿这身有些显眼的新建陆军军服拜见中堂大人,无端的让人觉出几分轻狂和张扬。然而此刻头上的辫子已经剪掉了,无论是穿大清的官服还是平常的长衫,都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再则李中堂是何许人也,过分的刻意做作,反倒透出一股子虚饰矫情出来。左思右想之下,袁世凯也是把心一横,与其躲躲闪闪失了身份,倒不如坦坦荡荡前来,横竖都是眼前这个坎。

“中堂大人谬奖了,世凯愧不敢当!……”袁世凯低着头,有些躲闪着李鸿章的目光。

李鸿章却摆了摆手,似乎是没有看到袁世凯此时些许窘迫的神态,随意的指着沙说道,“慰庭坐下说话,此间又没有外人,何必如此拘礼?老夫这里你又不是第一次来,坐下来说话。”

待一旁的长随换过茶盏后,李鸿章抚着额头,略微透出些苍老的神色说道,“皇上昨日已经来电报,你此行的来意老夫也多少清楚一些,说说吧,这一仗你心中究竟是如何打算的,有什么难处,尽管向老夫道来。”

听李中堂问及战事,袁世凯也收起了心中那份忐忑不安,思忖了片刻回答道,“皇上派世凯前来,为的正是山东半岛的战事。皇上估计日军极有可能在山东半岛登陆,向威海、登州、莱州等处起进攻,进而与辽南之日军残部呼应,威胁我大清京畿安危。世凯此行,虽有皇上的旨意主持山东半岛战局,然其中掣肘为难之处甚多,却非世凯一人之力可以为之,故而前来拜见中堂大人……”

李鸿章轻轻敲打着沙。眉头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你说地意思老夫明白。但是皇上何以认定日军就会攻打山东半岛?”

“辽河一战。日军征清第一军和第二军均遭重创。后勤辎重被毁。旅顺又被我军收复。不得已狼狈退往辽南。此刻。整个辽东、辽南地战局主动权已经完全掌握在我军手中。日军要扭转不利地局面。只能选择在我兵力薄弱地山东半岛起攻势……”袁世凯话还未说完。却看到李鸿章苦笑着摇了摇头。

“慰庭啊。山东半岛地局面老夫何尝不知。虽有近三万人布防。但是兵力一撒开。便如同当日之辽东辽南。处处设防。处处受制于人。况且山东巡抚李秉衡那里。不要说是你。恐怕老夫这个直隶总督也是鞭长莫及。老夫所能左右地无非只有威海一处。要调动山东各营。非有朝廷地旨意不可。”说到此处。李鸿章不免也是黯然地叹了口气。

李鸿章地叹息中。其实还包含着另一层没有说出来地意思。此时大清地这个局面。当真是稀罕到了极处。即便是不懂朝局地。也能一眼看地明白。太后和朝廷中枢在京城里面。主持着朝廷各项事务。而皇上却又在田庄台一线主持战事。整个国家此时仿佛有两个朝廷一般。这究竟该听谁地。恐怕此刻天下这些督抚们心中都是一片茫然。

而于战事。李鸿章戎马半生。其中地厉害透彻分明。战事当中最忌讳地就是这种举手投足都顾虑重重地局面。战机稍纵即逝。一旦应对不及。转眼便可能是灭顶之灾。

“中堂大人所言。世凯心中深知。以世凯地资望能力。也不敢有独立支撑山东局面地想法。况且以世凯看来。即便有皇上地旨意。山东巡抚李秉衡也未必会听从调遣。所以世凯只有一愿。恳请中堂大人准允世凯前往威海。主持威海地防御……”说着。袁世凯猛地上前跪在李鸿章面前。沉郁焦急中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中堂大人,威海之存亡不仅关系着山东之战局,更是关系着我北洋的生死。眼下北洋舰队被日军舰队封锁于海港内,威海若失,日军利用威海各处的炮台向我北洋舰队攻击,顷刻间便是全军覆没的局面

。虽然鲁钝,但也深知北洋舰队凝聚着中堂大人半生是我北洋能够傲然屹立于天下的根基。没有了北洋舰队,我北洋还能叫做北洋吗?……世凯蒙中堂大人栽培提拔,心中未尝有一日忘记中堂大人的教诲,值此生死存亡之时,世凯何能独身事外,世凯愿前往威海,纵然抛去世凯的性命,也要替中堂大人,替我北洋保住这最后的根基。世凯恳请中堂大人准允!”

袁世凯的这层意思,皇上在电文中已经略有提及,李鸿章是何等聪明之人,怎么会不明白皇上在此时派袁世凯去威海的用意。只是此刻见袁世凯说的如此恳切,心中也不免微微的波澜起伏。

袁世凯原是北洋夹袋中的人物,甲午一战却选择站在了皇上那边,以李鸿章的胸襟气量,再加之大清面临如此艰难的战事大局,自然不会在此时和袁世凯计较什么。只是眼看着自己一手拔擢之人,忽然之间弃自己而去,心中难免也有着一份难言的惆怅。难道自己尽半生心血打造的北洋,真的到了风雨飘摇日暮穷途,连一个袁世凯也留不住了?

而此时,眼见袁世凯话语中流露出的对北洋的情意,饶是深沉如斯的李鸿章,也忍不住心中一动,且不论袁世凯的这份情意是真是假,威海关系北洋生死存亡却是无疑的。

沉默片刻,李鸿章伸手扶起袁世凯说道,“慰庭之心,老夫何尝不知。你是我北洋出去的人,营口一战,你能收拢北洋各部力挽狂澜,替我北洋挽回了颜面,你可知老夫心中是何等样的欢喜,又如何会不准允你前往威海?然则老夫之心,慰庭未必全然懂得啊………今日我大清面临的局面,乃是三千年未有之危局,国家积弱,外敌环侍,老夫历半生心血所为之事,不外乎是修修补补,希望我大清有朝一日能够自强而已,只可惜老夫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老夫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情,或许要靠你们去做了,慰庭,此去威海,你不要有什么顾忌,尽管放胆施为,有什么想法就对老夫讲出来。-====-”

袁世凯心中一颤,万没有想到心里深处的那点计较,被李中堂一言就点了出来,不仅没有丝毫责怪之意,话语中还隐然已经有要将北洋交付于自己的意思,如此胸襟气魄,中堂大人果然是中堂大人啊!……

压住心中翻涌的激动感慨,袁世凯不再犹豫当即沉声说道,“中堂大人,世凯此去威海,无有别的要求,只恳请中堂大人授世凯以专断之权,节制威海北洋各部,以求事权统一。世凯当不负中堂大人之期望,誓死守住威海,守住北洋的血脉和我大清的气运。”

向李鸿章要专断之权,除了心底深处的那层意思外,威海眼前的困境也逼迫袁世凯不得不如此为之。王士珍率部抵达威海后,因与驻防威海的北洋各部互不统属,处境显得非常尴尬。一旦开战,指挥上便存在很大的问题。而威海主将戴宗骞与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在威海防御上又意见不一,整个威海此时防御显得极为混乱。袁世凯若不能有节制各部的权利,纵然前往也是毫无用处。

“接到皇上的电报后,老夫已经向朝廷上折,请朝廷授你帮办北洋军务的名义,此外,老夫也已向威海丁汝昌和戴宗电,威海之防御,由你一言决之。”李鸿章望着面前的袁世凯,轻轻一笑说道。

袁世凯一怔,顿时明白过来,自己原本还担心李中堂对自己有所猜忌,没有想到自己所顾虑的李中堂不仅全都考虑到,还提前做了安排。

心中的那份激动和惶恐混杂着,竟是半分也说不出话来,刚想俯身跪下,却被李鸿章一抬手拦住了。

“军务紧急,我也不多留你了。记住老夫的一句话,北洋,不只是我李鸿章的北洋,更是我大清的北洋………”挽住袁世凯的手臂,李鸿章的神情透出一种难言的沧桑,那份目光却又亮的出奇。

“世凯告退,请中堂大人放心,守不住威海,世凯也无颜再见中堂大人了。”说罢,世凯俯身施礼,转头大步离去。

望着袁世凯离去的背影,站着一旁的张佩纶忽然低声问道,“中堂,难道皇上真的有意打算将北洋交与袁世凯,中堂大人将来又何以立足?”

“幼樵,难道到了此时你还看不出来,甲午一战后,无论胜负,都不会有北洋了……”李鸿章苦笑着叹了口气,用力的摆了摆手,“辽河一战后,老夫想了许久,一个此前籍籍无名的刑天居然都能一战而让天下震动,老夫不服老是不行了。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做到的,是到了该交给别的人去做的时候了。这就是时势,是潮流,即便是我李鸿章也是挡不住这个潮流的,我所能做到的,无非就是送他们一程罢了……”

这一番话中透出的凄凉意味,让张佩纶也有些黯然神伤,多少风雨沧桑,中堂何曾有过如此的意气消沉,这天下的大势,当真已经是潮起潮落?……

无语中,却看到李鸿章眼神中精光一闪,神色忽然变得异常的严峻,“至于这个袁世凯,老夫却实在有些不放心。幼樵可知,这个袁世凯在13岁的时候就写过一句诗,大泽龙方蛰,中原鹿正肥。13岁居然就有了中原的念头,其志不可小觑啊!将来若是羽翼丰满,老夫担心他会生出别样的心思……”

“既然如此,中堂大人又为何将北洋交托与他?”张佩纶不解的问道。

“不交给他,又能交给谁呢?此刻天下还有谁能担当如此重任?更何况这还是皇上的意思。”李鸿章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又有些感慨的说道,“老夫所以如此,不仅是为着袁世凯有这份担当和才干,也是因为老夫此刻也看出来了,放眼天下,将来能够钳制袁世凯的,惟有当今皇上。以皇上的心智手段,机谋胆略,老夫又何苦杞人忧天呢?……”

…………………

十月的京城,弥漫着初冬的阵阵寒意,而此时的京城内外却显得分外的热闹和喜庆。太后六十寿辰的庆典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虽然从宫里面传出来的消息,太后已经下旨要求万寿大典的仪式一切从简,并取消了若干典景工程和不必要的仪式,然而从九月二十五日,王大臣以及外省各大臣呈进万寿贡物开始,将持续近半月的万寿庆典的序幕便徐徐拉开,及至十月十日整个庆典达到**,其奢华壮观的场面,让前来出席仪式的西方各国公使和记们也感到震惊和炫目不已。

《泰晤士报》记莫里逊在参观完庆典仪式的当天,便在《泰晤士报》上表了他那篇足以代表大多数西方人观点的文章《帝国的忧虑》。据说英外务大臣金伯雷在看到这篇文章后,立刻向英国驻清国公使来了电报,内容如何外界不得而知,但是在收到电报后的第二天,英法美三国公使便动身出前往田庄台。

莫里逊在《帝国的忧虑》中写道:此刻,展现在我眼前的这个国家充满了太多的混乱、矛盾和不可思议。很难想象,当一个国家正陷入一场可怕的战争中,当他的对手日本几乎把整个国家的财力物力都投入到了这场战争时,这个国家的朝廷居然还能够在这样一个时刻,举行这样一场除了展示其浩大奢靡,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仪式。

而在这个仪式背后,却似乎隐藏着一些奇怪的,而且不得不让人产生困惑的现象。当清国皇太后用这场仪式来庆贺自己60岁生日的时候,清国的皇帝并没有出现在仪式上。此刻,他正在辽河指挥着那支由他亲手缔造,并且已经让世人震惊的军队,向辽南的日军动最后的攻势,或许还极有可能如此前的田庄台战役一样,再次创造出一个辉煌的奇迹。

而清国那位最有权势的总督李鸿章,也同样没有出现在皇太后的仪式上面,日军在清国山东半岛的登陆,正让这位总督和他用半生时间创建的北洋经受着一场生死考验。毫无疑问,这场战争已经让这个总督的权势受到了极大的削弱,如果再次面临像辽东、辽南那样的溃败,或许这将极有可能是这位总督大人在清国政坛上最后一次亮相了。

与此同时,在清国的上海,一些奇怪的迹象表明,清国的一部分知识分子正试图用自己有些苍白的力量,去改变这个国家的未来。和清国三十多年来推行的洋务运动不同,这些知识分子成立了一个叫做强学会的团体,喊出了变法维新的口号,希望通过改变这个国家的政治制度,来改变这个国家落后衰弱的现实。此刻似乎还很难去评价这些人会对未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因为他们的声音几乎没有引起多大的震动,但是毫无疑问,这场战争正在影响着这个古老帝国内部,悄然的生着一些变化。

但是,如果我们此时把目光延伸的更远些,我们却又会现我们的思维似乎正在经受着某种痛苦的考验。在这个帝国的南方,除了商业贸易因为这场战争变得有些艰难外,我们几乎看不到任何战争带来的影响,清国人依旧在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中,迎接着每一天的到来,战争对他们来说,似乎是非常遥远的事情。

我还曾经收到在清国西北西南内陆传教的教士们写来的信件,此刻在那里的大多数清国百姓几乎不知道这场战争,想象一下,在完全没有铁路等交通条件下,从清国的贵州省到清国的京城,几乎要花上大半年的时间,清国庞大的土地和闭塞的交通信息传递,在此时让这个国家内部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

极少数清国人开始在思考他们国家的未来,但是绝大多数清国人依旧生活在他们封闭的世界中,对世界一无所知。这就是这个古老帝国的现状。

更加让人深思和忧虑的是,清国权力核心中正在生的某种变化。清国那位一直没有拥有足够权力的皇帝,通过这场战争收获了部分臣民的拥戴,和对一部分军队的控制权,我那位此刻正在田庄台陪伴清国皇帝的同行怀特先生,曾经一次次深情描述着他的观点,此刻清国人已经把希望寄托在了他们的皇帝陛下身上,而这位皇帝将最终改变这个国家的命运。对此我表示疑问,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观察,清国皇太后依然掌握着这个国家的权力,这其中还包括了由这位皇太后提拔的大量官员。这些官员占据着这个国家朝廷中的显要位置,实际影响着这个国家的决策。

很难想象,如果那位清国皇帝拥有了足够的权力,会选择怎样的方式去改变这样的局面,这场宫廷中的权力争夺,会让这个国家内部变得更加混乱,还是会带来某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此刻都还无法预见。

因为这位清国皇帝面对的不只是权力斗争,还有与日本人的这场战争,还有这个过于衰老而脚步沉重的国家。或许在对那位皇帝过分崇拜的怀特先生看来,一个人的力量能够改变一个国家,可我却并没有看到这种奇迹生的可能,至少现在没有看到。但是清国这位忽然崛起的皇帝的影响力却是毋庸置疑的,这个国家将生些什么,将出现怎样的变化,在此刻无疑是这个帝国最深的忧虑,或许,这也将成为未来整个西方世界的忧虑。

……………

“山东的战事情况如何?”光绪脸色铁青的走进作战指挥室内,将手中的白手套重重扔在桌上,沉着脸厉声问道。

“何事惹得皇上这么大的火啊?”见皇上怒气冲冲的样子,吴绍基双手端过一杯茶水,小心翼翼的问道。

光绪也不答话,接过茶水狠狠的喝了一大口,像是要把胸中的怒气压下去一般,过了片刻才用力的摆了摆手,嘴里恨恨的挤出几个字,“一群混账!”

原来自从新建陆军第一镇和第二镇开赴辽南后,

战指挥部拟定的计划,屯驻在山海关的两万余人,由T6瑞带一万人赶赴山东,剩余的一万余人调往田庄台进行整编,先把新建陆军第三镇的架子搭起来,顺便也利用扫荡辽东日军残部的机会来练兵。

组建新建陆军第三镇进行的倒还比较顺利,聂士成作为新建陆军第三镇统制,经历了牛庄和田庄台的血战后,算是真正把骨子里的血性打出来了。这一次眼看着连北洋各部都开赴辽南建功立业,心里也是憋了一股劲,很花了一番心思和力气,从这一万人中挑选了五千人编入新建陆军第三镇,加上田庄台一战剩余的五千人,进行了短暂的整编后,便按照光绪以打代练的方针,全军向岫岩方向出击,准备先扫清岫岩至大孤山一线的日军残部,再逐步向凤凰城推进,以兵力上的优势压迫凤凰城日军第五师团向朝鲜退却。

然而问题也就出在了聂士成率部离开辽河一线后,剩余的那些从山海关调来的官兵,原本都是朝廷从各地绿营和练军中征调而来,向来军纪散漫,营务松弛,再加上光绪此刻手里又没有一个统兵的军官来掌总负责,这些人放在田庄台这里,虽然明面上按照新建陆军军官的要求进行整训,背地里却是偷鸡摸狗,酗酒赌博,闹腾出了不少事情。今日更好,两帮人为了赌债居然连枪都用上了。

听光绪三言两语说明白原委后,吴绍基也是一脸的苦笑,“皇上何必为这些人动怒呢?朝廷军队的现状皇上也不是不清楚,要真的拿的出手,又何至于甲午开战以来一败涂地?正如皇上所言,万事总需一步一步做起,以微臣看来,既然是整训,严明军纪是要之处,此刻倒确实需要一个人来整顿一下,不然会出大乱子的。”

“朕先前也是忽略了这个问题,没有人啊……”光绪叹了口气,脸色稍微有些平和下来,“朕原本以为有朕在这里,这些人尚还不至于太过放肆,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连朕都不怕?整顿军纪的事情朕已经交给杜怀川的军法处了,不怕朕,朕倒是要看看他们怕不怕朕的刀!”

说着,光绪神情一肃,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先不管它,山东的战事如何啊?”

早已等候在一旁准备回禀的参谋军官,赶忙跨前一步大声禀报道,“回禀皇上,刚刚收到威海的电报,日军两个师团的兵力已经在荣成湾登陆,驻防荣成县的山东河防营仓惶退却,幸而电报局尚能忠于职守,在城破之际将消息往了威海和烟台。现已证实,日军已攻陷荣成县,正在集结兵力准备向威海起进攻。”

“对日军的登陆进攻,山东巡抚李秉衡那里是怎么部署的?”光绪接过电文匆匆扫了两眼,又接着问道。

山东李秉衡那里的防务情况,光绪不是不想干预,是根本无法干预,正如此前辽南一战旅顺金州失守一样,光绪给李鸿章连番去电,可旨意一到下面怎么去执行,就根本控制不了。再加上此刻朝廷大权名义上也还在慈禧那里,即便他是皇上,李秉衡也未必会听从调度。

“山东巡抚李秉衡现已调集烟台的济字右营、精健前营、泰靖左营和河防左营前往威海协防,只是形势危急,微臣担心这么一点兵力根本无济于事。”那个参谋军官犹豫了一下,断然说道。

光绪点了点头,和他预计的差不多,山东方面对日军的进攻依然准备不足,形势确实严峻无比。

沉思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参谋军官正是上次识破了日军山县有朋企图诱使清军各部出击的齐广洋。

这个家伙倒是个人才啊,光绪想了想又继续问道,“段瑞带的那一万人此刻到了何处啊?”

“回禀皇上,段大人所率部队正昼夜兼程赶往山东,估计最迟三天后可抵达。袁世凯大人已经从威海来电报,他请皇上放心,他必坚守威海不退半步。”

“袁世凯那里有新建陆军第二镇的底子在那里,朕倒还不是特别担心,只是段瑞带的那一万人恐怕起不了多大用啊……”光绪摇了摇头,想起今日生的那起械斗,心中的烦恼一时又增加了许多。这些人军纪散漫,作战能力可想而知,真到了关键时刻,以段瑞的资望恐怕很难弹压的住,山东的战局看来只有指望威海不失守了。

再联想到此刻田庄台的局面,光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心中一动,望着眼前的齐广洋说道,“刚刚田庄台生的事情,你在旁边也听到了,朕此刻打算让你去统带田庄台的这些士兵,你敢去吗?”

齐广洋微微一愣,随即站得笔直大声说道,“皇上但有所命,微臣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光绪静静的注视着齐广洋,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勇于任事这很好,但是要把这些个混账家伙淬炼出来,比起打仗来并不轻松,朕会授你生杀予夺的大权,遇事要多动动脑筋,不要怕做错,明白吗?”

“微臣谨记皇上教诲!必不辜负皇上的期望,给皇上把这支军队淬炼出来。”骤然之间获得皇上的拔擢,齐广洋此刻脸上却无有半分的兴奋,神情反倒透着些许的严峻。

看来这个齐广洋还是明白其中的艰难的,光绪点了点头,扬手示意齐广洋退下。

瞧着得了个空,一直站在旁边的吴绍基忽然皱紧了眉头说道,“皇上,有件事情微臣想向你禀报……”

光绪还很少见吴绍基这样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忍不住笑骂道,“朕今日遇到的烦心事太多了,要是好事就告诉朕,坏事就不要说了,惹得朕雷霆大怒你也没有好。”

“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微臣琢磨着这件事情有些奇怪,”说着,吴绍基从怀中掏出一张电文抄件说道,“这是军情处设在上海分站来的密电,康有为和梁启超等人在上海成立了一个强学会,还在

报》上鼓吹要变法维新,微臣不知道是不是皇上的意微臣有些拿不定主意………”

变法维新!光绪心中一惊,抓过电文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凝重,待到后来已经是压抑不住的勃然怒火,“朕早就让林启兆告诫过康有为,此时正是举国一心抗御外侮的时候,变法维新的事情暂时不要提,以免横生波折,乱了朕的大局,没想到这个康有为居然胆敢连朕的旨意都置若罔闻,他究竟意欲何为啊?”

“皇上息怒,微臣以为不过是些士子清流们纵论朝政,于大局而言尚不至于有太大的阻碍,要不再让林启兆给他们敲敲警钟?”见皇上了大火,吴绍基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

“士子清流?康有为可不是普通的士子清流!……”光绪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过头看着吴绍基又问道,“你对他们口中所说的变法维新是怎么看的啊?”

作为皇上身边的近臣,上次光绪对提出变法的康有为等人的态度,吴绍基也是知道的,只是一直不是很明白皇上心中究竟是如何的想法。要说皇上赞同,却为何又告诫康有为等人不要再提维新变法的事情,如果说不赞同,可皇上特意将康有为等人放到上海,分明又是有一番想法的。

此刻听到皇上问自己,吴绍基思忖了一下回答道,“微臣对变法维新也略有耳闻,比如此次与我大清交战之日本国,正是通过效法西洋实行变法,才能在短短时间里骤然崛起,只是,日本与我大清国情相差太大,对于我大清时候也要维新变法,微臣一时也是琢磨不明白………”

吴绍基的话说的很含糊,并没有表示出实际的态度,但是光绪却全然听出了他话里的那份谨慎,冷冷的看了一眼吴绍基说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像别人一样,去揣摩朕的心意了?”

吴绍基吓得赶忙跪下说道,“微臣万万不敢,微臣只是确实对康有为等人提出的维新变法知之甚少,也不知道皇上的态度,所以不敢妄下断论。”

“做臣子的,一味的揣度皇上的心思,以希迎合,到最后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的,你要记住朕给你说的这句话。”光绪拍了拍吴绍基的肩膀,示意他站起来,接着又说道。

“你能看到日本的强大得益于其效法西洋,也还算是有点见识的,今日朕就不妨对你讲几句透彻的话,关于这个变法维新,在朕看来,或许就是我们这个国家将来要走的路,但是法怎么变,新政怎么施行,却不是康有为他们喊的那样,在报纸上表点文章,再邀约一些清流士子搞些什么强学会,整日里高喊着,要变法了,要变法了,这法就真的变了吗?………笑话,那不过是书生意气,做事情,要做大事,光有热情是远远不够的,要学会审时度势,懂吗?”

“微臣明白,微臣只是想不明白一点,既然皇上有维新变法的打算,此刻让康有为他们造造声势,对于将来或许也是有些帮助的,皇上不是曾经一再说过吗,要利用舆论……”听出皇上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吴绍基也把心中的疑惑敞了开来。

吴绍基终究还是个读书人啊!光绪在心中暗暗摇了摇头,索性干脆把话给吴绍基挑明了,也让他心中有个数。

“所谓变法,抛开其他的不谈,变的先是朝廷的制度,朝廷制度变更,波及的便是全国上下数十万官员的职位,眼前这个时候,正是集举国之力与日本血战的关键时刻,康有为等人在这个时候提出变法维新,岂不是要把朕置于全国大大小小官员们的对立面?朕又如何去收天下之心?……”

吴绍基是何等机警之人,虽然皇上没有说明,但是这一刻已是隐约明白了皇上的想法,皇上并非不赞同变法,只是眼下皇上心中,却是放着一步大棋,看来皇上是下定决心要将天下大权从太后那里拿回来了,这样的时候,且不说变法是否可行,以皇上的心智,是决计不会在这样的时候给自己树敌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吴绍基心中一凛,再一次领受了这位皇上的心机手段,脸上不敢带出半分以为然的神情,装作沉吟的样子犹豫着。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有些事情是必须要想的深远一些的。”似乎是看出了吴绍基心中的想法,光绪神情肃然的说道,“任何事情,没有实力是断然不行的,比如此次田庄台一战,没有新建陆军,朕即便亲征又如何能够改变大局?………况且你真以为康有为是在为朕造势,他是在为自己造势,其行可恕,其心可诛!他有书生意气无妨,朕恨的是他有私心!国家正在经受一场生死存亡之战,这个时候不识大体顾大局,朕,岂能受他的蒙蔽。



“既然如此,微臣立刻给林启兆去电,让他………”吴绍基的话还没有说完,却看见皇上目光一闪,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这件事情我们都不要出面,你在朝中不是还很有些人脉关系吗?找几个御史上份折子,让朝廷出面把那个强学会查封了吧………”光绪嘴角露出一些淡淡的轻笑,“让林启兆给康有为带句话,朕对他有顾全爱护之意,希望他也能体会朕的苦心,这个人,将来还是要用用的。”

让朝廷出面当恶人,借力打力,吴绍基顿时领会了光绪的心思,当即沉声说道,“请皇上放心,微臣立刻着手去办。”

“朕的心何尝真正放下来过?”光绪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苦涩,“有些事情将来你会慢慢明白的,不要让朕等太久,要学会跟上朕的步伐,你也要多花点心思读读维新变法的书籍,天下大势,是到了必须要变革的时候了,再不幡然革新,国将不国了!”

第六十五章 风云百年劫(十一)

第六十五章风云百年劫(十一)

虽然是初冬,辽东的夜晚依然透出一股乍起的风寒,苍茫的天边,依稀有几点星光,显得清冷无比。

站在田庄台行营外向远处望去,昔日繁华如织,粮店货栈、车马行、洋货行鳞次栉比的集镇,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田庄台一战中,日军连续几日的炮火攻击,让这里几乎剩不下一幢完整的房屋了,从黑暗中望去,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一片死一般的静寂。

夜色中,光绪带着吴绍基、杜怀川等人沿田庄台集镇外的小道信步走着,心绪却是有些莫名的烦乱。

辽南那边,新建陆军第一镇和第二镇已经席卷了过去,日军在田庄台一战中碰得头破血流,锐气已失,保住退守的态势是必然的。然而让光绪也没有想到的是,日军居然会退守的如此彻底,一路放弃盖平、复州等地,直接退到了金州和大连湾。

辽南日军的这个作战态势,就整个战局而言,此刻无论怎么看,都似乎显得太过保守了,透着些让人说不出来的古怪。日军虽然在田庄台一战中遭受重创,后勤辎重也被焚毁,但是其主力依然还在,拥有近两万人的兵力,只要保持畅通的后勤运输,以日军的实力,还是可以在辽南和新建陆军进行周旋的,至少发动一两场进攻的本钱还是有的。

然而日军却出人意料的采取了这样一个完全被动挨打地姿态,困守在大连湾和金州这样一个狭窄的区域内。尤其是面对新建陆军试探性的进攻,居然龟缩在大连湾和金州内,丝毫没有表现出想要取胜的欲望,这也似乎太不合乎逻辑了。

依照作战指挥部最初的判断,日军自从甲午开战以来,屡战屡胜造成其上下骄狂不已,忽然在田庄台一战中遭遇重创。更因为后勤辎重被焚毁,被迫撤退。其必然是不甘心的,一旦重新夺回了大连湾,获得从海上的补给,以日军那种狂热地武士道精神,势必会卷土重来,怀着报仇的心理和新建陆军决一死战。所以为避免较大地损耗,光绪当初才制定了拖的作战战略。想要将日军困死在辽南。可眼下辽南日军摆出这样一副打死不出头的态势,难道日军也希望就这样拖下去?

日军肯定是拖不起的,以此时日本国内的财力物力,甚至是全国舰船的运输能力,要保障辽南和山东两支军队,四万多人的军需供应后勤补给,根本就不现实。况且日军地作战思路一直以来,而且必然会是速战速决。可辽南日军为何又要如此呢?即便他们想要牵制新建陆军的主力,为山东半岛的战事创造机会,也用不着退的如此深,将整个辽南正面全部让给了新建陆军,难道说他们这样做,是在等待战局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变化呢?………

见光绪一直神情凝重的望着辽南的方向。身旁的杜怀川轻声说道,“皇上可是在为辽南地战事忧虑?以微臣的浅见,此刻陈卓已经率部将日军压迫在了金州一线,且又是我新建陆军之主力,即便战事有所波动,当不至于出现什么太大的波折,皇上还是放宽心吧。”

“你又不懂兵事,战局变化万端,何尝能放心的下啊……”光绪回过身,看着杜怀川一脸恭谨小心的神情。不觉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你说的也有一定地道理,或许是朕多虑了吧。陈卓的能力朕还是放心的,以新建陆军两个镇的兵力放在辽南,朕料想辽南的大局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不知为何,朕心中总觉得有些古怪……算了,隔着那么远,我们在这里即便操心也是没有用的。”

说着,光绪有些自嘲的叹息了一声。身边的众人大都对兵事并不在行,此刻他也不想将内心深沉的忧虑暴露出来,动摇这些人好不容易在辽河一战中积累起来地信心。沉默了片刻,光绪忽然转头指着左侧那一片灯火通明地军营问道,“齐广洋到了军营后表现如何啊?”

那一片军营里正是由从山海关调过来的那些绿营、练军们,因为只有5000人不到,临时挂了一个左协地名目,只是这些人军纪太过崩坏,前两天光绪不得已将作战指挥部里的齐广洋调去当这个协的协统。一来这些人群龙无首闹的实在也太不像话了,二来齐广洋能够在作战指挥部那么多参谋里脱颖而出,能力和见识颇让光绪欣赏,眼下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光绪便想借这个机会,看看齐广洋能不能像刑天那样历练出来。

然而对于那些兵痞老油条们的手段,光绪心中知道很清楚。打仗的本身稀松,折腾起事情来却是一个赛一个厉害。再加上齐广洋毕竟只是从陆军学校里出来的,又一直都呆在参谋部里当参谋,没有带兵的经验,能不能弹压得住下面这些人,光绪心中也没有多少把握,所以此刻忍不住问了一句。

听到光绪发问,一旁的吴绍基此刻却忽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皇上可知,齐广洋担任协统的当夜干了什么?”

吴绍基的这个有些说不出来意味的笑容,倒是让光绪很是莫名其妙,“怎么,齐广洋捅了什么篓子了?”

“那倒也没有……”吴绍基笑着摇了摇头,“不过说起来,恐怕皇上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齐广洋担任协统的当夜,便在军营中大摆赌局,和军中的官兵们大赌了一夜……”

光绪闻言不觉大惊,见吴绍基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脸色一下就拉了下来,“朕要整肃军纪,这个齐广洋居然胆敢在军营中大摆赌局。他长着几个脑袋?……”

“皇上莫急,听微臣慢慢给你细说。”吴绍基赶忙在一旁解释道。

原来,齐广洋当夜的确是把军中那些大大小小地统兵将领们,都召集到了他的营房内,和众人豪赌了一场。这着实让那些听闻了要整肃军纪的风声,想给新来的协统一个下马威的官兵们大吃一惊。然而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大半夜功夫不到。看似文质彬彬的齐广洋居然把那些兵痞赌棍们地钱全都赢了过去。

输红了眼的众人中,自然便有人不服气了。一个在营中颇有些人缘和名气。大名应宽,外号应小三地守备,当即站了出来,非要继续和齐广洋赌下去。因为没有赌资了,竟然提出了赌命。要是再输,就把这条命都卖给齐广洋。

齐广洋也不生气,坦然接招。和应小三连赌了三把,结果应小三是一败涂地,算是把下辈子的命都输给了齐广洋,这一来,营房中的大大小小的将官们是彻底傻眼了。本来众人都认为眼前这个年轻军官不过是仗着皇上的宠信,骤然拔擢到协统的位置,一个年轻军官又没有多少历练,能有什么本事?军营当中随随便便这么摆弄一下。都会让这个新来的毫无统兵经验地协统下不来台,却万万没有料到这个协统大人居然摆了这个局。

见火候闹的差不多了,齐广洋才慢腾腾的站起来,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神色凛然的望着众人说道,“知道兄弟们好这个。今日本协统特意陪大家伙豪赌一场,你们也看到了,论到赌钱,你们就算下辈子也赌不过我,有的人还把命都输给了我。既然赌不过,以后就给我收起这些破烂玩意儿,安安心心的给我当兵吃粮,与其在这些玩意儿上赌得没意思,还不如赌大一点,跟着本协统去赌一个功名前程。本协统保证。此战过后。必向皇上保奏诸位,现成的实缺。比起这些银子来,份量可是要重很多,自己掂量掂量……”

说着,齐广洋把桌上地银票钱物往众人面前一推,“这些东西兄弟们拿去分了,不过有句话我可是要说在前面,今日过后,军营中再有赌博之事,本协统立杀不赦!”

第二日,齐广洋便带人将军营中的赌具全都收缴一空,在军中空地上当众焚毁,又让人在军营各处立上了几块牌子,上面写上凡赌博者立杀不赦的字样,这样接二连三的几手,是真真正正把军营当中那些兵痞老油条们震撼住了,军纪骤然间有了很大的改观。虽然还谈不上什么彻底的改变,但是比起前些日子来已经是整肃了许多。就连平日里闹腾地最欢的应小三,也服服气气的跟在齐广洋左右,他在赌桌上把命都输给了齐广洋,当然只有跟紧了。

听到这里,光绪也忍不住目瞪口呆,继而是放声大笑。“没想到,没想到,齐广洋居然能有如此手段,吴绍基,你说说看,平日里看他也是一副参谋军官的样子,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手段啊?”

“这个微臣就不清楚了,恐怕要将来皇上亲自去问齐广洋了。”吴绍基也是呵呵笑着。

此刻就连一旁的杜怀川也忍不住感慨道,“一个刑天,现在又是一个齐广洋,看似普普通通的人物,到了皇上手里就能够点石成金。难怪俗话说,千里马易得,伯乐难求啊!………”

光绪刚刚心中愁闷的心绪,顿时被这件事情一扫而空。说起来,无论是当初的刑天,还是现在的齐广洋,他其实也都是抱着试试看地想法,没有办法,缺少人才啊!可此时在众人眼中,无疑都是自己高瞻远瞩地结果,杜怀川的这个马屁拍地分外舒服啊………

心情舒畅之下,原本还想去巡视一下军营的,此时光绪也打消了这个念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还是放手让齐广洋去施展吧。正准备带着众人回行营中去,忽然听到夜色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空旷的大地上搅起一种让人惊心的声音。

景铭等人慌忙荷枪实弹,散开在四周警戒着。

片刻功夫,一骑健马已经疾驰而来。隔着老远,便听到一个人在马上高声喊道,“皇上在何处,吴绍基吴大人在何处,我有紧急军情禀报!……”

光绪心中不由得一紧,沉着脸对景铭喝道,“放他过来。”

不过一会儿。那人已经从马上翻滚下来,顾不上喘气。跌跌撞撞的便向光绪站立地地方跑了过来。火把照亮处,只见来人衣裳零乱,满头都是大汗。

“是军情处的人。”吴绍基仔细看了看,在光绪身边低声说了一句,随即大步走上前问道,“怎么回事,何事如此惊慌?”

看到吴绍基。那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说道,“禀报吴大人,属下今夜刚刚收到辽东传来的消息,日军第五师团一个联队的兵力,已经偷偷绕过了新建陆军第一镇的阻击,最多一个时辰,便会到达田庄台……”

刹那间。在场的众人都是大惊失色。日军第五师团不是一直都困缩在凤凰城里吗,陈卓还特意留了新建陆军第一镇一千人在那里阻击,又怎么会忽然出现在田庄台一线?

“消息确实吗?”顾不得想太多,光绪急步上前,沉声问道。

“是在辽东马绺子里的方兆怀部发现地,因为情况紧急。便先派了一个弟兄过来报信,方兆怀正带着马绺子赶过来。”那人的话音未落,夜色深处,已经隐约传来一阵零星地枪声。大约是日军的先头部队和田庄台一线的游击哨遭遇了。

光绪心中顿时像是被一块石头狠狠的砸了下去,气得他差点想骂娘了。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有算到辽东有新建陆军一千人阻击,一千骑兵担任策应,岫岩方向还有聂士成一个镇的兵力,居然会让日军第五师团悄然偷袭过来,这些人难道都是死的吗?难怪辽南的日军一直没有什么动静。难道等地就是偷袭田庄台的消息?

他**的。日本人真的是善于学习的民族,老子偷袭旅顺。他就来个偷袭田庄台………

“命令齐广洋立刻率部进入阵地,阻击偷袭的日军第五师团……”情况紧急,光绪也顾不得再去多想什么了,沉着脸一连声的下令道,“给岫岩方向的聂士成发电,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明天日落之前,必须回援到田庄台。景铭,立刻率行营地直属部队在行营外布防,作战指挥部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

夜色中,顿时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跟随在一旁的参谋军官们急急忙忙的跑向各处传令,面色沉重的吴绍基和杜怀川对望一眼,几乎是同时说道,“皇上,情况危急,以齐广洋所部恐怕根本无法挡住日军一个联队地进攻,皇上还是暂时先退一退吧。”

光绪有些心烦意乱的摆了摆手,咬牙望着枪声起伏出一言不发。齐广洋所部的实力他何尝不知,前两天都还在赌钱生事,现在这时候要指望让这些人死守不退,挡住日军的攻击,根本就不现实。即便这些人坚守阵地,以他们的作战能力,连瞄准射击这样简单的军事技术要领都掌握不住,又能够坚持多久?要是这一仗就这么被日军偷袭田庄台,把自己这个皇上连同整个田庄台行营一锅端了,让整个甲午的局面扳转了回来,这个笑话才真的闹大了。

“你们放心吧,朕不是傻子,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和日本人拼命。危急时刻,朕自然会退向锦州。只是此刻是黑夜之中,日军动向不明,仓惶撤退,反而自乱阵脚,朕不信,五千人连一天时间都守不住。”光绪看着两人焦急的神情,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住心中地惊慌,面色铁青地冷冷说道。

“有什么可慌的,田庄台一战那么险恶地局面都挺过来了,会栽倒在这时候?偷袭!咱们老祖宗玩剩下的东西,日本人一个联队就想偷袭朕?朕本来还打算把第五师团赶回朝鲜,既然送上门来,聂士成一回军,朕就在这里全歼日军第五师团残部………”

夜色中,枪声已经越来越密集了,田庄台外响起一阵起伏的号令声,齐广洋所部开始紧急奔赴各处阵地布防,而此时光绪心中,却完全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刚才那一番话其实只是安抚吴绍基、杜怀川等人的。猝然面对日军的偷袭,齐广洋所部能够坚守多久,会不会忽然临阵溃退?聂士成又要多久才能回援田庄台,他心中一点把握都没有。然而此刻这个局面,他这个皇上却是不敢乱,也不能乱。

倘若他这个皇上先退了,齐广洋所部那些兵痞老油条们说不得立马就会溜之大吉,兵败如山倒,立时局面便会不可收拾,重演之前清军一再出现的溃败场面。再则,日军既然能够偷袭过来,又是黑夜之中,谁知道日军会不会在田庄台侧后方设伏,等着自己自投罗网。

想到此,光绪忽然转身大声下令道,“传朕的旨意,此间无论打成何种局面,都不得让辽南陈卓所部知道。命令陈卓,按照原定作战计划行事。”

田庄台不能乱,辽南更不能乱啊!………

——————————————

恢复更新了,痛苦的九月也终于结束了。在这本书结束以前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想起断更的这些天,心里就是一肚子气,没完没了的加班、开会,累得昏天黑地,他**的,稳定压倒一切,可更新一点都不稳定了。

不抱怨了,今天重新开始,慢慢的寻找以前的感觉吧,手有点生了。

第六十六章 风云百年劫(十二)

第六十六章风云百年劫(十二)

山东荣成日军临时司令部

夜空之下,远处的炮火隐隐约约的传来,黑暗的天边不时被一团团闪光撕开来。在日军临时司令部占据的那所不大的院落中,一大群日军参谋军官们带着一脸的肃然进进出出,架设电报线路,埋头地图作业,虽然忙碌得不可开交,却是半点声响都不敢发出。而此时,征清第三军司令长官大山岩大将和特意赶来协助的参谋次长川上操六中将两人,正默默的看着墙上的地图,脸上的神情严峻无比。

日军在攻陷了几乎是毫不设防的荣成县后,近两个师团的兵力随即按照征清第三军司令长官大山岩战前制定的作战命令,向威海方向展开兵力,试图以一个师团的兵力一举攻陷清国的威海,将北洋舰队彻底歼灭,控制渤海门户,从而为海军攻击清国的天津大沽口奠定基础,实现首相伊藤博文阁下制定的彻底击溃清国朝廷抵抗的战略构想。

然而战事的发展却似乎有些出乎大山岩和川上操六的意料,攻击威海的帝国第二师团在威海遭遇到了清国军队的顽强阻击,连续半天的进攻几乎没有取得任何的进展,虽然伤亡并不是很大,但是进攻却被迫停滞了下来,尤其是清国历时多年在威海构筑的炮台工事,此时成为帝国军队前进的巨大障碍。

对于第二师团暂时的攻击受挫,此刻帝国陆军这两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并没有感到特别地在意。帝国军队的战术素养和清国军队完全不在一个层次,只要集中优势兵力,清国溃败是迟早的事情。让大山岩和川上操六感到震惊和有些紧张的是,从第二师团在前线获得的情报,威海守军中居然还发现了清国新建陆军第二镇的番号。

“清国的新建陆军已经被山县阁下拖在了辽南,怎么会忽然又出现在了威海?”留着浓密胡须地大山岩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般的忽然冒出了一句。神情中说不出来是沮丧还是困惑。

他是亲自指挥并参与了帝国军队在辽河一线地战事的,对新建陆军在战斗中表现出来的惊人的战斗力非常清楚。辽河一战。帝国军队打得是何等的艰苦,而结果却又是那样的意想不到。帝国两个师团外加谷川好道的混成十二旅团近三万人,在辽河一战中不仅没有达成原来地战略意图,攻陷清国的田庄台,歼灭清国军队在辽河一线的主力,还遭遇到开战以来从未有过的重创,伤亡高达近万人。此时还被新建陆军压迫到了辽南金州和大连湾这样一个狭小的区域内被动挨打,就连旅顺都被新建陆军攻陷了。

辽河一战,不仅让帝国数月来艰苦奋战所取得的优势荡然无存,还让帝国面临着岌岌可危的形式,正因为如此,山县有朋才不顾辽南日军各部的反对,毅然忍受着全军上下甚至包括陆军本部地质疑和攻击,利用帝国在辽南的军队拖住新建陆军的主力。为山东一战创造机会。

可是,新建陆军既然被吸引在了辽南,此刻在威海的这支新建陆军第二镇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阁下,依据我的判断,应该是新建陆军第二镇留在清国京城驻防地兵力,被清国抽调到了威海协防。除此以外,恐怕找不到别的解释……”

说完这句话,川上操六无声的出了口气,像是要把压在心中的阴霾全部吐出来一样。他一直都负责对清国的情报收集工作,可是甲午开战以来,对清国的情报收集却忽然陷入了近乎瘫痪的状态,不仅十多年来建立的情报网络大部分被清国一举扫平,对清国新建陆军的情报判断更是出现了致命的错误。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呢?他一直都没有想明白这一点。这样地耻辱是从未有过地,如果不是战事还在继续,他几乎有了要向天皇剖腹请罪的念头了。

“阁下请看。”见大山岩依旧是面无表情。川上操六沉默了一下,跨前一步指着墙上地地图说道。“根据辽南帝国军队掌握的战场态势可以看出,清国此刻在辽南集中了两万人的兵力,其番号显示为清国新建陆军第一镇和第二镇。辽南战事并没有结束,帝国军队虽然后撤,但是依旧对清国保持着强大的压力,清国那位皇帝绝对没有胆量将新建陆军主力抽调到山东,况且这么短的时间内,清国新建陆军又怎么可能从辽南运动到了威海呢?”

大山岩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似乎是没有听到川上操六说话一样,目光一直默默的望着墙上的地图,只是眼神中俄而闪过一丝说不出来的忧虑。

“这么说来,新建陆军第二镇在威海的兵力最多不过四千人,是这样吗?川上君……”等了许久,大山岩才慢腾腾的冒出了一句。

川上操六愣了一下,随即脚跟一碰,立正大声说道,“依据此刻战场的态势分析,我敢肯定必然是这样的。”

“也许吧,我也相信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大山岩摇了摇头,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含混的苦笑,有些缓慢的望着川上操六说道,“川上君,难道你没有发现一个疑问吗?清国人似乎总像是知道帝国的每一个战略意图一样,预先在帝国进攻的重点位置投入精锐兵力,以消耗拖垮帝国军队的锐气。一个月前在辽南就是如此,现在在威海也是这样………川上君,威海距离清国的京城距离并不近啊,清国的新建陆军第二镇忽然出现在这里,阻击帝国军队的进攻,显然提前就进行了准备,在帝国军队还未发起对山东的进攻前,就已经运动到了威海。清国为何会对帝国地战略意图掌握的如此清楚呢?”

川上操六愣了一下,嘴角微微有些抽搐,随即坚决而断然的说道,“阁下请放心,帝国的战略意图绝无可能被清国获悉。威海出现清国新建陆军,与清国在山东的兵力部署一样,只是清国兵力布防的一次正常调动。并不能说明什么。况且区区四千人的兵力,对于帝国军队而言。也并非无法克服地障碍………”

大山岩摆了摆手,打断了川上操六的话说道,“我关心地并不是帝国军事情报是否为清国获悉,这是没有可能的。我想要弄清楚的是清国军队的意图,正如川上君所言,区区四千新建陆军的兵力,帝国征清第三军集中全部主力。还是能够战而胜之的,可是,需要多长的时间?10天,一个月,还是更长?帝国难道仅仅以攻陷威海为目地吗?”

说着,大山岩抬头望着屋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沉和伤感。

“川上君没有经历辽河一线的战事,那一战帝国军队本可以取胜的。而且距离胜利几乎已经近在咫尺了,可最后为何会被迫后撤呢?我们或许都低估了清国军队的实力,尤其是他们那位皇帝的头脑,这些天来我一直都在反思帝国军队此次作战失利的原因,当初如果不是急于攻陷田庄台,而是以部分兵力牵制田庄台的清国军队。集中主力先消灭清国新建陆军第一镇,辽河一战帝国军队又何至于会被动到如此地局面?………”

“阁下不必如此感伤,辽河一战失利的原因很多,对清国新建陆军的作战实力估计不足,轻敌和急于求胜是失利的最主要因素,况且谁也没有料到,清国新建陆军居然会化装成帝国军队,偷袭旅顺和大连湾,以这种可耻的行为来获胜是近代国家从未有过的,只有清国这样未开化地野蛮人才会这样。”川上操六目光炯炯望着大山岩微微有些佝偻的背影。咬了咬牙说道。“山东一战,阁下身负帝国的国运。万不可如此消沉啊……”

大山岩猛地转过身,目光中竟然闪烁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嘲弄,“轻敌?可耻?……川上君,临来之前,想必伊藤阁下已经和你谈过了,此刻你心中应当很清楚,以帝国的国力,这场战争我们能够坚持多久?”

不等川上操六回答,大山岩缓缓走到地图前,指着地图说道,“辽河一战,如果单单以双方的兵力损耗而言,清国军队的损失几乎是帝国军队的两倍,然而我们又为何会失利呢?我们不是输在一场战役上,是输在大局观上。这场战争的大局,从清国新建陆军偷袭旅顺和大连湾,就已经彻底改变了,那是何等精妙的一笔啊,切断我们地后勤通道,拖垮帝国军队,这才是清国最根本地战略意图。而帝国最为致命的弱点,恰恰就在于帝国地国力太过贫弱了,根本无力进行一场漫长的战争……所以,征清第三军的作战思路必须调整!”

大山岩手指着山东半岛的登州和莱州方向,停顿片刻后,刚才那份在川上操六眼中显得意气消沉的神情,猛然间变得无比的咄咄逼人。“记录命令,命令第二师团以一个旅团的兵力牵制威海的清国军队,帝国军队其余各部立刻向登州和莱州展开兵力,一举扫荡清国的山东半岛,直指清国的直隶!”

话音刚落,不只是川上操六,此刻征清第三军司令部内的那些参谋军官们都猛然间抬起头,无比震惊的望着大山岩。

这个作战部署的调整,也就意味着征清第三军事实上已经放弃了攻陷威海的战略意图,威海如果不能被帝国军队攻陷,无疑将让帝国联合舰队深入到渤海湾内攻击清国大沽口的战略意图落空。还不仅如此,帝国一旦向山东半岛的登州和莱州方向展开兵力,威海的清国军队便成为帝国军队后方的一个沉重的包袱和隐患,随时都可能让帝国军队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

难道因为辽河一战的失利,大山岩大将对清国新建陆军竟然畏惧到了不愿全力一战的地步?在一些日军参谋军官心中甚至还冒出了这样地想法,对大山岩提出放弃威海在心中暗自腹诽。

“阁下难道打算弃威海而不顾吗?”川上操六压抑住内心中的震惊问道。虽然他没有表示明确的反对。但是疑问的语气已经代表了他此时的态度。

“放弃威海的理由,我会向大本营解释的,并将为此承担全部地责任。”大山岩看了川上操六一眼,他明白川上操六此刻疑问中在担心着什么,海军方面的压力,大本营地质疑,乃至于整个征清第三军未来的命运。

“川上君一直负责收集清国军队的情报。应该明白清国虽然号称有百万军队,但是真正能战的兵力并不多。一旦帝国征清第三军以狂风暴雨般的进攻直指清国直隶。威胁清国京城,以此刻清国的状况,能够征调何处的兵力来应对我们地进攻?……”此时的大山岩已经一扫刚才的犹豫和茫然,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份强者的自信。

“清国唯一可以抵御帝国征清第三军的兵力,只有此刻在辽南的新建陆军了。川上君仔细想一想就会明白,清国朝廷如果调动辽南的新建陆军到直隶或者山东,面对兵力空虚的辽南。山县阁下必将抓住这个战机,从辽南席卷而上,完成攻掠辽西走廊地战略意图。当然,我估计清国的那位皇帝不会这样愚蠢,所以当清国朝廷里面的那位皇太后面临巨大威胁,同时又无兵可以御敌的时候,她会怎么去做呢?”

沉默了一会儿,川上操六点了点头。“或许清国皇太后会选择妥协,派人与帝国和谈,只是,阁下这样期待未免太过于一厢情愿了,清国国内此时求战的呼声很高,恐怕………”

“所以这样的时候就需要川上君了。据我所知,川上君掌握地情报部门在清国内部,还是隐藏着一些人员和力量的………”大山岩背着手,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川上操六。

这个时候,川上操六已经慢慢明白了大山岩大将放弃威海的真实意图。集中优势兵力,以狂飙突进的态势摧毁山东各处并不怎么强大的清国军队,从而达到威胁清国京城的目的。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利用帝国十多年来在清国经营的那部分还没有暴露地情报协统,收买清国地官员,掀起舆论声势。让整个清国在是否调动辽南新建陆军主力上面。陷入两难的境地。

如果清国调动辽南地新建陆军回援京城,整个战局的主动权无疑就再次掌握在了帝国手中。到时候只要山县阁下挥军攻击辽河一线,清国就将彻底陷入两线作战顾此失彼的局面,大局定矣!

当然,此刻无论是大山岩还是川上操六心中都很清楚,这样的可能性其实非常小,清国实际掌握新建陆军的那位皇帝绝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如此一来,清国内部便会陷入一片混乱当中。如果在这样的时候,利用舆论再点上一把火,让清国朝廷上下,最主要是那位皇太后知道,清国皇帝不调派辽南的军队回援京城,是故意坐视京城皇太后安危于不顾,是为了和皇太后的权力之争,战局就将明朗许多了。清国皇太后要么利用手中的权力压服住皇帝,调动新建陆军回援,要么为了保住京城,保住自己的权力向帝国妥协,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别的选择了。

只是,将帝国几十年苦心展布的国运,数万将士的生命寄托在清国内部的权力之争上,未免太过于冒险和不可思议了。战争的胜负,终究是要在战场上体现出来的,谁又能全然保证局面的走向会一定如此?

想到此,川上操六犹豫了一下,还是慎重的表达出了自己的意见。“阁下的意图我已经领会了,只是我想提醒阁下一点,以征清第三军的兵力,恐怕无力推进到清国的京城附近,如果不能对清国的京城构成足够的威胁,帝国军队就将面临战线拉长后的兵力和后勤保障等诸方面的问题,请阁下深思……”

大山岩有些凝重的点了点头,“如果帝国真的能够进攻到清国京城,这场战争的胜负还有何疑问呢?你我身为帝国军人,应该深知帝国目前的处境,帝国无力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所以我们只能以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形成威胁清国直隶平原的态势………”

说着,大山岩从军服口袋中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川上操六说道,“这是今天下午,伊藤博文阁下委托运输货船带来的书信,帝国储备的战略物资已经无法支撑一个月的时间了,为了保证征清第三军的攻势,国内已经调整了物资运输,将三分之二的后勤物资运输到山东半岛,辽南日军的后勤物资只占到三分之一。”

川上操六心中不觉一惊,赶忙低下头打开信件,伊藤博文首相在信中不仅提到了物资紧缺的问题,帝国追加发行的三千万外债在伦敦交易所也面临着非常窘迫的处境,英国方面对于帝国的国债表现的异常冷淡,并且还透过某些渠道表示出了不愿投资战败国的态度。

“如果帝国不能速战速决,不仅辽南各军形势岌岌可危,就是帝国的财政也面临着破产的危险,川上君应该明白我的想法了吧,面对这场战争,帝国始终都是在以小搏大,身为帝国军人我们都别无选择,这样做,也是伊藤阁下的意思。”大山岩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向身后的参谋挥了挥手,“执行命令吧!”

“明白了,我将坚决执行阁下的命令,我请求阁下让我率领帝国军队主力,攻击清国的登州和莱州等处,以最短的时间,歼灭清国在山东半岛的有生力量,为帝国谋求最好的作战态势。”川上操六合起信纸,双腿并拢,面色坚毅的低头说道。

“帝国还没有到那么悲观的地步。”见川上操六一脸的肃然和紧张,大山岩微微笑了笑,“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误的话,就在今夜,帝国第五师团应该已经运动到了辽河一线,对清国兵力空虚的田庄台展开攻击。或许等不到帝国军队攻击到清国的直隶平原,山县阁下埋设下的这步棋子,就将发生意想不到的作用,帝国是绝不会轻易被击垮的!”

第六十七章 风云百年劫(十三)

辽河东岸。www.65txt.com

随着日军攻势的展开。枪炮声逐渐变的密集不时有一团团火光在夜色中起。但是在望远镜中。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两个时辰前。刚刚组建的这支左协第一0多人。便已经被齐广洋调到辽河东岸阻击日军第五师团的攻击。应该说。骤然面对日军的偷袭。齐广洋的头脑还是很清楚的。夜之中根本无法掌握日军的动向和兵力分布。所以为稳妥起见。齐广将第一标派往了辽河东岸。将第二标留在了辽河西岸布防。以备万一。

然而这样的兵力配备也有一个明的缺点。或说是存在着巨大的隐患。齐广洋要兼顾着整条防线上的兵力部署和火力置。无法亲自到辽河对岸指挥部队作战。调往辽河东岸的第一标除了十来个被临时编入的新建陆军军官带队外。缺少一个居中协调指挥的人来掌控局面。再加上是临时组建的部队。在战术素养和协同作战方面。完全没有训练基础。也从来没有过夜的经验。士兵们的素质不要说和新建陆军相比。就是比起北洋各部。也显的差了很多。仗一打起后。这个隐患便暴露的愈明显了。

进入阵的后的第一标各营。由于缺乏统一的指挥。面对黑暗之中日军展开的进攻。很快便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局面。和日军第五师团的先头部队刚一接触。第一标各营的阻击便显的极为被动和慌乱。既无法依托辽河一战中构筑的阵的进行固守。也不能实施有效的反击来遏制日军的攻势。黑暗之中由于无法看清日军运动攻击方。士兵们更是只知道一味的放枪。看起来打的很热闹。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实际效果。对日军的杀伤力也不大。只是由于日军先头部队也是匆之中起进攻。进攻组织受黑夜的阻碍。显的较为混乱第一标各营还能勉强坚持住。

但是随着日军后续部队的到达。特别是日军炮火赶到。开始对第一标各营的阵的进行炮击后。原本脆弱无序的防守体系在日军猛烈的进攻下。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当中。正面阵的很快便被日军利用黑夜的掩护突破了。日军一个大队的兵力迅速|着打开的缺口。向第一标阵的纵深进行攻击。完全摆出了一副不考虑侧翼全力向辽河西岸的田庄台突击的作战态势。

局面顿时变严峻来。这支部队的战斗力本来就不强。也缺乏决一死战的勇气。面对防线被日军突破。立刻陷入了乱之中。侧翼的阵的还在坚守。但是被逐渐突破的主阵的上的士兵们。却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开始通过架在辽河上的两,|浮桥。从辽河东岸纷纷溃退回来。

黑暗之中。便看到来越多的士潮水般向田庄台涌了过来。连辽河西岸刚刚构筑的防御体系也开始被冲乱了。

目睹着溃兵们席卷来。一直站阵的后侧注视着战局进展的光绪。一颗心骤然的揪紧在了一起。这局面如果不能立时被控制住不要说坚守到明天日落之前。恐怕天还未亮。整个战局便会演变为一场大溃败。

“命令田庄台行营的直属部队。刻对天鸣枪示警如果有人胆敢后退。一律格杀勿论!”光绪咬了咬牙。对身后的景铭下令道。

一排密集的枪声骤然响起。冲在最前面的溃兵顿时被忽然响起的枪声吓有些慌了神。跌跌撞撞的扑倒的躲避子弹。当看清楚是自己人在开枪后。立刻便有人骂骂咧咧的站起身来。端起枪摆出了开火的架势。

“瞎了眼的混账!王八蛋!………”一直在阵的上组织反击的齐广洋带着自己的亲兵猛的从溃兵后面跑了过来几个枪托过去。当即便将前面十来个溃兵打在的。

“皇上在此敢动格杀勿论”齐广洋扯着子对身后众人高喊道。他的亲兵也立刻举枪对着面前的那些士兵。

“协统大人。~~~~已经不住了。还是退回到锦州吧。好歹也有个城墙可以坚守啊……”人群中立时便有人叫嚷道。

“日军攻势太凶猛了。弟兄们挡不住了啊……”

齐广洋提着手中的枪。一脚踩一块巨石上高喊道。“你们***摸摸裤裆底下还有卵没有?就在你们脚下的这块的方。就在这里。半个月前。上万英灵战死在这里。誓没有退半步。日军三万人都没有攻过来。今天三千多人的日军就把你'|吓怂了?今日谁敢后退半步。格杀论…………”

众人都是一怔。被齐广洋杀气腾腾的样子有些震慑住了。然而随着后面的溃兵越来越多。不过片刻又开始低声的鼓噪起来。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望前冲。但是那股场面也慢慢有些失控了。

此刻众人军心接近崩溃。不能怪齐广洋。他接任协统不过几天时间。根本还没有时间去收拢军心。树立威信。此刻这样一番局面仅凭齐广洋。是弹压不住的。

一直站在后面静静看着的光绪。心中一震。忽然推开挡在身前的卫士。向着那些溃兵们大步走去。

齐广洋说的没错。就在这块的方。那么多人浴血奋战。那么多人战死沙场。就为了看着这个国家能够洗去耻辱。挽回百年气运。这是何等的惨烈的一战。去***甲午。去***九一八。去他妈。如果注定了不改变。就算是死。老子也要冲在…

“子弹打光了?”光绪走到众人面前。冷冷的看了一眼那一片鼓噪不安的场面。忽然伸手从一个士兵手中拿过步枪问道。

“回……回皇上的。还没有……”忽然间看到皇上站在自己面前。那个士兵慌张的连也说不清楚了。

“子弹没有打光就继续打。子弹打光了。就上刺刀!”光绪从那个士兵腰间拔出刺刀。环顾了众人一眼。肃然的说道。

“死了的人都在天看着。你们今日退后一步。就是让死去的英灵变成不瞑目的冤魂你们敢向后看一吗?……直属营官兵听朕的命令。全体上刺刀。跟着朕往前冲!”吧。端着刺刀向着人群背后的辽河大步走去。

顿时。光绪身后响一片哗哗上刺刀的声音500多人的直属营官兵。全是经历了辽河一战中挑选出来的精悍之士。端着明晃晃的刺刀看也不看四周的溃兵一眼。跟着光绪步的向辽河走去。沉重的脚步声中。飞扬的那股决死气势。让原本鼓噪的场面顿变的死一般的静寂。

齐广洋望着光绪的背影。嘴唇抽搐了几下。猛然举起手中的步枪。对着火把下面张徨失措目瞪口呆的众人大喊了一句。“不要脸的都给老子滚蛋。不要命的就跟着皇上往前冲把日军挡在辽西岸!”

一直躲在人群后不敢抬头看齐洋的应小三。时也忽然咬咬牙大喊了一句。“反正子的命也不是自己个的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弟兄们他的跟小鬼子拼!……”

这一仗是胜是负对这些人来说。原本也算不的什么。大不了把身上的军服脱了。先保住性命要紧。将投奔别处。还不是照样当兵吃粮。可是此刻看到皇上居然带头冲在前面这些溃们顿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平常打仗。都是当官的躲在后面。今日居是皇上率先冲在了前头。皇上是谁啊?是天子。皇都提着刺刀不要命的往前冲了。自己这些人的命还能比皇上的命金贵?此刻再听到齐广洋和应小三的高喊。犹疑了片刻。纷纷转身叫嚷道皇上都拼了还退个球哦。拼了!拼死拉倒……”

人群顿时如潮水般的向后涌了过去黑压压的一片向着辽河滚滚而去……

“皇上。此战是齐洋指挥。冲锋也要齐广洋冲在前面。”齐广洋飞奔到光绪面前。断然的挡住了光绪的去路。随即对光绪身后的景铭说道。“卫护好皇上!不能让皇上踏辽河半步……”

说罢。带着身后的人向辽河东岸冲了过去。

夜色中。无数的火把高举着。除了留下一千人坚守在辽河西岸外。其余的官兵都按照齐广洋的指挥。越过辽河上的浮桥。向辽河东岸的阵的飞驰而去。

片刻之后。一直死挡在光绪身前的景铭忽然手指着前方。声音有些颤抖着说道。“皇上。看……”

辽河上。燃起两道熊熊的火焰。像两条跳跃着的火龙。在苍茫的夜色中扭曲着……

齐广洋竟然下令将辽河上仅有的两道浮桥烧了。光绪心中猛的一震。握着步枪的手也微微颤抖着。一股莫名的感觉忽然冲到了鼻端。

烧毁了这两道浮桥。辽河东岸的官兵就再无退路了。只能死战到底。齐广洋是要用自断退路的办法。将士死战的决心。

死战。惟有死战!…………

……………

“报告师团长阁下。兵第二十二联队第一大队已经突破了清队的的。正在向清国辽河西岸突进。清队位于辽河西岸的援军正在渡过辽河。组织对我军的反扑。我军的伤亡正在不断增大……”日军参谋军官在野津道贯身,大声报告道。

“命令富岗三造中佐。不要考虑伤亡情况。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在天亮前击破正面的清队。”野津道贯借着手电筒的亮光。察看着身前的的图。头也不抬的说道。

“嗨依!”日军参谋军官双脚一碰。转身急匆匆跑向黑夜中。

对于此次山县有朋大将下达的偷田庄台的命令。野津道贯从内心来讲。其实是并不赞同的。作为第五师团师团长。对五师团的现状。野津道贯心中非常楚。

自从第五师团的精锐大岛义昌旅团全军覆没后。第五师团的便只剩下一个半联队的兵力。再加上九连城被清队偷袭整个第五师团的军心士气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作战实力的降低。没友军的掩护和支援。单单只靠第五师|一个联队的兵力来完成此次长途奔袭。即便不是面对清队的主新建陆军。野津道贯心中还是缺少足够的信心。毕竟清队在辽东还一万多人的兵力。在双方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做这样大范围的战术运动并非明智之举。

然而对于山县有朋大将的命令。津道贯却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甚至就连抗辩的勇也没有。

野津道贯心里非常楚。辽河一战帝队的失利。自己和第五师团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仅战场指失当。造成了大岛义昌旅团的惨败。还完全丧失了牵制新建陆军第一镇的战机。眼睁睁看着清国新建陆军

回援田庄台这样的错误对野道贯来说。几是谅的。无论中日甲午一战胜负如何。战,自己都很有可能面临被解除军职的命运。唯一改变这一命运的机会就是此次偷袭成功。抓获或击毙清国的皇帝。方能彻底洗清连山关一1,失利的耻辱。

岩方向清队的准确位置查明没有?”野津道贯皱紧眉头。用手敲打着的图对身,的参谋军官问。

根据樱木恭太郎收集的情报。岩方向有清国建制完好的一个镇的兵力如果不能在亮前攻破辽河东岸清队的阵的。进逼田庄台。掌握战场的主动权。一旦让岩向的清队回师辽河。这一个联队的兵力就将被包围辽河东岸。面临着全军覆没的危险。这是野津道贯此刻最为担忧的事情。

“已经向岩方向派出了三批游击哨目前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身后的日军参谋军官迟疑了片刻。声回答道。只是神情中略微透出一种不以为然的样子。

师团长阁下未免太过于小心谨慎。岩方向的清队正在全力向大孤山方向进攻兵力全都撒开。要在短时间收拢主力回援辽河。至少也需要一天多的时间。

而根据情报。田庄一线清国的军队。都是临时从后方抽调上来的杂牌部队。刚刚和步兵二十二联队一接触。便开始出现的溃退迹象充分说明这支军队的作战实力根本是不堪一击的。帝队只需要一个夜晚的时间就足以攻击到辽河西岸。彻底扭转辽东的战局。

“把骑兵中队剩余兵力全部派去向岩方展开威力搜索。密切监视岩方向清国聂士成所部的动向。”野津道贯断然下令道。

此次作战。事关整个第五师团的生死存亡。他绝不允许再出现任何的失误。至于眼前的清队。他倒没有多少担心。木恭太郎获取的情报证实。这支清队都是从清国的绿营和练军中抽调而来。作战实力比起李鸿章的北洋各部都要差。这次他率领的是在一个联队的基础上。还加强了近一个大队兵力的'战支队。总兵力达到了00多人。一举歼灭眼前的清队并不存在任何的问题。

黑夜之中。前线的上的炮声渐渐稀疏下来。这次长途奔袭。第五师团为了达成攻击的突然性和隐蔽性。携带的火炮和弹药都不多。刚刚对清国阵的的攻击已经消耗掉了大部分的弹药。反倒清队阵的上的炮火相对猛烈一些。不过却大多只是漫无目的的盲射。对第五师团的攻击影响并不多大。此刻炮声稀疏下来。难道清队的阵的已经被突破了?

野津道贯下意识的-起胸前的望远镜。却又才忽然想起在黑暗中。其实什么都看不到。“愿日照大神保。帝国国运将因此战而改变。”按捺住内心中的兴奋和忐忑不。野津道贯微微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着。

忽然间。黑暗中传来一阵铺天盖的的呐喊声。竟然把密集的枪声都盖过了。如同一片扑面而来的波涛。在清国阵的上翻滚着。

“报告师团长阁下。队将辽河西岸的军队部调了过来。并且烧毁了辽河上的浮桥。准备与帝|军队决一死战。富岗三造中佐所部前进受阻。请求支。”负责前些联络的日军参谋军官急匆匆的从黑暗中跑了过来。连立正报告都忘记了。满脸焦急的说道。

野津道贯不由的一怔。清队居然敢于自断后路。摆出这样一种决一死战的态势。倒是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几个月前。清国精锐部队在帝国面前几乎是一触即溃。几个月后竟然像是脱胎换骨般。新建陆军比起帝队丝毫不色的强悍战就不用说了。现在一支临时拼凑的杂牌军队居然都能现出这样的勇气。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告诉富岗三造中佐。不要期待有任何的支援。没有援军。第二十二联就是全体玉碎。也必须在今夜攻克清队的阵的。清队都能够做到决一死战。难道帝人就没有这样的勇气了吗?”野津道贯冷冷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参谋军官。坚决的下令道。

紧接着。他又挥了手。“命令工兵第一小队。立刻在辽河上游寻找渡河的点。利用黑夜的掩护架设浮。步兵第一大队做好攻击准备。一旦浮桥架设完毕。刻从辽河上游渡河。侧击清国田庄台。田庄台已经空了……”

幸而没有把全部的兵力投上去。野津道贯静静的出了口气。对于清队会有的全部战术动作。他预,都做了推测。甚至。他最希望的就是能够将清队的主力都吸引到辽河东岸。帝队才能避免寻找到最快的时间侧击田庄台清队以为烧毁浮桥。就能够阻挡帝队前进的步伐吗?

“明天中午之前。第五师团的军旗必须飘扬在田庄台上空!”望着黑暗中田庄台的方向。野津道贯斩钉截铁的做出了一个劈砍的动作。

兵力空虚的田庄台。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帝国一个大队兵力的狂飙突进了。胜利。近在咫尺………

第六十八章 风云百年劫(十四)

第六十八章风云百年劫(十四)

浓密的夜色已经被辽河一线的枪炮声撕得粉碎,不时腾起的硝烟中,双方士兵的冲杀声和冲天的大火,让整个大地都像是在颤抖一般,扭曲着,摇晃着。

在日军冲锋阵线后方的一处小山坡后面,一群满脸疲惫衣衫不整的骑兵队伍,正借着树林和夜色的掩护,神情焦急的望着辽河一线。他们是刚刚从连山关一线昼夜兼程赶过来的新建陆军第一镇的那一千人的骑兵,此刻每个人都早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勉强坐在马鞍上,双腿不时的颤抖着,连身下的战马也是大口的喘着气,鬃毛上面全是细密的汗水。

“日军派出去的几十个游击哨都被收拾掉了,我已经安排了山寨里面的兄弟在后面盯着,只是面太大了照应不过来,估计可能会有漏网的,日军此时应该已经获悉我们到达这里的情报了。”方兆怀从队伍后面缓缓的催马上前,在李奇峰身边一提缰绳皱着眉头说道。

此次日军第五师团偷袭田庄台,正是方兆怀手下的负责联络和打探消息的弟兄最先发现的,这些活动在辽东一带的马绺子地形人头熟,相互之间发现什么动静,传递起消息也比新建陆军留在辽河的那一点兵力要快捷许多。日军第五师团从凤凰城隐蔽出发后,虽然成功绕开了正面担任阻击的新建陆军第一镇的部队,却被潜伏在辽东各处的这些马绺子地暗哨发现了行踪,立刻就把消息传了回来。

获悉日军第五师团趁着夜晚向辽河一线潜出的情报后。一直在辽东联络各处马绺子袭击日军后勤补给线的方兆怀,差点吓得从马上掉下来。眼前这个局面之下,根据日军隐蔽出击的方向判断,即便是用脚趾头也猜得出日军的攻击目标,肯定是兵力空虚的田庄台一线,最要命的是皇上此时正在田庄台。一旦让日军得手,整个战局恐怕瞬间便是天崩地裂。

情况万分紧急。方兆怀立刻通知了率领新建陆军第一镇一千多骑兵担任策应和牵制地李奇峰,经过商议。两人决定除了派出快马通知田庄台做好防御外,又连着派出得力人手通知新建陆军第一镇担任阻击的刘远辉部,以及在岫岩方向地聂士成部回援田庄台,李奇峰和方兆怀则率新建陆军这一千人的骑兵全力突击,沿途不惜一切代价袭扰日军,想方设法都要拖住日军攻击田庄台的步伐,然而始终还是慢了一步。新建陆军骑兵昼夜兼程赶过来时,日军已经对辽河东岸发起了进攻。

“不去管那些游击哨了,我们这一千人出击,日军不可能不会察觉,此刻想必已经在构造工事了……”端坐在马上,脸色有些苍白的李奇峰摇了摇头,转身对身后的联络军官问道,“刘远辉率领的新建陆军第一镇一千人要多久才能赶过来?”

“他们距离田庄台的位置比我们要近许多。得到消息后已经拼了命地往回赶过来。日落前传回的消息,刘远辉部最迟在天亮前将回师田庄台。”联络军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声音嘶哑的说道。

李奇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本来就有些阴郁的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的阴沉。“恐怕等不到他们了,日军地攻势太猛。我担心以田庄台一线的兵力根本挡不住日军的进攻……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传令下去,立刻展开攻击队形,对日军发起进攻,不要考虑任何伤亡代价,就是战至一人一马,也必须把日军的兵力吸引过来,为后续部队争取两个时辰的时间。”

顷刻间,树林周围立刻响起一阵低沉的口令声,一队队地新建陆军骑兵开始在军官的带领下。整队驰出小树林。沉默的展开进攻队形。一阵阵马蹄声中,不时传来战马低沉的嘶鸣。马背上面士兵们都是一脸的凝重无比,目光中闪动着一种决死的神情。

从加入新建陆军骑兵序列的第一天起,这些军官士兵们就不断被教官们灌输着关于骑兵作战的理念。近代战争,骑兵的作用主要应该是担任策应、侦查、偷袭和辅助性攻击任务,近代猛烈的炮火对于想要进行攻坚战地骑兵来说,无疑于是送死。此刻,在李奇峰下达地这个攻击命令后,所有的军官士兵们心中都很清楚,辽河附近随处都是半个多月前辽河一战中留下地防御阵地,战斗一旦开始,日军只要依托有利地形,构筑一定的防御工事,失去了机动性和灵活性的骑兵,硬碰硬的向日军阵地展开攻击,伤亡将会是无比的惨重,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全军覆没…………

望着身边官兵们沉默中决然赴死的神情,饶是一向冷漠如铁的李奇峰,此刻脸上也是忍不住抽搐了几下。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命令,其实就是用拼光眼前这些人的办法,来为后续的部队争取时间。然而此刻的形势,除了用这些性命去拖住日军外,还能有别的办法吗?

沉默片刻,李奇峰咬了咬牙,缓缓的举起了右手,准备下达出击的命令,忽然间,一只手从身旁紧紧的压下了他的右手。

“冲锋的事情,还是让我去吧……”方兆怀微微一笑,跃马挡在了李奇峰身前。

李奇峰不由得一怔,抬起头望着方兆怀脸上那份奇怪的笑意,心中不知为什么,忽然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翻江倒海般的起伏着。

自从收复了塞上飞的队伍后,方兆怀对待自己的态度一直都透着一股子冰冷的疏远,虽然彼此间还是相互配合,但是曾经在陆军学校里面也算是要好无比的两人,逐渐变得有些形同路人了。李奇峰心中非常清楚。塞上飞虽然是死于日本人之手,但是其中未尝不是有自己刻意为之地因素在里面。正是为此,方兆怀才对自己产生了这样一份莫名的隔阂,而且恐怕是今生今世都无法消除的隔阂了。

对于自己当初所做的选择,李奇峰一直都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他是军情处的人,处在他的角度。很多话是无法向方兆怀挑明地。他也并不后悔,在那样的形势下。他坚信自己所做地是最有利于战局的一种选择,然而内心深处对于方兆怀,始终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情绪。与其说是方兆怀在躲着他,倒不如说是他下意识的在躲着方兆怀。

而此时,一直和自己刻意保持距离的方兆怀,忽然提出代替自己率队发起冲锋,李奇峰心中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击了一下。有些说不出来的痛楚。

“你是军情处地人,你的职责不是率队冲锋,后续部队的联络指挥都要你居中调度。我在马匪中也混了许久了,这样的事情我干起来比你要驾轻就熟……”方兆怀脸上依旧是那份淡淡的笑意,只是眸子中忽然闪动着些许晶莹的光亮。

“你的任务是带好你下面的弟兄们,让他们为朝廷为国家出力。送死地事情,还轮不到你……”李奇峰冷冷的摇了摇头,坚决而不容迟疑的推开了方兆怀的手。

“李奇峰。你欠老子一样东西,你心里很清楚。今天就做个了断吧,省的大家憋在心里都难受。”方兆怀毫无所动的挡在李奇峰面前,脸上地笑容渐渐消散,神情忽然间变得无比深沉。

“这一战要是我不死,也算对得起皇上。对得起国家了。从今往后,我和朝廷再无半点瓜葛,也不会再替朝廷做事了,到时候还望你替我在陈卓大人面前说几句话,让我和兰儿浪迹天涯吧……”方兆怀平静的望着李奇峰,迟疑了一下,接着又说道,“如果我战死了,兄弟求你一件事情,就当是你欠我的。兰儿和她下面的兄弟们都是野惯了的人。肯定不会服从朝廷的约束。今后万一有什么事情,希望你能通融一下抬抬手放过去。就当是我用命换兰儿的周全吧。”

这些话在方兆怀心中已经想了很久,塞上飞是兰儿的父亲,他的死不可能不困扰折磨着他,特别是面对兰儿的时候,他总是无法掩饰内心中那种莫名地内疚。他想不明白这件事情究竟是对还是错,或许正像李奇峰说地那样,于国家是对的,然而于兰儿,却是错地。人一辈子,很多东西真的是无法用对或者错来衡量的。他只是担心,如果有一天兰儿知道真相后又会如何呢?

对于辽东的战事,他没有过多的想法,无论生死,都是要咬牙挺过去的,这点轻重他心中还是有。但是此战过后,他唯一的念头便是想带兰儿离开,走的越远越好。他很清楚,辽东的战事一旦结束,朝廷肯定会对辽东各处的马绺子进行收编整顿,以朝廷的手段,很难说会做出什么来。与其到时候进退为难,倒不如带着兰儿远走高飞。而如果自己此时战死沙场,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用自己的一条命,换来朝廷今后对兰儿的顾全和恩典,也算是一种弥补吧,总好过一辈子心中纠缠不安。

“记着,是你欠我的……”说罢,方兆怀也不等李奇峰回答,转身拔出马刀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断然大喝道,“全军听我号令,冲锋!………”

顿时,一阵滚滚的马蹄声,将黑夜碾压得粉碎,黑压压的队形,向着辽河方向的日军疾驰而去。

望着马背上那个跃然而去的背影,李奇峰摇了摇头,心中默然的叹息了一声。无情未必真豪杰,究竟是无情还是有情,其实在这个时候都已经算不得什么了,终究都是要有个了断的。他明白方兆怀此时心中想要的是什么,一个人想死是挡不住的……

沉默片刻,李奇峰收起心中那份起伏的心绪,回头沉声说道,“张姚,你带军情处的人留守此处,联络后续部队。其余的人跟我向日军阵地突击!”

方兆怀这个家伙倒是痛快了,难道想要老子难受一辈子吗?李奇峰自嘲地一笑。随即双脚一磕,带领着剩余的几十个人呼啸而去……

…………

一阵滚滚的马蹄声如闷雷般席卷而来,黑压压的一片,向着日军阻击阵地越来越近。日军战壕内顿时响起一片哗哗哗枪栓拉倒的声音,日军士兵匍匐在地上,有些紧张的举着枪,等待着负责指挥此次阻击的藤原幸之助中佐下达射击命令。

获悉清国新建陆军第一镇地骑兵已经尾随而至的情报后。第五师团师团长野津道贯立刻下达了构筑防御阵地阻击清国军队地命令。清国军队来的如此迅速,已经让他别无选择了。只能抽调师团本部400余人的直属部队,来担负此次阻击任务,这也是他手中最后的一点兵力了,原本还有留作预备队的一个大队的兵力,但是为了达成从辽河上游渡河突袭田庄台的目地,他坚决拒绝了师团参谋们提出的调动这个大队担任阻击的建议,他要和清国军队在这里做孤注一掷的一搏。

望着山坡下面呈散兵线逼近的清国骑兵队列。藤原幸之助中佐面无表情的握着手中的军刀,带着白手套的右手微微高举起来,冷冷地下令道。“命令炮兵可以开火了,向清国军队中部开火,将清国骑兵截成两段…………”

顷刻间,一阵剧烈的炮声在夜色中响起,日军从辽河前些抽调过来的三门火炮开始发起炮击了。此刻辽河前些两军已经紧紧的纠缠在了一起进行惨烈的肉搏战,炮兵已经发挥不了多大用处了。野津道贯便将一个炮兵小队配属给藤原幸之助。以完成此次阻击任务。

炮弹在清国军队中升起一团团黑烟,清国骑兵的队形顿时变得散乱起来,隐约可以看到腾起地尘烟中,不断倒地的战马和马背上被炸飞的身影。在这猝然的打击下,清国军队的前锋依旧坚决的向阵地发起冲击,后续部队受炮火的阻击。则开始向阵地两侧进行迂回。

“我们携带的弹药并不多,等清国军队攻击到山坡下方后,步兵再自由射击。”藤原幸之助用白手套擦拭了一下一尘不染的军服,脸上依旧是一副看不出丝毫表情的样子。

这条防御阵地地选择对清国骑兵地攻击而言是致命的,阵地两侧都是密林,连人穿行都极为困难,更何况是骑兵,根本无法进行迂回穿插,清国骑兵只能选择强攻,而呈45度角地山坡足以减缓清国骑兵的攻击速度。在向上仰攻的瞬间便会成为防御火力的活靶子。

没有炮火的掩护。绝对恶劣的地形条件,仅仅眼前这一千人的清国骑兵是根本没有可能突破帝国军队防线的。藤原幸之助作为第五师团的负责作战指挥的参谋军官。对这一点看的很清楚,也没有多少担心,然而心中却丝毫也感觉不到轻松。他面无表情的后面,不是平静,而是无法言说的忧虑和郁积的愤怒。

这支清国骑兵队伍之所以在局面如此不利的情况下,还发起这样近乎送死的攻击,无非是想要牵制第五师团攻击辽河一线的兵力。击败眼前这支清国军队的攻击并不难,但是在这支清国军队后面还有建制完好的一个镇的兵力,此刻正在拼命的回师过来,帝国军队能够坚持多久呢?

有着贵族血统,一直自认为是帝国最优秀的参谋军官的藤原幸之助,对于此次野津道贯指挥的第五师团的作战,充满了难言的怨怒。尤其是在大岛义昌旅团覆没后,他曾经多次向野津道贯提出,清国新建陆军第一镇极有可能会回师田庄台,第五师团应集中全部主力向清国新建陆军第一镇发起进攻,以配合帝国军队在辽河一线发起的攻势。然而野津道贯担心再次陷入清国军队的伏击,断然拒绝了藤原幸之助的建议。

此次偷袭田庄台,藤原幸之助也是感到万分的失望。既然清国军队已经获悉了第五师团偷袭的意图,一击不中就应该马上撤退。孤军深入,既没有后援和侧翼掩护,也没有后勤补给。像现在这样把军队摆在辽河一线,做孤注一掷的赌博,完全就是自杀地行为。一旦弹药耗尽,陷入清国军队的重围中,必定将会是全军覆没的结局。即便像野津道贯设想的那样,以一个大队的兵力从辽河上游渡河偷袭田庄台成功,可清国皇帝难道会如此愚蠢。等着帝国军队扑过来,说不定早就撤退到锦州了。

帝国军队的命运。难道就这样无法挽回了?藤原幸之助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把祖传的军刀,虽然心中充满了万分地无奈和不甘,但是为了家族的荣耀和尊严,此战只能战死在这里了。

阵地下方,清国军队的攻击在猛烈的步兵火力下,显得异常的苍白和脆弱。一群群的清国骑兵栽倒在山坡下面。那道在藤原幸之助看来无疑是死亡地带的区域内,战马和士兵地尸体几乎累积成一道墙,而后面的骑兵依然像潮水般的涌上来。似乎也意识到了地形条件的不利,清国军队纷纷放弃战马,在几个军官的带领下,沿着山坡一边开枪射击,一边缓缓的向上冲。然而前进不到十几米远,便被阵地上的火力压制在地上…………

这支军队表现的还算训练有素。可是没有炮火地掩护,这样的攻击除了送死之外,还有别的意义吗?藤原幸之助摇了摇头,心中忽然黯然无比,其实第五师团的命运和眼前这支清国军队何尝不是一样,只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自杀式的攻击。

如果还有机会。他是多么渴望能够率领第五师团和眼前这支军队进行一场真正地战斗,就像真正的帝国武士一样,进行一场生死决斗,那将是属于他和这支军队的指挥官陈卓之间的决斗。

整个第五师团没有人知道,他和清国那个叫陈卓的军官曾经是帝国陆军士官学校的同学。如果不是樱木恭太郎将那个叫陈斌的人带到第五师团,确认了陈卓的身份后,他也无法相信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清国人,居然在今天会一手淬炼出一支军队,并且取得如此奇迹般的胜利。

当年地陆军士官学校………这些日子里,藤原幸之助一直都在回想那几年地时光。对于那个叫陈卓的清国人。他似乎从来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唯一让他还留有一点印象地,是这个清国人身上那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孤僻。这一点似乎和他自己有点相似。所不同的是,他是出于高傲,刻意和周围的人保持一种距离,而那个陈卓则始终处于轻蔑的目光中,尤其是他头上的辫子,看起来是那样的可笑和滑稽。

这样一个他从来没有在意过的人,怎么会在短短数年后,成为清国军队的灵魂人物?不仅取得了看起来简直不可思议的胜利,此刻还统兵数万,将帝国陆军第一人山县有朋大将率领的军队压迫在辽南进退不能,面临随时可能全军覆没的境地。

而反观自己,藤原幸之助不免充满了一种郁郁不得志的黯然,到今天,他还只是第五师团负责作战指挥的军官,这背后还是因为家族的关系,他才能在门阀等级森严的陆军里面获得这样快速的提升………命运,真的就是如此捉弄自己?

“报告,清国军队开始撤退了!”一个军官在藤原幸之助身后立正报告道。

藤原幸之助从有些恍惚的神情中抬起头,略微诧异的举起望远镜,望向远处的战场。天边开始露出晨曦的微光,刚刚还在发起决死攻击的清国骑兵忽然间开始收束兵力,交替掩护着撤退向后方。战斗才进行了不到两个小时,清国军队虽然伤亡惨重,但还没有受到致命的打击,怎么会忽然撤退了呢?

然而片刻间,藤原幸之助的心中猛然一阵抽搐,在远处的地平线上,一支清国军队已经出现在视线之中,借着黎明的微光,甚至可以看到清国军队正在构筑炮兵阵地。

清国军队的援军到了!…………藤原幸之助有些沉重的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默默的叹了口气,回身说道,“报告师团长阁下,清国军队的后续部队正在陆续到达,我部将坚守到最后一刻,与阵地共存亡……”

说着,藤原幸之助猛地一把抓住身后军官的胳膊,咬着牙狠狠的说道,“请再次禀报师团长阁下,为了第五师团的未来,请求师团长阁下率部撤退吧,帝国一个师团的建制,绝不能这样消失在清国的土地上,拜托了!”

第六十九章 风云百年劫(十五)

出现在藤原幸之助视线中的那支军队,并非像藤原幸之助猜测的那样,是从岫岩方向回援的聂士成部主力,而是此前担任阻击任务的刘远辉所部两营一千余人。(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其实第五师团所以能够轻松绕过刘远辉部偷袭田庄台,倒也不完全是刘远辉部的疏忽。此前由于田庄台一线匆忙组建的那一协素质太差,为了能够尽快形成一定的战斗力,光绪特意调刘远辉部回田庄台,希望能将这一千人放到那个协里面,充实部队的实力,同时对于那些兵痞们光绪也是很有些不放心,田庄台有了刘远辉部一千人,对那一协将会起到很大的震慑力,也避免闹出太大的乱子出来。也正是在刘远辉部收束后撤放松了警惕的过程中,第五师团钻了一个空子,绕道偷袭了辽河一线。

不过是不是清**队的主力,此时对藤原幸之助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站在阵地上的他心中很清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快越多的清**队将会像潮水般的涌过来,不要说眼前这条四百多人构筑的防线,就是此刻集中整个第五师团现存的兵力,在弹药不足,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无论多么英勇善战,也无法逃脱全军覆没的命运。

“命令部队,做好战斗准备,清国的炮击就要开始了……”藤原幸之助望着黎明的微光下面,正在做着进攻准备的清**队,对身边的军官下令道。

第五师团长野津道贯阁下怎么就不明白呢?第五师团此次偷袭田庄台的作战行动,在遭遇到清**队的顽强阻击,失去了隐蔽性和突然性后,便已经注定了失败的命运,根本不可能再有什么可以挽回局面的机会了。此刻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师团长野津道贯在这最后的时刻能够采纳自己的建议,在清**队还没有形成合围之前,全军撤退向凤凰城转移。

“报告,师团长阁下命令你立刻返回师团本部,师团长有重要作战命令下达,此处的防御阵地交由池田少佐来指挥。”联络军官匆忙跑过来,站在藤原幸之助身后高声说道。

话音刚落,清**队地炮击已经开始了,在最初地几试探性的校正炮距的炮击后,空中传来一阵炮火齐射时出的呼啸声,一瞬间便在阵地上激起一团团的烟尘,将整个阵地笼罩在地动山摇般的轰鸣声中。

如此猛烈地炮火攻击,这处阵地还能够坚守多久?藤原幸之助看了一眼阵地上那些正伏在战壕中躲避炮弹的士兵,心中一阵莫名的悲凉,转身大步离去………

第五师团本部内,一群日军参谋正在匆忙的收拾着各种地图资料,而在最里面的房间里,师团长野津道贯却是半闭着眼睛,手中转动着一串佛珠,像是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

“报告!”藤原幸之助大步走了进来,望着野津道贯立正说道。

野津道贯睁开眼睛。默然地看了藤原幸之助一眼。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来。

这个时候。师团长阁下难道还在祈祷会出现奇迹吗?藤原幸之助带着内心中地一丝鄙夷。一动不动地站立着。仿佛没有看到野津道贯示意地手势。

“知道我为什么将你召回吗?”野津道贯抬起头。望着面前这位固执站立地年轻军官。忽然露出一丝淡淡地笑容。

“藤原君应该明白。那条防御阵线是坚持不了多久地。我调你回来。是不想让你死在这样一场毫无意义地阻击中………”

藤原幸之助微微一愣。随即大声问道。“这么说来。师团长阁下同意了我地建议。准备进行撤退?”

野津道贯摇了摇头。“第五师团将战斗到最好一刻。哪怕全军覆没!不过。你可以离开。你将护送师团军旗撤离战场……”

野津道贯话还未说完,藤原幸之助的脸已经涨的通红,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着,断然拒绝道,“如果师团长阁下是因为我家族的关系,而想保全我的性命,我将坚决拒绝阁下的命令,这道命令是对我作为帝**人地侮辱,我宁可和第五师团一同玉碎,也绝不撤离阵地!”

“你的家族?………”野津道贯站起身来,走到藤原幸之助面前冷冷的注视了他片刻说道,“在我心中,你只是帝国的一名军人,我的这道命令和你地家族血统毫无关系………第五师团的命运,从此次偷袭田庄台开始,便已经注定了,作为师团长,我已经做好了和第五师团一同战死地准备。我知道你心中对我充满了怨气,你曾经向我提过一些现在看来无疑是正确的建议,我没有采纳,是我地错误,我也将为此承担全部的责任。但是你不能战死,因为在我眼中,你是一名优秀地帝**人,你的身上承担着第五师团未来的希望,你必须活下去,和外面那些参谋军官一同撤离辽河一线……”

藤原幸之助一怔,万万没有想到他一直在心中腹诽的师团长阁下,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沉默了一会儿,藤原幸之助笔直的望着野津道贯大声说道,“既然师团长阁下已经看到第五师团面临的处境,为何不下令全军撤退?我认为这样毫无意义的战死,是一种鲁莽和愚蠢的行为,是对帝**队的不负责任……”

“不负责任?此时撤退才是对帝**队最大的失责!”野津道贯忽然大声咆哮道,“一支战败的第五师团,一支失去了死战的勇气和信念的军队,即便保存下来,还能有什么意义?此时撤退,第五师团将从此失去荣耀和军队的魂魄,就像一把折断的军刀,锋芒不再,军队将从此再无斗志,那将是第五师团的耻辱!”

野津道贯停顿了一下,微微压住心头翻涌的情绪,默默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第五师团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战死在这里,才能保留住第五师团作为帝国精锐师团的荣光和精神,所以你,和外面那些经历过这一战的参谋军官们必须活下去,带着第五师团的军旗和军魂活下去,中日之间的战争绝不会就这样结束,你们有着对这场战争最深刻的认识和经验,这些都是帝国在这场战争中最大地财富,未来重建第五师团地重任就在你们身上了,拜托了!”

说着,野津道贯竟然深深的对着藤原幸之助鞠了一躬。

这一刹那,藤原幸之助的胸口剧烈的起伏

角闪动着几丝泪光。良久,他默然的举手行了一个礼,“请师团长阁下放心,第五师团地军魂将会伴随着师团军旗,再次飘扬在清国的土地上………”

……………

“皇上,日军昨夜趁夜色掩护搭的浮桥,已经被行营直属部队派出的敢死队炸毁,日军已无再度过辽河攻击的可能。”吴绍基站在光绪身后低声说道。

他负责军情处,最担心的就是日军像上次辽河一战那样,从辽河上游涉河攻击田庄台,特意加派了不少人手沿河巡视。日军工兵部队刚一开始在辽河上搭设浮桥,便被军情处的人手现,吴绍基立刻采取了果断措施,组织敢死之士炸毁了日军的浮桥。

“大局已定,日军第五师团恐怕要撤退了………”光绪静静的望着辽河对岸,日暮时分的残阳下,枪声已经渐渐稀疏下来,昨夜到今天一整天地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似乎正慢慢远去。他转身对身边的参谋军官问道,“各部进展情况如何啊?”

“禀报皇上,黎明时分,新建陆军第一镇的骑兵和刘远辉部先后到达,随即对日军起进攻,并于今日上午突破了日军的阻击阵地。中午时分,聂士成率部余人达到辽河,日军全线动摇,开始向东北方向收缩退守,现各部正在起全线反击,已经切断了日军退往凤凰城方向的退路。”

“告诉聂士成,朕要的是全歼日军,要是这样还让日军主力逃了,他就不要来见朕了。”光绪想了想,又问道,“各部伤亡情况如何?”

参亡都很大,尤其是在辽河东岸阻击日军的齐广洋部,现在还能作战的只剩下一千多人,齐广洋身负重伤,已经被抬了下来,新建陆军第一镇骑兵和刘远辉部伤亡也在半数以上。”

“皇上可还记得当初放在辽东马绺子里地那个方兆怀,此次获悉日军偷袭田庄台,并派人前来报信的就是他,刚刚得到消息,他已经战死了。”吴绍基接过参谋军官的话,继续说道。

光绪紧紧的皱着眉头,久久的望着硝烟密布地辽河对岸,一动也不动。片刻后才异常缓慢的说道,“甲午这一战过后,朕要在这里立一块碑,要让天下人都记住那些在这里死战过地英灵,我们胜得是何其艰难啊………回行营吧,朕还有事要对你们说。”

一行人有些沉重的向田庄台行营走去,刚走到作战指挥室门外,聂士成通过架设在辽河上地电报线路来的电文就到了,负责作战联络地参谋军官看到光绪一行人,赶忙上前禀报道。

“启禀皇上,聂士成来电,日军第五师团在今日一战中伤亡惨重,战死2000多人,俘虏日军500余人,现日军残部一千余人,已经被包围在距离辽河东岸阵地外的一个小村庄内,请示下一步作战命令。”

“朕不是已经说了吗,全歼日军,一个也不要放过!”光绪皱紧眉头,冷的哼了一声。

参谋军官有些迟疑了一下又说道,“聂士成在电报中说了,日军恐怕要做困兽之斗,为避免较大的伤亡,他建议用围困的方法,让日军弹尽粮绝……”

“弹尽粮绝?朕没有那么多时间和日军耗下去。

”光绪看了众人一眼,忽然转身对那个参谋军官说道,“告诉聂士成,让他好好想想宋庆他们是怎么死的………”

牛庄一战,宋庆和他的毅军所部近两千余人被日军一把火烧死在牛庄内,在场的这些人听到皇上这样说,不觉都是一怔。皇上是要让聂士成一把火把日军第五师团残部全部烧死在那个小村庄内?

“皇上,微臣觉得这样做恐怕不妥,传出去对皇上的英明恐怕有损。日军已经是瓮中之鳖了,这样做似乎……”一旁的吴绍基忍不住低声劝说道,话刚说了一半,看到皇上阴沉的目光扫过来,不由得停住了。

“前些日子刑天通过北洋过来的电文你们都是看到了的,日本人进攻旅顺的时候,把旅顺一万多人全部屠杀了,旅顺城内到处都挖出了堆积如山的尸体……你们给朕看清楚了,日本人在侵略我们的国家,他们可以一把火烧了牛庄,可以屠了旅顺,我们难道反过来还要对他们行仁义?这是什么狗屁道理!这是战争,不是请客吃饭还要讲礼数。不要给朕说什么仁义,什么恕道,朕只相信一句话,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光绪越说,似乎火气越大,转过身对着那个参谋军官大喝道。

“把那些俘虏的日军都给朕押过去,朕要让他们给朕看清楚,什么叫做死无葬身之地!朕要烧得他们魂飞魄散,让他们今生今世都忘不了这场大火!”

光绪勃然的怒火把身边的人都吓了一跳,吴绍基是读书人,对于光绪这样做并不赞同,但是看到光绪的样子,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杜怀川,此时悄声说道,“皇上,微臣获知英法美三国公使已经到了山海关,不日就将抵达田庄台,西洋各国原本就认为我大清是野蛮未开化之国,要是被他们知道这件事情,微臣担心会对我大清之外交带来不利的影响。”

***,历史上日本把旅顺屠了,西洋各国了什么杂音啊?光绪看了一眼身边的众人,压住心头的火气说道,“你们都给朕记住了,什么是外交?强权就是外交!打赢了这场战争,什么都是道理,打不赢,什么仁义道德都是空话!一个人,一支军队,一个国家,如果连报仇的血性都没有,谈何自强?…………至于英法美各国公使的态度,用不着担心什么,外交博弈,争的其实就是利益,朕自有分寸。”

说着,光绪挥了挥手,示意身边众人都退下,只是留住了吴绍基和杜怀川两人,“你们跟朕进来,朕有话对你们说。”

进到屋内,光绪从书案上拿过一份电文说道,“这份电文是北洋李鸿章来的,为怕动摇军心,朕一直都压着,你们看看吧,段瑞所部在山东与日军一战中溃败,一万多人只剩下不到四千人了。”

第七十章 风云百年劫(十六)

绍基和杜怀川猛然间听到段瑞所部在山东惨败的些回不过神来,惊愕的望着光绪。www.65txt.com-====-

此前辽河一战中,段瑞的指挥能力他们两人也是有目共睹的,无论是排兵布阵谋略指挥,还是临阵机断,段瑞都表现出了令人信服的能力,其性子也不是那种心浮气躁的鲁莽之人,怎么可能刚一到山东就一败涂地?段瑞所部的这场惨败,山东的局面可就当真无法收拾了。当下两人也顾不得满心的震惊,接过光绪手中的电文,凑在一起看了起来。

“段瑞所部的情况,朕心中也是有数的,打不得什么大仗,但是再不济也不至于一战就几乎全军覆没吧?”光绪背着手,面色有些沉郁的望着屋外渐渐西去的残阳,似乎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况且朕还特意放了一百多名陆军学校的学员,到队伍中担任基层军官,帮助段瑞控制住队伍,段瑞的指挥能力你们也是看到了的,说到用兵,比朕还谨慎小心,打不赢日军,自保的本事总还是有的吧?朕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第一战居然就会打成这个样子,这里面的事情有些让朕看不明白啊?……”

电文并不长,对于这场战事也只是说了个大约的情况,吴绍基和杜怀川两人匆匆看完,心中也是疑窦丛生。

“兵事上面的事情我和吴大人都不太懂,此刻也说不出什么道理出来,不过,以微臣一点点浅薄地见识,即便是吃了败仗,也断然不会败到如此的局面,莫非皇上认为这背后还有什么名堂?”迟疑了片刻,杜怀川和吴绍基对望了一眼,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语句说道。

这一仗确实有些蹊跷,杜怀川和吴绍基虽然不太懂军事上面的事情,电文上面也没有说的太明白,但两人都是聪明万端的人,此刻听了皇上地话,如何没有听出皇上此刻心中的疑虑?只是这件事情非同寻常,背后牵连的朝局人事更是深不可测,两人都不敢往深里去想,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明白。

“隔着那么远,电文上面又说的很模糊,朕此时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是心中有很多不是太明白的地方。

你们来看,总统军马步二十营的提督程文炳和总统甘军马步十八营的提督董福祥,都是和段瑞所部一样,奉调前往山东抵御日军的进攻,为何在分兵合进的途中,两人忽然撤军退回直隶,导致段瑞所部一下子就面临孤军深入地险地,被日军第六师团从空虚的左翼迂回包抄。最让朕看不明白的地方,段瑞所部苦战四天四夜,竟无一兵一卒前往驰援,导致最后弹尽粮绝,全军溃败…………将士们在前方流血,朝廷中却是如此龌龊的勾当,这几天,朕每每想到这些,都有些寒心啊!”

说到这里,光绪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过身望着两人,眉宇间透出一种隐隐的郁怒和疲惫。“朕已经下旨让京城的去查了,总有一天这些事情朕会查的清清楚楚,朕不能让战死的人死不瞑目。今日找你们两个过来,也是要提前给你们打个招呼,你们都是朕身边的近臣,眼前地局面自己心中也要有个数。”

吴绍基和杜怀川两人心中顿时一沉。皇上地话说到这里。里面地意思已经是再明白不过了。段瑞所部地惨败。乃是朝廷中有人暗中所为造成地。可是谁又有这么大地胆子。敢干出如此骇人听闻地事情出来?

沉吟了片刻。吴绍基忍不住抬头说道。“皇上地疑虑微臣心中也有。不过微臣寻思着。即便是朝廷中有人这样做了。恐怕也是临阵失宜。指挥失措。并非有意为之。真要是让山东地局面烂到不可收拾地地步。威胁地可就是京畿地安危。-====-纵然有人有天大地胆子。也不敢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啊?”

光绪冷笑着摇了摇头。一抬手从桌上拿起一纸电文递给吴绍基和杜怀川说道。“这是昨日总署过来地电文。你们看了就明白了。总署来电说是奉太后地旨意。要调辽南地新建陆军前往京师巩固防御……”

吴绍基心头一震。顿时站了起来。接过电文也没有细看。大声说道。“皇上。此举万万不可。辽南战事正在胶着状态。日军在辽南还有近两万余人。这个时候抽调辽南地新建陆军。岂不是给了日军以喘息之机。日军要是趁势席卷而来。局面就真到了不可收拾地地步了啊。”

“皇上。吴大人所言甚是。抽调新建陆军去京师。我辽南就再无可御敌之兵。辽河一战地胜果转眼就会化为乌有啊……”杜怀川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面露焦急地说道。

“看来你们两人也糊涂啊。现在你们看明白段瑞所部为何会惨败了吧?只有段瑞所部败了。朝廷才有抽调新建陆军拱卫京师地理由。天无时不风。地无处不尘。这人心。无所不用其极啊!”光绪说着。缓缓走到两人面前。冷冷一笑道。“有地人心里

不是国家危难,而是像防贼一样防备着朕手中的兵不是傻子,会上了他们的当?京师,朕一兵一卒也不会调过去!”

一向老成持重的吴绍基,此时却像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皱紧在了一起,微微摇了摇头说道,“皇上,微臣以为这样做恐怕有所不妥。京师安危关系江山社稷,皇上要是弃之不顾,难免会惹来天下人非议,况且这份电文里面还有太后的意思,皇上要是置之不理,恐怕会担上一个不孝的罪名,民心人望,不可不虑啊!……”

“把新建陆军调到京师,这一战我们就打赢了?日军一旦突破辽南挥军直指山海关,那才是必败无疑!民心人望,也要看是什么时候,国家生死存亡之际,朕就算担上些骂名又如何?你们都看到了,甲午这一战,我们绝不能输,也输不起!”光绪断然打断吴绍基地话说道。

吴绍基苦笑了一下,“皇上的意思微臣心中明白,微臣倒是有个建议,或许能不动声色的化解此危局。此刻日军第五师团已被包围,覆没在即,辽东一线已无大虑,微臣以为可否待辽河战事平息后,将聂士成所部调往京师,这样一来明面上也说的过去,于辽南的战局也无影响。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把聂士成所部调往京师?”光绪扫了一眼吴绍基,冷然的一晒,“让聂士成变成第二个段瑞?到了那个时候朕又当如何啊?”

吴绍基顿时一愣,皇上对朝廷地戒惧之心竟然到了如此的地步,聪明如斯的他瞬间已经有些猜到了皇上的用意,心中不觉一沉,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出来。

光绪却似乎是没有看到他的神情,自顾自的走了几步,叹息了一声说道,“你们都是朕的股胘之臣,是朕的心腹,朕今日就给你们把话挑明了。甲午这一战,朕面对的不仅是与日本人的战争,也是朝局之争。朕要振兴国势,就必须要有一样东西,权力!所以甲午这一战过后,也是朕和太后摊牌之时,朕绝不会把手中地兵权交出去的……”

说到此处,光绪目光一闪,望着两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朕要乾纲独断!”

吴绍基和杜怀川都是跟着光绪一路走过来的,对帝王心术都是揣摩之深的,如何会不明白皇上心中的想法,只是皇上说的如此清楚明白,斩钉截铁,却还是第一次,向来沉稳的两人,此刻心中也是一阵波澜起伏,不知如何奏对。

“国家衰亡到了如此的局面,你们都是看到了地,朕励精图治,惟求国家振兴,你们心中也是明白的。既然太后她治理不好这个国家,就让朕来担起这付担子,朕是皇上,名分大义也理当如此!所以朕不仅不会放弃手中的权力,还会要这治理天下的权力,这里面不仅是私心,更是公义,因为朕要做的,是一扫国家的颓势,建立一个傲然于世界各国之间的崭新国家,不管是谁,只要挡住朕的步伐,朕都会坚决的扫除之。”

一向隐忍的皇上,此刻忽然说出如此坚决地话语,吴绍基和杜怀川两人就是再糊涂,也是明白了皇上的心意。

皇上绝不会再隐忍下去了,这一战过后立时便是皇上和太后之间的朝局之争,皇上亮明了自己地态度,也是在看自己的态度。

两人不敢迟疑,当即俯身说道,“臣必一心追随皇上,以求国家振兴!”

光绪点了点头,眼前这两人地立场和态度他并不怀疑,但是见识却未必能看的那么深。

“朕不调一兵一卒回师京畿,就是要让天下人看到朕地态度,朕也要看看这满朝文武大臣们的态度,眼前也是到了要让有些人掂量掂量,重新排队站位地时候了,至于京畿的安危……”

光绪抬起头,目光有些深沉的望向远处,另一个时空里面,这个国家经历的灾难和创痛何止眼前这些,可是这个国家却始终未亡。这个国家就算肌体再腐烂,国势再衰弱,但是传承数千年的国家气运,何尝没有包蕴着一份心志与力量,虽百折而不挠!

“京畿的安危朕不担心,这场战争的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区区一万多日军,那么长的补给线,怎么可能一路攻掠到京畿,以此时日本的国力,不过是摆个样子吧了。况且朕始终相信一点,当我们这个国家到了生死存亡的危难关头,不是所有的人都会麻木不仁的。朕已经去电给李鸿章,朕相信他不会让朕失望的。”

“微臣或许多虑了,但是微臣还是觉得,京畿安危乃是国本,调聂士成所部前往京师,对于稳定直隶的局势,为皇上收天下的民心人望不无禆益,还望皇上三思!”吴绍基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再次劝谏道。

“聂士成所部朕另有安排。”光绪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吴绍基,心中也明白,吴绍基这话未尝不是从大局着想,但是他毕竟不像自己,对于甲午这场战争的态

看得那么透彻分明。

“聂士成所部全歼日军第五师团残部后,朕将下旨让他们挥军东进,日军在朝鲜已经没有多少兵力了……”光绪说着,大步走到地图前,指着地图上平壤的位置说道,“他们的目标是朝鲜的平壤!收复平壤,将会给日本的士气以重创。当然,从军事地角度看,这样做对于战局并没有多大的用处,但是挥师朝鲜不仅是打给日本人看的,也是打给西洋各国看的。再过几日,英法美三国公使就要到达田庄台了,朕这样做,是为了将来布局……”

吴绍基和杜怀川不由得都是一怔,对于皇上所布下的这步棋一时都有些看不明白,他们此刻担心的是眼前的战局,把有限的兵力投到朝鲜去,能不能顺利收复平壤暂且不提,万一战局有所变化,连应变的手段都没有了。

眼前自己身边这两个人看不明白,光绪也不想过多解释,此时的他已经越来越体会到了身居上位地感受,不是要让下面的人洞悉自己的心意,而是要让他们跟随自己。

“今日朕给你们交了底,就是要让你们对眼前的局面有个掌握,不要只是盯着和日本人的战争,目光要放得长远点了,多想想朝局里面的事情。杜怀川,朕看你这些日子总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怎么回事啊?”

杜怀川吓得心中一震,赶忙说道,“微臣兼管着军法处和全军的后勤补给,眼下还有陆续从田庄台撤往锦州的上万名伤员要救治,事情千头万绪,下面又缺少得力地人手,所以心中焦虑,难免顾此失彼。”

刚才的话只是敲打一下,光绪摆了摆手,“事情再多再繁杂,也要咬牙挺过去,还有一点,你是户部的人,翁同那里要多联系一下了,有些个风声也可以透露一点,未雨绸缪,明白吗?”

说完,光绪又转向吴绍基说道,“军情处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朕另有安排,你的长处在于政务,朝廷里面的事情要多留心一下,各部该联络的官员也要开始着手了。朕和英法美三国公使谈完,这一战也差不多该结束了,精力要放在朝廷中了。”

吴绍基愣了一下,慌忙俯身说道,“微臣明白。”

皇上今日的这一番话他是明白的,但是皇上为何忽然在这个时候收去自己军情处的权力?吴绍基心中一惊,他倒是不担心皇上会怀疑自己地忠诚,只是皇上这样做到底又是为何呢?难道皇上在背后还暗藏着什么伏笔?再联想到即将面临的朝局中的狂风骤雨,一向机谋灵变地他也有些茫然无措了。

……………

日暮,残阳如血,而那个叫赵家屯的小村庄燃起地熊熊大火,却在这一刻让整个天空都仿佛变成了一片火焰。

此战中俘虏的日军都被驱赶到距离赵家屯不远处树林边,一个个面色苍白的蜷缩在一起,身体不停地抖,目光呆滞的望着那片大火,不少的日军俘虏此时都跪在了地上,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祷告什么。不时有一阵阵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传来,日军俘虏中便是一阵骚动。

有几个日军俘虏似乎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场面了,厉声嚎叫着便冲了出来,没跑几步,便被一旁警戒的新建陆军第三镇的士兵用枪托重重的击倒在地。对于这些日军俘虏,上面倒是有严令,不能杀,况且自古杀俘都是不祥之举,守卫的士兵心里有再多的火气,也不敢开枪。但是都是打红眼了的,下起手来却是极重,当即便把那几个骚动的俘虏打得不能动弹了。

聂士成带着各部站在赵家屯外的阵地后面,默然无语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刚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一群群的日军士兵试图冲出火焰,这些明显已经弹药耗尽的日军士兵挥动着手中的步枪,还没有跑出几步,就被阵地上密集的枪声击毙,随着火势越来越大,赵家屯里也似乎变得慢慢安静下来。

而阵地各处,此刻也是一片沉默。没有高喊着复仇的场面,也没有欢庆胜利的呼喊,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紧绷绷的,咬着牙面色凝重。

“宋庆老将军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长久之后,聂士成长叹一声,转身缓缓的走下阵地。

“军门,烧死的日军怎么处置?”跟在身后的军官低声问道。

“埋了吧……”聂士成停顿了一下,忽然回身望着那片大火,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让人立块碑在那里,刻上一句话,自古知兵非好战!”

光绪二十年十月,除藤原幸之助带着几十名日军参谋,护卫着第五师团的军旗撤回凤凰城,其后收束日军残部经由朝鲜仁川登船回国外,日军第五师团所部被全歼于辽河一线,第五师团师团长野津道贯剖腹自杀,其尸体因烧毁无法辨认。

第七十一章 风云百年劫(十七)

光绪二十年十月十七日,光绪从田庄台回电报,以日万人主力退缩于辽南之金州、大连湾等处,且辽东日军残部尚未肃清,随时有进兵山海关,威胁大清京畿安危为由,拒绝抽调军队入京拱卫京师。(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消息一传开,原本就被甲午这一战搞得灰头土脸的朝堂上下,顿时都有些回不过神来的感觉。

要说起来大清与日本人的这一战,到了如今这样一个局面,还真是有些眼花缭乱让人看不明白。先是日军一路从朝鲜一直打到辽河,各部清军节节败退,连李鸿章的北洋水师和淮军也是不堪一击。正是举国一片风雨飘摇的时候,没曾想皇上忽然不请太后的懿旨,不管不顾带着新建陆军亲征田庄台。起初的时候,大家伙都以为这不过是皇上年轻气盛,有些想当然的意气用事罢了,等到真正仗打起来了,见过了真章,皇上自然会收起性子,这朝廷大局不是还好好的握在太后手里不是?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皇上还真是靠着新建陆军硬生生的取得了田庄台大捷,一口气把小鬼子逼退回了辽南的金州和大连湾。满朝大臣在惊诧莫名后,心中也不免暗自庆幸,大清的江山社稷总算是暂时缓过口气来,稍带着对皇上,也多了一种比以前不一样的感觉出来。就连前些日子因为皇上擅自行事而震怒无比的太后,口风也稍微有些缓和过来,言谈中对皇上也颇有些嘉许的意思在里面。可太后的万寿庆典才刚过几日,局势便又忽然急转而下,日军在山东半岛登陆,一路先后攻掠了登州、莱州,现今除了威海还在大清手里面外,整个山东的情状已经烂不可收拾。而恰恰就在这个日军兵锋已经快要直指直隶平原,威胁京畿安危地危急当口,军机处通过总署往田庄台,请求皇上征调辽南诸军拱卫京师的电文,被皇上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这好端端的,皇上又闹的是哪一处啊?此时就算再不晓事的,也隐约的看出了太后和皇上之间,竟然有些是势成水火地架势,皇上的这封电报说白了就是要和太后摆明车马的意思了。可京城毕竟是大清国都,是朝廷根本所在,皇上再怎么和太后赌气闹生分,怎么能连国本都不要了?而太后和皇上之间地这场戏,到了又该是怎么一个收场?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一时之间,京城内外朝野上下是暗流涌动,各种声音尘嚣直上,什么样的说法都有,一片乱纷纷的不可开交。

十月的颐和园,苍石瘦湖,枯丫残绿,在风声萧瑟中,愈透出越来越深的寒意。而乐寿堂内,军机处大臣连带着各部尚书,此刻都是屏息静气的端坐着,一副眼观鼻鼻观口大气都不敢出地样子。

今日是太后懿旨传见,众人已经在这里坐等了一个多时辰,可太后她老人家依旧没有出来。在座的这些人都是位列朝廷中枢,谁不是在朝局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精,看看眼前的时局,便早已明白此时太后的心情,当下谁也不敢多说什么,脸上更是半点意思都不敢带出来,呆如木人般的静坐着。

正在众人有些心里慌的时候,太监总管李莲英从里面迈着碎步走了出来,目光扫了众人一眼,淡淡的说道,“太后身子骨有点不适,要过会儿才能出来,眼前地局势各位大人都看到了,太后的意思是让大家伙先议一议,拿出个章程出来。”

说罢,昂着头也不理众人万般不解的目光,转身回里边去了。

眼前这局面,还能议出个什么章程出来?说到底还不是要等太后出来拿主意。众人满心疑惑,连军机领班大臣世铎也是有些茫然的样子,可碍着自己个的身份,又有太后地懿旨,此时也只好站起身来,团团抱拳对众人说道,“小鬼子都快打到家门口了,眼前的局面就是这样,既然太后她老人家都话了,大家伙都是朝廷重臣,终归是要拿出一个挽回局面地章程出来的,有什么想法咱们先议议,最后再请太后她老人家定夺………”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副面面相觑地样子,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世铎嘴里说的是眼前地战事,可此刻大多数人心里掂量的却是朝局的变化。皇上的态度已经摆在那里了,怎么个收尾真的是伤脑筋的很。况且这件事说到底,不过是皇上和太后的家事,做臣子的又如何敢说谁对谁不对?场面一时之间便冷在了那里,让站在那里的世铎也有些说不出来的尴尬。

人群中一直冷着脸坐在那里地孙毓汶。-====-此时望见众人这个样子。不免在心中冷笑了几声。眼前地这一关。难道不说话就过得去?

此时地这个局面。没有人比他更看地分明透亮。从皇上不请懿旨擅自带兵出征田庄台。他便已经隐约看出了皇上此举背后地深意。这几年皇上地手段心计他是见识了不少。从平息丰台大营哗变、开办新建陆军学校再到不动声色地摆弄出一支新建陆军。种种举措。一步步由浅到深。哪里是个赌气使性子地年轻人所为?此次亲征田庄台分明就是皇上和太后赌地一个局。倘若皇上赌赢了。便要借此收天下地民心人望。手握兵权乾纲独断了。

为此。在田庄台大捷传到京城后。太后便暗中让李莲英将他召进宫中奏对了半日。深悉太后心思地他。自然明白面对皇上咄咄逼人地架势。太后找自己来无法就是要先通通气。接下来肯定会有相关地办法来应对。果不其然。太后在随后与自己地一席话中。便隐约透露出了准备将来适当地放一部分权力给皇上地想法。

对太后准备走出地这步棋。孙毓汶心中是欣慰万分。当即俯赞同。其实原本进宫前他还想着劝谏太后如此。倒是有些忘记了太后这么多年来。是如何从这万千朝局风波中一路走过来地。太后毕竟是太后啊!深通朝局之道。所谓朝局政争。其精髓是什么啊?不过就是妥协二字!想当年肃顺等人地气焰何其

扈。恭亲王以摄政王身份主持朝局。又是何其权势冲后还不是被太后轻轻一拨。就全都倒了下去。当日如此。今日何尝就不能如此?

更何况皇上毕竟年轻。在朝中根基不深。就算是把朝政大权交与皇上。以太后一手拔擢地满朝文武官员。皇上又能如何?总不能把官员全撤职查办了吧?国家之事千头万绪。举一而动全身。皇上毕竟没有经过多少历练。就算是让皇上主持朝局。举手投足之间恐怕也是掣肘甚多艰难万分。等到避过了皇上这一阵风头。施政中有什么差错。到时候政令不畅。满朝大臣反对。自然便只有太后出面来匡正得失了………

孙毓汶起初最担心的就是太后也和皇上赌气,毕竟现在皇上手里握着兵权。稍有差池,局面就不好收拾了。太后有了这么一个态度,孙汶也放下心来。随即向太后呈上了自己的建议,就一条,朝局将来尽可以交给皇上无妨,但是新建陆军必须放在远离京城的辽东辽南等处,没有了兵权,皇上也兴不起多大的风浪出来。

至于其后太后在乐寿堂中召见众臣时,提出地让荣禄编练新军一事,其实只是稳定人心的说法,太后和他心中都清楚,国库空虚,财政捉襟见肘,拿什么来编练新军啊?不过是找个不让新建陆军摆在京城的由头罢了。京城地防务太后心中有数,最放心的人选还是李鸿章的淮军。

不过这一次孙汶是真的大吃一惊,皇上如此干脆的拒绝调兵入京拱卫防务,不按常理出牌,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向太后提出调兵入京的正是孙汶。他兼管着兵部,原本他也仔细琢磨过,辽南战事正陷入胶着状态,让皇上调新建陆军入京肯定是行不通地,对大局也是有百害而无一益。他的想法是希望皇上能够调派在田庄台的聂士成一部入京,聂士成本就不是皇上的嫡系,抽调入京,多多少少也可以削弱现在皇上手中正在扩大的兵权。

更为重要的是,当日太后和他商定的放权之事,也是要找一个恰当的理由地。

不能因为皇上率军打赢了这场仗,太后就把朝政大权交与皇上,这样太后这边就太被动了,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而倘若皇上在这个时候调兵入京,便是向天下示之以太后和皇上同心之意。太后也可以借着这个由头,感念皇上的孝诚之心还政于皇上。这样一来,大家面子上都好过了,朝局也不至于出现太大的动荡。

至于将来,日子还长着呢。政治无非就是如此,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狠命捅刀子,深奥之处就在于不仅有背后的波谲云诡,也有面上地云淡风轻,这才是真功夫。

按着孙毓汶的判断,以皇上地聪明,应该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花花轿子人抬人,大家都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呢?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皇上居然摆出了这样一副撕破脸地架势,还似乎唯恐天下人看不出帝后之间的矛盾。

皇上地心未免太大了,饭都要一口一口的吃,这天下是一口吃的下去的吗?………想到这些,孙毓汶心中也是一阵说不出的烦忧,暗暗的叹了口气。

“孙大人兼管着兵部,眼前日本人都快打到京城来了,不知孙大人对于局势有什么高见啊?”眼见局面僵持在那里,世铎一脸无奈的转向孙汶问道。孙汶兼管兵部,世铎如此一问,也是自然而然的。

孙毓汶微微倾了倾身子,脸色有些青的摇了摇头说道,“眼前的局面王爷也看到了,我还能有什么高见?无非就是征调各处兵马拱卫京城,先把眼前的难关挺过去再说吧…………”

面上孙毓汶没有带出什么来,心中对眼前这位军机领班大臣却是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从田庄台大捷到如今皇上拒调兵马如今的电文传来,这位军机领班大臣和他那位当日幕府第一人吴绍基,可是从没有断过联络。也是到现在孙汶才慢慢品出些味道出来,难怪当初世铎竭力举荐吴绍基,原来早就存着将吴绍基放在皇上身边,打着脚踩两只船的念头了。平日里看这位世铎既不果决也没有多少处理朝务地能力,却万万没有想到还是这样一个厉害的角色。

不只是世铎,甚至坐在世铎身旁的奕,竟也不可等闲视之。往常都闻听这位奕除了贪财没有别的本事,可如今做起事情来却是万分的让人看不明白。这次英法美三国公使去田庄台,原本就是牵连朝局的大事,可这位管着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专门和各国打交道的王爷,不仅不从旁劝阻,还干脆把原驻日公使汪凤藻和原本在李鸿章幕府中地伍廷芳,都一块派了过去。虽说其中是皇上的意思,但是各国公使们绕开朝廷直接和皇上联络,奕就算再糊涂,不会连这其中的厉害都看不出来吧?………

“孙大人所说确是道理,调兵已是迫在眉梢之事,只是现如今从哪里征调可用之兵抵御小鬼子啊?………”听了孙毓汶地回答,世铎皱着眉头,一脸的茫然,连声的叹着气。

孙汶见世铎的这个样子,心中一阵冷笑。世铎滑头啊,明明知道今日太后召见众人之意并不是眼前的战事,更多的还是如何应对皇上的那封电报。可这位王爷偏偏装聋作哑,把话题往战事上引。

正琢磨着如何回答,就听见李莲英鸭公嗓子地声音忽然响起,“太后驾到!………”

众人赶忙匍匐在地上,便听到一阵的脚步声慢慢走近,良久,头顶上方传来太后有些憔悴的声音,“都起来吧…………”

“世铎,眼前的局面军机处可有什么方略啊?”待众人坐定后,慈禧转头望向世铎问道,只是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

世铎慌忙一甩马蹄袖趋前几步,跪在地上回禀道,“回禀太后,军机处认为眼前当务之急是调集重兵稳住局势,把日军阻挡在山东境内。只是可用之

之间恐怕难于筹措………”

“我大清每年几千万两银子的军费,上百万的军队,没想到一打起仗来就成了废物,什么绿营、练军,连带着咱们地八旗,还当不了皇上身边两万多人的新建陆军?………”慈禧冷冷的哼了一身,声音中透出的彻骨的冰冷,让众人心中都是一跳。

“回太后地话,奴才以为此刻也并非无兵可调,直隶境内尚有程文炳的军马步二十营和董福祥地甘军马步十八营,此外朝廷还先后从南方抽调了徐州镇总兵陈凤楼、记名提督万本华等人所率二十五营陆续驰援京师,这些兵力都还是有一战之力的,局势还没有到不可收拾地地步,请太后放宽心,微臣等必定殚精竭力,不让日本人威胁我京畿安危。”提到了兵事上面的事情,兵部尚书荣禄不敢怠慢,出列跪下奏对道。

孙毓汶扫了一眼荣禄地神情,心却忽然有些往下沉了沉。这些日子他也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据说荣禄最近和刚毅、载漪等人走得很近,背地里似乎在做着什么事情。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事情,孙毓汶并不想打听,更不想沾包,只是在他看来,荣禄和刚毅也算是旗人当中的聪明人,和一个上不得席面的载漪混在一起,能干出什么事情出来?当年的丰台大营哗变就是前车之鉴,他都跟着受累不少,要不是太后刻意周全,恐怕早就革职查办了………

正低头想着心事,孙汶忽然听到太后问道,“孙毓汶,你是军机大臣又兼管着兵部,你是怎么个说法啊?”

“微臣没有什么说法……”孙毓汶望了望太后的神情,跪在大殿中间缓缓说道,“自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非就是齐心协力。日本人在山东总共不过两万人,我大清现在直隶的兵力两倍于日军,兵力上并不落下风,只要三军用命,虽不敢言必胜,守还是有一点把握的………”

他的这话说的有些勉强,在座的众人都在心中撇了撇嘴。当初的平壤、鸭绿江乃至于最近段瑞率军在山东的一战,何尝不是一触即溃,要是守得住,大清何至于今日的局面啊。

然而众人却忽然听到太后幽幽的叹了口气,“齐心协力,齐心协力啊!孙毓汶这句话说的不错,确实是老臣谋国之言。自古攘外必先安内,我们自己的心就齐,怀里揣着各种的心思,又怎么能抵御外敌呢?………”

这话分明就是冲着皇上的电报去的,此刻就算是傻子也能听得出其中的味道来,众人心中都是一凛,低着头不敢言语,就连原本想为皇上此举辩解几句的翁同,此时也是大气也不敢出。

“兵事上面的事情,世铎,你们军机上回去后再商议一下,按照刚才荣禄说的尽快拿出一个方略出来。

皇上那里抽不出兵来,难道我大清连几万人都抽调不出来吗?……”说着,慈禧从身边的匣子里拿出一份折子,扔给跪在最前面的世铎说道。

“看看吧,这是李鸿章上的折子,他在折子上说了,要请旨前往山东主持战事,誓死不让日本人动摇我京畿安危,患难见人心啊!………平常你们背地里常说我向着李鸿章和北洋,可你们自己看看,国家到了如此危难的时刻,你们当中有谁拿出什么法子出来?又有谁挺身而出为朝廷分忧?做臣子的,才干能力差一点没有关系,可以慢慢历练,但是最关键的一点是忠心,这个忠字,才是世间最难的东西啊………”

慈禧有些感伤的望着下面黑压压跪了一片的朝臣,长长的叹了口气。刚才那一番话不过是敲打一下,也只能如此了。眼下局面还没有到崩坏的地步,至少大局还掌握在自己手里,只是对于将来的朝局,她也有些从未有过的茫然。

“世铎,就按照这个意思拟旨吧,让李鸿章主持山东的战事,也只有靠他了………仗是一定要打的,但是和谈的事情也不能耽搁下来。奕,你回头再去恭亲王那里跑一趟,就说是我说的,他要是想看着祖宗的江山社稷毁在眼前,就继续躲起来养他的病,养到小鬼子都打进北京城来了,我倒要看看他还养得下去不……”

眼下大清能够出面主持和谈的人选不过两人,恭亲王和李鸿章。李鸿章是不赞成在这个时候和谈的,慈禧要依靠李鸿章主持前线战事,对他也不好太过强求,此际也只能把和谈寄托在恭亲王身上了。

而此前奕代表朝廷已经连着跑了恭亲王那里好几次,请恭亲王出面和洋人联络,把和谈的事情办下来,没有想到恭亲王却以重病在身为由,竭力推辞。此刻听到太后语气如此重的嘱咐,奕赶忙低头说道,“请太后放心,奴才即刻就去,王爷要是再不答应,奴才就一直跪在他府中。”

“罢了,都跪安吧。”慈禧有些疲惫的扬了扬手,众人便屏息静气悄然退了下去。

人群中,惟有孙毓汶目光一闪,似乎从太后今日这番安排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凝重的皱紧了眉头。让李鸿章在前面主持战事,有恭亲王在后面联络和谈之事,恐怕不单单是为了让朝廷度过眼前的难关,接下来应该还有别的文章。忽然想到刚刚太后有意无意投向自己的那份目光,孙汶心中一时有些犹疑了。

———————————————————————————

大病了一场,可能是长期熬夜的缘故吧,身体素质差了很多,到现在还一直咳嗽,所有的药都吃了,中药,西药,打针输液都不见效。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把码字的人叫做废材了。

这本书最重要的**就快到了,可我的更新却是怎样,真的无颜以对。大家别给我投什么票票了,我自己好好一下,以后要少抽烟,尽量少熬夜,码字再快一点…………

第七十二章 沧海横流(一)

第七十二章沧海横流(一)

冬日的北风呼啸着刮过威海南帮炮台外光秃秃的树枝,卷起一地的尘沙。沿海防线设置的各处炮台工事上,日军密集的枪炮声从昨夜开始就没有停歇过,日本联合舰队也不时用军舰上的重炮发起攻击,巨大的轰鸣声震得整个大地都像在摇晃一样。一直在威海进行试探性进攻的日军,不知道为何忽然从昨夜加强了进攻,集中了近一个半联队的主力全力猛攻威海的南帮炮台,试图一举占领这个战略要地。

威海南帮炮台临时搭建的指挥所内,袁世凯一直紧锁着眉头,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墙上那幅标注了中日两军作战态势的地图,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苦涩还是落寞。

袁世凯是在三日前收到段祺瑞所部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此前他还一直寄希望于段祺瑞所部一万余人能够从侧翼攻击日军,即便不能击败当前日军,至少也可以稍微缓解一下威海各部守军的压力,现在看来这样的想法已经化为泡影了。而且此刻日军第六师团和第二师团一部已经相继攻掠了登州和莱州,切断了威海守军的退路,威海一战,现在已经彻底变成了孤军作战,既没有后路也没有了援军,形势岌岌可危。

此时的袁世凯心中比谁都清楚,眼前的这一战和不久前的田庄台血战还有所不同,田庄台三军能够用命死战到底,除了皇上亲征田庄台督阵鼓舞三军士气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各部心中都还存着一份希望,只要陈卓的新建陆军第一镇回援田庄台,大局便可挽回。而眼下威海的现状,山东半岛大部被日军攻陷后,威海就已经陷入日军的重重包围中,以朝廷目前的兵力,能够保住直隶京畿不被日军袭扰就已经是万幸了,又能够从何处调集军队驰援威海?威海已经真真正正变成了一处死地。

所以在收到段祺瑞兵败的电报后,袁世凯立即下令对威海各部封锁消息,除了身边徐世昌、杨士琦等几个亲信外,严禁电文外泄,以免动摇军心影响士气。然而这样的局面能够维持多久,袁世凯心中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除此之外,威海目前的防御.状况,也比他此前想象的要困难的多。威海的防御工事主要分为南帮炮台和北帮炮台,分别由总兵刘超佩所率之巩军和道员戴宗骞所率之绥军驻防,加上开战后从各处退守的清军各部,总人数在8000多人左右,如果再加上王士珍所率新建陆军第二镇4000余人,从兵力上看并不弱于日军,甚至还占着一定的优势。但是除了新建陆军,其余清军各部普遍存在疏于操演、装备落后、士气低落的情况,战斗力非常一般,很难做到在劣势情况下长时间坚守阵地。

战斗力低下是一个问题,下面几.个统兵将领之间矛盾重重,也是让袁世凯大伤脑筋。在袁世凯来威海之前,戴宗骞负责统领威海陆军各部。此人本是一个书生,后弃笔从戎,因当年李鸿章平捻时曾向李鸿章上《平捻十策》,深得李鸿章的器重,故而于兵事上面一向颇为自负。戴宗骞一直主张将军队调到外线与日军作战,认为死守威海是坐以待困。单单只是这一条,便与水师提督丁汝昌闹出了不少意气,威海干系北洋水师生死存亡,丁汝昌又怎么会同意放弃威海的防御?要不是此前李鸿章一直弹压着,威海的水陆两军早就闹翻天了。

除了与丁汝昌不和,戴宗骞与.总兵刘超佩也颇有些罅隙,向来都是各行其事。这次对李中堂委派袁世凯来主持威海战事,戴宗骞私底下更是颇有些不以为然,并不怎么把袁世凯放在眼里,军务安排上面,也是摆出一副听宣不听调的架势,有些自行其事的味道。

大敌当前,袁世凯又是初来乍到,刚刚接手威海的.防务,不想也不能在这些方面与戴宗骞计较什么,但是这样的局面一旦遇到风吹草动,弄的不好便很容易失控,况且以袁世凯的性情,对于戴宗骞如此又怎么会不存着百般的戒心?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袁世凯将戴宗骞放在了北帮炮台驻防,又令王士珍率新建陆军2000人协防,名为协防,其实多少也有监视督促的意思在里面。而袁世凯自己,则亲自督守在位置至关重要的南帮炮台,南帮炮台一旦失陷,日军只要将炮台上的大炮对准刘公岛的北洋水师,被日军联合舰队封锁在港口内的北洋各舰便危在旦夕了………

“慰庭啊,看你愁眉不展的样子,还在为段祺瑞兵败.的事情烦心啊?……”随着一阵脚步声,袁世凯身后传来几声轻轻的笑声。

袁世凯不用回头,便知道这是自己的好友徐世.昌巡视营务回来了。这次到威海,袁世凯将从编练新建陆军第二镇就跟着自己的徐世昌、杨士琦和赵秉钧这几个心腹,全都从田庄台带了过来。他自己孤身一人要接手威海的防务,下面没有几个得力的人是不行的。况且他自己心中,也还是有些其他的打算的,只是一切都要等到这一仗打完。

“败就败了,还有.什么可烦心的?横竖不过咱们就困守在这里罢了………”袁世凯转过身,摸了摸剃的光光的头顶,一脸苦笑的说道,“不过有件事情这两天我一直都在琢磨,菊人兄,你回来的正好,帮我好好参详参详。你说段祺瑞这个家伙,指挥用兵应该也算是一把好手了,怎么会稀里糊涂的就一败涂地,自己身负重伤被送到津门救治就不说了,一万多人一仗下来损失过半,剩下的人连汤带骨头都被董福祥他们收编了,这仗怎么觉着这么别扭啊?……”

徐世昌束着手在军衣的袖口里面,望着袁世凯那副故作深沉的样子,不动声色的轻笑道,“慰庭你就别在那里和我演戏了,这些事情你会看不明白?说说吧,下一步就打算怎么做?”

袁世凯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样子,摆了摆手说道,“菊人兄不知,这世间的事情越是明白,有时候就越是糊涂,就是不糊涂也要装糊涂啊……”

说着,他深深的叹了口气,望着徐世昌的神情竟然是从未有过的黯然,“世凯不想成为第二个段祺瑞,菊人兄当理解世凯的这点心思啊!”

徐世昌偏着头看了袁世凯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这些天徐世昌看自己这位结拜兄弟一直都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早就猜出了袁世凯心中的担忧,只是一直都没有说破,此刻见袁世凯终于憋不住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摇了摇头没好气的笑着说道。

“慰庭向来都是杀伐决断,何故如此妇人之态?放心吧,北帮炮台那里王士珍不是已经协防上去了,南帮炮台这里有你坐镇,大局断然乱不了,不过嘛,这上面的事情小心一点自然是好的……”说着,徐世昌目光一闪,低沉着声音说道,“这两天我交代智庵和杏城在暗中活动了一下,该使的银子也全都撒出去了,眼下已经跟甘军和绥军里面的那些营官们联络好了,

即便有人暗中动了什么心思,威海这里上上下下几千人的队伍,又有慰庭你一手编练的新建陆军第二镇在旁边看着,稳住大局还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袁世凯顿时面露惊喜之色,搓着手说道,“原来菊人兄在背后还有这么一招,如此一来,不敢说全部,至少大部分队伍我们还是控制的住的,还是菊人兄想的周到啊!”

其实徐世昌让赵秉钧和杨士琦暗中做的这些事情,袁世凯也听说了一些风声,只是假装糊涂而已。这一点,他和徐世昌心里都有数,有些事情袁世凯不想出面也不方便出面,就必须要有人出来担当,这个人当然也只能是他最信任的徐世昌。

“对于戴宗骞,慰庭打算如何处置啊?”徐世昌并没有点破袁世凯心中的那点计较,只是忽然皱紧了眉头。事情徐世昌可以去做,但是涉及到要紧厉害的关键之处,却必须要袁世凯来拿主意的。

“事关威海的的生死存亡,他要是还是这样一意孤行,就怪不得我袁某人刀下无情了。”袁世凯咬了咬牙,冷冷的说道。这两天,袁世凯焦虑的最多的便是这件事情,此刻,戴宗骞下面的人既然大部分都已经被拉拢收买了过来,杀戴宗骞对袁世凯来说易如反掌,也不用担心下面的人有什么异动。

徐世昌却似乎有些其他的想法,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道,“慰庭想过没有,营口一战你已经杀了丰升阿,此时再杀戴宗骞,刀上沾了太多血恐怕对你不太好吧。况且无旨擅杀朝廷三品大员,将来追究起来,也难以脱身啊……”

“顾不得这许多了,他要是坚守阵地誓死不退,我自然不会把他怎么样,他要是起了别样的心思,恐怕就留不得他了。自古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威海要是失陷,整个北洋就全完了,我袁世凯的身家性命功名前程也都葬送在这里了,我会让他坏了大局?”袁世凯冷笑着,一脸的杀气。

其实在他心中早已经是谋划分明,无论怎样,戴宗骞都是必杀之人,不仅仅是为了眼前威海的困境,更是关乎将来的北洋。他袁世凯要在北洋建立像李中堂那样的威信,又怎么会留着像戴宗骞这样既不服从将令,又眼高于顶的人和自己找不自在?一直没有动手,并不是心慈手软,只是因为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罢了。

正在两人都有些陷入沉默的时候,袁世凯的戈什哈推门进来禀报道,“大人,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和总兵刘步蟾在外面求见。”

袁世凯和徐世昌都不觉一怔,这个时候,丁汝昌和刘步蟾跑来干什么啊?当下袁世凯赶忙挥手说道,“糊涂,怎么能让丁汝昌大人和刘总兵在外面等候呢,快请他们进来说话。”

“见过袁大人……”隔着好几步远,丁汝昌和刘步蟾便疾步上前,俯身下去,竟然要依着下属的身份行庭参之礼。

虽然李鸿章给了袁世凯帮办北洋军务的名义,又电令威海各部一切听袁世凯号令行事。但是在袁世凯心中,对丁汝昌等人拉拢还唯恐不及,又怎么会托大让他们给自己行礼。

袁世凯赶忙三步并作两步,一把上前拉住两位说道,“快别折杀世凯了,世凯何德何能,敢让两位大人行礼,快快请坐,快快请坐。”

几句谈笑寒暄后,几人都分别坐了下来。说来也奇怪,今日本来是丁汝昌和刘步蟾登门求见的,不知道为何,此刻两人却是一脸的苦笑,望着袁世凯和徐世昌,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起的样子。

袁世凯愣了愣,心中电光火闪间转了几个念头,已是有些明白,便笑着拱手说道,“不怕丁军门和刘总兵笑话,世凯是个连功名都没有的人,肚子里也没有读书人那么多的弯弯绕,两位大人今日前来,必定是有要事,有什么事情请两位大人尽管明言,世凯必定竭尽全力。”

丁汝昌和刘步蟾相互对视了一眼,犹豫了一会儿,丁汝昌有些尴尬的苦笑了一下,拱手问道,“不敢相瞒袁大人,我等今日前来,正是有一事要拜托袁大人……”

说着,丁汝昌却忽然将话题转向了一边,“敢问袁大人,汝昌听说南帮炮台西南的虎山已经失陷于日军之手,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袁世凯有些诧异的看了看丁汝昌和刘步蟾,迟疑了一下说道,“确实如丁军门所言,虎山已经被日军占领,不过虎山失陷并非我军力战不敌,而是世凯为确保南帮炮台的安危,有意放弃虎山收束兵力使然。”

“步蟾斗胆说句话,还请袁大人莫怪,不知在袁大人看来,南帮炮台还能够坚守多久?”一旁的刘步蟾忽然起身拱手问道。

这话问的确是有些过分了,刘步蟾是水师,本不应该干预陆军的防御,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更加显得不合体统。袁世凯也似乎被刘步蟾的话问的有些不知如何作答,目光注视着刘步蟾,有些迟疑着没有开口。

“子香唐突,袁大人莫怪,”丁汝昌笑了笑,神情瞬间又变得有些黯然说道,“袁大人,我和子香今日过来拜见袁大人,正是因为南帮炮台干系我北洋水师安危太重。南帮炮台上的鹿嘴、灶北、龙庙嘴炮台克虏伯巨炮都可以击四面,一旦失陷于日军之手,日军利用南帮炮台上的巨炮攻击我北洋水师,北洋水师就危在旦夕了,故而今日我等不揣冒昧,想请袁大人给我等一句实在话,南帮炮台到底守得住还是守不住?”

一片的刘步蟾似乎也觉察到自己刚才的话说的有点不对,一抱拳振声说道,“袁大人不知,威海陆路守将,一个刘超佩心无斗志,一个戴宗骞一心想做中流砥柱却无半点才具,如果换做以前,步蟾今日这话是断然不会问的。横竖不过是战死为国尽忠罢了,步蟾绝无二话。然则中堂大人特意委托袁大人来守威海,袁大人在田庄台一战中的威名,步蟾早已闻名在心激荡不已,故而对大人坦言相问,言语无状,还请大人莫怪。”

说着,刘步蟾一个千打了下去,慌得袁世凯赶忙上前扶住他,握着他的手淡淡一笑说道,“丁军门、刘总兵,世凯并无半点责怪之意,威海的现状你们心中也清楚,兵不能战,将不同心,难啊……世凯今日也坦言相告,威海能够坚守多久,世凯心中其实也并无把握。”

丁汝昌和刘步蟾闻听袁世凯此言,似乎并不吃惊,只是相互看了一眼,一起举手抱拳说道,“袁大人,我等只有一事相求,一旦南帮炮台失守,无论如何,都请袁大人在失陷之前将南帮炮台上的克虏伯巨炮炸毁………”

两人的话还未说完,却忽然看到袁世凯仰天大笑起来。“丁军门、刘总兵,两位不必如此,世凯刚才的话还未说完,不管威海守得住守不住,世凯都誓死不退半步,与威海共存亡。两位请放心,世凯早已经安排人在炮台上各处埋设了炸药,一旦炮台失陷,世凯定当在失陷之前炸毁炮台,绝不留给日本人。如果两位有所顾虑,可以派人到炮台专一负责此事如何?”

丁汝昌和刘步蟾闻言都是一震,一时之间都呆立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袁世凯却忽然收起笑容正色说道,“两位大人,世凯如此并非惺惺作态,世凯多年来跟着中堂大人,心中非常明白,我大清建陆师易,建水师难啊。没有了北洋水师,我北洋还能够叫做北洋吗?我大清历经十多年创建的北洋水师,绝不能就这样毁于一旦。世凯必竭尽全力,力保威海不失。谁要是敢退后一步,世凯立杀不赦……不过战事凶险,眼下的局面又是困难重重,能否守住威海,世凯心中实在是没有把握。真要是威海保不住了,世凯还有一个请求,丁军门和刘总兵当想方设法率北洋水师从威海突围前往旅顺,就算是为我大清保留一点水师的种子吧,世凯拜托了!”

说罢,袁世凯俯身对着丁汝昌和刘步蟾深深的鞠了一躬。

丁汝昌和刘步蟾今日前来,原本是看这两日日军攻势凶猛,担心南帮炮台失陷后,上面的克虏伯巨炮威胁北洋水师安危,却没有想到袁世凯不仅早已经做出了安排,还说出了这样一番全然为了北洋水师打算的话来,心中都是忍不住激动莫名,顿时便拜了下去,“北洋水师同感大人之恩德,无以为报,倘若威海能够守住,今后大人但有所差遣,北洋水师并当竭尽全力。”

“两位大人不必如此,世凯如何敢当,快快请起……”袁世凯不动声色的一笑,心中已经是拿定了主意,上前扶起两人,神色一凛说道。“战事危急,却也并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我们水陆两军同心协力,世凯相信,守住威海并非不可为。只是如今威海的守将颇多掣肘,两位大人或许也能明白世凯的为难之处。不过两位大人放心,世凯绝非没有担当之人,真要是到了万急之时,为了我北洋水师,世凯也顾不得什么情面了,谁要是敢扰乱军心,动摇威海的防务,世凯绝不会手下留情,只是世凯的这份苦处,将来还望两位大人为世凯辩白几句啊……”

袁世凯的这话说的情真意切,但是话外的意思却是别有玄妙。他今日如此,不仅是要借这个机会刻意拉拢丁汝昌和刘步蟾,只要威海能够守住,将来北洋水师上下都会感念自己在危难之时,与威海生死与共的情分。同时也是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把北洋水师和自己牢牢的绑在一起,借卫护北洋水师之名,杀戴宗骞树立自己的威信,将来即便朝廷追究起来,自己也留下了辗转腾挪的余地。不过这里面的意思,恐怕也只有他和一旁的徐世昌明白了。

丁汝昌和刘步蟾听了袁世凯这话,心中略微一想,便已多少明白了几分。他们原本就与戴宗骞不和,此时自然不会为戴宗骞说话,况且又是在北洋水师性命攸关的时刻,北洋水师的存亡就在袁世凯手中了。当下两人顿时站了起来,拱手道,“袁大人放心,我等立刻赶回刘公岛,稳住水师的局面,威海防务,一切唯大人将令是从。”

“如此,有劳两位将军了。”袁世凯微微一抬手,眼中精光一闪,瞬间就变成一脸淡淡的笑意。

目送丁汝昌和刘步蟾匆匆离去,袁世凯顿时收起了笑意,沉着脸回身对徐世昌说道,“菊人兄知道世凯现在最担心什么吗?不是我们守不住威海,以我们现在的兵力,又有坚固的工事作为依托,日军区区一个旅团的兵力,要攻陷威海岂是那么容易的。我担心的是朝中有人暗中和戴宗骞他们私下联系,段祺瑞就是前车之鉴啊,我们不得不防!………”

徐世昌是何等聪明之人,刚刚见袁世凯在丁汝昌、刘步蟾等人面前的一番表白,对袁世凯心中的想法早已是洞察分明,为防不测,袁世凯是要先下手为强,看来戴宗骞是必死无疑了。想到此,他轻声说道,“慰庭既然下了决心,就不必再犹豫了,不过北帮炮台的防务也是要紧之处,不能自生变乱坏了大局,这一点慰庭一定要考虑周详。”

袁世凯沉默着点了点头,“菊人兄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你去告诉杏城,不要心疼银子,就说是我说的,事成之后,所有将官一律官升一级。至于北帮炮台的防务……”袁世凯咬了咬牙说道,“心中也顾虑不了那么多了,一切就看王士珍的了。他带兵的才具不输于段祺瑞,只要没有掣肘,守住北帮炮台还是有7成把握的。”

第七十三章 沧海横流(二)

第七十三章沧海横流(二)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日军在山东半岛凌厉的攻势,似乎并没有引起光绪太多的在意。即便是威海战事紧急的电报传来,光绪也显得有些无动于衷,这些天除了严旨督促聂士成挥军东进,越过鸭绿江进军朝鲜平壤外,就是忙于和刚刚抵达田庄台的英法美三国公使会谈。皇上如此的举动,让即便是吴绍基、杜怀川这样的天子近臣,也都很有些摸不着头脑,猜不透皇上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此时已近隆冬,虽然日军在朝鲜并没有多少兵力,但是在如此严寒的天气下进军朝鲜,单单在兵事上看,也是不足取的,对于辽东辽南的战局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不仅吴绍基、杜怀川等人不太明白光绪的用意,聂士成率部攻占朝鲜的安州和义州后,也几番来电,以道路泥泞,后勤保障艰难为由,请求暂缓进军朝鲜,不料被光绪去电狠狠的斥责了一番,并且严令聂士成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在半个月内攻占朝鲜平壤。聂士成此时纵然有再多理由,也不敢再过多争辩,只得率新建陆军第三镇冒着朝鲜的漫天大雪艰难进兵。

另外一边,光绪却将大多数的时间都花在了和英法美三国公使的会谈上面,而会谈的内容,则更是让英法美三国公使都倍感意外。

此次,英国驻华公使欧格讷、法国驻华公使施阿兰和美国驻华公使田贝,在汪凤藻和伍廷芳的陪同下来到田庄台,除了对大清这位年轻的皇帝抱有极大的好奇心外,多少也是因为这场战争的变化确实让人有些琢磨不透,涉及各国再大清的利益,特别是眼下清国这位皇帝事实上掌握着中日这场战争的局面,三国公使都希望能够在中日之间起到居中调停作用,通过在中间的斡旋,进一步巩固和拓展各国在东亚的地位。

尤其是英国公使欧格讷,作为大英帝国派驻清国的全权代表,对于中日之间的这场战争,他原本并没有多少兴趣。在他看来,无论是清国这个古老的帝国,还是日本这个东亚新兴国家,都只不过是两个贫穷弱小的国家,这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谁胜谁负,都不可能动摇大英帝国在东亚的实际利益。然而随着战争的进行,特别是中日这场战争中间发生的戏剧化般的过程,以及战争被拖入僵持局面后,对于大英帝国在经济利益上的越来越明显的影响,欧格讷也有些坐不住了。

一方面是在华商人们的抱.怨雪片般的飞来,让欧格讷有些倍感压力。而这还不是主要的,更重要的是,清国这位年轻的皇帝在这场战争中展示出来的,让人震惊和无法忽视的影响力,甚至惊动了英国外务大臣亲自发来训令,也让欧格讷心中对于清国政局固有的认识有些动摇了,如果清国的政局因为这场战争而发生改变,选择在这个时候与大清这位皇帝见面,虽然未免有些赌博似的投机,但却未尝不是一个影响未来清国政局的很好的机会。所以欧格讷最终接受了美国公使田贝的劝说,怀着对这位清国皇帝的好奇,和对未来局势的茫然,动身前往田庄台。

不过让欧格讷他们始料未及的.是,清国的这位皇帝对于英法美三国公使,在这样严寒的季节里面来到田庄台对这场战争进行斡旋,并表现出多少感激的姿态,恰恰相反,在彼此见面后的几次宴请和会谈中,清国这位皇帝对于这场战事连一个字也没有提及,似乎这场这场战争和他毫无关系一样。

不仅如此,清国的这位皇帝还.拿出了一份让三国公使们既感到无比震惊又充满欣喜的计划书,或者说是一份关于清国未来如何进一步开放市场的协议进程表,其中包括清国将在未来的5年内将增开的通商口岸,准许外国人在清国内陆开设工厂、修建铁路、开设学校、开办矿山等一揽子计划………

对于清国皇帝的这份计划书,欧格讷隐约记得当.初在紫禁城里宴请各国公使时,清国皇帝就曾经模糊的提及过这些构想,不过当时谁也没有把这些话当真,只是把这些话当作一个深处紫禁城没有实权的皇帝,对各国表示善意的一种方式。然而此刻情况却有些微妙复杂了,很明显,清国的这位皇帝已经凭借这场战争,获取了一定的权力和朝野上下的支持,更何况这位皇帝陛下手中还掌握着一支,对于目前的清国来说最为精锐的军队。在这个时候,清国皇帝再次提出这样的方案,意义和分量就完全有些不同了,也足以引起了三国公使们足够的兴趣和热情。

当然,分歧也是巨大的,清国皇帝在提出这些方案.的同时,也提出了一些附带条件,尤其是其中对于修改关税的提议,让欧格讷根本无法接受。与各国相比,大英帝国在清国的商业贸易量最为巨大,提高现在5%的关税,就意味着大英帝国在商业利益方面将承担巨大的损失,况且现有的值百抽五的关税规定,是明文载于中英天津条约里面的,由中英双方政府签字盖章为世界各国所确认了的,所以欧格讷对此予以了断然的拒绝。

不过,双方的会谈却并未因此陷入僵局,毕竟大.清皇帝提出的这一揽子方案对于英法美三国太具有诱惑力了,如果能够通过这样一种方式来达到战争也不能获得的实际利益,对各国公使而言,完全是上帝给予的一次巨大的惊喜,他们找不到任何理由去拒绝。所以,以欧格讷为首的三国公使开始围绕着这些方案,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清国这位皇帝陛下的底线。

唯一的困惑或.者说是犹豫不决,欧格讷对于清国这位皇帝能否在将来顺利掌握清国的朝政大权,从而兑现现在的承诺还有些疑问。相比之下,反而是美国公使田贝对此充满了信心。

此前田贝一直都在竭力劝说欧格讷前往田庄台与清国皇帝见面,似乎是受了那位在清国皇帝身边,担任清国皇帝私人顾问的美国记者怀特的影响,

在田贝的话语中,对于清国皇帝的印象非常良好,并一再宣称这位清国皇帝必将在未来获得这个古老帝国的全部权力。

然而不管是心存疑虑还是面对分歧,双方在这些天的会谈中都尽量表现出了某种克制和友好的气氛,与之相比,中日之间的这场战争,乃至于辽东的严寒倒似乎变成是很遥远的事情了,至少在三国公使心中,一个可以预见到的无法去描述的灿烂远景,让人充满了些许的期待………

但是三国公使们与清国皇帝的谈判还没有获得实质的结果,各种纷繁的消息便通过不同的渠道传递了过来,一方面是日军在山东半岛的节节胜利,已经威胁到了清国京畿的安危,让这场战争又重新陷入了一种模糊的僵局。而另一方面,清国朝廷已经重新起用了在各国中间颇有威望的恭亲王,主持与日和谈事宜,据可靠消息,恭亲王现已经抵达津门,与日本原驻清国公使小村寿太郎就中日停战事宜进行谈判。

一旦清国朝廷与日本达成停战的协议,不仅意味着三国公使通过居中调停,谋求各国利益的努力失败,也意味着以清国皇太后为首的朝廷,仍然牢牢的主宰着整个局面,三国公使与清国皇帝在田庄台商谈的一切,都有可能因为清国皇帝失去了在这场战争中刚刚获得的话语权,而变为泡影。换句话说,如果清国皇帝没有能够利用这场战争获得足够的权力,现在商谈的一切就不过是一纸空文,没有任何的意义。

当然,三国公使对于是由清国那位太后,还是眼前这位皇帝来主持清国的朝政大权并无多少兴趣,也不想过多的牵涉其中,但是他们对清国皇帝允诺的那个前景却没有办法不充满一些期待,更加上现对与僵化呆板的清国朝廷,清国皇帝更加表现的比较开明,能够获得各国的认同感,对这位皇帝或多或少都有着一份好感,原本只是可有可无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患得患失了。

经过一番商议后,三国公使决定在与清国皇帝会谈的时候,直截了当的表达出各国的顾虑,言外之意,如果清国皇帝不能保证商谈的条约能够得到切实履行,三国公使将会转而与清国朝廷寻求合作。

坐在田庄台行营那间四面都烧着炭火的会客室里面,光绪静静的听完三国公使们的话,只是淡淡的一笑,脸上看不出因为三国公使多少有些不留情面的话,而有丝毫愠怒的神色,倒是显露出几分戏谑的神情说道,“各位公使刚才所说的意思,朕已经听明白了,只是朕有一点还是需要弄清楚,各位公使需要的保证究竟是什么呢?是朝廷的公文,还是朕的玉玺啊?”

英国公使欧格讷耸了耸肩,对于光绪这种明知故问的态度,流露出一种傲慢和冷淡。他不想回答这样一个完全多余的问题,一个得不到保证的协议有什么意义呢?

一旁的美国公使田贝这时候倾了倾身子,尽量让语调显得比较平和说道,“请皇帝陛下原谅我们的坦率,我们无意挑战皇帝陛下的权威,不过根据我们的观察,贵国的朝政大权一直都掌握在贵国皇太后手中,我们非常希望知道皇帝陛下所谈及的协议内容,是否也是贵国皇太后的意思,如果不是,皇帝陛下将怎样来确保协议得到切实的履行?”

“朕和三位公使商谈的协议内容,自然代表朕的意思,至于三位公使们想要获得的保证………”光绪停顿了一下,目光冷冷的扫了一眼三国公使,脸上却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朕的态度,就是最大的保证。”

田贝、欧格讷等人顿时一愣,瞬间便又都露出几丝嘲讽的笑容,这位年轻皇帝的自信倒是值得欣赏,只不过对于外交交涉似乎毫无经验,涉及国与国之间的外交事务,哪里能够仅仅以一个态度就可以交代的过去的?

就连作为光绪私人顾问坐在旁边的怀特,也对于光绪这个有些不合时宜的回答有些焦虑的皱了皱眉头。作为这位清国皇帝坚定的支持者,在经历了田庄台一战后,怀特更加确信了这位清国皇帝身上,有着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能力和远见,这也使他更加乐于将自己的命运和这位皇帝连在了一起,事实上,也正是因为只有一种联系,他现在已经从原来远东一个籍籍无名的记者,变为参与到远东外交事务的一个重要人物,其地位甚至受到了美国公使田贝的高度肯定。

此刻,似乎是为了替光绪摆脱这种多少有些尴尬的气氛,怀特坐直身体微笑着插了一句,“我想皇帝陛下的意思,应该是需要各位公使给予必要同时也是必须的信任,这才是获得保证的前提……”

出乎怀特的意料,对于自己的解困光绪只是摆了摆手,脸上依旧是那种淡淡的,有些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信任是必须建立治安实力的基础之上的,三位公使都是精通外交事务的专家,想必也明白一个道理,任何的承诺和保证,都是空洞而且毫无意义的,终究还是要靠实力来说话。朕其实很想问问三位公使,你们认为朕有这个实力吗?”

此时此刻,光绪这句问话已经远远超出了今天会谈的内容,而后面包藏着的含义也太过复杂和敏感,隐隐的指向了清国内部帝后之间的权力之争,让三国公使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

为对清国有着深刻了解的英国公使欧格讷,其实这些天也一直都在猜测这位清国皇帝,为何会突然提出这样一个对西方各国非常有利的协议出来,此刻听过光绪如此直白的问话,心中已经有些隐约的明白了其中的含义,难道这位皇帝想用这样一个鱼饵,来希望获得各国对于他未来权力的支持?这种想法也未免太幼稚了,虽然这份协议的内容让人期待,但是还不足以让大英帝国卷入清国内部糟糕的权力争斗中,况且这也不符合英国一向的原则。

沉默了一会儿,欧格讷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有些狡黠的闪烁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却刻意表现的有些冷漠的回答道,“我们并不怀疑这一点,不过我们更加希望,皇帝陛下能够证明自己具有这样的一种实力。”

“看来怀特先生说的没错,三位公使对朕还是缺乏足够的信任啊……”光绪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有意无意的扫了众人一眼,“其实三位公使心中很明白,协议中的条款内容,你们在我国太后那里是无法得到的,但是朕能够给你们。相比能够获得的巨大的利益,难道三位公使不应该付出多些信任吗?”

似乎是对这样的谈话失去了耐心,欧格讷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回答道,“请恕我直言,根据我们目前获得的消息,贵国皇太后已经起用了恭亲王和日本进行谈判,这说明目前贵国无论外交内政都取决于贵国皇太后的懿旨,如果皇帝陛下与我们商谈的协议不是贵国皇太后的意思,或者说皇帝陛下不能影响贵国的决策,我们还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吗?”

光绪忽然冷冷的一笑,目光像刀子一样盯着欧格讷,“说到与日本的和谈,欧格讷公使或许忽略了一点,从古自今,有哪一个条约是谈出来的?都是打出来的。在中日之间的这场战争没有取得胜负之前,这样的和谈有意义吗?”

说着,光绪缓缓的站了起来,望着窗外的漫天大雪沉沉的说道,“朕忘记告诉各位一个消息了,朕的新建陆军第三镇正在进军朝鲜平壤的路上,或许要不了几日,就会传来攻克平壤的消息,至于辽南的日军残部,恐怕用不着朕说太多,各位公使都能够看的很明白,朕随时可以让新建陆军的主力发起进攻,给予日军残部以毁灭性的打击。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如果朕不想结束的话,你们认为战争能够结束吗?……有些事情如果等到战争结束了再谈,恐怕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到时候朕相信,会有很多人来和朕谈这些事情,比如俄国公使?……”

说完,光绪看也不看那三位公使有些回不过神来的表情,招了招手,示意伍廷芳等人继续和各国公使会谈,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是不是对朕这样做有些不解啊?”白茫茫的风雪中,光绪一边随意的走着,一边不经意的对紧随身后的吴绍基说道。

“微臣确实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吴绍基低声回答道,脸上聪明了一种说不出的困惑和不解。

“朕知道你们都不明白朕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和三国公使谈那些协议?”光绪回过身,目光静静的却又有些黯然的望着吴绍基,轻轻叹了口气。“大清是个弱国啊,从来弱国无外交,不安抚住西洋这几个国家,要是让他们和日本同声联气,向我大清施加压力,这场战争我们就很难收尾了。别人或许看不明白,你应该很清楚,这场战争再拖上几个月,林启兆那里恐怕再也找不到银子维持下去了。我们虽然打赢了几场胜仗,但是心里一定要清楚,我们并没有真正战胜日本人。要在将来的和谈中获得主动,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不能让日本和西洋各国连起手来,至于协议的条款,朕有分寸,将来你会明白的。”

这样一个时候抛出这份协议,光绪的目的当然不止于此,但是有些话他并不想说的太透,让下面的人自己去琢磨吧。

“可是……”吴绍基迟疑了一下说道,“朝廷正在和日本进行谈判,要是真的和谈成功了,皇上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是白费了,到时候又该当如何啊?”

“和谈?”光绪冷冷的哼了一声,目光转向风雪中苍茫的远处,嘴角轻轻一动,“朕不是没有给他们机会,这一仗,朝廷如果接着打下去,或许朕还要费些功夫,现在他们和日本和谈,那就是自寻死路。”

吴绍基此刻全然有些糊涂了,在他看来,倘若朝廷和日本和谈成功,最为被动和尴尬的自然是皇上,可是听皇上的言语,似乎却已经是成竹在胸。一时之间,他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又不敢多问,只是默默的跟在皇上后面。

“电令辽南陈卓所部,即刻对日军残部发起攻势,这场战争是到了必须结束的时候了。告诉陈卓不要贪功,只要能全歼日军一部就够了,剩下的事情就让朕来做吧……”沉默的走了一会儿,光绪忽然站定下来,抬起头望着风雪弥漫的狂野,静静说道。“风雪夜归人,看来我们也该考虑回京了。”

第七十四章 沧海横流(三)

漫天风雪中,光绪拍了拍身上的积雪,似乎是不经意眼有些回不过神来的吴绍基,转身走回行营中去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首发站在远处担任警戒的景铭等人,赶忙跟随着光绪的身影悄然而去,留下吴绍基一个人站在雪地里发呆。

皇上所说的准备回京的话,倒并不让吴绍基感到多少惊讶。皇上迟早都是要回京的,不能总呆在辽东这里吧。只是皇上忽然从辽东的战事转到回京的话题上,而且话语中似乎还别有深意,一时之间让吴绍基也有点跟不上步点的感觉。君心难测!吴绍基在心中摇了摇头,默然的跟随了过去。

经历了田庄台这场生死之战后,如今的皇上似乎变得越来越深沉了,让人有些不可捉摸,就算是一直跟随在皇上身边的吴绍基,现在也常常感觉自己很难完全明白皇上内心中真实的想法。就如同现在,吴绍基相信皇上对自己的信任并没有减退,也没有丝毫提防戒备的态度,而且平常的言谈之间,似乎将来对自己还有重用之意,可不知道为何,又忽然从自己手中拿过了军情处的权力,近些日子,更是将李奇峰等人直接召进皇帝行营中安排部署,旁人根本插不上手。

对此,吴绍基倒并不是很介意,他一直也觉得自己并不擅长军情处的事务,而私心里面也不愿意牵涉太多隐秘的事情,作为一个读书人,他心中很清楚,古往今来但凡在这些事情上面涉足太深,最后通常都不会有好的结果,现在皇上让自己不再兼管军情处的事情,其实也算是一种解脱。只是皇上为何忽然在这个时候这样去做,吴绍基一直都没有想明白。

而摆在眼前的当务之急,是朝廷正在与日本进行的和谈之事,一旦和谈成功,局面就会变得相当复杂,皇上在田庄台所取得地强势也会因为和谈,而变得有些尴尬和被动。毕竟名义上的朝政大权还在太后手中,朝廷如果以和谈的结果来压制皇上手中的兵权,结果如何还很难说。可看皇上的态度,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难道这背后还藏着什么文章?饶是机谋善断的吴绍基也是百般困惑。

没有人比吴绍基更加了解皇上此时地实力,除了此刻辽南的这支新建陆军,和通过田庄台一战积累地民心人望,其他的和京城里的太后相比就差的太远了。所谓朝政大权,说穿了就是具体掌管朝廷事务的大大小小地官员,而这其中大部分官员,尤其是朝廷中枢要害之处的官员,基本上都是太后多年来提拔地人,而这恰恰就是皇上现在最大的软肋。

以当前朝廷内忧外困的局面,皇上不要说夹带里面没有那么多合适的官员人选,即便有恐怕也无法骤然间全部撤换,更加不要说会遭遇帝党一系何等强烈的反对。没有了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最直接地结果就是政令不畅,名义上的朝政大权即便拿过来也是空地。按照吴绍基最初的理解,皇上应该在站稳脚跟,掌握了朝廷中一定地人脉关系,进而确立了自己毋庸置的威信后,才会选择和太后摊牌。可皇上却忽然这个时候表现出这样强硬地姿态,吴绍基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皇上刻意做出的样子,还是真的有什么石破天惊的妙手扭转局面,或者真的就像皇上所说的那样,自己这些人要做的,其实就是学会跟随皇上的步伐而已………

而此时在津门,通过海关总税务司赫德居中搭线,面对国内的巨大压力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的伊藤博文,在获悉清国的谈判意向后,顺水推舟派出了原来驻清国公使小村寿太郎为谈判代表,朝廷这边也以慈禧的懿旨,委派恭亲王作为谈判全权代表,在津门的租界内展开谈判。

慈禧急切盼望和谈的心情不言而喻,此时日本面临的困境也是空前的艰难。巨大的战争消耗已经让日本的财政濒临崩溃的危险了,日本贫瘠的国力在这场逐渐陷入僵局的战争中暴露无,特别是依赖于国内的后勤保障,现在已经越来越无法满足前线的需要。

在山东半岛,因为攻掠了登州和莱州等地,粮草食物多少还可以就地补充,实际上从征清第三军在山东半岛展开攻势,司令官大山岩便已经默许了各部疯狂抢掠平民的行为。然而武器弹药的匮乏,却是一个致命的问题,这也是日军征清第三军无法继续向直隶进军,以及面对威海的防守无能为力的原因。而在辽南,困守大连湾和金州的日军则更加糟糕,几乎陷入了弹尽粮绝的境地,为了保障征清第三军在山东半岛的攻势,辽南日军的后勤保障被缩减了一大半,局面已经变得相当危险了。再加上严寒冬季的到来,日军事实上根本无力再发动一场像样的攻势。所以一直都在等待清国妥协的伊藤博文,在获悉了清国朝廷渴望谈判的意愿后,刻意拖延了几天,做足了一定的姿态后,便立刻派出小村寿太郎为谈判代表,同时

清第三军对威海展开强攻。希望通过攻陷威海。为取筹码。

或许正是因为双方心中对于和谈地愿望都非常迫切。经过最初几天地试探后。双方很快就进入实质性地谈判阶段。虽然距离签订合约还很漫长。但是双方地价码都已经摆在桌面上了。剩下来地就是如何讨价还价了……

津门直隶总督府内。此时屋外是点点飞雪。屋内因为贯通了地龙地缘故。透着一股子暖和地气息。一脸倦容地恭亲王奕穿着狐皮夹祅。半眯着眼睛靠在躺椅上面。对着面前地红泥火炉里幽幽地火光有些发愣。

屋子地另一角。形容清癯地李鸿章在一堆洋人地玻璃器皿中忙碌了半天。亲手调好一杯咖啡端到恭亲王面前。呵呵笑着说道。“王爷品尝一下。这是年初法国公使送给我地咖啡。据说产于加勒比海地牙买加。因为产量很少所以非常昂贵………”

恭亲王随手接过尝了一口。望着李鸿章一笑说道。“又是牙买加又是加勒比海地。少对这西洋人地东西。研究地倒还颇深啊。你就不怕传出去。翁同他们弹劾你崇洋媚外?”

“王爷就别取笑鸿章了。我大清地洋务。不就是从王爷这里开始地?真要说到崇洋媚外。还轮不到我李鸿章。这第一个。还就是王爷你了。”说着。两人对视一眼。不觉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李鸿章一撂衣摆坐了下来,目光炯炯地望着恭亲王说道,“这次太后以王爷主持中日和谈之事,以鸿章看来和谈之事恐怕并不容易。眼下中日之间的这场仗互有攻守,战局并不明朗,日本人又是狼子野心,绝不会轻易妥协,这个时候轻言和谈,万一有所差池,舆论哗然,王爷心中可要三思啊!……”

“少地意思我明白,我原本也想躲在一旁,不担闲也落的轻松自在。可是看看眼下大清乱成这个局面,我若不站出来,还不定闹出怎样的事端出来。再怎么说毕竟还是爱新觉罗的天下,真要是甩手不管,也是身不由己啊……”恭亲王不觉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满脸都是憔悴苦涩。

“话虽如此,可王爷想过没有,当真现在要与日本人和谈,能够谈出什么样地结果出来,王爷心中还是要有个分寸才好。”李鸿章面色中闪过一丝忧虑,斟酌了一下又问道,“鸿章想问问王爷,日本人那边提出的和谈条件究竟是什么呢?”

恭亲王将手中地咖啡放在桌上,转手拿过一杯沏好的清茶喝了一口,仰着头想了半天才缓缓说道,“日本人的条件有三个,第一,朝鲜已经被日本占领,不在此次谈判的事项中,意即从今往后,朝鲜不再是我大清的藩国,我大清承认日本人对朝鲜拥有的权利。第二,割让台湾给日本。第三,赔偿日本军费八千万两白银………”

“笑话!”李鸿章勃然变色,一掌重重地击在面前的桌上,“日本人简直是**裸地讹诈,不要说我大清还没有被日本打败,就算是打败了,这样的条约也是断然不行地………”

恭亲王看了李鸿章一眼,轻轻一笑说道,“少也算是老于交涉的人了,怎么现在这么沉不住气啊。日本人漫天要价,我们自然也可以落地还价,谈判,谈判,无法就是谈谈相互妥协地条件。要紧之处,是要知道日本人的底线在哪里,我们才好从容应对。”

“王爷莫怪,鸿章如此是激愤难抑。

明明是日本人在辽东辽南一败涂地,没有想到现在却居然摆出这样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简直是恬不知耻。这样的条件王爷万万不可答应,否则就是千古罪人啊!”李鸿章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忽然说道,“王爷,以鸿章粗陋的见识,日本人要是这样的态度,这和谈恐怕不会有好的结果。要是日本人非逼得我大清割地赔款,那就和他打下去,耗下去,我倒是要看看,他区区一个弹丸小国,能够拖得了多久………”

“我这身子骨是老了,莫非少以为我也糊涂了?”恭亲王轻轻一哼,半闭的双眼忽然精光一闪,“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大清就算再不济,耗也要把日本耗死。这不过是日本人吓的伎俩罢了,他要真是胜算在握,何故这个时候与我大清和谈呢?摆开来打就是了。不过还有一层道理少想过没有,这要是与日本人的这一仗打成了烂不堪的局面,就算我大清最后把日本人拖垮了,这大清的天下也就真的给打烂了,到了那个时候,大清的气数,还不知道给谁做了嫁衣啊!我一个早已经不问世事的闲散王爷,所以在这个时候答应我那位老嫂子的意思,出来主持和谈,所虑的也是这一层啊。”

恭亲王的这话已经是诛心之论了,以李鸿章的见识又如何会听不明白。大清不是没有和日本人死战到底的底气,可大清毕竟积弱已久,就算到了最

本人打败了,国家恐怕也是残破不堪,不要说外面列强虎视眈眈,单单是内部变乱四起,这天下还是不是姓爱新觉罗都很难说了。此时此刻,恭亲王能够对自己一个汉人,说出这样交心的话,也算是无比的信任了。

“王爷所言甚是,不过鸿章说句掏心底地话,朝廷此时与日本人和谈,这时机的把握确实有点问题啊。此时日本人的兵锋相继攻掠登州和莱州,摆出一副直指我大清京师的姿态,要的正是逼我大清妥协。以鸿章看来,要是日本人真的如此咄咄逼人,王爷倒不如和日本人拖上一拖,目前正是严寒地季节,日军涉海而战,后勤补给都很成问题,况且其一半的主力都还困守在辽南,说穿了不过是个空架子,根本无力再战。只是………”李鸿章犹豫了片刻,叹了口气说道,“这一层意思,其实无需鸿章多说,王爷自然看得清楚分明,鸿章担心地是太后那里,不知道太后对于和谈究竟是如何一个意思。”

“太后的意思难道少还不明白?朝鲜已经被日本人占了,再争也是无益。割让台湾给日本,想来太后也是断然不会答应的。不过要是只是赔点银子,我估摸着太后那里恐怕也就差不多了。”恭亲王目有深意的望着李鸿章,忽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动,呵呵笑着说道,“少今日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恐怕不只是就事论事吧,莫非还有什么另外的说道?”

今日地一席话,李鸿章确实是有另外的一层意思,从深心里讲,他是万般不赞同此时与日本和谈,可是这其中又牵涉着帝后之争,事关国家社稷根本,他一个汉人,外人,要拿捏好分寸尺度,实在也有些为难。

“鸿章心中地那点顾虑,王爷难道还不知道吗?”李鸿章黯然的摇了摇头,俯身在恭亲王身边坐下,沉声说道,“太后急于与日本和谈,这里面的深意鸿章不用多说,王爷心中也是清楚透彻的。可是真要是这么着就让日本人占了便宜,鸿章心中确实是万般的不甘心啊!再则,皇上那里又是如何一个想法,眼下都还不明朗,王爷不能不有所虑啊。”

李鸿章的话虽然说有些含糊,但两人都是聪明剔透之人,用不着点破心中都明镜似的。眼下随着皇上羽翼日渐丰满,帝后之间已经势成水火,早晚都是要摊牌地。

太后所以急于与日本和谈,无非就是要尽快稳住朝廷的局面,好腾出手来应对皇上。和谈要是顺顺利利地办了下来,又没有损失朝廷的颜面和根本,太后自然掌握了大局地主动,而今日的皇上,又何尝不是机谋权变聪明绝顶之人,手中还握着一支精锐的军队,真要到了那样的时候,这局面就当真如同乱麻一般理不清了。

恭亲王听了李鸿章的话,面色也慢慢变得阴郁下来,直起身子拨了拨面前红泥炉中的炭火,缓缓说道,“这一层意思我也想过,不过就我从旁看来,皇上能够在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自然是识大体顾大局,断然不会做出什么变故出来,这大清的天下还乱不了。说句诛心的话,我这把老骨头也是经历过风雨的,我还真想看看我们这位皇上,有没有一个君主的胸襟和气魄,既要稳住朝廷的大局,又能做出一番振兴的局面出来。真要是如此的话,我大清中兴有望矣!反之,那就是我大清的气数命矣,你我二人也惟有尽好臣子的本分,是非公论留待后人评说了……”

恭亲王口中所说的变故,不用说明李鸿章也省得,指的就是皇上拥兵自重,逼迫太后归政。这一层他其实心中也是琢磨了许久,太后毕竟居于朝廷中枢,名分大义在手,身后还有满朝大臣和各地督抚,况且大清祖制以孝治天下,倘若皇上真的如此行事,未必能够轻易如愿。但是国家必定因此动荡不安。在这一点上,他和恭亲王的看法一致,皇上断然不会做出如此轻率的举动出来。

然而皇上如今的优势无非就是田庄台一战后,积累的民心人望和手中的兵权,兵权不能用,民心人望说穿了其实都是虚的,要是和谈最后真的是像刚刚恭亲王所说的那个结果,朝鲜被日本占了,现在争也没有用,至多赔点银子,只要不伤及大清根本,不割让土地,于大清而言倒还不算伤及颜面,朝野上下也尚还能够接受。而如果借着和谈太后真的把局面扳转了回来,皇上又会如何应对呢?

想到此,李鸿章心中也是一半清明一半烦乱,有些惆怅的点了点头说道,“也只能如此了,和谈的事情王爷尽管和日本人争去,兵事上面,皇上如此年轻都能在田庄台誓死不退,鸿章又有何惧之。就算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断然不会让日本人威胁我京畿安危。”(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首发

第七十五章 沧海横流(四)

当辽南漫长冬季到来的时候,曾经轰轰烈烈的战事却:|静下来。(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日军各部被陈卓率新建陆军分割包围在金州和大连湾两处,除了偶尔有日军士兵冒死穿过封锁线传递消息外,彼此间的通讯联系和后勤保障已经完全中断。在经历了最初几次并不是特别激烈的战斗后,大连湾和金州的日军不得不放弃了连成一气的想法,困守在狭小的区域里动弹不得。

面对变得如此糟糕的局面,在大连湾指挥辽南日军的司令官山县有朋,除了感到无比的沮丧和失望外,也找不到什么可行的办法去改变现在处处被动的现状。

按照山县有朋最初的作战意图,日军退守辽南的金州和大连湾,就是要最大限度的牵制新建陆军主力,为征清第三军在山东半岛的作战创造条件。毫无疑问,辽南的日军各部非常成功的实现了这样的作战意图,将新建陆军的主力全部吸引在了辽南。

然而与此同时,山县有朋也非常痛苦的发现,他原本看起来几乎无暇可击的作战计划里面,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新建陆军主力似乎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重温在田庄台千里回师的那无比经典的一幕,不仅没有回援清国山东半岛的意图,连田庄台遭到第五师团偷袭的时候,新建陆军的主力也没有一兵一卒调往辽河一线,始终牢牢的坚守在大连湾和金州外围,就像辽南漫长和寒冷地天气一样,日复一日的除了包围,还是包围………

新建陆军没有回师北去,山县有朋多少还可以理解,毕竟中日之战已经打成了这样复杂的局面,在双方局面胶着的情况下,轻率地撤军往往便意味着自乱阵脚,如果换成是他自己,恐怕也会这样做的。但是新建陆军迟迟没有向金州和大连湾的日军发起进攻,或者说压根就没有进攻的意图,则让山县有朋感到非常难受了。

事实上,整个辽南日军各部在新建陆军从辽河一线步步逼近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迎接新建陆军主力猛攻的准备。山县有朋相信,虽然田庄台一战后帝**队地军心士气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武器弹药的消耗也相当严重,但是帝**队死战到底地决心和勇气,却是从来都不容怀疑的。只要能够依托金州和大连湾的防御工事,抵挡住新建陆军主力最初几场凶猛的攻势后,便能够最大限度地消耗新建陆军的锐气和锋芒,等到新建陆军久攻不下出现疲惫和懈怠的时候,帝**队再集中兵力发动全力一击,全歼新建陆军主力或许不太现实,但是重创其一部还是能够做到的。到了那个时候,整个辽南的战局便会出现转机,战争的主动权便又重新回到了帝**队地手中了。

然而新建陆军的表现再次让山县有朋感到失望了,那支曾经在田庄台一战中无比生猛和咄咄逼人地新建陆军,忽然间变得谨小慎微起来,除了在那场切断金州和大连湾之间联系的战斗中,表现得异常坚决和果断外,其余大多数地时候,新建陆军的主力都是不断地在大连湾和金州外围构筑一层又一层的防御阵地,隔三差五的来上那么一两次并不凶猛的炮击,然后便是漫长的包围,没有丝毫要攻陷金州和大连湾的意图,似乎此刻被压迫在辽南被动防守的不是帝**队,而是新建陆军。

辽南的黎明静悄悄,确切的说,无论白天黑夜,这里都很平静。如果山县有朋要向国内的战时大本营形容辽南战局的话,完全可以精炼成一句话,辽南无战事。

身为帝国陆军第一人,山县有朋当然不会认为这是因为清**队胆怯的缘故,不敢和帝**队在辽南展开决战。当新建陆军一部挥军占领了金州和大连湾之间的摩天岭,彻底切断了金州和大连湾的联系后,他便看清了新建陆军的作战意图,清**队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拖垮帝**队。

而山县有朋非常清楚,这恰恰正是帝**队目前最大的软肋,或者说是致命的缺陷。

清**队看的非常准确,而且采取的手段也相当的阴险和狠辣。

此时辽南地日军各部。比之前光绪和陈卓分析地情况还要糟糕。从兵力上看。新建陆军参谋部分析日军可能还有2万余人地军队。其实在陆续通过大连湾向日本国内运回6000多人地伤员后。日军在辽南地总兵力只有150人左右。且武器装备在田庄台一战中损失较大。尤其是火炮。在匆忙撤退地过程中丢失了几乎一大半。而弹药也严重不足。

相比之下。在大连湾驻防地日军主力一万余人地情况还要好一点。毕竟此时日本联合舰队牢牢地控制着制海权。还多少能够从日本国内获得一些粮草和弹药地补给。但是退守金州地日军谷川好道地混成第十二旅团。情况就要严峻很多了。新建陆军切断了金州和大连湾地联系后。金州日军完全失去了后勤补给。粮食严重匮乏。几乎就快要到断粮地地步了。而且面对辽南严寒地冬季。大部分日军士兵因为得不到后勤补给。还穿着单衣。

此前。谷川好道也曾经试图率领混成第十二旅团向大连湾方向突围。但是面对新建陆军猛烈地炮火和顽强

亡惨重。在弹药匮乏兵力不足地情况下。为避免全军好道被迫率军收缩退回金州。而坐镇大连湾指挥地山县有朋。也曾派出一个联队地兵力希望打通金州和大连湾之间地通道。却被新建陆军集中优势兵力在摩天岭一带进行伏击。一个联队几乎损失过半。只能放弃进攻。

毫无疑问。金州地混成第十二旅团几乎已经陷入了绝境。山县有朋不是不清楚这一点。但是面对眼前地局面。他也有些束手无策。单单只靠金州地混成第十二旅团地兵力。是根本无法突破清国新建陆军地包围地。如果此时集中大连湾日军主力向金州方向发起攻击。或许能够与金州日军会合。但是如果清国新建陆军趁大连湾兵力空虚之际。攻袭大连湾。辽南日军失去了唯一地后勤补给通道。失去了大连湾地防御工事。在天寒地冻地旷野中与清国新建陆军作战。恐怕用不着清国新建陆军发起进攻。拖也要把整个辽南地日军拖入全军覆没地地步。

更加危险地是。山县有朋从冒死穿过清国新建陆军封锁线。回到大连湾地日军联络军官口中得知。虽然金州日军已经在金州城内进行了全面彻底地抢掠。将所有平民地粮食抢夺一空。但是也只能是杯水车薪。现在驻防金州地日军士兵每日只有一餐。部分士兵还出现了浮肿和虚脱地症状。这样地局面再持续下去。不要说作战。恐怕连站也站不稳了。

幸而从海军方面传来消息,帝**队在山东半岛的攻势进展顺利,并已经逼迫清国朝廷进行和谈了。山县有朋相信只要能够咬牙坚持下去,等待和谈结束,辽南面临绝境的日军也就能重现生机。战争中不能获得的东西,帝国可以通过和谈去争取,毕竟现在帝国已经完全占领了朝鲜,在山东半岛也是节节胜利,海军还重创了清国的北洋舰队,在这样优势的局面下进行和谈,帝国理所当然可以收获一定地利益。

至于那些整天围在司令部门外的愤怒叫嚣着,要与清国新建陆军决一死战地年轻军官们,山县有朋则根本不屑一顾。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固然是帝国武士的精神。但是帝国地国运,帝国未来生存的地位,必须在这场战争中获得保证,而不是轻率地去玉碎。

帝国已经在近代化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了,而清国这个衰老的帝国依旧沉迷在昔日的荣光中,虽然清国出现了一支强悍的新建陆军,但是毕竟只有这一支军队而已,清国的体制依旧僵化,国民依旧蒙昧无知,清国要改变这样的现状比帝国要艰难许多。也惟此,清国必将落在帝国身后。

作为一手缔造了帝**队的山县有朋深信,只要和谈成功,就意味着帝国在这场战争中获得了胜利,这种战略上的胜利足以抵消帝**队在辽南面对的挫折,而这样的胜利必将转化为帝国未来对清国的优势,而未来的那一战,才是真正的决一死战…………

………………

辽南新建陆军战时指挥部,位于金州和大连湾之间的一个小村庄里面,陈卓将指挥部设置在这里,更多的是考虑到能够方便居中指挥调度。

此刻,并不算宽敝的指挥部内坐满了新建陆军各部的主要军官,大约都从指挥部参谋军官那里听说了皇上已经发来电报,要对辽南日军发起进攻,一个个坐在下面交头接耳神采飞扬,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进军辽南已经一个来月了,天寒地冻的天气,日军的日子难过,新建陆军各部也过得不太舒坦。虽然后期保障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眼睁睁看着日军就摆在面前,一副认死挨捶的样子却就是不能下手,尤其是退守金州的日军,用不着什么侦察分析,光是围困这么长的时间就可以想象的出,日军早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了。看着这么一块肥肉放在嘴边不能下嘴,确实让各部军官颇有些不耐烦了。

众人相互谈笑争论了一会儿后,便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卓、冯国璋带着几个参谋军官,还有刚刚从旅顺赶过来的刑天大步走了进来。顿时,众人立刻站了起来,屏息静气的望着陈卓。

“都坐下吧。”陈卓扬了扬手,身后的参谋军官随即在墙上悬挂起作战地图。

“皇上的电报大约你们都听说了,今日召集你们过来,就是要商议对日军作战的方略。”没有什么寒暄,一脸肃然的陈卓立刻切入正题,转身指着墙上的地图说道,“皇上地旨意是要我们对辽南日军发起进攻,目前敌我双方的作战态势我不用多讲,你们心中也是很清楚,主动权牢牢的握在我军手中,这一仗怎么打,你们说说看。”

出乎陈卓的意料,他地话音还未落,下面的军官们都已经是笑了起来,纷纷嚷道,“大帅,这局面早就清楚明白了,还能怎么打,当然是先打金州,再攻取大连湾,彻底把小鬼子赶下海去。”

“打金州还用费什么事啊,那么一点残兵败将,估计现在恐怕连老鼠都吃光了,还有力气打仗?……”

众人说的先打金州倒也没有错,和陈卓心中考虑的作战方略一样,以现在新建陆军

,吃掉金州的日军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看到眼前毫不在意地样子,陈卓顿时皱紧了眉头,冷冷的哼了一声。

“才打了几个胜仗,就以为此战唾手可得了?自古骄兵必败,日军就是这么一败涂地的,难道你们想重蹈覆辙?”

他冰冷地目光一扫,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都收起笑容端坐在位子上,不敢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陈卓才沉着脸说道,“先打金州没有错,但是不要忘记了,金州之敌虽然已经是弹尽粮绝,前次突围又遭受重创,但是越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越不能忽视日军决死的意志。

要是被金州日军趁机突围,我们在辽南苦心经营这么久的局面就算白费了………”

着,陈卓环顾了众人一眼,重重地指着地图上金州的位置说道,“金州一战的作战要点,既要全歼日军混成第十二旅团,又要避免日军垂死挣扎,给我军造成较大的伤亡,谁来说说,金州一战要怎么打?”

“大帅……”早已按捺不住的杜振武率先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兵法云,围师必阙,属下认为应从金州东、北、西三面发起攻击,在金州南面留下一个缺口,这样既可以避免日军因为陷入绝境而拼死挣扎,也可以趁日军向南,即大连湾方向突围时,在半路伏击日军,从而达到全歼日军混成第十二旅团之目的。”

陈卓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杜振武,心中却是暗暗点头,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到底没有辜负自己地一番心血。“华甫,你觉得如何啊?”陈卓转向冯国璋问道。

“杜振武的建议甚好,困兽犹斗,真要是把金州日军包在里面打,恐怕我军地伤亡也会很大,毕竟日军的战斗力还是不容小觑地。还有一点……”冯国璋沉吟了一下说道,“此战还应该充分利用我军炮火的优势,先集中炮火攻击,最大限度击溃日军抵抗的意志,然后再发起进攻。”

陈卓想了片刻,果断的敲了敲地图说道,“就这么定了,金州一战按照杜振武和华甫所言施行,刘盛休,攻打金州的重任就交给你部了,记住一点,我只给你两天的时间,必须在两天之内攻取金州,明白吗?”

一直坐在角落里有些郁郁寡欢的刘盛休,猛然听到陈卓将攻打金州交给自己,顿时一下站了起来。出征辽南前被皇上一顿痛斥,他原本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就等着寻到一个机会为自己挣个脸面。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只围不攻,仗打得倒死不活的样子,心中也是着急上火的很。金州这一战其实并不难打,日军士气低落,弹药不足,刚刚看到陈卓的心腹爱将杜振武站起来说话,原也认为攻打金州不会落到自己头上了,正在郁闷之极,没想到陈卓忽然点了自己的将。

“大帅放心,两日之内不能攻取金州,刘盛休提头来见!”刘盛休心气一上来,当即放下了一句狠话。

陈卓默默的注视了他片刻,点了点头,“军中无戏言!打下金州我亲自向皇上上折,为你请功!……徐邦道,你率新建陆军第二镇右协在距金州以南30里外设伏,务必全歼金州突围之日军残部。杜振武,你率新建陆军第一镇之主力在南关岭一带集结,监视大连湾之日军动向。后天清晨,对金州日军发起总攻。攻陷金州后,全军挥师大连湾!”

“属下遵令!”哗的一下,众人都是一个千单膝跪地,大声回答道。

“你们都退下吧,”陈卓扬了扬手,只是忽然转过身叫住了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刑天,“刑天,你留一下。”

这次皇上除了发了电报外,格外还另有一份密电单独给陈卓,这也是陈卓为何严格限定攻取金州的时间的原因。金州之战,皇上是另有所图,倒不单是为了歼灭辽南这些日军残部。同时,对刑天也有所安排,所以此次陈卓专门将驻守旅顺的刑天叫了过来。

待众人都退下,屋内只剩下自己和刑天后,陈卓将刑天叫到自己身边,低声说道,“此次攻取金州后,辽南日军就只剩下大连湾所部,以辽南我军目前的兵力和作战态势,日军已无法对旅顺构成威胁,故而皇上特意来电,要调你回田庄台。”

此次受命到这里来,刑天心中也是料定必定有所重任,却没有料到是皇上的旨意,不觉微微一愣,“大帅,皇上急电召刑天回田庄台,不知是何事啊?”

“具体是何事,我也不知,皇上的电报中也没有说,想必你回去后皇上应该另有重任要交给你。”陈卓注视着面前的刑天,他确实也不知道皇上急电召刑天所为何事,但是结合电文中的片言只语,心中也是隐约猜到了几分。刑天向来都是皇上心腹,是为皇上信任并极力提拔之人,这个时候召回去,肯定是有一番打算的。

“金州一战后,你率刘盛休所部回师田庄台,旅顺的防务我会另有安排的。”陈卓望着依旧有些困惑的刑天,不觉轻轻一笑说道,“皇上恐怕要回京了!………”

第七十六章 沧海横流(五)

鹅毛般的大雪中,几个日军士兵躲在背风的防御工事后面,借着一个火堆取暖。www.65txt.com

不时有彻骨的寒风从砖石缝隙间吹进来,火苗便一阵乱晃,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大约已经是习惯了这样的天气,这几个日军士兵相互簇拥着坐在地上,也懒得动弹。

呆滞的目光后面,是几张明显缺乏营养而显得有些面黄肌瘦的脸庞。

“该死的天气,比北海道的冬天都还要冷。”一个日军士兵裹着从金州城里百姓家中抢来的棉袍,用力的搓着手嘀咕道。

“武田君去过北海道?”坐在武田旁边的一个看起来要年轻的多的日军士兵低声问了一句。

武田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火堆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迷离起来,沉默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坐在地上轻轻的哼唱了起来,“呀连,索兰、索兰,索兰、索兰、咳咳托………”

武田口中所唱的索兰调,是北海道西北部沿海的渔民,捕~时唱的渔民号子。四周的几个日军士兵顿时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涌起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的神情,不知不觉,竟然也有一两个人跟着低声哼唱起来。唱着,唱着,终于有人忍不住掩面抽泣起来………

“真怀念过去的时光啊,小时候跟着父亲在北海道捕鱼的日子,要是还能活着回日本,一定要到北海道去看看,已经多少年没有回去过了啊……”武田望着身旁抽泣的士兵,忍不住黯然的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让众人都有些默然无语了,似乎刚刚涌上心头的思乡之情,顿时被这一声叹息变成了彻骨的寒冷。战争什么时候能够结束,还能不能活着回去,从来都不是这些普通士兵能够决定的。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除了无言的沉默,便是深深地绝望。

忽然之间,空气中传来一阵嘶嘶的响声,刚刚问话的那个年轻士兵忍不住想抬头张望,坐在他旁边的武田脸色却一下变得无比的苍白,一把拉住他大声喊道,“快趴下!………”

话音未落,地动山摇的爆炸声已经在金州的防御工事上乍然响起,一团团灰色的烟尘此起彼伏的升起炸开,巨大地气浪将雪土、武器和人的残肢断臂掀上半空,整个大地顿时就像被撕开了一道裂缝,在沉闷的巨响中摇晃着………

“隐蔽。赶快隐蔽。清国人开始攻击了。”一个日军少尉弓着腰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叫喊道。刚跑了十来米远。一炮弹在他身旁爆炸。整个人瞬间便重重地跌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刚刚还一群群围聚在防御工事后面取暖地日军士兵。顿时不知所措地俯倒在地。神情中全是说不出来地恐惧和惊慌。平常清队都是远远地围困在金州外围。从来没有动过任何地攻势。最多也就是几零星地炮击。日军士兵也早已经习惯了在饥饿和寒冷中。忍受这种近乎绝望地平静。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漫天大雪地清晨。又是这样恶劣地天气下。一直都放弃进攻地清队。会忽然动如此猛烈地炮击。难道清国人真地要起对金州地攻击了?………

“攻击已经开始了!”金州外围一处前沿观察阵地上。冯国璋放下手中地单筒望远镜。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站在他身前地陈卓却依旧保持着一动也不动地姿势。举着望远镜默默地望着弥漫在炮火硝烟中地金州。对金州地进攻虽然交给了刘盛休所部来完成。然而毕竟刘盛休部都是原来北洋各部整编过来地。对于他们第一次单独完成这样地攻坚战。陈卓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放心。更加之金州一战。事关皇上心中谋划地大计。陈卓虽然并不想干涉刘盛休地作战指挥。但还是带着参谋部地军官坐镇金州前沿。

炮火急袭十分钟后。陈卓终于放下望远镜。

似乎是对炮火攻击地效果还比较满意。回身问道。“各部是否已经到达指定位置。展开部署了?”

“大帅放心。昨夜刘盛休部就趁夜色掩护。运动到了金州东、西、北三面。完成了攻击前地准备。徐邦道部也已经在凌晨抵达南关岭处隐蔽设伏。以金州目前残破地防御工事。根本无法抵挡我军地攻击。”一向谨慎地冯国璋。此刻也显得非常轻松地说道。

对于金州地这一战,冯国璋并没有陈卓那么多的顾虑,作为指挥整个新建陆军作战的参谋长,他对于此战双方的态势了如指掌,一支遭受重创,并且陷入弹尽粮绝的日军残部,面对兵力、炮火和士气都占据绝对优势的新建陆军,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扭转战局的机会,甚至连抵抗也是相当脆弱。

“你不了解日本人,这是一个疯狂的民族,尤其是在垂死挣扎的时候,绝不能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陈卓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冯国璋,肃然命令道,“命令刘盛休,炮火急袭一停,立刻起全面攻击,战术攻击上不要考虑什么重点突破了,这一战没有什么战术可言,每一点每一处的攻击都是重点,我们现在比日军强大的多,就是要打出强大的气势出来,彻底摧毁日军的意志。”

冯国璋闻言不觉轻轻一笑,这种蛮不讲理的打法,摆明了就是欺负日军兵力不足,士气低迷和弹药匮乏,倒是真的没有什么战

了。他转身对身边的参谋军官嘱咐了几句,看着参去传达

“大帅,听说金州一战后,你准备让刑天率刘盛休部回师田庄台,莫非田庄台一线出现了什么变故?”

“你是参谋长,整个辽东辽南的战局你还不清楚,还能出现什么变故?是皇上的旨意,让刑天率部回田庄台。”陈卓轻轻拍打了几下军服上的雪花,不动声色的说道。

“可是金州一战过后,我军就将攻击日军主力屯聚的大连湾,日军在大连湾还有近一万人的兵力,大连湾的防御体系比金州要坚固许多,这个时候把刘盛休部调走,恐怕兵力上有所不足………”冯国璋望着陈卓地脸色,试探着说道,“我考虑如果田庄台没有什么特别的变故,能不能向皇上建议,等大连湾一战过后,再抽调部队回去,不知大帅以为如何?”

“攻打大连湾?”一向冷着脸的陈卓,忽然皱着眉头,脸色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打量着冯国璋说道,“华甫,我有说过要攻打大连湾吗?”

陈卓的这话顿时让主持辽南战事的冯国璋也有些懵了,前天陈卓不是在战前会议上说过,金州一战过后,全军挥师大连湾吗?怎么这个时候忽然变了,连自己这个参谋长都不知道。

“兵,诡道矣。你这个参谋长难道连这一层意思也体会不出来吗?”陈卓轻轻拍了拍冯国璋的肩膀,“如果你是山县有朋,面对金州被我军攻占,全军突进大连湾的态势,你会怎么办啊?”

冯国璋一愣,随即目光一闪顿时明白过来,“大帅的意思,莫非是虚张声势,让日军以为我们会强攻大连湾?”

“攻打大连湾也并非不可,但是就像你刚才说地那样,即便我们能够攻占大连湾,全歼辽南日军,势必也会付出惨重的代价。眼下大清能战的也只有我们新建陆军这一支军队了,要是打没了,你我二人都对不起皇上啊。”陈卓嘴角的拿一丝笑意瞬间即逝,又恢复了他惯常的冷漠地神情,目光有些深沉的望着远处的金州说道。

“华甫,你我二人都是统兵之人,目光要看得远一点,不能只看到一时一地的得失,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误的话,我军挥师大连湾之日,也是日军从大连湾撤退之时。想必皇上心中的谋划也是如此,金州一战过后,中日之间基本上不会再有大的战事了,但是将来,中日必将会有生死一战,我们都该为将来考虑一下了……”

…………

京城内外,这些时日关于中日和谈的话题是争执不休,尤其是朝廷之上,赞同和谈和反对和谈的官员截然分成了两派,反对和谈的大多是那些御史清流们,闻听朝廷已经派恭亲王赴津门与日本和谈,一时之间是纷纷上折奏议,力谏要与日本死战到底。

而赞同和谈地则以军机上的几个重臣,和六部掌握实权的大臣为多,认为御史清流们是清谈误国,大清本来就是积弱不堪,中日这一战打到现在,国库都可以跑老鼠了,再打下去,国家不堪重负不说,真要是打成烂不堪的局面出来,恐怕多少年都恢复不了元气了。

至于京城中的百姓,倒没有想的那么多。虽说如今日本人占了山东半岛,可辽东辽南不已经被我们收回来了。甭管怎么说,这小鬼子终究还是没有占多大便宜不是,和谈也好,继续打下去也罢,终归都是朝廷的事情,只要不让日本人得了好,咱大清不还是那个煌煌大清。

不过大多数人深心里面,多少还是希望能多有几个田庄台大捷这样的消息传来,不为别的,就图一解气不是。再则说了,这小鬼子也忒不仁义了,这么多年来咱大清什么时候欺负过他们,如今居然仗着从西洋人那里弄来的枪炮,冲咱大清来摆弄了,不多给小鬼子点苦头,这往后还不蹬鼻子上脸了。

与朝野内外地这些纷争比起来,前段时间等高而呼维新变法的康有为、谭嗣同等人,这个时候倒是安静了许多。曾经在《时务报》上誓言要倾举国之力,与日本死战到底的康有为等人,对于朝廷与日和谈一事,出人意料的显得有些沉默。

对于康有为这些人,朝廷中枢的那几个重臣们并没有怎么在意,不过是些闲散文人罢了,没事谈论一下时事而已,还能闹腾出什么风浪出来?即便是谭嗣同在京城组建强学会,还不是被御史一道折子参劾,就让步兵统领衙门地人给查封了。

不过终究也没有拿他怎么样,甚至谭嗣同将《时务报》办到了京城,朝廷中的大臣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而上海地康有为等人,也似乎因此有些受挫,再没有提及维新变法的事情,曾经言辞尖锐地文章也平和了许多。

说到底不过就是些文人,见了刀光还不就马上缩回去了,甚至是慈禧,除了因为康有为等人和皇上走的很近,表现出一些戒备之外,也没让世铎把康有为等人怎么样。朝廷,总还是要有朝廷地度量。

真正让慈禧在意地其实还是和谈之事,这次好不容易把恭亲王折腾出来,主持和谈一事,慈禧多少也算是有些放心了。当年英法联军攻进京城,还不是恭亲王孤

在各国之间纵横游说,那么千难万险的事情都办了下和对日本人和谈,大清又没有到当初那种任人宰割的地步,还能有什么谈不下来的。

果不其然,恭亲王到津门不久,便将日本人和谈的条款用电报回了京师。除了割让台湾确属过份,朝廷万难答应外,其他的条件慈禧倒还没觉得有什么。当然,银子肯定是赔的多了点,但是和谈,什么不都是谈出来的吗?

慈禧在乐寿堂召集军机处几个大臣商议一番后,将自己的意思通过军机处电告了津门地恭亲王。和当初恭亲王与李鸿章猜测的差不多,除了割让台湾坚决不允外,其余的条款都有回旋的余地,让恭亲王斟酌办理。这样又是几番来回,昨日,津门那边终于传回了和日本人形成的初步和谈草案。

“回禀太后,经过恭亲王和日本人据理力争,日本人终于答应不再提出要求我大清割让台湾了。在赔款上面,也松了口,提出我大清赔偿日本军费五千万两白银。”世铎捧着那份写着中日和谈草案地电文,皱着眉头跪在地上说道。

看到世铎一脸苦相,慈禧倒是有些奇怪了,不割让台湾是好事啊,世铎如何这般样子出来?随即扬了扬手,示意李莲英将世铎手中的电文拿过来,一边又问道,“世铎,是不是日本人又提出什么别的要求了?”

“日本人同意退让一步,放弃对台湾的要求,但是又提出要我大清开放广州、沙市、重庆、苏州、杭州为商埠,并允许日本人在中国通商口岸设立领事馆和工厂及输入各种机器。

对日本人的这些要求,恭亲王也不敢做主,所以请太后裁夺。”世铎抬起头,犹豫着说道。

慈禧拿过电文,用老花镜对着仔细看完,随手放在桌上问道,“你们几个的意思如何啊?”

这件事的轻重,在座的几个军机大臣心中都清楚,也都不愿轻易表态,沉默了一会儿,翁同起身跪下说道,“回禀太后,以微臣看来,开放通商口岸事涉国家根本,绝不能轻易答应,况且中日这一战,我大清也并没有处于绝对的劣势,赔的银子也太多了,倘若只是象征性地一、两百万两,我大清还可答应,五千万几乎是我大清岁入的一大半,财政据,恐无力负担啊。”

慈禧有些阴沉的看了翁同一眼,又转头对世铎问道,“世铎,你是军机领班大臣,这个事情你是什么主张啊?”

“奴才,奴才以为翁师傅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不过据恭亲王所言,这是日本人最后的底线了,倘若我大清不答应,和谈之事恐怕就要落空。”世铎一颗心在胸口怦怦乱跳,他就算再糊涂,也知道这种事情是决计不能轻易表态的,所以说的模棱两可,等于什么主意都没有。反正拼着挨一顿训斥,也不想沾这趟浑水。

慈禧闻言果然有些上火的样子了,却又是拼命压着。她何尝不明白这里面轻重,原想着众人也应该明白自己和谈的意思,这个时候多少站出来表个态,自己顺水推舟再让恭亲王与日本人再争一争,和谈地事情不就定下来了。可此时看众人的态度,翁同是挑明了反对,其意思还不是为了后面的皇上,而最能体会自己心意的孙毓汶,此刻也是低着头一言不,让慈禧心中恼怒不已,可是又半分也作不出来。

“与日本人和谈,是朝廷定下的方略,如今朝廷地情形你们也清楚,但凡朝廷国力还能支撑,谁又愿意向日本人低头?可是国家大事,哪能像那些书生一样,动不动就要死战到底,国家打烂了,吃亏的还不是朝廷?”慈禧望着众人冷冷地说道。

“和谈一事,我心里明镜似的,都巴不得躲得远远地,可是这和谈的条款不还没有定下来吗?再则说了,没有割让土地,没有伤及国本,至多是赔点银子,朝廷再难,总还是能够想出半法来地啊。今日我也把话挑明了,不要总想着太后圣明,今日你们每个人都要圣明一回,拿出个章程出来。”

见慈禧怒,几个军机大臣都战战兢兢,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孙汶站了出来,“回禀太后,微臣以为和谈一事既然是朝廷既定的方略,自然不容置。不过条款确实还有要商榷的地方,比如开放通商口岸可否缩减一二,赔偿军费是否可再少一些。总之一点,和谈既开,就必须要谈出一个结果出来,不然洋人也会笑话我大清言而无信。但是………”

孙毓汶迟了一下,目光有些闪烁的说道,“微臣以为,和谈一事还是要以恭亲王为主,他主持和谈,对于分寸尺度的把握最清楚,且恭亲王也是老于洋务之人,此时朝廷遥制反而弊大于利,不如朝廷下一道旨意,让恭亲王便宜行事。”

此话一出,在座的人都听明白了,这是要把皮球踢回给恭亲王,虽说有些摆不上桌面,但是朝廷好歹也有了回旋的余地。只是,恭亲王那边的日子恐怕就要难过许多了………

“就照刚才孙毓汶说道拟旨吧。”沉默良久,慈禧在心中叹了口气,默然说道。

第七十七章 沧海横流(六)

震耳欲聋的炮声中,事前通过零星炮击就已经测量准标尺,让几乎所有的炮弹都准确的落在金州日军的防御工事上面,一团又一团灰黑色的烟柱密密麻麻的升起来,伴随着那些被炸翻的冻土,是四散横飞的弹片,和被炮弹气浪掀翻的人的肢体。www.65txt.com

炮火急袭的前1钟,对金州日军的杀伤是毁灭性的。

为了打好这场攻坚战,最大限度的杀伤日军,刘盛休所率的新建陆军第二镇左协,将整个第二镇80%的火炮都集中了金州城外,各种山炮和野炮发射的炮弹,从金州东、西、北三面将日军夹在中间,来回反复的狠揍。

金州的防御工事经历了甲午开战后的几次大战,早已经残破不堪,日军混成第十二旅团退守金州后,只能依靠砖石木条,勉强构筑起一条简易的防御阵线,在这样猛烈的炮击下,很快便被炸得七零八落。这些天来,一直在饥饿和寒冷中苦苦挣扎的日军士兵,早已经习惯了相对平静的战事,根本不会想到新建陆军会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忽然发动进攻,猝然遭遇这种空前准确而凶猛的炮击,几乎连隐蔽的念头还没有来得及转过来,便已经伤亡惨重。整个日军的防御阵地上面,顿时到处都是尸体残肢,大大小小的弹坑里面也布满血迹,刺鼻的硝烟和让人几乎就要窒息的炮声,弥漫在这个冬日清晨的皑皑白雪中,显得无比惨烈。

在经过最初的慌乱和不足所措后,日军训练有素的中下级军官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喊叫着指挥士兵们就地寻找隐蔽地,一边忍受着炮火不停息的在身边炸开,一边利用各种方式相互进行联络,组织士兵准备应对新建陆军即将发起地全面攻击。面对清**队如此猛烈的炮火攻击,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尽一切可能坚守住阵地。

在长达半个小时,让日军士兵如同噩梦般的炮击过后,整个战场忽然一般地沉寂。日军小岛支队支队长小岛中佐从指挥所的战壕中抬起头,用望远镜努力向远处望去,白茫茫的冻的坚硬的雪地上,到处都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隐隐约约透过尘烟,可以看到冬日缓缓升起地朝阳,既不耀眼也不温暖的光线下面,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残破的工事,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死亡的气息。

“命令部队进入阵地,准备战斗!”忽然间,小岛中佐似乎是撕破了嗓子,发出一声从胸膛里挤出来的叫喊声。

“杀与此同时,几乎是从四面八方,在天与地之间,传来一阵阵惊涛骇浪般的叫喊声,密密麻麻穿着黄色军服的新建陆军士兵们,排成密集的冲击队形,端着步枪,发出声嘶力竭地叫喊,像潮水般汹涌的席卷了过来。这些新建陆军第二镇的官兵们,大部分都是原来北洋淮军旧部,当初就是在金州这里被日军像赶鸭子一样赶往了辽河一线,那种说不出来的耻辱,憋在心头的血气,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的爆发了出来。

这一刻,就连站在冲锋阵线后面指挥部队作战的刘盛休,也瞪着发红的双眼,一把脱去身上的大衣,挥舞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一边不管不顾地猛冲,一边高喊道,“他奶奶的,跟着老子杀回去,雪耻复仇!………”

复仇,在这一刻像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在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中,在空气中刺耳尖啸的枪炮声中,在一往无前地冲锋巨浪中,血与火,冲锋与倒下,亲赴后继的地进攻,对死亡的毫无畏惧,汇聚成了一幅让所有日军都震惊不已地画面,但是对新建陆军来说,却是一幅无比波澜壮阔的壮丽景象。

惟有燃烧。方能从死灰中更生。这是一群人地呐喊。也是一个民族地呐喊。并且将永远生生不息………

尽管遭遇了新建陆军无比猛烈地炮火打击。日军付出了巨大地伤亡。防御阵地也几乎被炮火撕碎。但是日军还是凭借其严格训练积累地战术素养。尤其是中下级军官地顽强意志和组织能力。迅速在残破地工事上面构筑了防御阵地。拼命地阻击新建陆军一波又一波地攻势。

然而日军弹药匮乏地劣势在这个时候暴露无。在经历了上一次试图突围地战役后。日军本来就不多地炮弹几乎全部打光。士兵地弹药也消耗殆尽。大部分日军士兵手中只有不到20发子弹。有些士兵甚至只有几发子弹。虽然日军士兵地射击不错。对新建陆军也造成了很大地杀伤力。但是子弹一打光。也只能被动地在阵地上与新建陆军展开了肉搏战。可是经历了这么长时间饥寒交迫地日子。日军士兵早已经虚弱不堪。哪怕拼刺刀是日军地强项。哪怕多么亡命地拼死抵挡。此时也根本无法抵挡住新建陆军排山倒海般地攻势了。

当负责防御金州北面阵地地日军少佐小岛挥舞着指挥刀。高声叫嚷道。“诸君。我们就战死在这里吧。”话音未落。便被几发子弹击中。一头栽倒在战壕里面后。日军拼死抵抗地阵线终于在这一刻崩溃了。筋疲力尽士气低落地日军士兵开始纷纷向后撤退。继而便是无法遏制地溃逃。在经过半天时间反复地拉锯战后。日军在金州唯一坚决而有效地抵抗宣告结束。

金州城内此刻已经是乱成一团。从前沿阵地上溃退下来地士兵完全失去了建制。像没头地苍蝇一样四散乱跑。作为混成第十二旅团旅团长谷川好道此时除了拼命收束部队外。也再没有别地办法了。曾经以骁勇善战闻名地他。在新建陆军发起攻势地那一刻。便知道败局已定。饥饿和寒冷早已经摧毁了士兵们地战斗力和意志。更加不要说弹药匮乏。和陷入重重包围地绝境。这时候。就算是出现奇迹也换回不了崩溃地局面了。

“命令各部收缩防守。交替掩护向大连湾方向撤退吧。”随着前沿阵地被新建陆军全面突破。内心中挣扎许久地谷川好道。站在金州旅团指挥部内最后一次眺望了一眼金州地天空。终于下达了全线撤退地命令。

清**队从金州三面发起总攻,单独留下退往大连湾的南面通道,谷川好道几乎可以断定,清**队必然会在通往大连湾地道路上设伏。然而他已经没有选择了,困守金州必然是全军覆没的命运,与其被动的等死,倒不如奋力一搏,虽然希望渺茫,但或许还能为混成第十二旅团寻找到一线生机…………

光绪二十年十一月二日,经过一天一夜激烈的战斗后,困守金州的日军混成第十二旅团除旅团长谷川好道在部下的拼死掩护下,率旅团直属本部300~余人趁夜深混乱之际突围,逃往大连湾外,日军混成第十二旅团全军覆没。金州一战,日军混成第十二旅团伤亡300人,被俘近2000人,并且第一次出现了成群结队举手投降的日军士兵。

后来日本国内在反思中日甲午之战时,也特别提到了这次金州惨败。舆论一片哀鸣之声,认为日本陆军最精锐地两个混成旅团,大岛义昌旅团和谷川好道旅团先后在清国全军覆没,无是对帝国陆军最沉重的打击。尤其是谷川好道旅团的败亡,军心士气竟然涣散到向清**队投降的地步,简直是帝国陆军不能容忍的耻辱,虽然旅团长谷川好道也因此被解除了军职,但是日本国内的怨气却在很长时间里面无法平息。

也有日本媒体对此不无幽怨的写道,帝国唯一两个混成编制的旅团都玉碎于清国,看来以组建混成旅团这样的作战方式并不适合帝国陆军,今后帝国实竭力避免云云…………

……………

就在新建陆军向金州发起进攻的第二天,聂士成也率领新建陆军第三镇忍受着朝鲜北方严寒地气候,泥泞不堪的道路,经过艰难的长途跋涉,在付出了接近800~余人的非战斗减员后,终于抵达朝鲜平壤。

从日军征清第一军攻陷平壤进军鸭绿江开始,其主力便几乎全部集中在了辽东,此时朝鲜平壤城内,除了日军第三师团一个负责维持治安的后勤辎重中队外,再就是朝鲜当地官府拼凑起来的一千余人的兵力。

这些朝鲜军队大多数还拿着火枪、大刀和长矛,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当初在镇压东学党暴乱时就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逼得朝鲜政府只能向大清乞援,借兵平息暴乱。朝鲜被日军占领后,由于日军兵力不足,又让朝鲜政府把这些军队组织起来,协助日军维持治安,征集粮草辎重,充其量也就是吓唬吓唬朝鲜老百姓。

进抵平壤的当日,考虑到部队早已经疲惫不堪,聂士成下令全军休息一日,在构筑炮火阵地,完成军队集结后,于次日午后对朝鲜发起了全面攻击。

“全军集中炮火,猛攻平壤玄武门,收复平壤,告慰左宝贵将军和数千将士在天之英灵。”聂士成站在阵地上,指着平壤大吼道。

尽管内心中对于皇上此次下令长途奔袭朝鲜平壤,聂士成并不完全赞同,但是当他终于又站在了平壤城外,眺望在这座曾经让大清蒙羞,也让自己耿耿于怀的城池时,想到战死在玄武门上地左宝贵,想到窝囊的溃败,心中压抑的怒火和复仇的血性再也忍不住勃然而出。

新建陆军第三镇的炮兵阵地上,顿时像刮起了一阵大风,一团团地白烟升腾起来,然后是连成一片的炮弹出膛地声音,整个大地在这一刻可是抖动起来,震耳欲聋的炮声在一道道地火光雪尘中,席卷了整个平壤。

在炮声响起的第一刻,朝鲜那些相当于民团性质地军队便纷纷扔下武器作鸟兽散了。剩下日军一个中队的兵力,面对新建陆军第三镇800余人主力倾尽全力的猛攻,根本无法进行任何有效的抵抗,在经过短暂和毫不激烈的战斗后,伤亡殆尽的日军被迫向朝鲜南部撤退,平壤在失陷六个月后重新回到了大清的控制中。

顺利攻下平壤后,尽管全军士气高涨,各部都纷纷表示要乘胜追击,收复整个朝鲜,甚至就连聂士成心中也激荡不已。

攻下了平壤,半个朝鲜都掌握在了手中,日军在朝鲜的兵力原本就很单薄,乘胜收复整个朝鲜也并非不能做到,然而此前皇上有严旨,全军只能进抵平壤,不再南进。

尽管心中多少有些困惑不解,聂士成还是严格按照光绪事前的旨意,并没有再对日军展开追击,而是命令各部收束队伍,进行休整,沿平壤一线进行设防。同时下令征集朝鲜民夫,构筑平壤的防御工事,修缮后勤运输道路,作好长期坚守平壤的准备。

与此同时,和新建陆军第三镇一同进军朝鲜的军情处的军官们,却带着一支经过精心挑选的军队向南挺进,在早已联络好的朝鲜马匪的指引下,悄然消失在朝鲜鹅毛般的大雪中………

……………

金州之战和平壤之战结束的第三日,之前一直表现得相当沉默的康有为等人,忽然在《时务报》上发表了一篇言辞犀利的文章,文章不仅全文照录了大清与日本和谈形成的草案,更是浓墨重彩的介绍了金州大捷和平壤大捷。几乎是一夜之间,经由《时务报》在中日之战中形成的影响力迅速传遍各地,谭嗣同在京城创办的《时务报》,更是将报纸夹在京报中送递京城中各大王府和官员家中,举国上下顿时一片哗然。

如果《时务报》单单只是全文照录了大清与日本和谈形成的草案,恐怕还不能掀起如此的波澜,毕竟这份初步达成的草案,中日双方还没有最后签字,草案的内容也只是放弃朝鲜,赔款和开放通商口岸等,并没有有辱国本的割地的条款,至多引起朝野上下的一片争议而已。

但是当这样的草案和金州大捷,朝鲜大捷连在一起的时候,举国上下都像是烧开的水骤然间炸开了锅。

皇上率领新建陆军一路高歌猛进节节胜利的时候,朝廷却要与日本签订这样屈辱不平等的条约,每个人心中都忍不住发出这样的问,甲午中日这一战,大清到底是败了还是胜了?天下又是谁在力挽狂澜,谁在丧权辱国?

————————————————————————————

前段时间一直生病,所以停更了一段时间,万分抱歉。主要是咳嗽,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好,有朋友说是百日咳,吓了我一跳,莫不是要停更百日?终于还是勉强努力的开始了更新,没有特别的理由,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面条要珍惜大家的付出,也要珍惜自己的付出。

天气变冷了,感冒的人越来越多,希望大家都注意身体,不要像面条这样,多注意锻炼身体,生病很难受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首发

第七十八章 沧海横流(七)

光绪二十年十一月,京城已经是隆冬季节,接连着的两整个京城都笼罩在冰冷彻骨的严寒中。www.65txt.com

一大清早,冒着呼啸的寒风,都察院门口便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学子们,绝大多数都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也有京师大学堂的学子。待到晌午日头升起来的时候,已经有数以千计的学子们举着“力拒和议”的横幅跪在了督察院门外的空地上,学子们一个个脸颊和双手都已经被冻得通红,但是每一个人的眼中都闪动着屈辱的愤怒,振臂高呼着“力拒和议,死战到底”的口号,激愤之情溢于言表。

都察院的大门至始至终都紧闭着,这一次督察院连出面劝解的人都没有了,还能劝解什么啊,那些御史们这个时候自己胸口都是憋着一口气,干脆趁着大家伙都在,挤在都察院里面埋头奋笔疾书,联名给朝廷写拒绝和议的奏章。

京城内外此时也已经是炸开了锅,茶馆酒肆,街头巷尾,闹的沸反盈天谈论的都是与日本和谈的事情。原本寻常百姓对于朝廷与日本和谈,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和谈是朝廷操心的事情,跟老百姓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反正看眼前的局面,也不会让小鬼子日本人占什么便宜。可没曾想一夜之间,和谈的条款便和金州大捷、平壤大捷的消息一道在报纸上登了出来,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大家伙顿时都被晃得有些傻眼了。

日本人要大清放弃朝鲜,承认朝鲜独立,骨子里无非就是要大清承认日本对朝鲜的占领,如果咱大清把朝鲜丢了,这事倒还有个说法。可现如今新建陆军已经收复了朝鲜地平壤,兵锋所向,半个朝鲜已经在大清地势力范围中,再怎么说,朝鲜原本就是大清的藩国,大清凭什么要放弃朝鲜啊?

更有甚,日本人还要大清赔偿军费五千万两白银,开放广州、沙市、重庆、苏州、杭州为商埠,并允许日本人在中国通商口岸设立领事馆和工厂及输入各种机器。老百姓不懂得开放通商口岸的利弊得失,可是想着五千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又是心疼又是上火,都按捺不住在心中骂起娘来。要说这日本人害了失心疯,不要脸不要皮的伸手要银子还就罢了,难道堂堂大清朝廷也是迷了心窍?连眼前这战局是怎么回事都看不清楚了?

中日之间的这场战争打到现在的局面,早已经不是起初大清节节败退地辰光了,如今在辽东辽南,新建陆军连战皆捷,一路是势如破竹凯歌高奏,一口气把日军打得来只有辽南大连湾那一万把人了。仗打到现在的地步,就算是再不懂兵事的人也看的出来,这小鬼子已经是疲态尽显,跟秋后地蚂蚱差不了多远了。尤其是金州之战和平壤之战后,大清已经慢慢把局面扳转了回来,隐隐的还稍许占了点上风。即便日本人现在是占据着山东半岛,可那里不还放着一个威海没有攻下来吗?以现在新建陆军地兵威气势,等到三下五除二收拾了辽南的日军残部,再回师山东,把小鬼子赶回那几个破岛上去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正是看着大清也该要到顺风顺水的时候了,和谈就和谈吧,可朝廷即便是与日本人和谈,也不能谈出这么一个结果出来啊?什么玩意儿啊,一边把小鬼子揍得找不着北了,一边又上杆子的又是赔款,又是开放通商口岸,难不成咱大清吃饱了撑的,没事赔银子玩?

对朝廷的不满和埋怨在京城里面是铺天盖地,贩夫走卒、市井百姓,就连平常没事就晒晒太阳、斗斗蛐蛐地旗人子弟,这会子也是坐在茶馆里面喝着大碗茶,一脸的晦气。-====-现如今旗人地光景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往往是还没到月末就四处打饥荒,想寻个轻松一点的差事没有门路又行不通。朝廷倒好,白花花地五千万两银子眼睛也不眨一下,可着这银子跟咱旗人有仇,不往咱旗人自己家里放,送给小鬼子倒是轻巧的很?

一边是对朝廷地埋怨,另一边则不由自主都眼巴巴瞧着在田庄台的皇上了。暗地里,没少有各种各样的风声透出来,但是归根到底都不外乎是一个意思,皇上不还没回京吗?这仗是皇上领着新建陆军千难万险打赢的,这和谈的事情朝廷办成现在这个让人窝心上火的样子,看来咱大清还是只有靠皇上来力挽狂澜了………

京城内外怨声载道,朝廷之中此刻也是乱成了一片。原本就不赞同和谈的官员们,在看到和议草案的时候,顿时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愤懑了。《时务报》刊登出和议草案的第二日,朝堂之中便有不少官员向朝廷上折子,力指和谈条款之非,恳请朝廷终止和谈。待到第三日,情形便如野火燎原般越演越烈,京城内3多名大大小小的官员联名向朝廷上折子,痛斥避战求和的行为,是明哲保身,妥协误国。请求朝廷拒绝和议,对于主持和谈的恭亲王,更是直斥其举止失措丧权辱国,要求朝廷严惩不贷。

就连和谈开始时。一直对和谈持观望态度地各地督抚。此时也纷纷向朝廷上折子。恳请朝廷力拒和约。

尤以张之洞地言辞最为激烈。在奏折中直言“倭约各条贪苛太甚。各省军民必至痛恨深怒。断不甘心。若日后稍有枝节。彼即谓不依条约。立刻生事。彼时战不及战。守不及守。和不及和。即欲暂避亦不及避。………其祸岂堪设想!中华何以立国?”

身为军机领班大臣地世铎。眼看着局面急转而下。心头也是火急火燎全然没有了主张。到颐和园递牌子求见太后被挡了驾。朝廷这边终日又被一大群官员围着。心头也是窝火地很。原本好好地平稳地朝局被这么一闹。一下子是掀起了惊涛骇浪。朝廷威信颜面扫地不说。这个时候。自己这些当初力主和谈地人。谁能谁又敢出面去触这样地霉头。世铎索性干脆告病在家。躲他个干干净净。他这一躲回府里。剩下奕也慌了。这种时候他也不笨。也寻了个理由不去军机上值守。免得成为众矢之地。

倒是孙毓汶和翁同每日里都按时到军机处办差。批阅各处地急件要务。接见各部官员。忙得是不可开交。只是说来也奇怪。原本并不对付地两人。值此朝廷风云突变之际。却都出人意料地对和议一事。保持着沉默不语地态度。孙汶地态度倒也不难理解。这件事情他原本也躲

所以干脆闷着头做事。而翁同身为帝党在朝廷。此前又一直反对朝廷与日本和谈。此时面对朝廷里面波涛汹涌地反对和谈之声。却并没有随声附和。一门心思地忙于朝廷政务。就连帝党里面地志锐等人也没有跟着官员们上折子。颇有些置身事外地意思。

正当京城里面纷乱地不可开交地时候。身处田庄台地光绪。也并没有像大多数人想象地那样。在朝廷威信颜面尽失地情况下。挟连战皆捷地威势登高而呼。反而是颇为悠闲地陪英法美三国公使。在辽河纷纷扬扬地大雪中围猎。玩起了飞雪连天射白鹿。

整个田庄台皇帝行在,如同辽河大雪初晴的清晨,一片出人意料地安静和沉默………

……………

与此同时,身处京城这一场风波漩涡中心的乐寿堂,这些天来和往常也没有多大不同,慈禧照旧是上午看折子,下午听戏、画画、逛园子。唯一有些异样地便是,所有大臣到颐和园递牌子求见都一律挡了。

刚开始那会儿,《时务报》搅动的整个京城内外沸反盈天的时候,太监总管李莲英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加倍小心的伺候在慈禧身边,一步也不敢落下,生怕指不定什么时候,太后老佛爷就慈颜大怒。然而过去了好几日,京城里面都快闹翻天了,慈禧依旧是毫无动静,除了在看那份《时务报》的时候,冷冷的哼了一句“康有为”三个字外,便再无过多的表示,既没有火训斥人,神情间也看不出有什么态度。

在慈禧身边伺候多年的李莲英,是最知道慈禧秉性的,慈禧越是这样阴沉的时候,越容易出事,心里便更加是忐忑不安,对身边的太监宫女们也是反复的叮嘱,生怕下面的人在什么小事上面拂了太后老佛爷的心意,把那把火给点着了。

反倒是慈禧看起来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生一样,这一日还特意将谭鑫培召进宫里,演了一出热热闹闹的《三岔口》,看到高兴处,除了照例的封赏外,还将宫中的小点心赏赐给戏班子。末了又扫了一眼站在旁边战战兢兢的李莲英,冷冷的哼了一句,“你紧张什么啊?天还塌不下来……”

吓的李莲英慌忙跪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请罪,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慈禧看样子也没有真的动怒,默默的注视了李莲英半响,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这戏也演得差不多了,再看下去也就是那么回事,传世铎他们到园子里来吧,咱大清还得过日子啊………”

说罢黯然一笑,没来由的让刚刚站起身来的李莲英,感到一股子彻骨的寒意,差点就没有站住了。

这些天来,慈禧让自己像个没事人似的安稳在园子里,其实五脏六腑都给那把火烧透了,连心窝子里面都是说不出来的痛。对于大清与外界的格局时事,慈禧或许和此时大多数朝廷官员一样,眼前一片茫然看不明白。但是说到朝局政争,她却是多少风口浪尖中闯过来的顶尖的人物,心里透着百般的清醒。

从刚一看到康有为等人在《时务报》上表的文章,她这心里便明镜似的,朝廷在和谈的事情上,是生生的被皇上给阴了。

道理是明摆着的,朝廷与日本和谈的草案,除了朝廷中枢里的这几个军机大臣外,就是在津门主持和谈的恭亲王知道尾了,连朝廷中的大臣们都不清楚,远在上海的康有为这些人又是如何能够知道的,更不要说连和谈草案的文本都弄到手了,分明是有人暗中使了手脚。而能够有这么大本事的人,除了皇上还能有谁?

再则说了,前些日子日本人席卷山东半岛威胁京畿安危的时候,朝廷给皇上去电,要调新建陆军回师京城,被皇上以无兵可调一口回绝了。暗地里却是偷偷的将新建陆军第三镇派到了朝鲜,还对朝廷紧紧的封锁消息。还有新建陆军两个镇的兵力摆在辽南,拖了一个月,早不打晚不打,偏偏在朝廷与日本和谈的时候,把金州给打了下来。这里面要没有鬼,才真的见鬼了。

然而事以至此还能如何?慈禧毕竟是经过风浪的,这个时候就算胸口的火都要冒到嗓子眼上了,还是咬牙生生压了下去。眼前的局势已经很清楚了,朝廷是彻底栽倒在了和谈的事情上面,面对朝野上下一片反对之声,朝廷是处处被动,颜面尽失,更加让慈禧胆寒心冷的是,皇上不露声色的布下这么一个局,已经不是冲着朝廷跟日本人和谈这件事情去了,分明是冲着她自己来的。

在这件事情上面,朝廷栽了一个大跟斗,皇上却是凯歌高奏,尽揽天下民心人望,再加上手里还握着一支精锐的军队,隐然已经有了凌驾于朝廷之上的威势,将来的朝局向皇上那边倾斜,此刻看来已经是必然的事情了。其实在对待皇上的问题上,从田庄台大捷开始,慈禧早就做好了退让一步的考虑,只是没有想到皇上的心计会如此之深,一夜之间便将原本在朝廷这边的名分大义,都抓在了自己手里,这不能不让慈禧又惊又惧。这些天她在颐和园里表面上没事人似的,心里未尝不是想看看朝廷里面会有什么风吹草动,更想看看皇上在这盘棋局中,究竟要走到哪一步。

然而皇上那边悄无声息,帝党一系也没有在其中推波助澜,深谙权术之道的慈禧愈对皇上如此深沉的心思戒惧不已。

高手过招,最厉害之处就在于将要出手而又未出手的那一刻,此刻慈禧已经看明白了,皇上没有出手是在等朝廷的动作,她知道皇上在等什么,皇上要的是什么。权衡利弊得失,慈禧也只能退后一步了。

光绪二十年十一月十日,朝廷终于在朝野上下激愤动荡中颁下旨意,“前朝廷委派恭亲王奕主持中日和谈一事,本意免生灵涂炭,止兵戈于国势衰微之际,扬大清威仪于万方……又因和谈之事朝廷不便遥制,故而由恭亲王奕便宜行事。

岂料恭亲王奕举止失措,年老昏聩,竟致有丧权辱国之条约,着革去恭亲王奕主持和谈之差事,罚俸一年闭门思过………和谈之事暂缓施行,待皇上回京后斟酌处置……”

第七十九章 沧海横流(八)

“王爷,朝廷这次可是动真格了,又是免了王爷你的差事,又是罚俸一年,王爷您这一年的俸禄是多少银子啊?”李鸿章坐在在沙发上面,一脸轻笑。(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怎么着,你这个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是不是想帮衬一下本王?都说你北洋家底丰厚,如今看来果然不谬啊………”言罢,两人相视一眼,不觉都哈哈大笑起来。

朝廷的电报是晌午时分到的,电报局的译员把朝廷的旨意译出来,转到眼前这两位手中也半个时辰的光景,不过朝廷的这份旨意,对恭亲王和李鸿章来说,似乎早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但没有丝毫的惊诧,反而颇有些闲情相互打趣起来。

尤其是恭亲王,自从《时务报》的那篇文章闹出那么大的风波出来后,恭亲王一下就成了众矢之的,举国上下要求撤职查办的呼声不绝于耳,现在朝廷明显又是拿恭亲王作了挡箭牌,安抚朝野内外的人心,按理说这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委屈和苦衷。可接到电报的恭亲王却仿佛是如释重负,一脸的轻松自在,浑不像刚刚被朝廷斥责查办的样子。

笑了会儿后,李鸿章将电报放在桌上,情不自禁的感慨道,“虽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王爷你凭白的背上这么一个丧权辱国的名声,倒真有些让人感慨万千啊。咱大清的事情就是这样,站在旁边指手画脚空谈国事的人多,真正躬身入局地却是少之又少。

比如此次和谈,日本人威胁京畿安危的时候,朝野上下一片恐慌,就指着王爷你出面稳定局势,可和谈终究是要靠实力来说话的,这天下人又有几人能够真正看清眼前大清的危局,又有几人能够体察辗转其间的艰难啊………”

“少这是在宽我地心吧?我这大半辈子风雨坎坷,什么没有见过啊?说到名声,当年英法联军打进北京城后,皇上和大臣们避到热河,剩我在京城里面和洋人周旋,打从那会儿起,就背上了鬼子六的名声,如今的这点风雨又算得了什么?人活到这个光景,早就过了爱惜自己羽毛的时候,还能有多少讲究和顾忌啊?……”恭亲王看了李鸿章一眼,微笑着摆了摆手又说道。

“说到和谈的差事,你我二人心中都很明白,当初接手这个差事,乃是时势所迫,我这个爱新觉罗的子孙,难道也要站在旁边看笑话不成?朝廷要我便宜行事,其实也在情理之中,说白了不就是为了像今天这样地局面,有人能够出来担当?本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现如今撤了反而一身轻松。倒是当下这朝局,让我这个也是历经风雨的人,也算是开了眼界啊……”

哦,李鸿章微微一愣,望着恭亲王迟了一下,低声说道,“王爷莫非指的是太后和皇上………”

“厉害啊,都是滴水不漏的厉害角色……”恭亲王呵呵一笑,目光中闪烁着说不出来的深意,“少何许人也,难道会看不明白如今的这出戏?这一老一小搭班子登台,一个引而不发,一个以退为进,每一步都是又稳又狠,还都留着回旋的余地,当真是看的让人眼花缭乱,却又不得不佩服的很啊。”

朝廷眼前地这个局面。李鸿章如何不是看地一清二楚。皇上不露声色地布下这个局。朝廷里面愣是没有一个人看出来。生生地就跳了进去。眼看着朝廷颜面扫地。局势正是对皇上万分有利地时候。皇上却又出人意料地没有就汤下面。这里面地学问可大多了。引而不发地姿态。不仅避免了可能会让人诟病其落井下石。还在光明正大背后留足了后手。真真是把势和术用到了极致。而太后这边明白过来后。

也是格外透出了一份老而弥辣。看起来是退了一大步。其实是不露痕迹地告诉天下人。朝廷中枢地威权还不就在太后地懿旨中。还顺手把和谈这个烫手地山芋一脚踢给皇上。至于将来地朝局。日子还长着呢。说又能说地清。

虽然心中早就看清楚了。然而自己毕竟是个外臣。身份所系。李鸿章说话自然不敢像恭亲王那边随便。此时听了恭亲王地一番感慨。低着头斟酌片刻说道。“倒也如王爷所言。眼下地朝局确实扑朔迷离耐人寻味。不过鸿章心中却是颇有隐忧。不吐不快。我大清本就国势衰弱。经过甲午这一战后。国家地局面更加是千疮百孔。放眼天下。没有一处不是走风漏气。非一朝一夕可以振兴地。这个关口再闹出帝后之争。真要是到了水火不容地地步。恐非社稷之福啊。”

“少这话倒也在理。不过言外之意恐怕不止于此吧。”恭亲王轻敲着桌面。神情中忽然显露出一丝晦涩地味道。“这往后地朝局走向如何。眼前或许还不是很清楚。不过我这心中倒是一直都有一个问。百思而不得其解。别地暂且不说。就说这次京城中掀起地这番风浪。皇上人在田庄台。不露声色地就布下了这么一个局。一边是辽南和朝鲜地大捷。一边是京城里地风云突变。连和谈草案都弄到了手里。这份手段和心思不要说旁人。就是你我都要甘拜下风啊…………我就闹不明白了

不过二十多岁。终日呆在深宫里面。又没有经过什么朝局政治也说不上有什么历练。这样地权谋心计究竟是打哪里来地啊?要说是翁同这个帝师教授地。我是一万个不相信。翁同是怎样一个人你我都很清楚。除了书法还过得去。肚子里没有半点经世致用地本事。就他那样地度量和格局。又如何能够教得出皇上这样一个学生?”

“皇上受命于天。自然是命理中就带着地一份天资聪慧……”李鸿章淡淡一笑。有些言不由衷地说道。其实恭亲王地这话在他心中早就翻腾许久了。自己也是一直都悟不出其中地道理。不过有一点他却是看得很清楚。要说皇上没有历练却也未必。终日对着太后这样一个高手琢磨比划了十几年。恐怕早就历练成精了?

“既然是命中注定地。少又何必杞人忧天呢?”恭亲王接过李鸿章地话头。忽然呵呵一笑。“少地心思难道我还不明白。既盼望着国势振兴。可咱大清坛坛罐罐太多了。不免又顾虑重重瞻前顾后。我这么些年养望林下也算是悟出点道理出来。从古自今。但凡出现变局之时。必然是国家气运鼎革之际。变则通。通方能长久。今日我也说一句诛心之话。倘若皇上真能挽狂澜于既倒。自然有他地方略和主张。这次皇上在田庄台没有利用京城里面地风波作一番文章。我眼瞧着这里面就不只是权术。估摸着皇上也是不愿意看到我大清自己个再乱起来。有这样地心胸气度。我还能有什么担忧顾虑地。不过倒是少你。恐怕还不能像我这般放地下来。坐看云深处吧…………”

李鸿章正默默琢磨着恭亲王地这番话,猛然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得一怔,“王爷这话如何说起啊?”

恭亲王收起脸上的笑意,正色说道,“少难道还不明白,这仗恐怕是打不下去了,接下来中日之间必然是要重开和谈,虽说太后旨意由皇上来主持和谈大局,可总不能自己跑来和日本人和谈吧?放眼天下能够担得起这副担子的,也就只有少你了。我放下的这块烫手的山芋,就该由你来捂熟了。”

李鸿章顿时陷入沉默之中,恭亲王这番话里的意思倒并不让他意外,中日重开和谈是迟早的事情,皇上如果真要让自己出面和日本人谈判,他李鸿章自问还是有这样担当的。他忧虑的还是眼前的朝局,眼下恭亲王是跳出局外了,自然不会有那么多顾虑,可自己却依旧深陷局中。一边是皇上羽翼渐成,正是欲海阔天空地时候,而另一边太后又未必会轻易放权,自古天子之家,只要涉及权力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李世民这样的圣明君主,都有玄武门之变,眼前这局面,何尝是恭亲王说的那么简单的啊……………

…………………

京城内载漪府中,今日倒是分外透着清静。后院里的下人都被赶了出去,连载漪的心腹管家都留在了外面,偌大的花厅里面烧着几炉炭火,在夜色中噼噼啪啪作响,依稀火苗中,载漪、刚毅和荣禄三人围坐在一起,脸上都阴沉的吓人。

“闲话说了那么多,贝勒爷就不必卖关子了,今日巴巴的把我和荣大人叫过来,总不会为了陪你对着这炉子闲聊吧?有什么主张就痛痛快快的倒出来……”沉默了一会儿后,刚毅冷冷地注视着坐在对面的载漪说道。

载漪冷不言声的一笑,却并不着急,就着炉火搓了搓手,看似不经意的淡淡说道,“太后的旨意你们也看到了,眼前这局面,太后恐怕是真地要把朝政交还给皇上了,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将来要是由皇上主持朝局,两位如何进退啊?”

“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大不了罢官去职也落的清闲,还能如何啊?难不成皇上还要对咱们怎么样?”刚毅嘴角一撇,看似轻松地样子,心里却是化不开的满腹心思。

当年丰台大营兵变引皇上入局地事情,从头到尾就有他的首尾,虽然后来没有深究此事,但是这就像一个鸿沟横在皇上和自己中间,怎么看怎么堵地慌。这还不算,这次皇上调段~部进军山东,这背后其实就是他和荣禄使的手脚,当然还有军机上的孙汶。不过最开始他们私下商议,倒也没有想让段~瑞部败得那么惨,就想着小挫一下段~的锋芒,然后以这样的由头免去段~瑞的职务,将这支军队拿过来,正好用作荣禄编练新军。只是没有料到段~瑞会在山东死战了那几天,结果导致折损大半兵力。

这件事情要是当真追究起来,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单单是一个结党擅权,贻误军机地罪名,就是要掉脑袋的。

更何况眼前这位皇上,可着就还真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在田庄台整肃军心,一口气就杀了一百多人,这要是将来整肃朝纲,自己这些人的脑袋还能不能保得住,就很难说了。即便有太后在背后镇住局面,可要紧地是,皇上现在不同于过去,皇上手中掌着兵权,这才是最要命的。

似乎是看透了刚毅的心思,载漪幽幽的叹息了一句,“可皇

握着兵权啊,还是大清最精锐的新建陆军,这要是皇京,说得立时便是风云变色………”

“贝勒爷有什么想法就明说吧,又没有外人,这样绕来绕去也没有意思。”一旁的荣禄忽然插话道。

上次载漪借他手中步兵统领衙门地人,偷偷的干了件大事情,抓的人回来一审,把荣禄都吓了一大跳。只是这件事情载漪一直都让荣禄死死压住,此时听了载漪这么旁敲侧击的话,料想载漪必定有所主张,而且肯定与这件事情有关。

载漪左右看了看刚毅和荣禄两人,忽然收起脸上的轻笑,压着嗓子低沉说道,“有些事情载漪不用挑明,二位大人心里也有数,皇上一旦回京把朝政大权拿了过来,再追究起以前的事情,我们这些太后身边的人恐怕就凶多吉少了。所以载漪以为………”

说到这里,载漪忽然停顿了下来,目光阴郁的一闪,“要是皇上回不来了呢?”

话音刚落,刚毅和荣禄顿时吓得站了起来,有些目瞪口呆望着载漪,竟然是说不出话来。

“放肆!”隔了片刻,荣禄猛然一拍桌子,“你这是大逆不道,载漪,你难道不想要脑袋了?”

载漪却似乎一点也不惊慌,慢悠悠拿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才接口说道,“载漪不仅要自己的脑袋,也想保住两位大人地脑袋。今日我也把话给两位大人挑明了吧,这次两位大人暗中使了手脚,导致段~瑞兵败山东,五千多条人命可都着落在你们头上了,皇上将来会怎么追究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件事情皇上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了……”

刚毅和荣禄心中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却又是有些半信半。皇上人在田庄台,又如何能清楚这边发生的事情,况且这件事情做的非常隐秘,并没有旁人知晓。

“这件事情的首尾贝勒爷未必清楚,段~瑞兵败也怪不得我和荣禄。只是贝勒爷又是如何知道,皇上知道这件事情呢?”刚毅冷笑一声,目光死死盯住载漪问道。

“兵部行的文,军机上孙毓汶孙大人签发的。不过从字面上倒还追究不出什么来,不过荣大人给董福祥的那封密信,恐怕现在已经在皇上手里了吧。

至于刚大人,你管着刑部,暗中私自从牢里放的那个已经被定为监斩侯的死囚,据说好像是董福祥的一个本家亲戚吧?”载漪没有接刚毅地话茬,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刚毅和荣禄顿时觉得身上一阵冷汗直冒,这件事情载漪如何清楚这么详尽?要是皇上真的知道了,结局怎样就很难说了。

“所以为二位大人着想,如果皇上回不来了,这件事情就再不会有人追究,自然是最好的结局,恐怕太后也不会怪罪的。”

一阵风吹过,炉子里顿时火星乱飞,刚毅被呛地咳嗽了几声,慢慢和荣禄坐下来,一颗心却是怦怦乱跳,都快到嗓子眼了。

载漪的话没有说明,但是还用得着说明白吗?皇上如果回不来,自然便是永远回不来地意思了,想到此,两人再胆大也忍不住有些心惊肉跳。

沉默了好一会儿,刚毅和荣禄相互看了一眼,抬起头望着对面的载漪说道,“敢问贝勒爷,究竟是如何,皇上才能回不来呢?”

“两位地意思载漪明白,皇上身边戒备森严,不要说旁人,就算是你我等人,恐怕也很难接近,要做起来自然艰险万分。不过明白告诉两位吧,动了这个心思的不只是咱们,还有皇上身边地人,而且还是皇上的心腹。”载漪一脸的冷笑,一字一句的说道。

“是谁?”刚毅忍不住沉声问道。

载漪的目光在刚毅和荣禄脸上闪烁不定了片刻,忽然开口道,“杜怀川

刚毅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指着载漪说道,“贝勒爷你是做梦吧,杜怀川是皇上身边的心腹重臣,是皇上一手拔擢起来的,说破天去,我也不相信他会有这样的想法,即便是他亲口对你说的,那其中也必定有诈。”

载漪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神扫了一眼刚毅身旁的荣禄,半响后,就听见荣禄默然说道,“刚大人,听贝勒爷说下去吧,这事情说不得就是真的。”

刚毅猝然一惊,回过头望着荣禄,有些回不过神来。

第八十章 沧海横流(九)

屋子里顿时陷入死一的沉寂中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隔了半响。(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才听到荣禄似乎嗓子眼里冒出来的声音。“刚大人可还记。前不久你受贝勒爷托付。让我从步兵统领衙门抽调些人手替贝勒爷办点事情?”

刚毅偏着脑袋想了一儿隐约的是有这么一事情。当时载漪提出来让自己找荣禄从步兵衙门里面抽调几十个人手。心里琢磨着。平常载漪虽然胆子大的有点邪乎。可袋里面还算是晓的轻重的。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心里也分寸。再说了。就借这么几十个兵丁。在太后眼皮子下。又有荣盯着。能闹出|么事情出来。也是实在驳不开载漪的份面子。便答应下来。的了个空便给荣禄提了提。

过后载漪和荣禄都没有提起这件事情。刚毅也没有放在心上。却不料今日荣禄忽然就把这件事情扯了出来。刚毅一时倒真有些茫然了。

“倒是有这件事情。荣大人。难道这里面还|么隐情不成?”刚毅望着荣禄困惑不解的问道。

“这件事情和杜怀川有关……”荣禄的脸色变的愈发的阴沉。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压低声音说道。“原本这件事情我也不太在意。既是贝勒爷和刚大人的面子。不过就是拿个把人便调派了些人手跟着贝勒爷派来的人过去办事。人在夜里拿住后。就放在贝勒爷城外的院子里。可什么手段都用上了。死活都不开口。后来贝勒爷的人打探出此人在京城里面有个相好。便暗地里把这个相好也拿住。一块都放在了一起这下那人终于熬不住开口了………”

到这里。荣不自禁的想起那天夜里。自己派去跟着载漪办事的心腹连夜赶到自己府中。将那人的供状交给自时地情景。当时自己看完|后后上的冷汗腾一下就冒了出愣是坐在椅子上面半天也没有回过神。

“被拿住地这人名叫田光。供认自己是杜怀川安插在京城里面的眼线。还有让刚大人大吃一惊的事儿。据这个田光供认。杜怀川居然是洪杨余孽。其父当年就是李秀成手下的一员悍将。天京城被曾国荃的湘军破后其父身受重伤自知不保。便将杜怀川托给自己手下三个结拜兄弟。这些人带着杜怀川突围后。转去到了江南苏杭一带。三十多年过去了。居然被他'|在江南和京,都弄出了些局出来………当时我也是既吃惊又疑惑。忙去找了贝勒爷。照着田光的口供连夜把杜怀川在京城里面的几处地方端了。连人带物一同拿回步兵统领衙门。一番审问之下果然如此。”

刚毅半张着嘴。一时之间听的惊-已心中万般的不敢相信。这话要是从载漪嘴里说出倒还罢了。可这话是从荣禄嘴里讲出来的由不他不相信。

不过刚毅好歹也是,练过的。看起来大咧咧其实心思缜密着呢。现如今又管着刑部。但凡是涉及案地事情心里不糊涂。他强压住心头的震惊。把刚荣禄说的整件事情在心头仔细的捋了捋顿时便有些疑惑。转头望着载漪问道。这件事情即便如荣大人所言刚毅心中还是有些不解之处。这田光供述之前恐怕贝勒爷也不知道田光会是杜怀川的人。也就更加不知道杜怀川是洪杨余孽。你又是如何盯上田光的。又如何知道里面会有古怪啊?”

载漪闻言只是轻一笑。俯身拨弄着炉子里幽暗的火苗说道。“这话说来就长了。刚大人大约还记的京城里面为了开办新建陆军学校。旗人闹事的事情?当年我是不明不白背了一个天的黑锅。

就连这贝勒府也被查抄了。便是刚大人你对我也是疑'不少。事后虽说没怎么着。可我这总觉的是堵的慌…………”

“后来这件事情慢了下去后。过了一年我寻了个机会便将当初受人指使在中间撺掇旗人闹事。被圈禁在宗人府内的那海弄了出来。当时也没有别地什么想。就是不能不明不白的吃这一个暗亏。于是便让那个那海终日里就在京城里面转悠。看能不能遇上当初使银子给他。让他撺掇旗人闹事的那人。一2年多就过去了。原本我也把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没曾想前不久这个那海忽然跑到我府中。说他在京城里面撞见了当初指使他那人。后来派人暗地里一发现此人的落脚点是京城里面地一家当铺。而这家当铺居然是杜|川名下的产业。我仔细一琢磨。越想越觉这里有蹊跷。这不。后来便找了刚大人你。请你出面从荣人那里调派点人手。”

刚毅沉着脸一个字也不放过的听着。载漪所说地|个那海他倒还有些印象。当初那海在世铎府前冲撞了皇上。被景铭卸了条胳膊。后来皇上身边的太监小德子还带着几个侍卫到牢里。把这个那海狠狠地揍了一顿。为此。太后曾密旨让他查。看皇上在其中有没有什么首尾。故而一听载漪提起。刚毅心中便顿时记



“这么说来。当初在背后撺掇旗人闹事的人。便是你们现在抓住地这个田光?可杜怀川当初究竟为何要撺掇旗人闹事。这么着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啊?”沉吟了片刚毅一边说一边摇着头。觉的这件事情云里雾里的。竟然是愈发看不清楚了。

“杜怀川当初为何在背后撺掇旗人闹事。田光不清楚其中的究竟。一时之间也没有那么多功夫去查的清楚明白。不过杜怀川是洪杨余孽的事情。却是板上钉钉了。当初我和荣大人原是想将这件事情禀报太后的。可是后来仔细一琢磨。又觉的这个时候把这件事情揭穿反而不妥。一来此时皇上在田庄台督战。我们这个时|查皇上身边的人。容易授人以柄。恐怕反而没有多少人会相信二来往大里说也动摇军心之嫌。所以我们商量着便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至于杜怀川那边嘛………”载漪有些诡秘的笑了笑。眉毛往上一挑露出些许的意的神情说道。

“不敢相瞒两位大件事情我暗中让人给杜怀川透了口风。杜怀川心怀叵测。自己底子不干净又被我们拿实了证据。自然不敢不接招。而且我还从杜怀川那边的着一个讯息。如今杜怀川在皇上身边已经日渐失宠。原本是最先跟在皇上身边人。可现在却知道什么缘故。皇上对他颇有些冷淡。田庄台一战那么大地功劳杜怀川却被皇上打发到了锦州。跟他根不就沾边。而皇上现在最信任的人。居然是原来世府里出来的吴绍基。但凡机密地事情都是交给吴绍基去办理的……”

不等刚毅和荣开载漪又接着说道。“还有一层意思在里面。从杜怀川那边传出来的口风皇上虽然年纪轻轻。可心思周密深沉的紧做起事情来又是|会留情杜怀|心中也是戒惧不已。这人但凡心里有了什么想法。忠心自然就少了多再加上被我们拿住了他七寸。倘若我们想借着这个机会做点什么杜怀川势必不敢不听从。”

听到这里。荣禄刚毅都些许明白了些究竟只是心中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他们两人在朝局'海中的历练。自然不会'几句话就相信了的总觉这里面多少还是有些不出来的疑惑。

“贝勒爷恐怕是着杜怀的道了吧。”一直沉默不语的荣忽然接过话茬。目光一闪说道这个杜怀川坐实了是洪杨余孽不假。他心怀测究竟想要干什我们暂时在一边。就凭他这么多年暗中经营|地局面。他的手心计就绝非|么简单。会轻易听贝勒爷摆布?这还是其次。最要紧的。杜怀川能有今日的局面。靠的正是皇上这棵大树。要是皇上这棵大树倒了。他还能有多大实力。难道他就不怕我们将来用这个把柄。置他于死地?”

我当初也是这么顾虑的。后来才弄白了其中的委。杜怀川所以如此。并非没有依仗。他有一个堂弟叫杜振武。如今是新建陆军第一镇的统制这新建陆军镇在辽东辽南所向无敌。可以说是眼下我大清军队精锐中的精锐。怀川手中握着这支军队。自然不会怕我们将来撕破脸………其实这里面的道理说白了。就是一连环套。倘若我们想要皇上这棵大树倒下去。我们手中握着杜怀川地把柄。他自然不敢不听我们的摆布。但是这件事情反过来于我们何尝不是一个柄。要是我们将来对杜怀川下手。他自然会把这件事情抖出来。再加上手里握有新建陆军第一镇。新建陆军对皇上可是心耿耿。这局面可就真的乱了。再说了。我们最多坐实他是洪杨孽。天底下又谁会相信他杜怀川会对皇上有不轨之'呢?”

看刚毅和荣禄脸色阴晴不定。仍然是一副半信半疑地样子。载漪站起身来。走到刚毅和荣禄身边低声说道。“当然。正如二位大人所言。杜怀川鬼的很。这件事情他当然不会动手。只答应装聋作哑。为我们地人提供下手的机会。还一点。他要我们答应事成之后。他要两江总督的位子。”

两江总督?刚毅和禄相互对视一眼。都是吸了口冷气。这个杜怀川地胃口可不小啊!不过眼下还容不的考虑这些。听载漪的意思。似乎是从京城这边派人手过去。这可是掉袋地事情啊。不要说他们自己手下有没有这样信的过又能办的下这件事情地人。即便有。恐怕自己不敢往里面伸手啊。

“看样子贝勒爷都已是计划安排妥当了。不知道爷是怎么个想法啊?”刚毅轻轻一笑。脑袋里面却是急速的转着想着怎么从这件事情里面把自己摘出去。

会疑心到我们身上……”载漪目光一闪。低声说道。“动手的人是日本人!”

这一下。就算刚毅和荣禄再能沉的住气也不由的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目光死死的盯住载漪。半响后荣禄才咬

道贝勒爷居和日本人搭1了?这里通外国地们可是背不起。也不能背的啊……”

要除去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情。载漪也绝没有和日本人勾结在一起。只不过是借日本人地手已。将来我清与日本该战则站。该和则和。载漪绝没有二话。再说了。起初京城里面那么多官员主和谈背后使银子推波助澜的其就是日本人。穿了。这就是一锤子买卖。各取所需罢了。”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沉默当中。刚毅和荣禄在心里反复的想着载漪刚才所说的话。一时之间都是有些理不清楚头绪。仔细一思量。载漪所说的这每一步棋倒还真的是周密细。每一个退路都是想的很周全。尤其是让日本人动手。来即便事情败露也决计疑'不到京城这边。只是………

刚毅心中忽然一阵火烧火燎。就想一个窝心脚给载漪踢了过去。既然载都安排妥帖了何苦又把自己荣禄牵扯进来。趟这趟浑水。现如今听都听了想要身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贝勒爷既然都安好了。又何问我和荣大人呢?我们又不能帮什么忙。拿什么主意。”刚毅冷不言的一笑话语中却是含沙射影的把自己先摘出去。

载漪心头也是一阵冷笑。知道眼前两位都是人精既想这件事情能够成功。两人也免去将来的无穷后患可又怕沾包烫。

“载漪也是有苦衷啊。不的求助于两位大人。”载漪一脸地苦笑。做出极为难的样子。心里却是早已经盘算清楚了。说起来要做成这件事情。还非两位大人不可。日本人那条线希望我们这边能够帮他们。从刑部大牢里面捞一个人出来。件事情恐怕大人不可。不过刚大人放心。我们这边不会露出什么破绽出来的。要捞的这个人是日本人叫向野坚一。在我大清呆的时间很长。一直化名叫金秉均。中国话说的很好。没人知他是日本人。也不知道怎么给弄到刑部大牢里面去了。我暗中查了查。上也没有背什么案子。就是一直扔里面没有人过问………”

“至于荣大人这边嘛。载漪却是有个情之请。希望荣大人以兵部的名义。暗中下一道手谕。让江南那死死看住杜怀川在江南的人。他在那边有那么大的家一百多口人。看住了这些人。杜怀川就是投鼠忌器。即便再有什么手段也是使不来了。”

到了这个当口。刚毅和荣都是明白来载漪是早就设计好了。把自己都装了进去。眼下要是一口回绝倒也不难。可载漪有一点没有说错。将来要是皇上回京之后自己这些人就是案板上的鱼。想怎么摆就怎么摆弄。再要寻到眼前这好地机会恐怕就没有了。再则说了。杜怀川既然知道把柄在自己这些人手里。将来皇上的了势。以杜怀川那份居心叵测。没准皇上还没有动手。他或许都先下手把自己这些人灭口了…………

疑不决间。刚毅然出人意料的盯着载漪问道。“贝勒爷。这件事情要说起来吧。我还真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贝勒爷这么操心此事。可是有什么想法啊?”

载漪一愣。随即呵呵一笑说道。“我这点子心思刚大人还不知道。不就是为了有两位大人相助。将来也入值军机吗?”

“不止恐怕如吧……”一片禄忽然冷冷的说道。“皇上这棵大树倒下去了。贝勒爷府中不是还有一个溥俊吗?”

荣地话一出口。毅随即醒悟来。转了这么半天。载漪原来打的这个主意。怪不的这么用心。这心思可是下的极重啊。

法。”载漪说着。就像是急了般。就要对天发誓的样却被荣禄一伸手拦住了。

“贝勒爷。这件事情就这么着吧。我明日就下一道手谕。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贝勒爷。不管如何。杜怀川此人都不能留。他要是活着。说不我们地命都在他手里了。”说荣禄对载漪刚毅一拱手。走了出去。

刚毅一见。当下也再什么。对着载漪点了点头。两步并作三步跟了出去。

载漪府外后门僻静的巷道里。两人地轿子都停在那里。刚毅刚追了出去。便见到荣禄正默然不语的望着天空。一副心事深沉的样子。看到刚毅走到身边。两人目光一碰。随即又闪了开去。似乎都看出了对方心中的那点计较。

“荣大人。反正夜色已深。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到我府中饮上一杯。去去心口的寒气?”刚毅跺了跺脚。搓着手面有深意的说道。

“也罢。那就叨扰刚大人了。”禄一声轻笑。也不再多说。抬手掀开车帘坐了进去。

第八十一章 沧海横流(十)

城内的波谲云诡暗流涌动,似乎昭示着甲午这个寒冬冰冷彻骨的感觉。(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首发

而在距离辽河50多里外一片密林边缘的空地上,残雪早在白天就被清扫的干干净净,沿着密林边缘搭起了二十多个帐篷,将正中央一个巨大的帐篷围在里面。四处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在宿营地周围来回巡视,树林深处和雪地里,隐隐约约还可以看见一些潜伏的暗哨,在沉默的四处监视。虽然此刻辽东日军残部已经被肃清,但是担任皇帝行在警卫的景铭,还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将警戒线一直放到了1里外。同时还将原新建陆军第一镇的骑兵调到附近,做好随时策应的准备。

宿营地正中间那个巨大的帐篷里面,此刻正燃烧着一堆熊熊的篝火,木材在火堆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火堆上面搭着一个架子,从田庄台皇帝行在带过来的厨师,正在架子上面翻烤着一只全羊。不时有羊油滴落到火堆中,腾得一下冒起一丝火苗,帐篷里顿时弥漫着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气和烤羊的香味。

光绪坐在帐篷的最上首位置,依然是一身整肃的新建陆军军服,扎着武装带,马刺蹭亮,似乎在有意无意间暗示着,此刻他对于军队所拥有的绝对权力。英法美三国公使和光绪的私人顾问怀特,坐在光绪的左侧,对面则是负责此次谈判的汪凤藻、伍廷芳,以及一直跟随在光绪身边的吴绍基。

“感谢皇帝陛下的盛情款待,我谨代表我国政府和我个人,恭祝清国皇帝陛下身体健康!”坐在左侧下首的英国公使欧格讷双手举起酒杯,脸上洋溢着微笑,虽然神情中依旧脱不去那股英国人特有的傲慢,但是此刻的这份微笑比起前段时间在田庄台来,无显得热情和诚恳了许多。

这次从大清京城里传递过来的消息,大清朝廷与日本的和谈由于受到举国上下的反对,已经宣告破裂,更加耐人寻味的是,实际掌握清国朝政大权地那位皇太后,此次专门颁下懿旨,将与日本人和谈的大权正式交由眼前的皇帝处置。收到京城里英国公使馆发来的电报那一刻,欧格讷足足沉默了好几分钟,内心中除了震惊以外,更多的则是一种无法言明的感觉。

毫无问,清国的这位皇帝在和清国皇太后的这场权力角逐中,已经不动声色的获得了优势地位,虽然现在还不能就此判定清国未来朝局的走向,但是很明显,在这位皇帝陛下统帅着他地军队不断取得胜利的时候,这样的优势地位也将不断得到巩固和提高,看起来,清国皇帝距离那个权力核心似乎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遥远。

然而,清国皇帝究竟是怎样做到的呢?他还能走多远,还能带来多大的惊喜呢?即便是一直极力想要保持一种冷静和客观态度,应对清国未来变局的欧格讷,这个时候也不由得显出了几分好奇和期待。

看到英国公使欧格讷举着酒杯,光绪也是含笑端起桌上地酒杯,轻轻的饮了一小口,静静的注视着欧格讷说道,“这两日朕陪各位公使在这辽河附近转了转,想必各国公使也看到了,我大清幅员之辽阔,土地之肥沃,物产之富饶,但是最重要的是,我大清对于各国的热情和友善。中国有句古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我们是敞开双手欢迎四面八方的朋友,朕很希望,在将来和各国建立长久的友谊,包括朕和各位公使的友谊。当然,像日本这样野蛮和残暴的国家,朕欢迎地方式也就不一样了………”

光绪最后地一句话。顿时引来席间一阵低低地笑声。日本在辽南金州和朝鲜平壤地惨败。无印证了此前光绪所说地话。战争是否结束是要靠实力来说话地。日本在短短地时间里面连续遭遇重大挫败。也清楚表明了光绪对于这场战争地驾驭能力。在田庄台地各国公使对于日本地态度也有了极大地转变。

此刻听完光绪地话。法国公使施阿兰和美国公使田贝也相继举杯。表达自己对于皇帝陛下地祝愿。这个时候。厨师也将烤好地羊肉切片装盘端了上来。席间顿时飘荡起一阵浓郁地香味。大约是这几个公使们也很少在野外享受这样地美味。一边品尝。一边不时发出啧啧地赞叹之声。

一番谈笑寒暄后。英国公使欧格讷收起笑容。又恢复了英国绅士那种古板严肃地神情说道。“尊敬地皇帝陛下。我们听说贵国皇太后已经下旨。将与日本和谈地大权交由皇帝陛下。不知道皇帝陛下对于中日这场战争地前景是如何看待地?”

“这场战争地前景嘛。朕说了也算。总要打下去才能看清楚地。不过朕倒是很想说说朕地态度。”光绪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众人一眼。一脸绝然地神情说道。“朕地态度很简单。一个家里来了贼。肯定要把贼赶出去。日本人侵占我国土地。屠杀我大清臣民。朕也只有一个选择。日本人一天不退出我大清地土地。我大清就和日本死战到底!”

英国公使欧格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光绪地

不让他感到意外。但是对于他而言。现在对这场战争经悄然发生了变化。眼前地局面虽然大清接连取得了几场胜利。但是大清却并没有完全战胜日本地实力。尤其是在大清完全失去了制海权地情况下。持续地战争也就意味着一种漫长地僵持局面。这对大清、对日本、甚至对英国在东亚地利益都是一种灾难。在这一点上。他相信眼前这位精明甚至狡猾地清国皇帝。是看地很清楚地。所谓地态度。不过是做给各国公使看地。就像他最近发动地几次战役一样。不过是为将来地和谈增加砝码。

同时,日本方面最近也忽然通过英国驻日公使,委婉的表达了希望英国出面调和的态度,如何利用这样一种局面,最大限度的体现大英帝国地主导地位,保持和巩固在东亚利益格局的优势,成为此时欧格讷必须考虑的问题。

“请恕我直言,战争持续下去对于中日都是巨大的损失,我希望皇帝陛下能够慎重的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在适当的时候通过和谈结束这场战争,这也是我们英法美三国共同的意见。至于日本方面,请皇帝陛下放心,日本政府已经通过英国驻日公使表示,将先期撤出在辽南大连湾的军队,以表达和谈的诚意………”欧格讷沉吟了片刻,直接明了地将自己的意图表达了出来。和眼前这位皇帝打了很多次交道后,欧格讷很清楚,这位皇帝陛下对于局势的把握是非常准确的,坦率的沟通也许才能收到更好的效果。

“朕也得到了日军从辽南大连湾撤退的消息,不过有一点我想告诉各位公使,日军撤退是在我大清新建陆军攻占金州,全歼日军谷川好道旅团后开始地,这样的撤退并不能表达丝毫的诚意,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害怕再次遭遇全军覆没的命运,日本才被迫选择了撤退。”光绪目光炯炯的望着各国公使,淡淡一笑说道。

“朕还可以坦率的告诉各位公使,朕已经将长途奔袭旅顺的刑天召回,不日将组建先遣支队奔赴山东,辽南战事结束后,新建陆军主力也将调往山东,朕有足够的信心也有足够的实力,击败山东日军残部。所以,在这样一种对于我大清非常有利地局面下,朕不认为是结束战争的时候。事实上朕可以毫不客气的讲,我大清的国力完全可以将这场战争进行下去,而拖不起的是日本人,现在恐怕他们的财政都快到破产的边缘了吧………”

欧格讷听完光绪地话,心中暗暗的骂了几声。他明白眼前这位皇帝又玩起了他惯常的那套手腕,充分的利用在战争中获得的优势来讨价还价。真不知道这位年轻地皇帝,是如何准确的把握住眼前中日之间地态势,连日本国内的情况都了解地一清二楚。

“日本的国力因为战争而遭受损失,对于贵国何尝不是如此?战争不应该成为解决两国纷争地方式,皇帝陛下不要忘记了,日本还有强大的海军,而贵国的北洋舰队,据我所知现在正被封锁在威海海港内,威海一旦失陷,北洋舰队将面临全军将面临全军覆灭的危险。”似乎对于光绪强硬态度的不满,欧格讷毫不客气的说道,“同时我也非常诚恳的提醒皇帝陛下,各国都不希望看到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这也是各国一致的态度。”

光绪仍然是那副严肃的神情,心中却是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欧格讷所表达的各国的态度,其实也是他从一开始就顾虑到的一个很大的因素。他所以耐着性子,放下手中那么多事情和各国公使周旋,其原因也正在于此。此时的中国终究是一个国力衰弱落后的国家,在这场国与国之间的博弈中,要想获得充分自主的话语权是根本不可能的,各国出于在华的经济政治利益需要,必然会联合进行干涉。弱国无外交,其实也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如何利用眼前的形式,利用自己在战场上获得的主动做一做文章,却并非不可行,关键是火候的把握,想到此,光绪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微笑说道,“欧格讷公使,据朕所知,俄国公使的态度就不完全是这样吧,他们对于日本野蛮的侵略我国,尤其是对朝鲜的占领是相当愤慨的,还多次向朕表示对于我大清的支持……”

欧格讷微微一愣,正想开口说话,却看到光绪轻轻摆了摆手,将话题转到一边说道,“当然,对于欧格讷公使刚刚谈到的建议,朕也会好好考虑的,朕说过,朕很珍惜和各国的友谊,也包括和各国公使们的友谊,也不愿意看到任何有损于这种友谊的行为………但是眼前的局面欧格讷公使应该也能看到,日本人前次提出的和谈条件极其无理,已经引起了大清举国上下的强烈反对,这样的时候,即便朕同意和谈,恐怕也是无能为力啊………”

光绪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又说道,“朕可以退让一步,但是前提条件是日本方面必须真正表达出和谈的诚意,否则重开和谈几无可能。



欧格讷一听便明白了,这位皇帝说了那么多,不过是为讨价还

而已,虽然心中对于这位皇帝的狡猾有些不满,但来都是如此,况且这位皇帝身上确实有很多让人感兴趣的地方,尤其是他的友谊,哪怕是含着水分,对于将来却未尝没有很大的影响。

“不知道皇帝陛下希望日本方面表达的诚意具体是什么,或许我可以代为转达。”欧格讷目不转睛地望着光绪说道。

进入到这里,双方的试探就已经差不多,可以进入到实质性的阶段了,光绪也不再客套,将心中早就考虑好的条件摊开在桌面上。

“第一,日军必须停止在大清的一切军事行动,包括对于威海的进攻。在此前提下,朕也可以默认辽南大连湾日军的撤退,不对其发起进攻。但是有一点朕必须明确,和谈一天没有开始,朕对于山东半岛的增兵就绝不会停止,但是不会主动发起进攻。这一点想必各国公使都能够理解,日本人太过于狡猾,朕对他们缺乏信任。”光绪断然的扬起手,一字一句的说道。

说到狡猾,眼前这位皇帝地手腕可要强多了,欧格讷在心中苦笑了一下,不过对于光绪提出的条件,似乎也不算太过苛刻,基本算是可以接受的条款。

“第二,日本必须派出恰当的符合身份的正式代表,来我大清商议和谈之事,朕认为小村寿太郎公使只是驻清国的临时公使,身份太低,不足以承担此次谈判的责任。”光绪冷冷地说道。

“朕希望日本首相伊藤博文能够作为和谈正式代表,到我大清进行和谈。当然,我大清也会派出对等的人选参加谈判,朕准备让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作为我大清和谈代表,也不算辱没伊藤博文的身份吧,除此之外,朕不接受日本方面的任何谈判代表。”

在谈判代表的身份上进行刁难,说白了就是要在谈判中争取主动,历史上日本在甲午中就是这样干的,拒绝大清派出的和谈代表,指名道姓要李鸿章赴日和谈。如今局面已然变了过来,主动权在自己手中握着,光绪当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不仅是出出心口的恶气,也是要把皮球踢给日本人,要是日本人拒绝的话,在外交交涉上,在各国面前就会彻底陷入被动。

欧格讷默然听完,在心中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以他此时对眼前这位皇帝的了解,毫无问,这位清国皇帝内心深处是根本不会将战争进行下去的,却又在玩着走钢丝的把戏,在进行一场赌博,充分利用自己眼前获得的主动,尽可能的去争取最大的利益。而且最为重要地是,这位皇帝提出的条件都不算苛刻,也能够为各国所接受,但是他在条件中表达出的咄咄逼人的,甚至是有些傲慢的态度,却是对于日本方面地最大挑战。可以想象的到,日本政府无论接受与否,这场和谈已然先陷入被动地局面了。

沉默了片刻后,欧格讷才缓缓抬起头说道,“皇帝陛下提出的条件我可以转达,但是我还是想提醒皇帝陛下,过度地刺激日本方面,恐怕会适得其反。皇帝陛下难道不希望顺利结束这场战争,来进一步确立自己对于国家的影响力吗?”

“涉及国家利益,断无丝毫可以退让地余地。”光绪有些激动的断然说道。

似乎是觉察到了欧格讷心中的不满,光绪恢复了平静的表情,淡淡一笑。刺激日本人不就是自己想要达到的结果吗?他只是不想刺激眼前这三国公使。

“说到这里,朕倒是很有些肺腑之言想对三位公使讲讲,特别是欧格讷公使。中日之战进行到这里,大清与日本谁弱谁强,想必三位公使心中都有自己的判断。我大清可以在一败涂地中扭转战局,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有一支精锐的军队,更因为我们有这样的国力。而反观日本,连维持一场长期战争的国力都没有,如何与我大清相提并论………所以,未来在大清和日本之间,各国恐怕要认真的权衡一下了,谁更有能力让你们付出友谊,谁更能充分保证你们在东亚的地位和利益?”

“比如如果在俄国和英国之间,朕会首先选择与英国的友谊,这就是朕的态度,而朕这样的态度,也将体现在我们曾经谈到过的开放通商口岸等一系列的条款当中,这就是朕对于各国的诚意……”说着,光绪站了起来,静静的举起酒杯说道,“当然,朕还是那句话,一切都是要靠实力来证明的,朕不着急,条款可以慢慢谈,但是友谊需要不断维系,朕敬各位一杯。”

说着,光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神情自若的望着众人。

此刻,也只有光绪心中明白,他不断与各国公使的妥协中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他可以放弃眼前的部分利益,但是绝不能容忍在中国旁边,出现一个强大的日本,这就是他的底线,也是他的目的,他要一步步把日本逼入绝境,中日之间的战争,甲午只是刚刚开始的序幕…………(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首发

第八十二章 沧海横流(十一)

的月色穿过云层和树梢,若明若暗的在庭院中间的上,洒满一地细碎的光影。www.65txt.com

寂静的院落中,一人正手持长剑,翩然而舞。动静之间,似疾风骤雨一泻千里,又如夏云出~回旋婉转。舞到深处,只听的一声清啸,人影剑光在半空中凌然一收,便似满院的月光都碎了般,在剑气纵横中,荡起无穷的涟漪。

夜色深处,倚剑而立的正是刚刚从田庄台赶回锦州的杜怀川,恐怕谁也不会想到,看似文弱书生般的他,居然会有如此的动如脱兔、静如处子的手段。

“少爷今日的剑意看起来似乎有些乱?”一华衣老者从树下的阴影中缓缓的踱过来,面有深意的看着杜怀川问道。

“很久没有练习了,可能是今日心意有点乱吧。”杜怀川淡淡一笑,全不在意的说道。转身拿起一旁石桌上的剑匣,默默的凝视了片刻,将长剑放入剑匣内,一边走一边对华衣老者说道,“外面天冷,四叔还是随我到屋里去吧………对了,月儿此刻在何处呢?”

“月儿在后院,恐怕早已经歇息了。”被杜怀川称作四叔的华衣老者望了望后院的方向,笑着说道,正是当初京城里那位暗中掀起不少风浪的四爷。这次载漪他们把京城里面掀了个底朝天,其实也只是将杜怀川暗中布设下的势力毁了一半,眼前这位四爷在京城里面已经经营了十多年,又如何会一夜之间就被人拿住要害,要紧的地方和人其实都还在这位四爷手里,只是因为受了杜怀川的嘱咐,要办的这间事情太大,别人杜怀川都不放心,四爷才现身出来,居中和载漪他们搭线联络。

“月儿年轻,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万一生出什么意外来,反而更加麻烦了。”杜怀川皱了皱眉头,脸色有些阴郁的看了四叔一眼,疾步走进了屋内。

燃着火炉的室内比起屋子外面来要暖和许多,杜怀川拿起桌上的毛巾擦了擦手,看似不经意的问道,“四叔这么晚还赶过来,可是京城里面有什么消息了?”

四叔一撂衣襟下摆,坐在椅子上呵呵一笑,“少爷猜得没有错,京城里面回话了,少爷提出地两江总督的条件,他们都答应了。他们来人传话说,只要那件事情办成了,他们必定为少爷谋得两江总督的位子。”

杜怀川却似乎没有丝毫惊异的神情,抬起头望着屋外的夜色,沉默了片刻说道,“两江总督!………他们居然就这样答应了,一个载漪,一个荣禄,现在还加进来一个刚毅,他们三人当中连一个军机大臣都没有,能做的了什么主,又有什么资格答应我提出的条件?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其中必定有诈,大约是想先稳住我们,将来恐怕他们还打着别的算盘吧。这样也好,我要是什么条件都不提,反倒会让他们疑心的。”

“依我看来。他们恐怕是暗中存了别样地心思。就等着这件事情办成以后。再对我们下手。毕竟他们拿住了我们地把柄。少爷还是小心一些为好……”四叔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地样子。

这么些年来他是知道面前这位少爷地。虽然年轻。心志却异常地坚韧顽强。更兼心思深沉。决定了地事情从来不会优柔不绝。但是这件事情牵涉地人事太大。其中地厉害和风险却让他一时也有些踌躇。毕竟少爷是大哥唯一地骨血。想到此。往昔那一幕幕血与火地场景似乎又重现在眼前……

当年他们三人都是老爷最得力地心腹。和老爷不仅是下属与上司地关系。也是换过帖子地结拜兄弟。如果不是当初老爷把他们三人从刀口下救出来。恐怕早就成为刀下之鬼了。更加不要说跟着老爷那份在刀光剑影中血战过来地兄弟之情、袍泽之义。天京城被曾国地湘军攻破地那日。数以万计地清兵从各个城门缺口蜂拥而入。天京城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中。杀得浑身是血地他们力劝大哥带着嫂夫人和不满一岁地少爷突围。可大哥却早已经存了为太平天国尽忠地念头。宁死也要血战不退。最后在天王府外力战而死。临终前将少爷托付给他们三人。让他们血战突围。保住这一点血脉。

那夜。乘着清兵忙于到处烧杀抢掠。他们三人带着十几个心腹手下。保护着嫂夫人和少爷利用夜色偷偷突围而去。没想到半路上又遇到一伙清兵拦截。一番苦战。嫂夫人和老三都被乱枪打死。最后自己和二哥带着剩下地几个人。保护着少爷从深山中地小道中突围出去。从此东躲西藏浪迹天涯。

一晃便是三十多年。他们这几个人带着少爷在最初辗转颠簸两年后。终于在江南安顿下来

方联络了些旧部人手。一番苦心经营。终于有了如然而随着少爷逐渐长大开始掌控整个局面。当初只是模糊地想要报仇雪恨地念头。却越来越变得看不清楚了。这条路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就连四叔自己心里也没有数………

“四叔心中的顾虑我明白……”杜怀川注视着四叔脸上那层隐隐地忧虑,轻笑一声说道,“载漪他们的想法我看地很清楚,不过是利用我们而已,事成之后必定会对我们下手,这是迟早的事情。不过载漪他们计算地再周密,却始终想错了一步。他们以为皇上要是被刺杀了,以朝廷的威权必定能够镇服住天下,可惜啊,眼前这个朝廷早已经是风雨飘摇,对内自天国败亡后,各地督抚便渐已成尾大不掉地局面,对外眼前又是被日本人打的一败涂地,还有什么威权可言?”

“可是,少爷不要忘记了,倘若载漪他们要对付我们,至少现在看来还是绰绰有余的,我们的实力终究还是不够啊。”四叔摇了摇头,大约是关心则乱吧,一向沉稳的他此刻神情中却总是抹不去那份不安。刺杀皇上的事情毕竟太大了,稍有差池便是人头落地。他倒是无所谓,反正三十多年前就已经是该死的人了,生死对他来说不过如此,唯一放下的便是杜怀川的安危。

“这盘棋,载漪他们的分量太轻了,影响不了什么大局。”杜怀川毫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眼前要紧的还是一个人,他的态度对我们将来才是至关重要。眼前的局势,皇上若死,朝野上下必定会是一场大乱,尤其是在辽东这里。你想想看,新建陆军是皇上一手创建起来的,皇上要是死了,这支军队的命运将何去何从啊?尤其是直接掌握这支军队的陈卓!……”

杜怀川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四叔,接着说道,“我仔细琢磨过陈卓此人,陈卓少年坎坷,流落异国他乡,学成回国后满腹抱负却又四处碰壁,好不容易靠着皇上这棵大树,才有了今日名动天下的威望。要是皇上这棵大树倒下了,他会甘心听凭朝廷的摆布,夺去他手中的兵权和一番雄心壮志?………这世上的东西都是这样,越是得来艰难,便越是珍惜,尤其是权力二字,握在了手里便绝不会轻易放下。所以我断定陈卓不管是出于对皇上的忠心,还是对自己的考虑,都不会任由朝廷摆布………至于我们要做的,就是要坚定陈卓这样的决心,打出为皇上复仇的旗号挥军入京,我们手中掌握着新建陆军里面最骨干的军官团成员,还有新建陆军第一镇,只要推波助澜让局面乱起来,以朝廷现在的兵力能够挡得住新建陆军全力一击?到时候让陈卓出面收拾残局,我们只要牢牢掌握住手里的军队,将来何愁不会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局面?”

“这天下越乱,于我们才最有利,至于载漪等人,新建陆军入京之日,便是他们的死期,有什么可担心的?”杜怀川目光一闪,眼中顿时透出一丝杀伐之气。

这些年来,他曾经四处求学,游历山川,结交五湖四海的朋友。然而在他面前始终也不过只是两条路,要么忘掉父母的血海深仇,以二叔和四叔他们在暗处经营这么多年的规模,做一个富家翁安于世事。再者就是招募同道之士,积聚实力隐忍待机,有朝一日风云变幻之时,揭竿而起,未必不能有一番轰轰烈烈的壮举。

然而前者他不屑于去做,后者他心中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实力去做,以自己这些人就想做一番翻天覆地的事情,不仅仅是荒唐,更加是愚蠢。所以他选择了另一条路,走科举应试之路。

因为他的老师王运曾经告诉过他,这个世上最有实力的,终究也永远只能是在朝廷里面,只有进入到权力核心中,才能积累自己的实力。而现在他已经掌握了一定的实力,又有着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无论如何他都要拼尽全力去搏一次。

“少爷所说的只是一层,我还有一层担心,要是刺杀皇上失败呢?到时候载漪要是把我们牵连出来,局面恐怕难以应对,少爷不能不有所考虑啊?”四叔忽然站起身来,沉着脸低声说道。

“无妨,这一层我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四叔放心便是。”杜怀川摆了摆手。

有些话,即便是对四叔他也无法言明,他最担心的其实并不是事败,而是皇上将来回京后掌握朝政大权,以眼前皇上的权谋心计,再加上中日一战积累的民心人望,自己将来恐怕很难再有机会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首发

第八十三章 沧海横流(十二)

如刚刚四叔顾虑重重的那样,杜怀川心中也明白,~实风险极大。www.65txt.com以杜怀川掌握的情况,皇上身边至少有两层戒备森严的防卫,最外面是皇帝行营直属卫队,负责外围的警戒安全,最里面则是由皇上的侍卫景铭亲自率领的50多名装备精良的贴身卫队,平常人等根本没有机会靠近皇上,更不要说想要行刺皇上了。

而且这还仅仅是表面上能够看到的防卫力量,事实上,杜怀川还通过自己的途径了解到,皇上现在亲自掌握着的军情处,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发展,已经在暗处具备了相当强大的力量,绝对不能低估。在杜怀川看来,最为可怕的其实也就是军情处,这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员严密监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不仅是对外的情报收集,对内哪怕是在军队中,也开始有军情处的人在渗透。要避开军情处的耳目,难度可想而知。

虽然如此,但是杜怀川仍然认为这样的风险是值得冒的。跟随着皇上这么长的时间,他太了解皇上了,年纪轻轻却有着对于局势超乎寻常的控制力和判断力,就像是能够洞悉事态发展变化的方向一样,如果仅仅只是如此,也许还不会让杜怀川冒着这样的风险,和载漪他们合作。真正让杜怀川下定决心,在皇上还没有真正获得朝政大权之前除掉皇上的原因,还在于杜怀川心中那种莫名的恐惧,对于皇上的恐惧。

一旦将来让皇上获得朝政大权,牢牢的掌握住局面,天下恐怕很难再有人能够撼动皇上的地位,而以皇上的权谋心计,和皇上在暗中隐藏的势力,迟早有一天会洞察自己背后所做地一切。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恐怕根本没有反抗之力了。

与其将来任人宰割,不如眼前放手一搏,这就是杜怀川的想法。至于皇上死后的局面,杜怀川丝毫没有担心,只要能够说服陈卓挥军入京,天下大势就尽在自己掌握之中,而说服陈卓,其实并不需要他下多大功夫,没有人可以抵挡权力的诱惑,连皇上都不能,更何况是陈卓………

这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脚步声,杜怀川微微一愣,有些诧异的转头望着四叔,自己在锦州城内的这处院落,四下都安排有自己地人手,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有人堂而皇之的进来呢?

坐在旁边地四叔却轻轻摆了摆手,解释道,“少爷不用担心,是沈天奇。”

话音刚落,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屋外说道,“少爷,沈天奇有要事禀报。



知道是四叔的心腹沈天奇,杜怀川微微放下心来,扬了扬手,示意四叔将沈天奇叫到屋内。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们不要到我这里来。要是被军情处地人闻到什么味道。就前功尽弃了。”杜怀川皱着眉头哼道。

“禀报少爷。因为事情紧急。天奇一时又寻不到四爷。所以才匆匆赶了过来。”沈天奇躬身说道。“按照少爷前些日子地嘱咐。我们将全部地人手都撒了出去。刚刚得到消息。载漪他们派出地人我们已经查到了………”

虽然已经和载漪他们达成了合作地协议。但是彼此之间其实都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对方。所以杜怀川并不了解载漪他们刺杀皇上地具体方案。为防范自己不能掌控地局面出现。暗中杜怀川对载漪方面地情况也下了很大地功夫。无论是京城内还是锦州。都安排有人手盯着载漪他们地人。

“载漪他们派出地是什么人啊?”杜怀川不动声色盯着沈天奇问道。

“回禀少爷。属下刚刚得到消息。是日本人和从朝鲜过来地一些马匪。具体情况属下已经安排有人在盯着。”沈天奇赶忙回答道。

杜怀川顿时一怔。此前他对于载漪等人可能如何行动也猜测了许久。却万万没有想到载漪居然用日本人。这样地手段不仅厉害。而且将来也可以轻轻松松洗刷干净嫌。看来自己还真有些低估了载漪等人了。

“载漪他们倒下地好功夫啊,连日本人都摆弄了出来。”杜怀川自嘲一笑,随即面色一沉,“让我们的人盯紧他们,一个都不要放过,他们做什么,怎么做我们都不要管,就只记住一条,一旦事情失败,绝不能让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活着离开,明白吗?”

“属下明白,属下地人手已经盯住了他们,绝对不会有任何纰漏………”沈天奇毫不犹豫的说道,接着又抬起头望了望四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难处吗

叔看见沈天奇的神情,沉吟了一下问道。沈天奇一边,办事向来干净利落,没有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绝不会有这样为难的样子出来。

“四爷,载漪那边派来居中联络的人带了话过来,要我们提供皇上的行程安排,但是他们如何行动,却只字不提。”沈天奇迟了一下说道。

这一点是原来杜怀川和载漪他们达成的协议里面没有的,杜怀川当初只是同意保证载漪的人在锦州的安全,为防止意外,并没有答应配合载漪的行动。要是皇上的行程从杜怀川这里泄露了出去,将来事情失败很有可能会牵连到杜怀川,难怪沈天奇会显得如此顾虑。

杜怀川一时也陷入了沉默当中,这里面的分寸很难把握,弄的不好便是惹火上身,但是要是推脱,恐怕载漪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最要紧的还是,载漪看来已经是下了大手笔了,如果没有皇上准确的消息,他们的行动倒确实不太容易成功。

想了片刻,杜怀川咬了咬牙说道,“你回去告诉载漪的人,就说我答应他们的条件,但是怎么传递消息,什么时候传递,由我们来决定。还有一条,告诉你下面的人手,也包括你在内,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到这里来,懂吗?”

“少爷放心,属下立刻去办。”沈天奇望着杜怀川眼中的寒光,不敢多说什么,对杜怀川和四叔俯身施了一礼,便转身走出屋外。

“少爷………”一旁的四叔对于杜怀川此举有些感到不放心,刚想开口说话,却被杜怀川以扬手打断了。

“四叔不必担心,皇上还没有回锦州,等皇上回来后,我自有办法,不会牵连到我们身上。”杜怀川肃然说道。

………………………………………………

此时在田庄台的光绪,除了忙于和三国公使周旋外,更多的目光也已经放到了千里之外的京城。

眼前的局面他心中当然有数,自己已经稳稳的占据了主动,即便是慈禧那里,现在也明显表示出了松动退让的态度。慈禧的想法并不奇怪,退让一步并不代表着妥协,甚至也不代表会轻易放弃手中的权力,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然而面对满朝官员和各地督抚,光绪却一直都没有想好将来应该如何应对。

当初所以把刘坤一在山海关的两万余人,不露声色的全部调走,光绪也是为将来率新建陆军挥师入关奠定基础,避免朝廷用这两万多人挡着自己入京的通道,但是是否挥军入京,光绪却一直都拿不定主意。辽东辽南战事已经基本结束,他在田庄台迟迟没有回京的打算,也是为此。

以眼前的手中握着的军队,控制住京城内的局面,强行夺取朝政大权并不是很困难,但是这种方式的弊端却是显而易见的。日本人在山东半岛依然保持着足够的压力,国家迫在眉梢的危险并未真正解除,一旦在这样的时候采取武力的手段,国家很有可能会陷入内乱中,特别是在朝廷内部,那么多慈禧一手提拔的官员,难道一股脑都罢官去职?朝廷陷入瘫痪,朝政又如何能够施行?

国家绝不能乱,这是光绪面临的一个最大的问题。慈禧之所以如此痛快的就后退一步,其实也是看出了光绪在朝局中毫无实力,所以才敢于用这样的方式避免和光绪发生正面冲突,而从名分大义上牢牢的控制住光绪。但是,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手段,即便光绪回到京城后,慈禧归政于光绪,那也只是一个空架子。朝廷中的各种势力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快刀斩乱麻固然可行,然而伤筋动骨却在所难免,而且后患无穷。倘若徐徐为之,自己通过田庄台一战建立起来的优势,恐怕也会慢慢被消耗殆尽。

一时之间,光绪也有些心乱如麻,虽然外表看起来镇定自若,其实内心却始终都无法找到一个平稳过渡,而且行之有效的办法出来。

就在光绪感到有些为难的时候,日本方面却通过外交渠道传递来一个讯息,拒绝了此前光绪向英国公使欧格讷提出的谈判条件,并且集中在山东的兵力,对威海发起了强攻。

威海若失,北洋舰队将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失去了这支实力尚存的海军,将来中日之间的局面就很难了。这一刻,光绪再次陷入了内忧外患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首发

第八十四章 沧海横流(十三)

第八十四章沧海横流(十三)

“皇上,日本在这个时候拒绝皇上提出的和谈条件,反而集中兵力攻打威海,从日本方面提出的理由来看,似乎是因为上次朝廷与日本和谈进行到一半又被断然终止,日本认为我大清违背外交交涉原则,故而不愿和谈。不过以微臣浅薄之见,恐怕日本真实的用意并不在于此………”伍廷芳面色凝重的斟酌着语句说道,“微臣以为日本并非是不想和谈,这样做不过是以进为退,向我大清施加压力。同时如果能够这个时候拿下威海,也会在未来的和谈中占据主动,增加与我大清和谈的筹码。”

坐在御案前的光绪沉吟不语,虽然没有说话,心中对于伍廷芳的这番见解倒是赞同的,然而看到了问题的症结,如何妥善应对却是万分让光绪为难。

在他的记忆中,日本在这个时候其实还非常弱小,作为一个刚刚起步的新兴近代化国家,由于受经济、政治等诸多条件的制约,从自身的国力到国民的心理素质都非常脆弱,远没有后来的疯狂和不可一世。日本真正走向强大还是从甲午以后,战胜大清这个古老帝国使日本获得了空前的自信,同时大清也用两万万两白银的战争赔款,把日本送上了走向强国的道路。

而这个时候的日本绝对没有这样的实力,战争拖得越长,双方的损失都会越大,对于日本的影响就更加严重。所以,当得知自己通过西方各国释放出和谈的信息后,日本居然还会采取如此强硬和冒险的姿态时,光绪多少还是感到有些意外。通过对眼前的局势反复斟酌后,光绪判断,日本人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仅仅是日本人国民性格中固有的疯狂使然,更多的恐怕还是因为有伊藤博文这样具有极其开阔的宏观战略眼光的政治家。

战争进行到这里,其实就好比一场棋局进入到了收宫的阶段,双方都在拼命的抢占实地,光绪在辽南和朝鲜的军事行动其实就是这个意思,而日本此时的举动,正如刚刚伍廷芳所言,也无非是想为将来的和谈争取筹码。而且一旦日本人真的赌赢了,攻陷了威海,让北洋舰队全军覆没,光绪在甲午这场战争中所取得的全部胜利都将被抵消,丧失了北洋舰队的大清,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面对失去了制海权后的全面被动,不仅是对日本的被动,也是对虎视眈眈的西洋各国的被动。

“汪凤藻,你曾经担任驻日公.使,对日本此时的举动,你又是何看法啊?”光绪想了想,又转头望着汪凤藻问道。

“回禀皇上,微臣同意刚刚伍廷芳.的话,日本并不是真的想打,而是想以打促谈,为和谈争取主动。这个时候,我大清如果仅仅寄希望于西方各国的调停,恐怕未必可行,微臣以为我大清应该同样拿出强硬的姿态来,把日本逼回到谈判桌上。”汪凤藻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强硬的姿态?!光绪默默的在心.中思量着这几个字,这个思路倒是没有错,但是强硬到何种程度却有很多的学问,分寸火候的把握都很重要,而且光绪最担心的还是威海,日本此时集中主力攻击威海,一时之间让光绪也颇有些投鼠忌器,放不开手脚的感觉。

“皇上不是已经把刑天召回到田庄台了吗?”坐在下.面一直沉默不语的吴绍基忽然开口道,“微臣曾听皇上提起过,准备让刑天组建先遣支队开赴山东,微臣以为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

“刑天组建先遣支队开赴山东自然是题中应有之.意,不过刑天所部不过5000余人,真的到了山东恐怕也很难真正拉开来打,弄得不好变成另一个段祺瑞,局面就变被动了。”光绪摇了摇头,打断吴绍基的话说道。

“不一定要真打,只要能够牵制日军攻打威海的.一部分兵力就足够了,”吴绍基望着光绪继续说道,“以威海此时的防务来看,日本人要在短时间内攻陷威海并不容易,所以微臣以为只要皇上命刑天挥军山东,做出直取山东登州、莱州等地的姿态,势必会分散牵制日军攻击威海的军队,同时皇上再明电天下,将征调新建陆军第一镇主力开赴山东,微臣相信日本断然没有和我大清决战山东的准备,到了那个时候,自然是要回到和谈的路子上来的。”

吴绍基说的意.思,光绪自然明白,其实就是威慑日本人,即便是伊藤博文这样具备开阔气局的政治家,恐怕也不能不顾忌一旦新建陆军主力调往山东,日军在山东的征清第三军可能会面临的全军覆没的命运。但是其中的风险也是很大的,威海的袁世凯能够坚持这么久吗?

“强硬的姿态肯定是要有的,而且刑天所部开赴山东的事情也不能再拖了,朕今日就下旨,让刑天率部开赴山东,并令陈卓即刻率新建陆军第一镇回师辽河。不过朕担心的还是时间,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光绪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来说道,“吴绍基,你立刻代朕拟一道旨意,让李鸿章督令董福祥等部,即刻向山东之日军发起猛攻,声势造的越大越好。告诉李鸿章,即便是打了败仗朕也不会怪罪,但是谁要是想着保全实力,犹疑不前贻误军机,朕断不能容……这里面的两层意思一定要点到,言辞严厉一点也无妨,朕相信李鸿章对于大局,不会连这一点见识都没有。”

说着,光绪又转头对汪凤藻和伍廷芳说道,“外交上面也不能没有动作,这两天你们两人要多和三国公使进行衔接联络,讲明我大清的立场,将破坏和谈的包袱甩给日本人,力争我大清能够在外交上面占据主动。虽说不能指望西洋人的调停,但是适当的时候,也是可以用西洋人去压一压日本人的。”

汪凤藻和伍廷芳赶忙起身躬身答应,光绪挥了挥手,示意两人跪安退下。

待汪凤藻和伍廷芳离去后,光绪才转身望着吴绍基,面色阴沉的问道,“京城里面的局势如何啊?朕前些日子让你和京城里面的官员联络,如今进行的如何?”

“回禀皇上,京城里面的局势并没有多大变化,站在皇上这边的大多还是以前那些清流们,在朝中没有什么实权,至于像世铎等人的态度,微臣私下里也试探过了,大多都是模棱两可,这个时候要他们拿出一个实在话出来,微臣以为并不可行。”吴绍基低头想了想回答道。

光绪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吴绍基此时所说的和光绪自己的判断也大致相同,他和慈禧的这盘棋下到这里,局面其实也已经很分明了,自己在朝中没有根基的弱势,现在也暴露无疑。

慈禧敢于在这个时候后退一步,甚至很有可能还会在自己回京后,交出一大部分朝政大权,所依仗的无非就是眼前的朝局格式。而眼前光绪也面临着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一旦回京后,如何在与慈禧的权力之争中寻找到一个恰当的平衡点,既不让国家陷入内乱和动荡之中,为国家未来的发展保存元气,也要避免慈禧通过朝中官员遥制朝局。

至于光绪是否会挥军入京,其实在此时已经不重要了。真正到了这种要紧关口,光绪反而看的越清楚了,倘若此时自己利用手中的军队,对朝中的官员进行清洗,势必会掀起一番轩然大*,京城里面有几万官员,全国上下有近百万的官员,这么庞大的官僚体制,再加上其中纠缠在一起的错综复杂的矛盾,如何是靠一支军队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

再则说,治理国家又不是搞黑社会,谁不服就杀谁。眼前的局面,国家积弱不堪,又面临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对外西洋列强虎视眈眈,中日之战也尚未结束,稍有不慎就很有可能前功尽弃。对内则更加复杂,地方派系坐大,中央权威衰弱,大清最有实力的北洋体团体,尚未被消化在自己的体系中,最富庶的两江和两广,自己眼下还鞭长莫及,根本无力去控制,官员因循守旧,国家民智未开,这所有的一切都绝非短时间内可以解决的,需要一个过程去逐步改变,而在这个过程当中,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关键。

“回京之事已经是刻不容缓了,但是朕并不想大动干戈,尤其是在此时国家面临内忧外患的时候,朕心中也明白,朕在朝中的根基并不稳固,私下里反对朕的势力也很大,这些都让朕很为难。不杀几个人,恐怕镇服不住局面,但是这个口子一开,又恐怕收不住,反而引来更大的动荡。所谓手握利器,杀心自起,朕不能不自省自警,小心翼翼啊。”过了良久,光绪才有些沉沉的叹了口气,望着吴绍基说道。

皇上心中的顾虑,作为一直跟随在皇上身边的吴绍基,何尝心中不是看的很清楚。然而如此复杂的局面,让吴绍基也颇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想了一会儿,吴绍基沉吟着说道。

“微臣这里有暂时署理两江总督的张之洞,前些日子因为朝廷与日和谈的条款传出后上的一份折子,大意是希望朝廷不要为日本人的气势所压倒,并且他还招募训练了8000余人的马步官兵,必要的时候可抽调上去与日一战……微臣以为皇上是否可在这里做做文章?眼下聂士成所部征调朝鲜后,辽东兵力空虚,将来一旦新建陆军第一镇再开赴山东,辽东这里的防务便很成问题,微臣以为可抽调张之洞招募的8000余人到辽东凤凰城、岫岩一带布防,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光绪微微一怔,心中默默的想了片刻,随即明白了吴绍基的意思,这步棋倒是可以试试的。一方面是借巩固辽东防务之名义,把这些地方督抚手中掌握的兵力抽出,为将来的朝局,削弱地方督抚与中央对抗的本钱,而另一方面也是要试探以张之洞为代表的各地督抚的态度,倘若获得了这些实权派的支持,自己下一步就要好走的多了。

“可行,朕准了,你下去后就拟旨吧,这个时候朕也要看看这些人的态度如何,朕也好准备下一步如何走,至于朝廷中的事情,你也不能放松,能够拉过来的,都要尽量去施展,该怎么做你放开手脚就行了,不必有太多顾虑。”光绪神色略微有些缓和过来,看着吴绍基点了点头说道。

“倘若张之洞不奉旨,或者借故推脱呢?”吴绍基迟疑了一下问道。

光绪不觉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目光深沉的望着吴绍基,“朕料想张之洞应该不是一个不顾全大局的人,这个时候,朕倒是真希望有人能够跳出来,朕反而好应对了。”

吴绍基顿时明白过来,恭恭敬敬的站起来躬身应是。心中却是不由得一凛,皇上善于借势的手腕他是非常清楚的,此时皇上举着刀有些犹豫不绝,不是心慈手软,也不是畏首畏尾,而是没有一个恰当的理由,太后都懂得在这个时候退让一步,谁要是在这个时候授皇上以柄,恐怕恰恰是皇上最想要的结果吧。

想到此,吴绍基忽然心中一动,张之洞是何等聪明之人,这个时候躲都还来不及,断然不会主动往刀口里面送,不仅是他,恐怕各地督抚心中存着的都是这样的打算,坐观风向而已。再联想到最近自己从朝廷中听到的一些风声,吴绍基已经有了主意,走进皇上身边低声说道。

“皇上所言甚是,微臣也以为张之洞不会抗拒皇上的旨意。不过微臣最近倒是略微听到点风声,或许会为皇上回京之后的下一步棋有所帮助。”

光绪停下脚步,回身望着吴绍基有些诧异的问道,“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微臣听朝中传来的风闻,说最近刚毅和荣禄等人频繁联络,虽然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动作,微臣也不认为在这种局面下,他们还能做出什么举动出来,不过微臣想是否可以善加利用,他们都是帝党一系的中坚人物,倘若能够拿下他们,朝局就容易多了。”吴绍基试探着说道。

光绪此时已经是明白过来,杀鸡吓猴!可是要动刚毅和荣禄岂是那么容易的啊?

“再看看吧,刚毅和荣禄是太后的人,不容易啊。”光绪不觉叹了口气。

第八十五章 沧海横流(十四)

从朝廷在与日和谈上面栽了一个大跟头,连太后也权处置与日本和谈事宜后,朝野上下便都将目光投向了田庄台,纷纷揣测此时一直出人意料保持沉默的皇上,究竟将如何着手应对眼前的局势,是继续与日本死战到底,还是选择恰当的时机重开和谈?

随着刑天在田庄台誓师出征,率领以新建陆军第二镇左协为班底组建的先遣支队开赴山东,原本陷入浑沌沉闷的局势开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www.65txt.com-====-

紧接着,一直保持沉默的皇上又连续下了几道旨意,先是下旨让陈卓率新建陆军第一镇主力回师田庄台,做好开赴山东接应刑天先遣支队的准备,同时委任冯国璋节制辽南新建陆军各部,驻防辽南大连湾、旅顺和金州等处。继而又下旨征调张之洞招募的马步军8000~余人开赴辽东凤凰城和岫岩等处,巩固辽东的防务,统由新建陆军第三镇统制聂士成节制。

不止如此,在皇上的严旨督促下,此前一直驻防德州、宁津一线,严防日军进袭直隶的军提督程文炳部和甘军提督董福祥部,也采取了分兵合进的作战态势,向山东的日军起了进攻。虽然受实力、天气等诸多条件的制约,程文炳部和董福祥部对日军起的攻势并不算猛烈,也尽量避免与日军主力遭遇,但是作战态势却慢慢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决起来。日军也不得不将刚刚抽调至威海的一个旅团的主力,重新沿登州一线布防,应对清国的进攻。

到了这个时候,似乎用不着再揣测什么了,朝野上下都从皇上的这一番让人有些眼花缭乱的部署中,看出了皇上与日本死战到底的决心。

与此同时在光绪最为担忧的威海,战事进行的相当惨烈。日军对威海各处炮台展开了疯狂地炮击,雨点般的炮弹几乎将威海各处阵地翻了一遍。为达成迅速突破威海防御的战略意图,日军以一个师团的主力集中在威海的南帮炮台和北帮炮台,轮番的展开猛攻。尤其是在日军的进攻重点南帮炮台,阵地在双方手中不断的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双方都陷入了艰苦的拉锯战。如果不是恶劣的天气对日军地进攻造成了巨大的困难,同时北洋舰队也倾尽全力支援南帮炮台的防御,一方面利用舰炮不遗余力的对日军展开猛攻,另一方面更是将剩余的水雷营的官兵全部调派到南帮炮台各处协助防御,恐怕南帮炮台早就在日军疯狂的进攻下失陷了。

日军突然对威海展开地猛攻很有些出乎袁世凯的意料,他原本以为日军的进攻重点会摆在直隶方面,威海只是起牵制作用,没想到朝廷与日本的和谈一破裂,日军就转而将威海当作嘴边的一块肥肉,倾尽全力起猛攻,然而面对后路已断没有援军的局面,除了死战外也别无他法了。

此时身处威海的袁世凯,虽然对于此间的时局并不完全了解,但是以他对于大局的超乎常人地判断力,也敏锐的意识到了此时的威海之于中日双方是何等的重要,日本人和皇上都将赌注押在了威海,自己也将一生的功名前程押在了威海,可是以威海各部此时伤亡惨重的状况,还能够坚守多久呢?还能不能等待皇上的援军呢?即便是心志坚定地袁世凯,此刻也在威海地动山摇般的炮声中感到茫然无比………

而此前对于中日和谈持乐观态度的英法美三国公使,在面对忽然急转而下的局面时,虽然都明白这是中日双方在为将来的和谈增加筹码,但是对于陷入僵局地局势,也感到有些无能为力。<<>>\\^不死书库*"".""

一方面担心中日双方把姿态做过头了,让战局变得更加恶化而无法收拾,进而对各国在东方的利益带来不可预料地影响。另一方面对于日本在这个时候拒绝西方各国释放出来的和谈信息,三国公使也感到有些恼火,毕竟和谈地框架是在三国公使的居中协调下达成地,虽然是单方面与清国皇帝达成的意向,但是对于日本也并非不可接受,至少在外交上面应该让英法美三国有回旋的余地。但是日本断然拒绝和谈的姿态,无有些触怒了西方各国,尤其是英国方面固有的尊严。而光绪不失时机的通过汪凤藻和伍廷芳等人,在私底下代表光绪向三国公使做出的解释,和表达出的继续敞开和谈大门的意向,在这个时候迅速获得了西方各国的理解和认同。

一时之间。各国纷纷通过驻日公使对日本政府施加压力。外交上面地穿梭斡旋也如同此时地战局。变得愈地扑朔迷离起来。犹如此时辽东地风雪迷茫。

而就在这一片风雪迷茫中。一支一百多人地马队正穿过密林。悄然抵达锦州城外。为地一人裹着厚厚地皮祅。不时抬头望着天空。等待着那一声鸽哨鸣响…………

…………………………

时局纷乱如斯。此时在锦州地杜怀川却显得异乎寻常地安静。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需要地就是坐在窗前。静观事态地展。

前日皇上地旨意他已经获悉。皇上连番下旨调动各部挥军山东地举动。早在杜怀川地意料之中。从皇上一心在田庄台和英法美三国公使周旋。他便已经隐约猜出了皇上真实地用意。皇上其实并不想将中日之间地这场战争拖入旷日持久地地步。通过三国公使居中调停。乃至现在陆续将新建陆军主力调往山东。做出死战到底地样子。其实都不过是压服日本人地一种手段而已。皇上真正在意地。还是京城里地朝局。皇上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愚蠢到把自己地家底去和日本人拼光。

这么些年跟随在皇上身边。杜怀川相信没有谁比自己更了解皇上。甚至在内心深处。杜怀川觉得自己和皇上其实有太多相似地地方。

都懂得隐忍不,都惯于机谋权变,也有足够的冷酷无情。唯一的不同就在于,皇上永远都是皇上,这个称谓足以决定自己和皇上采取不同的态度。

杜怀川很清楚,皇上所以迟迟没有挥军入关,无非就是想要维

的平稳,也是以此维持政权的稳固。而杜怀川自己反,他就是要让天下大乱,一旦皇上被刺杀,杜怀川将利用手中掌握的力量,竭尽全力支持陈卓挥军入关,到时候无非也就出现两种局面了。

陈卓自己称帝的可能性是根本没有地,但是可以利用手中的兵权控制京师,再通过吴绍基和世铎等人的关系达成某种妥协,要么再立一个皇上,要么搞此前康有为等人所说的维新变法,总之是架空朝廷的实权,成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而杜怀川则可以躲在权臣的树荫后面,安静的等待风起云涌的时机。

倘若陈卓事败,各督抚争相反对,倒霉的自然也只能是出头地陈卓,而天下恐怕就将乱成一片,朝廷的威权也会随之摇摇欲坠。以眼前的局面,一旦朝廷大乱,天下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群雄割据的局面,杜怀川只要掌握住新建陆军第一镇,仍然可以在风云变幻中左右逢源伺机而动,将来羽翼丰满之日,天下也未必不可为。

所以,无论冒怎样的风险,皇上都必须被除掉。因为皇上不同于陈卓,杜怀川没有把握也缺乏足够的信心,在将来面对一个精明强悍心机深沉的皇上,而且这个皇上还足够地年轻,像静水深流般深不可测。

想到皇上的年纪,此刻杜怀川原本平静的心中也涌起一阵迷茫的感觉,他最不能理解也无法确定的,就是皇上如何在这样的年纪就拥有了如此深沉的手段和心智,静水深流,才是最为可怕的…………

这时候天空中忽然划过一阵清脆的鸽哨,杜怀川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看,随即想到了此刻在锦州一家货栈里面潜伏着的那两个日本人,心中一动,难道是日本人已经到了锦州?

杜怀川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了几步,正准备安排人手查探清楚,院落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没有自己的命令,谁也不敢无端闯进来的,杜怀川有些诧异的向外望去,不由得怔住了。

先走进院落的是皇上身边地贴身侍从景铭,紧随其后的是一群卫士,都是一脸的肃然,无声然而迅速占据了院落里每个位置。

杜怀川还没有回过神来,便看到光绪静静的走了进来,站在院落中望着自己。

杜怀川吓了一跳,顾不得内心深处的忐忑和震惊,疾步上前跪下说道,“微臣不知皇上驾临,惶恐万分,请皇上恕罪。”

“没想到朕会忽然回锦州吧?”光绪淡淡一笑,微微一抬手,示意杜怀川站起身来,“这么长时间把你一个人扔在锦州操持劳碌,朕也应该回来看看你了。”

心中惊惧不安地杜怀川一时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垂答道,“微臣不敢劳皇上牵挂,微臣…………”

话还没有说完,却看到光绪随意的一扬手,目光静静地注视着杜怀川说道,“你一直都在锦州主持大军的粮草辎重,后勤补给,朕虽没有奖之语,但朕心中甚慰。从古至今两军交战,打地其实都是后勤保障,你没有让前线的军需物资一日短缺,居功至伟啊………仗是陈卓他们打的,但是功劳却不能没有你,所以前线的大事一毕,朕自然是要回来看望一下功臣啊。”

杜怀川的心口顿时一阵猛跳,万万没有想到皇上会忽然回到锦州,又会忽然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之间,心中竟然有了百感交集的感觉着,怔怔的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这么冷的天,就让朕站在这里吗?”光绪轻轻一笑,又转头向院落四处看了看说道,“朕有时候也觉得奇怪,怎么你选中的院子,朕看着都觉得特别喜欢呢?朕就住在你的院子里了,如何?”

杜怀川愣了愣,努力压住心中翻腾不安的心绪,俯身说道,“皇上如此,令微臣惶恐不安,微臣早已为皇上在锦州安排了行在,微臣住的这处院落虽然清净,但是不利于关防,要是骤遇突变,微臣万死也不能恕罪。”

“没有那么严重,朗朗乾坤之下,难道还能有人敢行刺于朕不成?”光绪这随口的一句话,吓得杜怀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了。

他此刻万万没有想到,皇上会忽然悄悄的回到锦州,此刻又看似不经意间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原本就忐忑不安,此时更加变得翻江倒海一般。

光绪挥了挥手,示意景铭等人都退下,才低声对杜怀川说道,“朕要回京了,此次在锦州只住1,等陈卓的新建陆军第一镇到达锦州,朕即率军回京。今日告诉你这些,是让你心中也要有个数,朕最近风闻京城中刚毅和荣禄等人频繁联络,虽然朕安排了军情处的人在查,但是朕还是有些不放心,当初朕曾经安排你在京城中布设人手,也听你说过在各大王府和官员府邸中也有不少暗线,这件事情朕就交给你,务必给朕查得清楚明白。”

猝然间,饶是精明过人的杜怀川,后背也吓的出了一身冷汗,有些不知所措了。

在杜怀川内心深处,对于眼前这位皇上的戒惧之心其实要胜过任何人,此刻他一时也不知道皇上所说的话,究竟是真的听到了什么风声,故意试探自己,还是真的处于对自己的信任,把这么一件重大的事情交给自己来处置。然而心中飞速的转了几圈,把整件事情来回的想了想,似乎也没有觉得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来………

沉吟片刻,杜怀川咬咬牙硬着头皮问道,“微臣鲁钝,不知皇上听闻了什么风声,微臣也好有及时应对之策啊。”

“不过是些风闻,朕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是朕不能不有所戒备,军情处在京城的郝冷等人,对于朝局的动态把握还差点火候,所以朕让你仔细去查查。”光绪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身静静一笑说道,“月儿呢?朕已经很久没有听她弹琴了。”

第八十六章 沧海横流(十五)

阴沉沉的天空下面,是锦州城外一望无际的旷野、森林和天边起伏的山脊线,寒风卷过,天地间顿时一片白雪苍茫的景象。(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在锦州城外密林中一处背风的空旷地,一群裹着皮祅穿着翻毛皮靴,行动间透出一股精悍气的人影正分为两组,一组忙着从马上卸下货物搭起牛皮帐篷,另一组则四散开来,隐蔽在密林周围紧张的警戒着。每个人身上都挎着乌沉沉的马枪,面色阴沉的忙碌着,除了踏在雪地上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今天大队先在这里宿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轻举妄动,等候我从锦州城内带回的消息吧。”用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向四周看了片刻后,为的那个满脸络腮胡须的人,低沉着声音对身后两人说道。

他叫内田良平,是玄洋社的决策人平冈浩太郎的侄子,和身后的时泽右一、福冈浪人武田范之都是天佑侠团的骨干成员。天佑侠团是在甲午前夕,由玄洋社的平冈浩太郎和头山满组建,表面上看仅仅是日本的一个民间团体,实质上却是由玄洋社成员、日本浪人、日本陆军参谋本部的情报人员组成的一个间谍行动组织,主要活动的区域就在朝鲜和东北境内。

早在甲午中日开战前,这些天佑侠团成员便受玄洋社头目头山满派遣,潜伏在朝鲜和中国东北境内,秘密进行各种情报收集,并在其后的战争为日军担任向导,刺探清队的情报,积极配合协助日军展开各项军事行动。这次甲午战争在朝鲜之所以会提前爆,就是天佑侠团在日本陆军参谋次长川上操六的授意下,在朝鲜境内挑起内乱的缘故。

日军征清第一军攻陷朝鲜平壤后,内田良平和时泽右一、武田范之便带着部分挑选出来的日军士兵和从朝鲜招募的马匪,化装成药商马队偷偷潜入到辽东,潜伏在奉天附近,准备伺机配合日军在辽东的军事行动。然而由于日军在辽东地战事一败涂地,不仅第五师团被全歼,而且日军主力也退守到了辽南地大连湾和金州等处,内田良平、时泽右一和武田范之率领的这一队人马在辽东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还要拼命的东躲西藏,避免被清队现。

直到不久前,汉口乐寿堂地岸田吟香通过在锦州的暗线,和内田良平取得了联系,将刺杀光绪的任务交给内田良平等人后,一直无所作为地内田良平才算找到了行动目标,立刻率队向辽河方向靠拢,准备在清国皇帝从田庄台回锦州的路上,寻找机会进行伏击。

然而就在内田良平等待传递过来的清国皇帝的情报时,情况却忽然生了变化,光绪出人意料地提前从田庄台悄悄返回锦州的举动,打乱了内田良平等人最初拟定的,在田庄台和锦州之间伏击清国皇帝的计划。由于事起仓促,内田良平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清国皇帝已经远离了他们预先设定的伏击圈,向锦州一路狂奔而去。此时内田良平等人心中也都明白,越靠近清国内腹,风险就越大,行动成功地可能性也会越小,然而眼前已经别无选择了,只能被迫率队向锦州靠拢,继续等待机会。<<>>…………

“锦州城内的情形并不清楚,此刻清国皇帝就在锦州城内,城内一定戒备森严,内田君担负此次任务地主要责任,绝不能轻率赴险,还是让我去吧。”内田良平身后的时泽右一向前走了一步,站在内田良平身边情凝重地说道。

内田良平却坚决的摆了摆手,冷冷地说道,“和锦州城内的联络一直都是由我在进行单线联系,你们去都不合适,要是弄巧成拙,反而会坏了大事。况且我们必须弄清楚清国皇帝的行程动向,一旦在锦州这里伏击不能成功,再往前就是清国的山海关了,我们就将再也没有了机会。时泽君就不必再争了,让人给我找身猎户的衣服,我马上动身去锦州城内。今天傍晚前如果我没有回来,刺杀清国皇帝的众人就拜托时泽君一力承担了!…………”

说着。内田良平又转过头对武田范之说道。“武田君立刻按照原定计划。选择适合伏击地点地位置。做好伏击地各种准备。待我回来后立刻准备埋设炸药。其余人手在原地加强戒备。”

看到内田良平异常坚决地神态。时泽右一和武田范之不再争执。不约而同地俯身鞠躬。压低嗓子说道。“请内田君放心!”

此时此刻。他们三个天佑侠团地核心成员心中都很清楚。此次刺杀清国皇帝地行动。必然是一次玉碎之举。无论成功与否。这里地每一个人恐怕都没有机会活着脱身了。面对清国皇帝身边由一千多人地卫队。组成地严密地戒备。区区一百多人地刺杀行动。本身就是一次疯狂地冒险。又怎么可能还有后路可退?所以他们三人在制定刺杀行动地时候。也就根本没有考虑过后路。

时间紧迫。三人又将刺杀计划重新梳理了一遍。再次确认有无遗漏地地方。他们将刺杀方案详细地分为了三层。先是在清国皇帝行进地半路埋设炸药。等清国皇帝车驾仪仗经过时。由埋伏地人手先引爆炸药。最好地结果是在爆炸中炸死清国皇帝。不过由于他们携带地炸药不多。难以计算精确爆炸点。也无法确认清国皇帝究竟会在哪架马车里面。所以内田良平等人对此并不抱太大地行希望。只是作为计划设定地一部分。扰乱局面。

当第一波爆炸后。内田良平将亲自率领担任伏击地敢死队冲进清队中。起决死冲击。吸引担任清国皇帝警卫地清队地注意力。同时由武田范之率领两个枪法精准。擅长搏杀地士兵穿上清国新建陆军地衣服。趁乱混进清队中。寻找机会给清国皇帝以致命一击。

按照这样地计划安排。不管最后能否成功刺杀清国皇帝。根本就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离开。他们三人都是立誓要为天皇献身。所以在确认没有遗漏地地方后。他们都不再多说什么。彼此坚毅地点了点头。用力地将手握了握。便转身默然离去。

而与此同时,在密林后面一处山坡上,一个单筒望远镜正默默地注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

“这处宅院很安全,四周都是我们的人,退路也留足了,纵然有所不测,人还是能够撤出去的,少爷尽可放心。”四叔坐在杜怀川对面地椅子上,套着一件貂皮的坎肩,声音虽然不

是精气神十足。尤其是那对眸子,没有丝毫苍老的x一丝精光。

皇上住进杜怀川原来地宅院后,杜怀川自然不能再呆在里面了。好在现在是战乱时节,锦州城内的大户人家大多都逃难到了京城和江南一带,锦州城内空闲的宅子倒是不少,杜怀川也没有费多大功夫,便寻着一处比较理想的宅院住了进去。

见坐在对面地杜怀川一脸凝重,若有所思的样子,四叔不觉在心里叹了口气问道,“少爷还在担心皇上这次忽然回到锦州的真实用意?”

杜怀川有些疲惫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四叔,黯然一笑说道,“四叔必担心,我自己心中有数,如今局面混沌不清,不能不多留个心眼啊……”

这次杜怀川是真真正正被光绪的突然回来,搞了个手足无措,也万万没有想到,皇上会专门将彻查刚毅、荣禄等人地差事交代给自己来办。即便是一向沉稳镇定的他,此时心中也是惊惧连连,把整件事情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却又始终理不清头绪。

他太了解皇上了,也正因为太过了解,他才比旁人更加体会到这位看起来年纪轻轻的皇上,其实有着与年纪完全不符地老练和心智,以皇上惯常的手段,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做出这样的举动,这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

再一联想到自己和载漪之间达成的协议,杜怀川更是如坐针毡,皇上在暗中布设下的军情处,杜怀川多少还是知道的,绝非皇上口中所说的差点火候,即便是杜怀川用了不少心思,现在也还是无法弄清楚军情处真正的实力究竟有多大,触角又伸到了哪里。这样的手段和能力,比起自己暗中埋设下的势力,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到皇上如果已经得知了真相,却故意让自己来调查这件事情,然后像猫玩老鼠一般的在一旁盯着自己,杜怀川的心中就是一阵抓狂,继而便是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恐惧…………

“我们的人这边,少爷大可放心,自从上次在京城里面出了那趟岔子后,下面的人手都加倍的小心谨慎,天奇又是跟着我身边的老人了,办事沉稳周密,依我看来,不大可能会出什么纰漏………”四叔犹豫了片刻,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四叔莫非有什么话要说?”杜怀川正满腹的心事,听四叔说了一半忽然打住了,不觉诧异的抬起头来。

“倒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我总觉得皇上这次忽然回来,似乎并不像是觉察到了什么,这两日皇上在锦州城内频繁接见官员士绅,视察锦州各处的军情政务,倘若皇上真的有所戒备,又怎么会只带着十来个随身的侍卫,就出没于兵力防务都很单薄的锦州城内。这可也好了,用不着我们传递什么消息,全锦州的人都知道皇上回来的消息了,就连皇上过几日就要回京的事情,此刻也是尽人皆知……”四叔摇了摇头,目光看了一眼杜怀川,忽然压低声音说道。

“少爷,我怎么老觉得皇上对月儿似乎有那么一点意思,那天刚刚回来就把月儿召过去弹琴……会不会皇上这次回来,原也是因为田庄台没有什么大事了,所以特意过来见见月儿?”

杜怀川不禁一声冷笑,皇上对月儿的那么一点意思,他早就看的清清楚楚,但是要说皇上是为了月儿回到锦州的,他却是死活都不会相信。这些日子皇上在田庄台的谋篇布局,处处都是为了回京之举,眼前正是皇上和太后摊牌的关键时刻,以皇上往日的所作所为,断不会在这个时候分不清轻重。

“皇上要真是这么一个贪恋美色的主,我们又何苦费这么多周折,再则说,皇上悄悄回到锦州,却又在锦州城内搞得大张旗鼓的样子,这里面肯定有古怪,他的举止向来都出人意料,不能不防啊!………只可惜,我们在皇上身边没有人手,这样猜来猜去,倒真有点自己吓自己了。”杜怀川苦笑了一下,一脸的怅然若失。

四叔听了杜怀川的话,略微的点了点头,沉吟片刻说道,“要不,我去给月儿说说,让月儿找个恰当的时机,试探一下皇上的用意,少爷觉得如何?”

“断然不行!”杜怀川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神情决绝的说道,“皇上是何等精明之人,月儿年轻又没有什么心机,让她去问皇上,恐怕经不住几句话就会露出马脚,反而坏事。再说了,月儿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多年的兄妹情意,我也不想把她牵连到这些事情中………”停顿了一下,杜怀川放缓语气,幽幽说道。

“其实还有一层四叔想必也知道,振武从小和月儿青梅竹马长大,对月儿也是一往情深,月儿是什么意思我不清楚,但是振武这个混小子可是什么都干的出来的,要是知道我们拿月儿当一张牌打给皇上,将来肯定会埋怨我们。二叔和四叔你对我有大恩,振武又是二叔的独子,这样的事情以后还是不要再提了。”

其实还有一层意思,杜怀川没有明说。月儿对皇上恐怕也有那么一点意思,杜怀川心中也是有些察觉到了的,这么长时间里面他并不是装聋作哑,确实是一直都没有想好怎么去处置。现在杜振武手中又掌握着新建陆军第一镇,再往深里想想,即便是精明过人的杜怀川,也有些理不清楚头绪的感觉了。

沉默了一会儿,杜怀川断然说道,“在没有弄清楚状况之前,我们先看看风向再说,但是也不能坐以待毙。告诉沈天奇,城外的日本人不去管他,城内载漪派来的那个居中联络的人,必须马上除掉。反正也用不着我们再传递什么消息,皇上的行踪日本人现在想必已经很清楚了。那个人最清楚这件事情的底细,绝不能让他落在皇上手里。至于皇上那边………”

杜怀川咬了咬牙,面色阴郁的说道,“四叔上次不是提起过,京城里面的刚毅放了刑部大牢里一个日本人吗?说不得,我们就要用这件事情,走一步险棋了………。”

____

第八十七章 沧海横流(十六)

第八十七章沧海横流(十六)

不知不觉,几片飞雪从窗外飘落,隐隐的,从院落的西角,传来一阵幽远的琴音,在满眼萧瑟苍凉的冬景中,透出几分婉转悠扬。

屋子里几个摆在角落里的炉火都烧得旺旺的,让人感觉浑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热气。而此刻站在窗边的光绪,脸色却如同凝结成了一快冰,寒气逼人,让一旁的李奇峰一句多话也不敢说,恭谨的垂首而立。

隔了许久,光绪才若有所思的转过身,缓缓的踱了几步问道,“城外那些日本人的情况都查清楚了?他们和谁在联络,又准备怎么动手啊?”

“回禀皇上,城外的日本人总共一百一十二人,潜伏在城外的密林中,微臣的人一直都在暗中盯着他们。城内接应的是福源货栈的掌柜,究竟是不是日本人,微臣一时还无法查清底细,不过已经在微臣的控制当中了。从这些日本人的准备上看,微臣判断他们定然会在皇上回京的路上动手。”李奇峰俯身低头,简单明了的回禀道。

“区区一百多人,就想刺杀于朕?………”光绪冷不丁哼了一声,背着手一脸的阴郁。

日本人想要刺杀自己的事.情,并不令光绪感到吃惊。早几日在田庄台的时候,他便意外的从京城里面收到了一份消息,获知了日本人想要行刺自己的事情。然而消息的来源却又让他满腹疑云,消息中也只是片言只语,仅仅提到日本人准备动手的事,有没有内应,准备什么时候,怎么动手都是没有提及。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光绪当即决定悄然从田庄台赶回锦州。

他这样做的原因,一方面是辽东.地域太大,即便让军情处把全部人手都撒出去,仓促之间要找出这些日本人也不容易。与其被动的等着日本人动手,光绪干脆主动从田庄台挪到了锦州,借以调动日本人露出踪迹。而另一方面,吴绍基不久前提到的京城内刚毅和荣禄等人来往密切的事,也让光绪甚为担忧。他不大相信刚毅等人会和日本人相互勾结,但是涉及朝局政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他不能不防备着万一。所以光绪一到锦州后,便立即让杜怀川负责彻查此事。

然而真正让光绪感到震惊的.是,今日上午的时候,杜怀川匆匆赶来禀报,他安排在京城里面的人手忽然从京城里面传递过来一个消息,管着刑部的刚毅不久前,忽然从刑部大牢里面放了一个日本人出来,联系到日本人此刻正准备对自己动手的事,光绪心中的火苗便再也控制不住烧了起来。

“微臣的人回来禀报说,日本人准备有炸药,武器装.备也很精良,皇上还是要小心为上,防备着日本人狗急跳墙。”见皇上对这些日本人并不太在意,李奇峰忍不住提醒道。

“难道朕会傻到等着他们用炸药来炸朕?”光绪板着.脸摆了摆手,声音低沉的有些慑人。

他压根就不把这些日本人放在眼里,在他看来,.也只有日本人才会疯狂到脑袋短路,想出这样愚蠢的办法来。自己身边一千多人的卫队,再加上正赶回来的新建陆军第一镇,恐怕这些日本人连自己影子都看不到就全军覆没了。况且现在这些日本人都在军情处的严密监视之下,局面掌握在自己手中,随时都可以动手把这些日本人一股脑剿了,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真正令他心寒.和震怒的,是这件事情背后透出的那些若有若无的蛛丝马迹,倘若刚毅和荣禄等人当真胆大妄为到和日本人相互勾结,他就不能不预备着一些手段了。

“京城里面刚毅和荣禄的事情,朕已经交代杜怀川继续密查,你这里把日本人给朕盯紧了,绝不能出任何意外。不过你们原来的计划要变更一下了………”光绪看似不经意的弹了弹袖口,独自望着窗**沉的天空,良久后方缓缓说道。

“让你的人暂时先不要动,把朕三天后回京的消息放出去,到时准备好朕的仪仗马车空车出城,朕就在这间屋子里等着他们动手。等到他们一发动,立刻一网打尽,记住了,朕要你们留下活口!……”

“微臣明白,微臣立刻遵照皇上的旨意去办。”李奇峰只是微微一愣,以他在军情处的历练,立刻便明白了皇上的用意,看来皇上打算在日本人行刺的事情上,做一番文章了。想到这件事情背后将引起的一番风雨,心头也是忍不住一阵寒意。

“用不着琢磨什么,屋子里落了灰尘,总是要打扫一下的,你用心办差去吧………”光绪轻轻扬了扬手,目光却有些游离在空中,深沉的像笼罩着一层轻雾。

……………………

日子风平浪静的过去了两天,光绪依旧如过去几日一样,带着吴绍基和身边的卫士在锦州各处巡视,接见官员士绅,安排各项政务,忙的是脚不沾地。如今辽东、辽南的战事已经基本结束了,逃散的百姓也开始陆续返回,安定民心、赈济流民、恢复生产和振兴商贸都是眼前的当务之急。

这些事情看起来很平常,似乎并不需要如此急迫,但是光绪心中却是非常清楚,眼前这一片富饶的土地,自古以来便是地广人稀物产丰富,肥沃的黑土地、煤炭、铁矿、密密的森林和奔腾的河流山川,以及在未来可以开发利用的那片陆相沉积的石油资源,构成了这个国家迈向近代化国家最基本的物质基础。想想都让人觉得心潮澎湃,又有什么道理让这片富饶的土地继续沉睡下去?现在所做的这些点点细务,何尝不是为了他日振兴铺垫基础?

至于城内城外那些企图刺杀自己的日本人,光绪全都甩手交给李奇峰,自己一概不问。最迟明日午后,陈卓所率新建陆军第一镇主力就将陆续抵达锦州,大势已经完全掌握着光绪手中,如果不是这件事情背后,或许还牵连到京城里面的刚毅、荣禄等人,他甚至连想都懒得去想这些日本人的死活。到时候只要日本人一发动,顷刻间便可以一网打尽,抓住几个活口审问出口供,一旦落实了刺杀皇帝的罪名,回京的时候动刚毅他们也就名正言顺了。

就这样又忙碌了一天,快黄昏的时候光绪才一身疲惫,回到自己从杜怀川那儿要过来的宅院里面,刚一进门穿过照壁,还没等走近花园里面,便看到月儿一身狐皮的小袄站在屋檐下面,眼睛又大又亮的正望着自己。

光绪不觉眼前一亮,上上下下打量起月儿来。剪裁得体的小袄衬托着婀娜的腰身,再加上清秀的容颜,在灯光下面愈发显得清丽无比。

被光绪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月儿脸微微一红,低下头往侧后退让了一步,羞怯的福了一福说道,“月儿见过皇上…………”

“进屋说话吧,屋里暖和,朕都快给冻僵了。”光绪也只是一笑,随手解下身上的披风交给一旁的侍从,大步走进了屋内。

屋里早就挂起了宫灯,炉火也烧得旺旺的,透着让人惬意的暖和,光绪笑吟吟的走了进去,还没来得及松散一下劳累了一天的筋骨,猛地抬头看到桌上竟然摆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正中间还是一个热气腾腾的锅子,倒是有些愣住了。

“月儿听说皇上明天就要回京城去了,所以月儿………月儿斗胆想给皇上饯行,请皇上恕罪。”月儿站在光绪身后,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已经低不可闻。

光绪不觉有些诧异的转头望着月儿,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怎么,月儿不随朕一同回京?”

好好的,忽然听到月儿的这几句话,一股莫名的烦躁顿时涌上心头,光绪竟忽然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想想也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自己满脑袋里面都是国事、天下事,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还有那几场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战,把自己的一颗心都挤得满满的,似乎就在刚刚的这一刻,才忽然发现,心中其实还有一个空着的地方。

“皇上回京城去,月儿自然也是要回江南的………”月儿低着头不敢看光绪,好一会儿,才像是鼓足了勇气般低声说道,“皇上要带月儿回京城?”

听月儿的语气,似乎并不是要像上次那样,非要任性回到江南去,光绪不禁暗暗松了口气,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倘若月儿真的要走,他相信自己断然不会去刻意挽留的。这和皇帝的身份尊严无关,和男女之间的感情无干,仅只是内心深处那一缕淡淡的感触而已。

其实这几年来,光绪倒真是很少去想过和月儿之间的这层感情,将来如何如何,都被甲午这层阴云压得死死的,再加上波谲云诡的朝局之争,连自己的生死都不知道,又如何会去想这些事情。他喜欢月儿,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并不完全是男女之间的感情,在尔虞我诈中挣扎的太久了,他觉得自己似乎都没有激情了,麻木,孤独,像一只上了发条的钟,也只有在月儿面前,他才有片刻的轻松,不用刻意去提防什么,似乎那种感觉是如此自然,就像从内心深处长出来的一样。

“朕回京去,自然是要带你回去的,难道朕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光绪默默的看了月儿一会儿,拉起月儿的手轻轻说道。

那一刻,月儿下意识的犹豫了一下,却没有挣扎,任由光绪握着自己的手,只是头一直低着,似乎不敢看光绪的目光。

“月儿明白皇上的心意,知道皇上对月儿很好。月儿在这个世上没有亲人,是养父把月儿养大的,月儿和皇上在一起,就像是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一样…………”月儿低声细语,忽然抬起头,目光中竟像是有一层淡淡的雾气,“月儿愿意跟着皇上回京,可是皇上难道要让月儿到宫里去吗?”

光绪一愣,忍不住苦笑了起来。些许日子没见,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现在心事倒是越来越重了。不过也算是件事情吧,自己后宫那笔糊涂账一直都没有去理会,即便现在自己回京,恐怕也还顾不上那一节。真要是把月儿送进宫里,想想连自己都觉得难受,更何况是月儿………

“月儿不用进宫,住在外面吧,朕是一国之君,难道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吗?”光绪含笑将月儿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端详了月儿片刻又说道,“这些琐碎的事情有什么可担心的,朕不用发话,自然有人会办的很好。朕不会约束你什么,也不会勉强你什么,朕只要知道你是不是从心里面愿意跟朕回去?”

不知道这句话触动了月儿什么,眼圈都有些红了,咬着嘴唇看了光绪一会儿,使劲的点了点头。

“这样不就好了,只是看来这饯行的酒朕是喝不上了………”光绪哈哈一笑,爱怜的摸了摸月儿的头发,月儿也忍不住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月儿给皇上斟酒。”月儿拿过一旁温着的酒壶给光绪和自己斟满酒,举起酒杯有些孩子气的偏着头说道,“月儿先敬皇上一杯,不过皇上还要答应月儿一件事情。”

说完,月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意盈盈的望着光绪。

“看来朕不答应,这酒是喝不成了。”光绪也被月儿调皮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说吧,月儿说的事情朕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月儿希望皇上………”月儿的话还没有说完,脸色忽然变得无比苍白,皱紧眉头身子猛地摇晃了一下,竟有些站立不住了。

光绪顿时一惊,刚想伸手扶住月儿,却看到月儿用力扶住桌角猛地一抬手,将桌上的酒杯扫在地上,嘴角浸出一丝血迹。

“皇上,酒里面有毒………”说到这里,月儿似乎再也坚持不住,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光绪一把上前抱住月儿,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做什么。片刻间才反应过来,大声喊道,“来人,来人,传御医………”

光绪又慌忙伸手去摸月儿的脉搏,却已经是细若游丝,如同她此刻慢慢闭上的双眼,从明亮逐渐黯淡。骤然间,光绪觉得整颗心像忽然间被抽空了一样,整个人都在不停的抖,不停的颤抖。

听到屋内的响动,伺立在外面的景铭等人已经是大步冲了进来,不由分说便团团围在光绪左右。

“围着朕干嘛啊,叫御医!………”光绪勃然大怒,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侍卫,大声喊道。

立刻便有人冲了出去,一旁的景铭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俯下身用手搭在月儿的手腕上,良久,黑着脸缓缓的站起身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护卫不力,奴才死罪!………”顿时,四周哗啦啦都跪了下去。

光绪此时却像傻了一样,抱着月儿一动也不动,怔怔的半跪在地上,这个太过突然的骤变让他几乎不敢相信。

片刻功夫,随伺在光绪身边的郎中气喘嘘嘘的跑了进来,诊完月儿的脉案后轻轻摇了摇头,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都给朕滚出去,滚!………”不知道过了多久,光绪咬着牙站起身来,抱着月儿走到墙角的软榻上,头也不回的说道。

众人都肃然的跪在地上,直到看到景铭默默的点了点头,才悄然无声的退了出去。屋外的院子里此刻早已经是灯火通明,光绪的卫队片刻间已经将这里围得个水泄不通。

而屋子里的软榻前,光绪只是默默看着躺在上面的月儿,此刻的月儿依旧清秀无比,只是微闭的双眼和嘴角的血痕,显得那么的突兀,那么的刺痛心扉…………

依稀中,似乎是初见面时那份不谙世事的单纯,无所顾忌的目光不时偷偷打量自己………

然后,月光下的琴声袅袅,院落中的笑语盈盈………

跟着自己微服出行,在世铎府前一番波折,后来才知道月儿身怀武功,身世哀怜………

再后来,月儿任性的回到了江南,天各一方………

田庄台血战生死茫茫之时,月儿却又千里迢迢的跑了过来,要和自己共赴生死…………

不多,真的不多,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屈指可数,本来以后应该会有很多时间的,现在都没了,可是怎么就忽然都没了呢?…………

“景铭,给朕滚进来!”猝然间,光绪转过身对着屋外大喊到。

“这酒,这菜,都是从哪里来的,给朕查!”光绪指着桌上的酒菜,对着一脸惶恐和愧然的景铭说道。

“奴才刚刚已经盘问过了,酒菜都是园子里的厨房送来的,这些人一直都跟随在皇上身边,不会………”景铭低着头,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光绪一脚踢翻桌子大声咆哮道。

“把院子里的人都给朕抓起来,一个一个的查,朕要知道是谁下的毒,朕要知道是谁!是谁!…………朕要把他找出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朕要把他碎尸万段,朕要让他的血肉彻底消失………”

光绪用力的挥着手臂,就像是要把眼前的空前撕碎一般,愤怒着、咆哮着,来回的踱着步,喘着粗气,面孔从未有过的狰狞可怕。

景铭已经吓得不敢说话了,连话也不敢说,倒退着退了出去。

…………………

“明天皇上就要回京了,从眼前的情形看,皇上估计是要新建陆军第一镇到锦州后才会动身,皇上还是那么精明小心,如此看来,日本人的胜算恐怕微乎其微了…………”杜怀川皱紧眉头,一脸的忧虑不安和怅然。

“按照少爷的吩咐,载漪那边派来的人暗中已经除掉了,没有留下什么后患。日本人一旦失手,也不会牵连到我们。只是,我担心京城里面的载漪他们,要是皇上怀疑上了他们,势必会把我们也给牵扯出来…………”一旁的四叔挺直着腰板,脸上的神情阴冷无比。

“京城里面的载漪他们,四叔不必担心,我早已有了打算。倘若日本人失手,我难道会让载漪他们活着攀咬我们?到时候自然会见分晓………”杜怀川想了想,又说道,“振武那边暗地里派人去带个口信,一旦日本人一击不中,让振武不要顾及太多,立刻全力围剿,最好不要留下什么活口。”

这也是防备万一之举,四叔自然领会的到,坐在椅子上点了点头,正准备开口,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四叔赶忙闭口不言,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门开处,是杜怀川身边的亲信随从李长明,一脸惶然的走了进来,压低声音说道,“刚刚在门口吴绍基大人派人传话过来,说是皇上那里出了大事,有人在皇上酒中下毒,月儿姑娘误饮毒酒已经不治身亡。现在皇上正大发雷霆,吴绍基大人请少爷马上过去………”

杜怀川和四叔顿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有些惊愕的望着李长明,“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月儿怎么了?”杜怀川一把上前抓着李长明的衣领,厉声问道。

“月儿姑娘误饮毒酒,已经,已经不治身亡。”李长明吓得一哆嗦。

月儿去皇上那里,杜怀川是知道的,这几天皇上闲下来的时候也偶尔召月儿过去弹琴,他也不以为然。可怎么会有人在皇上酒里下毒?原来的计划里面根本就没有这一步棋啊………

屋子里顿时死一般的沉寂,片刻后,杜怀川挥了挥手,示意李长明先行退下,有些颓然的坐在椅子上,猝然间,身体一挺猛地望着四叔说道,“是谁在皇上酒中下毒?四叔,是不是我们的人干的?”

四叔摇了摇头,似乎也还没有从刚才的消息中缓过气来,一脸的茫然和震惊。

这一刻,杜怀川心中已经是转过万千念头,震惊、焦虑、担忧和隐隐的创痛纠缠在一起,一片纷乱迷惘,可眼前的局面又容不得他多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杜怀川怅然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摆了摆手,“四叔,恐怕我们都着了载漪他们的道了,用日本人蒙住我们的眼睛,暗地里却来了这么一手,阴险之极,愚蠢之至啊!”

四叔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说道。“依我看未必,载漪他们就算有万般手段,要在皇上身边安插人手,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要是真能做到,又何必多此一举和日本人搭上线,他们不也怕惹祸上身?”

“我现在脑袋里也乱了,想不明白所以。”杜怀川走了几步,回身对四叔说道,“先不去管那么多,我马上到皇上那里去,四叔恐怕要辛苦一趟,连夜赶到振武那里,这个混小子一直对月儿情深意重,依着他无法无天的性子,敢把锦州都屠了。要是听说了月儿的事情,不定要闹出什么天大的事情,必须要四叔你亲自出面,才能压服住他。”

说到这里喉头竟是有些哽咽,颓然的望着窗外苍茫的夜色,喃喃自语道,“莫非是天意?可怜月儿竟…………”

言罢头也不回,大步走出屋外。

————————————————

不要问我是谁下的毒,因为我也不知道。

还是说说月儿吧,写到这里真的是很想说说。月儿死了,我也很感伤。这个角色着墨并不多,一直是若隐若现,似乎并不是很重要。或许是如此吧,其实小说真正的女主角是另外一个,原本在第二卷就应该出现的,后来我取掉了,换在了第四卷,不久后大家就会看到。

我一直想,光绪不会爱上月儿这样的女孩的,因为我觉得月儿一直都是一个很简单很单纯的形象,她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去做了,就像我们终将经过的一些人和事,或许不会有太过重要的意义,但注定会是其中的一部分。所以当很多朋友猜测月儿身上似乎有阴谋的时候,我只能很遗憾的告说,其实都错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掺杂着其他的用心,就算是杜怀川,也不会拿月儿做为赌注。冷酷未必无情,在这个层面上的角智斗力,美人计是不是显得有些低级和荒唐了。

关于杜怀川,其实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他的身上有很多复杂的东西,以后大家会慢慢看到,尤其是在即将展开的第四卷里面,我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天龙八部》里面慕容复的影子在里面,当然不会是复国之梦,只是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其实换一个角度看,未必是错误的。唉,说远了,还是回到月儿身上吧。

月儿的身世很凄凉,内心却很单纯,所以和穿越而来,内心深处充满孤独的光绪在一起,会有亲人一样的感觉。他们之间不会是那种浓烈的男女情爱,或许只是相互慰藉。

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这样,简单的容易被忽略,却未必不让人难忘。

所以月儿死了,很多年后的一天,光绪说,她比烟花还寂寞…………

第八十八章 沧海横流(十七)

第八十八章沧海横流(十七)

天色刚过掌灯时分不久,锦州城内便忽然实行了宵禁,大街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是锦州城防营的官兵,城内各处交通要道上面,也是密密麻麻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一个个神情紧张戒备森严的样子。

这寒冬腊月时节,再加上遇着战乱,市面上的生意原就冷清的很,一到傍晚大街上就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了。这些日子从各处陆续返回来的流民,也都由善抚局统一安置在土地庙那边,锦州城内城防营的这一番调动警戒,在这个辽东寒冷冬夜里面,倒也没有显出多大的动静出来。

而此时吴绍基却是五内俱焚,一脸焦虑的站在光绪驻跸的那座宅院里面,顶着刀子般的寒风,后背上竟然是一层密密的冷汗。

刚刚出事后,景铭虽然被被吓得六神无主的,不过脑袋还算是很快冷静下来,除了立即安排人手封锁消息加强警戒外,又派人飞马赶去给皇上身边主持大小事务的吴绍基送信。

吴绍基那会儿也是刚到住处不久,沏好的茶水才刚端到嘴边,猛地听到皇上遇刺的消息,慌得手一松,茶水倒了一身,连带着整个人都差点跌坐在地上。

这个要紧关口,皇上可千万.不能出事,也出不得事啊!

听闻皇上没有事后,吴绍基一颗.怦怦乱跳的心才算重新放回到心口,然而皇上遇刺,毕竟是天大的事情,当下吴绍基也顾不得许多了,一面让随从赶紧准备马车,一面又抓起桌上的毛笔飞快的写了道手谕,下令锦州城防营立刻在全城宵禁,封锁各交通要道,严禁任何人离开。

就这么浮皮潦草的几笔写完,.吴绍基扔下笔给随从交代了一句,便抓过披风往门口的马车冲去,一不留神差点滑倒在雪地里,幸亏身边的侍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才算没有摔的底朝天。冷不丁的这一摔倒是让吴绍基清醒了许多,眼下有景铭带着皇上的卫队卫护在皇上身边,安全倒是没有多大问题,只是那个月儿姑娘误饮毒酒身亡,皇上此刻正在雷霆大怒中,根本没有人敢上前相劝。

皇上的性子吴绍基很清楚,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很少像现在这样勃然大怒的时候,真要是皇上心中这把火没有按住,立时便会是一片天翻地覆血雨腥风。脑袋里飞快的转了几个念头后,吴绍基招手叫过身边的侍从,让他马上去通报杜怀川,请杜怀川立刻赶到皇上那里。

交代安排完这一切后,吴绍基才算稍稍松了口气,.一掀车帘坐了上前,连声催促车夫马不停蹄又赶往了皇上那里。然而刚一踏进皇上驻跸的宅院,听景铭上前说皇上刚刚下令把院子里的人都抓了起来,自己则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吴绍基的心不由得又沉了下去。

眼前这个时候,绝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怎么彻.查,怎么善后,又或者会否牵连到京城的朝局,背后还有没有什么更大的阴谋,这些都是必须马上着手安排的,就这么僵持在这里,要是拖出别的意外出来,后果就真的不堪设想了。

吴绍基苦笑了.一下,心里默然的叹了口气,这个时候,或许才看出皇上年轻人的性子出来,可是眼前的情形,除非皇上之间先缓过这口气来,否则别人怎么劝都是徒劳……………

正愁眉不展的想着心事,那边杜怀川已经急急忙忙的跳下马车,连披风都没有穿,三步并作两步小跑了进来。

“杜大人来的正好,我们一同进去觐见皇上………”吴绍基也顾不上客套了,上前一把挽住杜怀川的手臂说道,“眼前局面危急万分,皇上要是再不拿出一个决断出来,等到明日消息传出去,举国上下必定震动,我们不能不有个完全的应对方略啊。”

杜怀川无声的点了点头,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他明白吴绍基的意思,要不是月儿误饮了那杯毒酒,皇上的性命恐怕都难以保全了,这个时候,也只有自己这个月儿大哥的身份,或许能够稍许平复皇上心中的怒火。

当下两人也不再多说什么,悄悄走到光绪屋外低声说道,“臣吴绍基、杜怀川叩见皇上。”

似乎是过了许久,才听到屋内传来一声略微有些嘶哑的声音,“进来吧。”

推门而进,只见光绪脸色铁青的坐在椅子上面,眉头紧皱着,看起来有些说不出的憔悴,然而眉宇间那份竭力压住的勃然怒火,却是清楚分明。

“皇上………”吴绍基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光绪一抬手止住了。

“朕没有事,这点轻重朕还是分得清楚的………”光绪默然的摆了摆手,整个人像没有半分力气了一般,软软的靠在椅子上面,似乎是这猝然的打击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神气,过了一会儿才喟然叹息了一声,“朕只是心里太乱了,朕也要缓过口气啊………”

吴绍基和杜怀川一时也有些默然无语,皇上也是人,这个关口换作谁,恐怕都难熬啊。

屋子里沉寂的可怕,皇上没有说话,吴绍基和杜怀川也不敢开口,只有垂首站在一旁。片刻后,才看到皇上缓缓的站起身来,用双手紧了紧脸,沉沉的问了一句。“李奇峰在哪里啊?叫他进来见朕。”

“李奇峰一直守候在外面。”吴绍基见皇上神情不善,小心的回了一句,便转身走到门口将李奇峰传了进来。

自从吴绍基被光绪免去军情处的差事后,李奇峰凭着在辽东辽南的功绩,颇受皇上的褒奖,已经隐然成为将来掌管军情处的不二人选,却万没有料到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闹出皇上遇刺的事情,更加不要说此前皇上还特意叮嘱过自己,此刻,李奇峰是满心的忐忑和惶恐,一头跪在下面大气都不敢出。

“朕把国事,把自己的性命都托付在你身上,你就是这样办差的吗?”光绪冷着脸一字一句的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听着便让人不寒而栗。

“微臣有负皇上重托,请皇上责罚。”

听着皇上冰冷彻骨的话,李奇峰连头也不敢抬,砰砰的便是一阵叩头。

光绪却是看也没看,踱着步自顾自的说道,“朕早就得着消息,日本人会行刺于朕,还特意对你叮嘱再三,要你千万不可大意。你是怎么回朕的话呢?你告诉朕城内城外的日本人都在你的严密监视之下,绝不会出任何意外,可现在刺杀朕的毒酒都摆在朕面前了!这是什么,这是意外吗?!…………”

似乎是越说越气,光绪猛地一抬头对着外面高声叫道,“来人,把李奇峰给朕拖下去,打入死牢,待朕回京后再来处置!”

“皇上……李奇峰办事不力,差点酿成大错,自是死不足惜,绝无怨言。但是此刻锦州城内城外的日本人并无动静,刺杀皇上之人恐怕并非是日本人,还望皇上小心。”李奇峰眼角一红,迟疑了片刻,对着光绪叩了三个头,起身跟随景铭走出了屋外。

李奇峰有失职之过,但过错却不完全在他身上,皇上身边出了这种事情,究竟是何人所为现在都还很难说,皇上如此处置李奇峰,未免没有迁怒于李奇峰的意思,吴绍基站在旁边张了张嘴,可看皇上正在火头上,犹豫了一下也没敢开口替李奇峰求情。

而此刻脸色苍白的杜怀川,心里却是猛地一沉,听皇上的意思,似乎早就知道了日本人会刺杀他的事情,根本就是摆着局等日本人往里面跳,皇上如何知道的?皇上又知道多少内情?一时之间低着头站在那里,心乱如麻。

“军情处以前一直都是你在掌管,李奇峰手里的事情,你就先接过来。”光绪稍许放缓了颜色,转头对吴绍基说道,“也不要再等明天了,闹出这么大动静出来,想遮掩恐怕也遮掩不住。你即刻从朕的身边抽调500人,再加上锦州城内的巡防营连夜动手,把城里城外的日本人都给朕一锅端了,记住,无论如何都要给朕留下活口,朕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图谋于朕……”

吴绍基最担心的还是皇上在这个骤变前乱了分寸,一味的感情用事,此刻见皇上已经缓了过来,心中也是略微放下心来,当即不再多说什么,对皇上施了一礼,便匆匆走出门外。

屋子里只剩下光绪和杜怀川两人,此刻听闻皇上似乎并不知道内情,杜怀川稍许镇定下来,但是面对着皇上,心中总也掩不去那份不安。

“如果没有月儿,朕现在恐怕不能站在这里了………”一提到月儿,光绪便心中发酸,有些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杜怀川的嘴唇也是颤抖了一下,像是用了很大力气才压住内心的情绪,一撂衣服下摆跪了下去。“微臣……微臣恳请皇上准允,将月儿送回江南安葬,月儿从小是在江南长大的,微臣不想,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

“江南,离着朕又是那么远了……”光绪怅然一叹,上前扶起杜怀川说道,“你斟酌着办吧,不必请朕的旨意了。”

这一刹那,虽然两人心境不同,心事各异,却都因为身旁那个静静躺在软榻上的身影,而伤感无限………

“说正事吧……”光绪用力的咬了咬牙,一振衣袖,“刚刚李奇峰说的没错,朕心里不糊涂,下毒刺杀朕的人绝不会是日本人,他们要是有这样的本事,在朕身边安插上人手,甲午这场战还能让朕生生扳转回来?这里面肯定和京城里有关……京城里面刚毅等人你查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确实的消息?”

杜怀川摇着头苦笑了一下,“回禀皇上,微臣的人一直都在暗中寻找刚毅从牢里放出去的那个日本人,但是一直都没有踪迹……”

“不用找那个日本人了,那个人叫向野坚一,是日本人潜伏在我大清的密探,一直受日本人在汉口方面的乐善堂指派,刺探我大清的情报。”光绪冷不丁的眉头一扬说道,见杜怀川神情万般的惊愕,摆摆手又接着说道。

“这件事情不怪你,你不在军情处当然不知。当初军情处在京城里面搜捕日本人的眼线时,此人刚好就在京城内。因为朕特意叮嘱过郝冷他们暂时不要动日本人在汉口乐善堂的这些人,郝冷他们也没有动他,可是又担心他闻着风声不对走漏消息,便想了个办法通过刑部的人寻了个罪名把他抓了进去,表面上看是刑部堂官们的老勾当,诈他一点银子,其实却是在等甲午过后再放他出去………”

杜怀川骇了一跳,背上已经是密密的一层冷汗。他万没有想到皇上背后的手段竟然如此惊人,连日本人都装了进去。让自己彻查刚毅,却又对自己半点风声没有透露,如此的心计,还好自己没有露什么马脚出来,不然………

光绪抬眼看了杜怀川一眼,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的惊惧,解说了一句,“军情处上面的事情,是为着将来对付日本人的,朕没有告诉你也有朕的原因,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再则,刚毅以清理刑部积案的名义释放这个日本人,也算说的过去,朕虽然疑心,却也没有想的太多………除此之外,京城里还有别的动静吗?”

这片刻间杜怀川心中是起起伏伏,摇摆不定。日本人的伏击是断然落空了,皇上回京已经是铁定了事情。以皇上的手段,查出自己和载漪等人的事情恐怕也是迟早之间,不能不下决断了。想着心一横说道,“微臣倒也风闻了一些事情,据说载漪的管家曾经和日本人有所联络,但是都是风闻,查无实据,所以微臣没有向皇上禀报。”

载漪?光绪心中一怔,这个二杆子贝勒也在背后玩这些花活,猛然间又想起历史上慈禧曾经有过立载漪儿子为皇帝的打算,心中恍然间有些明白,只是载漪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刺杀自己,还和日本人勾结起来?

“查无实据……”光绪茫然的摇了摇头,目光落到躺在软榻上面的月儿身上,一直压在心里的那股痛彻心扉的怒火,一下子又挡不住的发作出来,“他们使得好手段,会留下证据给你找着?朕遇刺就是天大的证据!”

“微臣冒死启奏皇上,眼前确实无有证据证明刚毅、载漪等人与刺杀皇上有关联,但值此非常时刻,皇上马上就要回京,不能不有所准备。刚毅、载漪等人向来都是后党中坚,是皇上独断朝纲的障碍,所以微臣以为,不管刚毅、载漪等人是否真的是背后主使,既然出了刺杀这件事情,他们就是也必须是幕后主使的人………”杜怀川一口气说完,脑门上已经是一层汗珠,长长的出了口气说道,“只是这招阴损了些,请皇上明鉴。”

光绪没有说话,站在原地默默的注视着杜怀川,杜怀川的意思他已经听明白了,就算不是刚毅载漪等人干的,也要借此机会扫除他们,以皇上遇刺的名义,既可剪除太后的心腹,也不至于引起朝局太大的震动,这一手确实阴损狠辣了一点,但是朝局之争向来都只有利益二字,倘若真的与他们有牵连,自己难道还要再给他们一次刺杀自己的机会,可以犯罪,不能犯错啊…………

见皇上还有些犹豫不决,杜怀川又昂首说道,“倘若事有所失,微臣愿意一力承担,皇上到时候………”

话未说完,光绪冷冷的一笑,“但凡陷入政治中的人,心大多都是冷的,但是朕一直以为,冷酷未必无情,可如今有人把朕心中最后一点情意都给弄没了,朕的心,想不冷都不行了………朕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朕要独断朝纲,就先用他们震慑朝野观望之心吧。”

光绪猛地振声说道,“朕给你一道手谕,你连夜和杜振武率新建陆军第一镇左协以驰援山东的名义挥军入关,朕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三天后朕即将遇刺的消息公诸天下,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入京了………”

“微臣遵旨!”杜怀川一转身,便疾步向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口,便听到光绪的声音静静的传了过来。

“太后那里,不许任何人进出园子就可以了,一兵一卒都不许踏进园子半步,违者格杀勿论。”

第八十九章 沧海横流(十八)

夜之间,大雪纷飞而下,京城内外,田野山川,天:,透着让人万分茫然,却又寒气逼人的沉寂。www.65txt.com

沉寂是从黎明时分才真正静下来的,昨晚一夜零星不断的枪声,惊的整个北京城都像是猛烈的摇晃了一下。大清开国至今,除了洋人打进北京城那会儿,何尝在京城里闹出这样的事端?天子居停,四方来朝的中枢之地,又有谁有天大的胆子,把枪炮都摆弄出来了?

天刚放亮,便有胆大之人悄悄从门里打开一道缝,小心翼翼的从门缝中向外望去,往日里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落满了厚厚的一层积雪,连人影子都看不到,显得寂静无比。再往街角四处看看,猛地便吓了一跳,平常无精打采,穿着钉鞋,不时吞一口熟烟泡儿的步兵衙门巡城兵丁,和大雪天清晨出来抬路倒尸体的顺天府衙役,全都不见了踪影,清一色的换成了穿着黄军服,戴着皮帽的新建陆军官兵,一个个端着枪,满身都是经过血火之后的彪悍之气,神情肃然的在街角巡视着。

莫非是皇上回京了?可昨晚上响了一夜的枪声又是为何?难道是兵变,还是有人谋反?…………

等到日头渐渐升高,虽然满心疑惑夹杂着提心吊胆,但到底是天子脚下见过世面的,陆陆续续便有人麻着胆子走上街道,见这些新建陆军士兵尽管满脸都是肃杀之气,却也不禁止行人走动,这心里面才慢慢像眼前化雪的光景,松动开来。茶馆酒肆,商铺店面,也陆续有人卸下门板开张营业,整个京城到了这会儿,也才似乎慢慢透出点生气出来。

而各种各样的消息,一时间也像长了翅膀般传得到处都是。据说昨夜的枪声,一多半都是从步兵统领衙门那边传过来的,兵部尚书兼管着步兵统领衙门地荣禄被生死不知,现如今步兵统领衙门的兵丁们都被缴了械,一个个像串成一气的蚂蚱,被新建陆军官兵看押起来。负责京城防务治安的步兵统领衙门居然会被一锅端了,这可真是大清从未有过的笑话,围坐在茶馆酒肆中打听消息的众人听的是满心迷糊,还没有缓过气来,比这更邪乎地消息接二连三的又传了过来。

京城西面育幼胡同载漪的府邸,昨夜忽然烧了一夜地大火,眼巴巴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愣是给烧成了残断壁,听说载漪府里一小半的人都给烧死在了里面,连领郡王衔的贝勒载漪都没有出来………

还不止这些,刑部尚书刚毅的府邸也被查抄了,刑部尚书刚毅畏罪自杀,可究竟是什么罪,却也没有多少人说地清楚,而刚毅、荣禄等人在朝中的亲信也纷纷被索拿………

紫禁城、颐和园外面全换成了荷枪实弹地新建陆军士兵,围的是密密实实,就连大清门左右两侧地六部、宗人府、都察院、大理寺附近也是戒备森严,严禁过往官员和行人靠近………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水电报局,世铎、奕等几个军机大臣的府邸门口,也有新建陆军的士兵在警戒…………

整个京城。一时之间就像是雪地上明晃晃地阳光。纷乱刺眼。让人睁不开眼睛。

然而有一点。不管是京城中地大小官员。还是士绅百姓。到了这会儿都算是琢磨出来个大致究竟。京城地防务现如今已经被新建陆军彻底控制了。可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就在一片朝野震惊。人心浮动之时。皇上在锦州遇刺地消息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惊得京城内外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三日前。京城中地刚毅、荣禄、载漪等人。勾结日本人行刺皇上意图谋反。所幸皇上躲过了刺杀。现日本人已经被皇上一网打尽。人证物证俱已确凿。新建陆军奉皇上旨意回京平息刚毅等人地叛乱………

刚毅、荣禄、载漪等人怎么会和日本人勾结在一起?又怎么敢行刺杀皇上地举动?朝野上下在最初地惊愕后。顿时又是一片猜不绝。可这个消息又是皇上行辕抵达山海关后。明发天下地电文。由不得不信。

如今地皇上。在大清溃败烂生死存亡之际。毅然亲征田庄台。经过辽东几场大捷后。在民间百姓中已经是有如天神一般。这大清地天下除了皇上。还能有谁底定乾坤?朝廷中有奸臣谋逆。皇上旦夕之间平息叛乱。那便如听话本小说一般。只盼着皇上能早日回京。这事情自然便有水落石出地一日。

而身陷朝局中的大小官员们,此刻却一个个噤若寒蝉,躲在家中满腹的心绪惆怅。现如今皇上的地位那是再也无可动摇了,说难听点,手中握着这样一支强悍的军队,就算是闹的天翻地覆,恐怕太后也无能为力。可一夜之间,刚毅、载漪等人都是身首异处,掌管步兵统

的荣禄生死不知,一多半也是死在乱兵当中了。免也太过狠辣了。

即便是刚毅、荣禄、载漪等人真的勾结日本人行刺皇上,那也应该明正典刑昭示天下,方显得光明正大,就这样一口气都杀了,这般的手段,怎么看也不是圣明君主所为……

虽然这一番的血雨腥风,只是停留在刚毅等人身上,但是满朝上下都是被这股血腥味给吓得晕头转向,且惊、且怒,且又无可奈何。以皇上如今的强势,迟早都是要和太后摊牌的,倘若真的要用如此强硬的手段,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头落地。此时不仅是后党一系惶惶不可终日,即便是朝中一般的官员,此刻也是惊惧不安,都是同朝为官,谁和谁没有点瓜葛牵连人情往来,真要是深究下去,谁是帝党,谁是后党,能说的清楚吗?

就在大小官员都躲在家里抱着明哲保身念头,反而是大学士徐桐显出了少有的硬气,愣是一个人坐着马车跑到了颐和园门口,又哭又闹死活都要求见太后。负责警戒的新建陆军士兵早已经得到严令,怎么会放他进去。几番劝说无效后,干脆一把捆了扔在马车里面,派人送回了府中看管。

而向来以帝党领军人物自居的翁同,在这个时候忽然出人意料地深居不出。杜怀川连着三次去翁同府上递片子求见,都被翁同的管家给挡在了门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翁同这样的态度,显见得对于此次这样惊雷密雨般的手段,也是很有些怒火中烧。他是清流领袖,注重的自然是光明正大之气,皇上已然稳住了朝局,何苦用这般手段引人诟病,史笔如铁,难道真要落下一个残暴之名?

一连两天,京城内外乱得是一塌糊涂,市井民间流言四起,举朝上下万马齐喑,而此时,光绪正率新建陆军第一镇右协行进在回京的途中,距离京城还有半天的行程了,马车颠簸地厉害,光绪的眉头似乎也皱的越紧,那份深沉意味让坐在车厢对面地吴绍基,心思也随着马车忽高忽低的颠簸着,猜不透皇上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甭琢磨了,都憋了一路了,有什么话就说吧。”忽然间,翻看着奏折的光绪,头也不抬的说道。

吴绍基顿时一怔,心里猛地有些发慌,眼前这个皇上是怎样一个厉害的角色,他是体会最深地人,心中既敬又畏,更加不敢隐瞒什么。暗自吸了口气后,吴绍基缓缓说道。

“锦州围剿日本人的时候,虽然让为首几个日本人走脱了,但是锦州城内日本人地眼线却是被抓个正着,审讯之下,其口供也坐实了载漪等人与日本人勾结之事,只是…………”吴绍基停顿了一下,偷眼看了看光绪的表情,见光绪并没有什么特别地神色,壮着胆子又说道。“只是微臣感觉杜大人在京城里面的手段,似乎太过狠辣了点,血光太重,恐非社稷之福啊。”

光绪这会儿才抬起头,深深的看了吴绍基一眼,良久叹了口气。“这件事情不怪杜怀川,是朕地意思,有人想杀朕,朕便用这件事情做做文章,把那些挡着朕的人和事都挪开,算不得光明正大,也是无奈之举啊………只是朕也没有想到,杜怀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地书生,居然会有如此手段,一口气杀了那么多人…………”

这一声叹息浮起在行进的车厢中,似无奈,又似乎含着些许差堪玩味地意思。

吴绍基有些沉默着,低头斟酌了片刻又说道,“微臣以为山东战事僵持不下,国事为重,皇上还是早些将新建陆军第一镇调往山东,稳住山东的局面为上策。京城的防务,微臣建议可否由刑天回来接任?”

光绪心中一动,抬头望向吴绍基,见吴绍基此刻也正默默的望着自己,目光比之刚才又深了几许。

“山东的战事没得打了,眼前这种局面日本人就是把裤子当了,也打不下去了,接下来就是和谈………”光绪轻轻淡淡的一摆手,目光在吴绍基脸上注视了片刻,默然一笑说道,“你的意思朕明白,放心吧,有朕在,这天下还乱不了,也没人敢乱。”

吴绍基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到光绪已经一扭头望向了马车外面,目光中隐隐闪动着一种莫名的东西。

“苍茫天地,河山万里,国家的国运气数,终于让朕扳转了回来,可这还不是朕想要的国家,朕要走的路,该有何等艰难,又有几人明白?………”一片寂静中,传来光绪的喃喃自语,似乎有无限的哀伤。

吴绍基张了张嘴,想劝慰皇上几句,却又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皇上要走怎样的路,他心中也看的并不清楚,他只是明白,这是自己必须跟随的路。

良久,光绪缓缓转过身,忽

吴绍基说道,“去两江吧,都挤在朝廷中枢里扎堆江总督,朕觉着也只有你才合适………”

……………

暮晚时分,光绪的车队悄然入京,没有惊动京城中的任何人,只是在迎接皇上仪仗的杜怀川前,光绪稍微停留了片刻,交代了几句话后,便径直奔向了颐和园。

偌大的乐寿堂,此刻空荡荡地一片沉寂,光绪刚刚进来的那一刻,值守的太监宫女们都悄悄的退了下去,连平常不离慈禧身边的李莲英,也悄不言声的退下,只剩下慈禧和光绪,默然的坐在大殿中,相对无语。

窗外飞雪片片,屋内寒意逼人,灯光下面,慈禧和光绪地影子一动也不动,显得无比的寂寞。

“刺杀儿臣的幕后主使是刚毅他们吗?”不知道过了多久,光绪开口问道。

“皇上可着是说笑话了,人都杀了,现在反而来问是不是幕后主使……”慈禧冷笑着,手按在椅子上面,像是激动地要站起来,却又始终都没有挪动。

站起来的是光绪,静静的走了几步,在空旷的脚步声中静静说道,“亲爸爸让人给儿臣带来密信,说有日本人意欲对儿臣不轨,却又不告诉儿臣谁人与日本人私下勾结,谁人又在幕后主使,儿臣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猜了………”

谁也不会想到,会是慈禧暗地里让人将日本人行刺地消息透露给了当时还在田庄台的光绪,那日荣禄进宫来见她地时候,把与载漪密谋的一切都告诉了她。慈禧顿时便看明白,荣禄这样做有忠心也有私心,选择这个时候奏报自己,就是想让自己即便要阻止也来不及。忠心又不能当饭吃,都不过是一群糊涂之人罢了。但是慈禧并不糊涂,她是当大清这个家这么久了,难道会没有这点轻重?

光绪顾虑朝局动荡,国家陷入纷争,在是否挥军入关上犹豫了很久。慈禧也不愿看到光绪遇刺,激起天下大乱,皇上在,她尚有满朝官员,尚有名分大义,和三十多年积累地权威来遥制朝局的退路,然而皇上一旦遇刺身亡,他手下的虎狼之师,此前就视朝廷威严如无物,眼中只有皇上一人,皇上要是没了,天下还有何人能够驾驭得了这支军队?还有天下地督抚,还有那么多的汉人,祖宗地江山社稷本就已经风雨飘摇,还能经得起几次波折?

这一刻,默然相对的两人心中都很明白,所有地一切,都无干恩怨情仇,只是朝局利益而已。只是慈禧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皇上出手会如此狠辣,连一点情面都不留,权力之争原本就无情,她早就堪破了,却只是没有想到,皇上比自己看的还破…………

“那皇上就继续猜下去吧,还是不是要把朝廷当中,但凡沾着我这个太后一点边的人都杀光啊?”慈禧扬起头,没有震怒,反而露出奇怪的笑容。

慈禧还有一张牌,那就是皇上身边的杜怀川。那是多好的一张牌啊,这张牌慈禧要留着,留到最后,她要看着这张牌翻开的时候皇上是何等的表情。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是朕的天下!”光绪猝然间被慈禧那份笑容有些激怒了,心中似有风云雷动,席卷着辽河的数万英魂纷飞,就在这一刻,在冥冥中看着他的毅然绝然。

“皇上不要动不动就提天下,天下不就是咱大清的祖宗基业吗?可皇上想过没有,咱们大清的江山社稷,就好比一个衰老病弱之躯,药用的猛了,说不得当场就咽了气,药用的轻了,却又无济于事,不过是拖些时日罢了。”慈禧冷笑着,脸色却变得有些苍老和疲惫。

光绪倒是一愣,万没有想到慈禧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迟了片刻,光绪走到慈禧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儿臣叩谢亲爸爸养育之恩,园子已经修好了,亲爸爸就在园子里颐养天年吧。”

说罢起身,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刚走了几步,便听到慈禧轻轻的哼了一声,“皇上放心,我就呆在园子里看戏,不过,皇上可别演砸了………”

“天下皆是舞台,朕的戏路宽着呢……”光绪回头看了一眼慈禧,转身走进漫天飞雪中……………

第三卷完!

———————————————————

最后的几章我很满意,明天进入第四卷《正道沧桑》,这半个月写的很辛苦,可是看看订阅、打赏,还有票票什么的,心就像冬天一般寒冷。唉,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啊。

第四卷我会更加用心去写的,如果你喜欢,给个彩,如何?(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首发

第一章 游园惊梦(一)

第四卷

正道沧桑

第一章游园惊梦(一)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

礼亲王世铎府中后院的戏台上,杜丽娘长袖掩面,低眉浅吟,便如有一缕淡淡愁怨,似有若无的飘荡在半空中,满园残雪,恍然若梦……

台上戏班子正唱的是昆曲《牡丹亭》游园惊梦中的选段,京城中但凡喜欢昆曲的票友都是耳熟能详,即便是宫里的太后老佛爷,也是爱煞了这一段唱词,闲来无事也常常学唱上几句。这戏班子在京城中也算的上是鼎鼎大名,是当年醇亲王奕譞养在府中的“恩庆科班”,但凡是京城中的票友们,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换作往日,仅凭今日台上这身段唱腔中说不出的昆声雅韵,立时便能搏的个满堂彩,可今日台下却始终是无声无息,透出一股莫名的寂寥。

烧着火炉的楠木戏桌前,世铎半闭着双眼靠在躺椅上面,右手伴着曲子轻轻的击打着节拍,整个人像是化进了戏里一般,一动也不动。坐在世铎一旁的奕劻,此时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半分心情都没有在台上的戏里,搓着手拿眼珠子紧紧的盯着世铎,可半天功夫愣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开口的机会。坐在那里挂着一脸的苦笑,心中又急又气,又是说不出的无可奈何。

恍然间,皇上回京已经十余日了,京城中的这场滔天风波,也似乎随着刚毅、荣禄、载漪等人身首异处而逐渐平息下来,市面上也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光景,大街小巷、茶馆酒肆,人气和人心都透出一丝暖和气来,大家伙聚在一起也不像最初那般冷清惊惶。各部大小官员在皇上临朝问事后,也不敢再躲在家里面看风向,开始按班点卯值守办差,毕竟眼瞧着就快要过年了,谁也不愿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出来,平平安安热热闹闹过个新年,图的不就是个大家吉祥?

然而只有像世铎、奕劻这样.身在朝局中的人明白,眼前这场风波其实才刚刚开始,

往后这日子还不定会有什么惊涛骇浪。尤其是奕劻,这当口心事重的像堵着一块冰,又冷又沉,还透着满心的惶恐不安。

昨日上午,回京后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的皇上忽然颁下旨意,对军机处的几个军机大臣进行了一番调整,原军机领班大臣世铎,因为年老体弱准允其告老荣养,并赏赐亲王双俸,着由庆王奕劻升任军机领班大臣。其余军机大臣职位没有变动,仍然是翁同龢和孙毓汶,只是空缺的一个军机大臣职位,由皇上心腹重臣杜怀川接任。

紧接着下午时分,皇上又颁下.一道旨意,下旨调暂时署理两江总督的张之洞,重回湖广任湖广总督,两江总督之位由吴绍基接任,原两江总督刘坤一出人意料的没有被提及,旨意中只是含糊的说了一句以待后用。除此之外,整个朝局,六部九卿,各地督抚官员都没有变动,仍然维持着原来的格局。

如今的局面,太后在皇上回京后便颁下懿旨,对朝.局政务来了个甩手不管,一门心思躲到园子里看戏去了。而皇上在京城里搅动出这样一番血雨腥风后,忽然出人意料的来了这样一个波澜不惊的收尾,既没有追究什么刚毅、载漪等人的余党,也没有提拔自己帝党一系的官员,像当初朝野上下声望甚佳的文廷式依然赋闲在家,志锐等人依然是御史清流一类的闲职,即便是此次甲午之战中在上海等地摇旗呐喊的康有为、梁启超等人,以及为皇上百般筹措军务开销的林启兆,也都没有片言只语提及。

这内里的文章意思是深多了,不要说让此前惴惴.不安的朝廷官员有些看不明白,就是刚刚升任军机领班大臣的奕劻也是满头雾水,不明就里,今日一上午便来到世铎府中,想从这位看起来糊涂,其实深谙进退之道的王爷嘴里探听出一点虚实出来。然而坐了大半天,一部《牡丹亭》的游园惊梦都快完了,却始终不见世铎有什么表示。

伴随着戏台上的一声余音袅袅,曾经的军机领.班大臣礼亲王世铎似乎终于从戏中缓了过来,睁开双眼看了身边的奕劻一眼,清了清嗓子淡淡说道,“怎么着,你这个军机领班大臣不在军机上呆着,今日这么清闲有空来陪我这个退养在家的闲散王爷?”

一看到世铎终.于开了口,早就已经按捺不住的奕劻一跺脚就站了起来,满脸苦相的抱怨道,“王爷就别晃悠我了,我这个身子骨有几斤几两,王爷您还不清楚?……………如今王爷可倒好了,把差事一辞躲到王府里听戏,愣是生生的把我推到了火堆上面,王爷您说说看,如今这个局面,我这个军机领班大臣不就是个摆设?要真是摆设倒还也罢了,大不了不听不问什么也不做,还落的个清闲自在。可如今分明就是在火上架着,又不能像王爷你这样躲了开去,我这脑袋瓜子又不灵光,真要是一不小心可就给烤糊了。我这也是临时抱佛脚,来求王爷您指条明路啊………”

世铎掏出手巾捂着嘴便是一连声的咳嗽,好半天才算是缓过口气,摆摆手说道,“我是老了,身体又受不得什么风寒,天气一冷这就消停不了,咳咳嗽………皇上这一番新朝新气象,自然是要用新人的,好好办差就是了,你如今也是军机领班大臣,什么火上火下的话,要让下面的人听了去,像什么样子啊。”

一边说着,世铎一边又是不住的咳嗽,心中却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都说这庆王奕劻手长,办起事情也糊涂没有主见,可瞧着今日的这一番话,哪里是个糊涂的主,遇着大事这心里精明的很!今日这番拐弯抹角的牢骚话,不就想从自己嘴里套出一句实在话来,看一看太后她老人家的态度?毕竟现如今太后虽然明面上归政于皇上,可天底下又有谁相信,太后老佛爷就真的躲到园子里看戏去了?

可太后却是真真守着园子看戏去了,这里面的学问,不在这个位子上,又有几个人能看的明白?太后她老人家要看的戏还早着呢!这会儿功夫,戏台子都还没有搭好,将来的事情谁又说的清楚?

世铎心中没来由的苦笑了一下,皱着眉头扫了奕劻一眼说道,“军机领班大臣一职,身份贵重,总揽朝务,哪里是什么摆设?朝廷中万般事情,千头万绪,归总都是要到你这里来的,你就是想推也推不了,这个时候小心办差才是最要紧的,别的什么话,不要说也不能想,做到了这一点,便是尽了做臣子的本分,真要是遇到什么难处,多和翁同龢他们商量着办就行了,没有什么过不的坎………”

奕劻一脸苦笑,心里把世铎这一席话深深的想了一遍,似乎有所明白,在椅子上欠了欠身子低声问道,“王爷的意思,莫非是说将来朝局不会有什么变动了?可是军机领班大臣这个位子,如今我坐着却是如坐针毡,理不清头绪。在王爷面前我也用不着有什么顾虑,敞开了说吧,我这心里不落实的紧啊!既然皇上是新朝新气象,就该着用些新人,我和孙毓汶都是太后提拔的人,皇上为何还要摆在军机上面,还让我担任军机领班大臣?而皇上身边最得信用之人,莫过于吴绍基和杜怀川,可如今除了杜怀川接任军机大臣一职,以前王爷府中的吴绍基却莫名其妙的外放到了两江,朝廷中的人事也没有见着有多大的变动,真真让人看不懂皇上的心思啊。”

世铎冷不言声的一笑,像是没有听到奕劻的问话一般,目光悠悠的望着远处的满园残雪,半天功夫才忽然问道,“现如今你们几个军机大臣兼管着部务有什么变动吗?”

奕劻微微一怔,有些不明究里的望着世铎,想了想说道,“倒也没见着有什么变动,皇上昨日召见了我们几个军机上面的大臣,差事还和以前一样,军机上面该着由军机领班大臣揽总负责的事务不变,原来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那边皇上也还让我管着,孙毓汶也照旧兼管兵部,略微的调整就是翁同龢原来管着的户部,现在由杜怀川来兼管,吏部则交给了翁同龢,其他的也就没有多大变化………”

世铎眉头一扬,目光像刀子一般扫了过去,嘴里却是云淡风轻般的说道,“看起来变化倒也不大,不过这吏部管着朝廷的人事,户部管着朝廷的钱物,都是要紧之处啊………”

奕劻心中猛地一惊,仔细一想顿时明白世铎话里的意思。这吏部管着朝廷人事,向来都是六部之首,而户部掌管天下之财物,权力非同一般,皇上这一番动作,看起来没有多大变动,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将朝廷的人事任免大权和财权都握在了自己手里边………

看奕劻似乎有所明白过来,世铎又是轻轻一笑,“皇上身边最得用之人,恐怕还有一人你没有说到。甲午这场仗打下来,那个陈卓可是天下闻名了,皇上这番旨意里面没有提到陈卓,恐怕是因为战事尚未结束的缘故,将来军机上面增加个把人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即便陈卓不进军机,他现在本就有着兵部尚书的头衔,荣禄又没了,你说说看,孙毓汶兼管兵部,他管的了什么?”

话说到这里,奕劻就算在糊涂也明白过味来,皇上的这番旨意心思深沉的很啊!用陈卓架空孙毓汶,军机上面又有翁同龢和杜怀川,这朝廷中的兵权、财权、人事都在皇上手里,朝政大权说白了不就是这些吗?还做的这么不露声色,压根就没有引起什么风浪出来,步子迈的是稳稳当当。再往深里这么一想,两江自古便是朝廷财赋重地,如今把吴绍基摆在那里,明摆着将来是要有所动作………

先是一番血雨腥风震慑朝局,再是波澜不惊的稳住局面,既没有引起人心动荡,又拿过了朝政实权,皇上这样的心思手段,何其老辣深沉啊!

想到这里,奕劻再也忍不住了,猛地起身对着世铎便的深深一礼,“王爷就别再藏着掖着了,我这个军机领班大臣哪里有什么经验和历练,这个时候说什么都要王爷教我啊,况且………”

奕劻抬起头,目光深沉看着世铎,斟酌着说道,“太后那里总不会就真呆在园子里看戏吧?现如今的光景一头是皇上,一头是太后,这分寸火候愁的我头发都快白了,我这个军机领班大臣说难听点,就好比风箱里的老鼠,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难啊!……”

世铎默默叹了口气,右手虚抬了一下,示意奕劻坐下来说话。此刻他倒并不是不想帮奕劻一把,真要是论起来,过往的朝局中,奕劻和自己算是走的比较近的,自己心中也早就存着让奕劻顶替自己的心思,只是这次皇上的这番展布手段,虽然说窥见了些许意思,可朝局这趟混水,哪里是这么容易看得清楚的?更不要说如今的皇上精明远甚过常人,接下来还有什么后手,眼下根本就看不明白。而太后…………

“如今这局面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太后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出面干涉皇上,她老人家的心思不在眼前,而在以后啊……”世铎缓缓站起身来,眼中精光一闪,瞬间又变得混沌不清。

“这次我一力推辞,从军机领班大臣的位子上退下来,倒也并不是顾虑什么,这人经历过的事情多了,心思就黯淡许多了,也就无所谓什么争与不争了。然而这朝廷中的事情却并非如此,朝局这盘棋下到了这里,太后失了先手,自然是要退后一步,先守住实地。而皇上抢了先手,着眼的恐怕就是这棋局中大势了!………所以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越要小心谨慎,我又不是神仙,如何能够看到将来的局面,此刻也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不过你只需记住一句话,不揽权,不独断,想必就没有什么可虑之事了。”

奕劻心中一动,似有所悟,“王爷的意思是说,我这个军机领班大臣就是要真真正正当好一个摆设,什么都管,什么都不管?”

见奕劻说的如此直白,世铎微微皱了皱眉头,“皇上用你当军机大臣,那是因为皇上必须要有一人来稳住朝局,放眼满朝皇亲贵胄,也只有你能够担当大任。你只要牢牢的守住这个位子,管他将来如何风云变幻,无论太后和皇上都不会难为你的。”

眼下皇上需要自己来装点门面,守住这个位子,将来于太后也是要紧的。奕劻眉眼顿时松了开来,轻轻一笑说道,“王爷一席话是拨云见日,这世间的事情,争,就是不争,不争,也就是争。我又何苦去操那么多闲心,谁爱折腾让谁折腾去,我就如王爷说的,守住这个位子,无事陪王爷看看戏如何啊?”

“看戏?”世铎轻轻一哼,“你真当那么轻松的事情啊?依我看来,皇上恐怕比太后更加难以伺候,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只要顺利稳住眼前的局面,安定朝野之心后,皇上必定会有大的动作,世事如戏,就不知道下一步该轮着谁粉墨登场了…………”

昨天欠了两章,是我的错,临时出差。今天晚上接着熬夜争取补一章,明天再补一章,把帐还了。

第二章 游园惊梦(二)

京城北三条胡同陈卓府中的花厅内,炉火烧得旺旺的,再加上桌面上特意从附近一品叫的热气腾腾的涮羊肉,满屋子都透着别样的暖和气。www.65txt.com~~~~

跟随皇上从锦州回到京城后,吴绍基和陈卓两人手上都是一大摊子事情,忙得连见面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今日倒是回京后第一次相聚。

陈卓主持军务上面的事情,一方面按照皇上的旨意,继续调动新建陆军第一章右协驰援山东刑天所部,给山东日军施加压力。

另一方面又要稳住京城里的局面,除了裁撤原步兵统领衙门人员,用新建陆军第一镇左协监视威慑直隶各处驻军,防备各部有所异动,也是最为要紧之处。这个关键时刻,真要有不开眼的人存着什么别样的心思,闹出什么动静出来,以新建陆军的实力平息下去倒不是什么难事,但是笑话可就闹大了,于皇上的声名也是有所难堪。

而吴绍基这里也不清闲,接任两江总督的意思,皇上在回京的路上便向吴绍基透露了,他自己这些天也是忙得个脚不沾地,一头是六部有司衙门,吴绍基在京城中呆的时间较长,当初又是从世铎府里出来的,对于这官场上的规矩门道清楚的很,别看自己是皇上拔擢之人,先不打个招呼落点子人情脸面,将来办起事情来说不得便处处掣肘,哪怕是六部里一个堂官都可能生出许多是非。更何况吴绍基自己并没有在地方上历练过的经验,初次位列封疆大吏,要是将来在这些事情上面遇到点波折,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在暗处等着看笑话,于皇上和自己的颜面也都不好看。

另一头的事情就有些麻烦了,吴绍基虽然在京城里面人脉关系都不错,但是毕竟没有什么根基,自己夹带里面终究也没有多少可用之人。如今大清官场的风气,吴绍基当初帮助世铎处理政务便很有感触,越是到下面,吏治便越,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拐着弯的都在转朝廷的路子。尤其是像两江这种肥得冒油的地方,各种利益盘根错节,指望下面地人实心办事还要不伸手捞钱,恐怕难于上青天。要是手里面没有几个可用之人,将来到了两江总督任上不要说想有一番作为,打开局面都很难。

为了此事吴绍基是很伤了一番脑筋,京城当中清正廉洁之人倒是很多,御史清流一抓一大把。但是这些人大多折子写得天花乱坠,真要是做起事情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有操守未必就有能力,尤其是处理具体的地方事务,既要能够扑下身子实干,又要会应对各种复杂局面,绝不是会写点折子就能办得到的。

正当吴绍基百般为难,有些一筹莫展之际,皇上让他接任两江总督的旨意一经明天下,再加上谁都知道他是皇上身边地红人,他这府里可就热闹翻天了。每日里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上门递片子求见的,八方托关系找门路来寻差事,把门槛都快踏破了。

初任两江总督这样的封疆大吏,吴绍基既不想让人觉出轻狂出来,心里也琢磨着皇上地心思,隐约的存了点别的想法,难免就要这些人虚与委蛇一番。每日里单单是应付这些人,便让吴绍基脑袋都大了。就连两江的藩台和台也派了在京城中办事的人,随时守在府中伺候,绕着弯子试探吴绍基的心意。

无奈之下,吴绍基今日干脆躲到了陈卓府里,一来是躲清净,二来看皇上的意思,恐怕要不了过年,自己就要到两江总督任上,今日前来也算是和陈卓提前告个别。

“少文。看你今日这份架势。酒也不怎么喝。话也懒得说。倒像是存着满腹地心事一般。莫不是因为皇上对你地旨意还没有下来。心中有些郁郁寡欢啊?”今日吴绍基显得特别随性。酒也喝了不少。此刻拿微醺地目光打量着坐在对面地陈卓。笑着打趣道。

陈卓放下手中地酒杯。望着吴绍基摇了摇头说道。“子安兄又何必取笑于我。我陈卓是何等样之人。难道子安兄还不清楚。会为了这些子事情惆怅满腹?…………”

说着。陈卓脸色一沉。正色说道。“不瞒子安兄。皇上近日在养心殿东暖阁内连番召见。所谈地要之事。便是下一步如何裁撤各省绿营。组建真正地国家军队。我估摸着新年一过。中日战事一结束。皇上恐怕就要有大动作了。子安兄想想看。眼下我大清各地绿营、练军、防军各种旗号一大堆。平常朝廷根本无法控制。国家一旦有事又毫无用处。倘若我大清能够用五年到十年地时间。建立起一支像新建陆军这样地精锐之师。能征善战。并且直接隶属于朝廷不受地方辖制。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不要说区区日本人。就算是西洋各国。我大清又有何惧哉!”

吴绍基沉吟着并没有说话。虽然是第一次闻听。但此刻陈卓口中所说地编练国家军队地事情。并不让他感到多少意外。

大清打从洪杨之乱开始。这绿营烂便已经是天下皆知。这么些年来。朝廷不是没有想过要裁撤各省绿营。关键是朝廷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出来。而裁撤下来地这些绿营兵丁打仗稀松平常。为患地方却是绰绰有余。稍有安置不顺。立时便可能落草为寇聚众为匪。成为朝廷地心腹大患。再则说了。这三十多年来朝廷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可从曾国藩地湘军到李鸿章地淮军。到了还不都变成了私家军。编练国家经制之师。谈何容易啊!

“少文。这件事情恐怕没有想象当中那么容易啊!裁撤绿营是一笔银子。编练新军又是一笔银子。如今朝廷地财政都折腾地河干海落。就眼前京城里面地官员连过年地俸禄都指望不上。还能从哪里弄这么一大笔银子出来?况且这背后还多少牵连着地方利益取舍。难啊………”吴绍基摇着头。叹息了一声。

“这其中的艰难繁巨我自然明白,这件事情如今只是提了个头,怎么落笔怎么展布,依我看来下一步皇上必定会有所旨意,这是

大事,不管千难万难都是一定要做下去的,我反而:虑。只是………”陈卓看了一眼对面地吴绍基,忽然露出些许茫然的神情。

“子安兄,你跟随皇上身边,最受皇上器重和信赖,照理应该是进军机的不二人选,为何此次反而外放两江?还有这次朝局的安排,翁同和杜怀川在军机上面,那是题中应有之意,可皇上怎么连孙毓汶这样地人都还放在军机上,那不是成心添堵不是?真真是让人有些看不明白………”

“这有什么明白不明白的,依着少文看来,皇上到底应该怎么做才算是清楚明白啊?”吴绍基目光一闪,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陈卓放下手中地酒杯,侃侃而道,“很简单,如今皇上声望如日中天,又有新建陆军震慑朝野内外,皇上正好趁此机会把太后的人都拿出军机,从此乾刚独断实施新政。将来子安兄你主持政务,我主持军务,咱们两人合力辅佐皇上振兴国势,开创一番煌煌盛世……”

听到这里,吴绍基的表情忽然沉了下来,摆了摆手打断陈卓说道。“什么你主持军务,我主持政务这样的话,少文以后不要再想,更加不要再提,否则大祸将至矣!”

陈卓猛地一惊,扬着脸有些不明究里的望着吴绍基。

“倘若真要照少文你说的这样,你主持军务,我主持政务,那皇上干嘛啊?”吴绍基冷冷的哼了一声,表现显得异乎寻常的凝重。

“皇上自然还是皇上,子安兄此话何意?”陈卓顿时皱紧了眉头,眉宇间很有些不以为然。

吴绍基静静地注视了陈卓片刻,不由得摇着头叹了口气。

“少文刚刚提到眼前的朝局,今日我就来为少文解说一番。咱们先说说这军机上的格局,军机上面四个人,奕和孙毓汶原就是太后的人,翁同和杜怀川是皇上这边的人,如今皇上身边并非没有可以提拔重用之人,为何独独要这样安排啊?”吴绍基说着伸出两个手指说道。

“这其中无非两层意思,第一,皇上刚刚把朝政大权从太后那里拿了过来,这会儿要的就是朝局稳定,要是一味的将太后的人都扫地出门,难免会让满朝官员人心惶惶,朝局要是一乱,将来皇上地新政还怎么施行啊?这第二嘛,其实说穿了也就是两个字:制衡!用奕和孙毓汶牵制翁同和杜怀川,反过来也是一样,这相互牵制也就避免了其中任何一方的实力坐大,将来变成尾大不掉的局面,同时遇到朝廷大事谁也不能做主,也就只能由皇上一人乾刚独断了………”

“可是翁同和杜怀川毕竟是皇上的人,子安兄的意思难道是认为皇上对他们二人并不信任?”陈卓忍不住开口问道。

“信任是一回事,用人又是另外一回事,少文你想想看,从古自今,所有皇帝为何都要称孤,称寡人啊?因为皇上手中握着地,是天下至重至大的权力,这权力只可由一人掌握,绝不能让旁人染指,所以说句诛心地话,只要是皇帝,心目中恐怕从来不会有什么最信任之人,皇帝最信任的永远只是自己………”吴绍基静静地看着陈卓,抬腕给陈卓杯子斟满酒接着说道。

“所以你刚刚提到的什么你主持军务,我主持政务地话,其实是大谬!历史上有哪一个皇上,能够容忍自己的大臣将兵权和事权都抓在手中,架空自己?就算是咱们这位皇上不疑心你我二人,可是一旦将来你我二人位高权重之日,能够架得住朝野内外百官悠悠之口?皇上再圣明终究也是人,风言风语的话听多了,难免不会产生别的心思,要是再遇着什么风浪,说不得你我二人转眼间便是大祸临头。自古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样的事情是举不胜举啊……”

吴绍基的话还未说完,陈卓后背已经是一层细密的冷汗,他是何等聪明之人,吴绍基这么一点拨,心中早已经是明白了大概,再联想到那位和自己一样都是淮阴人的韩信,对吴绍基的话已经是深信不。韩信是如何死的,他陈卓难道还不清楚?想着前些天自己还打算在皇上跟前进言,要让吴绍基留在军机上面,这会子心中忍不住的一阵后怕。

“多谢子安兄指点,我差点犯下了天下做臣子最忌讳的事情。”陈卓此时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对着吴绍基便是深深一礼。

“你我兄弟二人,这么客气作甚?”吴绍基慌忙上前一把扶住陈卓,将他按回到桌前说道,“其实我也不过就是想的多了点,事情远没有那么严重,真要说到看的明白,我们这位皇上才是天下最明白不过之人………这些日子我也总在琢磨,那日皇上为何忽然提出将我外放两江总督?现在我是想明白了,这不是皇上不信任我和你,恰恰是对你我二人最大的信任和保全。皇上将你我二人分开,为的就是防备着将来出现君臣相疑的局面,这里面可谓用心良苦啊!”

其实此刻吴绍基心中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说出来,皇上此番的这么安排,哪里是眼前这么简单的。中日战事一旦结束后,朝局必然还会有一番变化,就拿北洋来说,皇上会怎么安排李鸿章,眼下还看不清楚,但是北洋必定不会再交在李鸿章手里了。以吴绍基跟随在皇上身边这么些日子观察来看,皇上心中将来执掌北洋之人,天下惟袁世凯一人也!

再往深里去想想,皇上此番的安排可谓含意深远!袁世凯和陈卓向来并不亲近,将来以袁世凯的直隶北洋牵制陈卓手中的兵权,以自己的两江牵制袁世凯的直隶北洋,用陈卓的兵权威慑朝廷众臣,环环相扣,每一步都是透着无比深沉的计算,让人既佩服又不免有些胆寒…………

第三章 游园惊梦(三)

第三章游园惊梦(三)

刚刚吴绍基心中对于皇上此番安排的计较,即便此刻对着好友陈卓,也是不敢说出来的。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可以了,他素来都是一个谨慎小心之人,今日在陈卓面前忽然说了这么多诛心之论,并不是多喝了几杯,在陈卓面前无所顾忌,而是这些日子从旁观察,已经略微体察到了皇上的心思用意。

陈卓在辽东辽南几战中,建立了何等显赫的功绩,这次回京后却一直都被皇上冷落在一旁,虽说中日战事尚未结束,对陈卓的安排自然还要缓缓的,但是像这样只字不提,用意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此番新建陆军第一镇左协在京城里面大开杀戒,当日在路途中,吴绍基便已经察觉到皇上心中隐隐的不快。虽然这件事情和陈卓关系不大,但是这个时候皇上刻意压制陈卓,何尝不是在压制新建陆军第一镇的骄气和杀气。

刀子太锋利了,难免会伤着自己,这个道理皇上明白,吴绍基又何尝想不明白。所以今日这番旁敲侧击的点拨陈卓,也是顺着皇上心中那一层意思,借这个机会给陈卓浇浇冷水,免得他头脑发热,做出让皇上为难的事情出来。

今日的朝局国势,无论从哪方面看,陈卓将来都必然是皇上要倚重和拔擢的第一人,吴绍基在这个时候把陈卓敲打一下,既是为陈卓今后仕途着想,也暗合了皇上的心意,即便将来皇上知道今日吴绍基说的这些诛心之论,以皇上的聪明,也是能够体察他的良苦用心的。

况且此时就连吴绍基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府中摆出一套迷魂阵,又是收礼又是应酬,一副和光同尘的样子,为的不就是告诉皇上自己没有野心?

想到这里,吴绍基在心中自嘲般.的苦笑了笑,对陈卓说道,“少文将来必定会有一番惊天动地的作为,闲下来的时候,对这帝王心术,驾驭臣下之道,还是要好好琢磨琢磨啊!…………自古与平常人相处,共富贵易,共患难难。而与皇上相处,则恰恰相反。共患难易,共富贵难!这里面的学问,圣人的书上从来都不会写,只有靠自己慢慢琢磨。”

陈卓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以.他的聪明过人,无需吴绍基说的太多,便已经明白了吴绍基今日这番话的含意。

当下肃然举起手中的酒杯说道,“今日子安兄一席.话,句句于我都是至理名言。你我兄弟二人,我也不说谢了,请子安兄放心,你的意思我懂了,将来这朝局甭管怎么变化,我陈卓只守着一条,专心兵事,绝不往朝局里面凑。”

“朝局和兵事,哪里会分得那么清楚?”吴绍基看了一.眼满脸戒惧的陈卓,一抬腕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兵事上面你尽可放心,皇上对你的信任,天下无.人可出你之右。你只需记住一点,在京城当中不可结交军机大臣,尤其是杜怀川,千万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切记!”

陈卓心中猛地.一震,刚想开口发问,却见吴绍基神情严峻的摆了摆手,“莫要问我为什么,我只是凭空猜测而已,没有什么根据,你只管听着就是了。”

这次回京途中,吴绍基曾经小心试探过皇上的心思,提出将刑天调回京城,接替杜振武掌管京城的防务。刑天是皇上最为器重和着力栽培的心腹之人,奔袭旅顺之战中也很是为皇上争气,接管京城防务原本是最好不过的人选,却不料这个建议被皇上当场就驳了。

那一刻,精明过人的吴绍基便隐隐的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待此后见皇上不仅将杜怀川拔擢进了军机,还将京城防务全权交给了杜振武,饶是吴绍基也不由得一阵胆颤心惊。皇上让这兄弟二人,一人入值军机,一人执掌京城防务,可以说是权倾朝野,可背后未尝不暗藏着杀机无限,也只有皇上这样的人,才有如此手腕和魄力…………

“子安兄未免有些多虑了,不结交军机大臣这一层意思我明白,但是依我看来,杜怀川对皇上是忠心耿耿,皇上对杜怀川也是恩宠有加,信任无比,不然也不会对杜怀川兄弟委以如此重任……”似乎是看穿了吴绍基心中的心事,陈卓摇了摇头说道。

吴绍基也没有解释,目光有些阴晴不定的望着桌上的火苗,良久后有些黯然的叹了口气,“这其中的道理哪有那么简单,高处不胜寒啊!……罢了,这样的话你就姑妄听之吧,或许是我多虑了,无事自然最好…………”

………………

紫禁城养心殿外,光绪束手站在台阶下面,独自望着天上那弯冷冷的残月,神情有些说不出来的黯然神伤。

如今的朝野内外民心舆情,几乎都认为皇上已经大权在握,正是风光无限海阔天空的时候,却不知道此刻光绪的心情,却如同这个雾气湿重的寒夜,透着难言的落寞。

这次回京后的种种,其实有些事情并不完全在光绪的意料之中,像杜怀川率新建陆军在京城中大开杀戒,载漪府中100多口人,竟然生生被烧死了近50人,载漪和手下的那几个心腹,没有一个活着逃出来,这样的手段未免过于残忍。而刚毅,杜怀川报上来的是畏罪自杀,这样的理由连台面都上不了,朝野上下又有谁会真的相信?没有人站出来鸣冤不平,不过是被刀光上的血迹震住罢了。

杀人,光绪并不反对,借着这次自己遇刺的事件,清除慈禧在朝中的党羽,同时震慑朝野内外,为自己临朝主政扫清障碍,这些都没有错,但是不能一味乱杀,滥杀。尤其让光绪不能容忍的是,整件事情隐隐的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变成了今日这番尴尬被动的局面。

刚毅、载漪等人是如何与日本人相互勾结的,月儿又是如何被毒酒毒死的,自己身边还有没有刚毅、载漪安插的人手……这些事情随着刚毅、荣禄和载漪等人之死,整条线索都断了,不仅没有法彻查,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去彻查。

朝野内外本就因为这次的血雨腥风,而变得人心惶惶,动荡不安。倘若在这个时候再去查刚毅等人,朝局上下人人思危,必将又是一番风雨飘摇,好容易安定下来的局面,立时又会变得错综复杂混乱不堪。

况且慈禧还在园子里看着外面的这出戏,自己要是一个步子迈得不稳当,她老人家还会耐得住那份寂寞?

想到这些,光绪心中也是忍不住一阵窝火和烦躁,明明知道其中有蹊跷,明明万般不愿就此罢手,却还是必须要隐忍下去。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即便皇上也是如此,只是月儿………

想着那个已经悄然逝去的身影,光绪心中便是一阵隐痛,今日上午,杜怀川进来禀报说,月儿的灵柩已经由其家人护送运回江南,安葬在苏州城外。光绪当时沉默了许久,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让杜怀川叫人刻在月儿的墓碑上面。

这个小丫头于朝局而言,是如此的微乎其微,于光绪自己而言,也如同此时天上的一抹残月,除了遥遥相对,还能如何?连她的死因都查不清楚,自己这个皇上也许真的让她失望了。

光绪摇了摇头,转过身冲远处轻轻招了招手,一直守候在回廊处的郝冷赶忙走了过来,默默站在光绪身旁。

“把那些卷宗档案都封存了吧,不要再查了,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光绪默然叹息了一声,低声吩咐道。

“微臣遵旨。”郝冷一如既往般的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军情处这次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你们都要引以为戒,朕可以容忍一次,但是绝不会容忍第二次………”光绪冷冷的看了一眼郝冷又说道,“以后军情处的担子就都在你一个人身上了,记住朕说的这句话,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这也是军情处最首要的一条章程。军情处今后的事务看来也要调整一下了,要分为对内和对外两条线,你下去仔细的斟酌一下,拟一份章程呈报给朕。”

光绪低着头往前走了几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沉沉说道,“现在京城的防务暂时由新建陆军第一镇左协负责,眼前正是动荡不安之时,你们要给朕盯紧了,京城里面绝不能出任何意外,明白吗?”

郝冷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忽然俯身说道,“微臣斗胆,想恳请皇上赦免了李奇峰之罪,他对皇上忠心耿耿,在辽东又颇有功劳,如今军情处的局面正是展布之际,微臣深感自己力不能胜任,故恳请皇上容他待罪立功……”

这些话在郝冷心中是鼓足了万般勇气才讲出来的,一口气说完,脑门上已经是一层细密的汗珠。

光绪目光一闪,盯着郝冷端详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朕不允!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朕自有分寸,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嗯,最近有日子没有看到吴绍基了,他在做什么啊?”

见皇上断然不允,郝冷也不敢再提这件事情,低着头说道,“自从皇上委任吴绍基大人为两江总督后,京城里面不少人都拐弯抹角到吴绍基大人府上找门路,吴大人这些日子一直都忙于应酬,以及和六部官员打交道。”

忙于应酬?!光绪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看了郝冷一眼,心中仔细的一想,已经是明白过来。

这个吴绍基,什么时候变成会应酬的人了?这两江总督还没有赴任,就学会琢磨朕的心思了,想着给朕来一番和光同尘韬光养晦,朕能够被他糊弄过去?

想到这里,光绪回身说道,“你去告诉吴绍基,让他收起那些心思,明日给朕滚进来。朕让他总督两江,不是让他躲开京城这个是非地,跑到两江去享清福的………”

又是一更,今天的任务完成了,明天继续。今天群里怎么都在讨论光绪的私生活,这个问题,嘿嘿,有些事情勉强不得啊,做人还是要有原则的。

第四章 游园惊梦(四)

本广岛

站在外形酷似一只白鹭展翅而飞的天守阁上,向远处的宇品港望去,阴沉的天空下面,深黑色的波涛翻卷起伏,如山一般的浪涛,将港口里面大大小小的船舶,冲打的摇摇晃晃,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湮没在泛着白沫的海浪中。www.65txt.com

这些乱七八糟的船舶都是大本营临时征用,用来运送从辽南大连湾撤回的,日军征清第一军和第二军残部。

半个月前,整个运输就在海军的掩护下基本结束了,此时整个广岛城内到处都是那些刚从清国撤回来,还来不及遣返安置的军官和士兵,在阴冷潮湿的寒风中,踯躅在一个个酒馆、旅舍周围,尤其是日军军官,一个个喝得烂醉如泥,各色各样的目光中,充满了疯狂、呆滞、愤怒和不甘。反而是海港内的这些船舶,像是被彻底遗忘了一般,静静的横在海港内无人过问。

同样被遗忘的,还有那支从广岛出发的日本第五师团,这支绝大部分都是由广岛的手工业者和农民组成的部队,曾经是日本国内最能征善战的强悍之师,现在已经全军覆没在清国的辽东。此时似乎惟有悬挂在广岛城外山林中,那一幅幅招魂的白幡,在凄凉的寒风中默默召唤那些魂魄的归来………

而此刻,日本明治天皇站在天守阁的台阶前,默默的注视了一会儿寒风中的广岛城,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在辽东战事出现重大挫折后,日本明治天皇便亲自从东京赶到广岛,坐镇战时大本营指挥中日之间的这场战争,虽然这样的坐镇指挥象征性的意味更重,但是对于日本国民而言,却是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天皇亲自驾临广岛,昭示着帝国将倾尽全力与那个衰老腐朽的清国决一死战。

然而战局却似乎在向着相反的方向滑落着………

清国这间破旧的屋子,明明已经被帝**队一脚踹开了大门,明明已经在帝国锋利地刀锋下面摇摇欲坠,几乎已经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当整个帝国都在等待着清国最后屈服的时候,等待着明治风潮搅动的国运,席卷整个东亚上空的时候,清国这间破屋子却出人意料的没有垮掉,反而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坚固。

此时此刻,广岛的冬天也似乎乎寻常的寒冷,在明治天皇默然走下台阶的脚步声中,显得无比沉重而艰难。

随着明治天皇转身离去。一大群幕僚随从也匆忙地紧随其后。许久之后。身着黑色礼服地伊藤博文才缓慢地抬起身子。怅然若失地目光望着空荡荡地台阶。有些神情恍惚。

这样一个非常时刻。国民地埋怨已经到了无法忍受地地步。议会里铺天盖地一片弹劾和责难。帝**队内部也是狂躁不安充满了失望。当整个帝国都将愤怒、谴责、怀和谩骂指向伊藤博文地时候。甚至还有人疯狂叫嚣着要刺杀伊藤博文这个国贼地时候。明治天皇以这样一种方式。向整个帝国昭示了他对于伊藤博文内阁地支持。

然而伊藤博文心中明白。这样地支持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有了。这将是他政治生命中最后地谢幕。在黯然退出这个舞台前。无论如何。都要为帝国未来地国运做出一个最明智地选择。

帝国已经在这场战争中倾尽了全力。二十多年来地苦心经营。二十多年来地展布谋划。国民口袋中地每一枚铜板都变成了帝国整军经武地这一搏。可帝国依然没有能够改变自己地国运。即便是隔海相望地那个老大帝国已经到了最衰弱地时候。帝国还是没有能够将它真正击败。

为什么会这样呢?清国分明依旧还是那个远远落后于时代地国家。举国上下依然浑浑噩噩。根本不知近代民族国家为何物。体制陈腐而僵化。甚至连近代国家最基本地思想启蒙都还没有。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奄奄一息地国家。却将帝国拖入了一个绝望崩溃地边缘。

难道这一切仅仅因为清国那个如彗星般忽然崛起地皇帝。那个似乎对世界大势了如指掌。将帝国最为致命地软肋看得一清二楚地年轻人?难道这样一个人。当真可以改变一个国家地命运?

忽然之间,伊藤博文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经老了,这场风云变幻的时代大潮中,留给自己地时间已经不多了。帝国在甲午中的梦已经破碎了,但是帝国未来地道路还很漫长

“回战时大本营吧,帝国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了………”似乎是喃喃自语般,伊藤博文对身后的随从说道。

此时,在广岛一家小酒馆内,从辽东经朝鲜辗转回到国内的藤原幸之助,正默默举着手中的酒杯

深沉的可怕。

“藤原君为何也如此郁郁寡欢呢?”藤原幸之助在参谋本部的好友武田浩二不解的摇了摇头,“参谋本部对你这次护送第五师团军旗回到国内的举动非常欣赏,我还听说第五师团师团长野津道贯专门写了封信,让和你一同回国的参谋交给参谋本部,他在信中对你在此次第五师团作战中的表现给予了高度评价,这次山县有朋大将回到广岛后,还专门将这封信拿了过去,你在军中的命运和他们不一样,何况你还有那么深厚的家世………”

武田浩二说着,对着旁边的一张桌子努了努嘴,那里几个军官已经喝的东倒西歪,这些不久前从清国大连湾撤退回来第三师团的军官,对自己的前途命运一片茫然,每日也只有借酒浇愁了。

“可是第五师团毕竟全军覆没在清国的土地上了………”藤原幸之助冷漠的神情中忽然露出一丝苍白,“如今的广岛城,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在哀悼逝去的亡灵,一万多将士的生命啊,他们的尸骨此时都不知道在何处……看见那个厨房里的老板娘了吗,他的儿子也在辽河一战中殉国了。”

武田浩二不由得一怔,向厨房的方向望了一眼,脸色也变得沉郁下来,默默的低下头喝酒。

过了一会儿,武田浩二才抬起头,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摇了摇头说道,“参谋本部刚刚传出来的消息,战争恐怕就要结束了,伊藤博文首相力主与清国和谈,山县有朋大将似乎也支持这样一个决定。”

“帝国的国力已经无力再支撑一场大的战事,和谈是早晚的事情。参谋本部那些家伙都是些愚蠢的莽夫,没有一点战略眼光,每天都在那里争执不休,还叫嚣着要与清国死战到底,战争不是他们这样打的,再拖下去,在清国山东半岛的帝**队恐怕都很难再坚持下去了。”藤原幸之助面无表情,似乎对于战争结束并不感到多少的惊讶。

“战争一旦结束,帝**队将进行整编,藤原君有什么打算吗?”武田浩二放下手中的酒杯,忽然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山县有朋大将有意将你留在参谋本部,或许你还会得到重要,这样的机会在此时可不多啊。”

“恐怕山县有朋大将自己的命运都很说吧……参谋本部?和那些愚蠢狂妄的家伙呆在一起?”藤原幸之助轻轻的一哼,或许是家世背景的缘故,对于帝国陆军的那位大将他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尊重,神情中反而有些贵族特有的傲慢。

“我不会留下来的,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战争一结束,我就去德**事学院学习军事。辽东一战,不仅是第五师团的耻辱,也是我的耻辱,我听说清国的新建陆军是在德国人的指导下建立起来的,那么我将选择同样的道路,在未来用同样的方法去击败他们,这将是属于我自己的战争……”藤原幸之助断然而坚决的说道。

此时此刻,他的眼前忽然闪过那个清国人沉默寡言的身影,变幻成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心中,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从清国的凤凰城,到清国的辽河,在第五师团遭遇挫败的每一个地方,这个清国人的身影都在无情的折磨着藤原幸之助内心中的骄傲和自尊,帝国陆军士官学校培养出来的人才,最终却带给帝国这样的耻辱,这难道不也是他自己的耻辱?

武田浩二顿时一愣,有些错愕的看着藤原幸之助。

“你自己的战争?藤原君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清国新建陆军的指挥官就是我在陆军士官学校的同学,他叫陈卓!”藤原幸之助一直冷漠的表情,终于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我将和新的第五师团一起战斗,要么彻底打败清国人,要么我战死,否则我绝不会再踏上帝国的土地。”

这时候,他们身边那一桌的军官已经一副喝得烂醉的样子,嚎叫着咒骂着,继而又变成一片哭泣声,“帝国败了,帝国被清国打败了………”

“帝国没有战败!”藤原幸之助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抓过身边喝醉的军官便是一个耳光,大声咆哮道,“帝国没有战败!你们这群幕骨头的懦夫,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帝国的军旗此时还飘扬在清国的土地上,帝国的军舰还封锁着清国的海港,帝国没有战败,帝国永远不会败给清国这样的国家!”

………………

推荐朋友的新书,《星际机甲开发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首发

第五章 游园惊梦(五)

第五章游园惊梦(五)

桌上的自鸣钟发出滴答一声,一只雕刻的惟妙惟肖的小鸟猛然间从钟门里弹了出来,沉寂的养心殿东暖阁内,顿时响起一阵悠长的鸟鸣声。

光绪坐在暖榻上头也没抬,自顾自的埋头批阅桌上的奏折。他可没有历史上那位皇帝对于钟表的浓厚兴趣,从回京到现在,每天睡觉的时间也就三、四个小时,除了接见各部院大臣,就是批阅这些堆积如山的奏折,累得来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这还只是眼前稳定朝局的阶段,一旦春节过后,新政的万般手段展布开来,还不知道会累成什么样子。

想着这些,光绪心中便是一阵说不出的烦躁,抬眼看了一下跪在一旁的吴绍基,刚刚一直压着的一团火气又冒了出来。这个吴绍基倒确实是聪明过人,不过这心思用的也太多了点,光绪今日把吴绍基召进宫里,就是要借这个机会狠狠的敲打一下,任由着下面这些人成天揣摩上意,现在或许还没什么,将来权高位重,一旦多了患得患失明哲保身的心思,这朝局还不真变成了戏园子,大家伙都一门心思演戏了?

又过了会儿功夫,光绪才扔下手中的奏折,抬起头一脸冷笑的望着吴绍基说道,“吴绍基,你不是会琢磨朕的心思吗?你说说看,朕现在在想些什么啊?”

大约是在下面跪得时间久了,身体有些发硬,吴绍基一时都没有缓过神来,愣了愣才低头回答道,“皇上的心思,如何是微臣能够琢磨得了的,微臣又怎么敢琢磨皇上的心思?总是微臣有错的地方,微臣请皇上治罪。”

“不敢琢磨朕的心思?朕看你.是用心的很啊!”光绪冷冷的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吴绍基身前说道,“你吴绍基是何许人啊,对这朝局政治还能有看不明白的时候?是不是瞧着这京城里面风高浪急,巴不得早些离开京城这个是非地,远远的躲到两江去?还一门心思的躲在家里忙着应酬,和大清的官场上下都打得火热嘛,给朕说说吧,这些日子卖了多少人情手面出去,又收了多少银子啊?………”

“微臣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以.权谋私,收银子的事情是有,总共也就两三万两。”吴绍基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却并没有多少紧张的神色。听郝冷过来传话说皇上召见自己,吴绍基不用琢磨便猜出了皇上的用意,皇上是怎么一个想法他心中清楚的很,当初刻意做出这样一个姿态也是料定了会有今日,此刻虽然皇上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吴绍基心中其实并不怎么担心。

“皇上容微臣回禀,微臣其实也.有苦衷。这两三万两银子都是别人送的仪程路费,微臣的家底皇上也清楚,实在是囊空如洗,此去两江赴任,安顿家室延聘幕府里里外外都是要靠银子说话的,朝廷的俸禄又只有那么一点,微臣总不能去打别的主意吧,

况且官场上面的规矩历来就是如此,凡是外任官员都是这样,微臣也推脱不了………”

“放屁!”听着吴绍基这一番诡辩,光绪是又好气又好.笑,“你吴绍基什么时候也变成会应酬的人了?还口口声声给朕讲官场的规矩,当朕是三岁小孩啊?朕不糊涂也不傻!不要以为你那点子微末心思朕不知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不就是怕权位过重遭人妒忌,怕朕对你有所疑心,不想陷于朝局政争的深水中吗?居然还和朕玩起了和光同尘的把戏,大约和你那位好兄弟陈卓也是如此商议好了的吧?”

吴绍基心头一震,抬头有些诧异的望着光绪。自己.昨晚才和陈卓说的话,难道皇上这么快就知道了?

“甭那样看着朕!”光绪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军情.处一直都在你手里面,郝冷又是你使出来的人,他吃错药了,放着那么多正事不做,盯在你屁股后面?朕是自己猜的,你都会琢磨朕的心思,难道朕不会琢磨你的心思?”

吴绍基在心中.苦笑了一下,皇上的手段他是清楚的,自己这些人身边难保没有皇上安插的人手。不过刚刚皇上说的倒也是实情,眼下正是开局之时,万般事情都搅在一起,皇上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盯着自己?况且皇上对自己生气可能是真的,疑心却断然没有。否则以皇上的脾性,就不会是像今日这般,把自己叫进来骂一顿那么简单的了。

“微臣收受别人的银子确实有错,但官场的规矩向来都是如此,微臣这样做只是不想显得微臣太过于特殊,引来旁人猜疑。微臣由一个微末小臣被皇上拔擢为封疆大吏,皇上对微臣的恩情和信任,微臣不敢有一日忘记,心中更是从未有过自外于皇上之心………”

“别拿银子说事,笑话!你吴绍基眼中何尝会看的下那些许银子?”光绪猛然打断吴绍基的话说道,“你的错不在于收不收银子,你的错在于你的心!你是朕身边的心腹重臣,朕连军情处这样机密的事务都交与你,何尝有一日对你有过猜疑之心?朕让你脱离军情处,是因为你的长处在于政务,是因为朕对你有厚望!朕把两江交给你,就是要给你一个施展平生抱负的地方,为朕,为天下开创一个崭新的两江………可是你又是如何对朕的呢?你确实没有自外于朕的心,你也不可能自外于朕,因为没有朕,就没有你吴绍基!可是你有私心,有忧谗畏讥之心!担心朝局政争的险恶,担心将来朕会猜疑于你,担心会遭来他人的妒忌,所以你就可着的和朕演戏,把你平生的才华隐藏在平庸下面,和光同尘一团和气,你演的好啊!………”

说着光绪也是一阵气苦,原本是想敲打一下吴绍基的,说到这里,想到自己每日拼了命的苦苦支撑着眼前内忧外患的朝局,可下面却是这样一番情形,不由得也是有些黯然神伤。

“国势艰难如此,外有西洋列强虎视眈眈,恨不得一口把我们这个衰弱的国家吞下去,就连日本这样的蕞尔小国也打得我们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内则是一片糜烂的情状,举国上下浑浑噩噩,对世界潮流一无所知,民智未开,民生凋敝,从朝廷到地方,财税根本就是一本烂账,经济更是百弊丛生,国库空虚到连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还有大大小小的官吏,吸附在这个瘦骨嶙峋的国家身上上下其手,吏治腐败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朕能够怎么做?把这些官吏都杀了,撤了?朕杀得完吗?朕一个人想要振兴国势,何其艰难啊!………”

“眼前朝局刚刚才稳住,可是朕不说你也清楚,这个朝局不过是表面上的稳定,内里则是暗流汹涌,有多少人在等着看朕的笑话?又有多少人在等着朕一步迈错群起而攻之?朕一个人是改变不了这个国家的现状的,朕能够指望的也就只有你们,通过你们带动更多的人,和朕一同来做这些事情。可你作为朕身边最信任的人,又做了什么呢?畏首畏尾明哲保身,自己先就躲得远远的,当真要把朕当一个笑话看着?朕的德望难道就如此浅薄,让你们和朕如此离心离德?…………”

这一番话里已经不全然是敲打吴绍基了,国家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可放眼整个国家,又有几人能够看的清眼前危机四伏的困境?此时此刻光绪也有些动了真情,双眼望着窗外,一声长叹中透出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皇上………”吴绍基扬起头望着光绪,心中刹那间涌起无数的浪头波澜汹涌。他一路跟着皇上走到现在,深知眼前的皇上是何其坚韧之人,在刀光剑影的朝局政争中辗转腾挪,历经了多少千难万险,即便是在田庄台生死大战,生死不知一片渺茫之际,也未曾见皇上有过这样的失望沮丧…………

心中想到此,吴绍基整了整衣冠,正色说道,“皇上忧虑国势之心,微臣感同身受,心中未尝有一日不想着追随皇上振兴国家。皇上责备微臣揣摩圣意忧谗畏讥,或许有之,如今朝局危机四伏险象环生,微臣不能不小心谨慎。微臣这条命算不得什么,但微臣既然要追随皇上的步子,微臣就要珍惜这条性命,惟其如此,才能为皇上效命………”

光绪微微一怔,压抑住起伏的心绪,转过头默默注视着吴绍基,没有说话。

吴绍基此时不再犹疑,面色肃然说道,“微臣前些日子在家中的种种,确实是在演戏,但却不是演给皇上看的,而是演给朝廷和两江官场看的。微臣心中知道,皇上所以将微臣放到两江去,是因为两江之于朝廷国家,之于皇上实施新政是何等重要,在微臣看来,皇上将来要走的每一步,都离不开一件事情:银子。没有财力作为支撑,所有的举措势必都将是空中楼阁。所以微臣将来到两江任上,所要做的也围绕这一件事情……”

“其一便是刷新吏治,梳理财政,整顿藩库亏空。其二废除厘金,厘金无物不税﹑无地不税﹐厘卡林立﹐重复课征﹐且由地方把持,中央不得干预,实乃我大清今日最大之弊端,不废除无以求经济展布。其三振兴经济,大力推行工商实业发展,以两江的富庶为皇上新政奠定基础………然而这些事情都不是骤然间可以见到成效的,更是直接触动了两江上下各种牵扯不清的利益关系。皇上想想看,倘若微臣还未到两江,就摆出一副革新弊政的面孔,两江官场上下会如何看待微臣?又会如何提防微臣?恐怕到时候两江官场同声联气,才真把微臣当笑话看着,当神龛供着,让微臣寸步难行。微臣在两江没有根基也没有人脉,不和光同尘一番,如何才能在两江站稳脚跟展布手段?”

东暖阁内一片沉寂,似乎过了许久,才听到光绪默然一叹,“你说的这些都还有道理,对两江的谋划和朕心中的方略也大概一致。不过你还是没有把心中的话全说完,或者是你不敢说,但是朕心中明白………”

光绪走到吴绍基面前,虚抬了抬手,示意吴绍基站起来。“你不敢说的话让朕来替你说吧,你演的这出戏恐怕不止是给官场上下看的,多多少少也有着给朕看的意思在里面吧……”

见吴绍基想要解说,光绪摆了摆手,来回踱着步自顾自的说道,“你和陈卓素来交好,又都是朕的股肱之臣,你们一个掌军,一个参与政务,你心中未尝不担心着将来位高权重,朕对你们会有猜疑之心,这是其一。你此去两江革新弊政,说穿了干的都是得罪人的事情,而且实施起来困难重重,你担心将来朝廷到地方同声反对,朕会扛不住朝野舆论的压力,毕竟从古自今的变法,从商鞅到张居正,都没有什么善终的,朕要是退缩了,说不得就会用你来平息舆论,朕说的对吗?”

吴绍基心中一震,万没有料到自己心中隐藏至深的想法,居然都被皇上看得一清二楚,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看来朕是说对了,你没有说话说明你对朕还是信任的,相信朕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朕今日也对你明言,把你那套帝王权术都给朕收起来,朕用不着瞒你,驾驭这么大一个国家,朕要是没有一点心计手段,如何能够稳住危机四伏的局面?但是这些手段归根结底都只是术,不是治国的根本。朕要用这些手段,更要用王道。王道坦坦荡荡,朕要是没有宽广坦荡的心胸,仅仅靠这些手段,如何能够让你们跟随在身边………朕知道你想要什么,你的忧谗畏讥之心,朕心中很清楚,朕今日就坦然告诉你,朕给你五年的时间从容展布,五年之内,就算百官弹劾于你,朝野反对于你,就算你把天捅个娄子,朕都一概置之不理。五年的时间确实有点短,想要见成效或许是有点难,你自己斟酌着先易后难,但是无论如何,一定要为两江打下一个基础。”

吴绍基心中一热,鼻端竟然有些发酸,他明白皇上给自己的是什么,他这些日子的种种,其实说穿了就是想要向皇上明心志,可此刻皇上不仅看得一清二楚,还给自己的心志上了一把锁。

“皇上如此信任微臣,微臣别无他言,惟求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吴绍基猛地跪在地上,大声说道。

“不着急,朕的话还没有说完……”光绪不动声色的看了吴绍基一眼,转身从桌上拿过一页纸说道,“你知道你吴绍基的聪明,朕这几句话恐怕还少了些,总还是要有点实实在在的东西的,自己打开看看吧。”

吴绍基有些不知所措的接过来展开一看,顿时怔住了。

还有一更,还有一更,战战兢兢的还债中!

第六章 游园惊梦(六)

光绪递给吴绍基的纸上,用毛笔工整的写着五个字:京。www.65txt.com-====-吴绍基纵然是聪明机智过人,此时也有些糊涂了,不明白皇上交给自己这几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些日子里,朕估计京城里到你那里走门路的人恐怕不少,两江自古便是富庶之地,随手一抓都是天下的肥缺,又不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天高皇帝远,想来自然是让不少人趋之如骛。朕瞧着这么热闹,也是动了心啊,想走一走你这个两江总督的门路,将来赴任后腾挪点位子出来!”光绪半是打趣半是深意的目光,静静的注视着吴绍基说道。

吴绍基心中一动,刹那间一股百感交集的滋味涌上心头。这些日子里,他最为忧虑的便是夹带里面没有人,将来到了两江,想要做出那么大的动静出来,手里面没有得用之人,仅靠自己是断然不行的。此刻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皇上居然连这一层都替自己考虑到了。

“皇上果然是深谋远虑,微臣这些日子琢磨了很久,就怎么没有想到京师大学堂呢?”吴绍基一拍额头,恍然大悟的说道。“这些学子们当初报考京师大学堂的时候,备受科举功名出身之人的歧视,心中恐怕都存着一份前途渺茫的担忧,如今学成后就能够得到朝廷实打实的官职,又怎么不会死心塌地,用心为朝廷做事?况且这里面大多数人和官场牵涉都不深,做起事情来自然不会拖泥带水瞻前顾后,微臣也少了许多牵绊和顾虑,皇上想得何其深远啊!………”

吴绍基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情不自禁的咧开嘴笑了起来,眉宇间的愁闷似乎一扫而空。

“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等着你啊?”光绪轻轻一晒,神情反倒是显得有些凝重。

“朕让你从他们中间选拔人才,主要还是考虑到他们学的都是西学,像经济、算数、工学等,这些学问不像咱们大清的科举,务虚不务实,半点用处没有。这也是朕当初开办京师大学堂的初衷所在,我们要追赶西方列强地步伐,缺少的就是这样的人才啊。这些人放到两江去,对你展布经济,发展实业都是极其有用的。另外一方面,朕也是考虑到大清的官场如同一潭死水,朕要整肃吏治,一时半会儿也根本无从下手。<<>>倒不如让这些学子们去冲一冲,他们年轻,做起事情来有热血有朝气,用他们冲一冲暮气深重的官场,未尝不能收到一点功效,不过有一点你心中一定要有个数………”

光绪停顿了一下,郑重说道,“用人这方面,你一定要牢记一点,有学问未必有能力,有能力未必有见识,有见识未必有魄力,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学的是西学,做的未必不是科举仕途的黄粱美梦,遴选人才,一定要多花点心思,多用点时间去看看。朕要地是能够扑下身子,不计得失不计荣辱干实事之人,不是一门心思想着做官的人。一定要有实干地本事,敢于任事且能妥善应对各种局面,否则一旦用得不好,反倒会授人以柄,朕将来在大清开办西学,恐怕都会由此招来满朝守旧大臣的诟病。”

“微臣明白,”吴绍基沉吟着说道,“微臣打算从京师大学堂里选拔一些成绩卓异之人,一部分放到微臣的幕府,为微臣参赞事务,一部分放到地方上去历练,先用上一段时间,看看他们当中每个人的本事如何,适合担当何种事务,能不能独当一面。如果确实是可造之材,微臣再向朝廷上折子,授予他们官职。”

光绪点了点头,这时候才似乎略微放下心来,轻笑着说道,“这些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了,用人不要拘泥于什么格式,只要有能力就大胆启用。不仅是这些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两江自古便是人才荟萃之地,发现什么人才都可以向朝廷举荐,只要是你这个两江总督举荐地人,朕没有不照准的。朕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看见,朕将来要用地是何等样之人,让那些还满脑袋存着科举功名的人,也看清楚一点,这就是潮流大势,谁都挡不住!”

吴绍基是何等心思灵动之人。闻听皇上刚才地一番话。心中一动。已经是些许明白了皇上此举地用意。

这几年他跟在皇上身边。对于皇上心中地想法多少还是清楚一点地。皇上一直认为科举牢笼人才。曾多次在私下里提到过将来要废除科举地话。只是科举自唐朝延续至今。天下人都视科举为正道。骤然废除谈何容易。况且皇上才刚刚稳住朝局。自然不会在现在这么去做。引来天下人心浮动。

而皇上此番这么施为。恐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倒还不只是为着自己地两江选拔人才。瞄准地正是科举。科举骤然间不能废除。大可放在一边不去理会。但是皇上却可以大力选拔任用西学人才。委以官职。授予重任。科举能够深入人心。

大地原因就是科举连着官场。从来都是做官地唯一科举之路越来越狭窄。反而是西学变成了通往官场地康庄大道。天下人热衷科举。视西学为歧途之心未尝不会动摇。长此以往。经过十多年地时间。慢慢地便会有越来越多地人开始弃旧学就新学。西学在全国推而广之也会顺利得多。科举恐怕慢慢地就成了摆设。不废也等于废了。

“皇上用心深远啊!微臣必定以两江。为皇上地宏图远略做出一番表率出来……”吴绍基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这也是没有办法地事情。国家如今就是这么一个情状。百废待兴。可即便是朕。也不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还是要先易后难徐徐为之。等到做出一番局面。见到一些成效后。自然会有越来越多地人跟随而至。就好比如今大清地官场。卖官鬻爵贪赃枉法。还有许多扯烂污地乱七八糟地事情。朕每每想来都觉得腻味透了。近来也有不少言官上折子要朕整肃吏治。朕何尝不想这样去做。可朕却不能这样做。尤其是在国家内忧外患之时………吴绍基你地学问很好。你知道明朝是怎么亡地吗?”光绪忽然转头问道。

这话吴绍基再大胆也是不敢回答地,明朝所以亡,很大原因还不是眼前这位皇上的祖宗干的,他是汉人,如何敢牵扯这样的事情。

光绪看了一眼吴绍基战战兢兢的样子,也不以为然,吴绍基那点心思他还能够不明白?

“朕每每读明史,都感慨于明朝崇祯皇帝说过的一句话,朕不是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朕仔细想过,他并非没有作为的君主,然而他反对植党,可党争却越演越烈,他唯才是举,可朝中却半染褚衣,他惩治宦官,可宦官之势却如日中天,他严惩贪腐,而贪腐之风却越演越烈,他整武备,其结果却是将不治兵,兵不杀贼。面对国家的烂,他也不是没有用重典,他在位十七年,杀了首辅二人,总督七人,巡抚十一人,其余各级官员不计其数,为历代所罕见,可最后还是亡了国,为何啊?………”

“在朕看来,是他根本不懂得治国的道理。一个国家败亡,首先是从根子上开始烂地,可是要改变这样的局面,要推行变革,振兴国势,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得到地。要懂得屈伸之道,会迂回,善权变,更要能够坚韧。朕今日叫你进宫,就是要给你说这些话。别人说我大清煌煌盛世,可在朕看来今日我大清与明末何其相似,同样的内忧外患,同样的百弊丛生,越是这样的时候,越不能急,更不能乱!………现在你明白朕为什么要留用奕、孙毓汶等人了?因为朕必须要朝廷大局稳定,才能从容展布,而不仅仅是什么平衡朝局,相互制衡!你这个人,才干是有的,对朕地忠心也是有的,但是有时候心思太重,过份聪明就不好了,过犹不及地道理你应该明白吧。朕既然能容得下奕、孙汶等人,还包容不了你们这些心腹重臣!放心大胆去做事吧,只要是为了国家大局,就算是做错了,朕也能够体谅的。”

吴绍基顿时一身冷汗,他如何听不懂皇上话语中的意思,由明亡而指眼前的朝局,表面上说的是为何保持朝局稳定,暗含的却是对他地敲打。为臣之大忌,就是妄自揣度圣意。他不仅揣度了,还琢磨的很深,又怎么能不引来皇上地警惧。而皇上所说的稳定,何尝不是指地是君臣一心。皇上其实已经告诫他自己了,皇上什么都能够包容,但绝不容许臣下生出别的心思出来,动摇了皇上地天下大计。

吴绍基慌忙跪了下来,低头说道,“微臣谨记皇上今日的教诲,此去两江,必当专心任事,以朝廷大局为重,不敢心存丝毫杂念。”

光绪微微一笑,见敲打的也差不多了,吴绍基的聪明之人,当能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便轻轻拍了拍手,对殿外说道,“传景铭进来吧。”

“朕明日即下旨让景铭任江宁将军,再带点新建陆军过去,一来是为朕看住两江这块地方,防备着背后有人搞东搞西的,二来也替你护护驾,有景铭在,朕也就放心多了,两江官场断然不会有人敢打你的主意,你手上有了景铭这把刀,做起事情来也会容易得多。”光绪一脸微笑,从容的看了吴绍基一眼说道。

光绪的这番又搓又揉,又是敲打又是恩遇,即便是聪明过人的吴绍基,此时心中也是一片迷乱,望着光绪傻傻的跪着,连谢恩都忘记了。

第七章 游园惊梦(七)

第七章游园惊梦(七)

望着吴绍基战战兢兢退出养心殿的身影,光绪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目光也慢慢变得深沉起来。

光绪心中很清楚,以吴绍基的心思灵动,恐怕早就看明白了,总督两江并不像旁人想象的那么轻松,甚至比在京城还要千难万险。此去两江,其实就是担当一个过河卒子,在两江推行新政为全国之表率。否则吴绍基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刻意去做出那么一番和光同尘的姿态,内里无非是以一种曲折委婉的方式,来向光绪表达一种义无反顾的忠诚。

而光绪刚刚的那一番话,有多少是真情流露,又有多少是驾驭臣下的手段,光绪自己也分不清楚了。所谓的敲打,究其实也不过是示之以信任和重托。

大清的朝局,就好比一座戏园子,看戏的唱戏的热闹无比,无所谓真真假假,说到底不过是那几句浅唱低吟中的无奈,谁又真的入戏太深,谁又能够超然戏外呢?

横竖不过是一出戏而已,唱得好与不好,功夫都在戏外。

像吴绍基这样的人,光绪内.心深处其实并不会有多少怀疑,毕竟是自己使出来的人,这点把握光绪心中还是有数的。他真正担心的是吴绍基总督两江后,能不能有一番幡然振兴的作为。

两江向来都是人文精华荟萃之.地,经济实业开风气之先,比之李鸿章苦心经营的北洋也毫不逊色。然而越是这样积淀厚重的地方,变革的矛盾与阻力便越大。官绅势力牢不可破的利益纽带,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多少年来累积的陋习弊端,如同一潭僵化沉闷的死水,期望一声惊雷便能够拨云见日,令天下云集响应,谈何容易?稍有不慎,便会陷在这个泥沼里面不能自拔。

吴绍基终究还是这个时代里.面的人物,心中无论有多少聪明才智,始终都要受困于这个时代。他不可能像穿越而来的光绪那样,能够真正看清时势大潮,能够看见风云变幻的方向。他能够做出怎样的局面出来,光绪心中并没有多少把握,甚至隐隐的存着一份忧虑。

然而吴绍基能不能胜任两江总督,也只有干了才.能知道。将来会遇到多大的艰难险阻,眼前光绪也顾不了许多了,只能咬着牙往下走。这个国家是如此庞大而衰弱,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眼下光绪也没有能力去全盘兼顾。他的思路就是牢牢抓住两个地方,一个两江,一个北洋,一个自古便是全国财赋重地,经济潜力巨大,一个集中了北中国全部的人财物精华,包括洋务运动积累的基础,在这两个地方落笔,便是光绪对于甲午风云后,对地方体系架构的谋篇布局,以这两个地方人财物的优势,强行推动这个国家近代化的步伐……………

“皇上………”一直站在光绪身后沉默不语的景铭忽然开.口说道,“奴才愚钝,眼下皇上刚刚回京,京城中的局势复杂万变,宫中的情形又是这样,皇上身边不能没有亲信得用的人,

这个时候皇上将奴才调往两江,奴才心中不愿意。”

景铭的话将光绪从沉吟中拉了回来,光绪回头.看着景铭,不经意的笑了笑。“按照大清祖制,江宁将军是从一品,与总督同级,虽然实权不如总督大,但是地位比总督还要高。如果与总督会同奏事,都是要以将军领衔的。况且又在江南,眼巴巴多少人瞧着的肥缺,怎么,跟着朕在田庄台生死中滚过来后,功劳情份大了,对朕的恩赐有意见?”

他其实明白景.铭的意思,故意这样说的。宫里的侍卫、太监和宫女都是以前的老人,自己回京后为稳住朝局,避免引来朝野物议和慈禧的过分疑惧,并没有动这些人,再加上锦州刺杀自己的事情一直都没有查清楚,景铭此时所以提出不愿意到两江去,实际上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奴才万万不敢有这样的想法……”景铭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奴才早就对皇上说过,奴才对皇上只有忠心,没有二心。不要说现在皇上是提拔奴才,就是发配,奴才也绝不会有二话,只是奴才担心奴才到两江后,皇上身边怎么办?”

“朕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你的意思朕岂有不明白的道理。”光绪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面色深沉的说道,“朕身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朕心中有数。回头你从朕的卫队中举荐一个信得过的人,顶替你的位子就可以了,朕不相信就在这紫禁城里面,还有人敢对朕怎么样………至于此去两江担任江宁将军,不仅仅是朕念着你的功劳情份给你的恩赐,更是朕的重托,其中的轻重,你自己要把握住,不能辜负朕对你的厚望啊。”

“奴才明白,刚刚和吴绍基大人一起的时候,皇上已经告诫奴才了,奴才就是皇上手中的一把刀,帮助吴绍基大人震慑两江官场。”景铭毫不迟疑的回答道。

光绪默默的注视了景铭片刻,点了点头说道,“你是旗人,又是从宫里出去的,比较吴绍基而言,更能稳住两江的局面,防止有人居心叵测挑动是非,动摇朕的两江大计。不过你要当好这把刀,也得明白一个道理,该让刀锋见血的时候绝不能迟疑,但是这刀最厉害之处,并不在于血光四溅,而是悬在头顶上的时候,这其中的分寸你好好琢磨,遇事多和吴绍基商议,不可自行处置,明白吗?”

“奴才谨记皇上教诲,只是……”景铭迟疑了一下,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只是皇上身边还得加倍小心,锦州之事奴才一直耿耿于怀,要是再出了什么岔子,奴才就真的是万死不赦了。”

“吃一堑长一智,朕难道还不知道长点记性?”光绪轻笑着摆了摆手,“你跪安吧,此去两江,朕也没有什么送你的,记住朕的一句话,行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得空的时候好好琢磨琢磨。”

景铭微微怔了怔,随即恭恭敬敬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悄然的退出了殿外。

见景铭走远后,光绪轻轻拍了拍手,太监小德子悄无声息的从东暖阁外走了进来。

“宫里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光绪的神情骤然间变得无比冷漠,阴沉的像裹着一团冰雪。

“回皇上的话,奴才正在布置中,都是奴才信得过的人手,皇上请放心。”小德子低声回禀道。

“皇后那边最近在干什么啊?”光绪坐回到暖榻上,一边翻看着桌上的奏折,一边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小德子默默的跟了上来,一边给光绪倒茶,一边说道,“皇后最近常常和珍妃、瑾妃她们在一块,得空也有进园子给太后老佛爷请安。”

“她们不是不对付吗?怎么现在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光绪抬起头看了小德子一眼,又冷冷的说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皇上要奴才查的事情,奴才查得有些眉目了。皇上在锦州遇刺前的大半个月里,太后在园子里接见过不少大臣,但是私下里单独召见的只有世铎、孙毓汶和荣禄三人,至于说了什么,奴才就查不出来了。据说太后单独召见的时候,连李莲英李总管都不在场。”小德子垂着头,压低声音说道。

光绪面无表情的翻看着手中的折子,像是没有听到小德子的话一样,过来片刻后,才慢慢说道,“查不到就不查了,朕也不想再查了,有些事情太明白了未必是好事,朕也就难得糊涂一回吧………宫里的事情先放放,等朕把日本人那边的事情料理得差不多后再动手吧,这些事情你心里要有个数,出了篓子就是朕也保不住你的,明白吗?”

“奴才明白,奴才一定小心谨慎,只是……”小德子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道,“只是李莲英李总管那边把奴才盯得很紧,奴才着实有些吃力。”

“少给朕玩这些心眼,你心里那点心思朕还看不出来。”光绪将手中的折子往桌上一扔,冷冷说道,“如今谁不知道你是朕身边得用的太监,谁又敢招惹你?你不就是盯着李莲英那个总管的位子吗?你给朕记住了,给朕当差办事,就不能有别的心思,否则别怪朕不念情份!”

小德子吓得赶忙跪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奴才断然不敢有欺瞒皇上的心思,奴才确有为难之处………”

光绪也不说话,任由他在下面咚咚的磕着头,看看差不多了,才转头扫了他一眼说道,“做人要学会安于本份,尤其是在朕身边办事,李莲英那个位子你就别惦记着了,李莲英在一天,那个位子就是他的,懂吗?”

光绪冷冷的这一哼,吓得小德子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拼命的磕头。

“那不过就是个虚名,比得了你守在朕的身边?你连这点见识都没有,还能给朕办什么事情?………”光绪冷不言声的一笑,“起来吧,脑袋是自己的,磕坏了朕还怎么让你办事了?对了,李莲英今年虚岁是多少啊?”

小德子不禁一怔,满脸茫然的望着光绪,扳着手指头还想算算,光绪却已经毫不理会的站了起来,大步向殿外走去。

“李莲英老了,你还年轻着呢………”光绪头也不回的说道。

一片沉寂中,小德子扬起头,似懂非懂的望着光绪的背影,表情说不出来的复杂。

第八章 游园惊梦(八)

第八章游园惊梦(八)

京城杜怀川的宅院门前,这些天来一直都是大门紧闭,原本就远离喧哗闹市,此刻更加显得有些寂寥。

大门不远处的巷子里倒是很停着些车马轿子,也有不少官员们手里拿着手本片子,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声的窃窃私语着什么。偶尔有马车从杜府门口经过,就都忍不住的踮起脚跟张望。看众人那副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似乎都是被吴府管家挡了驾,这会儿虽然站在寒风里面,一个个冻得脸色发青不停的跺脚,却还是硬撑着满腹心事,躲在门外的巷子里等着机会。

和吴绍基在京城里面和光同尘一团和气不一样,自从皇上下旨让杜怀川入值军机后,杜怀川每日里除了去军机处办差,忙着接见户部的大小官员,核对账务清理库房,处置接手户部后的大小事务,回到家中便是大门紧闭,不管京城中是谁的人情手面,谁的关系应酬,一律挡在门外不见,硬生生拿出了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做派。

杜怀川的这一番举止,倒是着实让朝野上下有些意外。要说以往杜怀川在朝中办差的时候,虽不说是见人恭敬和气,多少也算是聪明伶俐比较会晓事之人,官场中的规矩也是门清的很,很少有像现在这样拉下脸来,让人吃挂不住的时候。再联想到杜怀川当初刚回京时,诛杀刚毅、荣禄等人的狠辣手段,背地里少不得便是一阵议论纷纷。

稍微好听点的,说杜怀川慎言慎行,无非是刚刚入值军机,想要树立点官声人望。这日子久了,都在朝廷一口锅里吃饭,谁还离得了谁?说得难听的,就有些不入耳了。什么官威大了,架子自然就大了,又是天子近臣,自然不会把旁人放在眼里。还有什么刻薄寡恩,冷面冷心,小人得志…………诸如此类的话,在官场中传得是沸沸扬扬。

然而甭管背地里这些大小.官员们,是怎么一肚子的抱怨,又怎么瞧着杜怀川那副冷淡的做派心里就腻味,可杜怀川毕竟现在是皇上身边最得用之人,

朝中新贵,不仅入值军机,

还兼管着天下最有实权的户部,

别说眼前得罪不起,就是往后看,这杜怀川手指间但凡稍微漏那么一条缝,能够关照大家伙的地方还不海了去了?说到底,这官声做派其实不就是那么一层纸,手中的权力才是实打实的。

这样的心思一动,暗地里便有不.少官员开始琢磨起路子来,也不管公事上面和户部有没有瓜葛,也不论往日里和杜怀川是否攀得上交情,这会儿都齐齐的往杜怀川门口聚。杜中堂一日不见咱们,咱们就一日等下去。虽说是热脸贴着冷屁股,看着有些不雅,可贴得时间长了,谁能说不会变得暖和一点?……………

这个时候,外面寒风凛冽,杜怀.川后院的花厅中倒是暖和许多。虽还未到掌灯吃饭的时候,屋里却摆了一桌酒菜,热气腾腾的满屋子都是勾人的香味。只是管家和下人看样子都被打发到别处去了,偌大一间屋子里,就冷冷清清围着桌子坐了三人。.

坐在上首的自然是杜怀川,一脸的恬淡从容,只是.俄而一闪的目光,比起在锦州那会儿,还要深沉了许多。杜怀川左手边坐的是杜振武,如今掌管着整个京城防务,多少人的性命都在他手上,却显不出丝毫的兴奋之情,反而削瘦了些,只是一味的自斟自饮,有些落落寡欢的味道。

“振武,喝酒也不是你这个喝法嘛………”坐在杜振武对面.的四叔微微皱紧了眉头,似乎想说点什么,却被杜怀川一个眼色止住了。

“他心里难受,想喝就让他喝吧。”杜怀川幽幽的叹.了口气,自己也是忍不住抬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自然明白,在.战场上面彪悍异常,杀气十足的杜振武,为何会变成这样一个意气消沉的样子。杜振武和月儿自小一块长大,对月儿的情意格外深沉真挚,谁也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不要说杜振武,即便是杜怀川也感到有些难以接受。

“振武,回京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机会和你好好聊聊,你对月儿的情意我明白,我也知道你心里的想法,这些日子你憋着压着没有说出来,又老躲着我,我心里面其实都看得清清楚楚。今日当着四叔的面,我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月儿的事情确实和我们没有关系,当时那样的局面之下,日本人已经准备动手了,我和四叔又怎么可能用下毒这样愚蠢的方去行刺皇上?…………”杜怀川神情忧郁的望着杜振武,原本想好的一番话,此时望见杜振武落寞的神情,也有些说不下去了。

杜振武略微有些惊诧的抬起头,似乎没有想到这些日子里困扰自己的那点猜测怀疑,被杜怀川一语就道破了。怔忡了片刻,杜振武苦笑着摇了摇头。

“大哥说的我都明白,起初我也确实也有过这样的怀疑,可是后来仔细一想,又觉得断然不会如此。真要是和我们有关系,当时那种局面下,大哥又怎么会放心让月儿过去呢?我只是心里难过罢了………”沉默了一会儿,杜振武又问道,“大哥你做事向来最有主见,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呢?难道真的是刚毅他们?”

杜怀川叹了口气,他知道杜振武心中一直都没有放下这件事情,换成谁,恐怕也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够放得下的。

“这件事情我一直也很茫然,其中太多的蹊跷和古怪,到现在心里也没有理清楚………”杜怀川放下酒杯,有些黯然的起身,背着手望着屋外灰蒙蒙的天空。

他向来都是极深沉的一个人,此时此刻,也忽然显得有些无奈和抑郁。

“回京后,我把这件事情来来回回想了很多遍,心中却一直都没有着落。如果说谁从这件事情上面受益最大,当然莫过于皇上。有了下毒遇刺这件事情,再加上抓到的那几个日本人,皇上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清除掉挡在他面前的那些绊脚石,让满朝亲贵大臣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即便是太后,也只能隐忍退后。要没有这件事情,皇上能够这么轻轻松松的就除掉刚毅、荣禄他们吗?恐怕朝局早就闹翻天了………”

杜怀川的话还没有说完,杜振武已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嘴唇颤抖着,如魔怔般的望着杜怀川,老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难道是皇上?……”

杜怀川摇了摇头,上前轻轻拍了拍杜振武的肩膀,“这只是从利益格局上看,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皇上对月儿的情分我是知道的,即便皇上要用苦肉计,也断然不会让月儿来顶替。倘若真的是皇上………”

杜怀川的心猛的一跳,一种异样的心绪忽然冒了出来,整个身体顿时都充满了寒意,要真是皇上如此,那皇上的手段就太可怕了……然而瞬间,他又用力的摆了摆手,似乎连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太过离奇了。

“不会是皇上,我断定不会。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当时我听皇上对李奇峰所说的话,似乎早就知道了日本人会行刺于他,也猜到了这些日本人和京城中有些关联,只是对其中的详情并不了解。既然他已经安排布置妥当,就等着日本人送上门来,又何必多此一举再搞出下毒的名堂?………可如果说是刚毅等人所为,我也很是怀疑。他们既然能够在皇上身边安插人手,也没有理由等到皇上马上就要回京时再动手。想不明白啊,我也糊涂了………”

屋子里一时都陷入一片沉默当中,杜振武慢慢的坐回到椅子上,原本以为能够从杜怀川嘴里知道答案的,此时心情却更加烦乱了,转过桌上的酒壶猛地就是一大口。

“不扯这些事情了,这件事我会继续查下去的,”看到杜振武那副颓唐之色,杜怀川也明白,这件事情再说下去,反而会惹来杜振武更加的惆怅满腹,而他的本意也是希望杜振武能够放下的。

“说正事吧,振武,今日我让你过来,是有件事情要对你交代,你要仔仔细细听好我对你说的话。”杜怀川收起了那份彷徨不定是神情,脸色肃然说道,“你我兄弟二人,一人入值军机,一人掌管京城防务,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已经凶险万分,掌管京城防务的差事你不能再干了,明日就向皇上力辞,离开京城这个是非地,明白吗?………”

这忽如其来的一句话,不仅让杜振武诧异万分,就连坐在一旁的四叔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少爷这是何意啊?眼前正是于我们大为有利的时候,少爷看看门外,有多少人不是瞧着眼前的风向,上杆子的来和我们拉近关系,假以时日,少爷在朝廷中的势力必定较之现在扩展许多,为何反而说是凶险万分,还要让振武这个时候离开京城呢?”

“皇上对我们有疑虑和戒心了。”杜怀川目光冷冷的扫了两人一眼,“这次回京我们诛杀刚毅等人,手段太过狠辣了一点,这也是没有办法,不把刚毅等人的亲信扫除干净,将来难免会牵连出我们。只是这样一来,皇上心里恐怕已经有了想法。别人不了解皇上,可是我跟着他那么长的时间,心里清楚的很,我们这位皇上的猜忌之心比任何人都要重,又是眼前这个混乱局面………”

“掌不掌管这个京城的防务,我不在乎,横竖不过是替别人看门。可是大哥未免也太过谨慎了,皇上如果对我们有戒备,又为何把我们兄弟二人放到如此重要的位子上?”接连喝了不少的酒,杜振武已经微微有些醉意,此刻说话也有些没有顾忌了。

杜怀川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盯着杜振武说道,“你这个性子就是我最担心的,说话不把门,你以为皇上把我们放到这个位子上就是信任?笑话,古往今来有那个皇上会如此信任自己的臣下?………他不是信任我们,他是信任他自己的实力,别看你掌管着新建陆军第一镇,可你试试看,新建陆军上上下下谁敢对皇上有不臣之心,谁又会有不臣之心?这是他带着新建陆军在田庄台那几场生死大战中一路滚打过来,在军中树立下的威信和情份。还别说有什么不臣之心,就是稍微有所异动,只要他登高一呼,新建陆军还不拼了命的为他效死………”

杜怀川叹了口气,将语气放得和缓下来,目光紧紧的注视着杜振武说道,“皇上此举,在我看来更多的还是在试探我们,暗中说不得早就留了后手。京城防务这个位子其实就是个火山口,各方势力都会盯着你,你的性子又太直,稍微不留神就会卷进是非当中。离开京城吧,离得越远越好,离得越远皇上才会越放心。”

默然中,杜振武无可无不可的一笑,“我无所谓,去了哪里还不是一样,大哥打算让我去哪里啊?”

“去朝鲜吧。最近我听皇上露出的口风,似乎有意将聂士成调回辽东,主持辽东的军务。朝鲜那边正缺少一个能够独挡一面之人……”杜怀川冰冷的神情,此时也忽然露出一丝温和。

“有些话,大哥不用说的太多,你想必也明白。有些事情该放下的时候就要放下,折磨自己又有何用。朝鲜苦寒,你以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好过,但是三千里江山,一定能够历练你的心志,开阔你的胸襟,总好过挤在京城里面郁郁寡欢要好得多。好好干吧,总有一天,大哥会在京城等你回来。”

二人的兄弟之情原本也就很好,此刻听了杜怀川这一番话,杜振武忽然间眼圈有些红了,咬着牙迟疑了片刻,用力的点了点头。

“少爷,让振武出去历练一番也是好事,只是有件事情少爷已经说到这里了,我也多嘴问一句,既然少爷看出皇上有疑虑,为何这个时候还要拒人千里之外,这不是明摆着把朝廷中的人都得罪了吗?我看吴绍基这些日子就不像少爷你,他还不是该应酬就应酬,该收礼就收礼,官场上下都是一团和气,对他的口碑都很好,可少爷你这边就…………”

“吴绍基总督两江,我在朝廷中枢,这能一样吗?”杜怀川也是有些心烦意乱的样子,接过四叔递过来的酒杯,狠狠的喝了一口说道,“皇上的心思你们不懂,我要在朝局中站稳脚跟,就只能顺着皇上的心意,那就只有一条路,不结党,不揽权,一门心思的做一个孤臣,才能慢慢打消皇上的戒心。日子还长着呢,跟着这样一个皇上,不能不小心谨慎啊…………”

有些话杜怀川并没有说明,眼前这个皇上的心思手段都远较常人深沉许多,在锦州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机会,留给他自己的便只有隐忍不发,等待时机。至于他等的是什么样的机会,此刻就连杜怀川自己也有些茫然………

第九章 游园惊梦(九)

广岛日军战时大本营

如同广岛寒冷的冬季,此时整个大本营内都弥漫着一股阴冷绝望的气息。www.65txt.com前些天还在狂躁、愤怒、争执和疯狂中,叫嚷着要决死出击的陆海军官佐,以及不时坐在室内发呆的高级文官幕僚们,在这个冬日的午后,都忽然变得有些麻木了一般,眼神呆滞的望着大门处。

中日之间的这场战事进行到现在,让整个帝国都陷入了一种空前的失落和迷茫………

在朝鲜,随着清国新建陆军第三镇攻陷平壤,帝国在朝鲜取得的压倒性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如果不是战时大本营紧急从国内抽调一个联队的兵力在仁川登陆,稳定住汉城一线的防御态势,一旦清国新建陆军第三镇挥军南下,兵锋直指汉城,恐怕整个朝鲜的局面都将彻底崩坏。

在清国的辽东辽南,原本如狂风卷席般节节胜利的征清第一军和第二军,彻底受挫于清国的辽河一线,继而便是出人意料的溃败。第五师团和谷川好道旅团相继全军覆没,迫使困守大连湾的山县有朋大将不得不选择撤回国内,以避免全军再次覆没的命运。

虽然这次撤退让海军方面狂怒不已,甚至在陆军内部,也产生了激烈的争执。绝大多数少壮派军官们都认为,正是山县有朋大将这次不负责任的撤退,才使得清国可以从容的将在辽东的新建陆军主力调往山东,从而让山东地战局陷入僵持状态,不仅威海久攻不下,帝国海军也失去了全歼清国北洋舰队的机会。但是无论如何,无论撤退还是坚守,有一点似乎用不着怀了,帝国在清国辽东辽南的战局,已经几无改变的可能。

而此时在清国的山东半岛,帝**队唯一的希望所在,随着严寒的气候,日益困难地后勤补给,帝**队士气的低落,以及清**队从直隶方面逐渐加强的攻势,帝国获胜的希望已经逐渐暗淡,如同此时~户内海上的一支小船,在惊涛骇浪中挣扎摇摆。

战前战时大本营制定的征清方略,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击败衰弱落后地清国,为帝国登上东亚之巅谋求最大的利益。但是当此时,帝国被这场战争拖入了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地时候,战时大本营内的所有人都充满了矛盾和绝望。

究竟是将战争继续下去,还是选择结束?没有人知道应该如何抉择。

一片静寂当中,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伊藤博文带着几个随从门外大步走了进来。一直呆坐着的大本营幕僚们,顿时都齐刷刷将目光转了过去。此刻,海军大臣西乡从道、海军军令部长桦山资纪、外务大臣陆奥宗光、陆军大将山县有朋,以及不久前刚刚从山东返回广岛地参谋次长川上操六,都齐聚在大本营的那间小会议室里面,等待着首相伊藤博文的到来。据大本营内部传出的消息,伊藤博文首相已经陛见了天皇,今日将和西乡从道等人商议决定帝国在这场战争中的命运。

帝国地国运将会如何抉择呢?此刻所有人地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不少海陆军官佐更是腾地一下站立了起来。目光炯炯地望着伊藤博文。

礼服严整面容消瘦地伊藤博文。却似乎没有看到众人一般。将礼帽递给身后地随从。看也不看众人一眼。转身走进了一旁地小会议室。

“伊藤阁下!………”小会议室里面地众人看到伊藤博文走了进来。顿时都站了起来。只是每个人地脸上都带着些怪异地味道。海军军令部长桦山资纪更是满脸涨得通红。显见得刚刚这几个人正进行过一场激烈地争执。

伊藤博文冰冷地目光扫视了一圈。微微抬了抬手。声音沉稳而坚定。

“大家都坐下吧。天皇陛下已经授权于我。全权处置关于中日战事地所有事宜。无论如何都到了必须拿出决断地时候。诸君必须明白。帝国地命运就在我们几个人身上了……”

众人缓缓地坐了下去。脸上地表情都有些犹不定。却都没有说话。沉默着将目光投向站在会议桌前地伊藤博文。

“陆奥君,还是由你先来说说外交方面的事情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伊藤博文并没有提及眼前的战事,反而率先转向了外务大臣陆奥宗光。

头发凌乱神情憔悴,白色的硬领结已经被扯开,显见得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的陆奥宗光,微微欠了欠身子,坐在椅子上面低沉着声音说道。

“帝国在外交方面的处境已经日益恶化,自从帝国拒绝了由英法美三国居中调停,提出的与清国和谈的建议后,西方各国驻东京的公使,都先后通过不同的方式表达了不满。美国政府和法国政府方面一方面对外表示遗憾,另一方面态度显得相当的冷漠和疏远,拒绝听取帝国的解释和进行进一步的沟通。德国政府和意大利政府通过非正式渠道表达了他们的担忧和不理解。此前一直对帝国在朝鲜和清国辽东的军事行动,抱以高度警惕的俄国政府,态度则一如既往的强硬。至于英国方面,近日英国驻日公使楚恩迟已经明确照会我国政府,再次重申英国政府将严守中立的立场…………”

这些日子以来,身处东京的外务大臣陆奥宗光就像个陀螺一般,在西方各国驻东京公使间竭力周旋,没日没夜穿梭于各种酒会、下午茶等外交场合,借助各种关系和渠道,向西方各国解释日本政府的立场,期望获得各国的理解和支持。

然而尽管陆奥宗光累得都快闪了架,局势仍然不可避免地在向着糟糕的方向倾斜。如果说此前西方各国对于中日之间的这场战争,还或多或少的倾向于日本方面,现在则不约而同的表现出了完全的中立立场。不仅如此,西方各国驻日本东京的公使们还通过各种正式和非正式地场合,对这场战争的前景表示了不安和担忧,希望和平的曙光早日降临到东亚这块土地上。

的曙光?当中日之间打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西方列强清国和日本这两个国家和平相处。

对于西方各国态度的变化,陆奥宗光心里非常清楚,西方各国,尤其是居于首位地英国,所以会在此前的战事中倾向于帝国方面,无非是帝国在战争中表现出了足够强大的实力,从而让英法等国相信,帝国能够迅速击败衰弱落后地清国,成为能够遏制俄国在亚洲扩张的伙伴。但是当战局急转而下,帝国不仅没有取得预想的胜利,还在似乎是不堪一击的清国面前碰得头破血流地时候,帝国便迅速成为了西方各国抛弃的对象。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帝国这样一个国力贫瘠的小国,哪怕是倾国运奋力一搏,一旦失败,终究还是在西方各国眼中,沦落到连看门狗都不如的地步。

此时坐在会议桌前的伊藤博文,听到西方各国纷纷表示中立立场的时候,面色顿时严峻地像一块铁板,虽然竭力压住内心中的情绪,但是起伏地胸口还是显露出了心头的愤怒和不甘。

西方各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表示中立地立场,简直就是**裸的要抰。这种所谓地中立,意味着帝国除了不再可能获得舰船、枪炮弹药的进口外,就连钢材、煤炭等必须的战略物资的进口也会全面中断。此前,像钢材、煤炭等战略物资的进口,在有限的范围内还得到了某种程度的默许,现在看来已经变得非常渺茫了。

帝国说到底也只是一个资源匮乏的岛国啊,所有的战略物资都要依赖于进口。二十多年来的明治风潮,虽然已经推动帝国向着近代化国家迈进,可是除了纺织业和有限的造船业,工业基础还几乎就是一片空白。抛开帝国濒临破产的财政状况不谈,缺少足够的战略物资作为基础,又没有近代工业基础作为保证,帝国如何能够将一场漫长的战争进行到底?

可反观清国,那么广袤的一片土地,煤炭,铁矿、木材等战略资源应有尽有取之不尽,对于西方各国的依赖远远小于帝国。再加上清国洋务运动中逐步建立起来的开平煤矿、江南制造总局、汉阳铁厂、福州船政局这样一些军辅产业,即便清国的财政和帝国一样艰难,维持一场战争还是足够了。

这样的中立,就算是傻子都看得出来,究竟意味着什么。

“陆奥君,外交方面还有什么情况吗?”伊藤博文默然的叹了口气,有些僵硬的抬头问道。

“还有一个情况必须引起帝国的重视,据帝国驻英公使青木周藏从英国发回来的消息,清国方面似乎正在和英法美三国进行秘密谈判,谈判的具体内容目前还无法获知,但是根据青木周藏从一些渠道收集的情报判断,清国打算在未来几年内,逐步开放内陆通商口岸,并准予外国人开设工厂等。如果消息确实的话,对帝国而言将是非常可怕的,这样一个谈判中所包含的巨大利益,是英法美等国曾经不惜用战争来获得的,现在如果能够通过这样一种方式得到,毫无问,英法美等国将会坚决站在清国方面………”陆奥宗光一口气说完,就像是精力透支了一般,脸色显得愈发的苍白。

“即便清国方面准备与英法美等国签订这样的条约,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当务之急是帝国绝不能错过眼前这样一个机会,帝国海军一举重创清国北洋舰队,在东亚未尝一败,并封锁了清国的海口,帝国必须抓住这样一个时机,集中全部力量一举击败清国,彻底改变帝国的命运。”海军军令部长桦山资纪忽然开口说道,脸上的嘲讽显露无疑,海军未尝一败,明摆着就是在嘲笑陆军的无能。

伊藤博文却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目光冷冷地转向川上操六说道,“川上君刚刚从清国回来,现在山东半岛的战事进展如何?”

“山东半岛的战事目前正陷入僵局,恶劣的气候使敌我双方都无法展开进一步的攻势,战局还算平稳,不过………”川上操六笔直的站了起来,低着头,表情忽然有些扭曲着。“征清第三军让伊藤阁下失望了,到现在为止,征清第三军仍然没能攻取清国的威海,而且从目前地作战态势来看,随着清**队在山东的压力,攻取威海的希望已经越来越小了。”

“帝国面临如此困难的处境,难道不正是因为陆军节节败退造成的?陆军方面必须承担全部责任!”桦山资纪冷冷的斥责道。

川上操六地脸顿时涨得通红,咬着牙盯着桦山资纪,似乎随时都准备扑过去的样子。坐在川上操六一旁的陆军大将山县有朋却一脸肃然,沉默着一动也不动。

“帝国并没有战败,难道就要先陷入内争当中吗?”伊藤博文终于忍不住了,猛地一击桌子站了起来,眼中闪着怒火逼视着在场地每个人。

“帝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难道你们想用无休止的争执去挽救帝国的国运?诸君,睁开你们地眼睛看看,海对面那个清国正在发生怎样的变化!他们的皇帝已经回到京城,清除了忠于清国皇太后的大臣,掌握了清国的朝政大权。他们正在磨尖牙齿和利爪,准备向帝国猛扑过来,这个时候,空洞的争论就能改变帝国地命运?………

够了,是到了该结束这场战争的时候了。帝国只是一个国力贫瘠地小国,我们没有钱,没有军火,没有战争所需要的一切战略物资,国库空虚,外交又陷入困境,我们拿什么去支撑这场战争?清国虽然衰弱落后,可是他们始终是一个庞然大物,只要他们坚持下去,他们就能把帝国拖垮拖死,我们难道还愚蠢地认为清国那位皇帝会妥协吗?他正在和英法美三国进行的谈判,已经让帝国陷入了孤立无援地境地,他最精锐的新建陆军第一镇正在向山东半岛集结,准备对帝国发起反攻,他在辽东取得的胜利,正在清国上下席卷起

可抑制的风潮,让清国人变得不再胆怯和懦弱……

诸君,为了帝国的未来,为了帝国数十年来奋斗的梦想,结束这场战争吧,为帝国保留一份元气,为帝国的未来去获得一个生存空间。”

伊藤博文的声音如同滚滚雷声般,震得整间屋子都像是在摇晃,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凄楚了,眼睛中闪动着隐隐的泪光。

整个会议室里顿时陷入一片死一般的静默中,良久,一直沉默不语的山县有朋站了起来,目光坚毅的望着众人说道,“身为帝国陆军大将,我将为帝国陆军的失败承担全部责任,但是此刻,在还没有向天皇陛下辞去职务前,我全力支持伊藤阁下的决定,为了帝国的未来,战争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我附议!”陆奥宗光也缓缓的站了起来,面色苍白而憔悴。

“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帝国就这样向那个衰弱的清国妥协了?”桦山资纪几乎是不甘和痛苦的叫道。

“不是放弃,帝国也永远不能放弃!”伊藤博文握紧拳头用力的一挥,似乎要把全部的愤懑从眼前挥去。

“诸君不要忘记了,清国始终是一个衰弱的老大帝国,即便他们的皇帝拥有和天皇陛下一样的远见卓识,带领这个国家走上和帝国一样的近代化道路,他们将要面对的困难也比帝国要困难的多,复杂的多。他们国内矛盾重重,国民愚昧无知,经济一片混乱,官僚体系僵化**,没有国家民族意识的觉醒,没有几十年血与火的挣扎蜕变,仅仅靠极少数人,就想推行一场变革是根本就做不到的,他们的洋务运动就是先例………

可帝国已经走在前面了,在这个风起云涌的近代化大潮里面,一步落后就是步步落后,诸君,只要再有1,不,哪怕只要5年的时间,只要帝国积蓄了元气,充实了国力,我们就能再次踏上清国的土地,那也将是帝国走上亚洲之巅的时刻………”

“陆奥君,通过外交渠道转告西方各国,帝国准备接受英法美三国的调停,和清国进行谈判,我本人将亲赴清国全权处置此次谈判的全部事宜。”

完这些话,伊藤博文转过身去,默默的望向窗外汹涌的海面。

是的,就这样结束吧,甲午的这场风云变幻,帝国几代精英的强国之梦,虽然不甘心,但是帝国还有机会,还有时间,帝国还会等待多久?………

……………………

自从日本发布和谈声明后,朝野上下因为甲午这场战争,因为皇上回京后的种种,原本紧绷着的神经骤然间也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透着别样的喜庆气氛的新年。

正月十五元宵夜,整个京城里面都是热闹无比,而紫禁城养心殿外的花园中,却显得分外的安静。月光下面,光绪带着吴绍基在小径上缓缓的踱着步。

“原本打算年前就让你赴任两江的,总有事情挪不开手,一拖就拖到了现在,京师大学堂里的学子挑选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起程去两江啊?”光绪悠悠的说道。

“微臣按照皇上的嘱咐,在京师大学堂里面挑选了70多成绩卓异之人,准备带往两江。只是能不能得用,能够干出什么来,微臣眼下还说不准,不过这些人都是严复举荐的,微臣想来皇上平日对严复赞誉有加,他举荐的人应该也不会差错太多。”吴绍基斟酌了一下,低声说道。

“你倒是真会琢磨朕的心思啊,朕赞誉严复,你就说严复举荐的人错不了…………”光绪看了吴绍基一眼,轻声一笑说道。“此去两江,朕也帮不了你什么了,全靠你自己,遇事不要慌张,天塌下来也还有朕顶着,朕这边也要好好应付一下日本人,了了甲午的残局啊。”

“微臣明白,日本人已经发表和谈声明了,微臣估摸着甲午这场战事也差不多结束了,也没有微臣什么事了,微臣三日后就起程前往两江……”吴绍基跟随在光绪身后半步的距离,心情显得很是放松。

“是啊,甲午已经过去了………”光绪叹息了一声,神情中并没有多少轻松的成分,却似有万般感慨,沉甸甸的。

甲午就这样在日本人的和谈声明中落幕了,可是甲午掀起的这场风潮却才刚刚开始,这个步履蹒跚的国家,究竟能不能追赶上近代化的步伐,又能在迷雾重重中走向怎样一条道路?

“朕做了朕该做的事情,虽然没有改变多少,但是至少让大清这座破旧的院子,从一个噩梦中醒了过来,可是朕担心,这院子里的人翻了个身,又会继续睡下去,甲午过后,等待着的会是什么呢?………”光绪束手望着天空,似乎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吴绍基不觉一怔,有些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忽然间,光绪转过身,静静的注视着他,目光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吴绍基,按照天干地支,甲午过后,是哪一年?”

—————————————

第十章 迷雾中的开始(一)

光绪二十一年一月,农历乙未年,朝鲜汉城

当曾经凌驾于这片土地之上的那个天朝上国,此刻还沉浸在新年气氛中的时候,汉城的街道上却透出一股莫名的紧张和惶恐。www.65txt.com

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士兵,阴沉着面孔在街道四处巡逻,时不时停下来盘查过往的朝鲜百姓。这些日本士兵有不少是从清国辽东撤回广岛后。又被临时组建为一个联队开赴汉城,心中的怨气如同朝鲜寒冷的天气般冻结着,无处泄。此时对着这些胆战心惊的朝鲜百姓,也用不着寻什么理由,稍有怠慢,便拖到街边一阵拳打脚踢,然后用冰冷的刺刀驱散。

这样一个弱国的子民,多少年来早已经习惯了忍气吞声,成为大国附庸的命运,虽然对这些忽然之间,就遍布了整个汉城的日本士兵畏如蛇蝎,可是除了逆来顺受,又能够如何?弱国永远都是弱国,在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中,除了依附于强国外,也确实寻找不到别的道路了。

不要说这些普通的朝鲜百姓,就是汉城景福宫也被日本军队层层包围。王宫前面的街道四周,此刻密密麻麻站满了日本士兵,一个个如临大敌戒备森严的样子。

对于原本朝鲜宫的卫队,由于朝鲜王室闵妃的坚持,也考虑到国际舆论的影响,日本士兵没有解除这些卫队士兵的武装,只是都驱赶到了景福宫里面,继续负责景福宫的戒备警卫,而整个景福宫外的警卫则已经全部由日本军队接管。

阴沉寒冷的天气中,朝鲜宫卫队的士兵们握着和烧火棍差不多的火枪,躲在王宫屋檐下面,除了满脸的无奈和彷徨外,也只能偷偷在心里嘀咕几句了。

清国人还在平壤,这些日本人紧张什么啊………

汉城景福宫西面一间低矮的平房,一个留着浓密胡须面色深沉的中年人跪坐在条桌前,微微向前倾着身子,神情略微带着些许拘谨的说道。

“殿下让我转达她对清国皇帝陛下的无上感激,在这样一个困难的时刻,清国皇帝陛下能够理解我国在目前局势下的艰难处境,并坚定的给予闵妃殿下以支持,将是我们这个国家度过难关的最好帮助,只是………”说话的人正是朝鲜王室闵妃的心腹,王室卫队卫队长洪启,此刻忽然显露一丝犹豫不决的神情出来。

“洪启薰队长有什么顾。但讲无妨。我真诚地希望我们在这样一个特别地时刻。能够坦诚相待。患难与共。”坐在洪启薰对面地金根植淡淡一笑。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对面地洪启薰。

金根植。真名林轶。新建陆军第一期学员。后跟随李奇峰转入军情处。成为李奇峰负责辽东事务地重要副手。光绪二十年九月。新建陆军第一镇骑兵营绕过凤凰城日军第五师团。

攻袭九连城切断日军后勤保障时。林轶即奉命率军情处情报人员潜入朝鲜。负责与朝鲜王室联络。并潜伏待命。

光绪二十年十一月。聂士成率新建陆军第三镇攻取朝鲜平壤后。军情处负责辽东事务地人员。即受命组建朝鲜特别行动支队。先后分三批共计600~余人秘密潜入朝鲜南部。并与先期潜伏地林取得联系。军情处在朝鲜地情报行动网络正式建立。林轶受命负责指挥此次绝密行动。并全权处置朝鲜事务。

洪启在稍许地犹豫后。坐直身体说道。“金根植君应该清楚。前不久闵妃已经拒绝了日本方面提出地。宣告朝鲜独立和邀请日本派兵进驻朝鲜地要求。在这样一种局面下。日本军队又占领了汉城。我们作为一个弱小地国家。已经尽可能地表达了对于大清地亲善。再进一步恐怕很难做到了。”

金根植依旧保持着那种平和地笑容。静静地望着对面地洪启薰没有急于回答。

洪启口中进一步地动作。便是刚刚金根植向洪启薰提出地。由军情处安排布置。将朝鲜皇帝高宗和闵妃秘密接应出汉城。送往朝鲜平壤。在平壤大清军队地保护下。重新建立朝鲜王室地统治。

这个计划就是此次朝鲜秘密行动的一部分,一旦完成这个计划,大清将凭借手中掌握的朝鲜王室,再加上宗主国的地位,在国际舆论上获得主导地位,日本对于朝鲜南部的占领将处于一种非常尴尬的地位,没有任何历史的依据和现实的条件,要想获得西方各国的支持就变得相当困难了。可是,如果让日本人掌握了朝鲜王室,要抰利用朝鲜王室驱逐大清在朝鲜的势力,朝鲜的局面也将变得异常的复杂和混乱。

此次此刻,对于朝鲜态势了如指掌的金根植非常清楚,掌握朝鲜王室实际权力的闵妃所以会拒绝前往平壤,除了会冒生命危险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中日之间的这次战争还未结束,谁胜谁负还尘埃落定,这个时候,朝鲜王室未尝没有想看看风向的打算,弱国,总是要依附于最强的国家才能生存下去的!只是恐怕闵妃这样的打算,终究是要落空的…………

“关于闵妃殿下在如此困难的局面下,所做的一切倾向于我大清的努力,我们非常理解也表示尊敬。

如果不是一个意外事件的出现,我们也不会尝试让贵国的皇帝和闵妃殿下冒如此大的危险…………”金根植慢慢的收起嘴角的笑意,用一种似乎是洞悉洪启的目光平静的说道。

“我们刚刚收到绝密消息,日本方面在闵妃殿下这里受到挫折后,已经将目光转向了贵国的大院君。日本驻朝鲜公使三浦梧楼日前已经派宫内府顾问冈本柳之助,与大院君接触达成了秘密协议,最迟在一个月内,大院君将在日本军队的支持下动宫廷政变,到时候,不要说闵妃殿下还能不能掌握朝廷大权,乱兵当中会出现什么意外都很难说了,请洪启队长务必将这一情况禀报闵妃殿下,并请闵妃殿下慎重对待。”

“绝无可能,大院君已经被闵妃殿下剥夺了权力,控制在功德里别墅内,大院君怎么可能会和日本人串通一气,还阴谋动宫廷

?绝无这样的可能!………”洪启薰顿时瞪大了眼>断然说道。

“正因为大院君失去了权力,所以才会迫切的想要重新获得权力。”金根植意味深长的看了洪启一眼,从身后拿过一页纸递给洪启说道。

“这是我们获得的日本方面和大院君之间,已经达成的秘密协议的一部分内容,请洪启薰队长过目。”

洪启薰的脸上充满了怀和震惊的神情,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匆忙接过那页纸看了起来。

日本人与大院君达成的协议一共有四项:

一、拥立大院君国太公,国太公身为皇室最高宗亲,辅佐皇帝,监督宫中一切大小事务。

二、重新启用亲日的金鸿、鱼允中、金九植三人,实施政局改革。

三、任命李冕为宫内大臣。

四、派遣李骏勇赴日本留学一年,准成为日后朝鲜的皇帝。

寥几行字,洪启薰片刻之间就看完了,眉头随即紧紧的皱了起来。从这个协议文本上看,一旦政变成功后,大院君虽然不能直接掌握朝鲜的大权,但是其长子李载冕被任命为宫内大臣,其长孙李骏勇将成为日后朝鲜的皇帝,实际上和自己掌握朝鲜大权没有多少区别,似乎并不像是伪造的,也符合朝鲜此时的局势。

只是这份文件到底有的可信度,清国人又是如何能够获得如此机密的文件的?

洪启摇了摇头,故作冷淡道,“请恕我冒昧和无礼,这样机密的文件,金根植君怎么可能轻易就获得呢?如果是日本人伪造的,借此挑动我国内乱呢?仅凭这份文件我无法相信金根植君的话,也更加无法说服闵妃殿下去相信金根植君的话。”

“这份文件甚至连密约的文本抄件都谈不上,只是临时记录下的密约的一部分内容,当然不能作为什么凭证。”金根植拿过洪启手中的那页纸,看似不经意的淡淡一笑说道。

“大清作为朝鲜的宗主国,在朝鲜的势力根深蒂固,这一点想必洪启队长应该能够明白。况且我到朝鲜也有些日子了,虽然在日本人方面做不了什么文章,但是在大院君身边,我们大清多少还是有一点影响的。不过就是价码高低罢了,只要有足够的价钱,这样的东西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密。”

洪启薰微微一怔,刚想开口说什么,却看到金根植又摆了摆手,面色严峻的说道。

“据说这份密约大院君已经签了字,但是还有一项条款没有写进密约里面,恐怕也无人敢写在里面。日本人已经和大院君达成一致,在这场宫廷政变中除掉闵妃殿下,这样一来,日本人就可以扫除在朝鲜的最大障碍,大院君也可以扫除自己最大的政敌。”

洪启薰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眼中充满了惊恐和怀。

“他们要除掉闵妃殿下?不,不可能,在朝鲜,谁也没有如此大的胆子敢对闵妃殿意欲不轨,无凭无据捕风捉影的话,我断然不会相信!”

“这样的密谋又怎么会留下什么证据?!如果闵妃殿下不能尽快下定决心,动身前往平壤,一旦大变骤起,朝鲜国内的动荡,闵妃殿下的安危,洪启薰队长,你能承担这样的责任吗?”金根植也站了起来,目光逼视着洪启薰沉声说道。

洪启薰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和无助。他不是不相信金根植的话,只是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作为闵妃的心腹,他参与了闵妃大部分的决策,对眼前的处境也是讽刺清楚。在这个危机四伏局面混乱堪的时刻,朝鲜夹在中日之间,一边是曾经的天朝上国庞然大物,一边是野心勃勃的后起之国,哪一边都是朝鲜不敢轻易得罪的,只要中日之间的战争没有真正结束,只要中日之间的胜负没有最终确定,朝鲜就不能轻易倒向任何一边。

片刻后,洪启薰坚毅的说道,“朝鲜是个弱小的国家,夹在中日这两个国家之间,任何不妥当的举措都会给朝鲜带来灭顶之灾,请金根植君理解我国的处境。如果真的像金根植君所言,宫内有不忍之变,洪启将不惜性命,卫护闵妃殿下之安危………告辞了!”

金根植摇了摇头,用含意晦涩的目光静静的注视洪启薰,忽然轻声说道,“我理解洪启薰队长的意思,请转告闵妃殿下,大清永远是朝鲜最坚强的后盾,如果有什么意外之变,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将会竭力提供一切帮助!”

“多谢了!”洪启薰俯身鞠了一躬,默默的消失在屋外阴沉的天空下面。

果然如皇上预计的那样,朝鲜人不会轻易答应大清的条件,只会左右顾盼。金根植说不出是叹息,还是其他别样的情绪,轻轻摇了摇头,对木质房门后面拍了拍手,一个人影随即闪现出来。

“以军情处的名义告知平壤聂士成部,现在可以派出部队前出大同江一线了,做出威胁朝鲜汉城的态势。通知我们在汉城内外的全部人员,密切监视朝鲜日军和大院君方面的动向,随时做好撤离汉城的准备,大变,随时都会来到了…………”

第十一章 迷雾中的开始(二)

刚过,朝廷中便传出了皇上欲求朝政变革的消息。www.65txt.com一连三日召见军机处军机大臣议事,接着便是朝会召集六部、九卿会同商议朝政变革的举措,一时之间,关于朝政变革的话题,在朝野内外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光绪二十一年一月下旬,光绪正式发布上谕,以甲午之变的惨痛教训为戒,昭告天下:大清数十年积弊相仍,因循粉饰,徒学西洋之皮毛,未学其富强之始基。法积则,法则更,一切政事尤须切实整顿,以期渐致富强……着军机大臣、大学士、六部、九卿、出使各国大臣、各省督抚,各就现在情弊,考酌中西政治,举凡朝章国政,吏治民生,军制财政,当因当革,当省当并,如何而国势始兴,如何而人才始盛,各举所知,各抒己见,通限一月内悉条议以闻…………”

上谕一经颁布,除了不出意料的在清流舆论中间激起震动外,朝野上下市井民间都表现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姿态,似乎皇上欲推行变革早在情理之中一般。

这并不难理解,曾经的煌煌大清在甲午这场战争中,确实败得太过窝囊和痛心了。如果说以前大清败于西洋人之手,尚还情有可原,毕竟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当时大清还没有,可现在败在日本人手里就太有些说不过去了。

一来这是一个两千多年来跟在屁股后面,从来没有拿正眼瞧过的对手,一个国力比大清衰弱几十倍的尔小国,二来大清自英法联军攻进北京城后,便决心痛定思痛,用了三十余年的时间推行洋务,这期间又出了曾、胡、左、李这样不世出的顶尖人物,竭尽心力开创出了大清的同治中兴。原本正是一个举国翘首以盼,国势蒸蒸日上的时候清怎么就会一触即溃呢?

三十多年的洋动,便如同纸糊的一般,被捅了一个大窟窿,朝廷集十余年的财力物力打造的北洋舰队,在黄海大战中灰飞烟灭,被依为朝廷柱石,几乎支撑起大清半壁河山的北洋体系,也在甲午的硝烟中不堪一击显露出让人触目惊心的虚弱。如果不是皇上亲征田庄台力挽狂澜,如果不是新建陆军在惊涛骇浪中的决死一击怕此刻日本人已经兵临城下,亡国灭种只在旦夕之间。

如此种种,不变革,能行吗?今就连京城里的普通百姓,嘴里也念叨着当初洋鬼子打进北京城,一把火烧了圆明园有了今天的推行洋务,如今李中堂搞得那套北洋,眼瞧着在小鬼子面前也不顶用了,咱大清是不是也琢磨着再换换。

然而朝政究应该如何变革,国家应该如何兴利除弊以期自强,却又没有几个人能够说得清楚明白野内外一片议论纷纷,与其说是在争执不清倒不如说是带着万千不同的心思,在等待皇上即将拉开的新政帷幕。

朝政变革的上谕发布过两日绪忽然出人意料的发布了第二道上谕,不过这道上谕和新政的举措并无关系是对此前日本方面发表的和谈声明的回应,并着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就上谕内容照会各国驻华公使。

且不皇上为何在朝政变革的上谕后,忽然发出这样一个针对与日本和谈的上谕,单单只是上谕的内容,便让朝野内外都意外不已。

光绪在上中。首先对西方各国公使积极推动中日和谈表示感谢。同时也阐明了大清愿意竭力维护东亚和平地主张。但是紧接着话锋一转。便对日本方面地和谈诚意提出了强烈地质。措辞相当强硬和尖锐。坚持日本若不从山东半岛撤军。大清绝不与日本进行和谈。

尤其上谕后面地一段话。掷地有声慷慨激昂。令举国上下莫不闻之震动………“从古自今。未有陈兵于他国境内。举刀于他人身前。挟制胁迫。而欲求和平之说。如此和谈。焉能有真正之和平。实乃以和谈之名。而迫我大清签城下之盟也!………大清虽弱。然不乏慷慨赴死之士。同仇敌忾之心。决一死战之志。今我大清数万精锐挥师山东枕戈待旦。日本一日不撤军。我大清一日不与之和谈。我四万万臣民无一日不与之死战到底!………”

还不到半日。这页薄薄地上谕便传遍了京城内外。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将原本昏昏然地一潭死水骤然间掀起了万般风潮涌动。原本举国上下都琢磨着。大清该败得败了。该胜地也胜了。现如今既然日本人都主动发表和谈声明。咱大清顺着梯子下来也就行了。只要和谈不谈出什么太离谱地条款出来。也就这么过去得了。

可任谁都没有想到。皇上会忽然在这个时刻。发出如此振聋发聩激荡人心地上谕。生生地把人心中那点血性之气一下子扯了出来。此时此刻。不要说那些曾经跪在都察院门外。高举力拒和议条幅地学子们心绪激荡拍掌称快。就连满世界遛鸟看戏晒太阳地旗人。暗地里也不由得翘起大拇哥。不愧是咱满人地血脉。就这份气势。听着都解气!

而各国在京地公使们。这个时候却是陷入一片茫然无措当中。尤其是英国公使欧格讷。按照此前他对局势地判断。清国地这位皇帝刚刚获得对于朝政地控制权。又在两天前发布了一份准备改革内政地诏书。此时寻求稳定地内部环境和外部环境。无是最为重要地事情。

怎么反而在这个时候。拒绝了日本方面地和谈声明?

百思不解之下,欧格讷决定立刻进宫觐见这位清国皇帝,他倒不是关心中日这两个国家会不会打得你死我活,他关心的是大英帝国在东亚的利益,特别是正在与清国商谈的那份协议,那个足以让整个大英帝国的商人们都心动不已的前景,是必须要有一个和平的环境来保障的。

原本按照清国的制度,外国公使是无法直接觐见皇帝的,只能通过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交涉相关事宜。不过这次光绪回京后,便高调给予了欧格讷自由出入紫禁城的特权,还特意对欧格讷说过一句话“朕要给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以最高的礼遇。”着实满足了这位英国绅士的虚荣心和尊严感,无形中,也让欧格讷对这位清国皇帝的感官亲切了不少。

养心殿东暖阁内,当一见到欧格讷在执事太监的引导下,缓缓进入东暖阁内时,光绪几乎不用思考便明白了这位英国公使前来的用意。当即微笑着从暖榻上站起身来,满脸笑容的说道。

“真是难得啊,什么风把欧格讷公使吹到朕这里来了?小恭子欧格讷赐坐…………欧格讷公使,朕也是很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你了|想念我们在辽河

的情景啊,朕是给了你自由出入紫禁城的权利的,有国事才来见朕嘛,有空的时候也该来朕这里坐坐,朕的大门是随时为你敝开着的…………”

欧格讷努力的挤出一个微笑,对于眼前这位皇帝手段他是太了解不过了动声色的微笑和漂亮的外交辞令后面,隐藏着深不可测的手段。在田庄台的时候,这个皇上就是一边和自己围猎,一边不动声色的把京城里面的朝局搅得一塌糊涂,打击了政敌,连带着让日本人也吃了暗亏。这样的心智机谋颇让欧格讷有些中国诗词中那句,谈笑间橹灰飞烟灭的感觉。

“尊敬的皇帝陛下,请恕冒昧打扰今天刚刚看到皇帝陛下发布的上谕,也感到万分的不解和困惑我不明白皇帝陛下为何会拒绝日本方面的和谈声明,难道皇帝陛下真的想将这场对于贵国毫无意义的战争进行下去?……皇帝陛下应该清楚,各国对于此次和谈都倾注了巨大努力,居中幹旋调停,才争取到现在这样一个对于贵国非常有利的局面,我真的很难相信,这样一个鲁莽的决定,会是皇帝陛下你做出的………”欧格讷一口气说完自己的来意,神情有些无奈也显得无比困惑。他心中非常清楚,对于面前这位聪明睿智,或者说是狡猾的皇帝,简单明了或许是最好的沟通方式。

光绪静静听完欧格讷的话,依旧保持着那份平静的微笑说道,“朕能够理解欧格讷公使此时的心情,准确的说,朕和欧格讷公使的心情一样,朕一直都主张和平解决外交争端,也愿意尽快结束中日之间的这场战争,但是,朕感到很遗憾的是,大清并没有看到日本方面的和谈诚意,也不认为日本是真心的谋求和平………”

“日本内阁已经发表了和谈声明,难道这不是和谈诚意的表现吗?”欧格讷几乎是脱口而出道。

“但是大清并不么认为,至少在日本陈兵我山东半岛,强占我大清土地,抢掠我大清臣民的时候,这样的诚意难道不显得荒唐可笑?欧格讷公使,请你想想,当一个人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然后对你说我们来谈判吧,这样的谈判是平等的吗?是有诚意的吗?”光绪缓缓走到欧格讷面前,目光平静而坚定的望着欧格讷,斩钉截铁的说道。

“朕的要求很简单,日本从东半岛撤军,大清立即与日本进行和谈,否则,和谈之事绝无可能!”

“外交交涉,从没有所谓真正的平等,只有实力的考量。”欧格讷的嘴角闪过一丝嘲讽的微笑,“我相信以皇帝陛下的睿智,应该能够理解吧。同时我也必须提醒皇帝陛下,目前和谈的局面,是在各国的努力下达成的,西方各国都希望看到一个和平的东亚态势,并且坚决反对任何破坏这种和平的举动。”

欧格讷口中所谓的反,无非就是一种威胁罢了。

光绪然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不过却一点都不惊讶,神情间反而显得非常轻松。

“实力?!………”光绪冷的一笑,“欧格讷公使,朕非常赞同你的这句话,那么现在就来谈谈中日之间的实力对比吧。目前,日本在山东有近两万人的军队,每个月的军费开支估计应该在万日元左右,保障后勤运输的商船吨位最少也要达到15万吨。可现实情况是,日本全国的商船吨位加在一起也才13万吨,日本的财政已经发行了000万左右的国债,距离破产也差不了多远了,还要维持这么大一笔的军费开支,对了,欧格讷公使,好像贵国也买了不少日本的国债吧?要是日本财政破产,这些国债可就是废纸一张啊…………”

欧格猛地一愣,脸色顿时露出一丝不愠的神情,刚想开口说话,却看到光绪摆了摆手,继续从容的说道。

“当然,我们大清的财政状况也不好,甚至也很糟糕,朕也没有必要对欧格讷公使隐瞒什么,大清如今也是国库空虚,财税体系非常混乱,不过我们有一句俗话叫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清就算再穷,砸锅卖铁打他个一年半载也是能够做到的………况且大清在山东半岛已经集结了近5万人的军队,其中包括朕的精锐新建陆军第一镇,兵力是日军的2倍多,武器装备后勤保障都比日军好,不敢说全歼山东半岛的日军,赶他们下海去还是没有问题的,就算是朕不进攻,就这样耗下去,欧格讷公使,你说说看,最后谁会被拖垮拖死啊?”

欧格讷心中一惊,英国驻日公使前不久向英国外务部提交的报告也指出,日本财政已经出现巨大危机,恐怕难以支撑到战争结束。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位清国皇帝,对日本的情况也会了解的如此清楚透彻,算计又是如此精明狠辣,一下就掐住了日本的死穴。而且最致命的是,这位皇帝说的都是事实,一旦战争继续下去,虽然清国也会遭受重大损失,但是最先垮掉的必然是国力更加弱小的日本。

想到处,欧格讷也忍不住在心头一阵苦笑,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位皇帝的真实用意,巧妙的借助了军事上面的胜利,一步步将局面导入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局面,甚至他现在可以完全肯定,在田庄台和自己谈判的时候,这位皇帝就已经着手谋划了,那些还没有达成的协议成为了抛给各国的诱饵,让各国不经意间成为他向日本施压的手段,还有对大局的掌控和深刻准确的判断里,真的很难理解这位皇帝是如何做到的?

一石三鸟啊,把他们清国的皇太后算计在了里面,把西方各国算计在了里面,更是把日本算死在了里面…………

“日本恐怕不会同意的,如果日本从山东半岛撤军了,和谈还有什么意义吗?”不经意间,欧格讷的语气已经变软了很多,有些无奈的叹息着说道。

光绪心中一阵暗笑,日本都撤军了,当然没得谈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还谈个屁啊!无非就是签订一纸和平停火的协议罢了。

然而这就是光绪想要的达到的目的,不这样做,能把日本逼入绝境吗?只有当日本彻底在山东绝望后,才会将目光投向朝鲜,才会提前进行那场历史上本该在几个月后才进行的乙未事变,一步步把日本逼入疯狂的地步,这样的感觉真好啊!…………

“其实也不是没有和谈的必要,不是还有一个朝鲜问题没有解决吗?”光绪忽然露出一丝含意晦涩的微笑说道。(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首发

第十二章 迷雾中的开始(三)

欧格讷从紫禁城离开后的第二天,光绪即让军机处江、福建、广东等东南沿海省份的海禁,允许各国商船自由通行进行贸易。(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一方面是态度强硬的拒绝与日本和谈,摆出与日本在山东半岛死战到底的姿态,另一方面又在中日战争尚未结束的时候,出人意料的开放东南沿海的海禁,光绪在新年过后连续颁布的这两个多少有些矛盾的旨意,着实让朝野内外有些看不明白。

而京城东交民巷的各国公使,却从光绪开放东南沿海海禁,这样一个与各国利益切身相关的旨意中,读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味道。再联系到此前英国公使欧格讷曾经进宫觐见清国皇帝,虽然谁也不知道他们两人究竟谈了些什么,英国公使欧格讷事后也是三缄其口,但是欧格讷对于大清拒绝与日本和谈一事,除了表示遗憾外并未有更多的态度,而紧接着大清皇帝便颁布解除海禁的旨意,各国公使纷纷在私下里猜测,大清皇帝很有可能与英国公使欧格讷达成了某种默契。

解除东南沿海各省的海禁,受益最大的毫无问是英国。每年英国与大清的贸易量几乎是各国与大清贸易总量的一倍,更何况此前由于中日战争,大清封锁了东南沿海的一切商贸往来,英国在华商人早就已经是怨声载道,英国国内也对英国公使欧格讷施加了不小的压力。

大清皇帝此举,无有助于英国公使欧格讷暂时平息来自贸易方面的压力,无形中也对树立欧格讷在各国公使间不可动摇的地位,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至少此刻无论是各国公使,还是英国国内都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英国公使欧格讷与大清皇帝建立的某种私人友谊,以及可以对大清的政策所产生的微妙的影响力。而这其中所包含的意义也是不言而喻的,有了这层亲密的关系国未来在东亚这块土地上将会有更大的空间发挥其举足轻重的作用。

当然,大清的这皇帝也不是一无所获。英国公使欧格讷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几乎是默认了大清拒绝与日本和谈的强硬态度,从另外一种角度看来实也就是一种支持。而大清此时开放东南沿海的海禁,对焦头烂额的日本政府而言,则更像是一种嘲讽日本政府也将更加陷入一种尴尬和被动的地位。

那些悬挂着各国国旗的船,是日本海军此时根本不敢发起攻击的目标,借助于这些商船,大清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恢复其对外贸易。至于东南沿海非日本想将这场战争进行到底,否则绝对不敢在这个时候,对大清兵力空虚的东南沿海发起进攻,更何况日本现在连山东半岛都没有完全占领,扩大战争规模无于一个笑话。

与此同时,在朝野内外清楚展示了自己内政外交的政策后绪迅速进行了人事方面的一系列调整,虽然动作并不算很大是却在朝廷上下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不过这样的调整主要还体现在军队后面,而且都在光绪自己所掌握的力量中于朝廷中的人员架构,光绪丝毫没有触及的意思应的,朝局也没有产生太大的动荡。

光绪二十一年一月二十五日,光<正式下旨,调此时驻守朝鲜平壤的新建陆军第三镇统制聂士成,回国主持辽东辽南的军务。原主持辽东辽南军务的冯国璋奉调回京,对于冯国璋的任用,光绪的旨意上面没有提及,不过此前朝廷中早有传言,皇上将命陈卓仿效德国组建总参谋部,冯国璋的奉调回京很有可能与此有关。

而据传春节前便已经然离京的新建陆军第一镇统制杜振武,被正式委任为新建陆军第三镇统制,总揽朝鲜的各项军务政务。就在朝野上下纷纷猜测,皇上极有可能会让刑天接手京城防务的时候,却没有想到在光绪二十五日的旨意中,却出人意料的任命此前在田庄台一战中负伤的齐广洋接任。

刑是皇上一手拔擢并委以重任地心腹。由其接任京城防务似乎是顺理成章地事情。谁也没有想到会凭空杀出一个齐广洋。京城地防务干系甚大。不是绝对地心腹重臣绝无可能担此重任。齐广洋仅仅是在日军第五师团偷袭田庄台地时候。率军死战身负重伤。论功绩声望和皇上地宠信。远远不如刑天。怎么会得到皇上如此地信任和器重?一时之间。不要说京城内外。就连光绪身边地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地感觉。

让人意地还不只这些。此前在山东一战中大败。负伤在津门调养地段~。此刻也被光绪重新启用。并且出人意料地再次派往山东。总揽山东各部对日军地进攻。

这一系列眼花缭乱地人员调动。除了引来一片猜测之外。也似乎显出了一些不同寻常地端倪。

杜振武是新建陆军地一员虎将。率领新建陆军第一镇屡建功勋。春节前便已经离京赶赴朝鲜。无是对着朝鲜日军去地。段~一直在皇上身边主持田庄台地战事。虽然在山东一战中遭遇惨败。不过朝局中人也隐约看出当时地情况比较复杂。兵败与段~瑞地指挥并无多大关系。此时光绪将这二人派往前线。难道皇上真地打算与日本人死战到底?………………

……………

光绪二十一年一月二十七日。就在朝野内外感到一片茫然之际。自光绪回京后一直异常沉默地李鸿章。带着自己地女婿张

然抵京入住贤良寺,并在二十七日下午,入宫觐见了

东暖阁内,初春的阳光明亮的洒满一地,窗外正是乍暖还寒,吹皱一池春水的时候。

“朕这些日子里一直都在琢磨,李鸿章究竟什么时候才来见朕呢?是不是非要朕下一道旨意,才会到这京城是非地走上一遭呢?”光绪坐在东暖阁的软榻上,平静的望着坐在锦凳上面的李鸿章说道。

“微臣怎敢劳皇上下旨,北洋军务繁杂,战事又一直没有停下来微臣心中焦虑万端所以未敢轻易离开津门。”李鸿章扬起头,神情中倒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目光中透着些许的憔悴和苍老。

“恐怕我大清的李中堂心中的焦虑不只这些吧,”光绪轻声一笑忽然又问道,“去园子里问安了吗?”

李鸿章不由得,微微有些诧异的停顿了片刻说道“微臣一到京就进宫来觐见皇上…………”

“还是去去吧,”光绪摆了摆,“国事艰难,心中顾虑的东西太多了于国于己都不是什么好事情。朕要做什么,你李中堂心中是清楚的,否则今天你也不会来见朕了。”

李鸿章的喉动了一下,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还是默然的叹息了一声,满脸都是苦涩的味道。

光绪心中明白李鸿章不比别人,些话点到即可是真的无需说的太多,这天下大势道还有李鸿章看不明白的,真要是看不明白怕也不会在津门苦苦煎熬这么久了。

“还是说说与日本和谈事情吧,朕早有旨意,将来与日本谈判的事情由你李鸿章主持,朕很想听听你心中究竟是怎么一个想法?”光绪看了李鸿章一眼,淡淡问道。

“微此次进京,正是为了中日和谈之事,皇上前几日颁布的上谕微臣已经看过了,心中尚有些许不明白的地方………”李鸿章低着头斟酌了一下,接着说道。

“皇上此出如此强硬的姿态,以微臣看来,无非是逼日本人就范之举,国事艰难,日本人拖不起,我大清又何尝拖得起呢?这一点相信皇上心中早有主意,并非真的要和日本人死战到底。只是微臣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皇上这样做是把日本人逼到了毫无回旋的余地当中,要是日本人不肯撤军,我大清又当如何呢?”

“不是朕把日本人逼到了绝境,是日本人把朕,把大清逼到了绝境。上次朝廷摆弄出来的那个和谈草案,你也是清楚的,举国反对,倘若日本人继续陈兵山东,你李中堂说说看,和谈还能够谈出什么好来?”光绪冷冷的哼了一声,“我大清的处境你其实刚才也说的很明白,外强中干,我们也拖不起。但是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要撑住了,我们不能退,一退恐怕我大清就从此再也无法翻身了。”

历史上的中国,何尝不是就退了那么一大步?正是这一步才把日本真正送上了强国之路。日本从中国所取得的赔款,用于陆军扩充费为5700万日元,海军扩充费为13900万日元,临时军事费为7900万日元,发展军舰水雷艇补充基金为3000万日元,共30500万日元,占偿金总数的85%。正是用这笔钱,日本才能迅速扩充军备,在1905年一举击败强大的俄国。而巨额赔款还使日本在1897年改银本位制为金本位制,使日本的金融市场获得了国际竞争力。

一想到这些,光绪心中也是一阵发苦,谁都以为他此时强硬的拒绝与日本和谈,背后一定藏着什么惊天妙手,却不知道他其实也只是在硬撑,以他对此时日本国力的了解,赌日本必然不敢将战争持续下去。

“朕估计日本国内的情形恐怕还比较复杂,一时之间日本必然还不会答应从山东撤军,所以朕才把段~瑞和杜振武调了过去,如果日本不撤军,那就只能打下去,朕的态度很明确,将来你主持和谈也要记住一点,就算是把这个国家打烂,朕也绝不会同意什么割地赔款的条约。”

李鸿章默然的点了点头,皇上的态度他其实早就看明白了,从深心里讲,他也是赞成的。然而国家今日的局面,谁又真的愿意看到一个元气大伤的国家,况且大清还要面对虎视眈眈的西方列强。国家被拖垮了,受益的还不是那些西方列强。

似乎是看出了李鸿章心中的忧虑,光绪忽然笑了笑,露出一丝无比自信的神情说道,“世上的事情终究还是要靠实力来说话的,日本的国力断然坚持不了多久,否则这场他们就不会主动发表和谈声明了。朕所以如此,还有一层意思是要看看日本首相伊藤博文于眼下日本国内政局有多大的控制力,这一点对于我大清以后至关重要。”

“伊藤博文?”李鸿章迟了一下,有些不明白皇上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此时光绪也不想解释的太多,乙未年的这盘棋局才刚刚开始眼前很多东西都还存在着变数,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待势而动。光绪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继续说道。

“前几日朕颁布了变革朝政的上谕,想必李中堂已经看过了有些个想法,朕今日也不妨提前和你讲讲。你主持洋务多年,对于我大清外交上面的利弊得失心中一定看得很清楚,朕打算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改为外务部专一负责我大清外交事务,只是这外务

的人选,朕琢磨了很久……”说着,光绪抬头看了李,静静说道。

“朕心目中的人选,非你莫属朕打算让你入值军机,并兼任外务部大臣知你以为如何?”

李鸿章心中一惊,差点有些头晕目眩。他万万没有想到今日皇上会忽然提出这样想法中骤然间如乱麻一般,理不清楚。

中日甲午一战李鸿章一手创建的北洋顷刻间土崩瓦解,满朝大臣的攻讦,举国上下的责难,让他心中的英雄气也随着甲午一战中消磨殆尽。再加上当初皇上以袁世凯督战威海,他便已经看出了皇上有意让袁世凯将来接任自己的北洋大臣一职,只盼着中日之战过后告老还乡。却压根没有想到,皇上居然会在北洋惨败后,还让自己入值军机兼任外务部大臣。

“微臣何德何能,敢担当如此重任?甲午之战,北洋惨败,微臣至今心中仍然痛愧莫名,无颜见天下之人。皇上还是让微臣告老还乡吧……”说着李鸿章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北洋惨败,你李章是有过,但是不全在你身上。这一点朕心中有数,你心中也要有数,就好比我大清与日本这一战,时势使然,又岂是你一人能够挽回的?这里面的曲折是非,朕说了也不算,后世自有公论!………至于告老还乡,你李鸿章当真要走,朕又如何留得住你?朕只是替你感到惋惜,二十多年的洋务,以一人之身周旋于各国之间纵横阖,以一己之力创建北洋支撑起大清的危局,难道你李鸿章就当真甘心就此罢手?男儿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你当年的意气风发又到哪里去了?…………”

光绪这一连声的责问,让鸿章顿时呆呆的怔在了原地,原本已经心如死灰,此刻却被搅动起一片惊涛骇浪,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依稀中,分明是当年带着淮军的金戈铁马声,忽然又变幻成黄海大战中烟消云散的北洋舰队……………

“微臣老了,恐再也不能为皇上效命了………”良久,李鸿章终于黯然长叹一声,心中忍不住一阵悲凉。

功荣辱,于他宦海风波的几十比,早已经不能激起他心中丝毫的波澜了,然而皇上的那句不甘心,却如一把刀扎进了心窝里面,他是真的不甘心,可除了不甘心,此时他又能如何?大浪淘沙,他感觉自己真的是老了,面对着眼前的时势大潮,恐怕也惟有归去二字。

“老了何止是你李鸿章,个国家不也是老态横生?”光绪说着,竟走上前亲手将李鸿章扶了起来,“朕不勉强你,但是朕真的很想你能够留下来,和朕一起把你没有做好没有做完的事情,再重新做一遍,难道你真的愿意悠悠百年后,世人提到你李鸿章的时候,只有这一句话,敬李鸿章之才,惜李鸿章之识,悲李鸿章之遇?………天下惟庸人无咎可誉,功过荣辱,在朕看来都比不过有机会把未曾做到的事情重来一次,重振北洋,重振这个国家,朕离不开你李鸿章啊!………”

“这就你李鸿章而言,于国家而言,你的才具正是朕要借重的地方,何况还有像伍廷芳、张佩纶、以及从朝鲜回来的那个唐绍仪,这些原本都是你北洋出来的人才,都还是要你带一带,国家不能后继无人啊。当然如果你真要走,朕也不强求,不过就算你归去田园,朕料想你也做不了陶渊明,因为你心头有块疤,被日本人在甲午捅的这一刀,捅得太深了,你李鸿章就算识尽人间百味,恐怕也终究躲不开这心头的无穷遗憾吧…………”

李鸿章唇微微一颤,心中却如同被雷击一般,怔怔的在原地站了许久。

光绪也不管他,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的等待着。

良久后,李鸿章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微臣明白皇上的意思了,其实去留于微臣而言,都是堪不破甲午这道坎的,微臣就留下吧,以这份残躯为皇上效犬马之劳,也不枉皇上对微臣今日说的这番话。”

光绪无声的点了点头,这一刻,没有心绪激荡壮怀激烈,只有两人平静如水般的目光,交错而过。

“你去任后,何人接替你的北洋啊?”光绪静静的看着李鸿章问道。

李鸿章一愣,瞬间便明白了光绪的意思。皇上早就有意让袁世凯接自己的位子,此时并非不能明说,只是因为北洋权太重,皇上希望由自己出面举荐,以免朝廷之中有人诟病皇上一味任用私人。

“微臣举荐袁世凯为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俯身说道。

光绪却忽然轻轻一笑,像是看穿了李鸿章的心思一般,“朕何曾怕担什么名声,朕这样做是因为这个位子必须由你来举荐,袁世凯原本就是北洋的人,由你举荐他出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何尝不意味着由你亲手缔造的北洋,从此薪火相传,北洋将来倘若能够发扬光大,这支火把也是从你手里传下去的啊…………”

“皇上………”李鸿章忽然之间心头一震,继而便是说不出的百感交集,一下跪在了地上,眼角竟已然有些湿润了。

今天白天加班,只有晚上回来码字,到现在都写到快凌晨5点了,累死我了。睡觉去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十三章 迷雾中的开始(四)

二十一年一月底

和大清朝野内外群情激奋风潮涌动相比,获悉清国皇帝颁布了坚持日本必须先从山东半岛撤军,方能重开和谈之门的上谕后,整个日本国内一片沉默,几乎所有舆论都出人意料的失语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日本虽然在清国辽东和辽南遭遇失败,但是毕竟此时还占据着清国的山东半岛,海军也是牢牢的控制着制海权,从战争的态势上看依旧是占据着一定的优势地位。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局面下,日本主动发表和谈声明,已经是足足退让了一大步,却竟然会被清国皇帝用这样的方式羞辱了一番,那份和谈声明此时看起来,更像是伸出脸去让清国狠狠的扇了一个耳光。

甚至就连伊藤博文本人,此时也显得无比的颓丧和无奈,自己一个人关在广岛战时大本营内,在屋外海陆军官佐们愤怒的咆哮声中沉默不语。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能够与清国和谈,他几乎耗尽了自己的全部心力。不惜破釜沉舟,以帷幄上奏的方式单独觐见了天皇陛下,用帝国目前财政面临的巨大困难,千方百计取得了天皇陛下对他的支持。转过身来,又用他在明治风潮中积累的威望,竭尽全力平息了海军和陆军的争端,还包括国内财阀和各种政治势力之间涌动的矛盾纠葛,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国内的争执。却没有想到,清国皇帝薄薄的一纸上谕,就将他全部的努力都化为了乌有。

这样的局面下,个帝国国内的情绪已经接近失控的边缘,即便是他自己,恐怕也不能轻言从清国的山东半岛撤军,否则来自帝**队的强烈反弹和国内民众的怨怒瞬间就会让整个内阁垮台。

帝国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中日之间的较量中变得如此被动了呢?

清国的荣是显而易见的,这场战争持续下去,必然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帝国虽然会被拖垮,但清国也必然是元气大伤,以清国国内的现状,以及面对西方列强的虎视眈眈,恐怕比帝国的处境还要糟糕。

在这一点上,伊藤博文看的非常清,他也知道那个清国皇帝其实就是在和帝国进行一场赌博竭力主张发表和谈声明,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不仅是为了赢得西方各国的支持帝国在外交上面争取主动,更重要的是在国家走向近代化的道路上,帝国已经比清国提前了一步,只要帝国始终保持领先的一步国背负着国内那么沉重的包袱,短时间内是很难追赶上帝国的步伐的。

然而清国皇帝像是看穿了帝国的底牌一样,明明根本也没有实力打下去,却在刚刚掌握了清国权力,国内局势并不稳当的情况下,难以置信的压上了全部的赌注怎么会对帝国的情况了解的如此透彻,又怎么会有如此的勇气孤注一掷呢?

想到此。伊藤博文也不禁黯地叹息了一声。真没有想到。帝国卧薪尝胆三十多年几代精英汇聚于明治风潮换来地国运兴盛之际。就这样被隔海相望地那个清国皇帝化为泡影。帝国这个时候真地是被逼入了进退两难地地步了。究竟应该如何抉择?………

“藤阁下刚刚从英国驻日公使那里得到消息………”日本外务大臣陆奥宗光急匆匆地推门而入。也顾不上鞠躬了扬起手中地一页纸。神情恍惚地说道。

“东京发来电文国驻日公使对和谈陷入僵局深感遗憾。但是同时表示还没有接到国内地训示。无法对眼前地时局发表正式地态度……”陆奥宗光犹豫了一下。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沉。“英国驻日公使还就清国解除东南沿海海禁一事。正式照会我国政府。英国政府绝不容忍再出现类似高升号这样地事件。所有悬挂英国国旗地商船都必须得到帝国政府切实地保证。否则英国政府将派出舰队为英国商船护航………”

“这是照会吗?这是**裸地威胁!”伊藤博文愤然地站了起来。脸上地青筋鼓胀着。胸口一起一伏。显见地是在竭力压抑内心地情绪。

陆奥宗光苦笑着。神情也是说不出地黯淡。“现在东京那些各国公使地态度都很暧昧。除了遗憾。还是遗憾。当初帝国拒绝和谈地时候。这些公使们纷纷向帝国施压。现在却没有一个国家站出来表示一下态度。”

伊藤博文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目光空洞地盯着半空中。过了许久才长长地吐了口气。“各国观望地无非是英国地态度。可是让我也没有想到地是。英国怎么会在这样地时候。站在清国一边呢?难道清国和英国已经秘密达成了协议?不能够啊………”

伊藤博文摇着头,眼神中除了困惑还有不甘。“陆奥君,你准备一下,明

就动身前往东京,我要亲自去拜会各国公使,为帝主动的局面。这个时候,外交上面的努力尤为重要,不能再处处受制与清国了………以前在我伊藤博文眼中,清国能够懂得外交的无非就是李鸿章一人,没有想到,他们的皇帝比李鸿章更善于驾驭局面………”

“伊藤阁下,目前帝国应当如何应对清国提出的撤军条件呢?国内的形势………”陆奥宗光没有把话说完,其实也用不着多说什么了。

此时国内的形势好比就坐在火山口上,一触即发,东京已经开始有浪人团体在密谋游行,向天皇陛下请愿,军队内部尤其是海军方面,已经表现出了强烈的不满情绪,陆军内部也是请战之声涌动,好在山县有朋竭力压制住,才没有出现太大的动荡………

“帝国这个时候绝不能出现动荡,外交上面暂时不要发表态度,等到我和各国公使会面后,再做抉择吧。

”伊藤博文摆了摆手,显得有些心烦意乱的样子。

“可是………”陆奥宗光了一下,这个时候,帝国怎么可能不表示态度呢?难道就这样沉默下去?

伊藤博文没有回答,只是信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默着。半响后,伊藤博文转身说道,“帝国对于清国的情报掌握的太少了,这样的局面必须得到改变,否则帝国将一直被动下去,今天晚上你和我一起见见川上操六,对了,还有那个玄洋社的头山满,上次川上操六汇报的那个朝鲜的计划,现在看来值得认真重视一下了,如果到了最后帝国被迫从山东半岛撤军,朝鲜就是帝国手中唯一的砝码了,朝鲜也绝不能放弃,这就是帝国的底线!”

………………

“皇上,杜武抵达朝鲜平壤后,已经按照皇上的旨意,派出新建陆军第三镇左协向南出击,做出了威胁朝鲜汉城的作战态势。”养心殿东暖阁内,郝冷面无表情的站在光绪身后说道。

“杜振武作战勇猛,但是朕听陈卓提过,杜振武有时过于鲁莽行事,朕担心他把假戏演成了真的,性子一上来,看到朝鲜日军只有一个联队的兵力,真的一鼓作气把汉城攻下来,反而坏了朕的大事!要是有人能够在他身边看着他一点就好了,可是现在朕又找不到这样的人……”光绪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着,缓缓的在东暖阁内踱着步。

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垂首肃立。

“朝鲜的计划是由谁在负责?”光绪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转身问道。

“处原辽东方面的林轶,当初按照皇上的安排,于去年九月便潜入朝鲜与朝鲜王室进行联络,现在负责军情处在朝鲜的全部行动………”郝冷依旧是言简意赅的回答道,只是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停顿了下来,有些犹豫的多说了一句,“他以前是李奇峰的副手,此前朝鲜的全部安排都是李奇峰在负责。”

光绪抬起头,冷冷的看了郝冷一眼,“朕不是说过吗,李奇峰的事情你不要管,朕的话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吓得赶忙跪在地上,他一向话就少,也不善于说什么,此时知道自己触怒了皇上,低着头只说道,“微臣知错了。”

光绪默默的看了他一会儿,转过身去。“朝鲜的计划关系着中日之间未来十年的走向,决定着这两个国家的命运,当然也包括朝鲜的命运。这个计划酝酿了多久,又怎么艰难进行到现在的局面,你心中是清楚的,这就是朕现在的头等大事!你是一个晓得轻重之人,这个时候要是把心思用到别的地方去了,朕是绝不会容你的,听明白了?………说说吧,朝鲜那边进展怎样?”

被光绪那冷冷的一句,吓得有些惊魂未定,愣了片刻才抬起头回禀道,“根据现在微臣掌握的情况,林已经和朝鲜闵妃的心腹洪启进行了联络,不过和皇上预料的一样,朝鲜王室拒绝了皇上提出的前往平壤的提议。汉城方面,最近朝鲜大院君与日本来往密切,朝鲜王室已经失去了对大院君的控制,只是日本方面何时会发动,微臣现在还无法获知。”

“传朕的旨意,让杜振武把声势造的更大一点,日本不动,朕就逼他动!至于朝鲜王室那边,朕原本也是给了他们一条路的,他们不走,就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吧,日本人的目标是除掉朝鲜的闵妃,你们的目标是朝鲜的国王,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要把朝鲜国王弄到平壤去,对了,还有闵妃的那个心腹洪启薰,他必须活着!他要的就是他这样的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十四章 迷雾中的开始(五)

新年刚过,当京城里的百姓拢着衣袖坐在炕头上,扳着手指计算着: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隔河看杨柳,七九河开,**雁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光绪二十一年二月上旬,正是北方沿河看柳春暖花开的时候,原本胶着的局势忽然风云突变。

朝鲜平壤以南,此前一直保持缓缓向南推进态势的新建陆军第三镇左协,忽然加快了进军速度,全军向南一路疾进,在轻松扫荡了零星日军部队的阻击后,于光绪二十一年二月七日进抵朝鲜瑞兴府和平山一线,兵锋直指朝鲜汉城。

瑞兴府和平山距离朝鲜汉城不到余里,倘若以新建陆军这样的推进速度,可以想见最多不过8天,新建陆军就是爬也爬到汉城了。而日军在朝鲜南部的兵力总共也就一个联队,外加一个骑兵大队,由于受兵力限制,不可能处处设防,其主力都集结在汉城一线布防,根本无法挡住清**队的突进。

出现这样的局面,多少与日本战时大本营犹疑不决的指挥有关,而驻朝日军也没有料到清**队会忽然发动如此凌厉的攻势,此前清**队都只是摆出南下作战的态势,并没有什么大动作,原本以为清**队即使要发动攻势,最早也要在三月天气转暖大雪化开以后,却没有想到短短数日,清国新建陆军就不顾大雪泥泞的天气,几乎是一眨眼间就迅速跃进了300多里,直接威胁到了汉城的安危,驻守朝鲜南部的日军顿时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朝鲜之于日本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尤其是在此时中日和谈陷入僵局的时候。放弃朝鲜对于日本来说,几乎就是不可能的,只是此前目光都放在了清国的山东半岛有想到清**队会突然在朝鲜发动攻势。日军战时大本营在获悉朝鲜的战局变化后,山县有朋大将也顾不得向此时在东京和各国公使斡旋的伊藤博文请示,立刻会同海军大臣西乡从道在大本营召开了紧急会议。

此时从日本国内抽调兵员上面的问题倒不大,因为战时大本营对于是战是和一直没有明确的决定,从清国辽南退回日本广岛的日军各部现都停驻在广岛待大本营进一步的命令。眼前最大的问题还是大炮和弹药后勤补给匮乏,难以作长久的支撑。这也是战时大本营迟迟没有向朝鲜派出后援的原因,兵力增加战线拉长,国内的压力也就越大。但是面对此刻朝鲜危急的形势时大本营也顾不了许多了,经过紧急磋商后,决定以此前在辽东伤亡过半的立见尚文旅团为骨架,补充加强到一个旅团建制的兵力,由海军护送即刻赶赴朝鲜,稳定住朝鲜的局势。

就在日本方还没有从朝鲜的紧张局势中缓过口气来半岛的局面却悄然出现了突变。

光绪二十一年二月九日夜,一直隶属日军步兵第四旅团的第十七联队山东蒲台一线对峙的刑天所部5000~余人,忽然绕过正面日军的防守日军右翼穿插迂回,一路击破驻守淳化的日军一部阻击第二日越过小清河,直插日军腹地纵深。

与此同时,在日军防的左翼,董福祥、程文炳所部三万多人,一改此前打打停停的疲软攻势,骤然间向日军正面阵地发起了猛烈的攻击。虽然董福祥、程文炳所部的攻击实力并不算强大,但是忽然之间以三万多人发动猛攻,日军防线左翼顿时感受到清**队带来的强大压力。

日军征清第三军司令官大岩在获悉山东战局地骤然变化后。当即调动日军各部应对清**队发动地攻势。-====-作为指挥山东战事地日本陆军大将。大山岩对于此时中日之间地和谈。与另一位陆军大将山县有朋地态度并不一致。他更主张将战事进行到底。将日本在山东半岛获得地优势彻底转化为胜势。然而由于天气严寒和后勤保障等严峻地问题。他才不得不在山东半岛收束兵力。采取防御地态势。但是针对清**队不断增兵山东半岛。以及可能发动地攻势。大山岩还是采取了相应地防御措施。也预见到了清**队可能会发起进攻。

对于此次清**队忽然发动地进攻。明显是大举进攻地前兆。大山岩此前也对清**队可能展开地攻势进行了预判。此时倒也不觉得多少惊慌。只是将注意力主要放在了清**队进攻地右翼。

日军左翼防线是由陆军少将山口素臣所率地步兵第三旅团。虽然兵力远远弱于正面清**队董福祥、程文炳所部。但是凭借此前构筑地坚固工事。和清**队并不算强大地攻击力。坚守防线等待后续部队地支援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真正大山岩感到担心地还是直插腹地纵深地刑天所部。对于这个当初长途奔袭旅顺。彻底改变了整个辽东辽南战局

。大山岩将他放到了和清国新建陆军统帅陈卓一样地后曾经专门下令参谋部地参谋进行了详细地研究。虽然收集地情报不多。但是参谋部也有了大致地判断。

和陈卓统帅地新建陆军第一镇猛冲猛打。惯常以千钧压顶之势地勇猛强悍不同。刑天率部作战地风格比较飘浮诡诈。此次忽然绕过正面地第十七联队。直插纵深地作战举动。完全与用兵地常理不同。以区区5000人地兵力深入日军腹地。难道刑天想重演当初长途奔袭旅顺地战术动作。直插威海动摇整个日军防御态势?征清第三军在山东腹地至威海一线尚有近一万人地兵力。难道刑天就不怕后路被切断。陷入全军覆没地境地?

尽管一时还无法判断刑天的战术意图,然而战局已经容不得大山岩做太多的考虑,出于对刑天所部的顾忌一方面调集一个联队的兵力,增援左翼山口素臣所率的步兵第三旅团,另一方面由下令日军腹地纵深各部对刑天所部进行围剿旦刑天所部继续突进,就集中兵力予以全歼。

光绪二十一年二月十一日,战局突变前一直驻防在刑天和董福祥、程文炳两部结合地带侧后方的新建陆军第一镇右协,在刑天所部迂回穿插当日,由段~亲自率领运动到日军第十七联队正面,这支清国最精锐的军队显然已经养精蓄锐很久了,二月十一日上午,新建陆军第一镇右协对日军第十七联队发起了前所未有的猛攻当日中午即突破日军第十七联队前沿阵地,而与此同时,一直狂飙突进的刑天所部出人意料的停止了前进,在小清河一线以一个漂亮的回身转进,从日军第十七联队后背发起了猛攻,切断了日军第十七联队的退路其全部主力包围在蒲台一线。

此时才意识到上当的大山岩,急令日军各部火速增援第十七联队但是为时已晚,刑天所部与新建陆军第一镇右协的兵力共计一万多人都是主力精锐之师,从前后包围分割区区日军一个联队不到3000人的兵力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可言。战斗持续到二月十一日深夜,日军第十七联队除部分官兵趁夜色突围外,其主力被一举全歼。

右翼日军的溃,导致日军整个防线都出现了动摇,为防止刑天所部从侧翼攻击左翼日军第三旅团,大山岩被迫下令日军各部收束兵力,退守至小新城一线重新布防。

日军全线撤退后,段~瑞刑天率部进抵小清河一线,却出人意料的没有对日军乘胜追击,只是沿小清河一线构筑防线。其摆出的作战态势,倒有几分像是猎人拎着手中滴血的刀,冰冷的注视着对面充满逃窜的猎物。

“看来日军是你刑天给搞晕了头,生怕你又来一次像旅顺那样的长途奔袭,却没想到你虚晃一招,却把刀捅到了第十七联队的屁股后面,看来我段~瑞以后也要借助你刑天的名头了………”驻马小清河河岸,段~瑞一扫自山东大败后郁郁寡欢的神情,举着马鞭畅怀大笑道。

“这一仗可和我刑天没有多大关,全都是你段大人运筹帷幄的功劳,对了段大人,你说皇上回京这么长时间了,眼瞧着连齐广洋那个家伙都委了差事,就我们两个还是个劳碌的命,命苦啊………段大人,你说这一仗打下来,皇上会给我们个什么差事啊?”刑天端坐在马上,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英武之气,可偏偏此时脸上却是一份嬉皮笑脸的样子。

段~笑着看了刑一眼,他是个性子深沉的人,不惯于说笑,平常公务往来也甚少对人假以颜色,可偏偏对眼前这个刑天没有办法。谁不知道这个刑天是皇上亲手培养出来的苗子,或许在皇上心中,依赖信重比不上陈卓、吴绍基和杜怀川等人,但是论到喜爱,这个刑天却是皇上心中第一人。不要说在自己面前,就算是在皇上身前,这个刑天也没少由着性子说话,而皇上也从未有过怪罪之意。

“仗还没有打完,就想着皇上封赏了?不过以你这几仗打下来的功劳,想必一个提督是决然跑不了的。

”段~瑞脸上带着笑,可说出来的话还一板一眼的样子。

“这仗恐怕没得打了,皇上真要是想打下去,如何会是眼前这个打法,放着日军左翼一个旅团的兵力不动,那么大一个动静,只吃掉日军一个联队?………”刑天静静望着对岸日军撤退时留下的痕迹,轻笑着说道。

段~瑞心中却是暗暗赞叹了一声,别看这刑天大大咧咧,平常见人都是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心中其实是有数的很,单单是这份见识,也不枉皇上对他的一番喜爱。

“倒也确实如你所言,我估摸着皇上的意思,多少都有些要以打促和的意思在里面,把日本人逼得走投无路,接下去就是

,恐怕也没有我们多少事了?”段~瑞点了点头,有些感慨。

当初和他一起进京的冯国璋如今已经奉旨回京了来必定是跟随陈卓在朝廷中枢左右参赞军务,而自己经过山东的那场大败后,心情早就黯淡了许多原也不指望会被皇上重新启用,幸而眼前有这场大胜,否则他真的不敢想以后命运会如何了。只是皇上将来又会如何安排自己呢?

这个念头只是瞬间即逝,段~瑞转头说道,“以你在辽南的赫赫功劳本军中都以为你会接任京城防务,没曾想皇上提拔了齐广洋,以我看来,皇上如此是有深意的来对你肯定会有大用。”

“我那点破功劳算什么啊?不过是占了一个旅顺,根本就没有打什么大仗,我也不指望皇上对我大用,小用一下就行了,但无论怎么着也得让我回京先成亲吧。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不能留下惊天动地的伟业总得留个儿子,段大人说是吧?…………”这刑天说着说着,就是最后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得段~是好笑不已,少不得也打趣了一句。

“听说你在京城里面有个相好?”

“那是患难之情!”刑天忽然收起了嬉笑的表情感慨道,“当初我流落京城,几乎饿死在街头,多亏她们一家收留了我,没有她们,那有我刑天今日?这份情意我刑天也没其他报答,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干脆就入赘当个上门女婿吧。”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一骑马扬起一路尘沙疾驰而来,马上的士兵一见到两人的身影,猛地一勒紧马缰,从马上滚落到地大声说道,“禀报段大人、刑大人,京中急电。”

着,便从怀掏出电文疾步上前递给段~瑞。段~接过电文,眉头却是一皱,嘴里冷冷的哼了一句,“怎么会是两份电文?”

“回禀段大人,一份是皇上着军机发来的电文,一份是陈卓大人发给刑天大人的电文。”

段~瑞不再多问,扬扬手,示意士兵退下,自己则把那份陈卓发给刑天的电文递给了刑天。“这个时候,我们的获胜军报才刚刚发出一日,朝廷就连着发来两份电文,别是京城里面出了什么事情了吧?”

刑天也是一惊,赶忙接过电打开看了起来,半响后,却是一脸苦笑的摇了摇头。

段~瑞这边此刻已经飞快的看完了文,电文寥寥两行字,倒也不是京城中出了什么事情,只是皇上令刑天即刻返回京城。这个时候,皇上为何会忽然调刑天回京?段~瑞正满头雾水,抬头看到刑天一脸的苦笑,不觉一愣。

“陈卓大人发来电文,是因为皇上急电召我回京,怕我们担心京城中出了什么变故,影响前些的军情,所以特意给我们说明一下………”刑天皱紧眉头,忽然间长长的叹了口气,“段大人恐怕不会想到吧,皇上不仅不大用我,也不小用我,皇上居然让我留洋………”

段~瑞顿时也有些怔住了,迟了半响才笑道,“怎么不是大用啊,让你留洋就是皇上对你有厚望,不过看皇上这么着急,恐怕你想当上门女婿的事情就难办了。”

刑天一听倒像是真有些急了,“这一漂洋过海还不知道会去多久,这次回京说什么我也要把婚事办了,给咱刑家留个种心里也踏实些………”

着,刑天又露出了那份嬉皮笑脸的样子,“看来我成亲段大人肯定是赶不上了,但是贺礼断然少不得的。听说段大人在京城里面有一处四合院,是袁世凯大人送的,你反正又没有去住,干脆行行好借我住住吧,你知道我家底子薄,总不至于眼睁睁看我成亲连像样的地方都没有,被别人笑话吧?”

段~瑞心中一震,当初开办新建陆军的时候,袁世凯送自己那处四合院其实也管不了多少银子,但是其中未尝没有拉拢自己的意思。段~瑞当时不便刻意拒绝,可也多了个心眼,一直都空闲在那里,可这件事情怎么连刑天知道?

再一联想到刑天和皇上的关系,此时段~瑞后背不由得冒出一丝冷汗,刑天此举恐怕不是无端而为吧,这背后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刑天想借此替自己遮掩?

心中思绪万般,但是段~瑞脸上却是一点都没有带出来,大笑着说道,“你小子倒是心思活动,一转头就打起了我的主意,行,四合院你拿去,不过你记住了,将来生儿子这四合院就归你,生个丫头的话,那就是你小子没本事,到时候还得给我退回来………”

今天有点迟,凌晨一点结束的,努力更新,报效大家,大家也多给点顾虑吧,顿首拜谢!

第十五章 迷雾中的开始(六)

自从康有为、梁启超等人担任《时务报》主笔后,以康犀利笔锋,一支笔横扫千军之势,再加上皇上在辽东辽南的节节胜利,《时务报》借着这份天下大势声名鹊起,俨然成为大清评论时事引领风气之先的第一大报。(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而报社驻地,上海租界里的那幢三层小洋楼,一时之间也是人来人往,隐隐的竟有几分以在野之位,揽尽天下清流舆论的人望。尤其是皇上回京之后,上海各界名流官绅这时候都是瞧着风向火候,忙不迭的上门拜访,又是递片子又是攀交情,一张嘴满口阿谀奉承之气扑面而来,与朝廷查抄强学会那会儿,就如同一个冰天雪地,一个炎炎夏日。春节前后,甚至就连上海道台也放下身段,亲自来到报社驻地拜会此刻已经有几分名动天下的康南海。

一片风潮涌动之际,本正处于世人翘首仰望中的康有为,却反而显得有些出人意料的落寞,这些日子里轻易也不出来见客,倒像是满腹心事般,终日呆在小洋楼的三楼凭窗眺望。

就连康有为身边最得意的学生梁启超,心中也不免有些纳闷。眼下正是《时务报》开办以来从未有过的大好局面,比之过去的艰难百倍,如今人望风潮都是一股脑的推着人往前走,想着都让人振奋不已,可老师为何反而显得如此消沉?每日里凭窗眺望又到底在望些什么呢?

此时的梁启超自然不会明白的老师康有为每日里眺望的,不是上海十里夷场的风光旖旎,而是他心中通往京城的那条道路,是他辗转反侧苦苦盼望的皇上召他进京的旨意。

一转眼皇上回已经几个月了曾经反对皇上的刚毅、荣禄和载漪等人被诛杀,皇上从太后手里拿过了朝政大权,紧接着朝局中枢也重新洗牌换人,新年一过皇上甚至连变革朝政的上谕都明发天下了,皇上要变革朝政,又怎么能离得开他康有为?可身处上海租界里的这幢小洋楼似乎被相隔在这片风起云涌的大潮之外,如同被静静遗忘了一般…………

难道皇上真的忘了我康为,难道皇上要的不是维新变法振兴国势?想到此有为心中便是一阵难抑的苦闷,黯然长叹。

论及才华学胸中锦绣,放眼天下,他自负并不输于任何人。然而这么些年来次又一次的科举落地,一次又一次的世态炎凉,仿佛老天爷刻意要与他康有为作对,有人说他狂傲不羁,有人说他热衷功名,他还是咬着牙继续考下去可是天下又有多少人能够知道他康有为的抱负?他要的又何尝是守着这份《时务报》搅动时势风潮,那远远不是他康有为的抱负要的是京城,是朝廷中枢那个能够让他一展胸中才华的舞台。

甲午风云以来,被皇上安排到上主笔《时务报》后原本以为找到了直达天听的捷径,从此便能如鸿鹄高飞,却万万没有想到,皇上对自己的态度始终是忽冷忽热若即若离,此时更是冷落在一旁。如此种种,又怎么不叫他心烦意乱愁绪满怀。

“老师,大喜讯,天大的喜!………”正在康有为落落寡欢的独自想着心事的时候,他的学生梁启超兴冲冲的跑了进来,手里挥着一纸电文。

康有为不由得心中一震。难道是皇上自己进京了?一股狂喜之情夹杂着万般地忐忑不安顿时涌上心头。康有为一个转身便疾步走了过去。然而手刚伸到半空中接过那页电文。便听到梁启超急不可待地说道。

“老师。城传来地捷报。新建陆军在山东大捷。全歼日军第十七联队。经此一战。我大清在山东将转守为攻。击败日本指日可待了!………”

康有为伸在半空中地手顿时僵住了。脸上地期待瞬间变成一片阴云密布。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哦。是我大清又打了胜仗了啊……”

梁启超见老师康有为脸上地喜悦忽然变成这份冷淡地神情。不觉有些奇怪地问道。“老师有心事?”

“心事?………:康有为下意识地念了一句。恍然间才清醒过来。看也未看便轻轻淡淡地一松手。将那页电文放到桌上说道。“自从皇上亲征田庄台。我大清打得胜仗还少了?做大事要有静气。这么点小胜就轻狂成这个模样了?”

梁启超微微一怔。赶忙躬身说道。“老师教诲地是。学生刚才想着皇上刚刚发出让日本从山东半岛撤军地上谕。紧接着便是这样一场大胜。生生地让日本陷入进退两难地境地。心里一时激动难抑。便有些忘形了…………”

“回头你把这个消息等在报上,再写一篇社论就行了,局势如何发展,尚在两可之间,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康有为深深的压住心中那股失望之意,背过身淡淡一句。

大约也是看出老师的心绪不佳,梁启超不敢再多说什么,鞠了一躬便悄悄退出门外。刚走到门边,便见到门房急匆匆的跑上楼来,气喘嘘嘘的说道。“林启兆林大人和一位吴大人上楼来了,要拜访康先生。”

这幢小洋楼都是林启兆的产业,林启兆往常也偶尔过来,下人都识得这位林启兆林大人,见他过来自然是不敢怠慢,借着带路慌忙便上来禀报。

梁启超此时倒是有些踌躇,今日老师心绪不好,这个时候倒是见还是不见?正在犹豫不决间,楼道里已经响起了一阵笑声,“卓如啊,我都走到门口了,怎么还不让我进去啊?”

笑语声中,林启兆已经陪着一个中年人缓步走到了梁启超面前。

梁启超赶忙低头侧身恭敬敬的将林启兆和那位中年人请进了屋内。

屋内康有为早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听到是林启兆亲自过来,也匆忙收起心中的万千思绪,轻声一笑便迎了上前。

还没走两步见到林启兆陪着一个中年人缓步走进了屋内,当先的中年人一身华贵地缎面裘皮祅,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正静静的注视着自己。

“康先生,这位便是新任两江总督吴绍基吴大人。”林启兆在吴绍基身后满脸微笑着说道。

为和梁启超都是一惊,瞬间便反应了过来忙驱之礼,“学生康有为、梁启超参见制台大人。”

“快快请起………”吴绍基一伸手将两人搀了起来,呵呵笑着说道“如今康先生以时务报名动朝野,你的学生梁启超也是一支笔横扫全军,如何也拘泥于这些俗礼啊,都坐下来说话吧。”

皇上的心腹重臣新任两江总督吴绍基亲自上门拜会,康有为心中一时之间是百转千回,整颗心都是忽上忽下怦怦直跳,隐约像是看到天边的一线光亮,可又万般猜不定。

待下人敬茶退出后,康有为恭恭敬敬的说道“学生奉皇上旨意办理时务报,不过是以书生意气激扬文字国家未建尺寸之功,何敢言名动朝野?不过是一闲散之人罢了如何当得起制台大人如此抬爱?”

吴绍基淡然一笑,目光深深的在康有为脸上看了一眼说道“康先生不必自谦,你的学识才具又岂是他人可以望其项背的,如今京城内外,朝野百官,西方各国公使和当今皇上,谁能没有读过时务报,又有谁不知道你康先生的大名?就是本制台,也在你康先生维新变法的文章中感触颇深,受益匪浅啊!”

康有为不觉抬头,目光中闪过一丝说不出来的惊喜,维新变法的文章当初一发出来,便被皇上的一道旨意给叫停了,虽然也略微知道皇上是迫于当时的朝局形式,可心中不免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此刻听皇上身边最得用的重臣吴绍基侃侃而谈维新变法,康有为心中如何不会波澜起伏,难道皇上………

还没等康有为斟酌词句,绍基又开口接着说道,“我在京城的时候,常听皇上提起康先生的文章学识,皇上对康先生的倚重和厚望是溢于言表。我离京之前,皇上还特意叮嘱于我,让我转告康先生,眼前中日之战尚未止息,局势千变万化错综复杂,皇上的心思都在中日这场战事上面。一旦中日和谈有了个结果,皇上必定会召康先生进京,为皇上变革朝政的参赞谋划,国家正是百废待兴之际,康先生可不要辜负皇上的厚望啊!…………”

康有为不由心中一震,这些日子里的千般愁绪万般煎熬,此时都化作一股热气从胸中直冲鼻端,激动得都有些难以自持了。

“皇上要召学生进京?………”康有为搓着,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康某不过一介书生,于国事空发些议论罢了,如何当得起皇上如此厚爱。皇上旦有所命,康某必万死不辞………”

吴绍基不动声色的看康有为,以他在官场中历练出来的城府,又如何会看不出此时康有为心中的心绪激荡,更何况刚刚的一番话,也正是皇上为着安抚康有为而特意叮嘱的,当下缓缓说道。

“在本制台看来,康先生不是如那些清士子般空发议论,而是有的放矢。国事艰难,朝政僵化,正需要康先生维新变法这样振聋发聩之言,方能以一扫我大清昏然懵懂的局面。本制台今日前来拜访康先生,也是想亲耳听听康先生维新变法的高论。”

听吴基问起维新变法,康有为方才缓过神来,略微沉吟片刻,拱手而道,“自从英法联军打进北京城后,这些年来我大清始终在变法,但这究其实却又不是在变法,而是在变事。所做者,更是末节,而非根本。这就是我大清推行洋务数十年,集大清之财力物力人力苦心打造出北洋,却又在甲午中惨败于日本之手的症结所在。我大清非无有坚船利炮,非事情不可为,乃体制不可为也…………

我大清的制度,在学生看来不过是两个字:道德!多少年来,我们都以这两个字作为治国的根本,以为只要官员讲究操守,便能够挽救国家的衰亡,这是大谬也,是误国的垃圾!治国的根本在于制度!所谓变法,就是仿效西洋各国,变革国家体制,法者,事之纲也,事者,法之目也,纲举而后才能目张,只有制度二字,才能真正救国!”

吴绍基眼中精光一闪,瞬间又收敛起来,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心中却是忍不住连声的感叹。

才具过人,胆识过人,可这狂妄也是过人啊!如今大清的形势如乱麻般纠缠不清,连皇上都不敢轻言变革制度,这个康有为以在野之身,居然就能够言制度之兴革………

“康先生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不过眼下大清的局面想必康先生也明白,这变法维新,不要说市井百姓不懂,就是官绅士子恐怕也没有多少明白的,更加不要说满朝因循守旧的大臣。倘若举国反对,又当如何啊?”吴绍基下意识的试探着问了一句。

“请制台大人恕学生直言,各国变法无有不流血的,如今皇上乾刚独断,正是振兴国势的大好时机,到时候杀几个阻碍变法的大臣,这法就变了!”康有为猛然拱手说道。

吴绍基心中一惊,盯着康有为看了半响,满腹才学和野心勃勃,然而于朝政却始终还是隔了一层纸,这便是此刻吴绍基对康有为的评价。国家振兴,如何是杀几个守旧大臣就能够做到的?今日大清内忧外患的局面,以虎狼之药治国,恐怕国家的病还没有治好,国家倒先亡了。

心中恍然间明白了皇上为何要自己今日问康有为这样一番话,又为何会刻意冷落康有为。皇上此举,其实又何尝不是在让自己去领会皇上变革朝政的思路,此时吴绍基几乎敢断言,皇上绝不会用康有为所说的维新变法去变革朝政,而明白了这一层,两江如何展布也在吴绍基心中有些清晰起来。

先更这些,变革很难用几句话说清楚,所以这章写得有些收不住了,但是其中包含的却是下一步非常重要的思路,或许有些朋友已经看清楚了。

第十六章 迷雾中的开始(七)

吴绍基在心中叹了口气,脸上却是恬淡从容说道,“治小鲜,国事艰难非一日而致,亦非一日之功可就,康先生于维新变法,目光还是要放得长远些,过犹不及啊!………”

着,吴绍基看了一眼在康有为身后沉默肃立的梁启超,目光一动笑着说道,“今日登门拜会康先生,却还是有事要与康先生商议。(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康先生的弟子卓如,文采斐然学识过人,我向来都是非常喜爱的,此次奉旨总督两江,想请卓如屈尊到我幕府参赞政务,不知道康先生可准允?”

康有为正就维新变法谈的兴起,冷不防被吴绍基轻轻一带,就将话题转到了一边,还提出让自己最得意的学生梁启超到他幕府,心中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这个………卓如他年轻识浅,恐怕有负制台大人的厚望啊!”康有为迟着,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无妨,年轻正需要历练,经验也需要积累,卓如大才,将来必定会有大作为!”吴绍基轻轻摆了摆手,不动声色的说道,“不瞒康先生,这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让康先生主持时务报,这其中的深意恐怕康先生体察的还不够深啊!以舆论为喉舌,不仅是鼓动造势,更加重要的是改造人心,刚刚康先生所言之维新变法,倘若天下人都不知道何为维新,何为变法?昏昏然一片懵懂,试问新如何维?法如何变?………

如今京城中有嗣同主持时务报,现在卓如又去了两江,将来再有更多的康门弟子,像种子一样撒播到大江南北,引领风气之先维新变法深入人心,方才能有维新变法的根基,这就是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的道理啊。”

康有为先是一惊,继而便心中一震,以他的聪明才具自然有些听明白了吴绍基话里话外的意思,难道自己倡导主张的维新变法在皇上眼中还缺少根基,还要等待时机?

心中藏着些的问有为脸上便有几分阴晴不定,茫然的拱手说道,“既然是制台大人吩咐,学生敢不从命。卓如,以后你就跟着制台大人到两江去,努力学习政务要辜负制台大人对你的一番厚爱…………”

梁启超慌忙躬身行礼,脸上还带一丝惊诧的神情,那双眸子却是灼灼闪亮倒是有几分处变不惊的味道。

虽然并不是很明白,皇上何特意交代让自己把梁启超带到两江去,不过梁启超的才华,吴绍基却是向来都很欣赏的章才气纵横又言之有物,尤其是刚刚一眼望去,梁启超于惊异中透出的那份沉稳内敛的神态,倒是很合吴绍基的脾性,心中更是多了份喜爱。

“不着。我在上海还要停留几日你们这位林启兆林大人还有些事情要商议。卓如尽可妥善安排候我地消息就行了…………”吴绍基微微额首。转头又对康有为说道“康先生。此次登门拜访这里还有一件要紧地事情。需要和康先生细细商议一番。”

“制台大人吩咐便是。商之说万万不敢当。”康有为客气地一拱手。目光沉沉地望着吴绍基。心中却对眼前这位两江总督忽然有些琢磨不透地感觉。

吴绍基收起嘴角地笑容。神情一肃正色说道。“自从皇上亲征田庄台以来。我大清一扫先前地颓势。连战连捷。康先生想必也已经听说了。近日我大清又在山东半岛大捷。全歼日军第十七联队。然而眼下要真正打败日本。却又是不切实际地幻想。原因就在于我大清地北洋舰队遭受重创。已无力扼守我大清地海防。没有海军。我大清只能被动挨打。又谈何克敌制胜?

皇上在田庄台时。便已经谈及要重振北洋舰队。此前也已委托林启兆和英国方面联系。打算从英国购买三艘先进战舰。然而国库空虚。甲午这一战打下来。国家地财政已经到了艰难万分地时候。根本拿不出银子来购买战舰。近日我和林启兆商议。想请康先生出面。以康先生地人望影响。以时务报为喉舌。号召天下募集购买军舰地款项…………”

听到这里。康有为已经隐约明白了吴绍基地意思。只是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很难。一时他也有些犹豫不绝。沉吟着说道。“为国分忧。学生义不容辞。只是数目如此巨大地款项从民间募集。学生担心心有余而力不足。反而误了皇上地大事。”

吴绍基静静地望着他。从容说道。“不知康先生可曾听说过日本那艘击沉我致远舰地吉野号。当初原本是我大清向英国订购地。日本闻听后。全国上下共同募款。生生从我大清手中把这艘军舰抢了过来。日本这样一个尔小国尚且能够如此。我大清四万万臣民。不要说一人一两银子。就是四分之一。都有一万万两之巨。我大清又有什么做不到地?………”

停顿了一下,见康有为神情

吴绍基展颜一笑道,“当然,一万万两不过是个比计艰难,恐怕连一钱银子都是拿不出来的,皇上也断然不会同意从民生上打主意。我和林启兆商议过了,也没有指望太多,只要能够募集60万两左右,我大清的这道难关便是过去了,将来展布经济,未尝不能改变我大清财政捉襟见肘的局面,不知康先生以为如何?”

这其中其实还有一层意思,吴绍基没有明言。便是这件事情只能由像康有为这样的在野清流来做,而不能由朝廷出面。皇上刚刚站稳脚跟,这个时候向天下募集款项,难免会遭人诟病,以为朝廷如当初办海防捐般巧立名目,不仅会质疑皇上治理国家的能力,于皇上将来展布新政的大计也会造成影响。

然而这件事情真正办起来,又确实是非常为难竟是600万两银子的巨款,谈何容易办到?成当然是名利双收,倘若不成,恐怕于此时康有为的声望也会有损,说不得还会落下个自不量力的笑柄。

正当吴绍基以为康有为会有所瞻前顾后的时候,没有想到话音刚落,康有为便猛然站了起来,昂首说道,“制台大人请放心生虽然一介书生,然位卑不敢忘忧国,只要是于国家有利,学生何计荣辱得失,这件事情制台大人就交与学生吧。”

罢,康有为躬身一礼仰之间,满是慷慨激昂之气。

错愕之间,吴绍心中也不由得感慨万千样一个人物,才学、见识、胆识都算得上是人中翘楚,却偏偏心气太盛,锋芒太露于朝政时务又过多书生意气,恐怕皇上终究不会重用于他。

惋惜之余,吴绍基不免刻劝勉了几句,“康先生的大才我是知道的,这件事情交与康先生,我再没有不放心的道理。不过世间的事情从来没有一蹴而就的事都需张弛有度,能做出多大的局面出来做出多大的局面出来,不可操之过急步步的为之,总能慢慢见出成效来。

募款之事拜托康先生了,其中的具体细节就和林启兆商议着办,我在两江静候康先生的佳音!”

话已经点到了,能不能懂得,就要康有为的了。吴绍基振身而起,含笑抱拳一拱手,带着林启兆转身离去。

………………………

日本广岛的一处日式庭;,屋顶上还依稀有些残雪,门口两个矮小精悍的日军士兵持枪笔直的站立着,四周肃然而安静。

夜色中,是广岛城内遥遥的灯火闪动,在这样一个寒冷漆黑的夜晚,显得无比寂寥。

屋内的日式榻榻米上,上操六神情严峻的端坐在条桌前,目光冷冷的注视着对面的玄洋社头目头山满。

对于玄洋社这样以日本浪人为主的秘密组织,不管是伊藤博文这样的政治首脑,还是以川上操六为代表的军队势力,在如何使用的态度上面,一直都显得有些犹豫和矛盾。

像玄洋社这样以暗杀和秘密活动为主的组织,一旦参与到政治势力的角逐中,其潜在的破坏性是不可预见的。像1889年发生的日本浪人莱岛恒喜朝外交部长大|重信投掷炸弹,导致大|重信右脚残废的事件,据传就是玄洋社的头山满背后指使。只是因为莱岛恒喜当场自尽,而大;重信又是伊藤博文的政敌,这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为此,无论是伊藤博文还是陆军大将山县有朋,都对玄洋社的存在保持高度警觉,并对玄洋社的行动加以限制。

而与此同时,在日本谋求扩张,尤其是向朝鲜和清国延伸势力的时候,玄洋社这样的组织又是必不可少的辅助,日本政府和军队无法实施或者不便参与的行动,往往都要借助于玄洋社来完成。

沉默片刻后,有些惴惴不安的头山满低着头,压低声音问道,“川上阁下,伊藤博文首相对于朝鲜的行动计划是否已经批准了?”

川上操六冷淡的看了头山满一眼,并没有回答头山满的话,反而皱着眉头问道,“山东半岛的战事你听说了?清国已经发起了山东半岛的攻势,帝国陆军第十七联队在山东全军覆没,局势已经恶化到了极点!……”

头山满无声的点了点头,目光闪烁不定。

“帝国陆军在山东半岛的局面已经岌岌可危了,”川上操六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伊藤博文首相此时正在东京与各国公使斡旋,能够获得怎样的结果并不乐观,这样的局面下,我们不能不考虑最坏的结果,就是帝国最后被迫从山东半岛撤军,来争取外交上面的主动,那样一来,朝鲜就是帝国在这块大陆上面最后的生命线了,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头山满不动声色的望着川上操六,他当然明白川上操六的话,此前玄洋社一直在朝鲜密谋针对朝鲜王室的行动,就是为了争取朝鲜脱离清国藩国的地位,谋求在日本占领下的独立,从而驱

在朝鲜的势力为日本获得在朝鲜的主导权。只是也并不乐观啊!

“川上君,据我所知清**队正在向朝鲜汉城进军,其主力一部距离汉城只有不到里的距离,一旦清**队攻陷汉城,我们此前的全部展布谋划都将变成泡影,如果帝国再失去了朝鲜,帝国积累二十多年国力发动的与清国之战,就将变成一无所获的局面。不能再犹豫了,必须马上下决断啊!”头山满俯身言辞急促的说道。

川上操六有些不屑的哼了一声“攻陷朝鲜?恐怕清**队没有这样的实力吧?帝国陆军已经调集了一个旅团的兵力增援朝鲜,朝鲜和山东半岛不同,在山东半岛,清**队是内线作战,后勤保障军队运输都占据优势,可是在朝鲜却完全不一样国丧失了制海权,海路运输已经被帝国切断,只能依靠陆路运输面对那么漫长而艰难的后勤运输线,清**队根本无力去发动一场规模较大的战斗,他们这样做,不过是在威胁帝国为未来的和谈增加筹码而已。”

应该说,身为参谋次长的川上操六,在对待朝鲜的态势上,判断还是相当犀利和精准的。清国在朝鲜的驻军只有新建陆军第三镇一个镇的兵力,一旦立见尚文旅团到达朝鲜,帝**队在兵力上面将不再处于劣势加重要的是,清**队从清国国内向朝鲜运输后勤军需会因为战线漫长而陷入无比艰难的局面,这一点他相信清**队不会不明白攻不过是一种手段,就像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一样有一切最后也许如伊藤博文阁下说的那样,将通过政治手段来解决。

但是对于头山满的玄洋社密谋的那个行动计划,川上操六还是非常赞同的,并且竭力说服了伊藤博文同意实施这样的计划。通过朝鲜王室的独立,来谋求日本在朝鲜已然确立的地位,将为帝国获得在那块大陆上的跳板,并有助于日本未来拓展生存空间。

然而外交上面严峻形势也是必须考虑的,一旦出现差错,必将引来国际社会的一片指责,所以在面对头山满提出的朝鲜计划的时候,他和伊藤博文首相一样,显得异常的慎重和小心翼翼。

“难道帝国就这样等待下?”头山满犹豫不决的抬起头,一时之间心中满是困惑,如果不准备实施在朝鲜的行动,今日川上操六叫自己过来又是什么用意?

“只能等待,等伊藤博文首相和各国幹旋的结果,无论最后结果是好是坏,现在都必须等待下去,除非真的到了帝国必须从山东半岛撤军的地步,否则朝鲜的局面不容许有任何的动荡,这就是我今天叫你过来的目的…………”川上操六神情严厉的看着头上满,充满警告意味的目光让头山满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恭谨的望着川上操六。

“你们此前擅自与朝鲜大院君联,密谋在朝鲜的行动计划,一旦造成不可预见的结果,你和你的玄洋社能够承担责任吗?你们是承担不起帝国国运这样沉重的责任的,这样的责任只能由帝**队和伊藤博文首相来承担。

这一次就算了,但是记住点,无论何时何地,玄洋社的一切行动都必须在帝**队的控制范围内,否则帝**队将对玄洋社的行动进行断然干预,明白吗?”

头山的后背顿时渗出一层冷汗,川上操六这样的话无是一次严重的警告,他当然明白也能够体会出,川上操六今天能够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想必也是伊藤博文首相与陆军方面达成一致的结果。

“请川上阁下放心,玄洋将坚决服从帝**队的指挥,绝不会擅自行事的。”头山满双手放在腿上,鞠躬说道。

见自己的警告已经收到了效果,川上操六淡淡一笑,“虽然如此,但是伊藤博文首相对你们玄洋社的计划还是有所肯定的,你们可以按照计划进行准备了,帝**队将会全力配合你们的行动,但是这样的计划帝**队是不便参与的,所以你们必须保证这次行动万无一失,至于何时开始行动,等待伊藤博文首相的裁断吧!………不要太着急,我相信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完这句话的时候,川上操六脸上没有丝毫的轻松,反而显得无比的凝重和忧虑,帝国与清国的这一战,如果最后的命运是要靠玄洋社这样一次政变来获得,真不知道对帝国前途来说,是不是一种悲哀?

所有被前面两三章搞得有些头痛的朋友不要着急,治理国家仅仅有激情是不够的,很琐碎很厌倦,通常都是这样开始的。不要着急,风云突变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十七章 迷雾中的开始(八)

吴绍基在上海又盘桓了三日,由林启兆陪同拜会了在上海的一些富商家族,洋人的洋行商会等,为下一步在江南展布经济埋下些许伏笔,铺设点人情场面后,便带着梁启超坐着总督官船直奔江宁而去。(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吴绍基离开上海后不久,这些天闭门谢客,把自己关在上海租界里那幢小洋楼里酝酿了数日的康有为,连续几日在《时务报》上发表文章,由甲午北洋舰队的悲怆失败,由日本这样一个尔小国如何能够幡然振兴,居然让煌煌大清节节败退痛失海防根基,再到如今的山东半岛大捷,大清缘何一再获胜却不能真正击败日本,继而便是振聋发聩的登高一呼,值此国家危难之际,大清当万众一心,筹措募集款项,重振北洋舰队!大清不可一日无海防,海防不可一日无海军!

康有为的文章一经在《时务报》上发表,在京城的谭嗣同立刻同声相应,不仅在京城原文转载了康有为的文章,还专门雇人将《时务报》分送京城内的皇亲贵胄官绅士子,甚至就连茶馆酒肆也让人张贴了出来。一时之间京城内外大江南北,风起云涌群情激奋,募款之势如火如荼。

在上海,无论是以南浔张家为首的南浔四大家,还是在上海滩风云一时的买办世家席正甫席家,以及与北洋关系密切的唐廷枢唐氏家族,这个时候都是率先便站了出来,慷慨解囊带头捐款,上海各界尤其是商界也是云集响应,捐款的风潮随着康有为那几篇气势磅礴的文章,席卷了整个上海和江南各地。

这样的场面让林启兆也是有些莫名的惊诧和振奋,起初他心中还多少有些担心会出现冷场的局面,暗中也和像南浔张家、上海滩的唐氏家族沟通过,希望他们能够带头出面募捐,先把声势造起来。没想到康有为的那几篇文章一发表,还没等南浔张家和唐氏家族带头出面整个风潮便已经被搅动了起来。

这便是时势大,汹涌澎湃,一往无前!任何国家民族危难之际,都会涌动起这样势不可当的潮流,康有为的文章便是这份时势大潮中的一把火,点燃了举国上下压抑已久的激奋之情。

不仅上海各界踊跃捐款,有为的文章发出三日,手握北洋财政大权的盛宣怀,便随即以轮船招商局的名义捐款60万两白银,还发动北洋体系内的各种实业、大小官员共计筹款万两言重振北洋舰队,北洋上下责无旁贷!

湖广总督之洞率先捐出一个月的俸禄,并明电天下,号召湖广各界及各地督抚为大清海军捐款,为振兴国势助力。

紧接着两广总督李瀚章,闽浙总督宝泉尾随其后,各地督抚先后闻声响应连偏远穷困的云贵也表示云贵虽财力据,不敢为天下先,也甘于天下后。

绍基总督的两江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其实也用不着吴绍基花费过多心思,还没等他的官船到达江宁,扬州、苏州、常州一带那些家产万贯的盐商们,便在自年前就开始的观望猜测中达成了一致,这些和官场中互通消息的盐商们反应极快,这样的时候难道会看不出风向火候。皇上要重振北洋舰队吴绍基又是皇上的心腹重臣,这时候捐银子,既是帖了新任两江总督吴绍基的心,给他老人家拿了脸,又何尝不是顺了皇上的意。

经过一番协商后。各地_商按照往年捐派地规制。凑足了一百万两银子准备交由两江总督衙门捐给林启兆、康有为等人在上海设立地捐款处。没曾想消息刚刚放出去。银子还没有送到两江总督衙门。从江宁将军衙门又递了话出来。春节前刚刚到任地江宁将军景铭说了江自古便是国家财赋重地。值此国家危亡之际当为天下表率。况且两江总督吴绍基吴制台地面子。恐怕也不只一百万两银子吧?

这其中地意思大家伙还能明白谓天下表率。自然是要靠银子来说话地。虽然明知道这是新任两江总督吴绍基拿自己这些人下刀子。但是此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退回去已然是不行了。既然是要做足面子。盐商们也只能把心一横。陆续又认捐了六十万两银子。总共一百六十万两交到两江总督府内。

而此时京城里面。人心民气更是沸腾到了极点。茶馆酒肆中。不时有学子们拿着康有为地文章朗朗诵读。念到热血沸腾处。整个屋内便是一片轰然叫好声。热闹地场面比起往日看戏听说书还要畅快。

普通小民生计尚且艰难。自然没有多余地钱款可捐。但是心里却是恨不得拼了命地在这股子潮流大势中喝彩助威。街头巷尾。市井民间到处都是一片热火劲。

小鬼子屁大一点地方。都能捐款买兵舰。咱大清四万万人。还能给小鬼子比了下去?………

如今在陆地上小鬼子给打地没了魂。将来咱大清再把海军建起来。看他东洋

还能蹦多久!……

谭嗣同设在京城的时务报馆,这些日子以来,每日里都是人头攒动川流不息,官绅商贾清流士子们像赶集一般涌了过去,里三层外三层,挤馆里面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每一笔捐款交到募款处后,经由报馆负责募款的人高声唱出,屋内屋外立时便是一阵喝彩声。捐款之人此时少不得便是对众人团团一稽,脸上全然是一份说不出的光彩和得意。还有不少清流士子们来到时务报馆内捐款的木箱前,更是连名字也不署,放下银子便转身而去。

挥洒之间,只是彼此拱手抱拳的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更加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光绪二十一年二月二十三日,一直安安静静呆在颐和园里的慈禧,忽然出人意料的颁下懿旨,着太监总管李莲英从宫中的日常用度中拿出五十万两银子,用于大清购买兵舰,重建北洋舰队。慈禧的懿旨一经颁布,朝廷之中顿时一片震动。

京城中的皇亲贵胄文武官员此时都是有些坐不住了,如此的风潮涌动太后都捐出了银子,这个时候谁要是再看不出潮流大势,这几十年的宦海生涯就算是白混了。

慈禧懿旨颁布的当日,以军机领班大臣奕为首,王府宗亲、军机大臣、大学士、六部九卿纷纷派人往谭嗣同的报馆捐款,不少官员背地里懊悔的是直跺脚,别说皇上在一旁看着,单单是这样既得名又光彩的事情,平日里想要有这样的机会都寻不到,这个时候怎么就落在了后面呢?

其实这也是再正常不过初朝廷之中的大多数官员都没有把康有为的那几篇文章放在眼里,不过是几篇书生意气的文章罢了,能激起多大的风浪出来?却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这几篇纵论时势号召募款的文章,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生生的把甲午风云以来的民心人气激发到了顶点。

对于慈禧宫中用度中拨出五十万两银子的举动,光绪倒也没有感到有多少意外。甲午以来太太在民心人望上连着跌了几个大跟头,眼瞧着这么好一个延揽人心的机会,她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她要真的能耐得住性子,那才是稀罕事。更何况从宫中用度中拨款,说穿了也不过就是表面文章而已,这银子最后还不是从内务府中出,自己这个做皇上的,又怎么会在慈禧的日常用度方面克扣缩减,凭白的招人诟病非议。少不得光绪又给内务府下了道手谕后的日常用度一切如旧,不得有丝毫缩减。

这样一个风起云涌的时候,光绪没精力也不想在这些琐碎的小事上面过多计较,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借势,风潮既然已经起来了,趁着这股民心人气,他正好把几件过去不太好办的事情正言顺的办下来。放眼天下,谁又能比他更善于借势,又更懂得借势?

绪二十一年二月二十五日,经过此前光绪召集军机处多次商议后,终于颁布了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改为外务部的旨意。

“从前设总理各国事务门办理交涉虽历有年所,惟所派王大臣等多系兼差未能殚心职守,自应特设员缺以专责成。即日起由军机领班大臣奕和李鸿章牵头,着手负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改为外务部之各项事务李鸿章为外务部大臣,入值军机,外务部班列六部之首。”

紧接着第二日,光绪又不动色的颁布了第二道旨意,以甲午之战中,朝廷军事指挥颇多掣肘不利事权专一为由,宣布仿效德国成立总参谋部,以兵部尚书陈卓为总参谋部参谋长,负责今后大清编练新军及战事运筹谋划。在总参谋部之上,另设立军府,以李鸿章、孙汶、陈卓三人为军府大臣,李鸿章为正,孙毓汶和陈卓为副,一应军国大事,概由军府总揽负责,可不必经军机处直接陈奏。

比起改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为外务部,光绪的第二道旨意则显得厉害了许多,朝中自然不乏有心之人,这个时候见皇上借着朝野内外的这股风潮,对朝局的这一番调整布局,都不免暗暗心惊和感慨。

设立军府和总参谋部,并可以绕过军机处和六部直接陈奏,明摆着是在分军机处的权了。虽说是以李鸿章为正,孙毓汶和陈卓为副,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军府究其实是一个空架子,实权其实都在总参谋部陈卓手里,皇上这是在朝廷架构之外,借设立总参谋部将军权牢牢的握在了自己手中。

再联想到太后的那道拨款的懿旨,此刻谁还能看不明白眼前的大势?太后不过是顺应这份潮流大势,而真正推动这份潮流大势往前走的,不正是如今紫禁城中的皇上?

第十八章 迷雾中的开始(九)

军府和总参谋部的架子是搭起来了,然而千头万绪的事务却刚刚开始。www.65txt.com<<>>一旦与日本的和谈结束,国家趋于稳定,军制改革就将全面推开,编练新式军队和裁撤各省的绿营、练军、防军,将地方督抚手中掌握的军队大权逐渐收归朝廷,建立起真正意义上的国家军队,成为总参谋部未来五年内的头等大事。

这些天来,除了冷眼旁观在这样一个潮流大势中,各色人等的态度和表现,徐徐构建自己心目中的朝局变革架构外,光绪将更多的心思都花在了军制改革方面,每日雷打不动都要在总参谋部里呆上几个时辰,和陈卓等人商议未来展布的种种措施和谋划。

这日下午,光绪刚刚从总参谋部回到紫禁城内,远远的便见到刑天站在殿外的台阶下面,和几个小太监嬉笑着晒太阳。

这个刑天天生就是一副嘻嘻哈哈自来熟的性子,当初救驾受伤后,在宫里又养了大半个月的伤,和宫里的这些太监都混得脸熟,此时见刑天和几个小太监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的瞎侃,光绪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冷冷的哼了一声。

一见皇上站在不远处,几个小太监吓得赶忙噤声,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刑天也连忙收起了刚才那份嬉笑的神情,小跑了过去极熟练的一个跪地问安,虽说样子肃然许多,可一抬头,目光中还是带着那份嬉皮笑脸的神色。

“你一个统兵将,和那些个小太监厮混什么啊?让外人看到成何体统!”光绪也没给他颜色,皱着眉头呵斥道。

刑天也不辩解,顺着光绪目光嘿嘿一笑恭敬敬的站在一旁说道,“微臣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刑天的性光绪还是了解的,外表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相当周密细致,在大事上面绝不会犯糊涂,就是有时候总给人不拘小节的感觉。此刻光绪见刑天一副低眉顺眼的认错态度里也明白这个家伙不过是摆出个样子,心中未必以为然,当下不由得又敲打了刑天几句。

“做大事讲究气度格局成天嘻嘻哈哈大没小的样子,将来怎么能威服你的部下?不要仗着朕喜欢你,就一味的放纵自己,看看陈卓,那才是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将风范!”

刑天拼命的点头,显得态度极其诚,就只是脸上的神情多少有些古怪。

看他副认错地态度绪也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冷着脸问道。“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吧。看你这样子。就像是憋了一肚子地喜事。说出来给朕听听。”

刑天期期艾艾了。才咧开嘴笑着说道。“皇上臣真地是有喜事。而且是天大地喜事………微臣打算明日成亲!”

光绪一怔。刑天打算成亲地事情他是听说了。却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倒是猴急样。一天都不愿耽搁紧着地神情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刑天朕把你从山东前线急电召回。是有重要地事情要交代于你你可倒好。天大地事情都放在一边上心起自己地亲事了。这倒是公私两不误哦………”

刑天倒像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地样子。苦着脸说道。“这不是微臣听说皇上打算让微臣留洋吗?这一漂洋过海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总不能让别人没名没分地等着微臣不是?亲事办了。微臣心里也就踏实了。也才好为皇上办差啊。”

光绪静静地注视了刑天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朕知道你心中记挂着她们一家对你地恩情。你能有这份心。朕就不怪你。既然是成亲。朕回头也让人给你送一份贺礼。省地你在别人面前说朕小气。连段~瑞地四合院都生拉活扯地要了过来。你地脑袋倒是蛮灵光地嘛。”

刑天心中一动。知道皇上已经察觉了自己那番做作背后地用意。抬起头望着光绪刚想解释什么。却看到光绪摆了摆手。缓缓地向前走去。一边走一步说道。

“朝局政治中的事情,你最好还是不要牵扯进去,这是带兵之人的大忌!有些时候你是一番好的心意,想要帮别人解脱困局,可做的不好反而会弄巧成拙,倒把自己牵连进去了。朝局内的事情朕心中有数,站在朕这个位子上,有好些事情未必是你们下面的人能够体会的。记住朕的话,从今往后不该管的事情不要去管,你也管不了,明白吗?”

光绪的声音不高,但是话里的意思却是极重,刑天即便再散漫也不敢在这时候犯糊涂,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微臣谨记皇上的教诲,今后只做好微臣分内的事情,不惹皇上生气。”

“知道朕让你留洋去做什么啊?”光绪走了几步,回头看了刑天一眼问道。

“微臣琢磨着皇上肯定是要让微臣去学习洋人如何指挥军队作战,其他的微臣倒也没什么,就只是洋人的话微臣一点都听不懂,将来出去两眼一抹黑,生怕学的不好给皇上丢脸。”刑天沉吟着说道。

就刑天这片言只语,便可看出他绝非外表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人还没有出去,就已经提前想到了语言不通的问题,光绪听后也是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

“语言上面的问题你不必担心,朕会专门给你们安排通译,有几年的时间你们想必也能慢慢学会洋人的语言,至于学习军事嘛,你只说对了一半,朕要你出去学习的不是陆军,而是海军!”

刑天原本是低着头,规规矩矩站在光绪身后侧,听到光绪最后一句话,猛地一下抬起头,满脸都是惊愕之色。

“皇上,微臣于海军的事务是半分都不懂得,海面上指挥作战和陆地作战完全是两回事,微臣臣根本就不是学习海军的料啊!………皇上还是让别人去学习海军吧,微臣还是想呆在陆军里面。”

“正因为不懂,所以才要你学。你此前在陆军学校里面,学的都是陆军上面的兵事,现在忽然让你去学习海军,是有些勉为其难。不过谁又是天生就懂海军的事情的?还

点一滴学起来的!………你的指挥才干朕是很看重动脑筋,尤其是大局观强,能够带兵打胜仗并不难是能够一战而改变整个战场的态势,这样的本事就不是寻常之人能够做到的了。正是如此,朕心中才对你寄予了厚望!”

甲午之战,应该说整个战局的变化,基本上都按照光绪此前的预计和安排部署在发展的,唯独有一点是光绪没有想到,此前也没有任何的布置。那就是刑天以偏师奔袭旅顺举扭转了整个战局。倘若旅顺没有失陷,日军的后勤保障没有被全部焚毁,以日军的实力必定不会轻易退回辽南,恐怕整个辽东辽南的战局,也不会像后来那样发展的如此顺利。

“微臣还是觉得自己不是学习海军的料,”刑天固执的昂着头,竟是半点没有退缩的意思,“皇上海军的指挥作战和陆军指挥作战完全是两回事情,别的不说,就只是兵舰上面的机器设备,微臣都是全然不懂,要从头学起何其艰难。微臣倒不是怕自己学不会丢脸,微臣是担心辜负了皇上对微臣的厚望。”

“朕又不是让你将来去开军舰有专攻不错,海军上面也有很多分类朕要你学习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如何指挥一支舰队作战!”光绪向四周看了看没有旁人,便压低声音说道。

“朕先给你透个底,你心中也好有个数,朕正在重建北洋舰队,重建一支我大清真正的海军。朕已决意待你学成归来后,将北洋舰队交到你的手里!………”

光绪话还未说,刑天已经是大惊失色,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皇上万万不可,北洋舰队督丁汝昌正是由陆军转为海军,因不懂海军兵事,方才有其后黄海之战的惨败,皇上这样做微臣断然不敢受命,微臣的本事如何能够指挥得了一支海军,微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糊涂!”见刑一再推辞,光绪也是忍不住有些勃然大怒,沉着脸呵斥道,“丁汝昌的才具充其量也就是个中人资质,对洋人的指挥作战一无所知,你是在陆军学校里面历练过的,你们两个能相提并论吗?现在让你转行去学习海军,朕心中也知道,这不是一般的难,你有畏难之心,担心将来不能指挥不了海军,朕也能够体谅,但是有一点你想过没有,我大清四万万人,可是通晓海军事务的除了北洋那些个留过洋的管带,还有几人?朕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我大清没有人才啊!”

说到这里,光绪也是有些气苦,用力忍,才将心头翻江倒海般的火气压了下去,沉沉说道。

“让你去学习海军,朕也是反复权衡的,不仅仅是因为你年轻,人又聪明,接受洋人的先进东西能比较快上手,还有一层更深的意思你恐怕未必明白。将来的海军对于我们这个国家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这样一个重任,朕决计不能交到一个庸庸碌碌之人手中,而眼下我大清又确实找不到一个可以担此重任的人。你是朕一手拔擢起来的,在甲午之战中屡建战功,尤其是收复旅顺,无形中也是挽救了北洋舰队,正因为你有这样一份功绩情份于北洋舰队,才是将来能够稳定住北洋舰队局面的最合适的人选,否则像丁汝昌那样驾驭不了局面,终将难逃一败!…………

如今们国家面对的局面,西方列强就不去说了,就是我们东边的日本,又何尝不是虎视眈眈,恨不得一口把我大清吞下去。眼下日本或许会暂时退回去,但是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必定会卷土重来,朕敢断然,五年到1内,中日之间必有一战,时不我待,朕和这个国家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去犹豫等待了,国家危亡之际,不去慨然面对,难道躺着等死!…………

刑天此时也是矛重重,一方面皇上说的并非没有道理,这个时候,大清根本就没有谁能够担当如此的重任,自己不去,也是找不到别的人去的。然而面对如此天大的责任,干系着整个国家的命运,自己能不能够做得到,他心中始终犹豫不定难以委决。

“朕这次还从福州船政学堂选拔了200人和你一同到英国去学习海军,朕给你三年的时间,这三年你就是不吃不睡,就是打熬得脱成皮变了形,也要给朕学到点真本事。三年后,朕会安排你去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英国人的海军中实习半年,你给朕记住了,你们这些人能够有这么好的条件去学习,都是朕用开放通商口岸,开放大清的国内市场,眼睁睁看着洋人从我大清瘦骨嶙峋的肌体上,一刀一刀的割肉吸血换回来的,是大清臣民忍辱负重给你们创造的条件!这次举国筹款购买军舰,天下云集响应,连市井百姓都知道我大清要强盛,就必须有一支强大的海军,你还在这里和朕推三阻四,天下人之心,你推脱的了吗?你又敢推脱吗?!”

猝然间,刑天心头一震,望着光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朕给你0天的假期,该成亲成亲,该生儿子生儿子,1后你就给朕滚出京城,到上海和福州船政学堂的200人汇合,林启兆会安排你们动身前往英国,把你那些私心杂念都给朕一把火烧了,学不好就永远别回来见朕!”

说完,光绪头也不回转身大步离去,剩下刑天独自一人有些苦涩的站在原地,艰难的呼吸着。

第二更,第二更到了。

昨天的债我还了,太累了,写得我筋疲力尽。

关于吉野号的事情,绝地双子兄弟发了很多资料,我当时确实只是查找了一些普通的大众化的历史资料,因为只是一笔带过,所以也没有深究,关于其中的那些问题,真的不知道。很感谢绝地双子兄弟,鞠躬拜谢,有空到群里来聊聊,关于海军方面的知识,我掌握的不多,很想向你请教一下。

第十九章 迷雾中的开始(十)

派遣刑天他们去英国学习海军,不过是光绪关于未来迈出的一小步,在这个问题上面,他思考了很久,刑天确实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此刻也没有比刑天更加合适的人选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未来海军的建设,并不是靠刑天一个人就能够做到的,从现在开始,每年光绪都会从海军官兵中选派人员到英国学习,到英国人的舰队上面去实习,不仅是海军,陆军、大清的官员学子,都将在未来陆陆续续的派到国外去,亲身去感受时代潮流的变化。

这个国家在走向自强的道路上面,要面对的问题和困难实在是太多了,似乎是几千年来领先世界的荣光背后所欠下的债,都一股脑的堆积在了这近代的一百年里,越积越多,多得让光绪常常黯然叹息。

经济上就不用多说了,完全是一摊子烂帐,国家每年收入的8000多万两银子,根本填不满朝廷这个窟窿,财税体系一片混乱,尤其是各省的厘金,说穿了就是地方督抚和各级大小官员的小金库,而对整个国家经济来说,几乎就是一种空前的灾难,地方督抚手握经济大权,每年实际税收比朝廷多了两倍还不止,却把商品流通和国家财政逼到了绝境。

这次光绪和英法美三国在开放通商口岸和允许外国人开设工厂的谈判中,就曾经一再坚持要取消子口税,所有外国人的工厂企业,都必须按照朝廷重新制定后的税率统一纳税,然而这一点也被英法美三国大清遍设以厘金为由拒绝了。道理很简单,厘金不取消,财税体系不改革,西方各国根本不会在关税上面做任何让步。

要取消厘金,实际上就是中央向地方收权,单单只是这一点,就必将触动激化中央和地方的矛盾,施行起来困难重重眼下光绪也根本无力去做这件事情。

这些都还是眼里面能够看到的,这个国家真正的病根还在于人的思想,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群人,而是整整一代人。封闭了几千来的国家,忽然之间面对三千年未有的变局,要让这个国家里面的人一夜之间都转换观念,根本就是荒唐和可笑的。光绪现在所能做的,只能是努力的把这个国家的大门打开,让整个国家能够逐渐感受到从茫茫大海外波又一波涌动过来的时代大潮,让更多的人慢慢学会睁开眼睛去看世界。

光绪明白,他只能做这么,至少眼前他只能这么去做。至于像康有为等人倡导的维新变法中的种种举措,比如改革官制、废除科举、建立君主立宪政体等等,都不在光绪此刻考虑的范围中,国家积弊丛生敌环伺,一个步子迈得不稳当,国家陷入内乱动荡当中,偷笑的还不是各国列强?历史上清朝被****后,这个国家陷入几十年的内乱,何尝不是一个深刻的例子?

中国这个候的问题,就好比一个多年卧病在床的病人,体子太虚弱了,一剂猛药下去|可能就一口气接不上来,所以要先用补药调养一下。

光绪现在要做的,其实也就是这样个思路,一是经济,国家没有钱什么事情都办不了,所谓自强都是空话。经济得到发展才能有足够的条件去做更多的事情,二则是军事未来5年内,他不仅要重建北洋舰队,还要编练一支20万到30万的新式军队,一支真正掌握在朝廷手中的国家军队。这样一个思路,不是光绪凭空想出来的正是历史上杨度所提出来的金铁主义。

果能够做到这些,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日本了。在东亚这块地方不管现在还是将来,都不可能有什么中日和平共处的永远都是实力的比拼。历史上,日本曾经靠着大清的银子发展成为世界强国但是在眼前这个甲午风云里面,日本已经错过了这样的机遇,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也许在未来让日本成为一个二流国家,才是真正符合日本的命运。

然而也只有光绪心里楚。日本在自己心里面造成地压力是何其沉重。那是一个何其疯狂地国家和民族。以大清现在地实力。要在未来真正击败日本并不容易。尤其是日本积二千多年地精华孕育出地。像伊藤博文这样拥有卓越地政治眼光地政治家。

每每想到伊藤博文这样一对手。光绪心中也不免生出一些感慨。一个在一年前还顽固反对西方文化。试图放火焚烧英国公使馆。一年后却留学西方。并在回国后带领日本这个贫穷地岛国。一步步走向亚洲之巅。与自己比起来。伊藤博文似乎更像是穿越而来地。

一旦伊藤博文凭借自己地威望和手段。稳定住日本国内地局势。光绪敢断言伊藤博文必定会选择和谈。然后利用日本已经迈进近代化国家。所具备地制度和思想文化上面地优势。等待机会和大清决一死战。

能不能拖住日本地步伐。或许只有静观朝鲜地事态变化了。光绪在半年前便布下了这部棋。但是其中变数太多。他也没有把握。此刻所能做地只有静静等待………

…………………

……………

日本东京

一个小时前,伊藤博文才结束了那份对议会的漫长报告,疲惫不堪的回到霞关这幢建筑精巧的首相官邸里面。此刻坐在书房中,他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样,似乎脱去那身黑色礼服后,也将他这些日子外表上面的全部坚毅和冷静都卸了去,满脸

悴和疲惫的神情。

从广岛回到东京后,伊藤博文立刻展开了和各国公使的斡旋,频繁会见西方各国驻日公使,尤其是英国驻日公使楚恩迟和法国驻日公使阿尔曼两人,私下里进行了好几次的会晤,希望能够得到西方各国的支持,目前暂时维持在清国的战局态势。

然而会谈让伊藤博文感到了失望,英法各国都一如既往的表示,将严守中立的立场,对于中日之间的战争不便于发表任何倾向性的态度。不发表态度?这样的态度难道还不是态度?

尽管心中充满了愤怒,伊藤博文还是分开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现在,整个日本帝国和他自己没有时间也没有实力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在这场政治博弈中,日本帝国已经成为西方列强与清国进行利益交换的牺牲品,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日本这样一个小国,在外交上面的交涉中,除了不断让自己变得强大外,是不可能希望通过别人的怜悯来获得什么话语权的。

在明确了这样的判断后,伊藤博文果断的终止了和各国公使的交涉幹旋,转而将目光投向了日本国内。从清国山东半岛撤军看来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了,尤其是清**队正在向山东半岛的帝**队发起进攻虽然帝国在山东半岛只是损失了一个联队的兵力,主力尚在,但是像清国皇帝这样,用钝刀割肉的法子一刀一刀割下去,帝**队在清国半岛的命运将变得无比严峻,再打下去,帝**队所获得的优势将荡然无存那样的失败是帝国此时根本不能接受的。

要从清国山东岛撤军,就必须说服国内各个门阀派系都支持自己的决定。伊藤博文这样天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和那些元老们的会晤中,以自己在日本国内的威望和政治手段,在各种政治势力间进行平衡和交易。

稍许宽慰的是,日本陆军将山县有朋已经明确表达了对自己的支持,陆军内部虽然有不少反对的声音,但是凭借山县有朋在陆军内部的威望,压服这些声音倒也不难。主要的困难还是海军,甲午与清国的这一战国唯一说的过去的也就是海军了,他们成为了这一战最大的获益者,要求获得更多资源和权力的呼声也越来越高。说服海军方面支持自己,伊藤博文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只能在权力分割上面进行妥协。

至于国内众的情绪,这一点已经不是太重要了,未来或许还要让这些国民继续勒紧裤腰忍饥挨饿是帝国必须付出的牺牲,好在帝国此时还占据着一半的朝鲜,只要不出现太大的意外,朝鲜被控制在帝国的势力范围内,应该不会有多大的问题于国民也算是有所交代了。

门外的脚步声轻轻响起,伊藤博文些疲惫的睁开眼睛力揉了揉脸颊,坐直了身体知道此时到来的是川上操六,今天晚上他将和川上操六部署帝国在朝鲜的行动计划。

能再拖下去了帝国一旦宣布从清国山东半岛撤军,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便是和谈。对于这次和谈,伊藤博文心中明白,此时再提什么割地赔款几乎就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了,帝国现在手中唯一的筹码就是朝鲜,如何利用朝鲜这张牌,为帝国在和谈中获得优势,将是关键所在。

想象一下,如果朝鲜王出现政变,宣布**,并宣布驱逐清国在朝鲜的势力,那么即便此时清国还占据着朝鲜平壤,在国际舆论中都将显得非常尴尬,而帝国将充分利用这样的局面,来巩固帝国在朝鲜的地位。届时不管清国政府答应与否,局面已然如此了,和谈的主动权还不就掌握在了帝国手中。

匆匆进门的川上操六微微鞠躬,便恭谨的坐在伊藤博文对面,神情肃然的望着伊藤博文说道,“伊藤阁下,头山满他们都准备好了,行动将由玄洋社在朝鲜的浪人们来完成,帝国在朝鲜的军队已经得到命令,将在暗中配合他们的行动。”

伊藤博文摇了摇头,显得有些焦虑的说道,“川上君对于头山满他们的活动还是要密切监视,这些人一旦脱离帝**队的掌握,将事态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反而会坏了大事。”

“请伊藤阁下放心,我已经严重警告了头山满,并专门派遣了樱木恭太郎到朝鲜直接指挥这次行动,此时所有的行动准备都已完成,与朝鲜大院君也已经达成协议,具体行动时间,请伊藤阁下一言决之。”川上操六俯身说道。

“明日帝国政府就将正式宣布从清国山东半岛撤军,估计最快也要半个月的时间,等到撤军完毕,就是樱花盛开的季节了,那时候我也将动身前往清国进行和谈,就在那时候动手吧,让清国在和谈中没有一点反应的余地,只能跟着帝国的步子走了。”伊藤博文忽然叹了口气,说不出是忧郁还是黯然。

“帝国和清国,是西方列强利益交换的筹码,而更加弱小的朝鲜,则是帝国和清国利益交换的筹码,这就是世界大势,也是我们这一代人必须接受和面对的现实,帝国太贫穷了,不能不忍辱负重,川上君,为了帝国的未来,辛苦你们了。”

说着,伊藤博文深深鞠躬,眼角竟然有点点泪光。

第二十章 在迷雾中开始(十一)

光诸二十一年二月底,经过十来天的沉默后,日本政府对外发表了准备从山东半岛撤军的声明,声明非常简略,对于此前日军在山东半岛遭遇的失败没有片言只语提及,只是表示为东亚之和平,并响应英法美各国之和平要求,日本将率先从清国山东半岛撤军,以表达日本和谈之决心与诚意。(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同时日本还在声明中表示,希望英法美等西方各国选派人员到山东,监督整个撤军过程,以避免日清之间任何军事冲突的发生,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将在撤军完毕后,亲赴清国津门展开和谈事宜。

日本的撤军声明一经发表,西方各国纷纷表示支持和肯定,这一次就连英国驻华公使欧格讷也打破了沉默,在第一时间坚决的表达了对于日本撤军声明的支持,并暗示英国政府强烈反对任何破坏这一和平愿望的行动,随即西方各国驻华公使也纷纷诸如此类的表态。

欧格讷的话自然是说给光绪听的,在此时西方人的眼中,中日之间的这场战争已经变得无比糟糕,现在西方媒体在提到这场战争的时候,通常都是用“该死的、绝望、漫长和无法忍耐”这样一些字眼,战争总是要有利益才能够打下去的,像大清和日本这两个同样衰弱的国家,现在打成这样一个倒死不活的局面,对于西方各国来讲完全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既然如此,和平便成为了各国最为迫切和关心的事情。

面对日本的声明和西方各国的态度,这一次光绪没有表现出想要再掀起什么风浪的态度,或许是习惯了这位清国皇帝惯常的出人意料的手段,当这次清国皇帝表现出异常冷静的态度时,反倒令各国都有些意外道和平真的就这样到来了?中日之间的这场战争结束了?

在日本和谈身边发表的第二日,李鸿章便以大清刚刚设立的外务部大臣身份对外发表声明,大清非常理解和认同日本国的撤军行动,并坚持此前的主张,一旦日军从山东半岛撤军完毕,中日之间将立刻展开和谈。李鸿章本人将在津门恭候伊藤博文的到来。

这个时候,反而举国上下被激发起来的狂热之情有些措手不及难道就这样放小日本回家了?不少的官员更是纷纷向朝廷上折子,声言我与倭寇之战,彼曲我直,理直者气壮,气壮者斗志昂扬,以我斗志昂扬的正义之师,战于失道寡助的无耻之徒,怎能不稳操胜券呢?请求朝廷顺应天下之民心士气,绝不可轻言和谈,务求全歼日军于山东半岛彰显大清的国威军威。~~~~

对于这样一些折子,光绪律留中不发,他也懒得去和那些义正词严的御史清流们理论。斗志昂扬就能稳操胜券了?这样的屁话哄哄几岁的小孩还可以,一个个都是几十岁的人了胡子一大把怎么脑袋里面就像是少了一根筋?

不过以此时绪的威望,已经不需要再像过去那般事事都要去解释说明了,朝廷当中的这些人能够明白也好,不能明白也罢,他都会按照自己的步子坚决的走下去,他相信只要自己不犯太致命的错误,就没有人能够阻挡自己的步伐也不能!

……………

辽东田庄台

经历了去年在这里地场生死大战后。昔日繁华地田庄台基本上被摧毁得差不多了小贩就不用提了。即便是像永裕昌、广永茂、义顺华、双兴合、永源盛这样一些大商号都损失惨重。不但货栈商号没了以前在辽东这一处积累地精华元气。也给甲午这一战打得有些失了魂。

不在田庄台有这个水陆码头地独特地理位置。却是远近各处都无法替代地。一旦战事停息下来。这里便又立刻有了几丝恢复生机地现象。关内关外地客商。开始陆陆续续地回到这里。虽然还比不上过去市井繁华。商贾云集地场面。但是市面上地光景却是一天比一天热闹。

田庄台西街口间和顺饭馆也恢复营业了。还是从前那个胖乎乎地。见人就是满脸堆笑地何掌柜。站在柜台后面热情地招呼着。

如今虽然大当即塞上飞没了。但大家伙都是当初扯起旗号地老人。现在兰儿当上了大当家。少不得也要留下来照应一番。况且现在又有朝廷在明里暗里地照顾。山寨地人手规模比起过去只强不弱。这在田庄台联络地营生自然也要接着办下去。

不过今日何掌柜站在柜台里面满脸笑容。心中却是有些说不出来地紧张。此刻坐在后面上房里面地两人。其中一人他是见过地。去年和三当家方兆怀就是在这里见地面。后来他才弄明白这个人原来是朝廷地人。三当家怎么和朝廷搭上关系他不清楚。不过这次兰儿是发下话来。让他们什么都别管别问。只是从旁协助。他也只有老老实实地办事而已。只是不知道怎么。心中总是有些不踏实。

做惯了马匪。有朝一日和朝廷搅在一起。谁心中能够真



上房里面,此刻却像是被房门将外面的喧哗隔绝开来,一片沉寂中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古怪的感觉。

“听说你被皇上关在刑部大牢里面,我还以为你这辈子一多半是要在里面吃饭了,怎么闷声不响的就跑到了这里。”陈斌斜靠在炕上,一手拎着酒壶,目光扫过对面李奇峰的身上,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在意。

李奇峰淡淡一笑,他和陈斌其实也只是当初川上操六到津门的时候,跟着吴绍基和陈斌见过一面,后来便再没有了联络。两人说不上有什么交情,也从来都不在一条线上,照情报这条线的规矩,两个人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碰到一起,却没有想到因为这次朝鲜的行动,鬼使神差的让两人在这里见了面。

“是你堂弟陈卓陈大人和杜怀川杜大人一块向皇上求的情能皇上想着我多少还有点用处,就把我给放了出来。”李奇峰毫不理会陈斌的神色,面无表情的说道。

陈斌摇了摇头,言不发的将桌上的酒杯递给李奇峰。李奇峰略微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看对面这个外表粗豪,自己一点都不了解的人,一口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顿时烧刀子的浓烈呛得整个胃都像是要烧了起来一样。

“明天我就回江南了爷那里还等着回去,你有什么事情就痛快说吧。”陈斌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神情,这次他是和樱木恭太郎一起过来的,不过樱木恭太郎到了朝鲜那边,他则是准备从辽东回江南。反正现在日本人对他也不像过去那样戒备了,况且陈家还有那么多货在日本,日本人也怕他敢怎么样。

烧刀子的味太浓,李奇峰用力咳嗽了几声,喘了口气说道,“也没有什么事情上面让我带句话给你,让你回江南见过老爷子后,不要呆太久,马上赶回日本去体行程安排以后会有人通知你。”

陈斌微微一愣,随即有冒火的将酒壶往桌上一扔“上面是什么上面啊?***还有完没完啊?当初说好了仗打完就没我什么事了,怎么现在还理不清楚啊?”

李峰冷冷一笑,放下手中的酒杯说道,“上面是郝冷,现在军情处是他在掌总负责,以后他就是你的老大的一切行动都要听他的安排………你不要以为你带着日本人在辽东和朝鲜转了一圈就完事了,才刚刚开始是皇上的意思,即便陈卓陈大人出面也改变不了况且陈卓大人也未必会出面。”

陈斌眼中寒光闪,刚想发作是听到陈卓的名字,却又忽然间有些泄了气。陈家多少代了,如今才出了一个陈卓这样的人物,一战而天下闻名,现在还手握全国的兵权,往以后看,那简直没法去想,据说就连英雄一世的老爷子,现在也高兴得跟年轻十岁了一般。

想到这些,陈斌也不由得有些黯的叹了口气,“***,别人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们陈家可好,一人得道,鸡犬不宁。说吧,你们那个什么好冷好热的,准备打算让我做什么啊?”

李奇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向外面看了看,然后凑近陈斌,低声的讲了起来,开始的时候,陈斌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听到后面,整个人的表情都变了一个大样,张着嘴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乖乖,这***是谁想出来的啊?老子真不知道是你们军情处的人疯了,还是日本人疯了。这要是真闹腾起来,将来还能收得住吗?”过了好一会儿,陈斌才咬着牙冒了一句话出来。

“这些事情用不着你管,你只做你自己的事情,该走私走私,该赚钱赚钱,该拉关系拉关系。我也马上就要到朝鲜去了,皇上这次放我出来,很大原因还是因为当初这些事情都是我在负责。日本人马上就要撤军完毕,估计要不了几日就要动手了,你自己也早点离开这里,我不想到时候有什么牵连到你身上,你的作用将来你会明白的。”李奇峰迟疑了一下,神情肃然的说道。

陈斌点了点头,他不是傻子,刚刚听李奇峰说了那些话,心中已经是大惊失色,只是又觉得好像总有点不明白。

“你们怎么就能猜到整件事情,一定会按照你们的路数来走啊?”

“不是我们能猜到,是从很久以前,这个计划就一直在暗中酝酿和实施中,只是谁也不知道未来的发展,所以整个计划其实是分为几个步骤在进行,事态进行到哪里,就实施怎样的计划,你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李奇峰忽然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情,一把抓过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想那么多干什么,既然是要开始的,就开始吧,自己小心一点…………”

说罢,李奇峰也不理会陈斌的反应,转身推门离去。

第二十一章 迷雾中的开始(十二)

光绪二十一年三月十五日,朝鲜汉城

和往常汉城街头布满了日军士兵不太一样,最近半个月来,汉城街道上面巡逻的日军士兵明显减少,据说是抽调向北布防,抵御清**队可能发起的进攻,甚至就连一向戒备森严的朝鲜王宫景福宫门口,日军也不像以往那般,在附近街道上面密布岗哨,除了零星的巡逻队伍外,基本上看不到日军士兵的身影。www.65txt.com~~~~

前两天,日本驻朝鲜公使三浦梧楼会同朝鲜宫内顾问冈本柳之助,专程到朝鲜王宫内,向朝鲜国王和闵妃转达了日本政府的态度。鉴于日本已经开始从清国山东半岛撤军,日本与清国即将重启和谈,中日之间已经处于事实上的停火状态,朝鲜的局势也将随之出现缓和,至于将来朝鲜的局面,取决于和谈的结果,日本政府希望朝鲜王室能够正式向国际社会发出声明,请求在这样一个过渡的阶段,由日本在朝鲜的驻军帮助维持朝鲜以南的局势。

这个要求当然遭到了朝鲜王室的拒绝,正如同过去会谈的情形一样,闵妃代表朝鲜王室,礼貌而坚决的拒绝了由日本驻朝鲜公使三浦梧楼提出的请求。

所谓朝鲜局势得到缓和,其实只是一种毫无根据的猜测。这一点闵妃和她的几个心腹大臣都看得很清楚,如果不是局势紧张,日本为何会忽然向朝鲜增兵,并且调集军队向北布防?

至于清国方面过洪启薰转达的关于大院君即将发动政变的提醒,闵妃也愿意相信,在她看来不仅大院君根本就没有实力这样去做,日本方面也不敢公然支持这样的行动,清国这样做的目的其实和日本差不多,无非是希望朝鲜王室公开表明态度。

然而朝鲜始终是一个小,夹在清国和日本之间,要在眼前如此复杂的局面下易的转向任何一方是不切实际的。因此尽管闵妃从感情上面比较倾向于清国,但是面对朝鲜未来的命运,她的态度还是表现的相当谨慎和清晰,那就是静观事态的变化同时和清国与日本都保持正常的外交联系。

日本驻汉城使馆内,樱木恭太郎穿着一件日本和服,面无表情的跪坐在榻榻米上一方手巾擦拭着手中的武士刀。在他对面,几个宽衣长袖的日本浪人恭谨的站立着,一句话也不敢说,神情严峻无比。

从接到参谋次长川上操六的命后木恭太郎就立即乘坐运送后勤物资的商船赶到了朝鲜汉城。然而这些日子里面对整个行动计划的反复审定,却让长期从事情报工作的樱木恭太郎万分的恼火。

玄洋社的人绝大部分是些浪人,制定的行动计划一旦具体到细节,在樱木恭太郎眼中便漏洞百出。景福宫门口有那么多日军士兵在警戒,怎么能够在这样的情形下面公然发动政变,这不是让全世界都知道这是帝国暗中操纵的?

其国在朝鲜汉城地机构也没有派人进行严密监视和防范旦让这些西方人闻到什么气味。~~~~抓住了什么把柄国那精心设计地计划就很有可能让帝国政府陷入全面被动。

所以樱恭太郎到达汉城后。立刻下令撤出了景福宫门口地警戒并且故意让汉城内出现兵力空虚地现象。将来出现政变国政府也会有充足地理由进行说明。

沉默良久。樱木恭太郎将手中地武士刀放到桌上。拉了拉和服地衣襟。沉声问道。“玄洋社地人员都做好准备了?三个小时内。你们有足够地把握击败朝鲜王室卫队吗?”

站在樱木恭太郎对面地为首两人。正是当初在锦州城外准备刺杀光绪地内田良平和武田范之。两人原本计划周密地行动。万万没有料到早就被军情处地人严密监视。后来由于出现了下毒事件。当天晚上光绪地行在直属卫队便在锦州城防军地协助下。对内田良平和武田范之等人进行了围剿。好在内田良平和武田范之反应还算机警。趁着夜晚逃脱了围追堵截。一路逃回了朝鲜。

此刻两人听到樱木恭太郎地问话。相互对望一眼。内田良平直起身子肃然回答道。“请樱木君放心。天佑侠团地征韩志士已经做好了准备。武器弹药早已经分发下去了。朝鲜景福宫和大院君那边也已经派人严密监视。至于朝鲜王室卫队。他们不过是一些贪生怕死地庸碌之辈。又怎么抵挡得住我们决死一击!”

樱木恭太郎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几个人。神情依旧冰冷。“帝国所以选择你们来完成这样一个使命。是因为在关系帝国未来命运地抉择中。朝鲜起着至关重要地作用。而帝**队又无法直接参与进来………”

到这里,樱木恭太郎目光一闪,忽然猛地一下站了起来,神情变得无比凶狠,“难道头山满没有告诫过你们吗?难道你们不知道你们身上担负着帝国怎样的重托吗?选择你们,是因为你们绝大多数人都精通韩语,不会让人心到帝国身上,可是看看你们现在这个样子,恨不得把你们天佑侠团的标志贴到自己胸口上面,难道你们想让世界舆论都知道这件事情是帝国暗中操纵的吗?”

内田良平和武田范之微微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日本浪人的服装,随即明白了樱木恭太郎为何忽然勃然大怒,一时之间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把衣服全部换成朝鲜人的衣服,还有那个朝鲜的大院君,他的算盘倒是打的很好,想躲在他那个别墅里面,等着帝国把朝鲜放到盘子里,再端到他的面前?…………”樱木恭太郎毫不理会内田良平等人的神情,沉着脸继续说道。

“行动的时候你们必须带上大院君,要让所有的朝鲜人都看到,这件事情是大院君发动的,是他带领你们发动的政变,这样一来这件事情就是朝鲜的内政,这样西方各国才不便直接进行干预。另外对西方各国公使馆也要加强监视,明白吗?”

原本的行动计划里面鲜大院君主要负责

鲜亲日的官员处理政变的善后事宜,没有想到樱现在提出,让大院君和玄洋社的人一起发起对朝鲜景福宫的进攻,内田良平等人不觉都有些错愕。

“如果大院君拒绝呢?”内田良平忍不住问道。大院君不管怎样还是现在朝鲜国王的生父他亲自带人去发动对自己儿子的政变,似乎很难做到。

“你们难道没有带枪吗?你们难道不会用你们手中的武器去告诉他,他必须为帝国做点什么吗?………”樱木恭太郎冷冷的一哼目光炯炯的盯着眼前的众人,“不让大院君手里沾上鲜血,将来他又怎么能够听从帝国的命令。”

内田良平等人顿时明白了过来,肃然的一低头说道“明白了,请樱木君放心,我们天佑侠团坚决执行帝国的命令。”

樱木恭太郎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怀表看了看,转身递给内田良平说道,“川上阁下已经下达了行动的命令晨一点开始发动,我希望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能听到诸君传来的好消息…………”

……………………

汉城景福宫西那几间低矮的平房里面,化名金根植的林轶神情焦虑的望着屋外来回的踱着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在他身后几个面色同样急万分的年轻人,正默默的站在一旁。

不知道过了,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停顿了片刻后,响起韩语说话的声音,林轶点了点头,身后的一个年轻人悄然走出去打开了门。

“和洪启薰联系上了吗?他是怎么的?”待来人进屋后,林轶疾步上前低声问道。

来人是最早跟随林轶朝鲜潜伏的军情处人员,名叫徐天云,因为祖上一直在辽东,所以精通朝鲜话,此次被安排到朝鲜来,主要负责日常和朝鲜王室的联络。

此徐天云也顾不上喘气,站在林轶身前脸色有些苍白的说道,“禀报大人,属下已经和洪启薰联系上了,不过洪启薰断然拒绝了大人的提议,表示朝鲜王宫的安全,理应由朝鲜王室卫队承担。”

林轶的陡然间一沉,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仅仅迟了片刻,便果断的回身说道,“把地图拿出来,传我的命令,我们在城内的人今夜天黑前,全部到这里来汇合。”

今天上午,林轶派去监视大院君的人,利用送蔬菜的机会和大院君身边的内线取得了联系,得知日本人准备于今晚动手发动政变。消息一传回来,一直密切注视事态发展的林轶便明白,此前已经多次和朝鲜王室的联络都没有结果,这个骤变将起的时候,自己又无凭无据,想要说服朝鲜王室相信自己的话根本办不到,而王室卫队恐怕根本无力抵挡那些全副武装的日本浪人发动的政变。

事态紧急,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急忙让徐天云到景福宫和洪启薰取得联系,希望身为王室卫队长的洪启薰,能够让军情处的一部分人手秘密进入到景福宫内,一旦日本人发动政变,军情处的人将掩护朝鲜王室的人,按照此前早已经计划好的撤退通路撤离朝鲜汉城。而在城外,军情处的人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此前在朝鲜的陆军第三镇也已经派出了一支骑兵,秘密潜出到距离汉城1里的地方,准备接应他们撤退。

然而洪启薰的断然拒绝,让林轶精心设计好的计划全部落空。军情处的人不能进入到景福宫内,就不可能对朝鲜王室进行施救,一旦让日本人得手,控制住朝鲜王室,凭借日本人在朝鲜汉城内的兵力,自己在城内的这么一点人员就根本没有机会行动了。

林轶脸色瞬间变得青,他招了招手,将身边的几个人叫到自己面前,展开桌上的地图说道,“这是景福宫的地图,根据我们此前掌握的情报来看,日本人很有可能会从景福宫正面发起进攻,朝鲜王室卫队的武装非常单薄,也不排除还有朝鲜王室内部的人作为内应,所以我估计朝鲜王室卫队最多抵抗一个时辰,景福宫就很有可能会被日本人占领…………”

到这里,林轶脸色凝重的看了众人一眼说道,“局势危急,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和日本人硬拼。徐天云,你精通朝鲜语,对汉城的地形也很熟悉,你带1人今夜潜伏到日本驻朝鲜公使馆附近的侨民区,一旦看到景福宫附近起火,立刻趁乱在日本侨民区放火,吸引牵制汉城内的日本军队,然后寻找机会撤离。其余的人都跟我一起,化装成朝鲜人,今夜日本人一旦动手,我们便在景福宫周围放火,扰乱局面,然后从景福宫的侧面冲进去,我们只有一百多人,没有实力和日本人硬拼,必须速战速决,大家记住了,我们就算剩下最后一个人,也必须将朝鲜国王和洪启薰带出汉城,城外我们的人已经做好了准备,事关国家存亡大事,就在此一搏了!……”

众人相互看了看,都不约而同的站直说道,“大人放心,属下等既然来了,就没有想过要活着回去,就算全部战死也要在死之前,把朝鲜国王和洪启薰弄出去。”

林轶有些怆然的一笑,无声的点了点头。

第二更,拼命更新了,大家都知道到了年底,工作上的事情就特别多,多多担待一下,我一定拼命报效。唉,可是票票总是那么少,这心里的伤感啊,就像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妈的,这种感觉怎么就像是怨妇?

脑袋痛的厉害,用脑过度,我睡觉去了。

对了,答应推荐害虫的书《葬宋》,大家去看看吧,这个家伙对我有怨念,说群里的兄弟们不待见他,不能欺负害虫嘛,现在凡是害虫呆过的地方,都证明一点,没有污染无公害啊。嘿嘿,到群里吼一声,就睡觉,睡觉,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第二十二章 迷雾中的开始(十三)

汉城日本驻朝鲜公使馆

当日本驻朝鲜公使三浦梧楼从公使馆的马车上跳下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公使馆外面,较之往日更加戒备森严的日军士兵。(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冰冷的刺刀紧紧端在胸前,在公使馆院墙下的灯光里闪着寒光。士兵们的表情都是一式的严肃,街道上面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人从这里经过。

负责担任警戒的陆军中尉举手向三浦梧楼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恭敬的将三浦梧楼迎进公使馆内,一边走一边低声在三浦梧楼身边说道,“樱木中佐一直在会客室里面等待公使阁下………”

三浦梧楼无声的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低着头像是满腹心事般继续向里走着。军官的皮靴和三浦梧楼的脚步声敲打着木质回廊地板,在安静的公使馆内回荡着。偶尔有下人经过,都是毕恭毕敬的退到一旁行礼。几个转折后,来到公使馆那间隐秘的会客室前,三浦梧楼微微扬了扬手,那个陆军中尉立正敬礼,悄然的离开。

和室的门被三浦梧楼轻轻拉开,屋内樱木恭太郎正端坐在那里,望着窗外越来越深的黑夜发呆。身体一侧的棋盘上面,黑白两色的旗子正纠缠在一起,看上起局面混沌不明。

三浦梧楼脱下子,走进了和室,在樱木恭太郎对面坐了下来。双手扶着膝盖,有些沉默的望着面前的棋盘。

樱木恭太郎赶忙俯下身恭敬敬的鞠了一躬,然后抬起头,目光炯炯的望着三浦梧楼。

虽然浦梧楼在明治19年就因为改革路线之争从军队中退役,但是作为曾经参加过长洲征伐、戌辰战争和西南战争,先后担任东京镇台司令官和广岛镇台司令官的陆军中将,在樱木恭太郎这样年轻的情报参谋面前是有着足够的威严,更何况三浦梧楼还是贵族院子爵议员,日本驻朝鲜全权公使。

“樱木中佐棋局看起来有点乱啊!”三浦梧楼像没有看到樱木恭太郎灼热的目光一般,随手从棋盒里捻出一枚黑子,想了想放到棋盘的左上角说道。

“双方实力旗鼓相当的候,就不要老是想着一口吃掉对方的大龙,争一争实地或许才是比较合理的选择。现在清国和帝国之间的局势,就如同这个棋局一般,双方在中腹死死的纠缠在一起,连落子的地方都没有倒不如跳出来,在左上角做活…………”三浦梧楼说着扬起脸,有些深沉意味的说道,“这就是川上君派樱木中佐到朝鲜的原因,朝鲜,就是清国和帝国之间的一个劫材,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明白吗?”

“请三浦阁下放心。~~~~整行动计划地每个步骤都已经反复斟酌过很多遍。所有人员物资也都已经落全部实。此刻不仅景福宫、大院君府邸。就连金弘集、俞吉浚、鱼允中等人地住所都已经严密监视起来。我毫不怀疑。在汉城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帝国地行动………”樱木恭太郎双手放在膝盖上面。神情却不像他地话语那般轻松。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后。樱木恭太郎有些迟地说道。

“对于帝国地这行动我并不担心。我所担心地是玄洋社天佑侠团那些人。他们不过是一群激进而头脑简单地狂热分子罢了有热血和冲动。对于帝国面对地艰难局势一无所知。我担心他们会失去控制。将事态扩大到无法收拾地地步竟闵妃在朝鲜还是很有影响力地………”

三浦梧楼偏着头。似乎此时所有地注意力都在面前地棋盘上面一样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望着樱木恭太郎淡淡说道“就算是他们把事态扩大了。那又如何呢?”

樱木恭太郎不觉一怔满脸都是错愕地神情。

“让玄洋社那些人闹闹也好。樱木中佐不是也赞同将帝**队暂时都调离汉城吗?就是要让朝鲜。让世界各国都看到。没有帝**队地保护。汉城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过是让朝鲜王室流点鲜血罢了。我已经和立见尚文旅团长联系过了。最迟明天中午。驻扎在仁川地帝国陆军第十二联队就会赶到汉城。稳定住局势。向西方各国展示帝国对于朝鲜局势地掌控能力。

”三浦梧楼悠闲然而决绝地说道。

“我明白了,三浦阁下请放心,明天清晨我会亲自赶赴景福宫,让朝鲜大院君公开发表声明,以金弘集为首立刻组建朝鲜新内阁。”樱木恭太郎俯身说道。

三浦梧楼淡淡的笑了,从桌上端起一杯茶水递到樱木恭太郎手中,“闵妃是必须被除掉的,所有挡在帝国面前的障碍都必须被清除掉。未来帝国国运转折,就将从今夜的朝鲜开始………说起来,我和伊藤博文首相在一些政见上面还是有分歧的,但是在对待朝鲜的问题上,我却非常赞同他的举

的世界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相互不影响的世界了,要成为真正的强国,就必须要融入到世界潮流中去,得到西方各国的认同。用这样一种方式来巩固和加强帝国在朝鲜的地位,我们就将在外交上面彻底获得主动,伊藤博文首相与清国的谈判也会轻松很多了。

至于朝鲜,在东亚政治版图上面,并不需要一个独立的朝鲜存在,他不过是东亚大势中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谁会真正去关心这样一个弱小国家?西方列强吗?他们此刻都在世界各地争夺殖民地,恐怕除了俄国会出于对帝国的警惕有所动作外,没有西方国家会真正对朝鲜这样一个国家感兴趣。而那个老大衰弱的清国,能够重新保住平壤,他们就已经足够幸运了。这一次他们不过是运气太好罢了,帝国对于他们军事实力的判断出现了问题,但是下一次这样的错误就不会出现了,樱木中佐,是这样吗?”

三浦梧楼淡淡的说完这些长篇大论,虽然声音很低,但是语气中的坚决却是谁都能听得出来的。当最后一个字的回音还在和室内回荡的时候,他已经站起来走到窗边,一下推开了窗。

猛然间,一阵风从打开的窗口刮了进来,木质窗棂被吹打的呼呼作响,满屋顿时一片寒气逼人。

“樱木中佐,茶很香,凉了就失去味道了………”三浦梧楼静静的说道。

……………………

汉城景福宫

中午的时候,洪薰便获悉了日本将会在今夜发动政变,他立即向闵妃禀报了此事,然而无论是闵行还是他,都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尤其是这个消息是清国那个金根植派人传递过来的时候。清国和日本都不值得完全相信,虽然绝大多数朝鲜人也包括洪启薰,对于清国的好感要多很多。

但是在这样一个复杂的势下面,朝鲜必须保存足够的清醒和理智,才能在两个大国中间获得自己应该有的地位,

不过启薰虽然拒绝了金根植的建议,让清国人进入景福宫协助防御,但是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当天下午就下令朝鲜王室卫队全体严加戒备,并加强了对景福宫内各处的巡逻和警卫。为防不测,他还专门抽调了一个中队的兵力,布防在李王殿下和闵妃殿下休息的交泰殿,由自己和宫内大臣李耕植率领,护卫李王殿下和闵妃的安全。

在安排了些布置后,洪启薰又亲自带人在交泰殿值守到12点,看看凌晨已经到来,整个景福宫和汉城都沉浸在静静的黑暗当中,他才算稍微放下心来,心中暗暗庆幸自己没有答应让金根植的人进入到景福宫内,否则原本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这些清国人在宫中一闹,局面就彻底崩乱了。

这些清国人和日本人么区别呢?还不都是对朝鲜别有用心!洪启在心中嘀咕了一句,转过身和站在交泰殿外台阶上面的宫内大臣李耕植说道,“看来是我太过敏感了,这样的时候,凭借大院君手中那点微不足道的实力,又怎么敢对景福宫发动政变?”

李耕植也是不以为的一笑,“有王室卫队在这里警戒就足够了,我们还是回去休息吧,听说明天日本驻朝鲜公使三浦梧楼要来拜见李王殿下和闵妃殿下,到时候我们两人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呢。”

洪启薰看了看周戒备森严的样子,点了点头,对执勤的士兵们又交代了几句,便和宫内大臣李耕植寒暄着各自回到起居休息的房间。

凌晨一时,景福宫南面正门兴化门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一排排密集的枪声,和人群高声呐喊的声音。刚刚躺下没多久的洪启猛地被这声巨大的爆炸声惊醒过来,连衣服也顾不得穿,一把抓过桌上的步枪便冲了出去。

此刻,伴随着那声巨响过后,景福宫四处都传来密集的枪声、喊杀声,黑暗中也看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在源源不断的冲击景福宫内。而整个景福宫内现在已经是乱成一团,到处都是胡乱奔走的宫女侍卫,混乱的人流惊慌失措的四处涌动,不知道该躲向哪里才好。

应和着景福宫内的混乱,是整个汉城上空燃起的熊熊大火,将黑暗的天空映衬的无比苍白。

“开始了!”景福宫外的黑暗中,内田良平和武田范之相互对望一眼,目光都快迸出火花出来了。玄洋社多少征韩志士在朝鲜潜伏,四处奔走联络,不就是为了今天这个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吗?

两人紧紧握了握手,几乎是同时扬起了手臂,对身后的日本浪人沉声说道,“带上朝鲜大院君,冲进景福宫内!…………”

第二十三章 迷雾中的开始(十四)

黑暗之中,枪声和人的叫喊声响成一片,紧接着景福宫被人点燃起一堆堆大火,火光冲天中,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人影乱窜,而日本驻朝鲜公使馆附近的侨民区,也忽然燃起了大火,此时此刻,整个汉城似乎都在火光和枪声中颤抖着。www.65txt.com

冲在最前面的武田范之已经顾不得景福宫外,怎么会忽然冒出计划中没有的熊熊大火了,趁着景福宫的围墙被用火药炸开一个口子,他带着一队最精悍的天佑侠团的成员,像是发了疯一般的往里冲去。这个时候每个人的眼睛都红了,一门心思的向景福宫内狂奔而去。

按照此前商定好的计划,枪声一响,内田良平就率人控制景福宫的出入口,击溃朝鲜王室卫队的抵抗,占领整个景福宫。武田范之则带着精悍之士冲进去,负责抓住李王和闵妃。要是不能迅速冲进景福宫内,控制住李王和闵妃,一旦让李王和闵妃趁混乱逃走,整个局面就将彻底崩坏。以天佑侠团600多人要在汉城内搜索脱逃的李王和闵妃是根本就不可能的,只能出动帝**队,可是那样一来,即便最后抓住李王和闵妃,只要帝**队出了面,整个行动计划和失败又有什么区别呢?

刚刚冲进兴化门内,迎面便是一排枪声,武田范之顾不得招呼后面的队伍,举起手中的村田步枪便扣动了扳机,紧接着身后的队伍中枪声大作几乎没有人想过要停下来躲避子弹,迎着对面朝鲜王室卫队的枪口就扑上去。

密集而刺耳的枪声中,朝鲜王室卫队那些充其量只是受过短暂射击训练的士兵,武器装备低劣有部分士兵手中还是陈旧的鸟铳,很快便招架不住,在武田范之等人发起的决死冲击下溃败了下来。顿时,景福宫内外火光冲天,枪声,喊杀声有那些宫女们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席卷了这个注定会动荡而血腥的夜晚。

此时此刻,洪启才终于明白过来根植对自己说的都是真的,大院君果然串通日本人发动了政变。局面危在旦夕,他也顾不上悔恨许多了,带着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士兵了命的向李王殿下和闵妃殿下住宿的交泰殿奔去,这个时候必须要保证李王殿下和闵妃殿下的安全。然而此时景福宫内已经乱成了一片,到处都是哭喊声,洪启还没有冲到交泰殿,便看到宫内大臣李耕植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一把抓住洪启薰大声喊道。

“大院君叛乱队长快保李王殿下和世子从西门冲出去,闵妃殿下被冲到了玉壶楼附近马上去营救闵妃殿下。”

“来不及了,我上带人去营救闵妃殿下保护李王殿下和世子冲出去,清国在城内有人福宫这么大动静,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施救的,只有和他们联系上了,李王殿下和闵妃殿下的安危才能得到保证………”洪启薰顾不得多说什么,推开宫内大臣李耕植,带着身边的士兵向玉壶楼方向冲了过去。

四面都是乱纷纷的人影,黑暗之本分辨不出敌我,洪启薰才冲了几十米远,便被一阵密集的子弹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依稀之中,似乎有越来越多人向这里疯狂的扑了过来,洪启薰几次欲直起身子冲过去,都被密集的子弹挡了回来,如果不是身边的几个士兵拼死相救,恐怕早就被击倒了。

“闵妃殿下!”洪启嘶哑叫喊了一声,忍不住热泪横流。要是今日听从了金根植的劝告,早做防范,何至于现在让闵妃殿下身陷危局啊!

正在心中焦急万分。恨不得冲过去与些日本人同归于尽地时候。几个黑影悄悄地靠了过来。一把将洪启薰扑倒在地。洪启薰猛地拔出佩刀准备反抗。忽然听到一个熟悉地声音在耳边说道。“洪启薰队长。是我。我是金根植!”

借着稀地灯光。洪启薰看到身边这个满脸尘土地身影。正是一直秘密和自己联络地金根植。他就像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抓住金根植地手臂说道。“金君。闵妃殿下被困在了玉壶楼附近。无论如何都要把闵妃殿下救出来………”

黑暗之中。金根植一边指挥身边地人抵挡对面地攻击。一边目光炯炯地盯着洪启薰说道。“我们地人已经找到了李王殿下和世子。宫内大臣李耕植已经战死。再不冲出去。我们都要死在这里。连李王殿下和世子都保不住。已经来不及了………”

“不行!”洪启眼睛里都快冒出了火一般。奋力推开金根植吼叫道。“我绝不能丢下闵妃殿下不管。金君。你带人护送李王殿下和世子冲出去吧。我带人去营救闵妃殿下…………”

说着。洪启薰握着手中地佩刀就要冲出去。金根植咬了咬牙。对身后地人做了个手势。一个身影迅速扑了过来。一掌打在洪启薰地颈部。将他打晕在地。

光绪二十一年三月十六日凌晨。金根植一行二十多人在夜色和混乱地掩护下。偷偷将李王、世子以及洪启送上早已经精心伪装过地运送木炭地马车上。悄然消失在夜色中……………

………………

紫禁城养心殿东暖阁内

初春的阳光明亮的洒落在东暖阁内的青砖上面,似有若无的暖意中,只听到陈卓的声音在东暖阁内静静的回荡着………

“按照总参谋部拟定的陆军改制方案,今后我大清编练的军队将全部按照西洋军队的军制,取消镇、协、标建制,更改为师、团、营、连、排的建制。未来两年内,我大清将在原新建陆军的基础上编为0个师,外加一个混成旅的番号,分别驻防辽东半岛、山东半岛和朝鲜平壤一线。原新建陆军第一镇左协扩编为陆军第一师,驻防丰台建陆军第一镇右协扩编为陆军第二师,驻防山海关一线…………”

光绪默不作声的听着,看不出有什么表情的变化,军队改制的方案都是在他的旨意下拟定出来的,他心中自然有数,并不感到多少惊讶只是坐在陈卓身边李鸿章和孙汶,这两位军府大臣,此时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等到陈卓将军队改制的方案说了个大概绪站起身来,低着头在东暖阁内走了几步,沉吟着说道,“未来两年内扩编出1师的番号出来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朕要的是像当初的新建陆军那样,拉出去就能打硬仗打恶仗的精锐之师,不是换个名字滥竽充数………陈卓,朕要听的不是你的方案计划,是要能够具体施行的实打实的步骤,还会遇到哪

。趁着今天李鸿章和孙汶都在们三位军府一议,究竟应该如何切实施行………”

李鸿章犹豫了一下欲起身说话,忽然听到陈卓接着皇上的话题又继续说道。

“回禀皇上大清要在未来两年内扩编0个师,从目前看难度确实不小。总参谋部已经细细的梳理了一下主要有三个方面的问题。一是练兵,我大清现有的兵力,除了新建陆军的老底子外,大多都没有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战斗力参差不齐,所以整编淘汰,招募兵员,增设练兵处迫在眉睫………

其二合格的军官数量太少,无法满足1师的编制需要,从长远计,大清必须在原新建陆军学校的基础上,仿效西方增设陆军士官学校,为我大清的新式军队培养军官人才。

其三是军费,这也是微臣最感棘手的问题。微臣和总参谋部粗略的计算了一下,单单是扩编这1师,包括军饷、武器装备,营房建设等等,每年的军费开支至少也要在一千万两银子左右,以我大清现有的财力,恐怕难以做到…………”

屋子里顿时一寂,光绪抬起头看了众人一眼,将目光投到李鸿章身上淡淡说道,“李鸿章,刚刚陈卓提出来的军队改制的事情,你是怎么一个想法啊?”

“皇上,微臣确实是有些想不吐不快。”李鸿章缓缓的站了起来说道,“皇上编练新式军队的想法,微臣是从心里赞同,我大清的军队也确实到了必须好好整顿的时候了。不过微臣对陈卓提出的将原有的镇、协、标这样的军制,全部改为西洋人那样的师、团、营,微臣心里却是有些顾虑。我大清现有绿营、八旗以及各种练军防军等等,都是承袭旧制,废除绿营非一天一年可以完成,倘若将来军制一改,这些军队又怎么办?如果全部都更改过来,微臣担心恐怕会出乱子。微臣以为只要能够编练出一支强军出来,又何必在乎什么名字呢?”

一旁一直沉不语的孙毓汶此刻也站了起来说道,“微臣也赞同李中堂的话,据微臣所知,西洋人的军队里面品阶都是诸如将官、校官、尉官等,而我大清则与之完全不同。品阶一乱,人心也会乱,恐怕不利于皇上的新政。”

光绪默默的低头听着,李鸿章的思他很明白,裁撤绿营原本就是困难重重,现在朝廷忽然提出变更军制,难免会人心浮动,这军队要是一乱起来,国家恐怕就更乱了。至于孙毓汶,多少也有这一层意思在里面,此次光绪把逐步裁撤绿营的事情都交给了孙毓汶和兵部来施行,这本来就是一件分外棘手的事情,他担心节外生枝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为什么要这样改,这其的道理朕不想多说,将来有时间陈卓会慢慢解释的。朕只想说的是,甲午一战于我大清就是一块试金石,我们这么大一个国家,又搞了那么多年的洋务,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一个局面,想必你们心中也有所体会。朝政上面的事情朕现在不能动,也没有办法动,要是连军队都还要为此原样,朕的新政,又新在何处啊?”光绪望着李鸿章和孙毓汶,神情坚毅的说道。

“朕意已决,军队必须按照洋人军队那全盘改制,军队是国家的根本,我们既然比别人差,为什么不照着别人的长处学习呢?朕就是要练出一支崭新的军队出来,老是想着旧瓶装新酒,这旧瓶当真还能装得下吗?……………”

正说话,太监小德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站在东暖阁门槛外面低声说道,“皇上,外务部侍郎伍廷芳在养心殿外求见,说是有重要外交事务要禀报皇上。”

“传他进来吧。”光绪扬了扬手,接着刚才的话又说道,“这件事就不用再争论了,朕是打过仗的,生死之间也走过几回,其中的利弊朕心中明白的很。倒是刚刚陈卓说的那些难处和问题,你们几位回去后要好好斟酌一下,拟一个条陈报给朕。”

话音刚落,伍廷芳已经驱步走了进来,一头跪在地上说道,“皇上,外务部刚刚从各国公使那里得到消息,昨夜朝鲜汉城出现政变,现在乱得可开交,据说朝鲜李王和闵妃下落不明,朝鲜大院君已经接管了朝政…………”

光绪心中猛地一跳,忽然间竟然有些恍惚的感觉,开始了?难道自己苦心展布许久的局面,朕的这样开始了?……………

此时此刻,就连一贯沉稳的李鸿章也忍不住站了起来,面色焦急的连声问道,“朝鲜汉城现在的局势如何?日本方面有什么动向?还有那些洋人,他们是如何说法?”

朝鲜忽然出现如此骤变,刚刚升任外务部侍郎的伍廷芳也感到有些心惊,稍微喘了口气说道,“目前朝鲜的局势动荡不明,各国公使都是从驻朝鲜的公使馆里得到的电报,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准确的消息。至于日本方面,微臣听俄国公使说,日本驻仁川的兵力正在火速赶往汉城,稳定朝鲜汉城的局势。”

“这事情背后要没有日本捣鬼,把我这双眼睛剜了去。”听到这里,李鸿章有些愤愤然的说道,“日本觊觎朝鲜之心已久,这次朝鲜事变绝非偶然,皇上,微臣揣摩日本人此举,恐怕还是对着我大清来的,不可不防啊!”

光绪默不作声的看了陈卓一眼,他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目光有些暗暗闪亮。朝鲜的事情,也只有光绪和他两人知道内情,此时的镇定自若倒也不是刻意为之的。

“李鸿章说的没错,这件事情必定和日本有关。事情既然已经如此了,我大清断然没有害怕的道理,天还塌不下来!………”光绪沉吟着走了几步,对跪在下面的伍廷芳说道,“你立刻以外务部的名义照会各国公使,朝鲜乃我大清藩国,无论此次事变如何,朝鲜王室的安危必须得到保证,我大清拟请各国出面,会同查明此次事变的真相,并要日本方面切实保证朝鲜王室的安危。”

说着,光绪又转身对陈卓说道,“立刻电令平壤杜振武部,严密监视朝鲜日军之动向,一旦日军有任何北进之举,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予以歼灭和摧毁。平壤,必须在我大清手中!”

第二更,债务清了,最近事情比较多,如果不能及时更新,第二天一定补上,快到年底了,就是这样的,请大家多多理解支持!

第二十四章 惊蛰(一)

几声春雷过后,天气开始慢慢回暖,万物复苏,春暖桃始华,二候仓庚鸣,三候鹰化鸠,大江南北沐浴在融融春光中,正是一片桃花红、李花白,黄莺鸣叫、燕飞来的时节,所谓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

朝鲜汉城夜空的枪声,在这个初春时节,就如同一阵滚滚的雷声,一夜之间震动了整个东亚,刚刚平缓下来的局势,骤然间变得无比的紧张和动荡。

这样一次事变和日本方面有关联吗?大清那位异常强硬的皇帝又会采取怎样的对策?在朝鲜,对峙的中日双方会再次发生冲突甚至是战争吗?

似乎是从这个动荡而血腥的夜晚开始,英法美俄等国才忽然注意到朝鲜这样一个卑微弱小的国家,居然会如此深刻的牵动着整个东北亚的局势,去年的甲午战争就是由朝鲜而起的,现在朝鲜内部忽然又爆发这样的事变,又会引发怎样不可预料的后果呢?

猜测、困惑、担忧对未来前景的茫然,折磨着刚刚居中协调,促使中日之间走向和谈的英法美等国公使的心脏,纷纷通过本国驻朝鲜的公使馆,试图了解此次事变的真相,寻求未来解决争端的可行途径。

然而让人失望的是,朝鲜城的局势却似乎一直都处于动乱当中,忠于闵妃的势力与忠于大院君的势力在朝鲜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各国在朝鲜的公使馆也因为紧张的局势,出于安全方面的原因留在公使馆内,无法获得第一手的准确的消息。

直到汉城事发生后的第五日,朝鲜刚刚成立的以金弘集为首的新政府,才正式对外界发表公告此次汉城事变做出了一个公开的解释。

公告中指出,由于朝鲜福宫宫内大臣李耕植和卫队长洪启薰阴谋挑动日本与朝鲜的冲突,在景福宫内发动了政变,导致朝鲜闵妃殿下死于变乱当中,李王殿下和王世子下落不明。后朝鲜兴宣大院君及时率兵赶到平息了叛乱,鉴于李王殿下下落不明,朝鲜不可一日无主,大院君决定代摄国政,并授命金弘集组建朝鲜新政府定朝鲜局势。

同日,弘集还宣布了朝鲜新政府名单别为:总理大臣金弘集、农商工大臣、内部大臣俞吉浚、法部大臣张博、军部大臣赵义渊和度支大臣鱼允中,并在名单宣布完毕后特别指出,未来朝鲜新政府之首要任务,就是谋求朝鲜的独立和自主。

对于朝鲜总理大臣金弘集所说地谋求朝鲜地独立和自主在西方各国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稍微熟悉一点朝鲜内政地人都看得出来新鲜出炉地这个朝鲜新政府名单里面全部都是朝鲜亲日派大臣况且现在日本又占领着汉城和朝鲜南部何谈独立自主加不要说作为宗主国地大清。会不会承认这样地独立。

至于朝鲜宫内大臣李耕和卫队长洪启薰阴谋挑动日本与朝鲜地冲突景福宫内发动了政变。则更是无稽之谈根本就站不住脚。以一个宫内大臣和侍卫队卫队长如何就敢发动一场政变?况且这两人都是闵妃地心腹们发动一场政变。到了最后是闵妃和李耕植都死了。洪启下落不明。这样地结果用这样地理由来说明。恐怕也太过于荒唐了。

朝鲜政府如何解释这场事变。对西方各国而言并不是特别重要各国现在最关心地是日本如何就此事做出一个说明。而那位在处理中日事事务上面态度向来异常强硬地清国皇帝又会如何应对?

在朝鲜政府发布公告后地第二日。日本驻朝鲜公使三浦梧楼正式发表声明i出此次汉城事变乃是朝鲜内政。实际上是朝鲜闵妃与大院君之间多年以来地利益权力之争这样敏感地时候。发生这样地事情日本国感到很遗憾。但是日本并未参与其中。日本将尊重朝鲜国民地选择。竭力维护朝鲜和平地局势云云。

在获悉日本驻朝鲜公使三浦梧楼地声明后。各国虽然半信半。但还是勉强接受了这样一个理由。毕竟闵妃与大院君之间地冲突由来已久。彼此之间早就势成水火。如果说是大院君想要夺回失去地权力。发动了这场政变。于情于理都还是说地通地。当然这件事情后面肯定会有日本地影子。这一点就算傻子都看地很明白。但是现在更重要地事情。不是查明真相。而是稳定住局势。

有时候。真相究竟是什么往往并不重要。重要地是在这个事件漩涡中地人们。需要看到一个怎样地真相。或者说需要接受怎样一个结果。

就在各国纷纷将目光投向大清的时候,出乎各国的预料,在这场明显是为了驱逐清国在朝鲜势力的政变爆发后,大清的那位皇帝再次显示了他出人意料的一面。

没有言辞激烈的声明,也没有态度强硬的交涉,只是出奇的沉默和安静。

而大清那位新任的外务部侍郎伍廷芳,也在一些外交场合里面委婉的表示,大清一直承认的是朝鲜国王主持的政权,在朝鲜国王的下落没有弄清楚之前,大清不便对此事发表态度。

在熟悉朝鲜国政的西方国家眼中,那个朝鲜国王一直以来都只是个傀儡,这么多年来,不是被他父亲大院君操纵,就是被他妻子闵妃操纵,这样一个既没有实权也没有影响力,永远都那么唯唯诺诺的国王,在

个动荡的夜晚里面,说不定早就死在变乱当中了。<<>>着,兵荒马乱之中他又能够逃到哪里去呢?最后就算被找到,还不是重新成为自己父亲的傀儡,他的存在,根本无法对朝鲜目前的局势有任何影响。

看来大清已经默认了朝鲜事变中的政权更迭,大清那位皇帝或许也意识到了,此时的汉城是他鞭长莫及无法控制的范围有表态只不过是放不下宗主国的面子吧。西方各国在京城的公使们想到这个性情不太好把握的皇帝,这一次终于没有再搞东搞西,都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暗中还有不少就等着在旁边看笑话了。

中日和谈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不过日本方面打的这张牌比起过去硬顶,可就聪明很多了。只要朝鲜现在这样一个局面再继续发展下去,恐怕大清在朝鲜的地位就有些岌岌可危,要是被日本控制的朝鲜政府宣布独立,进而要求大清归还平壤等地个时候大清这位皇帝将要面对的问题,可就比现在要复杂难过许多了。

一时之间西方各国都在拭目以待,静观事态的变化……………

………………………

京城醉雪斋里,此刻却是一番觥筹交错风光旖旎的场面。

按照大清的官,大清官员是不能出入诸如“八大胡同”这样一些烟柳花叶巷的。然而这种官面上的东西,除了朝堂之中那些个风骨较为硬气的御史清流们还能做到外下里无论京城还是各地的大小官员,谁也没有把这个制度当回事。无论是官宦权贵是文人墨客,都把这样的地方当作了聚会之所。

风雅,风雅,没有风月,何来兴啊?来往应酬,交际办事公事私事放在春花秋月里面这么轻轻柔柔随风一化,觥筹交错盈盈笑语之间能有什么办不了的事情?

其实所谓“八胡同”都是后来的称呼,清朝时由于北京内城禁止开妓院院多集中在前门外大栅栏一带,也不止八条胡同里离内城较近,官员们出来也方便。多少年来,这些青楼别院也依据装饰的高雅程度和女子的才艺素质,逐渐分出了若干等级,最上等的称为“清吟小班”,其次是“茶室”,再次是“下处”,最末等的便是所谓的“窑子”。

而这其中,又还有些寻人根本不知道的隐秘僻静场所,装饰典雅高贵,内中的女子更是才艺双绝,除了接待官宦权贵,一般人恐怕连门都找不到,有点类似于后世需要会员证的高档会所。醉雪斋便是其中之一。

古香色的四合院,据说曾经是明朝某个王府,几经辗转如今用红柱朱廊假山曲径,隔成好几个小院落,清静雅致别有一番情趣。在京城里面,这样的地方即便是有钱,恐怕也不一定能够进得来。

今夜西面别院里面,坐在上首的正是这次随同齐广洋一同回京的应宽应小三。如今他的身份地位与当初相比,可就是天涯之隔了。以他在辽河一战中跟随着齐广洋一番血战的功绩,再加上两人这次死战中结下的豁出命来的交情,齐广洋回京接任京城防务后,便向皇上举荐将应小三拔擢到了副手的位置。

齐广洋现在可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能够得到皇上如此的信任,将京城的兵权都交到他的手里,可想而知他在皇上心中的分量。然而却又是因为他这个位置太过敏感,容易招来猜忌,朝廷中的权贵官员还不大敢轻易与他接近,这样一来,疏通门路应酬往来便自然找到了应宽。谁不知道他的命都是卖给了齐广洋的,有这样过命的交情,找到应宽还不就是找到了齐广洋。

“大人,怀远对大人仰慕已久,今日能够请到大人,怀远荣幸之至。良辰美景花好月圆,怀远先敬大人一杯。”举杯说话之人名叫周怀远,虽说是江淮盐商世家子弟,却是极漂亮的外场人物,善交际应酬,和朝中大员的关系也很好,如今是德国人洋行里面的买办。这次听说朝廷准备改革军制的风声,便托了门路找到应宽,想看看其中有没有什么门道,揽一笔军火生意做做。

“什么大人小人的,叫我三哥就好了,老子是个粗人,玩不来文人的那些个道道。”应宽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举杯。

他虽说是个粗人,可心里也跟明镜似的。今日玩这么大一个场面,说得呆会儿就有什么事情求着自己,看不清楚风向,轻易也不松口。

“就是,就是哥都发话了,怀远啊,以后大家就都兄弟相称,免得见着生分。”一旁说话的便是今日搭桥牵线之人,兵部武库司的堂官赵永寿,和应宽是同乡,多少也算有点交情。

一边举起酒杯说着话,赵永寿一边向坐在应宽身旁的一个十六七岁的清倌人使了眼色,便见到那个小丫头浅浅一笑芊芊玉手轻轻拿过桌上的酒杯说道,“这杯酒弱水代三哥喝了好。”

罢,一手举起酒杯,一手用手绢掩着,抬腕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单手亮着杯底波明媚般的望着应宽。

俗话说,当兵三年猪变貂蝉。应宽长年都在军营当中,偶尔所见到不过是寻常粉黛,哪里见过如此颦笑情深的风情,当下眼睛都直了,怔怔的望着弱水话都说不来。

周怀远和赵永寿相互对视一眼,却又都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哈一笑,随即举杯一饮而尽。

“三哥如此抬

远就不矫情了,小弟再敬三哥一杯表小弟对兄意。”说着,周怀远举起酒杯极豪爽的又干了一杯。

此刻在应宽身边的弱水移过桌上的酒壶,给应宽身前的酒杯斟满酒,也不说话,只是用目光轻轻柔柔的望着应宽。这一下,应宽顿时感觉周身都**辣的,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舒坦。

当下二话不说,端起桌上的酒杯便一饮而尽。见应宽端了酒杯,桌上的气氛瞬间便活跃了起来。周怀远又是极善于应酬的人物,插科打,谈笑晏晏,却是决口不提所求之事。

而应宽此时,整颗心都放在了身边这个全无半点风尘气息的弱水身上,怔怔半天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连着喝了好几杯酒后,才有些讷讷的问道,“我是个粗人,长年都在军营里面,刚刚听你们叫弱水,倒是搞不懂什么意思?”

弱水一听,掩口轻轻一笑说道,“三哥有所不知,古人认为是由于水b弱而不能载舟,因此把这样的河流称之为弱水。后来通常就把弱水比作天下最弱的东西连鹅毛都承受不起。小女子b弱,害怕这世间的风沙艰难,所以就叫弱水了。”

“原来是这样啊,刚刚还以为是若水,像水一样的意思。”应宽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嘿嘿的笑着。

这时候便见到周怀远轻一笑说道,“弱水姑娘解释的还不准确,古人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弱水姑娘的一瓢,可不就是给三哥你留着呢?”

顿时,席间的人都大笑来,弱水被周怀远这话逗得羞红了脸,悄悄的低下头去,这一颦一笑间,更加让应宽有些欲罢不能的感觉了。

见火已经差不多了,周怀远微微靠近应宽低声说道,“弱水姑娘兰心,如今还是个清倌人,要不三哥就收了她吧。”

应宽一听,忙摆了摆手道,“开玩笑了,开玩笑了,我哪里养得起弱水

“三哥放心,这件事情就包小弟身上了。”周怀远哈哈一笑,长身而起举杯说道,“三哥不把小弟当外人,小弟能为三哥尽点心意又算得了什么呢?来,三哥,小弟再敬你一杯。”

正说着话,忽然听到院落里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竟似乎是有无数兵士闯了进来,桌上众人都是一愣,继而都把眼光转向了应宽。

应宽也是满脸震惊,紧接着便是一肚子的火气涌了上来。老子管着京城的防务,在这里喝点花酒,谁***不长眼睛敢搅老子的兴?当下一拍桌子说道,“都给三哥我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我倒要看看是谁不想要脑袋,拿人拿到这里来了………”

话音未落,房门已经被轻轻推开,应宽抬眼一看,顿时傻眼了,怔怔的站在位子上连步子都挪动不了。

“你看把我的脑袋送给你,如何啊?”门开处,齐广洋冷冷的走了进来,束手扫视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应宽身边那个弱水身上,脸上像凝了一层霜一般,停留了片刻,齐广洋向身后一挥手,“把应小三给我绑了。”

罢,头也不回转身离去身后几个亲兵一拥而上,将应宽绑了,内中一人俯在应宽耳边悄声说道,“齐大人正在火头上,三哥,得罪了,回去快认个错,等他气消了就没事了。”

应宽此时连魂都没了,被这些亲兵们簇拥着跌跌撞撞的推了出去……………

齐广洋处理军务的签押房内,应宽规规矩矩的跪在下面酒也醒了,弱水也不惦记了,只剩下满腹的委屈和牢骚。以他和齐广洋的交情,他相信齐广洋应该不会把自己怎么着,否则就用不着亲自把自己给押回来可虽说自己是犯了点错,不就是喝点花酒吗?至于让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没有面子吗?

“心里不服气吧?”过了许久,齐广洋才抬起头,一脸肃然的望着应宽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别人都喝得花酒,为何你就喝不得?心里有怨言是吧?我知道你的性子,平常胡闹也就算了你知道今天桌上之人想找你干什么吗?那个周怀远在德国洋行里面做买办,一直帮着各省督抚购买军械个手眼通天的人物,以他的身份平白无故会请你喝花酒?他是闻着了军队扩编的风声从中插上一脚…………”

应宽不觉一愣,抬头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齐广洋。齐广洋却没有理会看着他继续说道。

“涉及军火物资向来都是林启兆林大人负责,这背后的沟沟渠渠关系脉络深了去了,林启兆背后就是皇上,他一个周怀远就想从中分一杯羹,他有几个脑袋?而你呢?胡吃海塞昏天黑地,这样的局你也敢去,这样的花酒你也敢喝?!”

“可我没答应他们什么啊?”应宽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你当然不敢,你要是敢了,还会让你跪在这里?”齐广洋冷冷的一哼,扬起脸在屋子里来回的走了几步说道,“京城里面你不能呆了,这样乱七八糟的场合,后面步步都是凶险,你要是再呆下去,迟早都会被人拖下水,你还是离开京城吧,我已经向皇上举荐了,朝鲜那边马上要扩编一个混成旅,你就去当那个混成旅的旅长,省得在京城里面给我招惹是非。”

应宽闻言顿时急了,猛地从地上蹦了起来,直直的站在齐广洋身前大声说道,“我不去!你怎么处置我都行,反正我就是不去朝鲜,我的命是卖给了你的,不跟着

着谁啊?”

“放屁!你我的命都是皇上的,在这军营里面一天,就得给皇上卖命。”齐广洋厉声呵斥道。

“可你也不能因为我喝点花酒,就一脚把我踢到朝鲜去啊,那个鸟都不拉屎的地方,我去了还能落个好?大人,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去应酬了,我就呆在军营里面,我就守着你,这样总行了吧,你通融通融?………”应宽嬉皮笑脸的哀求道。

齐广洋见他这样是又好气又好笑,“你守着我,我有刚才那个清倌人好看?别瞎琢磨了,这件事情皇上已经下旨了。”

应宽一惊,顿时泄气般的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齐广洋见他这,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走上前给他松了绑,沉声说道,“这次让你去朝鲜,倒不止是要让你离开这个京城是非之地,更加要紧的原因是皇上要你去做一件事情,你要是做好了,那便是天大的功劳,明白吗?”

“不明白,”应宽头也不抬,气鼓的说道。

齐广洋也不为然,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朝鲜那里刚刚闹出一场政变出来,将来的局势恐怕会更加复杂,只怕我大清会与日本在朝鲜长久对峙下去。皇上和陈卓大人反复商议过了,杜振武领兵打仗是把好手,但是性子太过刚烈,将来与日本人打交道未必会得了好。在朝鲜这个地方,我大清现在既不能真和日本打起来,又不能让日本人占着什么便宜,所以这件差事最后就落到了你身上,你这个无赖性子,倒是对付日本人的一剂良药。

你到了朝鲜后,就只管劲的闹腾,闹得日本人鸡犬不宁寝食难安,那你就是大功一件了。军情处那边到时候会有人协助你,自己精灵一点就行了,遇到什么事情就装二百五,谁能拿你怎么着。

你放,皇上已经有旨意了,甭管闹出什么样的局面出来,你只有功没有过,但是有一点分寸你要把握好,大事不出,小事不断,闹得日本人不得安宁,闹得他必须不断往朝鲜增兵,维持住中日之间的态势,你就达到了目的,听明白了吗?”

应宽似懂的抬起头,想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意思我还要好好想想,但是有件事情我现在闹明白了,搞了半天你是早就琢磨好了,早就打算让我去朝鲜了,可你刚才干嘛还生生的把我从花酒桌上拖回来?吓了我一身冷汗不说,朝鲜那个苦寒地,毛都没有一皮,临走之前你也不让我快活一下?”

齐广洋被应宽的话逗得;点笑出来,随即又板着脸说道,“糊涂!不闹得满城风雨,让京城内外都知道你应小三是犯了错,被发配到朝鲜去的,这件事情能顺顺利利成了吗?将来你到了朝鲜,说穿了就是让你去惹是生非的,你有了如今这个前科,朝中的人见怪不怪,知道你就是这么一个性子,将来就算闹出什么乱子出来,也不会有抓住你不放。而日本人那边,也不会想到是我大清刻意为之的……………”

应宽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了齐广洋的意思,惹是生非耍无赖他是强项,当初在军营里面他就是谁也不敢招惹的主,要不后来怎么会把命都输给齐广洋。可是意思倒是明白了,这个事情要怎么做,他却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小打小闹还可以,真要是和日本人对上了,这事情可就偷着些玄乎了。

齐广洋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应宽脸上的变化,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的犹豫,轻轻一笑说道,“你也用不着紧张,又不是真让你和日本人对着打,中日之间在朝鲜对峙,那么长一条线,你就没事搞点小动作,把气氛搞得越紧张越好,看到事情要闹大了,你就退回来,让日本人想咬你都找不着机会,还有一点,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就往朝鲜人身上推,以你的性子,耍点这样的无赖还是没有问题的。”

着,齐广洋又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扔到应宽怀里说道,“老子就这么多钱了,刚刚看到那个清官人还不错,举止也没有什么风尘气息,你回头带点人去找那个清官人的老鸨,她要是不同意就给她来横的,我问过了,这醉雪斋背后也没有多硬的靠山,况且这京城里面如今恐怕多少也要卖你一点面子,替那个清官人赎了身,你就带到朝鲜去吧………”

应宽先是一愣,继而便是一惊,有些手足无措的问道,“大人,你莫不是诈我的吧,这军营里面可是不能有女眷的啊?”

“我诈你个屁,你没脑子啊,我***让你到朝鲜去,就是让你当二百五去的,不做点样子出来,别人能信吗?”齐广洋没好气的骂了句粗话,掉头就向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

“好好办差,那个女子你就放到平壤城里,至于将来你怎么安置,那是你的事情,老子管天管地不管你床上的事情。”

应宽今天是又惊又吓,这个时候听了齐广洋这话,乐得眉眼全开了,屁颠屁颠的跟在齐广洋后面说道,“还是大人善解人意,了解我应小三啊,我就知道当初我这条命卖给你,就是卖对了…………”

第二十五章 惊蛰(二)

中国通商银行迁往京城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刚内,光绪便皱着眉头沉沉的问道。(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东暖阁内那几位屏息静气的军机大臣,正坐在锦凳上面想着各自的心事,猛然间看到皇上大步走了进来,顿时齐齐的站了起来,一甩马蹄袖恭谨的跪在了地上。

“都起来吧,今日不是朝会,用不着讲那么多规矩………”光绪走到暖榻上坐下,顺手拿过桌上的茶碗狠狠的喝了一大口,才转头望着杜怀川说道,“杜怀川,你兼管着户部,你先说说大清通商银行的事情。”

“回禀皇上,中国通商银行从上海迁往京城的事情,微臣已经办理的差不多了。中国通商银行在京城中的地址已经选好,正在着人修缮扩建,林启兆和席立功也正在赶往京城的路上,有关中国通商银行下一步的展布筹谋,要等到他们两人到了后,方能拟出一个详细的章程呈皇上阅览………

另外,按照皇上将来由中国通商银行施行改革币制,统一行大清银元的方略,微臣已着手将户部钱法堂的宝泉局和工部钱法堂的宝源局,正式划归中国通商银行管辖,相关人员和机构正在裁撤调整中。”

“这件事情要紧办,万不可推诿拖延,事关我大清未来财政体系的建立,多少事情都指望着在这上面使银子,出不得丝毫的纰漏啊!你把手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先给朕放下来盯着这件事情上,有什么情况随时进来禀朕。”

光绪站起身来走了几步,中还是感到有些不放心,杜怀川虽然机警聪明,但是对于这项事关国家金融体系改革的举措,恐怕未必了解的透彻明白。想了想光绪又说道。

“这件事情绝想象当中的那么容易,朕今日召你们进来口就问这件事情,还是因为中国通商银行未来的举措展布,涉及利益格局的方方面面,没有一个稳妥可行的法子,将来是断然推行不下去的。比如将来一旦由中国通商银行统一行银元,并在全国各地设立分行接各省汇兑业务,势必会对现在的钱庄和票号造成相当大的冲击,要是这些钱庄和票号纷纷倒闭关门面一乱,展布经济也就无从谈起了…………这只是其中一桩,头痛的事情还有很多。总之,事情要办得妥妥当当是大局绝不能乱,这个意思你要和林启兆、席立功他们讲清楚,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报给朕,明白吗?”

“微臣明白,请皇上放心,微臣要是好这件事情臣就请皇上革去微臣军机大臣之职。”杜怀川望着光绪斩钉截铁的说道。

光绪静静的看了杜怀川会儿,点了点头说道“你有这个决心是好的,但是这件事情没有个一年半载是打不开局面的见到实际的功效恐怕还要更长,不要急只要用心,懂吗?你兼管着户部,经济上面的学问可多问问林启兆…………”

说这里。

光绪似乎想到什么。转头望向李鸿章说道。“李鸿章。朕一直想调盛宣怀到户部给杜怀川搭一把手。前些日子忙于中日之间地事情没顾得上。朕今日想听听你地意见。你以为盛宣怀能够胜任吗?”

鸿章微微一怔。想了想说道。“盛宣怀一直帮着微臣打理北洋地事务。他地才具见识都是没有问题地。微臣只是担心皇上将他调到京城。北洋那边又当以何人来接替?”

李鸿章这一问倒是真把光绪问住了。沉吟了片刻脸上也是一阵苦笑。转头问道。“奕。让袁世凯接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地旨意下去了吗?”

“前几日军机处就已经了。日本在山东地军队一撤完。袁世凯就从威海赶往了津门。接手北洋地相关事务。”奕赶紧起身回禀道。

“那就算了。朕也是心急了点。把事情想岔了。还是让盛宣怀留在北洋帮帮袁世凯吧。

”光绪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心里也是忽然涌起一股无奈。

自己纵有万般举措,归根到底还是要落到一条,人才!没有人才就算雄心万丈,也终究什么事情也做不了。眼下大清那些官员是断然指望不上了,能够淘的出来的,也就是那么几个在历史上叫得出名字来的人物,拆东墙补西墙终究不是个办法,也只能慢慢掘了。

想到此,光绪收起了心中刚刚浮起的那一层感慨,转头望向众人说道,“还是老规矩,从奕开始,把最近朝局中的事情理一理,朕呆会儿还要到总参谋部去,你们捡着要紧的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一下,朕就坐在这里听听。”

虽说是简明扼要,可从奕开始每人这么轮流把手中的事务说下来,也是花了一个多时辰,这都还算是好的了,要是遇到朝会,那些个官员捡着一件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就能争论半天。所以光绪现在基本上不召集朝会,有什么事情就把军机上面几个人召进来议一议,省得和那些迂腐守旧的官员纠缠半天,什么事情也干不了。

光绪一直静静的听着,没有插话。直到众人都说的差不多了,才捡着要紧的几件事情问了问,也都是朝局上面的日常事务,处在他现在这个位子,面对着百废待兴的一个开局,想要面面俱到一竿子插到底是根本行不通的,只要不是动摇朝局的事情,也就让奕牵头施行便可了。

此刻见众人都说得差不多了,便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都退下,只留下李鸿章一人独对。

“外交上面的事情,朕刚刚没有提,就是为了和你单独谈谈说伊藤博文已经从日本启程了,大约再过几日便会到达津门,李鸿章,你的这个老对手来了,你又是我大清和谈大臣,打算怎么接待伊藤博文啊?”光绪有些疲惫的靠在暖榻上面,似笑非笑的望着李鸿章问道。

“微臣倒还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体上按照外交礼仪即可,日本这样的国家,微臣觉得倒是不必给他们太多脸面,不过是些个忘恩负义的宵小之徒………”李鸿章沉着脸说道。

他自己辛辛苦苦历经半生建立起来的北洋,在甲午一战中

云,就这样生生的毁于日本人之手到对待日本,这位李中堂恐怕恨不能将日本人剥皮抽筋,方能解心头之恨。

“不可人那么远赶过来,我大清礼仪是断断不能少的,就这么着,把迎接伊藤博文的仪式搞得越热闹越好隆重越好,再把西方各国在京的公使们,还有那几个西方的记都请到津门去,既然是和谈,总还是要有一点和谈的气氛嘛。”光绪轻轻一笑说道。

李鸿章不觉一怔,有些捉摸不透光绪话里的意思见到光绪眼中闪烁的点点笑意,心头不觉一动。

自从朝鲜事变后清一直都处于一种非常被动的局面,如果真按照朝鲜新政府在公告中表明的态度那样谋求国家的独立自主,那么大清在朝鲜平壤的驻军将怎么办?继续驻防平壤外交上面将处于相当尴尬的地位,如果就这样撤退,恐怕大清从此就会失去对朝鲜的控制力。退一万步讲,即便朝鲜暂时还不敢有这样过激的表示,可马上就要和谈了,涉及朝鲜的问题,又该怎么去谈。

这些日子里面,皇上一直都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李鸿章心中除了焦急万分之外,也是感到些许的诧异。眼前的皇上可不比寻常之人,心思手段都是出人意料,以他对皇上的了解,越是不动声色,背后就越是隐藏着惊人的大手段。

当初朝廷和日和谈的时候,皇上不就是这么不动声色的摆了朝廷和日本人一道,生生的借势而起,赢得天下的民心人望,连带着让日本人都吃了不小的暗亏。难不成此刻皇上心中,早已经对朝鲜的事情有了成算?

想到此,李鸿章心中多日的焦急郁闷顿时一扫而空,精神气一下就上来了,目光炯炯的望着光绪说道,“恕微臣鲁莽,皇上对于朝鲜事变的态度,到现在微臣还没有想明白,皇上今日又让微臣如此,莫非皇上在背后已经有所展布?”

光绪默默的>着李鸿章神情的变化,过了会儿后,才轻轻的吐了口气,嘴角的笑意转瞬即逝,冷冷的说道,“李鸿章,你瞧朕是个会吃亏的人吗?尤其是吃日本人的亏?日本人玩的这套把戏还能瞒过朕的眼睛?他们要玩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朕索性就陪他们玩大一点,况且是伊藤博文这样的主客来了,朕还不能给他好好准备几道菜?如今先让他们风光显摆一下,把台面上的戏份唱足…………

和谈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就照朕才说的办,把场面搞得越大越好,要让西方各国都看到我大清的礼仪和诚意。至于和谈嘛,慢慢谈就可以了,要是伊藤博文提到朝鲜的事情,你就和他拖下去,等到朕的那几道菜准备好了,朕倒是要看看是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伊藤博文又怎么下得了这个台阶!………”

李鸿章起初还有些困惑解,听到最好心中已经是一阵心潮起伏,原本愁眉紧锁的脸上猛地闪过一丝古怪的神情。他是何等聪明之人,又是从多少风浪里闯过来的,刚刚光绪的这一番话,隐隐的已经让他猜到了些许深意,不由得试探着问了一句,“皇上的意思,莫非指的是那个下落不明的朝鲜国王?难道他在我们大清手里边?”

光<沉默了片刻,缓缓走到李鸿章面前,神情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反而是深沉的看不见底。“一个朝鲜的国王,能够对中日之间产生多大的影响?朕不是要和日本人斗气,玩些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朕要争的是我大清未来五年到十年的主动权,是东亚的风潮大势!朕要让日本跟着朕的步子走下去,一步步走到绝路!………

太了解日本了,比你们谁都要了解这个国家和民族的疯狂。李鸿章,无论将来生什么事情,你都要记住朕今日说的这句话,中日之间永远没有和平之说,只有生死之战!朕有时候想,我们这两个国家,就好像上天特意安排在一起的一样,不是冤家不聚头,总归是要经过你死我活分出高下后,才能平静下来。甲午没有结束,既然结束不了,就留着有一天来一个彻底的了断吧………”

光绪的话语在空荡荡的东暖阁内回荡着,就像是一股看不见的狂风,在李鸿章眼前呼啸而过,忽然之间,一向沉稳老成的他,竟然像出神一般怔怔的望着光绪,心中翻滚着一份说不出来的感觉,震惊,茫然,困惑,和无数惊涛骇浪掀起的壮怀激烈。

“皇上,微臣明白了!”李鸿章有些艰难的跪了下去,扬起头望着光绪说道,“微臣这条命,会留着看到那一天的。”

…………………

朝鲜平壤玄武门上

杜振武背着手一动不动的扬起头,静静的望着满天繁星。

来到朝鲜平壤两个多月了,杜振武一直都忙于接手新建陆军第三镇的相关军务,再加上军情处这边又压下来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让新建陆军第三镇协助配合,这些日子他忙的是连一个囫囵觉都没有睡过,整个人都累得瘦了一圈,不过神情倒是比之以前沉沉内敛了许多,似乎正如同当初杜怀川说的那样,朝鲜的这片几千里江山,把他心头那些说不清的愁苦都变成了漫天风雪,散开在白茫茫的大地上。

“在想什么呢?看你今夜走了一路一句话也不说,有什么心事?”李奇峰从杜振武身后的黑暗中走了出来,抬头仰望着星空静静问道。

杜振武头也没回,只是轻轻跺了跺脚,转头望向汉城方向说道,“你们军情处那边有消息回来吗?朝鲜那个国王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到平壤,陈卓大人那里已经催问好几次了。”

第二十六章 惊蛰(三)

似乎是早就料到杜振武会这样问,李奇峰望着黑暗中军的灯火静静说道。www.65txt.com

“今日下午负责联络的军官已经回来了,有你摆在前面的那一个协的兵力,虎视眈眈的盯在那里,日本人也不敢轻举妄动,趁着日军的注意力全都给吸引到那里去了,军情处的人带着朝鲜那个李王,在朝鲜向导的指引下,已经从密林中的小路绕过了日本人的防线,最迟三天就会到达平壤………”

“搞了那么大的动静,兴师动众就为了一个朝鲜李王?要知道日本人这个时候要是胆子再大一点,全力向北进攻,我放在前面那一个协的兵力恐怕还真顶不住,况且以现在的后勤保障也坚持不了多久,到时候就只能退守平壤,这么冒险值得吗?………”杜振武带着些说不清意味的深沉表情摇了摇头,目光在黑暗中闪闪亮,忽然又问道。

“你们军情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实施这个计划的?我一直都没有闹明白,你们又是怎么就知道汉城一定会生事变,还预先就铺设了人手在那边?”

“从去年新建陆军第一镇结束草河堡战役后就开始了,当时日军第五师团精锐大岛义昌旅团被全歼后,日军第五师团基本上已经丧失了进攻的能力,那个时候皇上就已经开始着手布置向朝鲜进军的事宜了。至于汉城事变的事情,军情处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未卜先知,只是预先派人和朝鲜王室进行联络,后来生了什么变化,锦州的事情出了后,我就不知道了…………”

李奇峰平静的答道,只是提到锦州的时候,表情微微有些抽搐。锦州对别人来说或许无所谓是对他却有着难言的酸楚和苦涩,正是从锦州开始,他的命运在一夜之间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次要不是杜怀川和陈卓一同向皇上求情不定此刻他自己都还呆在刑部大牢里面。

杜振武默默的注视着李峰,忽然叹了口气,“还在想着锦州的那件事情?想得再多有个屁用想了,京城你是回不去了,我大哥杜怀川已经有电报过来,据说皇上的意思就是要让你留在这里,负责和朝鲜王室联络,你安心就留在这里吧,和我一起也算有个伴,闲着没事喝喝酒不然就和日本人真刀真枪打一场,也不枉在这朝鲜天地辽阔一场!”

李奇峰抬起,有些惊讶的望着眼前的杜振武,万万没有想到短短数月,当初那个只知道冲锋陷阵的杜振武,今日竟然能够说出如此开阔大气的话语出来,忍不住也是苦笑了一下。

“次能够从刑部大牢里面出来,多亏了你大哥杜怀川杜大人他找了陈卓大人,两人一同向皇上求的情。大恩不言谢,我心中装着也记住了………至于京城,我出来的时候就知道回不去了,皇上恐怕今生今世也不想再见着我了也没想过要再回去,就是不知道朝鲜的这件事情结束后皇上会如何安置我?”

“听大哥的意思,似乎皇上的意思是打算让那个朝鲜国王在平壤另起炉灶朝鲜国的架子搭起来,和南边的日本人对着干。

这些事情我能懂什么带兵打仗还行,至于你嘛,估计是要让你充当我大清和朝鲜王室的联络官,我大哥的意思也是让我先给你透个底,知道你心里不落实,让你安心留在这里。”杜振武用力拍了拍李奇峰的肩膀,“既来之则安之,就帮我应付一下朝鲜国王那一摊子事情,我是一想到那一大堆事情就头痛。”

李奇峰点了点头。忍不住也是自嘲一。“不想了。我地命今后恐怕真地是要和你拴在一起了………不要光顾着说我。我到朝鲜这么些天了。怎么老感觉你和过去有些不一样了。以前提起新建陆军第一镇统制杜振武。都知道是个敢打敢冲地猛将。可现在看起来却似乎深沉内敛了许多。老像是藏着心事似地。是不是从京城地繁华地来到这个苦寒荒凉地朝鲜。你这心里也有些挪不开啊?

“京城地繁华:?………”杜振武冷冷地哼了一声。摆了摆手说道。“那个地方不是我们这些带兵之人呆地地方。繁华之地是非之处。昨日总参谋部地电报就来了。如今接任京城防务地齐广洋地心腹应宽。不就是因为与人喝花酒。马上也要被打到这里来了?那样地地方没有什么好留恋地。我也不稀罕!……”

忽然之间。似乎是被触动了心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地心绪涌上心头。杜振武忍不住也是叹息了一声。“其实也说不上有什么心事。大概和你差不多。都是命吧!我也不想再去提了。化不开就化不开吧。留在心里也算是个念想。朝鲜这个地方。苦是苦了点。不过望着这山川河流天地辽阔。想想人生百年到最后还不都是这眼前地白茫茫地一片。还有个屁地烦恼!”

夜色深沉中。两人相互对望一眼。忽然情不自禁地扬眉大笑起来。他们两人都是因为锦州之事。而一直颓丧失意郁郁寡欢。今日这番大笑。倒似乎是让心头也空旷了许多。

“不扯这些有地没地了。说正事。”笑罢。杜振武皱起眉头肃然说道。“朝鲜李王过来后。该怎么接待应付周旋。那是你们军情处地事情。我不掺和也掺和不了。但是有几件事情。以后可得靠你帮我一把。”

“第一是征募朝鲜民夫修路。这件事情再拖不得了。朝鲜到辽东地道路崎岖不堪。现在海路又断了。后勤军需供应从辽东那边运上来相当艰难。大军地粮草弹药储备最多可以保证半个月。真要是出了什么大事。这可是要命地!其次是粮草供应。我到朝鲜这两个月也琢磨过了。指望国内地供应确实有些困难。怎么说也要从朝鲜身上打点主意。咱们辛辛苦苦帮他们守着平壤。不可能连点米粒都不拿出来吧………”

李奇峰闻言不住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杜振武几眼,笑着感慨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想不到你这位统制大人还能想到这些事情说自己不掺和,恐怕你的用意就是打算将来让朝鲜李王出面办这些事情吧,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面些事情即便没有朝廷的旨意,咱们也是必须要做的,只是眼下还不行,再等等。”

杜振武不觉一愣,“还等什么啊,这些事情不抓紧着干,真要是日本人打过来了

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等和谈的结果!”李奇峰摇了摇头情间也是微微有些茫然。“皇上让我们把朝鲜李王弄过来,我估摸着其中多少也有为和谈增加筹码的意思,这个时候咱们在朝鲜征夫征粮,引起民怨出来,恐怕反而于和谈不利,再缓缓吧。这个时候,我们还是不要自作主张为好。”

杜振武看了一眼有些茫然的李奇峰,心里暗笑李奇峰因为上次锦州的事情事也变得小心谨慎起来,其实他刚才的那番话并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而是他的大哥杜怀川从京城来的电文中叮嘱他的,以杜怀川对皇上心思的了解,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且更加要紧的是怀川的意思里面,还暗藏着让杜振武接近拉拢李奇峰的意思振武今日种种,也是想看看如今落魄朝鲜平壤的李奇峰究竟是如何一个态度。

然而此刻这话却又并不能对李奇峰点破无所谓的笑了笑,有些深沉的看了一眼沉默的李奇峰身向军营中走去………

………………………

春暖花开,天气转暖,京城里面也随着气候愈显得热闹起来。

打从新年刚过,上颁布的那道对日和谈的上谕起,整个京城便被搅动的波澜起伏。之后便是康有为的文章,举国筹款购买兵舰,再后来又是山东大捷,小鬼子被打的没了魂,到了还是乖乖的从山东半岛撤了军,连小鬼子的那位军机辅伊藤博文也要到咱大清来乞和。

还不止这些,眼瞧着皇上是连着几道旨意施行新政,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改为外务部,接着又是增设了军府和总参谋部,听说还要仿效洋人军队进行改制,这各种新奇又新鲜的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份让人眼花缭乱的热闹劲儿,也让人看着激动不已。

如今的京城面,谈论最多的一件事情,便是朝廷准备在两年内编练0个师的新式军队。这新式军队究竟是如何一个新法,倒没有多少人能够说楚,满大街传得沸沸扬扬的,都是诸如师长、团长、营长、连长这样一些古怪的称谓,据说都是从洋人那里照搬过来的,街头巷尾,茶酒肆,就连朝堂之中也是争议之声不绝于耳。

练新式军队这没得话说,京城内外朝野上下都是赞同的,毕竟刚刚在甲午年吃了小鬼子的大亏,也都瞧见了新建陆军的好处,咱大清也亏得有新建陆军才算稍微出了口气,可这忽然间全都要摆弄的跟洋人一样,这能行得通吗?大清的祖制,又当摆在哪里呢?

回头来再看看驻防在京师的新建陆军第一镇,京城上下又都是说不出来的一种古怪味道,军容整肃,纪律严明,举手投足都透着股从战场上走过来的杀伐气,看的人心里说不出的舒坦,可就一样,这支军队居然全都剪了辫子,清一色的光头,戴着大檐帽,每次列队操着西洋人的步伐,嘴里喊着口令从街道上经过的时候,怎么看怎么都让人有些心慌。

新建陆军倒也罢了,据说皇上的态度奇怪,似乎压根就没想让辫子再蓄起来,平常除了朝会,基本上就是一身新建陆军的军服,在宫里宫外穿来走去,背后满朝大臣虽然议论纷纷,也有不少折子递了上去,可皇上的态度始终都有些模棱两可,似乎是剪辫子也好,不剪也罢,都无所谓的态度,反正就是压根不提也不问。

说来也奇怪,皇上在田庄台剪辫明志,誓死与田庄台共存亡的时候,京城内外都是热血沸腾,叫好喝彩之声不断。可真的回到了京城里面,脑袋后面少了祖宗留下的那根辫子,大家伙又总觉得不是滋味,这辫子当真就这样说不要了就不要了?这份心情,不单单是旗人,就是街头巷尾的小百姓,眼巴巴的瞧着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京城内的种种风潮议论,光绪也都是听说了的,眼下国家这样的局面,有些事情就只能做不能说,道理是讲不清楚的,开启民智,舆论宣传是将来康有为谭嗣同他们的事情,这一层他早就安排好了,现在要紧的只有两条,朝鲜的运筹展布和大清通商银行。

大清通商银行的选址在西交民巷那里,和东交民巷英国人的汇丰银行倒是正好相对,这一点光绪还是比较满意杜怀川的眼光的,但是具体将来如何去运作的章程,就不是杜怀川的强项了,甚至就连光绪自己,也只是凭借后世的一些知识提出一个大概的轮廓,怎么去切实施行还是要靠林启兆和席立功他们。

这日从总参谋部里面出来后,光绪一时也是有些放心不下大清通商银行通商银行的事情,这次林启兆和席立功他们进京后,他只是匆忙召见了一次,很多事情都还来不及细谈,看着今日还有些空闲的时间,便带着几个侍卫驱车前往西交民巷。

大清通商银行还在修缮当中,门口也没有挂起牌子,除了有不少工匠在忙碌外,也有京城中听到了风声的钱庄和票号里面的人物进进出出,光绪也没有去理会,只是暗暗做了个手势,示意那几个侍卫守在门口便行了,自己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房子的规制整治的倒还不错,也很有开阔的气势,大约是这几日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也没有人来过问。

光绪信步走了一圈,竟是没有看到林启兆他们的身影,想了想,便随手推开一间看着像是办公的房间,慢悠悠的走了进去。

屋里整洁一新,全都是西洋的家具摆设,尤其是那张洋人用的办公桌,光绪抬眼一看,便知道这多半是那位席立功的心思,虽说房间的器局稍显狭小了外,看着倒也像那么一回事。正琢磨着是不是让人去叫林启兆他们的时候,虚掩着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你是谁啊?”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光绪身后响起。

光绪回头一看,忽然有些怔住了。一个穿着一身素白洋装,提着长裙的少女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带着些诧异的神情看着自己,清丽的不可方物。

猛然之间,光绪觉得心头一震,张着嘴巴,竟忽然有些时光错乱的感觉。

第二十七章 惊蛰(四)

柔和的光线轻飘飘的穿过窗棂,屋外是隐隐约约的喧哗声,白衣少女偏着头,带着有些警觉和诧异的眼神注视着光绪,那张精致到了极处的脸,在阳光中显得极为生动,

光绪忍不住一阵咳嗽,有些心慌的感觉。www.65txt.com

这样绝色的少女,就算是穿越前,也是从未见到过,此刻眼睛一看过去就再也挪不开了。

“咳咳,我是来找席立功的,你又是谁啊?”借着咳嗽,光绪好容易才把那份恍惚的表情掩饰了过去,硬是沉下脸严肃的问道。

少女背着手往前走了一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光绪,一股少女的气息和青春萌动扑面而来,光绪刚刚才稳住的心神,顿时就有些坚持不住了。

妈的,不能再往前走了,朕对美女的意志是非常薄弱的,天可怜见的,朕有多少年没有见过美女了啊…………

“你是新建陆军军官?”少女忽然停下脚步,有些好奇的望着光绪。

“嗯………是吧。”光绪被问得一愣。

“太好了,我刚刚看你穿着身军服,头上没有辫子我就猜到了…………我在美国旧金山的时候,常常看报纸上提到新建陆军的名字,特别是怀特先生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写的文章,把你们新建陆军都吹上天了,连他都说你们新建陆军是挽救这个国家的英雄………”少女像是发现了宝贝一样,目光火辣辣的落在光绪身上。

光绪情不:禁的挺直了胸膛,脸上的表情更加严肃,目光更加坚毅的望着那个少女。

“你参加过田庄台战役吗?参加过河战役吗?还有奔袭旅顺的战役?”少女显得有些激动,一连声的问道。

“袭旅顺没有参加。不过田庄台战役和辽河战役都参加了。”光绪地身体挺得更加笔直。嘴里却是很平淡地语气回答道。

“那你一定认识;卓和刑天吧。我在学校里读书地时候时常看报纸上说了。他们都是国家和民族地英雄。我好想能够有机会见见他们。他们都是我们华人地偶像!”少女双手握在胸前。露出无限神往地表情。

继续说啊。光绪在心里默默念到。还有他们地老大。

我这个英明神武地皇上啊!

“他们两人嘛。我都认识。还比较熟。新建陆军里面你还知道谁吗?………”光绪淡淡地显得很随意地提醒道。

“别地我就知道地不多了。我不过最想见地就是他们两个。怀特先生在报纸上说他们两人都是那样地年轻。那样地充满朝气且有勇有谋。正因为有他们。我们这个国家才显得朝气蓬勃。我回国地时候就发过誓。非见到他们不可。哪怕就是远远地看上一眼…………”

光绪差点没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老子把命都搭进去生生死死了一场。搞了半天最后没我这个皇上什么事?还那样地年轻样地充满朝气。他妈地。这个怀特还是老子地私人顾问吗。把老子这个皇上给顾问到哪里去了?

正在此时,房门被忽然推开兆和席立功低声说着话走了进来,猛然间抬头看到光绪和那个少女是怔怔的说出话来了。

光绪一见赶忙大步走了过去,嘴里大声寒暄道“林大人,席大人于找到你们两位了。”

刚一走到林启兆和席立功身边,光绪便压低声音说道,“不许泄露朕的身份,记住了,朕就叫楚越!”

林启兆和席立功微微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以为皇上微服出行有碍物议,自然是不能随便泄露身份的,却半点不知道光绪心中正动着另外的心思。尤其是林启兆,他当初和光绪相识,就是在光绪微服私访的时候,也亲耳听到过皇上用楚越这个名字,所以此刻暗暗点了点头,全然没有丝毫的在意。

“这位是?…………”光绪回身指着那位少女问道。

“哦,他是家父的好友顾博平的女儿顾思渝,前些年被他父亲送到美国的教会学校里面读书,今年才刚刚回来,这次听说我要到京城来就任,就非缠着我要到京城来看看………”席立功赶忙解释道,见光绪神情严肃,以为皇上可能是要说大清通商银行的事情,不方便有别的人在场,便转头对顾思渝说道。

“小妹,我们这里还要谈点正事,你到外面去吧。”

顾思渝似乎很听席立功的话,点了点头便向门口走去,刚走到门边,忽然又出人意料的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对光绪说道。“喂,你过来,我再问你一点事情。



林启兆和席立功顿时大吃一惊,放眼天下谁敢称呼皇上喂的,还叫皇上过来?不由得都提着一颗心,忐忑不安的望着

光绪倒是不以为然的一笑,他哪里想到这些,听到顾思渝叫自己,心跳又加快了许多,想都没想便几步走了过去。

“你真的认识陈卓和刑天?”顾思渝咬着嘴唇悄声问道。

光绪刚刚才有些兴奋的心情,顿时被这句话彻底打蒙了,整颗心都像猛然间掉进了冰窟里,含含糊糊的答应了一声。

“那你改天能带我去见见他们吗?那样我就可以写信给我美国的朋友们,她们非羡慕死我不可。”顾思渝脸蛋红扑扑的,浅浅盈笑中透出些小女生的顽皮。

幸好朕英明啊!前就把刑天这个帅哥弄到英国去了,陈卓虽然英武气逼人,可成天阴沉着脸也不笑,似乎也没有多少女人缘,其他的人嘛,冯国璋、段~他们长得也不帅,见见倒也无妨………

“你听见我说话没有啊?”顾渝哼了一声,皱紧眉头说道,“你不好是骗我的吧,说不定连你都根本见不到他们,是啊,他们那样的英雄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够见到的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光绪差点有笑出来,老子会见不到?老子要见他们是分分钟的事情。他心里一动,努力忍住笑很严肃的说道,“军营里面是不能随便进出的,这样吧我想想办法,过几天看能不能帮你找一个不在军营里面的机会,让你见见?”

光绪看了顾思渝一眼,又补充了句,“我叫楚越。”

“言为定了!”顾思渝差点没有欢呼起来,脸上全是得意的笑容,转身便向外走去,嘴里还喃喃自语念道,“楚越,好像报纸上面从来没有提过这个名字啊………”

等到顾思渝离,光绪轻轻关上门,刚一转过身去,林启兆和席立功已经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尤其是席立功,表情中透着说不出来的忐忑。“皇上恕罪,小妹她是在美国念书,不懂朝廷里面的这些礼仪…………”

光绪淡一笑,这个时候他可不想让这两个人看出什么来,抬了抬手示意两人都站起来,自己则缓缓的走到沙发上面坐下,望着面前的两人说道,“不知者不罪,况且她又不知道朕是皇上………对了,你们知道她刚刚给朕说什么来着?她想见见陈卓和刑天。”

林启兆和席立功都不觉一愣,相互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心中虽然翻涌着别样的心绪,但是刚刚顾思渝说的话倒确实让光绪很有些感触。他用手轻轻掸了掸军服,目光深沉的看着两人说道。

“她为什么想见陈卓和刑天呢?因为在她眼中率领新建陆军百战百胜的这些人,就是这个国家和民族的英雄!一个小女孩都能这样去想,更何况天下人?你们想想,这是何等荣耀和自豪的事情!………朕穿着这身新建陆军的军服,背后满朝大臣议论纷纷,觉得朕坏了朝廷的规矩,可是他们都全然看不到,在这身军服上面,还有我们这个国家经过甲午一战后,重新树立起来的尊严和自信。朕很欣慰也很骄傲,朕走的这条路没有走错,朕就是要堂堂正正的穿着这身军服,让举国上下都能感受到这份来之不易的尊严和信心。

当然,我们这个国家确实还积弱不堪,病得很重,但是有一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少,那就是要有一股子坚忍不拔的心气,不管别人说什么,咬紧牙关努力去做!这层意思也是我今天想对你们说的,开办大清通商银行并不比打仗容易,遇到的阻力会更大,你们懂朕的意思吗?”

林启兆和席立功心中顿时翻涌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从开办大清通商银行到现在,其中的千难万苦只有他们两人最清楚,举手投足都受到方方面面的牵制和掣肘,要不是背后有皇上这个靠山,说不定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朕答应那个顾思渝了,改天一定要让她见见陈卓他们,她说的没错,是应当让这些立功的将士们享受一下欢呼声了………”

光绪自言自语般说道,目光不经意的投向了窗外。

顾思渝正蹦蹦跳跳的在指挥着佣人搬东西,一个老妈子像老母鸡一样跟在后面,嘴里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而顾思渝却像全然没有听到一样,脸上洋溢着阳光般明亮的笑容。

光绪的心忽然有种说不清楚的喜悦和茫然。

“说正事吧,朕的时间不多,把你们拟定的章程给朕说说。”光绪收回目光,肃然的望着林启兆和席立功说道。

第二十八章 惊蛰(五)

光绪二十一年三月津门

以伊藤博文为的日本使团刚刚抵达津门,还没有下船,便被眼前的热闹喧哗气氛搞得有些措手不及。(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迎日本使团的架势拉的很大,规格也显然很高,在码头上面迎接伊藤博文等人的,有此次大清和谈副使外务部侍郎伍廷芳,光绪的私人顾问怀特,日本驻大清公使小村寿太郎,以及各国那些在远东颇有些名气的记。

吵嚷的码头上面,只有穿着黑色礼服的小村寿太郎和原日本公使馆的几个随从站在最前面,其余的人都似乎是要刻意保持距离一样,站在码头左侧分外明亮的阳光中,带着些异样的神情注视着,从船舷上面慢慢走下来的伊藤博文等人,

伊藤博文也微微有些奇怪,此前他并没有想到大清会派出和谈副使亲自到码头上面来迎接自己,这样的规格,似乎这次不是为着签订和平的约书,而是外交出使一般,就更不要说还有那么多外国记。

稍稍平复了一下有些纷乱的心绪后,伊藤博文整理了一下那身熨烫整洁的礼服,满脸肃然的踏上码头。小村寿太郎急忙迎了上来,两人用日语匆忙的交谈了几句后,伊藤博文便在小村寿太郎的陪同下走向了站在后面的伍廷芳。

“我代表和谈正军机大臣李鸿章大人,欢迎伊藤博文相的到来。”穿着大清官服的伍廷芳不带任何表情的说道。

“非常感谢!”伊藤博文微微了倾身子,随即扬起脸,望着伍廷芳和一旁的西方记,努力做出外交场合里面自信的笑容说道“我希望我们两国和谈的前景,能够像今天的阳光一样明亮。”

出乎伊藤文的意料,伍廷芳只是客气而冷淡的点了点头,却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说,便默然的退向一旁。紧接着,他身后那群西方记便急不可待的涌了上来,争先恐后的向伊藤博文问。

“伊藤博文相问日本对于此次与清的和谈是怎样一个态度,能够做一个说明吗?”…………

“据说日本国内舆论对于此次和谈很多异议,请问伊藤博文相能够对此作出说明吗?日本国内的舆论压力会影响到此次和谈的结果吗?”…………

“请问藤博文相鲜汉城地事变会影响此次和谈吗?”……

“日本帝国此次是求东亚和平而来。日本举国上下对于和谈地态度也是一致地。不会有任何改变当前局势地举动。至于和谈地细节。我希望由双方使团地随员先行协商。议定相关和谈议程后开始……”望着眼前地人群。伊藤博文并没有丝毫地惊慌着从容地回答道。

这个时候。光绪地私人顾问怀特忽然走出了人群。对着伊藤博文微微点了点头致意。便含笑问道。“伊藤博文相。我和西方各国记都很想知道。前不久在汉城生地事变和日本国没有丝毫地关系吗?我希望能够亲口听到伊藤博文相对此做出地回答。”

伊藤博文静静地看着怀特。他在广岛就听说过这个怀特不遗余力地在报纸上吹捧大清地那位皇帝。如今还是那位皇帝地私人顾问。对此伊藤博文很是不屑。任何事情归根到底都是要靠实力地。一个西方记能够做成什么事情?

“我国驻朝鲜公使三浦梧楼已经表了声明信各位早就已经看到了。朝鲜汉城生地事变和日本并无丝毫关系只是朝鲜人内部地权力之争。我们只是帮助朝鲜政府稳定住局势是为这次和谈创造良好地条件。”伊藤博文没有丝毫地迟疑。望着怀特镇定自若地回答道。

“谢谢伊藤博文相会把相地话刊登在报纸上面。以澄清此前地那些谣言。”怀特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到了人群中。

看到怀特身后的几个记还想继续提问,小村寿太郎赶忙走上前来,对这些记进行了一番劝慰,并保证在和谈开始的时候,会竭力为大家提供消息。

接着,小村寿太郎便陪着伊藤博文等人等上马车,一路向天津英租界里面预定好的驻地疾驰而去。

晚间,此次和谈正使李鸿章又特意在直隶总督府内举行了酒会,邀请了日本使团和西方各国公使,连那几个西方记都在邀请之列。

席间酒会上简短的致辞后,李鸿章便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拿着雪茄,周旋在各国公使们中间寒暄问好,不时还和相熟的人打声招呼,拿足了他当年在各国之间纵横捭阖的架子。虽然北洋在甲午一战中败了,可是大清并未败,对于这位大清推行洋务的重臣,各国公使都是保持着一直以来的尊敬,就连伊藤博文也像个小学生一样,恭恭敬敬的站在李鸿章面前致意问好。

而新任的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袁世凯,此时也端着香槟亦步亦趋的跟在李鸿章后面,原本微胖的身躯经过威海之战后,明显消瘦了很多,举手投足间也是学着李鸿章的派头,拿捏着分寸气度。这样的画面对于在场的人来说,就太有意思了,似乎不仅是要告诉大家,北洋将正式从李鸿章手里交给袁世凯,也暗示着大清那位皇帝重

的决心。

尤其是在看到袁世凯和伊藤博文相互敬酒时,那副阴沉的不能再阴沉的面孔,众人都感到微微好笑,这两个人从朝鲜那时候起,便是死对头,往后还不定会是什么样子。

对于这样的酒会,各国公使其实都没有多大的兴趣,与和谈相比,这就是正餐之前的一道开胃菜,各国公使们感到好奇的是,大清那位皇帝一向对日本的态度都是非常的强硬,为何此次却出人意料的安排下这样热情的接待场面,难道大清皇帝真的想尽快结束中日之间的战争腾出手来展布国内的政局?再一联想到不久前生的朝鲜汉城事变,一个个都像是被吊足了胃口一般,就等着要睁大眼睛看看,那位皇帝究竟会如何面对和谈开始后的局面。

接下来的几日里面,便是双方商议和谈的礼节仪式和程序。大清这方面派出的是和谈副使伍廷芳,日本方面派出的是原驻大清公使小村寿太郎,双方的谈判人员名单位排序,和谈的具体议程,每一个细微末节往往都要争论半天连齐聚在津门的各国公使么都感到有些纳闷,这说到和谈,大清和日本的嗓门一个比一个响亮,可真的开始谈了,却又像是做菜一样,每个配料都要备足,当真是慢工出细活?…………

直隶总督府内

袁世凯陪着李章坐在当初李鸿章那间会客室里面对面的伍廷芳介绍和谈的相关情况,听到日本方面在细枝末节上面也是斤斤计较的时候,李鸿章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抚着颌下的胡须对伍廷芳说道。

“文爵啊,甭管他们,日本人仗没有占着多少便宜,现在不过是绷着架子罢了,他们要耗下去咱们就陪着他们着吧,到了最后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怎么收这个场。”

伍廷芳微:有些诧异的望着李鸿章,关于此次和谈的一些背景细节,他知道的并不多,虽然此次如此这番的布局展布心中还是隐隐的猜到了东西,可是一直也没敢开口问李中堂。

“拖倒是不怕日本人拖下去咱大清地面上,还怕他日本人有什么手段?”伍廷芳沉吟着觉又皱起了眉头。

“中堂大人,其他的事情卑职都不担有一点,将来的和谈势必要扯出朝鲜的事情,这件事情怎么去应对,卑职心中一直都没有数,也担心日本人这样拖下去,恐怕是要等朝鲜那边把生米煮成熟饭后,来压我们。”

李鸿笑着摆了摆手,对身边的袁世凯说道,“慰庭你在朝鲜的时间呆的长,对朝鲜的事情也很清楚,还是你来说说吧,现在和谈既然开始了,也该给我们这位副使交交底了,我看他这些天愁眉苦脸,恐怕觉也没有谁好吧。”

袁世凯的脸上却有半点笑意,阴沉着脸冷冷说道,“日本人这次恐怕打错算盘了,当年就在朝鲜动政变想驱逐我大清在朝鲜的势力,结果被我搅了局,如今又来这一套,根本就不新鲜了,也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文爵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面去,日本人这次恐怕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说着,袁世凯目光一闪,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朝鲜李王已经到了朝鲜平壤。”

伍廷芳的身子一下子坐直了,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袁世凯,“慰庭此话当真,难道皇上早就料到了日本人会来这手?如今已经挖好了坑就等着日本人往里面跳?”

说到这里伍廷芳也情不自禁的搓着手,满脸都放着光,呵呵笑着说道,“这下就好办多了,咱大清有朝鲜国王在手里面,谁压谁就说不清楚了,没想到,没想到啊,这和谈谈下去心里就痛快多了。”

此话一出,惹得李鸿章也是一阵快意无比的笑声。

袁世凯却没有伍廷芳那般的喜形于色,如今他的身份地位都不同了,又在李中堂面前,少不得也要有些静气,而他的深心里面,也却并不像伍廷芳想的那么乐观。

“文爵莫要高兴的太早了,我大清单单只是握着一个朝鲜的李王,也不见得就占着多少优势,外交和谈,说到底还是要看双方的实力对比的。如今在朝鲜,日本占着朝鲜南部,我大清占着朝鲜北部,刚刚好是个南北对峙的局面,即便我们把朝鲜李王摆弄出来,让他在平壤成立一个朝鲜政府,日本照样可以承认现在朝鲜大院君的政府,说穿了就是双方各持一端,要在谈判桌上说清楚,恐怕压根就说不清楚。况且即便是西方各国,此时也断然不会为了一个朝鲜李王,去趟这趟浑水的,照这样一个局面谈下去,到最后说不得还是一个南北对峙好说啊,我估摸着皇上能够看到眼前的局面,背后就一定还有别的展布手段…………”

袁世凯的这番话,让李鸿章也忍不住有些惊诧,虽说袁世凯是他自己一手提拔出来的,可到了这个时候才现,袁世凯胸中的见识才具比他之前认为的要开阔的多仅是刚才对大局的那一番透彻分析,就绝不是寻常人能够说的出来的。

而内里还有一层深意也只有李鸿章心中清楚,这次离开京城前皇

了个底次与日本的和谈,不仅有朝鲜李王这皇上的那个私人顾问怀特那边也有一番展布,最迟这几日内就会有结果。可这一层袁世凯却并不知道,居然能够看得出来,难怪皇上会认准了让他接自己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位子。

“慰庭说的没错,皇上背后还有别的展布手段至于和谈的结果,将来谈成怎样一个局面,皇上还没有交底,你们只管等着便是了,我相信皇上绝不会让日本人占着什么便宜的…………”

李鸿章说着缓缓的站起身子,对身边的袁世凯说道,“慰庭啊,陪我到处走走以后这里可就交给你了,那后院的梅花当年是我亲手种下的,要照看好了,梅花傲雪,这风骨可是当年我的老师曾国藩教授与我的啊…………”

………………

津门英租界

日本丸和会社在这里有一个经营纺织业的办事处层的小楼还带着一个小院落,中日战事爆后便一直空闲着次被日本使团全部征用,作为日本和谈使团的驻地。

自从伊藤博文榻到这里后国租界当局可是着实有些紧张,调派了不少巡捕在楼外执勤巡逻今清国人对待日本人的态度那是说不出的仇视,真要是在租界里面出了什么意外,这就棘手多了。

夜深人静处,伊藤博文依静的坐在榻榻米上,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那个方向,正是大清京城的方向。

真想能够见清国那位皇帝,有时候伊藤博文常常会生出这样的感慨来,能够让帝国的国运在甲午就快要达到顶峰的时候,猝然落到深渊里面,真不知道那位清国皇帝是如何做到的。人生际遇,能够百年时间中遇到这样的对手,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伊藤阁下,朝鲜那边的密电来了。”小村太郎匆匆的跑上楼,推开伊藤博文的房门喘着气说道。

伊藤博文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小寿太郎,目光闪过处,小村寿太郎也意思到自己这样的态度太过沉不住气了,赶忙躬身一个九十度的鞠躬,“心里太着急了,请伊藤阁下原谅!”

伊藤文并没有理会小村寿太郎,深深的揉揉有些酸的眼窝,才接过小村寿太郎手中的电报,在灯下仔细的看了起来。

越看,他的脸上越重,到了最后,一直沉默不语的他忽然将那页电文轻轻的放在桌上,叹了口气。

“汉城那边到现在还没有找到那个朝鲜李王,这还有什么可说的,现在朝鲜李王肯定已经在清国人手里边了,怪不得他们一直都和我们拖下去,恐怕他们是在等那个朝鲜李王到了平壤后,再猝然向我们难吧。”

“伊藤阁下,我担心的正是如此,毕竟朝鲜李王的政权是得到西方各国承认了的,要是清国人抓住这件事情做文章,和谈帝国就被动了。”小村寿太郎急促的说道,他原本身子就矮,此刻躬在身子站在伊藤博文面前,显得更加的矮小。

伊藤博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望着窗外,忽然竟笑了起来。

“他到底还是出手了,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倒像是每一步他都看得很清楚一样,这样的对手,的确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对手啊!”

“可是帝国应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变化呢?”听着伊藤博文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小村寿太郎抬起头,满脸都是惊异和困惑。

“一个朝鲜的李王动摇不了什么局面,和谈不管出现什么局面,朝鲜问题都没有什么好谈的,朝鲜不同于清国,清国人如果能打,早就打过去了,还会等到现在,做什么事情都是要讲实力的,他们没有这个实力,所以只能在和谈上面争一争………”伊藤博文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嘴角露出一丝轻笑。

“你去和各国公使联络一下,最近这段时间我会去挨个拜访他们,预先透点风声给他们,也借此为帝国争取一些外交主动。至于此时清国的局面,川上操六明白怎样去做的,离开日本前我就有所交代,和谈一开,帝国就要尽量扰乱清国的政局,不能总让那个清国皇帝占着主动,帝国也应该做点什么了。当他陷入他们这个国家内部错综复杂的矛盾中时,想必他的心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好了………”

夜色中,伊藤博文的目光闪闪亮,竟是有些说出来的意味。

第二更,5000多字,不是应付,实实在在的拼命办差中。

最后说说顾思渝,或许有朋友有不一样的看法,其实出现这样的身影,不仅仅是感情,她是一条很重要的脉络,是我构思很久的一条线,因为有部分很重要的故事情节要从她的身上展开,而这样的故事情节对于整个故事的意义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相信我,而且这条线,这段感情我会写的很好看一点,也很耐看一点,月儿其实只是铺设,在我心中,顾思渝才是主角,她真的就是主角,不在乎出场时间的早晚,而是最后。

第二十九章 惊蛰(六)

当大清使团和日本使团磕磕碰碰来来回回争论多次,终于就和谈礼节仪式达成了一个初步意向,并精心挑选了一个日子,准备正式开始和谈的时候,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忽然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津门。(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光绪二十一年三月十五日,朝鲜国王李熙在平壤发表通电,宣布汉城事变是兴宣大院君勾结日本人阴谋篡权的政变,其策划杀害闵妃,和擅自成立未经朝鲜国王授权的政府,属谋逆之举。号召朝鲜国人诛杀以金弘集为首的逆贼五大臣,并以朝鲜国王的名义照会各国政府,对朝鲜新政府不予承认。

电报一经发出,立刻被西方记者在报纸上面原文转载,一时之间租界里面是扰攘不绝,各国公使下榻的住所门口更是车水马龙,各方各面的人都来往打探消息。

尤其是被大清邀请过来的各国的记者,这时候忽然发现这样一个绝佳的新闻,纷纷托门路找关系,想从各国公使那里探听点消息出来。

西方各国公使齐聚津门,原本就是应大清军机大臣李鸿章的邀请,恭逢其会走个过场,其中不少也是抱着看看热闹的心态,这些天来目睹大清和日本推来让去,为了和谈的一些细枝末节争论不休,都感到有些困惑和厌倦的时候,忽然闻听这样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顿时满心都是说不出的震惊和茫然。一片震惊过后,紧接着便是耐人寻味的沉默,有些静观大清和日本两国接下来如何举措的架势。

其实像朝鲜国李熙发表的通电,对西方各国公使而言倒也没有多少意外,一个被政变夺取了权力的国王从失踪到重现,不过是朝鲜国内动荡局势的真实写照,对这样一份电文如何去看待,并不是此刻西方各国公使考虑的重点。他们感兴趣的是通电中透露出的两个细节,而这两个细节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此时在津门的中日和谈的结果。

其一是朝鲜国王现在在壤,那就意味着他是在大清的势力范围之内来中日和谈就必定会为此争执不休,前景如何不得而知。其二便是通电中提到的,汉城事变是朝鲜兴宣大院君勾结日本所为,与日本方面的声明完全不同,日本如何自圆其说清又如何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都让人有些忍不住拭目以待。

最先做出反的是日本方面,在朝鲜国王李熙发表通电后的第二日下午,早就对此有所准备的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在其下榻的地方对外界发表了正式声明。

声明再次重申朝鲜汉城事变与无关朝鲜国内政权纷争所致,日本政府绝不会参与到这样的政变当中,也必将一如既往的维护朝鲜国内局势的稳定。

与此同时声明还含沙影的指出,朝鲜国王李熙在汉城事变后,如何能够跋涉千里到达平壤,是有意乎还是无意?进而还耐人寻味的表示鲜国向来定都汉城,是国际公认的,朝鲜国王李熙如果愿意回到汉城与兴宣大院君协商解决朝鲜国内的争端,日本方面愿意提供一切可能之帮助。-====-

伊藤博文这份声明地含是相当明确地。不仅把日本参与朝鲜汉城事变地嫌撇得干干净净。还顺水推舟暗示其中或许与大清有关。这样地意思谁还能看不明白?伊藤博文地发表后嚷地津门似乎顿时变得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此时都盯着大清和谈使团着说不出地期待。想看看大清会怎样去应对眼前地局面。

人意料地是津门地大清和谈使团此次表现地相当平静。这一次就连和谈副使外务部侍郎伍廷芳都没有出面是由大清和谈使团随员。原接替袁世凯任驻朝鲜通商交涉大臣地唐绍仪在直隶总督府内。邀请了各国公使地代表和各国记者做了个简短地说明。

在说明会上。唐绍仪面带微笑。一点都没有回避日本方面含沙射影地指责。而是彬彬有礼地进行了说明。朝鲜自古便是大清地藩国。大清收留因政变逃亡地朝鲜国王李熙。乃是再合情合理不过之事情。他国断无指责之道理。

紧接着。唐绍仪便话锋一转。将话题带到了舆论关注地朝鲜汉城事变上。指出大清在朝鲜汉城并无人员和军队。对于朝鲜汉城事变地真相概莫能知。并且再次申明了大清对于朝鲜汉城事变地立场。希望由西方各国组成调查团。前往汉城调查事变真相。

话音刚落。下面便有几个记者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这句言简意赅地话太有意思了。一句概莫能知。摆明了就是说朝鲜汉城事变时大清不在场。而在场地是谁还用问吗?这其中地干系能撇得清吗?

这个时候。就连那些表情严肃地西方各国公使地代表。也相互露出一丝含意晦涩地笑容。

看似平淡不惊的津门,骤然间因为大清和日本方面各自发表的申明,而显出了一丝剑拔弩张的态势,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还只是开始。

大清和谈使团和日本和谈使团相互发出申明后的第三日,光绪正式颁布上谕,高调宣布大清将在今后5年内,编练1C个师的新式军队驻防山东半岛至朝鲜。

与此同时,大清新成立的总参谋部又下令,调驻防辽东的一部余人开赴平壤,巩固平壤以南的防线。

上谕和军队调动的命令一经颁布,津门的舆论顿时哗然一片。大清在这个关口忽然颁布这样的一份上谕,尤其是调集重兵开赴朝鲜,无疑于是给原本已经紧张的局势火上浇油,从兵力部署上看,其针对日本的强硬态度显露无疑。这不是中日已经和谈了吗?大清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在舆论的一片猜测争议中,除了军府和总参谋部的人以外,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在这份上谕中,光绪已经将原本年的时间偷偷换成了5年。

这个时候,就连一直呆在京城里面的英国公使欧格讷也有些坐不住了,他没有亲自

参与调停中日和谈,也是因为在中日和谈这件事情上经被大清那位皇帝利用了一次,虽然实际获得的利益还是巨大的但是这样被动的局面却有些让他无法接受。他没有到津门去,就是想保持英国中立的立场,不牵涉进中日之间的具体纠纷中,从而在外交上面占据一个相对主动的地位。

然而眼前出现这样复杂和紧张的局面,让他也再无心置身事外了他太了解大清这位皇帝,每次局面到了关键的时刻,这位皇帝便会猝然出手,又是军事手段,又是外交斡旋且每每分寸火候都把握的相当精准,每一次出手都不会空手而归,想想都让人觉得可怕。

更加重要的是果因为朝鲜问题,东亚的局势得不到和平和稳定,中日之间再次陷入漫长的纷争,哪怕还不是战争于大英帝国而言都是无法接受的,这个时候英国的外交政策,很大程度上还是将注意力放在了争夺世界其他地方的殖民地上面,东亚不是英国外交政策的核心,也不可能给予太多的关注,所以东亚的稳定至关重要。

就在欧格讷前往津门的时候经先期抵达津门的美国公使田贝,忽然放弃了此前沉默的姿态人有些意外的在一个非正式的外交场合里面,对于朝鲜汉城事变的真相进行了质。

一时之间势变得无比复杂和扑朔迷离,原本准备进行的中日和谈也因为这些意外陷入了僵持的局面。

…………………

鸭绿江畔朝鲜州

暮色深沉中两架没有任身份标识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从朝鲜义州城内疾驰而出,一前一后悄然抵达鸭绿江边。

眼看着马上要到达江边了,最前面那架马车的车夫猛然勒紧了缰绳,马车在扬起的尘埃中停了下来。车帘掀开处,两个身影从马车上一跃而下,默然的站在一个小土坡上,向身后望去。

紧接着,从后面那辆马车上面,也下三个面色冷漠带着些警惕的人,悄然的散在马车附近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似乎是过了许久,直到野中的景致都在暮色中变得模糊了,山坡上面的中年人才低下头,怅然的叹息了一声。

“如果当初听了金君的劝,及时让李王殿下和闵妃殿下从汉城撤出来,故国的三千里河山何至于像现在这样支离破碎,闵妃殿下也不会死于日本人之手了………”

话的中年人正是朝鲜王室卫队长洪启薰,汉城事变的时候,他在景福宫内被林轶让人打昏后,随同朝鲜国王李熙和王世子一同被护送到了平壤。他是在快要到达平壤的路上听说闵妃遇难的消息,还包括他的妹妹洪尚宫,闵妃身边最亲信之人,也在这次汉城事变中死于日本人之手。

“往事已矣,洪启薰队长就不要再伤怀了,当时的局面下,洪启薰队长不相信我说的话,也在情理之中,其实我也没有想到日本人会真的动手,而且手段还那么残忍…………”站在洪启身边的林摇了摇头,目光在渐起的黑暗中一片深沉。

闵妃死的时候极其屈辱,被日本人打死后还剥光衣服用火烧成灰烬,并将骨灰分散撒落在各处。当时景福宫内很多宫女和侍卫都亲眼目睹了这件事情,洪启薰的一个心腹后来趁乱从景福宫内逃了出来,被军情处认识他的徐天云救出,通过军情处的通道送到了平壤,林轶和洪启就是从他嘴里得知的。

“金君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是我的错,我是能够说服闵妃的,但是我没有那样去做………”洪启薰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忽然转头望着林轶说道,“大清真的能够帮助我朝鲜李王殿下复国吗?你们有实力将日本人全部驱逐出朝鲜吗?”

林轶默默的注视了洪启薰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对洪启薰队长我不会隐瞒什么的,我的回答是至少现在不能,日本人占据了海上的优势,我大清现有的军力只能保证朝鲜平壤不会落在日本人手里,但是要向南进军,将日本人驱逐出朝鲜现在却还办不到………不过洪启队长请放心,我大清的国力远胜于日本,现在皇上整军经武,将来必定会击败日本,也必定会让李王殿下重回汉城。”

“朝鲜太小了,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恐怕永远都办不到,我们只能依靠一个强大的国家才能生存下去,这或许就是我们这样一个国家的悲哀吧……”洪启薰仰头望着天空,似乎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眼角忽然有些湿润了。

“这不是悲哀,是大势所趋,大清和日本,朝鲜必须选择一个,左右摇摆只会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我希望洪启队长能够明白我的意思,我大清和朝鲜一直以来都是一衣带水的邻邦,我大清愿意帮助朝鲜强大起来,但是你们也必须信任我们大清,也必须知道,日本在朝鲜干过的烧杀抢掠,在我大清也同样干过,日本是我们两个国家共同的敌人,我们必须同仇敌忾。

”林面无表情然而却有无比坚决的说道。

“我相信你,金君。”洪启转过头,目光炯炯的望着林。

林轶却忽然一笑,“你无须信任我什么,如果你现在转身回去,我也不会拦你,我也更加不会给你承诺,我只是相信一点,无论你现在做什么,我大清将来都必定会击败日本。”

洪启薰微微一怔,随即摆了摆手说道,“金君,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们国家虽然是个小国,可也不乏血性之气的,大清虽然大,却也未必有我们的刚烈。”

说着,洪启薰又抬头望着那片苍茫的旷野,神情决绝。

“金君,让我再看看自己的故国吧,将来或许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第三十章 惊蛰(七)

郝冷站在养心殿外的石阶上,下意识的用手整理了下服,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紧张。www.65txt.com-====-

从皇上回京后,他到养心殿觐见皇上也有过好几次了,不知道为什么次踏上这个石阶的时候,一想到宫殿里面那个沉默威严的身影,那个举手投足间便可以左右无数人命运的身影,他都会感到一丝莫名的紧张,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宫殿里面一片沉寂,脚步声落在青石砖面上发出空荡荡的回声,这是惯例,次郝冷觐见皇上的时候,养心殿里面的太监宫们都会被小德子打发到别处去值守。听着这一阵空旷的脚步声,郝冷收束起有些忐忑的心绪,屏息静气的走到东暖阁外低声说道。

“微臣郝冷叩见皇上。”

过了会儿,东暖阁内传来一声淡淡的吩咐,“进来吧。”

赶忙驱步走了进去,只见光绪坐在暖榻上面,低着头翻看着手中的折子,眉头紧紧的皱在了起。

“微臣郝冷叩见皇上。”俯身跪地,刻意压低的声听起来有些嘶哑。

光绪头也未抬,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只默默地看着手中的折子,东暖阁内只有一阵翻阅折子的声。

良久,光绪才放下手中的折子抬起头看了郝冷一眼,淡淡的说道,“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回禀皇上,惊蛰计划已经启动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请皇上放心。低着头说道。

“惊蛰,惊蛰………”光绪扬起头喃喃自道,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疲惫的神情。“知道为什么朕给这个机会取名叫惊蛰吗?”

有些错愕的抬起头,一时不明白皇上的问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该何回答。

“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就是说春天的第一声惊雷过后,万物便开始复苏,藏在地下面的各种爬虫走兽也开始出来了………”光绪略微抬了抬手,示意郝冷站起来说话,自己缓缓站起身来,在东暖阁内踱着步。

“郝冷,一年之计在于春,要是这第一声惊雷不响的话,朕的全盘大计可就泡汤了,你给朕说实话,惊蛰计划你有多少把握?”光绪背着手,声并不高,却吓得猛一震,赶忙挺起胸口站在光绪身后,毫不迟疑的说道。

“微臣确保万无一失!”

哦?光绪有些诧异的回身,目光炯炯的望着,犀利的就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看穿一样。

没有丝毫的躲闪,迎着光绪的目光继续说道,“皇上曾经无数次告诫微臣,微臣管着的这些事情事关重大,不允许有丝毫的差,所以微臣是这样要求下面的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次为了确保惊蛰计划的成功,微臣对计划的每个步骤都进行了周密的安排,人员联络,行动方案,个细节都进行了反复的推敲,微臣敢拿脑袋担保,绝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光绪默然的点了点头,“你能这样想,朕也就放心了。惊蛰计划事关们这个国家未来的国运,眼前你正在办着的这件事情只第一步,是这一步要是走不好,将来振兴国势富国强兵就都会走的很难………朕心里不是非要用这样的手段,非要走这一步棋,只我们这个国家太弱了,外面又有日本这样的心腹大患在虎视眈眈,他们绝不会给我们留太多的时间去看着我们强大起来,所以朕希望能少走一点弯路,少付出点代价,终究还是我们太弱小了啊………”

一声叹息中,光绪的目光变些模糊不清,历史上从同治时期开始,这个国家不是没有过抓住发展机遇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出过杰出的人物。

曾胡左李放在整个历史当中,都算的上是不世出的英才,乃至于甲午过后,英雄豪杰是如同大浪般滚滚翻涌,可终究还是没有挽回这个国家的颓势,让这个国家过了最的发展机遇,历经了惨痛的坎坷,又花了百年的时间去苦苦追赶。

这其中到底是历史的怪圈,还是命中注定?又或者是在历史转弯的时候,少一个真正掌握时势大潮的人。

“如果是后者的话,朕希望自己能够做的好一点………”光绪情不自禁的自道。

犹豫了下,鼓足勇气说道,“惊蛰计划从甲午之战便开始展布,一步步走到今天,微臣中充满信心。(手机浏览.〕微臣只是有一点不是太明白,皇上怎么会知道朝鲜一定会发生政变,而且预先就察觉到日本人一定就会参与其中?没有这一层,惊蛰计划恐怕也无从谈起。”

话刚一出口,郝冷便有些后悔,他向来都是一个寡言少语之人,从来都是埋头做事,绝不多问,今天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的就脱口而出,心中顿时一阵忐忑不安。

光绪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背着手想了会儿缓缓说道,“治理国家无非法、术、势。法暂且不说,你做的这些事情就是术,说穿了就是机谋手段,是这些手段所以最后能够成就大事,那是因为背后有一个时势大潮在推动着………你刚才问朕为什么知道,朕又不是神仙,怎么能算准朝鲜政变什么时候发生?那是因为朕看这时势大潮,朕不仅看,不仅要借助这样的时势大潮,朕还要去创造一个有利于我们国家的时势大潮,这就要靠你的术了,明白我的意思吗?”

听的有些明白,又似乎有些糊涂,怔怔的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

光绪也不以为怪,这些话他何尝说给郝冷听的,他只说给自己听的,时势风潮已经滔天巨浪,一**的翻涌向前,他停不下来,这个国家也不敢停下来,只能逆流而上,去用牙咬,用手撕扯出一片崭的天。

“听不懂没有关系,等那声惊雷炸响后,你就会慢慢明白的。”光绪收起心中波澜起伏的心绪,淡淡的看了郝冷一眼,又接着说道,“怀特今日上午来电,《纽约先驱报》的记者和那个美国人已经到了津门,朕心里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了,客人都等了这么长的时间,朕的主菜该上到桌面上了。你回头给怀特去电,告诉他可以行事了。”

“微臣明白。”低头回答完,正准备跪安,又听到光绪悠悠的问道。

“你上次告诉朕,军情处在朝鲜主持局面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林轶,建陆军学校第一期学员。”

“朕看他做事还不错,等这件事情完了,就让他回到京城帮你一把,把对外的军情事务,尤其是对日本的军情事务揽起来,将来局面大

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是应付不过来的,你自己平时也:.掘人才,提拔人才……”光绪不经意的扫了郝冷一眼,又接着说道。

“中日和谈一结束,对外就会稍微安定下来,你的精力要给朕放到里面来,给朕把篱笆扎紧了。朕听说最近朝中有不少大臣对朕的军制变革说三道四,背里还跑到颐和园去问,左右是想看看风向变不变,都是些吃饱饭没事干的混账!………

朕在这里累得倒死不活,日只能睡三个时辰,他们倒,喝花酒的喝花酒,抽大烟的抽大烟,还比着养什么兔相公,一转身就变成了正人君子,指手画脚一派胡言。他们是吃准了朕不想扰局,所以就大着胆子和朕暗中作对,给朕查!以为朕不敢杀人?朕就杀他几个看看,朕不信这天就塌了!………”

光绪越说越气,猛地一掌击在桌上吼道。

心中一动,背上已经渗出了层冷汗。他虽然不太懂朝局,但是刚刚皇上的那一番话,他已经全听明白了。对付完日本人后,皇上这是要腾出手来收拾朝局了,杀鸡恐怕还不只骇猴,而是要为皇上的新政铺路了。

“微臣遵旨!”郝冷静静的说道。

……………………

津门

正当英国公使欧格讷匆忙赶到津门,忙着和日本首相伊藤博文以及大清军机大臣李鸿章会晤,调停双方的争端,促使双方尽快开始正式和谈的时候,原本就纠缠不清扑朔迷离的局面忽然间又起波澜。

光绪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五日,《纽约先驱报》的著名记者科克里尔和朝鲜王室卫队的军事教官美国人戴伊,在光绪的私人顾问怀特的帮助下,在津门召开了个闻发布会,向界报道了汉城事变的真相。

此前,当朝鲜汉城事变发生的时候,科克里尔作为《纽约先驱报》驻汉城的特派员正在汉城,他利用自己西方人的身份,不仅从闵的好友,一些外国传教士那里了解到了朝鲜汉城事变的一些真相,还采访到了朝鲜王室卫队的军事教官美国人戴伊,事变发生的时候,戴伊正在景福宫内,亲眼目睹了整个事变的全过程。其后,科克里尔便与戴伊一起,在美国驻朝鲜公使富特的帮助下,乘坐英国商船抵达了津门。

当然,这一切背后都有光绪的私人顾问怀特的暗中协助,对于朝鲜事变的这段历史,光绪心中当然很清楚,他并没有要求怀特做太多事情,他在汉城事变发生后告诉怀特,希望怀特能够利用自己闻(者的身份,联络在汉城的西方人,查明汉城事变的真相,只要真相就足够了。

怀特随后便利用美国驻朝鲜公使馆的关系,联络到了科克里尔与戴伊,考虑到汉城复杂的局面,怀特便通过美国驻朝鲜公使富特将二人送到了津门。

整个过程当中,美国公使田贝虽然没有支持的举动,是也采取了一种默认的态度。后来怀特在自己的自传中曾经提到过这件事情,他坚信美国公使田贝这样做,也是希望能够了解到事件的真相。不过由于怀特是美国人,他这样表达是否出于维护美国利益的角度,人对此都存在怀疑。

相反,《纽约先驱报》的著名记者科克里尔后来则认为,美国在这件事情中扮演的角色,恰恰是基于美国在华利益的需要,这个时候,美国的资本迫切需要在中国获得扩展的机会,而这个机会的取得,毫无疑问来自于大清的那位皇帝。

汉城事变的真相一经揭露,整个世界舆论一片哗然。美**事教官戴伊的亲身经历,《纽约先驱报》记者科克里尔在汉城的采访实录,以及此前朝鲜国王李熙发表的指责日本政府的通电,整个西方舆论对于事件的真相几乎不再怀疑,一时之间,各国纷纷谴责日本在朝鲜的所为,尤其是残忍杀害朝鲜闵的事情,几乎让整个舆论一片倒的要求严惩凶手。

原本前些天还四处联络奔走,出入各种外交聚会的日本使团随员,这个时候顿时变成了过街老鼠,几乎没有人愿意见他们,也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听取他们的任何解释。西方各国公使在提到日本的时候,都罕见的使用了,野蛮、凶残、落后这样的词汇。

不仅如此,有些西方记者还翻出了此前日本在旅顺大屠杀的事情,指出日本这样的民族根本不配作为近代国家,其民族仍然停留在原始土著的状态。

明治开化以来,日本政府竭力塑造的近代国家形象,在这个三月的下旬骤然降到了最低点。

深处矛盾漩涡中心的伊藤博文,这两日是通宵未睡,他万万没有想到玄洋社的头山满他们,会把事情办此狼狈不堪,让西方人抓到这样的把柄。然而此时感叹错误已经为时已晚,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尽量去挽回日本帝国的形象。

三月二十七日,伊藤博文代表日本政府宣布,将尽快组成调查团赶赴汉城,调查事变的真相,同时也竭力解释日本军队并未参与其中,不排除景福宫中的日本人,是朝鲜大院君联络的。这个时候,除了把脏水往朝鲜人身上扑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然而中日和谈,却在这个时候似乎因为这样的意外事件,而被无限期的搁置了下来。

西方各国公使甚至开始怀疑,大清那位皇帝会不会趁机提出日本人撤出朝鲜的军队,再开始和谈,正此前要求日本从山东半岛撤军一样,而这一点日本政府是肯定不会答应的,中日和谈,似乎已经变成了泡影。

就在西方各国公使纷纷黯然的向国内去电,表示对和谈前景悲观的态度时,大清和谈使团忽然对外界宣布,按照大清皇上的旨意,鉴于朝鲜汉城事变真相不清,有待于进一步调查核实,大清提出,本次中日和谈,朝鲜不作为和谈内容,双方在朝鲜的争端留待日后再行谈判,出于对东亚和平负的态度,大清提出中日和谈如期举行。

声明一经发布,在津门的西方各国公使和记者,甚至包括自为对大清皇帝有足够了解的英国公使欧格讷都一片茫然了。

大清皇帝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大好局面下,退让一步了呢?难道他真的是想要为自己的国家谋求和平了吗?

过节啊,过节都熬夜坚持更新,可是我的圣诞礼物呢?

这一次,我义正言辞的要求圣诞礼物,年礼物,冷冷清清的夜晚坐在电脑前面码字,难道连一个礼物都没有吗?抗议!

第三十一章 惊蛰(八)

津门英租界戈登堂

这座位于天津英租界维多利亚花园北侧规模宏大的建筑,是由英租界工部局董事长、天津海关税务司德璀琳提议修建的,属于典型的中古时期城堡风格,青砖外墙,屋檐为雉堞垛口状女儿墙,两端为八角形的塔楼,站在戈登堂上向四面望去,视野非常开阔。www.65txt.com

甚至就连戈登堂的名字,也充满了一种浓厚的殖民主义色彩,让人常常会情不自禁的想起天津租界的规划和设计者戈登,当年这位英**官率领“常胜军”配合李鸿章的淮军攻克了苏州,并因此获得大清提督衔,赏穿黄马褂,与大清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建立了深厚的个人关系,戈登堂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这种复杂的、多少有些奇特的、包含着征服与个人感情的关系,似乎就是这个时期英国与远东这个古老帝国的关系。

不过今天坐在戈登堂上面宽敞的客厅当中,英国驻华公使欧格讷却丝毫没有心情去极目远眺租界的繁华风光,或者感慨时光变迁,对于眼前这个国家的改变。

今天,欧格讷的非常糟糕,甚至是有些莫名的沮丧。

欧格讷出任英国驻华公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他自信自己对于这个古老帝国还是有着足够的了解的,大清中枢机构的那些王爷官员,甚至是那位位高权重,对于西方国家非常友好的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都是很容易打交道的,这些人的思维方式和看待世界的态度,虽然与欧格讷有着很大的不同有的时候也会让欧格讷有些头痛,但是至少他还是能够游刃有余的周旋其中,去充分维护盎格鲁撒克逊的利益。

直到中日甲战事,大清那位皇帝似乎是一夜之间登上了这个时代的舞台切便悄然发生了变化。

整个东亚的局势今如同一架失控的马车,在弥漫着浓雾的街道上面一路狂奔,就在昨天,当大清使团宣布继续进行中日之间的和谈时,这种失控的感觉更加强烈格讷甚至有些怀眼前的局面,已经或者正在朝着大英帝国无法判断和控制的方向发展着这一点,是身为英国驻华公使的他所绝对不能够容忍的。

现的大不列颠帝国,在全世界的力量发展已经到了极致。地中海、非洲、印度洋,当世界的每一个地方都被打上了大不列颠帝国的烙印后,大英帝国所面对的问题也就越来越多,压力也慢慢的开始增加。

在欧洲国已经开始强势起。在试图挑战大英帝国对于世界地霸权地位。在亚洲国熊更是蠢蠢欲动。不断试图将爪子伸向远东这块土地上面有非洲那些刚刚征服不久地土地。在印度地不可动摇地帝国利益此时大英帝国多少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地感觉了。

尤是面对俄国熊地野心。欧格讷一直都保持着高度地警觉。这也表现在他对于大清和日本这场战争地态度上。虽然大英帝国一直秉持着中立地立场。但是在潜意识中。他还是希望能够在大清或者日本这两个国家中间。选择一个作为牵制俄国熊地力量加以扶持。毕竟此时帝国扩张地重心并不在东亚。也无法投入太多地力量。一个新兴力量地加入会有效缓解此时大英帝国有些尴尬地处境。

所以。大清和日本之间最后谁胜谁负他其实并不关心。这两个国家一个有着庞大地国土和资源。有着巨大而潜在地力量。另一个是新兴地近代国家。其蓬勃发展地势头也值得期待。大英帝国需要做地。只是选择最后地胜利者作为在远东扶持地伙伴。作为牵制野心勃勃地俄国熊。这样地选择是再好不过了。大清或者日本。都有能力在今后充分实现大英帝国地这种愿望。同时其实力也不会影响到大英帝国地地位。

然而让欧格讷有些沮丧和意外地是。最后地局面居然完成超出了他此前地判断力。中日之间地这场战争。不仅没有一个清晰地结果。而且也越来越变得更加模糊。

尤其是大清那位皇帝。年轻、强硬、而且是如此地狡猾。从不按照常理出牌。每每想到那位皇帝脸上那份不动声色地笑容。欧格讷便会因为无法看清那位皇帝地真实意图。而忽然产生一种无比茫然地感觉。

就同现在这样。虽然和谈最终还是要靠双方地实力地。但是至少摆在桌面上地态势。日本已经完全地处于了下风。国际声誉一落千丈。在对待朝鲜地问题上也显得力不从心。在这样地局面下。根本没有任何地优势可言。可让欧格讷感到意外地是。大清明明已经占据了主动。如果死死抓住朝鲜问题不放。可以想见会在未来地和谈中获得多大地利益。可大清却忽然抛开朝鲜问题不谈。坚持中日和谈如期举行。那位皇帝究竟想要干什么呢?他内心中想要获得地利益又在哪里呢?

想到这些,欧格讷也是有些垂头丧气的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客厅

美国驻华公使田贝和法国驻华公使施阿兰。此时,一杯法国葡萄酒,手里夹着雪茄,低声的争论着此时中日和谈的局势。

“对于大清使团发表的声明,两位公使有什么看法吗?”欧格讷故作镇定的摇晃了一下手中的红酒杯,静静问道。

美国驻华公使田贝耸了耸肩膀,带着些古怪的笑容说道,“我刚刚和施阿兰公使也正在讨论这个问题,我们也感到非常的不解,这样一种妥协的方式,似乎并不是大清那位皇帝向来的作风。当然,如果非要找到一种答案的话,我还是愿意善意的去理解为,大清那位皇帝此时是愿意去谋求一种和平的,哪怕是暂时的和平。”

欧格讷微微皱紧了眉头国公使田贝在这次津门发生的变化中所起的作用,他是心知肚明的。他甚至敢拿自己在远东的政治生涯打赌,这发生的一切背后,都有大清那位皇帝的影子操纵了所有的一切连美国公使田贝都成为他的一枚棋子。

不过此时欧格讷倒没有要和田贝计较什么的心情,从每个国家的国家利益出发,这样的举动都是可以理解的,也无所谓对或错的评价,只是大英帝国似乎忽然间被抛在一边当了一个旁观者的角色,让他在最初获悉的时候中多少有些不快而已。

“大清那位皇帝刚宣布了,他将在未来5年内扩建1C个师的新式军队,在中日和谈的敏感时期,宣布这样的决定肯定会刺激日本的,我很难想象那位皇帝心中会有和平的意愿,再说他向来对于日本都有一种莫名的仇视情绪…………”法国公使施阿兰摇着头,发表自己的看法。

或许是此时法国对于时的利益需求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心情并不像欧格讷那么糟糕,当然他也没有田贝那样的乐观于旁观者的角度,他说话的时候上甚至还有些调侃的味道。

欧格讷也陷了沉思当中,如何去准确判断那位皇帝的用意,已经让他伤透了脑筋。

他确实有些莫名的担,以那位皇帝向来的行事风格,在劣势的局面下都会断然强硬的逆风而上,眼前这么好的一个局面,他怎么可能白白的浪费掉,而不是竭尽所能的加以利用?

欧讷真正担心的是那位皇帝在背后还暗藏着什么手段,要是局面再出现什么动荡,影响到了远东的和平前景,帝国就将真正陷进去不能脱身,说不定此时那些粗鲁的俄国熊还会趁机插上一脚,把局面变得更加复杂和混乱。

“我希望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刻,英法美三国都能发挥自身的影响力,保证局面不会持续失控的状况,毕竟我们到远东来,不是来旁观中日之间纠缠不清的战争的,我们是来谋求利益,尤其是大清的市场和资源………”欧格讷沉吟着,缓缓的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一个提议,希望能够由我们三国公使出面,发表一个声明,敦促大清和日本尽快开始和谈,让所有的事情都能够回到原来的轨道上,不知道两位公使对此有什么建议和看法。”

法国驻华公使施阿兰放下手中的红酒杯,无所谓的笑了笑,表示赞同。英法之间的利益本来就是连在一起的,至于中日之间是否能够实现真正的和平,那不是他关心的事情,有英国顶在前面就足够了。

倒是美国公使田贝忽然皱起了眉头,有些心事重重的说道,“发表声明督促中日和谈也是符合美国的利益的,我们也愿意看到一个和平的远东,我只是有些困惑,我看不出中日之间此时把朝鲜问题放在一边,还能谈什么呢?”

的确,此时中日之间最大的纷争其实就在朝鲜,朝鲜的问题不谈,大清和日本也就没有任何讨教还价的东西了,无法是签订一纸和平约书,难道这就是那位皇帝想要的。

欧格讷的目光有些迷茫的望着戈登堂外的广场,三月的津门,阳光明亮,天空清澈高远,可他此时的心情,却似乎还停留在甲午那个寒冷而雾气沉沉的冬季。

光绪二十一年三月的最后一天,英法美三国公使发表联合声明,敦促中日早日开始和谈进程,并暗示英法美三国对于远东的和平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样一份声明,看起来似乎是在警告日本方面尽快回到和谈的桌面上来,其实欧格讷真正的含义是针对京城里面那位皇帝,眼前的局面已经不能再出现任何的动荡了,他相信那位皇帝应该能够读懂这份声明背后真正的意思。

果不其然,三国公使的声明一经发表,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立刻表示将遵从三国公使的建议,并以无比坦诚的态度宣布,日本愿意为维护东亚和平承担自己的责任。

中日和谈,终于在几经波折后开始了…………

第三十二章 惊蛰(九)

朝鲜事变真相的揭露,似乎是天空中猛然响起的一声炸忽然又回归了平静。www.65txt.com<<>>四月的津门,在一片耀眼的有些夺目的阳光中,多少让人有些异样的感觉。

从前些日子的风云变幻,到如今的风平浪静,中日和谈还未开始便一波三折,原本都已经让人有些看不到希望了,忽然间又出人意料的缓缓开启。对此,无论是西方各国公使还是记者,除了猜测怀疑之外,也隐隐的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好奇,东亚的和平难道真的就这样来到了?

大清和日本和谈的地点,按照英国公使欧格讷的建议,选择在了英租界工部局戈登堂。这样的一种选择,除了应有的显示对于中日双方的公平和中立外,欧格讷也是希望以这样的方式,向各国展示出大英帝国对于远东事务的实际影响力和控制力,并由此将整个和谈的进程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避免那个虽然一直就像一个旁听生一样躲在一边,背地里却是蠢蠢欲动的俄国熊从中暗生枝节。

和谈不能再出现任何的意外,必须尽快开始,只有中日双方达成和平的协议,东亚又恢复了平稳的局面,欧格讷才能真正卸掉心头这块沉甸甸的石头。

接下来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暗中和大清那位皇帝的协议已经形成了初步的框架,只等中日和谈一结束,双方就可以正式签署相关的一系列文本条约。一想到大英帝国将通过这样一种和平的方式,而不是战争手段去打开大清那么广大的市场,开放通商口岸、开设工厂,矿山,铁路………大英帝国的产品和资本可以源源不断的流入这个市场里面,获取简直难以计数的丰厚利润格讷心中便忍不住一阵心潮起伏。

如果真的成功话,他将超越他的所有前任,成为真正打开大清这个古老帝国的最杰出的一任公使,他的政治生涯也将由此达到一个巅峰…………

然而和谈的进程却并不欧格讷想象当中那么乐观尤其是在日本方面单独提出要求大清赔偿军费后,和谈便顿时陷入了僵局当中。虽然赔偿军费的数额比起过去日本提出的数额,已经有了大幅度的缩减,甚至仅仅只是象征性的一个数字,但是日本和谈使团的这项提议刚刚提出,便遭到了大清和谈使团的断然拒绝。

一想到日原驻华公使小村寿太郎那副有些猥琐,而且明显是缺乏底气的神情,和大清和谈正使李鸿章挥舞着雪茄烟,不无嘲讽的冷笑欧格讷心中便是一团无名的火气和烦躁。

难道日本人到了这个时还看不清楚眼前的形势吗?大清已经把朝鲜问题放在了一边,很明显是做出了巨大的让步,日本还要在赔款的问题上面喋喋不休,难道他们真的愚蠢的以为,大清那位皇帝会做出这样弱智的妥协吗?

鉴于大英帝国一贯秉承的中立立,欧格讷自然不便于公开对和谈进行直接干预过他出于对眼前局面的担忧,和对日本方面的不切实际的幻想的强烈不满,他仍然通过其他的方式来展示了大英帝国的影响力。

一方面。欧格在私下会晤了日本首相伊藤博文。明确表达了大英帝国不希望看到和谈破裂地局面。间接地表达了自己对于日本方面地不满并由此向伊藤博文施加压力。而另一方面则有趣地多了。似乎是从大清那位皇帝身上学到了舆论影响地作用。欧格讷在中日和谈陷入僵局后。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表示。朝鲜汉城事变是一次对于西方世界公认地道德正义地破坏希望日本方面能够尽早说明真相。澄清事实。

他这个看起来似乎还算是观地表述《纽约先驱报》地著名记者科克里尔在报纸上面连篇累牍发表地。强烈谴责日本方面地残暴行径地文章结合在一起无形当中。让世界舆论更加同情那个弱小地朝鲜要求日本方面严惩凶手地呼声也一浪高过一浪。

面对各方面地舆论压力。伊藤博文被迫匆忙代表日本政府表态。日本政府将召回日本驻朝鲜公使三浦梧楼。

并尽快派出调查团赶赴朝鲜汉城。查明事件真相。

不过这种多少看起来无法自圆其说地表态。并没能缓解日本在舆论方面承受地压力和狼狈不堪地处境。这些日子里面。记者们交口一声地谴责。各国公使们地冷嘲热讽。让日本和谈使团地随员们。似乎成为了租界里面最不受欢迎地对象。无论走到哪里。面对地都是冷漠和讥嘲地表情。伊藤博文原本想要通过这场和谈。尽量与各国公使拉近关系。为日本帝国创造良好国际环境地想法。现在看来也彻底变成了泡影。

而在租界外面。当日本提出地赔款要求被报纸曝光后。立刻便是一片群情激奋。甚至一度还出现了一些从京城赶过来地清国学子。举着横幅在租界外面大声抗议。声言取消和谈。与日本死战到底。还有那些在租界外面维持秩序地清国新建陆军士兵。他们大多是新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袁世凯从威海带回来地。此时虽然竭力维持住秩序。避免激愤地人群冲进租界里面。然而即便是隔着租界。伊藤博文似乎也能感受到那些清国士兵们冰冷地目光。充满了仇恨和愤怒。

至于那位新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袁世凯。自从在直隶总督府地酒会上见过一面后。伊藤博文便再也没有看到过他。据说这位新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现在正忙于在原北洋武备学堂地旧址上面。建立大清第二个真正

的陆军士官学校,并将更名为北洋陆军士官学校。

这个看似没有多少意义的消息,放在旁人眼中也就一扫而过了,但是对此时的伊藤博文来讲,却格外增添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忧虑。再联系到前不久清国颁布的,将在未来5年内编练1C个师的新式军队的上谕,还有清国上下募款购买兵舰伊藤博文的政治判断力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伊藤博文此时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清国那位皇帝和自己一样,都将扭转国运的机会放在了未来,他正在全力的整军经武待着将来和日本帝国做生死一搏。而现在的和谈,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形式,清国皇帝根本不会在乎和谈会谈出怎样的结果,所以他才会在朝鲜问题上面退让一步,换来国际舆论方面极大的主动地位,可是自己呢?自己又如何能够像清国皇帝那样自如的选择而不受干扰呢?

这些天每每坐在租界那幢2的小洋楼里面,望着窗外津门四月的天空,伊藤博文都会感到嘴里一阵发苦,常常一坐就是深夜鬓间也悄然生出了一些白发。

为了这次和谈,为了平息帝国内部那种不计国力的愚蠢的疯狂,伊藤博文做出了巨大的妥协和让步,甚至就连陆军元老山县有朋也被迫放弃了在陆军中的地位,以换来伊藤博文首相地位的连任,换来各个派阀和议会的支持可是这样的支持究竟能持续多久,能有多大的力度,也只有伊藤博文心中明白。

这次在和谈中,和谈使团不顾英法美等国的强烈质,断然提出让清国赔款的要求,其实也是伊藤博文的一种无奈之举。朝鲜问题已经被清国巧妙的扔在了一边中日和谈也再没有多少可以讨价还价的东西了,如果自己就这样空手而归,可以想见国内的舆论会掀起怎样的风浪出来,即便是现在,国内已经有不少浪人团体叫嚣着要诛杀自己这个国贼。

当然藤博文也非常清:的知道,清国是断然不会答应赔款的要求的谈必将会因此陷入僵局当中,而各国也必将会由此进行干预。这些天来一直都保持着和外相陆奥宗光的联系,就是希望通过西方各国施加的压力衡国内此起彼伏的反对声浪,这样一来,在做足了应有的强硬姿态后,他也可以用一种体面的方式与清国签订合约了。至少,该争的他已经争过了,没有达到目的是由于西方列强的干预,有了这样一层理由,他的压力也会减少很多。

至于国内些疯狂叫嚣着要与清国决一死战的呼声,伊藤博文根本就不屑一顾,那不过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帝国当然而且肯定能够击败衰老虚弱的清国,但是绝不是现在。

帝国与清国相比,最大的势便在于帝国已经完成了向一个近代化国家转变的过程,帝国在这条道路上面已经领先了一步。而清国却还有很漫长的道路要走,这个国家太过庞大和陈旧,包袱太深太重,要顺利完成这样的改革绝不是十年或者二十年时间可以做到的,只要帝国能够挺过眼前这一关,尽快恢复元气,大力发展经济,构筑坚实的工业基础,以帝国体制的优越和国民的坚韧,就必定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在清国奔向近代化国家的道路上,把清国这个庞然大物一头撞翻在地,把这个古老帝国的强国梦想扼杀在半途,然而利用这个国家的血肉把帝国送上亚洲之巅。

而能够引领帝国完成这样的国运:革的人,此时的帝国内部除了自己还能有谁?只有自己才能平衡国内错综复杂的矛盾,才能驾驭陆军和海军的盲目冲动,也只有自己才是各方面都能够勉强接受的唯一人选。虽然时代潮流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会太多了,但是只要再有一次机会,伊藤博文坚信自己必将带领帝国迎来国运鼎盛的那一天。

那将是何等波澜壮阔,又是何等无尚的荣光!能够有幸在这样的时代风潮里面,引领帝国完成一次脱胎换骨的蜕变,即便现在忍受再多的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此,伊藤博文猛地站起来,脸上重新恢复了他惯常的从容和镇定的神情,对和室外的侍从吩咐道,“给国内去电,催促陆奥君尽快说服议会,和谈是到了应该结束的时候了。”………

………………………………

中日和谈陷入僵局的消息传来,特别是听到日本要求大清赔款的无理要求,朝野内外舆论顿时一片哗然。

前些日子野内外便有不少声音,对光绪将朝鲜问题放在一边而颇多质疑,甚至就连谭嗣同也在《时务报》上发表文章,高呼唇亡齿寒清应彻底将日本驱逐出朝鲜。现在又闻听日本在一败再败的局面下,居然还无耻的向大清提出赔款要求,民心舆论骤然间有些激愤难抑。

对此,光绪始终表现的很平静,似乎这一切都早在意料之中一样。

民心舆论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从某种意义上讲,民心舆论激扬的是一种酣畅淋漓的意气和痛快,但是站在治理国家的大局出发,就必须懂得去妥协和隐忍仅仅靠一时意气只会坏事。像谭嗣同这样一些清流们高呼的与日本死战到底,说穿了不过是一时激愤,大清与日本的这一战,其实就是两败俱伤,两个国家现在都已经筋疲力尽,没有力量再打下去了谈是此时唯一的也最理智的选择。

不过光绪也没有出面去制止这样的呼声,有这样

明这个国家还有血性,总比整天看到一潭死水要且光绪最擅长的便是借势用力,以他现在的威望,民心舆论再如何义愤填膺都还不至于出什么乱子,他也正好利用朝野内外这样的声势坚决果断的推行军制改革。

陈卓的总参谋部那边,1师的番号早已经公布了,辽东的聂士成和驻防旅顺的新建陆军第二镇各部,已经率先开始了整编,从各处新招募的兵员也在总参谋部的统一安排下始有计划的向辽东集结,总参谋部从新建陆军内部抽调的军官也正在奔赴辽东的路上。

驻防京城的新建陆军第一镇左协也开始了扩编春节过后,总参谋部陆续从两淮等地招募的近一万余人已经到达丰台在原新建陆军学校总教习霍斯特和其他教官的带领下,进行基础科目的训练。

这个霍斯特也比较有意思当初闻听慈禧和荣禄准备让他编练新军的风声后,悄无声息的便躲到了上海租界里面。直到光绪回京掌控住大局后,才如同休假完毕一边悠闲自得的回到京城。在旁人看来,霍斯特此举无是对光绪的忠诚,不过光绪却不这样看,这更应该看作是一个真正的军人,对自己一手训练出的那支百战百胜的新建陆军的忠诚。

甲午之战,新建陆军的战绩已经充分说明了霍斯特的能力,这次,光绪干脆大笔一挥,给了霍斯特军府顾问的名义,将训练新式军队的重任全权交给了霍斯特。

与京城和辽东火朝天的场面相比,此时山东半岛的局面要安静许多,也微妙许多。董福祥和程文柄所部近三万人仍然驻防在山东半岛,在王士珍所率的威海各部和段~瑞所率的新建陆军各部的前后夹击下,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董福祥和程文柄所部是甲午一战中,唯一没有纳入光绪的体系当中,而且多少还有些战力的军队。此时朝局之中的明眼人也似乎看出来了,董福祥和程文柄所部被整编是迟早的事情,皇上现在等待的除了中日和谈外,恐怕也是董福祥和程文柄两人的态度了。要么被一口吃掉,要么顺利接受整编,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

不过这也只是朝局中人的猜测罢了,对于董福祥和程文柄所部,光绪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大局都已然如此了,难道这两个人还能如何?没有动他们,只是因为时机还不成熟而已。

养心殿东暖阁内

光绪坐在暖榻上面,将林兆上奏的改大清通商银行为大清银行的奏折又从头看了一遍,心里也不由得暗暗嘉许。这一层就连光绪也忽略了,不要小看这去掉通商二字,在这个国家里面,向来都讲究的是名不正则言不顺,去掉通商二字,大清银行就可以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央银行了,其意义绝非这两个字可以涵盖的。

正准备提笔签给杜怀川办理,忽然到太监小德子悄悄的走了进来,满脸都是说不出的古怪神情。

“有什么事情说,别一副憋着宝似的。”光绪冷冷的看了小德子一眼说道。

“启禀皇上,奴才正是有事情禀报皇上。”小德子迟疑了一下,忽然露出一丝小意的笑容说道,“皇上交给奴才的差事,奴才已经办得妥妥当当了。”

光绪不觉一怔,自己这些天似乎没有交代给小德子什么事情啊,看他这副神情又不像是作伪。不由得沉着脸问道,“你是不是打着朕的名目出去做什么事情呢?朕可是有言在先的,宫里的事情你可以看着点,但是外面的事情跟你没有相干,这些话你都忘记了?”

德子顿时吓得跪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奴才万万不敢有擅权之举,是那日皇上回到养心殿后,奴才听皇上自言自语说要是能每日给那个叫顾思渝的姑娘送一束鲜花就好了,奴才想着皇上的心思就是奴才的心思,所以奴才就让人去办了。”

光绪绷紧着的脸顿时有些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皇上还是不错,自己随口一句话,下面的人就知道去办。

“朕不过是随便说说,你倒是机灵得很啊。”光绪忍住笑沉着脸问道,“你是怎么做的啊,朕那日可是给那些侍卫们都交代过,不能泄露朕的身份,要是出了什么篓子,朕可是要拿你试问的。”

德子跟在光绪身边这么久,最是会见机的,见皇上没有怪罪的意思,胆子也大了起来,笑着说道,“皇上放心,奴才特意安排了一个哑巴,每日清晨从院子里摘取鲜花送到通商银行那里,那个顾思渝也问过几次,可是什么都问不到。”

光绪愣了愣,想到顾思渝每日拿着那束鲜花对着一个哑巴的神情,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说你一个太监,对这些事情倒是蛮上心的嘛。”光绪一边笑着站起身来,一边轻轻踢了小德子一脚,“滚起来吧,就别跪在那里献宝了。你这么说朕倒是想起来,朕还答应带她去看看新建陆军的,这样吧,你下去后安排一下,朕什么时候出去再告诉你。”

着,光绪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一身素白洋装,提着长裙的少女,心头不由得一阵轻轻荡漾。

妈的,春天都来了这么久,朕的春天也该来了吧………………

第三十三章 惊蛰(十)

光绪二十一年四月上旬

从大清与日本的和谈开始,便在双方之间纠缠不清的战争赔款问题,终于在西方各国,尤其是英国的干预下,出现了松动的痕迹。(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从日本和谈使团传出的消息,日本外相陆奥宗光已经与议会就和谈条约的内容,达成了初步的一致意见。考虑到虽然朝鲜问题被排除在了此次和谈的框架之外,但是事实上日本依然拥有对朝鲜南部的占领,在中日双方没有就朝鲜问题达成进一步的协议之前,这样的占领将一直持续下去,从这个角度上看,日本也算是初步达成了和谈的目的。

而另外一方面,西方各国施加的压力也是显而易见的,各国驻日本公使这些天来不断发表的关于和平的言论,对于日本国内政界各个派阀之间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此前对于战争叫嚣的最厉害的海军方面,此次也异乎寻常的表现出了克制。

表面上看海军由于在甲午中的胜利,一直保持着一种强硬的姿态,这次忽然变得低调起来,似乎是国内矛盾平衡的结果,然而事实上现实的因素也值得考量。像海军这样的吞金机器,没有物质的保障是根本无法投入战争的,此时不要说军舰、武器装备等,就是海军军舰烧得优质煤炭,都需要从英国进口,这些最为基本的条件,直接制约了海军方面对于伊藤博文内阁进一步施加压力的可能。

伴随着日本方有意无意的释放出了这样的信息,中日和谈又慢慢回到了最初的轨道上。

在英租界戈登堂的会议里面,大清和谈使团与日本和谈使团开始围绕和谈的具体细节进行磋商,不过这种磋商即便是在西方各国公使看来,也完全变成了一种走过场的程序。双方的争议从具体的实质性的内容,变成了措词上面的反复斟酌和考究。

这种枯燥无的程序式的过程,用英国公使欧格讷私下和法国公使施阿兰所说的话,中日双方不过是在通过一场文字上的游戏寻找一种体面结束这场战争的方式。

而法国公使施阿兰的话则更加些调侃的味道了引用了大清的一句俗语,死要面子活受罪。并且不无嘲讽的表示,以前在他眼中,只有大清才会如此看重面子上面的东西有想到日本居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不管怎样,和谈终在磕磕碰碰的煎熬中,慢慢走到了终点。

光二十一年四月十五日清和谈使团和日本和谈使团分别发表声明。表示中日双方就和谈协议地内容已经达成一致。并已经正式签署和平协议。

至于协地内容。不出所有人地预料本上等于空白。双方仅仅就事实上早已经停火地战争。在条约上进行了明确。宣告中日之间正式结束战争。而争议很大地朝鲜问题。鉴于中日在此前地《天津条约》中曾经有过中日对朝鲜共管地协议。此时搁置在一旁持南北对峙地局面也似乎还说得过去。

中日声明发表后。西方各国公使都似乎是不经意间松了一口气场该死地战争终于结束了。漫长而乏味地过程。早已经消耗掉了各国公使们原本就不多地耐心于东亚这两个打得你死我活地国家。各国公使们早就失去了兴趣场没有分出胜负地战争。谈来谈去还不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甚至是一直在寻找机会地俄国公使。对于这样一个结果也没有表现出太大地失望。至少这样地结果也未必是英国人想要地。这样就足够了。而且大清和日本在朝鲜地相互对峙。对于渴望在东北亚扩展势力范围俄国而言。也未曾没有机会。

总而言之。中日和谈在走向结束地时候。各国公使们地心情都忽然间变得无比地轻松起来。终于可以回到繁华地京城里面。享受在北中国晴朗地天空下面。喝喝下午茶。顺便欣赏一下从这个古老帝国收集来地字画和古董。这样悠闲地日子已经多久没有过了啊。

尤其是英法美三国公使。此时地心情则更加显得愉悦了许多。等待他们地不仅有京城晴朗地天空。还有那位皇帝陛下即将打开地那道壮阔无比地大门。<<>>想象一下一个拥有四万万人口地市场。还有那么多地矿山、工厂、铁路在等待着英法美三国地商人。那将会从中收获多少让人震惊地财富?而且最为重要地是。这样地机会。大清那位皇帝承诺过。是优先给予英法美三国地。

中日和谈协议正式签署后第二天,一直在京城里面面对着舆论此起彼伏的群情激奋,保持着相对平静的光绪,终于正式发表了一份与其说是上谕,还不如说是宣言的公告。

在上谕中,光绪用充满激情的语调表达了,大清这样一个古老帝国对于和平的向往,和愿意为维护东亚和平承担责任的决心,坦承正是基于这样的和平愿望,大清才会在和谈中作出重大让步,将朝鲜问题暂时搁置,并希望各国共同监督中日和谈协议的落实。

紧接着,上谕的语调便为之一变,从甲午遭受的重创到国家的衰弱,指出大清必须幡然振兴方能挽回国家的颓势,才能不惧于任何外侮的挑和欺凌。尤其是最后一句卧薪尝胆,厚积薄发,储芳待来年,更是让举国上下为之一振。

虽然上谕没有明言,但是无数人都从中读出了一份不甘,一份悲,一份隐忍,和大清浩浩荡荡自强的决心。不少人甚至猜测,上谕中这样犀利的笔锋

可能出自于前几天才进京的康有为之笔。

………………………

津门英租界

在一处僻静的小院落里面,大门紧闭,一颗槐树高高的伸出院墙,在四月的天空下面,显得无比的寂静。

院落左侧的一间小屋内,洪启薰和两个从朝鲜带过来的心腹手下,此刻正默默的坐在椅子上面。

“大人,前天大清和日本已经正式签署了和谈协议鲜没有被列入中日谈判的内容当中。”一个看得懂中文的手下着一份租界里面出版的报纸说道。

洪启薰面无表的微闭着双眼,只是嘴角有些不易察觉的了几下,似乎内心深处正忍受着莫大的痛楚。

过了许久,洪启才缓缓睁开眼睛角忽然渗出一些泪光。

“我们朝鲜这的国家,终究还是太过弱小了,金君没有骗我清不会在这个时候为了朝鲜的利益,去驱逐日本人的,他们也没有这样的实力去做到…………”

“可是,难道朝鲜就这样被忽略了?他们都占领着我们的国家道这样的局面要一直持续下去吗?”终于坐在一旁的一个手下忍不住愤怒的责问道。

“指望别人来帮助我们,是不可靠的,即便是大清,也首先会想到他们自己的利益,我们国家的命运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洪启薰猛然间站了起来,压着嗓子沉声低吼道。

屋里忽然一片死一般的沉寂有人说话,空气压得人似乎就快要窒息一样。

“都准备了吗?”洪启薰肃然的看了看自己的两个手下人顿时站了起来,目光坚毅的望着洪启薰点了点头。

“金君说的对清以前也在沉睡,可是他现在已经在慢慢苏醒过来了可我们的故国却依旧沉睡着,在他国的铁蹄下面高枕无忧,因为没有一个朝鲜人想到要去唤醒国人………记住了,我们不是在为大清做事,是在为死去的闵妃殿下,为我们自己的故国,要让更多的朝鲜人懂得为自己国家的命运去抗争!”

着,洪启薰转身向门外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得无比的沉重………

……………………

光绪二十一年四月十八日

天空清澈无云,阳光明亮,光绪坐上那辆特制的马车,在一个贴身侍卫装扮的马车夫驾驭下,前往西交民巷的大清银行。

才刚一踏进大清银行的后院,便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光绪抬头望去,顾思渝正举着一支风筝在树荫下面奔跑着,身后是一个小丫环活蹦乱跳的跟在后面。

光绪站在门口,静静的望着那个身影,忽然有些从未有过的无比的心动。

即便是当初面对月儿的时候,他似乎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很熟悉很亲切,似乎在隐隐的牵动着他穿越之前的那个时代中的记忆。没有约束的自由的喜欢一个人,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幸好她还不知道自己是皇帝,否则一切又变成了所有皇帝微服出行的翻版了。光绪忽然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冲顾思渝招了招手。

此时顾思渝也似乎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光绪,有些诧异的停住了脚步,偏着头想了想,便将手中的风筝交到小丫环手中,背着手若有所思的走到光绪面前,上下打量了半天说道。

“你不就是上次找我大哥的那个新建陆军军官吗?对了,你叫楚什么?………”

“楚越。”光绪静静的笑着,对于顾思渝这样一个调皮而放肆的举动毫不在意,内心深处反而有些莫名的依赖感。

“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叫楚越,这个名字有点奇怪……你是来找我大哥的吗?他这个时候好像应该在他的会客室里吧。”顾思渝用手指了指光绪身后的那幢房屋。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我不是答应过你带你去看陈卓他们吗?………”光绪注视着顾思渝,见她猛然间睁大了眼睛,露出无比兴奋的神情,赶忙接着说道,“不过今天你恐怕见不到他了,我带你去新建陆军学校看看吧,大清的新建陆军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哦,顾思渝微微有些失望的样子,不过很快就又变得开心起来,“去新建陆军学校也行,不过必须我大哥答应,他不许我出门,你能说动他吗?”

顾思渝忽然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像极了一个教唆犯。

“放心吧,他已经答应了,没有他的许可自然是不能带你出去的………”

光绪的话还没有说完思渝已经欢快的叫了起来,“你去门口等着我,我马上回来,在这个院子里我早就呆腻了………”

光绪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愿这个小姑娘回去化装打扮的时间不要太久了,唉,难道从现代社会穿越回去的男人受三从四得的教育,潜意识中都习惯了那种被颐指气使的感觉?改不了啦?…………………

新建陆军学校不远处的山坡上面,光绪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递给顾思渝说道,“那里就是新建陆军学校了过很快就会改名为大清陆军士官学校,你所知道的新建陆军的军官,大多都是从那里走出来的。”

当年,光绪正是带着杜怀川、吴绍基和陈卓站在这块山坡上面,规划着新建陆军学校的未来,风起云涌今日站在这里,忽然忍不住也有一番说不出的感触。

顾思渝摆弄着手中的望远镜看得津津

光绪则顺着她的目光她指点那里是操场,那里是训练场……

大约少女的情怀对这样新鲜的事务总是充满了好奇,顾思渝举着望远镜看了半天,竟然一点也没有疲倦的感觉,光绪今日的心情也是出奇的平静,很耐心的陪在一边,偶尔目光闪过身边的树林,隐约中是一些人影晃动,光绪知道那是暗中随同自己出行的侍卫在暗处警戒着,也是毫不在意。

过了许久,顾思渝才放下望远镜叹了口气,“要是能进到里面去看看就好了,最好是能遇到陈卓,听说他现在是大清总参谋部的参谋长,他还会出现在这里吗?”

这个小姑娘,念念忘的还是她心目中的英雄情结。光绪有些哑然的一笑,顺手指着远处的新建陆军学校说道,“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实大清与日本的甲午战争,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从创建这所新建陆军学校开始的,大清能够从逆境中走出来,也是因为有这样一所学校在培养人才,也在培养你心目中的英雄………”

光绪的神情忽然些沉郁,似乎心中有一阵雷声猛然间翻滚过来,震得他有些出神。

他今日来到这,倒并不完全是陪顾思渝的,只是心中忽然想来看看,想说点什么,觉得压抑了很久的东西忽然想表达出来,可是终究却又什么也不能说。

一旁的顾思渝此时有些异的望着光绪,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眼神中闪烁着些许的怀。

“知道节气中惊蛰吗?天边一声炸雷,就是万物复苏的时候了………”光绪摇了摇头,似乎是喃喃自语般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如何?下次我一定让你肯定陈卓,不过是远远的看,怎么样?”

顾思渝咬着嘴唇,像是下了很大心般的问道,“我有一个问,你说话的语气有些奇怪,一点也不尊重陈卓的样子,他可是大清总参谋部的参谋长,难道你的官比他还要大?………”

………………………

津门英租界

光绪二十一年四月十日上午,今日大清使团在直隶总督府设宴,邀请了各国公使和日本使团参加,也算是为这次和谈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上十时左右,伊藤博文从下榻的小洋楼出来,登上日本使团专用马车,小村寿太郎和另外几个随员则上了后面一辆马车,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向直隶总督府驶去。

四周担警戒的租界里面的巡捕望着一行人远去,都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有一两个人还偷偷吹了声口哨,露出一丝笑容。这些日子每日在这里执勤确实太过辛苦了,还好他们已经等到了消息,再过一两日,日本使团就将启程回国,他们也不用这么没日没夜,每天守在大门口日晒雨淋了。

初夏的阳光静静的洒落子安租界里的街道上面,这个时候街道上面还没有多少行人,马车在寂静中疾快的奔驰着,透过车窗,伊藤博文有些疲倦的望着街道周围的建筑,心情说不出的茫然。

终于结束了和谈,本应该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一切才刚刚开始。留给帝国恢复元气的时间并不多,而清国也正在奋力直追,未来的角智斗力绝非想象当中那么轻松,帝国必须在清国还在艰难跋涉的途中,便将他的强国之梦一举摧毁,否则让清国这个庞然大物狂奔起来,帝国就真的没有机会了。还有国内那些蠢蠢欲动的急需自己去安抚的势力,帝国财政面临的巨大危机,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让人沉郁和焦虑……

伊藤博文一行的马车刚刚经过两个街口,忽然一架苦力搬运货物的平板车从巷道里冲了出来,伊藤博文的马车夫赶忙勒紧缰绳,马蹄在空中高高扬起,车轮在石板地面上划了好长一道痕迹才终于停了下来。

马车夫忍不住吐了口唾沫,大声咒骂着,正在此时,三个人影从黑暗的巷道中猛然窜了出来,为首一个中年人猛然跃上马车,一脚将马车夫踢了下去,掀开车帘对着坐在里面的伊藤博文举起了手中的转轮手枪,连开三枪。

街道上顿时一片大乱,巡捕的口哨声在空气中尖利的刺耳,后面那辆马车上坐着的都是日本使团的随员,今日原本都是赴宴,谁也没有带武器,此刻也顾不了许多了,跳下马车边扑了过来。

穿着纯白绸韩服的中年人伸手探了探伊藤博文的颈脖,确认其已经停止了呼吸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对着一旁惊慌失措的人群大声吼道。

“我是朝鲜王室卫队长洪启薰,今日为我闵妃殿下复仇,也为让我朝鲜国人惊醒,以血明志,万望我国人勿忘今日!”

罢,洪启薰举起手中的转轮手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在一旁负责掩护的两个手下,此时也在日本使团随员惊魂未定的目光中,从容的对着洪启薰鞠了一躬,同时举枪自尽。

光绪二十一年四月十八日,伊藤博文遇刺与津门英租界,在送往教会医院的抢救途中身亡。

风云突变,大潮涌起,仿若一声惊雷,炸响在东亚上空……………

第二更写到现在都要5点了,爆发了,今天写了一万多字,太累了,我睡觉去了,大家觉得如何?

第三十四章 惊蛰(十一)

直隶总督府

装饰的富丽堂皇的大厅里面,充分体现了这个总督府前任主人李鸿章,向来偏爱的中西合璧的风格。(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此刻,偌大的大厅里面济济一堂,在津门的西方各国公使们大多早早便来到了这里,端着酒杯围聚在一起低声谈笑着,满脸都是惬意轻松的笑容。

这样一个标志着结束中日战争的宴会,对今天在场的这些西方公使而言,更像是为过去这段时间糟糕心情的告别,不管怎样,他们终于又可以回到繁华的京城里面去了,继续他们在这个古老帝国的高高在上的平静生活,过去的那些讨厌的麻烦终于可以结束了。

三三两两的宾客之间,不时有穿着白色短褂的仆人小心翼翼的穿行其中,手中托着精美的菜肴,准备摆放到桌面上,还有的则恭谨的侍立在一旁,为客人殷勤的斟酒。大厅的门口,甚至还有西方记架起了相机的三角架,似乎想要留住那个中日握手言欢的瞬间。而大厅一角的留声机里,此刻正放着春江花月夜的旋律,虽然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是倒也切合今天这样一个其乐融融的主题。

李鸿章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端着红酒杯,步伐稳重的周旋在各国公使中间,脸上的神情始终都是淡淡的,镇定自如中看不出丝毫的喜怒哀乐的情绪。

其实在他的内深处,对今天这样一个宴会是腻味透了,对日本人更加是深恶痛绝。要不是离京前皇上一再嘱咐,让他把大清的好客礼仪之道,和外交场面弄得光鲜亮丽一些纵然是脑袋进水了,也不会摆弄出这样一个宴会给日本人送行告别。大清的银子就算扔出去喂狗,也断没有这样拿出来和日本人玩花活的道理。

更何况就是这些日本人乎就毁了他李鸿章的半生心血和一世英名,如果没有皇上在甲午力挽狂澜,其后对他自己又不离不弃委以重任不得他李鸿章现在就是千夫所指的国贼,顶着这样的骂名郁郁而终了。

于公于私,李章对日本人都半分没有好脸色又始终搞不懂皇上为什么非要摆出这样的场面,大清的礼仪是要讲的,可那也要看对谁?像日本人这样的忘恩负义之徒,能有什么礼仪好讲?

看到李鸿章的身影出现在大厅国公使们顿时都纷纷上前问好,神情中透着少有的尊重。内中有不少人和李鸿章的私交都还不错,此时不免都端着酒杯,微笑着和李鸿章好一番客套寒暄,顺便也想借着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从大清这位新任的外务部大臣嘴里听一点大清对于各国的外交政策。

大厅里的气氛慢慢闹活跃起来,甚至就连一向有些倨傲冷淡的英国公使欧格讷此时也在不远处微微举着酒杯,面带微笑的向李鸿章额致意。看到出来的心情也和此刻大厅外的阳光一样,分外的明亮。

倒是这个总督府现在真正主人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袁世凯。此刻阴沉着脸站在大厅地一角。除了偶尔和熟悉地人打声招呼外。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地有些出神。

对今日这个宴会。<<>>他地心情和李鸿章;不多。既厌烦又推脱不了。只能硬撑着出来走走场面。不过此刻他内心深处真正地心事却并不在这里。

如今。这个总督府和整个北洋。都是他袁世凯将来大展拳脚地舞台了。可袁世凯心中却未必如旁人所见那般。一派功成名就地自得之意。今日地种种。都是他在甲午中用命去赌去搏出来地。他自问除了自己。恐怕也没有人敢于像自己这样去下赌注。

然而自己在北洋这个舞台上面。究竟有几斤几两。他自己也是心知肚明。

虽说是有皇上地信赖和李中堂地提携。可袁世凯也深知。自己在北洋地根基终究还是浅了些。能不能镇服住北洋地局面。眼前看起来似乎就很是有些不如人意。

别地就不用提了。单单是那个盛宣怀。此刻就让袁世凯头痛不已。自己就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如许时日了。可盛宣怀始终稳在上海没有动静。也不知道这葫芦里卖地究竟是什么药?别人都还好说。这个盛宣怀可是北洋地财神爷钱袋子。手里握着北洋那么多地实业。尤其是最赚钱地轮船招商局和煤矿。真要是离了盛宣怀。他袁世凯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是玩不转地。

可如今,盛宣怀迟迟不到津门来递片子,连场面上应有的客套都没有,船不入港,难道还要让自己这个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放下身段倒过去求他?放下身段倒也罢了,袁世凯自认这点胸襟气魄还是有的,可是以后又该当如何驾驭呢?

况且,北洋这个舞台都摆弄不了,将来又如何像李中堂那样三千里外覓封侯呢?如今这样一个风起云涌的时势大潮,自己不去抓住,难道还要拱手让给别人?

想到此处,袁世凯也是有些气闷,正在脑袋里面一片纷乱,理不清头绪的时候,忽然见到一个英租界工部局的洋人,在总督府从人的指引下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满头大汗的走到英国公使欧格讷身边低声的说着什么,便见到欧格讷脸色突变,似乎连拿酒杯的手都有些稳不住的架势了。

袁世凯还在有些茫然猜测之际,紧接着大清使团的负责礼仪接待的随员也着急忙慌的小跑了进来,气喘嘘嘘的走到李鸿章身前,低声密语着。

大厅里的众人都注意的这样一个细节,一时都有些怔住了,不明白究竟生了什么事情,气氛也骤然间变得有些怪异起来。短暂的沉默过后,便是一阵窃窃私语声。

仅仅是片刻之后,欧格讷便面色苍白的走向了了李鸿章,两人走到一旁低声议论了几句乎是达成了一致的意见后,欧格讷来到大厅中央微微扬了扬手说道。

“诸位公使,我刚刚收到一个非常可怕的消息日本相伊藤博文在租界里面遇刺,今日的宴会恐怕只能到此结束了。”

说罢,欧格讷也不顾众人的惊愕和窃窃私语李鸿章等人打了声招呼,便在英租界工部局来人的陪同下匆匆离去。

大厅里面在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各国公使都开始回过神来纷紧绷着脸向李鸿章告辞,心情说不出的沮丧和恶劣。伊藤博文遇刺,东亚局势恨有可能将引一系列的突变,他们必须第一时间将

情况向国内汇报做好应对的策略。

李鸿章也不挽留,一脸从容淡定的目送着众人离开后,才带着袁世凯、伍廷芳和刚刚那个禀报消息的随员回到内堂里面。

“把详细的情况都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情?何人所为?伊藤博文生死如何?”才一踏入内堂,李鸿章便一连声的问道,刚刚刻意压住的焦急之色个时候再也忍不住,连额头上面的青筋也是隐隐跳动。

“回禀中堂大人卑职获悉伊藤博文的马车在从驻地出不久,便遇到三个刺客的刺杀中一人向伊藤博文连开三枪,目前伊藤博文生死不知。其后行刺的三人在大街上当众自尽他们自己说都是朝鲜人,是为朝鲜闵妃复仇,为一人是朝鲜王室卫队卫队长洪启薰。”随员不敢怠慢,将打探来的情况细细的又说了一遍。

“洪启薰?朝鲜王室卫队卫队长?………”李鸿章喃喃自语着,忽然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侧的袁世凯。

袁世凯此刻心是一片惊惶未定,伊藤博文死不死他一点都不关心,关键是自己刚刚就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不久,就生了这样天大的事情,如何去善后啊?此刻见李鸿章望着自己,稍一迟便明白了李中堂的意思,自己在朝鲜呆的时间较长,对朝鲜的情况也了解最多。

当下袁世凯点了点头说,“朝鲜王室卫队卫队长确实是洪启,而且此人一直都是闵妃的心腹,对闵妃忠心耿耿。如果行刺伊藤博文的确是洪启薰,这件事情倒也没有多少可以怀疑的。”

“这么说来是有其人,确有其事了?可是怎么就这么巧,早不生晚不生,偏偏在中日合约签订之后?…………”李鸿章缓缓的走了几步,眉宇间的忧虑不久没有减退,反而似乎更深沉了一些。

站在李鸿章身侧的袁世凯闻听话,心中一动,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良久,李鸿章抬起头了一眼一旁的袁世凯,两人深沉的目光在空中一碰,又随即心有灵犀般的一闪而过,这一瞬间似乎都读出了一点东西,又似乎都有些避之惟恐不及般的,赶忙将这点东西挥之远去。

当初皇上精心的布下一番面,又是朝鲜国王又是西方记,将日本置于无比尴尬进退两难的处境当中,其后却又轻描淡写的将朝鲜问题抛开,这件事情一直在李鸿章心头存着一块问,他多少对皇上的性情还是有些了解的,别的不说,对日本人的仇视那是比自己还要刻骨铭心,断然没有心慈手软的时候。

况且这几个朝鲜人,要是没有得到什特别的帮助,怎么能够千里迢迢从朝鲜赶到津门来,又如何能够那么准确的将伊藤博文一击而终?难道所有的云迷雾背后,都是为了今天?难道伊藤博文遇刺和皇上有关?可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皇上不知道这样会冒天大的风险吗?西方各国怎么看待这件事情?日本方面又会不会借机挑起事端?…………

李鸿章的心中一震,竟然不敢再深想下去。他用力压住纷乱的心绪,低头沉吟了片刻说道。

“如今局面混乱,但是我们不可乱了方寸,先看看再说。慰庭,你立刻下令津门全城戒严,严格排查过往行人,凡是有朝鲜人穿着打扮的,一律缉捕,移送英租界工部局巡捕房。这件事情上面我们大清一定要站稳脚步,不能让日本人抓住什么把柄,寻衅生事………

其二,文爵,你立刻拟一份电文,将此间的情况火速禀报京城的皇上和军机处知晓,今日你哪里都不要去,就守在水陆电报房那边,等着皇上的旨意。

慰庭,呆会儿你和我一同到租界里面去一趟,这个时候,场面话还是要讲讲的,先尽量安抚住日本人,至于如何行事,一切等皇上的旨意来了再说。”

此时的李鸿章,虽然心中万千惊愕云密布,却还是在万急关口,显出了那份从容不迫的镇定,片言只语,便把进退伸展的每个步骤,都安排的周密细致,让一旁的袁世凯也不由得不佩服万分,当即和伍廷芳一同躬身说道,“听凭中堂大人吩咐。”

……………………

伊藤博文的突然遇刺,顿时让刚刚见到和平曙光的东亚局势,陷入一片剧烈的动荡之中。

日本国内在接到伊藤博文遇刺消息的第一刻,便如同火山喷一般,将这段时间因为被迫和清国和谈,而强制压抑下的愤怒全部点燃了。政府内部,议会,海陆军方面,纷纷表言辞激烈的宣言,要求英国政府澄清真相,这还算比较理智的。在舆论的激愤一片中,更有越来越多的声音指责此次事件是清国蓄意所为,要求废除刚刚签订的中日合约,增兵朝鲜,于清国决一死战。甚至就连前些日子视伊藤博文为国贼,叫嚣着要诛杀国贼的那些浪人团体,此刻也是纷纷上街游行,要求政府为伊藤博文相复仇,洗刷蒙在帝国身上的耻辱。

好在此时日本政局中,山县有朋和陆奥宗光这些人还是比较冷静的,不惜采取强力手段,去压制住国内和军队内部的疯狂举动。山县有朋和陆奥宗光还积极与国内各个派阀协商,主张通过外交途径解决这件事情,毕竟生刺杀的地点在英租界里面,刺杀的凶手又是朝鲜人,即便背后有清国的影子,这个时候也绝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帝国此时也确实没有本钱去意气用事。

而在朝鲜汉城,局势就更加恶化了,几乎是一夜之间,驻防朝鲜的日本军队对闵妃一派的势力进行了彻底而血腥的搜捕,当天晚上便抓捕了近800人,还在行动中击毙了1C0多人。据说日本军队的官兵都得到了上峰的命令,凡是遇到朝鲜人的抵抗,一律就地处决。

甚至连大院君一派的势力也没有幸免,朝鲜政府在汉城的五营军被全部解除了武装,关押在军营里面。金弘集的朝鲜政府也在日本驻军的威胁下,宣布解散朝鲜军队,邀请日本军队入驻朝鲜,维护朝鲜的稳定。

第三十五章 惊蛰(十二)

伊藤博文的遇刺,如同一声晴天霹雳,让东亚原本就链条,骤然间稀里哗啦的散落一地。www.65txt.com

日本国内的局势,此刻就像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般动荡不安,谁都无法预料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日本会做出怎样过激的反应。朝鲜汉城内则是一片血雨腥风,由此引发的朝鲜人零星的反抗,和开始出现的大批朝鲜人偷偷逃亡平壤的迹象,让朝鲜的局势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即便是在津门,气氛也骤然间比紧张。尽管直隶总督袁世凯很快便下令全城戒严,搜捕可人员,租界工部局更是在租界内进行了密集的搜查,然而结果却是一无所获。似乎正像是洪启在行刺伊藤博文时所说的那样,这只是朝鲜人为闵妃殿下的复仇,只是朝鲜人一次单纯的反抗行动。

然而无论怎样的结果,都无法改变此刻在津门的各国公使们沮丧而烦躁的心情。在他们眼中,虽然真相究竟是怎样的,依然如同笼罩着迷雾一般,但是他们却没有丝毫想要寻求答案的愿望。他们只是在这样一次突发事件面前,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在远东这块土地上面,他们还从未像现在这样,忽然间就失去了对局面的判断力和控制力。

未来东亚的局势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各国又将如何去应对?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糟糕和让人绝望,各国公使除了先后发表声明责这一流血事件外,更多的时候,也只能是沉默和茫然的等待着。

而此时最为郁:和愤怒的人,恐怕要数英国公使欧格讷了。

眼看着终于让中日战争上了一个还算满意的句号,自己也正踌躇满志,准备登上政治生涯的顶峰,却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时刻,会忽然发生如此严峻的事件。更要命的是,那些该死的朝鲜人,什么地方不好选偏把行刺的地点选在了租界里面几乎就把大英帝国置于了无比尴尬的境地。

该怎么去澄真相啊?又如何去安抚日本的情绪呢?欧格讷这两天坐在戈登堂的二楼上面,被这样的问题折磨的都快发疯了。

行刺的凶手是朝鲜人经确凿无了,在津门的各国公使随员和西方记者当中,很有些人比如《纽约先驱报》的记者科克里尔,都曾经到过朝鲜朝鲜王室也有过来往,此时都能够证明行刺凶手当中首之人确实是朝鲜王室的卫队长洪启。再联系到此前被揭露出来的,日本在朝鲜的残暴行径,朝鲜人此时以这样极端的方式来进行反抗,似乎也合乎情理,可事实的真相真的就如此简单吗?

事上,欧格讷也愿意相信这件事情和大清那位皇帝有任何关系且他也看不出来那位皇帝冒出如此大的风险,暗中操纵这件事情能够获得什么实际利益或者他从来就不认为大清那位皇帝是一个情感冲动意气用事的人,可是如果整件事情后面没有那位皇帝的影子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巧合?

行刺之人是朝鲜人。行刺地地点在租界倒是与朝鲜关系紧密地大清。却在整个事件中被摘地干干净净。而且区区几个朝鲜人。千里迢迢从朝鲜来到津门。

事先能够准确获悉伊藤博文地动向。并且一击而中。这其中没有外力协助是根本不可能做到地。

每当欧格讷想到大清那位帝不动声色地把朝鲜问题。一步步搅动地天翻地覆。忽然又出人意料地放在一边地时候。他地心中便布满了一层细密地冷汗。

然而欧格讷心中也很清楚。即便所有地猜测都是事实。从此时东亚地局势和大英帝国地利益出发。也只能着眼于缓和局势平息矛盾。况且此前地调查也没有任何证据显示。这次事件与大清有丝毫瓜葛。这个时候冒然地采取不当措施。不仅会让大英帝国地处境更加困难。也会刺激到已经有些疯狂地日本。从而让局面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真相究竟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地是结果。

四月二十日。欧格讷在请示国内同意后。正式建议由英法美日四国组成联合调查团。调查伊藤博文遇刺事件。并将此前调查地全部资料一并转交日本方面。同时为安抚日本地情绪。英国方面也默认了日本在朝鲜汉城采取地一系列过激地行动。没有进行公开地干预。

………………………………

紫禁城养心殿外

夜色如墨,星辰寥落。宫殿的阴影在夜晚中显得威严而沉默,几许习习凉风中,回荡着光绪与陈卓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总参谋部的命令已经下发到各处了,威海、旅顺各处军港已经加强了戒备,严防日本方面有所异动。朝鲜那边,微臣日前已严令杜振武密切注意朝鲜日军的动向,驻防兴宣府的新建陆军第三镇左协,也做好了应付日军突然发起攻击的准备,辽东聂士成部也抽调部分兵力进驻到鸭绿江一线,随时准备增援朝鲜平壤…………”陈卓跟在光绪身后静静说道。

光绪点了点头,神情淡淡的,似乎有些不在意的样子。

“做好应付突发事变的准备是应当的,但是也不要搞得来如临大敌的样子,局面还不至于恶化到那样。日本人倘若真的有实力把这场战争进行下去,当初就不会从山东半岛撤军了,现在的紧张空气不过是暂时的,中日刚刚签订合约,这个时候日本如果贸然撕毁合约挑起战端,在外交和国际舆论方面他们就输了,日本人虽然疯狂好战,可也不傻,不会看不清形势,这件事情终究还是要通过外交途径来解决的。”

“微臣明白。”陈卓微微倾了倾身子上的严峻神情依旧如故。

光绪停住脚步,侧过身看了陈卓一眼,忽然轻轻一笑道,“是不是心头有很多问,不明白朕为什么要如此?”

陈卓不由得一怔,抬起头望着光绪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微臣心中确是有很多困惑不解之处,不明白皇上为何要冒如此风险去做这样的事情………”

这次的惊蛰计划,除了军情处以外朝大臣中也只有陈卓知道详情些天来他虽然憋了一肚子的问,可他向来都是军人严格服从的举止,从来不会去质皇上的旨意,今日听到皇上发问,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有些憋不住了。

“你是从日本回来的

对于日本国内的政局,却未必了解的透彻分明。日维新以来出类拔萃的人物风起云涌,似乎是这个国家积累了两千多年的精华,都一股脑的全冒了出来。然而在这些人当中,真正能够驾驭住日本国内的政局,平衡各方面错综复杂的矛盾,能够引领日本未来发展方向的人物只有伊藤博文一人…………”

光绪面色沉郁的望着夜空,心绪起伏时竟也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感觉。

伊藤博文,一个出生在日本长洲藩贫农家庭的儿子没有什么骄人的背景身世,却在门阀观念甚重的日本政界脱颖而出与主持了日本明治维新以来的所有政治改革,建立内阁制,创立日本宪法,力主开国进取,在中日近代化的比拼中,引领日本这样一个贫瘠的小国一飞冲天,登上亚洲之巅。这样的经世大才,如何去评说?…………

“朕心中于伊藤博文,是敬佩而非畏惧。纵然伊藤博文不死,朕相信以我们这个国家的国力,也必将在将来击败日本,然而这条路将会走得分外艰难曲折。你回国这么长时间了,想必对政局也有所了解。我们这个国家外表看起来光鲜,内里却是矛盾重重危机四伏。

民生凋敝,财政混乱,国力衰弱,军队弛弊,朕无时无刻不想着振兴国势,可是朕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啊?日本人虎视眈眈守在我大清的卧榻之侧,觉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强大起来。甲午就是前车之鉴,不先剪除掉日本这个心腹大患,我们这个国家就没有一个相对宽松的环境来改革弊制………”

光绪猛地转过,目光紧紧的盯着陈卓,心中就如同惊涛骇浪般层层翻滚,汹涌起伏。

“所以朕要快刀斩乱麻,伊文一死,日本政局必然会陷入混乱,以日本政局上面的那几个人,无论将来谁主持日本政局,他都很难有伊藤博文那样的声望和能力驾驭住局面,当然,他们的大政方针或许不会有太大改变,但是缺少了这样一个引领时代潮流的人物,朕不相信他们在关键时刻不会犯错误。英雄造时势,可英雄终将是不可复制的啊………

更何况伊藤文之死,就是在日本人心中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以他们这个民族的疯狂,必然会念念不忘复仇雪耻。现在你明白朕为何不顾你们总参谋部的竭力反对,公布我大清的整军计划了吧。朕这样做就是要刺激日本,而将来朕还要不断的刺激它,挑衅它,逼着它和我们一起扩充军队,购买军舰,用我们国家的国力去消耗它,拖死它,把它彻底拖入绝境。

以日本这样贫瘠的国,它在军备上多花一分钱,它投入到展布经济,发展工业基础上面的财力就会相应缩减,日本国民就将继续忍饥挨饿节衣缩食,日本国家的经济基础就会越来越衰弱。当日本国内矛盾积聚到无法忍耐的时候,它就会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到了那个时候,就是我们这个国家以举国之力与其展开的生死一搏!…………”

如天边一阵雷声滚滚,夜色深沉中,光绪有些苍白的脸上,目光闪亮,握紧的拳头就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力量都发泄出来,那样的澎湃气势,让陈卓这个统帅千军万马之人,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到了那个时候,就是你陈卓的事情一举撕碎日本的虎狼之心,把它穷尽国力扩充起来的军队彻底打残,日本还能剩下什么?经济凋,民生艰难,缺少足够经济实力去构建近代工业基础,日本充其量就是一个二流的小国,如果没有外力的扶助,恐怕三十年都恢复不了元气。到了那个时候,你陈卓,就是国家民族的英雄,就是站在时代潮流浪尖的中流砥柱!有这样一份盖世奇勋在等待着你,你还犹豫什么呢?时代潮流浩浩荡荡,时不我待啊!…………”

猝然间,陈卓满脸涨得通红,唇颤抖着,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些日子满朝大臣质皇上的军制改革,微臣心中也有所顾虑。但是微臣今日终于明白皇上的宏图远略了,国家生死存亡之战,微臣不敢有任何私心杂念,无论千难万险,微臣必将整顿出一支崭新的军队出来,陈卓可以战死,国家不能亡!………”

“不会太久,朕也不会给你太久的时间,最多5年,中日之间必有一战!记住了,到了那个时候,朕要的不是仅仅1C个师的军队,朕不能拿这个国家的国运去轻率的,朕要的是至少20个师,朕要看着我们这个国家以排山倒海之势,将日本淹没在时代大潮中。”

“皇上放心,总参谋部的规划纲要中已经拟定了5年到1C年的扩军计划,微臣回去后立刻按照皇上的旨意进行调整,不过微臣担心的是军费………”

陈卓的话还没有说完,光绪已经淡淡的摆了摆手,“钱的事情朕来操心,你不用管,你的目标只有一个,军队,只有军队二字!告诉总参谋部和你手下那些骄兵悍将,不要以为甲午打了几场胜仗就高枕无忧马放南山了,让他们从今天开始心里只有一件事情,要打仗了!………”

以下废话都不算字数,我数过了的,嘿嘿。

今天第二更终于完成了,这个月我不欠债了。这个月真的太忙了,快过年了,工作事情多,要准备研究生论文,还要熬夜码字,有时候自己都在琢磨,干嘛这么辛苦呢?

不过我还是有点小小的佩服我自己,今天看了看字数,不觉都写了90多万字了,很不容易啊。虽然成绩不咋的,但是有这么多朋友鼓励支持,熬夜守候更新,心里还是非常非常感动,鞠躬致谢,真的,非常感谢!

回头想想当初在篡清评论区里大发谬论,别人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我是冲冠一怒为奥大,你们说说,奥大如果是美女,我这心里还多少有些安慰啊,可他偏偏是个无比生猛的家伙,唉,这一怒,后果很沉痛啊!

好在就快要写完了,我也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妈的,我又可以杀回篡清评论区去了,将来谁要是说我空发议论,我就可以豪言相告,天下敢言敢行者,面条矣!爽!

睡觉去了,困死了。

第三十六章 惊蛰(十三)

东京

山县有朋的宅邸

“山县阁下,帝国绝不能这样屈辱的妥协!………”川上操六大步冲进屋内,不顾身后侍从的阻挡,猛地一个九十度的鞠躬,大声吼道。(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和室内异常安静,阳光从窗外落进来,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茶的芬芳。山县有朋穿着一件日式和服,静静的坐在榻榻米上,似乎没有听到川上操六的吼叫一般,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尝着杯中的茶水。

“山县阁下,难道伊藤首相的死,还不能唤醒帝国的决死之心吗?难道山县阁下真的相信,伊藤首相遇刺就像英国人说的那样,仅仅是朝鲜人为闵妃复仇的过激行动?这是阴谋!是清国人在背后暗中指使!帝国为了和谈已经做出了妥协,难道还要让帝国背负着这样的屈辱芶且偷生吗?…………”

因为激动,川上操六的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就像是被心中的怒火点燃了一般,愤怒的扭曲着。

山县有朋缓缓抬起头,平静的注视了川上操六片刻,忽然淡淡说道,“哦,我似乎忘记川上君是专门收集情报的参谋部次长了,那么川上君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这个结论有什么证据吗?你有什么证据表明这件事情是清国暗中主使吗?”

川上操六微微一愣,随即直胸膛大声说道,“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洪启这样的朝鲜人,没有得到清国人的帮助,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就从平壤来到清国津门他们的情报渠道从哪里来的?他们的武器从哪里来的?他们又怎么可能在租界里面潜伏那么久而不被察觉?所有的一切明就是清国人精心设计的阴谋!………”

面对着川上近乎无礼的咆哮,山县有朋依旧平静的端坐在榻榻米上,像迎接巨浪的岩石般淡定而坚硬。

“川上君好像并没有回我的问题,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的推论,我很想知道你的证据在哪里呢?”

上操六顿时为之一塞,有些气馁的望着山县有朋,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一句话也说出来。

县有朋轻轻招了招手。示意川上操六坐到自己对面。将桌上地茶杯推到川上操六面前说道。“夏天到了气炎热地时候。~~~~人往往容易冲动暴躁川上君喝杯清茶吧。茶很香。或许能够去除你心中地火气。”

川操六怔怔地望着山县有朋。迟了片刻。终于还是气呼呼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刚想开口说话看到山县有朋忽然缓缓站起身来。面朝着窗外目光就像是望着很远很远地地方。蒙着一层莫名地雾气。

和室内一片沉默有朋地身影映照在夏日地阳光中。威严肃穆发着一份不怒而威地逼人气势。让刚刚还狂暴不已地川上操六。此时也有些被压迫地说不出话来。

似乎过了许久。才听到山县有朋静静说道。

“我当然相信川上君对这次遇刺事件地判断。川上君难道认为我会愚蠢地相信英国人地结论。相信这次事件仅仅是几个朝鲜人能够做地出来地?我恐怕还没有老到这样地糊涂吧………”山县有朋低声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川上操六问道。

“川上君。如果你现在有确实地证据证明这件事情和清国有关。你会怎么去做?”

川上操六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目光坚毅的对视着山县有朋,沉声说道。“增兵朝鲜,以伊藤博文首相遇刺为理由,向清国宣战!立见尚文旅团长日前来电,驻防朝鲜的帝**队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挥军北进,攻占朝鲜平壤,以此刻清国在朝鲜的军队实力,和他们漫长艰难的后勤补给,根本抵挡不住帝**队的决死一击!”

“哦,原来是这样,立见尚文想要挥军北进,直取朝鲜平壤,恐怕川上君心中也是这样想的吧…………”山县有朋不置可否的一笑,目光却忽然像刀子一般锐利的盯着川上操六。

“立见尚文自以为当年带着桑名藩的拔刀队打遍了萨摩、长洲二藩出身的天皇军队所有名将,就从此天下第一,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可是甲午辽东辽南之战的时候,他在哪里呢?他的勇气和决死之心帝国怎么没有看到呢?!………立见尚文不过是个赳武夫,可是川上君不要忘记了,你不是!你是帝国参谋部参谋次长,你的身上担负着帝国的国运,清国和帝国刚刚签订日清和平协约,此时开启战端,必然会招致西方列强的反对,帝国将在国际社会中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难道你连这点轻重都分不清楚吗?”

在山县有朋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川上操六有些畏惧的躲闪开目光,但是帝**人的尊严又让他立刻

来,大声争辩道。

“山县阁下,虽然攻袭平壤会打破日清合约,但是我认为帝国获胜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只要帝**队在战场上获得了胜利……………”

川上操六的话还没有说完,山县有朋已经勃然大怒,跨前一步逼视着川上操六大声怒斥道,“混账!身为帝国参谋部参谋次长,你难道连帝**队的现状都还看不清楚吗?帝国现在储存了多少战略物资?帝国的仓库里面有多少支步枪、大炮?有多少弹药辎重?以帝国现在的国力,根本无法支撑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何谈胜利二字?难道你也愚蠢的认为,清国会把朝鲜平壤拱手让给我们吗?……………”

“就算帝**队能够攻陷平壤,那又怎样?清国可以调集他们在辽东辽南的重兵,恶狠狠的扑过来,和帝**队不死不休的纠缠在一起。他们承担的起一次、两次、甚至更多次战役的失败,但是帝国不能!帝国如果战败的话,恐怕连现在的朝鲜南部都保不住了………”

说到最后,山县有朋的语气越来越低,声音有些嘶哑着,透出一种绝望的无奈和疲惫。

此时,川上操六顿时陷入沉默当中,他如何会不知道帝**队的现状,然而一想到伊藤博文首相的遇刺,想到这样被清国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内心便感到莫大的羞辱,身为帝**人,宁可玉碎,也不愿意这样屈辱的活着。

“川上君坐下来吧,我也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更何况川上君。”山县有朋重又恢复了他平静的神态,挥了挥宽大的衣袖,缓缓坐下说道。

“中国儒家有位叫朱熹的人说过一句话,妇人之仁,不能忍于爱,匹夫之勇,不能忍于忿,皆能乱大谋!我们身为帝国的军人,不仅仅要有决死的意志,也要学会忍耐啊!帝国已经忍受了两千多年,现在正是清国最为虚弱的时候,也是帝国国运扭转的关键时刻,难道连这样的屈辱都不能忍耐了吗?”

川上操六低着头,脸部搐着,似乎内心当中正在做着剧烈的争斗,片刻后,他抬头咬牙问道,“川上操六明白了,山县阁下认为帝国当如何抉择?”

“受英国方面对此次事件的解释,同时宣布帝国将遵守日清合约,”山县有朋肃然挺身,昂着头沉沉的说道,“我已经和各方面进行了沟通,原本陆奥君是出任首相的最好人选,但是他在外交上面过于偏软,而现在国民的心态和士气,军队内部的希望,都需要一个强硬的帝国政府,来唤起国民的斗志和信心,所以我准备力推大山岩出任帝国首相。”

实此时日本政局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山县有朋。然而由于甲午辽东辽南的战败,使得他的威望受到了削弱,为稳定住日本国内的局势,他主动退出了首相的竞争,转而力推陆军大将大山岩。

“至将来,中日之战是不可避免的,川上君身上的担子也不轻啊!……”山县有朋亲手给川上操六倒了杯茶,送到川上操六面前说道。

“清国皇帝正在疯狂的扩军备战,针对我日本帝国的用心已经很明显了。不过清国这样一个衰老的庞然大物,国内矛盾错综复杂,清国那个力图振兴国势的皇帝,我相信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你想想看,清国的政权是满人入主中原建立起来的,那么多的汉人被异族统治着,如果国势强盛,或许还不至于出现什么问题,可是现在清国积弱不堪,那些汉人会甘心吗?………

在这一点上,我很赞同伊藤博文首相当初的观点。满汉之争是此时清国国内最大的矛盾,帝国的首要任务就是想方设法激化清国内部的矛盾,当然这样的矛盾还有很多,像他们帝后之间的权力之争,守旧大臣与李鸿章这样的洋务派之争,还有地方督抚与中央的权力之争等等,一个国家太大了,有时候未必是好事。既然清国现在是那个皇帝主政,川上君只需记住一点,凡是反对那位皇上的势力,就是帝国的朋友,我们要利用帝国的一切资源,阻挠清国皇帝的新政,让他陷入内部重重纷争中动弹不得,只要时机一到,帝国就猛扑上去,一口咬住清国这个庞然大物的喉咙,那个时候,再回头看现在忍受的屈辱,该是何等畅快的事情啊…………”

山县有朋淡淡的微笑着,举起手中的清茶。茶香满室,如这个夏日午后般祥和宁静,却忽然掩不住那一丝冰冷的寒气,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菊花与剑,不过如此……………

第三十七章 生如夏花(一)

光绪二十一年六月

在经历了吵嚷纷争和耐人寻味的一个多月后,山县有朋凭借自己在陆军和政界中的威望,联合大山岩和陆奥宗光等人,以大山岩出任日本相,迅速稳定住了日本国内的骚动情绪,伊藤博文遇刺事件掀起的惊涛骇浪,终于随着日本政府的正式表态,渐渐的平息了下来。www.65txt.com-====-

对于日本政府在这次事件中的理智和妥协态度,英国公使欧格讷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热情和支持,毕竟东亚的局势在一系列的风雨动荡之后,总算可以暂时的稳定了下来,英国也可以从容将目光投向世界其他地方,避免了深陷在东亚纠缠不清的冲突中不能自拔。

当然,这种表面上的和平的态势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事实上在背后也掺杂着许多幕后的交易。日本方面也充分利用了英国在此次事件中的尴尬处境,在提出妥协让步的同时,强烈要求英国方面公开承认日本对朝鲜南部事实上的占领。

而这一点,也恰恰符合此时英国方面的心态,尤其是英国驻华公使欧格讷,他在提交给国内的报告中,着重指出了此时朝鲜问题的严峻性,在未来的日子里面,大清和日本这两个相互敌视的东亚国家,都有可能利用朝鲜问题大做文章,一旦处置不当,就必然会爆激烈的冲突,因此,由英国出面维持住一个稳定的朝鲜局势是必要的,同时也是现实必须的结果。至于朝鲜自身的态度时根本不在考虑之列。

同时出于对那大清皇帝的警惕格讷还亲自前往紫禁城,与那位大清皇帝进行了一番深入的交流,虽然谁也无从知晓两人究竟具体谈了什么,但是从其后欧格讷给国内提交的报告,和他对外表的声明可以隐约猜到,他很有可能是得到了那位大清皇帝关于朝鲜问题的某种承诺。

至此,东亚局势在夏天明的阳光下逐渐趋向了缓和,大清和日本方面都未再就朝鲜问题提出任何异议。

在朝鲜的中方的军队,也按照双方事实占领的区域,划分出了一条比较模糊是双方都还能够接受的分界线。

而一直到三个月后,当国方面忽然提出将在两年内,向大清提供一千万英镑的低息借款,以帮助大清改善其混乱的财政体系的时候东亚的西方外交界中的部分嗅觉敏锐的人士,才从这样一个不同寻常的举动中捉到了一丝奇怪的信息,再联想到此前那位大清皇帝默认了英国方面对于朝鲜问题的表态,私下里都不约而同的猜测,当初那位大清皇帝的承诺恐怕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吧…………

……………………

京丰台大营

此时旗招展。战马嘶鸣。一队队原新建陆军第一镇在地名字叫陆军第一师地官兵。按照各自地编制为三个方队。在高举着指挥刀地军官带领下迈着齐整地步伐整队进入丰台大营地较场内。准备接受检阅。

滚滚地脚步声沉闷地雷声一。激荡起漫天地尘烟。让人地心都似乎要随之跳了出来。丰台大营较场检阅台前。一个士兵高举着一面原新建陆军地军旗。像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地屹立在阳光下………

早在半个多月前。光绪便颁布了上谕。定于光绪二十一年六月九日。在丰台大营举行盛大地阅兵仪式。一是检阅刚刚完成整编地陆军第一师。二是借此机会向中外彰显大清地国威军威。

据说在此前地廷议当中。皇上地意思原本是要在京城里面。为在甲午中屡建战功地新建陆军第一镇。现在整编而成地陆军第一师。举行一个盛大地入城仪式。以此表彰他们在甲午一战中为国家建立地功勋。

然而这样地想法刚刚提出。便遭到了军机处所有军机大臣地一致反对。就连翁同、杜怀川这样紧跟皇上之人。也是明确表示了反对地态度。而老成持重地李鸿章。也出面强烈反对这样过于激烈地举动。他担心这样做会引来朝野物议。要是此时别有用心之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再惊动了院子里面地太后。牵连出不必要地是非出来。反而把好事办成了坏事。

见众人都是异口同声的反对,光绪仔细思量之下,似乎此举也有不妥之处,随即便将入城仪式改为在丰台的阅兵仪式,但是坚持一点,此次阅兵仪式准予京城的官员百姓前往丰台大营观阅,要让百战生死过后的将士们,感受到举国上下对他们赫赫功绩的敬意。

“不能让血染沙场的将士们寒了心,要让天下人都明白,为国而战是何等荣耀之事!…………”光绪在养心殿东暖阁内以不容置的口吻向众人展示了自己的决心。

见皇上都定下了这样一个调子,原本众人都有些担心届时人员嘈杂拥挤,恐怕会酿成事端,此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议定由军机处颁布上谕昭告天下。

消息一传出,京城内外顿时沸腾一片,酒楼茶馆大街小巷一时之间热闹的简直没边了。要说在这天子脚下万方中枢的京城,见过的世面多了去了,阅兵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自大清开国以来,何尝有过让小民都能从旁一睹军容威仪的事情啊。这股子兴奋激动劲,就像是外面明晃晃的阳光一样,让整个京城都有些架不住要眩晕的感觉了。

提前四五天功夫,便有卖茶水糕点各种小食的小商贩们,像牵了线一般的涌向丰台大营,在丰台大营外搭起了棚子。就连这段时间京城里面满腹怨言的旗人子弟们,此时也是心思复杂的坐在茶馆里面,望着大街小巷中热闹场面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

这次编练新式军队皇上是下了大动作的,不顾满朝亲贵和京城旗人的众口反对,干脆利落的将神机营裁撤了。这可是如今京城里面,旗人唯一拿的出手来的,勉强可以算作精锐的军队了,皇上裁撤绿营这些也就罢了,拿自己个人开刀,砸旗人子弟的饭碗,这不是坏了祖宗的规矩了吗?可甭管怎么反对闹腾,皇上一概不理会是三下五除

机营给裁撤了。

好在后来从朝廷里面又传出消息,神机营除了老弱病残之外,其余的官兵还是要留用的,据说要成立一个保安团用来维持地方治安,好歹大部分人的饭碗是保住了满京城呼号连天,就差跪到乾清门的旗人子弟才算消停下来。

如今皇上又大张旗鼓的要在丰台阅兵,旗人子弟心里自然一百个一万个的不舒坦不乐意,虽说这军队也是保咱大清的江山,可这里面要是显不出旗人的身份地位,这份别扭的滋味当真是没法说。眼巴巴瞧着京城里面如同砸开了锅一般群结队的相约到时候去丰台大营看阅兵仪式,终于还是有不少旗人架不住那份新鲜热闹劲着鸟笼蛐蛐罐一摇一晃的奔了过去,临了还不不倒旗人的架子着腿撂下一句话,爷不就图了乐子吗?………

光绪二十一年六月九日这天丰台大营内外是热闹的就快翻天了,从京城里一下子涌过来一两万人,坐轿子的,骑马的,赶着马车的,还有三三两两徒步而来的,像潮水一般挤得是密密实实。好在军机处提前也作了应对的准备,责成陆军第一师专门在丰台大营较场外,划出了一大片空旷的区域,还让顺天府派出大部分差役,陆军第一师也派出了一个营的兵力,在现场维持治安,这人山人海的场面才没有出什么乱子。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直到阅兵仪式开始后,在现场的所有人才现,这次丰台大营的阅兵仪式竟然是由奕领衔的军机处主持,由总参谋部参谋长陈卓担任阅兵指挥,而皇上根本就连面都没有露…………

丰台大营外东:的一个小山坡,居高临下,刚刚好可以将丰台大营较场内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地方,原本是陆军第一师的训练场地,此刻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不过旁人并不知道的是,个地方方圆五里之内,提前三天便被细密的梳理了一遍,看似没有人,实际上由外到内戒备森严,任何人都严禁靠近这片区域。

不过也有例的,此时,光绪正站在一架马车旁边,举着望远镜不动声色的注视着丰台大营内的阅兵仪式,在他身边,顾思渝手里也拿着一个望远镜,红扑扑的脸蛋上面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激动,嘴里还不时出啧啧的赞叹声。

一阵震天的炮声响过,丰台大营较场内肃然一片,紧接着几骑快马从辕门外疾驰而来,马蹄声像密集的鼓点一般,让人心头一阵怦怦直跳,此刻就连一直喧哗嘈杂的百姓人群,也顿时安静下来,一个个垫着脚跟脖子伸的老长,恨不得把眼珠子都放到较场内。

几快马从整齐划一的军阵前疾驰而过,在检阅台前猛地停了下来。为之人正是新任陆军第一师师长齐广洋,只见一勒缰绳端坐在高高扬起马蹄的马背上振声吼道。

“陆军一师整队完毕,请求检阅!”

站在检阅台上的奕,何曾见过这样盛大肃然的场面,今日又是以自己为,这样的荣耀和光彩,此时满脸的笑容都快从脸上掉了下来。

奕环顾了周围几个军机大臣一眼,呵呵的笑着说道,“这么着,那就开始吧!”

站在奕身侧的陈卓点了点头,猛地跨前几步走到检阅台中央,一脸肃然的拔出佩剑往空中一挥,骤然间,整个较场内哗的一声,所有队列如同一个人一般,在举着指挥刀的军官指挥下,开始列队走过检阅台前。

“楚越,快看,那个是不是陈卓?”顾思渝此时举着望远镜,胸脯激动的一起一伏,一个劲的催问光绪。

光绪只是微微一笑,指着较场内说道“那个站在检阅台上着指挥刀的就是陈卓。”

顾思渝把望远镜在手里摆弄了半天,忽然放下望远镜撅着嘴说道,“太远了,我看不清楚他的脸。”

望着她那副既兴奋又失望的神情,光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我可就没有办法了,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望远镜了,这个地方都是拖了不少关系才进来的,要是把你放到百姓堆里,你连人影都看不到。”

顾思渝气呼呼的瞪了光绪一眼,忽然莞尔一笑珠在眼眶里转了转,一看就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本事的嘛,算了,原谅你了。要不这样改天把陈卓请到我家里,我煮咖啡给你们喝正的巴西咖啡………”

“那可不行,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你以为陈卓是谁都请的到的啊?”光绪故作严肃的说道,心里却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小姑娘怎么就这么上心了,还非得看清楚不可。这陈卓成天冷面冷脸的什么看头嘛。

“不请拉倒,我让我大哥去请有林启兆大人,他们出面总行了吧。”看得出顾思渝今天是特别高兴点都没有沮丧劲,竟然是早就胸有成竹的样子。

光绪只是静静的含笑望着她着她任性的样子,心里面像一块浸水的海绵一般,温暖而湿润。

此时,较场内猛然响起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喊声,“皇上万岁!陆军第一师威武!…………”

顾思渝就像是错过了什么似的,慌忙举起望远镜,一边看一边挥着手说道,“你快看,你快看,他们走过来了,太威风了,比洋人的军队都还威风…………”

过了许久,顾思渝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转身问道,“咦,你怎么不参加检阅呢?你不是也是新建陆军的吗?”

早就知道这个小姑娘回这样问,光绪故意显得很无奈的说道,“今天检阅的是陆军第一师,我是总参谋部的,所以不参加。”

“原来是这样………”顾思渝点了点头,显得非常遗憾的神情,“这样的仪式,错过了真的很可惜啊!”

说着,顾思渝偏着头,仔细的打量了光绪几眼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光绪猛然间一愣,难道林启兆他们泄露了自己的身份?一时之间,竟然也有些不知所措



顾思渝似乎没有觉察到光绪神情的变化,背着手垫着脚尖,像跳舞一般在地上走动着,嘴里说道,“我看了你以前表在时务报上的文章了,是林启兆大人找来的,我没有想到你那么厉害,在甲午前就将我们国家和日本的形势说的清清楚楚,唉,可惜当时没有多少人相信啊………”

妈的,林启兆会办事,有前途!光绪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一句,不过也猜得出林启兆这样做,估计是不知道怎么去解释自己的身份,所以拿报纸来掩饰而已。

正准备借这个话题拓展开去的时候,顾思渝忽然静静的说道,“其实你写的那些道理我也不是完全明白,但是我看的出来,你是很希望我们这个国家富强起来的,这一点真的很像我一个朋友的语气………”

“是谁?”光绪下意识的问道,心里竟然微微有些紧张。

顾思渝脸微微红,扬起头说道,“是我同学的哥哥,在旧金山,他经常给我们演讲,和你说的都很像,不过,他和你们不一样………”

顾思渝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秘的样子说道,“他说我们这个国家要有希望,就必须推翻满清,建立民主共和,就像美国那样,成为一个民族自由的国家,你觉得他说的对吗?”

光绪的脸慢的沉了下去,静静的看了顾思渝片刻,光绪看似不经意的问道,“你在旧金山的时候,认识一个叫孙文的人吗?”

顾思渝想了想摇了摇,“不认识,也没有听说过。”

“这话以后不要在外面乱讲,在大清讲这些话,是要杀头的,明白吗?”光绪有些心绪烦乱的说道。

顾思皮的吐了吐舌头,“我知道我不会对别人说这些话的我是相信你,把你当做我的朋友,而且我真的觉得你身上有些东西和我那个朋友很相像,是不是男人都是这样的,热血,冲动,有理想,满脑袋都是国家民族啊………”

“也不完全是,年轻的时候是这样,了就不这样了。”光绪摇了摇头忽然有些说不出来的沉郁。

“我们这个国家就是太老了,所以很多时候让人看不到希望。对了,你在美国读书,应该知道在英语里面们这个国家被称作CHINA,而这个词原本的意思应该是瓷器。在西方人眼里们这个国家就像是一件瓷器,外表精美,可是轻轻一碰就碎了。如果因为它不坚固易碎,就要把它砸烂了重新再做一个,你能保证做出来的就一定精美而坚固,如果做出来的还是一件瓷器又怎么办呢?……………………”

顾思渝咬着嘴唇懂非懂的望着光绪,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道“你说的太深奥了,我都没有听太明白在美国学习的是音乐,钢琴听过钢琴弹奏吗?”

“听不明白没有关系,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你那位朋友,就把我刚才问你的话问问他,听听他怎么回答。”光绪转头望着远处,目光深深的,有些无法言喻的茫然。

顾思渝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一样,低着头站在光绪身边说道,“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我知道你们这些新建陆军的军官都骄傲的很,都很忠于皇上,我也没有说他说的就是对的,我只是好奇,看了你写的文章觉得你很有学问,所以想问问你。”

光绪回过头,看着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不觉笑了起来,“我也是随便说说而已,但是你要记住了,不要再对别人提起这些,尤其是不熟悉的人,是要杀头的!”

光绪用手在喉咙上面比划了一下,做出很凶恶的样子。

见光绪没有生气的样子了,顾思渝一下子又恢复了刚才活蹦乱跳的样子,皱着眉头说道,“才没有那么严重,你这是在吓唬我,我只是转述别人的话,又不代表我自己。我当然也希望我们国家富强,可那应该是你们男人的事情……”

说到这里,她似乎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猛地往前一步紧紧的盯住光绪说道,“我想起一件事情了,你老实坦白,是不是你每天让人给我送花啊?”

光绪一愣,不知道她怎么忽然想到这件事情上去了,随即很严肃的摇了摇头。

“你撒谎,我在京城就认识你一个人,不是你还能是谁?”顾思渝咄咄逼人的说道。

光绪忍不住大笑起来,刚刚的郁闷似乎也被她这个样子全部一扫而空了。

“是我让人送的,怕你不喜欢,所以没有告诉你………”

“你以后还是不要给我送花了,”顾思渝忽然皱紧了眉头,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神情说道。

光绪情不自禁的收起笑容,有些奇怪她忽然如此神态。

“在西方,一般的礼仪,男士送给女士的都是玫瑰花,”顾思渝抬头看了光绪一眼,忽然不说话了。

“怎么回事啊?这没有什么不对啊?”光绪大为惊奇的望着她。

“才不对呢,你去看看你送给我的话,什么杜鹃,牡丹,芍药,反正什么花都有,倒是才采摘下来还沾满露水,可是把我那里都快变成万国花展了,要是在美国,别人都会笑话我的。”

光绪一愣,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妈的,小德子这个太监,给老子丢脸丢大了。

“从明天开始,每天一束玫瑰花,我保证!”光绪忍住笑说道。

“我才不稀罕呢。

”顾思渝看了光绪一眼,转身拿起望远镜大声说道,“不许和我说话,不许影响我,我要看阅兵仪式!”

这章写到这里都快四点了,写的很有感觉,其实我也不喜欢太沉重的东西,我希望保持这样的状态。大家多给我点掌声,掌声,鲜花在哪里啊?对了,不要乱七八糟也给我弄一大堆花过来,一点点月票,一点点打赏,一点点订阅就够了。

第三十八章 生如夏花(二)

闪着寒光的刺刀如林,军靴在大地上响起如雷般的脚步声,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孔排成整齐的方阵,以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滚滚而来的时候,在这一刹那,丰台大营外围观的人群都看得有些目眩神迷,张着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

他们都在天子脚下的京城里呆着,多少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可是何曾见过这样一支完全西式操典的近代化军队?当闪着寒光的刺刀与雄壮的脚步声扑面而来,忽然之间,每个人的心头都像是汹涌澎湃着的潮水,铺天盖地的冲撞着、挤压着、翻滚着………更不要说这支刚刚成军的陆军第一师,老底子就是那支从辽东一直冲杀到辽南,横扫日军如卷席的新建陆军虎贲。那种百战沙场后的精悍和肃杀,就如同较场中央那面军旗上绘着的苍龙,在风中舒爪张牙,气吞山河!

在一阵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人群当中便是再也无法抑制的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皇上万岁!陆军第一师威武!万岁!万岁!…………”

此时此刻,整个丰台大营内外已经像烧开了的水一般沸腾起来,每个人的眼中都着光,心口怦怦直跳,在莫名的激动与振奋中声嘶力竭的欢呼着,雀跃着………

这个国家不是没有热血,不是不能被激出来,它是躺在过去的辉煌里面太久了,躺在一个数千年的大梦里面,习惯了在酣然沉睡中变成了一潭死水。当洋人的坚船利炮轰然开进,从大沽口直至北京城,当颐和园被烧成灰烬的时候,这个老大帝国曾经在疼痛中睁开眼睛看了看那一刻它也只是在梦中翻了个身,换了个睡觉的方式从习惯了辉煌变成了习惯屈辱。

割地?没有关系,大清地方大着呢,赔款?不就是银子吗?反正咱大清又不缺银子。《天津条约》、《南京条约》、《望厦条约》、《北京条约》、《>:珲条约》………一个又一个的不平等条约,一个又一个的割地赔款,国人在孱弱中变得麻木麻木中失去了血性,在昏昏然的鸦片烟雾中醉生梦死。

直到甲午,直到被一个比清弱小几十倍的日本生生的从大清身上割下一块块血肉的时候,这个衰老而自以为是的帝国才真正感觉到了痛楚,感觉到了茫然,感觉到了无法抑制的愤怒和屈辱!

而眼前这支新的军队像是在漫漫黑夜中劈开的一道闪电,在照亮了这个国家的衰老虚弱时,也让人看到了一种寒光出鞘的男儿血性!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这个被人的裹脚布纠缠千年的国家,终于在这个时刻,在闪着寒光的刺刀丛林和威武雄壮的脚步声中然爆出了男人的阳刚之气!

“皇上万岁!陆军第一师武!万岁!万岁!…………”

此情此景。让应邀来地各国公使们都满脸地震惊和茫然。十年后当时在阅兵台上目睹了整个阅兵过程地英国《泰晤士报》著名记莫里逊。在他地自传游记《帝国往事》中这样写道:

那一刻当人群爆出一阵经久不地欢呼声时。我忽然感到无比地震惊和迷惘。

这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地阅兵仪式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大清刚刚组建地陆军第一师地成军仪式。可是让我感到意外地是。这样一个在各国公使眼中平淡无奇地阅兵仪式。竟然会在丰台大营内外激出如此狂热地震荡。

望着那片山呼海啸般地人群。我确信。我地大脑在那一刻出现了短暂地空白。我记忆中这个古老帝国地臣民们从来都不是这样地。他们含蓄而沉默、矜持而呆板、信守儒家地中庸之道。从来不擅于或根本不会。用外露和热情地方式去表达自己地感受。

然而今天我忽然现自己错了。

似乎是冥冥当中有一支手。把他们地胸腔一把撕开。让他们并不强壮地身体。猛然间迸出了一种从未有过地力量。这种力量是如此地震撼人心。以至于我地直觉和我地理智都同时告诉我。这支冥冥当中地手是真实存在地。而且毫无问就是那位大清皇帝。

我这样认为当然不是空穴来风。据说此次阅兵仪式就是在那位皇帝地提议下举行地。也是他坚持让京城里地百姓前来观看。以那位皇帝惯常地在每个关键节点上面借力用势地手段。眼前地这一切似乎更像是他看似无心实则有意地安排。

然而正因为如此,我却更加感到意外和困惑,当这样一个波澜壮阔的场面出现的时候,那位大清皇帝却并未出现在阅兵仪式上。

想象一下,他不动声色的主导了一切,用他一手创建的那支军队,激起了他的臣民们从未有过的激情和狂热,在万众欢呼的时刻,他却又悄然消失在人群的视野之外,或许此刻正在某个地方默默注视着这样的场面,这样的情景难道不耐人寻味吗?我相信此刻不只是我,恐怕在场的各国公使们心中都存着这样的问。

伴随着这个问的同时,是更深的困惑和焦虑。这一点在我与英国驻华公使欧格讷的私下交谈中也感觉到了,从目前的局面上看,大清这个古老的帝国

老而落后,即便是在那位睿智而强硬的皇帝带领下,然停留在原地,并未真正迈向近代化国家,这个国家的基础,它的思想观念,它的政治经济制度都没有生根本性的变化,不过有一点却不能不让人感到费解,这个国力还很衰弱的国家正在拼命的扩充军队。

前不久那位大清皇帝公布了在5年内编练1C个师的规划,根据我从欧格讷公使那里获得的信息,最快在今年年末,大清就有可能完成1师的组建,或许真正形成战斗力还要一段时间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位皇帝真实的想法绝不会仅仅停留在编练1师的新式军队上联系到此前他已经向大英帝国订购了三艘最新式的军舰,那么我不由得不出问,那位皇帝扩充军力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难道那位皇帝仅仅想靠着一支军队,就能够引领他的帝国走向强大吗?这显而易见是荒谬的,而且也是可笑的个古老帝国无论是在政治、经济、军事和思想文化方面,都已经全面落后于西方世界了,单一的军事手段是毫无意义的徒劳之举相信那位皇帝心中也不会荒谬到想用建设一支看起来还算强大的军队,去改变这个帝国的现状,否则他就真的变成了东方的堂吉德了。

那么,如果那位皇帝没有这样荒谬的想法他这样做的真实用意就显得相当可怕了,除了针对日本外,我实在看不出他还有什么别的目的。中日之间刚刚才签订合约,他就已经开始整军备战,对于这样一个结论,我也感到无比的震惊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或许就是即将到来的事实管没有多少人会相信我这样一个结论……………(以上节选自莫里逊《帝国往事》一书第十二章,1905年英国牛津出版社出版)

……………………

“皇上驾到!”随着门外卫兵的一声高喊本喧闹的总参谋部会议室里顿时一片肃静,所有被召集前来开会的军官们都哗啦啦全部跪在了地上。

光绪手里拿着鞭军靴澄亮从门外大步走了进来。环顾了跪在下面的众人一眼,光绪皱了皱眉头,手中的马鞭在桌上划了几下,似乎是在考虑什么,沉吟片刻后说道。

“都起来吧,军人,老是跪着么样子?……陈卓,依朕看在军营当中,干脆就把这跪拜之礼给废除了吧。军人,就是要站着去死的,要有军人的荣誉感!既然现在是仿效西方进行军制改革,朕的意见,就一股脑把那些瓶瓶罐罐都打烂,留着一条遮羞布干什么?这跪拜的礼仪,恐怕迟早也是要废掉的,就先从军队开始吧………”

“微臣遵旨!”陈站起身来,面色沉静的说道。

光绪不再多说什么,扬了扬手,刚身站立的众人,顿时肃然的坐在了长形会议桌前,光绪也缓缓的坐了下来,望着墙上那幅巨型地图,淡淡说道。“开始吧。”

今日的这次会议,是编<陆军后第一次高级军官的正式会议,除了驻防朝鲜的杜振武和远赴重洋的刑天外,陆军1师的师一级军官都奉旨回到了京城,就连主持辽东辽南军务的聂士成和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袁世凯,也奉旨参加了此次军事会议。

不大的屋子里面片肃静,陈卓站在地图前,表情严肃的扫视了众人一眼说道。

“按照皇上的旨意,今天的军事会议两个内容,先是检讨甲午一战我军的得失,以为将来作战之参考。其次是未来陆军建设的规划设想。

下面,我先就甲午一战我军的得失做一个简要的总结。”陈卓说着,举起手中的细长木棍,敲打着地图上辽东辽南的位置。

“甲午一战,我大清能够在极为困难的逆境中重创日军主力,总参谋部和霍斯特等西洋教官经过反复讨论后,一致认为我军反败为胜的关键在于以下几点:

一是战略战术应用得当,思路清晰,尤其是对战场宏观态势的控制方面。我军从一开始便明确了集结兵力于辽河一线,阻挡日军攻击辽西平原,然后寻机歼敌的作战构想。皇上更是亲赴田庄台督战,吸引了日军在辽东辽南的重兵集团,为新建陆军第一镇集中优势兵力重创日军第五师团,以及其后迂回包抄日军创造了条件。

二是武器装备火力配置都远远优于日军。新建陆军一个镇的火炮配置相当于日军一个师团的两倍,士兵使用的也全是毛瑟枪等优良步枪,性能远远优于日军使用的村田式单步枪。即便是北洋淮系各部,所用之武器也要优于日军,因此我军才能够在与日军的拉锯战中压制住日军凶猛的攻势,挫败了日军以图速战速决的战略意图。

三是后勤保障优于日军。我军是内线作战勤保障较之于跨海作战的日军,原本就占据着极大的优势加上皇上提前半年便让林启兆等人在锦州至田庄台一线,构建了两个重要的军需仓库,囤积了大量的武器弹药和后勤装备,还招募了数以万计的民夫运送物资弹药,有力的保障了前线的作战。特别是在刑天长途奔袭旅顺焚毁了日军大部分后勤

,日军的战略优势荡然无存,只能被迫退守辽南。能够扭转败局勤保障当居功……………………”

说到这里,陈卓略微停顿了片刻,本来就冷漠无比的脸上,眉头皱得似乎更紧了。

“除开这些客观条件外单单以军队的战斗力而言,我只能用四个字来概括,那就是乏善可陈。我军无论是在士兵和军官素质,战场的作战指挥,步炮协同作战,各部之间的联络配合等方面与日军相比毫无优势可言,甚至还处于劣势。因此甲午一战我们只是险胜,更或可以说连胜利都谈不上只是和日军打了个平手…………所以我的意见,甲午与日本的这一战们没有什么可以骄傲的本钱,如果不是刑天出人意料的攻袭了旅顺,如果不是日军受后勤保障制约无力再战,此战孰胜孰负还未可意料。我们以优于日军的武器装备和后勤保障,预先还做了精心的准备,却只能和日军打个平手,这说到底就是输了!”

陈卓的话音未落,会议室内便传来一阵低低的躁动,新建陆军从辽东横扫到辽南,先后全歼日军大岛义昌旅团和谷川好道旅团,就连北洋各部也打得极为顽强,如此显赫的功绩此时在陈卓口中,却只是乏善可陈四个字,众人脸上不觉都有些吃惊和不平,但是以陈卓在军中的威信,和今日皇上亲自坐镇总参谋部,此时众人心中再有不满,也没有一个人敢于站起来反驳。

“不要以为打赢了几次仗,就自认为天下无敌了。这次日军所以会全线被动,有很大程度上是对于我新建陆军并不了解,再加上此前一再大胜,犯了过于轻敌的毛病。你们在座的都是和日本人交过手的,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如果日军有我们这样的武器装备,有充足的后勤保障,以我们一个镇的兵力,敌的过日军一个师团吗?”陈卓面色铁青,冷的哼了一声,会议室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而此时的光绪,:旧是一脸淡淡的神情,目光盯着墙上的地图一言不。

“今天这个会,就是要让你清醒一下,总参谋部刚刚获悉日军情报,日本已经开始扩军了,计划将原6个师团的兵力扩充为12个师团,如果下一次日军卷土重来,就在这里,在朝鲜,在辽东辽南,日军以至少0个师团的兵力向我大清起进攻,你们谁能够拍着胸脯说稳操胜券?”陈卓猛地转身敲打着墙上的地图,沉声说道。

会议室内顿陷入一片沉默当中,刚刚还有些躁动不安的众人,此时脸上都是露出吃惊的神情。如果日军真的扩充到12个师团的兵力,以大清现有的兵力,哪怕是新编练完备的1师,胜负恐怕真的是很难说。

“都听明白了?………”光绪忽然站了起来,到地图前仰头看了一会儿,转过身冷冷的望着众人,目光如铁。

“甲午之战,日本人虽然:到了重创,可是他们的元气未伤,他们的实力尚在,他们并没有被真正打败。可我们倾举国之力最后是怎样的结果呢?北洋舰队被重创,我大清从此失去制海权,朝鲜被日本人占了半边,更加不要说辽东辽南和山东半岛,日本人就像进自己家门一样,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作为军人,让敌国的军队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任意蹂躏,这是什么?这是耻辱,是奇耻大辱!

这些天朕听到了少事情,你们这些统兵大将现如今,一个个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以为打了几场胜仗,就老子天下第一,一个个都躺在功劳簿里吃老本了………徐邦道,你们陆军第七师驻防金州旅顺,朕听说如今赌场窑子都开到军营外面去了,你们就是这样带兵的?”

坐在会议桌前的徐邦道吓得一哆,赶忙站了起来,刚想开口辩白,光绪却是看也没有看他,转头又望着齐广洋。

“齐广洋,你统领的陆军第一师,是我大清的精锐,可朕看着这些日子里你们驻防京师,一个个都被花花世界晃花了眼睛了吧,军官们不在军营里面呆着,把编练军队甩手交给了洋人教官,都忙着去和官场上面应酬交际………”

光绪越说越气,手中的马鞭猛地摔到了桌上,“朕今日就给你们讲明白,再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朕要杀人了!”

哗的一声,满座的军官连同袁世凯和聂士成,都肃然的站得笔直,一句话也不敢说。

“军队必须整肃!具体的安排部署,陈卓会给你们讲,朕没有别的好说的,朕就是要你们记住了,在我大清身边,还有日本正扩充的十二个师团,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你们,在天上,还有甲午一战战死的数万英魂在盯着你们,你们身上,还背负着甲午带给我们国家的奇耻大辱,这么快就忘记了,连报仇的血性都没有了?……陈卓,总参谋部立刻赶制臂章,让每个军官士兵都戴在胳膊上,就写八个字:勿忘甲午,勿忘国耻!”

说完,光绪抓起桌上的马鞭,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第三十九章 生如夏花(三)

盛夏的阳光灼热而猛烈,被阳光炙烤的有些发烫的空气一股浓郁的草木的气息。www.65txt.com光绪有些心绪烦乱的样子,低着头在紫禁城里面信步闲逛,几个侍卫远远的跟在后面,不觉一抬头竟然已经走进了宁寿宫里面。

自从慈禧搬进颐和园后,这座宫殿便一直都空着,除了值守的太监宫女,平常很少有人会来这里。

光绪抬头向四处望了望,宁寿宫内各处和过去倒也没有多大变化,尤其是眼前这座建于乾隆时期,堪称内廷园林精品的御花园,假山重叠,曲径通幽,在盛夏的阳光中别有几分雅致清静的味道。清静确是清静,只是大约是缺少人气的缘故,满眼生气盎然中,竟然隐隐透出几分萧瑟零落的感觉,倒是有些恰合了光绪此时的心境。

光绪默然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停下脚步,站在树荫下面有些发呆。

这些天光绪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确切的说是非常糟糕。前几日在高级军官会议上,他就忍不住勃然大怒,发了一回飙,吓得那些刚刚参加完阅兵仪式,满身心都是傲气十足的军官们一个个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连着几日都躲在总参谋部内开会,原本来京之前就准备好那些个的应酬来往,现在都一概谢绝,生怕这个时候撞在皇上整肃军纪的枪口上。

光绪大发雷霆:然和他心头的那团无名火有关,不过这次借阅兵仪式把这些个统兵大将都召进京来,原本也是有一个敲打警惕的意思在里面。

如今这个时候,军制改革是最关键的时刻,新成立的1师的架子倒是已经搭起来了,除开驻防京城的陆军第一师是下辖三个旅九个团这样的大编制外,其余各师都是按照每个师下辖两个旅,每个旅两个团部直属一个炮兵营,一个辎重营,一个工兵营,一个通讯连,一个骑兵搜索连个特务连,一个野战医院这样的编制来组建的。

然而这新立的0个师,抛开原新建陆军那一点老底子外,剩下来的不外乎就是北洋各部、辽东辽南以及山东半岛整编的各路防军练军,以及刚刚招募来的兵员,士兵的素质参差不齐加上基层军官的匮乏,即便是把那些经历过甲午之战的老兵,选拔一批充实到各部排连一级的位置,眼下看仍然有些不足敷用的感觉。这个样子的队伍,拖出去走一圈都看着心紧加不要说形成什么强悍的战斗力了。-====-

惟其如此,才要特别给这些打了场胜仗的军官们收收心,这也是之前光绪和陈卓议定好了的事情,借整肃军纪抓军队建设,毕竟就连光绪和陈卓此时也没法判断,海对面的日本人什么时候会再打过来。

而另一方面,这次把这些个军官们都圈在总参谋部里面是免得这些在外统兵打仗对朝局政治并不了然的莽夫们,在京城当中乱窜惹出什么麻烦出来。京城中的水深水浅,他们知道个屁,恐怕除了袁世凯外,其余的人都是一头雾水。真要是一不小心陷了进去将来要想拔出来就难了。

然而这些日子被吓得战战兢兢地军官们。恐怕压根就想不到光绪地怒气究其实并不是因他们而起。只不过他们运气不好到了光绪借题发挥地路子上了。

光绪心中地烦闷和怒气。其实都源自那日阅兵仪式地山坡上面思渝忽然说出地那样一番话。提到地那个人。

虽然当时光绪并没有问顾思渝。她那个朋友地哥哥究竟是谁。不过这样地问题还用得着问吗?推翻满清**独裁。建立民主共和政体这样地话都出现了。光绪就是用脚趾头都猜得出来。那个人只可能和一件事情联系在一起。革命党!

实话。该怎么面对即将到来地。从乙未年九月九日革命党人在广州发动地第一次起义开始。一次又一次风起云涌地起义。光绪心中一直都没有想好。他原本想来。这个甲午中国并未如历史上面那样惨败。也没有割地赔款。国内地局势相对来说也不像历史上那样尖锐严峻。革命党人地起义应该能够被延缓一段时间地。然而从此刻看来。这不过是他一厢情愿地想法罢了。历史就是历史。该来地总会来到地。躲也躲不掉。可是躲不掉。又该如何面对呢?

想到这些。光绪心中便是一阵心烦意乱。抬眼向远处望去。满池荷叶迎风轻摆。竟有些像一张密密地大网一般。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网里地一条鱼。革命党人也是。天下人皆是。都被困束在历史这张大网中挣扎着……………

妈拉个巴子。老子穿越了半天难道还穿不破魔咒?光绪冷不丁飞起一脚。将一块石子踢向湖面。看着湖中一圈圈涟漪荡起。网未破而心已坚。

这一刻他决定不再去想这件事情了,想不通就不想,就当一切都是浮云,反正老子穿越过来就已经是浮云万年了,能够活下来,不

为老子心态好?……………

“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太监小德子忽然悄悄来到光绪身后,脸上肃然一片,只是目光微微扬起,似有所问。

光绪回身看着小德子的神情,微微一愣便已然明白了小德子的意思。心中这一闪念间,触到自己要做的事情,反而神明清楚了许多,也没有了那么多顾忌牵绊。

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光绪对着小德子点了点头,目光沉静而坚决。

德子没有再问什么,躬身悄然的退了下去,迅速消失在树荫深沉,四周是一片知了的鸣叫,安静中透着一股闷热的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

光绪二十一年月十六日夜

凌晨子时刚过,紫禁城内然乱成一团,隐约中是一阵人声惊恐吵杂,紧接着,负责紫禁城外围警卫的皇帝直属卫队官兵,迅速封闭了紫禁城各处进出要道,并接管了由侍卫负责的各处宫殿的警戒。

不一会儿,宫中值事房的太监在卫兵的陪同下路小跑的打着灯笼,一出紫禁城便匆匆骑马奔向京城内各处。

半个时辰后,驻防京师的陆军第师明显也得到了宫中的旨意,陆军第一师师长齐广洋亲率两个团的官兵连夜封闭了京城九门,直奔紫禁城而来。

京城内顿时马蹄阵阵声鼎沸,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火把和士兵手中的刺刀寒光,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分成几列,在寂静的街道上奔跑着,乌云翻卷的夜空下面,是滚滚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气声。

“快,加快速度,天亮之前必须控制京城各处………”军官们低声的催促着,大队大队的士兵在军官的带领下,密密麻麻的涌向京城内各个交通要道。

大队人马就快行进到内城附近的时候百多名京城保安团的士兵忽然从斜刺里冒了出来,这些由原步兵统领衙门和神机营的兵卒改编而成的保安团士兵,正在京城的街道上面巡逻,猛然间抬头见到冒出来的陆军第一师官兵,一个个都被吓了一跳,随即紧张的平端着枪站在街道中央挡住了去路,黑暗中顿时响起一片哗哗的拉枪栓的声音。

“陆军第一师奉命执行任务面的人马上把路让开。”一个陆军第一师的军官从后面匆匆跑了上来,大声喊道。

没想到京城保安团为首的那个军官却甚是强横,毫不退让的大声呵斥道,“朝廷规制,丰台驻军未有皇上旨意得擅自入城,你们想要谋反吗?”

罢一扬手身后一百多名保安团士兵立刻一拥而上,这些人心中早就对陆军第一师暗生不满认为朝廷厚此薄彼,这个时候又觉着自己是占着理由当然是寸步不让,一个个气势十足的做出举枪瞄准的架势。

陆军第一师的官兵哪里又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哗的一声便涌了上来,将这一百多人围在当中,正在双方你推我攘一触即发的时刻,纷乱中只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马背上的军官猛地一勒缰绳,在高高扬起的马蹄上大声呵斥道。

“住手,都给我把枪放下!”

话音刚落,陆军第一师的官兵顿时齐齐的垂下枪口,这个忽然的变故,让被围在中间的保安团士兵都是一愣,端着枪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是齐广洋,奉皇上旨意调陆军第一师接管京城防务。”马背上面的齐广洋冷冷的扫了那些人一眼,沉声说道。

“属下保安一团二连连长魏如成参加大人!”保安团为首的军官一听齐广洋的名字,慌忙从人群中站了出来,疾步上前俯身便是一个千。

按照皇上的旨意,京城保安团也归齐广洋辖制,那个叫魏如成的保安团军官此时自然不敢怠慢,跪在地上大声说道。

齐广洋也顾不上理会,沉着脸哼了一声。

“把你的人都带回营去,我已传令,今夜保安团全部回营等待后命,京城内治安防务全部由陆军第一师接管,听明白了吗?……”

魏成微微一怔,抬起头看到齐广洋寒气逼人的眼神,愣生生把心头的疑惑都吞进了肚子里,站起身来一扬手,便招呼自己的人都退到了一边。

“全体听我命令,立刻封锁京城内外各处通道,进驻紫禁城。”齐广洋在马背上大喝一声,一挥马鞭,跃马疾驰而去。

刚刚停止下来的队列顿时滚滚向前,黑暗中,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紧接着天边便是一声炸雷,似乎顷刻间暴雨将至………………

第四十章 生如夏花(四)

紫禁城内,此刻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灯笼火把是,不时传出宫女太监们惊慌失措的声音,已然是一片纷乱如潮,

养心殿外,奉旨匆匆赶过来的几个军机大臣,都是一脸的神色惊惶。www.65txt.com

见到此间乱成一团的情景,彼此间对望了一眼,都已明白肯定是出了大事,可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多说多问什么,屏息静气的站在回廊上,等候皇上的传见。

不一会儿功夫,军机领班大臣奕也气喘嘘嘘的赶了过来,头上的顶子都是歪着的,此刻显然也顾不上许多了,脚刚一踏上台阶,对着众人便是一拱手问道,“诸位大人可知出了何事?”

听到奕的问话,站在靠左侧的李鸿章也有些吃惊,看着奕低声问道,“王爷是领侍卫内大臣,难道您也不知道今夜宫里出了何事?”

奕一脸的苦笑,他这个领侍卫内大臣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说穿了根本就是个虚衔。自皇上从田庄台回京后,虽说宫里的侍卫并没有撤换,可紫禁城的关防戒备就全换成了皇上带回来的直属卫队,他这个领侍卫内大臣根本就插不上手。他也不愿意多事,干脆躲到一边落得清闲。

此刻听到李鸿章问自己,奕有些神情恍惚的摇了摇头,似乎也觉出了一丝尴尬,转头向四处望了望,看到肃立在养心殿外的小恭子,便招了招手。

“今晚宫里究竟出了何事么乱得来成这个样子了?”奕压下心头的惊悸和惶恐沉着脸问道。

小恭子不敢怠慢,先是恭恭敬敬的给奕跪下施了一礼,才爬起来说道,“回禀王爷,今晚宫里出了大事,子时的时候,养心殿内忽然出现了一个刺客蒙着面手里还拿着枪。幸亏今晚是德公公值守,随手就把桌上的茶壶扔了过去,然后大声呼叫侍卫,那个刺客见已败露慌了起来,匆忙逃了出去在宫里正在四处搜捕…………”

小恭子说的绘声绘色,然亲眼所见一般,身边的众人早已是大惊失色,紫禁城内居然出现了刺客?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谁又能够进得来?……………

一连串的疑问惊恐在心头,还没有回过神来养心殿里面的太监已经传话出来了。“皇上有旨,传各位大人觐见。



众人不敢耽搁着沉沉地脚步急急地便走了进去。

东暖阁内。光绪斜靠在榻上身上穿着一件常服。见众人地跪在地上没有说话。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半空。

过了良久。光绪才略微有些疲惫地说道。“都起来吧………”

众人惶恐不安地站起身来。几个小太监悄然从身后端来几个锦凳。奕迟疑了片刻。刚想开口说话。便看到皇上地目光盯着自己说道。

“想来你们已经听说出了何事了?朕倒是纳闷了。这世间到底是何人对朕如此恨之入骨。非欲除之而后快!前几年京城里面是一桩。锦州又是一次。连着今晚这次总共都是三次了。朕这个皇帝啊………”光绪叹了口气。神情一冷又说道。

“奕。你是领侍卫内大臣。紫禁城里地关防稀松成了这个样子。你怎么说啊?”

奕吓得双腿一软,心里一慌赶忙又跪到了地上,“奴才办差不力,万死不能辞其咎,请皇上治罪!”

“朕问的是今晚上的事,不是你的罪!”光绪冷的哼了一声,“朕就是想弄明白一件事,这世上究竟是何人对朕有如此大的仇恨,非要除掉朕才能安心,才能睡的踏实吗?!………奕,你是领侍卫内大臣,这件事朕就交给你去查办,这一次,朕绝不和稀泥了,朕要一个明明白白的结果。”

光绪一字一句的说着,声音不大,却震得众人心头忽忽直跳。

此时,奕心头是叫苦不迭,想推脱又不敢,接过这担子吧,自己就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担不起这天大的责任啊!他这会儿也是有些明白过来了,听皇上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句句都有所指,这件事情真要是和园子里的太后扯上了干系,他奕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搅进这趟浑水中啊………………

正在心中愁苦万分的时候,太监小德子从外面悄不言声的走了进来,跪在东暖阁中间的青砖上说道。

“回禀皇上,奴才罪该万死,奴才带人搜遍了紫禁城,可行刺皇上的人还是没有抓到………”

说着,小德子抬起头,似乎有些迟不决的样子。

“有什么话就说!”光绪淡淡的看了小德子一眼说道。

“回禀皇上,奴才

各宫搜查的时候,无意中查出了这些东西,上面写有八字。”小德子说着,从身后拿过一个木匣,里面装着几个木偶,高高的举过头顶。

众人抬眼一看,刚刚忐忑不安的心,这个时候被这一眼顿时惊的魂飞魄散。

巫蛊!一个诡异的词语从众人心里冒了出来。所谓巫蛊,就是用木、土或纸做成仇家偶像,写上仇家的性命或者生辰八字,暗藏于某处,每日诅咒之,或用箭射之,用针刺之,认为如此可使仇人得病身亡。战国晚期及汉代,巫术之风浸染中原,逐步由下层流行至上层,不过在明清时候已经很少再出现了。

刚刚才出现刺客,这个时候忽然在宫里又查出这样的东西出来,众人一时之间心神俱乱,都呆呆的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

光绪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小德子面前,拿过那几个木偶仔细的端详了片刻,脸上渐渐升起一层怒气,冷笑着说道,“好啊,好,这下倒好,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都冒了出来了,看来朕是惹得天怨人怒了……小德子,这些东西是从哪几个宫里搜出来的?”

“回皇上的话,皇宫里,珍妃、瑾妃宫里三处,都查到了。奴才已经派人将三处宫殿里的太监、宫女和侍卫都看管了起来,听侯皇上的旨意。”小德子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说道。

“皇后,还有珍妃,瑾妃?好,很,一股脑都齐全了。查!奕,你即刻带人将那些太监、宫女、侍卫都看押起来,一个个的审,不管牵扯到谁,都给朕一查到底!……”

东暖阁内回着光绪勃然大怒的声音,屋外是雷声滚滚,一个闪电接着一个闪电,映衬得个人的脸都惨白无比。

奕跪在下面,胆战心惊的刚想直起腰,一直沉默不语的李鸿章忽然从锦凳上站了起来,满脸忧虑的望着光绪说道。

“上,不能查!………”

绪转过头,额头上的青筋微微颤抖着,心中的那股怒火似乎随时都要发作出来一样。

“自邪不胜正,皇上乃授命于天,这等污秽之术,安能动摇皇上半分,微臣以为不可查也无须查!……”李鸿章挺直着身子,神情凛然。

“皇上可还记得汉武帝征和元年十一月时的巫蛊案?牵连诛杀者数以万计,酿成武帝后期政局空前之巨变。前车之鉴,不可不慎!这等荒唐污秽之伎俩,早就被世人所唾弃,皇上只需镇之以静,其怪自败,如今国家内忧外患百废待兴,朝局不可乱,国家亦不敢乱啊。微臣恳请皇上三思。”

光绪望着李鸿章,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而李鸿章迎着皇上的目光坦然无惧的站立着,一动也不动。

屋子里顿时死一般的沉寂着,此时就连奕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皇上骤然间雷霆大怒。

过了许久,光绪忽然沉沉的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转过身去,望着电闪雷鸣的夜空默然不语。

他明白李鸿章的意思,也更加明白李鸿章的心。担心查办巫蛊案引来朝局动荡,这是李鸿章的公心。也忧虑着这件案子会牵连到园子里的太后,这是李鸿章的私心。

然而于公于私,于国家还是于太后,李鸿章都当得起一个忠字!

“朕要顾念着大局,可是天下又有谁顾念着朕的心?”光绪仰头望着夜空,忽然间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一般,转过身望着众人说道。

“李鸿章说的没错,朝廷不能乱,国家更不能乱。朕也不想在这些荒唐事情上面大动干戈,惹得天下人笑话。但是这件事情绝不能就这样了结了…………奕,即刻拟旨,废皇后、珍妃、瑾妃名位,即日起迁出宫外,由宗人府安置,其宫内的太监、宫女、侍卫一律赶出宫,朕一个都不留!朕这个皇帝当的好啊,都和朕众叛亲离了,朕就当一回寡人,朕倒是要看看,天下会不会乱!”

奕刚刚听皇上的前半句,心里还暗暗松了口气,想着皇上既然同意李鸿章的建言,自己也算是躲过了一劫。没曾想皇上居然一口气把皇后、珍妃、瑾妃都给废了,身子骨一软,竟是差点瘫倒在地上。

一旁的几个军机大臣,连着李鸿章此时也被皇上所言惊得回不过神来,噗通一声全都跪在了地上。

“皇上,此举万万不可啊!……………”

第二更,字数有点少,大家包涵一下,情节已经慢慢推动起来,会越来越精彩的。

第四十一章 生如夏花(五)

第四十一章生如夏花(五)

一阵电闪雷鸣过后,整个天空忽然像敞开了一道口子,顷刻间狂风大作,暴雨如注,原本就凄惶了一夜的宫殿,此刻更加像惊涛骇浪中的小舟,透着一股子莫名的惊惧不安。

“皇上,废后一事万万不可为啊,自古废后多为国家不详之兆,更何况皇上此举是把皇后、嫔妃全都废掉了,这………这如何使得啊?……”翁同龢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整个人都像是忽然老了许多,满脸惶然着说道。

“更何况巫蛊之事,是否与皇后及其嫔妃有关,此刻尚无定论,骤然无故而费之,恐怕天下人都难免人心猜忌动摇不安,微臣恳请皇上三思………”

眼下翁同龢虽然位列军机,排名仅在奕劻之后,但是翁同龢心中也自知,随着吴绍基、杜怀川、陈卓等人的崛起,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已经日渐下降,更加不要说皇上还把自己的死对头李鸿章也拔擢进了军机,总揽权力甚重的外务部,对其的信任可见一斑,反观自己,除了一个军机大臣的头衔,横竖不过是维持一个帝师的身份罢了。

此情此景,让翁同龢这半年来心中颇为黯淡,每每在朝局奏对中也很少说话,然而今日之事却大为不同,直接关系到朝廷的根本,翁同龢心中虽有怨气,此时却也不能坐视不理,毕竟皇上总归还是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能有今日这番万象更新乾刚独断的局面,深心中无论如何还是有着一份牵挂慰藉。真要是朝局因此而乱了起来,于国于己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都起来吧,跪在下面就把事.情给解决了?……”光绪心烦意乱的摆了摆手,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而过,最后走到翁同龢身前,伸手扶起翁同龢说道。

“翁师傅的话朕心中明白,真要是.再论下去,或许你们都会说,朕的家事就是国事,不可草率为之。然而朕的心,翁师傅不明白,你们也不明白啊……”光绪叹了口气,脸上变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憔悴和感伤。

“锦州的那杯毒酒,朕是差点就.喝下去了,今夜又接连发生这些事情,朕不是心里乱了失了方寸,操切行事,朕是真的有点累了,这么大一个国家,又遇着如今内忧外患的局面,朕每日里忙得来睡不了一个囫囵觉,还得提防着背后有人对朕欲行不轨,你们大家伙说说看,朕到底还应该怎么做?是不是要把这皇位让出来啊?……”

砰的一声,一盏宫灯被风吹落到地上,站在旁边的.众人也不知道是被皇上的话还是被这一声响动,吓得猛然惊悸了一下,顿时都低下头去,谁也不敢去接皇上的这句问话。

这个时候,翁同龢反而一扫往日的沉闷,迎着光绪.的目光沉沉说道。“微臣年老昏聩,不能为皇上分忧,都是微臣之过。然正因为眼下内忧外患,皇上更应该谨慎从事,国事为大,万不可因为这些小人之举,而动摇了皇上的新政大计。微臣想,这些事情只要静下心来慢慢查,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皇上何苦为这些事情忧心烦闷呢……”

“不查了,朕不想去查了………”光绪摆了摆手,静静的看.着众人说道,“你们心中是怎么样的想法,朕很明白,朕也可以明白告诉你们,朕并非无故迁怒于皇后她们有关,在她们宫里查出这些东西出来,即便不是她们所为,和她们就脱得了干系?如果朕继续查下去,真要是查出什么来,到时候朕该怎么做啊?朕心中的这团火虽然一直都压着,可朕是真不想看见血光了………从古自今,宫里一旦出了事情都不会有什么善终的,朕这样做也是顾全她们,把她们从那些个事情中摘出来,未尝不是慈悲胸怀,这件事毋庸再议了,就这么定了。”

光绪神色一凛,.脸上已经是坚硬如铁,半分没有退让的余地。

人群当中,孙毓汶皱紧着眉头,把刚刚光绪的那一番话仔仔细细的琢磨着,越琢磨越觉得其中大有蹊跷,愈发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万不能沉默,免得招来皇上无端的疑心。

刚想直起身子说话,孙毓汶忽然看到一旁的李鸿章一个眼神扫了过来,眼里竟全然是阻止的意思。孙毓汶和李鸿章素来交好,此刻见李鸿章如此,虽不明白所以然,但是心知其中必有文章,当即生生的顿了一下,把嘴巴的话吞了下去。

站在光绪神情的翁同龢,此时却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嘴唇颤抖着,竟有些老泪纵横的样子,俯首在地刚想再说什么,光绪已经一振衣袖大步走了出去。

“朕意已决,谁也别再劝朕了,朕倒是要看看,为了这件事情,这天下会不会就乱了………”

哗哗的雨声中,光绪这句斩钉截铁的话语如同一道闪电,映照的每个人的心都有些摇摇晃晃。

……………………………

皇上废后妃的旨意一下,京城内外顿时像被狂风暴雨吹打了一番,竟是惊愕的回不过神来。

不要说大清开国以来没有这样的事情,就是放到历朝历代,也没有过这样的事情,皇上如此出人意料的大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背后又隐藏什么内情呢?朝堂当中骤然间是众说纷纭,继而便是一片争议反对之声。

连着十来日,都有大小官员不断上折子,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就连翁同龢这几日也称病在家,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在反对皇上此举。清流领袖人物翁同龢都是如此,朝堂当中的那些大小官员们就更加不可开交了,此前因为对皇上新政早有不满,一直隐忍不发,这个时候就像是憋住了劲,甚至还有不少人言辞激烈,摆出了一副誓死劝谏的架势。

起初光绪也没有什么表示,对这些折子一律留中不发,搁在一旁不予理会,后来见这些官员的声势越来越大,似乎也有些雷霆大怒了,一天之内,礼部、工部和翰林院的七位上折子的官员,被光绪一道旨意罢官去职永不叙用,紧接着又下旨,再有妄论朝政者,一律革职查办,这股风潮才勉强有些刹住了,不过私下里对于皇上此举的不满,却是一刻都没有停息下来…………

城西杜怀川宅邸

这些天来的这场轩然大*,对杜怀川而言却仿佛是遇到云淡风轻一般,一副置身事外全然不在意的样子,每日除了到军机上面办差,就是安静的呆在家中。杜怀川是皇上心腹重臣,自然不免有人向他打听此事,杜怀川则是哈哈一笑带过,全然没有什么态度表示。

“少爷这些日子一句话也没有,倒是叫我都觉得纳闷了,宫里的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似乎也是憋了许久,今日见杜怀川心情很不错,悠闲的在书房中练字,如今身为杜府管家的四叔终于忍不住问道。

杜怀川停下手中的笔,似乎是迟疑之间才明白四叔口中所说的是何事,不觉淡淡一笑说道。

“这是皇上的事情,我能说什么话啊?”见四叔抬头望着自己,满脸都是不解,杜怀川嘴角一撇,一声低笑从容说道。

“四叔不在朝局当中,自然不会看明白,皇上这出戏里,苦肉计、连环计、打草惊蛇、声东击西都全齐活了,我那天在东暖阁内,起初也是被皇上搞得一愣一愣的,过后才缓过神来,我们这位皇上年纪轻轻,手段却是老辣的很啊!…………”

四叔这些天一直都在外面打听消息,耳朵里面也听到了各种传闻,但是正像杜怀川说的那样,对于朝局他向来也并不见得精通明白,此刻听了杜怀川这一番话,心中不觉满脸诧异,摇着头说道,“听少爷的意思,难道宫里的事情是皇上预先安排好了的?怎么会啊?……”

“为什么不会啊?我们这位皇上的心计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想想看,紫禁城现在宫禁比之过去森严了许多,外面又有皇上的直属卫队,哪里有人能够轻易进去,还能轻易脱身的道理?……

再则说了,各处宫殿里面的那些个巫蛊之术,早不查出晚不查出,偏偏那晚都查了出来,这里面要没有鬼才怪了。我起初也是想了许久,要说天下有胆量有实力做出这些事情来的,恐怕只有园子里面的那位太后了,可太后如今的心思,甲午那么大的风浪都隐忍了,如今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出手就是惊天一击,哪里会像现在这样错漏百出?”

“可我还是不明白,皇上弄出这些事情出来,到底是为着什么呢?……”四叔从桌上拿过一张毛巾递给杜怀川,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皱紧眉头沉吟着说道。

“少爷不说我还忘记了,我这些天打听到一件事情,据说皇上最近常常去找一个叫顾思渝的姑娘,难不成皇上想要………”

话还未说完,杜怀川已经哈哈大笑起来,满脸都是不以为然的神情。

“四叔想岔了,皇上去见那个顾思渝的事情,我早就听说了,皇上是年轻人,听说现在又绝足不进后宫,有这样的心思情趣也是很正常的。你也不想想,皇上是何许人也,还不要说是皇上,任何一个人走到这样的位置,都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做的。朝局政争,从来只有利害,没有感情,明白吗?”

说着,杜怀川的神色忽然有些黯然,在这一刻他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月儿,心中不觉一丝说不出来的隐痛悄然而生,而仅仅是猝然间,他便又把这股莫名的情绪压了下去。

“皇上这样做,无非是两条,一是为了清除宫里的隐患,宫里的那些个太监宫女侍卫,有好些说不得都是李莲英的人,皇上能留他们在自己身边?一直没有动这些人,无非是当初中日之战还没有结束,现在和谈已完,皇上自然是要清扫清扫庭院了………

至于第二条,我也是琢磨出个大概出来,以我的判断,皇上此举恐怕一大半还是在打草惊蛇,激园子里那位太后动手。如今的形势,皇上虽然手里握着兵权,可是对于眼前朝局中的大小官员,尤其是后党一系的势力却不敢贸然触动,毕竟现在维系这个朝局的,还是满朝上下的这些官员,一个举措不当,引来天下争议,朝局就会动荡不安,所以他才想要逼对方先动手,只要对方一动,他就有了清理朝局重新洗牌的理由。不过这一次,皇上恐怕要失望了,这些日子这么大的事情,除了那些清流官员,太后那里居然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连孙毓汶这些后党一系的官员也是安稳如常,都是高手啊!………”

杜怀川的语调平和,然而话语中金石破空之气,却是让一旁的四叔闻之也不免有些心悸。四叔也算是经历过风浪之人了,可却全然想不到这件事情背后,还会隐藏着如此深的干系,一时之间,有些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还不止如此,也没有这么简单,”杜怀川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神情也显得异乎寻常的凝重,隐隐的竟然有几分困惑和茫然在里面。

“皇上做事,向来步子都是迈得很稳当,即便是再凶险的时候,都会留有余地和退路。可是这一次我却总觉得皇上的步子走的有些乱了章法,透着一份说不出来的古怪………他为什么现在急于逼太后那边动手呢?皇上的地位还不算稳固,这个时候去整顿朝局并非明智之举,稍有不慎便会引得朝局大乱,暂且不说皇上现在的新政,满朝反对之声大有人在,就说当初甲午皇上声望如日中天的时候,都能退让一步,还把奕劻、孙毓汶这些人都留在军机上面,为得不就是朝局的平衡,为什么他现在忽然着急了呢?”

杜怀川的目光一闪,大热的天,眼中忽然一丝寒气逼人。

“如果不是我琢磨错了,那就一定是皇上现在的心乱了,他向来都是心思深沉,而且极其能够隐忍,这个时候为什么忽然不能了呢?他的心为什么会乱呢?我敢断言,一定是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情,让皇上的心乱了……四叔,让我们的人仔仔细细的查一查,最近皇上见过什么人,身边又发生过什么事情,务必查的清清楚楚。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皇上做事情露出什么破绽出来,这是第一次,所以我必须要知道皇上的破绽在哪里?………………”

第四十二章 生如夏花(六)

第四十二章生如夏花(六)

寂静的午后,阳光无遮无挡的倾斜下来,树荫青石都被灼热的阳光烤得发烫,站在贤良寺内向四周望去,酷热的天气下,一切都显得无精打采,伴随着一片知了的叫声,让人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自从进入军机后,李鸿章便一直都住在贤良寺内,一来是往常进京都住在这里,方便也习惯了此处的环境,二来也是因为此处清静,多少也可以避开朝局中那些纠缠不清的人事。不过朝局政治,既然已经是躬身入局了,又哪里是能够轻易避得开的?李鸿章此时的心境,也是无奈中惟求一份心安罢了。

今日的贤良寺内,正是晌午暑气正盛的时候,午饭刚过,李鸿章和张佩纶闲聊了几句,本打算小寐片刻养养精神,没曾想孙毓汶却不期而至,大热的天连从人跟班都不带,坐着一顶小轿便来到了贤良寺。

才一进门,还顾不得擦去额头上面的汗水,孙毓汶便一拱手含笑说道,“李中堂好清静啊,如此幽静之处,远离尘嚣,不问世事,倒是让我这个俗不可耐之人羡慕不已哦………”

李鸿章坐在椅子上招了招手,示意下人给孙毓汶拿条毛巾过来,自己拄着拐杖一笑说道,“莱山何苦来挖苦我这个老头子,从来都是清静之处不清静,我倒是真想不问世事,一甩手什么都不管,可不成啊,这人越是想要清静,这清静还就越是躲着你,难啊!…………”

孙毓汶微微一怔,瞬间便是.呵呵笑了起来,他和李鸿章素来交好,此刻在李鸿章面前也没有什么约束顾忌,拿着用井水浸泡过的毛巾擦了把汗,又喝了一口刚沏的茶,才慢悠悠的抬起头望着李鸿章说道。

“李中堂,那日在养心殿东暖阁内,.中堂给我使眼色劝阻我不要说话,毓汶这些天琢磨来琢磨去,还是没有琢磨明白中堂的意思,今日不请自来,可是要请中堂解我心中疑惑啊!……”

李鸿章淡淡的看了孙毓汶一.眼,清瘦的面上略微浮起一丝莫名的意味,他是何其老练深沉之人,如何不明白今日孙毓汶登门造访的目的,请自己解惑是假,来探听虚实倒是真的。说不得还是前脚从太后那里出来,后脚就到了自己这里,左右不过是想从自己嘴里捞点实实在在的东西。可今时今日的处境,就算是李鸿章自己,又如何不是左右为难,一头是皇上,一头是太后,一头是振兴国势的国家大义,一头是几十年倚重信赖的情分,都一股脑乱纷纷的迎面扑来,躲不开啊………

“那日的情形你又不是没有看到,皇上的心意已决,.连翁同龢都劝不了皇上,你再劝又有什么用呢?”李鸿章轻轻哼了一声,一双眸子中忽然精光一闪,盯着孙毓汶说道。

“莱山,你我二人相识多年,人活到我这个年纪,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啊?也没有什么顾虑之处了,说吧,可是太后那里有什么话啊?”

孙毓汶端着茶碗的手不易察觉的抖动了一下,.心中暗自感慨了一声佩服,怪不得太后会如此信任李鸿章,自己还未说话便洞悉了自己的来意,而且话语中透出的坦坦荡荡,丝毫没有顾左右而言他的彷徨,这份眼光胸襟胆识气魄,何尝是常人可比的?

“不敢相瞒中堂,.太后那里毓汶确是去过,皇上废后妃之事,我这心中一直都觉得非常蹊跷,翻开史书看看,哪里有像皇上如此行事的?所以前几日进园子里给太后请安的时候,顺便也问了问她老人家的意思,不过太后可是一句话也没有,只是说朝廷中的事情,问李中堂即可。”

李鸿章的手指轻敲着拐杖,双眼似睁似闭,竟如同没有听到孙毓汶的话一般,这一下孙毓汶有些急了,放下手中的茶碗说道,“中堂,这可是太后的原话,我是一字不漏一字不多给你复述了出来,这个时候,满朝文武当中,还能有谁比你有份量?如今隆裕皇后虽然被皇上废了皇后的名位,可太后她老人家还不是把她召到园子里和自己住一块?太后那里,说到根子上,不也还是希望你能站出来说说话?”

“哦,说话?太后的意思是要让我说说话?…………”李鸿章睁开眼睛,目光一扫孙毓汶急切的神情,像是刚刚才听清楚孙毓汶的话般,摇着头半是困惑半是冷淡的说道。

“我能说什么话啊?说皇上废掉后妃确有不妥之处,恳请皇上收回旨意,莱山,你说说看,你是这个意思吗?太后又是这个意思吗?”

孙毓汶抚掌一叹道,

“中堂是在和我装糊涂吧,难道中堂心中认为皇上此举无可厚非了?如若果真如此,毓汶也无话可说,你李中堂一言九鼎,你都认为是对了的事情,天下还有何人会说出个不字?就当我孙毓汶今日什么话都没有说…………”

说到这里,孙毓汶也似乎是动了些意气,站起身来一拱手便是要拔腿便走的架势。

“不然,鸿章心中对皇上此举也并非完全赞同,”李鸿章淡淡一笑,扬了扬手,“莱山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皇上骤然之间行废后妃之事,在鸿章看来确有不妥之处。然而莱山可知,鸿章为何不加以劝阻呢?”

孙毓汶微微一怔,下意识的站在原地,心中在这一刻却是波涛翻滚,暗自转了无数遍的念头,因了李鸿章的这几句话又悄然的冒了出来。

“因为这件事情没法劝阻,怎么劝啊?要让皇上不这样做,那就只能去做另一件事情,彻查巫蛊案!莱山,你也是饱读史书历经沧海之人了,你说说看,这件事情能查吗?要是一个举措不当,那得是多少刀光血影,多少人头落地的事情啊?要是再牵连到太后,你我二人如何去收场?…………”

孙毓汶面色一变,张了张嘴想要解说什么,李鸿章目光已经如刀光一般扫了过来,只是神情却忽然显得无比的寂寥和落寞。

“莱山,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这些事情和太后无关,本就应该查得清楚明白是吧?你啊,你啊,这样的事情是能够查得清楚的吗?不仅查不清楚,而且会越查越乱!……你心中的那些猜测疑惑我都知道,今日我也不怕说句诛心之话,你要是以为皇上此举是对着太后去的,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你想想看皇上手里握着兵权,他又年轻,他至于这么着急吗?一多半恐怕还是因为皇上最近推行的新政,屡屡遭到满朝大臣的反对,皇上想要借此告诉天下人,谁要是挡了他的道,谁就会被扫地出局!”

“中堂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说,这些事情都是皇上的一个局?”孙毓汶忽然放低了声音,也不知道是天热还是心惊,额头上面全是细密的汗珠。

“就算是,那又如何?”李鸿章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说道。

“这些事情背后的风风雨雨,对也罢错也罢,只要天下不乱,朝局能够稳住也就够了。人家常常说,蜗牛角上争何事?我们两个也算是半截子入土之人了,能够为朝廷保存点元气,能够巴巴的看着朝廷度过眼前的难关,又何必再去争什么呢?况且今日国家的局面,我也是赞同皇上推行新政,不变恐怕是不行了。”

“新政?!靠着手里的兵权,和康有为等人成立的那个什么中外政策咨询所,鼓吹点变法维新,就能挽救国家颓势了?”孙毓汶冷不丁的一哼,满脸都是不可抑制的怒气。

“皇上终究还是太过年轻操切了些,中堂当初办理一个北洋都是何其艰难坎坷,更何况今日面对的是一个国家,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办得好的?中堂,以我的浅见,皇上真要是想硬压着走他那条路,恐怕难的很,天下未必不会更乱!”

“莱山提到北洋,我倒是有几句话一直都想说说。我李鸿章历经二十多年的心血,一手打造出北洋这点家底,原以为也是风云不动笑慰平生的基业了,可是甲午一战,稀里哗啦全都化成了泡影。你们瞧着我在人前镇定谈笑,可我心头的这道坎何尝有一日过去过!直娘贼,老子当年也是全军万马中滚打出来的,不甘心啊!………

我也是想了许久,大清必须要变革自强了,再不变就是等死!所以皇上要推行新政,我是打心眼里赞同,甚至你刚刚说到康有为等人的变法主张,我瞧着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不过这些书生意气之人,大约总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变法维新不是朝夕之间的事情,也不能搞一锤子买卖,所以国家不能乱,莱山,我们更不能去添乱啊!”

孙毓汶被李鸿章最后一句话呛得有些语塞,怔怔的站在原地,竟像是不认识李鸿章般,带着惊诧的神情望着李鸿章。

“莱山,说句不该说的话,别琢磨了,你们的心思我都知道,你们是斗不过皇上的。至于太后那里,我李鸿章犬马恋主之心从未曾忘,倘日后有人欲对太后不利,我李鸿章必将第一个站出来为太后尽忠。其他的事情,李鸿章不敢闻,也不敢想……………”

李鸿章面色沉静,安稳的坐在椅子上面。此时此刻,万千风浪似乎都收敛在那双眼眸里,变成了此刻这句掷地有声的话。

孙毓汶一时也有些呆住了,望了李鸿章片刻,终于忍不住一跺脚,长叹一声而去。

推荐阿星的新书《修真农场》,这个家伙群里的都认识,我就不介绍了,不过他的作者名大家一定要牢记,司马迁,这个名字嘛,咳咳,大家也都懂哈。

第四十三章 生如夏花(七)

第四十三章生如夏花(七)

广州的夏夜,闷热而潮湿,站在珠江江畔,热乎乎的风吹到身上,总是有种粘粘的感觉。

此刻已经是夜深人静的凌晨时分,江面上停靠的成排蜇民的船只,已经是灯火阑珊,随着浪头静静摇晃着。江边鳞次栉比的店铺,也变得寂静了许多,空荡荡的看不到人影。再往北,在漆黑的夜色深处,是两个高耸入云的尖塔,那是广州著名的石室圣心大教堂。由于教堂的全部墙壁和柱子都是用花岗岩石砌造,所以又称之为“石室”或“石室耶稣圣心堂”、“石室天主教堂”。教堂属“哥特”式建筑,甚至可与闻名世界的法国巴黎圣母院相媲美。

在距离蜇民停泊船只的码头不远处,一条渔船正缓缓的驶向岸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岸边一盏马灯闪了三下,很快渔船上面也用油灯回了三下,潮水翻涌中,一个约摸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悄然走出了船舱,站在船头静静眺望着岸边的黑暗处。

夜风拂面,年轻人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警觉的望着漆黑如墨的夜色,英气勃发的脸上透着几分激动和不安。

“过会儿我先下船,一旦事情有变,你们不要管我,保护好钱款立刻想办法退往香港再图大计。”年轻人回头低声说了一句,忽然间似乎有想到了什么,指着船舱里的一个皮箱说道。

“皮箱里有我的一个小木匣,.如果我出了意外,文定,日后有机会你帮我把那个小木匣送到上海的顾家,你知道的。”

“少华兄,还是让我先下去吧,我对.广州的情形比你熟悉……”船舱里隐隐传来一阵争议声。

被称为少华的年轻人淡淡一.笑,拍了拍船舱说道,“你们两人都不认识士良兄,要是弄巧成拙反而会误事,还是我去吧。”

不一会儿,渔船缓缓靠岸,黑暗中艄公搭起跳板,年.轻人握了握右边口袋里的短枪,一纵身踏上跳板,走向了河岸边的一片小树林。

树林旁的马灯再次闪了三下,两个人影从树林中.疾步走了出来,空旷的夜晚中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双方快要走近的时候,月光从云层中隐约的透了出来,借着依稀的微光,年轻人举头望去,一直握着短枪的手下意识的松了开来,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士良兄,别来无恙?总算见到你了。”年轻人一个大.步跨了上去,刚刚平静如水的神情,此时也露出了稍许的激动,一把紧紧握住了其中一人的手。

“少华老弟,你可.算是来了,已经迟了三天,我们都担心你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说话的中年人呵呵一笑,他正是先行从香港回到广州的郑士良,按照此前刚刚在香港成立的兴中会的决议,他负责建立兴中会在广州的分会,协调各方力量,共谋兴中会在广州的起义。

说着,郑士良拉过身边一人介绍道,“这位是程奎光,镇涛舰管带,此次奎光兄负责联络水师共谋大举。奎光兄,这位便是我一直给你提到的陆少华,为了此次大举,少华老弟把在美国的家产悉数变卖,专程赶回国内,如此年轻就能有这样的见识,就连衢云兄也赞叹不已啊!”

黑暗中,陆少华和程璧光无声一笑,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临行前,衢云兄特意让我转告士良兄,他正在香港各界募集军费,杨亦在香港招募散勇、工人成军,黄咏商还变卖了苏杭街洋楼一所以充军费,现已购置小火轮一艘,以备将来运输军械所用,万事俱备,请士良兄放心,只是不知士良兄这边进展如何?”陆少华没有过多寒暄,神情一肃问道。

“大举的时间已经基本确定,就定在重阳节这天。由我联络广州、花县、英德、清远等地会党,奎光兄负责联络水师官兵,李杞、侯艾泉等联络香山、顺德等县绿林策应,届时必能给清廷以猝然之打击………诸多细务,我们还是回到设在广州东门外咸虾栏张公馆处的总部再行商议,孙先生已经等你多时了。”郑士良拍了拍陆少华的肩膀,神情间掩不住的豪情万丈。

陆少华点了点头,回身接过程璧光手中的马灯,冲渔船的方向挥动了几下,片刻功夫,两个身影从渔船上跳到了岸边,匆匆的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两个皮箱。

“衢云兄命我先行带来了一部分款项和制造炸弹的材料,剩余的款项和军械一同起运。”陆少华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信递给郑士良。

“这是衢云兄托我转交给你的密信,他听说清廷现在正在推行所谓的新政,心中甚是焦急,正在多方游说英、日、德在港人士,谋求支援,我们绝不能给清廷以苟延残喘的机会。”

郑士良接过密信,小心的放到怀中,挽着陆少华的手臂慷慨一笑说道,“驱逐鞑虏,恢复中国,创立合众政府,乃我等同志夙愿,清廷早已经是腐朽不堪,何足惧哉!”

漆黑的夜色中,陆少华和郑士良相视一笑,握紧了双手,目光闪动处,那种虽千万人吾独往矣的气度跃然而生……………

……………………

夏末秋初,西山红叶点点,妙峰山的香火袅袅,正是风景绝好的去处。

一处幽静的山边,光绪依旧是那身军服,手里握着马鞭站在一块岩石边,有些心不在焉的眺望着远处山峦起伏的秀美景色。他此时心中可是半分没有那种登高远望指点江山的意气风发,除了靠着树干发呆外,便是偶尔回身看看那个兴奋的满山坡疯跑的少女,心情有些怔忡。

这些天来,光绪但凡抽出点空闲出来,便带着顾思渝在京城内的大小名胜处游玩,几乎把京城内外逛了个遍。这可真把顾思渝给乐坏了,想想她也怪可怜的,一个人十三四岁便被父亲送到美国去读书,连北方都没有到过,更加不要说是京城了。这些天满京城的游玩,眼睛里看见什么都是新鲜的不得了,又刚好是京城内外景色最好的季节,顾思渝玩的是兴致勃勃,简直是不肯停歇下来的架势了。相比之下,光绪的心情虽然也不错,却时不时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前些日子,他刚刚一口气把皇后、珍妃、瑾妃她们的名位都给废掉了,这一转身就带着一个少女满京城里乱逛,以京城内的消息灵通,此时此刻,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走漏,然而这一次却真的是古怪到了极点,如许时日过去,京城内外居然一片风平浪静。

说起来也怪,朝廷里部分御史言官们除了在废后妃的问题上,还继续固执的上着折子外,对这件事情几乎就像是没有看见一般,更加透着蹊跷的是,像徐桐这些人,平常时间隔天便是一份折子,连老天爷打雷下雨都要纵论一番的人,这次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想想甲午那会儿,徐桐还跑到颐和园外哭闹一番,这次怎么会安稳如常呢?要是相信徐桐这位理学名家修身养性的功夫到家了,那才真的是见鬼了。

或许正是因为眼前的一切太不合乎常理了,光绪即便是陪着顾思渝在一起,也是有些郁闷,还真就高兴不起来。

这次光绪摆出全副身段,又是一股脑的把后妃都废掉,又是不顾朝臣物议,带着顾思渝游山玩水,宁肯被天下人视为操切、莽撞甚至是荒唐,说穿了就是准备让朝野上下的人跳出来咬自己几口。

不让这些人咬几口不得行啊!大家伙都扑腾在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上面,推行新政的若干举措,才可以不显山不露水的暗度陈仓。先让这些人咬舒服了,光绪再以此为由,在朝廷中央剪除掉几个为首的守旧大臣,地方督抚中再撤换一两个,大局不乱,警惕敲打的意思也出来了,还不至于把矛盾都集中到新政上面去。即便这些人要闹腾,还能如何,说破天去不过是皇帝睡觉的问题,睡哪张床上不是睡呢?

其实光绪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这个时代的愚昧和腐朽是已经到了骨子里了,所谓振兴国势,远远不是想象当中那么简单,不是摆弄出一支军队就完事大吉。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复杂,牵动方方面面的利益纠葛,从中央到地方,上下官员都是抱成一个个利益团体不肯放手,从根子上说,要变革首先就是变朝廷的制度。

光绪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历史上清末变法改革,袁世凯有慈禧宠信,有北洋六镇的军队保着,朝堂内还和奕劻同声一气,结果最后还是倒在了推行新官制上面,搞得来灰头土脸,朝野上下一片杀袁之声。

以此时光绪自己在朝廷当中的实力架构,除了手中的一部分兵权外,也不见得有多么稳固,推行新政的难度可想而知。一个步子迈错,倒还不是收的回来收不回来的问题,自己握着刀把子,皇帝的地位倒是没有人敢触碰,可是事情推行不下去,又该怎么办?大家伙都伸着头瞧着等着日本再打上门来?

中国的事情向来都是说的人多,做的人少。士大夫流于空谈之风由来已久,凡是先讲道理,结果往往是道理没有讲清楚,外敌就打过来了,最后国家没了,道理也就付诸流水了。

所以这一次光绪也是发了狠,绝不在新政的问题上和满朝大臣纠缠,大不了他自己就背上一个贪恋女色荒唐无羁的名声,荒唐就荒唐了,风流就风流吧,吃亏占便宜老子心里清楚。

然而光绪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居然都学精了,楞是忍着牙口不咬。事物反常即为妖啊!光绪无由的有种一脚踏空的感觉,不自在,满肚子邪火发不出来,奶奶的,送上门去都不咬,这他**的是真见鬼了!…………

正在光绪有的没的想着心事的时候,顾思渝从树荫后面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一脸灿然的微笑,手里还握着一大把野花。

“送给你的,你送了我那么长时间的花,今天我也送你一束,不欠你的人情!”顾思渝咯咯笑着,将手中的野花塞到光绪手中。

光绪被顾思渝忽然从树荫后面跳出来的动作吓了一条,再看看她塞到自己怀里的那束野花,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家花都还没有搞定,野花还是算了吧,贪多嚼不烂啊……………

山涧溪流平缓如镜,倒映着路边的岩石和伸向天空的枝丫,看上去十分幽静美丽,偶有一两片树叶飘落下来,在水面上缓缓行走着。

想到京城中的种种,光绪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黯然,叹了口气。

顾思渝此时也觉察出了光绪异样的神情,好奇的打量着他问道。“怎么了,你有心事啊?我怎么觉得你这两天情绪很奇怪呢?”

光绪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摇了摇头将话题岔开到一边。

“我是觉得这个季节还不算最好的季节,再过一个多月,等西山的红叶都红遍满山,那才是最美的景致!…………”

“可惜我恐怕是看不到了,我父亲都来了几封信,催我回上海了………”顾思渝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女孩子的眼神。不过片刻间,又露出一丝明朗的笑容。

“其实我觉得现在这个季节就是最好的,秋天红叶虽美,可惜已经老了,夏花正灿烂的时候,才是最美的时候,谢谢你,楚越!”

光绪微感惊愕,迟疑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顾思渝说的可能是真的,是真的要离开京城了。这并不奇怪,顾思渝的父母再开明,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在京城里面呆着的,离开是早晚的事情,只是心里的黯然忽然间又加重了一些。

“什么时候回上海啊?”犹豫了半天,光绪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可能十天过后吧,其实我也不喜欢呆在上海租界里面的房子里,太闷了,每天都是和那些太太小姐们应酬,哪里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顾思渝叹了口气,目光一闪,忽然流露出一丝狡黠的神情。

“你能帮我找一个不回上海的理由吗?”

淡淡的悲伤情绪刚刚浮上心头,猛地被顾思渝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一撞,光绪有些吃不住了,自古多情伤离别,像这样一惊一乍是要出人命的!

不过面上却还是绷得紧紧的,很严肃的摇了摇头。

“这我就帮不了你了,外面世界很复杂,坏人太多,哪有一个女孩子到处乱跑的,还是回到上海去吧。”

顾思渝顿时皱紧了眉头,咬着嘴唇可怜巴巴的说道,“你帮帮我吧,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了。”

光绪坚决的摇了摇头,欲擒故纵,通常都是要表现的义正词严的。

顾思渝恨恨的瞪着光绪,“你骗我,你一定有办法的,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一般的人了,你称呼陈卓从来都是直呼其名,没有叫过陈卓大人,还有我大哥、林启兆大人对你都非常尊敬,还有,这些天我就觉得没有什么是你办不到的事情,你说,你到底是谁?”

“我叫楚越!”光绪望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孩忿忿不平的表情,再也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生如夏花,确实是最灿烂的时候…………………

第四十四章 万里悲秋(一)

第四十四章万里悲秋(一)

北方的秋天,万里晴空,天地高远,落木纷纷而下,大雁成群南飞,萧瑟中透着一份辽阔大气。

不过入秋以后的京城,却远没有天气那般心旷神怡,反而倒像是盛夏狂风暴雨欲来时的情形,大家伙都行色匆匆的寻找着屋檐避雨,惶然中更多的是压抑、躁动和烦闷不安。

这也难怪,如今皇上是愈发让人看不明白了,那架势就好像吃了十全大补丸,半分不肯消停下来一样。前不久才刚刚闹出废后妃的事情出来,朝野内外的风波还没有完全平息,大家伙还没有安生下来喘口气,这一入秋不久,朝中就又传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朝廷已经与英法美三国签订条约,在原已开放的十多处通商口岸的基础上,增开重庆、苏州、杭州三地为商埠,允许英法美三国在所有开放的通商口岸投资设厂,在大清未完成财税体系改革前,产品行销内地各处只缴纳内地税额的一半,同时对于矿山、铁路、航运等实业,也允许英法美三国商人与华商合股进行投资,但限定洋商所占股份不得超过50%。而英法美三国则向大清提供一笔低息借款,同时帮助大清建立军工企业,编练新式军队。

条约内容一经公布,顿时朝野震动,举国哗然,朝野内外都生生被吓了一跳。

大清积弱,打不赢洋人,临了.不得已割地赔款开放通商口岸也就罢了,现如今好端端的又没有战事失利,凭什么要开放通商口岸给洋人,还要让洋人投资设厂,让洋人赚咱大清的钱,这放到哪里都说不过去啊?

条约自然是皇上同意的,可如今.这形势格局,朝廷当中但凡心思活动点的官员都是看得很清楚,谁出头谁挨刀,谁愿意这个时候当这个冤大头,明着和皇上作对啊?于是主持谈判的外务部侍郎伍廷芳便骤然间成了众矢之的。

一时之间,京城内外朝野上下.都把矛头指向了伍廷芳,舆论风潮哗然一片,不外乎什么丧权辱国,什么数典忘祖之类的话,大有把伍廷芳淹没在口水唾沫中的架势。朝廷当中弹劾外务部伍和廷芳的折子更是满天飞,各部官员连带着地方督抚都在不断的向朝廷上折,翰林院的学子也在暗中策划准备到紫禁城门口静坐,要皇上废除条约,罢免伍廷芳,这其中少不得也有不少人在背后跺脚叹气,皇上糊涂啊!…………

“徐师傅以为皇上真的就糊涂了吗?………”孙毓汶坐在自.家花厅里面,悠闲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抬眼望了对面的徐桐一眼,才不慌不忙的说道。

“最近天气干燥,口舌上火,徐师傅莫怪。”官场当中的.规矩,端茶即为送客,孙毓汶怕徐桐误会,故而解释一番。

“这会子你孙大人和我矫情什么啊?………”徐桐有些坐.不住了,扬起手中的京师邸报说道,“孙大人你自己看看,这朝廷要干什么啊?皇上又要干什么啊?又是开放通商口岸,又是投资设厂,咱大清祖宗的家业就这么拱手让洋人占了便宜?”

孙毓汶冷不言.声的一笑,右手轻轻将茶碗放到桌上,扬起脸望着有些怒火中烧的徐桐,淡淡说道。

“皇上的意思难道徐师傅还看不明白?四个字,变法维新!眼下皇上是铁了心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了,和洋人的条约只是第一步,我听庆王说,皇上现在已经准备增设学部,以孙家鼐为学部大臣并入值军机,这往后恐怕科举这条路也玄了,说不得还不定会有多少新花样出来。皇上已然决意如此,我们做臣子的又能怎么做?”

砰的一声,徐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忿忿不平的说道,“这都是让康有为这些人给闹的,摆弄出一个时务报还没完,现在又弄出什么中外政策研究所,整日里鼓捣什么维新变法蛊惑人心,说穿了不就是要把祖宗的江山社稷变得来和洋人一样,长此以往,国体何在?国本何在啊?”

“徐师傅,这江山社稷说到根子上,也是皇上的江山社稷不是?你着什么急啊?………”

徐桐冷不丁被孙毓汶这话一顶,张着嘴愣住了。迟疑了半响,才气呼呼的坐回到椅子上,阴沉着脸说道。

“孙大人,你是军机大臣,事关国家体制,难道你也不闻不问?你要是也甩手站在一旁,我就进园子去见太后,我就不相信太后她老人家会听任皇上胡来,视国家大事为儿戏,又是废了后宫,又是和洋人签了丧权辱国的条约,皇上当真把咱大清当做戏园子了,想怎么唱就怎么唱。世道人心,江山社稷,不能由着性子想到一出是一出啊………”

“不可!”听到徐桐要进园子将太后,孙毓汶收起了脸上那份不以为然的神情,断然说道。

“徐师傅糊涂啊!这个时候你去见太后,你让太后怎么做?你难道想陷太后于危墙之下?不要忘记了,皇上手里不仅握着兵权,还牢牢的掌握着财权,地方督抚里面,一个两江,一个北洋,都是皇上的心腹,如今还有了洋人的支持,这样的局面下,皇上要做什么谁能挡得住?不要说你我二人,就是太后她老人家,恐怕也是有心无力,时势使然啊!”

徐桐倏然一惊,望着孙毓汶斩钉截铁的神情,不觉怅然说道,“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朝政荒唐糜烂?洋人对我大清都是虎狼之心,驱之唯恐不及,怎么能打开门双手迎进来?真要是没有法子,我就去乾清门跪谏,纵然拼却一死,我也不能看着大清的江山社稷就这么败坏下去。”

徐桐向来痛恨洋人,于大清与洋人签订条约深恶痛疾这一点,孙毓汶自然不会觉得有多少惊讶,不过在孙毓汶眼中,徐桐这个理学名家不过是写写折子,论论修身养性的学问,哪里有什么经世治国的本事,有些个道理和徐桐也说不清楚。

像这次和英法美签定的条约,孙毓汶身在军机,其中的根根底底何尝不是看的分明,说白了都是冲着银子去的。

甲午这场仗打下来,国库早就河干海落尽跑老鼠了,如今朝廷要推行新政,要编练新式军队,这哪一条哪一项不得拿白花花的银子往里面填?让点好处给洋人,无非也是希望靠振兴实业来增加国库的收入,靠洋人提供的低息借款,来多少缓解眼下财政捉襟见肘的局面。

然而错就错在这一步迈得也未免太惊骇视听了,这条路要是走的通还好说,要是走不通那可就真的是丧权辱国万劫不复了。真要是出现了什么波折,天下反对,朝局动荡,皇上的威望地位恐怕就难说的很了,像徐桐这样迂腐之人,现在和皇上争有什么用,将来风云变幻之际,说不得就是另外一番局面了。

“徐师傅稍安勿躁,万事都是急不来的。”孙毓汶摆了摆手,有些高深莫测的样子。

“你纵然去乾清门跪谏也是挡不住皇上的,何苦来这份没意思的事情呢?皇上要做什么就让他做,变法也好,维新也好,和洋人签订条约也好,天下人都在看着,你没见现在闹的最厉害的都是翁同龢身边的那些清流们,我们就不凑这份热闹了。守得花开见月明,真要是朝局动摇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自然会有人站出来说话的。”

徐桐听得真有些糊涂了,摇着头满脸怔忡的样子。

“孙大人此言何解?朝局动摇难道是什么好事?你说的有人又是谁?”

孙毓汶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了一句昏聩,话都说到这样明白了,居然还不晓事。不过今日却又是必须拦住徐桐,真要是由着他去胡闹,反而会坏了大计。此时少不得又给徐桐解说了几句。

“徐师傅好好想想,如今皇上的地位谁动的了啊?他要是一直这么步子迈得稳稳当当的,朝局恐怕就只能如此而已了。可是他要推行新政,这就不一样了,新政新政,有了新,那些个旧能安于现状吗?别的不说,单单是改革财税收归中央这一条,你瞧着吧,到时候满朝大臣、各地督抚恐怕就真要坐不住了,谁甘心把碗里的肉让出去?到时候朝局一乱,风雨飘摇,还不是太后她老人家出来收拾残局?……”

徐桐心中一惊,继而便是恍然大悟,皱着的眉眼一下松动开来,拍着手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还是孙大人见识深远,难怪前些日子皇上废后妃的时候,我进园子里去见太后,太后她老人家只说皇上年轻,让我们多帮衬着一点,我这些天始终没有明白太后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今日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所以了。就这么着,我倒是要看看皇上的新政,到底要新出个什么花样出来?”

孙毓汶不露声色的一笑,等着徐桐说完,才慢悠悠的接着又说道,“徐师傅桃李满天下,你那些学生的折子就不要上了,没来由这个时候去触皇上的霉头,不仅如此,咱们还要赞成皇上的新政,他要做什么咱们都顺着他,让新政这把火烧得更烈些,这戏才有味道不是?”

推波助澜,火上浇油!徐桐这个时候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呵呵笑着说道,“孙大人放心,回头我就给他们打声招呼,满朝大臣中间,多少还是要卖我一点面子的。”

说着,徐桐似乎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神情一肃说道,“孙大人,皇上手里可握着兵权,这将来局面能翻转过来?”

“皇上当初手里不也没有兵权?”孙毓汶冷冷一哼,“时势,时势,自古天下大势,不在于你有没有兵权,而在于你站在势头的哪一边,等着吧,等到皇上把天下人都得罪光了,这潮流大势不就扑面而来了……”

第四十五章 万里悲秋(二)

第四十五章万里悲秋(二)

“皇上,今日上午收到军情处上海司发回的密电,顾思渝从天津登船,已于昨日下午回到上海顾家。”东暖阁内,郝冷依旧如平日般沉默的站在光绪身边说道。

光绪正在折子上面加注御批,听到郝冷的话,一时有些迟疑,提着朱笔犹豫了片刻,缓缓合起手中的折子,抬起头望着宫殿外面飞檐背后的天空,半响过后才自失一笑,摇了摇头。

顾思渝倒是提过几次,想要留在京城里面,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大约是真的对上海租界里面那幢小洋楼感到厌倦了,每日社交场合烦闷的应酬来往,哪里比得上北地辽阔高远的风光,满眼里都是新鲜好奇的事物。再加上她又在国外呆了那么长时间,习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巴不得一个人留在京城里面没有人约束。

她请光绪帮忙,倒不是知道了光绪的真实身份,否则她就算是胆子再大,也不至于和皇上开玩笑吧。她只是从平常的蛛丝马迹中猜测到,光绪可能是皇上身边权力很大的亲信军官,所以才缠着光绪出面帮她想想办法。

让顾思渝留在京城中,对光绪而言倒没有太大的困难,以他皇上的身份,只要他一个眼色,自然会有人把事情办的滴水不漏。不过京城这个是非漩涡圈,明里暗里各种势力纠缠在一起,着实让光绪也不能不有所顾忌。月儿就是前车之鉴,真要是有人打上了顾思渝的主意,纵然不至于出什么意外,那也是光绪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思来想去,光绪还是决定让.顾思渝先回上海,另外让林启兆给津门的袁世凯打了声招呼。袁世凯正在津门创办大清第一所女子学堂,说起来取消女人缠足和创办女子学堂,这还是慈禧当初提起来的,这次借着新政光绪便一块都办了起来。

由袁世凯的北洋出面给顾思渝.下一份聘书,延聘顾思渝到津门的女子学堂授课,也算是成全了顾思渝的一个心愿。这样一来既远离了京城的朝局政治,加之津门离京城又不太远,想见面也不是很难的事情,以袁世凯的精明,自然不会让顾思渝在津门出什么事情的,光绪多少也可以放心下来。

“上海那边专门安排了一组人.手,负责顾思渝的安全,皇上请放心。”见光绪一直沉默不语,一向并不愿多说话的郝冷忍不住又开口道。

“这些事情你做主就可以了,”光绪摆了摆手,不想在.这个问题上面让郝冷产生什么别的想法,动用军情处来办这样的事情,光绪自然有自己的意思,不过现在他并不想说明。

“广东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谭仲麟那里一直都没.有折子过来,你们军情处这边可有什么消息?”光绪看了一眼郝冷,目光炯炯的问道。

“微臣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正准备向皇上回禀………”郝.冷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电报抄件递给光绪说道。

“两广总督谭仲.麟接到皇上的密旨后,已经在日前查抄了**党人设立在广州城内咸虾栏张公馆,以及底圣教书楼後礼堂的总部,按照皇上的意思,军情处广州司的人员提前通知了这些**党人撤离,两广总督府除了抓到几个工人仆役外,并有抓获到**党人。现这些**党人大部分撤离到了香港,微臣已经安排有相关人员进行监控。”

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啊!光绪在心中苦笑了一下,脸上的神情依然是冷若冰霜。

“告诉你的人盯紧一点就是了,只有不是闹出太大的动静出来,你们军情处都不要去管,让两广总督府出面,把他们驱逐到香港就行了,以后再说吧。”

提到这件事情,郝冷心中也是有些狐疑,不明白皇上究竟是怎样一个意图。一方面派人严加监视这些**党人,一方面又让军情处暗中通风报信,最初郝冷以为皇上此举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的意思,可是今日听皇上的话,似乎并不是这样,隐隐的还有些忌惮的意思在里面。

“以微臣看来,这些人势单力薄,就那么一点人手根本就不能成什么气候,不过是些乱党而已。皇上不必担忧,只要皇上一道旨意,微臣有足够的把握将他们一网打尽。”郝冷试探着问了一句。

“你懂什么?……”光绪冷冷的哼了一声,却是一句多话也没有说,只是埋头仔细的看着郝冷递过来的电报。正在此时,今日在养心殿值守的太监小恭子匆匆忙忙的一路小跑走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

“启禀皇上,康有为和谭嗣同在外面递牌子求见。”

“求见就求见,你慌张什么?”光绪抬头他看了小恭子一眼,呵斥道。

“回皇上的话,康有为和谭嗣同原本都候在殿外,奴才准备着等郝大人觐见完事后才让他们进来,可是刚才一会儿功夫,他们两人不知道为什么争执了起来,奴才又不敢上前去劝,所以………”

康有为和谭嗣同争执起来?光绪也有些不明究里,想了想对郝冷说道,“你先下去,广州那边没有朕的旨意不要动,要紧的还是日本人,告诉林轶,适当的时候,陈斌那条线可以用用了。京城里面也要多花点心思,朕怎么觉着京城里面的气味不大对劲啊?”

“微臣明白,回去后微臣立即去办。”郝冷点了点头,随即跪安退下。

不多一会儿功夫,康有为和谭嗣同两人便前脚跟着后脚走进了东暖阁内,两人都是涨红着脸,显见的刚刚的争执都动了意气。

见两人跪在下面,光绪刚准备开口询问,没料到谭嗣同忽然昂起头大声说道,“皇上,微臣有话要说!微臣要弹劾康有为!”

光绪一愣,望着谭嗣同那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也很有些莫名奇妙。以康有为和谭嗣同两人的交情,即便有什么争执,也不至于闹到如此剑拔弩张的地步啊。

“你弹劾康有为何事?”光绪的脸上慢慢沉了下来。

把这两个人留到朝局当中,是有大讲究的。抛开是否施行君主立宪不谈,维新变法中的若干举措对于此时的国家,也都并非全然是纸上谈兵,清末庚子过后的新政,其实走的还不就是维新变法的老路,甚至比戊戌变法那会儿走的还远。可见事与人之间,最关键之处还是如何去施行,怎么去展布。只是今日谭嗣同忽然如此,倒是让光绪很是吃惊,不知道这个书生究竟又会弄出什么名堂出来。

“回皇上的话,微臣弹劾康有为一味迎合圣意,乘时邀宠………”说着,谭嗣同从怀中掏出一份报纸和折子递给光绪说道。

“朝廷与洋人签订条约,微臣深为痛惜,我大清岂可签如此丧权辱国之条约?故微臣写就数篇文章,以为匡正朝廷得失。却不料康有为主持时务报,却将微臣发表于时务报上的文章全部撤换,如此迎合,岂是做臣子之所为?”

光绪拿起那份折子看了几眼,通篇都是痛斥条约的文字,再抬眼看了看谭嗣同目光中激扬之气,心中已经是慢慢明白了所以。

这个谭嗣同拐了弯,原来就是冲着自己这个皇上来的。想到此,光绪冷笑着将折子扔到桌上说道。

“既是朕让康有为主持时务报,发表什么文章,不发表什么文章,他自然做的了这个主,何来邀宠之说啊?………”

谭嗣同不等光绪把话说完,便抗声辩道。“自古言路堵塞,乃朝政之大谬!皇上难道不想听到天下士人的声音吗?条约之弊,不在当前,而在以后。此条约一旦施行,洋人资本必将大举入侵我大清,我大清实业基础本就薄弱,小民生计尤其艰难,长此以往,国家经济必将为洋人所垄断,民何以堪,国何以兴?”

“我大清积弱如此,内忧外患国势艰难,尤其是经济,国库都空的可以跑老鼠了,没有银子,拿什么去振兴国势啊?以你之见,又该当如何振兴啊?”光绪不怒反笑,盯着谭嗣同慢慢说道。

“前次购买兵舰,我大清民间集资就高达800多万两,民间财力实乃大有可为之处!我大清虽然衰弱,但是只要集我大清现有之财力,埋头发展实业,变革经济,徐图为之,眼前的局面未必不可扭转。微臣以为,洋人的资本可以借用,然一味依靠洋人,终将为洋人所制!微臣恳请皇上三思。”

光绪缓缓走到谭嗣同身前,一时竟有些迟疑。

“朕真没有想到你会如此反对………朕来问你,我大清要发展实业,资金、技术、人才、机器设备,这些东西从何而来啊?我大清已经远远落后于西洋各国了,仅仅靠我们自己关起门来发展,是永远没有希望的。这就是我大清推行了二十多年的洋务,也办了如许多的实业,却一直裹足不前毫无进展症结所在!

我大清的病根不在肌体上,而在头脑里面。因循守旧固步自封,这些东西不是你们维新变法所竭力反对的吗?不要因为看到我大清给了洋人好处,就激愤不已。凡兴一利必生一弊,做事情总是要有代价的,不打开国门,国人恐怕还一直沉睡不醒。………别人这样说,朕还可以体会,朕只是没有想到你谭嗣同居然也长睡不醒,你难道以为我大清关起门来,洋人就进不来了吗?天津条约,北京条约都是空文吗?那是教训!…………”

谭嗣同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急切之下也顾不得什么君臣礼仪,大声说道,“皇上容臣回禀,微臣并非反对打开国门让洋人进来,微臣只是觉得大清不能让出如许多的权益,长此以往,我大清国土上都是洋人的工厂,我大清经济何以立足?何以自强?”

光绪一时也有些烦乱,不要说这个时代的人不理解,就是穿越之前的那个时代,刚刚打开国门的时候,也是猜疑反对之声一片,这些都可以理解,只是现在要去说服这些人确实让光绪有些头痛。

“道理是辩不清楚的,你谭嗣同何妨拭目观之!不要小看了我们这个国家的潜力,洋人资本进入确实会有冲击,可是当天下人看到利益的时候,必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趋之如骛,做大事不能小家子气,这样也舍不得,那样也不愿意抛开,终究只能是一事无成。”

“微臣还是不明白,”谭嗣同昂着头,目光中半分也不肯退让,眉宇间全是那份书生意气。“皇上回京推行新政以来,微臣所见朝政全无半分新意,官制未改,法度未变,满朝大臣依旧如故,微臣以为,经济之道,只是小术,振兴之本,还在维新变法。皇上所言,微臣不敢苟同。”

光绪再好的耐性,此时说了半天也有些光火了。要是旁人,早就让人叉了出去,只是眼前这个谭嗣同虽然透着些书生气,却不失光明磊落,倒是让光绪有些发作不起来。

“做事情不能光是一个劲的冒进,撞了南墙不回头,这死了也于事无补。要学会志存高远,却又不拘泥于眼前的小事杂事乱事,这才能以坦荡的胸怀干成大事。这就是朕今天推行新政的主旨所在,这些话朕以后不会再说了,你不明白可以,朕给你时间去看去想,但是朕绝不允许任何人动摇朕的大计!”

此时一直跪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康有为忽然开口说道,“复生,皇上既已如此说了,你就不必再争了。我扣你的文章,也是不想让满朝守旧大臣以此为柄,动摇皇上的新政大计。”

刚刚神情略微有些缓和下来的谭嗣同,听到康有为此话,顿时激愤之情跃然脸上,振声说道。

“南海所言维新变法是何意啊?不正是大权统于朝廷,庶政公诸舆论,没有舆论,何来维新?皇上可以不同意谭嗣同的建言,但是堵塞言路却是施政的大谬。倘若皇上决意如此治国,微臣宁愿辞去差事,绝不做敷衍迎合之辈!”

“放肆!”听到谭嗣同要愤然辞官,光绪顿时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案大声呵斥道。

此时康有为却是目光一闪,低着头再也不发一言了。

虽然是盛怒之小,但是康有为的这个动作还是落在了光绪眼角里面,心中一动,竟有些莫名的差异,隐约觉着康有为的话似乎不像是劝解,倒像是撩拨一样。只是心中一时也想不明白其中究竟。

“康有为所言不能授人以柄,这就是识大体顾大局!舆论乃喉舌,可是你们首先要弄明白了,是谁的喉舌,是朕的!政治不像你谭嗣同想的那么简单,书生意气,偌大一个国家,喊几句变法就完事了?你要辞去差事,朕不拦你…………”

说到这里,看着谭嗣同慨然而跪的身影,光绪终究还是有些不忍。想了想放缓语气说道。

“你不想在京城里面也好,朕正准备让刘坤一带着些官员到国外去看看,你就跟着一同去吧,看看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的日新月异,再回来和朕讲你的道理。朕也乏了,你们都跪安吧。”

迟疑了一下,谭嗣同终究没有再争执下去,脸色有些苍白的对光绪叩头退下。

望着康有为和谭嗣同离去的身影,光绪的心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

谭嗣同是个直人,多有任侠之气,今日此举倒也没有什么,可是这背后康有为又是何意呢?以康有为的见识,何故把这点子事情闹到自己面前?

光绪对康有为倒也没有什么成见,他用人向来都是择其长而用,毕竟这个时代真正的人才太少了,康有为的学识见解都算的上是人中翘楚,只是野心也存,私心亦有!他今日摆弄出这一出,究竟是何意呢?

当初康有为刚刚进京的时候,奏对之际,对于光绪要他主持创办中外政策研究所,起初也是有些异议,虽未明说,但是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光绪也明白,康有为心中所想的是入值军机,自然不会把一个毫无实权的中外政策研究所放在眼里。康有为绝不能放在军机上面,这是光绪早就想好的成算,而且这个中外政策研究所也绝非康有为想的那么简单,不仅是主持朝野舆论,更是为将来设立资政院打下基础。

考虑到康有为在朝廷购买兵舰上面,凭借一支笔,生生为朝廷募集了800多万两银子,不仅付清了购买兵舰的前期费用,余出来的那部分也刚好缓解了编练新式军队的燃眉之急。有了这样一份功劳,康有为自然有些居功的意思在里面也情有可原,光绪也没有过多的责怪,相反还给了康有为二品顶戴,准允他可以直接入宫觐见,这才算是把康有为安抚下来。

而康有为在这个位置上干的也确实不错,短短半年时间,中外政策研究所便在北洋、两江、湖广、安徽等处设立了分部,联络士绅,鼓动民气,主持舆论,正是大展拳脚的之时,这个时候,他为何和谭嗣同闹起了意气呢?

正在踌躇困惑之际,太监小恭子捧着一个黄色锦盒一路小跑着进来,气喘嘘嘘的说道。

“皇上,朝鲜军报,总参谋部陈卓大人派人急送入宫!………”

最近更新是有点慢,在忙着写毕业论文,年底了事情也特别多,说声抱歉了。只要有时间,熬夜都会更新的,也不敢要什么票票了,希望大家喜欢就好,至少自己觉得质量是有保证的。

我的小说不狗血吗?真的不狗血。甲午对于近代中国而言,有着非常刻骨铭心的记忆,我不想写成太过YY的东西,那个时代真的很艰难,那个国家也不是说强大就能够强大的,我希望能够让大家读出点不一样的味道出来。

这一卷是终卷,结尾的时候会让大家有不一样的感觉,给我点时间……………

第四十六章 万里悲秋(三)

第四十六章万里悲秋(三)

深秋的朝鲜黄叶驿零,瑟瑟秋风刮过光秃的枝丫,透着一股莫名的寒意。朝鲜的冬天向来都要来的早一些,今年似乎更是如此,看这情形大约再过上大半个月,第一场雪就要落下来了。

朝鲜平山,大清驻朝鲜陆军第三混成旅旅部内,此刻却是一片忙碌。各种比例的地图挂满了墙壁,作战参谋、情报参谋都是一脸严峻肃然的神情,在旅部的参谋室内忙着将各处送来的信息综合起来,用小旗标示在地图的恰当处。

就在昨夜,陆军第三混成旅的游击哨忽然发现,一支日军大约一个大队的兵力,已经越过中日对峙的分界线,自玉洞里方向由东南向西北直插平山而来。

日军一个大队的兵力,忽然出现在陆军第三混成旅防线纵深,并且正在向旅部的位置挺进,这个消息不仅在骤然间打破了已经大半年保持平稳的朝鲜态势,也让整个第三混成旅上下大吃一惊,搞不清楚日军此举的真正目的。一时之间,整个旅部里面忙作一团。

不过,此时此刻坐在参谋部里面,最为一肚子鬼火乱冒的,还要算是陆军第三混成旅旅长应宽了。

来到朝鲜这大半年时间,当.初的应小三,如今陆军第三混成旅旅长应宽,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部队的整训上面。他虽然有着皇上私底下的旨意,憋住了劲要到朝鲜来当这个二百五,弄出点动静出来,可是他的脑袋也不笨,对自己手底下这一个旅的家底,心里面也是清清楚楚。

驻防朝鲜的陆军第三混成旅的.人员构成,主要是由当初张之洞编练的练军,原驻防辽东田庄台所部混成协,也就是原来应小三血战田庄台的那支部队,以及从北洋徐邦道所部抽调的部分人员混编而成。虽说年后又陆续抽调了不少原新建陆军军官充实到陆军第三混成旅当中,可要凭借这样匆忙拼凑起来的部队状况,去和对面已经增加到一个半师团的日军玩点花样出来,在军队中呆老了的应宽,说什么也不会去做这种赔本买卖的。

他寻思着皇上既然让自己到.朝鲜来搞东搞西,那首先自己总得有点资本不是,要是部队拖出去没有把日本人搞掉,倒是先把队伍搞垮了,恐怕到时候自己的脑袋也玄了。

所以应宽一到朝鲜,便一门心思埋头练兵,整个人.都扑在了军营里面,连当初带到朝鲜平壤的小弱水,都一直顾不上去吃一口。好在现第三混成旅参谋长郑文亮是齐广洋在陆军学校时的好友,不仅业务娴熟,有了齐广洋这层关系,和应宽的配合也很默契,部队的状况也一天天好起来,渐渐有了当初新建陆军的样子。

看着队伍逐渐走上正轨,十天前,应宽终于寻着一.个机会,借着杜振武在平壤召集各部召开冬季战事部署会议,和自己悄悄安置在平壤的小弱水来了番*宵**。谁知道才**了一个晚上,还没有来得及细细把玩,刚刚破瓜之后的小弱水的风情万种,就因为日军忽然在纵深出现的军报,应宽不得不马不停蹄赶回了第三混成旅旅部。

想到那一夜被翻红浪的鏖战,弱水在自己怀中.喘气阵阵,入手之处那种细腻柔滑的滋味,尤其是清晨时分抱着自己不让离去的那份娇羞,再联想到日本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自己正要乘风破浪的时候出现,奶奶的,弱水老子放了半年才刚刚吃了一小口,这不是明摆着闪老子!……………

应宽心中越想.越气,猛地一脚把身前的桌子踢翻在地,原本吵嚷的参谋部里面顿时一片肃静。

“**,老子都还没有打日本人的主意,他们倒先动起来了,老郑,甭去琢磨日本人这样做是什么意图了,立刻下令,集中兵力把这股日军先剿了再说………”应宽转身望着郑文亮吼道。

参谋长郑文亮正俯在桌上,对照地图看着各处送来的军报,猛然间看到应宽勃然大怒的样子,却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要剿灭这一个大队的日军并不难,现在最棘手的是敌情不明,关键是要弄清楚日本人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图?眼下日军在朝鲜拥有一个半师团两万多人的兵力,如果日本人是借此挑起事端,就像甲午一样,我担心一打起来事情恐怕就闹大了,还是再等等朝廷的旨意吧……………”

说起来郑文亮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半年来,虽然中日之间在朝鲜一直保持着相对平稳的态势,但是两个国家其实都在拼命的扩军备战,大清就不说了,10个师的新式陆军已经初具规模,而日本方面传出的消息,如今日本不仅已经恢复了在甲午期间被打惨了的6个师团的编制,还计划在5年内将日本陆军扩充到12个师团。如果日本人真的想挑起争端,以现在中日之间这种针锋相对的架势,说不得双方一打起来就收拾不了。

“老郑,依我看你们就是书读多了,条条框框的东西多了,日本人都到了门里面了,要打就打,哪有那么麻烦的事情?要是日本人真想动手挑事,你吃不吃掉他一个大队的兵力,他迟早都是要动手。要是日本人不想挑事,他一个大队的兵力深入到我大清的地盘上来,吃了就吃了,横竖还都是日本人理亏,怕个毛啊!”

应宽叉着腰,一脸的怒气。要不是眼前说话的是参谋长郑文亮,说不定他早就跳起来骂人了。

郑文亮的性格向来是外柔内刚,对应宽的抱怨也不以为然,只是转身挥了挥手,示意参谋部内的众人都退下去。直到参谋部内只剩下应宽和自己两个人了,郑文亮才意味深长的望着应宽叉着腰的双手笑说道。

“旅长大人这几日在平壤过份劳累,又一路纵马驰骋,这腰还是要保护好的啊,要不要我给你推荐一副秘方?………”

官场当中素来讲究渊源,即便是军营当中也是如此。因为有齐广洋的关系在里面,两人也都算的上是齐广洋这条线上的人,又在一口锅里吃饭,私下里关系自然相处的很好,平常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再加上应宽本就是军营当中的老油条,和郑文亮这些毕业于陆军学校的军官不同,活脱脱一个口无遮拦的大老粗,天长地久,就连郑文亮少不得也跟着他混成一样了。

换了往日郑文亮这样和自己开玩笑,应宽指不定还多少有些得意,非逼着郑文亮听听自己和弱水的心得体会。可现在这辰光,哪里是说女人的时候,应宽再胡闹这点轻重还是懂得的。

“劳累个屁啊!老郑,你就别和我卖关子了,从我回到旅部就看见你趴在那地图上琢磨,给三哥我说说你到底在琢磨什么?咱兄弟二人不玩那套假把式,我还不知道你,无利不起早,别拿什么坐等朝廷的旨意蒙我,等朝廷的旨意过来,黄花菜都凉了。说吧,是不是你心中有了什么主意?”

郑文亮盯着应宽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

他和应宽相处这些日子,知道应宽虽然看起来粗粝,其实心思并不糊涂,只是身上的匪气较重,遇事有些急躁而已。

“没有朝廷的旨意,我们擅自行事,要是真的把事情闹大了,你我二人如何暂且不说,关键是我大清现在还没有和日本大战一场的准备,这个事情不能急啊……”

应宽迟疑了一下,随即斩钉截铁的说道。“老郑,不是我急,眼前的局势日本人一个大队的兵力正直插平山而来,虽然不知道这些日本人想要干什么,可是再不断然处置,难道眼看着他们摸到我们旅部来?那我们第三混成旅的笑话可就丢大发了。下决心动手吧,出了什么事情我兜着………”

“都送到嘴边了,吃肯定是要吃的,可是吃像也不能太难看了……”郑文亮淡淡一笑,忽然低声说道,“应三哥,你前不久招募的那些朝鲜马匪现在训练的怎么样了?”

应宽不觉心中一动,望着郑文亮有些古怪的眼神,顿时明白过来。

“你的意思是让这些马匪去?………”话刚说完,应宽便摇了摇头,“日本人一个大队的兵力怎么也有一千号人,凭这些朝鲜马匪恐怕一口吞不下去。”

“让我们的人化装成朝鲜马匪,和那些马匪一起去,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大一点,让这些日本人有来无回。即便将来日本人闹起来,咱们也可以一推二五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郑文亮收起脸上的笑意,肃然说道。

应宽这个时候终于明白,刚刚一直趴在桌上的郑文亮心中在琢磨什么了,低着头想了想说道,“既然是要做大一点,干脆咱们也放开手脚大干一票。我的意思是把一部分朝鲜马匪都放到那边去,袭击日军的后勤保障线,咱们这边再顺手把日本人这一个大队吃掉……”

正说着,一个情报参谋匆匆的走了进来禀报道,“刚刚收到前线各处传回的消息,日军各处阵地并无集结兵力的作战迹象,只是那支日军大队走走停停,意图尚不明朗。”

“看来日军似乎并没有大动干戈的准备,我原本担心我们这边忙着收拾这个日军大队,被日军乘虚而入,现在他们没有动手的准备,就该我们动手了。”郑文亮呵呵一笑,随即望着应宽说道,“旅长,你就下令吧。”

应宽这时候却忽然变得有些期期艾艾起来,搞的郑文亮很有些摸不着头脑,过了片刻应宽挥了挥手,示意刚才那个情报参谋退下,才低声说道。

“这个,老郑你是知道的,老子才碰过女人,这个,常言怎么说来着,好像对军中不太吉利,还是你下令吧,朝廷那边我会给皇上上道密旨的,反正老子就是来当这个二百五,出了事情我顶着。”

郑文亮一听,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拍着应宽的肩膀说道,“三哥好福气啊,等吃掉这个日本大队,小弟也要去尝尝清倌人的味道。三哥改日给小弟我也介绍一个,如何?”

……………………………

京城总参谋部

接到朝鲜发来紧急军报后,光绪立即前往总参谋部,召集军谘府大臣李鸿章、孙毓汶和总参谋部的相关人员商议对策。

“朝鲜军报上说,日军一支大队一千余人悄悄越过中日对峙线,现正从玉洞里方向朝我腹地深入,从目前日军出击的方向判断,恐怕是朝着平山一线而来………”总参谋部作战部主任冯国璋指着墙上的地图解说道。

“第三混成旅是干什么吃的,日本人都深入到腹心来了,越境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拦截?”光绪阴沉着脸,脸上的神情异常的难看。

看到光绪发怒,总参谋部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陈卓迟疑了一下站起来说道。

“回禀皇上,按照总参制定的预案,我朝鲜驻军主要兵力都集中在平壤一线,以保证一旦中日开战,能够有足够的作战纵深进行准备。摆在前面的第三混成旅兵力有限,那么长的战线根本无法做到处处设防,日军正是抓住这样的空子,又利用黑夜掩护悄悄突入我腹心,只是日军为何这样做,目前还不明确。”

陈卓说的是事实,也是总参谋部针对甲午清军惨败后制定的一种战略部署,以大清现在失去制海权的状况,一旦中日开战,后勤保障就是很大的问题,收束兵力于平壤一线无疑是最为现实的考虑。至于摆在前面的第三混成旅,无论人员装备,都只是一般,不过是将来用以迟滞日军行动,这一点光绪心中自然明白,只是站在他的角度,权衡两国一旦因此事大起争端,不能不感到非常恼火。

按照此时收集到的日本国内的情报,日本虽然重建了六个师团的兵力,在朝鲜也增兵到了一个半师团,但以日本现在的国力,根本没有发动一场大战的条件,可日本人这样做又是为什么呢?而从大清的状况来看,和日本也差不多,刚刚从甲午大战恢复元气,真要想甩开膀子大战一场,别的先不说,单单是经济上面就吃不消。

“你们都说说看,日本人此举到底意欲何为?我们又如何去处置这一突发事件?”沉默了一会儿,光绪冷冷的说道。

第四十七章 万里悲秋(四)

第四十七章万里悲秋(四)

“微臣以为,日军此举不过是在试探!”见众人都沉默不语,站在地图前面的冯国璋犹豫了片刻,断然说道。

光绪看了冯国璋一眼,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从目前总参收集汇总的情报信息分析,日本国内此时并没有发动大规模战争的迹象,其驻朝日军主力也依然集中在汉城一线,要在短时间内发起大规模的进攻,暂时还没有可能。另外还有尤为重要的一点,目前天气已经是秋末冬初,以朝鲜冬天天寒地冻的恶劣天气,根本没有进行大规模作战的条件,所以微臣敢断言日军此举,并非是要像甲午一样发起大规模战争的前兆,只不过是试探我军的虚实………”

说着,冯国璋又指着地图解说道,“目前我大清驻朝鲜的主力都集中在平壤一线,这一点想必日军也是有所察觉,日军此次忽然以一个大队的兵力深入我腹地纵深,微臣判断日军无非是希望进一步掌握我驻朝军队的兵力部署,特别是一旦出现战争状况,我军各部会如何调动等相关情况,为将来作战寻找突破口………

同时,日军此举更是在试探我大清会如何应对。倘若此次我大清放纵日军的挑衅行为,此后日军势必变本加厉频繁越境,给我在朝鲜的驻军施加压力。故而微臣以为此时应该采取果断措施,一举歼灭越境之日军,打掉日本人的嚣张气焰,以巩固我军在朝鲜的局势。”

光绪静静听完,却没有说话,转头望向陈卓。

“冯国璋的分析不无道理,微.臣也认为日军并无发起战争的可能。当然,虽然对于日本人为何突然如此,微臣心中也还是有些疑问,但是微臣赞同冯国璋的建议,必须给予日军以打击,否则朝鲜局势必将会变得复杂混乱。”陈卓迎着光绪的目光沉声说道。

“中日在朝鲜对峙的界线并没有.条文的明确界定,当初只是以双方事实占有的区域来划定的,这一点落在具体的地域便会非常模糊。日军前几次的越境也是以这样的借口。只不过以前是很快便缩了回去,像此次这样深入腹地还是第一次。如果此次不能采取断然措施遏制日军的举动,恐怕日后日军必然会以这样的借口频繁挑起事端,我大清也将会陷入被动当中。”

光绪点了点头,打是肯定要打.的,从接到朝鲜的军报开始,他在心里便下定了主张。在这个时代里面,恐怕也只有光绪自己才最了解日本人那种欺软怕硬的国民性,要是真让日本人在朝鲜养成了习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等于说是对于大清在朝鲜军事存在的调戏,这是断然无法容忍的,也不符合他当初对于朝鲜的谋篇布局。

在这一点上,光绪有很大部分是赞同陈卓、冯国璋.主张采取断然措施的建议,但是关键是怎么去打,分寸如何把握。换句话说,就是既要让日本人感到痛,又说不出来,以及接下来外交上面应该如何应对的问题。还有一层就是,直到现在光绪也没有弄明白日本人这样做的真实意图,既然日本人没有开打的准备,平白无故的怎么搞出这种事情出来,到底是脑袋进水了,还是果真就像冯国璋说的那样仅仅是试探?

正在光绪沉思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李鸿章忽然.叹息了一声,抬头说道。

“皇上请恕微臣直言,微臣以为能够在外交上面.解决的争端,最好还是放在外交交涉上解决。我大清还没有从甲午中恢复元气,无论如何都经不起一场大战啊!………”

“不打,难道就这.样看着日本人在我大清的地盘上面进进出出,真当成自家的后花园了?我大清虽然积弱,现在的日本也未必强到哪里去。外交从来都不是交涉出来的,是要靠实力说话的,李鸿章,你是办老了外交的,难道连这一点都不明白?”

光绪冷冷的哼了一声,李鸿章的意思他是明白的,其实很难说李鸿章这样去想就完全是错的,但是方法手段上可以灵活,气质上却是不能软弱的,尤其是对于日本。

“皇上请容微臣说完,自从我大清与英法美三国签订开放通商口岸的条约后,又先后与德、意、俄等国签订了类似的条约,然而皇上断然拒绝日本方面提出签订相同条约的要求,已经极大刺激了日本,日本已经多次提出抗议。这个时候再去刺激日本,一旦真的酿成中日再次开战,于我大清绝非幸事,微臣恳请皇上三思。”

说着,李鸿章抬起头,面上全是难以言喻的隐痛。“皇上,我大清北洋舰队元气大伤,没有海军,一旦中日再次开战,仅仅靠陆路补给,根本无法保证朝鲜前线的后勤保障,朝鲜必定失陷于日本之手。到时候如果日本仅仅以占据朝鲜为目的,势必让我大清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这一仗我们无论如何都是打不赢的啊!”

光绪默默的看了李鸿章一会儿,心里也明白北洋惨败给这个昔日的北洋大臣留下的是怎样的创痛,此时自揭伤口,更加是痛楚莫名,想到这些,光绪不禁也放缓了语气。

“李鸿章,你的意思朕明白,隐忍图强,厚积薄发,朕也是这个意思,但是如何去做却未必像你说的这样。日本这样的国家,你越是退让,它就越是得寸进尺,这一仗必须要打,而且非打不可!放心吧,朕相信日本此时的国力恐怕连买弹药的钱都不够,关键是外交上面想好一个措辞,要留有余地,不能让日本人抓住什么把柄,也让西方各国不至于倾向日本方面。”

话虽如此,光绪心中不得不承认李鸿章说的其实也有一定的道理,要是日本此次仅仅是以占据朝鲜为目的,倒真让大清有些不好措手应对。况且从历史上看,日本军队内部向来都有自行其事的传统,只是现在甲午刚过,历史上日军内部的所谓少壮派势力连影子都还没有,军队的势力也远远没有后来那么嚣张,到底日本人想要干什么呢?

正在此时,总参谋部参谋拿着一份电文匆匆走了进来,“启禀皇上,朝鲜第三混成旅发给总参的密电。”

光绪接过电文,正是应宽发回的歼灭日军那一个大队的作战方略。他静静看了一会儿,竟有些愕然的感觉,倒是没有想到让自己为难的事情,居然会被应宽给想到了,照应宽这样去干,虽然谁都看的出里面的玄奥,但是至少在外交上面,好歹也有了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

“你们都看看吧。”光绪不动声色的将电文递给陈卓等人。

众人看完,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古怪,惟有李鸿章脸上依旧是忧虑一片,似乎还想开口劝谏。

光绪摆了摆手,振身而起。“朕的意思,这件事情就照应宽发回的电文处置,朕不会让日本人得寸进尺,也不会为了一个朝鲜把大清拖入泥沼之中,就让日本人和朝鲜自己去闹吧。”

说着,光绪又面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李鸿章,忽然静静说道,“明年三月,我大清向英国订购的那三艘军舰就可以建成,朕还等着和你李鸿章一起登上大清第二艘致远舰,重建北洋舰队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朕也不会让日本人等太久的…………”

…………………

光绪二十一年九月初

日军深入朝鲜以北腹地的一个大队,在距离朝鲜平山一百多里的一个山谷中,忽然遭到两千余名朝鲜马匪的伏击。这支莫名其妙闯入第三混成旅腹地的日军部队,在一场让其更加莫名其妙的战斗中伤亡惨重,除一百多人逃跑外,其余近九百人被全部歼灭。与此同时,日军驻朝鲜军腹地的两处后勤仓库,也遭到朝鲜马匪的袭击,囤积的后期辎重被焚烧一空。

消息一经传出,西方各国都是大为惊愕。一方面,各国都不明白日军为何会忽然破坏中日之间的约定,突入清国占领的腹地纵深,另一方面,朝鲜马匪何时会有如此强大的火力,能够几乎全歼日军一个大队的兵力,很明显,这背后肯定会有清国的影子。中日双方忽然这样剑拔弩张的架势,难道这两个东亚国家都打算再次开战?

出于谨慎和困惑,西方各国都暂时没有对于扑朔迷离的朝鲜局势,表示出明确的态度,抱着静观其变的架势。毕竟这只是中日之间的问题,只要不影响到西方各国在东亚的利益,大清和日本这两个东亚国家,时不时的发生点小摩擦对各国而言也不算什么坏事。

东京

首相官邸

外相陆奥宗光一跳下马车,看也不看聚集在首相官邸附近的那几个正在示威的浪人团体,甚至连有些散乱的头发也顾不上整理,急匆匆的便走进了大山岩的首相官邸。

与以往一贯注重仪表温文尔雅的样子相比,陆奥宗光今日这幅甚至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把负责通传禀报的大山岩的侍从官都吓了一跳。当下也不敢多问什么,小心翼翼的带着陆奥宗光来到了大山岩的和室门外。

侍从官正准备敲门,陆奥宗光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一把推开他便冲了进去。

“首相阁下,朝鲜的事情你事前知道吗?”陆奥宗光连应有的鞠躬礼节似乎都忘记了,一跨进门内,便挥动着手中的电报有些愤怒叱问道。

大山岩抬起头,阴郁的表情中没有惊诧或者愤怒,反倒是有些怔忡的样子。

“朝鲜的事情我事前并不知道,而且陆军方面也毫不知情。”大山岩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候,陆奥宗光才注意到坐在大山岩对面,正和大山岩手谈对弈的山县有朋。甲午过后,这位陆军第一人表面上看起来已经悄然隐入到了幕后,但是陆奥宗光非常清楚,不仅在陆军方面,即便是整个日本政局,这位长洲藩元老都拥有着不可动摇的实力和控制力。然而刚刚听大山岩的意思,就连山县有朋事前都不知道朝鲜的事情,这也未免太过于匪夷所思了吧?

似乎是察觉到了陆奥宗光的疑惑,一直神情淡淡的山县有朋只是看了陆奥宗光一眼,轻轻将手中的一枚黑子放在棋盘左下角,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的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立见尚文。”

陆奥宗光不觉一怔,有些呆呆的站在大山岩和山县有朋面前,脸上的神情有些恍然,然而更多的还是难以掩饰的困惑,只是刚刚进门时候的那股怒气,在山县有朋不动如山般的神态下暂时收敛了起来。

“立见尚文这个混蛋,想把帝国拖入一场深渊当中………”大山岩冷冷的哼了一声,起身拍了拍陆奥宗光的肩膀,神情带着一种负责的很难说清的焦虑和矛盾。

对于立见尚文,陆奥宗光不会不了解。这个当年幕府军中的名将,在戊辰倒幕战争时带着桑名藩的拔刀队打遍了萨摩、长洲二藩出身的天皇军队所有将领,是幕府军中最后一个向明治政府投降的。他素来瞧不起萨摩和长洲藩的将领,甚至连山县有朋也不放在眼里,这些陆奥宗光都知之甚详,但是如果说立见尚文敢于擅自在朝鲜发动军事行动,意图挑起帝国和清国之间的战争,陆奥宗光心中多少还是不敢相信。

“首相阁下,请恕我直言,难道是立见尚文想用这样荒唐的冒险,来挑起帝国和清国之间的战争吗?我无法相信,而且这个理由也无法说服此刻群情激奋的国民和西方各国…………帝国刚刚从日清战争中缓过气来,以眼前的国力,不要说发动一场战争,连完成战争准备的基本条件也不具备,更加不要说西方列强的干预,帝国在外交上面现在已经非常被动了………”

有些激动的陆奥宗光,在片刻的惊愕后变得有些语无伦次。在帝国的内政外交中,他并非一个软弱没有主张的人,只是向来都奉行伊藤博文所主张的,以尽可能获得西方各国有限的支持,来削弱孤立清国的外交策略,尤其是在甲午日本遭遇到重大挫折后,陆奥宗光更加趋向于稳健的外交策略,一直强烈反对在帝国国力衰弱的时候发动对清国的战争。

“陆奥君,帝国内部不只是立见尚文想要贸然发动战争,陆军内部,尤其是海军方面,恐怕有很多人也是这样想的。清国在英国订购的三艘军舰明年就会完成,清国的海军重建在即,一旦清国获得这三艘最先进的军舰,其海军的实力将对帝国的海军构成巨大的威胁,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足为奇………”山县有朋摇了摇头,说不出是平静还是忧虑。

“山县阁下,帝国的国运绝不能建立在赌博式的冒险上,像立见尚文这样的孤注一掷,是会断送帝国几代人致力奋斗的未来的,请山县阁下慎重取舍!”

似乎是察觉到了山县有朋话语中那一丝无奈,或者说是并不全然的反对,陆奥宗光俯身一个九十度的鞠躬,凝重而肃然的说道。

山县有朋抬起头,目光沉静的看着俯身鞠躬的陆奥宗光,许久后才叹了口气。

“立见尚文虽然是个赳赳武夫,可对于时机的把握却并非我们想象当中的那么鲁莽,眼下朝鲜冬天已经渐近,这样的天气是根本无法进行大规模作战的,他的意思,或者说在他身后的那一部分人的意思,无非是向帝国施压,迫使帝国对清国采取强硬的姿态。陆奥君进来的时候应该看到外面示威的人群了,看看现在群情激奋的国民,就应该明白帝国现在正经受着怎样艰难的处境………”

山县有朋盯着陆奥宗光,似乎是在做着一个艰难抉择般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

“海军方面的要求无非是因为清国正在野心勃勃的重建海军,而希望明年财政预算能够加大拨款力度,购买新式军舰以保持对于清国海军压倒性的优势。陆军内部以立见尚文为主的强硬派希望的是帝国增兵朝鲜,进而一举拿下整个朝鲜,以挽回帝国陆军在甲午中的声誉。至于国民,他们忍饥挨饿,渴望胜利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眼前的局面,帝国如果不能拿出一个较为强硬的姿态出来,对于国民是无法交代的。我刚刚和大山岩首相商议过了,增兵朝鲜和向海军拨款都没有问题,外交上面也要保持强硬的姿态,向清国施加压力。当然战争,是断然不会被允许发生的。等事件平息下来后,我会把立见尚文这个混蛋调回国内,帝国的大政方针绝不允许由这样的人来任意动摇!”

听到这里,陆奥宗光起初忐忑的心方才稍许的安稳下来,但是随即又有些不安的问道。

“增兵朝鲜会不会刺激清国?山县阁下应该清楚,清国那位皇帝是异常好战的,对于帝国的态度向来也是强硬无比……………”

陆奥宗光的话还未说完,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大山岩忽然开口说道。

“陆奥君多虑了,朝鲜不会有战争,否则清国摆弄出那些朝鲜马匪出来干什么呢?不过是为了有一个双方都能下台的台阶而已。况且帝国也并非不能一战,以现在帝国所拥有的制海权,倾尽全力拿下朝鲜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拿下朝鲜之后外面应该怎么办?我们的力量最多可以攻下朝鲜,进攻清国是根本不可想象的,到了那个时候,帝国就将陷入到一场无望而漫长的消耗战中,被清国拖垮拖死…………

还是当初伊藤首相说的对啊,清国终究是一个庞然大物,对于这样一个对手,帝国只能一击毙命,拼国力拼消耗,帝国是拼不过清国的。立见尚文所做的也并非全然就是错的,帝国中的每个人都应该明白一点,帝国现在和清国拼的只有两个字,时间!只有抢在清国强大起来前,把这个衰老帝国的自强之梦扼杀在摇篮中,帝国才能获得新生!…………”

此时此刻,陆奥宗光才终于明白了,大山岩和山县有朋在这个帝国国运微妙的时刻坐在一起,所达成的协议是什么,他原本的担心也在这一刻化为乌有,正色说道。

“我明白了,外交方面我会尽力去斡旋,必要的时候,可以请英国方面出面调解,即便是仅仅考虑到俄国方面势力的介入,英国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内阁和议会方面就拜托二位了,海军方面,我会去和西乡从道谈的,这个时间是伊藤阁下为我们争取回来的,可惜留给帝国的时间不多了……”山县有朋镇定自若的表情上面,忽然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望着窗外的天空静静说道。

第四十八章 万里悲秋(五)

第四十八章万里悲秋(五)

光绪二十一年秋

当日军一个大队在朝鲜惨败的消息传出后,日本国内顿时一片哗然,要求出兵朝鲜与清国开战的呼声尘嚣其上,再加上各种势力的推波助澜,一时之间是越演越烈。而日本政府面对国内和国际舆论,却出人意料的没有立刻表态,反而表现出让人费解的迟钝和沉默。

事实上,这也是日本国内错综复杂的矛盾的体现。自从伊藤博文遇刺身亡后,日本政局便缺少了一位能够平衡各方势力的强硬人物。此时的日本政局内部,海军与陆军为争夺战争资源而日益严峻的矛盾,长洲藩和萨摩藩由来已久的争端,没有在甲午中获得预期红利的各个财阀集团,以及曾经对日本战胜清国报以巨大希望,可现在却不得不忍受生活贫困不堪重负的日本国民,这个时候,各种各样的利益争端和矛盾都一股脑的冒了出来。

直到朝鲜事件爆发三天后,经过山县有朋、大山岩和陆奥宗光这三位日本政坛的三驾马车,在台前幕后的强力施压,不惜采用各种平衡手段,甚至大山岩和山县有朋还专程觐见了天皇陛下,获得了天皇的支持,日本政局各方才终于正式就朝鲜事件达成了一致。日本政府向大清递交了措辞严厉的照会,表示如果朝鲜事件不能得到圆满的解决,日本政府将不排除诉诸武力的可能,并进而宣布增加一个师团的兵力驻防朝鲜。

与此同时,大清外务部的对外表态倒是中规中距,首先就日军擅自进入朝鲜大清驻军区域照会日本,要求日本政府就此作出解释,并严正声明日本军队遭遇的打击与大清无关。针对日本增兵朝鲜的挑衅举动,大清紧接着也宣布暂时终止与日本的一切经济贸易。

一时之间,随着日本增兵朝鲜和大清的毫不退让的姿态,东亚局势忽然陷入了剑拔弩张的状态,看起来似乎稍微一点火星,都会立刻引发东亚这两个国家的一场大战。

然而身处东亚的各国公使.们,在经过数日的等待后,却忽然在充满火药味的气息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朝鲜事件发生后,原本西方各国.都处于一种观望的状态,就各国而言,中日这两个国家,说穿了不过是两个贫穷弱小的东亚小国,谁赢谁输对于东亚的利益格局并不会有多大的影响,也很难触及到各国在东亚的实际利益。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西方各国都是乐于见到中日之间打的你死我活,正像中国的那句古话,河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后少不了还是要由这些长袖善舞的各国公使们居中调停,为本国在其中谋取最大程度的利益。

但是出乎各国公使们意料的.是,事情的进展却并非他们想象的那般简单,当他们漫不经心的周旋于各种社交场合,颇有些闲庭信步的等待着中日双方大打出手,为自己在东亚的外交生涯增添一些闪光亮相的机会时,朝鲜事件却出人意料的变得有些琢磨不透起来。

先是日本方面所谓的增兵朝鲜,到了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日军一个师团的兵力倒是陆陆续续的征调到了朝鲜,但是从目前的局势发展来看,日军兵力更多的是用以巩固日本在朝鲜南部的地位,根据各国驻汉城公使馆发回的电报,日军主要目标是围剿朝鲜南部反对日本的各种势力。反而在中日对峙的一线,吃了暗亏的日军并没有表现出急于复仇的态势。

至于外交上面的折冲交涉,倒是闹腾的热火朝天,.日本驻清国公使小村寿太郎频繁与大清外务部交涉,除了态度一如既往的强硬外,却没有什么实际内容。

而从大清这方面看,短期内也并没有增兵朝鲜,.与日本大打出手的迹象,其强硬态度也仅仅是停留在外交交涉上。至于其宣布的终止与日本方面的经济贸易,事实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中并没有多少实际的意义。大清与日本的经贸往来,主要是以日本购买大清的原材料等生产物质为主。现在日本失去了购买渠道,但是各国商船却没有限制,依旧可以将物资运往日本销售,当然日本方面肯定要吃点亏,额外增加一些贸易成本,然而这和此前各国判断的中日之间的剧烈冲突似乎差距太远了。

这就好比两个.人甩开膀子打算在街头大干一场,围观的人群都饶有兴趣的做好了看场好戏的准备。可是左等右等,这两个人除了气势汹汹架子拉的很大外,就是打不起来。

失望、困惑和难以言喻的怀疑,迅速在西方各国派驻东亚的公使们中间弥漫开来,似乎到了这个时候,各国公使们才有些回过神来,眼前东亚的局势看起来并非他们想象当中那样。在满腹的猜疑当中,西方各国也只有带着几分举棋不定的心情,等待局势的进一步明朗。

直到光绪二十一年深秋的最后一个周末,按照惯例在法国公使馆里举办的下午茶开始时,各国公使们才忽然注意到人群当中似乎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而这个身影恰恰是眼前的局面必不可少的重要背景。

这个离开的身影正是英国公使欧格讷,当各国公使们都兴致勃勃的等待着中日开启战端的时候,他已经悄然由津门乘坐英国商船凯尔号,启程前往上海。

对于此次中日之间的这场争端,或许也只有老于东亚事务的欧格讷看得最为清楚透彻。虽然直到现在,他也仍然不明白日本方面明明没有实力,为何还要做出这样毫无道理的挑衅举动,但是从一开始他就看的很清楚,中日经过甲午之战后,彼此都已经是精疲力竭国力贫瘠,根本无力发动一场大的战事,换句话说,即便双方真想要打,恐怕也没有财力作为支撑。

所以欧格讷干脆就不指望这场争端会带给自己什么惊喜,抛开京城里面那些纷乱不堪的局面,先赶到津门与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袁世凯会晤通商事宜,然后从津门坐船前往上海。在他的行程安排中,此行的目的就是北洋和两江。

他所以这样做,其实是有着非常深刻的想法的。从和大清签订开放通商口岸的条约后,大英帝国的技术、机器、资本就开始源源不断的进入到大清,触手可及的利益以及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让人心动不已的前景,此时已经深深吸引了国内的目光。虽然此时大英帝国的主要精力并不在东亚,但是面对大清忽然打开国门后,带给大英帝国的那个巨大的馅饼,整个大英帝国已经表现出了无比的欣喜和激动。商人、政客纷纷开始把目光转向了这里,争论着如何在这个东方古老帝国的身体上面,攫取最大限度的利益。

但是这个时候,欧格讷反而冷静下来,整个大英帝国,或许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大清,当大清的国门在他手里徐徐打开的时候,他也忽然间发现了一个此前忽视了的现实。

大清正在拼命的建设自己的经济基础,利用西方和自己国内的资本,在两江和北洋大力发展实业。从煤炭、钢铁、造船、铁路一直到军工制造,各种实业正在如火如荼的展开着。大清还已经建立了第一家国有银行——大清银行,对大清国内混乱脆弱的金融体系进行改良。虽然步履蹒跚,短时间内还不可能有什么大的作为,但是其着力构建近代金融体系的步子,已经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这个帝国。

而这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两江和北洋。这两个此前大清最具实力,也初步奠定了一定近代经济实业基础的地方,此时就如同大清的两个引擎,在拉动着大清这个衰弱庞大的躯体在近代化的道路上向前狂奔。所以,此次欧格讷专门到津门和上海,就是要实地看看大清正在发生的变化,为大英帝国未来的外交政策寻找正确的切入点。

在欧格讷眼中,一个逐渐复苏并且日益强大的大清,并不符合大英帝国的东亚利益,虽然眼下这个国家百弊丛生,内部矛盾重重,即便再有十到二十年的时间,恐怕也根本无法动摇到大英帝国的地位。但是二十年或者三十年以后呢?毕竟大清不同于其他别的殖民地,他太过于庞大,其内在的潜力也很难去估计和判断,毕竟这个国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曾经领先西方很多年,这一点尤为可怕。

这些都还是更为长远的事情,或许已经是欧格讷任期之外的事情了,可是即便暂时忽略未来的变数,此时另外一方面的问题却是迫在眉梢。

眼前大清已经用庞大的资源和市场将西方各国吸引了过来,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看做是捆绑在了一起,而大清和日本经过甲午一战后,已经是誓不两立的生死冤家,随时都可能重启战端。哪怕抛开日本方面的态度不谈,从大清那位皇帝陛下对于日本一贯强硬的态度,和他亲政后大力发展军备的举措来看,中日之战都再所难免。

而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大英帝国出于经济方面的巨大利益或者说是顾虑,很难说国内的政策舆论会不会倾向于大清。甚至就在此时,大英帝国内部也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声音在表达着,要扶持大清去牵制一直在暗中蠢蠢欲动,企图染指东亚的俄国。

牵制俄国熊当然是英国东亚外交政策的一部分,但是如果在将来大清彻底打败了日本,大清身边就缺少了一个足以牵制他的对手,而到了那个时候,大清还会不会乖乖的按照大英帝国的轨道前行呢?

外交终归是要靠实力来说话的,有了实力的大清又会不会甘心听任英国的指挥棒呢?大英帝国现在要面对的世界局势已经足够复杂了,在欧洲有德国的崛起,在非洲有英国殖民地的利益,东亚只能算作大英帝国并不太重要的一部分,当现实决定了无法在东亚投注太多注意力后,未来的形势又将发展成怎样呢?………

想到这些,坐在凯尔号头等舱内的欧格讷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些太过长远和深刻的考虑,已经超出了他此时的判断能力,他也无法预见到未来的事情,只是内心深处难以掩饰一种深深的不安。他确实感到非常矛盾和困惑,经过自己的手签订的条约,会不会在将来打开一个潘多拉魔盒,又将释放出一个怎样的前景出来呢?

几声汽笛声,将欧格讷拉回到轮船的航线中,窗外远处,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上海的轮廓了,这个东方繁荣的中心,在初冬的寒意中若隐若现,似乎就如同此时整个东亚的局势,让人憧憬也让人茫然一片…………

…………………

朝鲜

在距离玉洞里方向几十里外的一处老林子边缘,第三混成旅旅长应宽正望着面前的火堆有些发神。以他向来滚刀肉般的匪气和做派,这种深沉的样子倒真是少见。

火堆中的木炭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不远处,应宽的卫兵正架着柴火烧烤下午打来的几只野兔,一阵阵焦香随风扑鼻。换了往常,应宽早就吆五喝六让人把酒端上来了,可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焉兮兮的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搞得下面的人都不知道哪个地方触了这位旅长大人的霉头,就连他身边的卫兵也不敢多问什么,小心翼翼躲在一旁专心烤肉。

这一次在朝鲜歼灭日军将近一个大队的兵力,还想出了朝鲜马匪这样一个让皇上和朝廷都进退有据的由头,按理说应宽的心情应当相当不错。可是事实上,应宽此时的心绪,完全是乱七八糟纷乱的可以。

朝鲜事件爆发后的第二日,朝廷便发来了皇上的旨意,对应宽和第三混成旅严加斥责,日军一个大队大摇大摆就穿过了第三混成旅的防线,还居然深入到了第三混成旅的防御纵深,要不是日军不知道是迷了路还是在兜圈子,说不定一不小心就突进到了第三混成旅的旅部了,皇上的震怒可想而知,旨意里面就连守在平壤负责整个朝鲜军事的杜振武也一块扫了进去,跟着吃了顿挂落。

挨骂对应宽来说倒也算不得什么,他在兵营中混了已经七八年了,早就是一身的皮厚肉实。只要不是杀头论罪,这点骂挨了就挨了,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日本人就这么突了进来,确实是有点打第三混成旅的脸面,应宽和参谋长郑文亮接到皇上的旨意后,便立即率旅参谋部的人员到第三混成旅的防线各处视察整顿。

这么连着几日一路走下来,应宽是越看越心惊,越看心思就越沉重。

之前对于军事上面的布防安排,他都是放手交给郑文亮去处置。在这一点上他也有自知之明,自己虽然在兵营中呆的时间比较长,可真要说到带兵打仗的本事却实在是稀松平常的很,能够在万军当中挣出现在的地位身份,除了跟对了人以外,靠的也就是身上那份亡命之气。而参谋长郑文亮毕业于陆军学校,和齐广洋是同学好友,在锻炼磨砺第三混成旅这支杂牌部队上也确实花了不少心思力气。而且别看郑文亮是陆军学校出身,样子斯斯文文的,人却很四海也很仗义,没过多久就和应宽称兄道弟尿到一个壶里去了。而最根子上面的原因,还是在于两个人其实都算是齐广洋那条线上的人,也都用不着提防什么。

可就算是再不懂兵事,应宽好歹在军营里面也混了七八年,这些日子一路防线看了过来,心中的滋味就确实有些难受了。这么长一条防线,自己手里就第三混成旅这么一点兵力,还无论怎么看都算不上精锐,又怎么可能面面俱到?这一次日军一个大队能够轻松渗透进来,就是因为第三混成旅兵力不足,又要顾及到处处设防后,兵力分散很容易被日本人一口吃掉,只能集中兵力布防在几个重要区域,所以才被日军得手的。

这都还是次要的,一点点日军渗透进来其实算不得什么,也动摇不了什么大局,最让应宽感到心惊的是,现在对面的日军已经增加到了三个师团的兵力,真要是双方真刀真枪的干起来,以日军的兵力,自己这个第三混成旅恐怕根本就抵挡不住日军的进攻,只要一开打,被吃掉是迟早的事情。

而如今但凡是军营里面的统军将领,只要脑袋没有进水都看的出来,和日本人这一战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总参那边也早就颁布了各项准备的命令,战端一起朝鲜必定首当其冲,第三混成旅就更是冲在最前面的。当兵吃粮,拼死了拉倒,应宽倒是不缺少这样的血性,可这么要害关键的位置,按照常理看,起码也应该委派一个能征善战的将领,皇上和齐广洋明明知道自己并不擅长于统兵作战,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放到这里来呢?…………

正当应宽没头没脑的想着心事,参谋长郑文亮大步从林子外面走了过来,将手中的马鞭扔到身后的卫兵手中,一屁股坐到应宽身旁说道。

“**,小鬼子吃了亏后都学精了,不仅把兵力收束回去,还封锁的严严实实,我派了几拨人想要过去摸摸虚实,都被挡了回来。上次派过去的朝鲜马队,也被小鬼子剿得七零八落,三哥,往后咱们再想要有什么动作,我估计恐怕很难了…………”

说着,郑文亮抬头看了应宽一眼,似乎也察觉到了应宽的神情不对,便嘿嘿笑着又说道。

“三哥,这一路过来你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莫不是想念平壤那位弱水姑娘了?依我说等明日一过,你就回平壤去,反正杜振武杜大人这次吃了咱们的挂落,他那里你怎么说也是应该去交代一下的。这边的事情就交给我,我估摸着小鬼子是打算蒙头睡上一个冬天了,仗是打不起来的。”

应宽摇头叹了口气,扬起头望着郑文亮,有些无奈的笑着说道。

“皇上的旨意还放在旅部里面,我现在哪里有那些花花心思。文亮,你我兄弟二人也算对脾气,今**也给我一句大实话,兵事上面你比我强,你说说看,真要是对面的小鬼子一股脑打过来,我们守得住守不住,朝廷的方略又到底是怎么样的?”

郑文亮不觉一怔,他倒真没有想到平日里不大耐烦细务的应宽,这些日子闷声不响的居然会琢磨这些事情,此刻见应宽神情严峻,当下也收起了刚才那份嬉笑的神情,认认真真的回答道。

“眼前的情形三哥心里也有数,我们第三混成旅要防守这么大一块区域,可手里面就这么一点兵力,大部分还都是刚刚才整训完成的新兵。这次和日军一个大队作战就看出来了,咱们人数上面两倍于日军,装备也比日军好,还占着天时地利猝然发起偷袭,可结果呢?歼灭日军800多人,我们自己也伤亡700多人,并没有占多大便宜。这还是日军长途突进没有炮火支援,真要是真刀真枪硬打,以我们的实力未必打得过,更不要说日军发起全面进攻,守,恐怕是万难守住的…………”

应宽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皱的更深了。

“至于朝廷的方略嘛………”郑文亮沉吟了片刻,从火堆中抽出一根木条,几笔在地上画出了一个朝鲜的大致轮廓说道。

“目前我们和日本在朝鲜对峙,表面上势均力敌,其实我们并不占优势。一旦和日本全面开战,我们的后勤保障就是最大的问题。自从甲午北洋舰队遭遇重创后,日军便在海面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三哥你看,如果日军一部从海上在平壤后方的义州或者安州方向登陆,切断我大清朝鲜驻军的后期保障通道,我大清在朝鲜两万余人便危在旦夕了。所以我判断朝廷将来的方略恐怕是要退守鸭绿江一线,利用我军的内线优势和日军抗衡…………”

“退守鸭绿江?………”应宽心中一惊,身子一下子坐得笔直,望着郑文亮有些吃惊的说道。“当初甲午平壤一战时,叶志超就是因为放弃平壤退守鸭绿江,被皇上在田庄台给杀了…………”

“从兵学上看,放弃平壤退守鸭绿江并无不对,叶志超之罪,乃是其贪生怕死,只顾自己逃命,置几万大军于不顾,从而酿成了平壤惨败的结局。”郑文亮摇了摇头,打断应宽的话说道。

他之所以如此笃定,也是因为甲午过后,总参专门在全军军官内部就甲午各次战役进行了检讨总结,对于平壤一战的结论便是如此。至于朝廷未来对日作战的方略,他相信应该也不会有多大的出入。

应宽低下头,在郑文亮匆忙绘制的那副地图上看了许久,半响后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有些闪烁的望着郑文亮。

“文亮,朝廷究竟是怎么样一个方略,我相信以你的见识应该不会有多大错,反正咱们奉旨行事便是。我只是有一点想不明白,要说把脑袋别在裤腰上面拼命还可以,可带兵打仗并非我的长处,齐广洋齐大人应该最清楚,他为何还要举荐我来担任这个第三混成旅的旅长?”

郑文亮握着木条的手微微一动,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应宽问他的话,其实在他心中早就想过很多次了,以他看来,应宽确实不适合担任眼前这个第三混成旅的旅长,尤其是处于与日军面对面的第一线。可是应宽和自己都是齐广洋举荐的人,而且应宽此次来朝鲜,背后据说还是皇上的意思,这里面的学问似乎没有那么简单,说不得还藏着莫大的深意。至于究竟是什么,郑文亮只觉得眼前就如同蒙着一层窗户纸,似乎隐隐的都指向了平壤那里,竟是不敢也不想去深自揣测什么……………

“齐大人举荐三哥,自然是相信三哥能够担得起这副担子。还是三哥说的那句话,反正无论如何,咱们奉旨行事总不会错到哪里去的。”郑文亮抬起头,故作轻描淡写的说道。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应宽摇了摇头,猛然间站了起来,像是下了莫大决心般,脸上浮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深沉味道。

“算了,想不明白老子也就不想了。明日我就回平壤去,杜大人那里是必须要交代一下的,都是自家兄弟,我也用不着嘱咐什么,以后的事情等皇上的旨意吧……………”

郑文亮迟疑了一下,随手将手中的木条扔到火堆中,拍了拍军服上面的尘土,看似不经意的说道。

“三哥,虽说咱们后面是齐广洋齐大人,可杜振武大人的大哥位列军机,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要论到背景后台,我们可要差远了。三哥做事向来没有多少顾忌,这一次皇上的旨意里面杜大人受我们第三混成旅的牵连,也挨了一顿训斥,三哥在杜大人面前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不要太过放肆了。”

“这个我自然省得轻重,怎么会在他面前撂蹶子………”应宽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忽然间抬头看到郑文亮望向自己的目光中,似乎有着些许说不出来的深意,心中再把郑文亮的话仔细一想,胸口猛地一震,不觉竟有些怔住了。

第四十九章 万里悲秋(六)

第四十九章万里悲秋(六)

朝鲜事件搅动起来的万千风波,对于这个时候的京城来说,却显得有些波澜不惊的样子。就连平常那些无事都要兴起点风浪的御史言官们,这会子也不见往军机上面递什么折子,实在是懒得也没有兴趣往这件事情上凑热闹。

这也难怪,打从甲午以来,大清和小鬼子打过的大仗还少了?从朝鲜一直打到辽南,套一句惊心动魄血流成河一点也不为过。就算是后来的中日和谈外交交涉,小鬼子不也在津门赔上了一个首相伊藤博文,如今朝鲜这么小打小闹死个千八百小鬼子,简直就算不是什么事情。

真真要计较起来,此时朝野内外拿眼睛盯着的,无非还是皇上此时着力推行的新政,接下来会把步子迈向哪里。

要知道如今的皇上,可比不得当初太后垂帘听政那会儿,跟在太后屁股后面亦步亦趋唯唯诺诺,什么都做不得主。现在皇上已然在朝局里面站稳了脚跟,兵权在手,地府督抚里又有两江和北洋支撑,连当初的朝廷重臣李鸿章都俯首听命,威信人望已经是鼎盛到了极处。真要是有一番动作,皇上手里的刀可不是虚的,那是见过血的。没来由谁敢在这个时候,把身家性命往皇上的刀口上送?

要说这朝廷里面混吃等死的人不少,可也不乏心思活泛之人。虽说对世界大势一片懵懂,对大清现在的危局一无所知,可对这朝局政治,那可是一路仕途历练出来的学问,上心的紧。

别看皇上亲政后,对于朝局.还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可瞧着眼前的情形,变法维新已经被康有为这些人叫的天响,看皇上平日里对于变法维新的态度,一直是模棱两可的样子,往后的日子究竟会如何还真难说。而倘若真的施行康有为等人提出的变法维新,首要的一条便是改革新官制,那可是关系着天下上百万官员的饭碗俸禄,更加不要说这里面,多多少少还牵涉着朝局中的帝党和后党之争,维新与守旧之争,朝廷中枢与地方督抚的权力之争,简直是像堆乱麻一般,看得人眼花心悸。

官员们的阴微心思私己计较,还.只是放在桌面下琢磨,暗地里瞻前顾后左右观望而已。毕竟皇上还没有对朝廷现有的体制动真格的,皇上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这新政往后究竟新在何处,如今任谁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出来。

即便是军机领班大臣奕劻,私.下里和朝中的门人故旧议论起当今皇上的新政来,也是一个劲的摇头,说不出的愁闷茫然。再要遇到朝中官员上他这里打探消息,就更是一推二五六,一副生怕说错话走错路,谨慎小心到了极处的样子。堂堂王爷,贵为军机领班大臣,如今就像是摆设一样,惹得朝廷内外在背后议论起这位王爷来,都不免有些腹诽不已。

但是朝廷大政方针中透出的种种迹象,已经免不.了让人猜疑万分。尤其是科举与新学之争,伴随着朝廷在两江和北洋以振兴实业为肇基,大力推行新政,新学与旧学的矛盾已经是如干柴烈火般一触即发,眼见着就差最后捅破那层窗户纸,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这事情追根溯源,还要说到皇上几年前开办的京.师大学堂,当年开办京师大学堂的时候,报名的学子们寥寥无几,后来还是朝廷颁下旨意,又是给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生活补助,又是在旨意里面给这些学子们预留了出路,才勉强把京师大学堂开办了起来。朝野内外说实在话,也压根儿没有把这个京师大学堂当回事,大都一门心思等着看笑话。

自打推行洋务以来,大清不也办了不少的新式.学堂?李鸿章的北洋,刘坤一的南洋,都是热闹的很,说起来也不算什么稀罕事情,可最后还不就是那样,又折腾出什么花样出来了?说白了,甭管什么新学洋务,横竖还不得是张之洞的那句话,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新学终究不过是术而已,要正人心明是非,还得靠老祖宗的圣人之学,归根结底,科举取士才是正途。

可如今这局面.却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尤其是在两江和北洋大力推行实业展布经济的当口,急需大批在新式学堂里培养出来的人才,而这些人又不可能从天上就掉下来,放眼整个大清,能够指望的也只有京师大学堂里那些学子们了。

这个时候,似乎才见着皇上当初开办京师大学堂那份未雨绸缪,一时之间,那些学子们都成了抢手的香饽饽,放到两江和北洋,现成的顶戴功名,还全都是实打实的缺份,比起那些士子们苦熬半生换个秀才举人出身,还得候班等缺,要是没有银子和背景,说不得一辈子都轮不上一个差事,这景况可就天差地远了。

眼瞅着正经科举功名出身的人,被朝廷不咸不淡的冷落在一边,而那些不过读了几年洋墨水的学子们,却一个个被当做宝贝似的放到两江和北洋。朝野上下京城内外,这一下可算是热闹的紧了,虽说有皇上的威权在朝廷中压着,明面上还不敢闹腾得太过分,可背后却是暗流汹涌,人言凿凿说什么的都有。

这当中情况也不尽相同,有瞧着现如今但凡沾上实业二字,内里的利益那是大了去了,眼红心热忿忿不平的。也有那些在科举路上一门心思奔着功名去的士子们,打量着朝廷厚此薄彼,再这么下去,半生寒窗苦读都将化为泡影,于是联名上书,聚集起来吵扰不休的。

而这当中真正闹腾的最厉害的,还是那些清流们,见天就是一个折子,言辞一个比一个激烈,不外乎是哀叹朝廷此举是动摇国本,由此大清将国将不国。更有不少清流官员整日价守在隆宗门外,就等着去堵在军机上入值的翁同龢,巴巴的盼着如今这位清流领袖,又是皇上的师傅,能够在皇上跟前去进言………

这些乱纷纷的情况,紫禁城里的光绪自然是心知肚明。从一开始,他这心里就清楚的很,这些风浪原本就避免不了,也是躲不开的。

如今国家的局面就是这个样子,外敌环伺,内里又积弱腐朽之极,可天下能够看出这份摇摇欲坠的危局的,又能够有几人?历史上甲午大清惨败于日本,输的连内裤都没了,这才痛心疾首想要振作自新,才开始慢慢学着睁开眼睛去看世界。可这个时候的情况又有些不同,甲午大清勉强还维持住了一个不胜不败的格局,就好比一个破落潦倒的世家,家底子被败落的七七八八了,可还不至于吃了上顿没下顿,没有迫在眉睫的忧患,一大家子便又得过且过混日子。

这样一种局面,要想骤然打破旧有的利益格局,大刀阔斧施行变革,势必会受制于各方势力,处处掣肘寸步难行,更加上还有一个日本在旁边虎视眈眈,真要是整个国家乱成了一锅粥,让日本人瞧着机会打了过来,这个国家就算是神仙也挽回不了了。

所以亲政伊始,光绪经过反复权衡,制定了镇之以静的方略。把奕劻、孙毓汶这些人都放进军机里面,为的也是兼顾各方利益,保持国家的稳定,为推行新政创造条件。至于新政的若干举措,能够做的事情,有条件做的事情,就先在一些地方试行,等见着利益了,相信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跟从。而那些现在还没有条件施行的,就暂时放在一边。

眼前的科举就是如此,全国上下有几十万士子,骤然废除科举,断了这些人一生的功名念想,年轻一点的还好说,弃旧学而就新学还勉强能够做到,那些苦读了半辈子的秀才举人们,恐怕就过不了这个坎了。读书人的元气,能够保存一些,还是尽量保存一些,事情总是一步步来的。

可是这一层半遮半掩的窗户纸总是要捅开的,真到了那么一天,偌大一个国家能不能少一些动荡变乱,能不能少流点血,维持住泱泱华夏千年传承的这点血脉元气?………

想着这些,即便是已经在朝局政争中磨砺的心如坚铁的光绪,也忍不住喟然叹气。

这条路走的何其艰难,一直看不到头,却只能往前走………

伺立在一旁的太监小德子见此刻皇上的神情有些郁郁,悄不言声将桌上的茶水换了杯新的,又可意的走到光绪身边,低眉顺眼的说道。

“皇上看折子乏了,让奴才给皇上捏捏肩膀,舒缓一下血脉吧?”

光绪摆了摆手,站起身来扫了小德子一眼,脸上已经换成了一副冰冷的神情。对宫里的太监,他一向都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即便是身边的心腹太监,也很少加以颜色。

“你现在已经是养心殿太监总管,别看李莲英还挂着一个太监总管的虚名,可宫里大小事情还不都着落在你身上。不要成天没日就想着在朕跟前献殷勤,朕不吃这一套虚头。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是对朕最大的忠心…………”

光绪哼了一声,脸上的神情愈发冷厉,小德子吓得身子一抖,缩在旁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宫里的那些奴才都给朕盯紧一点,朕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宫里是宫里,朝廷是朝廷,乱了这个规矩朕也保不住你!………”

小德子也不知道今日是谁招惹自己这位主子了,惹出这么大的无名火。慌的赶忙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

“奴才时刻记着皇上的教诲,规矩也早就吩咐下去了,下面的人万万不敢打听朝廷中的事情,更不敢和朝中大臣有什么瓜葛。奴才给下面的人说了,但凡发现一律乱棍打死。”

“园子那边也要留点心思,朕心里明镜似的,现如今园子里的那些个太监宫女们,巴巴的都想着来烧你这个养心殿太监总管的热灶,该怎么做你自己知道。京城里面那些个王府里,也有不少原本宫里派出去的太监,有什么风吹草动你这里都要有个数,不要闹出天大的动静出来,朕还蒙在鼓里,懂吗?”

“奴才明白!”小德子抬起头,恭谨中带着肃然。跟在皇上身边这么久了,这里面的轻重用不着皇上嘱咐他也清楚明白。只是刚刚听到皇上提到王府,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犹豫。

这一丝神情分毫不差的落在光绪眼里,光绪毫不在意的转过身去,望着窗外淡淡说道。“有什么话就说,你是朕身边的老人了,在朕跟前还有什么顾忌的?”

“回皇上的话,晌午时分恭亲王府里的太监进宫来禀报说,恭亲王病危,恐怕熬不过几天了,还说是恭亲王嘱咐,一定要恳请皇上移驾恭亲王府见皇上一面。奴才见皇上一直忙着脚不沾地,所以没敢来惊扰皇上。”小德子没敢再犹豫,一副战战兢兢生怕说错话的样子。

恭亲王病危?光绪转过头望着跪在地上的小德子,神情微微一怔。

早些年恭亲王奕※#18211;便已经淡出了权力中枢核心,过着养望林下闲云野鹤般的日子,对于朝廷中的大小事务,从无一言一策,无论朝局发生多大的变动,也始终保持着距离。去年甲午的时候,勉勉强强被慈禧摆弄出来去和日本人和谈,结果还在自己与慈禧的角智斗力中,很是受了点委屈,按说对自己应该不会有太多亲近的意思。为何在这个时候,恭亲王忽然提出要见自己一面呢?…………

…………………………

入夜掌灯时分

什刹海西北角恭亲王府前,天刚擦黑这里就已经是一派肃然森严的景象。按照皇上出行的惯例,傍晚时候,由齐广洋亲自掌管着的步兵统领衙门,便将四周几条街道都封了起来,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恭亲王府周围则是由宫里皇上身边的侍卫担任警戒。

夜色低垂中,光绪乘坐的马车刚刚在恭亲王府前停稳,光绪便一个箭步跳下车来,也不待人进去传旨,径直便走进了恭亲王府。

恭亲王府阖府上下,其实在下午便接到了宫里的旨意,这会子都等候在府里面,看到皇上带着几个太监侍卫大步走了进来,顿时哗哗跪了一地。

说起来看着恭亲王府满地的人,这其中恭亲王的子息却并不繁盛,他一生总共有四个儿子,长子载澄、次子载滢、三子载浚、四子载潢。其中长子载澄、三子载浚、四子载潢早殇,唯一活着的次子载滢,早几年也过继给钟郡王奕詥,袭贝勒爵位。如今病危之际,也惟有长女荣寿固伦公主和次子载滢服侍身边,这时候两人都满脸戚荣的跪在地上。

满腹心事的光绪只是略微停步看了看府中的众人,也没有说话,扬了扬手让众人平身,便示意太监小德子引自己去见恭亲王。

虽是秋末冬初,寒意渐浓,恭亲王的内室当中却是暖和亮堂,灯火通明。几盏宫灯高高的悬挂在头顶上方,雕花镶嵌的炕床四周,摆放着用具文玩,脚踏绣墩,熏炉中熏着一股子幽香,若不是恭亲王病重,气氛显得有些压抑,屋子里面倒是一派煦暖和畅的恬淡气息。

见身边的小德子正准备扯起嗓子高呼“皇上驾到!”之类的话,光绪皱了皱眉头,呵斥住了小德子鸭公嗓子的大呼小叫,转身一抬腿走进了室内。屋子里面那几个太监使唤丫头倒也机灵,见皇上进来,顿时悄不言声的跪在了地上。

光绪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都退下去,自己独自走到恭亲王床头,有些心绪万千的望着床上这位面容枯槁的老头。

大凡王朝将要崩塌之际,皇室宗亲之中,大多都是骄奢yin逸昏庸无能,像明朝的福王,李自成大兵压境时,明明府中金银如山,却愚蠢到不肯拿出来资助军饷,结果城破身亡人财两空。当下的满清也是如此,满朝亲贵心中想的,无非就是自己的爵位名禄,看戏遛鸟,玩狗养鹰,死守着旗人那份铁杆庄稼地,玩的是昏天黑地,却不知道大厦将倾,风雨飘摇。

而唯独眼前这位恭亲王奕?,却是难得的有见识有才干之人。英法联军攻进北京城之际,临危受命担任议和大臣,挽狂澜于即倒。继而协助慈禧发动辛酉政变,清除肃顺等人,稳定住朝廷纷乱的局势。此后更是不顾满朝亲贵反对,重用曾胡左李这些汉人,开创出大清同治中兴的局面。

这些也都还罢了,更加殊为不易的是,由这位恭亲王一手开创的洋务运动,近代中国的外交,军事、工业、教育等等皆始于此。能够在一个自诩为天朝上国,闭关锁国千年的国家,率先迈出这样一步,打开国门求新求变,其胸襟魄力,实在是当得起中流砥柱一般的人物。

可这样一位曾经中流砥柱般的人物,终究还是没能把洋务自强这条路子走成功,这其中,究竟有多少是时运、气数?………

似乎是听到了室内的响动,微闭双目的恭亲王睁开眼睛,望见站在自己身前的光绪,憔悴的神情中不由得露出一丝喜悦之色,挣扎着便想起身行礼。

光绪赶忙上前,轻轻按住恭亲王的身子。“六叔身子骨弱,就躺在床上说话吧,到了这屋子,就是自家人叙话,不必拘泥什么朝廷礼仪了。”

恭亲王没有再挣扎,只是摇了摇头,脸上是一丝苦笑。“大限将至,倒是真起不来了,皇上勿怪………”

一边说着,一边招呼光绪坐到自己身边来,望着光绪的神情有些说不出的感慨。

“当年进宫看到皇上的时候,皇上还在毓庆宫跟着翁同龢学写字。那么小一个人,连笔都握不住,还坐得笔直端正。一晃十多年就过去了,皇上今年有24岁了吧,举手投足都显出那份英气勃发刚毅果断,看的我这个当六叔的都欣慰羡慕不已,不服老不行啊…………”

“六叔不过刚过甲子,何言一个老字?还是要好好将息自己的身子骨,明日我让宫里太医院再挑选几个医正来给六叔号号脉,开几副方子,好好调理调理………”

光绪轻言细语安慰道,话还未说完,却看到恭亲王摆了摆手,一脸的自嘲和无奈。

“皇上就不必费心了,我自己的身子骨自己心里有数,恐怕是挨不过几天了,没用的。再说了,太医院那些医正们皇上还不清楚,诊脉开方子一味朝中正平和的路子上走,又不敢用猛药,最后是吃不死人也医不好病。就这么着吧,我这一辈子也算是历经风雨,想想也还算精彩,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光绪心中微微一动,觉出恭亲王刚才的那一番话,似乎是话里有话,正琢磨着怎么开口。恭亲王却是一阵咳嗽,脸上顿时涌起一丝潮红,喘息了片刻,才稍微缓过气来。

“将死之人,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今日巴巴的想见皇上一面,也为着能和皇上说几句心里话。我那位老嫂子我心里清楚的很,那份权谋手段连我都自愧不如。可皇上却能够举重若轻,坚韧果决,就这么轻飘飘的就把局面扳转了过来。着实让我心里好生赞叹。这一年多来,我这心里时常会忍不住总在琢磨,皇上如此年轻,究竟是怎么把局面扳转过来的?…………”

恭亲王扬起头,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不怕说几句诛心的话,皇上做事,权谋手段都是有的,比起我那位老嫂子来也毫不逊色,可真正让皇上坐稳朝局的,倒不仅仅是这些手段,而是皇上从田庄台大捷后赢得的民心人望!我大清积弱已久,又逢着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举国上下有识之士,其实都巴巴的盼望着我大清能够强盛起来,不受洋人的欺负,这份人心是什么?不就是这天下的大势!皇上站在时势大潮的浪尖,谁能去挡得了皇上,谁又能挡得住?”

说到这里,恭亲王挺直了腰板坐了起来,目光炯炯的望着光绪。

光绪摇了摇头,只是淡淡一笑。他心里有数,今日恭亲王巴巴的想见自己一面,绝不只是为着说这些漂亮话的。

“这里也没有外人,六叔有什么话,何妨明言?”

“别的什么我都不想问了,我只想问皇上一句话,在皇上心里,这时势大潮将来会把我大清带向何处?”

光绪心中一震,目光如电般向恭亲王扫去。

谁说恭亲王因循萎靡,变成了远离朝局的糊涂老人了?仅只是这一句问话,那是何等犀利的见识忧虑,满朝衮衮诸公又有几人能够有?

“不瞒六叔,朕此刻也不知道这时势大潮会将我大清带向何处。这条路朕走的很难啊!我大清积弱已久,这病根已经渗入到心肺血脉之中了,朕,此刻也没有找到能够医治我大清的方子……”光绪沉沉的叹了口气。

他不是矫情,和恭亲王虚与应付,在光绪心中,对于这个国家将来走何种样的道路,他现在也还没有想明白。

眼前的大清,确实已经如一间破屋子一般腐朽不堪,一阵狂风暴雨便会瞬间崩塌倒掉。可问题是,即便是这间破屋子崩塌了,面对着国家积弱民智未开,纷乱复杂外敌环伺的局面,这个国家就真能走上富强的道路吗?

历史上满清灭亡后,中国便陷入了几十年的内战当中,不仅错过了发展的机遇,国家也在动荡变乱中变得愈发的贫弱落后。一个贫弱动荡的国家,如何去发展国力振兴国势?而就在这个国家最为虚弱的时候,日本人的屠刀狠狠的刺进了这个国家的身体里面,一场八年抗战,中国整整付出了伤亡三千万人口的沉重代价。

其实无论是逆而夺取改朝换代,还是政权内部的改革,都是一个国家发展的方式和选择,在近代中国在追赶世界潮流的道路上,又有没有一种能够让血色不那么凝重,让代价不那么惨痛的道路呢?…………

光绪不知道,至少此刻,他面前的这条道路依然如同迷雾一般。他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去掉日本人这个心腹大患,只有当日本不再对这个国家构成威胁的时候,才能谈的上去选择何种道路。

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恭亲王抬头默默注视着光绪,黑漆漆的眸子里面,一片心事沉重。

“康有为等人整日在京城中鼓吹维新变法,不怕皇上怪罪,我这个当六叔的也曾暗自揣测,皇上可是打算走维新变法的道路?”

“变是肯定要变的,我大清眼前这个局面不变肯定是不行了。哪怕是祖宗留下的坛坛罐罐,该打碎的就必须打碎,当初六叔开创洋务运动,不也是穷者思变吗?只是是不是走康有为等人鼓吹的维新变法的路子,朕也还要思量,很多事情朕也还没有想好…………”

光绪的话音刚落,恭亲王忽然一把死死抓住光绪的手臂,也不知道这个骨瘦如柴的老人,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掐得光绪倒吸了口冷气。

“皇上,我大清倘若施行变法,必亡天下啊!”恭亲王忽然声嘶力竭的叫喊道,眼角隐隐现出几滴泪光。

光绪大惊,“六叔何出此言?”

“皇上,微臣虽然昏聩,可康有为等人的言论臣也仔细读过,对于世界大势也略知一二。世界各国推行变法取得成功,自然有成功的道理,然而唯独我大清万万不可推行变法,因为我大清的国情与世界各国都不相同。…………我大清乃满人入主中原,执掌天下之大权,可皇上想过没有,我满人不过几百万,可汉人却是有三万万啊!以区区几百万人凌驾于三万万人之上,国力强盛之时倒还不会有什么,可如今逢着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其势已如危卵………

皇上要推行变法,比如废除科举,势必会得罪天下的士子,改革官制,势必会得罪天下的官员,推行洋务发展实业,比如以机器代替手工,又会让小民生计艰难难以为继。真到了那么一天,皇上的法倒是变了,可皇上也把天下人都得罪光了,我大清的瓤子也就全败亡了………”

恭亲王越说越急,说到最后都有些接不上气来了,枯黄的脸上连一点血色都没有,却还是抓住光绪的手死死不放。

“皇上不要以为我这个当六叔的是在危言耸听,皇上自己个儿仔细琢磨琢磨,你重用汉人并没有错,然而皇上身边的这些汉臣,陈卓、杜怀川、吴绍基,对了,还有李鸿章举荐的那个袁世凯,他们当中能有一个像曾国藩那样的吗?没有了,恐怕我们大清再也找不到另外一个曾国藩了………现在皇上还能用威权压服住他们,倘若有一天皇上因为推行变法,陷入各方势力群起而攻之的境地,以这几个汉臣手中掌握的重权,要是生出逆而夺取的谋逆之心,我大清的天下说不得就亡在他们手里了………”

光绪起初还冷着脸不动声色,听到最后已经是勃然变色,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恭亲王的这番话,简直就是历史上大清走向穷途末路时候的真实写照。变了法的大清,最后不就是亡于袁世凯之手?这个恭亲王,何时有了如此犀利可怕的眼光?难道还是说人之将死,反而看穿看透了,也看明白了?

光绪抬起胳膊,松开恭亲王死死抓住自己的手,忍不住摇头叹息了一声。纵然有如此犀利的眼光,却还是看不透蒙在近代中国上面这层薄薄的窗户纸,可惜了…………

“六叔既然把话说到这里,朕也想给六叔说一句话。六叔说,变法,我大清将亡天下,可六叔想过没有,如若不变,我大清必将亡国!…………”光绪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窗外大声说道。

“六叔看看外面,如今的大清面对的时局,和一百年前已经不一样了,和历朝历代都不一样了,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啊!西方列强就在我大清门外虎视眈眈,割占我土地,蚕食我经济,我大清现在连海关税都不能自主,如何去生存维系?更不要说我们卧榻之侧的这个日本,以弹丸之地却做梦都想着一口将我大清吞了进去,真到了那么一天,我大清被西方各国分割了,被日本吞并了,朕做了亡国之君,天下人成了亡国奴,国家都没有了,还能有天下吗?!…………”

听到光绪的话,恭亲王的身体猛地一震,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嘴唇却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软绵绵的倒在了床上。

“六叔!…………”光绪急忙抢步上前,刚想开口传人进来,却看到恭亲王摇着头阻止了自己。过了半响,恭亲王才喘息着说道。

“皇上别急,你是皇上,遇到天大的事情都不能乱了自己个的方寸。我这个将死之人,该说的话也说了,怎么做是皇上自己的事情,我也知道皇上说的没错,倘若皇上决意走变法这条路,我能为皇上想到的恐怕也就两条…………”

恭亲王喘了口气,面色苍白的仰望着半空,眼神说不出的空洞憔悴。

“皇上将来变法新政要是真到了万难的局面,就把咱们旗人那些个养育、恩典、抚恤的特权都废掉吧。从咱们满人入关到现在,也是自己把自己骄纵了,旗人的铁杆庄稼都养出一群什么样的窝囊废出来。废掉吧,一来每年可以为国家省出2000多万两银子,二来多少也能缓解天下汉人对我满人的敌视,满汉一体推行变法,也免得有人拿满汉之分兴风作浪了。只是,这条路皇上未必走的下去,也未必走的通,难啊!………”

光绪紧皱着眉头,明白恭亲王是动了真情才会说出如此的话。旗人的铁杆庄稼,一年2000万两银子养出一帮子废物,放到什么时候迟早都是要废掉的。

“朕记住了,六叔,还有一条是什么呢?”光绪接着问道。

“还能有什么呢?要是把咱们旗人的铁杆庄稼都废掉了,拿咱们满人自己开刀都还不行的话,我大清的气数恐怕就尽了。自古王朝更迭总是沾满血痕,真要到了那么一天,我这个做臣子的,只希望皇上不要忘记自己是爱新觉罗的子孙,多少为咱满人保留一点血脉元气吧…………”

一声长叹中,恭亲王合上眼睛,眼角几滴泪水终于缓缓而下!

光绪一怔,万万没有想到从他嘴里,居然会说出大清气数已尽的话,继而忍不住摇头苦笑。

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老人,何尝不像是今日的大清?虚弱、无奈、不甘,甚至回光返照般的挣扎,可究竟还能够挽回多少光阴流水?

而光绪自己呢?以一个汉人的魂魄进入到一个满人皇帝的身体内,一个尴尬的身份,走在一条尴尬的路上,这条路会通向何处?又能走的通吗?………………

三日后,光绪二十一年十月七日,恭亲王薨。临终之际,嘴里一直喃喃自语不肯合眼,次子载滢凑近听了许久,方才听明白恭亲王的话。

变法,亡天下,不变,亡国!

面条携九千字章节华丽回归,这一章写的太难了,改了很多次,虽然还是有点艰涩,但是现在看比最初的好多了,算是有自己想要的感觉了吧。

明日,第五十章《北地风云》与君共看北地风潮涌动。

第五十章 北地风云(一)

第五十章北地风云(一)

光绪二十二年五月

津门

盛夏的津门,正是繁华热闹的时节。

吵吵嚷嚷的街道上面,一眼望去全是摩肩接踵的人影。寻常百姓就不用说了,挑着担子的挑夫,卖油条麻花炒货小吃的小商贩,满大街都是。狗不理包子铺的伙计搭着条白毛巾,一边驱赶着要饭的乞丐,一边扯着嗓子高声吆喝着,声音又脆又亮。

街道两边的商铺也全都开门营业,货架上面摆放着的货物是五花八门,不要说天南地北的货物,就是洋人的电灯泡、留声机这些洋玩意,在这里也不算什么稀罕。

隔三差五,还有口外的马队从城门口那边进来,老远便听到马车上面的铃铛声,车轮在青石路面上吱吱作响。

码头那边,更是忙乱的热火朝天,一船船的货物被装船运走,一船船的货物又被装卸进码头上的货栈,洋行的买办,各处商号的掌柜账房,见了面就拱手行礼,都累得弯着腰呵呵直笑。

津门原本就是北地商贸中心,水陆交通便利,开埠后洋人的商船也大多从这里进出,繁华热闹比起南边的上海,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又是太平世界,市面扯得开又热闹,人气旺,货物走得快,瞧着心里都舒坦。

今年夏天津门之所以格外.热闹,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大半个月前,从京城便传出消息,皇上将亲赴旅顺检阅重建的北洋海军。皇上要到旅顺去,自然是要驾临津门,说不得一高兴还要在这里停留些日子。

这一下整个津门便彻底闹嚷开.了。津门虽说繁华热闹,四面八方的客商都汇聚在这里,可毕竟是地方,能有多少见着皇上的机会?终归比不得天子居停四方中枢的京城,整日价就守在天子脚下,一抬头就望见紫禁城,天生就沾着王气贵气。与京城比起来,津门倒有些像一个小户人家,热闹中透着股市井平民的味道,

市井小民,自然是巴巴的盼着.能够一睹圣驾亲临的风采,就连各地的客商,这会子交割完货物结算清账目后,也不忙着离开了。干脆

就在津门住下来,寻思着哪怕见不到皇上,多少也能沾点皇上的天子之气,回去后给四方相邻夸起口来,那也该是多大的面子和荣耀。

不过皇上究竟什么时候来津门,又会在津门停留.多久,却不是这些寻常百姓能够知道了,也没处去打听。大家伙巴巴的盼望着,也是希图这份热闹中的新鲜劲。

熙攘的街道上面,一辆马车缓缓的在人群当中穿.行着,车夫坐在车辕上也不着急,只是偶尔提提缰绳,防备着街面上人太多,一不留神马车撞着人。

时不时的,马车的车窗帘子掀开,显出两个清丽.的身影。

“艾姐姐,你快尝.尝,这些就是津门最出名的三绝,狗不理包子,耳朵眼炸糕,十八街麻花,比西洋点心好吃多了………”说话的少女面带微笑,指着刚刚在城里转了一圈买的吃食,一副小女孩显摆的模样。

她便是去年秋天离开京城后,听了光绪的建议,到津门女子学堂任教的顾思渝。

顾思渝是实在讨厌上海夷场里面的那套来往应酬,终日和官商太太小姐们打牌听戏的生活,对打小就出国留学的她来说,简直就像噩梦一般没法忍受。再加上对这大清新开办的女子学堂也是十足的好奇,便干脆留在了津门。

不过顾思渝却全然不知,虽说去留选择都在自己,可明里暗里的安排却完全不是她所能想到的。首先顾老爷子那边有林启兆和席立功出面说情担保,再加上老爷子人也比较开通,才默许了顾思渝这般胆大妄为。要不然一个女孩子还没有出阁,整天野在外面,放在这个时候的大清,那可是天大的事情。

津门这边袁世凯也是下足了功夫,如今身为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他,出手自然不凡,逢年过节大把银子扔出去,在京城中的耳目消息那是灵通的很。得知皇上的红颜知己要到津门女子学堂任教,他立马安排人布置的妥妥当当,还不露出半点的张扬。整个直隶总督府除了袁世凯手下徐世昌、杨士琦这几个心腹,别的人连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不过顾思渝在津门的安全问题,却让袁世凯很是头痛了一阵子。皇上把自己的红颜知己放在津门,以皇上的手段,背后肯定另有安排。直隶总督府如果派人暗中盯着,搞得来煞有其事大张旗鼓的样子,说不定反而惹得皇上不快。可真要是甩手不管,又担心出什么岔子,权衡一番后,袁世凯特意安排自己的心腹杨士琦专门来办这件事情,暗中留意照应,只别闹出什么动静即可。

此时马车内被顾思渝称作艾姐姐的少女,看起来年纪也就比顾思渝大上两三岁,也正是如花的年纪。坐在马车内,亮晶晶的眼睛不时好奇的望着窗外的街道,美艳清丽的容颜中,和顾思渝那的单纯顽皮不同,带着点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叫艾蒿,祖上曾经是江南的富商,后来艾蒿的曾祖父辗转到了美国经商,依赖弃家族雄厚的财力,在洋人的世界中也算是开创了一番天地。如今艾家的财力人脉已经逐渐渗透到了美国乃至欧洲的一些地方,只是艾家向来处事较为低调,不太为人所知罢了。艾家和顾家是世代通好,顾思渝去美国读书就住在艾家,这次艾蒿是陪同父亲回到国内,也是她生平第一次踏上自己的母国,满身心都是说不出的兴奋和好奇。

这会子艾蒿听到顾思渝提起狗不理包子,原本对油腻的东西有些敬而远之的她,此刻也被这稀奇古怪的名字提起了兴趣,从纸袋里信手拿起一个,轻轻咬了下去,顿时满口飘香。

“思渝,这个包子倒真是蛮好吃的,可怎么会叫这么一个不雅的名字啊?”艾蒿用手绢掩着口,颇为好奇的打量着手中的包子。

“这里面还有一个故事,这家包子铺的老板小名叫狗不理,原本在馒头铺里当学徒,出师后开了一家名叫聚得号的包子铺。后来因为他的包子出了名,叫来叫去,就叫成了狗不理包子………”

顾思渝抿着嘴,眉眼间全是得意洋洋的神情。

“艾姐姐你可不知道,做这包子讲究极了。我听说配料都是用秤定量,一斤馅里要放一两五钱香油,一两葱末,四两鲜姜,加入定量的骨头汤或鸡汤。再进行精心制作,从制水馅、揉面到上大灶蒸,有足足八道工序。所以蒸出来的包子才鲜香可口,肥而不腻。”

“好了,不用显摆了,怪不得顾伯父催了那么多次你不肯回上海,敢情是被这狗不理包子给迷住了啊………”艾蒿笑着看了顾思渝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轻轻放下手中的包子,脸上已经换了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思渝,怎么没有见到你经常在信里提到的那位楚越啊?是不是还想藏起来,不让艾姐姐见见啊?”

“谁经常在信里提起他啊!………”顾思渝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艾蒿忍住笑,继续打趣道。“我一到津门就听说了,皇上要到旅顺检阅北洋海军,说不定还会在津门停留,也不知道那位楚越会不会跟着一起过来啊?到时候我可要好好看看,能让我们思渝行动的人究竟长的什么模样………”

“艾姐姐,你再说我可真生气了。”到底是女孩子脸皮薄,顾思渝此时已经是满脸通红,又羞又恼的说道。

“唉,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在信里给我说什么,人家是在田庄台百战生死的新建陆军军官,对了,思渝,你那位大英雄现在还给你送花吗?”艾蒿现在是得理不饶人,揪着顾思渝不放。

两人在美国的时候,便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顾思渝回到国内后,也常常给身在美国的艾蒿去信。少女朦胧的心事,总是喜欢和人分享的,顾思渝在国内又没有什么朋友,自然是把什么都告诉了艾蒿,连当初光绪让人送花,结果下面的人压根不懂,把什么花都送了过去的糗事也告诉了艾蒿。

这会子被艾蒿抓住了把柄,顾思渝半点办法没有,望着艾蒿一脸的坏笑,也只有老老实实缴械投降了。

“我已经快一个月没有他的消息了,谁知道他会不会来,爱来不来。”顾思渝翘着嘴,低着头半是生气,半是羞涩。

来到津门后,顾思渝一直通过直隶在推行新政中成立的邮政局,和光绪相互通信。只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光绪已经有一个月没有给她写信了,会不会来津门,顾思渝心中也不清楚。此刻想到那个家伙,心里也是恨恨的念着,这次要是见着楚越,一定要好好折磨一下他,不能给他好脸色。

正想着心事,艾蒿凑到顾思渝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顾思渝这下是连耳根都红了,娇嗔着挥起拳头便打在了艾蒿的胳膊上。两个闺中密友就这么在马车说闹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津门的天后宫。

天后宫建于元代,原也只是一座海神庙。明清两代漕运不断,对海神尊崇不衰,这里也逐渐成为了百物云集,集市茂盛的场所,烧锅店、钱号、海味店、药铺、米面铺、酱园、烟铺、客栈鳞次栉比,被称之为“后宫集”。最鼎盛的时候,这里行人如织,廊舍华丽整洁,院落花木扶疏,绿瓦红墙的“天后宫”和彩绘华美、平台宽广的宫前戏楼,一派繁盛热闹的景象。

直到后来天津被开辟成商埠,经济重心逐渐向东南转移后,这一带才开始逐渐衰落,大型店铺开始慢慢减少,市面也没有当初那般的繁华热闹。

不过今年年初的时候,也不知道那股子风炒了起来,说是天后宫这边有神佛显灵,善男信女们前来烧香拜佛的络绎不绝,市面又恢复了几分当初热闹的光景。

今天是艾蒿初次到津门来,顾思渝陪着她在城里闲逛,本来也没有什么固定的地方,想着这边庙会热闹,又是艾蒿在美国没有见到过的稀奇景象,便让马车夫赶着马车转了过来。

两人下了马车,牵着手在人群中随意走着,一边走,顾思渝还不忘一边给艾蒿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看起来当一回东道主的她比艾蒿还要兴奋。

天后宫两边的店铺生意虽有所衰落,可如今人气也还不错。街面上到处都是人来人往,大多手里都拿着香火纸钱,大约便是去给最近传言中显灵的神佛烧香祈福的。

“快去瞧吧,无生老母显灵了,我亲眼瞧见的,阿弥陀佛,佛像从土里自己长了出来…………”

“听说给佛像上香,便可以消灾免难逢凶化吉………”

听到人群当中不时传来的议论声,艾蒿和顾思渝不禁相视一笑。她们两个说起来都是在洋人的世界中长大,这时候在西洋的华人大多受西洋的影响,信仰基督,他们两个也不例外,此时听得众人说得神乎其神的,虽然有些好奇,却也一点也不相信,更加不会去凑这个热闹。

两个人手拉着手在街边随意的闲逛,倒是对两边店铺里面摆放着的泥塑戏剧脸谱、盆景、山石和竹木制品等稀罕玩意发生了兴趣,不时停下脚步细细赏玩,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逛了一个多时辰,毕竟都是女孩心性,看到好玩的东西就忍不住买了下来,一会儿功夫两人手里都买了不少津门的小玩意,也感到有些乏了,正准备招呼马车回顾思渝住的小宅院,谁知道刚刚转身,便被一个穿着破旧道袍,辫子盘在脑门上,腰间还不伦不类的系着一根红腰带的中年男子给拦住了去路。

“无生老母就要降世,两位女施主既然有缘来到这里,该当积一份功德才是啊…………”那个男子说话的时候,右手还捏着一个法诀,眼睛滴溜溜在两人身上打转。

顾思渝和艾蒿刚刚只顾游玩,全没有注意到此人已经在身后跟了她们许久,见她们出手大方阔绰,身边又没有旁的人,仗着眼下法坛香火旺盛,便生生拦住了两人的去路,索要香火钱。

顾思渝和艾蒿都是吃了一惊,错愕之间,还是艾蒿胆子大一些,冷冷的望着那人说道。“我们不信这个,你去别处吧。”

那人嘿嘿笑着,竟是又往前迈了一步,挡住顾思渝和艾蒿的去路说道,“积一份功德,便有一份果报,你们既然来到这里便是缘分,怎么对无生老母如此不恭敬啊?…………”

话才说了一半,那人忽然看到顾思渝胸口挂着的十字架,顿时脸色突变,指着顾思渝大声便嚷道。

“居然是信洋教的二毛子,各位师兄,她们身上带着洋毛子的十字架,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拦住她们。”

还没有等顾思渝和艾蒿反应过来,人群当中便有几个大汉窜了出来,都是一身短褂,腰里系着红腰带,哗哗的便将顾思渝和艾蒿两人围在了当中。

“戴着洋毛子的玩意,肯定不是好东西,抓到坛前给无生老母磕头…………”

“拿狗血出来浇到她们身上,冲一冲二毛子的晦气………”

“说,是不是洋毛子派你们过来打听冲撞法坛的圣事的?……”

围住顾思渝和艾蒿的人乱七八糟的嚷着,顾思渝哪里见过这个场面,脸都吓白了,悄悄拉了拉艾蒿的衣衫低声说道。

“艾姐姐,这些人好凶了,要不,给他们一点钱吧………”

艾蒿此时也是脸色苍白,胸口怦怦直跳。她心思转的飞快,见这些人都冲着顾思渝身上的十字架去的,虽然有些不明白所以,但是已经知道今日的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虽然心里害怕,艾蒿还是挡在顾思渝身前,鼓足勇气望着众人大声说道,“我们不是你们说的二毛子,你们想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无生老母的法旨就是王法,洋毛子欺负咱们这么多年了,今天还敢找上门来,绝不能放她们离开。”

那人有了身旁的众人壮胆,说着便伸手去抓站在身前的艾蒿。他其实也没想敢把顾思渝和艾蒿怎么样,毕竟是在津门,直隶总督治下,左右寻思着借这个由头狠狠讹上一笔香火钱。

艾蒿和顾思渝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慌得直往身后的店铺退去。顾思渝更是紧紧拽住艾蒿的衣裳,都快给这些如狼似虎的大汉给吓哭了。

正在此时,一个推着小车的汉子忽然像是守不住脚步,被人群一挤便一头冲了过来,一个脚步没有收住,迎面便将为首那人撞到在地。

那人冷不防被撞了个四脚朝天,在众人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面子,当下跳起来便给了推小车的汉子一拳,那推小车的汉子也不服软,两人当时便扭打了起来,围住顾思渝和艾蒿的几个人这时候也反应过来,冲上去便是拳打脚踢。四周看热闹的人群中也冒出不少人出来劝解,顿时,场面一下子混乱不堪。

趁着这股子乱劲,艾蒿悄悄拉着顾思渝的手,匆匆忙忙的钻出了人群,向着停马车的地方奔去。

一直到坐上马车,两人才算缓过口气来,互相望着对方心口怦怦直跳,手心里全是汗水。

“这些人是什么人啊?难道大清官府不管了吗?”艾蒿望着顾思渝紧紧皱着眉头。

顾思渝捂着胸口,脸色苍白,过了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神,望着艾蒿摇了摇头。

“估计是那些香教拳民吧,听说山东那边闹得厉害,怎么跑到津门来了………”

………………………………

第五十一章 北地风云(二)

第五十一章北地风云(二)

天后宫西南侧一家茶馆二楼临街面的包间,推开窗凭栏眺望,这里的位置不远不近,刚刚好可以将街道四周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一身青衣小帽的杨士琦坐在八仙椅上,不动声色的注视着刚刚街面上发生的一切,直到看见顾思渝和艾蒿两人坐上马车离开天后宫,才恍然自失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大人,要不要属下派人去跟着?”杨士琦身边一个长随模样的人低声问道。

杨士琦轻轻盖上茶碗,摆了摆手。

“用不着,这些事情有人会办得妥妥帖贴的,你去办自己的差事吧………”

“属下明白!”那人俯身一礼,随即悄然退了出去。

杨士琦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目光紧紧盯着街面上还在厮打吵闹的那群人,眉宇间似乎有隐隐的忧虑。

他是何等聪明剔透之人,自.从袁世凯将顾思渝这个不轻不重的差事交到自己肩膀上,便已然明白了其中的分寸尺度。

皇上既然敢把自己的红颜知己.一个人放在津门,又不想声张,背后肯定会另有手段和安排,用不着他杨士琦再多此一举凑什么热闹。所以自打接下这个差事后,他并未安排人去暗中照拂顾思渝安全,而是把心思用在了别的地方。

比如顾思渝在女子学堂任教,.平日里的饮食起居生活安排,既要不露痕迹不事张扬,甚至就连顾思渝都要一点也察觉不到,又要安排的周详妥贴,不至于出什么纰漏,这样方才能于细节中透出袁总督的良苦用心。

就拿顾思渝现在住着的那个小宅子来说,那就是.杨士琦精挑细选,从一个官绅人家手中花了重金购过来的,然后安排自己的一个心腹出面,透过女子学堂里面的教习,不露声色的介绍给顾思渝,做的是滴水不漏。而之所以选择这座宅子,便是因为这座宅院虽小,但却胜在雅致幽静,别有一番闹中取静的味道。而且距离直隶总督府也不算太远,假如皇上将来驾临津门,兴之所至要住过去,布置关防戒备也比较方便。可以说,每一个细节都被他考虑的周全之至。

这便是杨士琦的过人之处,才华学识放在一边,做.事情周详细致,心思灵动,还耐烦细务,即便是别人不屑于的琐碎杂务,也能做出一番文章出来,所以深得袁世凯的信任。

平常袁世凯身边的心腹大致有四人,徐世昌负.责民政,赵秉钧负责治安、段祺瑞负责军事,唯独杨士琦肩上似乎没有什么固定的差事,平日里无所事事出入于总督府,总督府里那些幕僚们背地里也颇有议论,这个吃饭不干事的家伙,别的不说,单单是每个月报销的费用就让人咂舌,而奇怪的是,每每报到总督大人那里,从来都是看也不看提笔签了便是,这个家伙何以会得到总督大人如此的器重和信任呢?

内中的细情旁.人自然不会知道,明面上杨士琦一副游手好闲公子哥的模样,其实背地里与京城各方的来往应酬疏通关系,都是杨士琦暗中操办,甚至一些袁世凯不方便出面的事情,也统统交由杨士琦为之。而杨士琦也从未辜负袁世凯的信任,大小事情都办得妥妥当当,半分也不让袁世凯操心。

今日杨士琦出现在天后宫,其实是碰巧赶上了。他在顾思渝身边并没有安排有人手,自然不会知道顾思渝和艾蒿会来这里。刚刚坐在茶馆里面看到顾思渝和艾蒿被那群人围住的时候,他也很有些意外和吃惊,还没等他想明白,场面就变得混乱起来,顾思渝和艾蒿两人也趁乱脱离了困境。

看到这里杨士琦也是心中暗笑,那个推车的汉子肯定是皇上安排在顾思渝身边的人,否则哪里会有那么巧,不早不迟刚刚在那个时候,把那群为首之人撞翻在地。还有不明不白冒出来的几个劝解之人,也是刚刚好把那群人挡住,否则以顾思渝和艾蒿两个弱女子,如何能够在那种混乱的情形下顺利脱身?

猝然之中,能够做到如此周全稳妥,还不露半点痕迹,就连杨士琦也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感叹,这样的手段,自己再派人过去那才是真的闹笑话了。

想到这里,杨士琦再向街面上望去,刚刚还乱成一团的场面,这个时候已经慢慢散开了。大约是刚刚拦住顾思渝那群人占了上风,将推小车的汉子打翻在地,看到顾思渝她们已经离开了,便又从那个汉子身上索要了些钱财,才大摇大摆的离去。而那个吃了亏的汉子,此刻也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一个人推着小车慢慢消失在人群当中。

杨士琦没有理会那个推小车的汉子,却将目光投向了那群系着红腰带的人身上,眉头不经意间皱得更紧了。

他今日来天后宫的目的,其实正是为了这群系红腰带,打着什么无生老母旗号的人。

最近几年,各地烧香起团练拳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这一年多来,山东那边闹腾的最为厉害,村村起坛,户户练拳,摆弄出什么无生老母,黄莲生母下凡,什么大刀会、白莲教、红灯照、黑灯照之类的团体乱七八糟一大堆,矛头直指洋人的教堂和信教的教民。起先还只是在大街上看到洋灯、洋瓷杯之类物件,一拥而上砸的稀烂,发展到后来,便慢慢开始聚众围攻教堂,烧杀抢掠。

这其中很大的原因便在于山东巡抚毓贤,甲午后由奕劻举荐担任山东巡抚的毓贤,大体上和徐桐之类的人差不多,向来就敌视洋人,对山东境内的拳民闹事,明面上提出以剿抚兼施的策略,暗中却包容放纵,乃至于百姓围攻教堂的举动,通常也都是置之不理,导致这种局面越演越烈,慢慢的就从山东扩展到了直隶。

而直隶这个地方,村落密集,民风彪悍,是出了名的难以管辖的地方。乡下百姓不识字,却大多练拳结社,动辄就是一夫奋起,万人响应,连官府拿着都是颇为头痛。不管吧,地方根本维持不了,管吧,又很容易酿成民变,近十年来因为烧香练拳围攻官府的风波就举不胜举,朝廷也剿灭了好几起为首的,却始终没有根治的办法。

再加上直隶这个地方,自从津门开埠后,洋人的教堂也建了不少,英吉利、法兰西、美利坚各国都有,内中侵占田地,与百姓发生纠纷之事也越来越多,因有治外法权之说,无论是教堂还是信教的教民,往往能得到官府的庇护,不少信教的教民也由此仗势欺人,教会与百姓的矛盾便日渐加剧。

寻常老百姓不识字,大多都愚昧无知,民间又多流传洋人医院挖小孩眼睛制**、神父用特制器具吸男童阳精之类的传言,百姓众口相传都深信不疑,因此对洋人和信教的教民恨之入骨。稍有风吹草动,便趁乱而起围攻教堂烧杀抢掠教民。起先直隶还只是为首一些练拳之人小打小闹,如今眼见着山东那边官府多是睁只眼闭只眼,直隶这里也慢慢有了野火燎原,不可收拾之势。

到了今年,情形就变得更加混乱了,原本在乡下村落起坛烧香的拳民,已经有了向天津城内扩展蔓延的趋势。津门街头,各种稀奇古怪打扮的人也越来越多,在大街上招摇过市,尤其是最近,天后宫这边冒出了什么无生老母下凡显灵,引得天津城内老幼妇孺纷纷到这里来烧香拜佛,闹腾得人心惶惶。

杨士琦今日到天后宫来,便是领受了袁世凯的密令,到这里来探查究竟。

此刻,见那群人消失在人群当中,杨士琦也缓缓起身,结了茶钱,装作烧香拜佛的香客,慢悠悠的向天后宫那边走去。

拐过街角,便见到天后宫门口空旷的空地上面,密密麻麻的跪满了烧香拜佛的人,人群围着的正中心,香烟缭绕,一个人头大小的佛像被红绸子搭着,四周跪着的众人便是在向这个佛像磕头,不时有人上前,往佛像四周摆放的木箱里面扔钱,杨士琦才站了一会儿功夫,已经有木箱堆满了碎银和制钱,被人抱走换了一个放在原处。

这个佛像何以会有如此大的魔力?杨士琦心中也感到纳闷,索性装作随喜功德的架势,从怀里掏出一角碎银走上前去,借着往木箱扔钱的功夫仔细看去,那个佛像倒并不像是平常庙宇中供奉的佛像,模样雕刻的像个女人,难道就是那些人嘴里所说的无生老母?

“这柱香真的有那么灵验?”瞧着个空,杨士琦向身边的人打听到。

“那是自然,那是无生老母下凡显灵………”旁边一个老者满脸虔诚的说道。

杨士琦摇了摇头,故作不敢相信的样子。

老者便轻轻解说道,“前些日子,这城里边传出无生老母要下凡显灵的消息,当时我也不信。可就在这快空地上,我是亲眼看到那些师兄们往土里浇水,这尊无生老母的佛像便生生的从土里长了出来…………”

从土里长了出来?杨士琦听得咂舌,满脸都是怀疑。

“这位客官你别不相信,不独我看见了,这里有好多人都是亲眼所见,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烧香许愿?”似乎是看出了杨士琦的疑惑,老者又信誓旦旦的说道。

光天化日之下,无生老母像从土里长了出来?杨士琦好歹也是举人出身,打死也不会相信这类匪夷所思的鬼话。便又有意无意间,装作闲聊的样子向另外的人打听,居然说的都和刚刚那个老者一样,这当中还很有几个人是亲眼所见,杨士琦心中疑窦顿起,断定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当下,杨士琦围着那尊无生老母像慢慢转起了圈子,这块空地面积很大,杨士琦仔细看了半天,除了那尊无生老母下面有些许浮土外,地面上并没有掘土的痕迹。要说有人偷偷从别处挖了条暗道通到这尊无生老母像下面,这个工程也太大了,而且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即便这尊无生老母像是偷偷埋在土里的,可又是怎么长出来的呢?而且还是慢慢长了出来的,总不成有人在下面托着,那埋在土里的这个人根本就活不了。

杨士琦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究竟,抬起头正准备再寻人打听打听,目光扫处,便见到几个腰系红腰带的人似乎已经注意到了自己,正似有若无的向自己靠了过来。

杨士琦心知这些人多半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当下也不再胡乱转悠,转过身走向空地角落一处算命占卜的所在,假装是落地的秀才,装模作样问了半天自己的功名前程,直到那些人不再盯着自己,才晃晃悠悠起身,向着天后宫外走去。

街道的僻静处,早有杨士琦的小轿在等着他。他抬腿上架,满腹心事的琢磨着刚刚看到的一切,总觉得所见处透着莫大的古怪,可又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

如果说那些人仅仅是借此聚钱敛财倒也罢了,不过是妖言惑众之辈。可刚刚看到那些人的架势,人数众多且戒备警觉之心甚严,内中有不少人看身板,都是练家子,绝非骗人香火钱那么简单,这些人聚集在津门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就这么坐在轿子里面有的没的想着心事,耳边隐隐传来街道中的吵嚷声,隐约听到有人提起皇上驾临津门的事情,杨士琦心中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那个无生老母早不下凡,晚不下凡,独独在皇上即将驾临津门的时候下凡,难道这其中藏着什么名堂?即便不是冲着皇上去的,这些人烧香起坛的拳民身份那是坐实了的,这次各国公使都陪同皇上到旅顺检阅海军,真要是到时候闹出什么围攻教堂杀洋人的乱子出来,那可是天大的事情!

心里方寸一乱,背上的冷汗便冒了出来,可这个时候总督大人又偏巧不在津门,正在旅顺陪皇上检阅海军,杨士琦心里几个念头闪过,也是发了急,猛地敲了敲轿子的窗框。

“转头,马上去赵秉钧赵大人府上,要快!…………”

第五十二章 北地风云(三)

第五十二章北地风云(三)

津门鸿泰当铺后院

沈天奇背着手,颇有些闲暇的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这次按着少爷杜怀川亲自的嘱咐,他昨日从京城马不停蹄,今日晌午才到的津门,就落脚在这家鸿泰当铺。

鸿泰当铺的掌柜莫寿昌此刻就坐在沈天奇对面,似笑非笑的望着沈天奇。他是当年跟着四叔从天京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兄弟,前些年从江南到津门这边,借着开鸿泰当铺的名头,结交北地各处英豪,同时暗中也是打探北洋的虚实。

这几年来,当铺的生意做的顺风顺水,莫寿昌也有些发福了,一副富家翁的模样,只是联络各处英豪的事情,办得并不算太顺利,不过这种事情向来都是待时而动,火候不到自然不敢过于招摇,对此莫寿昌也并不太着急。尤其是现在少爷杜怀川位列军机,杜振武执掌朝鲜驻军兵权后,莫寿昌揣测少爷杜怀川步步求稳的用意,行事更加小心谨慎,丝毫不敢露出痕迹。

“七爷,你这满屋子富丽堂皇的东西,看的我眼睛都花了,津门这几年你老没少捞点油水吧,怎么瞧着比去年又胖了一圈,早知道当初我就向四爷讨了这个差事,又省心又轻松……”沈天奇是四叔的心腹,和莫寿昌原本就很熟稔,彼此说话也随便的很。

莫寿昌始终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听到沈天奇的话,也不生气,俯身从桌子的抽屉里面拿出几个木匣子,一边打开一边说道。

“见你小子一进门就四处打.望,就知道你准定是眼馋心慌,跑到我这里来刮地皮来了,听说你要过来,早准备好了………这个是我多方托人寻的上好的端砚,上次听少爷说喜欢,就让人弄了过来,你这次回去的时候帮我呈给少爷,也是我的一份心意………天奇,四哥的身体还好吧?”

“四爷身子骨好着呢,七爷你就放.心吧。”沈天奇接过端砚,拿起来对着阳光比划着,慌得莫寿昌一把抢了过去。

“这可是有钱也寻不着的宝贝,.你毛毛躁躁的别碰它。我这里给四哥准备了两颗百年的老参,去年回去的时候,瞧着他也见老了。”莫寿昌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当年一块儿从天京城里跑出来的几十个老兄弟,如今凋残了一大半,剩下来的身子骨也都一年不如一年了。

莫寿昌拿过最后一个木匣,打开递给沈天奇说道,“.这是给你的,年前从美国人那里买过来的转轮手枪,我试过了,可以连发用起来也方便,我平常也用不着,就送给你留在身边防身用吧,匣子里还备有一百发子弹………”

沈天奇嘿嘿一笑,当下也不推辞,接过手枪在手里.把玩着。

“还是七爷想得到我,往后干脆你给四爷说说,把.我放你这里得了,跟着七爷,那日子简直没有法说。”

“闲话晚上咱爷.俩喝酒的时候再叙,说吧,你这次到津门来少爷有什么嘱咐?”莫寿昌轻轻掸了掸衣袖,再抬头间,脸上已经收敛起了笑容,换了副深沉模样。

见莫寿昌谈到正事,沈天奇也收起了刚刚散漫的样子,将转轮手枪放到桌上的木匣里面,肃然说道。

“少爷的嘱咐只有一个,就是要让七爷想方设法弄清楚,如今直隶、山东各省境内烧香起坛的那些拳民,实力背景如何?有没有可能加以利用,变成我们将来能够倚重的一股力量?”

莫寿昌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抚着下颌的山羊胡须,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

“现在各地闹起来的这些个香坛拳民,不过都是一些乌合之众,什么白莲教的无生老母,什么红灯照黑灯照,一会儿又冒出来什么大刀会梅花拳,乱七八糟一大堆,看起来动辄呼啸成群,成千上万人就聚拢过来,实际上根本就是一盘散沙。少爷想要倚重这些人,我看恐怕根本行不通。”

沈天奇听的也是皱起了眉头,阴沉着脸在屋子里面走了几步,对这些香教拳民他也略有耳闻,大致底细也清楚一些,只是没有想到从莫寿昌嘴里说出来,竟会如此不堪。

“少爷的意思倒并不是非要和这些人拉上关系,只是让我过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听说这些人烧香念咒,还能什么刀枪不入,火枪打在身上连痕迹都不留下,真是邪门了。七爷,你在津门的时间长,这里面究竟是怎么样一个名堂,你与我说说看。”

“天底下哪里有刀枪不入的事情………”莫寿昌一连声的冷笑,眼神凌厉一扫,全然没有了刚刚一团富家翁的福像。

“当年我跟着三哥、四哥他们,从天京城死人堆里爬出来,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曾老九洋枪队一排排枪子打过来,能有几个活着出来的?如今这些人折腾的那些个闭火分砂咒,还有女人摇着扇子,子弹就根本打不着,这些通通都是骗人的把戏,老百姓懂什么,看着玄乎热闹也都跟着起哄。笑话,就凭这些人也能成事?………”

莫寿春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又说道。

“至于这些人的来历背景,我也是略微听人说起过一些,绝对没有错说不上,八九不离十吧。最初是山东威县那边一个叫赵三多的梅花拳拳师纠集了一帮人聚众练拳,专门和洋人的教堂教民作对。后来威县梨园村的阎书勤、高元祥等十八人投到赵三多门下学拳,被称为十八魁,赵三多、阎书勤等人传贴聚众,摆会亮拳,周围的百姓呼啦啦都涌了过来,声势也一下就壮大了起来。

山东官府对这些人,明面上是禁止,可只要不闹出太大的乱子出来,大多也就不管不问,这势头一起来便再也挡不住了。从山东一下就蔓延到了直隶,扯旗号设香坛一窝蜂的都冒了出来,具体的情形你恐怕也知道一些,乱的根本没法说。前几日,柜台里的一个伙计还跟我说,他乡下亲戚那里现在扯的旗号居然是吕洞宾下凡。别看现在这些人人多势众,遍地都是,真要是朝廷动起真格的,别的不说,振武当初带过的新建陆军第一镇,足以把这些人全部剿灭……………”

“如此说来,这些人根本就是狗肉上不了席面,倒是高看了他们。”沈天奇自嘲一笑,神情却还是紧绷绷的。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又说道。

“还有一层我不太明白,少爷也特意叮嘱要查问确实。少爷平常在军机处,看直隶总督袁世凯递上来的折子,对这些拳民向来都是剿灭二字,为何如今直隶闹腾出这么大的动静,袁世凯这里居然没有什么动作?”

莫寿昌淡淡一笑,露出一丝隐秘的神情。

“这个旁人恐怕就不知道了,我也碰巧和直隶总督府里面一个书办关系不错,前几日一起喝酒的时候,聊到如今遍地拳民闹事,听他无意中透露了一句,明面上直隶这里没有动作,其实暗地里袁世凯已经密令刘盛休的第五师进驻保定府一带,只等皇上检阅完海军,从直隶这里离开后,就要动手了!如今不过是由着这些人折腾,动静闹的越大,将来才好有动手的由头。”

“此话当真?”沈天奇忽的一下扬起脸,死死的盯着莫寿昌。

“千真万确,电报就是这个书办亲自送到电报局的。他是徐世昌的老乡,平常深得信任,他嘴里的话断然不会有错的。”莫寿昌斩钉截铁的说道。心里却有些纳闷,沈天奇为何听到这个消息,有如此大的反应?

沈天奇咬着牙沉吟了片刻,一拍桌子说道,“临来之前,少爷也说了,,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只是摸摸他们的底细,现在都清楚了我也好回去禀报少爷,不过还有一件事情要劳七爷费心,无论花多少银子费多大劲,都要想办法查一查。”

说着,沈天奇走进莫寿昌压低声音说道,“此次少爷所以让我过来,还有一个要紧的原因。京城里面传出消息,似乎朝廷里有人和这些拳民在暗中往来,少爷心里不落实,所以让我请七爷务必查清楚。”

朝廷里面?莫寿昌一愣,他这些年毕竟不在京城里面,对于京城中的种种并不是特别清楚,听沈天奇提到此节,满脸都是怔忡。

“是太后那边的人!………”沈天奇一脸的冷笑,“少爷的意思是要我们查清楚即可,看看他们究竟要干什么,至于我们在津门的人手,暂时不要插手,静观事情变化再行决定。顺便你也摸摸这位直隶总督袁世凯的底细,他毕竟是老北洋的人,如今这个局面,他的态度可是微妙的很啊,他是李鸿章举荐之人,李鸿章以前又是太后的心腹,唉,这里面的名堂乱的很,恐怕也只有少爷才看的清楚………”

说到这里,沈天奇也忍不住摇了摇头,“如今咱们这位皇上,看起来威风八面,可依我这个不懂朝局的人看来,恐怕累死也架不住这么内外折腾。下面百姓聚众闹事,朝廷里面还有人等着捅刀子,这满清朝廷的气数,我看再折腾几年恐怕也差不多了。”

莫寿昌这时候才有些恍然,津门的种种,竟然在背地里和朝局牵连在了一起,只是其中究竟藏着怎么样的名堂,现在他也说不准,只能像刚刚沈天奇说是那样,先查明白。

听到沈天奇最后几句感慨,莫寿昌倒是颇为不屑的摇头说道。

“满清的气数早就尽了,当年若不是有曾国藩这些人,死命的维系着满清鞑子的朝廷,满清早就亡了。如今天下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暗地里是波涛汹涌,就等着一把火点燃,咱们等着看好吧……………”

……………………

“智庵,如今津门的局面都乱成这个样子了,你管着整个直隶的治安,怎么还在家里坐的住啊?”杨士琦坐在赵秉钧的花厅里面,一脸的惶急。

从天后宫出来后,他便直奔赵秉钧这里,为的也是和赵秉钧商议一个对策,毕竟皇上马上就要从旅顺回到津门了,真要是在这个当口出什么乱子,谁都脱不了干系。可是刚刚把在天后宫见到的事情和赵秉钧说的明明白白,口沫子都说干了,看眼前的赵秉钧居然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杏城莫慌,津门这个地面上我还不清楚,就是天上飞过一只麻雀,我都能知道它是公是母,你说的这些情形我还能不知道?”赵秉钧一晒,转手拿过桌上的一叠纸递给杨士琦。

“杏城,你来帮我参详参详,看看这上面的章程可还行的通?”

杨士琦此刻哪里有心情看什么章程啊,随手接过放在桌面上,刚想接过刚才的话题,却看到赵秉钧笑眯眯的打断他说道。

“杏城还是看看吧,这是从英国人那里学过来的警察制度。袁大人嘱咐过了,咱们北洋推行新政,就是要做别人没有做过的局面出来,让天下人也让皇上看看,咱北洋的新政比两江做的更好!”

杨士琦是真急了,一下站了起来,黑着脸盯着赵秉钧。

“智庵,我就把话挑明了吧,袁大人临去旅顺之前,特意叮嘱我留意那些香教拳民的动静,明日皇上检阅完北洋海军,说不得过两日就会回到津门,身边还有那么多洋人公使,这个节骨眼上,真要是闹出什么乱子出来,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赵秉钧静静的看了杨士琦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杏城当我管着津门治安,是吃饭不干事啊?我这心里清清楚楚,烧香起坛的那些个拳民闹腾的是厉害,可都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看起来动不动就是几千人上万人,可说到底都是一盘散沙。内中又各是各的香坛,各有各的地盘,没有人出面掌总,没有人居中联络,能成什么气候?最多不过是在乡下闹腾一下罢了……

再则说了,洋人的教堂大多都在津门城里,洋人也大多住在租界里面。以我津门城内的兵力,这些个乱民能进得来?前些日子,袁大人调刘盛休部进驻保定一带的消息你也清楚,稍有风吹草动,立马就能赶到。倒是山东那边听说闹腾的厉害,可干我直隶什么事?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杨士琦听的半信半疑,可看赵秉钧又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怔怔的站在原地。

他是心里真的担心,平常和京城里面的来往联络,都是他一手操办,对朝局政治也是知道一些。真要说起来,这些乱民在他眼中也算不得什么,值不得这么大惊小怪,可怕就怕有人暗中煽风点火,皇上的大政方针是一个稳字,真要是有人借着这股子风潮把水搅浑,把局面扰乱,动摇了眼前朝廷的新政,他们这些依靠新政而起的人,还能落的了好?

再则说了,这也是袁大人特特交办的差事,袁世凯对他杨士琦有知遇之恩,要是把这件差事办砸了,往后还有脸跟在袁大人身后?

“依我说,干脆把这里的情况禀报袁大人,请他定夺。该采取什么措施,安排下什么布置,我们也好心里落个踏实。”

想了想,杨士琦放缓语气说道。

“袁大人交代过了,四个字,静观其变!”赵秉钧淡淡一笑,眸子里精光一闪。

“这又是为何?”杨士琦大惊,盯着赵秉钧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拱手说道,“智庵,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给我透一点吧,我这回去也好睡个踏实觉。”

“常言说的好,关心则乱,杏城啊,我看你也是忙糊涂了,你想想看,直隶的乱民是从哪里涌过来的,还不是从山东那边。光是我们这里一味剿灭,这还不是这边剿了,那边又起来?说不得袁大人还落的个偏袒洋人的骂名。袁大人的意思是由着这些乱民闹一闹也好,等闹的不像话了,咱们也才好从容展布。说不得我直隶推行警察制度,都要着落在这件事情上面。”赵秉钧起身将杨士琦按回到椅子上面,眼中却是包含深意。

杨士琦听的迷迷糊糊,心里似清醒又糊涂。坐在椅子上面想了片刻,忽然从刚刚赵秉钧的话里琢磨出一点东西出来,压低声音问道。

“难道,袁大人的意思,是冲着山东去的?”

赵秉钧嘿嘿一笑,“咱们北洋苦熬了这么一年多时间,也该伸展伸展手脚了,山东巡抚的位子恐怕要动一动了…………”

话说到这里,那意思也就再明白不过了。山东巡抚毓贤纵容拳命聚众生事,导致事态越演越烈,波及到了山东直隶数省。而袁世凯袁大人虽然是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却管不着山东巡抚毓贤,且毓贤还是满人,压根就没有办法。

此时直隶按兵不动,无非就是以静制动的方略,等事情闹腾的不可收拾的局面了,一举围而歼之。顺便再借这把火将毓贤拉下马来,争取换上一个北洋的人,另外,以乱民生变为由头,推出警察制度维持地方治安,也算是深得皇上推行新政之心。

届时,直隶坐收一举平定乱民之功,连带着把山东也纳入北洋的势力范围,同时还借此机会率先试行警察制度,在皇上那里得了头彩,不可不谓一举三得。

原来如此啊!这个时候杨士琦算是彻底想明白了,刚刚苍白的神情也有了点血色,拍了拍椅子站了起来。

“要真是如此我就放心了,智庵,我还有别的事情就不多耽搁了,这些事情还请你多多留意,虽说是布置周密,可也怕挂一漏万,出了什么岔子…………”

说着杨士琦拱手一礼,飘然向外走去,走了几杯忽然又转过头,望着赵秉钧似笑非笑的问道。

“智庵,以你所见,倘若山东真的能纳入我北洋手中,谁可为山东巡抚一职啊?”

赵秉钧一怔,淡淡一笑,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君有意乎?”

两人不言声的对望一眼,不觉顿时扬声大笑,都是明白人,这种事情点到为止绝不深问,随即拱手而别。

明天可能不能及时更新,因为明天要出差开会,一天的时间,后天补上。最后,心情黯淡的唱起歌,歌词大意如下,在寂静的夜色中,一匹马儿口吐白沫仰望夜空,因为啥呢?因为没有草啊!

第五十三章 北地风云(四)

第五十三章北地风云(四)

北中国的这一场风潮涌动,让光绪二十二年的这个夏天变得异常的混乱和喧嚣。各色目光都在有意无意中,投向了这场波涛漩涡的中心————津门,而背后各种政治势力间的暗流汹涌,夹杂着各种暧昧心思,更是让整个北中国的局势变得愈发的扑朔迷离。

此时在旅顺,光绪正带着军机大臣李鸿章、孙毓汶以及陈卓、袁世凯等人视察于年初修缮一新的旅顺军港,并特意邀请了各国公使一同检阅刚刚重建的北洋舰队。

对于在北地隐然已经有野火燎原之势的香教拳民,光绪其实并非一无所知,只是从一开始就不太放在心上。

在他的潜意识中,历史上义和拳这些人的势力达到顶峰,怎么也要在庚子年前后,现在不过是露出点苗头出来,心中未尝没有在政治上的一番考量,利用国内对于洋人的敌视情绪向西方各国施压,为大清在外交博弈上争取一些谈判的筹码。当然,这其中的分寸和尺度就相当讲究了。等到时机成熟,义和拳的问题也必须加以解决,像历史上庚子之变这样盲目和愚蠢的事情,是绝不允许再次发生的。

不过光绪压根没有想到的是,恰恰正是这种潜意识中的观望态度,让他对这场风潮涌动的判断出现了偏差,他没有想到义和拳这股风潮会提前几年到来,而其中的原因正是他着力推行新政的若干举措,激化了国内日益严峻的矛盾冲突。

自从去年朝廷与西方各国.相继签订了开发通商口岸,允许外国资本进入后,近代资本主义经济对于大清传统的自然经济的冲击可想而知。商品经济的逐步发展,必然造成大量小农经济破产,传统社会纲纪解体,失去田地的贫苦农民和破产的手工业者越来越多,积聚的社会矛盾也日益尖锐,洋人、教会,教堂乃至于洋货,通通都成为下层贫民仇恨的对象。

对于这样一种局面,光绪也没有.什么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越是社会的转型时期,各种经济政治矛盾就越尖锐。他不是神仙,也不可能把所有社会矛盾圆满的解决,换句话说,这同样也是这个国家在追赶西方脚步的过程中,必须付出的代价。

光绪现在推行的新政,其实无.非是两条,集中全国的物力财力,去打造一支近代国防军队,以保证这个贫弱的国家在西方列强的虎视下,有起码自保的资本。再就是借鉴日本明治维新以来的殖产兴业政策,培育民族资本,推行工商兴国。这样一来,小民的利益必然会在某种程度上被冲击被牺牲,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个老大帝国带的账太深了,没有什么两全其美一劳永逸的道路可走。

只是,这种社会矛盾会在新政仅仅推行不到两年.的时间便迅速尖锐和恶化,却是光绪始料未及的。由于山东巡抚毓贤极端仇视洋人,对山东境内的拳民故意放纵,给朝廷的奏报通常是报喜不报忧,直隶总督袁世凯出于其他的考虑,在奏报中也往往避重就轻,使得光绪对于北中国风潮涌动局面的把握并不太准确,朝廷没有能够正确判断形势做出应对,才出现了今日这样一番局面。

当然,军情处设立在北地的情报网络,也陆续上报.了若干北地风潮的情报,然而在光绪二十二年的这个夏天,光绪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到了北洋舰队的重建上面,对于案头摆放的北地的相关情报,也多少有些忽略。

尤其是来到旅顺的这些日子里,光绪每日都忙.于带着李鸿章、孙毓汶、陈卓和袁世凯等人,视察重建后的旅顺军港,根本没有精力顾及其他的事情,乃至于每一处炮台,每一个仓库都要亲自查看,毕竟北洋舰队惨败的教训太惨痛了,当初北洋上下的暮气让光绪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由于甲午一战.时,刑天领军长途奔袭旅顺,夺回了这个远东第一军港,没有出现历史上日军撤离旅顺时,将军港内的设施破坏拆除一空的局面。甲午过后,旅顺军港的重建也进行的比较顺利,船坞、码头、营房、炮台等修缮一新,当初的水师学堂也按照光绪的旨意,在原有基础上面进一步扩大了规模,还特别聘请了英国海军军官担任教员,并建立了所有海军军官和士兵定期进行轮训的制度。

特别是看到去年从英国订购的两首新式军舰,正是加入北洋舰队后,这些天一直面色沉郁的光绪,也露出了淡淡的喜悦神情。

“皇上请看,这两艘军舰都是仿照英国皇家橡树号设计建造的,舰长190.3米,宽26.97米,吃水深8.27

米,主机动力90000匹马力,排水量33800吨,最高航速每小时24节,实际作战时可达到18节。舰载武器装备有381毫米口径主炮9门、1

52毫米口径火炮12门及大量中小口径火炮等,其作战实力已经超过日本的吉野号…………”

北洋舰队代理司令刘步蟾站在光绪身边,指着军港内的两艘新式军舰神采飞扬的解说道。

这两艘新式军舰原本是美国向英国订购的,于前年5月便开始动工,但是后来不知为何却招致了美国国内的反对,获悉这一消息后,光绪便请美国驻华公使田贝出面进行斡旋,通过英国公使欧格讷将这两艘军舰转而由大清购买。此刻望着眼前这两艘崭新的军舰,和身边刘步蟾有些自得的表情,光绪脸色的笑意转瞬即逝,看了一眼身边的刘步蟾说道。

“知道朕为何要给这两艘军舰取名为致远号和经远号吗?”

刘步蟾顿时挺直了胸膛,神情肃然的回答道,“皇上将这两艘军舰分别命名为致远号和经远号,乃是要北洋上下永不忘甲午之耻!………”

“记住甲午之耻只是一方面,更加重要的是要明白,北洋舰队为什么会败于日本人之手,我们到底败在何处?军舰再好,终归是要靠人去驾驶作战的!………”

光绪目光如电的扫向刘步蟾,眉宇间的凝重越发深沉。

对身边这位当初北洋舰队右翼总兵,如今施行军制改革后,以致远舰舰长暂时代理北洋舰队司令的刘步蟾,光绪心中其实颇为不然。

抛开个人能力不谈,当初就是这个刘步蟾,在北洋海军中结党倾轧排斥异己,不仅利用升旗事件赶走了颇有能力的北洋海军总查英国军官琅威理,更是一手架空了北洋舰队提督丁汝昌,使其孤寄群闽人之上,遂为闽党所制,北洋舰队也彻底被以刘步蟾为首的福建籍军官小团体所控制,后来北洋舰队军纪腐败暮气深重的很大原因即在于此。

这也是光绪在甲午后断然决定让刑天留学英国的主要原因,打破闽人对于北洋舰队的控制是一方面,以刘步蟾如此胸襟气魄,实在不足以指挥重建后的北洋舰队,只是此时中国确实太缺少海军人才了,放眼天下并无人可以担当大任,所以才堪堪委任了刘步蟾暂时代理北洋舰队司令一职,今日光绪如此,也是为敲打一番刘步蟾………

让这个家伙自己去想,以北洋舰队惨败之痛,倘若还想不明白的话,将来的北洋舰队也断不会有他的位置。

光绪没有理会身边刘步蟾有些难堪的表情,转身走向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琅威理,含笑说道。

“琅威理顾问,朕可以登舰检阅北洋舰队了吗?”

琅威理微微一怔,神情中竟是有些不敢相信,大清皇帝陛下对待自己的态度竟会如此平易温和。

当初在北洋舰队受刘步蟾等人排挤愤然回国后,琅威理因负气而对此事大加宣扬,直接导致了英国海军方面拒绝再为北洋派遣顾问,同时也不再接收中国籍的海军留学生。没有想到甲午过后,大清重建北洋舰队的第一步,便是由英国驻华公使欧格讷出面,邀请琅威理担任北洋舰队顾问一职。

这自然是光绪与欧格讷签订开放通商口岸条约的一些附属条件,其中包括向大清派遣英国海军军官担任教习,接受大清海军留学生,准予大清派遣海军官兵在英国海军军舰上实习等。琅威理当然不会了解这些详情,但是受不住欧格纳多方请人游说,尤其是大清皇上给予自己在重建北洋舰队中的地位,只要不遇战事,不涉及官兵升迁罢免,北洋舰队事务以琅威理一言决之。

这样一个前所未有的条件,对于心高气傲的琅威理而言,无疑是自尊心极大的满足,所以几经犹豫后,他终于还是回到了北洋舰队。

此刻面对含笑望着自己的光绪,琅威理稍稍犹豫后,便是一个标准的英国海军军官的军礼,“请皇帝陛下登舰检阅北洋舰队!”

波涛万顷的海面上,以致远和经远为首,定远镇远等二十余艘各式军舰呈鹰翼展开整齐的海军编队,舰首的冲角犁开波涛,飞溅起十多丈高的雪白浪花,绘有飞龙的海军黄龙旗和五颜六色的万国旗迎风飘扬,伴随着致远舰上此次阅兵总指挥琅威理的每一声命令,舰队开始了编队演练………

此情此景,让跟随光绪检阅北洋舰队的众人都是情不自禁的感奋莫名,能够在甲午海战惨败的两年后,重新看到北洋舰队驰骋于黄海海面上,又怎能不让人激动难抑?就连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李鸿章,此刻也是死死的抓住拐杖,嘴唇忍不住的颤抖。而站在众人后面的那些各国公使们,却是一阵低低的窃窃私语。鉴于北洋舰队在黄海中的惨败,此时各国公使们眼中更多的还是怀疑的神情。

“仅凭新增的这两艘军舰,我北洋舰队想要重新获得制海权,恐怕并不现实,到了年底,我大清向法国订购的三艘巡洋舰也将正式加入北洋舰队,届时其实力或可与日本一战,只是恐怕日本不会坐视我北洋舰队重建,未来的海战胜负尚难断言…………”

陈卓没有和众人那般翘首观望,而是冷着脸站在光绪身后轻轻说道,眉宇间藏着隐隐的忧虑。

没有海军,大清不仅无法保住朝鲜,也永远只有被动挨打的份,身为总参参谋长的他,对于未来对日之战已经谋划许久,然而海军羸弱始终是他最大的心结。

“朕知道,朕也没有指望日本人会坐以待毙………”光绪沉默的点了点头,目光深沉的望着海面上行进的舰队,对于北洋舰队的期望越深,担忧也就越重。

“关于后期购买兵舰的事情,朕会和英国公使欧格纳谈的,国家财力稍有充裕,朕的每一分钱都要花在这上面,有海无防,我大清再强大,也不过虚有其表………你们总参也要多花些功夫,尤其是海军人员培养方面,向外派遣人员是一方面,自身的培养和训练更是不可放松,这件事情你要亲自抓,别人朕不放心,也镇不住局面………”

两人低声说话的时候,海面上的演习已经进入到实弹演练的阶段,伴随着一阵剧烈的轰鸣,远处波涛翻滚中的靶船被击得粉碎。光绪身处的致远舰上顿时传来一阵鼓掌喝彩的声音。

光绪凝目向硝烟散去的海面上望了一眼,忽然转身向琅威理和刘步蟾问道。

“朕听说,以前北洋舰队实弹演练的时候,多是事先早已测算好了距离标尺,更有以人力点燃靶船虚与应付之事………”

光绪话还未说完,琅威理的脸已经涨的通红,似乎是受了莫大的侮辱一般,瞪着双眼大声说道。

“皇帝陛下,我大英帝国的海军从无此恶习,我受命顾问北洋舰队,也绝不会出现如此事情,皇帝陛下如此说,是对我的不信任!请皇帝陛下收回刚才的话………”

光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目光冷冷的转向刘步蟾。

在光绪目光的逼视下,一身海军军服的刘步蟾只是惨然一笑,猛地走到船舷边大声喝道,“升旗!”

伴随着一阵口令声,致远舰向海面上的各舰发出了旗语,片刻后,在众人略微诧异的目光中,各舰相继升起一面旗帜,在这面大清海军黄龙旗上,赫然绣着八个大字,莫忘甲午,莫忘国耻!

此时刘步蟾大步走到光绪面前,脱去身上的军服,一把撩起衣袖,在他的左手手臂上面,竟然也是用墨水刺着这同样的八个大字。

波涛翻滚中,刘步蟾咬着牙,双目通红,竟是有些情难自禁。

“甲午北洋舰队惨败,微臣罪不容赦!蒙皇上不弃委以重任,微臣不敢有一日忘记北洋惨败之耻,更不敢作此营营苟且之事!邓世昌的魂魄还在天上看着微臣,看着北洋全体官兵,微臣及北洋上下誓将竭尽心力操练兵事,卧薪尝胆,以血前耻,倘若食言,天地共诛!”

海风劲烈,赫然像有无数双眼睛,在层云低垂是上空威严注视,甲午之痛,在此刻如惊雷一般,震得人心头一阵酸楚。

光绪闭上眼睛,心头一阵恍惚。国家百年的奇耻大辱,有朝一日能够以血前耻吗?北洋海军重建之路,能够让天上那无数双眼睛安息瞑目吗?

再睁开双眼,万顷波涛,竟然如死一般沉寂。

“朕不要你说什么豪言壮语,朕只要你记住一点………”光绪猛地扬起手,指着远处海面上第二艘靶船。

“就把它当做日本人的吉野号,给朕击沉它!吉野一日不沉,北洋舰队一日不能重振!”

“FIRE!”刘步蟾转过身,对着塔台上访的传令兵大声怒吼道。

致远舰一阵剧烈晃动,随即便是无数声闷雷般的爆炸声,靶船上的火光和炮弹激起的冲天水柱,风云为之变色。

“打得好!”一直神情激荡的李鸿章猛地扔掉拐杖,大声疾呼道。

刘步蟾挺立在船头,肃然敬礼,泪如雨下!

………………………

“我代表日本向大清表示严重抗议,大清皇帝陛下此举,乃是向我x本的挑衅!有违国际公约………”日本驻华公使小村寿太郎脸色煞白,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望着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来抗议的日本公使小村寿太郎,西方各国公使先是一愣,继而相互交换了一丝会意的眼神,饶有兴趣的注视着这突发的一幕。

“怎么会把这个家伙请来了?这不是泄露我大清的虚实了吗?”孙毓汶在李鸿章身边低声嘀咕道。

李鸿章鄙夷的看了一眼小村寿太郎,刚想开口说话,人群当中外务部侍郎伍廷芳已经站了出来,面色平静的望着小村寿太郎,轻轻拍了拍手。

人群背后,一个从人捧着一个用绸布搭着的盘子走上前来。

伍廷芳一把掀起盘子上的绸布,赫然是一个破洞斑斑的军舰模型。

“这是我定远舰的模型,甲午之前,日本举国上下高呼击沉定远,连孩童在池塘中也用弹弓射击这艘模型嬉戏,称之为击沉定远。那个时候,小村公使怎么不抗议了?国际公约如何维护了?我大清今日之举,不过是效仿日本之举………”

不待小村寿太郎争辩,伍廷芳大步上前,嘴角一阵冷笑。

“这艘模型原本是皇上打算交给北洋舰队的,今日我擅自做主赠与小村公使可好?这原本就是从你们日本拿回来的,自然要还给你们,不过今后你们可能不会再高呼击沉定远了,因为我大清有比定远更加强大的军舰致远和经远,小村公使,是否还要我送给你致远和经远的模型啊?…………”

小村寿太郎胸口一阵起伏,在伍廷芳的脸上讥讽和叱问中竟然说不出话来。

各国公使的人群中此时也是一阵暗笑,不过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有英国公使欧格讷皱紧了眉头,他丝毫没有心情看中日之间这样的唇枪舌剑,今日的场面,再次印证了他此前的判断,中日之战恐怕在所难免了,而大英帝国又将在这场战争中如何抉择呢?………

“我国政府将就此次事件,正式向大清发出照会!”冷静了片刻后,小村寿太郎见没有获得西方各国公使们的声援,表情尴尬的怒道。

“悉听尊便。”伍廷芳含笑而道,转身退入人群中。

一场风波转瞬而逝,此时的光绪却头也未回,仿佛没有看到一般,整个人只是默默的望着海面。

硝烟已然慢慢散尽,波涛翻滚处,却似乎有无数英魂在翻卷咆哮,那是不甘,是创痛,是难以瞑目的坚守和期待。

“击沉吉野之日,邓世昌,等着那一天,朕将亲自为你祭奠,为甲午祭奠!”光绪在心中默然而叹。

回首处,北洋舰队二十余艘军舰在海浪中巍然屹立,那面莫忘甲午,莫忘国耻的旗帜迎风飘扬,令人怆然扼腕。

光绪二十二年夏,历经黄海惨败的北洋舰队重建。

第五十四章 北地风云(五)

第五十四章北地风云(五)

入夏的津门,暑气渐盛。直隶总督府花厅内,屋角都放上了冰块,房中仍然炎热难耐。上了年纪的李鸿章在光绪的相劝下,换上了月白长衫坐在光绪下首,满脸笑意和身边的袁世凯、孙毓汶等人轻声谈笑着。光绪依旧是那身浆洗的干干净净的军便服,手里拿着袁世凯呈递上来的北洋推行新政的条陈,一边踱着步,一边细细的审阅。

从旅顺检阅完北洋舰队后,光绪便带着李鸿章、陈卓、孙毓汶等人,在袁世凯的陪同下马不停蹄的回到津门,查看北洋推行新政一年多来的成果,这些日子几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虽然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可此刻也掩饰不住淡淡的喜悦之情。

“这几日朕看了北洋推行新政的成果,电报局、邮政局、制造局,还有开办的各种新式学堂,都已经是初具规模,京城至津门的铁路如今也已开始动工修建了,一派如火如荼的景象,朕心里也是欣慰之极,袁世凯。这一年多来,北洋做的不错啊,当为天下督抚之表率!………”

听到皇上的褒奖,一直坐在屏息静气一旁,也是累得黑瘦了一圈的袁世凯心中一热,赶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说道。

“皇上谬奖了,微臣不过按照光绪新政的方略在直隶先尝试着干了一些,时间仓促,微臣也没有什么经验,就如皇上方才所言,直隶现在仅仅是初具规模,要谈到实效,恐怕距离皇上的期望还为时尚早。”

光绪望着袁世凯点了点头,“嗯,你能有这个见识就很不错,新政所以新,就因为这些东西前人都没有做过,谁也没有现成的经验,所以只能摸索着一步一步走,朕心里也明白,你能做到这一步也是遇到了不少的难处,不容易啊!关于北洋的新政,朕也没有太多东西要讲,只提一条………”

“时局艰危,国家千疮百孔,振作自新其实就是把我们落后于洋人的差距都补上。可是这里面也有很多实际的困难,欠的帐太多了,什么先做,什么后做,什么为重,什么为轻,你袁世凯心里都要有个明确的章程,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以我今日之大清为例,振作自新的当务之急便是奠定工商基础。纲举目张,工商便是新政的纲。这一点,朕看北洋做的还不够,条理也不够清晰,袁世凯,朕回京后,在这些方面你和你的北洋还要多动动脑筋,比如商贸之道,两江吴绍基那里已经开始逐步取消厘金了,可在北洋朕还没有见到。你们大家想想看,洋人的物品在我大清只收取那么一点点关税,可我们自己的物品却要面对各地重重厘卡,长此以往。我大清之商品何以与洋人竞争啊?没有这一条,实业办的再好都是空谈…………”

“微臣谨记皇上的教诲,只是骤然之间取消厘金,直隶也是有很多的难处………”袁世凯面露难色,低着头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的难处朕心里清楚,北洋推行新政,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你袁世凯善财难舍也情有可原。朕也不是让你骤然之间全都取消了,但是你心里一定要清楚,这是我大清将来必须要做的事情,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北洋既然要为天下之表率,在这些方面就要争取走在前面,至少你这个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心里要有数。”

光绪轻轻一笑,对袁世凯心中的那点计较他还能不明白。真要说起来,袁世凯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也不能太求全责备,如今的朝廷能够找到袁世凯这样的实干和见识的人,已经是很难得了。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光绪也有些口渴,拿过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扫了屋子里众人一眼又说道。“北洋舰队也检阅了,北洋的新政你们也都看了,大家说说看吧,朕也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听到皇上发问,众人都是微微一怔,正在心中斟酌着言辞,陈卓忽然站了起来,一如往常般肃然的神情。透着一丝焦虑。

“皇上,微臣主管着军事,既然皇上发问,微臣就谈一点自己的想法。这次检阅北洋舰队,目光所及之处,确实给人耳目一新之感,不过新则新矣,我北洋舰队的面对之困境却并未有多大的改善,确切的说,危险迫在眉睫。”

陈卓此话一出,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刚刚还一片喜气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重了。刚刚还为了得到皇上彩头的袁世凯,正准备借着皇上心情好的机会,乘热打铁把自己展布北洋的想法浓墨重彩的描述一番,此刻听到陈卓如此一说,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侃侃而谈的陈卓。

“诸位大人都看到我北洋新增了两艘战舰,可诸位大人可知,日本早在甲午前,便已经花费两千多万日元向英国订购了富士和八岛两艘装甲巨舰,日前已经编入日本联合舰队,再加上日本去年向英国订购的三艘巡洋舰。日本海军的实力较之甲午有增无减。反观我大清北洋舰队,除去新增的致远和经远,其余舰船也只有定远、镇远和济远尚可勉强一战,即便加上年底我大清新增的三艘巡洋舰,日本海军的实力仍然在我北洋舰队之上,若不奋起直追,购置新式军舰,扩充北洋舰队之实力,甲午黄海惨败便是前车之鉴!…………”

“这还只是其一,微臣于海军其实所知也不多,但是微臣也略微知道。海军不同于陆军,一个合格的海军军官的培养,往往需要耗费大量时间。所以洋人才有三十年培养一个优秀舰长的说法。我北洋舰队要真正超过日本,缺少的恰恰就是合格的海军人才!微臣这些日子反复想过了,要短时间内培养出大量海军人才恐怕很难做到,故而微臣建议,从北洋舰队的军官中定期抽调部分,赴英国学习,这些军官都有实际掌管海军舰船的经验,若能在像英国这样的海军强国深造实习,对于拓展眼界,提高军事素养将会有很大的帮助。”

陈卓的话刚一说完,众人都僵在了那里,就连刚刚还满脸笑意的李鸿章,此刻也是皱紧了眉头一言不发。

陈卓刚才的一番话,不经意间捅到了这位曾经的北洋大臣的痛处,甲午黄海惨败之辱,于李鸿章是刻骨铭心之痛,此番回想起来,陈卓所言句句都是切中要害,可真的施行起来,别的不说,朝廷又从哪里弄那么多银子出来添置军舰?

“陈卓的话并非危言耸听啊,我北洋舰队甲午之败,不就在于固步自封因循守旧,6年没有添置新式军舰,方才落在了日本人的后面,吃过亏就要长记性,朕绝不走以前的老路…………”光绪咬着牙叹息了一声,一脸的苦涩。

这些日子里,又是北洋舰队,又是北洋新政,看众人脸上都不免有些喜形于色的样子,光绪今日原本也是想借着新政的话题,给众人提个醒,没有想到陈卓倒先说了出来。于军国大事上,看起来陈卓的大局观已经较之过去成熟了不少。只是道理可以讲,如何去做却是难之又难。

“海军人才培养的事情,朕都准了,陈卓,你管着总参,这些事情你来安排,回去后立刻拟一个详细的条陈。至于购买军舰,朕也反复想过,可是眼下我大清财力拮据,要扩充北洋舰队的实力,起码也要有一千万两银子,朕这些日子烦恼之事也正在于此啊,难啊!我大清推行新政,处处都要靠银子说话,实业、教育、铁路、哪一件哪一桩离开得了银子?今日找你们过来,其实也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怎么才能为海军筹措款项?”

在光绪的话里面,其实还有一层意思没有明言。这次之所以把日本公使叫上,很大程度上就是想借检阅北洋舰队刺激日本,可以想见,光绪那日说出的击沉吉野号,于日本国内会带来怎样的震动,也势必会刺激日本进一步扩充军力,购买军舰备战。

而这一点,恰恰也正是光绪希望达到的目的。日本没有拿到历史上甲午那笔高达2万万两银子的赔款,以日本现在的国力要扩军备战谈何容易。站在国家战略的高度,从军事上击败日本只是一方面,从经济上拖垮日本才是真正的目的。这不过是光绪把后世的军备竞赛拿过来用而已。然而此时的大清,毕竟不能等同于后来的那个强国,真正要实现这样一个战略目的,当真是困难重重。

说到银子,在座的众人都面露苦涩,这几个人都是朝廷重臣,对于大清的家底何尝不是一清二楚,往远了说,这几十年的时间,大清何尝没有一日不是为银子头痛。真要是有银子,李鸿章早就给北洋添置军舰了,甲午何尝又会败给日本人?

“微臣冒死陈奏,请停旗饷以充军备!”一片沉默当中,陈卓猛地挺身望向光绪,胸口不停的起伏着,似乎有许多话要喷涌而出。

“朝廷每年拨付的旗饷高达两千万两之巨,于朝廷实是不堪重负,于旗人也是百害而无一益。倘能停拨,我大清的新政,我大清的北洋舰队将由此真正重获新生!”

屋子里骤然间死一般的沉默,众人震惊的都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请停旗饷?这话从陈卓这样一个汉臣嘴里说出来,是何等狂悖之语?旗饷的弊端在座的人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可这么多年来,谁敢在这个涉及满汉的问题上妄言半句。

荒唐!荒唐!荒唐!李鸿章眉眼一跳,脸色铁青的望着陈卓,心里一连声说了三句,半是惊诧,半是惋惜,这样不知轻重将来恐怕难以善终…………

“陈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光绪也是满脸惊愕,猛地转身盯着陈卓一言不发。

“微臣知道这话一出微臣的嘴,将来微臣可能死无葬身之地,但是于大清却或许有涅槃重生之功,微臣死不足惜,惟愿我大清能振兴自强!”

陈卓毫不退缩的望着光绪,决绝中是那份虽千万人吾独往矣的慷慨激昂。

光绪的心忽然抖动了一下,一种莫名的热气直冲胸间,竟有些站立不住。

陈卓啊,你可知道今日这番话会让你死多少次?此话一旦传了出去,你陈卓立刻便会成为满朝亲贵的众矢之的。这里面的这些弊端,在座的这些个朝廷重臣,满朝的那些督抚官员,即便是恭亲王,谁心里不是看的清清楚楚?可是个人生死是小,国家气运是大,多少人能做到?多少人都做不到啊!

“陈卓,这样的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光绪默然的叹了口气,一脸苦涩的摇了摇头。

陈卓咬着牙还想再说,光绪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也不敢让他再说了。自己手里就这么一个陈卓,绝不能让他栽倒在这些事情上面。

“你说的道理朕都明白,想让旗人自立的事情从雍正朝就做过,可是一直都没有做好,也做不下去。恭亲王临终之际,也向朕提过这件事情,朕反复想过了,这件事总归是要做的,但是要徐徐为之,不能动摇了朝廷的根本。朝廷的根本是什么,是如今的新政,矛盾都搅在了一起,就会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况且你是汉人,这些话不能由你来说,这也是朕对你的保全。”

“朕回京后,会找奕劻来商议此事,李鸿章、孙毓汶,你们二人得空的时候,也可以进园子去听听太后是什么说法。至于筹措军饷的事情,眼下还指望不上旗饷………”

“这个…………”猝然听到光绪点自己的名,又是为了这件事情,李鸿章和孙毓汶都是一愣,满脸的畏难之色。

“放心,朕不会让你们来做这个恶人的,朕谁也不让,就是朕来做,也只有朕能做的了。你们不过就是进园子陪太后聊聊,顺便听听她的意思,就当是聊天解闷,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正在两人颇为踌躇之际,总督府的从人悄然进来,在袁世凯身边低语了几句。

“皇上,林启兆刚刚从上海赶了过来,现在在外面求见皇上。”袁世凯赶忙禀报道。

“让他进来吧。”光绪扫了一眼犹豫不决的李鸿章和孙毓汶,心中也是暗自叹了口气。

………………………………………

皓月当空的津门,于繁华嘈杂中透出几分北地的市井味道。

沿河两岸垂柳依依,测字打卦的、小曲卖唱的、相声、竹板、唱大鼓的人声鼎沸,中间还不时夹着高一声低一声天津口音的吆喝:“老豆腐!熟热的老豆腐,清卤浇汁,谁要嘿?”

光绪带着陈卓和几个贴身侍卫沿着河渠一边走,一边默默的望着眼前的景象,心思有些恍惚。

黔首百姓,生计尚且不易,巴巴望着的不过是碗里的口粮,田里的庄稼,希图眼前这份太平时节的繁华热闹。这些人不会知道国家已经到了怎样风雨飘摇的地步,也绝不会了解日本人买了多少艘军舰,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对国家的生死存亡,压根就浑浑噩噩一无所知。

而满朝衮衮诸公与眼前这些小民又有多大区别呢?眼睛里面装着的,也就是地位、权势、俸禄、官职,所求者不过名利二字,即便是李鸿章,在刚刚提到旗饷的事情时,也是瞻前顾后明哲保身。

这个国家是老的腐朽了,可难道连那么一点奋发图强的心气也没有了?当真要等到有一天山河破碎,铁蹄席卷大地,列强的兵舰刺刀如林,才会奋然勃发,鼓起心中的男儿热血吗?…………

想到热血,光绪看了一眼走在身边的陈卓。刚刚在直隶总督府内,陈卓不计荣辱生死直言废掉旗饷,令光绪对这个平日敏于行而讷于言的陈卓,很是有些刮目相看。说得出这样一番话,已经不全然是才干见识了,那份年轻人的热血和抱负才是这个时代最缺少的东西。

以前光绪只是把陈卓摆在一个军事指挥的位置,此刻对于陈卓的格局又是提高了几分,心中一动,竟然有了另外的一些想法。

“陈卓,这些天一直忙的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今天得空,你陪朕去见一个人。”光绪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闹市淡淡说道。

陈卓微微有些不解,刚想开口询问,光绪却将话题岔开了。

“刚才林启兆说的马克沁机关枪的事情,你了解多少啊?”

林启兆匆匆忙忙从上海赶过来,带来两个好消息,其中一个便是江南制造局已经试制成功了能够发射无烟火药的马克沁机关枪。这件事情在甲午之前,光绪便让林启兆尽心操办,无奈当时林启兆接手江南制造局不久,万般事务一筹莫展,连马克沁机关枪是什么都不知道,光是整顿江南制造局就花费了不少时间。现在经过三年多的时间,银子像水一样流出去,还专门修建了无烟火药厂,购买机器设备,聘请美国技师反复改进,终于试制成功了。

“微臣知道的也不太确切,只是以前听霍斯特提起过,据说是能够连续发射的枪械,至于实际作战效用,微臣要实地见过后才能回答。皇上能不能改天搞一个实弹射击?………”

对于马克沁机关枪,陈卓确实了解的并不多。即便是那个德国军官霍斯特,也是甲午那年为了躲开荣禄等人请其帮助编练新军,躲到上海后听林启兆偶然提起的。此刻陈卓再联想到刚刚在总督府内,皇上一脸兴奋的样子,心中也是不免很有些好奇。

光绪笑了笑,一脸的宽容。他要不是穿越来的,恐怕也是连听都没有听过。

“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总参了,你回京后立刻抽调人员对于马克沁机关枪的各项性能进行测试演练,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及时和林启兆那边联系。朕希望最迟两年内,马克沁机关枪就要列装陆军各部,尤其是旅顺威海的防务,尤其不能放松,这件事情还是总参来牵头,记住一点,切记注意保密,尤其是不能让日本人知道,明白吗?”

听光绪说得如此郑重,陈卓也是一脸肃然的点了点头。瞧着这个难得和光绪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便将总参拟定的近期新式陆军的编练计划大致的说了一遍,并将心中思考许久的,打算今后将一年一度的秋操,改为抽调各部在辽东辽南各地展开实弹演习,以提高部队的军事实战能力建议也给光绪提了出来。

光绪对此也是颇为赞同,两人一边走一边低声议论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口。一直走在前面的侍卫任福成,此时悄然走到两人身边躬身说道。

“启禀皇上,前面便是顾思渝住的小宅院了。”

光绪点了点头,任福成便带着几个侍卫散了开来,把住了小巷进出的通道。

陈卓起先还有些懵懂,不知道今日皇上带自己究竟去见谁。猛然听到顾思渝的名字,心中一惊,他就算平日里再埋头军事心无旁骛,对于光绪和顾思渝之间的关系也是有所耳闻的,此刻慌忙躬身说道,“皇上,微臣还是就不过去了…………”

瞧着陈卓那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光绪不免心中好笑,摆了摆手说道。

“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吗?朕是去看顾思渝,你又如何不能陪同朕了?况且今日朕来的目的倒不全然是看她,朕是想带你去见一个人。刚才在总督府里,林启兆不是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在美国的艾任予准备回国投资实业,林启兆说艾家不仅在国外颇有实力,祖上便是江南的富商,和江浙一带的富商关系斐浅,究竟如何朕也不确实,不过朕听说他的女儿此刻便在顾思渝家中,今**我君臣二人便先去见见这位艾家的千金………”

艾蒿住在顾思渝家中的事情,早有军情处的人禀报给了光绪,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没有多少在意,以为不过是顾思渝在美国的好友罢了。今日听林启兆如此郑重其事的介绍艾家,并且还特意把艾任予请到了津门来,心中便萌生了几分好奇。

倘若艾家真有如此大的实力,可想而知对于正在推行的新政,乃至于筹措军费将会有何等大的帮助。别的不说,至少在财力方面利用艾家的实力和影响力,必将会吸引到大量的资金投入。大清实业推行艰难,其中很大一个原因便是资金分散,再加上商人目光短浅,缺少一个登高一呼之人。再往远了说,历史上那位委员长依赖的,不也正是江浙财团的鼎力资助?虽然眼下所谓江浙财团还远远谈不上,但是江浙向来富庶,其潜力的确不可等闲视之。

而那位艾家的千金艾蒿,军情处的奏报里面也提到过,艾任予无子,只有这一个女儿,眼下已经开始帮助艾任予打理家族生意。兴之所至,光绪也忽然想先从这位艾家千金身上看看艾家真正的分量,

至于今日叫上陈卓,其中多少也有着对陈卓的一番历练,倘若日后陈卓真能成大器,其格局倒也不一定就局限在军事上了。只是这里面的深意,现在光绪还不想说破。

两人信步走到那处小宅院门口,光绪上前轻轻敲了敲门,不免又回身嘱咐了一句。“记住了,朕叫楚越,你是淮阴人,就叫陈淮如何?不要露了身份,明白吗?”

不一会儿功夫,一个老妈子打开了院门,望见门口两个陌生人正有些诧异,光绪含笑说道,“去禀报顾小姐,就说是故人来访。”

老妈子盯着两人足足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才略微放下心来,说了声稍等,便匆匆进去禀报了。光绪拍了拍陈卓的肩膀,也不等老妈子回话,信步便走了进去。

月光如水,寂静的院落里面,不时传来一阵夏虫的鸣叫。顾思渝和艾蒿两个女孩子坐在摆着一大堆吃食的小桌旁,大抵是无事在院落中赏月。此刻听着老妈子的禀报,正在诧异间,猛地抬头看到走进来的光绪和陈卓,不由得大吃一惊。

“你们怎么说进来就进来了啊?”老妈子一见两人忽然闯了进来,不觉大惊失色,急急忙忙便上前拦阻。

光绪也不以为怪,只是面带微笑,静静的望着一脸惊异的顾思渝。

猛然间看到那个让自己情思牵绊的楚越忽然出现在面前,顾思渝一下子站了起来,捂着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直到望见老妈子上前拦阻,顾思渝才反应过来,压住心头一阵慌乱,带着些不自然的神情对老妈子说道,“李妈,你下去吧,是我在京城认识的朋友,不是坏人。”

虽然不是深夜,但是两个陌生男人就这么闯了进来,怎么看都显得唐突。可看顾思渝不仅没有生气,还满脸说不出的扭捏和慌乱。站在一旁的艾蒿心思缜密,瞧着这份古怪已经略微有些看出了端倪,抿嘴微笑着站在一旁也不说话。

“你怎么会在这里?…………”顾思渝望着光绪那份明亮的目光,心头一阵怦怦直跳,期期艾艾半天冒出了这句话。

“跟着皇上去旅顺检阅海军,刚刚才回到津门,听总督府里的人说你住在这里便过来了,这一向过的可好?”光绪温和的笑着解释道,望着顾思渝脸上那份惊喜中带着羞涩的神情,心中也是一阵涟漪。

京城一别便是大半年的时间,这个清秀可人的身影倒是时常出现在脑海中,说不想那全是鬼话,但总是强忍着不去想,千头万绪的事情一大堆,也真没有多少空闲去想。此刻面对面望着,竟然有些分不清真实还是虚幻的感觉了。

见顾思渝低着头,一副慌乱无措的神情,光绪也不忍心让她过于难堪,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不住打量自己和陈卓的艾蒿,装作恍然的样子,转过身指着陈卓说道。

“这位是我军中的好友陈淮,不知道这位是?………”

目光扫去,艾蒿大大方方的迎着光绪的目光,嘴边带着几分古怪的笑容打量了光绪一会儿,自我介绍道,“我叫艾蒿,是思渝在美国的好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那个楚越吧?”

一旁的顾思渝顿时皱紧了眉头,一副羞恼不已的样子,艾蒿的这句话,倒是无意中把顾思渝这个小女孩的心思袒露无疑。光绪顿时扬眉笑了起来,也不说破,毫不拘束的向四周看了看说道。

“来者是客,怎么连招呼客人的椅子都没有啊?”

顾思渝狠狠的瞪了艾蒿一眼,急忙招呼李妈搬来椅子,四人便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夜阑人静,四人坐在院子的树荫下面,心思神情都是不同。顾思渝就不说了,打从看到光绪心头的慌乱就没有停下来过,又当着这么多人,满腹的心绪和羞涩混在一起,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艾蒿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一边和光绪随意的闲聊着,一边暗自用女孩子的心思打量着眼前的这两个人。

面前这个叫楚越的年轻人看起来相貌并不算出众,可举止谈吐却显得从容不迫,隐约还透着一份雍容的气度。艾家是世家,来往接触的都不是平常人等,此刻见到光绪这份自然而然的洒脱,全然不像是一个普通军官,一时也有些惊异。而光绪身边的那位陈淮,落在艾蒿眼中又是别样的感觉,棱角分明的脸上陪上那双漆黑的眸子,愈发显得英气勃发,只是似乎显得沉默了些,反不如楚越随性洒脱。

光绪倒也不在意艾蒿那份好奇的目光,言谈间除了聊起这次检阅北洋舰队的种种场面,听得艾蒿和顾思渝兴奋好奇不已,间或也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起艾家的情况。

对于眼前这个楚越问起艾家的情况,艾蒿随口便答,一点也没有女孩子的扭捏作态。从艾蒿的回答中,光绪也略微明白了艾任予老爷子这次回国的意思,内中一多半还是祭奠祖陵,毕竟艾蒿从出生还没有回祖籍看过。至于林启兆提到的投资一事,似乎也在犹豫不决之间,老爷子还没有确实的态度。

“倒没有想到你是第一次回到母国,既然如此,更应该多走走多看看,万里河山虽然破旧了些,可几千年物华天宝的底蕴在那里,江山如画啊!………”光绪淡淡笑着,并不提艾家投资一事。

一个客居国外多年的世家豪族,绝无可能仓促间就做出选择。况且在这个风云变幻的时代,大清又是这样一个现状,投资实业的风险足以让任何一个商人望而却步,这其中的火候还得慢慢来。不过今日见到的这位艾家千金,而且还是将来极有可能接掌艾家产业的人,倒是让光绪颇有几分欣赏。

虽然只是聊聊数语,可言谈间并没有多少扭捏拘谨的样子。这个时代的女子,能够像艾蒿这样坦然自若的和两个男子相处,确实并不多见,更加难得的是娇柔的容颜中还透着一份爽朗,令人不觉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看着天色不早了,光绪也不便久坐,又随意的说了会儿话便起身告辞,抬头瞥见顾思渝望向自己那份目光,小女孩复杂的心思全在里面了,心头不由得涌起一丝歉意。虽说今日来这里,报的也是公私兼顾的念头,可坐了这么半天功夫,竟是没有和顾思渝说上一句话。

“这个………我………”当着陈卓和艾蒿的面,光绪一时也有些拉不下脸面来。

还是艾蒿反应快,望见光绪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偷笑,转头看着陈卓说道,“那个陈淮,我们到旁边去等吧,让他们两个说几句话。”

顾思渝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还没等她开口嗔怪艾蒿,艾蒿和陈卓已经知趣的躲到了远处。

“今日天色已经晚了,明天,明天我来接你,当初我陪你在京城转了大半个城,明**也当一回东道如何?”光绪走到顾思渝身边轻轻说道。

顾思渝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低下头,小手捏着衣角迟疑了半天。

“明日是礼拜日,学堂里面没有课………”顾思渝红着脸说道,这句答非所问的话,无疑是应允了光绪。

“一言为定!”光绪望着顾思渝清秀的容颜,温柔的一笑。

回转身走了几步,猛然抬头见到远处的陈卓站在艾蒿身边,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并没有说话,可陈卓的神态竟是说不出的手足无措。

光绪一愣,随即心头一阵好笑。想不到在疆场上面统帅千军万马的陈卓,居然也会有害羞的时候?

第五十五章 北地风云(六)

第五十五章北地风云(六)

炒青虾仁、酸沙紫蟹、蟹黄白菜、金钱雀脯、素渡面筋梅花攒珠般布列在桌上。桌子中间摆放着一个青花瓷盘,盘中之鱼皮鳞酥脆,肉质鲜嫩,鱼鳞翻起成挣蹦欲跃之势,正是津门最出名的名菜挣蹦鲤鱼。

光绪手拿竹筷,望着满桌精美的菜肴,再看到坐在对面的顾思渝嘴边满是期待的笑容,心里面一时阳光明媚。

小女孩的心意用不着多说,全都在这满桌的菜肴上面了。

“思渝,看你的架势是打算把津门的名菜都摆在我面前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真的,走了这大半天我还真的有些饿了。”光绪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的夹起面前的金钱雀脯放入口中。

今日一早光绪便来到顾思渝住的宅院,由顾思渝陪着在津门逛了大半天。一路上身为东道主的顾思渝看起来比光绪还要好奇兴奋,看到好玩的事物总忍不住拉着光绪看半天。看到顾思渝这么开心,光绪也由着她,满心的迁就。就这么一直逛到洋人钟点2点过,两人才感到有些饥肠辘辘,在顾思渝的建议之下来到了这家津门有名的天一斋。

“好吃吗?我就是要把全津门最好吃的菜都让你吃到,谁知道你这次回京城后。什么时候才会再来……”顾思渝目不转睛的望着光绪,眼中闪过一丝幽怨。

“真要是将津门的美酒佳肴都装进我肚子里,那我可不成了酒囊饭袋了?”光绪大笑着抬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中却不禁生起一丝淡淡的歉意。

两人在一起的时光,以后恐怕也脱不了聚少离多这四个字,过去如此,将来亦然。这次在津门最多再呆上几日便要回京,那么多乱麻一般的朝政事务尔虞我诈,还有对日的生死一战,想想都让人心烦意乱,何时才能再见上一面,才能像今日这般抛却尘事自由自在的过上一天,此刻就算是光绪自己都觉得有些惘然。

朝朝暮暮那是不敢想了,但是这份深情几许,说什么也是男儿断然不能辜负的!想到这一层,光绪也忍不住收起了心中的万般感慨,男儿在世,这点担当都没有,还谈什么江山社稷放眼天下。

没有了那些杂七杂八的牵绊顾虑,心里面反倒是轻松洒脱了许多。这会子光绪便当真不客气了,举起筷子落筷如飞,吃得是酣畅淋漓。人有时候就是要学会抛开放下,管它窗外世界喧闹如何,守着眼前满桌子的津门佳肴美酒,和身边这个清秀可人的女孩,还要假模假样去学着文人感时伤怀,那才真正是暴殄天物。

见光绪吃得如此开心。顾思渝眼睛都笑弯了,满脸都是盈盈笑意,不时的给光绪斟酒夹菜,前些日子心中那些小惆怅小埋怨,还有翻来覆去的碎碎念,此刻似乎全都抛在了九霄云外,一副乖巧的小女孩模样。

两人这么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一顿饭竟然吃了快一个时辰,兴尽而罢,光绪放下筷子,畅快的伸了个懒腰,偷的浮生半日闲,这份悠闲中再加上那点柔情似水,当真是让人有些欲罢不能了。

“你这个主人是不是该结账了,我身上可是半文钱都没有啊?”光绪笑眯眯的望着顾思渝,全然没有后世追女孩子时,男人主动付账的自觉。

顾思渝冲光绪做了个鬼脸,一笑起身,提着裙摆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顾思渝身上淡淡的香味,光绪望着顾思渝的背影,一时竟有些说不出来的不舍。这样的一天就算过去了?…………

正在怅然若失之际,顾思渝已经回到了光绪身边,胸口一起一伏,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光绪,带着一抹娇羞。

“今天是洋人的礼拜日,你能陪我去洋人的教堂做礼拜吗?”

光绪不由得一愣,今日原打算吃完饭陪顾思渝随便走走,便送她回家,晚上还要叫林启兆过来,问问那个艾任予的情况。眼下正是一提银子就心慌气短的时候,老天爷送来这么一个财神爷,真真是让人想不动心都不能。

可此刻望见顾思渝可怜巴巴的眼神,光绪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那点子被银子晃花了眼的心事也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别说艾任予了,就算放一座金山,还能差了这一天半天的时间,管不了了。

“吃人嘴软啊!………”光绪摸着肚子站起身来,故作无奈的摇着头,“我这个客人今日就听凭你的安排了。”

顾思渝欣然一笑,目光亮晶晶的看了光绪一眼,里面全是那点孩子气的得意。

两人走下楼,光绪给扮作马车夫的侍卫任福成交代了几句,看四周暗中警戒的几个侍卫都跟了过来,便牵着顾思渝坐上马车,按着顾思渝说的方向,一路向东而去。

马车出了天津城,在田间的官道上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来到一片村落簇拥着的教堂前面。说是教堂,其实也就是一座尖尖屋顶。用条石堆砌而成的小洋楼,高高的树着一个十字架。

“这是美国传教士陈查理在津门传道布教时修建的教堂,我平时礼拜日都到这里来。”顾思渝指着围墙后面的教堂说道。

美国人修的教堂?光绪倒是有些诧异。津门自从开埠以后,洋教的势力日渐扩展,陆续修建了许多教堂,这些情况光绪也大概知道一些。可他也隐约记得津门这块地面上,以法国人修建的天主教堂居多,而且大都在天津城内,顾思渝干嘛跑这么老远到这个美国人修建的教堂来呢?

看光绪一脸的茫然,顾思渝笑着解释道,“陈查理是美国公理会派到大清来的,和津门内那些法国天主教不同,我们信仰的是基督教,你别忘了我可是从美国回来的…………”

顾思渝这一说,光绪便明白过来。怪不得顾思渝舍近求远,这其中原来是和宗教信仰有莫大的关系。她信仰基督教,自然不会去法国人的天主教堂。至于美国公理会的基督教和法国天主教有什么不同,光绪也懒得去琢磨,跟在一脸欢愉的顾思渝后面,慢慢向那座教堂走去。

这座美国人修建的教堂,气势规模和津门城内那些教堂比起来就差远了,总共占地不过六七亩样子,倒是高高的围墙和围墙外面的壕沟看起来有些扎眼。壕沟内侧紧贴着教堂。是一大片连绵的瓦房草棚,倒像是把教堂围在了里面。

听顾思渝解释说,那些瓦房草棚大都是教民的房子,或者是和教民沾亲带故的,这些年津门设坛练拳的风气大涨,最初是和洋教对抗寻求自保,后来起坛烧香练拳的风气日盛,便时不时闹出烧教堂杀教民的事端出来。前几年这里也闹过一次,由于离津门比较近,当时的直隶总督李鸿章派兵扑灭了骚乱,仅仅只是烧了几间房子。不过周围四乡八里那些教民就吃了大亏。后来便干脆都迁到了教堂附近,托庇教堂的势力求个安稳,渐渐的便形成了这样一个村落。

地方百姓与教会的对立竟然发展到如此地步,一边是村村起坛户户练拳,一边是托庇教堂抱成团对抗,如果不是今日亲见,光绪也有些不敢相信。

津门这个地方烧香起坛闹教案,这些年断断续续就没有停过,光绪也都略微清楚一些。根子应该是从天津开埠后洋人获准开设教堂布道起,地方百姓和洋人教会的矛盾便种下了。教会教民受治外法权的庇护,即便犯事也往往不会被地方官府追究,内中也有不少无赖混混加入教会,打着教民的牌子仗势欺人,因此与百姓冲突日益尖锐,再加上各种反教揭帖檄文流传,类似洋人教堂绑架孩童剖心挖肝的谣言尘嚣其上,导致群情激奋,动辄便容易酿成大规模的冲突。

同治年间就曾爆发过轰动一时天津教案,当时津门百姓烧了法国人的望海楼教堂,杀了20多个洋人,其中还包括法国驻天津领事丰大业。后来慈禧派曾国藩善后处置,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善后,英法的军舰都开到了大沽口外,朝廷除了妥协让步答应洋人的条件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为此负责办理善后的曾国藩受到了满朝清议的攻讦,他自己也写下“外惭清议,内疚神明”八个字,至死都耿耿于怀。不过自从天津教案后,无论是朝廷还是地方官吏,都深知其中的厉害关系,丝毫不敢大意,竭力避免再出现类似天津教案这样的事端,虽然时不时也会闹出些事端,但是大局上面也都还在朝廷的控制中,没有想到如今竟然已经变成了势成水火的架势。

再联想到最近军情处接连报上来的关于各地拳民烧香起坛的情形,光绪顿时皱紧了眉头,看眼下这种局面如果再放任下去。恐怕只要一点火花便会惹出大乱子,心中当即打定主意,今日回去后立刻传召李鸿章、袁世凯等人商议对策,庚子之变的事情绝不能在自己手里发生。

走在前面的顾思渝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光绪神情的变化,又是兴奋又是欢喜,不时回头指着教堂的某处给光绪解说几句。看她如此开心,光绪也不愿搅了气氛,压住心头的烦躁不安,含笑不语跟在她身后。

今日是礼拜日,教堂内外的教民很多,大约晚上教会还有什么活动,这会儿都在忙忙碌碌准备着,内中有几个中年妇女还停下手中的活计,扬起脸和顾思渝打招呼。

“她们都是自愿为教会服务的教民,每到礼拜日便到教堂来帮忙………”顾思渝笑着说道,冲教堂外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洋人挥了挥手。

“顾小姐,我这个时候可是忙不过来,没有时间听你的祷告。最近天气太热,天津周围已经有瘟疫流行,我今天专门请了英国医生艾伯特来给教友们看病。”那人便是教堂的神父陈查理,看到顾思渝和光绪走过来,扬起手中的药箱,很夸张的做了个手势,一口汉语说的倒还流利。

“需要我帮忙吗?”

顾思渝走上前问道。

“不,不,我这里已经够乱了,顾小姐还是照顾你的朋友吧,看来顾小姐也不需要我的帮助了………”陈查理呵呵笑着,看了一眼站在顾思渝身后的光绪,冲顾思渝眨了眨眼睛。

顾思渝脸一红,对陈查理做了个鬼脸,便兴致勃勃的拉着光绪向教堂后面走去。

教堂后面是一大片空地,种满了树木和花草,散发着浓郁的草木的味道。树林后面隐约是一处用围墙隔起来的小院落,看样子应该是平常堆放杂物的地方。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人进出,非常的安静。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林间,两人在树林间转了一大圈后,顾思渝也似乎陶醉在这样的气氛中,忽然变得安静下来,张开双臂深深的吸了口气,望着远处说道。

“我每次都要来这里祷告一会儿,他们说和神住的地方离得越近,便会找到自己想要的方向,楚越,你相信吗?……”

光绪顺着顾思渝的目光望去,心头不觉一动,走到顾思渝身边轻轻搂住她的腰。

“我怎么看这个方向应该是朝向京城的方向?小渝,这就是你要找的方向?”

顾思渝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光绪话里的意思,再感觉到光绪搂住自己的手臂,顿时羞涩不已,挣扎了几下,却是没有挣脱开。

“我不信仰宗教,不过我相信站在这里眺望京城,应该离得很近………小渝,等着我,等我把要做的事情做完了,我就来找你。”光绪静静说道,目光望着极远极远的天边。

顾思渝胸口怦怦直跳,过了好一会儿才低着头轻声问道。“你要做的是什么事情?还要去打仗?”

“军人嘛,总是要上沙场的,你也看到了,我们这个国家已经远远落在了洋人后面,总有一些事情是必须要有人去做的………”光绪轻轻抚摸着顾思渝的长发,摇了摇头。“男人的事情,你不会明白的,等着我吧,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顾思渝迟疑了一下,轻轻将头靠在光绪身上,晚风将长发吹起,露出秀美的容颜,羞涩而依恋。

天边残阳如血,整个世界似乎安静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第五十六章 北地风云(七)

第五十六章北地风云(七)

距离教堂五六里外的一处小村落。紧靠在几个走向平缓的小山丘后面,由于离着官道也比较远,平常这里来往的人并不多。

日暮黄昏的时候,整个小村落周围已经密密麻麻聚满了人,你一堆我一堆的围拢在一起,吵嚷声嗡嗡一片。更远处的乡野田间,还有更多的人拿着棍棒砍刀,从四面八方朝这里涌过来。

村落里面一座最大的院子里面,这时候从门口一直到屋檐的台阶下都站满了人。正当中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黑着脸,来回在台阶上面踱着步。

他叫葛万生,当年跟着赵三多、阎书勤等人在山东起坛练拳烧教堂闯出了名号。山东那边拳民成了气候后,他也俨然成了坛里数的上名头的大师兄,混得是风生水起。前几年总坛开始向直隶扩展,葛万生以无生老母座下弟子的身份来到津门地面,扯起总坛的旗号起坛练拳,下面很是聚拢了不少人。

也得亏靠着总坛的旗号,今日津门方圆几十里地起坛烧香的拳民都聚集在了一起,为的便是美国人陈查理的那座教堂。此刻见外面乱七八糟闹得实在不像话,葛万生皱着眉头,回身对一旁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说道。

“刘柱子,叫咱们的人到外面维持一下秩序。再这么闹下去,惊动了教堂和官府,今日这事情就得坏了。”

刘柱子答应了一声,招呼身边的几个人哗啦啦便涌向门外,人一踏出院子便大声嚷道,“葛爷有话传下来,葛爷有话传下来……”

“各位师兄,大家伙安静一下………”葛万生清了清嗓子,双手抱拳对着四周大声喊道。

“揭帖早些日子就传下去了,大家伙都清楚。洋和尚欺负咱们不是一天两天了,总坛那边有法旨,就这几日山东直隶各处香坛都要起事,咱们津门地面也绝不能落在别处师兄的后面。天一黑咱们就一起动手,烧洋鬼子教堂,总坛那边阎尊者发下话了,谁第一个冲进去抓住洋鬼子,无生老母座下记首功。”

葛万生中气十足的喊声倒是把刚刚的喧哗都压了下去,只是话一说完,应声却寥寥,喝彩助威的大多都是他自己的弟子,而那些方圆几十里聚拢过来的各处香坛的师兄们,此际都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团团围聚在下面这二三十个起坛烧香的大师兄们,虽说和葛万生烧的都是无生老母座下的同一炷香,平日里来往呼应也没断了联络,可说到底还是起哄看热闹的居多,背地里各人也都有自己的心思打算。

葛万生是总坛那边的大师兄不假,手底下还有那四五百号精装弟子。他来挑这个头居中主持,大家伙掂量一下自己坛里那点实力,也都没什么话好说。可就凭葛万生刚刚轻飘飘几句话,就让大家豁出命去往前冲,洋人教堂里面可是有洋枪招呼的,弄得不好洋人的教产没有捞着,还得把自己砸进去,那可就吃亏吃大发了。

还有一层,最近山东那边不时有消息传过来,山东巡抚毓贤准备将烧香起坛的拳民招抚入团编成团练,授毓字旗,据说山东总坛那边已经陆续有起坛烧香的大师兄向朝廷挂了号,打着被编为地方团练后领取粮饷的算盘。直隶这边的情形如何现在还不好说,可要是朝廷真的有这样的打算,将来朝廷的顶戴官职,地方上的地位身份,乡下人巴望着的不就是这么一点威风排场?现在就把手里面这点本钱赔光了,将来看着别人吃肉喝汤,自己恐怕连骨头都捞不着。

心里有了这样的计较,私下里便都存了观望风色的念头,谁挑的头自然谁冲在前面。咱们兄弟跟在后面便是。

望着众人那副各怀心事的样子,葛万生心中便是一阵腻味,前几日他在小刘庄那边大摆流水席,银子哗哗的使出去,好容易才摆弄出了这么大的场面,可事到临头了,这些人居然缩起头来当乌龟,心头的火腾腾的便冒了出来,当时便要发作,可这么一动作,手碰到怀里总坛阎书勤交人带过来的法旨,心思又犹豫下来。

总坛那边的话很明白,京城里面暗中已经有大员在和总坛那边联系改拳为团的事项,说好了只要是反对洋人,烧洋鬼子教堂,把洋鬼子的气焰压下去,将来朝廷顾念功绩,现成的朝廷顶戴就摆在那里。总坛也已经传贴各处,借着这个机会非得把声势造起来不可,也要让朝廷看到香坛拳民的实力,往后改拳为团才好有和朝廷讨价还价的本钱。这么一转念,葛万生便又吞了口口水,生生把那团无名火压了下去。

“各位师兄师姐,津门这块地面上有那么多洋鬼子的教堂,为嘛咱们单单挑眼前这座,这里面的道理想必大家伙心里都清楚。”葛万生站在台阶上面,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脸上挤出一层笑意说道。

“眼前这座教堂洋鬼子和尚只有一个,洋枪也就不超过10条。咱们大家伙几千号人一拥而上。没有拿不下来的道理。我还打听清楚了,洋鬼子教堂的地窖里面,藏满了搜刮来的金银财宝,我葛万生这会子先把话放在这里,打洋鬼子教堂我葛万生第一个冲在前面,打下洋鬼子教堂,里面的金银财宝我分文不取,由着大家伙分了。但是谁要是孬种坏了咱坛里的规矩,到时候就别怪我葛万生不认得义气两个字!”

说罢,葛万生脸色一变,从身边弟子手里拿过一把大刀,一个大步迈下台阶,手中大刀一挥,便将摆着茶水的条桌砍成两半,茶水果盘稀里哗啦倒了一地。

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众人脸色发白你看我我看你,继而便是一阵轰然喝彩声。葛万生的话大家伙还能听不明白?用不着大家伙出死力,有葛万生顶在前面,还有教堂里面的洋衣、洋油,白花花的银子等着大家伙,这么好的事情,谁不去谁是孙子!

“葛大师兄,你就痛快发下话。咱坛里的弟兄谁要是缩头谁他**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没得二话,这洋鬼子占了咱的田地,大家伙早就等着报仇的这一天了,葛大师兄你指到哪儿,咱们就打到哪儿………”

看着眼前的气氛终于高涨了起来,葛万生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举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开始布置攻打洋鬼子教堂。

葛万生好歹也跟着阎书勤在山东见过点大阵仗,眼前这几千号人乱纷纷一拥而上,又是分成二三十个香坛,没有个安排调度居中谋划。没准洋鬼子的洋枪一响就乱成一锅粥。还有教堂周边那么多教民的财产,真的打进去了,银子是白的,心说不得就变成黑的了,到时候不定自家坛里的弟兄先就干上一场。

就这么又脸红筋涨和众人撕扯了半天,好容易安排布置妥当,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看着院子里的事情才刚刚摆弄齐活,葛万生还没有顾得上擦把汗,院子外面就已经闹翻天了。

外面那几千号人都是从几十里地外赶过来,又在外面站了半天,早就是又累又渴,说好了打完洋鬼子教堂喝庆功酒,小刘庄那边的席面都还留着,可等了半天看着还不动手,便按耐不住齐齐吵嚷开来。葛万生派出去的人这会子也根本维持不住局面,眼见着便要乱得不可收拾了。

“葛大师兄,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举火动手吧。”下面的人都拿眼珠子盯着葛万生。

见此情形,葛万生把牙一咬,举起手中的大刀大喝道,“举火,升黄表,焚香烟,烧洋鬼子教堂…………”

不一会儿功夫,整个村子周围便燃起无数火把,黑暗中一片扯起嗓子的乱叫声。“无生老母降神火,天佑大清灭洋教,杀洋鬼子!…………”

小山丘周围早就等的不耐烦的几千号人,顿时涨红了眼睛,像决堤的洪水般向着几里地外的教堂涌去,就连那几十个练红灯照的女子,这时候也跟在后面扯起嗓子大喊着,内中好多人都是小脚跑不动,只能站在山坡上面拼命摇扇子助威,一时之间,喊杀声震耳欲聋。整个夜空被照得通明。

冲在最前面的是葛万生和他那几百号弟子,一个个都是袒胸露背,胸口画着奇形怪状的符号,嘴里高声念着闭火分砂咒:“弟子在红尘,闭住枪炮门,枪炮一齐响,沙子两边分………”才刚刚冲到壕沟前面,高墙上便是一排枪声,前面几个汉子顿时仰面倒了下去,后面的人收不住脚,被前面的人一绊,纷纷挤落在壕沟里面,场面一时乱成一团。

葛万生提着大刀,急得在人群后面直跳。“快搬梯子搭木板冲过去,扔火把,快扔火把,总共就十来杆洋枪,挡不住咱们……”

人潮一顿,猛地向四周散开,将手里的火把纷纷向高墙内扔了过去。还有不少人乱纷纷的嚎叫着。“端狗血上来,洋和尚施了妖法,用狗血破洋鬼子的妖术………”

这时候后面拿着梯子木板的人群也跟了上来,把梯子木板往壕沟上一搭,刚刚停息下来的人潮便又呼啸着翻涌过来,密密麻麻的人头向着围墙边冲了过去。

光绪二十二年的这场大乱,被这把火彻底点燃了………

…………………

夜幕垂下的时候,教堂内正在举行晚祈,烛光摇曳之下,传来阵阵布道诵经声。近段时间由于天气炎热,直隶各地不时有瘟疫冒出来,教堂里面也有人染了病,今日的晚祈中也多了一份祈祷平安的内容。

光绪背着手站在人群外面,冷不言声的注视着眼前的种种。说实话,单单是看眼前洋人的作为,倒也不像是只为着收买人心,真诚多少也有之吧,可是这种真诚混杂在教堂外风起云涌的反对洋教的声音里面,看起来却是那么的苍白可笑。再一想到那些起坛烧香的拳民,光绪的心也不由得纠紧在一起。

或许以前自己把这些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光绪不禁摇了摇头,心头一阵苦笑。倘若出现像庚子事变这样的拳民之乱,这个国家好不容易从甲午过后积累起来的一点元气,恐怕就彻底沦丧了。只是如何控制局面,又不至于太过伤及百姓,处置起来确实有些难于措手。

正在烦乱不堪之际,教堂外忽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由远及近,似乎是要将整个夜晚都撕开来一样。

教堂里面顿时乱成一团,这些教民有一大半都经历过拳民闹事,听外面的动静先是一怔,继而便惊慌四散。“拳民闹事了,拳民闹事了……”

有年轻力壮的,也不要人招呼便奔向教堂外面的围墙,忙着关闭大门,拖出洋枪大刀。剩下的老弱妇幼,纷纷挤在礼拜堂里面,不停的在胸前划十字祷告。

见此情状,光绪也顾不得多说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先从人群中找到顾思渝,拉着她便奔向二楼的窗外。透过玻璃窗向外望去,旷野中密密麻麻的火把人影像潮水一般的涌了过来,转眼之间便将教堂围了起来。

变乱当真起来了?光绪心中一震,猛地一拳砸在墙上,说不出的气苦。

楼梯口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扮作马车夫的任福成气喘嘘嘘的跑了进来,一抬头看到光绪,慌忙叫道,“皇…………”

这一声皇上还没有出口,猛然见到光绪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任福成赶紧收住,满头大汗怔在那里,急的说不出话来。

“小渝,你先下去让那个陈查理神父稳住下面的教民,千万不要乱………”光绪轻声对顾思渝说道。

顾思渝此时也是紧张的脸色苍白,点了点头便奔下楼去。

“朕的侍卫都进到教堂里面了吗?”光绪走到任福成身边沉声问道。

“一共十二人,有十一人都进到教堂里面了,还有一人一直在官道上警戒,看到情形不对已经快马往津门报信去了………”任福成稳住心神,一字一句的说道。

光绪点了点头,不愧是跟着自己在田庄台血战过来的,骤然遇到大变还没有乱了方寸。

“这会子冲是冲不出去了,外面那么多人,冲出去根本脱不了身………”光绪望着外面火光冲天的情景,沉吟片刻说道。“你立刻带朕的侍卫到围墙处,帮着那些教民抵挡外面的进攻,只要外面的人冲不进来,大局就不会崩坏。”

“不成………”任福成昂着头,“我必须守护在皇上身边。”

“混账!………”光绪勃然大怒,“你守在朕身边有什么用?外面那些教民没有经过战阵,根本挡不住那么多人,有你们在,朕多少还能放心。这里距离津门不算太远,最多坚守两个时辰,袁世凯的救兵必定会到!”

任福成犹豫了一下,没敢再坚持,从怀里拿出一支转轮手枪递给光绪,一跺脚扭头向楼下跑去。

这时候教堂内外都是火光冲天,外面拳民扔进来的火把已经把不少教民的房子点着了,火光中也看不清有多少人影在晃动,到处都是枪声、哭喊声和喊杀声。

光绪走到顾思渝身边,轻轻握着她的手。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外面的教民和侍卫能坚持到袁世凯的救兵到来,可是就凭这不到两百人,能抵挡得住外面几千拳民?光绪心中也没有底,只能硬撑着,这个时候他要做的就是守护在这个女孩子身边,绝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别怕,我已经让人报信去了,朝廷的救兵很快就会到。”光绪在顾思渝耳边轻声安慰道。

“我不怕!”顾思渝摇了摇头,仰头望着光绪笑了笑,可握在光绪手中的小手却是分外的冰凉,整个身子隐隐都在发抖。

局面僵持了大约半个时辰,教堂里面的众人终于抵挡不住潮水般的拳民,借助搭在高墙上面的梯子,拳民们纷纷跃下,冲在最前面的这些人大多都是葛万生的弟子,手底下都有些拳脚功夫,平常教民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

趁着纷乱之际,便有杀红了眼的拳民死命冲开一条道,把教堂围墙的大门打了开来,顿时,四下里的拳民发出一阵欢呼声,纷纷顺着大门朝教堂里面冲进来。

见局面已经不可收拾,光绪心头一阵冰凉,急切之间一把抓住顾思渝的手,对着身后那个陈查理叫道,“这里不能呆了,赶快退到后面去……”

才刚刚冲出礼拜堂的大门,斜刺里一个黑影猛地扑上台阶,挥刀向光绪砍来,光绪猝不及防,身子向旁边一闪滑倒在地,刀锋堪堪划过手臂,顿时血流如注,手枪也跌落在地上。

火光中,一个满身是血的大汉站在台阶上,嘴里扯疯一般的叫喊着,“杀光洋鬼子,杀光二毛子!………”

光绪痛的倒吸了口冷气,挣扎着眼见已经来不及起身了。身后的顾思渝忽然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光绪的手,用身体挡在了光绪身前,昂着头脸色苍白的望着那个大汉,倔强的眼神不像是要去拼命,却更像是受难一般的恬静。这个猝然的举动把那个大汉都惊得一怔,举着刀愣了一下。

光绪的头嗡的一下,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却护在了自己身前,只觉得心头一酸,一股热气猛地冲到胸口。还没等他起身,电光火闪之间,任福成已经从火光中拼了命的扑了过来,手起刀落,一刀便将那个大汉砍翻在地。刚刚光绪让他到围墙处,可他哪里敢离开光绪身边片刻,一直守在礼拜堂外面,见情形危急,也不管身边的拳民,飞身便扑了上来。

而此时从围墙处且战且退的侍卫和教民也纷纷往这边过来,局面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到处都是火光人影和撕心裂肺的叫喊生。趁着这股混乱,任福成不由分说扶起光绪,和众人一道向教堂树林后面的那处堆放杂物的小院子退去…………

光绪他们退向教堂后面的时候,教堂里面涌进来的拳民已经是越来越多,谁是谁坛里的人,这个时候根本就分不清楚,只一窝蜂的往教堂里冲,几个带头的大师兄站在人群当中还想收拢队伍,可扯起嗓子喊了半天,根本就没有人听。

人潮当中有一部分拳民在围墙大门打开的当口,便径直冲向了两边教民的房子,教民大多还算富裕,家里值钱的好东西不少,还没开打便有不少人琢磨上了。而更多的人则是涌向了这座教堂,争先恐后的往里冲,有好几拨人差点就打了起来,生怕落在后面被别人抢了先,门口还有不少人声嘶力竭的高喊着。

“先别放火,先别放火!葛大师兄说了,教堂里面有银子,先把银子搬出来………”

葛万生倒是按照之前与众人的约定,没有冲进教堂里面,此时站在教堂外面看着四周乱纷纷的场面,心头一阵冷笑。教堂里面有狗屁银子,他不过是顺口一说,把大家伙的心气鼓动起来,这个时候谁要抢谁抢去。大局已定,只要放把火烧了教堂,再把那个洋和尚吊起来点天灯,整个津门便天翻地覆了。

“那个洋和尚找到没有?”葛万生对着身后的众人大声喝道。

“还没有,刚刚有人看到往教堂后面跑了,不过刚刚周庄的大师兄抓到一个洋人,请示你的意思………”身后一个弟子满头大汗的回答道。他口中所说的那个洋人,便是今日陈查理请来为教民看病的英国医生艾伯特。

“吊起来点天灯!四下里都围了,我倒是要看看那个洋和尚能跑到哪里!………放火,把这里都点燃,一把火烧了心头干净!”葛万生一脸的狰狞,挥了挥手,身后的众人齐声高喊着,便向教堂后面的树林涌了过去。

才刚刚冲过树林,黑暗中便是一排枪打了过来,最前面刘柱子带着的十来个人,连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哗哗的便倒在了地上。

此时趴在墙头开枪的,全换成了光绪身边那十来个贴身侍卫,比起刚刚那些胡乱放枪的教民,这些侍卫都是从田庄台血战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枪打得又准又狠,子弹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葛万生身后的众人一连冲了几次都没能冲到围墙边,顷刻间还倒下去一大片。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人潮顿时翻卷过来,乱纷纷的向后涌,后面的人不知道情况还在拼命的往前挤,顿时自相践踏乱成一团。人群更是有人高声尖叫着。

“闭火分砂咒不灵光了,画着符也没有用,洋鬼子子弹一打一个窟窿,快跑啊!………”

这要是朝后面退下去,还收拾得住?葛万生也急红眼了,冲上去便是一刀,将那个高声嚎叫的人砍翻在地。

“不是坛里的符不灵光,是画符的曹大贵昨晚去了张寡妇家,冲了晦气,大家伙别乱………”葛万生吐了口唾沫,带着身后的弟子竭力压住阵脚,迎面见一个拳民举着火把傻站在那里,一脚便踢了过去。

“**,你举着火把给洋鬼子照亮啊,都扔进去,烧死洋鬼子…………叫各坛的师兄都过来,洋和尚就藏在这里,大家伙一起发力攻进去!”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黑暗中也不知道是谁一把火烧着了教堂,不少还没来得及退出教堂的拳民,浑身是火从里面扑腾出来,扑在地上拼命打滚。更多的则是刚刚没有在教堂里面寻到银子财物的拳民,这时候已经被血光和火花烧红了眼睛,哗啦啦潮水一般向葛万生这边涌了过来……………

冲天的火光中,是一阵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夜空下格外凄厉。陈查理和几十个逃出来的教民,此时失魂落魄的坐了一地,右手在胸前不停的划着十字,嘴里也听不清在念着什么。

“刚刚为什么要挡在前面,有多危险你知道吗?”屋角窗口边,光绪望着映红天边的火光,轻轻抚着顾思渝的头发。

“我忘记了………”顾思渝悄悄伸出手环住光绪的腰,小脸蛋在光绪怀里蹭了蹭,上面黑乎乎的几道灰印。

光绪心口一热,只觉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遇到这样的女子,人生夫复何求?!

“这次脱险后,就跟着我回京城吧?”光绪摸了摸顾思渝冰冷的脸蛋,小心翼翼的擦去她脸上的灰印。

顾思渝摇了摇头,扬起脸望着光绪,眼睛里面蒙着一层晶莹闪亮的东西。

“去了见不到你,心里更难受,我就留在津门等你,等你忙完你们男人的事情………”

外面的喊杀声一阵紧似一阵,漫天火光下的这个屋角,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拥抱着,轻言细语。

哐啷一声,外面的人开始撞门了,这时候任福成等人的子弹也打光了,站在墙头死命挥着刀,外面的拳民已经涌到了围墙外面,爬墙的爬墙,撞门的撞门,眼看着便要抵挡不住了。

哗的一声,外面扔进来的火把将东面屋子点燃了,火苗腾腾的往上冲,火光中,顾思渝将光绪抱得更紧,整个人都靠在光绪的怀中。

“要是不能脱险呢?”她低声喃喃道。

光绪惨然一笑,心中此时已经不抱多少希望了,只是望着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挺直了腰身。

“我倒要看看,天下有谁能从我身上踏过去………”

第五十七章 北地风云(八)

第五十七章北地风云(八)

颐和园

乐寿堂

殿内四角摆放着的镀金九桃大铜炉内。散发着幽幽的檀香,似有若无的烟雾缭绕中,隐约传来一段青衣的念白,透过一个十五折的玻璃屏风,便看见东套间内,一个五人小戏班子正在浅吟低唱。

慈禧斜着身子靠在用紫檀木精雕而成的御案宝座上,双目微闭,一只手放在膝盖上面,正随着戏词唱腔打着拍子,御案宝座两端,一对青花大果盘内摆满了各色水果,这可不是拿来吃的,是专供闻味儿的。

已经在下面坐了半响的徐桐,此时微微挪动了一下有些发紧的身子,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庄亲王载勋,又看看站在慈禧身边轻轻摇着扇子的李莲英,终于有点按耐不住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说道。

“太后,老臣今日进园子,是有要紧事情向太后禀报,事关我大清江山社稷。老臣不敢不言,也不能不言啊!………”

过了许久,慈禧方才睁开眼睛,看了看坐在下面的徐桐和载勋,叹了口气道。

“既是上我这园子里来,自然是陪我这个老太太听听戏,聊聊闲话,好端端的扯什么江山社稷啊!………唉,罢了,好好的戏也给你们两人搅了。”

说着,仰起脸冲李莲英轻轻点了点头,李莲英赶紧走到屏风前挥了挥手,音乐声嘎然而止,紧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到片刻功夫,戏班子都悄然退了下去。

“徐师傅,说说吧,看你这心急火燎的样子,到底是为着什么事情啊?”慈禧看似不经意的扫了徐桐一眼,手微微一抬,李莲英赶忙将桌上的茶碗递到慈禧手中。

徐桐一振身走到屋子中央,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太后,北地恐怕会有大乱了!………近日老臣得到消息,山东、直隶等地的拳民纷纷起坛请神,烧教堂,杀洋人和教民,风潮席卷之处。大有野火燎原之势,朝廷再不拿出一个妥善处置的章程出来,恐怕这局面将不可收拾…………”

“徐师傅,朝廷的事情有皇上做主,还用得着我这个老太太操什么心………”

慈禧吹了口茶水上面的茶末,一副淡淡的样子。说是不操心,却又有合上茶碗问道。“不过这天下原本好好的,怎么又冒出这么多拳民出来?徐师傅,这里面的情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回太后的话,拳民烧香起坛的事情,打从咸同年间便有,起因便是为着洋人在我大清开设教堂,蛊惑人心败坏纲常,其中更有不法之徒欺辱百姓霸占田地拐卖孩童奸yin民女之举,所以山东直隶等地百姓纷纷起而反抗洋教………不过在太后听政的时候,这些事情虽说年年都有,却都只是小打小闹,成不了什么气候。可如今的情形却是大不相同,老臣听说山东直隶等地,几乎到了村村起坛户户练拳的地步,造成今日的局面。根子可都是为着一个…………都是因为皇上推行的新政!”

徐桐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慈禧的神情,见慈禧没有什么反应,咬咬牙又说道。

“自打皇上亲政以来,和洋人签订了一大堆条约,把我大清的权益拱手让与洋人不说,还处处效仿洋人,今日一个新学,明日一个新政,还有皇上身边的康有为那些人,居然在京城内外高呼什么维新变法,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置我大清的江山社稷于何处?………正是因为皇上一味的偏向洋人,如今洋人的气焰日益嚣张,百姓不堪其辱,才愤而反抗。

太后!自古民心不可欺,更不可违!这遍地的拳民,虽说于地方是莫大的隐患,其中也隐匿有宵小不法之徒,可这里面也有我大清臣民的民心民意,这些拳民骨子里,可都还是为着保我大清的江山社稷啊!老臣这里有那些拳民的揭帖,太后容老臣给太后念几句听听……”

说着,徐桐从怀里掏出一页纸,摇头晃脑的念道。“男无伦,女行*,鬼孩俱是子母产,如不信,仔细观。鬼子眼珠俱发蓝。天无雨,地焦旱,全是教堂止住天……兵法艺,都学全,要平鬼子不费难,拆铁道,拔线杆,紧急毁坏大轮船,大法国,心胆寒,英美德俄尽消然,洋鬼子,尽除完,大清一统靖江山…………老臣还听说这些拳民喝了化过符的神水后,可以刀枪不入水火不伤,洋人的子弹打在身上,连毫发都烧不到…………”

“好了,好了………”慈禧猛地直起身子,手指在桌面上重重的敲打了几下。

“徐师傅,你也是读圣贤书的,什么刀枪不入水火不伤,这些蒙骗老百姓的把戏你也相信?要真能刀枪不入,咱大清好端端一个圆明园能让洋人一把火给烧了?英法联军攻进北京城的时候。怎么就没见着有人能刀枪不入?!”

徐桐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讪讪而不能言。一直端坐一旁的载勋听慈禧语气不善,也慌忙跪在地上,垂着头不敢说话。

慈禧若有所思的看了徐桐和载勋一眼,放缓语气说道。

“不过徐师傅提的这个醒倒是没有错。这直隶、山东遍地的拳民,朝廷处置稍有不慎,立刻便会骤起大乱。且不说必定会招致洋人干预,就是于我大清,放在京畿重地天子脚下,也不能不说是心腹大患,徐师傅。这个事情你们是怎么看的啊?”

“太后所言甚是,老臣顾虑的也是如此。”徐桐接过慈禧的话头,瞧着慈禧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

“为这事老臣和庄亲王琢磨了许久,也曾向山东巡抚毓闲去信商议,近日山东巡抚毓闲也有书信过来,和老臣的看法一致。老臣以为对待这些拳民,当用九个字:民可用,拳应抚,匪必剿!若能将这些拳民招抚编练成民团,立地就是几十万精壮汉子,如此一来,朝廷的隐患可以消弭,洋人也不敢小觑我大清,就是皇上那里………”

徐桐抬起头,迟疑着,眼中满是深沉的味道。

哦,慈禧把玩着手中的珐琅指甲套,冷冷的说道。“徐师傅接着说,这皇上那里到底怎么着啊?”

徐桐把心一横,“请太后恕老臣直言,老臣以为皇上毕竟年轻,做起事情来未免有操切之处,就说这皇上的新政,处处都是洋人的那些东西,听说以后还要废科举,改官制,再这么闹腾下去,我大清恐怕将纲纪沦丧,人心惶惶,我大清的江山社稷危矣!真要到了那么一天,还不是得太后您来收拾残局………在老臣看来,皇上所以独断专行,依仗的不过就是那支新军,倘若咱们能将这几十万拳民握在手里,抓住他们仇视洋人的心思,再加以选拔操练,将来。将来…………”

说到这里,徐桐已经是满头冷汗,再往下的话,这会子就再也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将来又怎么着啊?………”慈禧冷笑一声,缓缓从椅子上面站起来,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徐桐和载勋,脸色铁青。

“要我说,皇上的新政也没见着有多大的错,不就是学点洋人的东西吗?咱大清不如洋人的地方,该学的就必须学。当年李鸿章搞的那一套我是赞同的,现在我还是这个态度。徐师傅,你是理学名臣,学问也做得很好,可是这做学问首要的一条是什么呢?不就是你徐师傅整日提的那四个字,修身养性!你们都回家去再好好读读书,把书读明白了读仔细了,不要整日里尽琢磨这些事情,天色不早了,都跪安吧,以后没事就不要进园子里来扰我的清净!”

说罢,慈禧看也不看徐桐和载勋,伸手搭在李莲英胳膊上,转身走进了里间。

看着徐桐和载勋慢慢消失在殿外,李莲英轻手轻脚的走到慈禧身边,躬着腰小心的给慈禧揉搓着肩膀,试探着说道。

“照我看,徐桐的话虽说有些荒唐,可他的心还是向着太后老佛爷的。如今还能有这样忠心耿耿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

“恐怕是如今来孝敬你李大总管的人越来越少了吧!”慈禧哼了一声,吓得李莲英赶忙跪在了地上。

“老佛爷,奴才万万没有这样的心思啊…………”

慈禧扬起头,望着殿外夜空中那一轮弯月,过了半响才摇了摇头,抬手示意李莲英站起来。

“徐桐是老糊涂了,载勋是不学无术跟着瞎掺和,你是我身边的老人了,也要跟着他们犯浑?还说什么几十万拳民可用………”慈禧眼中凌厉的寒光一闪。

“这些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要能成什么气候,这大清的天下早没了,还轮得着洋人进来欺负咱们?以后没有我发话,不要再让徐桐他们进园子里,这徐桐和毓闲私下交往暗通书信,照我看这次直隶山东闹出这么大动静,没准就有他们在中间推波助澜。我们那位皇上可精明着呢!没来由让他犯疑。咱们啊,就呆在这园子里好好看戏………”

“可是………”李莲英犹疑着,还想再说什么,慈禧摆了摆手,沉吟间满腹的心事。

“不过这么闹一闹也好,一头是得罪洋人,一头是得罪百姓,我倒是要看看我们这位皇上,究竟怎么去应付这局面?”说到这里,慈禧揉了揉眉心,神情中忽然阴沉的吓人。

“如今李鸿章是指望不上了,等孙毓汶一回京,就让他悄悄进园子里一趟,瞧着吧,这戏才刚开锣,皇上不急,咱们也不急!………”

………………………

漫天火光中,到处都是杂沓的脚步声乱响,没有来得及逃出去的教民呼天喊地,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在夜空下格外的凄厉。教堂四处,各种各样的东西碰撞在一起,人人都在呼喝乱骂,不时还有房子着火后噼噼啪啪的声响,烟火呛得人都快睁不开眼睛了。

小院外面,葛万生此时已经发急了,光是在这院子外面,此时怕不下有两三千人,按说这么多人一拥而上,早就把这院子踏平了。可偏偏也就邪了门,里面的人居然死守不退,不仅枪打得准,守着那院墙上头还极有章法,这么***番攻了好几次,院墙下面的尸体都倒了一大片,居然还是攻不进去。

“拿洋油来!找木棍裹上布条浇上洋油扔进去,攻不进去就烧死他们!”这个时候,葛万生也豁出去了,抓不着洋鬼子和尚就一把火烧个干净,否则闹这么大动静连一个洋鬼子和尚都没有捞着,传到别的大师兄耳朵里,这脸面可就丢大了。

葛万生身边的弟子当即便向后奔去,一边跑一边扯起嗓子对着乱纷纷的人群高喊道,“拿洋油来,快去二毛子家里把洋油拿过来,烧死洋鬼子!”

刚刚退下去的人潮转瞬间又被点燃了,“烧死洋鬼子!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喊声震耳欲聋,不少人眼见着攻不进去,纷纷抱着柴火码放在围墙边,等着洋油拿过来便要点火了…………

听着外面放火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扯着嗓门疯狂嚎叫,甚至不用出门看,就可知道此时局面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

光绪身子微微颤抖着,低下头望着顾思渝苦涩的一笑,眼里面有些晶莹的亮光闪动。

这场大火要是烧起来,恐怕神仙都救不了院子里面这些人了………

顾思渝在光绪怀中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就像是想要寻找更舒服一点的姿势,朝光绪靠的更紧,扬起的脸庞在明灭闪耀的火光中,娇美如花。

光绪忍不住俯身下去,在她的嘴唇上面轻轻碰了一下,顾思渝先是一怔,随即却是甜甜的一笑,微微闭上了双眼。

生死之间,还有比相互依偎着更幸福的事?

光绪心头一痛,咬着嘴唇抬头望着外面的夜空,袁世凯你这个混账,这个时候还在磨蹭什么?…………

忽然之间,大地似乎开始轻轻摇晃起来,先是低沉的颤抖,慢慢的就变成闷雷般的战马嘶鸣声。枪声爆豆似的响起,起初听起来还是稀疏零落,渐渐的便越来越密集,到了后来一排排的枪声已然清晰可便。

外面的人群顿时哗的一声吵嚷开来,“官军来了,官军来了,退兵,快跑吧………”的喊声此起彼伏,人喊马嘶像炸开了锅一般,轰然想四处散去。

葛万生声嘶力竭的叫喊着,想要收拢队伍,可是此时谁还听他的号令,人潮自相践踏拼命的向教堂外逃命,葛万生被撞得差点站立不住,得亏几个满脸是血的心腹弟子死命架着他,才随着人群冲了出去……

“救兵,救兵到了………”趴在墙头的任福成嘭的一下从墙头跌落下来,声音都带着了哭腔。

光绪一震,轻轻松开顾思渝的手臂,大步走到院子里面,一脚踩在几个木箱上向外望去,旷野中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火把,风驰电掣般的向着教堂的方向冲了过来,枪声一排排的响起,跟在这群马队后面的,还有官道上面一眼看不见头行进队列,都举着火把,脚步声滚滚如雷。

光绪身子一摇晃,几乎就要站立不住,还是一旁的任福成眼明手快,一把将他从木箱上面扶了下来。

袁世凯你这个混账,终于还是赶过来了………

心头的那股热气一松,光绪一屁股坐在了木箱上面,一动也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外面的喧哗躁动渐渐黯淡下来,夜空下只有冲天的火光,将整个天边映得通红。

院门忽然打开来,密密麻麻的火把照耀下,陈卓和袁世凯衣衫不整的闯了进来,看到坐在院子里的光绪,两人一顿,忍不住嘭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微臣来迟了,皇上恕罪!………”

“都是微臣失察之过,微臣万死不能辞其罪,请皇上责罚!”

袁世凯满头大汗,连帽子都跑没了,俯身跪在下面,身上的衣服全是汗水和泥土。

光绪缓缓站了起来,望着跪在下面的两人深吸了口气,望向袁世凯说道。

“今日之事,你袁世凯纵然死一万次,又能如何?你的罪回头再说,朕现在令你马上派人平息事态,控制局面,绝不能让变乱升级,天亮的时候要是还有拳民闹事的事情,你就不要来见朕了。”

“微臣遵旨!”袁世凯也不多言,一跃而起,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你也起来吧………”光绪对陈卓扬了扬手。一转身,看到顾思渝站在门槛处,满脸惊愕的捂着嘴,眼睛里面全是怀疑和茫然。

这场大乱,终于还是把身份给揭穿了,大约就是命中注定吧,光绪苦笑了一下,走到顾思渝面前。

“小渝,所有的事情以后我再详细告诉你,先回家去吧………”

顾思渝咬着嘴唇,一动也不动的望着光绪。最让人受不了的是眼中那份陌生的感觉,就像是一把刀,将刚刚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分成了两半。

“来人!”光绪转过头断然喝道,“任福成,你马上带人送顾思渝回家,还有这个陈查理神父,也护送回津门,先暂时安置在总督府,听候朕的旨意。”

说完,光绪头也不回大步向门外走去。门外的夜空,一轮弯月悄然而现,凄凉而模糊………………

第五十八章 北地风云(九)

第五十八章北地风云(九)

直隶总督府签押房内。李鸿章原本刚刚喝了一听西洋牛奶,准备再看会儿书就睡下了的,猛地听到皇上遇险的消息,吓得差点没从椅子上面跌下去,急急忙忙套了一件长衫就奔到了签押房里面,和孙毓汶坐等袁世凯和陈卓的消息。

这会儿功夫,陈卓和袁世凯领兵前去都快两个时辰了,总督府内的戈什哈李鸿章也派出去好几拨,可一点消息都没有。李鸿章急得是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饶是平日修炼的再好的静气,此时也是慌了神。

“少荃还是不要着急,当初田庄台血战那么千难万险皇上都挺过来了,眼前这点子变乱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再说了,陈卓和袁世凯已经领兵前去救驾了,我们在这里再急也是没有用的………”坐在一旁的孙毓汶起身扶着李鸿章坐下,脸上的表情也是说不出的震惊莫名。

北地忽然发生这么大的变乱,其中的隐情临出京前他就有所耳闻,隐约也知道这里面一多半是徐桐、载勋和着山东巡抚毓闲暗中推波助澜所致,只是他再蠢也不会像徐桐等人想的那样。打着什么招抚拳民纳为己用的算盘,且不说皇上那边会如何处置应对,单单只是洋人那里,就过不了这一关!洋人能眼巴巴看着朝廷纵容拳民烧教堂杀教士?没准朝廷的旨意还没下去,洋人的兵舰就开到大沽口外了。

不过这么闹一闹也好,孙毓汶心中自然也有他的另外一番计较,只是今日怎么就把皇上牵扯到里面去了,此时连孙毓汶心中也是一片惶然。

皇上倘若真的出了事,就如今这天下的局面,恐怕顷刻间就乱得一塌糊涂了。处在孙毓汶的位置上,绝不会像徐桐那些人一样,想当然认为只要太后出面重新主政,这大局就自然而然握在了太后手中。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如今朝廷内外真正手握实权的都是皇上的心腹重臣,一个手握兵权的陈卓,一个两江总督吴绍基,一个直隶总督袁世凯,还有辽东的聂士成所部,这些人的态度取舍才是决定朝政走向的关键!别的不说,就京城内外那两万多人的军队,那可是皇上嫡系中的嫡系,除了皇上和陈卓,谁能指挥调动得动?当真皇上有了什么意外,这天下还不乱成了一锅粥?到时候究竟应该怎么应对?要不要提前派人进京通报消息?…………

想到这些,孙毓汶心中比此刻的李鸿章还着急烦乱,却又一点也不敢带到神情中,只好有一句没一句的陪着李鸿章,自己心里面其实就跟冒烟了一般。看着镇定,其实整个人早就已经六神无主了。

“眼前这局面,你说我心中能不慌吗?皇上身边就那么十几个侍卫,能扛得过几千上万乱民?”李鸿章刚刚由着孙毓汶扶着自己坐下来,听到孙毓汶这话,腾的一下又站了起来。

“你说这袁世凯怎么糊涂到这个地步?直隶治下拳民都闹成这个样子了,他竟然一点也不知情?还有那些个地方官员,平时都在干嘛?不懂得未雨绸缪,总该着有些应对的手段吧?………”

李鸿章是越说越气,当真是恨不得自己立马就带人奔到皇上面前,说到后来也是一连声的叹气,满脸的黯然彷徨。

“这皇上也是,好端端的怎么就跑到洋人教堂里面去了?就算是去也该着打个招呼,下面也有个接应啊!当真要是皇上出了什么事情,咱大清的天可就真的塌下来了?………”

一声长叹中,李鸿章颓然的坐到椅子上,整个人像忽然老去了许多,往日高大挺拔的身子骨,此刻软软的靠在椅背上面,一点神气都没有。

“天还塌不下来!………”猛然间,签押房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李鸿章和孙毓汶定睛一看,一个身影正从门外大步走了进来,那可不就是皇上吗?

骤然间,两个人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心里面百感交集五味俱全,怔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都坐下吧!朕好端端的没有事情………”光绪阴沉着脸摆了摆手,走到正中间的椅子上坐下,左手臂上的斑斑血迹,在灯光下显得分外刺眼。

“谢天谢地,菩萨保佑,皇上总算是逢凶化吉了………”一直守在外面的太监小恭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又是让人传御医给皇上诊治伤口,又是忙不迭的端茶送水,伺候皇上更衣。

一番死里逃生,光绪也是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马马虎虎喝了一口送上来的参茶,躺在椅子上任由小恭子摆布。

一直忙乱了好一会儿,光绪才算缓过口气来,刚刚挥手让小恭子等人退下,陈卓和袁世凯便从门外疾步走了进来,两个人脸上都是焦急万分的神情。

“皇上,刚刚收到各地的消息,从今日晌午开始,直隶的正定、塘沽、山东的沧州、兖州等处,相继出现拳民闹事,目前事态还有不断扩大的迹象,微臣已经急电总参,就近调驻防直隶山东各部平息变乱………”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李鸿章一下子站了起来,全不顾那份失态的样子,直直的盯着陈卓一连声的问道,连声音都在打颤。“可有洋人伤亡的消息?各地可有消息,此刻有多少洋人的教堂毁于拳民之乱?目前具体情形如何?”

“眼下具体的情形还不清楚,恐怕最快也要等到明日天亮才能有消息回来。只是这么大的动静,洋人的伤亡恐怕是少不了的了,那些个教堂想要保全恐怕也难!”陈卓摇了摇头,咬着牙笔直的站立着。

“好嘛,都闹起来了,一个直隶,一个山东,现在是遍地拳民闹事,都凑到一块儿去了………”光绪缓缓站起身来,冷冷的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袁世凯。

“袁世凯,你总督直隶,可直隶烧香起坛的拳民眼下已成野火燎原之势,你清楚吗?”

“回皇上的话,微臣知道!”袁世凯扬起头,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知道了为什么不奏报?不处置?!眼睁睁看着局势糜烂到如此地步?!”光绪的火腾的一下就冒了出来,厉声呵斥道。

袁世凯的脸颊抽动了一下,迟疑着说道。“微臣早有奏报呈递给朝廷,可是迟迟没有朝廷的回音。”

光绪愣了一下。这才记起袁世凯确实有奏报呈递上来,说起来这当中也有自己对形势判断的失误,当时还考虑着是不是用拳民去压一压西方各国,在外交博弈上争取点筹码,现在看来这简直就是在玩火!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半点也不松劲。“朝廷没有旨意,可你是直隶总督,直隶的情形还有谁比你更清楚?你就一点处置的手段都没有,就在旁边看着等着?”

袁世凯一脸的苦笑,“回禀皇上,这一年多来。微臣也曾多次下令剿灭闹事的拳民,稳定直隶事态不至于恶化,可情形却全然和微臣想象的不一样。究其实,拳民变乱的根源并不在直隶,而在山东………

山东巡抚毓闲向来敌视洋人,对治下的拳民多有放纵,甚至认为民心可用,当将拳民招抚编练成民团,以至山东拳民之势日渐扩张,微臣的直隶每次有所行动,为首的那些个拳民就都跑到了山东,风头一过,便又死灰复燃。微臣为此也曾多次去函山东巡抚衙门,建议山东与微臣的直隶联手清剿拳民,可毓闲对微臣的建议置若罔闻,微臣也是想尽了各种法子,无奈每次都收效甚微,毕竟山东不是直隶的管辖范围,微臣也不便过于指手划脚…………”

袁世凯的话还没有说完,光绪已经明白了大概。毓闲纵容拳民的事情,袁世凯不提光绪心中也清楚,也早就有换掉毓闲的想法,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而以往每次看山东方面的奏报,说的也都是轻描淡写,全然和眼前的局势大不一样。

“你不必说了,山东的事情朕心中有数,你的直隶也未见得好到哪里去………”光绪摆了摆手,脸上的神情有些阴晴不定,过了许久才冒出一句,“看来这个毓闲是不能再用了………”

正踌躇自语间,伍廷芳神色慌张的小跑着进来,一进门还没顾得上喘气便说道。

“启禀皇上,英国公使欧格讷连夜派人过来,代表英法美德等各国,就目前直隶山东等地拳民变乱一事,要求我朝廷立即做出答复。”说着,伍廷芳掏出一页纸念道。

“第一。大清必须立即派兵剿灭各地拳民变乱,平息事态。第二,为首闹事之拳民必须立刻缉拿,并处以极刑,由各国派代表前往观刑。第三,直隶、山东等地负有其责的地方官员必须立刻就地撤职查办,以慰各国。第四,各国所遭受之损失正在统计当中,此刻英法美德等各国公使正在租界内协商,明日将就赔偿等相关事宜正式照会我国。第五,大清朝廷必须就此事派代表到各国公开道歉,并承诺不再发生类似事件。同时允许各国派兵进驻直隶山东等地,保护各国侨民。第五,各国军舰现正在开赴大沽口途中,如大清朝廷不能切实做到上述几点,各国将联合出兵帮助大清平息变乱,由此带来的一切后果,概有大清负责,还有……”

“够了!………”光绪猛地一拍桌案,这一用力牵动手臂上的伤口,痛得他倒吸了口冷气。伍廷芳拿着那页纸,喉头艰难的哽咽了一下,没敢再念下去。

签押房内顿时死一般的沉寂,众人低着头,一脸的神情凝重。这局势还有什么可说的?那边拳民的变乱还一塌糊涂没有头绪,这边洋人的武力干预就摆在了眼前,别的暂且不提,单单是驻兵直隶山东这一条,就好比在大清脖子上面套了条绳子,真要是如此,往后这大清还能有活路?

沉默良久,李鸿章扬起脸,满是皱纹的脸上浸透了苦涩。“几十年来,洋人翻来覆去就这么一个招术,武力威胁!可偏偏我大清怕的就是洋人的这一招,我大清何时才能在洋人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话音未落,孙毓汶也站了起来,“皇上,我大清绝不能答应洋人的条件,在直隶山东驻军,我京城就将处在洋人的枪口之下,不要说满朝大臣,就是天下百姓也绝不会答应………”

捂着手臂上的伤口,光绪心中也是一阵紧似一阵。洋人的干预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来的这么快这么猛,倒真像是和那些拳民商量好了似的。朝廷夹在中间,进退都像是架在火上烤一样。

眼前的局势,答应洋人的条件,恐怕朝野内外立刻就会乍起波澜,拳民的乱子还没有平息下来,这局面再一失控,根本就没法想后果会怎样。可要是不答应,洋人势必武力干预,真要是闹到像庚子之变那样,八国联军进攻北京城,这个国家也就彻底完了。

光绪来回的在屋子踱着步,心里面虽然一团乱麻,可他自己也清楚,这个时候别人都可以乱,可以说意气话,独独自己是万万不能。

“伍廷芳………”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光绪断然停下步子大声说道,“你天亮后立刻赶往租界里面,代表朝廷和各国公使会晤,对了,一定要把朕刚刚从教堂里面救出的那股陈查理神父带上,就让他当着各国公使的面,原原本本的把刚刚拳民变乱的情形复述一遍。其他的什么话都不要说。各国公使不是要朕的态度吗?告诉他们,在生死关头,是大清皇帝带着侍卫在血火中保护了他们的神父,保护了教民,这就是朕的态度!朕手臂上的伤口就是朕的态度!………”

伍廷芳的目光一闪,已经有些明白了光绪的用意,可还没等他开口,光绪又接着说道。

“还有,你马上急电京城,让朕的那个顾问美国人怀特立即赶往津门,朕有事情交代他办。”

饶是伍廷芳心思转的飞快,冷不丁听皇上冒出这一句,也是一头雾水,可看皇上严肃的神情又不敢多问,屏息静气退了下去。

“看来必须当机立断,不能再拖了!”光绪神情一肃,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

“李鸿章、孙毓汶,立刻拟一道旨意,免去毓闲山东巡抚一职,索拿回京听候朝廷发落!”

“陈卓,立刻电令总参,调驻防保定的刘盛休所部第五师,驻防德州的董福祥所部第十师,连夜进驻津门至大沽口一线。传令驻防辽南旅顺和山东威海各部,立刻进入战备状态,以防不测之变!………”

话音刚落,李鸿章和陈卓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皇上,此时决定不能和洋人轻启战端………”

以此时的大清和洋人开战,这不是扯淡吗?光绪摆了摆手,脸色比刚刚还要难看。

“不是真的要开战,只不过是做做样子。你们以为刚刚朕让伍廷芳叫那个洋神父过去,就能把各国公使糊弄过去,洋人没有那么傻!外交交涉,归根结底还是利益得失的权衡和取舍,屯兵津门和大沽口一线,就是要让洋人看到我大清的决心,只是配合外交交涉的手段,另外也有未雨绸缪的意思在里面,防备着万一。”

说到这里,光绪也顾不上再解释什么,转头望向袁世凯说道。

“直隶的拳民变乱必须全力扑灭,绝不能再出现烧教堂杀洋人的事端,对于为首之人,该抓就抓,该杀就杀,朕绝不手软,但是那些裹挟进来的百姓,大多是愚昧无知,能少流血就少流血吧,地方官员要做好安抚事宜。另外,你前几日呈递上来的关于在直隶试行警察制度的条陈,朕准了,即刻在直隶推行开来,至于山东方面………”

“李中堂,山东巡抚一职你以为由何人担任较为合适?”

光绪掉头问道。

“这个………”李鸿章迟疑着,他的夹带里面倒是有两个人选,其中一个便是他的女婿张佩纶,可是自从马尾海战后,张佩纶对仕途多少有些心灰意冷,此时恐怕更加不会出来接手山东的烂摊子,想到这里,李鸿章斟酌着言词说道。

“皇上,微臣举荐唐绍仪,甲午此人从朝鲜回国后,微臣一直按照皇上的嘱咐,让他在军机上学习行走,才干学识都是拔尖的,更加之对皇上的新政体察至深,若放在山东必能有所作为!”

“唐绍仪………”光绪默默念了几遍,随即摇了摇头。“若在平时,把唐绍仪放到山东倒是没有多大问题,可眼下山东局势已经糜烂不堪,非要有一定手段和魄力,经历过一点血光的人才能镇住局面,唐绍仪书生气太重………”

众人细细想来,皇上的话确实有一定道理,一时都有些沉默。忽然,站在陈卓身后的袁世凯抬起头,出人意料的说道。

“皇上,微臣举荐直隶按察使徐世昌出任山东巡抚。”

众人顿时都是一惊,李鸿章和孙毓汶的目光飞快的扫了袁世凯一眼,眼神都说不出的复杂,就连陈卓此际也是皱紧了眉头,一脸的深沉。

“哦,你倒是举贤不避亲啊!说说你的理由……”光绪轻声一笑,目光不经意的在众人脸上扫过,心中疑窦顿起。

袁世凯是在官场上面混老了的人精,不会不懂得他这样做,是大犯忌讳的事情,况且直隶的乱子都还一大堆,他又刚刚挨了顿训斥,自己屁股都还没有擦干净,怎么就急不可待的把手伸到了山东?

“回皇上的话,徐世昌是翰林出身,从创办新建陆军开始,就跟着微臣办理军务,才干能力都没有话说,更难得是注重实务。甲午一战,更是历经田庄台和威海的血战,正如皇上刚才所言,徐世昌见过血光战阵,不是纸上谈兵的那种书生。以徐世昌为山东巡抚,必能一举平息山东的拳民变乱………

至于第二层意思,那便是微臣的私心。此次山东直隶拳民变乱,微臣身处其间感触颇多,如果不是山东巡抚毓闲放纵拳民,又处处掣肘,何至于闹到今日不可收拾的局面,这还只是其次。更加要紧的是,我大清与日一战已再所难免,皇上让微臣的北洋掌管直隶山东两地驻军,一旦战事爆发山东成为战场,遇到像毓闲这样的人,微臣根本调派不动,何以主持山东的战局。所以微臣不顾猜忌冒死举荐,虽有自己的一份私心,却也是为着国家大事不容轻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光绪望着袁世凯低垂着头,一副恭谨小心的样子,心中不由得一阵冷笑。

一份私心居然也能被袁世凯说的如此滴水不漏光明正大,果然是非常之人。此次直隶拳民变乱当中,袁世凯存着怎么样的心思,这会儿光绪已经有所明白,不就是一份勃勃野心吗?不就是北洋的舞台已经容不下你袁世凯的冲天之志了吗?

这本来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时代,朕成全你,没有这份野心,朕还瞧不上你袁世凯。

“朕准了,李鸿章、孙毓汶,即刻拟旨,令直隶按察使徐世昌出任山东巡抚。袁世凯,回去告诉徐世昌,三个月内,朕要他平息山东拳民之患,要是做不到,就准备好让给别人来做。”

“好了,天都亮了,你们也累了一夜,都回去休息片刻,呆会儿还有你们忙的时候。”说着,光绪不顾李鸿章、孙毓汶等人有些惊诧的目光,转身走出了签押房。

天边已经有些微微发亮,凉风一吹,光绪眼前忽然闪过火光中那张娇美如花的脸庞,继而又变成一份陌生疏离的眼神,心头不禁一阵说不出的烦乱。家事、国事、天下事,怎么都凑一块儿了?

再回头看去,四周的景物影影绰绰,夜色漆黑如墨,都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第五十九章 北地风云(十)

第五十九章北地风云(十)

光绪二十二年的夏天。北地的形势用风云变幻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正定拳民暴*,塘沽拳民暴*,沧州拳民暴*,兖州拳民暴*………几乎是一夜之间,直隶、山东等地拳民相继暴*,势头所及如野火燎原,将整个北地搅得是一塌糊涂。光是洋人教堂就烧了四座,杀死洋人传教士9人,其中还包括一名英国医生,其余教民的伤亡不计其数,一时根本无法详细统计。

紧接着便是西方各国联合发出照会,开出的条件一大堆,又是驻兵直隶山东,又是赔偿,并威胁将出兵进行武力干涉,据说已经有德法两国的三艘军舰,开到了大沽口外虎视眈眈。

而身处津门的皇上这边,虽然没有对西方各国的武力威胁做出让步,朝廷也暂时没有与各国公使进行交涉,但是皇上在拳民暴*的第二日,便立刻免去了山东巡抚毓闲的官职。以直隶按察使徐世昌为山东巡抚,并调集重兵围剿直隶山东的拳民暴*,皇上对于此次拳民暴*的态度那便已经是再分明不过了。

消息传到京城,朝野内外骤然间便炸开了锅。各色人等的目光,各种各样的心思盘算,都像是被北地拳民的这把熊熊大火点燃了一般,混杂在风云变幻的喧嚣和混乱当中,如同暴风雨的前夜,乌云密布,随时随地,都会有一声惊雷乍起。

“大家伙听说没有,这次直隶、山东境内的拳民那可真是铺天盖地,怕不下有几十万人,那阵仗,多少年没见着了。一个个辫子上面都结着化了符的黄穗子,子弹打在身上连疤痕都没有,还有那练红灯照的大姑娘,听说扇子一扇,子弹都得绕着走,光是直隶,据说就杀了好几百个洋鬼子……………”

茶馆里面,这些天里都是满满当当坐满了客,这但凡一说到拳民烧香起坛的事情,当中一个个都是听得聚精会神,连跑堂的伙计也忘记着给大家伙续水了,拎着大茶壶一脸迷糊的站在一边。

“嗨,我说五爷你就瞎掰豁吧。这子弹会绕着人走,打死我都不相信,都是些天桥混饭吃的把式,糊弄人的!还有这说到杀洋鬼子,朝廷的邸报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这次拳民暴*总共也就杀了9个洋鬼子,烧了4座教堂,哪有你老说得那么玄乎?………”

“可不,我这可是从军机处小章京那里透出来的确实消息,和大清邸报上面说的一样,这次直隶山东拳民起事,洋鬼子的死伤并不算重,倒是被那些个拳民称做什么二毛子、三毛子的死伤严重,到现在都还没有个准数………”

被人叫作五爷的这下脸面上便有点挂不住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冲着人群当中便嚷嚷道,“甭管怎么说,这杀洋鬼子的事情,五爷我就第一个竖大拇哥,招呼一句,是条汉子!这洋人欺负咱大清多少年了。大家伙说说看,就眼皮底下这座北京城,当年都被洋鬼子占了去,一把火把圆明园烧成了灰,多好的园子啊!那气派,咱就不说里面的藏着的奇珍异宝,就说园子里的木料,那可都是从南洋运回来的,几个人都抱不过来,照我说,这洋鬼子该杀,杀得好!…………”

五爷的话音刚落,这茶馆里面便是一片哄然叫好声,京城百姓,对这烧香起坛的拳民没有什么观感,也谈不上好恶,可只要一说到洋鬼子,那可几乎个个都是厌恶中带着无奈,巴不得有朝一日把洋鬼子全都赶出大清去,那才叫解气痛快!

人群吵嚷了半天,争相过着杀洋鬼子的嘴劲,冷不丁的人群当中又冒出个声音。

“要说这起坛烧香的拳民杀洋鬼子倒也不假,可既然是杀洋鬼子保咱大清的江山社稷,为啥皇上还要下旨意剿灭呢?听说山东巡抚毓闲都为此吃了挂落,被免去官职押解进京。大家伙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人群当中的吵嚷声渐渐平息下来,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的茫然,过了片刻人群当中有人说道。

“我倒是也听到些说法。据说这烧香起坛的拳民,把洋鬼子一律称为大毛子,信洋教的教民称为二毛子,通洋学懂洋语用洋货的依次被称为三毛子、四毛子一直到十毛子。这次直隶山东拳民起事,拳民像蝗虫一样铺天盖地,所过之处家里有洋火的洋货的,反正只要沾上洋字,当时便砸得稀烂,连房子也烧成了灰,这还算好的,我隔壁有家人的亲戚就在山东那边,据说年前从京城带回盏洋人的煤油灯,结果这次一家人都给活活烧死在里面,造孽啊………你说这杀洋人就杀洋人,拿老百姓使气算什么英雄好汉?朝廷就该着派兵剿灭…………”

“话也不能这么说,要说这拳民的阵势是有点过,可那些个信洋教的教民就是好东西?还有这洋货,咱大清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不要,偏着去眼巴巴望着洋人的玩意,这不就是和洋人串通一气吗?”

“用洋货就是和洋人串通一气,你擦亮眼睛瞧瞧,别的咱们今日也不说,就说这洋布。如今这朝廷里的官员,做生意的商人,有谁身上穿得不是洋人机器织出来的洋布?你能说这满朝的官员天下的商人,都是和洋人串通一气了?…………”

哗啦啦一下子,人群当中当时便拍桌子瞪眼,吵得个一塌糊涂,慌得茶馆掌柜的不住的两边劝架,偷偷还把跑堂的伙计叫到一边叮嘱几句。

“看紧了些,别叫摔了东西,他**的这都吵什么吵啊,可不是闲得慌吗?……………”

………………………

庆亲王府

刚过掌灯时分。这几日称病在家的庆王奕劻,便让下人在花厅内摆上酒菜,独自一人品酒赏月,颇有些闲情雅致的样子。

不过这奕劻心里,可就没有外表这么轻松自在了。

这些日子,从直隶山东再到京城,那可真是风潮涌动,就跟深秋时节京城里面刮的风沙一样,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尤其是这京城里面,那一个闹腾劲,简直乱得没话说。

从皇上下旨调兵平息拳民暴*的消息传来,这满朝官员的吵闹就没有停歇过。有赞成皇上平息叛乱的,也有高声反对,说拳民都是保大清江山社稷的义民,声言皇上绝不能对洋人妥协退让的。这两拨人闹得是不可开交,见面就掐架,再不就是可着劲的上折子,各说各的道理,偏巧这个时候皇上又在津门,剩下一个奕劻维持朝廷的大局,可这样一个局面,奕劻自己都是两眼一抹黑,这情形他自己能维持的了吗?

眼前这个局面,一个拳民一个洋人,已经够让人烦心的了,再加上这股子风潮里面涌动出的不一样的味道,这些日子奕劻是翻来覆去就没有睡上一个安稳觉。隐隐中觉着总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出来,眼见着徐桐、载勋等人在这股风潮中上蹿下跳,前几日还鼓捣着要等毓闲押解回京的时候,就在城门口的地方摆上一座席面给毓闲接风?这哪是给毓闲接风,这不是扯疯吗!摆明车马要跟皇上对着干?

奕劻于是干脆称病在家,将朝廷的局面甩手交给翁同龢去维持。他可不是傻子,眼目下看着太后躲进园子里面看戏,礼亲王世铎也躲到府里看戏,就剩下自己硬撑着装点门面,这点分寸火候心中也是有数的很。既然是门面。那自然是万事不出头,出头必挨刀。宁肯被人背后看成摆设,也不趟朝局这趟浑水,谁他**爱管谁管去!……………

正一个人喝着闷酒,忽然听到园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抬眼望去,原来是自己那位最近回京述职的女婿恩铭,从池塘那边一摇一晃的走了过来。

“岳丈大人好雅兴哦,一个人在月光底下就喝起来了………”恩铭呵呵笑着,给奕劻施了一礼,便撩起衣摆坐到奕劻下首。

“你过来的正好,我刚刚还正准备着人叫你。”奕劻放下手中的酒杯,一脸的深沉。“恩铭,你吏部的差事交卸的差不多后,就赶紧着回你山西按察使任上去,别挤在京城里面扎眼,没看见如今风大云黑,指不定这京城里面就有一场暴雨倾盆………”

“岳丈大人也瞧着这风向不对了?”恩铭笑着给奕劻和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酒,懒洋洋的倒是没有一点在意的样子。

“岳丈大人是没有看见,今日在隆宗门外,两拨人那可是打起来了。一边是徐桐领着自己翰林院的学生和一帮官员,一边是许景澄和袁旭等人。起先还只是在隆宗门外争吵来着,后来火气一上就动上手了,那乱劲,两拨人扭打在一起,顶戴朝珠扔了一地。在军机上当值的翁同龢出来也没有镇住局面,后来咱们这位翁师傅也真上火了,下了道手谕让齐广洋把步兵衙门的兵士调了过来,这才算是把局面维持住…………”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两拨人闹腾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奕劻冷冷一晒,目光却是盯着桌上的酒杯发怔,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杜怀川呢?按说今日是杜怀川当值,他怎么不在军机上?”

恩铭摇了摇头,“听说是前几日就去了通州,说是近来漕运的粮食过来了,户部要统一核查入库,具体情形我也不知道,反正刚才那会儿准定不在军机处里面,否则那么大的动静他能不出面?”

“这就怪了,这杜怀川是皇上的心腹,这个时候不在京城里面坐镇局面,怎么忽然跑到通州去了?再说了,河运漕粮用得着一个军机大臣亲自督查过问?”奕劻满脸疑惑,眉头皱紧在了一处。

恩铭在旁边不禁摇头,轻声笑了起来,“岳丈大人,你这是当局者迷啊。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两边都有各自的心思打算,徐桐他们打着反对洋人的旗号,其用意不过是直指皇上的新政,拿新政作文章,巴望着是不是把这朝局翻过来。岳丈大人想想看,要是皇上的新政推行不下去,或者闹到举国反对不可收拾的地步,最后是不是得太后出来收拾残局?

至于杜怀川跑到通州去,其实说穿了也没有什么不明白的,皇上如今不也呆在津门没有回来,说是和洋人谈判,照我看其实就是在看京城内的风云变化,等着这股风潮把下面的陈芝麻烂谷子都掀开了,那个时候皇上要真想清理清理朝局也容易多了,省的打着灯笼找不见人。这杜怀川是皇上的心腹,还能看不明白皇上这点心思,他呆在京城里面,这些乱子管也不好,不管也不好,所以干脆找个借口跑到通州,就等着徐桐等人闹腾去吧…………”

“这么说来,皇上这是在钓鱼,故意由徐桐等人闹腾?可我怎么觉着又不太像啊,皇上要动手早就动身了,还等到现在?况且眼下还有拳民暴*那一大摊子事情没有收拾………”奕劻摇了摇头,满脸的困惑不解。

“钓鱼?”恩铭冷冷一哼,抬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恐怕是谁钓谁的鱼都说不清啊!徐桐等人这次闹得这么厉害,背后有没有什么别的文章,这些事情眼下谁也说不清楚。不过岳丈大人,在小婿看来你老人家何必这么忧心忡忡,该喝酒喝酒,该当差当差,既然是朝廷的门面,刮风下雨和咱们没多大关系,咱躲远一点,谁也碍不着…………”

正说着话,奕劻的儿子载振一脸喜气的走进了花厅里面,也不给他老子行礼,过来抓起桌上的酒壶斟满一杯酒,仰脸便喝了下去,看得奕劻直想一脚便踹过去。

说起来这两爷子也真算的上是爷俩,奕劻不知道是不是年轻时候家境艰难,所以在金钱上面热衷的很,是出了名的爱财如命。他这个儿子载振倒不像他老子这样,却有另外一个爱好,美色,养戏子,喝花酒,每日玩的是昏天黑地,今日也不知道那股毛病犯了,居然没有出去,倒跑到他老子跟前一副献宝的模样。

“爹,你也先别开口听我说,今日我是撞见大买卖了,居然有人巴巴的送银子上门………”当着恩铭载振倒也没有多少忌讳,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在奕劻眼前一晃。

奕劻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张十万两的银票。

“载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奕劻冷着脸看着载振。

“是袁世凯让他的心腹杨士琦送来的,我仔细问了,杨士琦说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袁世凯的一份孝敬。我说嘛,这袁世凯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当着,平常眼睛都往天上看,咱庆王府估计还入不了人家的法眼,原来还算是个懂事的人………”载振一屁股坐到奕劻身边,倒也没敢在奕劻面前多卖弄,老老实实的将银票放到了桌上。

“袁世凯?!”奕劻和恩铭都是一怔,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是说不出的惊讶和怀疑。

“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袁世凯往岳丈你这里送银子,这怎么越瞧越觉着古怪!……”恩铭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忧虑。

“无事献殷勤?………”奕劻拿起那张银票左看右看,嘴角渐渐浮起一层冷笑,却不言语,冷冷的将银票推到载振面前。

载振不明就里,眼睛瞪得老大盯着他老子。

“把银票退回去!”奕劻咬着牙,面无表情的说道。

载振一口酒刚刚喝到嘴里,当时差点就呛着。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送上门来的银票,老爷子居然让自己退回去?……

“爹,你这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银票还是假的?”载振抓过银票,学着他老子的样子看了半天,满脑门子都是官司。

“岳丈大人高明!小婿佩服之至!”一旁的恩铭呵呵笑着,端起酒壶便给奕劻斟酒。

奕劻扫了一眼恩铭,“恩铭,这其中如何个高明法,你说说看。”

“这里面有两层学问,其一,便是亮明态度。这袁世凯可是个狠角色,当年是李鸿章北洋的人,居然能够混到皇上的心腹,总督直隶接管北洋,这份心计手段恐怕也不输于李鸿章吧。如今我估摸着袁世凯多半是闻到了什么味道,用这张银票来岳丈这里投石问路,铺垫一层关节。咱们这么给他退回去,其意思无非就是告诉袁世凯,京城这趟浑水咱们不掺和………

其二,那也有个探听虚实的意思在里面。这十万两银票,在岳丈大人你这里也算不得什么,咱们给袁世凯退回去,也是借此看看他袁世凯究竟是怎么样一个态度。他要是真想拜咱们的码头,往后这日子还长着呢,他要是明白人,当然会懂得岳丈大人你的意思………”

奕劻顿时面有得色,呵呵的笑了起来,猛一抬头看到载振那副懵懂的样子,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听到没有,这才是真正的学问,这是在教你怎么做官怎么做人………”

载振看看奕劻又看看恩铭,心里面一团鬼火,今儿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就这么不自在?当下收起银票,也不说话拔脚便往花厅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隐约听到身后奕劻深沉的声音,“恐怕这天是要变了…………”

载振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这月亮好好的挂在天上,变什么天?这老爷子和恩铭今日喝高了吧………………

………………………

京城内的风潮涌动乱得一塌糊涂,而在津门,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自从伍廷芳带着光绪从教堂里面救出来的那个洋人传教士陈查理,向各国公使详细陈述了那夜的情形,紧接着光绪在第二日便下旨意,免去山东巡抚毓闲的官职,并调集重兵围剿直隶、山东的拳民后,各国公使的态度稍微有了缓和,虽然在外交交涉上面,仍然坚持最初提出的那些条件,不过也没有进一步逼迫,多少也有着再看看大清态度的意思。

之后便是光绪的私人顾问怀特匆匆赶到了津门,在采访了传教士陈查理,又带着摄像师到教堂实地照了几张照片后,这位当初纽约时报驻远东的记者,便在洋人的报纸上面发表了一篇热情洋溢的文章。

怀特本就是光绪的私人顾问,这次光绪拯救的又是美国人的教堂,在怀特笔下,光绪这次误打误撞的遇险,顿时变成了一个东方皇帝以血肉之躯抵御暴民疯狂杀戮的英勇行为,俨然就是拯救基督教的东方骑士。此次拳民暴*给各国造成的恶劣影响,也在这篇文章影响下淡化了许多。

文章一经发表,顿时在洋人的世界里面传开了。西方各国对于大清这位皇帝,本就有着诸多的好奇,这位皇帝当初在田庄台与日本人生死血战,其后又一举夺得朝政大权,原本就像是一段传奇一般,这时候以身涉险保护教会,更加上怀特文章里面隐隐约约提到的那位美丽的教民,更是给这个故事增加了一丝浪漫的色彩。就连那些租界里面的西洋贵妇,此时也到处打听,怀特笔下的那位美丽教民和那位东方皇帝究竟是什么关系。

原本因为此次拳民暴*,而对大清极为忧虑和怀疑的西方各国,此时也不再像最初那么态度强硬了,至少对于大清这位皇帝的观感,他们还是比较友好的。而在西方各国内部,对于大清的外交政策此时也出现了分歧。

此次拳民暴*,法德两国遭受的损失最重,所以要求出兵的呼声也越高,并且将三艘军舰也开到了大沽口外。另外俄国此时也是气势汹汹,虽然俄国几乎没有遭受到什么损失,但是此时的俄国却高调宣称,沙皇陛下的十万精锐士兵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准备出兵大清东北,捍卫各国在话的权益。

而对于英美等国而言,态度则显得微妙许多。较之其他国家而言,英美两国更加关注的是在大清的经济利益,一旦与大清开战,两国在大清的商贸必将遭受严重损失,这是英美两国公使乃至于国内舆论极不愿意看到的。更何况对于俄国方面的态度,英国公使欧格讷从来都是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如果让俄国熊借此机会将爪子伸到了东北亚,对英国的外交政策而言无疑是一场失败,如何选择一种恰当的,也符合西方各国尊严的方式结束与大清的这次争端,成为了欧格讷此时最为头痛的问题。

这些天来,通过大清外务部侍郎伍廷芳,欧格讷也多次提出要面见大清皇帝,商讨解决此次争端的相关事宜,可是让欧格讷感到费解和不快的是,每次提出这样的要求,伍廷芳总是推脱皇帝陛下正忙于清剿拳民,在适当的时候会亲自接见各国公使。

说实话,对于这位皇帝他的观感还是不错的,不过另一方面他也多次领教过这位皇帝的手段,此时对于这位皇帝会如何化解这场政治危机,欧格讷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

…………

直隶总督府内

袁世凯手里拿着那张十万两的银票,身旁是刚刚从京城赶回来的杨士琦。

“这么说来,庆王奕劻是把银票退了回来?”袁世凯摇着头,神情肃然中透着一丝深沉的笑容。

“卑职也没有想到那位爱财如命的王爷,居然会舍得把到嘴的肥肉往外推,不过卑职请载振喝花酒的时候,也从他嘴里探听出些风声,大约就是让咱们别着急,来日方长………”杨士琦恭谨的站在一旁,也是有些费解。

“爱财如命?………”袁世凯冷冷的哼了一声,“咱们倒是小瞧了这位王爷了,毕竟当初是跟着太后身边出息的,这份计较可是深沉的多哦!他是想伸手又怕担风险,由此可见,京城里面一定比咱们想想得还要复杂的多………”

“大人的意思是……”杨士琦一怔。

袁世凯没有理会杨士琦的问题,却是颇有些意味的望着杨士琦。“杏城,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要你送这张银票给庆王啊?”

“这…………”杨士琦迟疑了一下,他是袁世凯心腹之人,私下里袁世凯许多事情都是交给他来打理的,对于袁世凯的心思多少也能把握一点。

“卑职以为大人这是要在京城里面多铺一条路,眼前局势变化万端,内中的情形实在是微妙复杂的很。而此次直隶拳民暴*,大人多少也受了些牵连,虽说皇上的宠信不减,还让咱们北洋再添上了一个山东,可大人毕竟当初是中堂那边的人,这次不避嫌疑举荐徐世昌,我估摸着多半会招致其他人的猜疑。皇上身边那位陈卓,不就是一直和我们不对付?现在多铺一条路,将来辗转腾挪的空间也多了一些……”

“铺路?……”袁世凯顿时哈哈大笑,“杏城啊,这朝局政治你往后还要多琢磨琢磨,这做官做人,胸怀气度都要宽广一些,眼界开阔才能有大见识,才能为常人所不能为之事。就说眼前这位庆王,他面前的路能有皇上跟前的路宽吗?就凭着京城里面那些人想要成什么气候,我袁世凯挖了这双眸子给他们………”

说着,袁世凯笑容顿敛,眼中寒光一闪。“这不是铺路,这是投石问路,庆王要是收了咱们的银票,说明京城里面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风浪,他自然收的稳当。现在他推了出去,一定是闻着什么不寻常的味道了,我敢断定,京城里面必有重大变故!”

杨士琦一惊,这番计较他却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

看着杨士琦惊诧莫名的样子,袁世凯摆了摆手,“用不着担心什么,送这张银票给庆王,皇上那里我是禀报过的,你往后记住了,咱们面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皇上这一条路,别的想都别想!给我准备衣服,我马上要去面见皇上………”

杨士琦应声退下,袁世凯屋外望着晴空万里无云,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风云大潮已经扑面而来,这广阔天地,不就是我袁世凯一展男儿抱负的舞台?这一把赌注,我袁世凯赌定了!

第六十章 北地风云(十一)

第六十章北地风云(十一)

直隶总督府内临时摆整出的一间会客室里。英法美德俄西等各国公使都齐齐的坐在条形会议桌一侧,就连日本公使小村寿太郎也恬着脸坐在人堆当中,一看到日本人居然也跑来凑热闹,李鸿章心里的一团火当时便冒了出来,要不是守着那份宰相气度和外交礼仪,早就厉声斥问了。

直娘贼,这个时候也想在大清身上趁火打劫,大清就是死绝了,也轮不着你日本人…………

坐在各国公使对面,光绪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端坐着,左臂上特意缠上去的绷带,在人群当中显得特别的醒目。

这场原本早就应该进行的谈判,拖了这么些日子,其实也是光绪刻意要压一压西方各国的气焰,拳民暴*刚一开始,西方各国就联合发来那份气势汹汹的最后通牒,在那样的气氛和局面下展开谈判,根本就谈不出个所以然出来,还无端的让洋人轻看了。

冷落了这么些天,看看火候也差不多了,应该有的各种铺垫和姿态也都做出来了。光绪这才让伍廷芳以朝廷的名义请各国公使过来,就如何处置直隶山东拳民暴*的相关事宜进行谈判。

至于这场谈判能够谈出怎样一个结果出来,光绪心中也不敢报太大的希望。

国家实力就摆在那里,强弱分明的态势几乎已经注定,大清不可能在这场谈判中获得太多的话语权,至于光绪让怀特写的那篇文章,和美国传教士陈查理的亲身经历,都不过是给这场谈判涂上一层润滑油,对于大局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甚至在这些西方列强眼中,这次谈判本身就是可有可无的,摆在大清面前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接受西方各国的条件,要么西方列强联合向大清宣战,一直打到大清接受列强的条件为止。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光绪当然不会像朝廷当中那些御史清流们那样,动辄便义愤填膺要与洋人开战,根本不管自身国力如何。像庚子之变那种同时向十一个国家开战的白痴举动,在光绪来到这个时代已后经不可能发生了,至少光绪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为此他甚至做好了妥协退让的考虑,乃至会面对朝野内外巨大压力的政治风险。道理非常简单,打不过别人还要打,最后只能被狠揍成猪头。

然而如何去谈判,如何在弱势的情形下坚持自己的底线,这当中留给光绪辗转腾挪的空间并不大。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只是这种机会非常非常小,而且决定权也不在光绪手中。换句话说,这场谈判其实就是看人脸色。然后选择一只最粗的腿,用最华丽和煽情的方式拥抱上去。在这一点上,光绪并不怕被人说成是崇洋媚外,选择哪一个列强,如何去演好这场戏才是关键,其他的嘴皮子功夫光绪也没有心情去纠缠,真要较真,老祖宗不也说过吗,这叫做合纵连横。

从历史上看,大英帝国此时仍然拥有巨大的影响力,虽然这个老牌殖民帝国已经渐渐走下了巅峰,在他身边的对手越来越多,逐渐强大崛起的德国、美国,正在复苏的法国和蠢蠢欲动的俄国,但是毫无疑问,英国在东亚的强势地位依然是无法撼动的,大清要扭转被动的局面,就必须取得英国的谅解和认同。

只是对于英国公使欧格讷这个老狐狸,光绪心中并不很摸底,两人之间打过太多交道了,或许正因为彼此太过了解。反而无法去准确把握。

整个下午,各国公使用了很长的时间,依次表达了各国对于此次拳民暴*事件的立场和态度,其实也都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除了强烈谴责外,不过就是把此前通牒中的那些条件又重申了一遍,或许是出于对光绪的尊重,往日那种颐指气使的态度有所收敛,但是那种虚骄却是实实在在写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轮到英国公使欧格讷的时候,这位让光绪很是期待了许久的主角,却出人意料的没有发表什么长篇大论,也不像法国公使施阿兰那般气势汹汹,他只是拿过桌上那页纸看了一眼,在确认了上面各国共同提出的条件准确无误后,便将这页纸轻轻推到光绪面前,望着光绪平静的说道。

“大英帝国的立场和态度与各国一致,对于这一点我没有什么好补充的,我只想说明一点,这页纸上面所列出的条件,是经过各国公使共同商议后达成的,所以我希望尊敬的皇帝陛下能够理解,这上面的条件没有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大清只有两个选择,签字或者拒绝!”

说完这些话后,欧格讷便向后靠在椅背上,悠闲而冷淡的望着光绪。

会议室内非常安静,所有公使的目光都在此刻汇聚到了光绪身上,这位身上笼罩着太多传奇色彩的皇帝,究竟会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呢?一想到这位皇帝陛下勃然大怒或者垂头丧气。不少人心中都充满了期待………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光绪并没有勃然大怒或者垂头丧气,他只是默默的站了起来,用平静的目光扫视了全场一圈后说道。

“朕不是来谈判的!如果是谈判的话,有李鸿章李中堂就够了,因为在座各国公使的身份和朕不对等…………”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各种含意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了一下,又迅速回到光绪身上,等待着这位皇帝这番出人意料的的开场白后,还会有什么让人意外的东西。

“那么朕为什么又要来到这里呢?因为朕和各国公使们一样,对发生在直隶和山东境内的拳民暴*感到非常震惊和愤慨。对于这场拳民暴*,各国公使们都认为责任在大清这一方,对此朕不否认也不回避。但是朕也很想问问各国公使,为什么在直隶山东有成千上万的人反对教会仇视教会,进而烧教堂杀传教士呢?………”光绪停顿了片刻,等待场内的骚动安静下来后,猛地扬起手臂愤然说道。

“那是因为当你们用坚船利炮打开大清国门的时候,你们便以强者自居,在你们的心目中,大清不过是一个野蛮落后的国家,你们以征服者的姿态高高在上,无视大清的文化传统风俗习惯,任意践踏破坏欺侮这个国家的民众。所以当你们的传教士在传播福音的时候,其实就是在传播仇恨的种子,这才是此次拳民暴*的根源所在……

刚刚欧格讷公使给了朕这份各国公使提出的和谈要求,你们提出在直隶山东驻兵,朕在这里也想问问,如果世界上其他国家提出,在你们国家的首都周边驻扎军队的时候,你们会作何感想?当然,没有一个国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因为你们就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但是正是因为你们强大。所以你们忘记了一点,强大除了征服以外,还会带来敌视、仇恨和反抗!朕在这里可以毫不讳言的告诉你们,如果你们在直隶山东驻军的话,那么现在的拳民暴*不仅不会得到遏制,还会迅速蔓延和恶化,到了那个时候,你们面对的将不仅是直隶山东的拳民,而将是整个大清的拳民………

还有,你们提出撤职查办直隶山东的地方官员,朕也想告诉你们,没有这些地方官员,山东直隶境内几十万拳民由谁来安抚,谁来妥善处置善后事宜,难道各国公使希望看到失去了约束和控制的拳民再次呼啸而起,围攻你们的教堂和教士?………”

会议室内一片沉寂,各国公使们脸上的神情各异,但是没有一个人想要起来打断和反驳这位皇帝,不得不承认,这位皇帝刚刚所说的问题,并非全然没有道理。

“这次拳民暴*发生后,朕立刻撤职查办了山东巡抚毓闲,调集军队围剿直隶山东境内的拳民,甚至就在暴*发生的时候,朕也和美国传教士陈查理一起保护教堂,这些相信各国公使们都已经看到了。朕没有回避大清的责任,并且也正在全力弥补这场暴*带给各国的损失,但是如果各国坚持以这样的方式解决这场争端………”

光绪一把抓起桌上的那页纸,用力的在半空中挥舞着。“那你们就是把大清逼入了一条没有退路的绝境!朕可以坦率的告诉你们,朕最精锐的军队已经驻防津门和大沽口一线,此刻朕的身边就坐着大清参谋部参谋长陈卓,如果你们非要逼迫大清答应你们提出的这些根本无助于解决争端,反而会扩大矛盾和仇恨的条件,那么朕也别无选择,朕和这个国家只能和你们决一死战!………………”

啪的一声,光绪一拳击在桌上,以决绝的神情怒视着各国公使。

会议室内顿时一片哗然。各国公使在震惊过后,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光绪,难道这位大清皇帝真的疯狂到想要和西方世界开战?

坐在光绪对面的欧格讷无声的摇了摇头,他太了解这位狡猾的皇帝陛下了,虚张声势的背后,无非就是为谈判争取筹码而已,这是这位皇帝陛下惯用的招术,只是就连欧格讷自己都没有想到,用战争来进行威胁的,不是强大的西方各国,居然是这个大清皇帝。以大清的国力,拿什么来和西方各国开战?

“尊敬的皇帝陛下,我必须提醒你,一旦大清和西方各国开战将会带来的后果………”欧格讷平静的坐在椅子上,嘴边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他丝毫不想和这位皇帝进行一场毫无意义的争论,外交交涉中这样的场面他经历的太多了,最后还不是要靠实力来说话,他相信眼前这位皇帝还不会愚蠢到看不清形势的地步。

“以大清的国力和西方各国开战,大清必败无疑!”

光绪淡淡一笑,干脆的让人难以置信。

“不过我也想提醒欧格讷公使,大清这么广大的国土,三万万人口,各国需要在大清派驻多少艘军舰,驻扎多少军队,消耗多少战争资源,才能保证在这场战争中获得彻底的胜利?还有各国在大清的工厂、洋行、各国对大清的投资,这么庞大的原材料产地和市场,各国又将如何来确保利益不受损失?………”

说着,光绪转头望向俄国公使的方向,“当然,对于俄国来讲这个问题要简单的多,因为俄国就在我大清的边上,随时可以挥军直指我大清东北,如果进展顺利的话,俄国应该不会错过旅顺这样一个天然不冻港,到了那个时候,俄国远东舰队就可以在我黄海海面纵横驰骋了………………”

此时,就连坐在欧格讷身边的美国公使田贝,也露出了一丝饶有兴趣的笑容,这个时候把俄国摆上桌面,傻子都能看出其中的含意。

“最后,朕还必须坦诚的说明一点,朕和这个国家都不愿意与西方各国为敌,因为朕相信,一个稳定的东亚局势,对西方各国和大清而言,都是同等重要的。此前,朕极力促成了和西方各国签订开放通商口岸的条约已经证明,大清的国门并不需要用战争这种方式来打开,各国在大清的利益也不需要用战争来维系,选择战争还是和平,哪一种的代价更高,相信各国公使比朕更了解这一点。”

说完这些话,光绪缓缓的坐下,面带微笑注视着对面的欧格讷。和这些西方人打交道,他唯一的优势便在于对时局的把握能力,他知道他们的底牌是什么,所以直截了当的阐明利害关系,剩下的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此时,欧格讷面色铁青,眉头紧紧的皱成一团。他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刚刚这位皇帝陛下的一番话,赤luo裸的讹诈、无耻的挑拨,可是,这位大清皇帝怎么能够把时局把握的如此精准,一语便道破了所有的利害关系?

短暂的沉默后,欧格讷斟字酌句的说道,“各国对于大清并没有领土要求,各国提出在直隶山东驻军,只是为了保证在直隶山东境内,不会再次出现类似的事件…………”

听到欧格讷在没有领土要求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光绪在心里顿时笑了起来,这位欧格讷公使终于还是上套了,遏制俄国在亚洲扩张的野心,或许才是这位英国公使最为担忧的事情,英国人并不想打这场仗,大清也不想打,想打的是俄国,所以这仗还能打起来吗?既然船已就岸,其他的事情就好谈多了。

光绪轻轻扬了扬手,从伍廷芳手里拿过一叠文件递给欧格讷。“对于欧格讷公使的担心,朕非常理解,这些文件是我大清仿效英国,在直隶山东推行警察制度的章程,和你们大英帝国的警察制度一样,我相信各国公使能够从中看到我大清对于维持直隶山东治安,保障各国利益的努力和决心………朕刚才已经告诉了各国公使朕的态度和朕的诚意,当然,要达到彼此理解和信任还需要时间,至于谈判的具体事宜,李鸿章李中堂会和各国具体协商………”

说罢光绪站起身来依次和各国公使们道别,“另外,过几日朕就要回京了,朕将会在紫禁城举行一个晚宴,邀请各国公使参加,届时我希望不仅在此次事件的处理上,大清和各国能够达成一致,在更广阔的区域内,大清和各国都能取得谅解和信任。”

“皇上,这样就算完了?………”陈卓紧跟着光绪走出会议室,一脸困惑低声问道。

“差不多吧,该唱的戏已经唱完了,剩下的就是李鸿章的事情了,不过到了最后我大清在赔款、允许传教士深入内地传教等方面,恐怕只能妥协让步,毕竟我们的国力太过弱小,洋人也要找一个下台的台阶啊!”光绪仰头望着天空,忽然有些焦虑的揉了揉眉心,沉沉的叹了口气。

“和洋人的事情总算是差不多了,可朕眼前还有一场大仗要打啊!”

陈卓一怔,忽然有些明白过来,“皇上,是不是京城内有什么变故?这几日微臣也略微听到点风声………”

光绪转头奇怪的看了陈卓几眼,摇了摇头转身大步离去,看得陈卓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这个陈卓,脑袋里面难道就只装着军国大事?难道就没有七情六欲,就不想女人?光绪一边走一边感慨万千。上次看那个艾蒿和陈卓似乎还有那么一点意思,改日是不是让他们接触接触,要是能用陈卓换回艾家对大清实业的投资,乖乖,这笔买卖朕就赚大发了。

念头这么一闪,眼前又出现了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光绪的心情顿时黯淡下来,有些说不出来的心绪,这场仗不好打啊!

昨晚失眠,今天一天都昏沉沉的,这章写的太累了,明天轻松一点

第六十一章 北地风云(十二)

第六十一章北地风云(十二)

清风杨柳,月影婆娑

如此月光如似水的夏夜。大清皇帝光绪却在顾思渝那座小院的台阶上,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遍,手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不住的摇头叹气。

这都是前世穿越带过来的毛病啊!为什么男人在女人面前怎总是显着矮了一大截,一到关键时候就心虚没有底气,一到关键时刻就露怯,他**的这男人到底怕什么呢?

站在院子角落里的任福成今儿算是开了眼,平常瞧见皇上都是英武威严的样子,不要说满朝大臣在皇上跟前连大气都不敢喘,就连洋人都得在皇上面前鞠躬哈腰,怎么今儿居然就在一个女人的房门口,跟失了魂一般没头没脑的乱转?任福成心里想笑又不敢笑,猛地抬头看见皇上的目光往这边过来,吓得一缩脖子,悄无声息的溜到了院子外面。

光绪在台阶上磨蹭了半天,终于把心一横,豁出去了,老子为什么要害怕呢?连洋人也不怕还怕女人?咬着牙一推门大步跨了进去。

他**的,老子就是大清皇帝,这能怨着老子吗?顾思渝你自己看着办吧!你面前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成为大清皇帝的女人,要么成为楚越的女人,反正意思都一样,你自己选吧!

灯光下,顾思渝乍然一惊站了起来,等到看清楚是光绪,百般滋味骤然间都涌上了心头,鼻子一酸,眼泪哗哗的就从脸上掉了下来。

这十多天来,顾思渝觉得自己就像是忽然从山顶往下坠,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脑袋里面空荡荡的,一会儿是皇帝,一会儿是楚越,乱得一塌糊涂。要是就这么一直坠落到谷底,心冷情断或许还要好过一些,可偏偏眼前还不时闪过那个夜晚里面,两人在血光火海中相互依偎的情景,那个家伙居然还偷偷的吻了自己,想到这些,顾思渝便又羞又恼,委屈、难过和心里面一阵阵的刺痛……他为什么会是皇帝呢?他为什么就不能是一个军官呢?

为什么他是皇帝自己就会变得如此失落,如此茫然呢?这些天顾思渝偷偷的哭了好多次,可她自己心里也想不明白。当初给在美国的艾蒿写信的时候,每次提到这个陪在自己身边逗自己开心的家伙,心里总是有那么一点女孩子的小虚荣和小骄傲。虽然这个家伙长的并不算很英俊,可是他的身上总是散发着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头上没有那条不伦不类的辫子,目光清澈明亮,懂得关心人体贴人,知道怎么逗女孩子开心,还有嘴角偶尔露出的坏坏的笑容………

她才不稀罕身边那些留着辫子穿着长衫,面容呆板死气沉沉的男人,也从未想过要选择在大清这样一个国家里面,每个女孩子将会有的那种可怕生活。

她是在美国长大的,接受的是西方的教育。她知道在大清这样一个国家,在顾家这样一个大家族里面,女孩子通常都是不受重视的,也无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或许这也正是疼爱自己的父亲,为什么在自己十多岁的时候,就把自己送到美国去读书的原因。

也正是在美国那所教会学校里面,她习惯了一个人独立的生活,也学会了如何让自己在远离亲人的异国变得坚强起来,可内心深处对关爱和温暖的渴望,并不比别的女孩子少。

女孩子无论多么坚强,内心都是脆弱的。当那个懂得如何去珍惜自己关心自己的楚越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顾思渝虽然装作不在乎。可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内心深处那种依赖便越来越深。

特别是那个恐怕的夜晚,当他搂着自己的时候,他的胸膛是那么坚实有力的呵护着自己,甚至就是在那一刻,她开始认真憧憬起和这个叫楚越的家伙的未来。

然而也就在那短暂的一刻过后,这个叫楚越的家伙忽然变成了大清的皇帝。她真的无法承受这种忽然从幸福跌向绝望的时刻,她只想和一个叫楚越的家伙过一种她想要的生活,现在上帝忽然把这个楚越变成了大清皇帝,曾经自己憧憬的未来还能够把握吗?

这些天里,有好几次顾思渝都想收拾东西回上海去,再也不见这个欺骗自己的家伙,可是每每动了这个念头,却又迈不开步子,心里面百般煎熬,甚至痛恨自己怎么就这么没有骨气,被人欺骗了还放不下,最可气的是,那个家伙骗了自己不说居然还躲了起来,连人影都见不到………

正在满腹愁怨茫然无助的时候,那个家伙忽然就出现在了眼前,还气势汹汹的望着自己,顾思渝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看到顾思渝那张憔悴了不少的脸蛋,和哗哗落下的眼泪,光绪心头一软,刚刚鼓起的那点气壮山河的气概顿时烟消云散,想装也装不出来了。

男人都是纸老虎啊!…………

“小渝,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向你隐瞒身份………”光绪眉眼低顺,老老实实的低头认错,跟后世所有男人认错一个德行。

顾思渝背过脸去,眼泪成串的往下掉,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其实我也不是故意想要骗你,你想想看,如果你知道我的身份,你还会像对待楚越那样对待我吗?说不定早离我十万八千里了,我们还能像今天这样吗?………”光绪有些心虚的偷偷看着顾思渝的神情,心里面一个劲的叹气,看来今天这个关口比下午应付西方公使还难,好歹在洋人面前还能拿住皇帝的威严气势,可在这个女孩子面前,自己根本就绷不住。

顾思渝还是不说话,低着头一个劲的抽泣。

“我知道你心里最难过的是什么………”光绪绕到顾思渝身前,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道。

“你一定在想,楚越怎么会忽然变成了皇帝了呢?其实皇帝和楚越都是一个人,不过是称呼不同而已,这其中又有多大区别呢?我是皇帝,难道就不能对你好了吗?不能喜欢你了吗?………”

“你都变成高高在上的皇帝了,还能一样吗?”顾思渝委屈的背过身,哭得稀里哗啦。

光绪摇了摇头,皇帝和楚越这个问题确实麻烦。他也解释不了,再说下去就是个死结,根本就说不清楚。再看到顾思渝明显憔悴消瘦了不少的样子,心头最后那点英雄气也没了,心一横,咬咬牙猛地单膝跪地握住了顾思渝的手。

“那我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就跪着请你原谅,好不好?”光绪视死如归的望着顾思渝。

**,跪就跪吧,谁叫这个女孩子在生死关头还挡在自己身前,患难真情要真这么错过了,老天爷都得摇头叹气。

顾思渝顿时惊呆了。刚刚还躲避着光绪的目光,傻傻的望着光绪,愣了半天才羞红着脸低声说道,“谁叫你跪了,你可是皇帝,让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天可怜见的,终于要天亮了。光绪长舒一口气,顺势起身轻轻一拉,将顾思渝拉到了自己怀中,在顾思渝耳边轻声说道。

“别和自己生气了,往后你愿意当我是皇帝也好,当我是楚越也好,都随你,你想要过怎么样的生活我都依你,这样好不好?”

顾思渝终于忍不住,靠在光绪怀中伤心的大哭起来。在她心里,这个家伙是楚越还是皇帝,她都不想去想了,想的好累了,只有靠在这个怀抱里面,才觉得那么温暖和踏实。

“看看,这样多好啊,别想那么多了,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我这个皇帝既然能担得起天下,还担不起一个女孩子的柔情?”光绪轻轻擦去顾思渝脸上的泪水说道。

这不全是哄女孩子的话,男人连这点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抱负,都是扯淡!

顾思渝扬起小脸蛋,目光亮晶晶的望着光绪,就像是要把他看清楚一样。过来许久才幽幽说道,“那你皇宫里面还有那些皇后嫔妃……”

光绪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没想到顾思渝琢磨了这么些天,小脑袋瓜子里面居然还乱七八糟想到了这么多。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在京城那会儿的时候,京城里面不是闹腾的那么厉害,就为着我让她们都搬出宫去了…………”

顾思渝哼了一声。“你对她们都是这样,将来对我还不是这样?”

这不是欺负人吗?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女人啊,前世今生都这样,还是要哄啊!“她们和你不一样,因为我喜欢你,明白吗?而且我也不会让你住在宫里面,不想把你关在那个金碧辉煌的笼子里面………”光绪搂着顾思渝柔声说道。

顾思渝轻轻的靠在光绪怀中,心中柔情无限。她只是一个女孩子,在自己喜欢的男人怀里撒撒娇而已,既然楚越都能变成皇帝,总有些事情是她改变不了的,她也不想去想那些事情了,或许这就是上帝的安排吧。

顾思渝身上少女的气息扑面而来,光绪一时之间真有些情难自禁了。一个男人搂着这么一个柔软的身体,怎么可能不动心呢?大局已定,该是打冲锋的时候了……

光绪俯下身去,坚决的吻了下去。刚刚碰到顾思渝的嘴唇,便感到怀中的身体一抖,顾思渝的小手便用力的想要推开他,光绪哪会在这个时候轻易放弃,一伸手将顾思渝紧紧的搂住,舌头在顾思渝的唇间游走探寻。

猛然间,舌尖一阵剧痛,光绪捂着嘴看去,顾思渝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娇美的容颜上面,一半是害羞一半是顽皮。

我还不信制服不了你这个小丫头。光绪以决然的神情再次吻了过去,这一次,顾思渝却忽然闭上了双眼,任由光绪的舌尖在自己的唇齿间游动………

一种难以言说的甜蜜感觉在唇间弥漫,光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穿越到这个世界多少年了,老子可一直守身如玉啊!情迷意乱间,光绪一把抱起顾思渝便向里间走去。

“不要…………”只听到顾思渝轻轻的叫了一声,双手用力的抗拒着,光绪也顾不得许多了,将她抱在床上,一只手压住她的手,久久的吻着她的嘴唇,另一只手开始在她的衣裙间寻找扣子。

一阵热吻之下,顾思渝终于慢慢放弃了抵抗,羞红着脸俯在光绪胸前,两只手缓缓的搂住了光绪。

女人说不,其实是半推半就,果然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啊!光绪在心中仰天长啸,两只手毫不迟疑开始狂飙突进了………

忽然间,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外面说道,“皇上,京城急电!………”

顾思渝顿时大窘,一把便推开光绪,别过身去扣衣服的扣子。

他**的,谁在这个时候给老子发什么急电啊!光绪勃然大怒,再望向顾思渝时,她已经飞快的穿好了衣服,小脸蛋红扑扑的望着光绪,嘴角还带着一丝含意莫名的笑容。

光绪在心中泪流满面,多好的乘胜追击的机会啊,就这么错过了…………

“去吧,去办你这个皇帝的天下大事,我,我在这里等着你………”说到最后,顾思渝已经是满面娇羞,低着头声音细不可闻。

光绪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深吸了口气,大步向门外走去。

黑暗中,郝冷一脸默然的站在台阶下面,脸上是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的,在最关键的时刻闪了老子,将来要是有什么后遗症,老子让你当太监!光绪在心中大骂道,满脸寒霜的望着郝冷。

“启禀皇上,微臣有重大事情禀报!”郝冷一脸的惶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搅了皇上的好事,身体微微有些发抖。

郝冷是光绪留在京城里面暗中掌控局面的角色,京城里面最近的异动光绪也听闻了不少,前两日袁世凯也特意禀报了他对京城的担忧,这个时候郝冷匆匆从京城赶来,可以想见一定是万般重要的机密事情。

“回去再说………”光绪深深的看了郝冷一眼,转身而去………

总督府后院花厅内,郝冷笔直的站在光绪身前,面色有些苍白。

“皇上密电让微臣查办的事情,微臣已经调查出了眉目,那日皇上去美国人的教堂一事,微臣仔细查询过了,皇上是临时起意去的那间教堂,除了皇上身边的心腹侍卫,并无旁人知晓,所以那夜之事应该是一次意外,并非有人意欲对皇上不轨………”

“这件事情朕大约也能明白一点,不过直隶山东各地同时爆发拳民暴*,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这些拳民都是一盘散沙,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这其中要没有人暗中联络那才真正见鬼了!还有,你刚才说的重大事情又是什么?”光绪阴沉着脸,脸色铁青。

郝冷没有说话,从怀中掏出一份密封的要件双手呈递给了光绪。

光绪一把撕开,在灯光下仔细看了起来,看到最后,眼睛里面都快要溅出火花出来了。

“看来朝廷里面有人开始打朕的军队的主意了,一边是拳民暴*,一边是洋人武力威胁,现在又冒出这样的事情来,难为他们这样的苦心积虑,好得很啊!………”

“目前微臣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种种蛛丝马迹都显示,这件事情绝非空穴来风。所以匆匆赶来觐见皇上,微臣担心万一他们猝然发动,皇上恐怕…………”郝冷一头的汗水,眼中全是说不出的担忧。

能够让这个军情处的首脑都忧惧如此,可想而知局面到了何等危险之处!

光绪却是轻声一笑,目光凌厉扫过。“恐怕什么?恐怕朕的军队会造朕的反是不是?朕倒是要看看,朕一手创建的军队,最后会不会把枪口对准朕!郝冷,告诉你下面的人,不要再去查什么证据了,这种波谲云诡的事情,谁会留下证据让你们抓住?………”

“可是皇上……”郝冷一急,挺直胸膛沉声说道,“没有证据怎么能够查办当事之人,而且还是手握重兵之人。如今的局势内忧外患,各地拳民暴*还没有扑灭下来,外面还有西方各国的武力恐吓,稍有不慎,局面会变得不可收拾,皇上不能不早作处置。真要是他们借着这股风云变幻寻找到了什么机会,那个时候恐怕就晚了啊………”

光绪皱紧了眉头,郝冷说的不无道理,他也没有愚蠢到要给这些人留下什么机会。只是贸然动手,又恐怕会打草惊蛇,眼下京城里面暗流汹涌,朝廷当中的权力暗斗,官员们对新政的不满,还有遍地拳民暴*,与西方各国的谈判也还没有最后的结果,如何措手确实太难了!

沉默良久,光绪抬起头,脸上已经换成了刚毅决绝的神情。

“既然有人已经把这股风潮掀开了,朕就躬身入局。郝冷,传朕的旨意下去,明日回京!他们不是在等这个机会吗?朕就给他们这个机会!朕倒是也要看看,这股风潮急流会在紫禁城掀起怎样一番风云巨变………………”

第六十二章 紫禁黄昏(一)

第六十二章紫禁黄昏(一)

光绪二十二年夏末

京城当中的天气热得都快没边了。明晃晃的日头底下面根本站不住人,稍微一挪动步子,浑身上下就一个劲的往外冒汗。要依着往年这节气,怎么着也该有些暑气减退的迹象,可今年这天气透着邪乎,偌大个北京城,愣是连一丝风都看不到。

酷热难当中,是朝局内外的喧哗躁动,虽说皇上回京后,满朝官员也没人敢再像前些日子那样,公然在隆宗门外大吵大闹,但是由北地拳民暴*引发的朝局之争,却是没有一日停歇过,单单是每日军机处收到的折子就是一百多份。官员们争议的内容,也由最初皇上平息拳民暴*的举措,进而延展到新政的各个方面,一年多来朝廷推行新政积累的种种矛盾,似乎都由北地的这把大火点燃了。

京城中这时候也是浮言四起,别的不说,单是今年这么酷热的天气,就让人瞧着有些不对劲。再加上今年山西大旱。陕西甘肃闹蝗灾,湖北发大水,可着就像是什么都赶上了似的。背地里,隐约已经有传言说是今年太微垣诸星异动,主朝局不稳将有大变的迹象。老百姓不懂得朝局之事,但是眼目下北地的拳民暴*却是实实在在的,人心浮动各种各样的说法便是满天飞了…………………

养心殿东暖阁内,今日下午军机处几位军机大臣早早的便来到了东暖阁,这会子谁都没有说话,都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屏息静气等着皇上到来。

自从得知皇上回京的消息,奕劻也没敢再呆在家里养病,第二天便到军机上当值,杜怀川也匆匆从通州赶回了京城,再加上在津门主持与各国公使谈判的李鸿章,也于昨日回到了京城,军机上几位军机大臣算是都齐活了。此刻安坐于养心殿内,各人心中却都有些说不出来的心思。

朝局不稳,眼下谁心里都看的清清楚楚,可怎么处置怎么应对,在这个节骨眼上,任谁也不敢轻易说话。像奕劻还好,他反正是铁了心的当好朝廷的门面,打定主意绝不往这些事里掺和,刮风下雨都和他没多大关系。而坐在他旁边的那几位,此时心里可就滋味百般,说不出的纷乱。

正在众人心事万端之际。养心殿太监总管小德子一挑帘子,光绪大步从门外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陈卓。大热的天,两人此时都是满脸汗水,衣服后背都湿透了。

看到众人起身行礼,光绪扬了扬手,走到御案前端起茶水一口气喝了一大半,顺手接过小德子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把汗,这才转身望着众人说道。

“朕今儿是真累坏了,刚刚和陈卓从齐广洋的第一师驻地回来,天气热,大家就别拘什么礼了,都坐下吧………小德子,多拿几块冰放在屋子里面,别中暑了………”

众人瞧着皇上的神情有些郁怒的样子,谁也没敢真坐下,都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这边小德子也吩咐太监给众人换过茶水,又赶着端上几块冰放在屋子四角,才悄悄退下。

“皇上,和西方各国公使谈判的事情,眼下已经有了些眉目。各国已经不再坚持在直隶和山东驻军,法国和德国日前也已将军舰撤离了大沽口外,这是微臣和伍廷芳草拟的谈判草案,请皇上圣裁………”李鸿章瞧着个空,从怀中拿出一份条陈递了上去。

“虽说各国公使已经不再提直隶山东驻军一事,法德两国也把军舰开走了,可事情还没有那么快就完,接下来和洋人的谈判恐怕还要费不少功夫。谈判,谈判,不就是双方谈谈妥协的条件吗?如今洋人不急,咱们也不急,耐着性子和他们磨下去……”光绪拿过条陈却没有看,随手放在桌上说道。

这次离开津门前,光绪其实也是很不放心,特意和英国公使欧格讷密谈了一次,已经和欧格讷基本就协议达成了一个大致的框架。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各国不得在直隶山东驻军。在这一点上光绪还是很有些底气的,他那日在谈判时刻意提到俄国会借机出兵大清东北,其实已经将英国公使欧格讷的底牌翻开了,从后来与欧格讷的密谈中也证实了他的判断,英国是绝不会坐视俄国将势力扩展到东北亚地区。

不过这次密谈还是不能让光绪完全满意,他所希望的最好结果,是英国能够像历史上扶持日本一样,扶持大清成为抵御俄国扩展的屏障,但是欧格讷对此表现得相当冷淡,仅仅是不再坚持直隶山东驻军。时间仓促,有很多问题无法细谈,对这样一个结果,光绪也没有什么实际的办法。况且以大清的国力能够把局面扳转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剩下来的事情只能看将来局势发展再定。

至于谈判的具体细节,既然朝廷的底线已经被西方各国接受了,其他的光绪倒不是很担心,妥协是必不可少的,让李鸿章和伍廷芳和西方公使慢慢谈吧。

见皇上如此轻描淡写的表态,李鸿章不禁皱了皱眉头,有些迟疑不决的样子。眼下朝野内外对此次和西方各国的谈判已经颇多非议,将来要是让步太大,清议四起恐怕更难落个好。当年他李鸿章的老师曾国藩可就是倒在津门教案上,临死都还耿耿于怀。李鸿章是办老了洋务的人,其中的甘苦还能不明白?正琢磨着怎么样再探探皇上的口风,没曾想光绪脸色却忽然阴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隐隐的怒气,不过却不是冲着李鸿章,而是转头望着站在人群最末尾的陈卓。

“朕今日看了齐广洋的第一师,着实让朕有些吃惊。军容不整,军纪涣散,还跟朕说什么天气太热,担心士兵中暑?难道天气热就不打仗了?荒唐!朕瞧着是呆在京城这个繁华之地,被花花世界晃花了眼睛,一个个都开始养尊处优了………陈卓。你们总参谋部平日里就是这样带兵的?”

“微臣失职,请皇上治罪!”陈卓笔直的站立着,脸上的神情和平常一样肃然,只是头上没有擦去的汗水和微微有些苍白的脸色,显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现在不是说治罪的时候…………”光绪深深的看了陈卓一眼,低着头来回走了几步,忽然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般,“看来不能把齐广洋的第一师再放在京城了,朕不想看到朕最能打仗的一支军队,最后在京城的繁华烟云中变成绣花枕头一样的摆设………陈卓,你们总参提出的辽东辽南军演的事情朕不是已经准了吗?即刻传朕的旨意。调陆军第一师前往辽东参加此次军演,十日后即行开拔,军演完毕驻防山海关至锦州一线。此次军演就由你去辽东主持,有你亲自去看看各部的实战能力,朕也放心…………”

陈卓的喉头艰难的蠕动了一下,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脸色比刚刚显得更加苍白。

东暖阁内的众人此刻心中都是一震,刚刚皇上走进东暖阁时候,脸色隐隐的怒气大家伙都是看到了的,最近朝局不稳又闹出拳民暴*这样的事端出来,皇上心里不痛快是可想而知的,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这片刻功夫中,皇上的火气却忽然撒向了京郊的陆军第一师。

然而心头的震动还没有消散,更大的惊愕和疑问随之浮起在每个人的心中,倘若将陆军第一师调走,京城的防务又该如何?………

“皇上,调陆军第一师参加辽东军演,微臣等并无异议,只是京城的防务却是半刻不能松懈…………”

沉默片刻后,李鸿章终于还是忍不住站了出来,有些犹豫不决的说出了心头的困惑。他是军谘府大臣,职责所系,这样的话是不能不说的。

光绪揉了揉眉心,显见的这个问题也让他有些为难。

“陈卓,直隶山东境内除了驻防大沽口和威海的各部,不参加此次军演的军队还有哪些?”想了一会儿,光绪抬头问道。

“只有刚刚调往津门驻防的董福祥第十师,因该部是由原董福祥部和山东防营整编而成,训练不足,装备也不强,所以按照总参编制的军演计划,没有列入此次辽东的军演。”陈卓一动不动的说道。

董福祥所部的具体情形,在座的这几个位列中枢的大臣心里都有数。董福祥所部并非皇上嫡系,训练不足装备不强也在情理之中,甚至往深里想想,恐怕这多少也是皇上愿意看到的情况。谁会去刻意培植一支并不属于嫡系的部队呢?

然而没等众人想得太多,光绪已经猝然做出了决断。

“既然法国和德国的军舰已经从大沽口外撤走,在津门摆着那么多军队也没有必要了,就让董福祥的第十师进驻京师担任京城防务之职,就这么定了。至于京城内治安这一摊子事情,齐广洋调走后,奕劻,你就暂时兼管步兵统领衙门的事务吧………”

众人再次心中一惊,有些眼花缭乱的感觉。站在人群前头的奕劻,此刻闻听皇上的这道旨意,心中更是一阵莫名的慌张。他万万没想到皇上居然会让自己接管步兵统领衙门,事关京城安危的担子,又在眼前这份朝局动荡的时刻,稍有差池就不是当不当朝廷门面的问题了,当即鼓足勇气推说道。

“回禀皇上,微臣向来都不懂军务,这步兵统领衙门的事务,事关京城安危,微臣恐怕管不好…………”

“才干都是历练出来的,经验也是积累出来的,不懂就学嘛!”光绪轻声一笑,却是不容置疑的摆了摆手,“奕劻,你是军机领班大臣,由你兼管步兵统领衙门有何不妥?况且只是管管京城内的治安,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也别指望着偷懒,你那点子心思当朕不知道?朕看你前些日子得的恐怕也是心病吧!事情总是要人去做的,先干着吧………”

光绪的声调并不高,但是奕劻却吓得心中一抖,那点子心思计较被皇上点穿,此时虽然一万个不愿意,却是低着头什么也不敢说。

“军队是这个样子,朕看这京城里面的官员也闹得可以,居然在朕离京后,公然就在隆宗门外大吵大闹,朝廷的制度何在?朝廷的威严何在?这是朝廷官员还是地痞骂街,当朕的紫禁城是菜市场吗?…………”

刚刚才处置了陆军第一师,光绪又将怒气转向了满朝官员,在座的这些朝廷重臣并不感到十分惊讶,这些日子里朝廷中的这些官员确实闹腾的有些不像话,以皇上的性情不可能没有一个态度的,只是皇上回京这么些日子一直都没有什么动作,今日忽然就将这把火烧了起来,而且居然是先从自己的嫡系陆军第一师开始,这把火烧得当真有些让人看不明白。

“看来是该有人去管管了………”光绪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忽然将目光停留在了翁同龢的身上,“翁师傅,朕离京这些日子你在京城主持大局,其中的辛苦朕心里明白。朕的意思,打算让文廷式出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你以为如何啊?”

翁同龢的辛苦和让文廷式出任都察院左都御史,怎么看怎么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但是此刻听在翁同龢心中,却是有了一份别样的味道。

这次北地闹出这么大乱子,军机处领班大臣奕劻是一甩手撂了担子,杜怀川又寻了个由头跑到通州去了,军机处就剩下翁同龢一个人主持局面,整日里累得是倒死不活,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有时候想想,翁同龢自己心中也是有些黯然。如今皇上对自己的信任翁同龢也是有数的,虽说不上疏远但也绝然谈不上亲近,甚至还将自己的死敌李鸿章也摆在了军机里面。看着杜怀川、陈卓等人在皇上身边日渐得宠,翁同龢时常也生出了告老还乡的念头,反正皇上身边多自己一人不多,少自己一人不少,何苦还赖在这里呢?

只是真的拔腿要走,却又是万般的苦涩和不舍。皇上是自己教出来的学生,眼看着朝局已然握在了皇上手中,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如何舍得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生功名化为尘土?况且就连在甲午中一败涂地的李鸿章,如今都恬着老脸在军机里面,自己为什么要拱手让与李鸿章?大家就都熬下去,看谁熬得过谁!

然而今日,猛然听到皇上温言说出的这番话,翁同龢心中顿时一热,万般感慨都情不自禁的涌上了心头。

皇上这个学生,终于还是知道自己明白自己的,倘若真能将文廷式提拔到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位子上,自己一系的势力必将大张,对于朝局的掌控将又是另外一番局面,皇上还是没有忘记自己啊!………

想到这里,翁同龢压住心头的一阵翻涌的思绪,尽量显得平和淡然的说道,“文廷式刚正不阿,以他担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必能恪尽职守,主持朝廷正气,只是自从那年文廷式被皇上罢官去职后,一直赋闲在家,骤然拔擢到如此高位,微臣担心满朝大臣恐有微言………”

“朕用的就是文廷式的刚正之气,朕不拔擢文廷式,满朝官员就没有微言了?翁同龢,你回去告诉文廷式,朕让他回家磨砺了这么些年,是要让他打磨掉身上的迂腐之气,不是让他磨掉那些棱角和锐气的,都察院负责弹劾监察百官,他要是碌碌无为和光同尘,朕也容不得他………”

“微臣明白!”翁同龢心中一喜,知道这件事情已然定了下来,只是守着那份宰相气度,脸上一点情绪都没有带出来。

做完这一番布置安排后,光绪也显得有些疲惫,坐回到软榻上面,听众人禀报朝廷中的各项事务。

除去已经由李鸿章禀明的与洋人谈判的事情,此时众人议论最多的还是银子。朝廷大小事务,哪一项不是要靠银子说话的。陈卓前些日子在津门提到的购买军舰的事情,今日也重新提了出来。只是国库艰难,众人都有些一筹莫展。

商议一番后,最后还是光绪下了决断,从朝廷其他支出中挪出一笔款项,作为购买军舰的定金。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法子也是无奈之举,朝廷又不会生银子。光绪心中也有数,整顿财政、改革税制、振兴实业这些事情,都不是转眼就能见到功效的,眼前恐怕也只能如此。

至于在津门提到过的旗饷的事情,今日光绪也再次提了出来,原打算也是看看众人的态度,尤其是奕劻的态度,不过刚刚才领了步兵统领衙门差事的奕劻,此刻是打死也不再出头,任凭光绪的暗示明示,就是低着头不说话,态度是不言而喻了。

光绪心中摇了摇头,没有态度便是态度,他也不想逼迫过甚,转头望向李鸿章和孙毓汶,“李鸿章、孙毓汶,得空你们也进园子里听听太后的意思,这件事情太大,涉及祖制,朕也是做不了主啊!”

沉默了一会儿,孙毓汶站出来躬身说道,“这件事情还是微臣去说吧,不过微臣以为这件事情恐怕很难,还请皇上体谅。”

光绪点了点头,对孙毓汶这个态度也是有些满意。“朕不急,急也是急不来的,先这么着吧,有些个事情先想在前面总是要好的。”

众人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议了一下朝廷其他事务,看看天色不早,便跪安离去。

才刚刚走出养心殿不久,李鸿章便叫住了孙毓汶,看看左右无人,低声说道,“莱山,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旗人的事情连奕劻都躲得远远的,你掺和进去干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其中的轻重?”

孙毓汶一脸苦笑,摊开手望着李鸿章。“我不答应怎么办,看皇上今日的意思,你我二人总是要有一个人去的,还是我去吧,太后跟前我多少还是能说上点话的,你不说话,多少也有个转圜的余地,何必大家都陷进去呢?”

李鸿章一怔,随即摇了摇头,“恐怕这件事情太大了,谁也脱不了干系,难啊。莱山,太后跟前还是莫要说的太深了,点到为止,我看皇上的意思也不是马上就要办,先缓缓看看情形再说。”

“这一层轻重我明白………”孙毓汶叹了口气,望着暮色西沉的天边,神情有些复杂。

“平常难得进园子里去,也是怕皇上疑心到别的事情上面,得着这个机会,我也是想进去看看太后,毕竟当初是太后跟前的人,情份二字也是不能忘啊!”

李鸿章心头一震,望着孙毓汶看了半响,不禁有些唏嘘。

“莱山是真性情人,这种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老夫不如矣!”

第六十三章 紫禁黄昏(二)

第六十三章紫禁黄昏(二)

光绪二十二年夏末。皇上以文廷式为左都御史的消息,几乎是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内外。文廷式自从光绪十六年因谏言请停颐和园工程,而被皇上罢官去职已经六年,平日赋闲在家寄情文酒,虽时常与朝中清流来往,也不乏抨击朝政时弊的言论,但毕竟远离朝局不过在野之人而已。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一朝起复,文廷式居然由一介书生,骤然间官至从一品的左都御史之职。举凡大清开国以来,即便是当年康熙朝深体圣心的明珠等人,也未有如此的骤然拔擢。更何况自从皇上主政以来,所用之人且多而广,并没有什么固定的格式。其中既有杜怀川、陈卓这样的心腹亲信大臣,也有李鸿章、袁世凯这样原属北洋的重臣,甚至连奕劻、孙毓汶这些当初太后跟前的老人也保留在军机处里,反而是原本的帝党人物翁同龢等人,并不见得受到多大重视。

此次皇上不惜破格提拔骤然重用“翁门六子”之一的文廷式,与时下风潮涌动的朝局联系起来,其背后的用意便委实有些复杂微妙,让人颇难揣测。一时之间,朝廷内外莫不哗然震动。猜疑之声不绝。

“此刻外间传言凿凿,都说皇上此次重用文廷式,其意似乎便是对着朝中后党一系去的,当年的文廷式都能用,如今的志锐自然也能用,照此情形看,帝党一系官员的拔擢当不在少数。另外据下面人传回来的消息,这几日翁同龢府上颇有些热闹,朝中清流官员们来往不绝,尤其是平日和翁同龢来往密切的那些言官,不过不知道为何,文廷式倒没有在其中,这几日除了到都察院办理院务,大多数时间都独自呆在家中………”

杜怀川书房内,管家四叔站在正挥毫泼墨的杜怀川身后,一脸淡然的神情说道。

杜怀川却似乎埋头笔墨书法间,完全没有听到四叔刚才一番话一样,一直到将一幅字写完,才停下笔看了许久,忽然轻轻一笑,摇着头将那副字揉碎扔在一旁。

“字,还是翁师傅写得好啊,纵意所适,气息醇厚,几十年的光阴都放在了里面,旁人自然是学不会的…………”

四叔微微一怔,杜怀川此话说得太过含糊。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意思,他一时也有些不知如何接口。

轻笑摇头间,杜怀川拿起桌上的毛巾擦了擦手,不知怎么目光触及书案上那个砚台,倒是收起了笑意,有些感慨。

“这块宋砚价值连城,真不知六叔在津门是怎么弄来的。我去年不过这么随便一说,难为他老人家倒是上心了…………”

“老六恐怕也知道自己老了,能够孝敬少爷的时间不多了。”四叔叹息了一声,目光有些微涩。

杜怀川拿起那块宋砚端详了片刻,忽然抬头望着四叔说道,“过两年等大局差不多平稳了,就让六叔从津门那边退下来,到江南安度晚年吧,四叔你也一样,什么时候觉得乏了就回江南去吧,都是于我杜家几十年的情份,断没有使到老的道理。”

“少爷…………”四叔老怀宽慰之际也是有些惊愕,不知道今日杜怀川为何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正打算开口,却看到杜怀川摆了摆手。

“四叔。什么都不必说了,这些年你们为我做了这么多,也该由我来为你们做点什么了,不必再争了,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说正事吧,你刚刚说外间传言如何?………”

四叔知道自家少爷的脾性,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将刚才自己的那番话重又复述了一遍。杜怀川站在窗前负手而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听到最后文廷式闭门在家时,方才淡淡一笑。

“这个文廷式被皇上闲置了6年,如今看来倒也打磨出一点见识出来了,没有和翁同龢等人瞎掺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想用谁怎么用,和帝党后党根本扯不上什么关系,翁同龢字写得好,可是这份心胸格局却差得太远了,这个时候就打算弹冠相庆,未免想的太好了点吧………”

“文廷式可是翁门六子之一,重用文廷式难道不是重用翁同龢一系?”听着杜怀川刚才一番话,四叔微感惊讶。

“那些清流官员们每日一个折子,不是发牢骚就是空谈,其中不乏翁同龢一系的人,所指的又大都是皇上的新政,加之这次京城中官员们在隆宗门外争执吵闹,皇上心中其实早就深厌其烦,只是不好公然处置而已。都察院是干什么的?不就是纠劾百司。为天子耳目风纪?文廷式在清流当中素有声名,为人也算刚正敢言,皇上用他不过就是以清流压制清流,和帝党后党之争并无多少关系。”

杜怀川淡淡而言,对于此刻京城内外尘嚣其上的传言,表现得并不十分在意。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陆军第一师调防辽东,据可靠消息,陈卓和冯国璋已经于昨日离京,前往辽东主持此次军演,齐广洋也正在组织第一师各部准备开拔,只是不知少爷心中……………”四叔微微皱紧了眉头。

虽说他并不在朝局当中,可是跟在杜怀川身边这么久,耳濡目染皆是朝中大事,对于时局的判断向来也是有几分把握的,只是这次对于皇上的诸多安排,委实有些看得不太明白。

“我这几天也在想这件事情…………”杜怀川静静的望着窗外,唇边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冷笑。

“眼前朝局正是混乱晦明的时刻,皇上忽然调走自己的心腹嫡系究竟是何用意?难道是陆军第一师内部出了什么问题?还是皇上要借此向朝野内外表达什么用意?…………在我看来,皇上是心志坚忍之人,但凡这样的人,通常都会表现得尤为自信。陆军第一师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但是我揣测皇上恐怕也是想要借此展示自己对于朝局的掌控能力。他想要推行自己的新政,而这一点靠手中的军队是办不到的,所以皇上想要告诉天下人,没有军队,天下也在他的手中,朝局也绝不会乱!……………”

杜怀川忽然转过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四叔,片刻后,四叔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杜怀川自失一笑

,“这些都是我的胡乱揣测。皇上的心思一时间未必看得明白,不过有些事情我们总是要做在前面的。”

说罢,杜怀川走到四叔身边低声嘱咐了一番。

四叔默然听完已是大惊,“难道京城内当真会出现什么变故不成?……………”

“四叔,我又不是神仙,哪里什么事情都看得清楚,况且现在皇上的军情处到处都是人,我们也不敢把手伸得太深,消息自然不会太灵通,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这一次,咱们就预先安排下一枚棋子,替咱们那位皇上挡挡风雨吧……”杜怀川摇头一叹。

“皇上如果有事,那么天下大乱不正是少爷想要看到的吗?”四叔此刻满脸的困惑,比之刚才的惊愕更甚。

“皇上现在出了事情,天下会不会大乱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太后一旦主政,我们恐怕凶多吉少。不要忘记了,我们手上可是沾着那边不少的血,一个载漪一个荣禄,已经足够让太后将我们恨之入骨了………”

四叔忽然有些惶恐起来,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实在猜不透少爷心中想的是什么。刚刚少爷的一番布置,全然是为着那位皇上防患万一,既然如此,这么些年的苦心展布又是为了什么呢?………

“四叔,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们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又究竟想要得到什么?………”杜怀川扬起头,目光在半空中迷离彷徨,无限的哀伤。

“我杜怀川自幼父母双亡,父母都死于清兵之手,身负如此血海深仇,可是每每扪心自问,却不知道这仇该如何报?杀我父母之人是谁?谁又是我的仇人?又该去找谁报仇?锥心之痛!想的心里都快流血了,却还是不懂……………当年游历山川求学各地时我不懂,初次入京登科仕途时我也不懂。甲午一战想要刺杀皇上于锦州时,其实也没有真正懂…………”

杜怀川忽然转过身,目光闪亮的望着四叔,喉头哽咽了一下,有些艰难的说道,“不过现在,四叔,我懂了!”

四叔心中依旧一片茫然,只是刚刚杜怀川提到的那份锥心之痛,让他的脸上涌起一丝血色。

杜怀川长叹一声,“这些年来我常常在想,天王洪秀全不过一个秀才,如何能掀起万千风云占据半壁江山?再如当年的曾国藩,假如听从我老师王阖运的劝告举兵而起,今日之天下又是如何?还有李鸿章几十年推行的洋务,甲午一战几乎化为烟云,若不是田庄台血战挽回败局,恐怕今日之大清已经是风雨飘摇…………”

“这一年多来,我入值军机身在朝廷中枢,大清的利弊忧患都在军机处的片折中,天下大势在这个位子上面,也慢慢看得清楚了。四叔,我敢断言,大清气数已尽,王朝更迭将在不远!以前这些事情看不清楚,也不敢去想,不过现在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杜怀川目光一闪,静静的望着四叔说道,“若能为这个气数已尽的王朝送终,我想父母的血海深仇也可以无憾了!”

四叔心中一震,忍不住低声说道,“莫非少爷有逆而夺取之心?那又为何还要帮大清皇上?”

“逆而夺取之心我没有,况且也没有那个实力,不过王朝更迭天下大乱的时候,谁又能说的清楚呢?………”杜怀川淡然的摆了摆手,对这样一个问题似乎并不想深谈。

“至于帮助皇上所为之事,这就是今日我要告诫四叔的话。眼前大清的现状,如果皇上是一位平庸之辈,或许还能苟延残喘,不过我们这位皇上偏生就是要励精图治推陈出新,他想振兴国势推行新政,却不知道将来大清亡,恐怕就亡在新政之上!这是时势使然,里面的道理四叔不在朝局之中,恐怕未必会明白。我们要做的,就是帮助咱们这位皇上在新政的路上走得更远,走得更快,走到没有路的时候,大清的气数也就差不多了!”

沉默了许久,四叔苦笑着点了点头,“少爷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倘若真能见到那么一天,倒也不算白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我已经让二叔那边,派一个可靠之人去广州香港,最近军机处收到消息,那边会党联络频繁,还在香港成立了兴中会,说起来这些人的力量单薄的可怜,可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似乎对这些人顾忌很深,我有些不明白,皇上究竟在害怕担心什么?派人过去暗中和他们联络,其一是探听虚实,其二也是布下一步棋子,将来或许有可为之处,这件事情一有消息,四叔要马上告诉我。另外嘛………”

杜怀川沉吟片刻,拿起桌上的砚台说道,“把这个砚台拿去送给康有为!”

四叔一愣,“少爷这是何意?”

杜怀川一笑,“康有为的文章写得好,砚台送给他不是正好?不过是步闲棋,将来看吧…………我刚才嘱咐你的防范京城中后党一事才是大事,这件事情你亲自去办,我现在倒是担心咱们这位皇上太过相信自己的实力,万一不慎被后党那些人抓住机会,这盘棋可就真的乱了!”

四叔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少爷,我是带过兵的人,如果真是出现什么兵变之事,不是万分可靠之人,没有完全的把握,一旦顾虑不周我担心出了什么岔子。少爷何不把自己的担心禀报皇上,由皇上来做不是比我们要好的多?”

“人没有问题,是我放在军中很久的人了,和振武也是生死之交。至于皇上那边…………”杜怀川摆了摆手。

“自从甲午刺杀失败,我们在京城内蛰伏了这么长时间,连振武都远远打发到朝鲜去,为的就是解除皇上的猜疑之心。如果能借这个机会给皇上送上一份大礼,于我们不是很有利吗?”

杜怀川转过身望着窗外树荫处的阳光,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第六十四章 紫禁黄昏(二)

第六十四章紫禁黄昏(二)

夏夜微凉,繁星寥落。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一片夏末秋初的夜色深沉中。而前门外大栅栏一带的八大胡同,却照旧是如往日般的胭脂风月灯红酒绿,无处不是车水马龙弦歌笑语。

京城八大胡同这一带,原本就是京城热闹繁华的所在,自从乾隆二十一年,朝廷严禁北京内城开设ji院之后,内城的娼门纷纷迁至前门外,前门外大栅栏一带便更加兴盛起来。尤其是到了同治后期,梨园之风盛行一时,见惯了风花雪月的烟叶花柳巷中,王公贵胄官员商贾一股风般追逐戏子,“兔儿公”混杂在莺莺燕燕中,居然也成为一时风尚,八大胡同就更加热闹的没有边了。尽管朝廷对于官员狎ji冶艳也是多所限制,不过这种官面文章历朝历代不过如此,只要没有出什么大的乱子,谁又会把这些风月之事当真?

距离八大胡同不远处的一个胡同口,浓密的树荫下面刚好是一大片空地,平常到了晚间基本上看不到什么人,今夜却是一阵人影晃动脚步零乱。紧靠着墙的一颗大槐树下面,不过片刻功夫便错落停放下几个小轿。几个身穿官服的官员掀开帘子,大步走了下来。

为首的一个中年人脸色阴沉的站在夜色中,望着八大胡同里面的灯火灿烂,微微皱紧着眉头,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味道。

他正是不久前刚刚被光绪拔擢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的文廷式,只是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才到都察院不过十来日光景,就被皇上密旨委派了今夜的这个差事,缉捕在八大胡同这些个销金窟里风流快活的官员。

皇上此举,着落的无非就是四个字,整顿吏治!这一层意思文廷式当然领会的分明,以他向来自诩为清流砥柱的铮铮硬骨,和对此次皇上破格拔擢的报效之心,自然断不会有什么顾忌和犹豫,然而文廷式却也不是对朝局政治懵懂的迂腐书生,眼前朝堂内外纷乱复杂,对外有洋人的步步紧逼,对内是拳民闹事,官员人心动荡,再加上新政以来的各种矛盾,即便是要整顿吏治,可着眼落笔之处很多,皇上为何要在这件事情上面大动干戈,得罪满朝的官员,让朝局变得更加动荡不安?

他倒不是怕得罪那些官员,抛开皇上对自己的知遇之恩,身为大清臣子。但有君命,他文廷式纵然粉身碎骨也义无反顾,只是皇上此举刚好在眼前这个节骨眼上,一个善后不当,恐怕朝局旦夕之间就会波澜汹涌,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到此,文廷式也不免暗自叹了口气,心中翻涌起一份说不出的茫然。

“禀报大人,各处人手已经调派停当,围了个密密实实,道路口都放了岗哨。卑职请大人示下,何时动手?”步兵统领衙门的一个军官从黑暗中匆匆跑了过来,在文廷式身前低声说道。

文廷式回首看了一眼身边那几个刑部、大理寺、顺天府的官员,压抑住心头那些许烦忧,语气淡淡的问道。“各位大人以为如何?”

“既是皇上旨意,卑职等惟大人马首是从。”文廷式的目光扫过之处,那几个官员忙不迭的俯身说道。

文廷式点了点头,也不理会身边这几个官员微微透着些古怪的神情,冲着步兵统领衙门的那个军官扬了扬手。

随着文廷式的一声令下,刚才还隐藏在黑暗中的步兵统领衙门的官兵,顿时哗的一下全涌了出来。一队队冲向各条胡同,火把照的夜空透亮。

说起八大胡同里面的这些青楼勾栏,清吟小班,半掩门子,再没有比步兵统领衙门这些守在京城地界上面的官兵熟稔的了,这个时候也用不着人带路,潮水般涌了进去。灯火黑暗处,顷刻间便是一片鸡飞狗跳,砸门掀桌子、女人的尖叫声,把往日里这些销金窟里的繁华风流搅得粉碎。

喧哗叫嚷声越来越大,整个前门外几乎乱成了一团。那些个官员们不是正搂着*子风流快活,就是在牌桌上厮杀,那里见过今日这个阵仗,少不得有连裤子也没有穿上,就赤条条被从床上拖了下来,也有机灵的,见情形不对便也顾不得许多,从窗户楼上便往外跳,还没跑几步,便被步兵统领衙门那些官兵堵了个正着,像成串的蚂蚱,一个个都给拎到了文廷式等官员面前。

折腾了大约两个多时辰,前门外那片空地上蹲满了衣衫不整的官员们,垂头丧气蹲着坐着,有撒泼骂娘的,有烟瘾发了打着哈欠鼻涕口水长流的,更有四下里张望套近乎,扑腾着便往文廷式等人面前凑,高声叫嚷着说情的。乱得是一塌糊涂。

这时候天色也有些微亮了,空地四周步兵统领衙门围成的警戒线外,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看着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官员这副狼狈样子,一时之间是议论纷纷,内中少不得传出几声喝彩叫好。大多数百姓除了一份痛快外,心中其实也是有些懵懂,搞不明白朝廷今日究竟为何如此。

京城这个地界可比不得别的地方,看看眼前这一两百个官员,随便往人堆里一伸手,就能抓出几个三品以上的红顶子官员,闹出这么大动静出来,一个处置不当,牵连得可就是整个朝局了。京城里的百姓就守在天子脚下,虽说伸长脖子离着朝局也有天远的距离,可也知道照今日这番动静决计小不了,这会儿都一个个巴巴望着人堆前面正襟挺立的那几个官员,就看朝廷究竟怎么处置这些官员。

望着眼前这份不堪的光景,文廷式心头一阵厌恶腻味,煌煌大清怎么就破败成了这个样子!再听得那些官员们撒泼骂娘的声音,纵然是他平日里养得一肚子静气,此刻也是气得面色铁青。当下他整了整衣冠,迈步走到人堆前面,正准备上前宣读皇上旨意。人群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在几个亲随的簇拥下,推开身边步兵统领衙门的官兵,一脸冷笑的走到了文廷式面前大声说道。

“深更半夜这么大动静,我还琢磨着是洋人打进北京城来了,搞了半天是文大人的手笔,怎么着,文大人今儿是哪股气不顺了,整了这一处出来?今夜我也在里面风流快活来着,是不是把我这个王爷也一起抓了?………”

文廷式抬头定睛细看,竟然是庄亲王载勋。心头不免一惊。他不是没有想到今夜的大索会牵出一些个王公贵胄,只是断断没有料到贵为庄亲王的载勋,居然也会公然出没于八大胡同这样的勾栏场所,这个载勋可是亲王头衔,比不得寻常的那些个王公贵胄,步兵统领衙门那些官兵里面,一多半都是当初神机营裁撤下来的兵丁,内中说不得还有这位王爷的家生奴才,刚才动手的时候,真要是这位王爷拔腿便走,谁敢拦他?却没有料到这位二杆子王爷竟然生生凑到自己面前,一时之间就连文廷式也有些没有了主张。

“文廷式参见王爷………”文廷式压住心头的那丝烦闷,镇定心思上前施了一礼,不卑不亢的说道,“文廷式奉旨办差,还请王爷见谅,此处人多嘈杂,于王爷声望有损,文廷式请王爷先行回府,稍后皇上必有旨意………”

“哟呵,才几天功夫,拿着皇上的旨意你文廷式就反了天了,在本王面前摆这威风?这大清两百多年了,还真没听说听听戏喝喝酒就有多大罪,干脆,你文廷式连本王也一起抓了,本王今夜就成全你………”载勋今日正在兴头上被搅了局,原本就是一肚子火,此时看到领头的又是皇上刚刚提拔的文廷式,心头的火气更加是不打一处来,说话夹枪带棒,半分也没有把文廷式放在眼中。

这会儿,整个空地里面都安静下来,刚刚还一通乱扰攘的那些官员们,此时见庄亲王载勋出面撑头,顿时都来了精神,伸长脖子巴巴望着文廷式。不少人心中更是暗骂着。你文廷式想拿咱们染你的顶子,现在好了,有庄亲王载勋出头,看你文廷式怎么了这个残局。

文廷式扬起头,脸上有些苍白,他终究只是汉臣,皇上的旨意里面毕竟也没有确实提到如何处置王公贵胄,真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缉拿一个王爷,立时便会在京城里面掀起轩然大*。然而此刻望着载勋张狂轻慢的样子,再想到皇上整治吏治的决心,心头那股硬气也一下冒了出来。

“大清吏律,官员不得狎ji冶艳,更何况王爷贵为皇亲贵胄,更当自律自重,文廷式请王爷检点言行,回府听候皇上旨意………”

文廷式的话音未落,载勋已经是勃然大怒,一扬手竟然将文廷式的顶戴花翎打落在地,厉声呵斥道。

“你文廷式算什么东西,才被皇上拔擢起用不过几天,就敢教训起本王来了?本王今日告诉你,你不过就是我们满人的一条狗,怎么着,你还想咬本王不成?本王没有别的本事,还真就喜欢训训狗来着?”

庄亲王载勋斜着眼睛打量着面前的文廷式,他是料定今日文廷式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刚才见到文廷式对自己也是不敢放肆,所以愈发的来了劲。他的话刚说完,身后的亲随便是一阵放肆的哄笑。跟随着文廷式来的那几个官员,此刻见情形不对,一时之间谁也不敢上前相劝,只剩下文廷式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瘦削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无助。

“王爷请自重!………”文廷式缓缓扬起头,脸色比起刚才更加苍白,迟疑了片刻整了整衣冠,肃然说道。

“朝廷官职乃国之重器,王爷如此羞辱,视皇上和朝廷于何处?王爷既不愿回府听候皇上旨意,请恕文廷式无礼了……”说罢,文廷式也不理会载勋,转身对着步兵统领衙门的官兵大声说道。

“来人,送王爷去刑部大牢,听候皇上发落!”

“好啊,怎么着,想让本王去刑部大牢吃吃牢饭?本王什么都尝过,还就没有尝过这一口。”载勋二杆子劲一上来,当下阴笑着跨前一步,环顾着四周说道,“我倒是要看看,今夜谁有胆子动本王一下?”

场内一片静寂,那些步兵统领衙门的官兵都是京城中的老油条,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还能看不明白眼前的局面?文廷式虽说是奉旨行事,可终究不过只是一个朝廷官员,还能真把一个王爷怎么着?这种时候,吃饱了撑的,才会傻乎乎的往一个王爷跟前找不自在。这时候听到文廷式发话,一个个愣是装着没有听到一般,束手站在一旁。

载勋拿目光向四周扫视了一圈,愈发的得意了,干脆偏着头盯着文廷式,那样子是成心要看今日文廷式怎么下的了这个台阶。

文廷式苍白的脸上涌起一丝血色,静静的看了载勋片刻,猛地退后一步,转身望着身后的官员兵丁,一字一句的沉声说道。

“本官奉旨办差,你们想抗旨吗?违旨者杀无赦!来人,送王爷去刑部大牢!”

众人见文廷式拿出皇上的旨意,心中都是一震。大家伙你看我我看你,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不敢背一个抗旨的罪名,慢慢的走上前来。载勋身后的亲随见状,哗啦啦一下全涌了过来,挡在载勋身前,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气氛顿时紧张无比。

正在此时,人群当中两个身影缓缓的走到文廷式和载勋神情,当先一人负手而立,嘴角带着些许难辨意味的笑容望着二人。文廷式不觉一愣,回过神来看清楚来人后,慌得赶忙跪在了地上,“皇上…………”

这一声皇上,场内起初还有些懵懂,片刻之后便骤然安静下来,随即便是哗的一声众人都长跪于地,刚刚还轻狂无比的载勋,此时也终于看清楚了面前走过来的两人,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皇上身边的太监小德子,顿时吓得收起了那份张牙舞爪的架势,老老实实的跪在了地上。

“民间常言,文官官服上绣着飞禽,武官官服上绣着走兽,所以把当官的官员称为衣冠禽兽,今日见来,此言不谬,大清官员都当的好啊!…………”光绪冷笑着,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那些个官员,带着太监小德子径缓缓走到载勋面前,沉默片刻后,阴沉着脸问道。

“载勋,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说文廷式是一条狗?”

载勋低垂着头,半个字也不敢说。这会子他心里面的晦气那是没法说了,原本就是在这里图一乐子,被文廷式搅了兴致不说,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拿文廷式出出气,却没有想到居然皇上也在这里,真他**倒了八辈子霉头。此刻听到皇上语气不善,干脆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

“朝廷官员在你眼中是一条狗,那朕在你眼中又是什么?”光绪望着眼前载勋那副样子,脸上的火气渐盛,声音不觉提高了许多。

“就算朝廷官员在你载勋眼中是狗,打狗还要看主人,你难道没有听过这句话吗?”光绪声音一顿,骤然间勃然大怒,“朕的明发旨意你不遵从,还当众辱没朝廷官员,视朝廷法度如儿戏,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朕看你连狗都不如!……………来人,将载勋连同这些官员通通押往刑部大牢,他不是喜欢训狗吗?就找条狗和他关在一起,朕倒是要看看,他训狗的本事!”

哗的一声,刚刚还在那里装模作样的步兵统领衙门官兵,此时只恨动作太慢,一拥而上便将载勋和那些个官员又拖又拉,望人群外押了去。光绪却是连看也懒得再多看一眼,静静走到文廷式面前,注视着跪在下面的文廷式沉默不语。

刚才光绪已经在人群中看了许久,他也料定今夜的行动势必会拿住一些王公贵胄之内的人物,心里也有些担心文廷式镇服不住这样的局面。却万万没有想到载勋这个二杆子王爷居然会自己跳了出来,而文廷式在载勋的羞辱面前,也能表现得如此硬气,看来这几年让文廷式在家里读书,还确实读懂了一些东西。

“文廷式,现在你明白要做一件事情有多么难了吧,一个人环顾周遭,不是公然反对便是冷嘲热讽,何其艰难矣!君子循直道而行,什么是直道?不是嘴上说出来的,是要硬生生用血肉之躯扛出来的…………”

光绪在心中叹了口气,俯身拾起文廷式的顶戴花翎,戴在文廷式头上说道。“知易行难,世间事从来如此!你做的不错,朕没有看错你,好好办差吧,记住一点,纵然有天大的事情,你的背后还有朕!”

说罢,光绪深深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文廷式,转身大步离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步兵统领衙门的官兵开始驱散四周围观的人群,文廷式才缓缓抬起头,种种酸甜苦辣都像是在心中翻江倒海一般,不觉眼眶竟有些微红。

世间事的艰难,他文廷式何尝不知,也无可惧之。做臣子的,能得皇上如此,还能有什么可说的,无非就是效死而已。可做臣子的可以效死,皇上呢?皇上今日此举,是在与百官为敌,这条路,如何才能走的下去啊?…………………

面条终于又出现了,前段时间工作变动,一直无法更新,惭愧之至,确实是无法坚持更新,现在的工作量是以前的几倍,都是我自己的原因,不敢让大家原谅,解释太多就太假了,而且以后的更新或许也不能保持稳定,但是绝不会太监。

第六十五章 紫禁黄昏(四)

第六十五章紫禁黄昏(四)

“这么说来,昨夜皇上居然把载勋和一条狗关在刑部大牢里面?”

颐和园乐寿堂外的回廊转角处。残阳斜照,静寂无声。一直沉默不语的慈禧终于停住脚步,回身望着身后的孙毓汶淡淡问道。

“回禀太后,确实如此………”孙毓汶小心的看了看慈禧的神情,沉吟片刻后说道。“据老臣所知,昨夜共索拿官员一百八十九名,全部关押在刑部大牢中。如今满朝官员人心惶惶,于皇上此举颇多怨言,以为皇上求治之心太过操切,尤其是将庄亲王与狗关押在一起,有失朝廷体统,简直太过儿戏………”

“哦?………”慈禧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孙毓汶,慢慢坐到回廊上面,右手不经意的轻轻一抬,身旁的李莲英随即会意,恭着腰退了下去,连带着将跟随在后面的宫女太监也一并赶到了别处。

“载勋就不必说他了,虽说皇上这样做是有些胡闹,可载勋整日里不务正业,该当受这样的教训。不过孙毓汶,你说说看吧。皇上忽然搞出这么一出,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啊?”慈禧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问道。

孙毓汶赶忙垂下身子,低声说道,“如今贪腐嬉戏之风甚行,整顿吏治也是朝廷应有之举,只是皇上这样做,似乎并不是整顿吏治那么简单………”

犹豫了一下,孙毓汶见慈禧神情默然,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变化,便又接着说道,“只是,老臣以为皇上此举,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整顿吏治只是一个幌子,从根子上说,皇上是要以吏治为名,行收权之实。”

“收权?他现在的权还不够,难道还嫌朝廷中有谁碍着他什么事吗?”慈禧若有所思的抬起头,似笑非笑的说道。

“倒也不完全如此,老臣以为皇上的意思,归根到底还是在新政上面。如今皇上一意推行新政,暂且不论新政的好坏得失,单单是朝廷上下的反对之声就从来没有断过,此次拳民闹事更是直指新政之弊。老臣琢磨,皇上起用文廷式,再加上此次索拿官员,无非就是以整顿吏治为名。震慑朝廷官员,借此机会清除掉那些反对新政的大臣。太后,要是皇上把朝中的那些个老臣都拿掉了,这往后朝廷当中恐怕就………”

“说了这么多,都是些没意思的事情。新也好,旧也罢,他是皇上,自然该当乾刚独断,他要起用谁罢免谁,谁又能挡得住?况且真要是对江山社稷有利,又有何不可呢?”慈禧从一旁的果盘中拿过一串葡萄,拿在手中细细把玩着,脸上是一副说不出意味的神情。

“真要说起来,这新政也并非全然没有可取之处,只是老臣以为皇上年轻气盛,做起事情来未免太过操切,需知道但凡兴一利必生一弊,这么大一个国家,哪里是朝夕之间就可以幡然振兴的?新政之弊,错就错在操之过急,且一味弃旧迎新效仿洋人。倘若真到了朝纲败坏,人心动荡的时候,太后,国家之乱恐怕就在眼前了………”

孙毓汶说着长跪于地,神情恳切的望着慈禧。

“治大国如烹小鲜,光是着急有什么用?这么大一个国家,什么事情还得是要一步一步来的,你刚刚的一番话嘛,我听着倒也有一些道理………”慈禧看了孙毓汶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的心思我明白,担心皇上急功近利,将朝局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也算是老臣谋国的见识啊!得空的时候,这些话你也该当和皇上好好说说,你是朝中的老臣,又在军机上行走,不仅要有见识胸怀,也要有担当啊!”慈禧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如同平常看戏聊天一般,只是望着孙毓汶的目光,此时变得越来越复杂起来。

“老臣劝谏不动皇上,皇上也不会听老臣的。”孙毓汶有些无奈的长叹了一声,心里却是清明的很,太后的话看起来是顾左右而言他,其实内里却是别有深意。而今日孙毓汶进园子问安,也绝非是谈皇上整顿吏治的举措,只不过是以此作为个引子罢了。

当下,孙毓汶便由皇上新政以来的种种举措,到前不久北地拳民变乱。乃至于朝野上下的纷争,捡着要紧的细节事项,给慈禧细细陈说了一遍。

慈禧不动声色的听着,手中拨弄着那串葡萄,一副全不在意的样子。只是在孙毓汶提到皇上将陆军第一师调防山海关后,才忽然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眼中闪过些许的疑惑。

“好端端的,皇上为何要将他自己的心腹嫡系陆军第一师调出京师,反而换成董福祥所部呢?孙毓汶,这和眼前的朝局又有什么关系?”慈禧忽然微微皱了皱眉头,紧紧的盯着孙毓汶。

其实朝局中的这些事情,她并非一无所知,虽然现在是皇上主政,但平常没少有王府家眷和朝中大臣进园子里来问安,以她经营朝局几十年的实力,又怎么可能断得了朝廷里面的消息。此次京城防务调动一事,她前些日子便已经从徐桐等人嘴里听说了,心中也一直都着琢磨着皇上此举的用意,此刻听孙毓汶如此郑重其事的说起,心中不免一动。

“回太后的话,陆军第一师调离京城,一方面是因为久在京师营务难免松弛懈怠,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参加此次在辽东的军演。至于董福祥所部调往京城驻防。那是因为整个直隶周边,此刻除了董福祥所部可以抽调外,其实已经无兵可调了…………”

孙毓汶抬起头,静静的望着慈禧。他千辛万苦寻着今日这个进园子的机会,自然不会是仅仅和慈禧说这样一席话,此刻看着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他深吸了口气,猛然抬头望着慈禧说道。

“甲午那年,太后不得已归政于皇上,曾经一再叮嘱微臣留心时局,忠心国事。这几年来。老臣忍辱负重苦心展布,终于等着眼前这个最好的机会了,太后,日前皇上的嫡系陆军第一师已经全部开拔至山海关一线,就连陈卓、冯国璋等人也已离京前往辽东,皇上身边已无可领兵之人,而董福祥所部也正在陆续抵达丰台大营,时机稍纵即逝,如若不能善加利用,日后恐怕也再难找到这样好的机会了,微臣冒死恳请太后借此机会乾刚独断,重新主持朝局………”

慈禧脸色骤然一变,顿时站了起来,死死的望着孙毓汶看了半响,末了却又摇着头叹息了一声。

“孙毓汶,你可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京城驻防调动不过是寻常之事,如何又扯到朝局政治上面去了,你恐怕是想多了吧。”

孙毓汶是慈禧身边的老人了,如何会不明白太后言外之意。当下他也不再迟疑,继续缓缓说道。

“太后,皇上自主政以来,其新政的若干举措已经触及国朝根本,皇上一味效仿洋人处处妥协退让,满朝大臣皆是忿然而不敢言,天下士子对皇上弃旧学而就新学也是无不侧目以对,此次北地拳民变乱,更足见民心已至沦丧的地步,举国上下反对新政的呼声已经是越演越烈,到了一触即发的境地。倘若太后再不出面力挽狂澜,我大清恐怕将陷入变乱纷争当中不可收拾了………

微臣兼管兵部,又是军谘府大臣,手中虽无实权,但是对于此次京城防务变动,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其中并无任何疑问。且董福祥其人,微臣暗中已经倾心结交数年,也观察了他许久。他因为甲午山东战事。未出兵相助段祺瑞所部,导致段祺瑞所部大败,与段祺瑞等人多有罅隙,后来屡受段祺瑞等人的倾轧打压。加之其并非皇上嫡系,军辎粮饷供给向来都是排在最后,心中早有不满,又担心皇上日后清算旧账排除异己,所以心中早就向着太后了。尤其是此次北地拳民变乱,微臣已经暗中与董福祥谋划妥当,只是一直在等待时机,没曾想现如今竟然让微臣找到了这个绝佳的机会。

微臣以为眼前京城防务空虚,朝野上下对于新政又颇多怨气,大势使然,正当利用这样一个机会,以匡正皇上新政弊端为名,使董福祥所部入京包围紫禁城,逼迫皇上还政,届时有董福祥所部控制京城局势,有满朝大臣支持太后,天下大局皆在太后手中,皇上纵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慈禧没有说话,默然不语的站在那里,神情有些呆滞的望着远处巍峨起伏的宫阙,一动也不动。

过了许久,才听到慈禧幽幽的叹息了一声。“你们啊………想到的总是眼前的那么一点子事情,区区董福祥所部,如何能够稳住京城大局,你不要忘记了,陈卓还领兵在外,就在直隶,不也还有一个袁世凯,倘若他们挥军入京,天下恐怕就要大乱了…………”

似乎是早就猜到了慈禧会有此一问,孙毓汶抬头坦然答道。

“太后所虑之事,微臣也早就想好了。只要一举控制住朝廷中枢,皇上在我们手中,一道旨意下去,陈卓胆敢有所异动,那便是谋反之罪。当年曾国藩手握湘军大权,尚且不敢越雷池一步,今日的陈卓比之当年曾国藩尚且不如,又如何敢妄动?

这还只是其次。辽东的聂士成,直隶的袁世凯皆为北洋旧部,有李鸿章李中堂在朝中,以太后多年来对李鸿章的情份,李鸿章即便心中不赞同,但也断然不会反对太后,除非他李鸿章愿意看到天下大乱的局面,而这一点以微臣对李鸿章的了解,他还是能够识大体顾大局,断不会眼看着国家分崩离析的。到时候只需以李鸿章出面,稳住聂士成和袁世凯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聂士成和袁世凯不动,陈卓就算是握着些兵权也是孤掌难鸣………

还有一层内情太后恐怕并不知晓,袁世凯和陈卓向来都有罅隙,且袁世凯此人惯于观察风色,与其说他现在忠于皇上,还不如说他忠于权力。只要太后牢牢控制住朝廷大局,再加恩于袁世凯,以袁世凯的精明,微臣料定他不会与陈卓联手行事。陈卓纵然握有兵权,受制于聂士成和袁世凯,真想要调兵入京恐怕也未必调的动。至于各地督抚,那就更加不在话下了,除了一个两江总督吴绍基,其余皆为太后提拔的旧人,而吴绍基也曾经是礼亲王世铎的清客幕僚,不过一文人书生,断然不足虑。只要皇上还政的旨意明发天下,大局就全然在掌控之中了…………”

一口气说完这一番话,孙毓汶已经是汗湿重衫,深深的俯在地上,心中怦怦乱跳。而身前的慈禧,却始终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引兵包围紫禁城,逼皇上还政,岂止是刚刚那一番话那般轻言细语,内中又深藏着何其的惊心动魄,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此刻慈禧一直没有发话,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有一层孙毓汶却看的无比清楚,当今太后是何许人也。当年肃顺等人谋逆时,穆宗年幼,朝中大臣大多为肃顺党羽,局面较之今日更加凶险万分,太后尚且能弹指一挥间翻转局面,如今满朝大臣反对皇上的新政,更加之有董福祥所部作为奥援,以太后对大局的把握,断然不会甘心错过眼前这个大好的机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慈禧收回目光,冷冷的扫了一眼跪在面前的孙毓汶忽然说道。

“百官们反对皇上的新政,是因为新政首在推行新官制,触动了百官的利益,天下士子反对新政,是因为新政弃旧学而就新学,如今眼瞧着皇上又要废掉科举,断了天下士子通往官场的大道。至于那些百姓,他们能懂什么,不过是不甘心被洋人欺负………天下大势,不过是利益二字,你们啊,是把我这个老太太架在火堆上面烤啊………”

孙毓汶不觉一怔,低头琢磨着慈禧话里的意思。不过片刻功夫便已然明白过来,太后虽没有明言,但无疑语气已经有所松动,隐隐的已是有几分赞同了自己的主张,心中不由得一阵激荡,刚想开口,慈禧却忽然摆了摆手,像是下了番决断一般,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你们那点心思我还能不明白?嘴里说着让皇上还政,心里想的恐怕是废帝吧。你回去告诉徐桐等人,废帝之事断不可行!………”

“太后…………”孙毓汶心中一跳,万没有想到慈禧话锋一转,一语便道破了自己和徐桐等人的心思。此次拥兵逼皇上还政,自己等人打着的确实是废帝的念头。皇上毕竟年轻,要是不废了皇上,将来太后老去,一旦皇上重新主政,自己这些人还能有生路?

孙毓汶当即跪在地上趋前几步,神情急促的说道,“皇上的心思手段远过于常人,又有心腹重将拥兵在外,若不能妥善处置,恐怕…………”

“废掉皇上,且不说选谁当皇上,单单是眼前的局面,还不是给陈卓等人起兵谋乱的口实,皇上立于朝堂之中,朝局才不至于出现大的动荡,有些事情是要慢慢来的,当务之急是国家不能乱,这才是大局,明白吗?”

慈禧缓缓的踱了几步,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刚才孙毓汶对局势的一番剖析,慈禧如何不是了然于心,更或者说她当初断然放权给皇上,等的其实也就是今日这样一个机会。只是局势复杂难辨,此时如果猝然废帝,势必会引来帝党一系的强烈反弹,局面一旦失控,必然会是一场大乱,届时恐怕就连慈禧也掌控不住。再者朝局政治,讲究的就是平衡,倘若孙毓汶、董福祥等人借废帝之举掌握朝政大权,将来成尾大不掉的局面,也于朝局不利。只不过这一层意思断然无法对孙毓汶明言罢了。

孙毓汶满脸错愕,一时有些没有回过神来,不明白慈禧所说的让皇上立于朝堂当中是什么意思。

“起来吧,你们的忠心我是明白的,将来总还是要顾着你们的周全,依着我说,还是用训政的名义吧………”慈禧深深的看了孙毓汶一眼,神情一凛说道。

训政?孙毓汶来来回回的琢磨着这两个字,恭请太后训政后,皇上还是皇上,只不过变成了摆设而已,既稳住了朝局,又架空了皇上,这意思还能不明白?只是自己这些人呢?………

沉默片刻,孙毓汶点了点头说道,“微臣明白了,微臣这就回去安排,联络朝中大臣恭请太后训政………”

见孙毓汶领会了自己的深意,慈禧微微点了点头。几十年朝局政治的风吹雨打,她对局势的把握已然是炉火纯青,绝不会在这样的生死关头犹豫不决,只不过想到皇上的心计手段,她的心还是不免有些无由的凝重,思忖着又不免叮嘱道。

“朝局的这副药方子倒算是开出来了,可但凡一副药,总还是要一味药引的,你跟在皇上身边这几年,也该着琢磨出点东西出来,好好想想吧,如今的朝局还缺着点什么,还需要点什么药引子…………”

说罢,慈禧也不待孙毓汶回话,转身向园子里走去。

孙毓汶一愣,抬头望去,慈禧的背影已经缓缓消失在回廊尽头。一时之间,心中有些茫然,又似有所悟…………………

第六十六章 紫禁黄昏(五)


class="width">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六十七章 紫禁黄昏(六)


class="width">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六十八章 紫禁黄昏(七)

第六十八章紫禁黄昏(七)

光绪二十二年八月十六。缠绵几日的秋雨,大约也是因了八月十五元宵佳节的缘故,从昨日下午便消停下来,晚间又是升起了一轮明月,太平时节,无论官员士绅还是商贾百姓,希图的无非就是这节气中的喜气,再加上是中秋佳节,京城内外可算是着实热闹了一番。今日一大清早,更是难得的长空万里,一派秋高气爽的景象。

正晌午光景,秋阳高照,西直门城门外,几个步兵统领衙门的士兵斜跨着枪,懒洋洋的靠在城墙根上。估计也是昨夜闹腾了一宿,喝的有些多了,轮着今日值守,一个个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平常西直门都是走水车的,宫里的用水一大清早,从城外的玉泉山上运过来,运水车在西直门内的石板路上碾过。倒是分外的清悦耳,除此以外,一天当中也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事情。这时候又是正午时分,当官的早躲到城门洞里睡觉去了,就剩下这几个步兵统领衙门的士兵,想偷懒又没有这福分,只好在日头底下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闲话。

正在百无聊赖之际,官道上面忽然远远的扬起一团尘埃,遮天蔽日,紧接着便是一阵轰隆隆的脚步声,像是闷雷一般从远处传来,隐约中似乎还能听到几声急促的口令声。

这大白天的光景,怎么竟像是军队开拔的声音,难不成谁吃了豹子胆,光天化日之下还敢带兵冲进京城里面?守在城门口的这几个士兵,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惊愕的面面相觑,就连回去禀报都忘记了,傻站在原地张望。

过了也就半盏茶的功夫,便见到几排密密麻麻的队列,像潮水般涌了过来,竟是一眼也望不到头,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队伍前方,是几个骑在马上的军官,策马扬鞭向这里疾驰而来。几声唿哨后便已经冲到了城门外。为首的军官一勒紧马缰,马蹄高高扬起,掀起一地的烟尘。

“奉太后旨意。驻防丰台大营的陆军第十师正式接管京城各处防务,步兵统领衙门官兵回营待命………”骑在马上的军官一脸倨傲的神情,高声喝道。

又是奉太后旨意,又是接管京城防务,这几个步兵统领衙门的士兵听得目眩神迷,想盘问清楚明白,可看看这阵势谁都不敢上前,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躲在城门洞了睡午觉的军官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闹出这么大的动作,他就算是想睡也睡不着了,这会子一见到城门外的军队,顿时气急败坏的高声叫喊着。

“都他**吃错药了,大白天的,想要谋反不成?………”

“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了,本官是陆军第十师二旅旅长王化成,丰台大营驻军有协防京城的责任,上次交接京城内外防务的时候,早就与步兵统领衙门交代清楚了,你的上司没有明白告诉你们吗?”

为首的这个军官正是董福祥的心腹王化成,此刻连马也懒得下。冷着脸厉声呵斥道。

那个步兵统领衙门的小军官,此刻也有些怔住了。他的级别,虽然够不上认识王化成,不过陆军第十师驻防京城的时候,确实与步兵统领衙门有过交接,负责京城防务之人,正是这个王化成,他多少也是知道一点。

不过他也算是京城里面当差当久了的,整日里在天子脚下混着,见过的大官还真就不少,也不大把王化成放在眼里,挡在王化成马前说道。

“那就烦请大人和步兵统领衙门交接好了再进去,这京城可不比大人的军营,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京城的规矩大人没听说过?没有上司的手令,我是……………”

话音未落,王化成劈头便是一马鞭,“混账东西,凭你也敢拿捏老子,你吃了豹子胆了,来人,给我通通拿下………”

说罢,看也不看这几个人,催马便冲进了城去。身后陆军第十师的士兵们顿时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便将这几个步兵统领衙门的官兵缴了枪,押在一旁。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城门内又涌出二三十个步兵统领衙门的士兵,起先还咋咋呼呼的骂骂咧咧,可一看城门口这动静。顿时都乖乖的退回到一边。

要放在早几年,步兵统领衙门的人也算强横,绝不会就这么束手就擒,可自打陆军第一师驻防京城后,步兵统领衙门的权力便被削弱了很多,也就管管京城街面上的治安,说到防务,根本就插不上手。况且当年齐广洋也摆弄过这么一出,不打招呼便带兵接管了京城防务,到了还不是屁事没有。现如今谁知道这朝廷里面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再看看王化成穷凶极恶的样子,搞不好当场就是一颗枪子,当差吃粮,犯不着和脑袋过不去,此刻索性任由摆布,谁爱闹谁闹去。

“全城戒严,封闭京城各门,不准任何人进出,违令者格杀勿论!”王化成在马上一声怒喝,顷刻间,陆军第十师的官兵便蜂拥而上,向京城内呼啸而去。

大军顺利入城,连枪也没有发一声。刚刚还一脸冷漠的王化成,此刻却有些眼神复杂的望着紫禁城的方向,勒马不前。

身为董福祥的心腹,他自然知道今日之变的轻重,这是拿着脑袋在玩命,可不玩命又能如何?上次段祺瑞所杀的两名军官当中,有一人就是王化成的亲弟弟,都他**是在刀口下过来的,还能眼睁睁等着别人拿刀慢慢的割?皇上主政也好,太后主政也罢,那都是朝中大官们考虑的事情。关他王化成屁事!反正都是看不到活路了,还不如豁出去跟着董福祥大人生死一搏………

“大人,接下来我们该当如何?”身边的亲随驱马上前轻声问道。

“控制京城各处,董福祥大人已经带兵直驱紫禁城,等董大人的命令行事,告诉弟兄们,拿出点精神出来,吃肉还是掉脑袋都在今日了……”说罢,王化成一挥马鞭,向京城内疾驰而去……………

…………………………

养心殿东暖阁

下午的阳光斜斜照进东暖阁内,周遭安静如常。偶尔听到殿外秋风起落,在树叶间发出沙沙的轻响。

光绪没有午睡的习惯,往日这个时候,不是接见大臣,就是批阅折子,太监们也晓事的很,知道如今皇上的规矩可严着呢,谁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面犯了皇上的忌讳。这个时候,除了皇上身边随时伺候的太监总管小德子外,其余的人大都躲到殿外,随时听候吩咐。

不过今日的东暖阁内,倒不像往日那般肃然一片,反倒是透着一股子难得的欢悦气氛。

“皇上,奴才还真就闹不明白了,就这份折子皇上今儿个不知道来回看了多少遍,奴才就琢磨啊,这份折子到底有多大的神奇,能让皇上如此高兴………”

看到今日皇上满脸笑意,来回的在屋子里走动,生生不想停下来一般,养心殿太监总管小德子也小意的在一旁凑趣。

“你懂什么,这份折子里面写的事情,关乎我大清的国计民生,这件事情要是办好了,我大清的新政就算是实实在在往前迈了一大步…………”

一提到这份折子,光绪也忍不住神采飞扬,一扫前几日的沉郁。

小德子在皇上身边跟了这么长时间。还能不明白眼前这位皇上的心性?打小入宫就被太后压着,连说话走路都是小心谨慎。即便甲午过后把朝政大权拿了过来,可其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就算是生死边缘也走了几遭,年纪轻轻,硬是给打磨成一个坚毅深沉的人儿,还从来没有看到像今日这般开心过。

难得遇到皇上心情舒畅的时候,小德子自然少不了要顺着皇上凑上点乐子,当下故意皱着眉头问道。

“皇上这么一说,奴才倒是依稀懂了一点,可奴才还是有所不解,这折子说的,不过是上海至锦州的铁路年底就将通车,这铁路不过是从洋人那里学来的东西,横竖也就是条路而已,当真就有这么大的用处?和我大清的新政又有什么关系?…………”

“你倒是说的轻巧,我大清修建这条铁路何其艰难!两江、直隶、还有民间筹款难以数计,这条铁路一建成,我大清南北之间的运输便算真正贯通了,不管是将来国家用兵,还是民间商运,其功效都是无法估量的,新政要推广开去,当中很要紧的一条,便是要让天下人看到新政的好处,这可不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样板?”

说到这里,光绪也是扑哧一笑。“朕也是欢喜过头了,和你在这里说道什么,去,给朕把总参绘制的地图拿出来,朕还要好好看看………”

“喳!”小德子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一个吴绍基,一个盛宣怀,能在两年时间内,办成如许艰难万般的事情,朕没有看错人啊!

光绪负手站在御案前,忍不住也有些说不出的感慨。建这条铁路的曲折艰难就不必说了,如今这条铁路大动脉一建成,关外与两江财赋重地便连成一气,推动商贸,富国强民或许短时间还见不到,可对将来与日作战那可是真真的不得了。一旦开战,粮饷物资,军队、武器辎重都可以通过铁路快速运输,其功效是立竿见影,一想到此他真恨不得立时就赶过去亲眼看看。

正在心潮澎湃之间,亲信侍卫任福成一阵风般的跑了进来,一个箭步竟和门口的小德子撞到了一起。

“皇上………”急切之间,任福成也顾不得解说什么,一把推开小德子,大步走到皇上跟前,满头大汗的说道。

“启禀皇上,丰台大营兵变!…………刚刚军情处放在城外的眼线禀报,今日午间,丰台大营全军出动,此刻兵分三路,一路控制京城各处防务,一路直奔颐和园而去,另一路由董福祥亲自率领,已经快到达紫禁城外,其用意恐怕正是对着皇上来的。情形危急万分,请皇上早作决断!”

啪的一声,小德子吓得手中的地图店都掉在地上,整个人像傻子一般怔在原地。

虽然是意料当中的事情,可是乍然闻听丰台大营兵变,光绪心中还是猛地一沉,只觉得一阵气血翻涌,用了很大力气才算压住。

孙毓汶、董福祥倒也真会挑日子,朕想高兴一下恐怕也不行了。光绪心头一阵苦笑,再望见小德子和任福成满脸惊惶的神情,心神瞬间也清明过来,这个时候就算是天塌下来,自己也绝不能乱了方寸!

“慌什么慌!不就是兵变吗?朕在日本人的枪炮里都挺了过来,还怕他董福祥的刀枪?…………任福成,告诉宫里的侍卫,不必与董福祥所部纠缠,都退回到养心殿这边来,朕就在这里等着董福祥,朕倒是要看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皇上万万不可!…………”任福成急的语无伦次,猛地一下跪在了地上,眼睛里都快憋出了泪水。

“董福祥敢发动兵变,必然是预谋已久。以宫里的防御能力,要不了半个时辰,董福祥所部就能攻进紫禁城内,皇上身系天下安危,岂能轻身涉险?…………皇上,趁着董福祥所部还没有围住紫禁城,微臣率宫里侍卫护卫着皇上冲出去,只要能离开京城,何惧区区董福祥所部?…………”

光绪眉头紧锁,只是摇头。他何尝不知道眼前的局面凶险万分,乱兵一旦涌进来,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可今时今日,他又哪里还有后退的余地?自己要是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且不说这个时候京城内乱成一片,能不能顺利离开京城,一旦自己失去了朝廷中枢这个关键位置,慈禧等人以朝廷的名义号令天下,就算自己身后有陈卓的大军,就算自己有必胜的把握,也只会让帝后之争,演变成一场国家的内乱。国家元气大伤,再想要重振国势,谈何容易啊!

这个时候,也只有留在紫禁城内,留在朝廷中枢之中,才能让天下人看清后党一系篡权夺位的野心和谋逆,才能换来天下的民心人意,为接下来彻底扫除慈禧在朝中的势力,寻找到最合理正当的理由。

这就是朝局政治,所谓国家大义天下苍生,其实通通都是纸上写的,就如同乾清宫里悬挂着的那块光明正大的匾额,光明正大这四个字,从来都只不过是手段而已,是要做给天下人看的!

而光绪不顾生死,赌的恰恰也就是这四个字。坐在慈禧这个位子上面,这么几十年的朝局阅历,她又如何愿意看到辛苦谋划一场,换来的是国家的动荡内乱?就是历史上戊戌政变,慈禧也只是将光绪囚禁瀛台,不要说杀了光绪,连废帝都不允。朝局政治,从来不牵涉恩怨情仇,有的只是利害。光绪相信,今日的慈禧,势必也会如此,自己又如何不能去搏一场呢?

然而光绪思虑万千却还是忽略了一点,身处局中的他恐怕万万没有想到,历史上的光绪势力弱小不堪,所以后党一系并不放在眼里,也就无所谓他的生死。而今日他手握军权,羽翼渐丰,已经足以让孙毓汶、董福祥等人深为忌惮,兵变背后,其实早已经布满了看不见的刀光血影………

任福成和小德子等人并不知道此次兵变的内情,此时看到皇上只是摇头,以为皇上是在犹豫不决,情急之下,任福成也是顾不得君臣礼仪了,猛地从地上跃起,一把抱住皇上,回身对吓得呆若木鸡的小德子怒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扶着皇上冲出宫去,再晚一些,就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紫禁城外已经传来一阵枪声,从稀疏到密集,最后便是吵嚷一片的叫喊声。

小德子这个时候才醒悟过来,跌跌撞撞的跑上前,刚刚想伸手扶住皇上的胳膊,却见到光绪用里一挣,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是一下推开了任福成。

“混账!………”光绪勃然大怒,瞪着任福成大喝道,“任福成,你敢抗旨不遵吗?朕授命于天,岂能陷于董福祥之辈手中!”

“皇上不惧董福祥之辈,可皇上想过没有,董福祥惧怕不惧怕皇上?他既然敢发动兵变,又怎么会给自己留下退路?乱兵一旦冲进来,什么事情不能发生?”任福成此时已经带了哭音,额头上的汗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滴。

光绪被问的一愣,他倒是真没有认真想过,董福祥等人的心思又是如何?然而此刻的局面也容不得他去细细思量了,看着任福成急得都快变形了的脸颊,光绪摇了摇头,断然说道。

“此时京城内一片混乱,到处都是乱兵,这个时候冲出去才是凶多吉少,你们都在朕身边许久了,对朕就连这点信心也没有?朕这样做,就是要让天下人都明白朕,朕这个皇上也要看看天下的人心!……………任福成,召集侍卫退回养心殿这边,朕还是那句话,朕就在这紫禁城里等着,朕不信,区区董福祥之辈,就敢杀朕?朕更不相信,一个国家好不容易走出来的这条路,会毁于董福祥之辈手中!……………”

啪啪啪,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声猝然响起,紫禁城内喧哗声惊呼声乱成一片。任福成瞪着通红的双眼,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上了,可看着皇上不为所动的样子,终于还是狠狠的一跺脚,咬着牙冲了出去………………

第六十九章 紫禁黄昏(八)

第六十九章紫禁黄昏(八)

此起彼伏的枪声逐渐在京城内响起。开始还是稀稀落落的,慢慢便如同野火般蔓延开来,枪声叫喊声乱成一片、

“邪了门,大白天的,莫不是洋鬼子又打进来了?”坐在茶馆里的人猛然看到满大街的大头兵,一个个都跟见了鬼一般,张着嘴目瞪口呆。

“莫不是又闹出什么拳民变乱出来了吧,这大清昨日个还不是好好的………”

“拳民早就给剿了,还敢往咱京城地面来?嘿,我怎么瞧着这打扮,像是丰台大营的驻军?…………”

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话音未落,只听到砰砰几声枪响,一队士兵已经荷枪实弹的冲了进来,为首的一个军官扎着武装带大步走到门口,看也不看众人高声说道。

“奉太后懿旨,全城戒严,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随意走动,都给我乖乖呆在这里………”

最后一句话几乎就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紧接着一排雪亮的刺刀呼啦啦的涌上前来,吓得众人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今日这茶馆里面。也坐了不少旗人子弟,当中说起来很有几个身份都不低,腰里少说也是条红带子,平日里也是耀武扬威,眼睛都长在头顶上面。可今日看着眼前这般子如狼似虎的官兵,一个个愣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又是惊吓又是害怕,哪还能像往常那般拿住旗人大爷的架子。

这边掌柜的早就忙不迭的迎上前来,又是打千又是作揖,“各位军爷,这话是怎么说的,大家伙呆在这里也就是喝口茶水,各位军爷多担待些,就算周全下人了…………”

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些散碎银两递上前去,这也是照旧的规矩,却没有料到为首的那个军官马鞭一挥,啪的一声便将掌柜的那份孝敬打到了地上。

“都好好在这里呆着,谁要是乱说乱动,别怪子弹没长眼睛。”军官冷冷的哼了一声,掉头就往门外走去,留下几个士兵端着枪,虎视眈眈的守在门外。

姥姥,在这里跟大爷摆什么架子?内中少不得有旗人在肚子里面骂开了,不让动难道让老子守着这破茶馆?太后懿旨?鬼才知道这朝廷里面又出了什么乱子,谁他**爱折腾谁折腾去,关大爷我屁事!

茶馆掌柜的这时候真真是吓得六神无主。想动也不敢动,战战兢兢的蹲在地上,心里不停的念叨着。

“观世音菩萨保佑,今日怎么着都行,可千千万万别开砸啊………”

京城内,一队队陆军第十师的官兵在接管京城各门的防务后,迅速冲向京城内军机大臣和六部九卿等重要官员的府邸,水电报房,各部办公衙门,洋人居住的东交民巷。与此同时,冲入城内的士兵一边驱散百姓,一边在道路中间设置路障,严密封锁京城内各处交通要道。

这些都是董福祥和孙毓汶等人事前计划好了的,兵变一起,当务之急便是要迅速控制住京城内的大小官员和要害部门,防止有人通风报信走漏消息。只要能迅速控制住京城内的局势,等到太后出面主持大局,朝局便不会有什么动摇。

而陆军第十师的进展也如预想一般非常顺利,沿途遇到的抵抗微乎其微,京城的防务原本就由丰台大营驻军负责,步兵统领衙门不过是维持治安而已。再加上孙毓汶等人暗中在步兵统领衙门也做了不少手脚,步兵统领衙门上下此刻也是乱成一团,既无心也无力去抵抗,任由陆军第十师长驱而入。

京城,在陆军第十师猝然发难的一击中,几乎就是一座毫不设防的城市。唯一枪声密集之处,便是在紫禁城外。

……………

紫禁城外

董福祥亲率的陆军第十师第一旅和师直属营,已经和宫里面的侍卫接上火了。匆忙之中,士兵们从周围的民房当中,搜罗出桌椅砖石被服棉絮等物,在宫门外构筑起一道道简易工事,和宫墙上的侍卫相互对射。

各处宫门,早已经紧紧关闭起来,墙头上是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枪声虽不密集,但是打得又准又狠,那些试图冲向紫禁城内的士兵,才刚刚跑出十来步,便纷纷扑倒在地。

在他们身后,一队队荷枪实弹的陆军第十师官兵,仍然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涌过来,如潮水巨*般扑向秋阳下的紫禁城。

董福祥站在距离紫禁城几百米外的一处巷道口,死死盯着远处的宫墙,满头都是热腾腾的大汗。

此时此刻,京城内的局面他倒不是特别担心,自己手里的这支队伍,绝大部分都是跟着他许久的老兄弟,为了这次兵变,又都是拿银子喂饱了的。再加上有王化成这样的心腹率领,除非这个时候京城内忽然冒出一支军队出来,否则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力量,能抵挡住陆军第十师的进攻。

京城内决计不会冒出一支军队出来,但是眼前这座防卫严密的紫禁城,却让此刻的董福祥急得双眼冒火。拥有优势兵力,已经连续攻了好几次,却生生被挡在紫禁城外。如果不能迅速攻进紫禁城,控制住皇上和他身边的卫队,拖延下去,很难说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一想到此刻紫禁城内的皇上,董福祥心中便是一阵发紧,一种莫名的畏惧。皇上的手段心计他是知道的,暗中还有军情处这样庞大的势力,稍有不慎让皇上逃了出去,局面立刻便会崩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山海关那里,可是还有陈卓数万大军,整个大清军队的精锐之师都在那里了……………

一阵零乱的马蹄声忽然从身后乍然响起,董福祥猛一回头,一个陆军第十师的军官死死勒住马缰,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大口喘着粗气说道。

“大人,孙大人派卑职回来传话。太后銮驾已经从颐和园出发,最多一个时辰便可抵达紫禁城,孙大人让卑职问清楚明白,何时可以控制住紫禁城的局面?…………”

一个时辰!董福祥脸色骤变,抬头再向紫禁城方向望去。宫墙上面那一排排枪口仍然在冒着火光,只要是经过战阵之人,听着这样的枪声都知道,这并不是在胡乱盲射,而是依仗精准的枪法控制战场局面,明显就是在拖延时间。而此刻,自己的部下都被压制在简易工事后面。根本就冲不上去。

董福祥心头不由得一阵发苦。此前他也略微听说过,皇上身边的卫队都是从经历过田庄台血战的士兵中选拔组建的,尽管如此,董福祥也并不以为然,自己数倍于皇上卫队的兵力,难道还攻不下一个紫禁城。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局面却忽然僵持在这里,更加要命的是,自己队伍的弹药不足,根本就维持不了长时间的攻击…………

“来人,传令后队迅速把火炮运上来,给我把宫门炸开,全军冲进去拿下紫禁城!………”董福祥顾不得再多想什么,一把抓过身边的卫兵,大声下令道。

“遵令!”董福祥的卫兵抓过一旁的战马纵身而上,马鞭一挥便疾驰而去。

生死关头,董福祥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打从枪声一起,他董福祥便再无退路,只有破釜沉舟,就算今天把紫禁城炸得稀烂,他也只有攻进去这一条路。

“大人,紫禁城乃天子居停,皇权威严所在,骤然炮击,恐怕将来不仅于大人声望有损,还会为大人招来大祸,卑职请大人三思!”正在董福祥满脸凝重望着紫禁城时,身后一个军官疾步走到他跟前沉声说道。

这个时候,脑袋都别在裤腰上面了,还谈什么声望有损,董福祥心头的火气腾的一下便冒了出来,转身刚想大声训斥,却看到到说话的人,正是此刻指挥攻击紫禁城的二团参谋长江毅成,心头一怔,硬是把火气压了下去。

这个江毅成,正是那日在丰台大营。董福祥向孙毓汶谈及皇上向自己队伍里掺沙子,后来却被自己拉过来两三人当中为首的那一人。说起来江毅成所以能倒向董福祥,也是颇有渊源。

甲午前,江毅成曾经是董福祥的部下,不过只呆了半年时间就被选入原北洋武备学堂步兵科。后来北洋武备学堂被迁至京城,改为陆军学堂后,江毅成又被归入新建陆军第一镇的建制。甲午一战,江毅成跟随王士珍参加了固守威海的战役,再之后军队改制,又被划入了陆军第十师。

正因为江毅成履历复杂,虽然是皇上那边调过来的人,可曾经也当过自己的部署,和北洋旧部也勉强扯得上关系,所以董福祥对其一直刻意拉拢,希望能引为己用。而江毅成由于当年未能跟随皇上参与田庄台血战,在军中一直不太受重视,像资历远比他低了许多的刑天、齐广洋等人,都是统领一军的方面大员了,他却始终进展不大,心中不免常有怀才不遇的怨气。

就这么一来二往,彼此相处两年多的时间,江毅成便被董福祥拉到了自己一边。虽算不上董福祥的心腹嫡系,可平日也颇受董福祥信任,是派往陆军第十师那三十多人中,唯一一个手中掌握着一点兵权的人。然而无论怎样,江毅成毕竟比不上董福祥自己的老底子,以江毅成的资历如今只是担任团参谋长,董福祥未尝也没有些许提防之意。

此刻,要是换了身边另外之人,董福祥说不得早已经勃然大怒了,只是对这个江毅成却有些发作不得,毕竟是刻意拉拢之人,而且这个人于自己还有大用,一时只是摇头苦笑。

“军中的情况你也清楚,弹药不足,强攻一时又攻不进去,咱们实在是耗不起,不用炮轰开宫门,还能怎么着?都到了这个生死关口,奶奶的,什么声望名声,老子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江毅成猛地抬头,昂首说道,“大人待卑职义气深重,卑职也没有别的好说,为大人效死而已。请大人允许卑职率敢死之士冲锋,卑职倒也不信了,区区几尺高的宫墙,里面也不过就一千人不到的卫队,能挡得住轮番冲击!”

董福祥一震,倒是没有想到江毅成对自己能有如此的忠勇之心,心中情绪起伏了半天,终究还是拍了拍江毅成的肩膀,拒绝了江毅成的提议。

眼前的情形董福祥刚才就已经看得清楚分明了,皇上的卫队都是精锐之士,就算是发起决死攻击,如果没有炮火支援,短时间内也很难攻得进去,反而白白折损人手。现在自己手里面就这一万多人,将来可都是安身保命的本钱。与其在这里拼的七七八八,还不如用火炮轰开宫门来得直接。

再有眼前这个江毅成也是万万不能折损的,兵变之后对于皇上的处置,董福祥这两天辗转反侧,想的头发都掉了许多,杀掉皇上的罪名,委实是太过重大了。既然下决心要做,务必就要做的干净利落。他选的人手便是这个江毅成。此人也算是皇上派到自己军中来的,将来真要是追究起来,自己好歹也有些退路。谁知道朝中那些人会不会过河拆桥,不能不防备着些。

“大人…………”江毅成咬了咬牙,刚想开口说话,前面忽然传来一阵纷乱的嘈杂声。

“退了,宫里的侍卫都退回去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刚刚还躲在简易工事后面的官兵,都伸长脖子向紫禁城望去。

宫墙上面密集的枪口,此时已经变得零零星星,枪声也稀疏了许多,看样子像是都退回宫里去了。

“大人,宫里兵力有限,此时恐怕也是顾此失彼,机不可失,等待炮火运上来,说不得宫里已经调整好防御了,下令冲锋吧………”江毅成跨步上前大声说道。

董福祥此时也有些茫然,举起手中的望远镜,默不作声的看了半响,终于心一横大声说道。

“横竖都是这一搏了,命令全军发起冲击,一个时辰内拿下紫禁城,恭迎太后回銮………”

瞬间,刚刚匍匐在地上的官兵顿时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喊杀声响彻天空…………

…………………

养心殿东暖阁

宫里一千来人的侍卫要防御各处宫门,仓促之间,回收聚集在养心殿的也不过一百多人,此刻在任福成的率领下,端着枪死守在养心殿外。

“皇上,董福祥的乱兵已经冲进宫里了,微臣恳请皇上早作决断………”任福成双眼通红,已经带着些哭音了。

“朕都听到了………”光绪摆了摆手,有些萧瑟的站在窗前。

董福祥的乱兵冲进紫禁城是迟早的事情,光绪心里面很清楚,要靠身边的卫队拖住董福祥的进攻,等待陈卓挥军回京其实根本就做不到,真要是乱兵失控起来,胡乱开炮,紫禁城一准给这些人炸得稀烂,自己和身边这些人恐怕也都得埋在断壁残垣中。

让任福成收束部属退回养心殿,为的正是这个道理,只是此刻听到外面枪声喊杀声响成一片,光绪的心也有些发乱。

慈禧还会不会按照常理出牌,局面又会不会失控,一时之间,即便是经历了田庄台血战的他,也是感到心头一阵发苦。

“太后呢,太后那边有什么消息?”沉默了半响,光绪忽然转头问道。

“董福祥所部从丰台大营开拔时,军情处的人已经传回消息,今日上午孙毓汶等人便已经出城,和董福祥一部汇合后前往颐和园。此时紫禁城四面被围,微臣,微臣已经收不到任何消息了。”任福成长叹一声,满脸都是说不出的悲凉。

“孙毓汶等人是去迎接太后回紫禁城,这个时候,朕估计太后的銮驾恐怕已经离紫禁城不远了………”光绪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此时此刻,大家的牌都摊开在桌面上了,赌的不过就是一个时间而已。慈禧回紫禁城,势必召见百官逼自己交权,真要是这么去做,倒还能多少为陈卓大军入京拖一点时间,只是事态当真就会如此吗?陈卓的大军又何时才能赶回来?

“启禀皇上,董福祥的乱兵已经快冲到养心殿外了………”一个侍卫满头大汗跑了进来,话才刚说完,养心殿外已经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

“皇上,还是让微臣护着你杀出紫禁城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任福成一把抱住光绪的双腿,泣不成声。

“朕哪里都不会去,朕知道有些人想要朕死,可也有些人不愿意朕死,这就是朝局政治,你们不懂!”光绪弯腰扶起任福成。

“你也是跟着朕在田庄台血战过来的,当年尚且能跟随朕生死一搏,今日又何尝不能,一点子乱兵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了?传朕的旨意,死守养心殿,朕就在这里等太后回銮!……………”

枪声再起,从四面八方向养心殿涌了过来,任福成哽咽了一下,终于止不住热泪横流,“皇上,请恕微臣直言,养心殿恐怕守不住了……”

断更之面条不敢提任何要求,只是目睹眼前凄凉一片,不禁掩面长叹,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啊!

第七十章 紫禁黄昏(九)

第七十章紫禁黄昏(九)

当董福祥率兵攻击紫禁城时。慈禧的銮驾已经在孙毓汶等人的护送下悄然入京,沿着事前早已议定好了的路线直奔紫禁城。一路上除了有董福祥调拨的一个团的兵力担任警戒外,沿途的关防也是戒备森严,各处路口都有第十师的官兵荷枪实弹,车队行进中,还不停有快马飞骑来去匆匆,将京城内各处的情形奏报到慈禧和孙毓汶跟前。

从各处奏报上来的情况看,局面进展还算顺利,除了紫禁城外,京城各处要害基本上都已掌握在了陆军第十师手中。然而皇上那里依旧没有什么明确的消息,董福祥能不能顺利控制住紫禁城的局势,眼前还是未可知。此时不管是慈禧和孙毓汶,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不停催促车队加快行进。

直到慈禧一行人的车队抵挡紫禁城神武门,远远望见神武门外跪迎的徐桐、载勋等人,慈禧和孙毓汶才算略微出了口气。

“太后,太后啊………老臣可算是见着太后了…………”一望见慈禧的车驾,徐桐也顾不得礼仪了,跌跌撞撞便迎了上去,平日里的养气功夫这会子早就变成了满脸的急切,差点就连眼泪水都掉了下来。

“京城内一切都还好吧?…………”慈禧从马车里探出头。看了一眼徐桐和跪在后面的几十个官员,淡淡问道。

“太后放心,京城内的大局已在掌握之中,还有件喜事要回禀太后,就刚才这会子功夫,董福祥所部已经攻入紫禁城内,现已控制了紫禁城大部,董福祥此刻正率军在乾清宫恭迎太后圣驾……”徐桐稍稍调匀了一下呼吸,便急不可耐的回答道,目光中都快放出光来。

慈禧却只是皱了皱眉头,目光望向紫禁城深处,沉吟了片刻又问道。“皇上呢?皇上现在在哪里啊?”

“回太后的话,皇上此刻正在养心殿,被一百余人的侍卫护卫着,董福祥已经命人将养心殿团团围住,奴才估摸着要不了一个时辰,就能攻入养心殿内………”徐桐身后的载勋瞧着个空,忙不地的凑上前来,眉眼中全是喜色。

慈禧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这时候站在马车旁的孙毓汶也顾不上和徐桐等人寒暄,走到慈禧车窗前低声说道,“启禀太后,此处战事刚刚平息下来,关防尚不严密更不宜久呆,还是起驾前往乾清宫为好。”

这个时候慈禧似乎才从刚才的怔忡中回过神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懿旨可传下去了?都两年多了。皇上还从未叫过大起,今日也该大家伙一起议议了,让京城内三品以上官员都到乾清宫来,大清的朝政,祖宗留下的规矩不能坏了啊…………”

“太后的懿旨微臣在来的路上已经让人传下去了,有董福祥的人传旨,想必甭管是谁,一个时辰内都能赶到乾清宫,太后但请放宽心………”孙毓汶俯身行了个礼,面有深意的冲慈禧点了点头。

今日叫大起,为的就是要在百官面前力数皇上施政失当之处,让朝局更迭添上一层光明正大的油彩。因此不管是后党一系的官员,还是像翁同龢、杜怀川等帝党一系的官员,都要通通到场,方能彰显光明正大之意。

孙毓汶还能不明白慈禧此时的担心,无非就是翁同龢、杜怀川等人会不会前来乾清宫,更或者又会不会借机逃出京城,引来更大的变故,所以刚刚回话中已经暗示自己早有安排,让董福祥所部派人,就是押也要押到乾清宫来。

“既如此。那就起驾吧…………”慈禧面色一松,轻轻敲了敲窗,窗帘悄然落下。

“微臣遵旨!”随着众人的一声轰然答应,慈禧的銮驾重又缓缓向前,一路驶入神武门内。

车声粼粼中,枪声叫喊声依旧不断回荡在紫禁城上空,让人的心一阵一阵发紧………

………………………

此时的养心殿外,枪声已经响成了一片。

董福祥所部将近一个团的兵力,早已经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和养心殿内占据有利地形的侍卫们开火射击,子弹在半空中嗖嗖的飞来飞去,土屑砖瓦四处横飞,烟尘飞扬中,不时有人影载到在地,养心殿外的台阶上面,到处都是血迹斑斑。

此时养心殿内的情形却是更加糟糕,一百多侍卫抵挡住外面几轮攻击后,已经只剩下五十来人还能开枪射击,一个个身上也都挂了彩,情形危急到了这个局面,这些侍卫也清楚,自己身后就是皇上,再没有什么后路可退,此时都死命的守在养心殿内四处,誓死不退半步。回廊走道深处,横七竖八都是躺倒的尸体。

“还能坚守多久?………”光绪轻轻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任福成,自言自语般问道。

任福成正背对着光绪,目光死死的盯着殿外,听到皇上的问话。身子骨抽搐了一下,一言不发。

外面的情形不用问已经很明白了,董福祥所部兵力数倍于养心殿内的侍卫,此时紫禁城内各处布防的侍卫,想必也已经被董福祥所部分割包围,就算能赶过来救援,也是于大局无可挽回,破宫之时几乎就在眼前!可是皇上怎么办?…………

任福成忍不住心头大恸,田庄台都能挺过来,今日却被董福祥区区鼠辈算计,苍天何其不公?天道又在哪里?………任福成猛地一咬牙,慨然说道。

“皇上放心在这里安坐,微臣去了,微臣纵然一死,也要竭尽全力拖住董福祥叛兵,等候陈卓大人回师京城…………万一,万一微臣有辱圣命,不能挡住叛兵,微臣恳请皇上以国家为念,在危急关口,让东暖阁内剩下的这些侍卫护送皇上趁乱冲出去,如此,微臣也能瞑目了!………”

说罢。任福成默然的行了个军礼,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大步冲向殿外。

光绪忍不住心头一酸,一股热辣直冲鼻端,几乎就想一把抓住任福成。

养心殿是肯定守不住的,任福成此去也必定是一去不返,光绪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这场兵变从一开始,便注定了血色的代价,这不仅仅是自己和慈禧的朝局政争,更是新与旧,变革与衰亡之争。是国家百年气运之争,没有退路,退一步便是庚子,便是卢沟桥,便是南京,便是百年的不堪回首………

国之何其不幸!因为总是要有一些人去死,国之何其大幸!无非死得其所而已!

朕若不死,将来就用日本人的血来祭奠你们!光绪肃然站立在东暖阁内,一动也不动,眼眶微湿………

忽然,养心殿外传来一阵高声喧哗,紧接着便是隐隐约约高呼停止射击的喊声,似乎还是从养心殿外叛兵口中喊出来的。随即外面枪声渐渐零落下来,直至全部停歇。这时候养心殿内的侍卫也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纷纷停止了射击,举着枪警惕的望着外面。

一片骤然而至的沉寂中,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止在养心殿外的台阶上面。

片刻之后,便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殿外响起。“自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们食君之禄,今日却行谋逆之事,难道就不怕将来死无葬身之地?回去告诉董福祥,老夫戎马生涯几十年,无非就是生死二字,今日谁敢擅入养心殿,就从老夫身体上面踏过去!………………”

“外面出了何事?………”光绪隐隐约约也听得不太真切,似乎是有人在殿外挡住了叛兵,今日之局面,谁能有此本事?光绪不由得转头望向身边的侍卫,众人也都摇着头,一脸的惊愕茫然。

“皇上,让微臣出去打探一下………”一个侍卫举步便欲向殿外走去。光绪一把推开他,也不管身边众人的阻拦,大步冲出东暖阁,抬头向殿外望去。

养心殿外的台阶上面,一个身影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身前不远处是密密麻麻的士兵,一个个手中举着枪,脸上的神情却是既震惊又茫然,犹豫着谁也不敢上前。

秋阳斜照处,这个身影显得如此瘦削孤独,却又像一块巨石般矗立在惊涛骇浪之中…………

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李鸿章,李鸿章,朕没有想到今日会是你,更没有想到你会放下太后于你的情份,放下心头万千牵绊,以一己之躯挡住乱兵的攻势…………朕没有看错你,你也没有看错朕!

光绪情不自禁的抓住门框,压抑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

此时此刻,纵然天下人都不明白朕,纵然狂澜即倒生死茫茫,有何惧哉?!

今天就这些了,是有些少,我马上接着写,怕大家久等,确实也应该爆发一下了,只是真的没有存稿,每天回家就拼命码字,但是感觉找到了,写的很顺畅。

还有,这个故事的结尾还早,我要咬牙坚持下去,对得起大家的支持鼓励。

第七十一章 紫禁黄昏(十)

第七十一章紫禁黄昏(十)

乾清宫内

慈禧在李莲英的搀扶下。缓步走上皇帝御座前的台阶,一边走,一边抚摸着那些再熟悉不过的雕龙彩绘,虽说脸上的神情还是淡淡的,心中此刻却已经是翻江倒海………

两年了,两年的时间啊,绝足没有踏进紫禁城半步,终日在颐和园看戏唱曲,游山玩水,再不就是忍着耐烦,听那些宫廷贵妇的琐碎是非,可是自己的心思,可曾有一日离开过这里,离开过这个自己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朝廷?

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是自己提拔任用,国家的大政方略,无不是自己一言决之,就连眼前的皇上,也是自己手把手扶上皇帝的宝座,这个天下,这个朝廷,难道就不应该是自己的吗?

可皇上就连这一点功夫都等不得。就连十多年的养育之恩也全然不顾,生生在甲午年逼迫自己还政。也罢,自己就把朝政大权交还与皇上,看看皇上能够做出怎样的局面出来。可皇上到了还是脱不掉操切的毛病,偌大一个国家,哪里是想到一出就一出,眼下百官生怨,百姓离心,自己不出来主持大局,难道眼睁睁看着皇上把祖宗的江山社稷都给败了?……………

正在心中感慨万千之际,一个陆军第十师军官匆忙从殿外跑了进来,一头跪倒在地,神色慌张的说道。

“启禀太后,李………李鸿章李中堂孤身一人去到养心殿外,说是谁要是冲进养心殿,就先从他身体上踏过去………”

顿时,殿内众人都是大惊失色,李鸿章乃朝廷重臣,无论是在朝臣当中,还是在军中都颇有威信,就连董福祥所部的部分军官,当年也曾是淮军一系分出来的。李鸿章素来又深得太后信任,今日怎么会闹出这么一出出来,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时候董福祥有些坐不住了,兵变之事他是冲在最前面的,真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首当其冲的第一人便是他自己。当即转身呵斥道。

“荒唐。你们就没有拦住他?就没有告诉李中堂是太后的旨意?…………”

军官满头大汗,犹豫着说道,“李中堂手里拿着一只金手枪,说是当年太后所赐,谁要是拦他,他就当场自杀以报太后恩情。”

违逆太后旨意,居然还口口声声说是要报太后的恩情,在场的众人一个个都听得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沉默片刻,孙毓汶叹了口气,一脸凝重的站了出来,俯身说道,“太后,还是让微臣去劝说一下李中堂吧,微臣与李中堂素来交好,或许能说动李中堂幡然醒悟…………”

御案前面,慈禧脸色一片苍白,怔怔的望着殿外一言不发。

“太后…………”见此情状,孙毓汶也有些忍不住了,“局面错综复杂,绝容不得半分拖延。久拖恐怕生变,还请太后早做决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慈禧似乎才缓了过来,目光黯然的看了众人一眼,苦笑道,“怎么劝,又劝得了吗?要是劝不了又该当如何?”

一连声的发问,让众人都有些哑口无言。以李鸿章的为人,今日当中如此豁出命去,谁又能劝得了他?

“罢了,董福祥,让你的部下都停止进攻养心殿,传我的懿旨给皇上,就说今儿个叫大起,让皇上来乾清宫听听百官们都说些什么,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做皇上的更应当如此………”慈禧缓缓的坐了下来,脸颊抽搐了几下,慢慢又恢复了刚才那会儿的淡然神情,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此刻她的右手死死握着御座,似乎恨不得要把御座扳开来一样。

孙毓汶一脸沉重的摇了摇头,“太后,请恕微臣直言,要是皇上不愿意来乾清宫,又该当如何呢?此时正是要紧关口…………”

慈禧双眼望向半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皇上会来的,告诉皇上一句话,就说李鸿章是我大清的忠臣!”

董福祥一愣,刚想开口再劝。抬头看到孙毓汶给自己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按照太后旨意办理,一时也无计可施,转头给跪在下面的军官吩咐了几句。

大殿内重又陷入死一般的静默当中,这个猝然变故让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之间谁也不知道该接着说些什么。像徐桐、董福祥等人更是着急上火,一颗心怦怦直跳,生怕这个生死关口忽然又生出什么变故出来。

“忠臣!几十年的忠心都交了出来,怎么到老了就变成这个样子?这大清的天下,难道就当真变了?…………”慈禧忽然之间开了口,声音又像是哭又像是笑,听得众人心头都是一颤,有些莫名的悲凉。

“太后………”大殿内的众人都是慈禧过去的心腹大臣,此刻见太后如此神情,都慌忙一甩马蹄袖,黑压压跪了一大片。

许久之后,慈禧抬起头,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最后停在孙毓汶身上,轻轻点了点头。

“让候在东华门外的官员们都进来吧,朝政大局不是哪一个人挡得住的,也该听听大家伙的心里话了。………皇上要是不来的话,就由着他吧。谁愿意去陪他我也不拦着,朝会一完,就将旨意明发天下,我倒是要看看这朝廷里面,有多少忠臣,又有多少忠心…………”

说罢,慈禧也不理会下面跪着的众人,在李莲英的搀扶下走向旁边的暖阁内。

………………………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被董福祥所部半请半押着候在东华门外的大小官员们,都齐齐的来到了乾清宫。就连翁同龢、杜怀川、文廷式、伍廷芳等帝党一系的中坚人物,也都面色惊惶的站在人群中。低着头一言不发。

此时,紫禁城内到处都弥漫着枪弹的火药味道,残砖碎瓦遍地都是,地上不时还可以看到一大滩一大滩血迹,沿途树林草丛中,还不断有士兵忙着抬出尸体,可想而知,刚刚紫禁城内那一番血战是何其惨烈。而此刻皇上是否安好,现在又在何处?翁同龢、杜怀川等人一无所知。面对着四周董福祥所部荷枪实弹的士兵,再有就是后党一系的官员,远远的站在一旁颇有些冷眼旁观的架势。彼此间也都不敢多说什么,偶尔眼神不经意的交会,都是说不出的焦急万分。

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李莲英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恭请太后!……………”

殿外几声净鞭脆响,一片香烟缭绕中,慈禧在一个宫女的搀扶下,从乾清宫东侧的暖阁内缓缓走了出来。大殿当中顿时哗的一声全都拜伏在地。

慈禧皱紧眉头往人群当中看了一圈,依旧不见李鸿章的身影,心头不觉一阵绞痛,一阵痛彻心扉的失望。

皇上到底给了他李鸿章什么,能够让他如此死心塌地?!

“太后…………”李莲英悄悄上前,搀扶着慈禧在御座上面坐下,低声说道,“皇上还没有过来,李中堂也……………”

话还未说完,慈禧摆了摆手,“罢了,都随他们吧,让大家伙都平身,起来说话。”

众人纷纷起身,心中却是滋味不同。今日这个朝会,往好了说是太后和皇上扳腕子,谁要是赢了谁就当大清的这个家。可要是往坏了想,那可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命往里面填,恐怕就连皇上也………

而后党一系如徐桐、载勋等人。此刻却是双眼放光,眉目间几乎就已经急不可耐了。今日这个局面,整个京城,包括现在的紫禁城,都在太后手中,还有什么可说的,就凭现在的局面,皇上还能把天翻了过去?

至于翁同龢、杜怀川等人,虽然竭力压住内心中的汹涌起伏,可这么大半天功夫,一直都没有皇上的消息,心也越来越沉………

看着大殿内这番情状,孙毓汶知道该着由自己这边把话头挑起来了,不觉暗暗给徐桐使了个眼色,人群当中,徐桐早就有些按耐不住了,见孙毓汶点头示意,当即迈步出列,一甩马蹄袖跪倒在地,正打算开口说话,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太监的公鸭嗓音。

“皇上驾到!…………………”

猝然间,乾清宫大殿内一片肃静,众人都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向门口望去,大殿正门口处,皇上带着李鸿章和太监小德子正缓缓的走入殿内,脚步声低沉缓慢,就像敲打在人心坎上面一样,让人有些莫名的慌张。

刚一走入大殿,光绪忽然停了下来,也不管上面慈禧正用怎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目光冷冷的扫视着大殿内的众人,负手而立。

众人迟疑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跪倒在地山呼万岁。纵然是孙毓汶、徐桐等人,也不得不匍匐在地。顷刻间,大殿内便是黑压压跪倒了一片。

光绪环顾四周,却是一言不发,缓缓走到慈禧身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便神情冷淡的走到慈禧身边,静静站在一旁。

大殿之内一片安静,慈禧也被光绪这个举动搞得有些意外,一来没有想到光绪居然敢来乾清宫,二来也想不到重兵包围之下,光绪还能如此镇静,似乎完全不把今日的危局放在眼里。

大殿内顿时变得分外紧张,太后没有表态,皇上也是一言不发,眼看着有些冷场,徐桐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伏在地上大声说道。

“启禀太后,今日的朝会乃我大清两年多来第一次,身为大清臣子,老臣心中委实有太多话,今日不得不说,也不能不说…………自甲午皇上主政一律,朝廷政务屡多失当,祖宗制度随意更张,对外于洋人一味软弱迁就,失我大清威严气度,对内弃国家制度于不顾,推行所谓新政,前些日子,更是与洋人签订丧权辱国的条约,致天下士子心寒,天下臣民离心,倘若再不改弦更张,国家将到了分崩离析的境地了……………………”

徐桐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子,由皇上新政的若干举措,到前不久北地拳民变乱,说的是口沫横飞,虽没有明言,但是傻子都听得出来,这折子里面的字字句句,全都是奔着皇上去的。

徐桐的话才刚刚说完,他身后便又陆续有大臣站了出来,一人一个手本,看样子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跪在大殿中念得抑扬顿挫……………

“皇上弃旧学而迎新学,这是我大清新政最大之弊端,洋人的学问无非就是奇技yin巧,而四书五经才是治国之本,本末倒置,国将不国矣…………”

“我大清国势衰弱,确需幡然振兴,但是我朝国体与洋人颇多不同,文化风俗朝政制度更是相去甚远,一味效仿洋人制度,全然不顾我大清之根本,这好比是盲人摸象,又如何能治得了大清眼下的病根?前次北地拳民变乱,便是民心民意,太后,新政之弊已到了非挽回不可的地步了,倘若天下人都与我大清离心离德,我大清危在旦夕啊………”

“荒唐之至!………”人群当中,文廷式再也听不下去了,一个大步走到大殿内,对着那些个大臣怒目而视。

“既然新政在诸位眼中如此不堪,为何平日不进言,不劝谏,不竭尽全力去为国分忧?今日大家伙倒是都站了出来,煌煌大言新政之弊端,新政的得失对错暂且不论,文某斗胆想问问诸位,你们为我大清又做了什么?是看戏听曲还是狎ji嬉戏?大清,是在你们的酒宴上还是牌桌上?头顶三尺有神明,你们扪心自问,愧还是不愧?……………”

“文大人这话我倒是听不明白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诸位大臣既然位列朝廷当中,直言进谏又有何错处?”不等文廷式把话讲完,徐桐便冷着脸喝到。

“直言进谏?………”文廷式不禁一阵冷笑,“拥兵紫禁城在前,胁迫皇上在后,这就是你们的直言进谏?我大清何尝有过这样不忠不义的臣子,你们难道想谋反不成?!………”

一言既出,整个大殿内顿时一片大哗。文廷式这话,已经不是在说这些大臣了,而是直指御座上的太后。

徐桐倒是镇定自若,轻笑着走到文廷式面前,拱手说道,“敢问文大人,今日这朝廷之内,到底是何人想要谋反?”

文廷式看也不看徐桐,转身对着慈禧和光绪说道,“国家朝政,从无陈兵于侧才能议得出来的,微臣请太后罢殿外之兵………”

“文廷式咆哮朝廷,播弄是非,举止无状,微臣恳请太后将文廷式撤职查办,以儆效尤。”徐桐也毫不示弱,转身跪下,紧接着,便有一大帮大臣都跪了下去,高声喊着,“臣附议,请太后治文廷式之罪!”

“文廷式不过是说了句实话,何罪之有?”一片喧哗当中,翁同龢缓缓的站了出来,静静的望着御座上的慈禧。今日的局面,他也是看的清清楚楚了,人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还有什么不顾的,无非就是拼却一死而已。

“都退下吧,既然是议事情,就要让大家伙都说话。”慈禧摆了摆手,看似毫不在意,心中却是一阵烦躁。

徐桐等人说了半天,却是半分也没有说到点子上,现在还和文廷式纠缠不清,简直是荒唐之极。这样的人,能够做什么大事?想到此,慈禧不由得将目光投向孙毓汶。

孙毓汶此时也看出些不对劲来,真要是由着局面这么乱下去,还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当即迈步出列,正色说道。

“启奏太后,刚刚诸位大臣都言及新政的诸多弊端,微臣以为,国势衰微,确实当求振兴之法,但治大国如烹小鲜,倘若一味操切行事,反而会让国家越变越乱。皇上毕竟年轻,主政的时间不长,经验也有所不足,值此国家危亡之秋,不可不慎之又慎。微臣斗胆,恳请太后出面训政,以太后治理国家几十年的经验,为我大清徐图振兴把稳大局。”

徐桐此时也醒悟过来,对刚刚文廷式搅局恨的是直咬牙,白白让自己错过这么好一个机会,当即也紧随孙毓汶身后,高声说道。

“微臣赞同孙大人的主张,恭请太后训政,重振大清朝纲。”

哗啦啦,大殿内顿时一大片官员都跪了下去,七嘴八舌的说着请太后训政的话,黑压压的人群当中,只有李鸿章、翁同龢、杜怀川、文廷式等人孤单而立。

…………………………

“大军还有多久才能到达京城?”距离京城几十里外的一座山坡上,陈卓勒住缰绳,整个人急的都快说不出话来。

齐广洋跃马上前,嘴里大口的喘着粗气,人身上马身上全是汗水。“两个时辰,大人给卑职两个时辰,卑职一定赶到京城!”

陈卓望着京城的方向,心中起伏翻涌,说不出的难受。

离京之前,他在光绪面前跪谏了半天,他是万分也不同意皇上行此险招,可是无论他怎么劝谏,皇上都是断然不允。兵变一起,局面立时便混乱不堪,且不说董福祥等人有没有谋害皇上之心,万一乱兵当中一发子弹飞过来,谁能担保得了皇上的安危?

他也明白皇上的心思,朝廷当中的这个脓包,迟早有一天都是要挤破的,皇上此举,其实就是布下一个局,yin*董福祥等人谋反,为清理朝局奠定基础。可皇上凭什么就相信太后不会对他下手?万一大军来迟一步,万一皇上有所不测………

陈卓是真不敢再想下去了,一挥马鞭指着下面快步行进的队列说道,“来不及了,日落之前必须赶到紫禁城。我率所有骑兵先行,直驱紫禁城,齐广洋,大军就交给你了,大军一入京城,立刻分兵驰援紫禁城,记住了,我大清只有一个皇上,你和我也只有一个皇上!…………”

“大人,还是让卑职率军先行吧,董福祥所部有一万多人,大人孤军入京,恐怕凶险万分!”齐广洋一伸手,死死拉住陈卓的马缰。

“凶险?董福祥所部人均不过10发子弹,能打什么仗?别忘了我们麾下是陆军第一师,是我大清最精锐的军队!我只担心时间,担心皇上能不能熬过去………”

说罢,陈卓一挥马鞭,马蹄高高扬起,身后的卫士也紧随其后,如风一般席卷而去。

一片烟尘中,只听到陈卓的大喊声,“入京!救出皇上,平定叛乱!”………………

第七十二章 紫禁黄昏(十一)

第七十二章紫禁黄昏(十一)

乾清宫

正大光明的牌匾下面。气氛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以孙毓汶、徐桐、载勋等人为首,后党一系的中坚人物争相喊出请太后训政的话,原本还有些摇摆不定观望风色的官员,这个时候也掂量出了此间的利害,要么是站在太后这边,要么是站在皇上这边,再无其他的路可走,犹豫再三,绝大多数人终究还是跪倒在地,表明自己支持太后的立场。

朝局的天平,在这一刻重重的倒向了慈禧这边,殿内是绝大部分朝臣的附和,殿外是董福祥所部重兵胁迫,而光绪这边,仅仅只有李鸿章、翁同龢、文廷式等区区数十人孤零零的站在大殿中,胜负高下已然清楚明白不过,剩下来的事情不过是一道旨意而已。

“臣等恭请太后训政!…………”大殿内再次响起群臣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光绪忍不住在心中一阵苦笑,训政也好,废帝也罢,他其实并不是很在乎,不过是个虚名而已。关键是哪一方的实力能够在这场权力博弈中占据上风。慈禧的底牌,光绪早就看明白了,慈禧要的是朝政大权,而不是自己的性命,更加不会愚蠢到,公然在朝堂之上加害自己。因此,光绪才敢于将自己的底牌押在陈卓大军的身上,只要陈卓大军一入京,局面顷刻间便会翻转过来,区区董福祥所部,根本就不放在他的眼里。

然而局面的发展却超出了光绪最初的预料,该做的全都做了,自己身边的侍卫也尽了全力,危急关口,甚至就连李鸿章也站了出来,以一己之躯挡住董福祥的乱兵。可到现在为止,陈卓的大军还没有任何消息,何时能够入京,此刻连光绪自己心中也没有数。而慈禧、孙毓汶等人更是老辣,根本就不与自己这边过多纠缠,开场的戏份一演完,便直奔训政的主题。

试想一下,一旦太后训政的旨意明发天下,各地督抚会作何想法,要是也同样支持慈禧又该当如何?天下臣民又会如何看待?各国公使又会是怎么样一个态度?到时候慈禧占据朝堂中枢的主动,就算陈卓大军入京把局面翻转过来,国家也必定会大乱一场。人心离乱,要收拾起来恐怕就困难多了。

局面当真是危险到极处,还能有什么法子拖住今日的朝会,让这道旨意在陈卓大军入京之前,不能够明发天下?………

“皇上,刚刚大臣们的谏言你也听到了,你是怎么个说法啊?”一直正襟危坐的慈禧,忽然轻轻哼了一声,拿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身边的光绪。

光绪默然叹了口气,刚想开口,人群当中一个身影忽然缓缓站了出来。

“太后,能容老臣说几句吗?”李鸿章面色苍白,昂着头静静望着慈禧。

慈禧的神情顿时冷了下来,目光中说不出的复杂怨恨。

“也罢,你既然想为皇上说话,那今日就在众位大臣面前说说看,让大家伙都看看,我大清几十年的中流砥柱,是如何为国分忧的?…………………”

李鸿章默然苦笑,“太后,老臣今日不是想为皇上说话。是想为太后说话,说说老臣的心里话!…………”

说着,李鸿章转头望向朝中众人,神情肃然,“自从皇上主政以来,满朝大臣都对皇上的新政颇多不满。新政之首要便是改革官制,难免会伤害到满朝大臣的利益,大家伙心中有怨气,老臣都懂。新政是对是错,该不该推行新政,效仿洋人变革朝政,老臣今日不想说,也不想与诸位争论,老臣只是心中有一个疑问,想问问在座的诸位,你们口口声声恭请太后训政,是为着自己个的利益,还是为了我大清?你们可曾想过没有,搬出太后训政的名义,其实是将太后置于国家分崩离析的熊熊大火上煎熬,这难道就是你们作臣子的忠心?!……………………”

“放肆!……………”慈禧气得直哆嗦,指着李鸿章勃然大怒道,“以你李鸿章所言,百官恭请太后训政,国家就要分崩离析了?这个朝廷我当了几十年的家,国家乱了吗?我大清分崩离析了吗?”

李鸿章身子一颤,慢慢转过头,神情忽然像是苍老了许多。

“太后请容老臣把话说完,老臣今日所言。字字句句无有丝毫私心,也不是在为皇上说话。刚刚太后问老臣,是不是太后训政,我大清就会分崩离析?老臣现在就可以回答太后,今时今日我大清,太后一旦训政,天下必定大乱!”

轰的一声,大殿内顿时哗然一片,就连心思机敏的孙毓汶,此刻也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几十年的宦海生涯,论起朝局政治,比谁都精明三分的李鸿章,今日如何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好,好,好得很!”慈禧怒极反笑,一脸阴沉的看着李鸿章,“那你今日就把话说明白了,究竟天下会怎么乱了?说!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谁都别想过这个坎!…………”

李鸿章摇头长叹,说不出的苦涩和无奈。

“那太后就容老臣说几句诛心之言。老臣想问问太后和在座同僚,我大清今日之军队由谁统帅?支撑我大清朝廷的又是什么?………甲午过后,我大清无论是北洋还是各地练军防军,俱已残破不堪。根本无力一战,我大清今日之军队,其实就是由皇上一手缔造的新式陆军,我大清新式陆军的统帅不是别人,正是皇上!大家扪心自问,放眼我大清,有谁能够指挥得动这支军队?又有谁能有皇上在田庄台血战中积累的军心威望?………

再说我大清的朝政,财政窘迫入不敷出,朝廷万般事务能够勉强维持,不外乎是依仗两江财赋重地两江,和全力推行新政的北洋。这两处地方。从督抚到下面的官员,大部分都是皇上亲手选拔任用,皇上若不主政,你们谁能当的了这个家?朝廷又怎么去维持这个局面?…………

还有一层意思老臣没有说完,满朝大臣打着反对新政,反对皇上效仿洋人的旗号,可知道西方各国会作何态度?老臣主持洋务多年,说句自大的话,你们当中恐怕没有人比老臣更了解洋人的心思。倘若洋人反对太后训政,甚至武力干涉,我大清该当如何应对?难道我大清要与西方各国开战吗?我大清又打得过吗?………”

大殿内顿时一片沉寂,静的可以听到一声声浊重的呼吸。这哪里是诛心之言,简直就是一把刀子,深深扎进人的心里。

良久,孙毓汶缓缓的站了出来,目光深沉的望着李鸿章,拱手而道。“以李中堂所言,太后如若训政,我大清军队就要叛乱,两江和北洋就要和朝廷离心离德,洋人就要武力干预?这未免也太有些危言耸听了吧?太后主持朝政几十年,今日我大清之种种,还不全靠太后一手创建,就是你李中堂的北洋,不也是奉当年太后的旨意?”

李鸿章一振衣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角也是泪光点点。

“太后,老臣所言,并非妄加揣测,太后如若借兵变重新主政,老臣敢断言,陈卓必定率军挥师入京,到了那个时候,外有洋人反对,内有地方督抚离心,仅仅靠着董福祥所部,就能挡得住陈卓的大军?这不是把太后置于烈火上煎烤又是如何?”

“李中堂所言大谬!”徐桐猛地站了起来。指着李鸿章大声喝问道。“李中堂不要忘记了,陈卓也是我大清的臣子,他敢兴兵作乱,那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只要太后登高一呼,天下勤王之师必定群起响应…………”

“徐师傅也别忘记了,陈卓是我大清的臣子,皇上更是我大清的皇上!………太后,老臣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这样的生死关口,天下人都有退路,唯独太后你没有退路啊!”说到此,李鸿章已是老泪纵横。

啪的一声,慈禧一拍御案站了起来,整个人气的发抖,恨不得当场就让人将他拖了下去。

“李鸿章,你说的好啊!几十年了,我怎么就瞎了眼看错了你!……孙毓汶,就依刚刚众臣所言拟旨,即刻明发天下,我倒是要看看,这天下会乱成什么样子…………”

说着,慈禧似乎还不解恨,又转头看了光绪一眼,厉声说道,“来人,送皇上回园子里去,皇上身子骨本来就弱,也该好好歇息歇息了…………”

“微臣遵旨!”孙毓汶早就等着这句话了,赶忙俯身说道。

“太后,一步走错,便再难回头了,老臣今日就算死谏在这里,也绝不能看着太后走入绝境!…………”李鸿章仰天大呼,泣不成声。

“好,你去死,你现在就去死!…………”慈禧此刻已经是急怒攻心,心口一阵阵刺痛。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信任多年的股肱之臣,今日居然会在百官面前公然反对自己,还说出如此捅心窝子的话。

“来人,奉太后懿旨,送皇上回颐和园”董福祥对着殿外挥了挥手,顷刻间,守在殿外的江毅成便带着几个官兵大步走了进来。

“皇上累了,送皇上回去,路上心看护,不得出任何纰漏!”慈禧扫了一眼大殿内的士兵,冷冷说道。

江毅成啪的一个立正,站得笔直,却是一动也不动,身后的官兵也如他一般,

沉默肃立。

董福祥有些愕然的看了江毅成一眼,赶忙走到他神情低声说道,“你没有听到太后的旨意吗?送皇上回颐和园,怎么做我也给你交代过了………”

江毅成点了点头,向前迈了一步,却忽然望着光绪大声说道,“微臣恭领皇上旨意!…………”

这话说的不明白,大殿内众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满脸困惑的看着眼前这个江毅成。

“太后的旨意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孙毓汶转过头,冷冷的看着江毅成说道。

江毅成一昂首,正色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微臣恭领的是皇上的旨意。”

猝然间,所有的人都是惊愕的说不出话来,这个节骨眼上,大兵陈于殿外,逼皇上交权,可带兵的将官此刻却居然说出了奉皇上旨意的话来,这个眼花缭乱的变化,让众人一时都怀疑自己听错了耳朵。

光绪此刻也有些懵了,他的底牌无非是陈卓的大军,万万没有想到董福祥的部下,居然会在这样一个生死关头临阵倒戈,就算是军情处,也没有这样的安排布置,也做不下如此局面出来。

人群当中,一直沉默不语的杜怀川,此时才缓缓抬起头,一脸平静。

“江毅成,连太后的旨意你也敢违背,你想谋反吗?!”董福祥又惊又怒,一个箭步走到江毅成面前大声呵斥道。

“大人,今日之变,谋反之人恰恰正是大人你!没有皇上,就没有我大清今日之陆军,无皇上旨意,卑职不敢擅动!”江毅成说完,转头对身边的军官下令道。

“传令二团各部,封锁乾清宫各处,凡擅闯乾清宫者,一律以谋反论处!”

身后的军官看也不看董福祥,啪的一声举手行礼,大步走向殿外。

董福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一把拽住江毅成的衣领狠狠说道。

“你动了手脚,你敢叛我?…………我大军在京城有一万多人,王化成率第十师大部就在紫禁城外,你区区一个团的兵力能挡得住?”

“甲午年,卑职率部于威海与日军死战半月,所部伤亡殆尽,却未后退一步,今日死守紫禁城亦然!”说着,江毅成抬头看了董福祥一眼,放缓语气说道。

“大人待卑职不薄,然则只是私情,今日我大清,非皇上不能重振国势,男儿当死战沙场,何必做这些蝇营狗苟之事,卑职还想着报甲午之仇,大人,这才是军心!………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大人,何去何从请自决之!”

董福祥目瞪口呆的望着江毅成,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几步,面如死灰。

大势去也!一个声音在他心头猛喝,震的他天旋地转,几乎一头栽倒在地。

大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以下不算字数——————

先请个假,前两天说过的,明天飞上海,可能要耽搁一周的时间,实在是面条的错,真的没有办法,工作就是这样,有时候也很无助……………

今天终于把这个坑填上了,关于江毅成,其实很早就提过,新建陆军学校时就出现过,后来还接替杜振武负责军官团,不知道大家注意没有。这个人物很重要,今日填上这个坑,其实更挖了一个大坑,大家拭目以待吧,这是我很用心写的一个情节。

说到情节,兵变这一节,是想了很久的。光绪也不是神仙,不可能把一切计划的周全细密,所以想要拖到陈卓大军回京其实有很大的风险,他这样做只是相信慈禧不会杀他。所以才有江毅成这样一个意外,当然,背后是杜怀川的安排,这似乎就会延续很多故事了,哈哈哈

其实有意外是很正常的,人生本来就有很多意外,比如这次面条被迫去上海一样,等着面条吧,回来精彩奉献这个故事最灿烂的章节,对日之战,变法维新,还有**党人………

第七十三章 紫禁黄昏(十二)

第七十三章紫禁黄昏(十二)

枪声再起

刚刚才有所平静下来的紫禁城。忽然之间又陷入一片混乱当中,隐隐约约的还传来一阵叫骂声。听动静似乎是董福祥的心腹,此刻也觉察出乾清宫这边有些不对劲,开始还试图往乾清宫这边冲过来接应,却被江毅成的部下挡住去路,死活不让靠近。董福祥所部虽没有接到董福祥的指令,也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个生死关头,大家伙的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了,见情形不对,说什么也要冲到乾清宫这边,亲眼见到董福祥才罢休,两边一碰撞当即便交上火来。

乾清宫内,依旧还是一片让人窒息的沉默。

这个变化来的太过突然,大殿内的众人即便是想破脑袋,也没有料到在太后这边已经稳稳掌握住大局的时候,会忽然冒出一个江毅成出来,生生的把眼前的局面变成了一盘扑朔迷离的棋局,此刻任谁都是一脸的惊愕,只是用异常复杂的目光望着江毅成,

枪声越来越密集起来。时不时还有几发子弹打在乾清宫的门窗上,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让人心惊不已。

“听到外面的枪声没有?此刻董福祥的大军就在外面,就凭你刚刚那么一点子兵力,老夫倒是要看看你能熬多久?……………”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不是董福祥,而是站在人群前面的徐桐,枪声响起的时候,他先是一愣,随即便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木板一般,腾的一下大步走到江毅成面前,一连声的冷笑呵斥道。

江毅成抬头看了一眼徐桐,抿紧嘴唇没有说话。徐桐说的倒也不完全没有道理,刚刚在殿外的时候,虽然按照事前自己的布置,让人扣住了董福祥的心腹二团团长李成威,夺取了二团的指挥权,但是陆军第十师的老底子毕竟是跟随董福祥的甘军,此刻他能够控制的也不过是外面的几百个人,整个陆军第十师其实还是掌握在董福祥的手中,此刻能够坚持多久也确实是未可知数。

见江毅成一脸的沉默,徐桐自认是一语切中要害,更加是如连珠炮般的步步紧逼。

“且不说董福祥所部在京城的兵力有一万多人,就是此刻在这紫禁城内,兵力也远大于你,你不过一个微末小臣,也想逆天意而行,把这局面扳转过来?可笑。可笑之极!老夫断定,要不了半个时辰大军就能攻入乾清宫内,到时候老夫倒是要看你束手就擒的样子……………”

说罢,徐桐扬声高笑几声,脸上的神情忽然又转化成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望着江毅成徐徐说道。

“不过老夫见你年轻,尚是大有可为的年纪,何必做螳臂挡车的徒劳之举。也罢,只要你命令属下放弃抵抗,遵从太后旨意行事,老夫愿替你一身担之,保你无事,说不得太后也会有恩旨于你,何去何从,年轻人可要拿准了啊!………”

眼见着徐桐说的是口沫飞溅,又是威吓又是抚慰,把官场当中的软硬兼施摆弄的驾轻就熟,站在上面的光绪心头不觉一阵好笑。这个徐桐莫不是话本小说看多了,胆气倒是有些,可这种生死关头,两边都已经没有丝毫退路了。他还想靠动动嘴皮子就扳转局面,真真是个天大的笑话。生死之间,不过放手一搏而已!江毅成如果连这点见识和胆气都没有,又如何能做的出这样天大的事情出来?

江毅成依旧是一脸的肃然,就如同没有听到徐桐的话一般,忽然转头望向董福祥。

“陆军第十师大部分都是大人当年带出来的,大人可知他们为何此刻会背大人而去?……………甲午山东战事,大人手握重兵却见死不救,坐看我大清新建陆军第三镇弹尽粮绝,几乎全军覆灭,当兵的吃粮当差,最恨的便是背后捅刀子,大人以此领军如何服众?又如何不让部属感到寒心?………大人,我等既投身行伍,无非是效死疆场为国尽忠,大人也是七尺男儿,当年已经走错了一步,今日难道还要一错再错?属下言尽于此,请大人自决之!”

董福祥怔怔的站在原地,目光茫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废什么话,整个京城都在掌握之中,最多半个时辰外面的军队就攻了进来,本王倒是要看看你能硬气多久?!”人群当中载勋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跨了出来,指着江毅成高声叫嚷道。

载勋身边的奕劻一直没有敢言语,心里却还算清明。此次兵变他并不知道内情,以他的性情即便知道也会躲的干干净净,他这个糊涂王爷其实精明的很。此刻见载勋猛地冲了出去,一伸手想拉住他却没有拉住。不觉在心头叹了口气。

徐桐是个迂腐之人,载勋更加是个二杆子,都到了这个时候还看不清楚情形,就算董福祥所部势大又如何?现在乾清宫都在江毅成的掌控之中,生死一搏的关口,连董福祥都被扣押在手中,真要是逼急了,谁能说这个江毅成会做出什么事情出来……………

此刻面对载勋咄咄逼人的叱问,江毅成只是在心头苦笑,他既已走到这一步,便早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又有什么可惧可退的。当下也不说话,举起右手猛的向身后挥了挥,守在殿外门口的几个士兵忽的一下全涌了进来,明晃晃的刺刀吓的众人连连后退。

江毅成站的笔直,目光炯炯的望着载勋。“不过一死尔,有何惧之!江某斗胆,有劳王爷出去给乱兵带个话,乱兵倘若攻进乾清宫,江某必和各位大人玉石俱焚!”

顷刻间,江毅成身后的士兵一拥而上,拽着载勋便往外拖。载勋挣扎不过,破口大骂道。“好你个江毅成,本王作鬼也不会放过你……董福祥!你带的好兵啊,本王瞎了眼居然会相信你…………”

骂声渐渐远去,大殿内的众人都不是傻子,这个时候还能看不出江毅成的用意?刚刚江毅成那番话说的是慷慨激昂,可听在众人耳朵里面却是分外的胆战心惊。眼前的局面还有什么好说的,打,江毅成肯定是打不过的,但却是摆明了用大殿内的众人当人质,倘若外面的军队真敢攻进来,刚刚拖出去的载勋第一个便会吃枪子。自己这些人的命运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时之间,大殿内一片惊惶茫然。无论是后党一系的官员,还是忠于光绪的大臣,此刻都默然无语的站在大殿中。表面上看,江毅成临阵倒戈,局面已经往光绪这边倾斜过来,可要往深里一想,其实也不尽然。即便江毅成挟持面前这些大臣,可以暂缓外面的攻势,充其量也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没有援兵,江毅成还能坚持多久?更何况江毅成纵有天大的胆子,也未必敢血溅乾清宫,将满堂的后党官员杀个干净。

局面再一次陷入了胶着的态势,只是这一次大殿内刚刚还针锋相对的双方,此刻显然都失去了继续争辩的兴趣,局势扑朔迷离,下一刻究竟是谁血溅乾清宫,谁的人头落地,此刻又有谁能说得清呢?忽然之间,整个乾清宫内一片肃然,众人都有些相对无言的感觉。

不知何时,殿外已是暮色西沉,天边残阳如血,而整个紫禁城内的战斗依然在艰难的拉锯着,尤其是在乾清宫附近,双方都有些杀红了眼,枪声喊杀声起起伏伏响彻天空,听的人心一阵紧似一阵。大清宫廷内的这场政变进行到这个时候,先是董福祥所部的兵变,继而是江毅成的临阵倒戈,再以后是董福祥所部的拼命反扑,局面已经完全脱离了最初的轨道,混沌复杂,更兼着说不出的惊心动魄,此刻不要说大殿内的百官,甚至就连光绪自己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陈卓的大军如果不能及时赶到京城,天黑之后,恐怕就是乾清宫破宫之时,那时候乱兵蜂拥而至,指不定会出什么样的意外?刚刚才夺回来的局面,恐怕转眼就会反转过去,大势崩坏,一切就再难挽回了………………

正在这个时候,紫禁城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叫喊声,由远及近,像潮水一般汹涌而至。紧接着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枪声,声势之大,竟然是压过了此刻乾清宫外双方的交战声。

众人都情不自禁的扭头向殿外望去,天色已然微黑,晦暗的天空下面,远远的可以看见无数密密麻麻的火把,将天边映衬的通红一片。

“董将军,可是你留在京城内的部下驰援紫禁城了?”徐桐眉眼一跳,脸上止不住的惊喜万分。

随着徐桐的话音,后党一系的官员先是一怔,继而都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一个个翘首张望。此刻京城内外,除了董福祥所部还能有哪支军队?倘若董福祥所部能够进入紫禁城控制住局面,眼前僵持的局面顷刻间便又是一番变化,大势未必没有扳转回来的可能。

“小儿辈,还不幡然醒悟更待何时?………”徐桐抚了抚颚下的胡须,望着江毅成朗声笑道。

然而笑声才刚刚落下,外面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便越来越近,刚刚还听不太真切的喧哗叫喊声,此时已经隐约听的分明了。

“陆军第一师奉旨剿灭叛乱,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这声浪由远而近,如滔天巨*般将整个紫禁城席卷其中。

陆军第一师?陆军第一师明明在山海关,怎么会忽然出现在京城里面?徐桐惊愕的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转头望向董福祥。

而此刻的董福祥早已经呆若木鸡,神情恍惚的站在那里。从刚刚江毅成临阵倒戈,他就似乎一直没有缓过气来,此刻更是如雷击般颓然的站在那里。

陆军第一师!光绪情不自禁的往前跨了一步,整个人都有些微微颤抖,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怀疑。

陈卓的大军终于来了?朕难道听错了?光绪屏住呼吸,直到将陆军第一师这几个字真真切切的听到耳朵里,才猛然间长长的出了口气。

大势已定!陈卓,你这个家伙让朕等的好苦啊!…………

“皇上使的好手段啊,居然暗中唱了这么一出………”一直沉默不语的慈禧,忽然转头望着光绪,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光绪慢慢转过身,目光闪亮,不知道有多少情绪感慨涌动在其中。

“太后眼中看见的只有权术二字,可儿臣心中,看见的却是这天下的大势!太后要训政也罢,要废了儿臣这个皇帝也罢,无非是权力之争,可我大清风雨飘摇积重难返的局面,是今日这番朝局政争能够扭转的了吗?甲午之痛,北洋之恨,是靠着这些死抱着祖制不思进取的大臣,能够一雪前耻的吗?!………治理天下,靠的无非是势与术,孰轻孰重,太后心中自明!…………”

“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皇上现在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还有什么意思?你的军队不就在外面吗?让他们进来啊,眼前这紫禁城已经是血流成河了,也不多我这个太后。还有这满朝反对你的官员,皇上干脆也一股脑杀个干净,从今往后,就再没有人能碍着你什么事了…………”

慈禧一连声的冷笑,声音冰冷刺骨,目光闪动处,说不出的哀怨隐痛。

光绪只是摇了摇头,心头一阵莫名的疲惫。一连串的变故与起伏,他是真的累了,也不想再和慈禧做什么口舌之争。

“传朕的旨意,陆军第十师所部官兵,凡放下武器者,一律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光绪转过身,扫了一眼满朝的大臣,肃然说道。

“微臣遵旨!”江毅成凛然领命,大步走出殿外。不过片刻,皇上的旨意便在一连声的高喊中传播了整个紫禁城。

紫禁城内的枪声逐渐稀疏下来,早已经战的筋疲力尽的董福祥所部,又如何是大清最精锐的陆军第一师的对手,陈卓的大军一至,董福祥所部的军心便顿时瓦解,再加上乾清宫内又传出皇上的旨意,一时之间,董福祥所部官兵再也没有抵抗的勇气,纷纷放下武器乞降。

一会儿功夫后,乾清宫外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卓带着一群军官士兵满头大汗的走了进来,刚一进大殿,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上,紫禁城内的局势已被微臣所部控制,此刻京城内外,除城北尚有董福祥所部在负隅顽抗外,其余各处皆已在陆军第一师控制之下,天亮之前,京城可确保恢复平静!……………”

说到最后,陈卓抬起头看了一眼光绪,双眼已是微红,声音也有些哽咽。

这个时候,一直被挡在乾清宫外的任福成等侍卫和光绪的贴身太监小德子,也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看到光绪平安无事,一个个都情不自禁的送了口大气,一头跪倒在地。

“都起来吧,收拾乱兵,维持京城治安,是眼下的当务之急,陈卓,这件事情朕就交代给你了,务必不能出丝毫意外。”光绪按捺住内心起伏的情绪,淡淡说道。

这个时候,一个身影却忽然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迎着光绪的目光缓缓跪下,声音说不出的憔悴。

“皇上,此次兵变,太后乃是受人蒙蔽,兵变之事实与太后无干,臣李鸿章恳请皇上明察万一,国朝以孝治天下,当慎之!………”

“用不着你李鸿章这个时候假惺惺的说这些话!………”慈禧不等李鸿章把话说完,冷冷的哼了一声。

“兵变之事就是我下的旨意,几十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我这个老太太还有什么担当不了的!李鸿章,你好生陪着你的皇上吧,你可是有功之臣,前程无量啊!………”

这些话几乎就像是刀子一般,句句都是诛心之语,李鸿章身体一颤,眼角不觉闪出一丝泪光。

“臣李鸿章愿一死挡在皇上身前,此刻也愿一死挡在太后身前!我大清不能没有皇上,也不能没有太后!………”

一言已罢,李鸿章老泪纵横,跪伏在地上。

光绪看了看慈禧,又看了看李鸿章,心中默然的叹了口气。李鸿章的话他如何听不明白,这里面不只有对慈禧的情份,也有对国事的权衡。可慈禧未必懂得他的这份忠心啊!

“来人,太后累了,送太后回颐和园吧!”沉默片刻,光绪摆了摆手。

慈禧缓缓的站起身来,看了一眼乾清宫,身体猛地一阵摇晃,一旁的李莲英赶忙上前扶住慈禧。这时候,小德子已经乖觉的小步上前,伸手挡开李莲英,低眉顺眼的说道。

“太后,还是让奴才服侍你回园子吧…………”

一丝怒气顿时涌上慈禧脸颊,抬手便给了小德子一个耳光。这还有什么不明白,这场兵变过后,自己身边恐怕从此就少了李莲英这个人了。

“皇上,我这个老太太在园子里等着你的旨意!………”慈禧冷笑一声,也不要谁搀扶,缓步向殿外走去。

“太后…………”慈禧身后,后党一系的官员全都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太后,都是臣愚蠢之极,害了太后啊!陈卓大军这么快就能回京,分明是早就在京城附近。人家是设下了一个套,眼睁睁看着咱们钻进去,太后啊,老臣万死不能辞其罪啊!………”人声喧哗中,孙毓汶满脸是泪,说不出的悔恨哀痛。

慈禧却如同没有听到一般,头也不回,一步一步走出乾清宫,在陆军第一师的护送下,消失在殿外的苍茫夜色中。

“有什么可哭的!输了就是输了,大不了一死!皇上,毒酒还是白绫,老臣都恭候着!…………”徐桐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狠狠的看了一眼光绪,一甩衣袖大步向殿外走去。

老远,依然听见徐桐仰天高呼,“煌煌大清,何为天下?天下百姓恨洋人入骨,天下士子视新学如猛兽,天下百官闻新政而变色,这天下,还是天下人的天下吗?!可笑!可悲!……………”

光绪二十二年秋,震惊朝野的兵变在陈卓大军回师当晚,被迅速而彻底的平息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朝局当中的一场大清洗,孙毓汶、徐桐、载勋、董福祥等谋划兵变的首要官员,总计一十五人皆被赐死。牵涉其中的后党一系官员或罢官去职,或索拿问罪,总计不下四百余人。

不仅如此,军机领班大臣奕劻虽未牵涉其中,但也以兼管步兵统领衙门不力,被免去本兼一应差事。其余后党一系官员,但凡是在六部衙门重要位置的,皆被调换外放。后党一系原本在朝堂当中维持的局面,在这一连番的雷霆重击之下,顷刻间荡然无存。

这些都是意料当中的事情,皇上要借此重新洗牌,任用推行新政的官员,此刻朝野上下都看的再明白不过了,也没有谁敢在这样的风暴之下妄加议论。唯一让人感到一丝意外的是,此次皇上连番动作,却是丝毫也没有触及太后。朝廷明发天下的旨意中,只是提到一句太后受孙毓汶、徐桐等人挟持,便再无下文。

太后依然还是呆在园子里面看戏听曲,只是这天下,或许真的变成皇上自己的天下了………

面条又回来了,让大家久等了,面条鞠躬致歉。

首先还是汇报一下此次上海之行吧,先去的苏州,专门抽空去听了苏州评弹,吴侬软语,真的是很不错的。河畔清风,小桥明月,苏州是一个让人很容易触景生情的地方………

然后去了上海,非常的忙碌,中间去了趟世博,但是进去半个小时就出来了,天气太热,人太多,难怪有人说,恨一个人,就让他去世博,劝大家不要在这个季节去,真的很恼火。

住的地方就在距离外滩很近的广东路,晚上去看外滩的夜间,那些殖民时代的建筑依旧华丽,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包含着鲜明殖民时代气息的城市,历经晚清以来的种种风云变幻,一百多年过去了,那些曾经坚持过的理想和热血早就消失无踪,这个城市却不见沧桑。

或许这就是历史吧,无论曾经多么坚持的东西,最后都会消失,没有什么对或者错,真理或者谬误,都会在黄浦江的潮水中寂静无声。

我这个观点也许就是个错误,不过我只是给大家汇报一下思想,相信大家不会砸砖的,因为我看起来是非常诚恳的不是?

最后,拉拉票,要要打赏什么的,希望大家给我增加点动力,我真的想很好的写下去,下一章节将是**党人,我很期待,这是别人没有写过的,我想试试,如何?

第七十四章 潮起潮涌(一)

第七十四章潮起潮涌(一)

光绪二十四年夏末

四九城南路崇文门口。仍然如往常一般,来来往往的行商车队络绎不绝,马车上满满当当的装满了货物,在崇文门外一直排了好几里地。各个商号的大小掌柜这时候都跳下马车,一个个满脸堆笑相互拱手寒暄,就等着关口查验后入城。

如今这崇文门比起过去来说,那变化可就大了去了,最要紧的一条,便是朝廷明发旨意裁撤崇文门税关,凡入京货商经过崇文门永不征税。别看眼前这崇文门热闹繁华如故,可往常那些颐指气使,动不动就狮子大张口的税丁全都没有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步兵统领衙门负责查验有无违禁物品的士兵,过往的商旅也再没有了从前战战兢兢的样子。

这便是朝廷从光绪二十三年春天开始,大张旗鼓推行新政的若干举措之一。自从光绪二十二年秋那场震惊朝野内外的兵变后,随着后党一系的中间人物孙毓汶、徐桐等人的伏诛,后党一系的官员不是受兵变牵连被革职问罪,便是纷纷被调往外任,六部有司衙门各个要紧位置也都作了不同程度的调整,后党一系原本盘根错节牢不可破的势力,在这场风暴之下一蹶不振。

与此同时。皇上又从两江和北洋抽调了一大批官员来填补空缺,这些官员大多都是当年京师大学堂毕业的学子,受过新式学堂的教育,又有地方政务的历练,见识才干都远不是过去那些旧式官僚可比的,这些官员充实到六部有司衙门后,很快便成为朝廷推行新政的中间力量。

正是因为有了朝廷中枢架构的调整和变革,又有自兵变以来斑斑血迹的震慑,从光绪二十三年春开始推行的新政,进行的异乎寻常的顺利。

从光绪二十三年春,朝廷先后颁发旨意,首先便是撤销詹事府、通政司、光禄寺、鸿胪寺、太仆寺、大理寺等冗闲机构,其次是颁布《奏定学堂章程》,在全国范围内兴办各式新式学堂。接着又陆续公布了《商律》、《公司注册试办章程》、《商业协会简明章程》、《奖励公司章程》以及《矿务章程》、《试办银行章程》等,大力提倡奖励实业,振兴商务。

裁撤崇文门税关便是这一系列新政举措当中的一条。可别小看了小小的崇文门税关,打从明朝开始,崇文门税关便因课税严苛被称之为“鬼门关”,其收税的征罚手段让人胆颤心寒。大清立国后,沿袭明朝旧制,崇文门税关的管理机制和各项规章,也因而沿袭下来。收税的手段也更加花样百出,课税沉重阻碍商货流通这些就不必说了,单单是崇文门那些税丁,便常常让入京的客商望而却步。

这些崇文门税丁通常都是些宗室子弟,腰里最少也是一根红带子,和京城内各大王府多少也能攀上点转弯抹角的关系。平日里仗着自己个儿的身份。贪墨索贿强行勒索,不要说是寻常客商,就是回京述职的官员,过关的时候要是私下里没有准备点孝敬,指不定被这些税丁摆整成什么样子。

说起来崇文门税关的种种积弊,朝廷上下也并非一无所知。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愣是没有人敢动它半分。原因便在于这崇文门税关虽然隶属户部,可是征收的税款大多都是上缴内务府,用于宫廷内部的开支,等于说是皇上自己的私房钱。这天下还有谁能比皇上还大?又有谁吃饱了撑的,敢动皇上自己个儿贴己银子的脑筋。

可任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皇上这一番新政举措,第一个便是拿崇文门税关开刀,一道旨意便裁撤了崇文门税关,以此彰显朝廷革新除弊鼓励商务的决心。这一来,南方各省入京的客商从此少了一层苛捐杂税的盘剥,商贸往来较之过去兴盛了不知道多少。

今日这崇文门外,等候入京的车队排出去了好几里地,虽然天气炎热,大家伙的心情却都是很好,一个个耐心的等待着步兵统领衙门士兵的查验。

正晌午刚过。眼看着排队等候的车队已经进去了一多半,步兵统领衙门负责查验的几个士兵吆喝了一声,正准备回营房吃午饭,就听见一阵马蹄声响,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队打远处匆匆过来。

“止住!………”一个步兵统领衙门的士兵当即走上前去,挡住了为首的那辆马车,大声呵斥道。“还往里冲,没看到查验时间已经过了吗?到一边候着去………”

“哟呵,这不是福祥吗?怎么着,如今在步兵统领衙门当差,眼睛都望到天上去了,不认识你瑞三哥了吗?”马车帘子一掀,一个中年人红光满面的走了出来,笑吟吟的看着眼前的士兵。

被称作福祥的士兵揉了揉眼睛,猛地一拍大腿笑道,“看我这眼力劲儿,这不是贝勒爷吗?

贝勒爷吉祥!”说着便是一个千打了下去。

“滚你***蛋吧,当年在六香居吃肉喝酒也没见你这么殷勤过…………”中年人呵呵笑着,作势便向福祥踢去。

他便是当年变卖家产运粮去锦州的瑞祥,甲午后被皇上赏了个内务府的差事,后来因为办差得力,被皇上拔擢起来专门跟着林启兆做生意,还兼了个户部的头衔,在京城的旗人当中,眼目下是混的风生水起,生意从南边做到北边,早已经不是当年落魄贝勒爷的样子了。

“别介,贝勒爷,如今京城地面上打听打听。谁不知道你瑞祥贝勒爷的名头,那手笔那场面,都快赶上王爷的排场了。赶明儿我也跟着贝勒爷得了,省的每天在城墙根下晒太阳…………”福祥一个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嬉笑着凑上前去又说道。

“贝勒爷这是打哪儿发财回来了?瞧这一队大车装的是满满当当,这一趟怕不是生发大了吧?………”

“上海,听说过吗?十里夷场,那风光景致,眼睛都给你瑞三哥晃花了,哪天得空也带你去转转,开开眼界………”瑞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一甩手扔到福祥怀里说道。

“拿去给下面几个兄弟分了,这趟是给皇上采买的货物,赶着送进宫去,是不是辛苦一下,赶着查验停当,让你瑞三哥痛痛快快交卸差事啊?………”

“贝勒爷这话说的,您的货还有查验的道理?”福祥说着接过银票偷偷瞟了一眼,眼珠子都快不动了。当下闪到一旁,挥着双手说道,“哥几个,这是贝勒爷的差事。放行放行!”

瑞祥也不客气,转身上车冲着福祥抱拳说道。“那就谢了!晚上老地方,六香居我做东,叫上德老三他们一块过来,大家伙好好乐乐…………”

车队滚滚驶入京城内,中途也没有停留,直接就奔着紫禁城去了。和内务府交卸完差事后,瑞祥照例到宫里递了牌子,按照以往的规矩,这通常只是走走形式,皇上日理万机。根本也没空见他。

今日却不知道是得了什么彩头,瑞祥的牌子才递进去没多久,宫里的小太监就气喘嘘嘘的跑了出来,一连声的催促他赶快进去,说是皇上召见。

瑞祥不敢怠慢,赶忙随着小太监赶往宫里。才走到养心殿门口,就看到如今皇上身边的红人,太监总管小德子笑眯眯的走了出来。

“贝勒爷可是赶着时候了,皇上今日心情好,刚好得着个空,传你进去………”

“这还不是德公公的功劳!………”瑞祥笑着走上前去,看看四周无人,低声说道,“给德公公置办的东西都送到你京城内的宅子里面,全都是洋人那里的稀奇玩意,京城地面上寻常都看不到。”

小德子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引着瑞祥便进了养心殿东暖阁内。

东暖阁内,光绪正拿着一份电报翻来覆去的看,眉眼间全是难得的笑意,直到瑞祥跪在下面问安,才抬起头笑问道。

“这一路从上海回来,差事可办得顺利啊?”

“回皇上的话,有林启兆林大人和盛宣怀盛大人指点,差事办的再圆满不过了。如今有轮船招商局的小火轮到天津,货运那是再通畅不过,奴才此行按照皇上的旨意,和沿途商号也都联系好了,以后南方各省的粮食运往京城,奴才担保一定办得妥妥帖贴。”

光绪点了点头。“这就好,做生意就要像林启兆和盛宣怀他们那样,格局要大,胸襟也要开阔,朕让你负责采办粮食货运,也是为着朝廷改革漕运积累点经验,眼光要放长远一些。旗人里面有出息的人不多,不要学着那些个旗人子弟。整日里只想着怎么往官场上凑,瞧不起做生意的人,做生意也是一门大学问,有了钱才能办大事啊!…………”

瑞祥抬头一笑,“奴才明白,奴才也觉着做官没有做生意畅快,要是能做到林启兆大人那样的场面,连洋人都得低头服软,那才叫真本事!………奴才这次从上海回来也长了不少见识,奴才琢磨了,如今上海到锦州一线的铁路已经通车,奴才想着以后把生意做到关外去,那里是咱满人兴盛之地,皇上现在又迁移了不少百姓过去垦荒,正是做生意最好的时候。”

光绪静静的看着瑞祥,沉吟一会儿说道。

“你能有这个想法,也不辜负朕拔擢你一场,朕今日传你进来,也是想和你说说这些事情。去年京城撤销了詹事府、通政司、光禄寺、鸿胪寺、太仆寺、大理寺这些冗闲机构,裁撤下好几千旗人子弟。朕原本也给他们安排了出路,在京城附近都划拨了田地给他们,可如今看来收效却不太好。好些个旗人子弟都是把田雇人耕种,自己照旧整天喝茶遛鸟,没钱了就四处打秋风寻衅生事………

朕的意思是让你从当中选一些品行稍好的人,带着他们一块经商做生意,一来是为朝廷分忧,免得这些人以新政为借口处处生事。二来也可以解决他们的生计,传出去也能让人看看,旗人里面也不光是只有混吃混喝的花架子,也有能够做出一番大场面的人才。你刚刚提到的关外,朕觉着就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怎么做你自己斟酌,朕对你可是有厚望焉。”

瑞祥低着头听了半天,慢慢有些明白过来,心里面仔细斟酌了一下说道。

“奴才明白了,奴才回去后立即着手安排,请皇上放心,如今奴才的身后便是皇上,生意做的是顺风顺水,这京城地面上谁瞧着不眼热心慌的?有了皇上的这番话,奴才回去后就四下联络,一定办得让皇上满意。”

“其他的话,朕也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了,不要小瞧了这件事情,这件事情做好了,将来对朝廷,对满人都是功莫大焉!你自己得空也要多琢磨琢磨,跪安吧!”光绪扬了扬手,低头从桌上拿起一份折子看起来。

瑞祥见状,叩了个头悄然退了出去。

………………………………

入夜,京城东面一处幽静的宅院里面,光绪坐在庭院中,悠闲的喝着茶,身侧一旁,顾思渝双手托着下巴,一动不动的望着光绪。

这个宅子据说是康熙年间一个漕运总督的私宅,虽不甚大,却是精致无比。后来家道中落,这处宅子几经辗转,最后被袁世凯买了去。袁世凯是深知光绪和顾思渝之间的关系,向来又惯会做人,去年转弯抹角托了几层关系,通过顾老爷子将这处宅子送给了顾思渝,作为顾思渝来京时的居所。

对于袁世凯的那点子心思,光绪也懒得去多说什么,干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自从和顾思渝捅破了那层若有若无的暧昧情愫后,这两年每年顾思渝都要来京城住上一段时间,这个小丫头脑袋里面也不知装着什么心思,说什么也不迈进紫禁城一步,光绪也就随了她的心意,再则这处宅子却是也是清幽脱俗,又便于关防戒备,也算是让两个人找到一处相聚的地方。

夏夜幽凉,清风拂面,难得身旁又有顾思渝这样的佳人相伴,此刻光绪心中也不免生出些许偷的浮生半日闲的感慨。

如今,借着紫禁城的那场兵变,后党一系的威胁算是基本上被根除了,剩下来的那些人也翻动不出什么风浪出来。朝廷的新政推行的也还算顺利,虽然新政的这些举措也还存在诸多的问题,也远远没有触及根本,但是毕竟光绪自己的地位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巩固,大权独揽的威信也算是真正树立起来了。

唯一让光绪有些头痛的,还是身边的顾思渝。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基本上是朝野皆知,那个美国人怀特甚至还专门给《纽约时报》写了篇报道,绘声绘色的描绘了两人从北地变乱后产生的感情。一个东方皇帝的浪漫爱情故事,似乎最能打动那些西方人的好奇心,也让光绪的形象在西方世界中亲近了许多。至于朝野内外,对这件事情也都是异乎寻常的装聋作哑,这倒不只是因为皇上的权威,平心而论,皇上身边要是没有一个女人,那倒真成了大清的一件大事了。

不过问题也就出现在这里,顾思渝始终对进入皇宫里面,有着一种莫大的抗拒,至于册立皇后之类的事情,更是提也别提。这也可以理解,想想要把她像金丝鸟一样关在紫禁城里面,光绪自己也觉得不忍心,只是究竟应该给顾思渝怎样一个名份,总不能就这么不清不楚的下去吧,真的是很头痛啊…………

“你今天这么开心,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一直受托下巴目不转睛望着光绪的顾思渝,终于忍不住问道。

光绪微微一愣,继而才有些明白过来,看来自己在顾思渝面前倒真的是什么也藏不住。幸好自己还算洁身自好,否则就说不清楚了。

“朕决定了,半月后动身去江南看看,大好河山,朕也该去看看了………”光绪说着,轻轻将顾思渝揽进怀中,“朕最先去的地方就是上海,你有多久没有回去过了,朕也想陪你去看看,如何啊?”

顾思渝眼睛眨动了几下,已经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女孩子的心思,其实早就盼望光绪能陪她回去了,自从自己和光绪的事情公诸于众后,她就不敢回上海去,怕见到父亲不知道如何面对,可心里又极其希望有人能帮自己摆脱掉这层心障,真真是百转千回,此刻听光绪忽然提起,一时也是说不出的满心欢喜。

“那你是不是也要学当年乾隆皇帝下江南,揽进人间春色啊?”

顾思渝偏着头望着光绪,明明心头开心,却还是装作一脸的严肃。。

“朕是那么好色之人吗?”光绪忍不住笑了起来,扬身而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朕今日收到电报,刑天就要从英国回来了,月底抵达上海,这是朕,是这个国家,未来海军的领军之人,朕要亲自去迎接他!”

“刑天?……哦,我想起来了,就是当年长途奔袭旅顺,被称之为今日霍去病的将领?”顾思渝怔了怔,随即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哼,原来你是为了去见他啊!…………”

光绪回头,望见顾思渝皱起眉头楚楚动人的样子,不觉心头一动,一把将顾思渝抱起,大步向屋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放心,朕可没有断袖的癖好!”

顾思渝又羞又急,挣扎了几下忽然俯身咬了光绪一口,痛的光绪倒吸了口冷气。低头看去,顾思渝嘴角全是盈盈笑意。

明月清风,满园春色,人生须尽欢………………………

第七十五章 潮起潮涌(二)

第七十五章潮起潮涌(二)

光绪二十四年七月二十六。在将京城中的诸般事务安排妥当后,光绪率李鸿章、杜怀川、陈卓等人悄然离京,乘坐特别加挂的专列沿京沪铁路前往上海。

此行与上次光绪出巡旅顺不同,并没有大事张扬,颇有点微服出巡的意思。除了朝中几个心腹大臣和沿途几个督抚外,大部分官员其实都并不知道详情。这样做一方面是不想太过惊动地方,搞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庆典仪程,借此机会,光绪也想能亲眼去看看,各地推行新政两年多来的真实情况。不大张旗鼓,就是不想让沿途官员搞什么表面文章,大清官场上面那些陈年陋习,光绪是再清楚不过了,为了官声政绩,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说不得有的地方官员还会玩出什么花样出来讨自己的欢心。新政推行的如何,不实地去走走看看,他心里也实在是没有数。

而另一方面,如今的朝局和几年前也已大不一样,对于朝局的控制力,光绪现在已经有了十足信心。京城当中反对自己的后党一系如今已经被打压的差不多了。自己出巡期间,有翁同龢和文廷式等人坐镇京师处理日常事务,这两人的忠心都没有话说,做事也比较谨慎,再加上有自那场兵变过后,被拔擢上来的江毅成主持京城防务和治安,即便光绪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大局上面也断然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当然,光绪此次南巡的目的,还远远不是像表面上所说的考察新政那么简单,除了要陪顾思渝回上海,以及专程去迎接刑天外,他心中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只是这一层意思,现在还没有到说破的时候。

光绪的专列从京城出发,入夜之后抵达天津老龙头火车站。此行光绪在津门并没有作太久停留的打算,只是趁着火车在站台上加水加煤的空闲,召见了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袁世凯,将离京后直隶各处的一些要紧事务作了一番安排部署。另外,也顺便将在直隶考察新政的谭嗣同召到身边,陪同自己前往上海。

甲午过后,出于对将来朝局架构的考虑,同时更是为了让大清的官员能够开阔眼界,亲身去感受一下世界大势潮流之所向,光绪特意安排刘坤一、谭嗣同等人前往西洋各国游历考察。今年年初,刘坤一和谭嗣同等人回到京城。看得出来,此次考察西洋各国对于刘坤一和谭嗣同震动不小。两人回京后不久,便向光绪请旨,要到两江和北洋去实地看看大清推行新政的状况,光绪欣然同意,随即下旨让刘坤一去了两江,谭嗣同去了北洋。

今日光绪特意将谭嗣同召到自己身边,除了想听听谭嗣同在北洋考察新政的体会外,内中也有着一层更深的想法,一方面是让谭嗣同跟在自己身边历练一下,另一方面也是为下一步拔擢谭嗣同铺垫一下。

按照光绪的心思,如今军机上面李鸿章和翁同龢已经渐渐老去,迫切需要有新鲜血液融入进来,相比之下,谭嗣同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选,如今让他跟随在自己身边,也是给提前给官场上面吹吹风。

随着一声长笛鸣响,光绪的专列在天津老龙头火车站停靠了一个时辰后,重又缓缓启动,在夜色当中飞快的奔驰起来。

“夜也深了,你们都下去吧,谭嗣同留下。朕要和你好好聊聊………”光绪挥了挥手,一直陪在光绪身边的李鸿章、杜怀川等人,随即悄然退了下去,只剩下谭嗣同神采奕奕的站在光绪身后,一副跃跃欲试,有满腹话要说的样子。

光绪不禁微微一笑,“有什么话就痛痛快快的说出来吧,你从西洋各国回来后,朕还没有好好和你谈过,这次你又去了北洋考察我大清的新政,想来一定是有很多话要对朕讲,今夜,朕就让你畅所欲言,朕洗耳恭听。”

“那就请皇上恕微臣直言不讳了!………”谭嗣同朗声说道,眉宇间依旧不改那份激扬的书生意气。

“这次微臣和刘大人等考察西洋各国,先后去了英吉利、法兰西、美利坚等国,一路行来确实是感触良多。一言以蔽之,西洋各国之强盛,绝非仅仅只是坚船利炮而已,微臣耳目所及,遍地都是铁路,工厂里机器轰鸣,商业兴盛,国民强健,军队装备精良,以前微臣也痛感我大清衰弱,也曾高呼要振兴自强,可我大清究竟衰弱在何处,微臣心中其实并不是很明白。不过是坐井观天人云亦云而已。此次微臣游历西洋各国,才算是真正看明白了,我大清无论是政治、经济、军事、贸易、教育,都远远落后于西洋各国,我大清要自强振兴,除了效仿西洋各国锐意变革外,别无他路可寻……………”

“是啊,我大清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历史也是源远流长,远非西洋各国可比,可到了如今却是倍受西洋各国欺凌,这里面的教训不可谓不沉痛啊!可惜我大清到了这样一个局面,依旧是酣然大睡的人多,幡然醒悟的人少!…………”光绪摇头叹了口气,他每日在养心殿看折子,里面写的也全都是国势艰危,振兴自强的话,可一说到如何自强,如何振兴,却是满纸空话,没有几个能有实实在在的见解和主张。

“你能看到这些,想明白这些道理。足见你没有辜负朕的一番苦心,说说吧,对我大清效仿西洋各国推行新政,你都有些什么见解主张?北洋你也去看过了,对朕现在推行的新政又是如何看待的啊?”

“微臣斗胆,敢问皇上是想听真话,还是敷衍之言?”谭嗣同忽然昂首直立,静静的望着光绪。

“什么时候谭复生变成了畏首畏尾之人了?”光绪一怔,随即摇头笑道,“朕叫你过来,就是想听听你对新政的看法。新政推行了这么久。究竟成效如何,又有哪些问题症结,朕整天坐在紫禁城里面未必都清楚,朕这次出巡也是想去亲眼看看。有什么话你尽管放胆直言,朕在你心中,不会连这点胸襟度量都没有吧?…………”

望着皇上眼中温和的目光,谭嗣同心头不禁一阵汹涌起伏。前番去西洋各国考察,回国后又特意让自己到北洋考察新政,历练自己的意思那是再清楚不过了。此次在北洋考察期间,就连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袁世凯,对自己也是礼遇有加,平常来往更是放下身段以兄弟相称,这背后的含意,谭嗣同就算是对朝局政治再懵懂,还能瞧不出些许端倪?这背后其实就是皇上对自己的一番栽培和爱护,然而正为着皇上对自己的这一番信任,谭嗣同今日也是铁了心了,就算是拼却皇上大怒,也不能不将心中的话一吐为快。

“刚刚皇上问微臣对新政的看法,微臣以为,要论及新政的成效,就是要看新政是否能够真正让我大清由弱变强,与西方列强并立于世界潮流之上。微臣在北洋这半年多来,实地考察了大清新政的诸般举措,也亲眼目睹了新政推行后所带来的耳目一新的局面。然而正是因为新政取得了一些效果,微臣心中更加忧虑万分,新政的这些举措,当真就能一扫我大清百年颓势,使我大清真正走向强盛吗?

微臣以为,我大清积弱,首在制度,制度不革,何谈真正的振兴?皇上所推行的新政,微臣归纳起来,大抵应该是以下几条,奖励工商,振兴实业。刷新吏治,编练新式军队,微臣以为这些都是我大清自强必须要做的事情,但是这些又都只是枝叶,而非根本。我大清真正的病根乃是制度之病!这就好比一颗树,外表看起来枝叶繁茂,光鲜的很,可树根已经腐败枯萎了,平常时候或许尚能够支撑,可一旦狂风暴雨,焉有不倒之理?……………”

谭嗣同越说越快,满脸都是急切之情,似乎是恨不得把胸中的话全都掏出来,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光绪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阴沉了下来。

“皇上难道忘记了甲午北洋的教训?北洋推行洋务二十余年,可一遇到甲午这块试金石,瞬间便灰飞烟灭,其中的缘由种种,但归根结底只有一条,北洋推行洋务这条路,不是我大清真正走向强盛要走的路。微臣斗胆,以为皇上今日的新政,与当年的洋务何其相似!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只能解一时之缓急,却是救不了我大清的衰亡啊!………………”

“够了!………”光绪猛地转过身说道,一股无名之火直冲胸口,当真就要发作出来。

新政推行这几年,无论是振兴实业推动商贸,国家财政的梳理,还是军队建设,都已经初见成效,国家的元气也慢慢开始恢复,这些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可这个谭嗣同却绝口不提,反而将新政比作当年北洋的洋务,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灰飞烟灭的话,光绪即便再能包容他,此刻也由不得不勃然大怒。

“依着你的意思,我大清的新政又该当如何啊?”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光绪阴沉着脸看着谭嗣同。

在光绪目光的逼视下,谭嗣同的面色有些苍白,但整个人却依然昂首直立,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西方列强所以能够强盛,最根本之处便是实施宪政!就算是东邻日本,不过蕞尔小国,能够在短短数十年间崛起,无非也是因为效仿西方实施君主立宪。我大清今日之制度,究其实也是承袭明朝旧制,早已经远远落后于世界潮流,更是我大清振兴自强最致命之处。皇上,如今我大清之衰弱已势如危卵,非变法不能振兴国势,非宪政不能救我大清!………………”

车厢内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只听见火车在铁轨上面轰隆作响,摇晃不定的灯光下面,谭嗣同一动不动的望着光绪,眼神说不出的复杂,也不知道里面装着的是期待还是苦涩。

过了许久,光绪才摇了摇头,有些怅然的叹息了一声。

刚刚谭嗣同的一番话,并非全然没有道理,说到这大清的病根,还有谁能比穿越而来的光绪看得更透彻的?只是看到了病根,当真就能对症下药了?变法不是嘴里喊的口号,也不是纸面上的空文,几千年落下的病根,是朝夕之间一句变法就可以变得了的?书生意气啊!………

“你刚刚说的话朕都明白,新政确实不是救我大清真正的药方,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开的这一剂变法的方子,不仅救不了我大清,说不得还是把我大清往火堆里推啊…………”

谭嗣同闻言不觉一怔,满脸错愕的望向光绪,刚想开口,却看到光绪摆了摆手,缓缓的在车厢里踱着步。

“所谓变法实施宪政,无非就是像西方各国一样,建立议会实施民选,让庶政付诸于公论。这倒也不失为救国的一条路,只是眼下却未必合乎时宜,也不具备实施的条件和基础。你想想看,我大清三万万人口,其中有九成都是终日埋头田间的农人。这些人基本上大字不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你让这些人选举,选什么啊?说不得什么阿猫阿狗都选上,这不是笑话吗?…………要变法,要实施宪政,就必得要变法的观念深入人心后方可推而行之,眼下我大清,不要说变法,就是朕想全力推广新学,废除科举制度,也是掣肘重重,寸步难行,这样的局面,谈何去变法维新啊?………”

“皇上所言变法之艰难,微臣以为这恰恰是我大清必须变法的根本。东邻日本,与我大清国情相当,如此蕞尔小国,尚能举国变法实施君主立宪政体,我大清又有何不能?凡事总是要去做才能见到成效。如今皇上乾刚独断威权日盛,正当一鼓作气,一扫举国萎靡不振的颓废之气,不如此我大清何谈真正的新政,又何谈真正的振兴?……………”

谭嗣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俯仰间全是义无反顾的气概。

光绪沉默的看了谭嗣同一会儿,刚刚心中那点怒火也慢慢消退了下去。每一个风云变幻的时代,每当国家处于生死存亡的边缘时,总是少不了像谭嗣同这样的人,胸怀救国救民的志向,满腔的热血和理想,可是仅仅只有理想和热血,就能够挽狂澜于即倒?

“大清的病已经渗入骨髓了,不是一句变法就能根本解决的,更不是朝夕之间可以改变的,贸然实施变法,国家很有可能就会陷入内乱纷争当中。甲午的教训就摆在眼前,如今日本在我大清卧榻之侧虎视眈眈,其狼子野心早已经昭然若揭,倘若那时日本挥军而来,我大清怎么办?一个内部混乱纷争不断的国家,又怎么能够挡得住强敌的入侵?到了那个时候,你所说的法倒是变了,可我们这个国家也陷入了亡国灭种的深渊,朕和你谭嗣同,就都成了历史的罪人啊!………”

谭嗣同胸口一震,猛地抬起头,满脸都是茫然震惊的神情。

光绪停下脚步,俯身将谭嗣同扶了起来,神情也是说不出的苦涩。

“朕不是不想变法,是时机未到!朕的新政或许就像你说的只是枝叶,并不能彻底治愈我大清之病,但是这却是眼前朕必须要做的事情,有了实业的振兴,有了一支强大的军队,国家的国力得到增强,哪怕只是暂时的,朕也就有了去战胜日本的本钱。这是关系我们这个国家生死存亡的一战,只有去除了日本这个心腹大患,我大清才能缓过一口气来,才能从容去开方子治病………朕让你出洋考察,又把你放在北洋历练,就是盼望你能够体察朕的这番苦心,国家百废待兴,最根本的一条就是不能乱啊!…………”

谭嗣同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就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似乎有无数个声音在高声争论着,又像有无数双手把他从这边推向那边,又从那边推回到这边…………

不变法,大清就永远是一潭死水,一棵枯木,聊以残喘而已。可变法,就如皇上刚刚所言,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国家就是一场内乱。到底应该如何做,才是救国的大道?…………

“皇上,微臣脑子里太乱了,请皇上容微臣好好想想………”沉默许久,谭嗣同从内心中的挣扎中抬起头,有些艰难的说道。

光绪点了点头,目光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忽然长叹一声。

“其实有时候,朕也不知道这条路走的对不对,今日我大清,就如同眼前这列奔驰在黑夜中的火车,四周漆黑一片看不清楚方向。可是朕不能等到看清楚再往前走,国势艰危,外敌环伺,没有多少时间留给我们了…………你有才干,也有胆识,更有着朝中那些大臣们没有的锐气和志向,这些朕都很看重,跟随着朕往前走吧,朕相信,我们这个国家再贫弱,也终将有涅槃重生的一天!”

一片沉寂中,两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望向窗外如墨的夜色,列车在铁轨上面飞快的奔驰,在这个夏末秋初的夜晚,两人的身影被定格在这个沉默而有些凝重的画面中。此时此刻他们谁都不会想到,今夜的这一番争论,会在日后变成怎样的一番波澜起伏…………

肩周炎犯了,胳膊抬不起来,所以断了几天,很痛,火罐也拔了,效果不好,唉………………………

第七十六章 潮起潮涌(三)

第七十六章潮起潮涌(三)

上海

从香港驶来的泰晤士号客轮刚刚抵达码头。码头上面便像炸开了锅一般,一大群码头搬运工蜂拥而上,拥挤在轮船舷梯旁,争着从上面搬运行李和货物。船上的船员望着这些留着长辫,套着件白褂子的搬运工,也大多见惯不惊的样子,懒洋洋的挥着手臂维持秩序。

轮船的另一侧舷梯口,衣冠楚楚的洋人们照例享受着在这个东方殖民地的优待,一边用手绢擦着汗水,一边在船员的护送下缓缓走下船舷,当中很有些洋人是初次踏上大清的土地,刚一站在码头上便四处张望,满脸都是好奇和兴奋的神情。

吵吵嚷嚷的码头上面,随着泰晤士号客轮上面涌下来的人潮,顿时到处都是人头攒动,说话声,叫卖声,轮船汽笛的鸣叫声响成一片。乱纷纷的人群当中,不时还冒出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流着鼻涕跟在从轮船上面走下来的旅客身后乞讨。

喧闹的人群当中,刚刚走下泰晤士号客轮的刑天。一脸沉默的望着眼前的一切,英气勃发的脸上依旧带着当年的几许傲气,只是眉宇间少了当年的几许飞扬跳脱,显得深沉了许多。

四年前刑天便是从这个码头开始了远赴英国求学之路,他先是在英国格林威治海军学校修完海军指挥学业,其后又按照光绪和英国驻华大使欧格讷达成的协议,带领一部分北洋海军军官前往英国大西洋舰队实习。直到今年入夏,接到大清驻英公使薛福成敦促其尽快归国的电报后,刑天才和实习的北洋海军军官,分期分批踏上了回国的旅程。

“弘宇兄,弘宇兄………”人群当中,一个年轻军官疾步分开面前的人流,跑上来一把抱住刑天的肩膀大声嚷道。

“总算是等到你了,知道你要回国的消息,我提前好几天就到了上海,专程等弘宇兄回来啊!”

看清楚站在面前之人,刑天也忍不住眉头一松笑了起来。这个年轻军官叫徐海明,原来在福建水师学堂学习,后被朝廷抽调与刑天一同赴英留学。两人本来就年纪相当,平日里往来谈笑也是意气相投,四年时间下来就成了莫逆之交。此次接到皇上回国的旨意后,徐海明因为奉命前往调往南洋舰队,比刑天提前小半年回到了大清。

“你这个家伙,欠了我一顿酒钱自己倒先跑回国了,今天不会是专程来接我的吧?………”刑天也是笑着当胸一拳,刚刚心中那份愁闷,似乎也挥之而去。

“自然是专程来迎接你的。你放心,欠你的酒是跑不了的,今晚咱们一醉方休!对了,弘宇兄,你猜猜看我带谁来了?………”徐海明说着已是按捺不住,满脸都是笑意。

刑天这才注意到站在徐海明身后的那人,约摸三十岁上下,一袭长衫,看起来文质彬彬,却掩不住眉宇间的一股子卓然不群。

“不知道这位是…………?”望着面前这张陌生的面孔,刑天微微有些诧异。

“在下陆少华,久闻刑天将军大名,当年将军率一孤军长途奔袭旅顺,重创日军精锐师团,消息传出,举国为之一振。今日能得见将军之面,幸甚,幸甚!”陆少华双手抱拳,含笑说道。

陆少华?………刑天念着这个名字,隐隐觉得挺耳熟的,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正在踌躇之时。倒是身边的徐海明忍不住了,在一旁打趣道。

“弘宇兄,在英国的时候,你可是常常捧着子实兄的文章,一边看一边大呼痛快,还折腾我们起来给你买酒喝,说什么当浮一大白。现在你是文章也看了,酒也喝了,怎么倒把真人给忘记了。”

刑天猛地一怔,心中顿时反应过来,当即抱拳在胸肃然说道。

“唐突了,唐突了,先生勿怪!刑天在英国的时候,常常拜读先生的大作,先生于国家民族的高论,令刑天感佩不已,盼见先生久矣!”

“刑将军过誉了,少华愧不敢当。其实你看到的那些文章,也不全是我写的,有些也是我朋友写的。则诚家和我家是故交,他去了英国之后,常来信提到将军,将军心中振兴国家的壮志,与少华是心有戚戚焉,故而早就想和将军痛快聊聊了。这不,听说他要到码头来接你,我就不请自来,还望刑将军不嫌我冒昧………”

徐海明听见两人客套,眼睛眉毛都皱在了一起。

“喝酒。喝酒,你们两个也别一个先生,一个将军,听起来客气的紧,都是留过洋的,哪有那么多虚礼可讲,今天晚上我做东,大家喝个痛快,聊个痛快,如何?”

刑天和陆少华深深的对望一眼,不觉扬眉一笑。几声汽笛声传来,黄埔江的江风轻抚衣衫,两人都是挺身直立,说不出的英气逼人……………

……………

华灯初上之时,十里夷场已经是一派人声鼎沸流光溢彩,这个开埠不过几十年的城市,如今已不仅仅是南中国经济商贸中心,更已成为洋人眼中远东最为繁华的城市。尤其是夜晚,到处灯红酒绿繁华如梦,苏杭的吴侬软语,半生不熟的洋泾浜,远洋客轮的汽笛和印度巡捕挂在脖子上面的口哨,让人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

夜色苍茫背后。黄浦江水静静翻卷,翻涌着这个帝国复杂难言的落寞………

金鼎轩二楼雅座上,稀稀落落的坐了两桌客人。所谓雅座,其实不过是用屏风隔开来,只是因为二楼没有多少客人,布置的也比较雅致,倒也让人别有一番闹中取静的感觉。在靠窗的雅座上面,刑天、陆少华和徐海明依窗而坐,这个时候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杯,把着栏杆纵声笑谈。

“痛快!痛快!好久没有这么畅快的喝酒了…………”刑天右手端着酒杯,拍着徐海明的肩膀感慨道。“则诚你回国后的半年多时间里面。我就跟随着英国人的舰队飘浮在海上,好几回做梦都梦到大家伙把酒言欢,醒来一看,除了茫茫大海还是大海茫茫,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茫茫大海算什么,最可恨的还是洋人的轻侮,大清在洋人眼中是什么?就是男人头上的辫子!女人的小脚!就是这满桌的酒菜,人家想什么时候动筷就什么时候动筷!…………”徐海明已经有了几分酒意,拎着酒壶猛的大灌一口,仰头大喝道。

“耻辱!国家衰弱如此,吾辈之耻辱!…………”

原本把酒谈笑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滞。

三人都是一般意气风发的年纪,又都留过洋,真切感受过西洋各国的强盛,这个时代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最难言的便是国之衰微落后。此时忽然提及,三人都有些难以言喻的愤懑。

良久,刑天缓缓起身,沉郁之色溢于言表。“则诚所言,又何尝不是刑天胸中之痛!出洋留学这几年,耳濡目睹都是西洋各国的强盛,坚船利炮铁路工厂,无一不远胜我大清。每每辗转反侧自问,我们这么大一个国家,怎么就衰弱到如此境地?我大清自强之路又在哪里?吾辈又当如何为之?……”

说着,刑天回首望向陆少华,拱手而道。“刑天虽在国外,但常拜读子实兄的文章。子实兄言及我大清当效仿西洋各国,以求自强振兴之道,刑天深以为然。只是观子实兄所言,对我大清今日的新政颇多质疑,以为这并非救我大清之良方。刑天愚钝,对大清新政也略知一二,大清新政同样走的是效仿西洋各国之路,为何就不能让大清自强振兴?困惑不解之处,今日特向子实兄请教。”

陆少华仰起头,认认真真的看着刑天。目光炯炯。

“大清新政果真能挽救国家?满汉之分沿袭两百多年,旗人每年空耗国家财政近两千万两白银,中央六部到地方各省,官员贪腐横行骄奢yin逸,普天下之大众食不果腹衣不暖身,四书五经囚笼人心,举国上下,都在蒙昧中沉睡,不知世界日新月异到何种地步!这些,大清新政能改变得了?………………”

不等刑天回答,陆少华已然振身而起,手指着窗外。“弘宇可看见这上海滩十里夷场,此时此刻有多少人在吞云吐雾醉生梦死?这就是大清今日的现状!一个国家,仅仅靠建一些工厂铁路,买一些兵舰火炮,罢免一些守旧官员,就能彻底根本国家衰弱落后的局面?这是妄想!我们这个国家的病根只有两个字:制度!不改变专制政体,国家永无振兴之日!…………”

刑天握着酒杯的手缓缓放了下来,神情有些复杂的望着陆少华。

“皇上的变法维新,其中提纲举领之一条,便是推行立宪,这和子实兄说的并不矛盾,因何就不是救国之路了?………”

陆少华只是淡淡一笑,对刑天眼中投过来的那份含意复杂的眼神毫无所动。

“弘宇大谬矣!变法维新所言不过是君主立宪制,而少华所仰望者,乃是共和体制。何谓共和,就是平等、自由、博爱,就是三权分立,就是一个国家政体应该为天下民众服务,而不是为一家一姓的君主服务,这才是世界潮流之所向…………”

“世界强国英吉利不就是君主立宪政体?今日之黄浦江上,不正停泊着英国人的军舰?刑天以为君主立宪正合我大清国体,子实兄所言共和,刑天不敢苟同,子实兄对刑天谈及这些,恐怕多有失当之处吧?”

刑天的脸色已经沉下脸来,目光紧紧的盯着陆少华,胸中却是一阵阵波澜起伏。面前这个陆少华想说什么,刑天其实早已经听明白了,在英国时他就读过陆少华的文章,知道这些人都是鼓吹共和政体的拥趸。国外各种思潮都有,讲究言论自由,刑天也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不过是观点不同罢了,心中对于陆少华的才华见识反而很是欣赏。然而让刑天自己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陆少华和自己的第一次见面,竟然就敢当着自己的面大谈反对专制建立共和,难道他就不怕这样是要杀头的?…………

似乎是看出了刑天的心思,陆少华肃然拱手,神情中全是义无反顾。

“君主立宪与共和,孰好孰坏,少华今日暂且不论,只是少华胸中有一块垒不吐不快!我泱泱华夏何其恢弘浩大,如今却是国家积弱不堪,备受列强欺凌,民生凋敝,普天下大众不堪重负久矣!根源何在?就在于满人的专制特权统治。试问普天下三万万民众,岂能甘心被区区几百万满人奴役?又如何能接受这样一个满人皇帝作为天下共主,成为我华夏的精神象征?所以少华断言,君主立宪在今日之我国,断无可行之路!…………”

“不必再说了!………”刑天猛的将酒杯掷于桌上,语音如铁。“子实兄无需多言,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刑天不敢与闻,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刑天告辞了!”

说罢,刑天一拱手大步向外走去,刚走到屏风处,便听到身后的陆少华一声叹息。

“弘宇所顾,无非是皇上的知遇之恩,可这是私情!国家之前途命运,才是我辈当奋起的公义。私情与公义,孰轻孰重,还望弘宇深思!”

刑天猝然转身,死死的盯着陆少华,胸口上下起伏。良久,刑天斩钉截铁的说道。

“刑天所顾,并非全然是皇上拔擢的恩遇,今日我大清若无皇上,安能有甲午之扭转,国势之复苏?满人有特权不假,可皇上却绝非子实兄所言那般不堪…………”

陆少华忽然哈哈大笑,打断刑天的话问道。

“皇上圣明,可得万世否?终究还是满人的家天下,将来万一皇上不圣明了,我辈又当如何?…………”

刑天闻言一震,下意思的抬头望去,只见陆少华手握酒杯仰头大笑。

“国家积弱,就是因为国人都还如弘宇一般,还在梦中,还在幻想大清万世不替,可惜啊!可恨啊!………………”

言罢,陆少华一杯酒入喉,眼中泪光闪现。

筒子们,我们又开始上路了,告别太监岁月,冲出大内,冲向2011年!

第七十七章 潮起潮涌(四)

第七十七章潮起潮涌(四)

上海高昌庙

天刚擦黑。江南制造局的花厅里面已经是灯火通明,四周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卫兵,一个个都是军服笔挺,一身精悍的肃杀气。

打从三天前,高昌庙一带便已经是戒备森严,一队队穿着新式军服的士兵忽然接管了高昌庙周围的防务,所有行人一律不得通行,紧接着在江南制造局内也驻扎进大量军队,还将制造局内划分为不同区域,即便是江南制造局内部人员,也严禁随意走动。

虽然事发突然,倒也没有在上海滩引出太大的惊动出来。往常重要军用物资调运,以及朝廷重臣前往江南制造局督查,关防戒备都会紧上那么一阵子。真要说起来从甲午过后,江南制造局便一直是朝廷重兵驻守的地方,不管是洋人还是大清臣民,没有关防一律不能靠近,时间长了,大家伙也都就见惯不惊了。

上海滩十里夷场,什么样的场面没有,增加点大头兵算得了什么。洋人的兵舰不也停在黄浦江上?这次高昌庙忽然加强戒备,不要说普通百姓,就连上海道台这样的地方大员也懒得去过问,反正琢磨着自己也管不到江南制造局那边,多一事莫如少一事。

就在这样的波澜不惊中,光绪的专列于午后到达上海,随后光绪便带着一行人等悄然进驻高昌庙。

江南制造局花厅里面,此刻一片肃然的气氛。昨日就从南京乘小火轮赶到高昌庙的两江总督吴绍基,正逐条向光绪奏报江南的民政经济。涉及江南诸般事务,皇上没有开口,李鸿章、杜怀川等随驾大臣都不便参言,只是屏息静气的坐在下方。

“盐政和漕运,历朝历代都是笔烂帐,短短数年间便想整顿一新谈何容易啊!…………”一直默然不语的光绪,听到吴绍基提及江南的盐政和漕运,忍不住缓缓站起身来说道。

“你刚才提到的整顿盐政和漕运的方略,朕大体上还是赞同的,根子已经烂掉了,确实不能急于求成。江南是财赋重地,眼下又是新政推行的关键时刻,一个脚步不稳牵连的就是国家社稷,不可不慎之又慎!但是朝廷放稳步子,并不等同于是和光同尘,由着那些人上下其手中饱私囊………”

说到这里,光绪忽然抬起头看了吴绍基一眼,冷不丁问道。

“吴绍基,听说你在江南把地皮都刮薄了一层。背地里被那些盐商们叫做吴刮皮,可有这样的事情?”

吴绍基微微一怔,却也没有辩白,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光绪淡淡一笑,冲身后轻轻扬了扬手。片刻功夫,两个小太监便抬着一个木箱放到了花厅中间。

“看看吧,这些都是这几年来官员士绅们弹劾你的奏章,说你施行苛政、欺压士绅、征收重赋。这里面有江南的,也有京城的,朕数了数,竟然有783份之多,人言可畏啊!吴绍基,对这些弹劾你的折子,你有什么话要说啊?”

“微臣无话可说。”吴绍基一甩马蹄袖,走到花厅中间跪下,静静说道。

眼见着吴绍基好好的回皇上的话,忽然变出怎么一出来,花厅中的众人起初都是一愣,再看着那箱从京城运过来的折子,心思一活动便都明白过来。

吴绍基是皇上心腹朝廷重臣,皇上真要是打算治吴绍基的罪。不过一道旨意,又何必千里迢迢带着一大箱子折子过来?今日当众把这些弹劾折子拿出来,并不是皇上对吴绍基的信任减退,想来无非是借此敲打一下,然后施恩于吴绍基,几千年帝王心术都是如此,在座这些都是朝廷当中办老了差事的,还能敲不明白这一点。

光绪环顾四周一眼,倒像是瞧出了众人心头那点小九九,不禁自己也是自失一笑,上前扶起吴绍基说道。

“别想着朕是在给你们摆弄什么帝王心术,你们都是朕的股肱重臣,对你们,朕用不着那样。朕那么老远运一箱弹劾折子过来,无非就是想让大家都看看,在我大清要做成一些事情并不轻松,有时候还是暗藏杀机。朕推行新政这么久,朕也慢慢看明白了,但凡要做成一件事情,往往站在河边上看热闹的大有人在,背地里下黑手打黑拳的人也不少!…………

当然,踏实做事情的人也有,像吴绍基,才几年不见,朕瞧着你现在头发了白了一圈,憔悴几许啊!所以朕把这些折子运过来,不是要警惕吴绍基,而是要当着江南各地官员的面烧掉,江南这些人不是自诩在朝中有靠山吗?有人为他们说话吗?朕就是要借这些折子告诉整个江南官场上下。朕就是吴绍基的靠山,朕就要为吴绍基说话!”

饶是平常轻易不动颜色的吴绍基,听到皇上如此一番言语,再想到这几年的种种艰辛,此刻也不免有些唏嘘,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带着些哽咽的声音缓缓说道。“皇上如此待微臣,臣愧不敢当!”

“朕都当得,你有什么不敢当的?过几天朕就去江南,见识见识江南官场上这些风物。”光绪摆摆手,目光望着面前的吴绍基,嘴角忽然露出些许奇怪的笑意。

“朕心中也明白,这些人背地里弹劾你,无非是你把他们整治的比较惨,尤其是那些盐商,听说你敲了他们不少银子。虽然推行新政用钱的地方多,但是江南自古富庶,你的藩库里想必也不缺银子。你的为人朕也清楚,断不会将这些银子揣了自己腰包,说说吧,你用这些银子为朕做出什么事情出来了,朕可是猜了许久也没有猜到啊!”

听到皇上半是打趣半是认真的问话,吴绍基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扪心自问。虽然自己在江南的种种所为全无半点私心,这其中的根根底底皇上心中也清楚,可是官场上面的事情纷繁复杂,明枪暗箭躲都躲不过来,要说一点都不担心那才是假话。此刻听皇上提起银子的事情,吴绍基的心才算彻底放在了肚子里面。

“回皇上,银子的去处,还是让让林启兆林大人来细细解说吧…………”吴绍基调匀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些。

这些银子的去处,说起来于朝廷于国家都是绝大的功劳,这种时候。但凡在官场上面有点历练的人都清楚,反正功劳别人又抢不去,姿态高一点谦逊一点才透出气度胸怀出来。吴绍基让林启兆来回话多少也有这层意思在你们,一来是不想太张扬,惹来别人的猜忌。另外涉及金钱账目,有林启兆这个大清的账房先生出面也清楚明白许多。

“回禀皇上,吴大人所言银两都为了做一件事情……”林启兆倒是没有官场中人那些个顾虑想法,扬身而起说道。

“吴大人忍辱负重苦心经营数年,都是为了重建我大清之南洋舰队。这几年吴大人会同福建、两广等省份,重建福州船政局,扩大了江南水师学堂的规模,不仅如此,吴大人还各方募集资金购买铁甲兵舰,以图重振南洋舰队。于今已先后购置铁甲兵舰四艘,船速、舰炮射速都超过当年的定远舰,只是排水量稍显不足,仅在1000多吨到2000吨之间,用以正面对敌或还不可,但与敌周旋却未必不能。微臣以为,以此基础南洋舰队之振兴指日可待!…………”

林启兆话音未落,已是举座皆惊!

在座这些人都是朝廷重臣,还能不明白编练海军的难处。向洋人购买兵舰的巨额费用就不用说了,人员培训、机器设备、日程操演、船坞维修,简直就是一个吞银子的怪兽。况且南洋水师自中法马尾海战后一蹶不振,几无可战之力。这些年来朝廷受财力局限,主要精力都用在重振北洋舰队上面,南洋水师几乎不再被人提及。谁也没有想到,身为两江总督的吴绍基,居然不声不响就做出了这么一大篇锦绣文章,当真让人难以置信。

倘若真能重建南洋舰队,则大清南北洋举头并进,何谈海防不固?一时之间,众人望向吴绍基的眼神,除了震惊便是遮掩不住的敬佩之意。

“重建南洋舰队的事情,你在折子里向朕奏报过,朕当时考虑国家财政艰难,所以当初给了你八个字:放手而为量力而行!今日看来。你是真正用了心啊!………”光绪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只是望向吴绍基的目光多了份深意。

吴绍基暗中筹建南洋舰队的事情,光绪早已从吴绍基的奏章中获悉,还亲自下旨抽调留学英国的学员前往南洋舰队,他唯一有些吃不准的便是筹建南洋舰队的资金从何而来,真要是为了重建南洋舰队,把江南藩库都抽空了,却也未必是好事。现在听说吴绍基并没有花江南藩库的银子,而是不惜得罪江南官场上下和那些盐商富豪,用巧取豪夺刮地三尺弄来的银子重建南洋舰队,光绪面上没有流露出什么,内心忍不住一阵唏嘘。

大约还没有一个国家像这个时候的大清,中央财政不过是个空架子,地方财政自洪杨之乱后几乎就已经是半独立状态,海关税收又被洋人把持,真要说起来,国库还比不上富庶省份的藩库。要不是光绪牢牢抓住北洋和两江这两个最有钱的地方,别说推行新政,恐怕就连维持中央财政基本开支也不堪重负。像眼前这个重建南洋舰队的事情,虽说现在朝廷的重心还是在北洋舰队,但是如果连重建海军这样事关国家生死存亡的的事情,都要像现在这样靠大臣用各种手段去募集经费,仔细想想,也的确让人感慨万千。

“南洋舰队虽已初具规模,但尚不能真正与敌一战。下一步如何调配使用,李鸿章,吴绍基,你们下来再议议。”光绪负手望向众人,脸上已经收起了刚刚的几许感慨,变得凝重无比。

“吴绍基的差事办的好,没有花江南藩库的银子,没有动摇江南根本,朕很欣慰。朕这次南下,不只是到江南各处走走看看,还有一件大事朕要借这个机会告诉你们,让你们也有点准备,要打仗了,而且是大仗!………”

刚刚还正襟危坐的众人,顿时抬起头满脸惊愕之色。

光绪也不理会,仰着头,手指在案几上重重敲打了几下。

“日本如今在朝鲜虎视眈眈,频频进行挑衅,中日之战已经再所难免,朕也反复想过了,甲午那一仗还没有打完,日本人不甘心,朕更不甘心!既然要战,就没有什么后路可退,放手一战而已。不过日本与我大清之战,日本是倾全国之力而来,可我大清呢?能够倚重的只有北洋和两江。像湖广、广东、福建、浙江这些省份,至多也是让他们出点血掏点银子,至于云贵川陕甘,朕是半点也指望不上………

所以江南的事情,关系到此次战事的胜败关键!朕对江南只有两个要求,一是全力保障前线供给,这一层意思朕不用多说,想必你们都能体会。二就是无论前方打成什么样的局面,吴绍基,你都要给朕稳住江南的大局,保住我大清的根本!你放心,朕这次不仅是带着弹劾你的折子来的,朕还是带着刀来的!吴绍基,你为大清的南洋舰队得罪了那么多人,这一次,得罪人的事情就让朕来做吧…………”

说着,光绪环顾四周问道,“景铭呢?朕不是有旨意让他到上海来吗?”

“回禀皇上,微臣接到皇上旨意的时候,景铭正在杭州处理一件要务,微臣已经派人通知他火速前来。”吴绍基赶忙回禀道。

“要务,还有什么别见朕更要紧的事情?”光绪听的一愣,不过也没有多想,挥了挥手,“传朕的旨意,让他马上滚过来,朕要看看他这把刀在江宁生锈没有!…………………”

第七十八章 潮起潮涌(五)

第七十八章潮起潮涌(五)

黄浦江畔,秋风萧瑟

陆少华一袭长衫站在江畔。这个时节的晚上,江风已经带着些寒意了,他却似乎浑然不觉,一个人默默的望着眼前的夜色,眼神显得复杂而深沉。

不远处,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徐海明斜靠在一棵大树上,手里提着一个酒瓶,仰着头自顾自的喝着酒,也是透着些说不出来的落寞。

刚刚在金鼎轩酒楼里面,陆少华出人意料的说出那样一番话,酒桌上的气氛顿时沉滞下来,原本的聚会不欢而散。刑天离去后,陆少华和徐海明也是意兴索然,干脆结伴来到黄浦江边走走。

“子实兄,别站在那上面了,你要是掉下去,我醉成这个样子,可是救不了你的………”徐海明挥着手臂,对陆少华大声喊道。

陆少华回头,望见徐海明几分醉意深沉的样子,不觉自失一笑。转身走到徐海明身边。

“则诚,是不是还在怪我刚才的那一番话,让今日好好的一场聚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陆少华从徐海明手里拿过酒瓶,猛地大灌一口问道。

徐海明扬起头,认认真真的看了陆少华一会儿,摇头苦笑道。

“子实兄说出刚才那样一番话倒也没什么,只是子实兄难道以为凭这几句话,就可以说动刑天起来反对皇上?………刑天是皇上一手提拔出来的心腹,刑天当年对皇上有救驾之功,皇上对刑天更有知遇之恩,其间的关系远比我们想象的要亲近许多。倘若仅凭几句话就能让刑天倒戈而向,让皇上的心腹重臣起来反对他自己,那这大清也用不着我们**了,早他**完蛋了!………”

“则诚说的没错,就靠着刚才那番话想要打动刑天,那是痴心妄想…………”陆少华拍了拍徐海明的肩膀,脸上的神情忽然有些说不出的感慨。

刑天是何许人也,他陆少华何尝不清楚。当今皇上着力提拔的亲信,如果没有皇上的信任和重用,就不会有当年奔袭旅顺一战成名的刑天,更不会有现在朝野传言即将接管北洋舰队的刑天。有这样的圣恩浩荡在里面,不要说轻飘飘的几句话,恐怕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刑天背叛皇上。

“我不是几杯酒下肚头脑发热,更没有打算想要去说服刑天,我是心中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我就是要说出来,我要看看一个留过洋见识过西洋强盛的军官。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是不是也像国人那般酣睡如死!”

说到激动处,陆少华振身而起,负手望着黑暗当中的夜色,目光闪闪发亮。

“则诚,我敢断言,刑天绝非那些庸懦无为醉生梦死之人,他明白我话里的意思,更明白我们这个国家落后在哪里,他心里都清楚!要不然,就凭我刚才那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话,以他的身份早就让人把你我拿下了………”

徐海明仰头叹了口气,“那又如何?最后他还不是走了?没用,你这样做根本毫无意义。刑天对当今皇上忠心耿耿,让他支持共和,不就是让他背叛皇上吗?依我看这绝无可能,除非是当今皇上死了…………”

陆少华心中一动,转过身望着徐海明低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除非什么?”

“除非是当今皇上死了………”徐海明懒洋洋的站起身来,用力跺了跺脚。猛然间他似乎觉着有些不对。回过身去,看到陆少华正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眼中闪动着一股痴狂的光泽。

徐海明此刻虽然有了几分醉意,可头脑里面还是清楚的,看到陆少华的眼神顿时想明白过来,赶忙上前死死抓住陆少华的双手说道。

“难道你想要刺杀当今皇上?………你疯了?我只是随便说说,那是大清的皇帝!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们全部的人加在一块也是做梦!”

陆少华用力挣脱开徐海明的双手,摆了摆手道。

“你先别急,听我慢慢给你说。这些年来我们一直都在努力的目标,无非就是想让国人真正看清楚,他们忠于的大清忠于的朝廷,早已经是一间破屋子不可救药!可是这些年过去了,效果却是微乎其微,举国依然沉睡如昨,为什么会这样呢?则诚,有时候我也很茫然。就是刚刚,在金鼎轩酒楼上面,当我和刑天争论的时候,我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情,什么大清什么朝廷,其实都不过是一层纸,这层纸后面只有两个字:皇上!…………

举国上下,甚至就连刑天这样的人,都把希望寄托在当今皇上身上,以为一个人就可以救国家于末世,一个人就可以挽狂澜于即倒,这是错误的,是幻想!国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只有刺杀皇上,打破他们的幻想,才能让整个国家真正醒过来,则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明白!………”徐海明一把推开陆少华,嘶哑着激动的吼道。

“你这样做才是幻想!皇上身边戒备森严,你怎么可能到的了皇上身边?皇上在哪里你知道吗?他的行踪你清楚吗?你连他长的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你还想刺杀他,你这是不折不扣的幻想!”

“刚才在金鼎轩酒楼上面,刑天不是提到过吗?皇上在电报里面说要亲自迎接他们这些学成归来的军官,虽然没有说在哪里迎接,可是你想想,刑天归国不在旅顺登岸,也不在津门登岸,偏偏选在上海,这是为什么呢?还有,朝廷中最近也隐约透出皇上南下的消息,所以我敢断言,皇上此刻肯定在上海!…………”

“那你告诉我,现在皇上在哪里,你准备怎样接近他?”徐海明一下子站到陆少华身前,瞪着眼睛一张脸涨得通红。

“只要皇上在上海。我就有办法知道皇上的行踪,只是………”沉默许久,陆少华摇了摇头,表情忽然有些说不出了扭曲着,在黑夜中显得无比苍白……………

“好,就算你知道皇上的行踪,你怎么去接近他?你这是去白白送死!………”徐海明是真急了,又不敢大声叫喊,又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陆少华回心转意,心里真恨不得一酒瓶把陆少华打晕过去。

此时陆少华反而变得沉静下来,刚刚心头那一刻的挣扎只是一闪而过。他不想让自己想的太多。看着面前好友的神情,陆少华轻轻的笑了笑,他明白徐海明的意思,要刺杀皇上几乎就不可能成功,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试试。

“则诚,我不是一时冲动想到要刺杀皇上,其实这件事情我已经想了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你我心里其实都知道,当今皇上也还算英明睿智,更难得是他敢于接受西方列强先进的东西,这一点其实我都很佩服他。可是他终究还是一个鞑子皇帝,终究还是脱不了几千年的人治天下………

刚才,就在金鼎轩酒楼上面,当我看到刑天这样接受过西方教育的年轻人,居然还对当今皇上如此忠心时,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在想当今皇上就好比是鸦片,举国上下都以为皇上能够挽救这个国家,以为新政才是救国的良药,却不知这只是吸食鸦片后产生的幻觉!只有除掉当今皇上,打破国人心中的幻想,我们这个国家才能有真正的希望!否则,我们这个国家还有多少时间去追赶西方列强的步伐,你,我,我们还能等多久?”

徐海明有些怔住了,呆呆的看了陆少华一会儿,拼命的摇着头。

“子实兄,就算是我们刺杀了皇上,可京城里面还有太后,国家依然是满人的统治,有什么用?”

“我承认,现在杀了皇上,共和也并不能马上实现,可是只要这样去做了,就等于是彻底断绝了国人的幻想。一个人面前没有路了,就会去找别的路,一个国家也一样。至于京城里面的太后还有那帮子满清贵胄。他们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堆垃圾,有了他们,这大清的天下亡的更快!我敢断言,只要除掉皇上,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满清的天下必亡!则诚,共和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要流血的,我,陆少华,愿做为共和流血的第一人!”

四周一片沉寂,依稀中是黄浦江上的汽笛声和滚滚浪潮,徐海明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反而是陆少华平静的望着他,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

上海租界

顾宅

往日喧哗热闹的顾宅,今天却忽然间变得冷冷清清。一大清早,顾老爷便带着两个姨太太和顾府的佣人丫环老妈子,连东西都顾不上收拾,一大群人着急忙慌的就坐车去了青浦乡下,只留下门房和几个下人丫环看家。

留在家的丫环佣人这会子都蹑手蹑脚的躲在屋子里,也搞不明白顾府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小姐昨儿个才回家,今天老爷就去了乡下。再透过窗口向外望去,昨日跟随小姐回家的那些随从,此时正三三两两的游走在树荫下和院墙角落,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子精悍肃杀的气息。这个时候就算有再多的疑问,也没人敢私下议论什么,只忐忑不安的等着同样留在家里面的大小姐发话。

可顾思渝这个时候哪有心情发什么话啊,坐在自己的闺房里面,她的一颗心都快成了一堆乱麻。

顾思渝是昨日午后跟随光绪到的上海,才刚一落脚,顾思渝便急不可耐的提出要回家去看看。这原本也是此行的题中之义,光绪早就答应了她。想想顾思渝也怪可怜的,一个人在外面都好几年没有回家了,还和光绪不清不楚的在一起,在这个时代那可就是天大的事情了。光绪自己这边也是初到上海,手头的事情千头万绪,过几日还要去两江巡视,也就由着顾思渝的性子,只特意从身边的卫队抽调出人手,护送顾思渝回租界里的顾宅。

一路上顾思渝小脸蛋涨的通红,这心里面是砰砰直跳。换了别人那是近乡情怯,她现在却是满腹的心事重重,这些天根本就没有睡好觉。最可恨的还是这份心事,根本就没法对别人讲。

回了家见了爹的面,要是问起自己和皇上之间的事情,那该怎么开口啊!……………

马车在顾宅门口停下,顾思渝在马车上犹豫了再三,最后还是咬咬牙,硬着头皮走下了马车,向顾宅里面走去。

门口认得顾思渝的老仆人先是一怔,吓得连手中的茶碗都摔了,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呆立在原地发傻。

有机灵的下人跌跌撞撞就往宅子里跑,这顾宅里面顿时就热闹开来,脚步声,叫嚷声,摔碗打盆乱成了一锅粥。瞧见这动静,顾思渝自己也有些纳闷了,前几年从美国回来的时候,也没见家里乱成这个样子,况且这次自己回家,事前也是透过林启兆先给家里带了消息的,家里面应该知道自己要回来的事情,难不成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顾思渝顿时满腹的疑问,不知道家里究竟怎么了,心里一着急就顾不上刚刚那些忐忑不安了,拎着裙摆一路小跑向宅子里走去。

才刚一进内宅,顾思渝就看到院子里面回廊上站满了人,大老远看到自己进来,哗的一声全都跪在了地上,领头的赫然就是自己父亲那两个姨太太。

顾思渝当时就傻眼了,她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就算是和光绪在一起,也没见人这么给自己跪着,更何况这其中还有自己称呼姨娘的人,怎么说也是自己的长辈,哪有给自己下跪的道理,这究竟算怎么一回事啊?

一时之间,顾思渝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拎着裙摆站在原地,心里面又羞又恼……………………

第七十九章 潮起潮涌(六)

第七十九章潮起潮涌(六)

顾宅客厅

灯光下面。屋子里一片沉寂。顾老爷子和顾思渝面对面坐在西式沙发上,顾老爷子不停抽着雪茄,顾思渝低头摆弄着裙角,足足有半个时辰,父女二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两个人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早在一年前,顾思渝和光绪皇帝的故事,便经过报纸的渲染,在上海滩的华界夷界传得沸沸扬扬。虽说还没有人敢这么不开眼,当着顾老爷子的面乱嚼舌头,可这事搁在顾老爷子心里,却始终都不是那么一回事。

要知道在上海滩这个地方,顾老爷子也算得上是有名望的新派人物,当初率先和洋人做生意办工厂,在租界里面购置房产,把自己的女儿送到西洋去留学,这哪一桩哪一样在大清不算是开风气之先?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却给自己闹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情出来,这里面的吉凶祸福,以老爷子的久经风浪,心里面也乱的一塌糊涂。

那头可是大清的皇上啊!当真是轻不得也重不得。进不得也退不得,老爷子几十年风浪里滚过来,现在也生生被自己女儿给难住了……………

夜渐深沉,下人煮好了银耳汤侯在外面,犹豫了半天也不敢端进来,两个姨太太更是干脆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顾思渝母亲去世的早,这些年来她宁愿在外面也不肯回家,和这两个姨太太多少也有点关系,今天这个时候,两个姨太太躲都躲不过,谁肯凑上去找晦气。大家又不是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且不提顾思渝身后的那位皇帝了,就是她带回来的这些随从,看着也让人心里发慌。

父女两人就这么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看着灯影之间的人影都有些僵了,终于还是顾老爷子放下手中的雪茄,深深的叹了口气。

“渝儿,你是知道我的,我没有那么古板,可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啊!你想让我这个父亲说什么呢?看着你就这么下去,还是等着有一天被关进那个金丝笼里面?……………”

顾思渝一直没有说话,除了忐忑不安外,未尝也没有一点和父亲赌气的心思在这里面,哪有女儿好不容易回趟家,就这么不理不睬的啊!这个时候忽然听到老爷子这句关心的话,心里就像一下拉开了闸门,眼泪哗哗就流了下来。

“爹。我绝不进紫禁城!”顾思渝想也没想,抹了一把眼泪,斩钉截铁的说道。

顾老爷子只是摇头苦笑,眼神落在顾思渝身上,说不出的复杂矛盾。

“你从小就很有主见,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我也很放心。你的事情我不想多问也不想多说什么,可有句话我必须要告诉你,自古帝王家是最无情的,宫闱当中不知道有多少血雨腥风,你一个女孩子什么都不懂,就把自己陷了进去,将来要想走出来,就太难了!………”

顾思渝抬起头刚想开口,老爷子已经扶着沙发靠背站起来,慢慢向客厅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摇头自语,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了,嘀咕的居然是一首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爹!…………”这个时候顾思渝再也忍绷不住了。对着顾老爷子的背影叫道。

“我明天就带你的两个姨娘回青浦乡下,你想留在上海,还是回去,你自己做主吧!”顾老爷子在门口停了片刻,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消失在门外

第二天一早,顾老爷子还真的就带着一家子男女老少去了青浦乡下,只把顾思渝一个人留在上海的家中。

顾老爷子走的干脆利落,顾思渝却是真真正正迈不过这道坎了。

其实说到性格,顾思渝绝非那种没有主见的人,能够在这样一个时代里面,和光绪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寻常儿女谁能轻易做到?只是和光绪的这件事情,一直以来都是顾思渝的心结,甚至在内心深处,她的担心和想法未尝不和顾老爷子一样。这次回家,多少也是想从顾老爷子这里寻求一点安慰,然而最后却是事与愿违。

留在光绪身边,那以后怎么办?进紫禁城去,顾思渝又是打死都不愿意。这些原本藏在内心深处的挣扎,这次被顾老爷子连根都翻了出来,搅得顾思渝心中纷乱如麻,整整一个上午都坐在房间里面发呆。

“小姐,门外有位陆先生想要见小姐,被小姐的随从挡在花园里面…………”一个丫环匆匆跑上来,怯生生的站在门外说道。

顾思渝这才从怔忡间苏醒过来,听了丫环的禀报,心中不觉满腹疑虑,自己昨晚才刚到家,谁会来见自己?这个时候。顾思渝是半分心情没有,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躲得远远的,谁也不见,什么也不想。可思来想去,还是叹了口气,嘱咐丫环把人带到楼下的客厅里面。

客厅中间,戴着礼帽身着洋装的陆少华负手而立,表面上看,他是在好整以暇的浏览顾家客厅的摆设,其实内心深处此刻却是波涛起伏万般滋味,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陆少华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就看到一袭长裙从楼梯上慢慢的走下来,然后是一张清秀无比的容颜,忽然间带着一声低呼停在了楼梯口。

深秋的阳光下,顾思渝吃惊的捂着嘴,望着面前的陆少华,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我是特意来拜访顾伯父的,没想到顾伯父不在家,听下人说刚好你在家,就冒昧的想见见你………”陆少华笑了笑,看起来平静的神情注视着面前这个少女,只是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些莫名的东西。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寻找当年教会学校那个小女生的痕迹。

“少华哥,怎么是你啊!你不是在美国吗?”顾思渝还是瞪大双眼,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陆少华,自己在美国最要好的朋友陆婉婷的哥哥,当初最是让自己崇拜的一个人,顾思渝怎么也不相信他会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你回国后不久我也回国了,现在和朋友一起做生意,今天原本是想登门向顾伯父请教的,没有想到倒是遇到了你。”陆少华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样解释有些刻意。不觉笑着问道。

“怎么,不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还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哪有的事啊!我就是没想到你怎么就忽然出现了………”顾思渝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才手忙脚乱的招呼着陆少华坐下,又忙着让下人奉上茶水。

陆少华静静的看着顾思渝忙碌,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他是今天早上得知顾思渝回到顾宅的消息,其实在获悉光绪会来上海后,他便一直猜测顾思渝会不会一同前来,特意安排了人手盯着顾宅。他很清楚,要知道光绪的行踪,最直接最可靠的渠道便是顾思渝。

只是一切都如他预料的那样,他却忽然说不出的烦躁,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拔腿就走,却始终还是没有挪动步子。

“少华哥,婉婷现在在美国还好吧?我都很久没有收到她的书信了?”顾思渝全没有注意到陆少华的神情,才一坐下就急不可耐打听好朋友的消息。

“她还是老样子,我一走更没人管束她,被宠坏了!…………”

陆少华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心思却在另外一边。

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从顾思渝嘴里套出光绪的行踪,根据他从京城里面得到的消息,光绪这次南下非常隐秘,必定不会大张旗鼓,尤其是在上海这个华夷杂居的地方,所以只要提前掌握了光绪的行程,他便有机会动手。

只是,当真面对着顾思渝的时候,陆少华忽然发现自己变得有些不太坚定,他觉得自从走进这间屋子,自己便一直在摇摆,尤其是想到要利用这个女孩的信任,他便有些控制不住的挫败感。

男儿一生,自当是轰轰烈烈,没有什么拖泥带水的优柔寡断,可这一次完全不是这样,他很厌恶自己的行为,犹豫着迟迟不能下决断。

在陆少华对面。顾思渝笑颜如花,依稀彷如当年。

当年那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和热血澎湃的自己,如今却要面对一场精心谋划的刺杀,陆少华在深心里面叹息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感慨命运的无常。

“婉婷托人带了份礼物,让我一定要交到你的手里,我因为不知道你回来了,所以把礼物一直放在杭州那边,既然你在上海,看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沉吟片刻,陆少华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只是说话的时候,脸颊微微有些抽搐。

…………………………

这章写的真渣,主要是很多想写的东西忽然写不出来,我写了足足八千字,改成现在这样真不想改了,这种铺垫写的我很崩溃的说,大家将就了,后面的我努力写,鞠躬!

第八十章 潮起潮涌(七)

第八十章潮起潮涌(七)

江南制造局

刑天跟随着一个小太监。穿过层层叠叠的建筑物,沿着一条静谧悠长的走廊拐了个弯,眼前忽然开朗,竟然是走进了一处绿树遮掩的三进四合院。

外面警戒森严,这里却显得清新雅静,依稀还听得见屋檐下的滴水声。

“这是北洋总督袁世凯袁大人接手江南制造局后,派专人仿江南苏州园林的格局修建而成,据说就是特意为皇上南巡准备的。”见刑天略微有些诧异的目光,小太监在刑天身前轻声解说道。

刑天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这种讨皇上欢心的事情寻常之极,犯不着大惊小怪,更轮不上他去多说什么。他和袁世凯原本就没有什么过节,可也谈不上亲近,在大清新建陆军的体系当中,相对于像袁世凯这种从老北洋过来的人,刑天和陈卓走得更近一些。

“将军稍候,我进去禀报一声。”小太监对刑天弯了弯腰,踮着脚尖走进了四合院里面。

不多一会儿,刑天便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从院子里面走了出来,正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小恭子,当年刑天在宫里养伤的时候。便和小恭子这些人混得熟络。别看刑天在战场上面飞扬激烈,对宫里这些太监倒是一点架子没有,时不时还说笑几句,上上下下的人缘都不错。

“皇上今日已经念叨您好几次了,就盼着你早点回来,今日儿可算是见着你了,小恭子给刑将军请安!……”小恭子呵呵笑着,作势便要弯腰,刑天还能不知道宫里这做派,那都是做给人看的,这礼要是行下去,大家伙就生分了。当下一把扶住小恭子的手臂,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笑着打趣道。

“小恭子,四年未见,你倒是越活越年轻了,让我看看,这怎么像是长胡子了?”

听到刑天取笑自己,小恭子也不生气,神情间反而透出格外的亲切,谁不知道刑天是皇上最器重的将领,眼瞧着留洋回来就有大用。当下便引着刑天一路向内,绕过回廊翠竹,来到宅院深处一间屋外。

到了此处刑天再也不敢怠慢,收起了刚刚嬉笑的神情,整肃衣冠大步走了进去。

屋子里面一片安静,光绪正坐在书案皱着眉头看京城发来的电文,离京如许时日。虽说京城里面有翁同龢和文廷式镇住局面,可光绪心中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守着江南制造局的电报房,每日与京城都有电报往来。

手中的电报正看到一半,便听见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光绪抬头望去,门外的刑天已经大步走了进来,一头跪倒在地。

“微臣刑天拜见皇上!”刑天的声音激动的有些走音。

光绪先是一怔,继而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刑天身前,眼睛里都快冒出光来。

“好,好,回来就好!”光绪一把拉起刑天,上下看了许久,一时之间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

四年的时间,不说是翘首以盼,至少也是厚望焉焉。当年的甲午一战,虽然是力挽狂澜,可胜得何其侥幸和惨烈,尤其是北洋舰队,和历史当中几乎没有多少改变。倘若不是死守威海,恐怕也要在日本人的炮火中灰飞烟灭。这些光绪比谁都更清楚,也是痛下决心让刑天他们出洋学习海军的原因。可以说,光绪把重振北洋舰队的希望都放在了刑天他们身上。此刻见到刑天回来,他心中激荡也是在所难免。

“还记得四年前朕决意送你出国时说的话吗?”光绪扬了扬手,示意随伺在屋内的小太监出去,目不转睛的望着刑天。

刑天点了点头,一别四年他也有满腹的话想对皇上讲,可刚想开口却被光绪打断了。

“四年的时间,朕总算是让北洋舰队初具规模,有了与日本人一战的底气了。你先跟着朕四处看看,回京之后朕就让军机处拟旨,朕已经决定以你为北洋舰队司令,统帅北洋舰队及其旅顺威海之海军各部!”

平常光绪都是一派肃然的帝王气度,今日难得如此神采飞扬一把,可回过头去,却看到刑天表情凝重,眉宇间似有忧虑。

“皇上,请恕微臣莽撞,微臣以为遍观西洋各国,可有仅习海军四年而就海军司令一职之人?微臣恐不能胜任!”

光绪感觉就像是被噎住一样,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如今他威权日盛,众臣在他面前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即便是有不同的意见,也是委婉劝说,很少有人像今日刑天这样,直愣愣的就顶撞自己。

“你不愿意,还是怕了?”光绪扫了一眼刑天,冷冷的哼了一声。

刚刚回来。就在皇上兴头上顶撞皇上,刑天此时也只能在心中暗自苦笑,北洋舰队司令一职,干系整个大清海军的生死存亡,责任何其重大,换了谁也不能不慎之又慎。

“皇上,微臣心中忐忑是有的,微臣不愿做第二个丁汝昌,微臣更担心北洋舰队再遭遇一场大东沟惨败,请皇上慎思!”

光绪默默的看了刑天一会儿,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你的顾虑朕心中都明白,你只是留洋学习了四年的海军,让你担任北洋舰队司令,确实有些勉为其难。但是刑天,你要给朕记住了,这不是你能不能担当的问题,而是你必须去担当!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我大清可有深通海军之人?没有!举凡整个大清,不是你们这些朕派出去学习海军的人,就是原来老北洋那点底子,难道就因为我大清现在缺少海军方面的人才。北洋舰队就不建了?就任由日本人的舰队像甲午那样打上门来!………………”

光绪越说越快,语气也越来越激烈,说到最后脸上的神情已经变得毅然决绝。

“把你那些畏首畏尾的顾虑都给朕扔掉,利弊得失朕比你想得更清楚,和日本人这一战,这点底气朕还是有的!这些年朕先后选拔了三千多名海军官兵出洋学习海军,这些人回来后就是北洋舰队的骨干和根基,比起当年整个北洋舰队只有三十多名留过洋的管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还有旅顺威海港口内的码头船坞,朕特意聘请了最好的洋人工程师,购置了机器设备。再也用不着像当年定远和镇远一样,居然还要跑到日本去维修。还有开平煤矿最好的煤炭,枪炮弹药储备,后勤物资保障,朕这几年把大清的家底都砸在了北洋舰队身上,朕不相信,我们还会像甲午那样一败涂地!……………

刑天,朕说这些无有其他,这是国家生死存亡的一战,也正是男儿奋起风云的时候,我大清已经没有退路了,朕也没有退路了,难道你刑天打算退到一边,眼睁睁的当看客?!”

光绪的这一番言词激烈,尤其是最后那句话,让刑天的脸色愈发变得苍白,站在那里胸口不停的起伏,显见得内心中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率军狂飙突进的刑天了,在英国的这四年对刑天而言,无异于一次脱胎换骨。正因为亲眼目睹了西洋的强盛,也亲身体会到了海军之于一个国家有着何等举足轻重的意义,刚刚他才一再推辞,不愿意轻率的担当北洋舰队司令一职。

然而此刻皇上的这一番话,无疑像一把刀子插在了刑天心上。

国家都生死一战了,他何尝能站在旁边看着?他顾虑的是自己究竟能不能担当这一重任。毕竟自己在海军的历练不够资历尚浅,能不能统领整个北洋舰队,让北洋上下同心,尤其是像刘步蟾这样一些资历经验都远胜自己的老北洋,心甘情愿服从自己,这些都还在未知之间。还有更深的一层,按照原来北洋舰队旧制,需受北洋总督节制,将来一旦开战,袁世凯会不会凭空发号施令,更甚至包括朝廷当中又会不会遥制,干涉北洋舰队的作战指挥?这些刑天心中也没有数。当然,还有像后勤保障。舰船维修保养,舰队训练演习,乃至于旅顺威海等要塞海防的防御等等,没有这所有的一切作为支撑,根本就谈不上舰队的指挥作战。

只是,自己不过刚刚回国,这些话能向皇上提吗?涉及军队指挥的独断之权,一旦传了出去,又会不会让朝廷上下以为自己仗着是皇上的心腹,飞扬跋扈独断专行?

一时之间,刑天心中千转百回欲言又止。

“朕倒是没有想到,当年那个飞扬激烈的刑天如今也变得老成持重了…………”光绪摇头感慨了一句,忽然收起了全部情绪,肃然平静的望着刑天。

刑天脸上的顾虑,乃至于心头的隐忧,光绪不用看也清清楚楚。说实在话,要是刑天还是当年那样的愣头青,做事情全无顾虑,只知道猛打猛冲,光绪反而还会顾虑重重,不放心把北洋舰队交到刑天手中了。刚刚那一番激烈的言词,其实很大程度上就是想看看刑天这些年有多大长进,是不是还像过去那样,几句热血沸腾的话就点燃了。

“刑天,你心头的那些顾虑牵绊朕有数,大清官场上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能有朕清楚?朕今日就明白的告诉你,北洋舰队直接听命于朕,你这个北洋舰队司令除了朕的话外,可以不受任何人节制,将来一旦开战,朕授你独断之权,就连朕也不能干预你的指挥!至于其他的琐碎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后勤上面这些事情,朕已经命林启兆全权负责,朕断然不会让北洋舰队冒出甲午那样连炮弹都缺乏的事情出来,你就放胆去做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朕砸锅卖铁重建的这只北洋舰队,朕比任何人还珍惜!”

“皇上如此待刑天,刑天不敢再有丝毫畏惧退缩,即日刑天就奔赴威海!”

刑天目光炯炯的望着光绪,心头一阵莫名的唏嘘。

该说的该想到的皇上全考虑周全了,不过就是士为知己者死,如此的恩遇信任,自己又有什么不能义无反顾呢?

“这样就对了,就是要有受命于危难的气概嘛!”光绪淡淡一笑,转身走到书案前,从一个小匣子里面拿过几页纸递给刑天说道。

“这些是这几年来大清海军留学西洋的花名册,你自己斟酌选拔一下,你回来之前北洋舰队已经设置有参谋联系处,负责舰队的训练,朕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尽快把海军参谋部的架子搭起来,朕是不懂海军,可朕也知道海军作战,没有一个参谋部制定作战计划安排部署是断然不行的,朕总不能指望你一个人就打赢这场仗吧!另外,军情处林轶那边也会派专人协助,负责收集提供日军的相关情报,你的参谋部成立后,朕第一个要看的,就是对日作战的评估分析………”

“皇上放心,微臣赴任后立刻着手办理,只是不知道皇上打算让微臣何时前往威海北洋海军基地?”刑天捧着花名册,沉吟着问道。

“暂时不急,朕打算让你陪朕到各处走走,也让你看看这几年我大清新政的变化,给你这个北洋舰队司令也增加点底气,省得你觉着好像是被朕逼着去就任一样…………嗯,说到这里,朕还有一件事情要交代给你,朕意明年春天北洋舰队在黄海举行一场演习,具体时间以你就任后北洋舰队的具体情况而定。朕打算除了检验北洋舰队的作战能力外,朕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试探一下日本方面的反应,为下一步的战略部署展开提供参考,这件事情是大事,也算是朕对你就任北洋舰队司令的一个大考吧,要是做不好,朕也顾不得什么只能换人了,明白吗!”

“微臣明白,微臣定让日本人见识到我北洋舰队的军威鼎盛,震慑他们觊觎之心!”

刑天抬头大声说道,这一刻他算是真正放下了心中的顾虑,眉宇间多少显出些许豪情万丈出来。

明年春天在黄海举行演习,不仅可以鼓舞士气凝聚军心,还可以震慑日本人,另外一方面,自己刚刚就任北洋舰队司令,通过演习也可以进一步磨合队伍。真不知道皇上究竟是怎么想到的,每做一件事情都要做到极致。

光绪目不转睛的盯着刑天,看到刑天跃跃欲试的表情,光绪却是含意复杂的摇了摇头。

“不是震慑,是示形!中日之间这场仗迟早都是要打的,朕的意思什么时候打怎么打,我大清应该掌握主动,这里面的学问你下去后好好琢磨一下,兵者,诡道也,虚虚实实才能让对方看不明白,懂吗?”

涉及对日战略部署,光绪并没有把话说透,刑天也听得有些迷糊,不太明白皇上的意思,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小恭子的声音。

“禀皇上,江宁将军景铭在外面求见!”

“呵,这个家伙倒也想起朕来了,叫他进来吧,朕倒是要看看他有什么要务在身,连朕也敢不见!……”光绪轻轻哼了一声,扬手示意叫景铭进来。

第八十一章 潮起潮涌(八)


class="width">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八十二章 潮起潮涌(九)

第八十二章潮起潮涌(九)

八月深秋,草黄天蓝。田野湖海之间,秋日悠远空旷。

光绪端坐在去往松江的马车上,俄而眺望一眼窗外江南的秋景,一路默然无语。

巡视松江的机器纺织厂等实业,是来江南之前便已经决定的事情。之前林启兆在给朝廷的奏章中,曾多次提到开办实业的艰辛,民间资本顾虑重重,洋人的货物充斥市场,刚刚起步的工商业身处夹缝当中举步维艰。字里行间虽未明言,但期盼朝廷给予扶持之心已经是跃然纸上。

林启兆的这份苦涩心思,光绪如何能读不明白?身处这样一个新旧更替的时代,要做成一件事情往往艰难万分,有时候就连光绪自己都深感头痛无比,更何况是林启兆。正是为此,光绪决定给林启兆一个天大的面子,让林启兆把出资创办机器纺织厂的商人聚集在松江的机器纺织厂,光绪亲自出席,搞一个类似后世领导剪彩这样的仪式,让整个江南乃至整个大清都看到,朝廷鼓励兴办实业推行新政的决心。

为此,今日除了留在江南制造局商议北洋舰队事务的李鸿章、陈卓和刑天外。光绪亲率众人前往松江,准备把后世官场中的滥桥段来一次翻新。连皇帝都出来扎场子了,官场上下富商乡绅,今后谁还敢对兴办实业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呢?

一行十余辆马车缓缓驶出上海闹市区,一到郊外,天地为之一空,村庄屋舍星星点点,倒是显出南方少有的空旷辽远出来。

顾思渝坐在光绪身边,见光绪神情抑郁的样子,心情也是说不出的烦乱。

自从顾老爷子带着一家子人躲到青浦乡下后,顾思渝呆在顾宅中更加心烦意乱,每天除了一个人发愁根本无事可做,索性干脆回到高昌庙江南制造局。

原本想着回到光绪身边,多少还能从光绪那里得到点宽慰,谁曾想从顾宅回来后,接连几天当中顾思渝就连光绪的面也难得见到一次,也不知道光绪整日呆在那间书房里面,究竟在忙些什么。即便偶尔见到光绪也是行色匆匆,阴沉着脸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恨得顾思渝直咬牙。

顾思渝也不知道光绪究竟是怎么了,刚刚到上海的时候也不是这个样子。琢磨来琢磨去,顾思渝猜测可能是自己父亲躲到青浦乡下的事情被光绪知道了,所以有些光火。今天厚着脸皮非要和光绪坐一辆马车,也是想找个机会把这件事情掀过去。

只是一路上光绪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说话,让顾思渝气闷不已,不知道怎么去开口。

“这些天朕一直忙得脚不沾地。也没空和你说话,看你这样子就像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有什么就给朕说说吧…………”忽然之间,光绪转过头,轻轻拍了拍顾思渝的小脑袋瓜子。

顾思渝的眼睛一下就红了,只觉得鼻子一阵发酸,真想抓过光绪的手狠狠咬上一口。

光绪不由得轻声叹了口气,脸上涌起一股从内心深处冒出来的疲惫。

这些天他是真觉着有些累了,这么大一个国家,又处在这样一个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事事处处都要他自己亲力亲为,这些也都罢了。最让他辗转反侧难以接受的,还是忽然冒出杜怀川这件事情。

怎么会是杜怀川呢?杜怀川又怎么会对自己居心叵测呢?

当年光绪身处朝堂孤立无援之际,杜怀川是第一个向光绪投书建言之人,从此君臣二人风云际会。从彻查内务府开始,君臣二人在刚毅载漪等后党一系的明枪暗箭中辗转腾挪,历经丰台大营兵变,甲午田庄台的生死之战,回师京师的暗流汹涌,乃至最后紫禁城的刀光血影,可以说光绪走的每一步。都有杜怀川不离不弃陪在身边出谋划策,按照民间的说法,这就是从龙最早的铁杆心腹,怎么一夜之间就和刺杀扯上了关系,就变成了包藏祸心的敌人了呢?

这几日光绪是翻来覆去的想,就是想不明白其中的缘故。景铭手中人证、物证、口供俱在,郝冷的军情处也秘密对相关证据进行了核实,虽然眼前扯出的只是冰山一角,有些事情还很模糊,可是眼前的事情是铁证如山,由不得光绪不信,由不得光绪不感到惊心。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杜怀川真的包藏不可告人的祸心,光绪现在又能如何呢?

君臣二人从光绪十六年到现在,整整八年多的时间,虽不像话本小说那么跌宕起伏,可毕竟两人也是同过生死共过患难,于情份而言,光绪当真不忍心处置杜怀川。而于事而言,杜怀川入值军机,兼管大清财政多年,大清的财政税赋几乎就掌握在他一人手中。对外有杜振武手握重兵坐镇朝鲜,对内有江毅成执掌京师防务,都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位子,更加不要说杜怀川在朝中经营多年,如今又是军机大臣,满朝上下明里暗里依附于他的朝臣不在少数,就眼前情形而言,即便光绪想动杜怀川。恐怕也不能动不敢动。

这几天一想到这些,光绪心中便是一阵电闪雷鸣,可表面上还不能带出丝毫意味出来,如何不感到疲惫之极…………………

“朕知道你这些天心头委屈,朕的日子也不好过,千头万绪的事情一大堆,都等着朕去决断,你看朕每天书房的灯都要亮到夜深,朕也累啊!…………”

看到顾思渝红着眼圈,一脸的委屈,光绪顿时感觉心中一阵不忍,这些天他被杜怀川的事情折磨的够呛,自己都是一肚子的邪火,实在是照顾不到顾思渝的感受。偏偏这些事情又不能对顾思渝讲,此刻也只好将顾思渝的手放到自己手中握着,低声安慰道。

马车一路颠簸,光绪都是冷冷的坐在一边想心事,现在忽然关心起自己的感受,顾思渝眼圈又是一红,连续数日积压在心头的伤心一股脑的往上涌,眼泪水哗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爹不要我了,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顾思渝一头扑在光绪怀中,万千思绪就在这片刻化作了柔肠寸断。

光绪心头也是一阵没来由的难受。平日里顾思渝完全不是今天这个样子,要强、独立,做事情有主见,更加不会说出刚才那样的话来。这也难怪,前几天顾思渝回家的事情,光绪从跟随顾思渝回家的侍卫那里,略微知道了一些情况,一个女孩子面对这种事情,自然是既难又无助,可偏偏自己又遇上了杜怀川的事情,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都赶上了。

“你放心,顾老爷子那边我会让林启兆他们去劝说一下,又不是什么坏事情,难道你和朕在一起还是错了?”光绪轻轻拍了拍顾思渝的肩膀。

没有想到顾思渝却忽然推开光绪的手,扬起脸看着光绪。

“我爹不是那个意思!你也不要让人去劝说他,没来由给他增加烦恼,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唉,反正我也说不清楚……………”顾思渝越说越乱,神情也显得有些茫然。

光绪认认真真的听着,女孩子的心思千回百折,就算是光绪再聪明,此刻也猜不透顾思渝内心层层叠叠的思绪。

正在两人沉默的时刻,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看这路途似乎并没有到松江,光绪有些诧异的挑开车帘,一直骑马随伺在马车边上的贴身侍卫任福成,见状赶忙驱马上前说道。

“禀皇上,前面的路好像是被人引水灌溉给挖断了,微臣正安排侍卫把沟渠填上!”

江南这个地方,又是深秋时节,还用挖什么沟渠引水灌溉?光绪听得一头雾水,正觉着奇怪的时候,忽然之间,道路上接连传来几声爆炸的巨响,火光烟尘中,走在前面的几辆马车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砸开,哗哗的炸翻在路边,人仰马翻中,叫喊声,嘶鸣声、脚步声乱成一片。

“保护皇上!…………”任福成毕竟是光绪身边的贴身侍卫,看到前面爆炸声一起,几辆马车忽然间炸翻在地,脑袋里面一个激灵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赶忙翻身从马上跳下来,招呼周围的侍卫将光绪的马车团团围住。

刚刚爆炸声一响,幸而马车夫是专门训练过的。骤逢巨变还没有慌了神,死死的勒紧缰绳,没有让受惊的马匹四处乱跑把马车带翻在地。饶是如此,光绪的额头还是重重的碰在了车窗上,痛的他龇牙咧嘴。

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上海近郊,居然会有人袭击自己的车队?光绪还没有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四周瞬间已经是枪声大作。

情形危急万分,这么多人围住光绪的马车,明显是给人当活靶子,任福成此时急的满头大汗,但头脑还算清明,听到枪声四起便明白刚才自己的处置有些问题,他也没有想到这些袭击皇上的人,不仅准备了炸弹,还有这么多人躲在路边的丛林中伏击。

此刻任福成也顾不得多想什么,一个大步冲到光绪马车后面,一脚将木板踢开,大声喊道。

“皇上,快跳车,马车挡不住子弹,迟了就来不及了!”

光绪一脸的苦笑,眼前的情形用不着任福成多说什么,都已经是一目了然了,有人想在自己去松江的半路截杀自己,置自己于死地!

当下光绪不再犹豫,抱着顾思渝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立时四周的侍卫便团团围了上来,将光绪和顾思渝挡在人群当中,缓缓向路边一条顺着道路走向的沟渠退过去。

这个时候,路上已经是乱成一片,前面几辆马车还翻倒在路面,噼噼啪啪的燃烧着,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火药味,不是有子弹嗖嗖的飞过,就看见满天烟尘中不时有人跌倒在地。

今日光绪出行前往松江,也就带了一百来人的侍卫,分散在前后马车上面,或者骑马随行在车队四周。今日毕竟是去向江南官场商界展示朝廷对于工商实业的支持,大张旗鼓带着枪炮去也太不像样了,况且这也是在上海这样一个华异杂居的地方,惹来洋人无端关注更加不好,所以即便是松江那边也是严格保密,并不知道光绪要去的消息,按照光绪的想法,这样出其不意的出现在那些商人面前,效果反而更好,真要是搞成后世那种走过场,一大堆人聚在一起战战兢兢听指示做汇报,还不定多少人心中骂娘。

然而这样的安排却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今天出行的人不仅有光绪和顾思渝,还包括吴绍基、杜怀川、林启兆等人,猝然面临大变,侍卫们怎么照顾周全就成了大问题。

枪声四起的时候,侍卫们大多都退守到光绪身边,护卫着光绪和顾思渝退到路边不远处一条沟渠里面,沟渠是条旱沟,人蹲在里面刚好可以挡住空中乱飞的子弹,但是吴绍基、杜怀川、林启兆等人都还困在道路上,是生是死也不清楚。

“朕这里用不着这么多人,你马上带人去把吴绍基、杜怀川他们解救出来,务必要护住他们的安全。还有,伏击的人估计应该都藏在对面的树林里面,让侍卫们慢慢摸上去,死活不论!”光绪一把将任福成拉到自己身边,大声叮嘱道。

“微臣明白,皇上但请放心,微臣刚刚已经听过了,对面最多十来个人,要是连他们也拿不下来,微臣把脑袋给皇上割下来!”

皇上暂时脱离了险境,又没有什么大碍,任福成一颗悬起的心算是放回到了肚子里面,身上的怒气杀气也随之冒了出来。跟在皇上身边这么久,他还没有遇到过这么狼狈的事情,一百多人被十来人打得找不着北,这要是还让那些伏击的人跑了,这往后自己也甭在皇上身边呆着了。

任福成叫过身边的侍卫,仔细交代好皇上的安全后,带着另外一群侍卫便向枪声弹雨的道路上冲了过去…………………

第八十三章 潮起潮涌(十)

第八十三章潮起潮涌(十)

一时之间,枪声密集得像放鞭炮一样。并不宽敞的道路上,被炸弹炸得支离破碎马车架子,在火中噼噼啪啪的燃烧着,不时有受惊的马匹高高跃起,将马车冲撞得东倒西歪。

光绪身边能够带出来的侍卫,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精锐,其中不少还在田庄台和日本人真刀真枪的干过,刚刚爆炸声响起的时候,这些侍卫都被炸得措手不及,还有些慌乱。待到爆炸声一停,四周枪声响起,侍卫们顿时便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在暗中伏击皇上的车队。这个时候也用不着谁指挥,大家伙都迅速匍匐在道路各处,依靠着马车和道路旁的树木,向树林中进行还击,掩护皇上撤出危险境地。

枪声铺天盖地,子弹在路旁树林中冒出团团白烟,很快就将树林中的火力压制了下去。侍卫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无论武器装备还是人数,都要远远优于伏击的那些人。再加上看到皇上已经被安全的送出了险境,人心顿时安定了下来,一部分侍卫举枪射击,另一部分侍卫开始掩护吴绍基、杜怀川等人撤离道路,刚刚混乱的场面也慢慢得到了控制。

枪声弹雨中,任福成也拎着枪从道路边冲了过来,一边跑一边高声招呼自己的手下聚拢过来。不过片刻功夫,便有二三十人靠近他身边。任福成这个时候也是急红了眼,望着对面那片林子,咬着牙恶狠狠的说道。

“平日里都他**的说自己是皇上身边的铁卫,现在就给人压在这里丢人现眼?都给老子听清楚了,对面撑死不过十来条枪,都躲在林子里面,刘勇安,你组织火力给老子狠狠的压住,其余的人跟着我绕过去,给老子一股脑全端了,死活不论!他**的,今天丢脸丢大发了!”

侍卫们被任福成骂得抬不起头,想想也觉得一阵窝囊,这么多人居然被十来个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都顾不上多说什么,低低答应了一声,便迅速分散开来。刘勇安组织道路上的侍卫,用火力压制住对方,其余的侍卫每个人手上都是一支快枪,顺着林子的边缘便扑了上去。任福成眼睛里冒着火冲在最前面,才刚刚跑了几步。便见到吴绍基被几个侍卫抬在一架马车后面,满脸尘土,似乎是受了点伤,正喘着气拼命向任福成招手。

“任福成,皇上如何?”任福成才刚走进,吴绍基便一把抓住任福成的衣领大声问道,声音又急又快。

“吴大人放心,皇上没有事,我已经让人将皇上送到后面了,就在路面的沟渠里。”任福成话音未落,吴绍基的脸色已经变了,从搀扶自己的侍卫手中挣扎起来,指着任福成怒目而斥。

“混蛋!你是皇上的贴身侍卫,这种时候你不守在皇上身边,逞什么英雄?”

任福成被吴绍基骂得当场就愣住了,怔怔的站在原地。刚才是皇上嘱咐让他过来的,他当时也没有多想,就是一肚子的火气,想尽快把对面那些伏击的人收拾掉。此刻听到吴绍基痛斥自己,任福成顿时就傻了,自己怎么就这么混没有想到这最要紧的一层呢。

就在此时。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阵枪声。任福成下意识的转头望去,看见皇上呆的那条沟渠边,枪声猛地响起,团团白烟冒出,在道路边绵延不绝。

刹那间,一股冷汗从任福成的后背冒了出来,双腿一软,差点当场就跌倒在地………………………

枪声响起之前,光绪刚刚得到侍卫传回来的消息,起先一连串的爆炸,并没有带来多大的伤亡。跟随光绪出行的吴绍基、杜怀川和谭嗣同都只是在马车翻到的时候受了点轻伤,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有林启兆的伤势比较严重,也不知道伤了哪里,一直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听到林启兆伤势严重,光绪的心骤然间便沉了下去。

眼前这个节骨眼上,江南的经济展布处处都要林启兆前后维持,他在江南有人脉有财力,大清新政最最要紧的一条,工商实业,必须要林启兆率先担当起来,以为天下的典范。还有辽东辽南的军事物资储备,旅顺和威海要塞的修建巩固,北洋舰队的后勤保障等等,这都是为了中日之战必须未雨绸缪的事情,这里面但凡是要人用钱的地方,哪一处离得开林启兆?

眼下大清财政经济方面能用之人,不过就杜怀川、盛宣怀和林启兆三人。杜怀川现在的身份扑朔迷离,光绪正顾忌着他手中权柄太重。哪里还可能去再委以重任。盛宣怀做事情还不错,只是在北洋呆久了,身上有了暮气,做起事情来也显得瞻前顾后的多,真正忠心又能干的,只有林启兆一人而已,要是在这个时候林启兆再出了什么问题?………………

一想到这里,光绪是五内俱焚,当时就从沟渠里面站了起来,恨不能马上赶到林启兆身边。

四周的侍卫赶忙涌上前来,可谁都不敢上去拦阻光绪。这个时候光绪其实也知道四周危险混乱,只是心里一急便也顾不得许多了,叮嘱身边的侍卫照看好顾思渝,自己在几个侍卫的搀扶下,从沟渠里跃身而出,便向林启兆躺着的地方走去。

道路周围依旧枪声不绝,漫天烟尘中,到处都是人影晃动,一片混乱之下只听到人喊马嘶,根本看不清面容。光绪心头着急,脚下也赶得飞快,沿着沟渠边跌跌撞撞的便往前走,几个侍卫团团围在他四周。警惕的向四周张望。

一行人才走了十来步远,距离沟渠不远的一处小土坡后,几个人影忽然闪了出来,每个人手里都端着枪,枪口黑洞洞的,都瞄准了光绪。

“皇上!”身边的侍卫猛地大吼一声,将光绪推到在地。

枪声骤然响起,就看见刚刚陪同在皇上身边的那几个侍卫,身体在空中摇晃了几下,仰面倒在了地上。

骤变突起,那些剩下的侍卫纷纷从地上跃了起来。像风一般扑向那那几个人影。这个时候要是让那几个人抢到皇上身边,说什么都晚了。而那几个人影一击不中,居然没有冲上来,都缩回到小土坡背后,和侍卫们举枪对射。

而几乎与此同时,就在光绪身边的侍卫被小土坡背后那几个人吸引过去的时候,光绪身旁不远处的草丛忽然散开,一直伏在草丛中陆少华猛的从地上跃起,将手中的嗤嗤作响的炸弹扔向了光绪。

四周似乎忽然间沉寂下来,就看见那一颗炸弹冒着白烟,落在了距离光绪头部一米多远的地方,滴溜溜的乱转。

光绪身边的那几个侍卫,都在刚才那一排枪声中倒了下去,光绪自己也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这一刻,光绪就算反应再快也来不及移动了。他看了一眼落在自己脑袋前面那颗嗤嗤作响的炸弹,不由得闭上眼睛,摇头苦笑。

没想到老子这条命,会交代在这里,下辈子穿越,再当皇帝老子不是人养的!………………………………

一片沉寂当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光绪睁开眼睛,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竟然发生了,那颗冒着白烟的炸弹在嗤嗤作响片刻后,忽然间没有了动静,静静的躺在距离光绪头顶一米多远的地方。

炸弹没有爆炸!几乎是在这一瞬间,无数个身影从地上蜂拥而上,带着惊喜交加的叫喊声,扑向光绪的身边。

这一刻,站在草丛中陆少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颗从他手中投掷出去的炸弹,居然会是一颗哑弹,居然会在满清皇帝身前一米的地方没有爆炸!他几乎是一动不动的望着扑向自己的侍卫,身体里面全部的希望和力气,似乎都在刚刚的那一瞬间,伴随着那颗炸弹的白烟消散而去。

应该说这次伏击光绪的计划。陆少华他们已经做得足够完美,以他们的力量做到了极致。事前,虽然陆少华已经从顾思渝嘴里打听到了光绪的行程安排,但是即便是顾思渝也不可能事前就知道,光绪出行会坐在那辆马车上面。为了确保伏击方案的成功,从一开始他们就做了精心的安排和部署。

先是埋伏人手在光绪车队必经的道路一侧,在光绪车队经过的时候,投掷出炸弹炸掉头尾的马车,让整个车队困在狭窄的道路中央动弹不得。然后利用路边树林的掩护,吸引光绪卫队的注意力。而陆少华则亲自率人埋伏在道路的另一侧,他反复查看过地形,如果光绪要从道路当中撤退出来,唯一的选择就是道路边的这条旱沟,人藏在里面刚刚好可以挡住子弹。只要光绪退到这边,陆少华他们就有了近距离狙杀光绪的机会。

一切都和陆少华事前设想的一样,光绪和侍卫们在遭遇猝然伏击下,为避免不辨虚实成为靶子,果然退到了这条旱沟里面躲藏。即便是如此,陆少华还是让自己的人采取了声东击西的办法,先吸引光绪身边侍卫的注意力,自己再慢慢靠近光绪,投掷炸弹一击而中!

如此周密细致的计划,每一步发展的过程也都是按照计划设想的一模一样,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最后关头炸弹居然会是一颗哑弹!

陆少华摇了摇头,脸上说不清楚是苦涩还是痛苦,几个侍卫已经将他扑倒在地,陆少华就像是忽然失去了知觉一般,没有任何的反抗,只是死死的盯着那颗炸弹,眼神中充满了不甘………………

今天有点少,3K多吧,有点感冒,嗓子剧痛。我不解释,我码字去了,订阅惨淡如水,思念宫中的岁月啊!

第八十四章 潮起潮涌(十一)

第八十四章潮起潮涌(十一)

枪声如骤雨初歇。忽然间缓了下来,瑟瑟秋风当中,只有零零星星的枪声回荡。

光绪已经被侍卫搀扶起来,满头满脸都是尘土。刚刚那一番突然的变故,他着实坐了一趟惊险刺激的高空过山车,差点没缓过气来。开玩笑,换谁脑袋前面放一颗冒着白烟的炸弹试试?一边等死,一边心里还要给自己读秒!真要是炸了,这趟清末穿越也就算白忙活了,劳神费力这么久,全当给黄世仁家当了长工。炸了也好,谁他**愿当皇帝谁当去!(炸了也好,面条也好收拾收拾过年了,免得深更半夜还忙着更新,更新苦啊!当太监多好,天天在宫里吃香的喝辣的!嗯,哦,以下废话省略,免得挨黑打!……………)

好容易把胸腔里面的这口气理顺,光绪又是甩手又是跺脚,全不管四周有人没人。鬼门关前走了一回。到现在腿肚子都还发软,没有抽筋都算好的了。周围的侍卫今日也算是吃了大亏,这时候哪里还敢有半点疏忽,里三层外三层把光绪围的是严严实实。

任福成此时也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噗通一声便跪在光绪面前,满头都是大汗,连话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皇上,都是微臣失职,微臣这是猪脑子,微臣就想着剿灭林子里面那些人了,微臣该死……………”

“不关你的事,是朕让你去的,要说疏忽也是朕的疏忽!”光绪摆了摆手,一脸的不以为然。他倒不是做样子,这种时候追究谁的责任有个屁用,当务之急是善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乱子,控制局面,救治伤员,追查伏击自己的人,眼下他最关心的还是林启兆的伤势。

“林启兆人呢?他的伤势如何了?”光绪一把推开面前挡着的侍卫,环顾众人大声问道。

“回禀皇上,林启兆林大人的腿被炸伤了,肚子上也炸开了口子,侍卫们已经帮他进行了包扎,现在人还没有醒过来。”一片肃然中,一个侍卫站出来回禀道。

“马上用马车送回上海。找洋人的医院,要快!”光绪这个时候真有些急了。

这个时代读书人一抓一大把,吟诗作赋琴棋书画,一个比一个风雅,可是真正像林启兆这样肚子里有点真本事,能够干点实事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林启兆真要是有什么意外,能不能找到人替代林启兆是一回事,整个对日作战的前期准备都要受到影响,辽东辽南的物资储备,旅顺、威海的要塞防务,这些事情都是林启兆亲自经手,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这才是最要命的。

光绪的话音刚落,立刻便有侍卫领命而去,道路中间随即响起一阵急促的叫喊声。

这时候枪声已经完全停歇下来,道路上的火也被扑灭了,烟尘散尽,只看见三三两两的侍卫正端着枪在田间和林中搜索,四周散发着呛人的火药味。

光绪被侍卫们严严实实的围在当中,眼睛却一直盯着脚下不远处那颗炸弹。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也不知道他心里在琢磨什么。很快,便有侍卫飞奔而来禀报刚刚的战况。

刚刚的一场混战,伏击光绪的人被打死十二个,逃走三个,活捉一个,活捉的那人便是刚刚向光绪投掷炸弹的陆少华。而侍卫这边武器精良人数众多,居然在占据优势的局面下也死了七人,受伤的有二三十人,这结果无论怎么看都让人心头堵得慌。

“那些人枪法倒不怎么样,就是都不怕死的样子,动不动就身上缠着炸药和我们拼命,有好几个兄弟都是被他们抱着同归于尽的……”说到最后,那个侍卫也有些说不下去了,眼神里面也不知道是惶恐还是茫然。

光绪一直面无表情的听着,战况进展如何?怎么收拾善后怎么检讨总结,是任福成他们的事情,他只是盯着那颗炸弹发神。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似乎自己一直竭力避免发生的事情,正在迎面朝自己扑来,可是现在他自己又什么都看不清楚看不明白,就像是身在一团迷雾当中。

此时忽然听到刚刚向自己投掷炸弹的那人已经被活捉了,光绪心中突然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也说不上是什么,似乎是想印证自己的判断,他一把推开面前的侍卫,大步朝陆少华走去。

不远处的荒草堆前,陆少华已经被侍卫从地上拉了起来,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有些怔怔的样子。光绪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陆少华,怎么看都不过是一个斯文温和的年轻人,他究竟是怎么卷进刺杀自己的风波里,在他背后又究竟是何方势力在暗中操纵?难道真的和自己猜测的一样?

“为什么要行刺于朕?”光绪板着脸站在陆少华面前,想着刚刚那个没有爆炸的炸弹,和内心深处的隐忧,神情越发的冰冷起来。

陆少华负手而立,四周全是黑洞洞的枪口,看起来却没有多少惊慌的神情,只是目光深深的看着光绪。

“已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光绪静静的看着陆少华,没有再说什么。四周一片鸦雀无声,有好几个侍卫看到皇上冰冷的神情,心里都是一阵发紧,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忽然雷霆大怒。

此时光绪心中并没有怒气,只有数不清的疑问纠缠困扰。

一介书生,能有这样的胆子又如此镇定,还能计划的这么周全细密,这能是一般人干的出来的吗?朝中后党早已经是土崩瓦解,根本就没有能力对自己采取这样的手段,除了后党。整个大清还能有谁?有谁必欲置自己于死地!

光绪背着手站在那里,心里再不情愿也终于有了些肯定,他最不愿意遇到的麻烦,终于还是和自己迎面撞在了一起。

正在一片沉默当中,忽然从光绪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光绪回头看去,却是顾思渝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过来。刚才枪响的时候,要不是被几个侍卫死死拽住,顾思渝早就不管不顾早就扑到光绪身边了。此时局面已经控制下来,枪声也停了,顾思渝便再也顾不得许多。径直便跑了过来。

然而就在快跑到光绪身边的时候,顾思渝忽然看清楚站在枪口之下的陆少华,刹那间,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击打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陆少华。

陆少华也看到了顾思渝,嘴角抽搐了几下,脸上露出一丝苍白的神情。

目睹这一画面,光绪心中一震,冷冷的扫了一眼陆少华,又看了看目瞪口呆的顾思渝,刚刚还把持的很镇定的心头,顿时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火气,就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出来。眼瞧着任福成向自己走过来,光绪压住心头的烦躁和疑问,沉声说道。

“把他带回去,交给郝冷,让他活着,朕要亲自审问他。”说罢,光绪转身便走,再也不看顾思渝和陆少华一眼……………

……………………………………

夜深时分,江南制造局那处四合院内,四处都是灯火通明,往日里的清幽雅静,此时全部被荷枪实弹的卫兵代替。院里院外,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一脸的阴沉模样,光是听那一阵急似一阵的脚步声,都让人觉着心里发慌。

光绪住的四合院分为三进,就是从里到外由三个院子套在一起,虽没有亭台楼阁,可是布局很雅致,最后面还有一个小花园,光绪就住在最里面的院落当中。今天上午的伏击事件发生后,光绪便回到日常办公的书房里面再也没有出来过,除了没有受伤的谭嗣同和军情处的郝冷外,就连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李鸿章、陈卓和刑天,也都被挡在了第二进院子中。

气氛一时紧张的让人喘不过气。谁都不知道皇上会不会雷霆大怒,接下来局面又会发展成怎样。像李鸿章怎样老成持重的大臣,急匆匆的赶过来,便是担心因这场刺杀而牵连太广,让局面失去控制。毕竟这里是华夷杂居的上海,又是国家财赋重地,要真搞成风声鹤唳血流成河的局面,洋人的观感,大清的颜面,还有江南一带官绅商贾兴办实业的信心,都会由此受到极大的影响,不能不慎重。

光绪的书房内,此时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郝冷站在光绪身前,看着光绪一页一页的翻阅对陆少华的审讯记录,心头也似乎随着纸页的翻动,涌起一阵阵莫名的忐忑。

最近这些天军情处简直是触了大霉头,先是忽然冒出杜怀川的事情,虽然皇上并没有追究军情处的责任,但是军情处从成立的第一天起,干的就是对内监察的事情,怎么说也少不了一个失察之罪。单单只是如此也就罢了,谁曾想今天又在去松江的路上冒出了伏击皇上的事件,事关皇上安危,军情处从上到下事前居然一点警觉都没有,更加让郝冷自己都感到懊恼和惊心的是,事前军情处其实已经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迹象,可是因为军情处上海方面的人一时大意,错过了获得情报的最好时机,结果让事态发展到了现在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

“你们审了一下午,就审出这些东西出来?”就在郝冷怔忡不安之时,光绪将手中的那几页审讯记录扔到郝冷面前,目光冷冷的盯着他。

郝冷的喉头艰难的蠕动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回皇上的话,微臣已经让人上了手段,可那个陆少华除了自己的姓名,其他的什么都不肯说,微臣………微臣正让下面的人想办法。”

“你们还能有什么办法,无非是刑部大牢里面那一套,那几个逃走的人呢?有什么消息没有?………”光绪面无表情,仰头望着窗外的夜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郝冷偷偷擦了擦额头上面的冷汗,垂首说道。“已经派人去了,上午这三个人逃走的时候,微臣就让人进行了搜捕,晌午时分军情处上海站传回消息,已经找到了这些人的线索,微臣没有打草惊蛇,让下面的人进行跟着,不过有一点微臣现在可以肯定,这些人一定和南方那些会党有关!”

光绪缓缓走到郝冷面前,目光像刀子一样扫向郝冷。

“朕现在不想知道他究竟是谁,你知道朕最想知道什么吗?朕去松江的消息,除了朕身边的几个人,并没有别的人知道,为什么那个叫陆少华的人事前就能准确的得到消息?……………郝冷,不要把朕当摆设,你心里藏着什么当朕不知道?朕不管是谁,朕现在就想知道答案!”

郝冷吓得一下就跪在了地上,低着头踯躅了片刻,有些慌张的说道。

“回禀皇上,微臣确实有些事情还来不及禀报…………”

书房里一片安静,只有郝冷的声音像一股寒气般,慢慢弥漫开来。

“今天微臣把那个陆少华带去审问的时候,微臣军情处上海方面的一个人认出了他。当时军情处上海方面接到福建方面的通报,南洋舰队一个叫徐海明的军官和南方会党接触频繁,并且最近到了上海。因此军情处上海方面的人一直对徐海明进行监视。前几天,我们的人发现徐海明和这个陆少华忽然出现在码头上面,似乎在等一个人………”

郝冷忽然迟疑了下来,抬起头偷偷看着光绪的脸色。

“继续说下去,朕的背上没有写着那个人的名字!”光绪负手而立,头也不回的说道。

郝冷咬咬牙,猛地大声说道,“回禀皇上,陆少华和徐海明在码头上等的人正是出洋留学的刑天,不仅如此,当夜他们还去了一家名叫金鼎轩的酒楼喝酒,军情处都有档案记录。”

光绪猝然转身,脸色已经是大变。“郝冷,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你说他们是和谁在一起?”

“回禀皇上,陆少华和徐海明在码头上等的人,正是皇上安排出洋留学的刑天。”郝冷不敢稍有迟疑,一字一句的说道。

第八十五章 潮起潮涌(十二)

第八十五章潮起潮涌(十二)

许久,书房里一片沉寂。只听得见院外侍卫的脚步声,静得可怕。

光绪沉默着,目光像刀子一样盯着郝冷,就像是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看清楚一样。

“既然你们军情处早就察觉到他们在一起,为什么不向朕禀报?为什么事前没有安排部署?”

“军情处最初收到的消息,只是监视从福建过来的南洋舰队军官徐海明,并不知道那个陆少华是什么人。那天晚上他们三人在金鼎轩酒楼喝完酒后便各自散去,徐海明第二天便回了福建,陆少华虽然留在上海,可是并没有和刑天再接触过。当时军情处上海方面的人也感到奇怪,为什么刑天会和徐海明认识,结果一查才发现,刑天和徐海明当年是一同前往英国留学的,两人在英国期间就非常要好,因为朝廷筹建南洋舰队,所以徐海明比刑天提前半年回国。这次刑天回国,徐海明特意去码头迎接,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再则,刑天是皇上身边的人,最受皇上器重,这又是朋友之间的交往。所以军情处就只是记录在案,并没有再继续追查下去…………………”

一口气说完,郝冷感觉就像是要虚脱了一样,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郝冷心中非常清楚,这是军情处这么多年来犯下的最不能容忍的疏漏,如果当时追查着徐海明这条线索,把那个陆少华监视起来,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他无论怎么解释都是解释不过去的,与其在皇上面前虚与掩饰,还不如说清楚明白,皇上怎么治罪他都认了。

“是朕身边的人,又是朕身边的人啊!这么说来是刑天出卖朕了?是他将朕的行踪告诉给陆少华的?…………”光绪似笑非笑的看着郝冷,看得郝冷心头一阵发紧。

郝冷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去,皇上问的这个问题他自己心里其实也反复想了很久,皇上去松江的事情,也就皇上身边这几个亲信大臣知道,就连松江那边,虽说皇上是要过去给林启兆一个天大的面子,可事前也连半点风声都没有透过去,也就是说,能够泄露皇上行踪的,只能是皇上身边的这几个人。而在这些人当中,和陆少华有过接触的,只有刑天。

可是直到现在为此,郝冷自己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刑天泄露的消息。皇上现在这样问,郝冷也紧张的不知如何措词。

“微臣目前并无任何证据证明,就是刑天将皇上的行踪告诉给那个陆少华的,微臣只能证实他们曾经见过一面,皇上刚才问的问题,微臣不敢回答。”

“叫刑天进来吧,朕亲自问他,朕不信他会背叛朕,朕说什么都不信!”光绪有些疲倦的扬了扬手,眼神越来越冷,像结了冰一样………………

片刻之后,刑天从院外大步走了进来,面色凝重的跪在地上,仰头望着坐在书案背后的光绪。

“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了?”光绪坐在上面头也没抬,一只手拨弄着桌上的奏折,目光深沉。

“今天中午就听说了,微臣和李鸿章大人、陈卓大人急忙从江南水师学堂那边赶过来,一直在院外等候皇上召见,幸好皇上没有大碍,微臣等也就放心了。”刑天看着光绪的脸色,说话也变得有些谨慎起来。

“朕现在倒是没什么大碍了。不过刚刚朕正琢磨着,要是今天上午那颗炸弹炸了,朕估计不死也是个残废了,朕这会儿还真想知道,朕要是真的死了,这个国家里面有哪些人会欢天喜地呢?”光绪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刑天。

刑天迎着光绪的目光,犹豫了片刻,忽然大声说道。

“皇上,微臣知道你在猜疑什么,微臣今天已经听说了,刺杀皇上的那个人叫陆少华。微臣不敢隐瞒皇上,微臣确实和这个陆少华见过一面,还去过一家酒楼喝酒,可是之前微臣和这个人并不认识,只是看过他写的一些文章,之后微臣也再没有见过他了。”

刑天回答的如此干脆爽快,倒是有些出乎光绪的意料,然而此刻心中却也无由的松了口气。刑天并不知道,不管今天他说的是真是假,只要他刚才躲躲闪闪有所遮掩,恐怕光绪当场就会让军情处的人过来了。

“朕不是猜疑,朕是疲惫至极!这么大一个贫弱的国家,列强外敌林立,民智未开,民生凋敝,朕要是就这样倒下了,中央权枢崩塌,这天下会变成怎么样一个天下?朕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有人非要置朕于死地而后快,非要看到偌大一个国家乱成一团才满意了?!………………………”

光绪越说越激动,手指重重的敲打着桌面,这个时候,当着刑天的面,他刚刚一直刻意压住的情绪才有些发作出来。

“刑天,朕不相信你会背叛朕,别人说什么朕都不信,朕要亲耳听你说,朕要你告诉朕是怎么一回事,朕要听听,那个陆少华在你刑天眼中,又究竟是何许人也!”

刑天迟疑了片刻,便把那天在酒楼上面陆少华说过的话,发生的事情都给光绪讲了一遍,只是在提到陆少华这个人的时候,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感觉有些矛盾。

陆少华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刑天其实一直也在问自己。那日在酒楼之上,陆少华侃侃而谈,刑天虽然拂袖而去,但是心中却并非没有触动。他是留洋回来的,当他睁开眼睛看到外面的世界时。才真正体会到大清是怎样的一潭死水。这个国家缺少的,就是像陆少华这样有见识,有担当的人,虽然大家救国之路不同,但是目的都是一致的,殊途同归。可是让刑天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陆少华居然会去刺杀皇上?

“微臣知道,陆少华就是洋人所说的**党。微臣心中并不赞同他所说的共和,但是微臣以为他的话中并非全无道理。微臣在西洋,每一日看到的都是日新月异的变化,看到别人是怎么强大。而我大清又是如何弱小,最可怕的是,我大清举国上下都如同酣睡不醒之人,不知道大清其实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皇上,微臣对皇上之心,皇上心中比微臣更清楚,微臣今日斗胆,还是想说一句话,我大清缺少的,恰恰正是像陆少华这样真正看到我大清病根的人,若能为皇上所用…………………”

“够了!…………”光绪猛地大喝一声,目光炯炯的望着刑天。“他是刺杀朕的凶手,他想置朕于死地,你却还想替他开脱,刑天,你有没有脑子,你自己的嫌疑都还没有洗清楚!……………”

“微臣问心无愧!”刑天面无惧色,也是大声说道。

正在此时,院子里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直在院子里面处理来往函件的谭嗣同匆匆走进书房,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刑天,垂首说道,“皇上,顾思渝在外面非要进来不可,微臣拦她不住,来请皇上的旨意…………”

光绪怔了片刻,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他一直心事重重难道就是等着这一刻?上午顾思渝和陆少华之间的表情,早就落在光绪眼中,心中早就疑窦重生,只是让他去怀疑自己喜欢的女人,这个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你退下吧,让顾思渝进来…………”光绪对谭嗣同点了点头,转头又望向刑天,“你也给朕滚出去。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来见朕!”

刑天还想再争辩,被谭嗣同拉了一把,悄然退了下去,刚刚走到门口,顾思渝已经走了进来,神色说不出的憔悴。

“是我把你要去松江的消息告诉陆少华的!”让光绪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顾思渝走进书房的第一句话,便是这样一句晴天霹雳。

光绪满脸震惊的望着顾思渝,也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无比的苍白,眼中最后那点光亮也黯淡了下去。

当时顾思渝和陆少华两人见面时的情景,他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就是用脚趾头也猜得出来,两个人肯定认识而且熟悉。只是认识并不代表背叛,他一直在内心深处抗拒自己对顾思渝产生怀疑,他不想去证明自己的怀疑。如果这个世界上,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能够相信,还有谁能够相信呢?

然而,顾思渝进门的这一句话,彻底刺穿了光绪的挣扎。

光绪缓缓走到顾思渝面前,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他的目光中没有愤怒,只有悲哀,忽然,他觉得自己这个皇帝是如此悲哀。

自己的铁杆心腹杜怀川,忽然变成藏在自己身边居心叵测的人,自己一手拔擢的刑天,现在居然和**党人眉来眼去,还替刺杀自己的人说情。最最让光绪无法接受的是,自己喜欢的女人,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告诉自己,是她出卖了自己。

“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是你出卖了朕!难道你就想看着朕被那颗炸弹炸死?……………”

啪的一声,光绪重重的给了顾思渝一个耳光。

顾思渝捂着脸颊,忽然之间像傻子一样,她没有料到光绪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听,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光绪,一动也不动,整个身体轻轻的发抖。过了许久,才咬着嘴唇说道。

“我不知道他会来刺杀你,我要是知道,我情愿自己死,也不会告诉他的。”

“滚,朕不想听你解释!”光绪这些天一直压抑的愤怒,终于彻底爆发出来,他大声的咆哮着,一脚将桌上的东西踢得粉碎,就像是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来回走动挣扎,但是,始终没有再回头看顾思渝一眼。

顾思渝默默的望着光绪,眼圈通红,眼神却慢慢变得清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她再也没有说什么,默默的走出书房。

一直走到院外回廊处,她觉得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扶着栏杆微微蜷曲着身子,眼泪忽然不停的流了下来…………………

这章最后写的真好,自己给自己赞一个。感觉状态在慢慢恢复,可是订阅下降的让我揪心。当然,错肯定在我,我努力更新,准备燃烧小宇宙了,大家给加点油吧。

第八十六章 潮起潮涌(十三)

第八十六章潮起潮涌(十三)

三天后,江南制造局靠近黄浦江边的一片树林后面。蒙着双眼的陆少华被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带了过来,绑在江边的一颗树上,然后,士兵们沉默的离开,散开在树林周围警戒着。

不远处,树林边缘的缓坡上面,光绪带着陈卓、刑天、谭嗣同等人同样默然无语的站在那里,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切。

一轮圆月高悬于夜空之上,秋风过处,清冷而高远。只是站在这样夜色深沉当中,每个人都不免神情严峻沉默。

这个地方原本是江南制造局枪械试验的靶场,江南制造局生产出来的枪支都要在这里进行试射,然而今天,这里被选作处决陆少华的刑场。

对这样一个结果,没有人会感到意外,敢于刺杀皇帝的人,只能是死路一条,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唯一有些失落的是军情处上上下下一干人等,三天来,他们绞尽脑汁想要从陆少华嘴里得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多少挽回一些颜面,然而这个外表看起来温和文静的陆少华,骨子里却是执拗固执的可怕,甚至显得有些疯狂。即便是后来郝冷亲自出马,也是一无所获。

最后还是光绪一道处决的旨意,终止了这样一个让军情处和陆少华都深感痛苦无趣的过程。在光绪看来,只有军情处那群傻蛋才会想着从陆少华嘴里挖出点什么来,而他自己却完全没有这样的兴趣。对他而言,这样的过程毫无意义,即便结果也是如此。

这个时代的这些人,他们身后的种种风云变幻,还有什么是光绪不知道不清楚的?让他感到震惊的是,这些年来他一直努力想要压制住这些暗流,结果终于还是翻卷汹涌而来,把他原本的考虑布置搅得一团纷乱。

如果,这一切都是这个时代必然会到来的,此刻光绪只希望那股滚滚大潮不要来得那么快,不要让这个国家和历史当中一样,被汹涌大潮冲击的支离破碎,在混乱、信仰、狂热、背叛、野心勃勃和争权夺利中四分五裂,变成一团散沙,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只是自己当真能够做到吗?这一次,连光绪自己心中也是一片迷惘。光绪眼前是三天前那颗没有爆炸的炸弹,青烟早已散尽,却悄然炸响在他的心头,撕扯开一道看不见的裂缝…………………

“皇上,时辰差不多了…………”郝冷悄然走进光绪身边。低声说道。

光绪面无表情,沉默的望着远处那个捆绑在树干上的身影,在他身边,刑天猛地抬起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对面陈卓严厉的眼神制止住,一脸的不甘。

一片让人窒息的沉默当中,光绪缓缓转身望向郝冷,郝冷挺直身体猛地抬起右手,远处树林边早已准备好的一排士兵,纷纷举枪瞄准,夜色中响起一阵枪栓拉动的声音。

站在光绪身后的刑天,看了看光绪沉默肃然的背影,喉头艰难的蠕动了一下,终于还是低下头去。

许久,光绪却皱紧眉头迟迟没有发话,目光里全是深沉的意味,深不可测,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光绪忽然向郝冷招了招手。

“让人把他的眼罩解开,朕想问他几句话。”说罢。光绪毫不理会身后众人震惊诧异的目光,大步向着陆少华走去。

江风从河岸边吹过,夜色当中枯草落叶纷纷扬扬,一身军便装的光绪就在秋风萧瑟当中负手而立,冷冷的看着捆绑在树上的陆少华。

“你们精心策划周密布置,最后关头几乎就已经成功了,可最后却失败于一个没有爆炸的炸弹,你不觉得遗憾吗?”

听到光绪问话,陆少华慢慢抬起头,轻微挣扎了一下,似乎是想让伤痕累累的身体舒服一点,直到此时他才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赫然正是自己想要刺杀的满清皇帝。

“是有点遗憾,我们经费不足,朝廷又查得很严,所以炸弹只能自己去做,出现哑弹也在所难免,不过我想下次会好起来的,下次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陆少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忽然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谁也不会想到这两个人的谈话,居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开始,轻描淡写的这几句话中,却是两个人不同的固执和坚持在针锋相对。光绪想要告诉陆少华,他们无论多么努力都不会成功。而陆少华同样也是在告诉光绪,这次失败了,但是还会有下一次。

这一刻,两个人彼此看着对方,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也都知道了无论对方还是自己都不会退让半步。

“那就不说炸弹的事情了……………”光绪忽然有些莫名的烦躁。仰头望向幽暗的夜空,声音有些嘶哑。“朕想在你死前问你一些话,你放心,你和你那个什么**党的事情,朕没有半点兴趣。朕只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非要置朕于死地?”

陆少华静静听完,表情显出几分诧异,他以为满清皇帝亲自过来问话,无非还是和军情处那些人一样,追问**党人的线索,却没有想到居然是问自己为什么要刺杀他,这还用得着问吗?

“只要你这个皇上死了,满清的天下瞬间便会土崩瓦解,满朝皇亲贵胄文武大臣,再无一人可以撑得起满清的江山社稷,我们就是要推翻满清天下,建立真正的共和体制!所以,我们必须刺杀你,因为你是整个国家走向共和最大的障碍!”

“想不到朕在你们眼中还是这么重要?”光绪自失一笑,在秋风萧瑟中,竟然有了几分沧桑的味道。

“这么说来,你们也认为是朕一人在撑起满清的江山社稷,同样也是朕一人在列强环伺国家贫弱的局面下。正在让这个国家慢慢走向振兴之路?朕当年在田庄台生死血战,没有让这个国家折戟于日本人之手,给国家赢得了喘息的机会。朕效仿西洋强国推行新政,为得也是要让国家慢慢富强起来,这些,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你不会反对吧?可是你们还是想杀了朕,因为你们要你们的共和!…………”

陆少华忽然有些沉默,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

“在满清那些皇帝中,你应该算一个很不错的皇帝,励精图治奋发有为。用这些来评价你都不为过,新政也取得了一些效果,可是你做得再多做得再好,为的无非是满人的江山社稷,无非还是你们爱新觉罗的家天下!区区几百万满人,凌驾于几万万人头上,焉能长久,如何不亡?!”

光绪转过头注视着陆少华,神情淡淡的,有几分落寞。

“朕明白了,你们要推翻满清建立共和,所以你们要刺杀朕。不过朕还是想再问问,如果朕死了,这个国家会变成怎样一个局面?你们所说的共和就真的建立起来了?



陆少华微微一震,这么多年来,如许同志竭尽全力,为的就是推翻满清,只要满清政权坍塌,天下有志之士必定群起而响应,共和不过一蹴而就,这能有什么问题?

“还是让朕来告诉你吧!大清当初为剿灭洪杨之乱,允许地方督抚可以自行筹饷练兵,自此中央权枢日渐势微,地府督抚日益权重,这样的格局就连朕一时都无法根本改变。就如你所言,朕若死大清必亡,可天下也必定大乱!各地督抚拥兵自重相互混战,整个国家如同一盘散沙,西方列强虎视眈眈,还有我们的死敌日本,无时无刻不想着扑上来狠狠咬上一口!……………………

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能做什么?你们有实力吗?有军队吗?有能够号令天下震慑地方的权威吗?你们只有一句共和的口号,你们只是在做着共和的美梦,天下人此时就连共和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又能拿什么去建立你们心中的共和?”

猝然间,陆少华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击中身体,仰着头目瞪口呆。

光绪却是看也不看他,满脸肃然。在秋风中负手而立。

“一个国家要走向富强,不是怀揣着一个崇高的目标,喊几句口号,或者是慷慨赴死舍生取义就能够实现的,这些远远不够!我们这个国家落后贫弱,就如同一个沉疴缠身的病人,就算你们所说的共和是振兴国家的良药,可它也是一剂猛药,服下后会让人昏迷不醒失去抵抗的能力。如果这个时候日本人忽然挥军而来,这个国家就不是能不能建立共和的问题了,而是处在亡国灭种的境地!………………

朕想走的路和你们不太一样,朕的药方是一剂温补的药,让这个国家先调养好身子,解除掉日本这个心腹大患,再徐图国家振兴之道。我们只是道不同而已,殊途但是同归,不能携手而行,也大可不必你死我活,朕说错了没有?”

陆少华目不转睛的望着光绪,光绪的这一番话他以前闻所未闻,此刻只觉得心中一片茫然,隐约觉得有几分道理,隐约又觉得不对,一时就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错还是对。

心中挣扎了许久,陆少华摇了摇头,大声说道。

“专制与共和,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既然殊途,更不可能同归!我承认我们现在实力不够,但是我们会逐渐强大起来,就算国家会陷入一时的混乱,但是大乱必有大治!我不相信我们这个国家会到了亡国灭种的境地,我更不相信共和不能建立起来,我就算是闭上眼睛,也能看到这个国家的明天!”

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国家的明天?!光绪情不自禁的摇头苦笑,九一八、卢沟桥、南京!这个明天背后有这个国家多少的血色惨痛,这些你都看的到?你们太天真了!……………

“既然如此,朕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功过是非就留待后人评说吧。”光绪语调萧瑟,神情也是淡淡的,转身对着身后的郝冷轻轻点了点头,大步而去。

走了几步,光绪忽然回过头看了一眼陆少华,冷冷问道。

“朕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朕听说你们和日本人有一个秘密协定,如果日本支持你们推翻满清,**成功后日本可以在东北拥有巨大的权益?朕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真伪,所以问问你。朕还听说你是从顾思渝嘴里知道朕的行踪的,当你们伏击朕的车队的时候,你就不怕误伤到她?为了一个所谓高尚的目的,就可以采用卑劣的手段,这也是你们的理想?…………………”

陆少华顿时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片刻后,当他反应过来想要大声争辩时,光绪的背影已经消失在瑟瑟风中。

忽然之间,陆少华竟然有了些迟疑,就像是眼前的树叶在秋风中摇动不安,搅得人心头一片茫然。

对还是错,为什么自己忽然会看不清楚了呢?

……………………………

当光绪带着众人走下那块缓坡的时候,身后树林忽然传来一排枪声,众人回头望去,数只鸟雀在夜幕下扑腾着翅膀仓惶远去,随之便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这一刻,众人顿时都想到了什么,心头都是一震。

光绪慢慢回过头,看了一眼刑天有些苍白的神情,淡淡说道。

“朕很累了,不想再多说什么,朕要走的这条路就在脚下,愿不愿意跟着朕,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朕不会等你太久的!”

说罢,光绪也不理会刑天,带着谭嗣同转身离开,在夜色中越走越远。

刑天愣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觉得满腹的话在心头憋得难受。刚刚皇上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头。他明白这次的事情发生后,皇上对自己的态度已经有所冷淡,这个时候再有丝毫迟疑,那将是皇上无法不能容忍的。可是皇上当初连后党一系的孙毓汶都能容得下,为什么现在就容不下一个陆少华呢?

“还愣着干什么?皇上的话你没有听清,还不快跟上去?”陈卓狠狠的瞪了刑天一眼。

刑天苦笑了一下,回首望了望那片沉寂如墨的树林,猛地一跺脚,大步跟了上去。

第八十七章 潮起潮涌(十四)


class="width">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align="center">



第八十八章 暗流如雾(一)

第八十八章暗流如雾(一)

光绪二十六年初春。天空澄明清澈,远山残雪点点,河里的薄冰开始慢慢融化,岸边垂柳也显出些许绿色,草长莺飞二月天,正是冬去春来的景致。

紫禁城内依如平常般沉寂肃穆,随处可见笔直站立的士兵。自从去年景铭奉旨回京接管京城防务后,紫禁城里的侍卫和京城内外驻军都进行了大规模的调整。紫禁城侍卫被整编入新组建的京城卫戍部队中央警卫旅,该部除去紫禁城侍卫外,还分别从陆军第十师、陆军第三师各抽调一个团的兵力,再加上原京城内保安部队精简整编的人员,合计大约一个旅的兵力,担负整个京城的防务,受景铭直接辖制。原担任京城防务的江毅成所属陆军第十师,按照皇上旨意分为两部分,一部分驻防丰台不变,另一部分移防通州,负责京城外围防务。

如今宫里的侍卫都不再称呼为侍卫,而是陆军中央警卫旅,并且都换上了刚刚列装各野战部队的新式陆军军服,一个个扎着武装带。军服笔挺马刺闪亮,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都透出威武肃然的气势。而宫里那些太监却还是老样子,装束衣服都没有多大变化,躬着腰在宫里跑来跑去,和陆军中央警卫旅官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每每有外国公使入宫觐见皇上,瞧见紫禁城内这样一个奇特的景观,都会忍不住投去好奇诧异的目光,进而更加深了对于此时大清更加直观的印象。西班牙新任驻华公使目睹这样的情景后,就曾经在写给国内的信中这样感慨道,紫禁城内太监和陆军中央警卫旅官兵打扮装束的巨大反差,恰如此时的大清,旧的无法彻底根除,新的正在蓬勃发展,整个国家就徘徊在这样一种新与旧之间慢慢向前…………………

春意虽然已经渐近,但是冬日的寒意仍然有些逼人。今日一大早,太监总管小德子就发下话来,今日皇上会在养心殿东暖阁召开重要会议,嘱咐下面的小太监好生侍候。如今皇上一年当中难得叫几次大起,日常接见官员处理事务都在养心殿东暖阁,下面当差的这些小太监还能不明白这一层要紧,一大早便将养心殿东暖阁内的地龙烧的旺旺的。

大约也就是洋人钟点九点过,军机大臣李鸿章、翁同龢、杜怀川,直隶总督袁世凯、两江总督吴绍基,总参谋长陈卓、北洋舰队司令刑天、节制辽东辽南防务的聂士成以及外务部大臣伍廷芳等人从养心殿外鱼贯而入,按官阶顺序依次坐下,静候皇上的到来。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光绪大步从养心殿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份电文,脸色相当的难看。

众人赶忙齐齐起身行礼,光绪看也未看只是将手一挥说道,“军务紧急,大家就不必拘礼了,陈卓,把地图给朕挂在墙上,具体的情况待会儿由你来详细介绍。”

说着,光绪将手中的电文往桌上一扔,环顾众人肃然说道。

“朕刚刚得到朝鲜的军报,日本又向朝鲜增加了一个旅团的兵力,目前日军在朝鲜的总兵力已经将近四个师团,巴掌大一个地方放这么多兵力,其用心还用朕说吗?大战一触即发,我大清要是再视若不见没有点防备,甲午之鉴就在眼前!”

东暖阁内顿时肃然一片,就连李鸿章、翁同龢这样的老臣,此时都是挺直腰背,目光炯炯的望着光绪。

“陈卓,具体军务方面的情况你们总参最清楚。你来详细解说。”光绪冲陈卓扬了扬手。

陈卓大步走到地图前面,一脸的严峻。

“根据总参掌握的情报,我先简要介绍一下中日之间的军力对比。海军方面,北洋舰队目前有铁甲战列舰4艘,新式巡洋舰6艘,再加上原有定远、镇远、来远和济远,基本作战舰船14艘。日军方面原联合舰队大小舰船共计16艘,甲午后又新增铁甲战列舰4艘,其中两艘为甲午前订购,新式巡洋舰3艘。从双方的对比上看,日军在舰船吨位、数量上面都占据明显优势,我北洋舰队的优势在于舰队主力战舰都是甲午过后新增军舰,军舰的性能、航速、火炮有一定的优势。两军倘若遭遇,胜败尚难预测………………”

屋子里一片沉寂,在座的都是大清军政要务的方面大员,对于大清的情况知根知底。甲午过后,大清倾尽全力重建北洋舰队,每年军费的七成以上都投入了海军当中,包括购买新式军舰、弹药军械、建造船坞、码头、炮台要塞、船政学堂以及人员培训等,可是即便如此仍然无法有战胜日本联合舰队的实力,甚至还略微处于下风。

再联想到去年秋天北洋舰队举行的黄海军演,此时众人心头不觉更加有些黯然。

去年,原定在春天举行的北洋舰队演习,因为海军内部那场清洗,被调整到了秋天举行。然而北洋舰队的表现却是差强人意,差点在各国公使面前闹出大笑话。实弹射击的时候,各舰连开数炮却未能击中靶船,队列演练当中,两艘舰船又差点撞在一起。再加上北洋舰队司令刑天,仅仅留洋学习海军不过四年的时间,就连向来在报纸上面对大清新政推崇备至的怀特,也在观阅此次军演后,第一次对北洋舰队的实力报以怀疑态度。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压抑紧张,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投向北洋舰队司令刑天。去年军中就一度传言,刑天与南方**党的关系纠缠不清,这次黄海军演又搞成这样的局面,在座的众人此刻都不免生出些疑虑,依照皇上的用人手段,刑天究竟还能在北洋舰队司令的位子上面呆多久?

而此时刑天只是屏息静气的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望着墙上的地图。

陈卓环顾众人一眼,继续说道。

“陆军方面,我大清自甲午后一直仿效西洋推行军政改革,迄今共组建新式陆军共计20个师,其中一线主力师8个,二线师7个,其余为地方保安团组建的预备师,能够直接投入的总兵力在28万人左右。日本由于甲午过后将大量战略资源投入到海军方面,受其国内经济财政制约,难以支撑陆军方面大规模的扩军行动,其甲午战后宣称的将日本陆军扩充为20个师团的计划已经化为泡影,目前日军共计12个师团。包括2个屯垦师团,其作战兵力在25万人左右。

从我大清陆军和日军的对比来看,双方的兵力、作战训练和武器装备相差并不大,但我大清新建陆军当年在甲午就曾重创日军主力,今日拥有军力远甚甲午,全军上下都有一战必胜之决心!”

陈卓右手指向地图上面的辽东辽南位置重重一击,语调肃然,满室无声。

半响后,光绪从椅子上面缓缓站起,静静的扫视了众人一眼说道。

“朕让陈卓给你们讲这些,就是要让你们心中有数。中日之战迫在眉睫,我大清优势在哪里,劣势在哪里,日本人又是如何一个情况,别人可以不清楚,但是你们在座的这些人必须知道,你们是朝廷重臣,在事关国家生死存亡的事情上不能糊涂!

刚刚提到北洋舰队的情况,朕看到你们脸上都颇有畏惧茫然的神情,朕今日也给你们交个底,黄海演习出现的那些状况,都是朕特意安排的,说穿了就是演戏给外人看的。我北洋舰队的军舰都是购自西洋各国,有多少艘军舰,军舰实力如何,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日本人就算闭着眼睛也知道的清清楚楚,日本人唯一不了解的是北洋舰队真正的作战实力。所以朕就是要示弱于日本,让日本摸不清我北洋舰队的虚实,让日本海军产生轻敌之心,为将来之决战奠定基础………”

说着光绪转向刑天,语音如铁。

“刑天,从即日起北洋舰队、南洋舰队皆统属你节制,以利作战时候统一指挥,朕授予你专断之权,一旦开战,可自行选择有利战机与日决战,朝廷不予遥制!”

刑天啪的一声立正,肃然行礼。

“下面就是你们各位的事情……………”光绪不容众人有喘气的机会,面向众人右手用力一击桌面。

“陈卓,总参负责拟定作战计划,各部的调动部署必须在一个月内全面完成,朕意可按照此前方案划分为三个作战区,直隶、山东为一个作战区,由袁世凯指挥,辽东辽南划分为一个作战区,由聂士成指挥。朝鲜至鸭绿江一线划分为一个作战区,由杜振武指挥,各作战区之作战部署按照总参下发的命令执行。”

袁世凯、陈卓、聂士成顿时肃然站立,光绪扬了扬手,望向杜怀川接着说道。

“打仗打的其实就是银子,杜怀川,你兼管户部,人、财、物方面必须确保支撑半年时间的储备,朕知道国家财力拮据,你有难处,但是半年是一个底线,无论如何都必须保证!还有军用物资的运输、民夫的募集、辽东辽南区域百姓的转移安置,这些你都要管起来,不得有丝毫差错,朕已经下旨让伤愈的林启兆启程来京,具体协助你办理相关事务………………”

“还有李中堂这里,朕这次少不得要借重你的面子,带着外务部到各国公使处多走走,要向各国阐明我大清的立场,不管眼前局势如何紧张,我大清绝不打第一枪,但是日本如果对我大清发起攻击,我大清也将断然进行还击!这些都是场面话,其根本是要尽力争取英美等国的支持,绝不让英国和美国倒向日本方面,必要的时候可以抬出俄国人出来,俄国人在西伯利亚陈兵十万,用心不言而喻,我大清一边和日本人作战,一边也得防着俄国人趁火打劫,正好可以借用英俄之间的矛盾!………………”

外交局势绝不是短短三言两语就能够说得清的,好在李鸿章是办老了洋务的人,伍廷芳现在也历练的差不多了,光绪一起头,便都明白了皇上的用意。中日之战,绝不仅仅是中日之间的事情,背后多少都有着西方列强的利益权衡在里面,能否善加借力同时又不受制于洋人,才是大清眼下外交的关键所在。

正在李鸿章斟酌言词的时候,太监总管小德子忽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一头跪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启禀皇上,太后,太后她老人家驾崩了!”

顿时,众人包括光绪都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满脸震惊……………

第八十九章 暗流如雾(二)

第八十九章暗流如雾(二)

光绪二十六年二月初八。慈禧驾崩。

宫里传出太后驾崩的消息后,京城内外却是出人意料的平静。朝堂上下市井民间似乎都在不经意间,选择了沉默的方式来面对。这种平静背后其实包藏着太多含混模糊的情绪在里面,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当一个把持大清朝政几十年的太后忽然驾崩后,这个古老帝国内部最深切的感受究竟是什么。

随着这种含混不清的平静,如同早春河面上的薄雾,迅速弥漫在整个京城内外的时候,即便是傻子也看得出来,在薄雾背后隐藏着的那些深不可测的东西。

那便是此时大清的政局,以及纠缠在帝后之间长达十余年的明争暗斗血雨腥风………………

丰台大营的兵变,甲午年的风云更迭,刚毅、载漪阖府上下的鲜血,皇后、谨妃、珍妃的被废,紫禁城的血光四溅…………风云变幻中,后党一系几乎被连根拔除,皇上独掌朝政大权,太后黯然退隐颐和园。

这几番的雨大风吹,不亲身经历在其中,是很难明白里面的惊心动魄。政治就是这样,几千年来反反复复只演绎着一个成王败寇的故事。而最最核心的便只有两个字:权力!

慈禧输了,所以她注定也必须被人遗忘,满朝的皇亲贵胄大小官员,各省的督抚巡抚将军,甚至就连市井小民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即便是太后驾崩的消息传出,京城内外也是一片默然,目光隐隐约约都在观望着紫禁城养心殿的方向………………………

礼亲王府

乍暖还寒的季节,西洋玻璃窗的阁子外面,王府内山石上还留着星星点点的残雪,一处飞檐在草木间隐隐若现,依稀还有一缕琴音,从楼上的帘子里飘出来。

“王爷,这究竟该怎么着,你老还是拿个主意啊!…………”奕劻愁眉紧锁,打从进这间屋子起,一双眸子就没有离开过对面的礼亲王世铎。

一晃甲午过去已经快6年的时间,当初的军机领班大臣世铎,如今看起来已经是满身的暮气深重,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套着间紫狐皮夹袄,面前放着一个红泥小炉。打眼望去,一脸的苍老萧瑟,真不知道这几年这个礼亲王在府里是怎么过来的。

听到奕劻问话,世铎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只是靠在椅背上面,整个人既像是在打盹。又像是在听曲,看的奕劻一肚子火气,可是偏偏就是发不出来。

“王爷,京城里面大小王府贝勒府,这会子功夫都跑到我府里,说是让我拿个主意,要不要进园子里面去给太后她老人家磕个头?王爷,你说说看,这不是笑话吗?我一个闲散在家的王爷,能拿得出什么主意出来,还不得你老人家出来主持局面?…………”

奕劻搓着手,喋喋不休的说着,心里面是真着了急。

说起来奕劻也算是慈禧一手拔擢起来的私人,当初靠着帮慈禧家里给慈禧写点家信受到慈禧的赏识,慢慢被提拔到军机大臣的位置,一个家道破落的贝勒能走到这一步,受恩不可谓不深重,然而也正是为着这层缘故,这会子奕劻心里才愈发觉得胆战心惊。

太后的恩情,奕劻说不得再怎么糊涂,也要去园子里面磕个头的。可是皇上现在威权日重,现在也还没有一个实在的态度,真要是一不留神触了皇上的霉头,还不定将来会如何。况且虽然皇上罢免了奕劻军机领班大臣的差事,可奕劻心里面就跟明镜似的,一点都不糊涂,那都是明面上皇上做给别人看的,私下里奕劻这几年在皇上的默许下,和如今在京城里混得风生水起的贝勒瑞祥合伙做生意,北方的关外、口外,南方上海滩和苏杭,场面要有多大就有多大,每年单是在大清银行里面划的款子,就让奕劻看的是眉开眼笑,他这人平生最大的爱好便是银票,这可比当那个提心吊胆的领班军机大臣实惠多了。

过了片刻,才看到礼亲王世铎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旁边伺候的丫环赶忙上前又是端茶又是抚背,忙碌了好半天才看到世铎摆了摆手,长长的出了口气。

“人老了,这精神劲就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咳咳…………奕劻,太后她老人家的身后事,我这个半截子入土的老家伙能拿什么主意,你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奕劻好容易盼到世铎发话,正眉开眼笑等着他老人家的主意,没曾想巴巴盼来的居然是这样一句模棱两可混不着边的话。什么叫该怎么着就怎么着,那到底该怎么着啊?……………

“王爷,满北京城谁不指着王爷出面拿个主意。你老人家不出面,大家伙心头都没有底啊……………”

奕劻一脸的苦笑,心里面却是一个劲的咬牙。他**的过了这道坎,老子就躲到上海去,十里夷场风光旖旎,老子舒舒坦坦的活着,谁他**愿管这些事情谁他**管去,爷还不伺候了。

如今这京城里面的皇亲贵胄当中,能够出来支撑门面的,不过就是眼前这两位曾经位列领班军机大臣的礼亲王世铎和庆亲王奕劻,奕劻心里面着急上火的原因,也是担心眼前这档口世铎躲了开去,这京城里面的目光可就都盯着奕劻自己了。这要是不去太后那边磕个头吧,不要说别人背后指着奕劻的脊梁骨寒碜,就是奕劻自己心头也觉得忒没有人味。可是现在皇上那里又没有确切的旨意,这真要是犯了皇上的忌讳,惹来皇上的猜疑,这往后的日子还能过吗?

望见奕劻站在那里,急的又是搓手又是擦汗,世铎低声的叹了口气,心里一阵发冷一阵腻味。

奕劻那点子微末心思他还能不明白?不要说眼前这个奕劻,就看看偌大一个北京城,那么多的皇亲贵胄宗室子弟。连去太后灵前磕个头都不敢,一个比一个精明,一个比一个胆小怕事。当年旗人挥军入关时的血性忠勇都到哪里去了?当真是世态炎凉,大家伙都一门心思的刻薄无情?

“当年太后对咱旗人宗室如何,大家伙心头都有数,该不该去太后灵前磕头,是每个人心头的情分,用得着别人替自己拿主意?你们去不去我管不着,可我是一定要去的。如今咱旗人是越来越没出息,可也不能连这点骨气情分都不讲,让人笑话吧?………”

骤然间。世铎腰板一挺,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电一般的向奕劻扫去。

奕劻一愣,顿时满脸通红,搓着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来人,通知门口准备轿子,我要进园子里面给太后磕头!”世铎看也不看奕劻,对着门口大声喊道。

正在此时,便听到屋子外面一连声的脚步,紧接着帘子一掀,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小德子匆匆走了进来,望见世铎和奕劻点着头说道。

“正好二位王爷都在,也省得我来回跑了。皇上口谕,请二位王爷接旨。”

世铎和奕劻赶忙俯身跪下,就听到小德子的鸭公嗓子说道,“皇上口谕,忠孝二字,人臣本分,岂能忘乎?着二位王爷尽速进园子里面,为太后守灵。”

世铎和奕劻都听得一怔,有些糊里糊涂。这边小德子已经趋身上前,将世铎和奕劻扶了起来,又依着规矩给二位王爷打了个前,才低声说道。

“二位王爷快动身吧,莫耽搁了,皇上昨日就进园子为太后守灵,这会子正在园子里面大发雷霆,说是太后驾崩,连进园子磕头的都没有几个,诗书礼仪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

英国驻华公使馆内,英国公使欧格讷坐在沙发上面,手里端着一杯红葡萄酒,一脸的若有所思。

他和此刻站在窗前的美国公使田贝,刚刚出席完大清为其皇太后举行的隆重的葬礼。葬礼仪式复杂冗长,欧格讷亲眼目睹大清那位皇帝神情肃然的按照礼仪格式,一丝不苟的履行每一道步骤,他还听说这位皇帝还严格按照皇家礼仪。在颐和园里守灵三天,这让欧格讷也感到一丝不可思议。

几年前,大清皇帝和皇太后还为了争夺大清的统治权,而爆发了震惊中外的紫禁城兵变,而眼前的情形似乎是过去的一切都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想到这些,欧格讷心中也是一阵摇头。

他其实对葬礼仪式并不关心,对那位皇帝和皇太后之间的关系也不感兴趣,他关注的是大清政治格局的走向,尤其是眼前的那位大清皇帝,而显然现在这位皇帝在获得大清实际统治权后,已经越来越变得让他琢磨不透了。

“对于大清皇太后的逝世,不知道你有什么看法?”欧格讷似乎意识到自己坐在沙发上面显得有些不太礼貌,自己今天特意邀请美国驻华公使田贝过来,其实是有很重要的话题需要沟通,于是含笑举起酒杯问道。

田贝耸了耸肩膀,透过雪茄烟雾笑着说道。

“大清皇太后早就失去了对于政权的控制力,对像她这样的政治人物而言,失去权力比失去生命更加可怕。如果要我对此作出评价的话,我倒是愿意引用怀特发表在纽约时报上面那篇文章的标题,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一个新的时代?欧格讷咀嚼着这句话,眼前忽然出现那位大清皇帝的身影,背后是巍峨起伏的紫禁城。

“通常我们对逝去的一切都不会有太多的留恋,这是因为我们更关心眼前正在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一切。公使先生,不知道贵国对于朝鲜的局势有什么看法啊?”

欧格讷摇了摇头,知道眼前这位田贝公使话语外的深意,他也不想再兜圈子,干脆直接将话题挑明。

如今大清和日本在朝鲜相互对峙,战争形势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每一个西方驻华公使,只要不是瞎子想必心里都是一清二楚。作为英国公使,欧格讷面对的处境就要比其他西方国家要复杂的多。

如今大不列颠的扩张已经到了极限,虽然依旧拥有空前强大的实力支撑,可在世界上的处境已经远非过去可比。在非洲布尔人的战争还没有完全结束,在欧洲,德国正在慢慢崛起,并试图挑战英国在欧洲的权威,还有俄国,无时无刻不在蠢蠢欲动,一旦朝鲜出现不可收拾的局面,很难说俄国熊会不会趁虚而入,而现在大英帝国的力量被牵制在世界的其他地方,对于俄国在亚洲的野心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去应对。

而在此之前,对于亚洲局势有着深刻了解的英国公使欧格讷,曾经有过非常美妙的想法。甲午战争的时候,日本击败了看起来强大的大清北洋舰队,确立了日本海军在东亚的优势,而陆军却出人意料的败给了大清那位皇帝亲自编练的军队。这个局面的出现让欧格讷经过深思熟虑后,说服政府调整了东亚的外交政策。这个外交政策便是利用日本的海军和大清的陆军,去牵制俄国在亚洲的扩张步伐,去束缚俄国熊贪婪的野心。

应该说这个政策在最初实施的时候还是非常理想的,英国通过贷款和购买国债,期待有限度的扶持大清和日本。尤其是日本,甲午过后日本扩展军力几乎就建立在发行国债方面,而日本的国债绝大部分都是英国购买的。日本和大清也按照英国公司欧格讷理想中的路线图,在一步一步的实现大不列颠的意图。

然而让欧格讷感到无比沮丧的是,现在大清和日本忽然之间变得水火不容,不,应该是这两个国家从甲午过后从来就没有真正和平下来过,这样的局面,让整个东亚顿时出现了失控的可能。

这便是眼前欧格讷和英国政府面临的绝大挑战,这也是他今天希望能够和美国公使进行沟通的真正原因。他希望能够利用田贝和那位大清皇帝的私人关系,去了解大清对于日本的政策,或者能够说服大清皇帝暂时打消对于日本的仇视情绪,至于日本方面,欧格讷暂时还比较放心,英国政府有足够的实力压制日本蠢蠢欲动的野心,至少在日本弱不禁风的财政方面是如此。

听到欧格讷提起朝鲜局势,田贝收起嘴角的笑容,有些严肃的摇了摇头。

“恕我直言,大清和日本这场战争恐怕在所难免,即便短时间不好爆发,将来也一定会爆发,对此我可以肯定……………”

第九十章暗流如雾(三)

第九十章暗流如雾(三)

望见田贝坐在沙发上面一脸肃然,眼神中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欧格讷默然片刻,心头不禁一阵苦笑。35zww.com

田贝说的没错,中日之间已经势同水火,开战只是早晚的事情。作为在东亚政局中摸爬滚打多年的欧格讷,自然不会连这一点也看不到。可是中日一旦真的开战,大英帝国的外交政策便极有可能面临一个复杂艰难的抉择,无论是支持大清还是支持日本,都算不上是明智的选择,而且也会打破当下大英帝国极力想要在东亚维持的平衡局面。

更何况还有虎视眈眈的俄国熊,平衡的格局一旦被打破,大英帝国应该拿什么去牵制俄国人的野心?谁能保证俄国人不会乘虚而入,大英帝国的传统利益不会因为这场该死的战争受到影响和削弱?…………………

一想到这些,欧格讷愈发有些烦躁,甚至是无能为力的感觉。沉默良久,欧格讷抬起头,斟酌着说道。

“作为在东亚负有传统责任的国家,大英帝国有责任维护东亚的和平格局,我们不愿意看到因为中日之间的这场战争带来任何混乱的局面,因此我国政府的态度很明确,大英帝国将尽力去调停中日之间的争端,避免战争的发生。当然,如果贵国能够参与调停,对于改变眼前这种复杂局面将会起到很大的帮助………”

欧格讷依旧保持着英国绅士的标准姿态,嘴里也是惯常的轻描淡写的外交辞令,可是到了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放低了身段,请求美国参与调停中日争端。

田贝神情严肃的倾听着,肚子里却是一阵摇头。

天知道这种毫无意义的调停会有多大作用?即便是通过外交途径给大清和日本施加压力,恐怕也没有多少实际的意义。大清和日本就像是命中注定的一对死敌,不分出胜负是不会罢休的,所谓调停道最后还不是走走外交过场?

田贝心里很清楚,欧格讷提出这样的要求,无非是担心俄国人借此机会扩张在东亚的势力范围,可是对于美国而言,中日之间的这场战争似乎也并不是很糟糕的一件事情,至少在商业贸易方面是如此。

“要调停中日之间的争端,恐怕很难…………”田贝皱紧眉头,耸了耸肩膀说道。“自从甲午战争以后,我就再也不认为大清和日本能够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他们之间的矛盾是天然的不可调和的。当然美利坚合众国也不愿意看到东亚出现任何混乱的局面,影响到各国在东亚的利益,我也愿意尽我的力量去调停,但是坦率的讲,我对前景并不乐观。”

欧格讷喝了一口手里的香槟酒,看起来他对田贝的回答并不吃惊。眼前的局面也确实就像田贝说的那样,要让现在的大清和日本握手言欢,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我和你的想法一样,对和平的前景非常悲观,不过不管怎么样,大英帝国都不会放弃自己的责任,我希望明天和田贝公使一同去紫禁城觐见大清皇帝,看看我们的努力会不会在东方出现什么奇迹?………”欧格讷向后靠在沙发上,脸上满是嘲弄的神情。

田贝点了点头,心里面却是无所谓的很,这个时候忧虑重重的是英国人,而自己,倒是好久没有品尝那位大清皇帝收藏的雪茄了。35zww.com

“很高兴我们两国能够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一致,希望明天紫禁城里面的那位皇帝陛下也能和我们想的一样…………”欧格讷微笑着站起来,风度翩翩的伸出手说道。

田贝也微笑着站起来伸手告别,两人还没来得及寒暄几句,会客厅的门被猛地被人推开,一个英国公使馆的随员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纸电文急匆匆的说道。

“公使先生,汉城使馆急电,昨夜朝鲜大院君在府邸被人暗杀,日本在朝鲜驻军以清国蓄意挑起事端为由,宣布朝鲜进入紧急戒备状态,今日上午,日本驻朝鲜的第五师团已经越过分界线,向平壤进军………”

话还未说完,欧格讷已经一把抓过电文,目光在电文上面飞快的扫了一遍,默然递给身旁的田贝,神情显得黯淡无奈。

“朝鲜大院君被暗杀?”田贝接过电文摇了摇头,脸上充满了不屑和嘲弄。

“虽然这不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场战争迟早都是要爆发的,只不过是以后我们喝下午茶的时间要少很多了…………………”

……………………………………

日本东京

朝鲜大院君被暗杀的消息,在第一时间就传回了日本国内,各大报馆连夜就忙碌起来,第二天一大早,整个东京街头随处可见报童沿街奉送紧急号外。

此时的日本,自甲午过后便一直处于一种沮丧、压抑和蠢蠢欲动的复杂情绪当中。没有在甲午对清国的战争中收到预期红利,日本经济陷入了明治维新以来最大的困境,依靠发行国债获取的资金,几乎绝大部分都被用于扩充军备上面,国内普通民众的生活底线一降再降,贫穷到有的地方每天就依靠几块饭团度日。国会里面更是天天吵架,一方面是迫于财政压力而要求限制对军队拨款的呼声,另一方面是日本政局内部一直都暗流汹涌的勃勃野心。

总之,日本国内的局势就好比一个乱纷纷的马蜂窝,究竟是将有限的资金用来发展经济缓解财政压力,还是继续整军备战以求一战改变日本的国运,这样的争论从甲午过后就一直没有停下来过,而现在,朝鲜大院君被暗杀的消息,一下子将种种复杂矛盾的情绪推到了顶点。

如今朝鲜的局势就摆在那里,清国打着朝鲜李王的招牌占据朝鲜北部,日本帝国则是利用大院君来控制朝鲜南部,现在朝鲜大院君被暗杀,这种均衡的态势一下子就被打破了。失去了大院君的日本,极有可能就此失去继续控制朝鲜的合法地位,反之清国则完全可以利用这样的机会,借朝鲜李王的名义达到实际控制整个朝鲜的目的。

朝鲜是日本的生命线,日本帝国决不能失去朝鲜……………

日本帝国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一战………………

随着消息的传开,越来越多的日本浪人团体开始走上街头,聚集在国会大厦、首相官邸乃至于天皇皇宫门口,高举着标语和武士刀,要求对清国开战。

军队也开始紧急动员起来,官兵全部取消了休假,各个港口、军营也实行了戒严,日本在朝鲜的驻军更是空前活跃,除了未报经内阁便自行宣布朝鲜进入紧急戒备状态外,朝鲜驻军各部更是开始了大规模的调动和集结,除此以外,据说第五师团也已经在师团长藤原幸之助的率领下越过了中日在朝鲜的分界线…………………

战争一触即发,日本国内空前的压力也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迅速的沸腾起来。

霞关首相官邸

日本首相大山岩面无表情的站在窗口,窗外浪人们的哭喊声一阵高过一阵,更远处东京的街道上,甚至有不少民众也参与到游行当中,局面已经相当混乱了。疲于应付的警察多少也有些抱着听之任之的态度,如果不是从驻东京的近卫师团紧急调来士兵维持秩序,可以想见此时日本国内的局面将会乱成什么样子。

“外面都快乱成一锅粥了,这个时候,首相阁下怎么还安坐在官邸里面呢?”

匆匆赶到首相官邸的日本外务大臣青木周藏,一脸焦急的站在大山岩身后,手里挥舞着一份从街上得到的号外大声说道。

他刚刚才从国会议员们的质询中艰难抽身,就急匆匆的赶到了大山岩的首相官邸。对于这次朝鲜的大院君事件,青木周藏完全是措手不及,事情没有任何的征兆,事件爆发后到现在,内阁也没有明确的指示,面对着一方面是国内舆论的压力,另一方面是外交上面如何去应对处置,此时此刻,青木周藏心中的烦闷焦虑可想而知。

“国会里面议员们的态度如何?西方各国对朝鲜事件有什么样的表态?”大山岩平静的望着青木周藏问道,并没有在意对方多少有些失礼的举止。

青木周藏顿时气得差点晕了过去,这个时候,正是需要内阁拿出决断的时候,外交上面才能够争取主动,留下与西方各国周旋交涉的余地,现在首相阁下迟迟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似乎还在观望事态的发展,难道真的是老糊涂了?

“首相阁下,朝鲜大院君事件关系着日本帝国的内政外交,处置稍有不当,便会让帝国陷入被动的局面。究竟应该如何去应对清国的挑衅,内阁必须要有一个决断啊”

“清国的挑衅?难道青木君真的以为大院君被暗杀是清国人干的?”大山岩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青木周藏,嘴角透出一丝莫名的嘲讽。

青木周藏不由得一怔,抬起头望着大山岩,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不是清国人所为?莫非首相阁下认为大院君事件是…………”

大山岩忽然摆了摆手,打断了青木周藏的话,满脸都是疲惫的神情。

“现在讨论是不是清国人所为已经毫无意义了,就在你进门前的一个小时,陆军方面送来了由桂太郎和儿玉源太郎亲自拟定的作战计划书,陆军已经开始全面动员了,据说海军方面也对这份作战计划书表示了认同………………”大山岩说着,再也忍不住勃然大怒,一掌击打在茶几上。

“帝国需要和清国的这场战争来重振帝国的国运,但是是否向清国开战,何时开战,应该由内阁奏报天皇陛下决断,什么时候轮到陆军自行其事?………这群傻蛋难道不知道没有西方列强的支持,帝国的财政根本支撑不了一场战争?难道他们以为清国还是过去那个衰弱落后的清国?”

说到最后,大山岩已经是满脸的颓然和伤感,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的记得,即便是当年那个衰弱落后的清国,在甲午留给日本陆军的也是怎样尴尬和惨淡的收场,现在贸然的选择和清国开战,一旦失败,帝国的国运又将何去何从?

“首相阁下,是否应该阻止陆军方面的冒险赌博呢?现在确实不是与清国开战的最好时机啊”青木周藏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住内心深处的不安和恍惚说道。

其实对于和清国开战的问题,日本政局内部一直都处于一种矛盾纠葛当中。以大山岩和青木周藏为首的一部分人认为,清国虽然正在推行新政以图振兴国势,但是清国的国内形势比日本复杂许多,国民普遍愚昧守旧,内部各方势力矛盾重重,维新派、守旧派、**党人以及地方实权派,种种利益矛盾纠葛在一起,新政根本不可能像日本明治维新这样顺利推行下去。虽然现在日本国内经济艰难,但是一旦清国新政陷入僵局,各方矛盾尖锐突起的时候,日本便可以迎来向清国开战的最好时机。

反之,以陆军的桂太郎、儿玉源太郎等人则坚持必须尽早向清国开战,尤其是伴随着清国军力不断增长,日本国内财政压力越来越大,要求开战的呼声便越来越高,以至于到了即便是陆军出身的大山岩也感到无法控制的地步,青木周藏作为大山岩内阁的成员,自然希望能够适当遏制陆军疯狂的冒险行为。

然而让青木周藏没有想到的是,刚刚还勃然大怒的大山岩在沉默良久后,却忽然摇了摇头。

愤怒归愤怒,身为日本首相同时也是出身于日本陆军的大山岩心里很明白,军队内部的暗流汹涌已经由来已久,再加上日益严峻的财政压力,国内矛盾已经越来越尖锐,内阁事实上已经失去了对局势的实际掌控能力,真正对日本政局起着绝对影响力的还是甲午后退隐的山县有朋。

不知道伊藤博文阁下健在的话,还会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大山岩叹息了一声,转头望着青木周藏正色说道。

“这个时候去阻止陆军方面的行动,势必会造成国内的分裂,不是内阁下台便是军队必须面临清洗,而这些对于现在的帝国而言都是一场灾难。青木君,不要忘记了伊藤阁下的遗愿,帝国振兴的道路越艰难,就越需要我等团结一心,帝国内部绝不能分裂,更经不起任何动荡………………看来帝国向清国宣战已经是不可避免了,在内阁作出正式决议之前,我将去拜会山县阁下,外交上面的斡旋就拜托青木君了”

说罢,大山岩深深的一鞠躬,表情肃然的向屋外走去。。.。

第九十一章暗流如雾(四)

第九十一章暗流如雾(四)

养心殿东暖阁

不大的房间里面此刻满满当当的挤了十来个大臣,除了年老的李鸿章和翁同龢照例被赐了座外,余下的大臣都站在光绪的御案前,屏息静气的听着跪在房间中央的文廷式奏对。35zww.com

“国家积弱已久,正当卧薪尝胆韬光养晦,于艰难荆棘中求我大清之振兴,且倭人挑衅自甲午后屡有发生,无非外交斡旋合纵连横而已,稍有风波便愤然而起,妄言开启战端,逞一时之血气,此不智也……………今日我大清新政能于何等举步维艰中略见成效,内中艰辛,微臣每每思之不免百感交集,国运民气来之不易,岂能轻掷?………………”

光绪紧皱着眉头,在御案前来回的踱步,听到文廷式的最后那几句话,不由得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的扫了众人一眼。

今日能够进到这间屋子里面的人,都算得上是光绪的心腹班底,也是朝廷当中真正掌握实权的核心,对于朝廷的大政方针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一个月前,光绪就因为日军增兵朝鲜召集御前会议,民政经济方面都做了明确的部署,军队的调动集结也早已在暗中进行,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来,在对待日本人的问题上,皇上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哪怕是决一死战也绝不退让。

然而任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朝鲜大院君事件传到京城,中日之战已经一触即发的当口,身为清流领袖,平日以领风气之先慷慨激昂的文廷式,却出人意料的说出了刚刚那一番主和的话。这文廷式莫非是犯了痰气?

众人心里顿时一阵乱跳,也不知道刚刚的一番话会不会惹来皇上雷霆震怒,过了片刻,屋子里却是一片沉寂,只见光绪负手而立,沉着脸也看不出是喜是怒。

文廷式虽然有读书人的迂腐,刚刚的一番话也没有怎么说明白,可光绪却是实实在在听懂了。文廷式前面的那些话倒没有什么,要紧关键之处却是后面的两个字:新政

大清推行新政也有几年了,其中的艰难苦涩,没有身处其间是根本体会不到的。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又是这么大一间四处走气漏风的破屋子,上下掣肘百弊丛生,短短几年的新政能改变多大的局面?这要是承平时节也就罢了,不过是大家伙咬牙慢慢打熬,大局上面倒还不会有什么崩坏。可要是一旦开战,这新政根基不稳的底子一下子就暴露无遗,和日本这一战打赢了还好说,真要是再遇上甲午北洋崩溃的事情,国事恐怕真就难以收拾了。

这还只是一层,再往深里想,光绪如今能够乾纲独断强力推行新政的权威,靠的不过就是两江和北洋的经济财力,以及用这些银子堆出来的20个师的新式军队。这场战事真要是出现点什么闪失被小鬼子打败了,财政上面黑洞洞的窟窿不说,军队恐怕也打残了,民心士气一股脑都埋在这场战事当中,到时候光绪自己能拿什么去收拾局面?

说不得到了那个时候,这几年被光绪用强力压制住的各种矛盾就全都冒了出来,满汉之争,各地督抚和中央的貌合神离,新旧之间无论是经济还是思想上的变革冲突,还有什么会党**党,各地乱七八糟的拳民结社,外面又是列强的虎视眈眈,可想而知局面会乱成什么样子。虽然说慈禧已经死了,暂时不会有谁能威胁到光绪的地位,但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中央权威丧失殆尽,别的不说,至少新政是推行不下去,再提振兴国势可就真变成梦话和笑话了………

想着这些,再看看众人战战兢兢的样子,光绪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国事繁艰就不说了,眼前这些个大臣官员,谁不是在宦海沉浮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人尖,还能看不清楚其中的利害?他们说不定比光绪自己看得还深还透,只不过囿于各种利害纠葛,不敢说不想说而已。单单只有眼前这个文廷式,还多少有些读书人的耿介,说了点实话。***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人心啊,国家所以变成一盘散沙,往往就是有时候每个人的心思用得太深了。可上下不能齐心,对日这一战还能打下去吗?还能有后退一步的余地吗?难道还要像过去一样,朝廷内外各有各的想法顾虑,举国上下一团散沙,睁着眼睛做梦。还要让甲午再重来一次,让几十年后的九一八、卢沟桥、南京变成一把把刀子插在这个国家的胸口?让几十年后的国人每每想来扼腕长叹?

“文廷式的话还没有说完,朕心里都清楚,你们在座的恐怕也还有不少话放在心里没有说出来,无非就是觉着对日这一仗是朕决意要打的,所以不敢说不想说…………………………”光绪目光一凌,语气陡然加快。

“国家能不打仗当然最好,可眼前的局势,是我们不想打就能够不打的吗?日本虎视眈眈,觊觎我大清已非一日,甲午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现在日本陈兵朝鲜,兵锋已经越过分界线直指平壤,我们应当如何?让出平壤给日本人?下一步是不是还要让出鸭绿江,让出旅顺,干脆把北京城也让给日本人?”

光绪脸色阴沉着望向众人,这个时候不是讲什么中庸之道,讲什么集思广益的时候,他必须要表现出一种果决的姿态,才能压制住朝堂内外各种各样的想法、盘算和患得患失。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整个国家必须要像机器一样快速转动起来,日本人蠢蠢欲动的野心,是不会给他和这个国家多少时间的。

“朕已经决定了,自即日起,朝廷中枢各部和地方各省都要进入全力备战状态,军事方面,还是按照总参已经拟定的章程,北洋大臣袁世凯负责山东直隶之防御,聂士成坐镇旅顺,指挥辽南各部,确保旅顺之防务,杜振武负责朝鲜一线战事,海军方面交给邢天,包括朕的南洋舰队也交由邢天一并指挥,何时选择何种时机开战,视战局情况而定,朝堂不予遥制。另外军机处拟一道旨意,陈卓领钦差大臣加兵部尚书衔前往锦州督战,总领对日一战之各项军务。”

说着,光绪也不顾众人各异的神色,转头看向杜怀川和伍廷芳等人,“民政还有外交上面的事情,朕就交给你们了。别的事情朕不多讲,按照朝堂早已制定的方针办即可,朕只提醒一点,像关外百姓的迁移安置,尤其是辽东辽南一带粮草物资的转运,这些事情都不是小事,军机上要考虑周详,选派精干得力的人员去办。和日本人开战,我们就是要做好辽东辽南被打烂的局面,日本人打进来,朕就坚壁清野,一粒粮食物资也不留给日本人。

当然外交上面,还是要讲求方式尺度,要力争在外交上面占据主动,内紧外松嘛你们要把朕的意思和西方各国讲清楚了,我们不打第一枪,也愿意请各国公使居中调停,但是一旦日本人向我朝鲜驻军发起进攻,即视为日本对我大清宣战,我大清当坚决反击绝不后退。”

“谨遵皇上旨意”众人神色凛凛躬身说道。

光绪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才把目光缓缓投向一直一言不发的李鸿章,放缓语气问道,“朕这样的安排,李中堂觉得是否妥当?”

李鸿章咳嗽了几声,慢慢站起身来,若有所思的神情中透着几分难言的苦涩凝重。沉默良久,李鸿章苦笑着说道。

“老臣懂得皇上的意思,甲午那年咱们就是因为犹豫不决,又想打又想靠洋人调停,结果局面一乱就不可收拾。皇上能有这样的决断果敢,老臣很是欣慰,老臣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北洋舰队………………”

李鸿章的话没有说话,但是包括光绪在内所有的人都是听明白了。甲午年北洋舰队的惨败就是前车之鉴,大东沟一战,整个大清的局面瞬间便土崩瓦解,眼前这个国家实在是再经不起这样的败仗了。

屋子里死一般的沉寂,一时之间,竟像是有千钧之重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大清就差把国库门上的铜钉都拿去卖钱,倾举国之力打造出的北洋舰队,真要是再败了,这仗还能打下去吗?大清之前路又该当如何抉择?

“朕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朕还输得起,输不起的是日本人,他们的家底朕清楚,这一仗只要打上半年,他们恐怕就连粥都喝不上了……………”光绪看着众人的神情只是淡淡一笑,忽然仰头望向窗外,容色如铁。

“北洋舰队要是败了,朕还有陈卓的陆军,陆军要是也败了,让日本人打进山海关威逼北京城,朕就迁都、筹饷、举兵再战祖宗神灵都在天上看着,举国臣民也都在看着,朕不相信,泱泱华夏的气运,就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朝鲜大同江畔

前些日子忙碌不堪的大同江两岸,此时已经安静冷清了许多。昏暗的夜色中,几艘小火轮停泊在简易码头上,一队朝鲜民夫在荷枪实弹的士兵看护下,忙着装运最后一批从矿井中卸装下来的机器设备。

一个月前国内下达了疏散战备的命令,朝鲜这么一个贫瘠的地方,再加上中日在朝鲜相互对峙的状况,除了军需辎重和大同江沿岸的一些煤矿,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可以装运的。所以时间虽然是仓促了些,但整个疏散工作进行的倒还算顺利,能装船的通通都装上招商局的小火轮走海运回国,陆路方面,大量征集的朝鲜民夫和大清陆军第五师的辎重部队,也正在沿安州、定州一线抢运粮草辎重,实在运不走的,一律烧毁炸掉,大战的气息就在这样的紧张忙碌中扑面而来。

寂静的夜色当中,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过片刻,十数骑快马从码头外面疾驰而来,为首的军官从马背上面一跃而下,也顾不上黑暗中持枪敬礼的士兵,将手中的马鞭往护兵怀里一扔,便大步向码头西面的栈房走去。

栈房外昏黄的马灯下,林轶正沉默的眺望着黑暗中的大同江,脸上的表情在灯光下忽明忽暗,说不出的凝重。

“这大同江有什么好看的,眼前风平浪静,说不得过几日,日本人的兵锋就直指这里了……………”林轶身后,匆匆而来的军官负手站在一旁,冷冷说道。

他正是连夜从平壤赶过来的李奇峰,当年和郝冷同为军情处开创时期赫赫有名的人物。甲午对日作战时,李奇峰负责主持对日军事情报收集,为田庄台一战大败日军主力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只是因为后来在锦州受月儿之死牵连,被皇上震怒之下远远的打发到了朝鲜平壤。

林轶回过身望着李奇峰,心中微微有些异样的感触。世事难料,当年他只是李奇峰的部下,如今已经取代李奇峰主持对日情报收集工作,俨然已是军情处仅次于郝冷的第二号人物,而李奇峰却在朝鲜这样一个苦寒的地方一呆就是数年,默默无闻,风霜扑面。

然而这样一个大敌压境的非常时刻,再多的感慨也只能是一闪而过。林轶默然转头望向远处的夜色,沉声说道。

“刚刚得到前面传回来的消息,日军三个师团的兵力已经沿汉城一线展开,日军主力第五师团一部今日已经前出到平山附近,开战恐怕就在这几日了。上面的意思你也知道的,是要放弃平壤收束兵力于国内,可第五师直到现在也没有动静,我担心要是日军忽然发起进攻,到时候恐怕就撤不下来了……………”

李奇峰哼了一声,脸上依旧是一副冷然的神情。

“那帮就知道坐在总参里面,整日里对着地图写写画画的年轻参谋能知道什么?放弃平壤?说得倒是容易,那么多粮草辎重弹药怎么转运?大军怎么收束布防?还有朝鲜王室那一大堆人,总要都安排妥当才能撤离吧?况且一枪不发就放弃平壤,军心士气难免会受影响,往后仗还怎么打?”

林轶微微皱眉,却没有马上开口说话。

第五师的情况林轶很清楚,第五师成军于甲午之战,由当年收复平壤的陆军第三镇整编而成,是和日本人真刀真枪干过的,现在一开战就把平壤拱手让给日本人,军队上下有些怨气也再所难免。可这些话由第五师的人说出来没什么,由李奇峰这个军情处出身的人说出来,就难免让林轶有些愕然的感觉了。

关于杜怀川杜振武他们杜家的事情,身为军情处第二人的林轶,心中不可能没有掌握。他这次来朝鲜,一大半是为了即将到来的中日之战,另外也担负着和杜振武有关的秘密使命。要说李奇峰受锦州之事牵连,心中有些愤懑埋怨也是自然的,可他毕竟出身军情处,这些事情应该分得清轻重,什么时候和杜振武走得这么近,事事处处替杜振武说话?

“总参让第五师收束兵力放弃平壤,是为了转用兵力于内线作战,现在日军兵力已经全部展开,随时都有可能扑向平壤,日军可是有三个师团的兵力,数倍于第五师,第五师要是再不做好撤离的准备,一旦打起来被日军粘上,再想要撤下来就难了。不要忘了甲午平壤一战,叶志超是怎么全军一泻千里,败得一塌糊涂的?”

说到后来,林轶的语气已经有些重了,他是心里着急,一方面是因为第五师迟迟没有做撤离平壤的准备,另一方面也是担心李奇峰,不想眼睁睁看着李奇峰卷到杜家那摊深水当中,可这些话又不能明说,一时之间也是顾不得情面,话里就带出了几分意气。

李奇峰脸色铁青,喉头动了动终于还是忍住了,面无表情的说道。

“第五师为国镇守平壤,断没有连枪都不敢放就拱手让出平壤的道理,如此国家颜面何在,军心士气又岂能不动摇?第五师已经向朝廷去电,撤离平壤的命令当坚决执行,但将以节节防御抵抗之姿态迟滞日军之进攻,并于撤离当中寻机重创日军…………”

看着李奇峰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林轶在心头低声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

“怎么个撤离的章程是第五师的事情,我只是提醒一下莫要延误时机。为防备日军在安州定州一线登陆,切断第五师的退路,朝廷已经调应宽的第三旅驻防定州安州一线,掩护第五师撤离朝鲜退守鸭绿江,阻击迟滞日军进攻的事情,可以交给应宽的骑兵团和朝鲜的马匪,第五师还是要以战事大局为重,尽速做好撤离平壤的准备。”

林轶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有所交代了,李奇峰应该能够听得出来,对杜振武的第五师迟迟没有做撤离平壤的准备,朝廷其实是很不满意的,林轶此行也有着一层督促的意思在里面。

此次朝廷忽然抽调应宽的第三旅驻防定州安州一线,绝非仅仅是防备日本人切断后路那么简单了。真要是杜振武的第五师敢抗旨不遵或者是有什么异动,驻防定州安州的第三旅将会马上切断第五师的后勤补给线,死死扼住第五师的咽喉。这样的安排部署,足以见出朝廷对杜振武的第五师已经有了如何警惧戒备之意,只不过这一层深意不是深谙内情的人,是断然看不明白的……………

见李奇峰沉默不语若有所思的样子,林轶也不再多说什么,对着身后黑暗当中招了招手。片刻后,几根火把燃起,林轶的几个随从牵着战马跑了过来。

林轶翻身上马,战马被勒紧猛地人立而起,高高扬起前蹄,就听到林轶在马上哈哈一笑说道。

“青山兄,第五师的事情就拜托了大丈夫生当逢时,既然让咱们碰上了,就和日本人轰轰烈烈的大战一场,虽死无憾,岂不快哉”

说罢,林轶一扬马鞭,一行数人在夜色当中绝尘而去。。.。

第九十二章 爆发(一)

光绪二十六年三月十一日,西元一九00年四月十日,位于日本长崎的佐世保军港内戒备森严,一大清早荷枪实弹的海军官兵便封锁了整个码头,前几日还忙碌着搬运弹药物资的码头工人,这个时候都不知道被驱赶到了哪里,整个码头一片肃然紧张的气氛。

傍晚时分,肃静的码头面传来一阵喧哗和脚步声,日本联合舰队司令东乡平八郎、联合舰队参谋长岛村速雄和一群海军军官陪伴着日本海军大臣山本权兵卫走了码头,海军官兵笔直的站在两边举手敬礼,海军服的飘带随风而动,军乐声也随之响起。

黑压压的云层下面,一面日军军旗缓缓升起,山本权兵卫和东乡平八郎等人肃然站立在队列当中,表情凝重的举起了右手敬礼。

这是日本联合舰队出征前的惯有仪式,简短、肃然甚至带着些许海军固有的傲慢。成军于甲午的日本联合舰队,也完全有理由享受他们对于陆军的傲慢之情。甲午中日之战当日本联合舰队横扫大清北洋舰队的时候,日本陆军却在辽东半岛遭遇惨败,如果不是陆军的耻辱败退,或许此时海军的军旗正飘扬在大清国的旅顺、威海,乃至于更多的地方。

军港之内,联合舰队的军舰整齐的排列在一起,随着海浪轻轻晃动。八岛、富士、朝日、敷岛四艘战列舰,还有浅间、常磐、笠置,千岁,高砂、浪速、高千穗、松岛、严岛、桥立、吉野、秋津洲……………

日本倾举国之力的海军精华都汇聚在这里了,只是这一次的出征,还能像甲午一样,轻而易举的击败大海那面那个庞大的帝国吗?

简短的仪式很快结束,簇拥在码头面的海军军官们开始相互鞠躬道别,登各自的舰船,一个个脸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海军大臣山本权兵卫也始终面带微笑,不时向军舰肃然敬礼的军官们挥手致意。

“此次联合舰队出征,不知阁下还有什么吩咐?”等待军官士兵们悉数登舰,码头面只剩下自己和亲自前来送行的山本权兵卫,一直沉默不语的东乡平八郎在一旁鞠躬问道。

山本权兵卫转过身,脸的笑容渐渐散去,望着身边的东乡平八郎神情严肃的问道。“这次帝国海军出征清国,知道我为什么要力排众议,选择你担任联合舰队的司令官吗?”

东乡平八郎微微一怔,关于这次组建联合舰队出征清国他也听到了不少传闻,据说他当初并不为海军内部各方面看好,反对的声音很多,是山本权兵卫以东乡运气比较好为由,坚持选用他担任联合舰队司令。这些说法不管是真是假,在东乡平八郎看来都只不过是笑谈而已,他虽然素来沉默寡言甚至在别人眼中显得有些木讷,但是却并不迟钝和愚蠢,对于山本权兵卫选择自己的真正用意,以及对于此次中日海战的战略指挥,他心中非常清楚和明白。

“请阁下放心,此次对清国作战是帝国百年国运的生死之战,联合舰队下将坚决服从大本营的指挥,陆海统一协同作战,彻底将清国的北洋舰队消灭在黄海海底。”东乡平八郎沉默了一会儿,肃然鞠躬说道。

“是啊,生死之战倾国之赌,赌的是帝国的国运,是帝国的未来,必须做到军令政令统一,举国一致下齐心,尤其是陆海军,绝不能出现各行其事各自为战的局面,你的性格谨慎而坚韧,关键时刻能够坚决服从命令服从大局,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选择你担任联合舰队司令……………”山本权兵卫点了点头,脸的神情还是绷得紧紧的,显得无比凝重。

“六年前帝国海军曾经击败过清国的北洋舰队,此次出征我听说有不少海军军官认为击败清国北洋舰队不过是举手之力,甚至说用不着陆军,只需海军就可横扫渤海湾威逼清国京畿…………东乡君,从现在开始这些荒谬的想法必须给我彻底铲除掉!现在的北洋舰队绝非当年的北洋舰队,这六年来清国新购了四艘战列舰六艘装甲巡洋舰,这些都是最先进的新式战舰,其真正的实力其实已经超过了联合舰队,这场大战说穿了就是一场赌博,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必须全力以赴绝不能有丝毫轻敌的念头!”

“战争的胜负并不仅仅是靠战舰多少决定,军队的士气、日常操演训练、作战指挥和战场时机的把握都对战争的胜负起着巨大影响。当年黄海大战,清国北洋舰队拥有定远镇远这样的巨舰,不也一样被帝国联合舰队击败?请阁下放心,联合舰队下绝不会有丝毫的轻敌懈怠,必将以高昂的士气一举击溃清国北洋舰队!”东乡平八郎猛地双脚并拢,站得笔直说道。

山本权兵卫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按照他当初对于海军的规划构想,联合舰队应该至少拥有六艘战列舰、六艘一等装甲巡洋舰,可是甲午之战过后,日本财政拮据窘迫到了极点,根本无力支撑如此巨大的军备预算。就算是举国下节衣缩食,也只新增了四艘战列舰和两艘一等装甲巡洋舰,其中有两艘战列舰还是甲午战前就已经订购的,比起清国的军备扩张已经被抛在了后面,再不奋起一战,恐怕将来再也没有一战的机会了。

“清国很大,帝国很小啊!…………”山本权兵卫低低的叹息了一声,望向起伏不定的海面。黑压压的云层下面,海浪翻卷起伏,浪花高高跃起,拍打着整装待发的联合舰队军舰。

一声汽笛声响起,山本权兵卫转过身,肃然敬礼道,“此战关系国家安危,东乡君要牢记一点,这一战帝国无论如何都是拖不起的,必须速战速决,要尽一切可能抓住机会和北洋舰队决战,一举夺得制海权,掩护陆军登陆作战,帝国兴亡,就拜托诸君了!”

光绪二十六年三月十一日夜,日本联合舰队乘夜从佐世保军港出发,目标直指旅顺北洋舰队。

朝鲜平山

清晨时分,天边已经渐渐亮了起来,笼罩着薄雾的山谷中,寒风凌厉而过,吹得树枝哗哗作响。陆军第五师二十一团副营长王昆平趴在用木板和石块临时搭起来的简易指挥所里,神情紧张的望着对面那片起伏的山脊。

山谷对面一片静谧,除了风声还是风声,整个山野当中都弥漫着清晨淡淡的雾气,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王昆平用手紧了紧脸颊,嘴里低声的骂了几句,也不知道是在骂朝鲜寒冷的天气,还是对面活动越来越频繁的日军。王昆平是陆军学校二期学员,参加了甲午收复平壤的战斗,甲午战后新建陆军第三镇被整编为陆军第五师,王昆平也跟随陆军第五师驻防朝鲜。半个月前陆军第五师二十一团接到了收束撤退的命令,随即二十一团主力撤往平壤,现在平山一线只剩下王昆平率领的二百多人监视着对面日军。

“营长,你说对面的小鬼子会打过来吗?我听从对面侦查回来的弟兄说,小鬼子这些天一直在增兵,听说已经有五千多人了,凭咱们现在这两百号人能抵什么用?”王昆平的传令兵悄悄从战壕那头摸了过来,趴在王昆平身边问道。

“滚滚滚,我知道个屁!”王昆平用力踢了一脚壕沟里面坚硬的土壁,心头一肚子的火气。

当年第五师的前身新建陆军第三镇也是和日本人真刀真枪干过的,后来还一举收复了平壤,把小鬼子一股脑都赶到南边去了。真要说起来,王昆平还觉得没有解气,依着他就该一口气打到汉城,把小鬼子赶到海里喂鱼。可现在仗还没有开打,面就只是一个劲的喊收束兵力撤退,现在第五师二十一团主力都撤往了平壤,就剩下眼前这二百来号人,真要是对面的小鬼子全力攻击,这点子人手能抵个鸟用。

“让兄弟们都给我精神点,最近几天对面的小鬼子闹腾的厉害,都给我看紧了!”王昆平瞪了一眼身旁的传令兵,大声吩咐道。

传令兵跟着王昆平的时间不短,知道这段时间自己这位营长大人心里头就没有痛快过,这会儿也不敢再去招惹他,答应了一声,弓着腰便往战壕另一半跑去。

还没跑几步远,就听到轰的一声巨响,战壕前面的山坡猛然腾起一股黑色的烟尘,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炮声不断响起,在阵地四周炸得哗哗作响,灰土石块、土木工事的碎片,隐约还可看到人的肢体纷纷被掀到空中,到处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火药味。

“营长,对面的小鬼子打炮了!…………”传令兵愣了一下,猛地转身扑到王昆平身,大声喊道。

“滚一边去,老子死不了,还轮不到你给老子挡炮弹!”王昆平一把将传令兵拖到战壕沟里面,自己慢慢弓起身子向阵地前方望去。

小鬼子的炮声响了大约三十来声就停歇下来,到处都是呛人的火药味,阵地四周都弥漫着蓝紫黑色的烟尘,什么都看不清楚,一时之间安静的有些吓人。

战壕里面二十一团的士兵此刻也纷纷从掩体里面钻了出来,一个个趴在战壕边架好枪,神情紧张的盯着阵地前方的烟尘。王昆平吐了口嘴里的土沫,心里倒是有些纳闷。往常小鬼子最多是放点冷枪,基本两边都是各干各的,小鬼子今天邪乎的很,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打了几十炮就没有了动静?看情形是否又不像是要发动进攻的样子,可以往也没听说小鬼子钱多的可以把炮弹当炮仗打着玩啊!

山谷中的沉寂并没有持续多久,不一会儿对面山头面便传来人浪呼啸的声音,刚开始还是隐隐约约听不太真切,只是一片纷乱的喧嚣声,渐渐的便像汹涌的波涛般席卷而来。

此时,阵地前面的烟尘被山风一吹也已经慢慢散去,王昆平直起腰向对面望去,心里顿时倒吸了口冷气。

整个山脊面,密密麻麻全是黑乎乎的人影,戴着大檐帽的日军士兵排成密集的散兵线,潮水般的涌了过来。日军军官们手握着指挥刀骄横的走在队列前面,每一次挥刀,身后的队伍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一排排的步枪在山脊面不断起伏着,就像一排排的钢铁丛林,黑压压的逼近,而身后日军黑色的军服还在源源不断的出现。

至少是一个联队以的兵力,他妈的,日本人要动真格的了!王昆平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毕竟和日本人真刀真枪干过,这个时候脑子还算反应的快,心里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估摸着是这些天对面的日军已经把自己这边阵地的虚实摸得差不多了,刚开始那点炮只是为了清除阵地前的障碍物,这会儿分明是连炮火掩护都懒得用了,直接打算人浪淹死自己。

“山坡后面的营地里有马,赶快去报告团部,报告平壤,十万火急,日军已对我发起攻击!”王昆平一把抓过传令兵大声吼道。

“营长,小鬼子人太多,大家一起撤!”传令兵眼睛一下就红了,抱着王昆平的手臂喊道。

“现在还撤个球!咱们一退下去,日本人只要一个冲锋,弟兄们就都给包饺子,快给老子滚,误了军情老子杀了你!”王昆平狠狠的踹了传令兵一脚,把他连拖带拽扔到了战壕后面。

传令兵咬了咬牙,连滚带爬的向阵地后方的营地跑去,在他身后,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枪声密密麻麻的响了起来………………

光绪二十六年三月十二日凌晨,驻朝日军以两个师团的兵力向正面的清队全线发起了攻击,其第五师团主力更是一路突进,兵锋直指朝鲜平壤。

第九十三章 爆发(二)

光绪二十六年三月十三日,日本政府以清队在朝鲜挑起事端,刺杀朝鲜大院君,攻击日本驻朝军队为由,正式对大清宣战,并照会西洋各国。

消息传来,举国震动!

当天就有翰林院的学子举起横幅,跪在紫禁城外面恳请朝廷倾举国之力,和倭寇决一死战。

也有老成持重者,认为朝廷推行新政不久,国家元气尚未恢复,正当韬光养晦积蓄国力之时,贸然与日开战恐又重蹈北洋舰队的覆辙,还是等等看洋人的调停有无效果再下决断较为稳妥。

市井民间这会子倒是喊打之声一片,不过也还真有点糊里糊涂的感觉,这太平了才几日,怎么又打了?还又是朝鲜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又是日本这个弹丸小国。太往前的咱就不提了,就打前明万历朝开始,这小鬼子就没有歇过气,一个劲的往朝鲜折腾,难道这朝鲜的风水就那么邪乎?…………

其实大清时逢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早已如同一间摇摇欲坠的破屋子,但凡有识之士都多少看明白了一点,在西洋的文明制度和坚船利炮前,仅靠数千年的微言大义是救不了这个国家的,所以鸦片战争后,才有大清自强和洋务运动,然而甲午一战,北洋舰队几乎全军覆没,如果不是皇临危亲征挽狂澜于既倒,大清恐怕早就败得一塌糊涂了。甲午过后,朝廷全力推行新政,整顿军备,振兴工商,国家的元气也在一点点的恢复,可偏巧就在这个节骨眼,日本人好死不死的又打门来了,难道这个国家又要走甲午的老路?

老大帝国的迷梦早就灰飞烟灭,国家自强之路又走的无比艰辛坎坷,可以说正是因为处在这种极度失落的纠结中,当日本对大清宣战的消息传来,举国下才会在忽然之间表现出难以言喻的复杂、苦闷、躁动和患得患失。

而此时此刻,日本人宣战的消息已经传开有大半日了,朝廷里面却一直没有消息出来,军机处的几位军机大臣也是连人影都见不到,凡此种种不免更加让朝野内外猜疑莫名。

光绪二十六年三月十三日下午,紫禁城

从外表看这些层层叠叠的宫殿和往日并没有多少区别,禁卫军照常换防岗,太监宫女也是按例值守当差,用西洋人的话说,这个帝国的一切都和桌的沙漏一般,平和而安静。

这当然只是表象,事实东暖阁里如今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墙壁的字画全都被收了起来,换成了总参特制的军事地图,往日里的太监宫女也全都没了踪影,只有神情肃穆的作战参谋在东暖阁内进进出出,各处战事情报的收集汇总,部队兵力部署进展情况,后勤保障人员调派,忙的是脚不沾地,看这个架势皇简直就是把总参的作战室都搬到了东暖阁。

从半个月前开始,皇就下旨让军机处的那几位军机大臣入值宫里,平常就在紫禁城东暖阁皇身边处理政务,各部要紧公务统由军机处章京直送宫里,军机大臣拟出意见,皇当场裁定用印发往各部,基白天黑夜连轴转,夜里实在熬不住了,那几位军机大臣才回军机处签押房眯一会儿。

这半个月下来,不要说年老体弱的李鸿章翁同龢打熬不住,就算是年轻一点的谭嗣同也是累得半死。谭嗣同如今虽然只是在军机行走的身份,名义协助皇处理政务,但举凡大小奏章公文都要经过他的手,哪些要紧公务需向皇请旨,由皇圣心独断,哪些军机处大臣直接下文就可发往六部各省,斟酌挑检居中承接,全都在他一人身,好在他少年习武身体底子不错,又是第一次亲身逢这样的生死关口,精神倒是比平日看起来还旺盛许多。

“朝鲜急电!”一个军官匆匆走到谭嗣同身边,从怀中掏出一份电文递给谭嗣同。

正埋头在公文中奋笔疾的谭嗣同听到朝鲜二字顿时就站了起来,一把拿过电文匆匆扫了一眼,心头一股热气猛地往一冲,握着电文的手都不禁有些颤抖。

“皇,平壤急电!”谭嗣同急忙走到光绪身边,努力压住内心起伏的情绪低声说道。

“念!”光绪头也不回,负手在后目不转睛的望着墙的地图。

“三月十二日午八时许,日军第五师团第11联队率先向我平山一线发起进攻,激战至午十时,平山守军王昆平所部237人全部战死,平山失守。日军随即以第五师团、第七师团之主力向我平壤全线发起进攻,现日军先遣部队距平壤不足100里,我第五师正以逐次阻击之方针向鸭绿江防线撤退…………”

谭嗣同一口气念完,又拿过第二页电文念道,“另据军情处汉城获悉,日军第十一师团已于十二日下午开始在仁川登陆,现兵力正在集结展开中,预计十一师团将会同汉城日军后备第二十旅团作为日本朝鲜驻军之总预备队,掩护第五师团、第七师团之侧翼。”

谭嗣同话音刚落,东暖阁内顿时一片沉寂。

日本人真的是发疯了,在朝鲜集结了近三个师团的兵力还不够,现在又将第十一师团调往朝鲜,想一口吞掉朝鲜的野心已经是昭然若揭,而大清朝鲜驻军目前兵力仅有日军的一半,不仅要顺利从朝鲜撤退,将来还要担负死守鸭绿江防线的重任,兵力如此悬殊之下,杜振武的第五师能守得住鸭绿江吗?

沉默片刻,光绪转过身看了众人一眼,淡淡说道,“怎么都不说话了?难道日本人派了一个十一师团到朝鲜,就让我大清朝廷中枢的大臣们都畏手畏脚没有主张了?日本人孤注一掷,无非是想一口气拿下朝鲜,朕就成人之美,把朝鲜让给他们又如何?………王士珍,杜振武的第五师现在到达何处了?”

“回禀皇,据午间得到的消息,杜振武的第五师主力已经到达定州一带,现正在向鸭绿江一线退防,不过其所部二十一团目前尚停留在平壤,据杜振武来电称,二十一团将在平壤阻击完日军先头部队后撤离。”王士珍赶忙站到地图前面,手指地图解说道。

“朕的旨意不是让杜振武把第五师全部撤下来吗?为什么直到现在二十一团还留在平壤?”光绪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朕的旨意里说的很明白,阻击日军交给应宽的第三旅来完成,第五师必须撤往鸭绿江担负守卫江防的重任,是朕没有说明白,还是他杜振武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啊?”

光绪冷冷的哼了一声,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王士珍心头一震,看了一眼光绪的神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回答道。

“回禀皇,微臣以为杜振武把二十一团放在平壤,其意当是希望以少数部队牵制日军主力突进,以掩护第五师顺利撤回鸭绿江。再则杜振武也希望能够寻机给日军以重创,毕竟朝鲜乃我大清藩国,一枪不放就放弃朝鲜撤回国内,于军心士气恐怕都会有影响。”

“笑话!区区一个团的兵力就想阻击日军两个师团,还要寻机重创日军,他杜振武是欺朕不懂军事,还是在朝鲜呆久了,拥兵自重不把朝廷的布置放在眼里?”光绪不怒反笑,冷冷的哼了一身。

此时东暖阁内的那几位军机大臣再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跪在地告罪,尤其是杜怀川,更是一脸的惶恐不安。

其实在军机处几位军机大臣看来,杜振武主力已经向鸭绿江防线撤退,留一个团在平壤阻击日军并不见得有多大过错,只是没有想到皇今日会忽然发火,话语间诛心,让众人一时之间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沉默片刻,光绪淡淡的看了一眼跪在人前当中的杜怀川,放缓语气说道。

“你们都看到了,日军为何不断在朝鲜增加重兵?为得不就是将我大清主力吸引在朝鲜一线,为其在辽东半岛登陆作战创造战机。诸位都是朝廷的重臣,你们心里想必也很清楚,我大清真正能够与日本一战的军队其实不过二十个师,这其中防御山东半岛和京畿需要7个师,辽东半岛防务至少需要4个师,再加朝鲜杜振武的军队,剩下来也就7个师左右作为将来与日军决战的总预备队。要是像杜振武这样,为了逞一时的血气之勇乱打瞎打,第五师势必被日军拖住,朕也就必须从总预备队中抽调军队防御鸭绿江一线,这岂不是恰恰遂了日本人的心愿?

为将之道,就要有壮士断腕的气魄,心中要时时刻刻存着一个大局!区区一个朝鲜算什么?今日之大局,就是要一举打掉日本对我大清的觊觎之心,让日本再也无力对我大清构成威胁。这就是朕要的大局,是我大清的根本,谁要是坏了这个根本,朕就断不容他!”

说着,光绪转身望向王士珍正色说道,“给杜振武去电,令他今夜之内必须将其部二十一团从平壤撤回来,全军驻防鸭绿江一线,再有违命之举,朕以国法待之!”

王士珍领命而去,这时光绪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下来,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说道,“都起来,朕敲打杜振武也是要给大家提个醒,我大清绝不能再走甲午的老路,不能对日本有丝毫骄慢之心……………谭嗣同,拟旨,昭告天下及西洋各国,我大清即日起正式对日宣战!”

安州城外

彻骨的冷雨当中,一队队官兵正扛着武器旗帜,低着头在泥泞的道路中艰难的奔进。这个时节朝鲜的天气还冷得吓人,再加劈头盖脸的雨水一浇,这些刚刚从平壤撤离回来的第五师二十一团的官兵浑身下全是泥浆,一个个冻得直哆嗦,时不时还有拖着炮车给养的骡马不留神陷在了泥沼当中,喘着白气嘶声长啸,立时便有士兵围拢前,叫喊着口号拼命拖拽。晦暗的天空下面,整个大军就像是不会停歇一刻的潮水,穿过安州向着鸭绿江畔滚滚而去。

杜振武站在安州城外的小山丘,一动不动的望着行进的队列,目光和雨水一样,透着一股莫名的寒意。

朝廷严旨斥责,第五师二十一团星夜从平壤撤离,这就意味着大清控制的朝鲜北部将不战而拱手送给日本人。朝廷要放弃平壤退守国内,以保持内线作战之优势,杜振武身为领军之人自然还能理解,可第五师留二十一团殿后阻击日军怎么就换来朝廷如此严厉的斥责?此次日军表面猝然发动进攻,可事实日军准备之充分攻势之猛烈全然超过了战前对于日军兵力运用的判断,尤其是日军精锐第五师团,其主力基置侧翼掩护于不顾,以突进之势直逼平壤,这种危急关头,驻防朝鲜的第五师理所应当担当阻击日军的重任,甚至极有可能抓住日军第五师团先头部队孤军深入的机会,给日军以迎头一击,可朝廷为何硬生生逼二十一团从平壤撤军,不仅白白错过了痛击日军的大好时机,还非要把阻击日军的任务交给第三旅?

细密冷雨中,杜振武肃然而立,凝重的神情中透出一丝说不出的纷乱。军人戊边却不战而退,其中的怨气郁闷可想而知,这些也都还罢了,让他感到心乱如麻的,是胸口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大战未开,朝廷就出人意料的将第三旅调往安州定州一线,名义为掩护第五师之侧翼,防备日军在定州一线登陆,而原本距离定州安州更近的第五师部队,却被要求撤往鸭绿江驻防,不仅朝廷战前的安排让人看不明白,开战之后,更是严令第五师全部退守鸭绿江,把阻击殿后的任务交给了第三旅,朝廷这样做是想让第五师保存实力,还是有着什么更深的用意?

杜振武忽然有些不敢深想下去,只觉得心头冒出的那些想法,就像千万根钢针一样刺入到骨髓当中,冰冷彻骨………………

“是谁他妈的下令从平壤撤军的?给老子滚开,老子今天要杀人,老子要谁他妈下的混账命令?”一阵吵嚷声中,就看见第三旅旅长应宽疯了一般,大吼着推开身前阻挡的士兵,几个大步就走到杜振武身后。

杜振武缓缓转身望向大喊大叫的应宽,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是我下令让二十一团从平壤撤退的,怎么,你应宽难道有异议?”杜振武冷冷的哼了一声。

“战前军事会议早就议定,第三旅守安州定州一线,掩护第五师侧翼,第五师留二十一团防守平壤阻击日军进攻,当时你杜振武杜师长在会红口白牙说的清清楚楚,平壤阻击战二十一团至少要迟滞日军的进攻五至十日,可现在日军才刚刚攻到平壤城下,你的二十一团就不放一枪撤离了平壤,把平壤拱手送给日本人,这他妈打的什么狗屁仗啊!”应宽扯着嗓门大声嚷道,吼到最后声眼圈都红了。

杜振武强压在心头的火气被应宽刚刚的这一番话一下子撩拨了出来,一个大步走到应宽面前,扬起手中的马鞭便是狠狠一鞭。

“放肆!战场局势瞬息变化,调二十一团撤离平壤,是按照朝廷保存实力内线作战的方略执行,难道你应宽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是不是我第五师的行动还必须向你应宽请示?你应宽眼中还有没有军纪国法下尊卑?!”

“你平日里说的斩钉截铁,看到日本人却是畏敌如虎,老子不服,老子今天就算是以下犯,也要和你到皇跟前说个明白!”应宽被马鞭一抽,红着眼圈便想往前冲,周围的护兵见情况不对,立时便涌了过来,一把就将他按到在地。

“你不是要到皇跟前辩理吗?放开他!”杜振武冷笑一声,从一旁参谋手中拿过一纸电文扔到应宽怀中,“你给我看仔细了,这是朝廷严令星夜撤军的电文,你不服?告诉你应小三,少他妈在老子面前犯浑,老子心头还有一团火!”

应宽一把推开身边的护兵,抓过了片刻,顿时呆立在原地,整个人像傻了一样。

这次接到朝廷的旨意,应宽立刻率第三旅从前线撤离,驻防安州定州一线,以掩护第五师的侧翼,防备日军可能从安州方向登陆,切断第五师撤退的通道。大军大规模调防,部队的收束展开,后勤辎重物资的转运,还有当初在朝鲜建立的那支马队的安置,实实在在让应宽累得半死,这样一来根本就没时间去安排平壤城里的弱水,况且大军都还没有安顿好,给应宽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先去把自己的女人从平壤撤回国内。

直到第五师主力撤离到定州一线后,应宽才松了口气,赶忙安排自己的卫兵赶去平壤,把弱水姑娘从平壤城里接出来,然而谁曾想留守平壤阻击日军的第二十一团忽然从平壤撤离,将平壤拱手交给了日军,应宽的卫兵冒死摸进平壤城,好容易找到侍候弱水姑娘的仆人才知道,日军进城后弱水姑娘来不及逃脱,被日军士兵堵在了院子里面,弱水姑娘不堪侮辱投井自杀了。

消息传回,应宽顿时跟疯了一样,到处找杜振武要给他拼命。在应宽想来,如果不是杜振武下令让二十一团匆忙撤离,弱水又怎么会落在日军手中?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下令撤退的居然是朝廷的旨意,甚至电文里面连杜振武派二十一团留守平壤,都遭到了朝廷的严厉训斥。这一刻,应宽只觉得一口热气冲胸口,喊又喊不出来,差点一下子跌坐在地。

这个时候李奇峰听说了这里的事情,也顾不得正在安顿朝鲜宗室的事情了,匆忙赶了过来。他心里明白这些天杜振武心气不顺,应宽又是个二杆子,大军撤离的这个节骨眼,两个带兵的人真要是闹了意气出了什么事情,那天可就真要塌了。

见到杜振武后,李奇峰悄悄将自己刚刚得知的弱水姑娘的事情告诉杜振武,原本还想劝解几句,让杜振武不要和应宽计较,没曾想杜振武却忽然摆了摆手,有些默然的走到应宽身前。

杜振武素手而立,望着一旁的山峦起伏,心中忽然涌起一丝难言的苦涩。锦州的那个夜晚,中毒而死的月儿,自我放逐到朝鲜的磨砺,似乎在这一刻都涌了心头。

“男儿为了女人也不算什么丢脸的事情,”杜振武转过身望着应宽肃然说道,“你要报仇可以,但是朝廷有严令,不得和日军在朝鲜纠缠,回鸭绿江,在鸭绿江边还有一场血战,我听说率先攻进平壤的是日军第五师团十一联队,到时候我把十一联队交给你,你要胃口好就全吞下去,我一个活的不要。”

说罢,杜振武大步走下山坡,望着身边那些因为撤离而有些意气消沉的士兵大声说道。

“都给我提起精神来,男儿何惧不能血染沙场,回鸭绿江,和日军血战到底!”

第九十四章 章爆发(三)

第九十四章爆发(三)

光绪二十六年三月下旬,由于清国驻防朝鲜的第五师和第三旅主动撤离,日军由第五师团、第七师团和第十一师团组成的朝鲜军迅速推进,相继占领平壤、定州和安州后,其主力兵分两路渐次向鸭绿江边集结,至此朝鲜大部已基本落入日军掌握之中。

随着朝鲜局势的转瞬而下,鸭绿江一线顿时阴云密布,一场大战已经迫在眉睫。

而此时的京城,正是草长莺飞的大好时节,满大街都是吵嚷热闹的景象。丰泽园的银丝卷,东来顺的奶油炸糕,合义斋的大灌肠,同和居的烤馒头,扑鼻的香味和伙计扯着嗓门的吆喝混杂在一起,引得来往的人群少不得要停留一番。茶楼酒肆照旧也是坐满了人,看戏听曲斗蛐蛐,一碗大碗茶悠悠然坐到太阳下山,浑然一派*光无限好人间四月天,和朝鲜正在发生的战事毫无关系的样子。

其实对于朝鲜的战事,京城内外市井民间倒也并无非无知无觉。起初日本向大清宣战的那会儿,满北京城大街小巷也都是齐了心的一片喊打的声音,不为别的,甲午那年小鬼子就跟大清打得死去活来,差点没从大清身上咬下一块肉,现如今缓过了劲又杀上门来,大清再不济也不能由着一个弹丸之地的日本这么欺负不是?

等到朝廷向日本宣战后,最初心头的那股子新鲜热闹劲儿一过去,大家伙也就安稳下来。打仗自然是朝廷的事情,朝廷已经宣了战,有皇上英明文武齐心,打小鬼子还不是手到擒来?大家伙不过是小老百姓,清早喝一碗豆汁,晚上温一壶热酒,该干嘛干嘛,这日子多少年不就是这样过来的?

至于中日之间国力的强弱差距,双方军队的优劣短长,这次战事对两个国家的国势气运会有多么深远的影响,东亚局势因为这场战事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绝大多数人压根就是懵懵懂懂一无所知,当然也更加不会明白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事,已经深深的把整个国家卷入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叔峤,快快坐下…………”京城留香居二楼靠窗的雅间里面,康有为一把抓住刚刚进来的杨锐沉声问道,“京城里都在传言大清在朝鲜吃了败仗,朝鲜那边的战事究竟如何?你现在在军机章京上行走,可有确实的消息?”

杨锐苦笑了一下,拿过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重重掷在桌上。

“十天前平壤失陷,大清驻防朝鲜的第五师和第三旅已经退守鸭绿江一线重新布防,目前日军已相继占领定州安州,其主力正向鸭绿江集结,朝鲜已经尽陷于日本之手”

“什么?”康有为和坐在一旁的刘光第大惊失色,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叔峤,这消息可当真?据我所知,我大清驻防朝鲜的军队装备精良,是由当年甲午一战的第三镇编练而成,也算是经过大战历练出来的,怎么可能一触即溃,半个月时间就把朝鲜拱手送给日本人?”

刘光第目视杨锐,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杨锐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千真万确,这是我昨日晚间在军机上入值时亲眼看到的军报,军报上面还说,目前日军在朝鲜的兵力已经超过了三个师团,正大举向鸭绿江集结,而据我所知,我大清驻防鸭绿江一线的兵力只有从朝鲜退回来的第五师和第三旅,外加十九师不足一个旅的兵力,兵力悬殊,能否守得住鸭绿江尚在两可之间啊”

屋子里顿时死一般的沉寂,就像是有千钧重压让人喘不过气来。

眼前这三人,都算得上是清流当中引领风气之先的领军人物,当年鼓吹维新变法皇上亲政,继而创办强学会、时务报,激扬文字针砭时事,以犀利笔锋横扫千军之势在朝野内外声望鹊起。然而此刻纵然是他们也万万没有想到,甲午过后大清效法西洋励精图治,正是国家蒸蒸日上之时,怎么竟然在日本面前又是一败涂地?

“大清危矣”康有为勃然变色,一掌击在桌上怒声说道,“朝鲜乃大清藩国,半月不到就拱手送给日本人,如今鸭绿江防线又是敌众我寡之势,倘若鸭绿江防线再失陷,日本挥军而来,我大清岂不是又要落入生死存亡的境地?康某不甘,这当朝衮衮诸公究竟在干什么?我大清新政富国强兵又强在何处?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大清重蹈甲午之覆辙…………………”

“大清新政推行数年,原本我等都以为定当一扫颓废羸弱之旧貌,国家振兴,令外人不敢轻侮,可今日一见竟然还是不堪一击,南海,叔峤,你们说说,这是为何?这到底是为何啊?”刘光第扶案四顾,难掩悲愤之色。

“康某不才早就有言,大清新政当以变法维新为根本,变法,就是仿效西洋各国变革国家体制,可观我大清新政数年,变事者多,变法者寥寥无论购兵舰、建新军、办实业、通商路,所做者皆是枝节而非根本。法者,事之纲也,事者,法之目也,纲举而后才能目张,无有制度之革新,何谈国家之富强?”

言辞激烈处,康有为仰面长叹,满脸郁郁之色。“可惜康某人微言轻,虽有满腹报国之志不能上达天听,徒之奈何?”

话音刚落,却听到门外一声轻笑。“谁说不能上达天听?南海兄,皇上可是时时都记挂着你啊”

众人抬眼望去,门帘处一翩翩书生负手而立,含笑望着屋内,不是别人,正是如今随伺在皇上身边虽无军机之名却有军机之实的谭嗣同。

“谭复生”刘光第微微一怔,随即抢步上前一把抓住谭嗣同的手腕说道,“复生你来得正好,如今你身居朝廷中枢,这前线局势究竟如何,是不是整个朝鲜都尽落倭寇之手,鸭绿江还守得住守不住?今**务必细细给我们分说一番。”

谭嗣同只是淡淡一笑,抬手示意大家入座,“刚刚裴邨兄问我朝鲜的局势,其实不用我多说,想来大家都已知晓,朝鲜确已落入日本之手,我大清驻防朝鲜的军队已经退守鸭绿江一线,据前方军报,现日军正以三个师团的兵力向鸭绿江一带集结,预计至多不过半月,日军就将向鸭绿江发起全面进攻,眼前的局势已然危如累卵……………”

不待谭嗣同将话说完,康有为已是勃然而起,“既然局势危如累卵,复生身在军机,为何不挺身而出向皇上进言?军机之责,就是匡正得失,所谓君有过,力谏之,国有难,以身担之,甲午之痛犹在昨日,复生怎可眼睁睁看着国事糜烂到如此不堪之境地?”

康有为的性子向来如此,谭嗣同倒也不在意,只拱手说道,“南海兄,前线形势危急,但国事却并非到了不可收拾之地步。刚刚所言朝鲜落入日本之手,其实并非我大清军力不支,而是朝廷施行放弃朝鲜集中兵力于内线和日军作战的战略,换言之,朝鲜失陷不是我大清军队不堪一击。而是奉命主动撤离朝鲜………………”

此话一出,屋子里众人都是一愣,万万没有想到朝鲜一战的结果居然是如此这番,一时之间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谭嗣同望着众人满脸惊诧的神情,摆了摆手笑说道,“诸位莫这样望着我,我虽然在皇上身边,但于兵事却是门外汉,朝廷为何要如此布置,诸位要问我缘由我可是回答不上来的……………”

“这么说我大清并没有败?我大清也并非不堪一击?”刘光第又信又疑,搓着手喃喃自语。

“虽未败,然局势危急万分却绝非妄论,”谭嗣同收起笑容,肃然环顾,目光中竟似从未有过的凝重。

“如今日军在鸭绿江畔重兵压境,一旦鸭绿江防线不保,整个辽东都将在日军兵锋之下。黄海海面,日本联合舰队正虎视眈眈,意欲一口将我北洋舰队吃到嘴里,还有日本国内,据军情处的消息,至少有5个师团的日军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准备在我大清辽南抑或山东半岛登陆,如此局面,国家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绝非危言耸听……………刚刚南海兄说国家有难以身当之,谭某深以为然,但诸位推窗望之,京城内外歌舞升平,举国上下太平盛世,可有半分同仇敌忾共御外侮之气?不外乎是昏昏然睡梦中而已。可看看日本国,为了与我大清打这一仗,日本举国动员,上至他们的天皇下至黎民百姓,捐钱捐物充实军备,听闻就连歌ji也把钱捐了出来,诸位扪心自问,这是何等样的一个国家,以我大清昏然若梦的现状,举国上下还是一盘散沙,能够打得赢这场国战吗?”

“复生之言,句句直指我大清之弊根正如复生所言,甲午年我大清如此,今日亦然。其实国家昏然酣睡之现状,我等何尝不知,只是没有复生见识的这么透彻,也不知道该如何为国效力。今日复生前来,想必不只是刚刚一番话而已,我等该当如何还请复生教之”杨锐说罢起身便是一揖,眼神中全是一股子热血澎湃。

谭嗣同赶忙扶起杨锐,望着众人说道,“诸位兄长都是大才,谭某何敢言教之,不过是胸中块垒不吐不快。今时今日之大清,绝不能再重蹈甲午之覆辙,要打赢这场仗,就必定要倾举国之力,值此国家存亡风起云涌之时,谭某窃以为开民智鼓民气无非舆论二字………”

说着谭嗣同转头望向沉默不语的康有为笑道,“来之前皇上特意叮嘱了几句话让我转告南海兄,皇上说时务报上那些不痛不痒的文章他早就看腻了,他想问问当年振臂高呼变法维新的康有为到哪里去了,难道当真要做一个碌碌无为之人?”

康有为顿时怔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今日谭嗣同过来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而且转述的还是皇上的话。自从甲午以来,他创立强学会创办时务报,在士子清流中领风潮之先,原本以为皇上乾纲独断后,以自己的才干不说领班军机,至少进入军机是不在话下的。可却不曾想甲午过后,皇上只是不咸不淡的把自己搁置在一旁,让自己负责各省咨议局筹备事宜,言外之意是为将来变法立宪做点准备。

然而康有为是何等样人,他从皇上推行新政的若干举措就看出,皇上压根就没有成立咨议局的打算,至于变法立宪恐怕眼前更是提都不用提,皇上把这个差事交给自己,显然是不打算重用自己的意思,不仅如此,皇上还大力重用谭嗣同等人,甚至连自己的学生梁启超在江南也是干的风生水起,反而是自己变成了一无所用之人,他本就是高傲之人,如此这番郁郁不得志,心中愁闷难免也有了随波逐流之意。

但今日谭嗣同忽如其来的一番话,却是让康有为大吃一惊,皇上责怪自己碌碌无为,不正是希望自己有所作为?顿时他只觉得胸口一股气猛地往上冲,一时之间竟然是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皇上知道南海兄你对筹措各省咨议局心有困惑,其实这些事情都是将来立宪的根本,是将来国会的根基,皇上把如此事关国体的事情交给南海兄来做,对你是何其厚望焉………………余下的话,谭嗣同也不多讲了,国家危亡,吾辈岂能坐视?鼓舞民心,举国一心共御外敌,就拜托诸位了”

说罢,谭嗣同拱手抱拳,目光透过酒楼内外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深深的望向众人。

日本广岛临时大本营

这个时候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阳光明亮海水湛蓝,起伏翠绿的山峦倒映在濑户内海的波光中,处处弥漫着春天的气息。

而此时此刻的大本营内,气氛却是分外的凝重。

刚刚从东京赶过来的首相大山岩,手里拿着参谋本部拟定的征清方略,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在他身边,外务大臣青木周藏、陆军大臣桂太郎、陆军参谋长儿玉源太郎、海军大臣山本权兵卫,甚至包括已经退隐幕后的日本陆军长州藩的领军人物山县有朋,一个个也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应该说日本在朝鲜的战事进行的相对顺利,不到半月,驻朝鲜军就相继占领平壤、定州、安州一线,第五师团兵锋直指鸭绿江,整个朝鲜都已尽入囊中,然而和甲午那年日军攻陷朝鲜,临时大本营内一片欢腾举杯庆祝不同,此时大本营内却没有半点庆祝的气氛。

“清**队就这样放弃了朝鲜?他们耗费如此多的人力物力在朝鲜驻军,和帝国对峙数年,大战一开就撤回国内,把朝鲜拱手送给帝国?”大山岩摇了摇头,眼神里面也不知道是疑惑还是忧虑。

“综合朝鲜前线传回来的情报,以及帝**队并未与清**队发生激烈战斗的态势,可以确认清**队是主动放弃朝鲜,其驻朝鲜各部目前已退守鸭绿江一线。参谋本部分析,清**队所以迅速退守国内,应该是吸取了甲午叶志超部在朝鲜惨败的教训,避免因为战线过长,后勤保障困难,被我帝**队切断退路。”儿玉源太郎大步走到地图前面,手指着地图上朝鲜的位置说道。

此次日本征清方略中一个很重要的部分,就是以驻朝鲜军吸引牵制清**队主力,这样不仅可以为日本征清第一军在辽东半岛登陆攻袭旅顺创造条件,同时清**队为保障后勤运输,就必须出动北洋舰队护航,这样也就为联合舰队一举歼灭北洋舰队创造了机会,然而清**队的迅速回撤,使得整个战场态势变得复杂而严峻起来。

“驻朝鲜军为什么没有按照征清方略展开行动,战前的部署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没有尽一切可能将清**队牵制在朝鲜?”大山岩勃然大怒,对着儿玉源太郎厉声叱问道。

大山岩的愤怒并不难理解,此次对清作战的导火索,就是陆军方面以桂太郎、儿玉源太郎等人为首的强硬势力搞出来的,事前并没有报请内阁同意,造成既成事实后才拿出一份参谋本部拟定的征清方略,而海军方面也是蠢蠢欲动,出人意料的和陆军走到了一起。

可是帝国的现状是什么呢?为了扩军备战,帝国不得不将国民收入的一大半用于军费开支,工业生产由于缺乏资金发展缓慢,国民贫穷,财政枯竭,只能依靠发行国债支撑帝国的运转,倘若不是明治维新以来的殖产兴业奠定下了一定的基础,帝国财政早就崩溃了。可以说帝国几乎是以一种赌博的方式投入到对清国的这场战争中,帝国未来百年的国势气运都寄托在了上面,陆军方面却把仗打成这个样子,大山岩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

面对大山岩的怒火,儿玉源太郎倒还显得镇定,立正肃然道。“首相阁下,朝鲜战场态势的变化并非作战不利,大战一开,第五师团便置侧翼的掩护于不顾全力突击,希望能够拖住清**队,然而清**队似乎完全没有作战的打算,从其后收集的情报来看,清**队在撤退前,炸毁了矿山,运走了全部的机器设备和后勤物资,就连朝鲜百姓屋里的粮草也被搜刮一空,沿途还破坏了道路桥梁,可以说清**队是提前就做好了撤退的准备,根本就不打算和帝国在朝鲜决战”

“现在的局面帝国虽然拥有了整个朝鲜,可是清国的退缩造成西洋列强都认为是帝国挑起了这场战争,外交上面相对被动。这还不是主要的,我刚刚得到消息,帝国的国债在国际金融市场的销售并不乐观,如果清**队退回鸭绿江固守,北洋舰队又躲在旅顺军港里面不出来,战争一旦进入相持局面,帝国应该如何面对?诸位必须要知道一点,这场战争帝国是无论如何都拖不起的”外务大臣青木周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斩钉截铁的说道。

室内再次陷入沉寂,大山岩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心头一团乱麻。他比谁都明白眼前的局面,以目前清国陆军的势力,鸭绿江之战即有可能是一场艰难甚至是旷日持久的攻坚战,在海军没有击败北洋舰队取得制海权前,帝国又根本无法发动辽东半岛的攻势,而战争一旦进入相持,帝国的国力恐怕根本无法支撑。

正在此时,一直坐在会议桌前沉默不语的山县有朋缓缓站起身来,目视众人说道。

“战场态势就和棋局一样,双方的排兵布阵从来都是一清二楚。帝国陆军不应该寄希望于清**队会按照帝国拟定的作战方略行事。中国兵法有句古话,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既然清**队把兵力收缩回去,帝**队就把驻朝鲜军这支牵制性的兵力变成击向清**队的重拳,一举攻破清国鸭绿江防线,逼迫清国向鸭绿江增兵,以此彻底打乱清**队的部署,届时我愿担任征清第一军司令官,率领帝国陆军为在辽东半岛与清**队决一死战”

“那么帝国应该何时在辽东半岛登陆?要是北洋舰队躲在旅顺不出来,帝国又该如何?”青木周藏毫不示弱的问道。

“这是海军的事情,在海军没有取得制海权以前,帝国陆军无法在辽东半岛遂行登陆作战计划。”山县有朋淡淡的一摆手,干脆坚决说道。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投向了海军大臣山本权兵卫,而此时他一言不发,只是却盯着墙上的地图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战时本营特别会议再次陷入僵局,今日与会的都算得上是日本政坛军界的风云人物,掌控着明治以来日本国家的国势命运,性格魄力都是坚韧非常之人,然而日本国力的局限和战场态势的变化,竟让此刻所有的人都忽然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沉默良久,就听到会议室外传来一阵叫嚷声和呼喊声,似乎在庆贺什么。大山岩皱了皱眉头还没有说话,便看到一个作战参谋兴冲冲的冲进会议室,也顾不得敬礼就大声叫喊道。

“海军大胜,海军大胜联合舰队在旅顺口外海面击败清国联合舰队,重创清国北洋舰队致远舰、经远舰,击沉镇东舰、镇西舰两艘炮舰……………”。

更多到,地址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