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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仙境》 第1章 【深潭惊变】 “不会吧，那条蛟龙……怕是完了！” 罗霄站在高高瞭望塔上，惊疑不定望着云雾迷朦的远山。就在前一刻，他正在塔下临时训练场练习弓术，就见一道流星天火砸向龙渊山，旋即地动山摇，百兽惊奔。看方向，正是那传说中的蛟龙深潭。 身为修武堂的堂下弟子，罗霄的任务是巡守龙渊山，一旦发现异动，立即汇报。如今何止异动，简直就是轰动！ 自从一个月前，那条传说中的蛟龙日夜吞吐，龙蜃弥散百里，引发龙渊山群兽骚动，郡府担心形成兽潮，危害生灵，下令修武堂派出弟子筑塔瞭望，轮流监察，一旦有变，立即传讯。 只是放哨而已，并不需要多好的身手，所以修武堂定性为三级任务，派出的都是武道三重以下的低阶堂下弟子，罗霄便是其一。而今天就是他轮值，却没想到，整整一个月都没动静，偏偏轮到他值守的时候发生这样的剧变。 从震憾中醒过神来的罗霄浑身一激灵，从腰间悬挂的箭壶里抽出一支箭羽漆红漆的特殊箭矢，搭在手里的一石弓上，引弓疾射，箭矢冲天，在半空爆出眩目的光花，方圆十里都能看得清楚。相信十里外的据点看到后会派人骑快马回城通报修武堂及官府，派来增援。 其实就算他不射出响箭，以这巨大动静，方圆数十里想不听到都难。只不过职责所在，该做的还是得做到。 警讯发出了，接下来罗霄要面临两个选择：在这等增援再进山？还是先行探查？ 龙渊山有多危险，身为猎户子弟的罗霄比谁都清楚，他真不想独自进山探查这惊天动静是怎么回事，但他别无选择。因为现在已是午后，如果等增援到来，天都黑了。天一黑，没人敢进龙渊山，一夜过去，情况会发生什么新变化谁也不敢说。 所以，现在最紧要的就是先弄清山里发生的情况，评估会否引发兽潮，再向上禀报，这是他的职责，否则就是失职。好像他这样的底层弟子，一旦认定失职，等待他的结果就是被驱逐出修武堂，他的修炼之路就断了。而为了让他进修武堂改变命运却把命都送了的爷爷也会死不瞑目。 罗霄把心一横：“不管了，拼一把，就只进到外围看看，起码巡察执事询问起来有个交待。就算有危险，以我对龙渊山的熟悉，逃出来也不难。” 其实除了职责之外，罗霄更有着强烈的好奇。那道流星天火究竟是什么？山谷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剧震之后龙吟之声消失了？理智让他远离，但强烈的好奇心却驱使他忍不住要一探究竟。毕竟他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好奇心最强烈的时候。 他的性格果敢，既然决定了就做，绝不瞻前顾后。背上弓，带上刀，扛上长矛，再把所有箭矢甚至箭靶上的练习箭都拔下来，凑成两壶箭，就这样全身披挂，朝龙渊山奔去。 当罗霄小心翼翼进山后却惊讶发现，沿途根本没遇到什么野兽袭击，偶尔碰到几个野兽都是惊慌失措的模样，一个劲朝巢穴钻。看来那巨大震动威能太大，整个龙渊山的野兽甚至更高等级的灵兽都躲进老巢里不敢出来了。 罗霄喜出望外，龙渊山呐！他从小跟爷爷一起狩猎，迄今近十年，从来都只能在外围打转，根本不敢深入，这次天降流星等于把所有危险扫清，让这座平日危机重重的兽山变成坦途。 龙渊山，既是险地也是宝山，既入宝山，岂可空手而归？ 罗霄可是听说山谷深处许多有灵兽守护的地方长着奇花异草，每一样都是武者修行的天材地宝。平日里他可没这能耐从这些强大的灵兽爪下偷取草药，而眼下几乎所有兽类都被不明巨震惊回巢穴，正是天赐良机啊！ 于是，罗霄一路深入。龙渊山深处人迹罕至，眼前除了丛林就是丛林，仿佛无穷无尽，哪怕太阳晒了一整天，依然雾气氤氲，寂无阴森。 罗霄一路挥刀披荆斩棘，生生开出一条路来，代价就是衣服被荆棘挂成一条条的布条，肌肤尤其是两臂也多了道道血痕。不过罗霄却满心喜悦，因为他付出的代价获得了十倍回报。虽然一路行来没碰到最想要的灵兽守护的天材地宝，却收取了许多很有修炼价值的灵药，把他腰间布囊塞得满满的。他早把布囊里的一些零碎铜子与两天的干粮都清空了，哪怕多装一株灵药，其价值都远远超过那点小钱。至于干粮，有着丰富山林生存经验的罗霄完全能轻易寻找替代食物解决。 黄昏时分，几乎筋疲力尽的罗霄走出山林，终于看到龙渊山深谷那汪传说中的深潭。 西陲世代流传一个传说，龙渊山有深谷，谷中有深潭，潭深不可测，内藏蛟龙，为龙渊山百兽之君。是不是真事没人知道，听曾潜入的人说，那水潭深不见底，幽深得令人发寒。 而这段时日罗霄听到的所谓“龙吟”，也只是郡中强者的猜测，究竟这强烈而充满威压的声音是不是那传说中的蛟龙所发，还未得以证实。 不过，看到了现场的罗霄已经可以肯定确定及一定——这就是一条蛟龙！一条碎成渣渣的蛟龙！ 他惊骇发现，这传说中深不见底的深潭竟被染成血红色，成了一汪血潭。同时潭水似乎被一种难以理解的特殊力量强力蒸发，满眼朦朦雾气，弥漫整个山谷，这雾气灼热滚烫，只一会工夫就令罗霄就面色赤红大汗淋漓，仿佛走进一个巨型澡堂子。 罗霄急忙调动丹田那不多的一缕元气，游走全身，元气经行之处，筋脉通达，五脏熨贴，这才感觉好受些。 潭边到处是大片大片的血迹，筋肉四溅，满地碎骨，大多呈现焦黑色，似乎被强烈焰火焚烧过，只有一小截巨鱼似地尾巴还算完好。而一根好似象牙般大小、其上生着一圈圈金纹的奇异獠牙足以证明，这就是那条龙渊山百兽之君、强大的顶极灵兽蛟龙！ 罗霄呼吸急促，既有空气的憋闷原因，也有对眼前这条强大的蛟龙莫名横死的惊惧。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谁知道还有没有第二颗天外流星？不过在此之前，他得把该拿的好处拿了，这种大机缘可不是随便能碰到的。 蛟牙、鳞片、蛟尾，还有一截被熔掉大半的蛟筋，这都是宝啊！罗霄用包裹收取得不亦乐乎，包裹装不下，又将唯一一件用于洗换的衣服拿出来继续打包。獠牙太长，只能用草绳绑好背着。可惜其余三根巨大獠牙大部分都已碎裂，此外还有些细碎尖齿，以及蛟皮、蛟筋、爪趾等都破碎得不堪用了，令罗霄大感可惜。 此时的罗霄大包小包，鼓鼓囊囊，着实收获满满。 就在罗霄准备离开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定睛看去，地面露出一个半球形的玩意，就像一只倒扣的海碗，色泽莹白，发出朦朦幽光，引得他的丹田元气隐隐紊乱。 罗霄吃惊，退后几步，运转元气，虽然有些迟滞，但并未感受到伤害，这才放下心来。放松下来后，脑海里蓦然跳出一个念头：“难道是蛟龙的内丹？” 他在城里丹药坊里见过一些低阶灵兽的内丹，而修武堂课上也讲解过内丹有几个特性：一是很坚硬，越是高阶越是坚固，锤砸不裂；二是越高阶的内丹对武者的元气有引斥之力，武者不能直接使用，只有让炼丹师以多种灵药融炼，才能炼化为对武者有妙用的灵丹。而地面上的玩意就很符合以上两个特性。 罗霄当下以刀当铲，沿着半球挖了一圈，起出一颗海碗大小的珠子，晶莹如玉，触手温润，珠内似有光华流转，如同一条条发光的微型蛟龙——珠内异象且不说，只是珠子的外相跟课堂上灵兽内丹的图鉴完全一样，只是个头更大，品相更精美。确属内丹无疑，这下发达了！ 等等，内丹下面的凹坑里还有什么东西…… 罗霄双手伸入坑里，慢慢抱出一个跟内丹差不多大小的蛋状肉膜，嗅着有股奇妙的异香，用力按了一下，弹性十足，很皮实，实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从内丹与蛋状肉膜所处的奇怪叠加位置来看，似乎内丹是以自身的超强坚韧来保护这蛋状肉膜。 “难道是蛟蛋？”罗霄想着，可没见另一只蛟龙啊？算了，也收起来吧。 两个大蛋、呃，大珠子，看遍全身上下实在没地方盛放了，罗霄目光停在裤子上……装好两颗大珠子，已经耽搁了不少工夫，罗霄呼吸越来越不畅，是时候离去了。 就在他一转身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东西，在半空中轻轻飘浮——罗霄可以发誓，此前他走过来时，绝对没有这个东西，因为实在是太耀眼了，如果之前就存在，他绝不可能没看见。 这是一个拳头大小、非金非玉的……石头。是的，它看上去就像是石门或是石碑被打碎的边角，一边光滑一边参差锐利。这样的石头本该是毫不起眼，普通得扔在地上都没人捡。然而，此刻这块石头却并不是在地上，而是悬浮在半空，仅仅是站位不同，就明明白白告诉你，它绝不普通！ 罗霄站立不动，仔细观察了一阵，石头依然在微微沉浮，并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释放危险。 罗霄边沉吟边盯着这怪石，眼睛里渐渐透出果决，倏地伸手，一把握住怪石。入手温润，不似石头而似温玉，当他慢慢张开手掌时，发现怪石竟发生奇异的变化：一会显示实质石头，一会幻化成虚，显示实质时，整个石头表面散发七彩毫光，朦胧炫丽却不刺眼；而幻化成虚时，彻底透明，完全看不见，就像隐形一样。又过一会，所有光华收敛，变回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原来如此，看来这块怪石一直都在，只是刚才隐形了，所以看不到。 罗霄惊奇万分，以他贫乏的见识，实在看不出这是什么奇物，但可以确定一点，这绝对是宝物！很突兀地，他脑海里跳出一个念头，先前看到的那天外流星，不会是这块怪石吧？旋即失笑摇头，把这个荒诞的想法抛诸脑后，这么个小东西，杀死一头强大至极的蛟龙，几乎尸骨无存？完全不可能！ 正出神间，隐约听到山谷那边传出声音：“快些，就要到了。” 罗霄一惊，猛然想起，设立观察哨的可不止他们易水城，还有环绕龙渊山的另外两座邻近城池：燕山城与岫岩城。从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应该是西北方的燕山城观察哨来人。 河朔郡辖下三城：易水、燕山、岫岩，三城的修武堂竞争激烈，更因为修炼资源份额分配而不时爆发矛盾冲突。 罗霄再清楚不过，如果是被本城修武堂巡察执事看到，顶多按一定比例让他上缴部分收获，自己还能留下不少。而一旦被其它两城修武堂巡查执事看到，怕是吞得连渣都不剩，甚至为了避免被易水修武堂追讨，灭口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罗霄立即转身朝易水城方向奔跑，刚冲出谷口，就发现岫岩城方向也出现几个人，更远处，易水城方向也闪动着几个人影。这时候如果他硬冲出山谷，首先撞到的就是岫岩城的人，以巡察执事最少也是武士级的实力，象他这样区区一个武道二重凝元境的低阶武者，根本坚持不到易水城巡察小队前来接应，直接就被秒杀。别说什么本城修武堂会为他讨还公道，这世道没人会为一个死人——而且还是身份低微的死人讨还公道。 要活命只能靠自己！ 这时他想到如果刚才能跳进水潭就可以避免这样的危局了，但这会再想跑回深潭已来不及，因为深潭方向已经传出燕山城巡察小队发出的惊呼声，显然是看到了潭边血腥的一幕，这时候跑回去就是自投罗网。而山谷道两边光滑陡峭难以攀爬，又没有什么遮挡物，当真是前有狼后有虎，生生被夹在中间。 罗霄心急如焚，他手里还握着怪石，一急之下很自然地手掌一紧，只觉掌心一痛，却是被怪石的尖棱刺破，渗出血来。正焦心的罗霄没注意到，伤口处迸出一轮朦朦的七彩微芒…… 此刻罗霄根本顾不上这点小伤，他焦灼万分，脑海不由得闪过一个画面，就是刚才怪石隐形的画面。 “要是我也能像这怪石一样突然消失该多好……” 罗霄念头还没转完，手上的怪石蓦然大放光华，迸射出一圈又一圈的七彩霞光，这幻化出的层层光晕，将罗霄全身笼罩，使他整个人变成一个白芒耀眼的发光体。此时若一旁有人看到，只怕会拜倒惊呼“神人”。 罗霄双目难睁，还来不及感受，倏地周身一紧，一股绝强的大力吸来，整个人嗖地一下被吸进怪石。 失去托持的怪石悬浮在半空，突而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混杂在山谷乱石中，毫不起眼。质地越来越透明，最后完全消失。 空谷寂寂，就像从来没人踏足过，只有从谷口传来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第2章 【醉 气】 一阵天旋地转，当罗霄脚踏实地时，惊骇发现，脚下根本没有地，只有满眼氤氲，混沌虚空，而他整个人就像那块怪石一样，完全悬浮在半空。抬头不见天，低头不见地，没有日月，却有不知从何处散发出的淡白光芒，也正因为有这光芒，才能让罗霄看清眼前情景。 怪石？！对了，怪石呢！ 罗霄张开手掌，那怪石竟然不见了，失惊之下下意识深吸口气，蓦然眼珠凸出，嘴巴闭紧，眼神古怪之极。然后身体一晃、再晃，脚也在打飘，就像个喝高的人。 嗝！ 随着罗霄响亮的嗝声，一股肉眼可见的浊气从他嘴里喷出。 “好浓的灵气……”罗霄只说了半句，便失去意识，咕嘟倒地——当然，所谓倒地，其实也依然悬浮在半空，只相当于直着的身体打横而已。 罗霄晕倒并不是中毒，也不是这奇异空间缺乏空气——恰恰相反，这空间里空气，准确的说是灵气太浓郁了，浓郁得几乎化成水雾，吐息如潮，沾衣即湿。 生平从未接触这等高灵气环境的罗霄一下适应不过来，被浓郁惊人的灵气放倒。这就像长期生活在高原缺氧地方的人群，突然来到海拔底、氧气足的地方，会出现“醉氧”一样。 没错，罗霄现在的状态，就是“醉气”！ 就在罗霄“醉倒”时，大量灵雾环绕他的身体，被他的身体疯狂吸收，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突然降下无穷的甘霖，那种疯狂吞噬，令他身体周围的灵雾化成一团团气旋，翻腾滚涌，激荡鼓动，似乎能隐隐听到灵气快速透过皮肤发出的震颤啸音。 在这大量灵气催动下，昏醉中的罗霄那修炼了两年多上千遍的修武堂基础炼体诀《混元一气诀》也不由自主运转起来。 武道修行，前五阶称为武道筑基，为积累阶段。分别是一阶聚灵，二阶凝元，三阶开脉，四阶炼血，五阶淬腑。只有完成这五阶内筑基，才能进阶武士。 聚灵与凝元，是筑基中的筑基。聚灵是运转炼体之法，吸纳天地灵气入体，如果灵气能顺利入体，就说明有修武体质，否则就与武道无缘。任何一名修武堂弟子，最起码要过这一关。 在长时间炼体聚灵之后，当身体吸收天地灵气达到一定阈值时，便会在丹田凝出一丝乳白色元气，这便是凝元，就此进阶武道二阶。这元气是武者的基础，是一切攻击防御的本源之力。但到了这里，还算不上入门，因为三阶以下还无法调用元气，更无法修行武技。所以严格来说，武道二阶还不算武者。 到了凝元境后，就是水磨功夫了。通过不断修炼，从天地间摄取稀薄的灵气，引入丹田，再经过提炼、压缩，储存积累，使得灵气化元，形成新的一缕元气。丹田内元气每凝结一缕，就会附着于前一缕上，互相缠绕，如同毛线团一般。 在这个灵气贫脊的边荒之地，想摄取足够的灵气凝出一缕元气何其之难！ 罗霄十四岁就成功聚灵而入修武堂，之后仅半年就跨入凝元境，然而如今将近两年时间过去，他的丹田内只凝出了区区八缕元气。这对易水城修武堂八百弟子中，修行刻苦勤奋名列前茅的罗霄而言，这水磨得实在是……一言难尽。 他不缺天赋，不缺勤奋，不缺刻苦，缺的只有天地灵气——实事上不止是他，所有修武堂弟子，乃至于整个王国及这片陆域，所有武者，都缺灵气。 此时卡在凝元阶段的罗霄对灵气的渴求可想而知，如果没有意外，罗霄或许还需要好几个年头，才有望达到元气盈满，孕育出自己的“元气种子”来。 当元气凝满三十二缕之后，便可以炼体诀引导三十二缕元气冲破人体十二正经（左右对称为二十四）与奇经八脉，以元气洗涤三十二经脉，令经脉通畅、滋养，此为开脉。 经脉一开，吸收天地灵气速度大增，当元气盈满之时，丹田元气发生质变，最后孕育出“元气种子”。自此，武者可以调动元气种子蕴含的元气，通过经脉输出形成攻击力。能运用元气才能修行武技，自此才能称得上是一名真正的武者。 而此时的罗霄，就在这大量灵气加身之下，原本丹田内储存着屈指可数的几缕乳白色的元气急剧暴增，飞快地凝成一缕缕元气，相互缠绕成团，前后不过半炷香功夫，正常情况下需要耗费罗霄好几个两年的元气积累就惊人地完成了。 当第三十二缕乳白色元气附着于那团元气球瞬间，仿佛水滴热油中，整个球体突地炸裂，化为三十二条白色光影冲向全身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光影所过之处，经脉剧震，肉身轰鸣，原本晕醉过去的罗霄被生生痛醒。 刚醒转过来，罗霄就觉浑身气息鼓荡，每一寸经脉都传来一股强烈的满胀感，仿佛有三十二条巨龙在经脉中咆哮冲撞，似乎下一刻就要被撑爆。事实上在他衣服遮掩之下的全身肌肤血红发亮，一条条血管扭曲如蛇，大量污浊从全身毛孔汹涌排出，在皮肤上结成一层又一层黑色硬茧。 “嗷——”罗霄只觉肺胀如鼓，不嚎出来下一刻怕是要窒息，随着他的吼叫，一股带着淡淡腥臭的灰白色浓烈气息怒喷而出，激得周身灵气翻滚。这口浊气一出，胸肺顿觉一阵轻松，但全身经脉那种撑爆的撕裂感，却并未减弱半分。 罗霄心惊，但这时他已无退路，武者一旦开脉，就必须一口气冲击到底，若是失败，轻则经脉受损阻塞，数年无法重新开脉，重则反噬丹田，武道之路就此终结，凶险异常。 做为武者修行起步时最重要的开脉期，正常都是先打通一条经筋，积累经验感悟与足够元气之后，再以水磨功夫一条条冲开。最终三十二条全部打通后达到开脉顶峰，此后便可冲击第四阶炼血之境，哪有像罗霄这样一家伙就冲击三十二条经脉的？这完全是一口吃成胖子的架式啊！ 只是……罗霄也不想这样啊，他怎么知道自己一进来就醉气，一醉气就自行晋升，而是还是爆棚式晋升？！ 实际上罗霄眼下的情形落到那些传承深厚的大宗门强者眼里，反倒不惊反喜，顶多摇头说句“身在福中不知福”。因为这种情况之所以发生，就在于罗霄的身体极度缺乏灵气滋润，像块龟裂了十几年的旱田，忽有一日下起灵气暴雨，过度吸收，由旱变涝后造成的身体强烈元气大潮反馈所致。单独冲击一两条经脉已无法使这股元气大潮渲泄出去，而三十二条经脉就成了强大地压之下的窨井盖口，在一股股元气强压之下不讲道理地噗噗打通，一步走完开脉期，直达顶峰。 这时的罗霄除了咬牙苦忍元气凶猛冲击经脉造成的如万蚁钻身的难受与胀痛，同时还不能停止运转心诀驱动元气冲击冲击再冲击。因为他发现，每多冲开堵塞的经脉一寸，身体就舒服一分，当整条经脉完全打通，那种满身蚁爬的难受感与撑爆感骤然消失，清凉顿生，说不出的舒坦畅快。 罗霄欣喜之下，更加卖力运转心诀。随着一条条经脉打通，周身痛苦尽去，只觉身体暖洋洋、熏熏然，浑身舒泰，就像吃了灵丹妙药一样，整个人飘飘欲仙……不知不觉中，三十二条经脉早已打通。而罗霄却沉醉于这超爽的感觉中，一遍遍运行心诀，每运行一周天，就舒坦一分，完全停不下来。 进阶武道三阶开脉期的罗霄，吸收灵气已不限于口鼻毛孔，而是全身经脉三十二条高速通道一齐开通，都在疯狂吸收。而这空间的灵气仿佛无穷无尽，任他开足马力使劲吸吸吸，灵气依然如水雾般浓郁，似乎并未减少多少。 此时罗霄丹田重新凝聚元气，一缕缕乳白元气从三十二条经脉源源不断吐出，相互缠绕、压缩、抛磨、精炼，最终凝结出一粒米粒大小、泛着淡淡毫光的“种子”。 随着罗霄一遍遍运转心诀狂吸灵气，转化元气，“米粒”也随之越来越大。初如蚕豆，继而膨胀到指头，再至鸽蛋大小，最后硕如鸡蛋，外形也像极了剥壳鸡蛋：色泽白亮，凝滑如乳，似实还虚，悬浮于丹田气海中，如同夜明珠般散发出朦朦毫光。 武者开脉之后，通过全身经脉吸收天地灵气速度大幅加快，元气的储存也随之增多。这时元气用于不断开通及拓宽经脉，以求容纳更多元气使元力爆击更强（通道越宽，泄出口越窄，喷射力越强），当全身经脉打通之后，一边用元气继续拓宽经脉，一边以之融炼周身血液，使血液搬运元气速度更快，气血更强。气血强者，恢复力强，生命力旺盛，这是任何一个武者都必备的体质。待到气血满盈时，即进阶武道第四阶：炼血期。 此时罗霄正以勇猛精进之姿，大踏步走在这条连续晋升之路上。 他的每一条经脉，如同被开挖的河道，经大量磅礴的元气反复冲刷，越来越宽，愈发坚韧。初时只能容纳小溪般的元气，继而如小河，最后从丹田喷出的元气在每一条经脉通道中如大河奔流，咆哮滚涌，充满骇人的爆发力。 如果此时有修武堂强者在一旁看到，多半目瞪口呆，这样的经脉宽度，都能赶上武士了，而罗霄却还只是武道三阶，堪堪迈入低阶武者的行列而已。 当罗霄体内经脉被元气拓宽到极致后，大量元气开始逸散融入全身每一寸肌肤、内脏、筋骨，开始融炼血液…… 就在这空寂的奇异空间里，罗霄悬空盘膝，忘我修炼，进入到一种从前他听说过但从没试过的“闭关”状态中。 奇异空间没有时间概念，不知过了多久，静坐中的罗霄全身突然迸发出一蓬血色毫光，空间被血光所激，发出轻嗡一声，灵雾翻滚如龙。血光一现即收，前后不过数息。 罗霄缓缓睁眼，双手握拳一晃，指节啪啪作响，英气勃勃的脸上掩不住一抹喜意：“武道第四阶——炼血期！” 第3章 【奇异之门】 感受到身体蕴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爆炸性力量，罗霄有种感觉，就算眼前有一头牛他都能一拳爆了它。 连晋两阶！印象里整个河朔郡三大城池的修武堂都没出现过这样惊人的进阶速度。欢喜之余，罗霄也清醒认识到一点，这并不是自己天赋过人，力压三城，而是因为他在机缘巧合下进入了这洞天福地，有足充的修炼资源。如果一定要说他有什么过人之处，那就是他的气运过人吧。当然，他这个气运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他勇于冒险，拼搏出来的。 武道筑基还有最后一重“淬腑期”，以灵气一遍遍洗炼腑脏，令人体最重要的五脏六腑得到灵气滋养，以达到去疾、延寿、抗冲击的目的。当淬腑大成之后，五期合一，循环不绝，生命层次出现小突破，元气种子质变为元力之核，即可进阶为武士。一旦进阶武士，不说战力，起码是百病不生，益寿延年，哪怕内脏受损也会很快恢复——这就是淬腑的强大之处。 一鼓作气突破两阶，眼下的罗霄最需要的是稳固期界，不可急于求成。关于这一点，修武堂教习也有多次提到过。罗霄也感觉先不要冒进为好，反正已经四重了，五重还会远吗？ 除了力量之外，罗霄最明显的感受是眼前整个世界层次分明，清晰许多，他看到眼前涌动的灵雾那细碎的粉状水沫；看到腰间刀身那细微如针眼的铸造浮隙；更看到那从包裹边缘露出一角的龙鳞上那细微的一圈圈玄奥的黑色符文……不仅如此，罗霄更觉灵识如潮，仿佛整个大脑一下敞亮许多，以往所有想不明白的东西，一下醍醐灌顶，智慧暗生。 这、这是……罗霄惊喜交加，蓦然想起修武堂教习曾说过，某些大宗门精英弟子在开脉时，宗门会择一灵气浓郁之地，布下聚灵法阵，短时间内聚集大量天地灵气，然后由宗门三个以上的强者，以三才聚元之力，为弟子“伐毛洗髓”，称之为“上品筑基”。 经过易筋洗髓，经脉比一般武者更粗劲，元种更硕大。有如此厚实的元气基础，将来不管晋升到哪个境界，都能力压同级，甚至越级挑战。 而这“上品筑基”的好处不止于此，不光能提升境界，更可大幅增强体质甚至脱胎换骨，形成传说中的“通灵之体”。 通灵之体是什么？有什么用？武道教习并未细说，只用淡淡语气告诉罗霄等一众修武堂弟子，武道之上有更高境界。 “身心通灵，问道无碍”——这是武道教习的原话。 自己这情况算不算伐毛洗髓？是不是上品筑基？ 罗霄心里没谱，也不可能找人解答，只得先放下，至于通灵之体什么的……罗霄内视了一番，通灵什么的是没看见，只看到丹田气海上那足有鸡蛋大小、个头惊人的元气种子。 罗霄着实吓了一跳，《混元一气诀》提到开脉后重聚凝元成种，一般也就是蚕豆大小，跟种子一样，所以才称之为“元种”。极少数得天独厚的世家天才，元气种子可进化到指头大小，但最多也就是这样了。可自己这个元气核居然有鸡蛋大小，足足大了四五倍，难道是灵气太充足的缘故？ 灵气！对了，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这么浓郁的灵气，竟然能把人直接放倒？ 罗霄慢慢站起——或者说是飘起。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令他想到飞翔。 身为一个武者，身体的灵活与控制自不待言，只用了很短的时间，罗霄就掌握了虚空漫游之法——是真的在“游”，就像在水里一样飘浮、划动，借助产生的（灵)气流向前推进。 这种奇异的浮空感觉，虽然没有像传说中的修真者那样御器飞行潇洒，但对从小有着一颗飞翔之心的罗霄来说，着实是新奇体验，在不断的尝试中不亦乐乎，几乎忘记了一切。 罗霄就以这样一种奇特的空中划行姿态，由生疏到熟练，由慢渐快，渐渐离开原处，身影没入迷朦的灵雾中。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面无形气罩挡在眼前，把不明情况一头撞来的罗霄弹飞出去，才让他从滑翔沉醉状态中清醒过来。 罗霄第一反应是惊吓地摸摸额头，还好，没事，感觉上就像撞在一个坚韧的牛皮鼓上，反弹冲击不小，却没有实质伤害。 罗霄伸手向前慢慢推去，很快触碰到一层透明而坚韧的壁障。他上下左右探查了一遍，发现这透明壁障摸得着但看不见，并且怎么摸都摸不到边，有一种无边无际的感觉。而且无论他使用什么样的攻击手段，甚至动用刀箭，都破不了这壁障，反而会把他及刀箭远远弹飞。只试了几下，罗霄就很明智地放弃。 “看样子这壁障应该就是这神秘空间的边缘了，就以这处为起点，探索一番。”罗霄定下心神，把猎刀解下，当做“浮标”，再飞身贴到透明壁障上，以一种壁虎游墙的姿式，垂直趴在透明壁障上，双手交替，不断向前移动，由于有着力点的原因，速度明显比之前的滑翔快了不少。 随着罗霄不断行进，渐渐感觉出这神秘空间似是一个类圆形空间，以这种方式探索，早晚会回到初始之处。只不过，眼前所见一片茫茫，如同混沌初开，无一生灵，那种绝对的寂静，对人的心灵腐蚀，心志摧残，难以言喻……只能说，这样的环期下，那怕是修行圣地，呆久了绝对会令人发疯。 以罗霄心志之坚定，只爬行了近一个时辰，也有种崩溃感觉——我也不要求什么，好歹你要给我一个参照物啊！这简直就像是原地转圈，看不到一点希望啊！ 也许是老天或者这神秘空间的神灵听到了罗霄的吐槽，正当他支持不下去，正要放弃时，眼前那仿佛亘古不变的单调淡白色光雾似乎有彩色一晃。 罗霄一个激灵，差点以为是错觉，死死盯住那个方向，果然看到彩色一闪，而且似乎与之前看到的光彩不一样。罗霄精神大振，手脚并用，快速朝那处接近。 随着罗霄越来越接近，终于看清，那是一座巨大的流光溢彩的石门！ 这奇异石门有多巨大？当罗霄弹身从透明壁障飘落于石阶前时，目测以自己的个头，起码要叠罗汉三个以上才能摸到石门顶部。此外，这石门只是看着像石材，实际摸上去的手感，与透明壁障一般无二。 巨石门上似乎缕雕着什么图像，只是仿佛隔着一丝薄纱，任罗霄把鼻尖凑到门上还是看不清楚。 与周围白朦朦的色调不一样，这座石门喷涌出万千霞光，紫气氤氲，恍若仙门。细辨之下，这霞光其实只有红、绿、蓝三色，而且皆蘊藏在石材内部，虽然看得一清二楚，却完全触摸不到。三色时分时合，分开时色调清晰，融合时七彩斑斓。红绿蓝本就是光系三原色，可以组合成无比丰富的万千色彩，瑰丽迷幻，令人沉醉。石门也随着颜色的变幻似虚若实，令罗霄想起那块神秘奇异的石头。 站在这石门前，罗霄心头莫名生出一种站在宇宙中心、俯瞰大千世界之感，仿佛自己就是一尊神灵……罗霄使劲摇摇头，甩开这古怪荒谬感觉，生怕这门有什么古怪，会影响人的心性，忙运功吐纳一番，直到心神渐定，才细查起石门来。 石门后面是什么？罗霄很想知道，但他使尽全力气力，甚至调用堪比武士的强大元气，也无法憾动石门分毫。 为什么推不开？是实力不足？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这时罗霄注意到这石门有两处怪异的情况：一是石门边角缺了一块。罗霄蹲下用手测量了一下，脸上露出古怪神情——这石门所缺的一角，怎么看着好像那古怪石头呢？可惜那怪石不在手边，没法拿来实测。 带着心头疑惑，罗霄目光转到第二处怪异之处，那就是他所站立的脚下石阶平台。这处平台大约十平大小，与石门宛若一体，同样流光溢彩，踏足其上有种踩着七彩祥云遨游太虚奇异之感。 石门的三彩之光如流水一般在石门与平台之间循环往返，长虹如瀑，七彩游龙，端是赏心悦目，和谐自然。唯独在流经那缺损一角之处时，如流水泻崖，戛然中止，破坏了整个自然和谐的色彩循环。如断长虹，如斩游龙，令人无端生出一种恨不得从平台上抠出一团色彩给那缺损一角处补上…… 等等，补上？！ 罗霄心头一动，右掌紧贴平台，运转元气，以吸纳天地灵气之法，强吸平台内的三彩流虹。但令罗霄失望的是，无论他怎么运转吸字诀，都无法将三彩流虹吸出半分。罗霄想想，元气转化，把吸字诀改为吐字诀。元气刚运行到掌心，顿时发生变化，他的手掌竟慢慢沉入平台。乍一看，仿佛被平台吞噬一般。 眼看整只手掌连同手腕都快沉下去了，罗霄失惊，赶紧撤回元气，叭叽一声，手掌高高弹起，好似从一个坚韧的皮球里弹出。 罗霄惊疑不定，这情况过于诡异，一时不敢再试。想了想，又在石门上如法刨制，奇怪的是，毫无反应。 “难道是我想错了？这缺角不是这样补全的？”罗霄沉思半晌，不得要领，摇摇头，“算了，一口吃不成胖子，将来有机会再慢慢研究，现在得想想怎么出去。” 罗霄是个行动派，不习惯干坐着瞎琢磨，不管是为了出去，还是摸清楚这神秘空间，都得继续探索。 明确思路的罗霄，继续以一种古怪的“空中狗刨”的方式，向前游动而去，速度越来越快。不知过了多久，当那把被当成浮标的猎刀出现在眼前时，罗霄终于确定，这神秘空间的横向宽度，他算是彻底探索清楚了。 “足足能装得下一座易水城！”得出这个结论，罗霄吃惊不已。 一个城池一般大小的神秘空间，他连听都没听说过……嗯，或许只有传说中的洞天福地有那么点对得上号：灵气浓郁，自成空间。只是却没有灵山圣水，仙鹤翩迁，更没有仙草奇药，神人力士……就像是一个废弃的洞天福地。 随着罗霄继续进行上下纵向探索，最终确认，这神秘空间就像个椭圆形，宽如城高如峰。如此广宽空间只有唯一一个景致，就是那座神秘的石门。 折腾得筋疲力尽的罗霄无精打彩盘坐在石门前的平台上，苦苦思索，蓦然似是想到什么，一下跳起来——难不成，这座石门就是离开此地的门户？！ 要真是这样，那可就惨了！ 第4章 【捷足先登】 正当罗霄在神秘空间内疲于奔命，四下探索时，在这片空间之外，十几个高矮胖瘦的人影正聚集在血潭边，看着满地血肉尸块，人人脸色难看。 此时山谷里的灼热雾气已消散不少，虽然呼吸之间还有些令人不舒服，不过至少比罗霄在现场那会呼吸困难好多了。 这十余人服饰有些相似，除了三人穿纯黑紧身劲装，其余皆着白衣，但从他们分别站在三个方向，呈犄角之势，彼此之间颇有戒备之意来看，又明显分属不同势力。 这十余人正是环绕龙渊山分布的河朔郡三大城池：易水城、燕山城、岫岩城的修武堂弟子。 由于他们都是修武堂一系，所以服饰基本相同，但三城之间有竟争更有敌对，说是百年冤家对头都不为过，平日为了获取更多资源倾斜都少不了明争暗斗，见过血也死过人。更不用说，眼下还有一桩无头公案。 “此地痕迹明显，一定有人捷足先登。”一个年约四旬，长相有点富态的中年黑衣人盯着地上的血脚印看了许久，慢慢直起身，朝对面两个黑衣人道，“两位执事，你们认为这个人会是哪一方的人？” “好一个席九皋，把先发制人这招用到口舌上来了。”斜对面一个年约三旬，脸如刀削，面色微微泛青，上唇留着一字胡的黑衣人，冷然道，“安知某些人不是在贼喊捉贼？” 席九皋脸色一变：“谭六，你什么意思？我们燕山堂虽然先到现场，可也没比你们早多少……” “不用早多少，只需够把蛟鳞蛟牙内丹什么的收好就行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席九皋斜对面响起，那是第三个黑衣人，手按刀柄，慢慢逼近，“姓席的，我就不说见者有份这样的话了。光凭我们三城共同警戒龙渊山兽潮整整一个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批宝贝光凭你们燕山堂吃不下，识相的把东西交出来，大伙都有分润。否则闹到城守甚至郡守大人那里，怕是你们吐得更干净。” 虽说蛟皮肉筋什么的都被不知名的异火烧成焦炭，但从其炭化的程度看，蛟鳞蛟牙内丹等坚固部位应该可以保全下来。在场的都是老江湖，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席九皋退后一步，悄然把腰间长剑挪到一个趁手的位置，怒道：“许子元，别以为我怕你，只是我们燕山堂不想为他人背锅，我们可以把随身包裹扔下，任你与谭六验看……” “少来这一套！”谭六不屑打断道，“你见过哪个有同伙的贼会把贼赃放身上的？” 席九皋大怒“谭六！‘贼’字张口就来，我可否认为你是代表易水城指控？” 谭六岂会入套，冷冷道：“我说的是捷足先登的贼子，若不是你燕山堂的人，你大可不必硬凑上来，自讨没趣。” 许子元已逼近十步，大拇指按在刀鞘的卡簧上，阴恻恻道：“席九皋，我知道你已是六阶中段，不过你做事太不地道，今日我岫岩堂就与易水堂联手一次，就不知你能不能挡得住。” 谭六闻言也配合着踏前一步，手里多出一副像是什么凶兽爪子制成的皮手套，慢条斯理戴上。 岫岩修武堂就与易水修武堂平日也颇多矛盾，不过在利益面前，暂时联手干一把还是可以的。 席九皋脸色变幻不定，他们三位执事都是六阶武士，不过他年纪最长，在六阶境界上浸淫时间最久，实力最强，但再强也扛不住两个同境界的高手联手。更重要的是，他岂肯背这种从天而降的黑锅？ 他身后三名修武堂弟子也纷纷拔刃背靠背聚拢一起，紧张不已，毕竟以寡敌众，怎么看他们的赢面都不大。 席九皋手突然从剑柄上拿开，双手摊开示意无敌意，道：“罢了，今日之事，席某返回后就会向监正与城守禀报，并提请郡守大人仲裁。如果证实东西是我燕山城拿的，有多少我吐多少——我这话，代表燕山修武堂。” 许子元与谭六闻言同时停下脚步，互望一眼，一个松开刀柄一个取下手套。对方如此光棍，他们也不可能再出手。不管宝贝是否落入燕山修武堂之手，至少可以确认眼下不会在席九皋等几人身上。最重要的是，眼下天快黑了，他们绝不能在这龙渊山腹地停留过久，谁也不知道那些被吓坏的灵兽何时出窝，这龙渊山现在看着安全，但没有谁敢拍胸脯保证下一刻不会重新变回那个危险重重的凶兽丛林。 “既如此，我等就各自返回禀报，并静候佳音了。” 许子元与谭六退回各自圈子，携门下白衣弟子向席九皋微微躬身，行了个武士礼仪——怒时拔刃，静如君子，是数千年来武士所奉行的行为标准。 席九皋与门下弟子也还刃入鞘，齐齐回礼，然后颓然朝来路返回——鱼没吃着反惹了一身腥骚，这大概就是席九皋等人此刻的心情写照了。 望着燕山修武堂众人远去，许子元低头看着满地狼籍，痛惜不已：“可惜了这些蛟肉……”叹息声***拱手也随后离去。 蛟龙可是顶级灵兽，极其罕见，其皮肉蕴含强大的天地灵能，若能服食一二，绝对能使得武者实力大增，堪比灵丹。可惜被烧成焦糊状，根本没法利用，入宝山空手而归，怎不令许子元扼腕。 待岫岩、燕山二城修武堂远去之后，谭六盯着地上那刺眼的血脚印，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大手一挥，带着易水修武堂三名轮值弟子匆匆往山谷道走去。 三名轮值弟子窃窃低语，不时惊讶出声：“原来龙渊山的传说是真的，这世间真有蛟龙！” 另一人充满敬畏道：“是啊，这么强大的灵兽居然也会被杀死，那血肉简直铺满了半个山谷，可惜全化为焦炭，实在太可惜了……” 又一人道：“也不是全没了，没听执事他们说么，蛟牙、内丹这些宝贝应该没烧坏。” 其中一人忽道：“你们说，会是燕山那帮家伙拿的么？” 先前那弟子愤愤不平：“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么，燕山那帮家伙是最早来的，有什么好东西，自然是他们第一个搜刮完了去，却装模做样，其心可诛！” 两个弟子齐声道：“正是，这山谷只有这三条道，无论进出都躲不过去，说不是他们拿的，怕他们自己都不相信吧。” 谭六在前，听得弟子在身后议论，眼神闪动，不知想什么。 三名弟子越说越来气，快走出谷道时，其中一人瞧道旁一块石头不顺眼，飞起一脚，将那块看上去像破损洞府一角的石头远远踢进小溪…… …… 神秘空间里，正盘坐于石阶上发愁怎么出去的罗霄发现一个诡异现象——他拾回的那把猎刀竟然在倾斜！ 罗霄本人就坐在平台上，猎刀被他随手扔在平台旁边的虚空悬浮着。但在这一刻，这把猎刀倾斜角度越来越大，最后竟完全翻转，原本刀柄在前刀尖在后，如今竟完全掉了个。而且还不算完，猎刀还在继续翻跟斗——对，就是在翻跟斗。 罗霄讶异不已，慢慢站起，一步跨出平台，正伸手抓向猎刀。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他整个人天转地转，竟也跟着猎刀翻起了跟斗，可能是质量更大的原因，他翻得更快更急。 罗霄吃惊，顾不得抓刀，尽量控制身形，觑到一个机会一把按住平台稳住身体，然后呼地跳上平台，那种身不由己翻跟斗的感觉立马没了。 感受着自身的平稳，再望着那不断旋转的猎刀，罗霄心头升起一丝明悟，这个神秘空间不知什么原因在旋转，而这奇异石门与平台却不受影响，并且由于周围没有参照物，他也毫无感觉。若不是身旁有把刀出现异状，他也无法发觉。 空间旋转持继一会便骤然停止，可以说是莫名而来又莫名消失。 然而，摸着下巴盯着那陀螺般打转的猎刀的罗霄双眼却越来越亮。 蓦然间，罗霄脸上露出坚毅之色，上前一把捞住猎刀，反手插在腰间，然后蹲下，双掌提起，一声轻喝，嘭地轻响，双掌重重拍击在平台上。丹田元气如泄闸的洪水，顺着手臂手太阳、手少明、手阳明、手少阴、手阙阴、手太阴等六条经脉渠道，汹涌而出，贯入双掌。然而这强大的元气并未从掌心相应穴窍喷涌而出，因为武道四阶还无法使元气离体形成元力，但所产生的强大冲击力，却足以裂石开碑。 霎时，罗霄双臂一下陷入平台，然后到他的脑袋、脖颈、胸膛、腰胯、双腿……若大平台就像一张魔怪的大嘴，将罗霄整个人生生吞噬，嗖地一下，眨眼消失。 龙潭深谷外一条清澈的溪流某处，突然产生一个小型漩涡，仿佛有什么河怪出没，溪流里的鱼虾吓得纷纷四散，潜入泥沼与草水深处。 少顷，漩涡里突然冒出一个湿淋淋的人头，噗地喷出一口水，边呛咳边痛骂：“谁？谁那么没公德乱扔石头？！” 第5章 【仙石洞天】 龙渊山的夜空，湛蓝澄澈，哪怕没有星辉月光，远山近林亦隐约可见。山谷前的溪水倒映暗蓝夜空，把罗霄那略带古铜色的身躯映衬成幽暗的紫黑色。不过细看之下，这紫黑色还真不完全是水天一色映衬所致，而是真的是紫黑色的……污痕。 溪流旁，罗霄脱得赤条条，正使劲搓洗全身上下，一遍又一遍，清洗下来的腥黑污垢，足以把下游的鱼虾毒翻一大片。 在神秘空间里，他因为易筋洗髓，连续晋升的缘故，身上积了一层厚厚污垢黑茧。只是因为那里灵气实在太浓郁，清新无比，完全压抑住了身上的异味，加上他当时心神都被空间的神秘吸引，也没太在意。只是一出空间，继而落水，他整个人顿时就像从污水沟里捞出一般，简直迎风熏出十里…… 抹掉污垢之后，罗霄惊讶发现他那身微黑的肌肤虽然还是一样黑，却仿佛抹上了一层油，光滑透亮，触手柔韧而极富弹性。以前因为练功、搏斗及酷刑而形成的十几道伤疤全都淡化不少，只留下一些隐隐红印。看样子，是否脱胎换骨不好说，至少是“蜕皮换肤”了。 中间还发生一个小状况，他在溪里误踩了一块边缘很锋利的碎石，却只感到硌脚，没有半点疼痛感。捞出那块利石，尝试着在手掌上划两下，只出现两道白印，随后加大力度，碎石啪地一下碎裂，而掌心毫无反应。 罗霄欣喜不已，自己这防御，快赶上六阶武士的肉身防御力了吧。要是先前皮肉就有这么坚韧，怕是那怪石都扎不破自己的手掌。 洗干抹净，一身清爽的罗霄光着膀子倚在溪边一棵大树下，长长吸了口气……咳，这龙渊山最深处的灵气倒是比易水城那繁华之地浓郁得多，但与神秘空间根本没得比。习惯了那里灵气如雾的环境，突然一下出现在这灵气贫乏之地，身体多少有些不适应，有种从森林突然置身沙漠的感觉，很不好受。 更不好受的是，他饿了，肚子使劲叫唤。他的干粮都放在那神秘空间里。先前修行晋升时有大量灵气灌体，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一出来，肚子就叫唤开了，而在这黑乎乎的龙渊山深处，他既不敢狩猎也不敢生火，生怕引来强大灵兽。 凭感觉，自己在空间里呆了好久，否则不至于饿成这样。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过去那么长时间，那满山的灵兽又纷纷从巢穴里钻出来，而自己却仍困在龙渊山的深谷……简直就是被扔进兽笼里的点心啊！ 只是现在是晚上，他再焦急也只能等天亮，当务之急，是好好琢磨这个东西……他右手一翻，掌心出现一块如虚似幻的奇石。 怪石，又出现了。 当他突然出现在水底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块怪石。在一丛丛旺盛甚至有点阴森的飘摇的墨绿色水草掩映下，那块发出迷朦光晕的石头是如此醒目，在一片漆黑的水底，像夜空中最明亮的星子。 罗霄心里已基本确定，之前进入的那神秘空间，就在这怪石之内。方寸之间，蕴含洞天，这样的宝物，他也只在一些上古传说里听过，没想到竟会落到自己手里，激动与狂喜把饥饿都压了下去。 罗霄也大致猜出怪石为何不在山谷道而是出现在水底，必是易水堂或岫岩堂某个弟子脚抽了，还好这人抽射的方向是溪水，要是踢到悬崖边，自己懵头懵脑这一出来，岂不是自由落体了？！ 罗霄后怕之余打定主意今后再不可这样冒险，随随便便把这怪石扔道边，万一这怪石突然幻化起来，谁看到不把它当宝贝？ 长夜漫漫，不敢睡眠，罗霄决定好好研究这块带给他天大机缘的怪石。那神秘空间灵气实在太诱人了，他在琢磨着怎么再次进入，别的不说，那堆蛟鳞、蛟牙、蛟尾还在里边放着呐，总得想法弄出来不是？ “先前我是怎么进入来着？”罗霄慢慢回想当时情形，先是手掌被刺破出血，然后再想着“要是也能像这怪石一样突然消失该多好”。 嗯，关键点是两个：见血、默念。 罗霄忙一手执怪石，把锐利一面朝左臂划去——之所以没选手掌而是手臂，就是怕影响握刀射箭，毕竟他还身处险地，而选择左臂也是同样原因，多数人总是右臂更有力量。 嗤地一下，出乎意料，坚韧的皮肤居然挡不住怪石的切割，皮破血出。然而还没等罗霄默念消失，一件令他惊恐的事情发生了——怪石竟顺着伤口，慢慢融进他的左臂，扯都扯不住！ 整个过程也就眨几下眼功夫，罗霄刚反应过来，怪石就彻底融进左臂，伤口处发出一道淡淡白光，旋即愈合，完全看不出受伤。同时，在怪石消失处出现一个与怪石一模一样的图案，就像是纹身，无论怎么搓擦都弄不掉。 “这、这怪石进入我的身体了！”罗霄大急，不断摁按拧揪及感应，但都没感觉手臂有什么不妥，除了那个图案，完全没有异状。 罗霄急得冒汗，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溪边，把手臂浸入水中，使劲搓擦，嘴里低吼：“消失！给我消失！” 然而他话音刚落，蹭地一下，整个人竟然……原地消失了。 在罗霄消失的一瞬，一条顺着溪流悄然潜至，正张开森森毒牙的绿蛇一口咬空，旋即似乎受了极大惊吓，慌忙一甩蛇尾，惊惶游远消失。 等罗霄晃晃脑袋睁开眼时，蓦然双目圆睁，惊喜！大喜！！狂喜！！！ 他又回到神秘空间了！ 再次感受到无所不在的如潮灵气，再次看到熟悉的迷雾空间，还有眼前流光溢彩的奇异石门与平台……罗霄终于明白了，怪石融入了自己的身体，而自己也得以进入怪石内神秘空间。至于为何之前怪石无意间划破手掌心时却没有发生融合，按罗霄猜想，大概是当时怪石刚与自身血脉产生联系，可以开启神秘空间，却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融合，自己就消失在怪石内部空间了…… 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想，罗霄强抑寻找干粮的欲望，再次以元气冲击平台，果然很顺利被传送出去。然后只要他一动念，又会回到这奇妙空间。 “哈哈哈哈……”罗霄四仰八叉以大字形平躺在平台上，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大笑，直笑眼泪鼻涕都出来，肚子抽痛才大口喘气停下。 好一会，稍稍恢复过来的罗霄才自言自语：“都说有洞天福地，但从没见过，我这个算是洞天福地了吧？嗯，石头里的洞天福地，哈哈哈……那就叫怪石……啊！不是，应该叫‘仙石洞天’。” 在罗霄那不多的见识里，如此神奇的石头，不是仙物是什么？ 双臂枕头的罗霄抬眼定定望着头顶那映得灵雾云蒸霞蔚、眩光迷漓的奇异石门，喃喃道：“这神秘的石门后面，会是什么？又抑或是通往何处？” …… 罗霄并未在仙石洞天里呆太久，因为这里真的是“洞中无岁月”，根本感受不到时间流逝，而他必须在天亮后离开龙渊山。 费了半天功夫找到还在虚空中飘浮的干粮及一堆包裹后，罗霄干脆把这些东西全扔在平台上，这样以后就不用找来找去了。 吃饱喝足后，罗霄解开包裹，把所获的蛟龙各部分一一取出，穿上衣服，再把刀弓箭矢背上。至于这些收获就放洞天里了，既安全又省事，反正一时半会怕是没法见光的了。 准备妥当，罗霄站在平台上，运转元气，这次却不把元气输往双掌而是改为右腿，然后抬脚猛力一顿，元气勃发如漩，平台陡然深陷，蹭地一下把他吸了进去，瞬间消失。 溪流边，罗霄之前消失处，空气诡异地荡起一阵波纹，一圈圈涟漪扩散，一条腿毫无征兆出现，然后是腰身，最后是整个人嗖地一下掉出来。 罗霄双足稳稳落地，四下打量，难掩欢喜：“果然，不光回到原处，而且姿势也正确了。” 先前在水底出现时，他可是头下脚上的，如果当时不是在水中，猝不及防之下，指不定会磕破头。所以再次出来时他学了乖，果然如他所料，平稳“降落”。 在今夜之前，罗霄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敢在人人谈之变色的龙渊山深谷夜宿，虽然也有迫不得已的原因，不过罗霄是真的没有半点害怕，有了仙石洞天，一旦有危险他就立马遁入其间，别说是灵兽了，就算蛟龙复生，又能奈他何？ 一夜平安过去，罗霄想像中的猛兽灵兽都没出现。天刚朦朦亮，罗霄就睁开睛，胡乱搓把脸，把最后一点干粮吃光，然后拔出猎刀，认准来时方向，一路砍出丛林。 沿途陆续出现各种猛兽及低阶灵兽，甚至罗霄还看到了好几头连武士见了都得绕道的中阶灵兽，然而这些猛兽也好，强大灵兽也好，见到他却是惊惶绕道，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罗霄也是懵逼了半天才找到原因，原来是自己身上的衣服，之前用来包裹蛟牙蛟尾鳞片及内丹，非但沾了些血迹，更沾染了浓烈的蛟龙气息。这种气息人类嗅觉器官闻不出来，但在兽类鼻中，却强烈得如同三伏天与一个狐臭的家伙呆在一个狭小密闭空间一般…… 有了强大的蛟龙气息压制，罗霄一路无阻，还顺道采摘了不少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草，统统扔进仙石洞天里。如此一收一路，花了整整一天功夫才走出龙渊山，比进去时慢了不少。这也正常，那会是十万火急，而现在则是从容不迫——当然，如果忽视他那一身被荆棘划成布条的乞丐装的话……不过比起进山时，这次衣服虽然还是被划破，然而皮肤却半点没事，再尖锐的荆棘，也只留下一道白印；再可怖的山蚂蟥与毒蚊，也吸不出半滴血。 伐毛洗髓后肉身之强，再次带给罗霄意外惊喜。 当金色夕阳笼罩整个龙渊山时，罗霄看到了自己驻守的警戒塔，不过这会只剩下一个塔基了，看来修武堂已经撤除警戒，这次内勤任务算是结束了。 回城路上，罗霄幸运碰到一位驾驶牛车的乡邻，疲惫的双腿终于得到解放。 在乡邻和善的招呼声中，罗霄跳上堆得高高的桔杆垛，四仰八叉躺下，鼻端嗅着充满稻香的新鲜桔杆气息，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 哔—— 一只苍鹰唳声破空，划过长天，双翼一展，翱翔远去。 罗霄倚臂当枕，嘴里咬着一根细细的桔杆茎，望着变成小黑点的苍鹰身影，眼睛闪烁着从未有过的朗朗少年的飞扬神彩…… 第6章 【乱世修武】 牛车载着罗霄慢悠悠走着，天将擦黑时，来到易水城郭外的一个叫“八里屯”的小村庄，因为这里距离易水城正好八里，而这就是罗霄寄住了近两年的居所。 易水城房价虽不算贵，但也不是他这样的底层草根能居住得起的——或者说，他勉强能住得起，但真心不划算，还不如居住在城外的小集镇或村庄，来回虽波折了点，就当是锻炼了。 修武堂里倒是有学员宿舍，宿费也便宜，毕竟是官办学堂，但他不敢住。他从不敢与他人同住一屋，怕哪天说梦话，泄露不该说的东西，断了他来之不易的武道之路。 所以，居住在城外小村庄，是他最合适的选择。 一般城郭周围都星罗棋布着大量集镇村庄，大小不一，即便在这些村庄里，八里屯也属于垫底那一类，全屯总计不过二十多户，百余口人。在屯尾倒数第三户，一个用石块砌就的破旧两进院子，就是罗霄的住处。 院子虽然破旧，但胜在结实，面积也够大，在前院还有个被罗霄平整出来的练武场。对这个居住了两年的住处，他还是满意的。 山村里一到天黑，基本没人活动，所以罗霄一路进村，并未遇到任何乡民。他直接打开院门，回到小屋，点亮油灯，再打开所有门窗，让晚风吹散长时间无人居住而产生的各种异味。同时举灯把屋里各角落及床柜桌椅都检查一遍，看是否有鼠虫蚁类光顾。 四下打扫清洁，弄完之后，罗霄拎着木桶到井边打水，就着冰凉的井水冲洗一番。擦拭身体时，右手碰到左臂仙石图案，心念一动，手上凭空幻现一株赤红草药，长着七叶，其叶晶莹如红玉，在暗夜中散发出淡淡毫光，更有奇异芬芳沁人心脾。 罗霄嘴角勾起，对于随意能从洞天里收纳物品的功能极为满意，相比之下，这株在平时足以让他狂喜的名为“赤玉七叶草”的名贵草药，反倒不是太在意了。 罗霄随手把赤玉七叶草往左臂一按，啪地一响，赤玉七叶草就像变魔术一样消失不见。 虽然很想再进仙石洞天体会灵气如潮的洗礼，但已经两天没睡好觉的罗霄还是抵不过疲惫，回到让自己最安心的小窝，那种疲倦感更为强烈，回到床边一头倒下，就此沉沉睡去。 …… 清晨，易水城南门刚开启一会，罗霄就准时出现在城外，他是回修武堂交任务的。 今天罗霄穿上了正式学员服，一件有些发黄，在手肘、膝盖等关节处打着厚厚补丁的白色劲装，腰系青带，代表了他武道二阶的修为；而青带带穗上的一条金色鱼龙印徽，则表明他出身易水修武堂。 从进城时守卒对他含笑打招呼，到长街沿途各家早餐铺的店主、跑堂及围坐满座的食客纷纷向他问好并邀请他一块进食，可见罗霄的人缘之旺，以及，他这个修武堂学员在平民眼里的份量。 天下修武堂，皆是朝廷官办武学，学制十年，目的是为国培养“武士”这一社会最基础且最重要的士族阶层。在十年内成为武士者，可得王国授予田宅及士人爵位，有身份有地位有实惠，从军至少是校尉起步，亦可入宗门修行更高层次，获得更大富贵。若十年期满无法成为武士，则肄业离堂，自谋出路。 即便如此，只要不是太愚钝，苦修十年怎么着也能冲到开脉境，只要达到武道三阶，再专修一门武技，肄业后无论是入伍、走镖、看家护院或投入帮派，都能有碗稠的吃。脑筋活络的或者还有一定潜力的，说不定还混得不错。 如果罗霄的命运没有改变，他基本上也就是走这条路，武士阶层对极度缺乏资源的他而言，可望不可及。 与此相对应的还有个叫“文德馆”的学堂机构，是遍布天下的基础学堂，为蒙童开慧启智，学而有成者亦可入郡府宝文阁深造，将来考取功名，以文进士，同样可以与武士一样成为士人。 自古以来，任何一个架构稳定的王朝，都需要文武之道两驾马车，缺一不可。区别只在盛世时文昌而武颓，乱世则武兴而文弱。而近百年来整个域界动荡不安，诸国相互征伐，乱世之象就算是一个普通百姓都能看出来。 值此大争之世，诸国武道大兴，武者地位尊高，完全压制文道，无论贵族平民都以入修武堂为荣。只不过，学文不一定要天赋，但习武一定要，过不了聚灵关，就算是将门贵族出身也没法修武。而对一般平民而言，哪怕有天赋也很难取得成就，因为修武与习文不同，每一个有所成就的武道强者，都意味着所消耗的数量庞大的恐怖资源——穷文富武，自古如此。 从某种意义上说，武道上能取得多大成就，并不取决于天赋、勤奋，而是取决于所占资源的多少——罗霄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所有考入修武堂弟子，只提供基本食宿、功法。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要想提升，所需的灵气、丹药、武技、灵兵等等，都是自己解决。可以通完成本堂任务获得奖励，或者外出历炼获取机缘，总之成龙成虫全看自己本事。 当然，如果有个好的出身，以上问题统统不是问题。本事固然重要，出身更重要，毕竟你一个人再能折腾，也比不过一个家族源源不断的强力支持。而这，往往是一个武者能走多远的决定性因素，极少有人能跳出这个窠臼。 而像罗霄这样的低阶弟子，还没有外出历炼的资格，而他的平民出身，也决定了他想获取资源，只有完成本堂任务这条唯一渠道。所以，哪怕是只有很少的功绩点，并极有可能直面恐怖兽潮这样的危险任务，他也咬牙接下。 只不过，世事难料，机缘莫测。昨日之前，罗霄也只是这窠臼里一只蝼蚁；而今日之后，他已经爬了出来，一切，都不同了。 从长街头走到街尾时，罗霄正好把最后一个大馒头咽下，仰脖饮尽碗里豆浆，把碗往桌上一放，扔下十几个大钱，向店家道了声谢，快步向修武堂方向而去。 身后隐隐传来店家惊讶的声音：“罗小哥这食量见涨啊，居然吃了八个！” 罗霄摸摸半饱的腹部，也有些无奈，自从他进入开脉炼血之后，灵气吸收倍增，气血搬运加快，食量大增，饭量翻倍。照这样下去，他怕是连那小破院子都住不起，得搬回修武堂了。好在此次进龙渊山收获不小，等把那些草药处理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大概不会为生计发愁了。 修武堂是易水城最显眼的一座建筑群，就在城南千尺峰下，茂林修竹，绿水环绕，一座座院落鳞次栉比，如鳞的瓦面在朝霞映照下反射着淡淡红光，远远看去像一条条露背红鲤，所以易水修武堂又有“易水红鲤”之称。 山门前站着两个身着白衣青带弟子，都是十五六岁模样，负手挺胸，气势昂然，也有那么几分架式。看到拾阶而上的罗霄，其中一个方脸少年神情一振，叫道：“罗莽子，你可算回来了，下月可是轮到你值守山门，真怕你任务还没结束，我又得要顺延值守，还好还好。” “罗莽子”是罗霄的绰号，这里的“莽”并非莽撞的意思，而是指这个人“很莽”，也就是凶猛。 罗霄笑了笑：“这木桩子，你怕是还会继续当下去。” 方脸少年瞪眼：“啥？么子意思？” 罗霄却没理他，头也不回摆摆手，步入山门远去。 修武堂山门值守，一般只在初阶堂下弟子里轮值，三阶以上，基本不用再承担堂内杂役，只需专心修行。罗霄虽然腰系表示二阶的青带，但其实力已进入四阶，只需找个时间通过考核，就能更换三阶黄带甚至四阶红带。到那时，在这修武堂八百弟子里，他也算是出挑的了，哪还会要当木桩子把门？ 随着罗霄一路深入，身边渐渐多了许多白衣弟子，只有腰带颜色不同，纷纷奔向演武场，聚武演练。这种大型的几百人联合演武，只限堂下弟子，四阶以上的入室弟子，不需要参加这样的“早操”。当然，像罗霄这样的走读生也不需要参加。 修武堂只有两类弟子：堂下弟子与入室弟子。一、二、三阶为堂下弟子，四、五两阶为入室弟子。各阶以五色腰带区分，分别对应武道筑基五阶。 无论是堂下弟子还是入室弟子，皆身着白衣，只以腰带识别等级，由低到高分别为灰带、青带、黄带、红带、黑带。 除了弟子为白衣，执事、教习等教官级皆着黑衣，系犀皮带，只以带扣识别等级，分别为铁龟扣、铜雀扣、银虎扣、金龙扣等四级，对应不同阶位职务。 由于此为官学，采取的是半军事化管理，故等级森严，低阶弟子对学长要保持起码的尊敬，学长可在一定程度上指使低阶弟子。而执事、教习等主要管理人员，更是可指令弟子在堂内行事，并有一定的奖惩权利。这就像军队一样，下级必须服从上级，无等级无以体现荣耀，无阶差无以激励向上，这也是修武堂千年传承下来的良好机制之一。 罗霄正走向任务交纳所在的鹰扬堂，刚刚转过堂下弟子修炼的七号乙级修炼场，就听到侧后角落里传来一个恶狠狠的声音：“把肉灵石交出来！别惹黑皮哥发火，哥发起火来，你这小身板折了都扛不住！” 第7章 【肉 灵 石】 声音很耳熟，“黑皮”这个绰号也勾起罗霄不好的记忆，他停下脚步，往声源方向走近几步，就看到花木掩映间显露出五个人影，三男两女，其中两男两女互相对峙，还有一男弟子则落后几步，抱臂围观。 几个男弟子背对罗霄，看不清面目，他唯一能认得的，就是那个块头最粗壮的家伙。虽然看不到脸，但从白色练功服露出的后颈、小臂等部位皮肤又粗又黑，汗毛又重，猛一看像个披着衣冠的黑猩猩的醒目造型来看，这家伙就是堂下弟子中的一霸，绰号“黑皮”的刘黑达。 刘黑达对面是两个女弟子，都是十六七岁模样，一个圆脸微胖，系青带；一个眼睛挺大、下巴尖尖，身体单薄，却系黄带。能在这个年纪晋入三阶，资质算不错了。 此刻刘黑达正双手叉腰，俯身凑近那尖下巴女弟子，低吼威胁，口水都溅了不少到少女脸上。两个女弟子挽臂相倚，身体微微发抖，一脸羞愤，半是害怕，半是因为黑皮的荤话。 罗霄目光落在尖下巴少女握得紧紧的手上那露出一抹淡黄微光的东西，眼睛一眯：“嗯？是肉灵石，皮黄褶深，起码二十年份以上，品相算不错了，难怪黑皮这家伙眼红。” 肉灵石，是灵石矿的伴生物，本身是一种菌类，与灵石矿脉共生，随着年份加深，吸收灵气增加，功效越强大。因其外形如石，却又似切开的生猪肉，而又伴生在灵石矿中，故称“肉灵石”。 肉灵石是武道修行中极为重要的一项辅修资源，如果说武者五阶：聚灵、凝元、开脉、炼血、淬腑是武道筑基中的“内筑基”，而以肉灵石淬炼肉身，则是同等重要的“外筑基”。所谓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这“筋骨皮”怎么练出来？除了有相应的功法，吃得了苦打熬筋骨，更重要的是能有化解肌体淤伤，更进一步强化肉身的特殊灵药。 而肉灵石，就是这样的灵药！甚至可以说能掌握多少年份久远的肉灵石，就意味着一个武者能走多远。 此物从武道三阶开脉期就可以使用，一直到武士甚至高阶武士都是需要，区别在于等级越高，对肉灵石的年份要求也越高。像这女弟子手里的下品肉灵石对她这样的黄带弟子算很不错了，而对武士级别而言，五十年份以下的下品肉灵石基本没什么大用。 刘黑达腰间的青带表明他才是武道二阶，这肉灵石明显不是他自用，要么就是抢来换别的资源，要么就是……罗霄看了一眼边上那个抱臂旁观的弟子，其腰间系着黄带，心里隐隐有所猜测。 “你们难道还想强抢不成。”少女紧紧攥住肉灵石，倔犟抬起尖下巴，“我不信你敢动手！” “堂内禁止私斗，我当然不会触犯堂规。”刘黑达嘿嘿怪笑，“另外，谁说我们强抢？我们是交换好不好。” 刘黑达身边的小个子男弟子很配合地探手从腰间革囊里掏出两颗鸡蛋大小的白色肉灵石，往二女面前一递，神情似笑非笑：“两颗十年份肉灵石，正好抵你一块下品肉灵石。看吧，咱们兄弟都是讲道理滴。” 两个少女气得满脸通气，颤抖的手指在三个男弟子身上来回戳点，半天说不出话来。 罗霄听了忍不住嗤笑出声，二换一，看似很公平，然而肉灵石的效果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以无品置换下品，至少要加倍才能达到相同效果。也就是说，十年份的无品肉灵石想达到下品的效果，起码得四块才行。而黑皮等人居然想用两块无品换人家一块下品，相当于半价强购，等同明抢，还真的是够“无品”的。 罗霄笑声一起，刘黑达三人同时回头，一见到是他，刘黑达脸色难看：“是你……罗莽子！我劝你少管闲事。” 罗霄冷笑：“闲事？我还没说你碍我的事。” 刘黑达一瞪眼：“什么意思？” 罗霄不理他，向那尖下巴女弟子笑道：“段学姐，我说找老半天不见你，原来在这。你说想拿下品肉灵石交换的东西，我带来了。” 那尖下巴女弟子愣了一下，看到罗霄向她眨眨眼，立即反应过来，啊了一声：“罗……罗学弟啊，我之前正找你呢，结果碰到……” “我明白。东西我带来了，肉灵石。”罗霄微笑着向段学姐伸出手。 段学姐与同伴互望一眼，心下暗喜，手拉手从刘黑达侧旁一闪而过，快步来到罗霄面前。段学姐犹豫了一下，咬咬牙，把肉灵石递给罗霄。 罗霄接过放怀里一塞，实际上是扔进了仙石洞天。 看着快到嘴的肉飞了，刘黑达与那小个子男弟子脸都黑了，怒息咻咻，却不敢发作。 刘黑达号称堂下弟子一霸，并不是他的修为有多高，正相反，以他比罗霄还大两岁的年纪，入修武堂三年多，才混到青带弟子，这资质已经算够差的了，不出意外的话十年期满后也只能是肄业的命。他之所以能在堂下弟子中称霸，除了据说在“龙虎会”这个修武堂精英弟子组成的组织有人之外，他本人蛮横凶戾，敢打敢拼才是最重要因素。正因如此，他才不把一个刚进阶的黄带女弟子放在眼里，敢以低阶威胁高阶。 然而，正所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刘黑达再横，对同样是二阶的罗霄却一直颇为忌惮，不敢招惹。因为，罗霄就是那个不要命的。 “你就是那个打架不要命，半点不讲究，专踢人下裆的罗莽子？”那黄带男弟子依然保持抱臂姿式，脸上一副酷酷的样子，锐利的眼神死死盯着罗霄。 罗霄淡然道，“我是猎户出身，用野兽的方式猎杀野兽，也用同样的方式与人搏杀。” 黄带弟子冷冷道：“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潘扬，蒋风是我兄弟，我等着你进阶黄带。” 罗霄眼睛一眯，听出了这个叫潘扬的黄带弟子言外之意。 他嘴里的蒋风是一位黄带弟子，曾经在易水城内与罗霄发生冲突，当时刚进阶凝元期的罗霄面对包括蒋风在内的一个开脉期加两个凝元期弟子，就算他有点底牌，也难以抗衡。结果被打得口吐鲜血、肋骨折断，而他也放翻两个青带弟子，然后趁蒋风得意大意之下，翻滚近身，一脚勾踢对方下裆。蒋风疼得满地打滚。堂堂黄带弟子，被罗霄这个新晋青带痛殴，震动修武堂。 也就是这一架，打出了“罗莽子”的赫赫凶名，连刘黑达这样的蛮霸家伙都不敢轻易招惹。 修武堂学员众多，年轻气盛，习武之人更多是好勇斗狠之辈，难免有矛盾冲突。堂内禁止私下斗殴，违者严惩不贷，若要解决个人恩怨，请上武斗台。打斗之时，有执事看护，一方认输立即中止。这样既能控制事态，避免死伤，又能解决矛盾，更能刺激弟子勤奋修行，不失为一个变害为利、变相鼓励修行的良好机制。 武斗台决斗有硬性规定，只能同级对战，一般情况下由执事监督。若越级挑战，则由大执事监督，以保障安全。不过越级只能是低阶向高阶挑战，决不能是高阶向低阶宣战，否则那样就不是挑战，而欺负人了，与修武堂设武斗台宗旨背道而驰。 所以潘扬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在罗霄达到三阶后向他挑战，想凭自己老牌三阶的实力打垮罗霄，为好友报仇。 罗霄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笑意：“想见血？行，成全你！” 潘扬眼神如针：“你很狂啊……别让我等太久，我已经是三阶顶峰了。” 罗霄一脸无所谓：“不管你到哪阶，都不会让你久等。” 潘扬一窒，半天说不出话来，这家伙，简直狂得没边了。如果换一个场合，以潘扬黄带弟子的高阶位还可以压一压罗霄，但眼下他正干着凌霸的事，自己都持身不正，自然摆不出学长的威风。 罗霄这么一插手，潘扬、刘黑达没辙，只得带着那个小个子男弟子冷笑而去。他们之所以敢威胁这两位女弟子，是因为能用凶暴的气势压住对方，不用动手就能达到目的。但面对罗霄这样根本不吃这一套的狠人，他们就没辙了。私下不敢动手，上武斗台的话刘黑达又没那个胆气，只能撂下狠话跑路。 学堂之争，大抵如此，谁凶谁占上风，并不一定非要动手。 看潘扬三人远去，段学姐向罗霄欠身致谢：“多谢罗学弟相助。” 罗霄摆摆手：“没事，举手……不，也就动动嘴之劳而已。” 段学姐轻笑，旋即奇怪道：“你之前认识我？” “不认识。” “那怎么知道我姓段？” “你的黄带尾穗上绣着个‘段’字，我猜多半是你的姓氏吧。” 段学姐与同伴相顾哑然失笑，随后向罗霄点头致意：“正式介绍下，我叫段青岚，黄带弟子；这是徐圆，青带弟子。我们都是女修地级乙部弟子。” 修武堂招收不分男女，但修炼时男女分开，毕竟演武时少不了肢体接触，这么搞容易出事。只有达到红带弟子后，这方面的界线才宽松起来，因为能达到炼血之境的弟子基本都成年了，懂得分寸。所以罗霄虽然在修武堂学习了两年多，却没认识几个女生。 “罗霄，青带弟子，男修人级丁部弟子。”罗霄也点头回礼，虽说青带黄带什么的一眼就能看出，但正式介绍时必须加以说明，以示尊重。 修武堂按弟子潜力值划分为天地人三级，每级有甲乙丙丁四部，也就是四个学堂。其中最高级的是天级甲部，最低级的就是罗霄所在的这个人级丁部了。 听到罗霄出自人级丁部，徐圆愣了一下，看罗霄的眼神有点不好了，但段青岚却神色不变。 “段学姐，你的肉灵石。”罗霄从怀里（手臂）掏出肉灵石，交还段青岚。修武堂敬重强者，达者为先，所以不管段青岚年纪与他相比谁大，他都得叫学姐。 段青岚定定看了他一会，内心做出一个决定，当下向罗霄行礼道：“罗学弟能否为我保管此物几天？” 罗霄一怔，旋即醒悟：“你是怕……” “是的。”段青岚咬咬嘴唇，“我还没找到‘赤玉二叶草’，还不能使用肉灵石，万一那黑皮不死心又纠缠……” 罗霄虽然没使用过肉灵石，但这种修炼常识却是知道的。肉灵石本质是一种菌，内含灵气也含一定毒素，使用时必须辅以赤玉草中和，以不同年份对应不同叶片数的赤玉草。 罗霄倒是有好几株得自龙渊山的赤玉草，不过都是高级货，最少也是五叶，与下品肉灵石对应的二叶确实没有。当下爽快应道：“明白了，我就为学姐保管几天吧。” 一旁徐圆看了顿时着急，悄悄用手肘暗捅段青岚肋下。 段青岚与徐圆是十几年的发小了，回头看她一眼，都不用徐圆说话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微微摇头，用嘴型无声说了句：“我信他。” 罗霄看在眼里，脑子一转就明白过来，这徐圆是怕他吞了这块肉灵石啊……说实话，哪怕是他没有奇遇前都不会干这种事，更不用说现在。 罗霄心头不快，本想把肉灵石丢还段青岚，但看到段青岚嘴型时，有过唇语训练的他很轻易就读出段青岚这句话，一怔之下，本已取出的肉灵石又摁回手臂，同时手里多了一样东西，对段青岚笑道：“先前我说要拿东西交换肉灵石，那自是堵潘扬那伙人嘴巴的借口。不过看学姐这么为难，不如就当真交换吧，你看这东西用来交换如何？” 罗霄手掌一翻，一株叶片暗红的草药出现在二女面前。 段青岚与徐圆四目一下瞪圆，脱口惊呼：“赤玉五叶草！” 赤玉五叶草是用来配合中品以上肉灵石吸收的高级草药，若是按市价，一株就可交换两块下品肉灵石与两株赤玉二叶草，价值远超段青岚那块肉灵石。这样的东西用来交换，不如说是白送。 “这、这……使不得。”段青岚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有些手足无措。 徐圆更是圆脸涨红，半是震慑半是羞愧，人家连赤玉五叶草这样的高级货都有，又怎会昧了你的下品肉灵石？ 罗霄不由分说，把赤玉五叶草塞到段青岚手里，笑道：“学弟我这次出任务监察龙渊山，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不少草药，学姐只管拿去。要是学姐当真过意不去，那这样好了，学姐代替我挑战潘扬，把他揍翻，这株草药就算是替我挡灾的酬劳了。” 所谓投桃报李，对于愿意信任自己的人，给一株草药不算什么。而且罗霄现在突破炼血期了，原本也有打算用药草换一批肉灵石辅修，同门师兄妹，顺手帮一把，同时收入一块品相还行的肉灵石，也是不错。 “交易完成，我还要去交任务。段学姐，徐学妹，告辞。”罗霄微微欠身致意，转身离去。 段青岚捧着散发出红色毫光的赤玉五叶草，呆呆看着罗霄远去的身影，久久不动。 第8章 【监正召见】 “堂下弟子罗霄，前来交付甲字十七号任务。” 在发放任务的鹰扬堂一间宽敞明亮的厅堂里，罗霄把一根玉签状的任务签递给柜台后面的青年。 这青年人的装束与一般弟子不同，身穿灰衣，蓝绳束腰，这一类为修武堂执役，专负责各类杂务及文档管理。他们并非修武堂肄业生，而是从文德馆招募的毕业学子。这也正常，连军队都有文职人员，何况修武堂这样的武修学堂呢。 青年执役接过任务玉签，看到其上刻着“甲十七”字样，随即打开一本册子，手指顺序向下检索，嘴里低声念道：“甲字十七号……嗯，龙渊山警戒任务，时间两个月，功绩点三点……这位学弟，这个任务需要先向监正呈报，才能注销并领取功绩点。” “监正？”罗霄皱皱眉，倒也没觉得意外，龙渊山深谷的龙潭发生那么大的事，他身为当值弟子，上头不可能不找他问话。不过，居然是修武堂最高主管监正，这就有些让他心里打鼓了。 修武堂为朝廷官办，以从六品“监正”总摄堂务，以正七品“监佐”为副。所以青年执役口中的监正，就相当于一校之长。罗霄入修武堂近三载，每年开学招收新学员或一些重大节日庆典时，都有见过这位监正大人，不过从未近距离接触过。 “是的，而且任务标注已改为红色最高级，请学弟立即前往监务院。”青年执役看着罗霄的眼神多少有些吃惊，什么时候一个青带弟子也能跟至少也得是高阶弟子才能接手的红色任务扯上关系了？ “好的，我这就去。多谢学兄相告。”罗霄行礼转身而去。没想到当初一个普普通通的三级蓝色任务，竟然提升到最高的红色级，直接与监正对话……也罢，监正就监正吧，只不过是询问又不是讯问。就算是讯问，以他严酷训练出来的心理素质，也能抗得住高阶武士的心理威压。 走出任务厅，罗霄一路向北，拾阶而上，越行越高，看方向却是千尺峰的主峰。 作为修武堂最高主管的行政之地，自然是在千尺峰最高处——监务院。 罗霄没来过监务院，但并不防碍他知道在哪及怎么走，就像学生没去过校长室但一定知道在哪一样。 在罗霄一路行进时，任务厅接待罗霄的青年执役把两张小纸卷好塞进两根细小的玉骨里，转身走进内室，来到信鸽室，打开两个鸽笼，分别将玉骨捆在两只信鸽脚上，扬手放飞。 级别最高的红色任务，执行者一旦回归，必须尽快向监正报告，同时监正也需要在第一时间得到通知，毕竟监正每日要处理大量事务，各种巡查应酬等等，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呆在监务院。 监务院是监正与监佐的办公院落，这条路很少行人，加上院内守卫、护卫及配套人员不过五六十人。若大一个院子只有这么些人，使得整个院落十分安静。 罗霄沿着青石小径一路行进，左手边是白墙红瓦，右手边绿树成荫，脚下是岁月打磨得光滑如镜的凹凸青石，穿行其间，令人平添几分幽思雅兴。 罗霄刚刚走到监务院大门前，还没来得及禀报，院门吱呀打开，一名腰束黑带的青年弟子立于门侧向罗霄点头致意：“可是罗学弟？” 罗霄忙鞠躬回礼：“正是，这位学兄……” “我是监正大人的随员季平，大人正在中堂等候，学弟请随我来。”季平微笑着做了个请手礼。 季平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白面温文，谦和有礼，若不是看他腰系黑带，罗霄几乎以为他是文德馆出身了。季平话语不多，不过神情温和，令人心生亲近。罗霄边走边跟他聊了一会，才得知季平已在修武堂修行八年，年初时才调到监务院，成为监正秦千秋的近随之一，实行为期两年的见习武士培训。 所谓“见习武士”并不是真武士，而是修炼到五阶顶峰，淬腑极致，只差一步就可迈入真正武士行列。这时再闷头苦修已没多大意义，需要的是不断历炼积累，窥破武意。大多数处于这个境界的学员都会外出历炼，而有身份背景的，则可成为城守、监正、监佐的随员，增长见识，积累人脉。对于这些底子深厚、背靠大族的精英弟子而言，突破五阶成为武士，不过是早晚的事。 罗霄暗暗点头，从季平的言行举止来看，确实有大家子弟的风范，难怪监正会选他为近随。 从大门到中堂，经过两进院门，沿途只见到几个守卫，整个院落跟院外一样安静。 当一座浑厚古朴的堂院出现在罗霄面前时，他心头微微一跳，知道那就是监务院中堂——虽然他没来过这里，但彼时天下建筑都有规范章程，这座堂院的位置正处在整个院落中轴线正中，必须是也只能是中堂。 季平拾阶而上，先是对廊柱下两位守卫点头为礼，然后亢声道：“青带弟子罗霄入见。” 堂内传来一个中正平和的声音：“进。” 季平转身向罗霄做了个请手礼。罗霄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大步而入。 一进中堂，罗霄顿觉四道凌厉目光扫射而来，令人呼吸为之一窒。抬眼望去，中堂内坐着两个人，上首是一个中年儒士，头戴四方纱帽，一袭青袍，胸袍正中是一幅青彪补子，长眉凤目，三绺长须黑光油亮，神情儒雅，正是易水修武堂监正秦千秋。 看到这位的模样，罗霄顿时明白，为什么他会选季平作为近随了。 另一位年约五旬的老者则坐在左侧旁，同样的装束，只是胸袍补子是一幅豹子。这老者相貌平平，但气息深沉，眼神犀利，但凡有点眼力的，都不会因其外貌普通而轻视他——易水修武堂监佐庞元峰，也是本地武士出身、修武堂资格最老的强者。 罗霄眼神只在二人脸上快速扫视一下，目光旋即落在二人的腰带扣上——那是一枚盘龙形状的带扣，深青色的玉石表面隐约可见一条条丝状暗金纹理，透出一种神秘高贵气息。这正是青金玉制成的金龙扣，整个易水修武堂只有两个人有资格佩此带扣，因为这代表着他们的身份，九阶高级武士——青龙武士。 罗霄目光一扫一落，敛目观鼻，拱手见礼：“人级丁部、堂下弟子罗霄，参见监正大人、监佐大人。” 秦千秋与庞元峰四目灼灼，紧盯堂下少年。但见这少年虽然算不上俊秀，但轮廓棱角分明，五官深邃，给人一种沉稳坚毅之感，一双剑眉斜飞入鬓，有着别样的英武锐利之气。 “面相不错，是那种可靠并能做大事的人。”秦千秋暗暗点头，其出身大族，允文允武，研究过一点相人之术，颇能识人，对这个青带弟子印象不错。 “你就是罗霄？”庞元峰灰眉微皱，一双细而狭长的眼睛透着一股棱棱威压，突然低吼一声，如焦雷在罗霄耳畔炸开，“你就是第一个进入龙潭之人！” 这饱含元力音波的一吼，震得罗霄脑门嗡嗡作响，心脏漏跳一拍，脱口而出：“正是。”话刚出口，顿时背脊凉飕飕，高阶武士的强悍手段果然不是自己能想像的，幸好拟定的计划中关于这部分是实话实说，要是换一个喝问，搞不好会泄老底。 短短一瞬间，罗霄心念电转，知道这时不能再任由这位监佐大人把控话语权，否则再这么来几下，指不定露出什么破绽来。当即先发制人，不等对方继续发问，迅速道：“当日天降流星，引发龙渊山震动，恰是弟子当值，职责所在，不得不入内探查……” 罗霄把当天发生的事基本陈述一遍，只隐去了自己的收获——当然，他也知道要是他说什么都没收获很难令人信服，所以他也有后招。说完之后，取下腰间布囊，双手呈上：“弟子只发现了这些。” 布囊打开，里面是三枚巴掌大小，乌光流转的鳞片及五颗有明显高温融化痕迹后残留的蛟牙尖部，长约一指，森然锐利，隐隐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 秦千秋与庞元峰四目一亮，这种准神兽级别的顶阶灵兽，哪怕只是残留一点零碎，都是有价无市的顶级炼器灵材，纵使二人如此身份实力，也不由得为之心动。 庞元峰慢慢将目光从蛟牙鳞片上收回，犹如刀光一闪落到罗霄脸上，灰眉一扬，眼神锐利如蛟牙：“就只有这些？” “是的……也许仔细寻找还会找到别的东西，但彼时空气灼热，令人窒息，弟子修为浅薄，难以久呆，只能离开。”罗霄神情坦然，毫无畏惧地迎向庞元峰尖锐的眼神。 他当然坦然，自己不偷不抢，凭本事挣来的东西，都交出一部分了，你还想咋地？他当然无所畏惧，自己没有触犯任何堂规，更不亏心，有何所惧？ 秦千秋与庞元峰也都在事先得到执事谭六等人的禀报，知道罗霄所说确实是事实，而且从罗霄的述叙中也没听出什么破绽，与其他人说法印证之下也能对得上，基本上算是他过关了。 秦千秋正色道：“不管你得到什么，那都是你的机缘。这些蛟牙蛟鳞，如果你交给修武堂，可以得到相应的功绩点；你也可以自行决定是否到出售给炼器坊；又或者，由我与庞监佐一同买下。” 罗霄不假思索，立即道：“弟子愿将此物献与二位大人。” 罗霄这么上道，庞元峰也不好再拿眼盯人，神情首次缓和下来，点点头，算是承了他的情。 秦千秋捋须而笑：“如此多谢了。放心，我们也不会白要你的东西，这些蛟牙鳞片我会送到宝器堂请孙供奉掌眼，等鉴定出准确价值后，再给你相应补偿。你看如何？” 罗霄自无不允，行礼道谢，随后告辞而出。 庞元峰盯着罗霄远去的背影，沉声道：“秦贤弟素擅识人，以你之见，关于那蛟龙身上之物，这个叫罗霄的弟子是否还有所隐瞒？” 秦千秋却是淡淡一笑：“修武立堂数千载，早有堂规明训，弟子外出历炼，堂中师长，无问收获，莫窥机缘。罗霄是否隐瞒，庞兄又何必在意？” 庞元峰灰眉一剔，哈哈大笑：“正是，正是，我也不过是好奇……哈哈哈，来来来，我们看看这蛟牙、鳞片有何神奇之处……” 罗霄走出监务院大门后，轻轻摊开手掌，掌心里全是汗。用力吐出口气，看了眼腰间青带，原本想禀报完就去晋升黄带，现在看来今天是不可能了，刚解除怀疑就去提升阶位，太容易让人产生某些联想了，再等等吧。 第9章 【时 之 沙】 艳红的朝阳刚跃出山巅，清新的晨风沁人心脾，门前刺槐叶上一颗露珠欲滴未滴，一只剪尾飞燕划出一道黑线从眼前掠过，脚边一只蚂蚁衔着不知从何处收获的半粒米饭正努力爬行…… 这是罗霄即将进入仙石洞天修炼前看到的一幕。 以往罗霄晨练，除了外功是在自家院子里炼习，修炼功法心诀时，一般都会到修武堂所在的千尺峰。修武堂之所以修建在千尺峰，就是因为那里是整个易水城灵气最活泼的地方，在那里吐纳调息，效果最好。不过从今天起，他再也不需要跑到千尺峰修炼了，自己的仙石洞天，就是天下最好的修行圣地。 罗霄手掌轻轻一按左臂仙石图案，心念一动，光华笼罩，嗖地一下，整个人消失不见。 仙石洞天的平台前，罗霄身影幻现，深深吸一口浓浓的灵气，只觉身心通透，飘飘欲仙。经过易筋洗髓之后，罗霄已慢慢适应这洞天灵气，再也不会发生像初到贵地时“醉气”的糗态了。 “每天呼吸这样的灵气，怕是想不长寿都不行啊。”罗霄满意地张开双臂，以跳水姿式跃出平台，在虚空中玩了一圈，过了把飞行瘾，再慢慢飞回平台。 落到平台的瞬间，他明显感觉到平台的灵气比虚空的灵气更充沛浓郁，要是当初一开始就被传送到这个平台上，怕是要醉上几天。由于他现在已经探索了整个仙石空间，所以也能用神念准确定位，每次都能稳定传送到平台位置，而不会像最初一样随机出现在虚空某个位置了。 平台的周围放着一堆龙渊山的收获，什么内丹、蛟牙、鳞片、蛟筋、蛟尾及大堆珍稀草药，还有那个疑似蛟蛋的东西。那些细小的锯齿状蛟牙都交出去了，只留下最大的一根獠牙，鳞片倒还剩七八片。罗霄也没什么可惜的，本来这些收获就是要拿出去换修炼资源的，只是因为见不得光，不得已才藏着掖着。如今监正、监佐想要，交出去不但能让这部分收获得以洗白，还落下个人情，而且该给的资源也没少给，值了！ 罗霄盘膝坐下，顺手取过那个疑似蛟蛋的玩意，又敲又叩又听折腾半天，还是一无所获。算了，扔一边吧，开始修炼。 入定前罗霄忍不住朝那神奇石门看上几眼。尽管看过多次，但每看一次，罗霄都深深为这奇异的石门所吸引。他有种预感，如果有一天，他能打开这神秘的石门，必定会给他带来巨大的惊喜。 多想无益，修炼吧。 罗霄盘膝合手，眼观鼻鼻观心，开始运行《混元一气诀》第四层心法。 混元一气诀是易水修武堂的本堂功法，天下功法芸芸，但能系统而完整的形成一套由低阶晋级高阶的传承功法却不过双手之数。天下修武堂千百家，而所有修武堂出身的弟子所修的功法都跑不出这双手之数，这些传承功法，就称之为本堂功法，也就是标准功法。 “标准”不代表是大路货，而是经过无数代修武堂前辈强者层层筛选后敲定的，包含了从最低阶武者一直修炼到最高阶武士所有层次的具有最好适应性的功法。 混元一气诀共有十层，对应武者筑基五阶，以及武士五阶。每提升一层，即进一阶，当然还有其他条件要达成，不过最核心的就是这混元一气诀，其他的达成条件都是围绕着这个功诀核心。 罗霄已进阶炼血期，混元一气诀功法也相应到达第四层，现在他正朝第五层迈进，有如此充沛的神奇灵气，罗霄相信自己一定能在不久的将来进阶第五层。不过现在的他还并不知道，接下来他的感观会受到怎样的冲击。 随着罗霄绵长的一呼一吸，口鼻间灵雾成旋滚滚吸入，又带着淡淡的白色浊气如长龙激射而出，瞬息间被如潮的灵气消融净化，半点不存。 一个大周天，两个大周天……一直运行到九个大周天，浑身经脉饱胀到极致，隐隐有些作痛，罗霄这才慢慢收功，结束修炼。 “呼——”罗霄吐出最后一口大周天搬运浊气，气息如箭，在灵雾中划出一道长长的白痕，慢慢消失。睁开眼睛，感受了一下身体，只觉灵台清明，元气充足、精力充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最重要的是，明显能感觉到混元一气诀第四层功力又推进一大步。 “真是修炼福地啊！”罗霄感叹不已，这种每次修炼都能明显进步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而且修炼那么久，居然没有饥饿感。可惜他的经脉只能承受九个大周天就已达饱和，再多就会损伤经脉了。不过相信随着修为加深，经脉不断拓宽，容纳周天运行之力也会不断增加，达到三十六个大周天小圆满之境是早晚的事。 完成晨练，罗霄也不想多呆，直接传送出洞天。洞天福地虽好，但实在太过沉寂，短时间呆着还好，太久的话，会很压抑，用来修炼可以，在这里生活，不死也会发疯。 罗霄刚现身院落，伸个懒腰，手臂刚伸出一半，突然目瞪口呆，整个人完全定格。 眼前景物依旧，艳红的朝阳刚跃出山巅，清新的晨风沁人心脾，门前刺槐叶上一颗露珠正好下坠，反射出五彩光芒，一只剪尾飞燕划出一道黑线刚刚消失于眼角，脚边一只蚂蚁衔着不知从何处收获的半粒米饭努力爬行…… 这、这是怎么了？！自己是见鬼了还是刚才只是一场梦？ 大白天哪来的鬼？再感应一下身体，那种功力提升的感觉清清楚楚，绝不是一场梦！ 那、那会是……罗霄愣在原地足足半刻，脑海突然亮一道闪电，浑身像过电般跳起来，飞快冲进屋子，取出一个计时罗盘。然后风一般冲出院子，连跑了几家邻居，终于借到一个沙漏。虽然罗盘与沙漏不一样，不过计时准确度一般无二。 罗霄冲回院子，直接把沙漏往地上一扣，手握铜罗盘嗖地消失。下一刻，出现在仙石洞天平台。 罗霄把铜罗盘往平台上一放，本想再运行几个周天，但怎么也静不下心，背着手绕着铜罗盘直打转。 这铜罗盘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呈圆形，其上有十二个刻度，代表一天十二个时辰。中心是一个像太阳似的铜球，其上也有十二个小一些的刻度，代表一年十二个月。在日与月刻度之间，则是一个缓慢转动的圆盘，圆盘布满各种代表各种时辰、月份意义的小磁铁。这种用于精确计时的计时罗盘是以机关术名闻天下的千机分院所造，比沙漏那种初级计时器精确得多，不过也比较昂贵，一般平民可买不起，这也是罗霄跑了好几家邻居才只借到沙漏而不是计时罗盘的原因。 罗霄也因为修炼及出任务需要，不可能随身携带沙漏这样粗陋不便的计时器物，所以对这个计时罗盘眼热很久了。只是这玩意需要功绩点不少，他一直没舍得下手。这次龙渊山归来，他已经不再担心功绩点问题，昨日离开监务院后到鹰扬堂领取任务功绩点，全部砸出去，直接入手这个计时罗盘，没想到第一次使用，竟然是在这种情况。 好不容易熬过一个时辰，罗霄再次出现在院子里，眼前风物依旧，目光落在沙漏上——居然只落下寥寥十几颗清晰可辨的沙粒！ 他可是在仙石洞天里呆了整整一个时辰了，而这个沙漏就只管用一个时辰，之后就必须倒置重新计时，然而现在落下的沙粒都能数得一清二楚！ 仙石洞天的时间流速竟然与外界不同，原来如此！ 这个惊人发现终于解开了罗霄心里一个困惑——在龙渊山时，他总感觉自己第一次进入仙石洞天应该昏睡了不少时间，加上又连续突破二阶，耗费的时间也绝对不短，否则没理由饿成那样，但后来出山之后核对了一下时间，他确实又只是在龙潭深谷外呆了一夜而已，这个时间差总让他觉得有哪里不对。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个洞天果然与自己所处的空间不一样。 原本接下来要进行的外功训练罗霄也顾不上了，只管不停测试，经过反复对比，终于可以确定，仙石洞天与外界的时差是三百六十五比一——洞天一年，外界一日！ 罗霄被这个结果吓住了，时间流速差异竟大到这个程度？！而且不多不少，正好是一日对应一年，这里面是否含有什么自己还没悟透的玄机呢？ 想了好久想不明白，罗霄最后只好放下，现在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这巨大的时差能给他带来什么。最直观明显的就是修炼上的好处，别人练一天就只有一天，他练一天就等于一年。 “如此巨大的差异，再加上充沛的灵气，我罗霄有什么理由比不上别人？”罗霄狠狠一握拳，眼里满满自信。 欢喜过后，罗霄突然想起什么，猛一拍脑袋：“糟糕！那蛟尾巴！”身影嗖地消失，下一刻出现在仙石洞天平台。 丢在平台一角那一堆收获里，最大块最显眼的就是那半截像巨鱼尾一样的蛟尾，那怕只剩半边，也有罗霄腰身那么粗大。这里几乎所有东西都耐放，蛟牙、鳞片、内丹什么的时间再长也放不坏，就连那花花草草在时间流逝下也顶多是变干蔫，不会太影响药效，毕竟很多草药其实都要经过晒干刨制的。唯独只有这蛟尾是纯肉质，他放在洞天里几天就相当于几年，这肉还能吃啊…… 然而事实大出意料之外，经罗霄验看后，包括蛟尾在内的所有东西全都好好的，如同刚收进来时一样，蛟尾没有半点腐坏迹象，那些花花草草也跟刚采摘时一样。 罗霄纳闷许久，才渐渐明白：“是灵气！这里灵气太浓郁了，根本没有腐坏的条件与环境，完全能够长期保鲜。” 不过明白归明白，罗霄还是觉得肉放久了不保险，于是从蛟尾巴割下一大块肉，闪身出了洞天，直接下厨烧烤。有这一大块蛟肉，晚餐算是省下来了。 蛟肉烤起来还是蛮香的，而且明显能感觉到有股浓浓的灵元波动，这种波动也引发了罗霄体内元气涌动，血液翻腾。 似乎有所感应的罗霄以最快速度狼吞虎咽把蛟肉吃个净光，还来不及擦干净手，丹田元气轰地一下嗡动，浑身血气翻滚，整个人露在外的皮肤如同煮熟的虾子，通红吓人。 罗霄一声闷哼，鼻孔窜出两道鲜血，眼里满是血丝，整张脸都被胀大一圈，皮肤赤红得仿佛渗出血来。罗霄看不到自己吓人的样子，但也猜到这是血气灵元太过庞大，吸收不及时引发的状况。他现在只能拼命运转混元一气诀第四层心法，不断将体内过量的蛟龙血气逼入全身血管腑脏里，同时元种飞速转动，鲸吞庞大的灵元，化为元气，输向全身经脉，将一条条本已极为宽阔的经脉不断拓宽、再拓宽…… 轰！ 不知过了多久，体内突然传来巨大轰鸣，罗霄浑身一震，骨骼啪啪作响，气息爆涨——浑身血气量居然盈满了！ 第五层，突破！ 淬腑期，达成！ 第10章 【升 龙 塔】 升龙塔，在千尺峰第二峰顶，巨石彻就，塔高五层，外表古拙厚实，平平无奇，却是所有修武堂弟子最向往的地方。 这里是修武堂晋升认证所在，每一个修武弟子一生最多只有五次机会踏入此塔，当一名修武弟子在十年内登上第五层时，就意味着他未来成为一名武士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如龙飞升，功爵加身，前途不可限量，故名“升龙塔”。 罗霄是第三次来到升龙塔，他要在这里晋级黄带。他在青带停滞已经够久了，此时晋级半点不会引人怀疑，反倒只会让人嗤之以鼻“实在太慢了”。然而只怕所有人都想不到，对罗霄来说，眼下最让他挠头的是，他的境界提升实在是太快了！ “蛟肉虽好，但不能多吃啊！” 这已经是吃下蛟龙肉的第三天，罗霄的体内依然血气滚涌，皮肤隐隐发红，元种及经脉更涨大几分，心下不无感慨，这蛟龙肉的气血实在太强。如果说洞天灵气是润物细无声的绵长吸收，每天都能感受到明显进步，那么蛟龙肉就是狂暴能量，恨不得一下把人吃成胖子。巴掌大小的一块就让他突破炼血期，直达淬腑，而随着这几日不断吸收，更隐隐有突破淬腑中期的趋势。而此时距离他上一次突破不过短短七八天，这样的修炼速度，实在令人目瞪口呆。 剩下的大块龙尾巴肉罗霄不敢随意吃了，怎么着也得等境界稳固了再说，借此时机，他准备晋级黄带。 升龙塔不大，跟修武堂的讲堂差不多，第一层最大，越向上越窄。这也好理解，越是底层能达到的人就越多，越是高层能达到的人就越少，尤其是第五层，每年也就那么几个人登塔申请，弄太大没意义。 这里是整个修武堂公共建筑中最安静、人流量最少的地方，常常一天也没几个弟子来晋升认证，毕竟晋级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但今日罗霄来到升龙塔时，这里却挺热闹。 “黑皮哥真是厉害，这才多久就晋级黄带，以后可要多多关照兄弟。” “黑皮哥在凝元时就力压所有青带，如今晋级黄带，假以时日，绝对也是同境界无敌！” “就是就是，黑皮哥以后可要多罩着小弟……” 随着一阵奉承之声，十几个堂下弟子簇拥着一个面皮黝黑，鼻如蒜头，嘴唇肥厚，一口龅牙的黑壮少年涌进升龙塔，直奔三层而去。 罗霄一看倒是巧：“刘黑达，这家伙也晋级了？”不声不响也随着这伙人登上三层。 升龙塔第三层主管黄带晋级，由一名年约四旬的六阶玄武士执事主持。 执事见一帮小子簇拥而来，大部分是灰带，青带也有好几个，眉头一皱：“谁要晋级？” 刘黑达忙排众而出，躬身道：“人级丁部青带弟子刘黑达，请求晋级测试。” 执事扫了他一眼，点点头：“随我来。” 刘黑达与一众弟子忙跟随在执事身后，走向测试室。在他们身后十多步外，罗霄也不紧不慢跟着。 测试室不大，也就二十多平的样子，不过里面除了一块像石碑一样的巨石，并无他物，显得十分空旷，给人很宽敞的感觉。 执事打开室门，扭头冷然道：“要测试的进来，其他无关人等在外等候。” 众弟子喏喏，在门外停下脚步，反正也能看得到，并不一定非得进去。 执事引领刘黑达来到那块石碑前，交待道：“双掌抵在测元石上，调动元种之力，以元气沿着你打通的所有经脉涌出，只要这里亮起一道白光，就算通过。明白了？” 刘黑达看向测元石，其上有两个凹痕，那是手按位置，再往上总共有三十二道刻着特珠符文的刻痕，心知这多半是对应三十二条经脉，当下信心十足点头：“弟子明白。” 执事退开，双手交叠身前，淡淡道：“既已明白，那就开始吧。” 刘黑达一双厚掌轰然按向凹痕，猝然发力，一道白光亮起。 大门外一众弟子纷纷大呼：“亮了、亮了，黑皮哥好样的！” “黄带！黄带！” “咦！亮第二道了！黑皮哥了不得！” 刘黑达双眼凸出，黑脸泛紫，那是因为血气上涌，红色与黑色混合，整张脸因咬牙切齿而变得狰狞：“亮！亮！亮！” 大门外的一众弟子也跟着大喊：“亮！亮！亮！” 执事依旧淡淡看着刘黑达，也不禁止众弟子喊叫，习武之人，要的就是个气势。 终于，第三道白光忽闪忽灭数次之后，渐渐亮起并稳固下来。 刘黑达气息呼地一泄，身后向后退了几步，大口喘气，额头全是汗。 执事微微点头：“初开三脉，倒也不差，通过。” 刘黑达喜笑颜开，一众弟子赞不绝口： “黑皮哥真是厉害，一下就亮了三道，上回田子、黄七他们，也就只亮了二道而已。” “那是，别人初开大多只有一二脉，黑皮哥这一开就是三脉，什么叫厚积薄发？这就是！” 在人堆后面的罗霄一听乐了，熬了两年多才晋升黄带，居然到了这帮家伙嘴里成了厚积薄发，还真能白话。 刘黑达笑哈哈走向众小弟，突然笑容一僵，他看到了罗霄：“罗莽子，你来干啥？” 罗霄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傻子：“来升龙塔还能干啥？你来干啥我就来干啥！” 刘黑达一愣，瞪眼道：“你也开脉了？” 罗霄淡然看着他：“你都开了，我能不开？” 刘黑达听出其中的嘲讽，面如锅底，冷笑道：“你开了几脉？有两脉没？” 罗霄还没回答，那帮弟子纷纷嘲笑：“罗莽子都在凝元期停了快两年了，当初入学时他还是乙部的，结果长时间不得晋级，现在都被刷到丁部了……我看这回顶多就开一脉……” 修武堂会根据各弟子的潜力划分甲乙丙丁四部，最好的是甲部，最渣的是丁部。罗霄最初是乙部弟子，半年前才被刷到丁部，而刘黑达则是“土生土长”的丁部弟子，他这群小弟也差不多是这样，所以尽管大伙同在一部，是真正的同窗，却很排斥罗霄这样曾经优秀的弟子。 罗霄懒得理会，这种事嘴巴再怎么说都没意思，用事实打脸就行了，当下背着手向前走去：“让让，既然测试好了，就别挡着太阳转。” 众弟子一个个怒目而视，却不敢拦他，这毕竟是测试室，再不爽也不敢生事。身为老大的刘黑达眼见众兄弟不忿，他要是再没表示可就堕了气势，折了他的威风，眼神一厉，就在罗霄与他交错而过的一瞬，刘黑达突然抬抬下巴道：“既然你也晋级了，不如，咱们到武斗台练练？” 罗霄脚步一顿，似笑非笑：“练练？你确定？” “当然！”刘黑达粗眉一挑，凶戾回应。 前些天与罗霄冲突时，潘扬就曾在事后向刘黑达表示让他找个机会去称量一下罗霄，并教了刘黑达几手家传武技招法，而这也正是刘黑达信心来源。 “潘少交待的事必须得办，再说我开了三脉，又得了潘少指点，学了几手武技招法，实力稳压这罗莽子。而且上了武斗台，可是有规则的，输赢都有定数，可不是拼命就有用的。”刘黑达心里再三算计，觉得把握十足，又能规避风险，心头大定，下巴抬得高高，“怎么样？敢不敢？” “行，等我会。”罗霄很干脆应道，举步走进测试室，来到执事跟前，施礼道：“人级丁部青带弟子罗霄，请求晋级测试。” 执事面无表情，背手朝测元石示意：“去吧。” 如果是天地两级弟子，还有可能带给他意外之喜，这些人级垫底的弟子，都是潜力已尽的，能在剩下几年时间里打通三十二脉混到个红带都是侥天之幸了，注定与武士无缘，无须给他们好脸色。 罗霄双掌抵住凹痕，心里琢磨着显示几脉为好，三十二脉肯定不行，那也太吓人了。据他所知，历届学兄里天分最高的，也就只开十八脉，所以自己不能超过这个数。虽说当“天才”挺好，各方面资源都有倾斜，但若是要以暴露他的仙石洞天为代价，那绝对是得不偿失。 “就十脉吧，不多不少，既不会太惹眼，也能镇住刘黑达一伙。” 罗霄打定主意，神念一动，元种里的元气澎湃，随神念调动，顺十条经脉汹涌而出。 蹭蹭蹭，一道道白光亮起，在刘黑达等一众弟子目瞪口呆中，七道、八道、九道……十道！ 整整十道白光，闪瞎刘黑达等弟子的眼睛，也震憾了执事。在执事执掌升龙塔第三层十余年里，不是没见过一次开十脉者，但确确实实是第一次见到人级弟子一次开十脉。这样的资质怎么会被发配到人级？还是最垫底的丁部？不应该是天级甲部前十的精英弟子么？ “执事大人，执事大人……我可算是通过了？” 罗霄连唤数声，执事才回过神来，长吁口气，脸上露出和善笑意：“初开十脉，潜力过人，你叫罗……” “罗霄。” “哦哦，罗霄，很好！很好！” 以执事多年执教的眼光看，这个叫罗霄的少年绝对有望进阶武士，甚至将来成就会超过自己。当下态度大为转变，着实勉励了一番，并表示会尽快把测试结果提交给监正，如无意外，罗霄调回地级甚或天级都有可能，这算是执事在卖好了。 罗霄礼貌应付着，其实到哪个级他都无所谓，他实力进步靠的是自己的仙石洞天，可不是修武堂资源，就算把修武堂最好的资源都堆到面前，能比得上仙石洞天？ 等罗霄接过执事递的来黄带，一回头，刘黑达一伙早跑没影了，只留下一个一看就是刚入门没多久的十三四岁的灰带弟子。 “刘黑达呢？”执事不悦问道。 那灰带弟子怯生生道：“黑皮哥他……家里有急事……他吩咐我帮他交接黄带……” 罗霄皱眉问道：“他刚才不是说要练练吗？他有交待你约定什么时候？” “没、没，黑皮哥没说，他、他只说家里有事，最近很忙，怕没时间了……”灰带弟子吞吞吐吐。 这下罗霄明白了，这十道白光一亮，居然吓跑了刘黑达，武斗台之约怕是黄了。 罗霄摇摇头，自取其辱，何苦来哉，向执事行礼后，施施然离开。 第11章 【偶遇本草堂】 出了升龙塔，罗霄换上黄带，从这一刻起，他就是堂下弟子里最高品阶的黄带弟子了。不过罗霄并不打算更上层楼，晋升红带甚至黑带，这基于两个原因。 一是晋升红带的前置条件就是打通三十二条经脉，混元一气诀炼到第四层。他要是想继续晋升，刚才就没必要遮遮掩掩，直接亮三十二道白光了。很显然，这样高调绝对是找死行径。 再一个，其实他并未完全达到晋升红带的标准。虽说他的混元一气诀已经突破到第五层，从境界上说，他已经与黑带弟子是同一层次的存在了，但红带认证与黄带不同，黄带是只要开脉就行，而红带则需要满足三个条件，一是混元一气诀达第四层，二是打通三十二条经脉，三是有一门武技练到小成。黑带要求更高，不光混元一气诀要达到第五层，还需要分别掌握兵刃、拳脚及身法三种武技，其中两种达小成，一种达大成。 而罗霄现在境界是达到了五阶淬腑期，但实力却几乎还是黄带水平，因为他还没真正选修过一门武技。 “成为黄带弟子，就可以正式向教习请教武技了。不过在此之前，我得把采摘到的珍奇草药变现，换取炼体资源。”罗霄确定接下来要做的事，大步走出修武堂。 经过山门时，罗霄又看到那“门桩子”方脸弟子，笑着向对方打了个招呼。方脸弟子盯着他腰间黄带，张大嘴巴，直到罗霄走远都说不出话来。这时方脸弟子才明白，那天罗霄对他说的“这木桩子，你怕是还会继续当下去”的意思…… 对于罗霄这样在修武堂呆了近三年的老学员而言，基础课程都学得差不多了，除了每周选修课，其余时间到不到堂都没关系，修武堂不会管。这个阶段的弟子，更注重的是自修，以及尽可能多的获取资源，提升自身。 武者提升自身，不外乎“内外兼修”这两个途径。内修，就是通过吸收天地灵气，也包括从灵石或某种天材地宝里吸取灵气，以强化经脉、内腑及元种，从而获得更强大的战斗力。而外修，则是炼体，用肉灵石或类似珍稀草药，浸泡身体，强化皮肉、筋骨，以获得强大的防御力。内外兼修，相辅相成，任何一项弱了，都难以成为武士。 别的不说，六阶武士的名称就叫“玄武士”，这个玄武士的正确断句是“玄武，士”，而不是“玄，武士”。玄武，四神兽之一，形如龟，以防御强大著称。而初进阶武士之所以称为玄武士，佩铁龟扣，就是因为这个阶段的武士最强的就是防御力。 罗霄因易筋伐髓的缘故，防御力远远超过同阶甚至高阶弟子，不过距离玄武士的强大防御还有一定差距，短期内他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易筋伐髓了，想提升防御力，只有走正规路子，也就是获取肉灵石，洗伐肉身，而获取肉灵石的常规途径就是前往本草堂。 本草堂，每一个城池都有，与修武堂一样遍布天下，区别只是州城或国都的丹药坊规格更高，物品更全。易水城算是个中等城池，丹药坊规模也是中等，不过足以满足绝大多数中低阶武士的需求，更不用说连武士都不是的罗霄了。 本草堂卖丹药、灵石、肉灵石及各种珍稀草药，同时也收购。所以罗霄打算除留下几株赤玉草外，其余珍稀草药灵草都卖了换取肉灵石，他身上好东西虽多，但能安全换取资源的就只有这些了。只可惜当日急着出山，没功夫四下搜寻珍稀草药灵草，手头这些只是路上顺手采摘的，算不上多稀有，但也很不错了。 易水城最中心大街名为长街，长街以北为官署区，长街以南则是商业区及居民区，而在这条划分南北的长街南侧最显眼的建筑，就是本草堂。在本草堂侧对面不远处，就是城守府。从这个地理位置看，本草堂对一座城池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本草堂高三层，占地宽阔，有南北两个入口，罗霄从南来，走的是南门，远远就看到本草堂的独门标志——一只人形首乌。 进入坊门，左侧一溜长柜边上，几个应门小厮中的一人笑容满面迎上来，叉手问候：“是罗哥儿啊，今日来点什么？” 罗霄也是本草堂的常客，不过却是看多买少那类常客。尽管如此，进门就是客，训练有素的小厮也得笑脸相迎。 罗霄抖了抖手上的大袋子：“今日不买，只卖。” 这个袋子只是装个样子，里面胡塞了些东西，总不能从“怀里”掏一堆草药吧。 “罗哥儿是进了一趟龙渊山吧？”小厮笑容可鞠，做了个请手礼，“请随我到草药柜……” 罗霄摇头：“我需要密室。” 密室是本草堂特有的保密性房间，专门给一些不想抛头露面或不想显露手上货物的顾客准备的。 小厮一愣，忙点头，手转了个方向：“这边请。” 罗霄随小厮转了几个弯，来到一排厢房前，在一间房门上标注地字乙号的房屋前停下，小厮摸出一串钥匙，选取其中一条，打开门锁，向罗霄示意请进。 罗霄也是第一次来这密室，却见里面陈设简单，只有两张椅子，一张四方桌，桌上摆着铜烛台及一套茶具。 小厮进房点亮蜡烛，端走茶具，口称稍等，茶一会就来，转身退出。 小厮一走，罗霄起身四下仔细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窥视装置或孔洞之类，当下坐回椅子，卷起左臂衣袖，手臂一拂，哗地一响，桌上平空堆满一株株灵草珍稀草药，不大的密室顿时药香四溢，灵气弥漫。 “罗哥儿，茶来了……”小厮端茶刚迈进一只脚，就被桌上的一堆灵草珍稀草药震住了，“罗……罗……” 罗霄懒洋洋往椅背一靠：“请供奉估值吧。” 很快，本草堂十供奉之一的常供奉闻讯而来，这常供奉是专鉴定草药的专家，看着桌台上药香浓郁、年份十足的珍稀草药，惊讶不已：“这位客人，你用什么法子竟然能让这些草药保存如此新鲜？” 这些草药虽说算蛮珍贵，不过以常供奉的见识，也不足以使其惊讶，真正让他吃惊的，是这所有的草药，全都像刚从药园里采摘似的，青葱鲜嫩，有的甚至还带着潮湿的泥土。而这附近唯一能采摘到这等年份的珍贵草药的只有龙渊山，可是龙渊山距此足有一天行程。草药一旦采摘，很快就会发蔫、变干，而这些草药却依旧如此新鲜，是怎么做到的？ 罗霄笑而不语。 常供奉醒悟过来，这是打探他人机密，实属不该，忙连声道歉，随后指挥一干学徒，小心把桌上的灵草珍稀草药移入特制的玉盒里，请罗霄宽坐等待鉴定结束。 由于罗霄出货量大，而在鉴定草药过程中会使用到一些鉴定工具，所以不能在密室操作，要拿到柜台去。 罗霄要密室的目的已达成，可不想在这呆着干等，当下随常供奉一起到柜台去，顺便看看他要的肉灵石。 本草堂大堂内，罗霄悠然坐着品茶，手里把玩着一个品相不错的肉灵石，在桌上还有同样品相的好几个。罗霄估摸着等草药都卖了，买下桌上这些下品的肉灵石不在话下，还能有大笔结余。 一边柜台上，常供奉领着几个学徒有条不紊鉴定罗霄带来的草药，不一会，鉴定过半，估计再有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这时从北门走进几人，直接朝这边走来，一个声音响起：“老常，近来坊里有中品肉灵石调配过来吗？” 常供奉停下手里活计，抬头看去，哟了一声：“这不是袁头吗？怎么？城守大人赏赐了多少？居然能买中品肉灵石了……” 罗霄抬头，但见说话的是个年约四旬的中年人，满头黑发披散，用一根青带束住，脸如刀削，眼神锐利，透着一股精悍气息。这人罗霄认识，城守府护卫队副队长，六阶玄武士袁通。 但罗霄目光只在袁通脸上一扫，很快移到他身后一个少女身上。 这少女年约十七八岁，红巾裹头，身着红色劲装，脚登皮靴，浑身上下透出一般英姿飒爽之气。目光再移到她的脸上，罗霄微微一讶，这少女的模样也不似一般少女的秀气，而是带着一种中性的英气，尤其一双不输男子的黑亮浓眉，透着一股大气豪爽。 罗霄注意到少女腰间系着一条白色雷云纹的黑带——黑带弟子！而且还是郡治所在的燕山城修武堂入室弟子！ 同样是修武堂，郡治所在的修武堂等级高一级，国都所在的修武堂又高一级。这些高等级修武堂弟子所佩系带会有所不同，并印有独属徽章，这些是基本常识，修武弟子都是知道。因此罗霄一眼就认出这少女来自郡治燕山修武堂，不过他并不认识这少女。 袁通还没答话，红衣少女抢先开口：“是我想要中品肉灵石。家兄新晋玄武士，欲购一份中品肉灵石以表祝贺。” 常供奉仔细看了红衣少女几眼，越看越惊讶：“这位莫非是……飞凤小姐？” 红衣少女笑道：“是我，常供奉，几年不见，眼力还是那么好。” 常供奉连忙放下手里草药，连连拱手惊喜道：“飞凤小姐到燕山修武堂修行数年，就已是入室弟子，了不起！了不起！不愧为城守千金。” 红衣少女不好意思摇头：“我不算什么，大兄才了不起，入修武堂不过六年，就晋升玄武士了。” 常供奉啊呀一声：“飞龙公子当真是练武奇才，城守大人是一门英才啊！恭喜恭喜！” 罗霄在一旁听明白了，这红衣少女居然是易水城守程啸风的女儿程飞凤。这程飞凤他没见过，因为他入修武堂时，程飞凤就已离开易水。不过罗霄却听说过她的名声，好打抱不平，常出手教训城内浪荡子弟，哪怕是权贵豪族，也照打不误。据说她离开易水前往燕山时，城内所有浪荡子弟包下醉仙楼狂欢了一天一夜，称得上是名奇女子。 这时就听常供奉摇头叹道：“飞凤小姐想要什么，只要本堂有，必定奉上……只是这中品肉灵石，是真没有……” 中品肉灵石，专指五十年份以上的肉灵石，并不多见，是武士淬炼肉身的上佳灵物，对于新晋的六阶武士，效果更佳，这也是程飞凤想买来送给其兄长的缘故。 袁通不死心：“总堂那边没有调配新货么？” 常供奉苦笑：“中品肉灵石，年初前倒是调配了三块下来，刚到货就被秦监正、庞监佐，还有你们城守府购去了。现在总坊那边也没货了……” 城守府购入中品肉灵石之事，袁通也知道，这下可是被堵住嘴了。 程飞凤失望不已：“燕山城找不到，岫岩城也没有，想不到易水城也……” 常供奉一脸惭愧，搓着手：“要不，飞凤小姐再看看别的……对了，本坊新炼制出了三枚蕴元丹，对武士蕴养元力效果相当不错，也不比中品肉灵石差……” 程飞凤听了眼睛一亮，转念一想，还是有些失望。因为新晋玄武士，最需要的是提升防御力的高品肉灵石，而蕴元丹对朱雀武士以上的中阶武士更有意义。 “好吧……”程飞凤迟疑一下，无奈道，“那就来一枚蕴元丹……咦！等等，这块肉灵石……” 程飞凤突然眼睛一亮，扒拉开那堆待鉴定的草药，捡出一块拳头大小的肉灵石来：“皮深黄，褶如沟，似乎是五十年份的肉灵石，但这石皮发亮，隐隐透出几分晶莹之意，却又似百年份肉灵石的特征……” 肉灵石年份鉴别比较简单，修武堂就有这方面的课程，一般弟子都能鉴别，通常是以色泽及皮褶深浅来鉴定年份。如十年份肉灵石为灰白色，褶浅；二十及三十年份肉灵石为浅黄，褶略深；五十年份肉灵石为深黄，褶深如浅沟；而百年份的肉灵石，也就是上品肉灵石，除了色泽橙黄，褶如深沟之外，还有一个明显特征，就是石皮呈半透明状，隐透晶莹，望似如黄玉一般。 而程飞凤发现这块肉灵石，兼有五十年份与百年份的特征，令她一时抓瞎，难辨准确年份。 常供奉也咦了一声：“飞凤小姐，可否容常某一观？” 程飞凤忙将肉灵石递过去：“常供奉客气了，这本就是贵坊之物。” 常供奉接过，仔细端详，越看越吃惊：“从皮相上看，确实是五十年份的中品肉灵石，但其内含灵气浓郁，以至于其表皮及外层肉面形成上品肉灵石才有的晶状化……这块肉灵石虽无百年，却有百年之功。” 程飞凤欢喜不已：“太好了，我买了！” 常供奉迟疑一下，目光掠向某处，低声道：“这个、这不是本堂之物，是那位客人的。” 话音未落，程飞凤、袁通四道目光刷地一下聚焦到一旁悠闲喝茶的罗霄身上。 第12章 【洞天还能种药！} “我的？”罗霄明显愣住，自己什么时候竟然有这么一块肉灵石了？而且还是功效不输百年上品的肉灵石!他也看到那块肉灵石的的确确是程飞凤从自己那堆珍稀草药里扒出来的…… 这是……对了，是与段青岚交易的那块！ 罗霄想起来了，他用一株赤玉五叶草换了段青岚一块下品肉灵石，当时随手扔进仙石洞天就没再管。这次一家伙把珍稀草药划拉出来，也没细看，多半那块肉灵石也混杂其间……只是，那明明就是一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下品肉灵石啊！连中品都算不上，何时竟能与上品相捋了？ “这位……学弟。”程飞凤目光在罗霄脸上一扫，旋即注意到那条印有易水修武堂鱼龙徽章的黄带，很快明了对方的身份，脸上洋溢热情的笑容，“可否出让这块肉灵石给我？” 罗霄站起，向程飞凤、袁通欠身致礼，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从常供奉手里接过肉灵石，仔细查看。确实如常供奉所言，这是块五十年份的中品肉灵石，却神奇地具现上品肉灵石的一些特征，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究竟是什么情况呢？罗霄心念电转。灵气浓郁，这好解释，仙石洞天本就是个洞天福地，别的没有，就灵气多。就连那些采摘了十几天的草药都新鲜得不像话，株株灵气莹然，这肉灵石呆在里面那么久，吸收充足的灵气也属正常。可是灵气再充足，要使表皮与肉质层达到化晶的程度，可不是短短十几天就能达到的。还有，为什么明明只有二、三十年份，莫名会变成五十年份？ 等等，化晶？年份？时间！ 罗霄双眼倏亮，他终于明白是什么情况了，一切就源于洞天时间。 洞天时间与外界之比，是一天抵一年，也就是说，这块肉灵石在洞天里呆十多天，就相当于十余年。肉灵石本就是灵石矿的伴生物，它唯一需要的营养就是灵气，而且菌类植物对生长环境要求很低，只要灵气充足，扔哪长哪。所以这块肉灵石一直在生长，而且是超乎寻常的生长，如此浓郁的灵气，外界哪里找得到？外界几十天洞天就是几十年啊！所以一块普通的下品肉灵石，短短时日就完成漫长的时间积累，成长为中品肉灵石，而且浓随至极的灵气环境，更催生其表相晶状化，兼具了上品肉灵石的部分特征与功效。 这么说来，如果罗霄再往里扔上十个八个下品肉灵石，等上一两个月，岂不是全成了上品？！同样，那些草药其实也一直在生长，只不过他采摘的每一株珍稀草药，至少都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毕竟没有这么长时间也不可能长成珍贵药材，而一株几十上百年的草药，再多出个十几年来也不会有什么明显改变，很难引起注意。既然如此，如果他弄来一批新鲜的一两叶赤玉草扔进洞天，在里面生长几个月，岂不是全成了五叶、七叶这样的奇珍？ 上品肉灵石！赤玉七叶草！这可是高阶武士都难寻的炼体奇珍啊！ 罗霄越想越兴奋，眼前仿佛一条金光大道徐徐展开，令他身躯微微颤抖。 “这位学弟……学弟……”耳边传来程飞凤一迭声呼唤，罗霄醒悟过来，看到程飞凤两眼直勾勾看着自己手里的肉灵石，心念一转，肉灵石一递，“行，就让给你吧。” 虽然罗霄也很需要这样的上品肉灵石，这对他的炼体效果极好，不过既然自己有法子弄到更好的，那不如干脆卖个人情，与对方结个善缘。 “多谢！多谢了！”程飞凤开心不已，接过肉灵石，“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价钱的。” 一旁的袁通眼珠转动，从肉灵石上再转到柜台上满满的珍稀草药上，忽道：“小兄弟怎么称呼？” 罗霄欠身道：“在下罗霄，易水堂弟子。” 袁通眼神尖锐：“这肉灵石从何而来？” 罗霄淡淡道：“捡的，包括这堆珍稀草药，都是在龙渊山捡的。” 袁通嗤笑道：“捡的？龙渊山我也没少去，怎么从没捡到过？” 罗霄瞥了他一眼，神情依旧淡定：“那是因为你没在天外流星砸下之后，第一时间深入山谷，自然捡不到。” 袁通怔了怔，前些日子发生在龙渊山的震动他自然也是知晓，而且事后还奉城守之令去探查一番。只不是因为反应慢了，第二天才去，结果群兽出巢，无法接近龙潭。关于龙潭蛟龙事件始末，他也是事后见到修武堂发来的通报才知晓。 想起修武堂那份通报，袁通心头一动，道：“莫非，你就是那个第一时间入谷探查的弟子？” 罗霄拱拱手：“正是。” 袁通点点头，有所释然，但还有些许疑惑，正想再问，程飞凤却不耐烦推开他：“袁叔，各人自有机缘，莫问来处，罗学弟愿意把东西让给我们就好了嘛。” 把袁通推开后，程飞凤笑着取下腰间革囊，道：“罗学弟，你够朋友，我程飞凤自然不会让朋友吃亏。来，你看看，用这些交换可满意。” 程飞凤把革囊往柜台一倒，呼啦啦滚出三四块发光的石头，顿时灵气扑面而来。 其中一块滚到罗霄手边，罗霄下意识拿起，一看之下，大为吃惊，有些拿不准道：“这是……灵……石？” 程飞凤笑着点头，一旁常供奉啧啧赞道：“下品灵石，好东西。” 罗霄又惊又喜，他在讲堂上见过教习用以示范的灵石这种对武者而言最宝贵的修炼资源，但从未拥有过。别说他了，就算是修武堂那些大族出身的弟子，也没几人有这样的好东西。 在罗霄所处的这片界域，因为天地灵气稀薄，所以修炼很慢，而唯一能提升修炼速度的，就是灵石这种可以吸取灵气化为自身实力的资源了。也正因为天地灵气稀薄，极难孕育灵脉矿，所以本界域极少产灵石，故而格外珍稀。这一点，从灵石矿脉伴生物肉灵石都成了宝就可见一斑。 程飞凤边划拉灵石边道：“这三块灵气满满的，这块我前些日子吸收了一点……嗯，一半吧，还有一半能吸收呢。这两块是三十年份的肉灵石，本来是我自己用的，都给你，你正好用得上。” 一旁的常供奉有些奇怪地注意到，这少年只把玩了一会灵石就放下，眼里喜悦并未持续多久，反倒是那两块三十年份的肉灵石令他更欢喜。常供奉有些糊涂了，这少年也不像不识货的人啊，难道不知那下品灵石的珍贵更在肉灵石之上么？ 常供奉看在眼里，试探问道：“小兄弟，这灵石可是硬通货，若想购卖丹药、灵液什么的，可以直接支付。” 程飞凤讶异看着罗霄：“不会吧？这等提升修为的好东西，你不会拿来当银子使吧？” 常供奉眼力不错，罗霄是真没太在意这下品灵石。刚看到这东西时他还挺高兴，但转眼回过味来，这灵石最大的功能就是提供灵气，可自己缺灵气么？而且下品灵石之所以是“下品”，就是因为其内含杂气较多，灵气纯度不够。吸收这样的下品灵石，之后还需要运功一点点把杂质排出，所以不能一下吸太多，这也是程飞凤只吸收一半就没继续的原因。 可是自己的仙石洞天的灵气那叫一个高浓、特纯，根本不含半丝杂质，哪里还需要去吸收这些品质低了好几个档次的下品灵石呢？ 罗霄此时已有把这几个下品灵石当货币的想法，不过现在人多眼杂，还是不要太出格的好。想到此，罗霄抬臂一扫，把柜台上所有灵石包括肉灵石一并扫进自己的革囊，笑眯眯道：“交易愉快。” “交易愉快，小伙子不错。”程飞凤哈哈一笑，大力拍拍罗霄肩膀，在后者愕然表情中，挥手而去，后面跟着一脸无奈的袁通。 罗霄无语，转脸看向常供奉：“这位……飞凤小姐，一直都这样？” 常供奉笑笑：“飞凤小姐豪迈大度，不让须眉，在这易水城是出了名的。” 这时那几个学徒已经鉴定估价差不多了，问道：“这位客人，你的草药虽然比较常见，但年份较久，而且保存得非常好，所以估值会高一些，大概是三千五百两银子左右，你是要提现还是折算肉灵石？” 罗霄心腔狠狠跳了几下，他一年的生活开支不过二十两……三千五百两！这辈子都花不完啊！ “给我来二十块肉灵石，不限年份；再来二十株赤玉草，不限叶数，但有一点，一定要新鲜，就是能栽种得生的那种……其余银两，全部提现！”罗霄狠狠道，第一次有了土豪的感觉。 学徒为难道：“各种年份的肉灵石倒是有，赤玉草也多，但基本都是干的，新鲜的……只有刚收的两株。” 罗霄想想也是，赤玉草只有龙渊山比较多，附近很少，而深入龙渊山采药没个两三个出不来，这么长时间，除了自己有仙石洞天，谁还能保存新鲜度？算了，还是自己进龙渊山采摘吧……不过明天不行，明天就是授课日，之后也要正式学习武技……那就再等两天好了。 …… 在罗霄离开丹药坊约一刻时后，一个戴着斗笠，遮住面目的黑衣人走到柜台前，询问了一番，随后告辞而出。如果此时有谁靠近这黑衣人，就能听到他森然自语：“升龙塔内，一举开十脉；本草堂中，随手亮出奇异肉灵石，更有新鲜如同刚采摘的珍稀草药……呵呵，十多天了还能保存得如此新鲜。罗霄啊罗霄，你在龙渊山究竟得到了什么？” 第13章 【授 课 日】 次日，罗霄前往修武堂，参加一周一次的选修授课。 修武堂进学程序一般是这样：第一学年，所有弟子集合在各部学堂上大课，学习基础知识，朝九晚五，不可缺席，更不得迟到早退。第二学年，成绩合格者，集中甲乙两部上小课，学习武者必备知识，同样需每天准时报道；而成绩不合格者，继续留在丙丁两部学基础知识，俗称“留级”。 第三学年，成绩合格者，上选修课。这时弟子可以自由安排学习时间，不必每天到学堂，只要在有你选修的课目时到堂听课就行了。当然，你不来也可以，只要年末考核通过就行。通不过就留级，留够十年还不行就滚蛋，修武堂是不会押着你学的。反正命是你自己的，命运也是你自己的，你自个都不为自个负责，别人更不会在乎。 罗霄正好处在第三学年，至少选修三门课程，其中必须包含一门知识课程。罗霄选择的这门知识课程，就是《域界起源与诸国史》。按规定，每周一天授课日必须到场，其余时间自修，年末考核，现在距离考核也没几个月了。 罗霄前往的学堂是“云山堂”，属于知识课讲堂，不分等级，各级弟子都可以在这听讲。 一进云山堂，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但极为安静，无人喧哗。修武堂半军事化管理可不是白扯的，挠乱学堂秩序，惩罚极严。而经过两三年训练，不管这些弟子潜力大小，实力如何，至少都能做到令行禁止，放到军队里都是合格军士。严守学堂秩序，只是基础中的基础。 罗霄在人群里扫一眼，想找个空位坐下，却瞥见三个熟人：段青岚、徐圆，还有一个潘扬。 二女也都看到了他，徐圆点点头，段青岚则笑着打了个招呼。这种知识课目，男女修是可以同在一间学堂学习的，这时罗霄才知道，原来二女也选修这门课程，以前倒没注意。 至于潘扬，罗霄见过几次，只是当时不知道对方名字，潘扬同样如此。这也不奇怪，选修课与武学课不同，上课聚一起，下课鸟兽散，除非关系很好，一般情况下，哪怕同桌也不相识。 潘扬只是冷冷一瞥，眼神在他腰间黄带上停留一下，咬牙拧眉，显然是想起前些天对罗霄说的那句话，没想到只过了几天就被打脸了。潘扬显然咽不下这口气，慢慢站起。 罗霄没理会他，自顾找了个空位坐下。潘扬刚想走过来，授课讲师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潘扬只得悻悻坐下。知识课目一般都是聘请文德馆学士作为讲师，负责教授这一块的称为“讲师”，以区别教授武道的“教习”。 “今日我们从头复习一下，关于我们所处域界的起源与诸国史。”高冠缚带，一派儒雅的中年讲师的声音朗朗响起，回荡在云山堂上空。 “上古并无域界之分，乃是一整块幅员辽阔的无垠大陆，周围环绕无尽海洋。人族、神兽、精怪，栖息山海，遍布大陆，繁衍共存。其时天地灵气浓郁，天材地宝无数，修行功法精绝，强者层出不穷。至强者上合天道，破碎虚空，飞升成仙，成就神话。” “然而，万年前，天外魔堡降临，从中走出七个祸乱大陆的魔神，改变了整个大陆以及人族的命运。” “七魔神身高百丈，伟力无穷，冷血残酷，从它们降临那一刻起，就向整个大陆传递神念音波，要求所有生灵匍匐，供其奴役。此举自然激起大陆各族强者激愤，正欲联合除魔之时，灾难降临。” “七魔神率先出击，目标瞄准大陆山精野怪，无数强大精怪，不敌魔神一指。在很短时间内，横扫大陆十八个精怪上古氐族，将其完全摧毁。魔神首领以恶魔之术将俘虏的精怪与人族肉身组合，制造出妖族；再将精怪之魂魄与人族之亡灵融合，制造出鬼族。以此两种傀儡种族为打手帮凶，荼毒天下。” “妖族平时以人类之身示世，只有在攻击时或被击杀时，方化身精怪异兽，凶残强横。鬼族为幽灵之体，以神魂摄人，专害人魂魄，令人丧失神智，端是恐怖。此两大恶魔仆从族群，彻底改变了大陆局势。因魔神首领制造两大傀儡种族，故称之为‘魔主’，其余六魔神因其神力无敌，故称为‘魔神’。” “七魔神统率鬼妖两族，与人族、神兽大战。人族虽无至强者，但胜在丁口众多，修行者数量巨大。神兽数里虽极少，但每一个都是能与魔神对抗的强大存在。这场灭世之战，持续百年，最终数十强大神兽被屠尽，人类强者百不存一，人族更是死伤惨重，而鬼妖两族却越打越多——妖嗜血，鬼聚怨，哪里鲜血与死亡最多，哪里就是妖与鬼的狂欢之地。鬼妖以人族为血食，视我为‘两脚畜’，此消彼长之下，人族越来越少，鬼妖越来越多，短短百年，人族十去其九，几近绝灭……” 说到这里，讲师声音越来越低，满怀悲悯，似为先人惨痛遭遇扼腕叹惜，旋即语调转为激昂：“万幸！天不绝我人族，有人皇出世，自斩业力，放弃飞升，血荐苍天，引来我人族飞升天界之十大仙人持仙器下界助战，一举灭杀魔鬼妖，人族就此崛起，统御四域八方……这场涉及天界、人界、魔界的大战，后世称为‘三界大战’。” 讲师在台上滔滔不绝，下面的弟子心里多不引为然，暗自嘀咕：“又在讲神话故事了。” 什么万年前，什么魔、妖、鬼，什么飞升仙人……等等，在修武堂弟子看来，都是神话，因为没人见过鬼妖，更没见过仙人，至于万年以前……国史最早的史料记载，也只有不到五千年！万年之前，只有传说，既是传说，只能当神话听了。 讲师显然也从弟子们的眼里看到那种不引为然，抬手在讲义上重重敲了敲：“你们最好给我记住，这里划重点，年末考核必考！” 都要考啊！众弟子脸色一黑，然后神情一整，神态认真了许多。 讲师满意点点头，清朗的声音继续在讲堂上空回荡：“四域者，极域、上域、中域、下域，另有不包括在内的生灵绝灭的羽域。这五域的形成，与三界大战紧密相关。传说十大仙人各祭出仙器，五件防御型仙器庇护人族，五件攻击型仙器以惊世一击，毁灭连神兽真龙都打不破的异金属制成的魔堡，重创魔主，令其陷入永眠，更灭杀五魔神，打掉第七魔神半条命，使其实力难以恢复。仙器神力余波湮灭无数鬼妖大军，拯救亿万人族生灵。残余妖族或遁入丛林，或潜藏深海；第七魔神与残余鬼族护卫着永眠之魔主遁入地底幽冥……这一击，在灭除妖魔的同时，五大仙器之无上神力，也将大陆轰击得四分五裂，形成许多陆地碎片，这就是如今人族各域界的由来。” “被五大仙器直接轰击的区域，最为破碎，环境恶劣，生灵绝灭，称之为羽域；最接近破坏中心的区域，破碎严重，遍布荒漠，灵气贫脊，是为下域；稍外圈受破坏幅射影响较小的区域，山河尚在，灵气犹存，是为中域；更外圈几乎不受影响的区域，灵气浓郁，最是宜居，是为上域；而极域只有一处，那便是人族中兴之祖人皇所在的皇城……” 听讲师说到各域界时，堂上众弟子无不露出神往之色，因为他们所处的域界，就是“最接近破坏中心，破碎严重，遍布荒漠，灵气贫脊的“下域”。无论是中域、上域及极域，都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武者圣地。 “五大仙人祭出仙器先破魔堡，继而破碎大陆，再灭千妖万鬼，仙器几尽损毁。仙人一击即归天界，未及收回，就此遗失于人界各域。按仙器轰击区域来看，最有可能遗失之处，就是羽域与下域。传说我们所在这处下域，就陨落了一件无上仙器‘镇魂宝镜’，这就是我们这片下域被称为‘天镜域’的由来……” 众弟子依然把这当神话听，因为千万年来，各大域界无数强者疯狂寻找这传说中的“镇魂宝镜”，但从未发现半点踪迹，传说终归是传说。 罗霄不无好笑的猜想，这天镜域说不定是万年前有个随大陆碎片一起轰飞的家伙，大难不死，看到一块发亮的魔堡碎片掉下，就当是宝镜陨落，兴冲冲起了个名也未可知。 讲师说完域界起源，话锋一转，开始讲起诸国史：“三界大战后，大陆破碎成十三片域界，每个域界之间远隔重洋，加之海妖兴波，海路断绝。故此，人皇分封天下，按抗击妖魔功勋大小，封五公、七侯、九伯、十三子，诸公侯伯子建国拱卫人族，繁衍万载，这便是人族正统三十四古国。我天镜域之‘日月星’三国——星海国、逐月国以及我们的舞阳国，就是三十四古国中的三大子国……” 下面有弟子充满崇拜道：“人皇啊，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得见天颜……” 旁边有人嗤笑道：“你还想见人皇，咱们这可是下域，你这辈子能进到中域就是祖上烧高香了。” “别小看人，我好歹也是黄带，定能在十年内成为武士，参加选拔进入中域……” 这时下面有弟子举手，讲师声音停顿，抬手朝某个位置一指：“这位女修，有何问题？” 罗霄一看，却是段青岚，这瘦弱少女站起先鞠一躬，有些腼腆问道：“讲师大人，学生想问的是，天镜域并不止三国，比如西南的青木国，东北红石山脉中的赤臂国，南方丛林的天黎国，还有西北突勒人的九部联盟等等，这些国又作何解呢？” 讲师赞许道：“这个问题问得好，请坐下，现在我来告诉你们答案——这些国也好，联盟也罢，都不属于三十四古国，我们称之为‘方国’。这些方国，都是由一些未受封的古老而强大的宗族或新兴部落所建，不入上门宗国传承与守护之列。也就是说，这些方国的兴衰自负，自生自灭，极域皇城是不理会的。而我们三十四古国若有危机，则上门宗国一定会出手干预，哪怕被灭国，也会派强者大军为之复国。有史记载，自人皇分封以来近万载，有侯国破国两次，伯国被灭七次，子国被灭十次，最终都在上域宗国的扶持下重新复国。而方国被灭上百，只有三例自行复国成功，其余百国，皆消失于历史长河——这，就是古国与方国的区别！” 讲师说到最后，自豪之情，溢于言表，堂下弟子们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也仿佛在发光，深为自己是古国一员而骄傲。 第14章 【十绝散手】 罗霄从云山堂出来，眼角扫到潘扬还有刘黑达及几个跟班远远吊着自己，心下冷笑，也不理会，径直离去。 几乎同时，段青岚与徐园也走出云山堂，本想跟罗霄打个招呼，蓦然看到潘扬、刘黑达一伙，二女脸色顿白，徐圆赶紧拉着段青岚跑开，段青岚犹豫。徐圆自然知道好友在想什么，低声道：“你又不是没打听过，这罗莽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吓不住他，又不敢在堂里动手，顶多就是上武斗台，要是那样的话，你也帮不上忙对不？” 段青岚咬着嘴唇想了想，忽然对好友道：“我要去武道馆，你呢？” 徐圆讶道：“你选好学习什么武技了？” “对，选好了。” “是什么？” “到了武道馆你就知道了。” “走。” 二女快速经过罗霄身边，向他打了个招呼，快步离去。 罗霄走了一段路，却发现这帮家伙还在跟着，大感不耐，正想着是不是要引这帮家伙到武斗台去，这时一个拎着革囊的白衣青年笑着迎上前：“知道今日授课，罗学弟必定前来，果然如此。” 罗霄抬眼看去，却是季平。 季平将革囊递过来，罗霄接过打开一看，顿时明白这是当日献给监正与监佐两位大人的蛟牙、鳞片的报酬。里面除了整整一百功绩点，还有一叠舞阳国官营钱庄的银票、两盒下品固气培元丹、两盒精气丸，以及几块肉灵石，看皮相都有二三十年的样子，其中甚至有一块接近五十年份的中品档次。 季平笑道：“监正大人接到升龙塔第三层执事上报，知晓罗学弟一气开十脉之事，深感欣慰，知道你现在最需要一些固气化精的丹丸，以及肉灵石，便以些许物品兑换，学弟可还满意？” 罗霄微笑点头，那些蛟牙、鳞片什么的他就当是送给两位大人的封口费，别人自恃身份，不愿白拿，那么无论给的什么，给多少，他自然都是满意的。虽说什么固气培元丹、精气丸之类的下品丹药，对武士以下的武者提升巩固很不错，但对拥有仙石洞天海量灵气的罗霄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不过用来交换别的资源或卖出都不错。当然，他最满意的就是那整整一百功绩点，这可是拿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啊。虽然是只在修武堂内部流通的虚拟货币，但只要在这个体系一日，就离不开它。 季平左右看一眼，低声道：“监正大人还有一句话转告，他说这些东西其实尚不足以兑换学弟之物，算是欠学弟一个人情，将来若有所求，只要不违返堂规，尽可找他。” 罗霄郑重抱拳：“多谢监正大人、监佐大人、季学兄。” 季平暗暗纳罕，实在想不通这位学弟给了两位大人什么好处，居然能得到这们一个承诺，但不管怎么说，交好他没错。这样想着，他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潘扬一伙，微笑道：“时间尚早，罗学弟要不是去喝一杯？我请。” 季平这人不错，罗霄倒是愿意喝一杯，不过他明显看出季平其实还有别的事，此举是想帮他解围。罗霄笑着拱手：“我正打算向教习请教武技，若季学兄他日有闲暇，不妨同上醉仙楼，我请！” 季平认真地看了罗霄一眼，哈哈大笑，拍拍罗霄肩膀：“罗学弟你很不错，改日有暇，定要与你喝一杯。” 望着季平远去，罗霄头也不回，朝武道馆走去。 潘扬看着罗霄所去的方向，眼睛慢慢眯起，手托着下巴，脸上慢慢浮起不怀好意的笑容：“去武道馆么？学习武技？好机会啊。”朝刘黑达等跟班一呶嘴，“跟上去看看，他选修什么武技。” 武道馆是黄带以上弟子学习武技的场馆，武技这种实战技，跟功法不同，可不是从秘武阁那里淘一部秘技，拿回屋里闭门造车就可以练得会的，否则还要师傅、要教习干嘛？尤其罗霄所选择的这一门武技，堪称修武堂实战性最强武技，若是一个人闷头练，练到老也练不出名堂。 武道馆是修武堂最重要的修炼场所，占地面积很大，足有修武堂五分之一面积。这里一共有四个教习厅，分别是格斗厅、器刃厅、射技厅与身步厅。顾名思义，格斗厅，就是教授拳脚的场所；器刃厅，是教授兵器的场所；射技厅，是教授弓箭、暗器等远程攻击术的场所；最后一个身步厅的名字就有些怪，其实身步厅就是专门训练步法、身法的场所。所谓“三分拳七分步”，灵活敏捷的步法与身法，在格斗中占据极重要的因素。而且步法与身法的训练需要宽敞的场地及许多体积庞大如梅花桩、滚石槽等道具，所以独占一厅。 就在格斗厅的北角，段青岚正紧张而兴奋地练习她修选的“飞燕穿云掌”第一式“微雨燕双飞”。其实按她的想法，是想练剑的，但修武堂有规定，不通拳掌不得修练兵器，所以只能从拳脚练起。这其实包含了武道真理，兵器是手臂的延伸，不通拳理如何通兵器？ 而徐圆因为还不到黄带，没有练习资格，只能在一旁陪着好友，突然徐圆打手势示意段青岚：“看，那罗莽子也来了。” 段青岚动作定格，眼珠转动，看到罗霄来到一个年约四旬，腰扣铜雀扣，额系一根红带，面容削瘦、胡子拉渣，眼神锐利如刀的男子前面，道明来意。 男子背着手，盯着眼前的罗霄，再次确认道：“你确定要学十绝散手？” 罗霄恭敬行礼：“弟子确定，请孙教习指点。” 这位孙腾飞教习，是易水修武堂唯一一个将“十绝散手”练到专精的教习，罗霄早就打听过，径直寻来，道明来意。 孙腾飞目光如隼，上下打量：“十绝散手易学难精，对体质及反应要求很高，虽然杀伤力很大，实战性极强，但高杀伤也意味着高付出，不但训练过程中时刻有伤筋折骨的危险，更需要经常较技甚至外出历险，于生死搏杀中反复打磨，方有所成。你现在知道了，还确定想学么？” 罗霄想了想，向孙腾飞拱手，说一句看似重复的话：“请孙教习指点。”然后在孙腾飞及周边十几个正在训练的学兄学弟们困惑的目光下，走到一具训练傀儡木人跟前，一下拿住傀儡木人向前伸出的粗壮手臂，出手如风，手挥琵琶，从傀儡木人的手指、手腕、手肘、肩膀等关节快速拂过，只听咔嚓咔嚓连响，这条用钢木所造的傀儡手臂，竟生生折成四段。 最后罗霄五指如钩，迅猛扣住傀儡木人咽喉，五指发力，元气贯注之下，咔嘣一下脆响，钢木爆裂，木刺四溅。 眼见一瞬间这温和少年竟变得凶悍凌厉，杀气四溢。孙腾飞目射奇光，那群学兄学弟们无不咽了口唾沫，有几个下意识摸摸咽喉，只觉喉咙又干又涩，仿佛也被无形劲气勒了一把。 不远处一直关注罗霄的段青岚与徐圆更是惊得脸色发白，她们这才知道，为何那刘黑达不敢招惹罗霄。 更远处，潘扬、刘黑达派来盯梢的一名装着找人的青带弟子，眼角直抽，暗吸冷气，不敢再停留，匆忙离去。 罗霄拍去手上碎屑，回到孙腾飞面前，欠身道：“弟子以前学过五绝，熟而不精，请孙教习指点。” 孙腾飞缓缓点头，眼里流露赞许之色：“断指、缄腕、扣肘、卸肩、碎喉……上盘六绝，你已尽得其五，深得快狠准之奥义，而且指力与腕力很是了得。你学过大力鹰爪扣或虎爪功之类的指功？” 罗霄摇头，其实他内心可没有表面那样平静，而是溢满兴奋。实际上，他自从三年前开始练习十绝散手的“上盘五绝”，演练无数次，实战也有十数次，但从来没有一次像刚才那样恐怖，连硬度堪比坚石的钢木在他手下都如同空竹朽木一般，他隐隐猜到，这惊人的破坏力应该是自己伐毛洗髓的结果。 孙腾飞惊讶之余也颇为得到一个好苗子而兴奋，赞道：“很好，体质反应杀伤，皆是上上之选，看来你天生就是练这十绝散手的料。跟我来。” 孙腾飞引罗霄到空旷处站定，手把手将余下六绝的精要一一濱示传授。 所谓十绝散手，其实就是一种擒拿关节技，十绝是十节的化称，意思是锁拿全身十处大小关节。散手的意思则是没有固定套路，只有基础招式，随实战的变化而变化。 以前罗霄学的是简化版，只学到其中五绝，即断指、缄腕、扣肘、卸肩、碎喉。 孙腾飞将余下五绝，即下盘四绝：错髁、折膝、碾趾、剪腰，及上盘最强绝杀“绞颈”一一展示。并与罗霄互为陪练，以实战姿态让罗霄尽快进入到真实搏杀状态。 罗霄亲身体验了不同攻击角度、不同进击线路的完全版十绝散手，凭上品筑基所获的强大资质，很快就“身融其法”。不光深刻牢记，更极速练出肌肉记忆，短短一个时辰不到，就已经能使用新学习的技能与孙腾飞有来有往互攻了。相当于其他弟子练十天半月的成果，令孙腾飞暗暗点头，觉得平生教授学生中，以此子为最，甚感欣慰。 罗霄之所以能学得这样快并快速出成果，一是曾学过五绝，基础深厚；二是伐毛洗髓之后的体质、敏捷、反应，远超普通弟子，换言之，就是他的习武资质达到上佳。 所谓资质，其实就是武者的根骨、领悟力以及与灵气的亲和度。资质强，对各种武技的身体感应力也就强，学什么都快，还有良好的聚灵之力，也就是身体对天地灵气的吸收大幅增强。 这样的人，被称为练武奇才。以前罗霄半点不沾边，但经过洞天灵气长时间改造，现在的他也成为这拔尖儿的一类了。 直到天色近晚，孙腾飞才叫停，道：“十绝散手虽然只有十式基础擒拿动作，却随着对手的应对、反击而千变万化。当对手任意一击，而你纯凭本能反应，抓住对手稍纵即逝的破绽，一击制敌，只有达到这样的成果，才意味着此功大成。” 罗霄充满敬意道：“孙教习技法娴熟，攻击凌厉，破解巧妙，信手拈来，无迹可寻，当是已臻大成之境。” “大成之境么？”孙腾飞只是笑笑，提了提腰间铜雀扣，“那要看对手是谁了，如果是跟我一样的，嘿嘿……”言语之间，颇有同阶无敌的自得，突然脸一板，道，“拍马屁也没用，你刚才破坏的训道傀儡的维修费用，从你的功绩点里扣除。” 罗霄：“……” 第15章 【宿怨的挑战】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罗霄白天到修武堂练习十绝散手，同时还强化训练步法身法，晚上则回到八里屯的窝居进入洞天修炼，修为节节攀升，一日千里。现在的他，再也不缺钱，也不缺资源，更不缺时间，修行之路可谓一片坦途，再有上品筑基打底，资质暴涨，如此若还不进步神速，那就别在武道这行混了。 罗霄隔几天就会观察一下洞天里的肉灵石与赤玉草，果然发现肉灵石在生长，皮色越来越黄，褶痕越来越深，其中两块五十年份的中品肉灵石，色如橙橘，莹然有光，已有几分上品之相。而两株两叶赤玉草，更是长出了第三片叶子，就连他放入一些培植赤玉草的黑土，都发生质变，隐隐有向灵土转化的趋势……这一切都表明他的推测完全正确，看样子再有个把月，他就能收获在整个天镜域都罕有的真正上品肉灵石与灵草级别的赤玉草了。 纵然有所预料，罗霄也为这个结果激动，有这两样重要炼体资源辅助，自己踏入武士之境将会大大缩短。 清晨，当罗霄进城时，明显发现城门盘查严格许多。而当他进入南街那条小吃巷子时，更注意到各早餐铺前多了不少眼生的人。这些人身上有着浓浓的江湖气息，一看就知是四方游荡冒险的武者，虽然穿戴寻常，气息内敛，但一双双精芒四射的眼睛，昭示着他们的不同寻常。 “这么多武者？甚至还有武士级别强者，发生了什么事？”罗霄心下暗惊，寻了一家熟悉的铺子，边吃边低声向跑堂打听。 跑堂也以抹布遮面，压低声音道：“这些人都是来自各郡城的武者，我也不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只知道他们都在打听龙渊山的天火地震之事……” 罗霄悚然，顿时明白了这些人的来意。龙渊山的震动，传得并不远，只有舞阳郡内的三城有感应。然而那道天火流星，只怕整个天镜域都能看到，必定会惊动各方势力及众多武者。舞阳郡辖下三城修武堂的巡查使都曾深入事发地点，知道是什么情况，已向郡守府通报，群守府也已将相关情况张榜说明，所以三城的武者大都很安分，没有大量前往龙渊山。 但周边诸郡甚至更远的星海国、逐月国武者却不知道啊，于是口口相传之下，各种版本的谣言甚嚣尘上。流传最广的一个说法，就是天降异宝，于是各路江湖龙蛇纷纷向龙渊山方向汇聚。 此时距离事发那天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月，这些闻讯而来一探究竟的武者也陆陆续续抵达了。这些武者当然看到了郡守府的通告，且不说会有几个愿意相信，单说他们大老远跑来，不实地探查一番，谁愿意这么两手空空回去？于是人越来越多，易水城是这样的情况，估计岫岩城、燕山城那边也差不多。 罗霄暗暗告诫自己，这段时间出入得小心，看来龙渊山一时半会是去不得了。好在他从程飞凤及监正那里得到各个年份的肉灵石十二块，自己又有七叶赤玉草两株，五叶赤玉草三株，加上正在成长的两株三叶赤玉草，可以说短期内他不缺炼体药物，因此也不急于去龙渊山采草药，还是沉下心专注于修练武技为好。 一路往南回到修武堂，沿途碰到不少弟子，也都在纷纷议论最近城里多出了许多不明来路的武者。 罗霄来到武道馆时，碰上正要外出的孙腾飞。 孙腾飞叫住他，说要前往监务院议事，就不能亲自指导了，让罗霄与一干学兄们对练。 孙腾飞神情肃然道：“估计是跟最近城里武者大量出现有关。你是外住弟子，想必也看到了城里的情况，出入要小心，不要去招惹那些武者，尤其里面还不泛一些野武士，对你们这些三四阶的武者而言，都是十分危险的存在。切记！切记！” 孙腾飞并不知道罗霄就是事件中心人物，否则只怕不会这么简单叮嘱。罗霄点头称是，望着孙腾飞匆匆远去，脑海里闪过小吃巷里那些穿戴寻常，气息收敛，一双眼睛精芒四射的家伙：“野武士么？难怪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危险。” 所谓“野武士”，指的就是那些独立于修武堂体系之外的散修，他们有武士的实力，但却没有在修武堂认证注册，并不是朝廷承认的“士”，也没有封爵授田，故称之野武士。并非朝廷不想收拢人才，也不是这些武士想“野”，而是他们没有通过考核，无法成为真正的武士。 正规武士可不止是拳头硬就行，还需要在武技、兵器、功法各方面达到一个标准，同时还要有一定的武道理论基础。坐可论道，起能击强，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这样才称得上是一国之才士。虽说这样的国士哪怕是修武堂这样专门培养武士的机构都没几个，但至少也是一种培养方向。而有不少武士其实是家传技艺，并未进入修武堂系统学习，甚至有不少目不识丁，一身本事全凭师长言传身教。这些武士最多就止于武士之境，多半不会有什么潜力——别的不说，就算给你一本绝世秘籍，不认字也是白搭！ 这些人不受管束，亦正亦邪，行事全凭好恶，他们出现在哪里，哪里的治安就乱象频生，可想而知这段时间从城守府到修武堂上下所面临的压力。 不过这些都不是罗霄这样一个连武士都不是的小小武者所能操心的，他现在要做的与能做的，就是尽快把十绝散手练至小成，这是训练所能达到的极限，至于大成，则需要在生死搏杀中体悟了。 罗霄走进武道馆，里面已经有一簇簇聚在一起做着各种热身的弟子了。从一群弟子旁边走过时，一个有些发怯的声音传来：“罗学……弟，你来也训练了。” 罗霄循声扭头，看到神采奕奕的段青岚，上下打量，笑道：“段学姐修为又有精进了，可喜可贺。” 段青岚满怀感激，向罗霄欠身致谢：“多谢罗学弟。”她用罗霄“交换”的赤玉五叶草换来了两块二十年份肉灵石，再加两株赤玉二叶草，经过两次药浴浸体，竟在一个月内连开四脉，身体防御也增加了半成，相当于她平日三个月的苦修。而这一切，都是眼前少年的馈赠。 罗霄随意摆摆手：“段学姐无需如此，我还指望你帮我收拾潘扬那厮呢。” 段青岚又好气又好笑：“罗学弟，这段时日你训练时我可都看着呢，那潘扬只要不傻，哪敢惹你。” 罗霄目光瞟向一个方向，淡淡道：“或许别人没有段学姐认为的那样聪明呢。” 段青岚顺罗霄视线看去，惊讶发现潘扬、刘黑达一伙都在格斗厅，有意无意看过来，神情隐隐带着挑衅。段青岚顿时担扰：“罗学弟，这段时间你一直在苦练……要不，你今日还是歇会。” 罗霄淡然道：“哪天都可以歇，唯独今天不能。”说罢朝段青岚微微点头，转身朝训练台走去。 段青岚怔怔看着罗霄背影，眼神复杂，轻叹口气。 辰时初，新的一天训练开始，随着一声钟鸣，武道馆里很快响起了少年武者们龙腾虎跃的身影与鹰隼试翼的叱喝。 预料中的挑衅并未出现，罗霄也不为己甚，径直找到对手，开始训练。 罗霄训练的对手叫郑东平，一般孙腾飞在时，就会亲自下场与罗霄喂招，若他不在，就是郑东平与罗霄交手。目前向孙腾飞学习十绝散手的二十几个弟子中，最资深的就是黄带弟子郑东平了。 郑东平年方十七，已开三十二脉，达到三阶巅峰了，并随孙腾飞练习十绝散手近半年，是罗霄加入之前身手最强的。然而在罗霄加入半个月后，郑东平这个最强称号就退居二线了。 其实郑东平在第一天看到罗霄展示五绝时，那奇快的速度与可怕的指劲就令他自愧不如，当时就知道这个学弟早晚会超过自己，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才半个月就能压着自己打，这也太妖孽了吧？那自己这半年苦练算什么？最可气又无奈的是，孙教习还指定自己做这位罗学弟的对手，躲都躲不开…… 罗霄其实也有同样的无奈，孙教习的二十几个弟子中，基本都是数息之内就被秒，只有郑东平可以跟自己走上几个回合，但也就是这样了。罗霄自家知自家事，他现在在境界上已达到黑带弟子的阶位，元气的雄厚与肉身强度直追武士，加上他对十绝散手的天赋，与郑东平这样的三阶武者交手，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只是罗霄也没法，他倒想找红带甚至黑带弟子来对练，但学十绝散手的弟子本就少，仅有的几个入室弟子又多数外出做任务同时实战磨练去了，想找个合适的对手也难。 第三回合，郑东平刚抬手以缄腕缠住罗霄左手，另一只手迅速扣向罗霄咽喉，不料指尖还没碰触到颈肌，就被罗霄下巴一合牢牢夹住，以郑东平的手劲竟无法挣脱。 “停停停！”郑东平急忙大叫，几乎就在他叫停的瞬间，罗霄的右手已成锁喉之势，扣住他的咽喉，含劲未发。 “你这家伙……不打了不打了。”郑东平苦笑不已，这是正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十足碾压之势，还打个什么劲。 罗霄松手后退，笑着正要说话 这时一个森冷的声音响起：“既然这位学弟难以做你的对手，那就让学兄我指点你如何？” 罗霄抬眼望去，目光一硬。 十步之外，一个腰束红带，年约十八九岁，身量瘦高，长脸鹰鼻，面无表情的青年正冷冷看着他。 四道目光半空相撞，激起无形火花。 蒋风！曾经与罗霄火拼并成就他“罗莽子”凶名的红带弟子蒋风！ 第16章 【奥义技初现】 “刚完成堂口任务回来，就看到这么有趣的事，看来我的运气不错。” 蒋风缓缓登上训练台，他身后是潘扬、刘黑达一伙，他们眼里带着戏谑，仿佛在看一场好戏。 看到蒋风登台，郑东平忙欠身行礼：“蒋学兄，你回来了。” 蒋风目不斜视点头，目光一直锁定罗霄，神情木然，眼神却有着难掩的恨意。无论谁，只要是个男人，被重创那个部位，差点萎了，都会恨意涛天。近年来他要么在养伤，要么修练，要么执行任务，积累功绩点，再加上罗霄也很谨慎，一直没机会堵住报复。不过，现在机会来了，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理由，他的内心在这一刻简直是喜怒交集。 这时突然听到一个似乎鼓足勇气的声音：“蒋……学兄，你是红带弟子，罗学弟是黄带弟子，你们不可以交手……” 蒋风目光从罗霄身上移开，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瘦弱的黄带女弟子正怯生生看着自己，表情有些害怕，但眼神却倔犟。 蒋风木然的表情稍稍绽开一丝笑纹，却并不给人以温和之感，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寒意：“你叫什么？” “段青岚。” “段学妹，你说得没错，我比罗学弟高一阶，当然不能交手，就算我们是同阶，也不能在这交手，而应该上武斗台。不过，你可能没听清我刚才说的是什么。”蒋风嘴角微勾，怪异一笑，忽然对郑东平道，“郑学弟，你告诉她，也顺便让罗学弟知晓。” 郑东平迟疑一下，轻声道：“蒋学兄，也是孙教习的弟子，练习十绝散手已经一年多了。”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蒋风就是少数几个练习十绝散手的红带弟子之一，他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在训练台上对罗霄进行“指点”，哪怕罗霄被“指点”得很惨，也不算触犯堂规。不少知道二人恩怨的弟子都是无语，只能说这罗莽子运气太糟，选什么不好，选十绝散手，这下撞到刀口上了。 训练台上，从蒋风出现到登台，罗霄神情一直没变，等大概弄清楚情况，才缓缓向蒋风行了个礼：“原来蒋学兄也是同好，太好了！今日我的运气也不错，能有一位红带弟子当陪练。只可惜……” 蒋风本想从这张脸上看到的惶恐失措慌乱等情绪，却一丁点都没有，有的只是令他牙痒痒的从容，阴着脸道：“不知罗学弟可惜什么？” 罗霄展颜一笑，牙齿泛着白光：“可惜不是黑带弟子，不过瘾啊。” 蒋风顿觉胸肺间有股怒气在膨胀，杀机四溢，拳头不由得攥紧，怒极而笑：“罗学弟武学课上得真不错，深谙激怒对手，令敌方寸大乱之道，不过，容学兄告诉你一件事——当实力差距太大时，激怒对手就是取死之道！” 话音未落，蒋风就挟着一股狂风扑过来，五指如钩，直取罗霄咽喉——这是一上来就碎喉的架式啊！ 罗霄眼睛一眯：“蒋学兄很自信啊。” 身体猛然蹿出，不闪不避，同样五指叉开，同样一记碎喉抓出，不过目标却不是蒋风的咽喉，而是他的五指。 嗯？拼功力么？蒋风差点要大笑，眼神一狠，加速迎上。 啪！ 二人指掌半空交击，爆开一股强劲气流，旋即十指互扣，同时发力猛板。这完全是放弃技巧，拼的是指力、腕力、臂力及元气的强弱。 一旁观战的潘扬拍拍手，笑道：“这家伙完蛋了。” 刘黑达恶恨恨叫道：“蒋老大，把他的手废了！” 二人同伙们无不咧嘴大笑，看罗霄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傻蛋。不是么？红带弟子，那可是进入炼血期，开完三十二脉的高手，无论是丹田元气的深厚程度还是元气输出通道（经脉）都远不是开脉期弟子能比的。如果罗霄以技巧周旋，以刘黑达等人平日观察来看，这罗霄还是有几把刷子，一时半会拿他不下。然而，他竟然一交手就硬拼，简直就是找死！他凭什么拼？就凭他刚开的十脉么？ 此时训练台上，蒋风眼里闪过一丝残忍，元气狂涌，沿经脉源源不断输入手臂指掌，意欲一举板断罗霄指掌，彻底废了这个带给他羞辱的家伙，脸上却是风轻云淡，以教训的口气道：“罗霄，我知道你一气开十脉，也知道你能抓碎钢木，不过我要告诉你，开脉期在炼血期面前，什么都不是；而且抓碎钢木也没什么了不起，指力强不算真的强，只有元种强才是根本——啊！” 咔啦啦！训练台上响起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骨节磨擦声。不过，却不是众人以为的罗霄，而是那一付胜券在握风骚模样的蒋风。 “啊！啊！我的手……”蒋风四指反折扭曲成一个近乎九十度角，这样的角度已经是指关节反曲的极限，只要再稍稍用力掰一下，其结果就是指骨折断。这一刻，蒋风五官扭曲，汗水涔涔而下，眼里满是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惊恐。 “蒋学兄不愧是学兄，说得很有道理。还好，我的元种也很强。”罗霄神情平淡，紧紧扣住蒋风指掌，缓缓下压，剧烈的疼痛迫使蒋风不得不随着被控制的指掌而弯腰屈膝。 “放……放手……”蒋风咬牙竭力支撑，汗如雨下，双膝颤抖，但无论怎么挣扎，都止不住下跪之势…… 围观的弟子们都惊呆了，这可是红带与黄带之战，结果这才一交手，红带就被碾压，而且还没完，还要摁脸在地，反复摩擦……这两人谁是红带谁是黄带？不会是互相掉换了吧？ 潘扬嘴巴张大，半晌才回过神来，怒斥道：“罗莽子，快住手！你要是敢这么做，就是与我们龙虎会为敌！” 罗霄看都不看潘扬一眼，只盯着蒋风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冷然道：“我不想惹人，同样也不想别人惹我，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听说过事不过三吗？这次你可以当是一个警告，如果再有第三次，你我之间，就要躺下一个才算完……” 话没说完，罗霄就从蒋风眼睛看到一抹狂暴凶戾，顿时心生警兆，丹田元种急速旋转，元气四溢，输入四肢百骸，同时另一只手提至胸前，竖掌遮护。 几乎同时，蒋风喉咙发出一声嘶哑地咆哮：“既然如此，姓罗的，你就躺下吧！” 咔嚓！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蒋风竟生生拗断自己四指，使身体摆脱罗霄掌控。所谓十指连心，这一下剧痛，令蒋风牙龈都咬出血来。 他娘的，这家伙够狠！ 罗霄悚然，立即放手后退——其实若是生死之战，他完全可以不用放手，而是继续扣住对手断指，除非对手能狠到自己把手指撕断，否则绝难逃脱他二次掌控。但这是在武道馆切磋，哪怕是带着私怨性质的切磋，断指已经是极限，如果出现残肢，后果太过严重，会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 然而罗霄放手了，蒋风却暴走了，他拼着断指摆脱对手控制，可不是为了免受折辱那么简单。 “罗霄，去死吧！”蒋风面赤如血，目眦欲裂，单掌竖胸，掌心隐隐可见一团白雾状漩涡形成，空气倏然变得凝滞而沉重，令人呼吸都因难。 “这是……”刘黑达仿佛想到什么，眼睛一下瞪大，黑脸上满是惊恐。 潘扬脸色发白，暗道糟糕。 训练台下围观的弟子有识货的不由得发出一阵惊呼：“这家伙，竟然敢用奥义……” 段青岚以手掩口，目露惊恐。 下一刻，蒋风纵身跃起，扑向罗霄，怒吼如雷：“奥义·奔雷掌！” 嘭！ 一股强烈的劲气从蒋风掌心喷涌而出，激射三尺，如同实质般撞向罗霄胸膛。 元力外放！竟然是奥义！拼了！ 罗霄咬紧牙关，气运双臂，交叉成十字，奋力格挡。 轰！ 强劲元力轰击在罗霄交叉的双臂上，顿时衣袖炸裂，黑发激扬，罗霄整个身体向后滑行十余步，直到训练台边缘才停下。 “你断我四指，我断你双臂！”蒋风脸色青灰，几乎虚脱，却张口狂笑，牙龈渗出的血将白牙染红，配上那扭曲的面目，看上去格外瘆人，“龙虎会的兄弟都给我上，重重给我打，所有后果我来承担……” 潘扬身体动了一下，想想还是止住了。刘黑达却没那么多顾虑，一挥手，身后一伙跟班叫嚣着围向罗霄。 “都给我住手！” 一声怒吼传来，震得刘黑达一伙脚一软，差点瘫倒。 轰！ 训练台一震，一人凌空跃下，气势张扬，无形劲气从训练台中心呈环形喷涌，令蒋风胸口一闷，蹬蹬蹬连退十余步，差点摔下训练台。而刘黑达一伙纷纷闷哼，终于一个个趴倒。 “孙……孙教习！” 孙腾飞怒气冲冲：“我才走开一会，就搞成这样，这是修武堂的训练台还是城里的阴暗巷子？” 刘黑达一伙早已吓坏，根本说不出话来，潘扬干咳一声，抢先申诉道：“孙教习，蒋学兄手指被罗霄所伤，黑皮他们也是担心……” “当我瞎了！”孙腾飞双眉倒竖，一声咆哮，吓得潘扬再说不出话。 “好你个蒋风，竟敢擅自在训练台使用奥义。”孙腾飞转过脸，怒视蒋风，“明目张胆违反堂规，好大胆子！” 蒋风捧着伤手，强辩道：“弟子与罗学弟切磋，被他折断手指，一时激愤，这才……” 孙腾飞怒斥道：“十绝散手本就是分筋错骨之术，切磋过程中伤筋折骨再正常不过，受不了就不要学！你蒋风是第一天才知道？！打不赢就用奥义，你当这里是武斗台吗？咹！” 蒋风面如土色，捧着伤手，又是剧痛又是难堪，咬着牙半句话说不出来。 孙腾飞面沉如水：“红带弟子蒋风，在与同门切磋武技时擅自动用奥义，破坏武道馆规则，按堂规，罚功绩点五十点，此项奥义，中止修行半年，并领鞭笞二十！蒋风，你可心服？” 蒋风咬牙垂首：“弟子心服口服。”眼皮子撩起扫了一下训练台边缘垂手而立的罗霄那破烂的衣袖，心头才好受些，冷笑不已：“中了我一记奔雷掌奥义，两条小臂折断无疑，这家伙倒是挺能忍。” “罗霄，你过来。”孙腾飞担心地盯着罗霄果露的两条手臂，“你的手……” “教习放心，我的手没事。”罗霄这时才慢慢走来，边走边交叉双掌，旋转活动，神态自若，怎么看都不像有事的样子。 “这、这不可能！”蒋风不由自主张大嘴巴，一副见鬼的表情。 孙腾飞也惊奇不已，蒋风那一掌他看得很清楚，劲气外放三尺，这是风雷掌入门的标志，武士以下很难无伤，除非是同样使用防御奥义或曾用大量肉灵石淬炼筋骨，形成极强的防护力。这罗霄是哪种情况？ 孙腾飞让罗霄伸臂过来，快速按捏一番，确实没事，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罗霄淡淡道：“大概蒋学兄这招奥义技没练到家吧。对了孙教习，惩处措施里是不是该加上一项——赔偿练功服一套。” 轰隆一声，训练台一震，旋即传来潘扬、刘黑达等人惊慌的叫声：“不好！蒋兄（老大）晕过去了。” 第17章 【强悍的淬体】 “奥义技，呵呵，不愧为武者的杀手锏，确实很强。” 八里屯小院，罗霄坐在新买的浴桶里，边运气震动肌肉吸收桶里肉灵石精华，边回想白天训练台交手的情景。 罗霄一向是在井边冲凉，四季如此，但浸泡吸收肉灵石就不能这样了，只得去买个浴桶。肉灵石这种淬炼肉身的奇物只能外用，而不是内服。 白天他之所以能硬抗蒋风一记风雷掌，根本原因就在于他经过伐毛洗髓，肉身强度堪比玄武士，一记刚入门的风雷掌根本奈何不了他。也是因为今日这一战使他意识到肉身防御力的重要性，回来之后，他就从仙石洞天取出一株赤玉七叶草与一块生长成百年份的肉灵石，开始正式淬炼肉身。 将肉灵石与赤玉七叶草放入专门的铜镬里，用猛火煎半个时辰，再用文火熬两个时辰，最终出锅的是半镬橙黄色的粘稠液体，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味，不算好闻也不难闻。罗霄也见过一些学兄熬制的肉灵液，多半呈淡黄色，连深黄都达不到，更别说橙黄了。 罗霄把这橙黄粘稠液体分数次倒进热水沸腾的浴桶，然后趁热坐浴运转混元一气诀，浑身毛孔被热气打开，稀释的液体顺着毛孔一丝丝吸收入肌肤，火辣辣中夹带着一丝清凉，真是痛并爽快着。 肉灵液淬体是一个缓慢持续的过程，罗霄一边吸收一边琢磨白天蒋风那一记奥义技。 奥义技，武学课上有详细讲解。所谓奥义技，是武技的强化具现，也可以说是一种绝招。整个修武堂奥义技不下十数种，拳脚兵器无所不包，然而它们的本质都是一样——运转不同功诀，抽调体内大量元气以最狂暴、最迅猛的方式从经脉喷射出去，或贯注兵器形成刃芒，或流转遍布躯体形成至强防御，或直接形成元力气劲伤人无形。 而所谓元力是武士的专利，只有晋阶武士，才能将元气种子转化为元力之核。元力与元气的最大不同，在于元气只能提供武者内在之力，而元力，则是可以外放输出。 未晋阶武士的武者，可以通过修习奥义，以独特的元气运转心法，高度压缩并激发元种以强力抽取的方式形成一瞬那的元力输出，造成远超武者自身境界的强力打击。 所以，这是一种以榨取自身元气而行必杀一击的搏杀方式，以大多数武者蚕豆大小的元种储蓄量来算，也就够放一两招奥义而已，再多就会伤及元种根本了。 因此这种方式就如同开闸的洪流一般，一泻千里，固然汹涌澎湃，破坏力可怖，但洪流倾泻之后，闸门里还剩下什么呢？怕只有涓涓细流了。元气耗尽的武者，只有任人宰割一途，所以奥义只能做为最后的手段，不到必要没人敢轻易使用。 在武者境，奥义是当做绝招来用的，而在武士境，使用奥义却是很平常的事，能大幅增强自身攻防之力，而高级的奥义甚至能越阶杀敌。 “这就是奥义技的弊端，只有一击或数击之力，杀不了敌就等于自杀。在你们晋级武士之前，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用，诸位学子切记！切记！” 武学课上，教习那语重心长的警告，又一次回荡在罗霄脑海。这让他想起蒋风当时的状态。很明显，奔雷掌奥义刚入门的蒋风，只有一击之力，那一记奥义技虽强横，却连他的皮毛都伤不了。而蒋风却因使用这招奥义技而被抽干元气，如果不是孙腾飞及时出现，蒋风的下场会很惨。 “奥义技对元种、经脉宽度一般的武者而言，不过是保命技，但对元气深厚、经脉宽阔的武者而言，却是真正的杀敌绝招。”罗霄内视自己那比普通武者大十数倍的元种，以及如大河般宽阔的经脉，意识到奥义技可能会很合适自己。 不过修武堂有规定，只有入室弟子，也就是说至少得是红带弟子，才能申请修炼奥义技。 “看来得尽快申请晋升红带了，这样不仅能修炼奥义技，而且还能出外执行任务。眼下城里动荡不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最好还是借着外出任务离开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回来。”罗霄如是想。 虽说堂下弟子也会接任务，但都是修武堂硬性规定的任务，属于被动任务，不管你乐不乐意都必须接受。而只要成为入室弟子，就能自主接任务。同样是任务，一个是被动接受，一个是主动承揽，性质完全不同。 可是罗霄也有一个难题，他上次晋升黄带才过去短短半个月，若是现在又晋升红带，这也太吓人了，一旦传出，只怕会成为整个修武堂的焦点。以眼下易水城的情况，这个消息若是扩散开去，很容易引人怀疑，成为有心人的目标。 罗霄心里很清楚，眼下云集易水城的各路牛鬼蛇神，目标多半就是他，只不过这些人一时半会还没注意到自己，但此事并非绝密，只要有心，迟早能打探出来，那时自己可就危险了。 “不行！必须尽快晋升红带，取得外出任务资格。只是，如果此事操作不好，反而会更早暴露自己，适得其反，如何是好呢？”罗霄闭目沉吟，并未注意橙色的药水被一丝丝吸入皮肤，原本微黑的皮肤竟慢慢向古铜色转化，隐隐有光华流转。 “有了！监正大人还欠我一个人情。”罗霄睁开双眼，霍然站起，灯光映照下，浑身似是抹了一层油，水珠滚滚滑下，不需擦拭，身体自净。 罗霄赤足径直来到前院，那里倒插着三十六杆排成梅花状的长枪，枪尖朝上，锋锐逼人。罗霄就这么一跃而上，赤足踩在枪尖上，下一刻，展开步法，身形如风在梅花枪桩上闪转腾挪。时而轻灵如羽，若大身躯踩在一支枪尖上，枪杆笔直若无物；时而沉重如石，踩得枪杆弯成弓形，那尖锐锋利的枪尖竟难以伤及罗霄足底。 足足持续了一刻时，罗霄倏地大喝一声，腾空跃起，膝弯如弓，形如站桩，施了个千斤坠重重踩下。 咔嚓咔嚓！两杆长枪被生生踩断。 罗霄抬足细看，脚板底只有两个红点，欢喜之下，啧啧不已：“上回这么干的时候，脚底还被刺破了皮，这次只留下两个红点……百年肉灵石，果然不同凡响，比金钟罩差不离了！” 蓦然转念，百年肉灵石的效果就这么立竿见影，如果是五百年份呢？千年份呢？ 罗霄心头砰砰乱跳，他印象里最多就听说过使用百年份肉灵石，年份更久的闻所未闻……或许，自己有机会体验一把。 心念一动，罗霄身影消失，下一刻出现在仙石洞天神秘之门平台上。 罗霄深深吸了口灵气，浑身舒泰，然后清点一下肉灵石，拿出两块接近百年的放一边，打算用这两块做试验。按外界一天，洞天一年来算，至少得放个一两年才能使用了。 接下来，就是为期“一个月”的苦修了。当然，这一个月指的是洞天时间，而在外界，不过一个时辰。这种时间流速的巨大差异，使得他一天最多只敢花一个时辰进仙石洞天修炼，这已极是他的极致了。虽然他也知道，如果在仙石洞天里修满一年，那进步之神速绝对吓煞人，但罗霄实在不敢这样干——至少现在还不敢。 在密闭环境里呆一年，没有强大的心境，搞不好精神会崩。 当罗霄盘坐平台，运转心法时，脑海里一闪而过一个问题：这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差异如此之大，自己还在长身体的情况下，来回穿梭于两个时空，怎么没有明显的生长又倒长的情形发生呢？ 罗霄想了一会想不明白，算了，不想了，或许是灵气或许别的什么原因，反正没影响就好。心法运转，灵气包裹周身，源源不断吸入，心念一片空灵，慢慢入定。 一个大周天、两个大周天……一天、两天、三天。第三天，罗霄从入定中转醒，他是被饿醒的。由于处在极静入定中，能量消耗极少，加入灵气滋养，一般情况下他能支持三天不进食。 吃下一小块事先烤制好的蛟尾，一股强烈的气血滚涌，罗霄面色赤红，喷出的气息都带着一股灼热。沸腾的血气化为滚滚战意，罗霄双拳一展，如虎扑食，在平台上闪转腾挪，打出一套气势威猛的“暴虎连环击”。这是修武堂弟子人人皆会的基础拳法，虽然普通，招式也寻常，但此刻罗霄使来，澎湃的血气竟在拳头前凝出一头血色猛虎的虚影，那股凶悍狂猛、咆啸山林的气势，怕是创造了“暴虎连环击”这门拳术的宗师也不过如此。 随着罗霄一拳拳打出，缠绕拳头的血色猛虎慢慢转为淡红、消失，罗霄体内沸腾的气血才渐渐平复下来。 稍事休息，罗霄接着继续修炼，把蛟肉转化的滚滚血气输入五脏六腑，反复淬炼，令内腑愈发坚固。 这样的修炼，漫长而枯燥，对一个人的心灵是极致的磨炼。罗霄不是武痴，更不是修炼狂，他之所以这么拼，一是因为爷爷的遗愿，希望他能成为一个武士；二是因为得到了仙石洞天，条件如此优越，命运都向你敞开了一扇门，你凭什么还不努力？而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一定要尽早成为武士！只有这样，他才不会继续充当一个可有可无的、随时有可能被无情牺牲的弃子！ 带着这样的坚定与执着，在这除了灵气什么都没有的孤寂空间里，罗霄默默修炼了半月之后。某一刻，丹田那颗远超寻常武者的巨型元气种子突然膨胀起来，像充气一样，由鸡蛋大小膨胀如拳，把罗霄吓一跳，气息一乱，差点岔气。 这、这是什么情况？丹田要爆？！ 下一刻，元种突然急剧逆旋，产生一股强烈吸力，那团膨胀的云雾状元气顿时被吸得向内塌陷。这一胀一缩之间，罗霄惊讶发现，云雾状的元气竟凝出一条索状淡白细丝。这条细丝与一般元气丝明显不同，它更凝实、更坚韧、更奇异。许多被丹田异变强力吸附而来的元气丝一旦碰触到这条白色丝索，竟纷纷炸碎、消融，而白索也因吸收而愈发粗壮…… 罗霄呆呆内视，惊讶得张大嘴巴——这、这好像就是修武堂教习们常挂在嘴边的“元种化核”啊！ 元气化力，裂变无声，种裂核现，武士可期！ 第18章 【晋级测试】 “什么？你要申请晋级红带？而且是秘密晋级？” 监务院里，监正秦千秋惊讶地看着眼前少年，以他的心智，只是在听到这个奇怪的请求时，略微惊讶了一下就明白罗霄为什么要这样做。真正让他吃惊的是，这弟子明明半个月前才刚晋级黄带，这么快就进阶？按他当初晋级时开十脉来算，这是一天打通两条经脉的恐怖速度啊！怎么可能？ 秦千秋盯着罗霄的脸，狐疑道：“你当真开满三十二脉了？” 罗霄从容点头道：“对！弟子已开三十二脉，混元一气诀突破四层，选修武技十绝散手也已达小成。” 秦千秋皱眉道：“能一招击败红带弟子，我相信你的十绝散手已有小成，但三十二脉……”他看着罗霄沉静自若的面容，突然明白过来，这小子，当日晋级时，一定有所隐藏…… 秦千秋笑着摇头：“你这小子，别人唯恐不够出彩，你却藏着掖着……实在不知怎么说你好。好吧，去升龙塔，我亲自为你主持测试。记住了，我可是还了你的人情。” 升龙塔第四层，在监正秦千秋与主管执事古松云见证下，罗霄开始晋级测试。 第一项测开脉很简单，随着罗霄双掌一按，测元石上白光一道道亮起，前后不过数息，就一直亮到石碑顶端，都不用数就知道三十二脉全开。 一旁观看的秦千秋嘴角微抽，暗暗摇头：“这小子也太谨慎了点，当真隐瞒了修为。” 古执事点点头，执笔在册页记录下第一项完成，道：“第二项，混元一气诀练至四层，气血如潮，邪祟辟易。”说着向一间测试室一指，道，“黄带弟子罗霄，你现在进去，支持一刻时，即可通过第二项。” 罗霄躬身领命，向秦千秋致意后转身走进测试室。 秦千秋看向古执事：“你觉得此子能坚持多久？” 古执事并不了解内情，见罗霄是监正亲自带来的，只当罗霄的长辈与监正有旧，一旦测试不行便说情通融。当下沉吟道：“此子眸光清明，举止沉毅，想必邪祟难侵，支持一刻时应该问题不大。” 秦千秋却是摇摇头，心知这小子早早就突破至炼血期，一直藏拙着呢，只怕不那么简单。 秦千秋二人各有心思时，罗霄已进入测试室，一步踏入，室门自动关闭，眼前顿时陷入黑暗，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竖耳细听，仿佛还有一阵阵若有若无的阴森怪笑，忽左忽右，倏前倏后，飘忽不定。骤陷黑暗之中，目不能视，耳不能测，令人毛骨悚然，胆子小一点，意志不够坚定的，别说一刻时，就是半刻也坚持不了。 关于这炼血期的测试，武学课上都是一带而过，红带、黑带学长们也讳莫如深，想必是堂规限定所致。现在罗霄侧身其间，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想起进来之前古执事说的“气血如潮，邪祟辟易”八字提点，心里有了计较。当下气沉丹田，目闭静立，不言不动。 过了一会，罗霄敏锐感觉到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迎面飘来，而随着那东西的飘近，阴寒之气越来越重。这种阴寒不像是冰雪的森寒，而像一个人溺入水里，每吸一口，生命气息就一点点逝去的那种死亡气息的阴寒。 “就是现在！”罗霄双目骤睁，低吼一声，“不管你是什么，都给我去死吧！” 空气轰然震动，一股肉眼可见的血气红光从罗霄周身腾起，如同一蓬血色烈焰，透体而出，熊熊燃烧，仿佛一条蛟龙的虚影在环绕盘旋，冲着无尽黑暗狂吼。 嗤！似有什么东西被烧着，空气中骤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吱吱尖叫，像被狠狠踩了一脚的老鼠。 随着这长长地尖叫消失，整个暗室温度很快就跟室外持平，那股令人极不舒服的阴寒消失殆尽。 罗霄迄今为止，已经吃掉了半块蛟尾，这可是几乎要化龙的半神兽的血肉啊！所蕴含的气血是何等强大，如果不是他经过伐毛洗髓，一般武者甚至武士根本经受不住，估计一块蛟肉吃下去浑身毛孔都要渗血，肉没吃完就得变成血人。罗霄一旦运转血气，可以说是百邪辟易，妖鬼难近，更不要说什么区区邪祟了。 “邪祟！究竟是什么？”罗霄慢慢收回血气，静立思索一会，不得要领，摇摇头，转身推门而出。 测试室外，秦千秋与古执事听到门响，抬眼望去，都是一脸惊讶，这才半刻不到就出来了，不会吧？连一刻时都坚持不住？ 秦千秋走上前，皱眉道：“罗霄，怎么不多坚持一会？是不是承受不住？” 古执事近前，也正想说点什么，但注意到罗霄的脸色，咦了一声，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按他以往的经验，但凡时间不到就中途退出的不合格者，基本上都是面青唇白，目光惶恐，浑身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晕蹶。然而看罗霄此时的模样，却跟刚进去时一样，平静、从容，就好像在里面喝了杯茶，然后出来透透气一样。 这种情况，古执事其实是见过的，不过在他值守升龙塔第四层十余年来，只见过两例，而那两例无不是惊才绝艳之辈，俱为当年修武堂的风云人物。而眼下这个叫罗霄的少年，却极普通，难不成也会是…… 罗霄有些赧然回答：“监正大人，不是我不想坚持，而是——里面那东西它不多坚持一会啊！” “什么？！”秦千秋与古执事惊讶对视一眼，后者立即奔向测试室。 前后也就几息时间，古执事就砰地撞门而出，定定瞪着罗霄，吃惊得好一会才说得出话：“灭了！那东西，竟然被灭了！” 他当年见过那两例惊人绝艳之辈，也只是凭气血强大而令邪祟远远避开不敢近身，这才提前出关。但是凭气血之力将一只邪祟生生消融，就连他这样的玄武士也不敢说能做得到！这个少年竟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的气血竟究竟有多强大？ 秦千秋也惊讶不已，忍不住进入测试室查看一番，出来后看罗霄的眼神都不同了，几次嘴唇翕动想问什么，终究没问出口。秦千秋对罗霄在修武堂的修炼情况也略知一二，知道这个少年此前并不出色，直到近一个月才表现出不凡之姿，这很自然让他联想到龙渊山的异动，而这少年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 不过，正如秦千秋对庞元峰所言，堂有明训，弟子历炼，堂中师长，无问收获，莫窥机缘。所以，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古执事赞叹不已：“罗……罗霄对吧？你很不错，好好努力，五年……或许用不了五年，武士有望啊！” 罗霄欠身行礼：“借执事吉言。呃，可以进行第三项测试了吗？” 古执事朝秦千秋看了一眼，点头道：“好，随我来。” 罗霄跟随古执事来到另一间测试室，这间测试室比前两项测试室可就大多了，当中还布置着一个训练台。当罗霄看到训练台上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钢木傀儡，顿时明白第三项测试的对手是什么了。 “这是杀道傀儡，与你在武道馆训练时的训道傀儡完全不一样。”古执事领着罗霄登上训练台，让他近距离查看。 罗霄仔细看了半天，这杀道傀儡比他高近一头，外形跟人差不多，仿佛一个强壮的力士。傀儡通体漆黑，只有一双眼瞳是灰白色，看上去颇为诡异，胆气弱的，怕是多看几眼战力都会打折扣。 罗霄用指叩击，笃笃回响证明了确实是钢木所制而不是什么古怪金属，感觉这杀道傀儡除了比训道傀儡大一号之外，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如果非要说不同，那就是其背部有一个明显的“千机院”的标志，很显然，这是一件真品。 看着罗霄疑惑的目光，古执事微笑：“从外表看，确实没什么不同。这杀道傀儡真正不同于训道傀儡之处在这里。” 古执事转到杀道傀儡身后，在脑后位置按一下，一块面板升起，露出一个暗格。古执事从怀里取出一个盒子，里面块鸽蛋大小，有淡淡灵气波动的灵石。 灵石在天境域这样灵气贫脊之地，是极珍稀的资源，在修武堂每一块灵石的申请使用都是有严格规定与程序的。古执事手里这块是下品灵石，而且已经多次使用，其内蘊含的灵气不剩多少了，但古执事却是一脸珍而重之的样子，小心将灵石按入暗格，喀地一响，暗格沉入，面板恢复。 这时罗霄注意到一个令人惊异的现象——杀道傀儡原本灰白色的眼瞳，竟亮起两点暗红，犹如画龙点睛，冰冷的傀儡，竟透出一股凶戾的杀意。在这一瞬间，这只傀儡仿佛不再是死物，而是活过来一般。 古执事捋须笑道：“看来你明白了，二者的区别就是，训道傀儡是死物，充其量只是高级沙包，而杀道傀儡则是活物——至少在下品灵石的能量耗尽前，它是能发挥五阶武者实力的活物。” 这时秦千秋负手走来，道：“规则很简单，上训练台与杀道傀儡对阵，半刻时内不被打下台，就算通过。” 罗霄明白了，按古执事所言，这杀道傀儡具有五阶武者的实力，如果他能坚持半刻不败，那就说明他所练的十绝散手达到小成。 罗霄点点头，向秦千秋与古执事施礼，在古执事转身下台时，罗霄突然多问一句：“那块下品灵石的能量可以使用多久？” 古执事回首，笑容可掬：“半刻时。” 罗霄嘴角一撇，原来如此。 古执事道一声“可以开始了”，便走下训练台，与秦千秋一起并肩观看。 秦千秋知道古执事执掌升龙塔四层多年，眼力不错，便问道：“老古，你觉得这小家伙能否在时限内击败杀道傀儡？” 古执事想了想，道：“十绝散手以擒拿、反关节为主，凶狠凌厉，属上乘武技。不过，这套武技恰恰对杀道傀儡无效。所以，击败不可能，但从此子前面的表现来看，坚持半刻时应该可以。” 秦千秋微微颔头，知道古执事分析得不错，他看过罗霄的资料，知道他曾一击抓裂一具训道傀儡。不过，正如古执事先前所言，训道傀儡不过是一介死物，而杀道傀儡乃是活物，而且是拥有五阶武者实力的杀戮傀儡！ 古执事突然道：“看，他出手了。” 训练台上，杀道傀儡迈着机械步，咔嚓咔嚓逼近。 罗霄身法轻灵慢慢绕圈，双目如电不断搜索杀道傀儡的弱点，当目光落到其下肢时蓦然一亮。杀道傀儡毕竟不是活人，灵活度比不上真人，平衡性也差，所以下肢极为粗壮，两个大脚板差不多有脸盆大小，如此才能支撑其巨躯。 下一刻，罗霄步如流星，迅猛如雷，就这么硬生生朝杀道傀儡撞去。 秦千秋与古执事都呆住了，怎都料到罗霄居然这么的生猛，或者说头铁，以短击长，用血肉之躯跟无生命体对撞！ 就在罗霄与杀道傀儡接触瞬间，罗霄抬足，一脚跺下，再内旋一碾——咔嚓！杀道傀儡一只铁木巨足四分五裂，整个巨躯顿失平衡，被罗霄重重一撞，轰地飞出摔下训练台。 罗霄这一撞固然凶猛，但对加料铁木打造上半身躯的杀道傀儡显然没造成多大影响，它双手撑地想站起来给罗霄一个狠的。然而，刚撑起就摔倒，再撑起又摔倒，失去一只大脚板，无论如何都支撑不起来了。 十绝散手之碾趾！ 罗霄盯住杀道傀儡足足十息，确认这大家伙是真站不起来了，这才转身鞠礼：“监正大人、执事大人，弟子罗霄，幸不辱命。” 第19章 【恶客临门】 古执事双手捧着一条印着鱼龙徽章的红绸带交给罗霄，目露赞赏：“你很不错，好好努力，争取两三年内登上塔顶。” 罗霄躬身接过，目光微微带着一丝激动，红带啊！放一个月前，他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能这么快晋升红带。身为修武堂资深弟子，他再清楚不过，只有系上红带，才算是真正踏上武者之路。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他才算是一个真正的武者。 秦千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罗霄，要不要继续挑战第五层啊？” 罗霄一怔，抬头触及秦千秋似笑非笑的神情，心头一突，忙低头道：“弟子实力不足，武技也只掌握一种，远远未能达到黑带标准。嗯，借古执事吉言，两三年内争取登顶。” 秦千秋抚须微笑：“两三年吗？嘿嘿，或许用不了那么久……罗霄，本监正很看好你哦。” 罗霄心下暗惊，他的境界其实已达到淬腑期顶峰，元气化力，元种化核，半只脚踏入武士境，这要武者阶段有个说法，叫“圆满”。不过元气转化元力是一个抽茧剥丝的漫长过程，少则数月，多则经年。当整个元种所化之元力被尽数抽出，缠绕成核之时，就是从武者正式踏入武士之时！ 以罗霄元种之气的澎湃雄浑，再怎么掩藏压制多多少少也会漏出点气息，监正大人该不会看出点什么吧？ …… 从升龙塔出来，罗霄将红绸带放入怀里，他腰间依然系着黄带。抬头看向升龙塔最高的第五层，这已经是他在一个月内两次进出升龙塔了，他心里清楚，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不会再来这里。三级跳这样高调的事，不适合发生在他身上，否则是祸非福。 罗霄走出修武堂山门，直奔易水城时，道旁树林里突然闪出一个壮汉，头发蓬乱，满面横肉，穿着单衣，坦胸露怀，背后背着一把宽大的连鞘鬼头刀，气势凶戾。 壮汉拦住罗霄，大大咧咧道：“喂，是修武堂弟子吧？问你个事。” 罗霄停步，他从这壮汉身上感受到一股危险气息，心生警惕，道：“何事？” 壮汉用萝卜粗的手指抠了抠鼻孔，粗声大气道：“一个月前，你们修武堂在龙渊山设了个观察哨，共派了三个弟子轮值，是哪三个弟子？” 罗霄心头一震，神色不变，摇摇头：“我只是个堂下弟子，不可能知道具体任务人选，你找错人了。” “这我知道。”壮汉不耐烦道，“我问你，想不想赚一笔？” 罗霄毫不犹豫拒绝：“不想！” 壮汉怒了，一瞪眼，破口骂道：“你这小子……” 罗霄大拇指朝后向山门点了点，淡淡道：“这还在修武堂大门前，阁下想羞辱修武堂弟子么？” 壮汉一窒，不敢再说。 罗霄举步与壮汉擦身而过，听到壮汉在身后骂骂咧咧：“打听点消息就能赚银子，这样的好事都往外推，真是死脑筋，难怪穷得穿补丁衣服……” 罗霄充耳不闻，快步远去。实际上他现在绝对算得上是修武堂弟子中的富豪，之所以还穿着补丁衣服，只是谨慎使然，他不想让自己身上出现任何能令人联想到龙渊山际遇的东西。 壮汉往地上呸了一口，悻悻道：“区区一个黄带弟子，得瑟什么，等三五年后你出修武堂走江湖，爷爷‘搏虎刀’彭大彪教你怎么做人！” 彭大彪刚转头，突然被一个突兀出现在身后的戴斗笠的黑衣人吓一跳，毛茸茸大手握住刀把，瞪着牛眼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斗笠黑衣人哑着嗓子道：“这位彭兄，我有你想要的消息，就看你有没有胆色……” …… 罗霄穿过城区时已近黄昏，城门差不多要关了，临近城门时，罗霄看到不寻常的一幕。 一群衣衫破烂、血迹斑斑的武者用车推着几具明显武者装束的重伤者匆匆入城。 城门守卒嘀咕：“这是今天第几波伤者了？” 另一守卒道：“至少四五波了吧。” 旁边一个武者模样的中年人冷笑：“这帮外来武者也是活该，龙渊山是什么地方？有那么好进的么？那里面的灵兽何等强大，就连城守大人、修武堂监正这样的强者都不敢轻易涉足。要真有好处，咱们城里那么多武者早就取了，何时轮到一帮游侠、野武士进去捞好处！” 又有人道：“王兄说得是，当日那天火流星坠下，我也是看到了的，可惜当时天色已晚，等第二天再去，就根本没法进了。这都过了多久，这帮外来武者还想进山捞好处，没把命送掉就是祖上烧高香了，真当灵兽是好惹的？” 王姓中年武者突然低声道：“听说当日惊天巨震之下群兽惊走，监控龙渊山的三城修武堂的人还是有些人进去了的……” 那人不屑道：“有屁用！我认识其中一个修武堂弟子，他说里面热气滚滚，一片焦土血肉，毛都没捞着。” “可我听说有一名修武堂弟子早在之前就进去了……” 这时那群外来武者中一人上前拱手道：“这位兄台请了，可否借一步说话，七香居如何？” 王姓中年武者二人互看一眼，嘿嘿笑道：“七香居？醉仙楼还差不多。” “好，就醉仙楼，请。” 罗霄面无表情走出城门，心头一股紧迫感油然而生，看来必须尽快请求监正为自己从鹰扬堂领取一个外出任务。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眼下这易水城，对他而言就是一幢危墙！ 回到八里屯，一路走到屯尾自家小院前，罗霄刚伸手按在门扉上，突然目光一闪，转身便走。 还没走出几步，门咣地打开，一个三十来岁的黑瘦汉子猝然出现，厉喝：“等等！” 罗霄定住，深吸口气，慢慢转身。 黑瘦汉子冷然打量，忽道：“你叫罗霄？修武堂弟子！” 罗霄心头一惊，虽然不知是谁泄漏消息，但也知道事已至此否认也没用，平静道：“我是罗霄，你是何人？” 黑瘦汉子脸上露出讥笑：“果然是你。怎么，忘了自己的家门朝哪开了吗？” 罗霄冷然道：“我没忘，倒是你老兄忘了吧。” 黑瘦汉子嘎嘎怪笑：“爷们跑的是江湖，吃着刀头饭，宿着钉子床，到处都是窝，至于家门，还真没有。” 说话之间，罗霄已经从对方绵长的呼吸判断出来，这黑瘦汉子只相当于武者五阶，他若要走，对方根本拦不住，所以说话语气越来越放松。 然而，下一刻，从屋里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过山豹，你跟谁说话？是不是那小子回窝了？” 院门一下拉开，在黑瘦汉子身后出现一个五大三粗的黑汉，长相凶恶，左脸有块铜钱大小的青黑色胎记，其上还长着一撮毛，穿着条短褂，露着黑茬茬的胸毛，整个人往门一堵如同一头人熊，气势骇人，一看就比黑瘦汉子危险得多。 罗霄心头一沉，糟了，是野武士！ 呼地一阵风从身侧刮过，那个绰号“过山豹”的黑瘦汉子已蹿到罗霄身后，断了他的退路。而前方，则是那抱臂冷笑的人熊一样的家伙。 罗霄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口中道：“让让，别挡人家门口。” 人熊眨巴了几下小眼睛，显然也被这少年的镇定弄得有些发愣，本能侧身让开。 过山豹眼里冷芒一闪，快步走进院子，左右看看无人，砰地紧紧关上柴门。 夜幕降临，屋子里亮起烛光，罗霄坐在条凳上，对面是大马金刀坐着的人熊，以及一脚踩在凳子上，手上耍着一把蛇形匕的过山豹。短刃如同灵蛇一般在过山豹掌腕之间游动吞吐，锋刃映着灯光霍霍闪烁，散发出一股令人心头发寒的气息。 罗霄拱拱手：“两位老大如何称呼？” 过山豹眼角一吊：“哟嗬，盘咱哥俩的底啊？” 罗霄淡淡道：“总得有个称呼吧？难不成我称这位老兄为大熊，叫你做猴子？” 过山豹眼神一硬：“找死！” 蛇形匕突然脱手，刀光一闪，朝罗霄脸侧飞去。 罗霄在说话时就已有防备，及时侧头闪避。但双方距离实在太近，这过山豹又是飞刀好手，虽然脸没伤着，但耳垂地被划了一下。若是一般的红带弟子，怕是耳肉都要削掉一块。然而罗霄此时肉身何等坚韧，连枪刺都破不开，区区刀锋能奈他何？ 过山豹咦了一声，没想到区区一个黄带弟子竟能在如此近距离下闪过自己的快刀。 大熊冷冷道：“小子，你的小命就捏在咱哥俩手里，劝你别徒逞口舌之利，为贪一时爽，把小命送掉就太蠢了。” 罗霄神色不变，拱手道：“这位老大说得在理。要我说，两位干脆点，直接道明自己身份，说明来意，能帮我就帮，帮不了另说，少扯阴阳怪气的不挺好？” “我草……”过山豹刚把插进窗框的蛇形匕拔出来，正往回走，听到罗霄的话，脸色一狞，正想动作。 大熊抬手阻止：“这位小老弟很上道。过山豹，你也坐下，少折腾。” 过山豹盯着罗霄的背影，眼里闪过一道危险光芒，与大熊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哈哈一笑，走过来道：“小老弟胆色不错，口气也老道，怎么，以前也在道上混过？” 罗霄摇头：“没有，不过，我在七香居干过跑堂。” 大熊与黑汉互望一眼，心说原来如此。都说“脚夫的腿，跑堂的嘴”，能在那种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地方打过滚，这嘴皮子、见识与胆色，自然差不到哪去。 大熊搓着胸毛，斜眼盯着罗霄，道：“这位是过山豹，你知道了，至于我嘛，江湖人称‘崩山熊’。咱哥俩堵你的门就为一样——把你在龙渊山的收获拿出来让咱们开开眼界。”说完死死盯着罗霄的脸，目光凶恶，神情不善，似乎罗霄说出半个不字就要拔刀相向。 罗霄顿时明白了，对方语气如此笃定，一定是得到什么人透露了消息，知晓自己就是当日第一个进入龙渊山的人。他很了解这些无法无天的独行武者，如果他说没有，对方绝对会用最残酷的手段在他身上过一遍——这些人从不相信红口白牙的话，除非是严刑拷掠之后说的话。 罗霄想到此，伸手入怀。对面的崩山熊与过山豹立即锁定他的手，同时抓住各自的兵器把柄。 罗霄手掌慢慢伸出，掌心是三片乌光流转，散发出令人呼吸不畅的强大气息的鳞片。 “这是……蛟鳞！” 崩山熊与过山豹四目瞠大，腾地站起，激动之下动作幅度过大，竟带倒条凳，发出咣咣之声。 “我就只剩这三片了，其余的蛟牙与鳞片，都上交给了监正大人与监佐大人，你们要不信，可以去找那个指点你们的人打听去。”罗霄甩手将三片蛟鳞扔在桌面。 崩山熊与过山豹急忙自各抓住鳞片，就着灯光越看越欢喜，不断咂吧着嘴，就差没流哈喇子了。 过山豹眼珠子一转，恶狠狠道：“小子，你身上一定还有，拿出来，别逼豹哥我动手！” 罗霄拍拍胸膛，很光棍地张开双手：“来搜吧，搜出多少都算你的。” 崩山熊眼皮子一翻，冷冷道：“把这小子扒光。老规矩，三刀六洞之后，如果没有，那就是真没有了。” 过山豹狰狞一笑，伸出腥红舌头舔了舔蛇形匕锋：“听到没有？小子，老实点，别反抗，最多吃点皮肉之苦，不会丢了性命。如若不然，嘿嘿……” 罗霄神情依旧，动作不变，似乎一副认命的模样，只有微微低垂的双眼隐隐透出两点血光。 过山豹一步跨出，脚步一旋，轻灵转到罗霄身后，准备用刀抵住罗霄脖子加以控制。 罗霄的年纪与腰间的黄带迷惑住了崩山熊与过山豹，以至于没有细查罗霄的气息，不过过山豹好歹也是老江湖，在完全控制住对手并解除危胁之前，他依然充满警惕。 嘭嘭嘭！ 突出其来的捶门声，令屋里三人为之一惊。 夜半敲门，是谁？！ 第20章 【暗夜杀戮】 蛇形匕终于落到罗霄后颈，薄而利的锋刃泛着透骨的寒意。 罗霄没有动，任由匕首加颈，当敲门声响起的一瞬，他就改变了杀出一条血路脱逃的主意。不管外面敲门的是谁，终究是一个变数，他要尽量利用这个变数改变不利局面，不管怎样，总比他硬拼的好。 崩山熊与过山豹交换一下眼色，低声道：“小子，你去应门，把来人打发了。” 过山豹蛇形匕一滑，从罗霄颈部划到后腰，锋利的刃尖几乎将罗霄的衣衫划成两半，将刃尖抵在罗霄后腰，过山豹那喷着难闻气息的声音传入耳边：“小子，我会一直盯死你，最好识相点，否则可就不是三刀六洞的事了，爷会一刀刀剐了你！” 罗霄抬手端起桌上烛台，点点头：“二位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出厢房，朝院门走去。而崩山熊则提起脚边的长柄朴刀，闪到厢房门后，从门缝盯住二人身影。 嘭嘭嘭！ 沉重的声响怎么听都不像是敲门而像砸门。 罗霄目光闪动，光从这砸门声他就断定不会是邻居，极有可能是…… 咣！门栓刚抬起，柴扉就被一股大力震开，出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一个壮汉，头发蓬乱，满面横肉，穿着单衣，坦胸露怀，背后背着一把宽大的连鞘鬼头刀，气势凶戾。 这竟是之前罗霄遇到的那个打探消息的野武士——“搏虎刀”彭大彪。 彭大彪一见罗霄，顿时惊怒如狂：“小子，果然是你，竟然敢摆爷爷一道……” 下一刻，彭大彪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罗霄手往怀里一掏，然后一翻掌，就见掌心出现一片闪着蒙蒙乌光如同墨玉一般的鳞片，那扑面而来的强大灵兽气息令他呼吸一窒，胸膛发闷，几乎喘不过气来。哪怕他从没见过这玩意，也能猜到必定是不得了的宝贝。 “这是……” 没等彭大彪反应过来，罗霄猛地扬手，将蛟鳞抛给身后的过山豹，嘴里大喊：“豹哥，这家伙是来抢咱们蛟鳞的。点子扎手，宝物交给豹哥保管了。” “蛟鳞！”彭大彪眼睛一下红了，反手从背后拔出鬼头刀。 同一时间，罗霄身形急闪，从过山豹的蛇形匕尖逸走。由于匕尖仍顶在他腰间，所以他这一下闪逸相当于用身体在匕尖划了一记。若是换一个人比如过山豹本人，这一下必定皮开肉绽，血如泉涌。而罗霄却只是衣衫破裂，腰肌出现一道红痕，毛事没有。 罗霄这一闪，过山豹顿时完全暴露在彭大彪面前。 这一刻，过山豹有两个选择：一是紧追不舍，重新控制罗霄；二是放弃罗霄，抢夺蛟鳞。 电光石火之间，过山豹已经有了选择——事实上是某样东西选择了他。罗霄抛出的蛟鳞近在眼前，无论是贪婪本能还是内心倾向，都驱使他伸出手，一把抓住那片蛟鳞。 “又到手一片！”过山豹狂喜，正要塞入怀里，眼前寒光一闪，一声厉喝入耳：“跟彭爷抢宝贝，找死！” 血光迸射，过山豹惨叫后退，一只断手飞起。 彭大彪一把抓过断手，把蛟鳞扯下，咧嘴大笑着收入怀里，断手则被他扔过墙院。 少倾，墙院那边的邻居传来惊恐的叫声。 “敢伤我兄弟，抢我宝物，找死！”房门轰然撞飞，崩山熊双手执刀，如同一头发狂的黑熊，连人带刀撞向彭大彪。 彭大彪悍然无惧，挥舞鬼头刀相迎。 铮！ 双刀交击，火星四溅。两人都是力量型武士，巨力撞击之下，两把刀都磕崩出指头粗的缺口，互相咬住，一时竟分不开。 “给我死！”崩山熊借着冲撞的优势，加上他的朴刀是双手执握，力量更足，随着他一声暴吼向前猛推，竟将块头不亚于他的彭大彪推得踉跄后退，轰地撞塌院墙，一起滚跌出院子。 暗夜之中，只听得院外不断传来呼喝怒骂，金铁交鸣，不时可见火星四射，人影幢幢，打得那叫一个热闹。 整个八里屯都被惊动了，家家户户都点燃火把出来看个究竟。结果不到半分钟，一声声惶急地嘭嘭关门声响个不停，间或传来某户院墙被刀砍崩半边或被整片撞塌，惊得那户人家鸡飞狗跳，尖叫不已。 “狗杂碎！啊！老子一定要亲手……嘶……亲手撕了你！”院落中的过山豹捧着血如泉喷的断腕，脸色灰败，疼得浑身发抖。当务之急是立即敷金创药止血，并包扎伤口，否则再这么流血下去，他定会失血而死。可是，敷药也好，包扎也好，他都得把蛇形匕放下，更是完全失去防护之力……过山豹惊怒的目光看向隐在墙角暗影里的那个造成这一切的少年。 嗒！火石闪耀，火苗窜起，蜡烛重新点燃，一轮淡淡橙晕映亮了墙角那暗影的面庞。 罗霄持烛台一步步走出阴影，神情似笑非笑：“过山豹、豹哥，这血再这样流下去——会、死、人、的。” 过山豹眼珠子通红，咬牙切齿：“小崽子！别得意——老子先宰了你！” 刀光一闪，直刺罗霄咽喉。 罗霄眼睛眯起，滑步侧身，手里烛台脱手掷出。 嚓！刀闪烛灭。 下一刻，罗霄已贴近过山豹右侧，五指并拢朝过山豹执刀的右腕一切一揽。 过山豹手腕一麻，蛇形匕脱手——十绝散手之“缄腕”！ 罗霄化切为握，扬手接住下坠的蛇形匕，闪电般向上一刺。噗！直接从过山豹的下颔扎入颅脑。 “呃……呃……”过山豹大口吐血，鼓着一双死鱼眼，右手死死抓住罗霄衣襟，身体慢慢往下滑。他做梦都想不到，以他一个五阶武者，竟然会被区区一个黄带弟子瞬杀！就算失去一只手，战力大打折扣，也不至于差到这个程度啊！ 罗霄摇摇头，叹了口气：“谁让我是个好人呢，就让你死得瞑目吧——我今天刚晋升红带，而实际上，我已经是淬腑期巅峰。所以，按你们野武者的说法，我也算是个五阶武者。” 噗！匕首拔出，失去支撑的过山豹像破麻袋一样摔倒在血泊中。 罗霄没有骗死人的习惯。野武者与正规武者的区别，就在于正规武者要达到某一阶，必须通过相应的考核，达到相应的标准，少一项都不算数。而野武者的晋级标准则相对简单，只要境界达到了就行。达到炼血期，就是四阶武者；达到淬腑期，就是五阶武者。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罗霄的确是“五阶武者”，境界与过山豹相当，而雄厚的元气更远在其上，兼有上乘武技。过山豹重创之下，如何是他的对手？怎能不被秒杀？ 院子里安静下来，院外的激烈打斗还在持续。又过一会，蓦然传来一声如濒死野兽的厉吼，划过夜空，旋即一切转为死寂。 锒锒锒……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奇怪声响，声音越来越近，然后一个人熊般的巨影出现在院子那被撞塌的缺口前。 第21章 【来 得 好】 蓬！一根火把被人熊扔进院子，火光猎猎，照亮了整个院子。 过山豹扭曲的身体依旧趴在原处，身下是一滩血泊。不远处的屋檐下，罗霄手持一杆长枪，正静静等待。 人熊身影动了，锒锒之声再度响起。火光映照下，此刻的崩山熊可谓之“崩血熊”了。全身上下足足十几道创伤，最狰狞的是脸上一道，皮肉翻卷，完全破了相；最严重一道是从左胸划拉到右腹，鲜血不停溢出，与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流出的鲜血汇聚，顺裤管流下，浸透了鞋底。以至于他每走一步，身后都出现一个黏稠的血脚印。 崩血……呃，崩山熊一步步走进院子，身后拖着一把断了半截的朴刀，刀身与硬土破石摩擦磕碰，发出锒锒声响。 崩山熊眼神从过山豹尸体上扫过，抬眼看向屋檐下那柱枪而立的少年，漠然道：“小子，你想怎么死？” 罗霄双手持枪，慢慢走近，看着衣衫破烂，血人似地崩山熊，嘴角一撇：“崩山熊，你我相比，怎么看都是你更像一个死人吧？” 崩山熊缓缓将朴刀抬起，半截刀身满是黏稠的血浆与泥沙，将锋芒尽数掩盖。 崩山熊呸了一口血痰，嘴角牵动，狠酷道：“既然修武堂教习没教你，那就让本大爷来告诉你，三阶武者与一个武士的区别有多大——哪怕是一个重伤的武士。” 呼！朴刀抡起，暴斩而去，不见寒光，只见血影。 罗霄大枪抖出枪花，元气注入枪杆，一杆普通长枪，顿时如银龙飞舞。 罗霄其实没专门学过枪术武技，不过基本枪术如扎、拦、拿、扫、挑等还是练过的。不过，以这样入门级的基本枪技对上用刀好手崩山熊，肯定不够看。 刀枪相接，一触即分，再触、枪飞。 崩山熊凶戾的眼神掠过一丝不屑，强提一口元气，迅速近身，一声暴吼：“小子，死吧！” 断刀挟劲风劈下，直取罗霄颈肩部位，看架式，是要他斜劈成两半。 就在刀锋贴近肩膀的一瞬，罗霄双手交叉猛然抓住朴刀三尺刀杆，刀势为之一顿。 崩山熊狞恶一笑：“小子，好生体验一把武士与武者的差距！” 丹田元力轰然注入双臂，元力如山洪暴发，狂涌而出，一把区区十数斤的朴刀顿时重逾千斤，在这巨力猛压下，竟硬生生将刀锋切入肉中……然而崩山熊的笑意刚绽开数息徒然凝固，他惊骇发现，刀锋切口处，正常情况下早已血如泉涌，然而无论他怎么使劲，甚至拖动刀锋，却仍看不到半点鲜血冒出。更糟的是，此刻刀锋反馈过来的触感，令崩山熊感觉不像在割肉，而似割皮革…… 这小子有古怪！肉身防御惊人！崩山熊终于明白为何罗霄能逃脱过山豹这样的老手的掌控了。 “野武士就是野武士，不过如此。那么，接下来且看武者的手段吧！”罗霄双手紧扣刀杆不放，却猛然抬膝，贯注全身元气，重重撞击崩山熊左膝盖骨上。 咔嚓一声脆响，崩山熊发出惊天动地痛苦嘶吼，单足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身躯，倾斜跪地。 这杆枪是罗霄随手从梅花枪桩拔出来装样子的，他的目的就是要给崩山熊一个错觉，以为自己擅长枪术。任何一个使用短兵器的武者，应对长柄武器的本能，就是尽可能破开长柄武器的防御，近身攻击。而崩山熊绝不会想到，罗霄要的就是近身攻击，如此才能发挥他的十绝散手与一身刀枪不入的强悍防御。 果然，崩山熊入彀，被罗霄一记铁膝撞碎膝盖骨，当场跪。 罗霄正要再接再厉给对手一记狠的，却见崩山熊眼瞳里血光一闪，咆哮如雷：“给我死！” 压在罗霄肩膀上的半截断刀表面覆盖的厚厚血痂砰然炸开，显露出森寒刀锋，更惊人的是刀锋边缘迸发出一圈刺目白芒。 嚓！刀锋切入皮肉，鲜血四溅。 飞溅的鲜血糊住罗霄左眼，剧烈的疼痛如潮水袭来，更恐怖的是一股锋利的气息顺着伤口窜入经脉，令他半身如遭雷殛，瞬间麻痹。 “刀气奥义！” 罗霄瞬间明白那圈白芒是什么，在对手猝然爆发的巨力与剧痛之下，罗霄身体如同一张弓，被一点点压弯，但一双手仍死死扣住刀杆，不使刀锋继续切入对机体造成更大破坏。 二人身上爆发出的元气与元力激得火把在地上骨碌碌滚动，火光明灭间，映照着两张相距不过尺许，布满汗珠的扭曲面孔。 崩山熊几乎气疯，自己堂堂一个玄武士，竟被区区一个武者逼成这个样子。他不顾伤势，强行催动全部元力爆发刀芒，本意是想一击劈杀罗霄，但没想到这小子不但肉身强横，臂力更是惊人，在他如此爆发之下，刀锋入肉寸许便被卡住，而他重伤之下难以为续，一时间竟成胶着之势。 罗霄大口喘息，每一次喘息，肩头伤口都飙射出一溜鲜血，不过十数息，就将半身染透。借着这十数息缓冲，罗霄也终于凭着丹田内已经转化了小半的元力把在体内乱蹿的刀气消融掉，麻痹的身体才算恢复知觉。 这一刻，罗霄无比庆幸，幸亏他使了一计驱虎逐狼，不但借崩山熊之手干掉一个潜在敌人，更使得崩山熊身受重创。可想而知，如果崩山熊在全盛状态下，只要再催发一道刀气，他就得任人鱼肉了。 武士，哪怕是野武士，果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都不可小看！ 重新掌控身体的罗霄深吸一口气，看都不看不停飙血的肩膀一眼，面肌因剧痛而抽搐，但眼神却一片清明，死盯着崩山熊，一字一顿：“崩山熊，看来你不行了。那么，结束吧！”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令崩山熊毛骨悚然，这一刻，他竟然生出如果不拼死反击必定身死的巨大恐惧感。此时崩山熊一足断，一足支撑，双手又要控刀，唯一能够动用的貌似只有……崩山熊狂吼一声，上身前俯，竟以额头狠狠撞向罗霄。 以崩山熊玄武士的强横肉身之力，额头又是人体最坚硬部位，如果罗霄面门被撞个正着，绝对是鼻塌骨碎，眼珠爆出的凄惨结果。 “就等你送人头了！”罗霄大喝声中，低头朝左小臂一碰，再抬头时，嘴里竟咬着一把蛇形匕！匕首尾端咬在两排牙缝间，而闪耀着刺目寒光的匕尖，正正对准一头撞过来的崩山熊！ 崩山熊双目圆瞪，亡魂皆冒，然而二者距离实在太近了，崩山熊又是力量型而非敏捷型武士，除了眼睁睁撞去，根本无法挽回。 噗！嗷！ 武士豁命一撞，力道何等凶猛，以至于半尺长的匕刃尽数戳进崩山熊脑袋，只留下一个刀柄在额头。 崩山熊嘶吼戛然而止，怒目圆睁，整个人动作定格。 罗霄慢慢松开嘴，活动了一下发麻的下巴，用手背抹去额头汗珠及糊住眼睛的血迹，然后伸出一指在刀柄处轻轻一点——嘭！崩山熊巨人似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下，激起一阵烟尘。 “他娘的，终于都干掉了！”罗霄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看着满地狼藉的院子，轻叹了口气，心里明白，这个住了快三年的窝，今后再也回不来了。 就在罗霄取回蛟鳞，收拾现场时，距此不过百步的一棵大树上，一个戴斗笠的黑衣人目光灼灼盯着罗霄的身影：“居然还有这么多蛟鳞，更有瞬毙五阶武者、反杀玄武士之力，还有最后那一招神来之刃……罗霄啊罗霄，看来你身上的秘密真不少……可惜，这愚蠢的彭大彪，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倒成了这小子的脱身契机，否则定能逼出他更多秘密。” 蓦然，斗笠黑衣人若有所闻，转身看到一队巡骑正从城门方向飞驰而来，火光点点，人影幢幢，不断接近。 斗笠黑衣人低声哑笑：“很好，试探得差不多了。罗小子，后会有期。”纵身跃下大树，隐入草丛中很快消失不见。 第22章 【简单任务】 清晨，千尺峰半山监务院前，匆匆赶来的罗霄向迎候季平拱手，抱歉道：“劳季学兄久等了。” 季平摆摆手：“没事，这本就是我责职所在，倒是罗学弟你的伤……” 罗霄斜了眼因为包扎厚纱而显得有些凸起的肩膀，笑道：“皮肉之伤而已，无甚大碍。” 罗霄的肩伤确实是皮肉之伤，不过伤口切入较深，血也流失不少，若是一般四、五阶武者，至少得将养上十天半月。不过有蛟尾这种补气血的超极补品，没有一顿补不了的，如果有就两顿。而且经过伐毛洗髓后机体的自愈能力也大大增强，在这多重因素下，仅仅调养一夜，伤势就已好转大半，除了暂时不能跟人动手，基本不影响正常活动。 季平看了看罗霄的脸色，红润光泽，确实不像有伤在身的样子，心下暗暗称奇，问道：“巡检司那边怎么说？” 罗霄笑笑，回了八个字：“擅闯民宅，打死活该。” 季平哈哈大笑：“该！这帮野武者无法无天，动到咱们修武堂弟子头上，就该如此处理，看来巡检司那帮家伙也烦透这些野武者了。好了，监正大人与监佐大人都在堂院，你进去禀报吧？” 二人边说边进入院内，来到正堂，季平停下侍立，而罗霄则在堂阶下立定，高声道：“弟子罗霄，参见监正大人、监佐大人。” 堂内传来庞元峰威严的声音：“准入见。” 罗霄应声而入，恭身施礼，但见此时大堂上首，监正秦千秋、监佐庞元峰已在座，四目迥迥，逼视罗霄。 秦千秋皱眉道：“今日一早巡检司的魏司正就差人通报有关你之事……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有野武者找上你？” 罗霄略加思索，道：“昨夜之事，弟子会一一向二位大人说明，至于野武者为何找上门来，依弟子猜测，是有人泄露了弟子当日值守龙渊山的消息。” 秦千秋与庞元峰俱是一震，互视一眼，脑海中飞快闪过关于罗霄值守龙渊山的任务会有那些人知晓。细细一想，还真有不少知情者。比如发放任务的鹰扬堂；比如与罗霄一起轮值的弟子；比如继罗霄之后深入龙渊山的巡查执事及几名弟子等等。细算之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很难查出究竟是谁走漏消息。 接下来，罗霄把昨夜的遭遇如实讲述了一遍，只是隐瞒了蛟鳞之事，只说崩山熊与过山豹二人逼问搜身，一无所获，正要痛下杀手，幸好这时又来一恶客，被他祸水东引，让两方鬼打鬼，最后让自己捡了便宜。 讲述过程中，罗霄尽量把过山豹与崩山熊的伤势加重，听他描述，仿佛这两人已是油尽灯枯，哪怕一个普通庄稼汉拎把锄头，都能把这两人敲翻一般。 秦千秋与庞元峰面面相觑，虽觉不可思议，却又不得不信。同时他们也认可了罗霄的分析，确实是有人泄漏了消息。 待罗霄说完，秦千秋轻叩案台，沉吟一会，道：“有鉴于你的情况，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转为内宿，好好呆在修武堂，以策安全；二是你领取一个外出任务，远离是非，就算消息泄漏，找不到人，那些野武者也无可奈何。” 庞元峰也道：“不管你选哪个，顶多也就忍上个把月，城守府那边不会让这些野武者逗留太久，早晚会把他们驱离。” 罗霄心念转动，分析利弊，如果呆在修武堂，等于把自己放在明处，别人想怎么暗算就怎么暗算。修武堂不是军政重地，挡不住身手高明的武士。他罗霄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红带弟子，不会有什么重点保护。所以，选择一，他就是一个站在明处的靶子，很被动，也很危险。而领任务外出，则是化明为暗，远离是非，还可以顺便做任务、攒功绩，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罗霄心思电转，很快做出决定，向秦千秋施礼道：“弟子愿外出执勤。” 秦千秋微微颔首，沉声唤道：“季平。” 侍立于堂外的季平忙转身对着正堂施礼：“弟子在。” “到鹰扬堂取任务副本来。” “弟子遵令。”季平神色平静，心下却是吃惊，这意思是让这位罗学弟挑选任务？可是自选任务是红带弟子以上才有的权利，黄带弟子如何可以？但转念一想，貌似也说得通。自选任务规定红带弟子以上才可接手，目的是为了保护低阶弟子，而以此时罗霄的情况来看，外出避风头才是最好的保护。规矩是死的，根据具体情况灵活操作才是正确做法。 应当说，季平的想法没错，只不过事实并没那么复杂，只是有人因不得已的原因要低调，有人则是还人情而已。 很快，季平拿来了任务副本，交给罗霄。 这是罗霄第一次看任务板块，以前他是没这个资格的。不看不知道，鹰扬堂的任务可谓千奇百怪，小到替人寻找猫狗宠物，中到击杀盗贼保一方平安，大到以志愿武者的身份加入军伍，参与对突勒人及周边各国的巡逻防卫……真可谓巨细皆有，包罗万象。 罗霄大致浏览一下，定了定神，开始按照自己定下的指标搜索任务栏。 他的选择标准是三点：一是时间足够长，至少一个月以上；二是距离足够远，至少千里之外；三是任务难度适中，功绩点可观。 这么样一来，那些找阿猫阿狗的就不必说了，边境防卫随时会变成边境冲突，以他的实力而言却是弱了，擅自掺和等同作死。击杀盗贼倒是可行，不过他细看下来，原本大版面都是击杀任务，却在短短半月内全被划去，但并不是完成任务的红线，而是任务失效的蓝线。 罗霄琢磨一会，明白过来，定是河朔三城近期蜂涌而入的游侠与独行武者所为。因为这些多为悬赏通告，击杀这些盗贼城守府那边是有奖励的。这么多的各地武者涌入，河朔郡辖内的盗贼哪有不倒霉之理？大概这也是因龙渊山事件而涌入的大量野武者，带给河朔郡唯一积极的一面吧。 罗霄从前面翻到后面，再从后面翻到前面，正举棋不定时，堂外传来一阵灵鸽翅膀扑腾声，旋即季平一手执鸽，一手拈着一张纸卷快步而入。 “鹰扬堂补充了一个新任务。” 季平本想交给二位大人过目，但秦、庞二人看到纸卷上标注的颜色是普通的一级蓝色，便没了兴趣，摆手示意交给罗霄。以这二位的身份，不是红色紧急任务，根本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罗霄道谢接过一看，任务：前往白草城，取回情报。功绩：二十点。 内容很简单，但信息量不少。白草城，罗霄知道，那是舞阳国最西面与突勒人接壤的一个城池，他没去过，但诸国史上学过，大概距离易水城约一千五百里。由于是边境城池，又是边贸重地，所以各城的修武堂都在那里设有情报点，正常情况下每个月都有情报汇总上报。 罗霄对此虽然不是很清楚，却也能猜得七七八八。要说这个任务还真合乎他的标准，距离够远，来回也得一个月以上，只是正常交接情报，也没多少危险，功绩点还不低，多半是因为路途遥远折腾，算是幸苦费……只是他有个疑问，这距离可不短，为何要人力取送？飞鸽传书不行？ 这方面情况罗霄不知道，但季平在秦千秋身边处理各种事务，却是清楚，笑道：“罗学弟有所不知，平日确实是使用飞鸽传书，但仅限于春夏两季，秋冬就不行了。冬季太寒冷这不用说了，而白草城外就是草原，秋季则是鹰隼四出的季节……” 这下罗霄明白了，当下向秦千秋与庞元峰行礼道：“弟子就选这个任务吧。” 望着罗霄告退而出的背影，庞元峰嘿然一笑：“一级蓝色任务，这小子运气倒好，正好撞上这么一个简单又合适的任务。” 秦千秋亦笑道：“希望他回来以后，易水城能重新归于平静吧。” 第23章 【奥义·气爆箭】 确定任务后，罗霄开始着手准备。首先，他要使用红带弟子的权益，到秘武阁申请修习一门奥义。 晋级红带弟子，就有资格修习奥义了，之前罗霄为了稳固境界暂时没顾上这一茬，而眼下要外出任务，修习一门能够爆发武士级实力的奥义傍身就是头等重要的事了。 秘武阁，位于升龙塔西侧五十丈，二者相距不远，不过罗霄从没来过。这里是入室弟子才有资格进出的地方，罗霄想要晋级黑带，这秘武阁是早晚要来的，因为黑带弟子需要分别掌握兵刃、拳脚及身法三种武技，其中两种达小成，一种达大成，而目前罗霄只掌握了一种武技。当然，这也跟罗霄成为红带弟子的时间尚短有关，而现在，他就要把自己的这个短板补上。 秘武阁由一名武士级执事与十名执役管理，一般申领武技，由执役接待处理，而奥义这样的高等级杀技，就得执事出面了。 “新晋红带弟子罗霄。”这名叫康武的执事接过罗霄递来的身份铭牌，扫了一眼，交还给他，道，“规矩知道吧？” 罗霄点头表示明白。在修武堂，除了像《混元一气诀》、《十绝散手》这类必修的基础武技是免费提供，其余任何资源与兼修武技，尤其是奥义这样的杀技，都不是白给的，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这代价一般是功绩点，也可以用金钱，或者修炼物资来兑换功绩点。 此前罗霄各项任务积累也有一些功绩点，可惜距离兑换一门奥义实在差得远，幸好有监正、监佐交易所得的一百功绩点。听上去似乎不多，但要知道，一个功绩点与银两的兑换值是一比十，堪称惊人。这个数目整个修武堂都没几个弟子能拥有，哪怕是那几个顶尖黑带弟子，出生入死出外勤，也不过跟这个数目差不多。 而在秘武阁兑换奥义，至多不过三五十点功绩，罗霄手里一百功绩点绰绰有余了。 “这是目录。”执事康武把一本红皮册子递给罗霄，“里面记录了本阁所有奥义，分别有兵器系、拳脚系、防御系、身步系、投掷系等五大项共计十五门奥义，你自选一样吧。” 罗霄道谢接过，打开册子第一页，显示是拳脚系，其中第一门奥义就很眼熟——奥义·奔雷掌。 这正是当日蒋风使用的那招奥义，虽然打在他身上没什么用，但并不能说这招奥义不行，而是蒋风不行，只是修炼到入门级而已。按这奔雷掌说明，练至小成，裂石开碑，练至大成，连城墙都能轰塌，威猛无俦。这一门奥义需要十八个功绩点。 不过罗霄目光也只在这掌法目录上打了转便移开，继续下一页。实际上他对自己要选择什么奥义心里已经有数，现在只不过想统览一遍，增长见闻而已。 奥义·补天手。拳脚系。元力运行经脉数十二条，从两掌汇集爆发，以元力化为两个大型巨手，功力越深，掌影越大，轰然盖下，范围杀伤惊人。 奥义·一字斩。刀剑技。元力运行经脉数六条，以元力传导附着于刀剑兵刃上，外放剑气（刀芒），功力越深，剑气（刀芒）锋芒越盛。 奥义·元力盾。防御系。元力运行经脉数六条，元力从掌心凝聚出一面半透明盾牌，持续时间及坚固程度与功力深浅成正比。 奥义·元力护罩，防御系。元力盾的强化版，全身迸发，可笼罩周身的无形防护罩。 林林种种，各具威力，令罗霄大开眼界。 当罗霄翻最后一页，看到自己属意的那门奥义时，神情一振，将册子递给康武，后者接过一看不禁为之一愣：“投掷系——气爆箭！你确定？” 也不怪康武那么吃惊，他主持武技阁十多年来，前后接待过不下千名弟子，九成九都是在拳脚、兵器、防御、身步四系选择奥义，选择投掷系的极少，连今天这个罗霄在内，是五个。而上一个做同样选择的弟子，是在七年前。而据他所知，那名弟子本身是修暗器的，选择投掷系奥义也算契合。可这个罗霄，压根就没练过暗器吧？ “我确定。”罗霄一脸笃定，似乎看出了康武的疑惑，亮出一件以前常用现在已没必要的装备“板指”说道，“我目前主修弓箭术，已达专精。” 康武释然，旋即郑重提醒道：“这样啊……不过我要提醒你，奥义·气爆箭固然很强悍，但以四五阶实力的话，顶多只能发挥四五成奥义，距离大概只有十几二十步左右。再有，对于你们这样的四阶武者而言，绝大多数只有一两击之力，就算将来升级到五阶，也顶多只能施放三四次……你可要想好了。” 投掷系奥义在诸系奥义中是很特殊的一项，而且没有其它选择，唯独只有一门“气爆箭”，说是箭，但其实用任用投掷物都可以。当然，用箭是最好的，因为足够远。 这门奥义与别的奥义最大的不同在于，它牺牲了威力但强化了距离。 通常施放奥义是有距离限制的，武者将元种产生的元气通过特殊心法运转，转化为元力，输入特定经脉，外放输出伤害，而这种外放输出距离上限一般都不会超过一丈。 而“奥义·气爆箭”的杀伤距离则打破了奥义常规，达到了数十步之远。两人交手，你还没碰到我，我就已打到你，这便宜占得有多大可想而知。而且奥义·气爆箭还有一大功能就是“破防”，也就是具有击破元力防护盾（罩）的能力。 可惜气爆箭也有它的局限，那就是威力小。以奔雷掌以例，只相当于其三分之一的杀伤。再一个，十几步这样的短距能使用什么样的投掷物呢？只能是飞刀、飞针一类的暗器，而威力更大的弓箭则显得尴尬。 攻击威力小，只有数击之力，安全距离不足……这种种不利，也正是极少人选择投掷系奥义的真正原因。 当然，若是等升级到武士，就可以省去元气转化元力这个步骤，这时以充足的元力时再来施放这门奥义，不但距离翻倍，在射击次数上也能大大增加，倒是不错。只不过比起奔雷掌这种强力奥义，吸引力还不足，而且必须达到暗器（弓箭）大成这一条卡死了不少武士，因此修习者依旧寥寥。 然而，别人担心的东西，对罗霄而言却不存在。如果一粒蚕豆大的元种只能发出一击“气爆箭”的话，那足足拳头大的元种，能发出多少击？罗霄没细算过，但可以确定一点，足以把他箭壶里的三十支箭尽数射光而不虞力竭。 十几步距离或许近了点，但一个武者面对一个武士时，能把交手距离控制在十步之外，自身的安全性自然倍增，因为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其它系的奥义元力外放距离超过一丈的——光是这一点，这“奥义·气爆箭”简直就是低阶武者对抗高阶武士的最佳奥义啊！ 只可惜，只有数击之力的奥义，怎么看都像是垂死挣扎的反击，意义不大，无人选择也是意料之事。 “弟子想好了，就选它。”罗霄语气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康武摇摇头：“好吧，随你……嗯，这门奥义的练习功绩点是八点，拿着这块号牌，到前面第三室交费领取。” 明显由于修习的人太少，这门奥义收费不高，也算是利好消息。反正功绩点还多，罗霄顺手把元力护盾与元力护罩的奥义也一并收了。这两样是晋级武士之后必修的奥义，先收下来，算是技术储备。 罗霄接过康武递来的标注“六、七、十五”三枚号牌，来到第三室，一名中年执役核对号牌，划去四十七点功绩之后，走到室内翻找一阵，抱来三个散发淡淡红光的玉匣。 罗霄打开标注“十五”的玉匣，里面是一块铜钱大小的圆形白色晶体，表面蚀刻着细如发丝的奇异符文，这些符文如投影般浮现于晶体表面数寸虚空，光华流动，如电似幻，凝神看去，整个人都有种炫晕感，却是一个符文都看不清。 罗霄收慑心神，暗暗惊讶，这样的东西已经超过他的认知，究竟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制造出这样神奇的东西呢？ “第一次修习奥义？”中年执役得到确定的回答后指导道，“把玉符贴在额头，放开心神。” 罗霄依言照做，玉符一贴额头，只觉一股清凉之气入脑，随着凉气沁入的，还有大量奇形怪状的符文，乍一看全是毫无意义的东西，但入脑之后这些符文蓦然一变，如万花筒般缤纷变化，当这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化停止后，一篇清晰的修炼法诀出现在脑海，仿佛天生就存在一般…… 所有奥义，都是通过这种本源烙印方式印进武者神识，你可以自己感悟、修炼，但无法传授给他人，也就是所谓的“可意会而无法言传”。如果非要强行传授的话，也只能传“形”，真正的“神”，对方是怎都无法领会得到的。只是，有形无神的奥义还是奥义吗？ 这世上所有奥义都是通过这种方式传承，所以，任何修武堂或宗门都不担心外流。 待罗霄完成烙印程序，执役还多问一句：“你还可以选择两套武技，需要现在兑换吗？” 红带弟子晋级黑带弟子，至少需要掌握三种武技，所以罗霄还有两套武技的优惠兑换，而在此基础上如果他还想多学一种武技，兑换费用就会高很多了。 罗霄想想，弓箭这种远程兵器只能当副武器，自己主修的兵器还没确定下来，而身法对修炼环境的要求比较苛刻，不适合路上练习，于是摇头谢绝，步出秘武阁。 奥义到手，接下来他打算用两天时间购置一应出行物品，而且有两天的休养，估计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出发正合适。 修武堂弟子外出执行任务，一般情况下，除了马匹由修武堂提供之外，其余食物、饮水、草料、帐篷都得自备，修武堂只按每天五钱银子的上限额度报销，花少了你有赚，花多了你自费。 罗霄身上可是不缺银子，东西准备得足足的，出门在外，可不能亏待自己。除此之外，他还打算到炼器坊打造一件兵器。可问题是他除了因出身猎户的经历而擅使弓箭之外，并未系统学过什么兵器，要打造什么样的兵器呢？ 罗霄站在闹市街头，远远听到炼器坊传来的叮叮当当声，一时难以决断。 这时罗霄并未留意，就在百步之外的七香居二楼临窗轩座前，两个人影正紧盯着他，不时低声交谈。 “蒋兄，你说的就是那小子吧？”说话的人年约二十出头，腰系黑带，样貌粗豪，留着一圈绕腮胡，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一些，眼神凶狠，透着一股这个年纪少有的杀气。 “没错，就是他！”蒋风咬牙切齿，下意识摸着隐隐作痛的手掌，“洪兄，你是不知道，这小子不光先后与我冲突，还多次威胁潘扬、黑皮等人。这是没把咱们龙虎会放在眼里啊！” “很嚣张嘛。”洪兄嘿嘿一笑，眼神杀气凝实，“咱们几位主事不过外出执行任务，这才离开多久，区区一个堂下弟子就敢跳出来打脸了。” 蒋风一脸惭愧：“是我们这些兄弟不称职，洪兄……” 洪兄抬手止住，摸着绕腮胡，惑然道：“看他这架势是要出任务啊，而且是走远途。最近有什么低阶弟子的任务要走远途的么？” 蒋风也是奇怪摇头：“没有吧，低阶弟子的任务一般都是在附近，不会离城池太远。” “既然他要出任务，那是最好。这几天你让人盯紧点，只要他一出城就来报告。”洪兄粗砺的大手轻摩腰间刀柄，眼睛眯起，“罗莽子是吧，不管你有多‘莽’，我洪天刚会让你明白，经历过战场厮杀的武者与学院武者之间的区别究竟有多大！” 闹市人流如织，罗霄自然无法感应到四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十八般兵器，甚至连各种奇门兵器都过筛了一遍，结果都是要么不喜欢，要么不会使。 “算了，打把刀吧，虽说没正经练过，但至少以前也用猎刀砍过野兽，使得还算顺手。”罗霄不想多纠结，抬脚正要走向炼器坊， 这时就听得街尾一阵抑扬顿挫的吆喝传来：“补——锅——了哞——” 罗霄脚步一顿，这平日听习惯的补锅人的吆喝竟在此时给了他一个强烈的冲击，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眼睛渐渐发亮。 某一刻，罗霄以拳击掌，哈哈大笑：“有了！就是它！” 第24章 【黑手现身】 三天后，午时，龙渊山北麓，一骑悠哉悠哉驰入山林。 一进入密林，遮天蔽日的树荫将秋老虎的炎热尽数挡在林子外，无论人马都有通体舒泰之感。 骑士摘下遮阳笠，露出真容，正是罗霄。 “还好没走官道，否则够戗。”罗霄双手张开，闭眼感受着迎面吹拂的凉风，深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 从易水城到白草城，有一条正式官道，原本不必拐到这里。不过，既然要出远门，罗霄便打算进山采一批新鲜的赤玉草收入仙石洞天。但考虑到眼下龙渊山龙潭一带已是是非之地，他只能转到北麓的山林采摘。 龙渊山并不仅仅只是一座山，而是延绵百里的山脉，除了龙潭那片深谷方圆百里的山林有各种灵兽出没，很是危险之外，其余支脉危险性要小得多。当然，没有灵兽守护，奇珍异草基本上都被采光了，不过一些普通的草药还是相当多的。 罗霄对赤玉草年份没啥要求，一叶也行，二叶也行，反正扔进仙石洞天，早晚也得是八叶九叶。正好他要去白草城，需要绕过龙渊山北麓，便多拐一个弯，进山采摘一批赤玉草，为接下来仙石洞天“出品”的百年肉灵石辅药做好储备。 赤玉草这种辅药还是很常见的，罗霄只花了半个多时辰，就采摘了七八株，基本上都是一叶，只有一株二叶。 罗霄统统扔进仙石洞天，然后给马儿喂了几把豆料，饮饱水，系好缰绳，自顾坐在树根下吃了一份早晨打包好的荷叶包鸡。估摸着有四五分饱，罗霄慢慢起身净手、拭干，然后从马鞍旁摘下猎弓，把箭囊挂在腰间，再抽出一支箭搭在弓把上，缓步走到树林间一片开阔地带，扬声道：“这大热天跟得也挺辛苦，出来亮个相吧。” 空气安静了一瞬，前方二十丈外一棵合抱大树后闪出一个戴斗笠的黑衣人，一步步走近，啧啧有声：“厉害！果然厉害！这样都能被你发现，你身上果然有大秘密。” 罗霄眼里闪过一道愕然之色，迅速举弓瞄准：“阁下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黑衣人摇头：“我不是跟踪你，而是在这等你。” 罗霄瞳孔一缩，想起三天前那场惨烈的恶战，不用说，一定又有人泄漏了他的行踪——这修武堂，还真是个筛子，什么事都兜不住。 这黑衣人虽只有一人，但给罗霄的感觉，比崩山熊与过山豹加起来都危险。另外，这声音，奇怪了，居然有点耳熟…… 罗霄将弓弦咯吱吱拉开，箭镞牢牢锁定对方，脑子飞快转动，沉声道：“野武者，不管是谁将消息透露给你的，他一定没告诉你，就在三天前，也有一个玄武士与野武者找我堵门。现在，他们的坟头应该拱起了。” 黑衣人嗤地发笑：“罗霄啊罗霄，你一定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就在八里屯口大树上，从头看到尾。不得不说，你真的很不错，易水修武堂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出色的弟子了。” 罗霄汗毛竖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上心头。而且，他敏锐地从黑衣人的话语中发现了一个破绽：“看来你对易水修武堂了解很深呐，难不成你是……” 黑衣人似乎轻笑了声：“好，好，反应果然很敏锐。你也不必套我的话，今日我既然现身，就不怕你知晓。实话对你说，我不光对修武堂了解很深，对你的秘密了解更深。” 罗霄心头突地一跳，故作轻松道：“我的秘密？我不过是个普通的修武堂弟子，有什么秘密可言。” 黑衣人竖指在胸，轻轻摇了摇：“不然，在一个月以前，你的确只是个普通弟子，但自从龙潭惊变之后，你获得惊人际遇，一切就改变了。” 罗霄毛骨悚然，背脊发凉。不对劲！很不对劲！这个黑衣人不像前两批野武者，而像是对自己了解颇深的人…… 罗霄嘎地一下将弓弦拉满：“你究竟是谁？” 黑衣人自顾道：“你知道吗？原本我并不打算直接动手，这样太冒险，而且我也不清楚，你究竟得到什么样的奇遇。正好易水城里野武者大量出现，我便把你的消息有选择地泄漏出去，让那些野武者为我探风，我再找机会出手。但是，你的际遇太强大了，短短一个月，就能让一个武道二阶的低级武者连跳数级，更击杀了一个五阶野武者与一个玄武士。厉害啊！太厉害了！我不敢再等下去了，否则可能你出任务回来，搞不好就已晋阶玄武士。到那时，就不是我杀你，而是你反杀我了。” 罗霄咬紧牙关，齿缝间一字字往外嘣：“你、究、竟、是、谁！” 黑衣人忽道：“不如这样，如果你想做个明白鬼，那就告诉我，你在龙潭得到了什么。如何？” 罗霄神色不动：“既然那天晚上你也在场，你应该看到了。” 黑衣人嘿嘿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别告诉我，你就只有那么几片蛟鳞。” 罗霄深深吸了口气：“的确不止几片蛟鳞，至于其它的么，你干掉我，就可以从我的尸体上取走——只是，执事杀学员，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谭、执、事！” “听出来了？也罢……”黑衣人手按笠沿，慢慢摘下，一张三旬左右、泛青的刀削脸面孔出现在眼前。 易水修武堂执事谭六！ 这一刻，所有疑问都得到了解答。 罗霄摇摇头，把吸入肺腑的那口长气缓缓用力吐出：“谭执事，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一旦被人知晓你身为修武堂执事却对本堂弟子下手，你不但身败名裂，更会连累易水修武堂。今后哪个家族、哪个父母还敢把子弟送进修武堂来？” 谭六淡淡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所以我一直没动手，直到你离开易水城，来到这荒山野岭。这不正好是个毁尸灭迹，死无对证的好地方吗？” 罗霄说的，也正是谭六之前纠结的原因。如果他只是个野武士，怕是早就对罗霄出手了。考虑到他的身份，必须做到万无一失，绝对不能引人怀疑。他有大好前程，可不能为了一份还搞不清楚的机缘而葬送掉。 然而，经过多番试探，现在谭六已然确定，这个修武堂弟子身上的秘密值得冒这个险，而对方离城的举动更给了他一个绝佳下手机会，所以，他不会再等下去，今日，他必定要夺取这份机缘！ “告诉你一个秘密。”谭六阴阴笑道，“白草城任务，是我发布的。” 罗霄深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其实没有发现你，我那一声吆喝，另有其人——两位学兄，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罗霄喝罢迅速转身松弦，箭矢挟着尖厉的呼啸，飞入百步之外的密林中，正中树桠上悬着的一个大蜂巢。 下一刻，密林里传出一阵惊怒呼喝，两个狼狈不堪的家伙从密林里蹿出来——正是洪天刚与蒋风。 第25章 【丛林喋血（上）】 出易水城时，由于人来人往，罗霄并未发现洪天刚与蒋风掇在身后。但当他进入龙渊山北麓时，想跟踪他这个猎户出身的武者而不被发现，那就是笑话了。 除非这二人的修为远远超过他，起码得是武士，才有可能尾随而不被发现，很显然，洪、蒋二人差远了。 罗霄不认识洪天刚，但他认出其腰系黑带。一个红带的蒋风，加一个黑带弟子，罗霄自信能收拾得了。所以他才那般从容采摘草药、饮马吃食，净手取弓。没想到一嗓子没吼出两个尾巴，反倒把一个隐匿的幕后黑手给唬出来了。 罗霄迅速抽箭搭于弓把，对准谭六，淡淡道：“谭执事，辛苦了，你要灭口的人变成了三个。” 洪天刚与蒋风脸色难看，眼角直抽，怎都想不到，只不过想收拾个人，竟然一头栽进这个杀人夺宝的泥坑来，若不是此刻心惊胆战，真想骂娘了。 谭六显然也没想到还有两人，而且看样子与罗霄还有些不对付，不过对他而言，结果并无二致，淡淡道：“一个也罢，三个也罢，都不会有什么区别。” 罗霄冷笑：“没区别？或许你确实没把我们放在眼里，随手可灭，但善后呢？杀我一个无足轻重的黄带弟子，或许还可以毁尸灭迹，但再加上一个红带及一个黑带弟子呢？你觉得修武堂还会无动于衷？还是你觉得你这张破纸能包得住火？” 谭六突然诡异一笑：“你说得没错，执事当然不能杀学子，但若这学子是密子呢？” “密子！”罗霄眉头一跳，“怎么，想栽赃啊？” “栽赃？说对了，就是栽赃！”谭六哈哈大笑：“这世上最难的是给活人制造证据，最容易的是给死人制造证据，明白吗？” 洪天刚与蒋风对视一眼，一齐上前数步，弯腰行了个大礼，道：“执事大人，我们与这小子有怨隙，早想收拾他了。执事大人今日之举，实在是大快人心。我们可以发下武道誓言，绝不会泄漏半句！” 谭六粗眉一轩：“哦，是吗？既然如此，你二人把他杀了，我放你们离去。” 洪天刚与蒋风失色道：“执事大人，我们……” 谭六不耐烦打断道：“要么你们动手，要么我来动手，你们选吧。” 洪天刚与蒋风相视苦笑，一个拔刀，一个取枪，一步步围向罗霄：“罗莽子，对不住了，你死好过我们死。” 罗霄执弓的手臂稳如磐石，淡然道：“无所谓了，反正都得死。” 洪天刚突然暴吼：“我们不会死，死的是——他！” 随着洪天刚的怒吼，原本劈向罗霄的刀锋一转，暴斩谭六。几乎同一时间，蒋风的丈二长枪也枪头一转，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圆弧，疾迅如电直刺谭六。 然而比二人更快的，是罗霄手中的箭矢。 嗡—— 箭矢如风，后发先至，射向谭六面门。 “好！不愧是修武堂精心培养的入室弟子。”谭六轻赞道，手里竹笠扔出，旋转如轮，带着尖厉的呼啸在半空中与箭矢相撞，被锋利的箭矢一剖两半，同时箭矢也被击飞。 罗霄飞快再抽出一支箭搭在弓把，却引而不发，因为此时洪天风的刀与蒋风的枪已双双刺杀到谭六面前。 洪天刚也好，蒋风也好，都是执行过不少任务的老牌弟子，江湖经验都不差，怎会轻易为谭六所惑？他们都看得明白透彻，今日之局就是一个死局，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击杀罗霄，事后也难逃灭口，唯一的生机就是联手围杀谭六。成则生，败则死！ 当二人合围上来，背对谭六时，他们的表情与眼色也令罗霄明白过来。于是，从未经过联手训练的三人，在生死交关之下，竟以惊人的默契，齐杀向谭六。 谭六一拳击出，拳风猎猎，雄浑力道鼓荡如重锤，咔嚓一下将蒋风的钢木枪打断，强劲的拳劲顺枪杆蔓延而上，侵入蒋风的手掌、手臂、身躯……蒋风浑身剧震，嘴角沁血，弃枪急退。 几乎同时，谭六另一拳挟狂暴劲气，精准而凶猛地重重击打在洪天刚的刀锋上。 刀拳相撞，竟传来一声金石交击之声，洪天刚虎口震裂，玄铁刀脱手欲坠。 谭六嘴角噙着冷笑，红带弟子也好，黑带弟子也罢，终究也只是武者，一日不成就武士，就不会明白，武者与武士的区别有多大。 然而，谭六轰击玄铁刀的拳头还没来得及收回，那看似脱手的玄铁刀竟似被一道无形丝线牵扯般环绕洪天刚手腕打了个旋子，刀锋狠狠劈斩在谭六的未及收回的拳头上。 “奥义·回旋斩！” 谭六脸色倏变，低哼一声，拳头与刀锋相触的部位突然迸射一股白芒覆盖整个手背。 轰！ 洪天刚的玄铁刀仿佛斩在一个惊人弹力的物体上，刀身反弹，刀背以比斩势更迅猛的回弹重重磕在闪避不及的洪天刚面门。 “元力护盾！”洪天刚闷哼急退，一手抓刀一手捂脸，一缕缕鲜血从指缝间蜿蜒流出，触目惊心。 谭六脸色阴沉，看都不看罗霄三人一眼，只盯着自家拳头——拳背一道豁裂的血痕格外刺目，一滴血珠滑过手背，滴嗒坠地。 这一刻，空气突然安静，只有洪天刚急剧的喘息与蒋风不时咳喘声。 “不错，不错，竟能伤得了我。”谭六瞥向捂着脸但仍从指缝间恨恨盯着他的洪天刚，“能把回旋斩的奥义练成这样确实不错，而且你的刀法中含有一股杀伐之气，想必执行过巡边任务吧。” 洪天刚吸了几口气，慢慢放开手，但见他脸上满是血污，鼻梁塌陷，从额头到下颔裂了一道大口子，鲆血不断冒出。洪天刚浑不理会，只顾解下缠腕的牛皮索，将右手与刀柄牢牢缠紧，眼里透出一股铁血杀意。 一旁的蒋风也扔下断枪，拔出备用短刀，一霎不霎盯住谭六。 谭六甩去手背血珠，从腰间革囊里取出一对如同兽爪般的拳套：“看样子，得认真起来了啊。” 洪天刚一见那兽爪拳套，脸色顿变，与蒋风交换眼色，蓦然大吼：“再攻！” 双刀同时斩出，划出两道流光，分取上下两路，一劈脖颈，一斩双腿。 比两把刀更快的，又是罗霄的箭矢。 咻—— 一点精光直取中路，射向谭六胸膛。 谭六只来得及戴上一只兽爪拳套，箭矢便临胸三尺。谭六眼里厉芒一闪，赤手探出一把抓住箭矢，反手挑开蒋风的短刀，箭矢顺势向前一送，深深扎进蒋风肩窝。 在蒋风惨叫声中，洪天刚的玄铁刀如同电蛇狂斩而至，暗青色的刀刃迸射出一圈刺目的白色微芒——很显然，洪天刚再次摧动奥义，激发刀芒，力求在谭六的脖颈上也留下一刀血痕。 谭六嘴角噙着一丝鄙夷笑意，不避不让，兽爪探出，如同黑鹰啄蛇，精准无比一把抓住玄铁刀，元力一震之下，刀身发出嗡地哀鸣，锋锐迫人的白色刀芒被震散成点点微光，逸散于空气中。 谭六握住箭杆的手倏地一扯，蒋风剧痛之下，身不由己踉跄扑来。同一时刻，谭六兽爪一引，在蒋风惊骇欲绝的眼神中，玄铁刀泛着寒光的刀尖竟被谭六强行牵引刺向蒋风。 “蒋兄——”洪天刚目眦欲裂，死命攥住刀柄，但他一下打出两道奥义，体内元气几乎被抽干，此时别说攥刀，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整个连人带刀被拖拽过去。 铮！ 一只手凭空幻现，牢牢抓住刀锋，刀尖距蒋风脖颈不足一寸，生生定住。 “罗霄！你终于肯近身了。”谭六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笑意，将元力注入刀锋，慢慢转动，罗霄握刀的手掌渗出血丝。 罗霄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流血的不是自家手掌，眼里精芒倏闪，暴喝一声，抬手一掌砍在玄铁刀上，屡经重击的玄铁刀吃不住劲，生生截成两断。 “去死！”罗霄暴吼着将血淋淋的半截刀刃凶猛掷向谭六，锋刃闪耀中，刀尖泛起一点微不可察的锐芒。 谭六眼神不屑，兽爪倏挥，像拍苍蝇一样拍向断刃：“没用的，你……啊！” 在谭六不可置信的眼瞳里，倒映着他的兽爪，爪掌正中，竟被断刃透背而过，手背鲜血滋滋飙射——半截断刃，以投掷之力，竟能穿透以坚固著称的黑巨蜥爪炼制成的兽爪手套，怎么可能？！ “你、你、这才三天，你竟然练成了气爆箭奥义！”谭六一脸难以置信，什么时候奥义比武技还简单了？ 他当然不知道，三天，对罗霄而言等于三个月，三个月要是还不能练到奥义小成，白瞎了这身资质。 “可惜啊，你修炼时间还短，破防劲是练出来了，但爆裂劲却还没影，否则我这手怕就得废了！”谭六面如寒霜，好一帮小子啊，竟然全都藏有杀手锏！ “看来得认真起来了啊。”谭六一点一点拔出嵌在掌心的断刃，猛然掷向罗霄。 在罗霄侧身闪避之时，谭六瘦削的面孔泛起一层青意，丹田元核勃然催发，兽爪一翻，爪掌白芒吞吐，元力如潮，直接碾压轰击。 没有技巧，也无需技巧，就是简单粗暴的纯粹力量——沛莫能御的狂暴元力，先是将罗霄交叉成十字防护的两臂震荡开，露出胸腹空门，余劲如锤，蓬地重重轰击在罗霄胸口。 罗霄如遭千斤巨槌砸击，整个人打横飞出十多步远，人在半空喷出漫天血雾，嘭地撞在大树上。落叶飞坠如雨，罗霄背贴树干慢慢滑落，跌扑在地，寂然不动。 第26章 【丛林喋血（下）】 谭六眉头一皱，这小子，这么不禁打？他估算罗霄至少有五阶修为，所以这一掌他用了六成劲道，应该可以重创罗霄而不致命，他还要从罗霄身上探秘，可不想就此打死了。 速战速决，在这小子咽气之前把秘密逼出来！ 谭六这样想着，双手一伸，扣住蒋风与洪天刚的咽喉，像拎死狗一样将二人提起来，眼神漠然：“你们也算是修武堂的精英，可惜运气不好，淌了这趟浑水，被淹死也是你们的命数使然。” 谭六十指一紧，正要捏碎二人喉骨，蓦然瞥见洪天刚眼神闪过一抹疯狂，心生警兆，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耳边传来咔嚓一声机簧脆响，洪天刚左腕寒光猝闪，弹出一支袖箭，暴射谭六腹部。 与此同时，蒋风右足一顿，靴尖弹出半截短刃，以“碾趾式”狠狠跺刺谭六脚掌。 说实话，袖箭、靴刃这种暗器，谭六不知见识过多少，如果在适合的距离或者他有所准备，根本伤不了他半根汗毛。但是，他这会完全没有准备，元力护体防御根本没释放。武士的元力是有限的，不可能无时无刻都在释放，就像奥义一样，只有在关键时刻及必要时候才外放。而眼下谭六胜券在握，击杀两个蝼蚁一样的武者，哪里需要动用元力护体？ 不得不说，谭六大意了。这也正常，只有对手，才需要专注，两个一击而灭的小卒，哪里需要费神？更糟的情况是，谭六与洪天刚、蒋风等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只有一臂之距！ 如此近距离，几乎等同于贴身，以至于利箭出袖的瞬间就没入谭六的腹部，而靴刃也在同一时间刺穿谭六的脚掌。 堂堂玄武士，却因大意之下，被两个四五阶武者所伤。 谭六惊怒！ 然而，玄武士最强悍的就是防御，袖箭入肉的瞬间，谭六腹肌骤紧，坚如金石，竟生生夹住袖箭强劲地去势，旋即护体元力勃发，嘭地一下将袖箭震成碎末。靴刃同样入肉不过半分，就被震落一地铁屑。 “死！”谭六怒了，十指如钢钩，再度发力欲捏碎二人咽喉。 突然劲风扑面，眼前飞过一道鹰隼般的身影，这道身影并未向谭六发动攻击，而是从他头顶飞跃而过，落到他身后，旋即，一条索状物嗖地套牢谭六脖颈。 嗯？！谭六暗吃一惊，他看到方才罗霄倒地处已不见人，只留下一滩血迹，很显然这突袭的人影必是罗霄无疑。中了自己六成劲道一击，血都吐了一地，居然还能动？不光能动，还能再战？这还是一个在修武堂呆了近三年仍是个青带弟子的低阶武者？这罗霄身上绝对有大秘密！ 这一刻，谭六不惊反喜。可以说，罗霄表现越令人惊讶，就越说明这份机缘不得了。尽管脖子被套牢，但谭六浑不在意，就连袖箭靴刃都奈何他不得，更何况区区绳索？还不如直接用弓箭射击更具杀伤力。 “给我破！”谭六眼里冷芒一闪，元力一震，要把这绳索震得寸寸断裂。 然而令谭六大吃一惊的是，足以把铁链震断的元力，非但没震断脖颈上的套索，反而越绞越紧，令他呼吸为之一窒。 “两位学兄，生死在此一举。拼啊！” 罗霄吐着血沫，身体向下一缩，用背脊把谭六整个背起，双臂死死挽住蛟筋，发力猛勒，堂堂一个玄武士，竟被这种街头斗殴的方式勒得双眼翻白，舌头吐出。 如果谭六这会能说得出话，必定会咆哮大吼：“这是什么鬼绳索？竟然连武士元力都震不断！”若是他能看见罗霄竟是用蛟筋来当绳索勒人，估计会很绝望。 蛟筋啊！这可是顶级灵材，哪怕没经过炼制，那也是灵器，而灵器这种级别的神兵，正是元力破防的杀手锏，又岂是区区一个玄武士能震得断的？哪怕谭六把自己的脖子震折了也没卵用。 洪天刚与蒋风一个力尽一个重创，但都明白眼下生死交关，不拼不行了。 蓬蓬！ 洪天刚与蒋风双手同时炸开两蓬白芒，这是元力外放，如果是武士级数，元力外放仅仅是一种攻击或防御的强力手段，但对于武士以下的武者而言，就等于是激发奥义，只能维持很短时间，更本无法持久。 而激发奥义的洪天刚与蒋风，竟只是做了同一件事——死死扣住谭六双腕。 “快、勒……死他！”洪天刚口鼻喷血，却死死箍住谭六手腕不放。他之前两次激发奥义，元种之气已抽空十之七八，最后这一下强行爆发，元种几乎解体，可以说是赌上毕生修为了。 蒋风实力不及洪天刚，奥义只有一击之力，但他之前与谭六交手，还没有机会激发奥义，所以全力爆发之下，缄腕之力更强于洪天刚。以至于谭六以玄武士的强大实力，竟一时未能挣脱两个武者级弟子的纠缠。 此时搏杀已达白热化，生死一瞬。 谭六已经被勒得眼珠凸出，巩膜充血，满脸浮凸蛛网状的细小血管，看上去煞是吓人。 “该……死！”谭六噗地喷出一口黑血，拼着逆转血气损伤经脉，终于凝聚两成元力，十指猛力一扣，咔咔两声，将洪天刚与蒋风喉骨捏爆。正想将二人扔下，不料这二人至死都箍住他的双手，一时间竟甩不掉。 罗霄一听骨爆声，就知洪、蒋二人已经完了，如果他不能以最快速度击杀谭六，接下来死的人一定是他。 罗霄长吸一口气，全力摧动混元一气诀第五层心法，体内正不断化雨而缩小的元种突然急剧旋转，大量元气如同泄洪般疯狂输入全身三十二条经脉。蓬地一下，罗霄全身骤然爆出一层淡淡白芒。 元力外放！ 这是罗霄第一次以强大的元气储备，配合准武士的境界，激发元力外放。 下一刻，罗霄“背”着谭六炮弹般飞出，双足交替踏树而上，蹭蹭蹭蹿升近三丈，纵身越过一根横出的粗大枝桠，然后像块石头一样朝地面重重坠落。身后，是被悬吊在树上的谭六。 轰！罗霄双足落地，陷地盈寸，泥沙四溅，尘土飞扬。与此同时，背后传来树桠折断坠地声，以及……咔地一声令人毛骨悚然地脆响——在这如千斤坠一般的重力加速度之下，树桠与谭六的颈椎一同被生生勒断。 罗霄倏然转身仰躺在地，把蛟筋旋扭成麻花状，然后双足蹬住谭六双肩，像拔河一样，用尽全身气力，勒！勒！我勒！ 也不知勒了多久，只觉双臂都酸麻了，而谭六起初还垂死挣扎，之后渐渐不动。罗霄又勒了好一会，直到确定谭六已经是死老虎，才慢慢松手。 尽管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惨烈厮杀，死里逃生，罗霄此时疲惫欲死，只想仰躺在地一动不动，但此时还没到放松的时候，他一只手仍紧握蛟筋，咬牙喘息着爬起来，慢慢转到谭六跟前。 此时，这位不可一世的玄武士，已经是面目紫胀，七窍流血，奄奄一息。 勒成这样居然都没断气？！罗霄吃惊瞪大眼睛，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再次刷新了对玄武士的强大护体防御力的认识。可以说，这次如果不是有蛟筋这样的灵器，普通的凡铁器刃怕是根本杀不了谭六。 想想也是，凡铁器刃连他罗霄都杀不了，怎能杀得了武士？能破武士防御的，只有元力与灵器。 谭六一只眼珠已经爆出眼眶，另一只眼珠也差点掉出，勉强残存一点视力，他用独眼死死盯住罗霄的胸膛——那里有一个焦黑的掌印。谭六嘴唇颤抖，嗬嗬有声，喉咙咕噜噜响，满是血污的嘴唇吐出几个不明意义的音节。 罗霄自然没听懂，却是明白对方的意思，当下一手抓住衣襟往外一撕，露出一面青光莹莹的护心镜似地东西来。 罗霄扯下“护心镜”，在手上旋转数下：“这是我为首次外出任务所打造的兵器，材质用的是风磨铜，表面覆盖六片蛟龙之鳞，炼器坊花了三天打造而成，我称之为‘龙鳞盾’。” 谭六这下总算明白了，为何自己六成劲道辅以黑巨蜥爪炼制的爪套，如此凶暴一击，却只将罗霄震成轻伤，原来有蛟鳞为盾。熔炼了蛟鳞的盾牌，至少也是入阶灵器，他那区区凡器的黑巨蜥爪套怎可能破得开？ “小子，算你……运气……好……”缓过气来的谭六因颈椎折断而无法动弹，但声带勉强还能发声，“就像你说的，纸、包……包不住……火……杀了我，早晚……你、你也跑不了……” 罗霄慢慢靠近谭六，手挽蛟筋一提，就像拎拴狗绳一样把谭六的脑袋拽起，另一只手往左臂一按，手里多出一样牌子似东西，将牌子往谭六独眼前一凑：“但愿你还能看清上面写的什么。” 当谭六看清牌子瞬间，独眼几乎挤出眼眶，难以置信：“密谍牌！你、你居然真的是……密子！” 罗霄先将密谍牌上的身份排号抹掉，轻轻放入谭六怀里，在对方惊骇的眼神中，淡笑道：“就像你说的，这世上最难的是给活人制造证据，最容易的是给死人制造证据——没错，我就是密子！” 第27章 【密子罗霄】 十三岁以前，罗霄是个很普通的猎户家的孩子，祖祖辈辈都是靠山吃山的猎人。不过，正所谓“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前亡”，猎人的命运，通常也是一样。在龙渊山这样的地方狩猎，有时候你根本无法预料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罗霄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在一次进山狩猎时失踪，再也没出来过，而他的曾祖、太祖同样也是如此。一直抚养罗霄成人的祖父也常说，将来自己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但是，却希望唯一的孙子能跳出这样的命运轮回。 在舞阳国，能改变一介草民命运的地方只有两个：修武堂与文德馆。 很显然，猎户出身的罗霄，最好的选择就是修武堂。 在罗霄十岁那年，祖父带他进城测试资质，确认他是聚灵之体，拥有修武体质。自此，祖父毕生的愿望，就是罗霄能进入修武堂，哪怕以二三阶武者肄业，也能改变命运。 修武堂每年都招新生，年龄至少十二岁，当时罗霄还需要等两年。而且修武堂虽说是官学，包食宿，并提供一定的生活补助，但想要在武道上出人头地，没有资源怎么行？而这些修武堂可是不会有半点提供的。要么你背后有实力雄厚的家族，要么，你就得自己去打拼。 祖父不是武者，但这些道理却还是懂的。所以在接下来两年时间里，进山狩猎的同时也千方百计寻找珍贵草药。灵兽太强大，以祖父的实力只有当猎物的份，但运气好能采摘到一些奇花异药，也能卖不少钱。 一切改变发生在罗霄十二岁那年，祖父终于没能逃脱猎人的命运，在一次寻找灵药过程中，被一只刚入阶的青煞狼袭击，挣扎着爬出山林就此倒地不起。 罗霄安葬祖父之后，一人一弓一刀进入龙渊山，整整十天后，当村子里大伙都叹息这罗氏一家就此绝户时，遍体鳞伤的少年罗霄竟倒拖着一只死硬的青煞狼尸体，一步步走出丛林，惊掉一地眼珠子。 拒绝将青煞狼皮毛卖给收购商贩后，罗霄亲手将狼头剁下，献祭于祖父坟前。 十二岁少年为祖复仇，独自入山击杀灵兽之事，一时传遍当地村邑。 不久，一个当地外出闯荡多年的武者回乡，听闻此事，奇之。于是寻上门来，只看了罗霄一眼，就确定传闻不假，于是对罗霄道：“你跟我走，我可以教你习武，并且资助你未来进修武堂修炼的一切资源。” 罗霄很清楚，如果他就这样进入修武堂，没有足够的资源修炼，十年后顶多也就是一个三阶武者。在当地村邑，像他这样的少年也不少，那些少年进入修武堂后，苦熬十年，到肄业时绝大多数都只是低阶武者。而他在祖父坟前发了誓，一定要成为武士——因为这是祖父的遗愿。 眼前既然有这样一个机会，罗霄别无选择，于是背上祖父留下的刀弓，跟随那武者离去。 这一走就走出了国界，来到舞阳国西北邻国逐月国。 在逐月国，罗霄被送到一处秘密基地，进行为期一年的训练。 在这里，有许多来自各国各族的少年，没日没夜训练：密语、易容、追踪、潜入、暗杀、格斗、使毒等等。这里，是逐月国三处密子训练营之一，主要针对的是天镜域所有子国及方国的修武堂。所有完全训练的少年，都会被送入各国诸郡的修武堂，成为逐月国的耳目，收集情报，刺探机密。 如果这些密子里有出色之人，晋级武士，则利用价值更高，完全可以打入各国上层，甚至进入朝堂，掌握权力，成为逐月国的杀手锏。 其实这样的密子训练营，不独只有逐月国有，其余诸国如舞阳国、星海国、赤臂国、青木国，甚至突勒人都有类似的组织。 间谍情报，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或缺，这无关正义邪恶，只关乎国家利益。 训练很残酷，跟罗霄同一批的三十五名少年，一年后只活下不到十人。罗霄十绝散手中的“五绝”，就是在这秘密基地里学到的。 一年之后，罗霄被派遣回易水，顺利进入修武堂。他每月都能从易水城秘密据点领取一定量的修炼资源，同时汇报修武堂内各种情报——当然，说是情报，但以罗霄等级之低，接触面之狭窄，这些所谓情报不如说是风闻。反正罗霄也很清楚，易水修武堂里，一定还有别的密子，而且等级比自己高得多，那些人提供的才是真正有价值的情报。 随着年龄的成长与见识的增长，罗霄也渐渐意识到密子这个身份的苦涩与危险。自古以来，有几个当卧底的有好下场？尤其是像他这样的低层卧底。更何况，他终究是舞阳国人，为逐月国当卧底算什么回事？ 武道的终极是什么？是极限自由，是挣脱天地束缚！如果连区区人身自由都无法获得，修炼还有什么意义？ 罗霄最终下定决心，利用密子资源突破到武道四阶，获得外出任务的资格，以后就靠自己拼命完成任务获取功绩点兑换资源，然后设法摆脱逐月国密子组织的控制。 也正是由于罗霄有这样的打算，对收集情报并不积极，这些年来他提供的情报价值不高，相对的获得奖励资源也就少，以至近三年下来，都未能突破至武道三阶。 龙渊山际遇之后，罗霄早已不缺修炼资源，并且他也顺利进阶武道五阶，是时候摆脱密子组织，抹去身上的密子烙印了。 给谭六栽赃密谍身份之后，罗霄花了半个多时辰，仔细处理搏杀现场，抹去自己所有痕迹，并布置成修武堂两名弟子与谭六同归于尽的现场。 一名执事，两名高阶弟子，互殴而死，怎么看都是一桩丑闻，一旦传开，必定会对易水修武堂声誉造成严重打击。估计修武堂高层看到这样的情形，只会千方百计掩盖，绝不敢深究。如此，罗霄就能最大限度保护自己。 罗霄为死不瞑目的洪天刚与蒋风合上眼睑，叹息道：“本应好生安葬二位学兄，但这样做后患无穷。学弟能做的就是尽快将消息散播出去，惊动修武堂，引来追查。如此，二位学兄也可免于曝尸荒野。” 这两人虽然对他不怀好意，但终究也是联手抗击强敌而殁，尽管他不会因此而负咎，却也不忍让两人尸骸被野兽啃食。 随后，罗霄捉了两只对目兔，然后设置了个简单陷阱，将其中一只扔进陷阱里困住，另一只则随身携带。 处理好一切之后，罗霄在马尾巴上绑上树叶，纵身上马飞驰离去。马尾扫动，烟尘腾腾，一切痕迹尽数消散。 半个时辰后，罗霄走出山林，把马藏好，只身进入附近一个村邑。选中了一群在田边玩耍的半大小子，囊袋里取出那只对目兔，折断一足，往田边一扔。 很快，那只对目兔便引起那群半大小子的注意，纷纷追捕。对目兔拼命往山林里逃，但由于一足受伤跑不快，引得那郡半大小子们大呼小叫追撵。 罗霄隐在树后，看着一群小子与兔子消失在山林深处，心下大定，知道安排奏效了。 对目兔跟鸳鸯很像，从来都是一双一对，公不离母。这只对目兔虽受伤，但一定会跑回另一只对目兔那里，只要这群小子紧追不舍，就会看到那一幕……这里距易水城不过半日，快的话最迟黄昏，巡检司人员就会赶到现场。 干掉了谭六，消除了后患，罗霄这些天来心头压抑感终于消散，一身轻松跃上马背，长鞭一甩，放蹄向西飞驰而去。 第28章 【龙鳞飞盾】 秋日烈阳下，漫漫官道上行人寥寥，道旁树林一只惊鸟飞掠半空，正要投入另一侧的树林里。同一瞬间，草丛里突然跃出一只锦毛飞鼠，肉翼箕张，曲爪抓扑飞鸟。 呼噜噜声骤响，一圈暗青色光轮倏现，精准击中半空中的飞鼠。 啪！血雾炸开，骨肉四溅。 侥幸逃脱的飞鸟发出尖鸣，惊慌钻进树林，再不敢露头。 暗青色光轮一击奏功，飞旋呼啸着回到主人手上，滴溜溜转了几个圈铿地骤停，显出真貌——竟是一面青光莹莹的暗青色小圆盾。 圆盾明显比一般盾牌略小一些，类似骑兵的臂盾，盾面宛如六片盛开的青色花瓣，每一片都有天然而玄奥的纹理。圆盾的握把处，连接着一条半透明的蛟筋，另一端系在护腕上。如此一来，这圆盾近战时攻防一体，远可当飞盾掷出，收发随心，甚至还能当鞭子一样抽击，几乎包含了所有兵器的性能，堪称全能。 这就是罗霄的升级版“龙鳞飞盾”。飞盾与弓箭一样都可远攻，但比弓箭强横之处在于可以全方位攻击，最适合应对被包围时的群战。 罗霄估算过，此去白草城千五百里，至少得走七八日，他可不想浪费大好时光，正好可以练习飞盾。 江湖风波恶，艺多不压身，只有抓紧一切空闲时间充实提高自身技艺，才能在修行道路上走得更长远。 在炼制好龙鳞盾之后，罗霄又到修武堂秘武阁申领了两套武技，分别是《刀盾合击术》与《飞铊十二手》，当然，少不了又得花去十数点功绩。飞铊十二手其实就是流星锤技，包含缠、甩、绕、点、抖……等等十二基础手法，这门武技冷门生僻，难学难精，但一旦练有所成，神出鬼没，杀伤力惊人。而罗霄把飞铊换成飞盾，那威力更上层楼。 练习这门武技很耗时间，好在罗霄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这一路上用心揣摩，甚至还尝试着把气爆箭的奥义心诀揉进飞盾里——说到底飞盾也一样是投掷类兵器不是？ 这样一段时间下来，已颇有心得，加上猎户出身的罗霄对投掷类武器天生敏锐，因此尽管他没有专门修炼过鞭索类兵器，但反复练习摸索之下，技艺进步神速。白天他边骑行边训练飞盾技，晚上则进入仙石洞天苦修，使得这一趟外出任务成为真正的“修行”。 这几天修炼时，罗霄内视丹田，发现元气所化的元力索已将元种完全缠绕包裹，看上去像蚕茧一样，感知元种也缩小了些许。据他所知，一般元种化核至少需要三五个月。按罗霄在仙石洞天修炼，一个时辰抵外界一个月来算，只要有外界五六天时间，就能突破武士之境。 但是，且慢欢喜。 罗霄的情况很特殊，他的元种与一般武者大不相同，足足大了十几倍，也就是说，还得在此基础上再加十几倍时间，至少要现实中的两三个月才行。在仙石洞天里更夸张，得好几年…… 想明白此节，罗霄不由得暗暗庆幸，幸亏这仙石洞天的时间流速与外界差异巨大，否则就他那颗巨型元种，得到猴年马月才能完全化核啊！ 罗霄隐隐有种感觉，等这次任务完成，返回修武堂之时，或许自己就能突破武士之境了。真正令他挠头的是，相对于突破武士而言，更难的是如何让外界接受他这样一个打破规则的武士出现——短短数月连续四级跳，从二阶武者惊人地跳到武士！ 如果武士能以这样火箭般的速度出现的话，整个天镜域的格局都会被打破，这绝对足以上升到域界战略的大事。若被外界知晓，他将永无宁日。 罗霄可不想当这样的出头鸟，当下决定，哪怕突破武士，也暂不提请考核。只是晋阶武士必定有超越普通武者的强大气息，很难瞒过同阶及高阶武士，这倒是个麻烦事，伤脑筋啊……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现在还没突破呢，操这个心也早了些。 …… 随着罗霄一路西行，沿途景致也日渐荒凉，山林湖泽越来越少，黄土沙棘越来越多。呼啸凛烈的西北风，也真正让他意识到季候已经入秋了。 罗霄并不着急赶路，边走边修行，即便如此，在离开易水城十余日后，荒凉的地平线上，一座边关城池遥遥在望。 白草城，抵达。 作为一座边陲重镇，白草城的建筑走的是低矮结实的风格，除了城墙。外城足有七丈高，比境内的城池普遍高出两丈以上，城墙都是用厚厚的花岗巨石砌成。无尽岁月与狂暴风沙，将坚硬的巨石城墙侵蚀得斑斑点点、凹凸不平。 城门守卫也明显比境内城门守卫多一倍，每一名守卫身上都散发着境内守卫所没有的淡淡血腥气。 罗霄看得分明，这些守卫顶多就是一二阶武者，但他们看人时那剃刀似的目光，就连他这个准武士修为的人都感觉面皮发紧，心下暗凛，果然不愧为边关重镇，就连区区城门守卫都是刀头舔血的狠人。 交纳十个铜子入城费后，罗霄牵马进入城里。入目所见，与境内城池大为不同。这里的店铺房屋普遍又低又矮，基本都在一两层之间，少有超过三层的建筑，而且多为土筑房。这大概是缺少山林，风沙肆虐地域特有的现象吧。 街道也是黄土掺沙铺就，来来往往的人群及骡马、骆驼、牛羊把沙土地踩得坑坑洼洼，更有满地遗矢，大风一起，满天扬尘，臭气扑面，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幸好罗霄在进入西北地界时就已学着当地人用长条头巾裹头蒙面，这才勉强遮挡风沙异味。如此恶劣的生存环境，莫说是对天地灵气有要求的武者，就算是对凡俗之人而言，也非宜居之地。 罗霄摇摇头，打算先找个店铺落脚，然后按图索骥，找到易水城设立的情报点，交接情报，休息一晚，明天立即返程。宁肯路上磨蹭些，也不能在此地久待，否则只怕修为不升反降。 店铺倒好找，作为一个边贸重镇，虽然因为环境的缘故，高档的没有，但中低档满街都是。 罗霄现在也算有钱人了，当然不想委屈自己。沿街走不到一会，便找到一家环境还可以的店铺，在二楼订了间上房。梳洗一番之后，眼见天色尚早，便用布包裹龙鳞盾，扣在背后，走出客房，打算按照任务说明上提供的地址，先去探探道。 罗霄刚掩上房门，身后香风一荡，两个戴斗笠的白衣女子与他交错而过，隐隐传来一个粗嘎的女声：“久闻这白草城是边陲关城，戈壁黄沙，草原牧马，景致与咱们河朔郡完全不同，咱这才借着这个任务的机会来看看，谁知竟然是这样！什么戈壁黄沙，老娘吃了一嘴泥沙是真；草原牧马更没见着，只见满街马粪……原来想像就如同表姐你，而现实就是我啊！” 这两人也是来自河朔郡？不过，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罗霄一怔，盯着二女的背影，慢慢地咂嗼出味来了，不禁哑然失笑。 虽然看不到这二女样貌，但那说话的女子背影阔如门板，壮胖如大汉，而另一个女子背影修长矫健，虽然说不上有多诱人，但不看相貌，光是这两人的背影对比，着实诠释了想像与现实的落差。 这时就听那身影修长的女子低声道：“飞燕，别大声嚷嚷，你这样鄙薄白草城，让本地人听到，怕是会惹麻烦。” 飞燕？！这名字差点让罗霄笑喷，突然感觉这女子的声音有点耳熟，会是谁呢？ 罗霄脑海里飞快把自己认识的女子过筛了一遍——说实话，他认识的女子真不多，因此很快就锁定了，是她！ 易水城守之女，燕山修武堂的黑带弟子，程飞凤！ 她也接到一个白草城的任务？还是陪着她这个飞燕表妹来做任务？ 被程飞凤一通说，那叫飞燕的壮妞也压低了声音，小声嘀咕。当然，以这位的嗓门，就算小声也小不到哪去。 罗霄如果竖耳细听，也能隐约听到些内容，但这样听墙根显然落了下乘，而且他跟程飞凤就见过一面，还是做买卖，根本谈不上交情，打招呼都显得突兀。想想便停下脚步，等二女去远了，这才走出客栈。 白草城丁字大街甲字十五号周记皮货，是一家很普通的皮毛收购加工坊，前门是店铺，后面大院则是加工坊。这样的商铺在这边陲之城，不下十余家，很不起眼。 申时许，周记皮货铺前，一个当地常见打扮，裹头蒙面的客人掀帘而入，清亮的目光一扫，店内情景尽收眼底：铺面不大，黑乎乎的，到处挂满毛皮及鞣制好的皮革，味儿比较熏，不过灰尘不明显，看样子洒扫还算勤快。 柜台里穿着翻毛皮袄的掌柜正在算账，算珠清脆地噼啪声分外响亮。门边的长凳上坐着个同样装束的伙计，托着下巴鸡啄米似地点头，似是在打瞌睡。 帘子一动，风沙入屋，打瞌睡的伙计顿时惊醒，一咕噜站起，人都没看清就嚎一嗓子：“贵客临门呐！” 客人抬手拨开悬吊垂下的皮毛，目光直射掌柜。掌柜也似有所觉抬眼望过来，在柜台边上马灯昏黄光线映照下，中年掌柜那张瘦削焦黄的面皮有些阴森。还别说，真有几分情报头子的模样。 这客人，正是罗霄，而周记皮货铺，正是他千里迢迢赶来白草城的目标地点，易水城情报点。 第29章 【酒桶里的手】 每年九月至次年一月，都是易水城与白草城人工交付情报的时节，多年下来，早已形成一套交接程序：先对暗语，再对信物，核实身份后，情报不会当场交付，而是以交易的方式，将情报藏于交易货物里，人货两讫，情报传递完成，整个过程就像一桩再普通不过的买卖。 换成是修武堂别的弟子，这会定会急吼吼上前跟掌柜对暗语了。不过罗霄干了多年密子，谨慎、沉着，几乎成了天性——没有这两点，他早就成为逐月国密子训练营里被淘汰的牺牲者之一了。 罗霄目光从容自掌柜脸上一扫而过，随即背负双手，慢慢打量各色皮毛皮革，不时询问伙计价格与成色，偶尔还杀一下价，一切表现得就像个正常的客户。 噼啪的算珠声再度响起，掌柜一边拨拉算珠，一边不动声色暗暗观察这位虽然看不清面目，但明显是年轻人的客人。 大约一刻时后，经过反复观察，并未发现异常，罗霄稍稍放宽心，手伸入袖子里，准备取出信物，与掌柜核对暗语。 然而，当罗霄走近掌柜十步之距时，他并没有注意到，后背包裹里的龙鳞飞盾，仿佛受到什么刺激，整面盾牌亮起青色光芒，很快又暗淡下去。 掌柜豁然抬头，眼神惊疑，同时，其身上仿佛受到什么激惹一般，勃然暴发一股强横气息。这气息之强大，竟不在玄武士谭六之下。 这股气息刚刚释放，立即被掌柜强压下去，整个过程不到一个呼吸，普通人都未必感觉出来就消失了。 罗霄神情自若，恍若未觉，脚步不停，没有半点迟疑走到掌柜面前，表示自己想买一件皮甲，希望是订制。 掌柜眼里闪过一道精芒，牢牢盯住罗霄，见这年轻人眼神坦然，毫无回避之意。心下虽仍狐疑，但仍叫来本店裁缝，给罗霄量好尺码，选好皮料，之后再预付二成订金，这笔买卖就算做成了。 “多谢掌柜，三日后我来取货，告辞。”罗霄接过单据，折放怀中。 掌柜却笑道：“哪有让客人跑腿的道理？请客人留下姓名住址，届时自有伙计送货上门，绝不会误了客人的行程。” 罗霄亦笑：“如此多谢了，鄙姓罗，就住在时运客栈，东西做好后交给客栈伙计就好。” “如此甚好，客人慢走。”掌柜朝伙计使了个眼色，“小六，送客人。” “好哩。”那叫小六的伙计哈着腰为罗霄掀开门帘，满面陪笑，一直望着罗霄出门、走远。 罗霄走出皮毛铺，步履从容转过街角，直到感应到背后的目光被隔断，才如释重负吁了口气——刚才那一刹的危险，绝对不亚于与谭六的生死之战。 那掌柜身上散发的气息很强，绝对是武士级别，虽然任务说明上并未标明接头人是什么等级，但什么时候武士这么不值钱了？竟放到一个边陲之地当个小小情报点主持？ 而更重要的是，那掌柜身上散发出的强横气息，虽然不亚于武士，却与武士有所区别，带着股浓浓血煞之气。如果是修武堂普通弟子，未必能感应这种区别，更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然而经过密子训练营残酷训练的罗霄却很熟悉这种气息——那是突勒人战士的气息！ 整个天镜域，武者进阶分两大体系：一是东土诸国武士体系，二是西北突勒人的战士体系。 武士修元灵，战士修气血，两者进阶方向完全不同。 罗霄当年在密子训练营里时，教习里就是一个突勒六级战士，他们将这个级别称之为“鳄战士”，所对应的，则是武士体系中的六阶玄武士。 在密子训练营那一年的黑暗岁月里，那名鳄战士教习几乎成为他们所有受训者的噩梦，罗霄对此印象极其深刻。所以，尽管那掌柜的战士气息一放即收，常人难有所觉，但对罗霄而言，比白草城空气中的臭味还明显。 只是，明明对方的气息收敛得很好，只给人四阶左右的感觉，为何突然自己暴露呢？ 罗霄摇摇头，想不明白，但有一件事很明确：“如果任务给出的地点没错的话，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易水城情报据点被突勒人端掉了！而且突勒人取而代之，守株待兔，意图将前来交接情报的人一网打尽。” 罗霄心思转动，很快做出决定，明天立即返程。他只是来取情报的，然而现在的局面已经远远超出掌控，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武者所能应付得了的。虽说没拿到任务要求的情报，但只要把这个重要情况传回易水城，相信功绩点绝不会比取情报任务来得少。 “希望我订制的那件皮甲，能麻痹对方，不说三天，至少能为我争取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好。”罗霄这样想着，快步朝客栈走去。 周记皮货铺里，掌柜的脸色阴晴不定，尽管方才这年轻客人的表现看不出啥问题，但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如果不是有所忌惮，按他原本的想法，是有杀错不放过的。 是的，他有顾忌！ 他们这一批战士在执行任务前，都练习了一种名为“敛息术”的心法，能够把战士的强大气息敛藏起来，使表面气息在三四阶武者之间波动，如此方能不引人注意，被人怀疑。 然而就在刚才，那个年轻人走近他十步之距时，体内压制的气机莫名受激，不可遏制爆发出来，这是从没有过的异常情况。令他惊骇莫名，摸不清是否这年轻客人的手段，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伙计小六转回店铺，走到柜台前，低声禀报道：“掌柜的，那小子走得不紧不慢，没有半点急躁的样子，看上去并无可疑……” 掌柜眯着眼，捻着山羊胡，思索一会，缓缓摇头：“不然，我的气机不会无缘无故被引动，一定跟此人有关，不管他是不是来取情报的人，都不可放过。” 小六迟疑道：“那……要不要小的跟上去看看。” 掌柜淡淡道：“我早已传出讯息，让小八跟踪了。” 罗霄一出皮货铺就发觉有人跟踪自己，心下冷笑，信步而行，大街小巷到处兜转，各家铺子钻进钻出，把跟踪者绕得头昏眼花。趁其疲惫松懈，罗霄按照这几圈兜转下来在脑海里形成的路线分布图，连续穿屋过巷、钻堂逾墙，眨眼间就把跟踪者甩得无影无踪。 呼！当罗霄从一家店铺后门飞快蹿出时，巷子里正好驶来一辆牛车。双方速度都快，避让不及，嘭地撞在一起。 罗霄身体反弹撞到墙壁，震得灰土簌簌而下，而那驾驶牛车的驭手也本能挽拽牛头，车轮扭转磕到另一边墙壁。 轰然大响声中，牛车上装载的几个巨大酒桶互相剧烈磕碰，最外围一个轰然倒下，桶盖飞出，顺着小巷坑洼不平的沙土路咕碌碌滚出老远。 驭手奋力挽拽，拉住受惊的牯牛，勃然大怒：“混账东西！你是找死来着！”说着手里梢鞭一扬，就要向罗霄劈头抽去，但临出手前似乎想到什么，眼里闪过一抹不甘的恨意，生生止住鞭势，对罗霄斥喝道：“趁着大爷没发火，赶紧滚蛋！” 这次意外事故，说实话是罗霄负全责，所以尽管对方粗口不逊，但罗霄也没往心里去，反而拱手道歉：“是在下鲁莽了，实在对不住……” 罗霄声音戛然而止，骇然盯住牛车上那歪倒的酒桶，酒桶没有一滴酒流出，只有半截细白的手臂，无力地搭在酒桶边沿…… 第30章 【倒霉的姐妹】 驭手顺着罗霄的目光看去，脸色一变，目光狰狞：“小子，本想放你一码，显然你的运气不好——给我过来！” 驭手梢鞭一甩，发出噼啪的凌厉破空声，卷向罗霄脖子。 罗霄手掌一翻，蛇形匕倏现，格挡住鞭影，梢鞭击中匕首，如蛇般缠绕数圈，陡然绷直，一股强横的拉拽之力从鞭子传递到匕首，再传递到罗霄手掌、手臂，直至带动罗霄身体朝巷墙撞去。 罗霄身体腾空，飞到半途，足背一勾牛车的车辕，顿时刹住冲势，同时弃匕揉身而上，一记手刀切在驭手执鞭的手腕，鞭子脱手。 驭手惊而不乱，左手伸出，屈曲双指，直插罗霄眼珠子。 罗霄不躲不闪，头一低额头撞向驭手双指。驭手显然也是练过指功的，但如何及得上伐毛洗髓加百年肉灵石锻体后的罗霄强横防御？连枪尖都破不开他的肉身，更何况区区肉指。 咔嚓一声，驭手二指俱折，闷哼声中浑身气力一泄。罗霄顺势以缄腕技控制住驭手右腕，单臂叫劲将驭手举起，像扔沙包一样重重砸向巷墙。 轰！巷墙如蛛网般裂开，驭手被震得嘴角溢血，反弹跌扑，拼命扭动想把手臂从罗霄控制中滑脱。然而落入罗霄这样专精擒拿的准武士手里，除非实力比他高出一个大阶，如武士或战士这样的级别，否则不要想挣脱。 罗霄牢牢控制驭手臂腕，继续像打铁一样抡着驭手往地上猛砸。一下、两下、三下……每砸一下，驭手口中就像喷泉似地飚血，不过三五下，全身淋漓尽赤，一只手臂也被拧折成麻花状…… 双方从交手到结束，不过七八个呼吸，由于小巷偏僻，一时半会未惊动旁人。而先前还蛮横凶狠的驭手便被废掉一臂，内腑重创，全身骨头都不知断了多少根……罗霄之所以下手如此凶狠，一是驭手酒桶藏人在前，意图灭口在后；二是在交手时驭手蒙脸头巾震落，露出一副高鼻凹目焦须的典型突勒人的面孔。 罗霄对突勒人尤其是突勒战卒（相当于武者）十分了解，在突勒语中，“突勒”的意思就是“狼”。突勒人天生就有狼性，凶残狡诈。而且身处的环境不是沙漠就是戈壁，草原绿州极少，几乎没有什么天地灵气。所以他们的修炼体系是以炼体为主，内修血气，实战升级，故称之为“战士”。 与突勒战卒（战士）交手，一旦抢得先手，就要趁胜追击，不把对手打得动弹不得，彻底失去还手之力，绝不能放手，否则必遭反噬。就像屠狼或打蛇，绝不能手软。 罗霄拾回蛇形匕，再用坚韧的牛皮梢鞭把突勒驭手捆成粽子，然后才跳上牛车，一拳轰下，那倾倒的酒桶哗啦四分五裂，露出一张昏迷状态的熟识的脸——易水城守之女，程飞凤！ 罗霄愣住，旋即想起什么，反手一记肘锤狠狠撞击另一个巨大酒桶，酒桶咔啦裂开一个大窟窿，一张圆圆的大饼子脸聋拉掉出，随着摇晃的酒桶悬晃摇摆…… …… 半个时辰后，时运客栈，某个客房。 “你是谁？！” “这是什么地方？！” 两声惊呼之后，两个女子慌里慌张检查衣襟感受身体情况。 正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喝茶的罗霄一口茶水含在嘴里差点没喷出来——程飞凤这样做倒还能理解，但那“门板女”也做这相同的动作…… 罗霄把茶水强咽入肚，将茶杯不轻不重往桌面一顿，发出“笃”地响声，借以提醒二女：“不用慌，这里就是你们住的时运客栈，你俩的房间在隔间，这是我的客房。至于我是谁……只要飞凤小姐不太健忘，就应该记得。” 大概自检一切正常，二女终于平静下来。 程飞凤咦了一声，仔细看了罗霄几眼，惊讶道：“是你！你是那个……红鲤堂的黄带弟子！” 本草堂之事距今不过一个多月，程飞凤当然不会忘记，刚开始醒来时发现自己与表妹都躺在床上，自然惊慌，等确定安全平静下来后，自然一眼就认出了罗霄。 罗霄含笑点头，本郡各城修武堂弟子互相之间一般不会称呼对方是“某某城修武堂弟子”，而是习惯用代称。比如燕山修武堂的堂徽是大雁，代称是“鸿雁堂”；岫岩修武堂的堂徽是孤峰，代称是“孤峰堂”；而易水修武堂因那独特的红瓦如鳞，加上本堂徽章为鱼龙，故而被其余二城修武堂弟子称为“红鲤堂”。 门板女一下燃起熊熊八卦之火：“表姐，你认识这小子？怎么认识的？一个月前他居然还只是黄带弟子？” 程飞凤丢跟她一个大大的白眼，压根不理。 确定身份，消除敌意，罗霄三言两语便解释清楚自己为何来到这白草城，以及如何发现她们并出手解救的来龙去脉。 二女又是后怕又是感激，一齐向罗霄裣衽行礼致谢。 “感谢罗兄相救之恩，待返回易水，必有厚报。”程飞凤心下感慨，没想到当初偶遇的一个少年，竟成为自己脱险的关键。 “罗小子，你很不错，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门板女则拍得胸前水袋乱晃，大大咧咧道，“今后若来岫岩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罗霄眼皮乱跳，转头对程飞凤道：“现在到你们告诉我，为何会来到这白草城，又为何被装进酒桶里？” 一听这话那门板女气不打一处来，气恼大叫：“这帮该死的突勒人，竟然把本小姐装进酒桶？” “打住！”程飞凤用力拽了一把表妹，狠狠剜她一眼，“你这嗓门……这里是客栈，不是你我府上。行了，你别说话，我来说。” 门板女也意识到不妥，垂下脑袋不敢说话。 程飞凤接过罗霄递过来的茶水，呡一小口，清清嗓子，明亮的眼晴扑闪着盯着眼前少年，心里不无惊讶，她能感觉到眼前这比她还小一些的少年的修为绝对不止四阶，从他身上透出的气息之强大更在她之上，而更令她吃惊的是，对方身上那股子浑厚的元气波动，貌似在兄长突破武士之境时曾感受过…… 这样的念头令程飞凤自己都吓一跳——怎么可能？舞阳国其它的郡不知道，但河朔郡这几十年来，还没听说过有哪位弟子可以在弱冠以前突破武士的。 “想多了，我一定想多了。”程飞凤摇摇头，驱散脑袋瓜子里的荒唐念头，定定神，开始回答罗霄的问题。不过她第一句话就让罗霄愣了一把：“先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妹劳飞燕，来自孤峰堂。跟你一样，刚晋级红带；也跟你一样，接了第一个外出任务；更巧的是，她的任务也是来白草城找岫岩城情报据点，领取关于突勒人的情报。” 劳飞燕咧嘴一笑：“小子，缘份呐。” 罗霄嘴角微抽，没理会她，只盯住程飞凤：“别告诉我，你也是从鸿雁堂领取了同样的任务？” 程飞凤呡嘴一笑：“猜对……当然是不可能的。你应该记得，我们一个月前在易水城碰过面，那是为了给家母祝寿，家兄与飞燕表妹也都来了。祝寿之后，飞燕说接了一个白草城任务，她是第一次出外，想让我陪着她，正好家兄也有一个塞外任务，于是我们三人同行。我们到白草城，而家兄早在两天前就独自越关出塞了……若是家兄在此，哪轮到突勒人嚣张！” 说到这里，二女脸上神情一片愤恨。 罗霄点点头，再联系之前审讯那突勒驭手的情况，基本能把事件始末还原了。 这对姐妹的遭遇前半段与自己差不多，区别就在于他将将要踏进圈套时，那掌柜气息暴露，引起他警觉，迅速离开，逃过一劫。而程飞凤二女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弄晕后装入酒桶，准备运到另一处窝点。至于为何没下杀手，据驭手交待，是因为从程飞凤的随身包裹物品发现了她的身份。 易水城守之女，这个目标价值不低，由此二女才捡了一条命。以罗霄估计，换成是自己若被拿下，以他区区一个“四阶”武者，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修武堂弟子，怕是直接就被咔嚓掉。突勒人手段残忍，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劳飞燕一说起被突勒人暗算之事，就气不打一处来：“该死的突勒狗，不敢真刀真枪，居然从后面偷袭……走！”劳飞燕呼地从床上跳下，大脚丫子踩得矮榻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站得近了，罗霄才发现这门板女居然比自个高了半头，横向大了两圈，直不知是怎么吃什么长的…… 他皱眉道：“走？走去哪？” 劳飞燕跳着脚嚷道：“当然是找那帮突勒混蛋算账啊！对了，我的斩马刀呢？还有表姐你的剑！全让突勒狗搜走了，我们要拿回来……” 程飞凤脸色也不好看，她那把青羽剑可是十六岁生日时，父亲送给她的礼物，不拿回来实在不甘心。 罗霄一阵无语：“算账？！你确定打得过对方？” “我们看过了，那情报点就两人，伙计顶多一二阶武者，掌柜也就四阶左右。”劳飞燕伸出萝卜粗的手指，连点三下，“我是红带，你也是红带，加上表姐是黑带。咱们三个四五阶打两个低阶，有问题么？” “当然有问题。”罗霄肃然道，“首先对方绝不止两人，至少那个突勒驭手就不是你们见过的掌柜与伙计之一。再有，我与那驭手交手，对方至少是四阶，不过区区一个手下，你觉得他们的头也只是四阶？” 劳飞燕愣了下，道：“可我们感受过那掌柜的气息，顶多只有四阶啊……” 罗霄神情凝重道：“我此前也曾到隶属易水城的情报点踩点，那里也是一个掌柜一个伙计，那掌柜的气息同样也是四阶左右……但是，当我靠近时，他似乎受到什么刺激，气息一下爆发，虽然收得很快，但我可以确定，他至少是鳄战士级……” 程、劳二女齐声问：“什么是鳄战士级？” “这是突勒人的实力划分，相当于我们的玄武士。” 二女脸色都变了，她们听出了罗霄话里的意思，这些突勒人，有独特收敛气息的方法。她们面对的，极有可能不是什么三四阶武者，而是武士级的强者！ 程飞凤与劳飞燕心头一沉，都不敢再提拿回兵器了，互望一眼，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一个字。”罗霄伸出食指朝东门方向一点，神色凛然，“走！” 第31章 【诬 陷】 一夜惴惴不安几乎失眠的二女，本想天一亮就去催叫罗霄，却不料快天亮时反倒疲惫困倦得不行，不知不觉相倚睡去，直到被砰砰的敲门声惊醒，一个二个哈欠连天去开门。 罗霄一见二女的黑眼圈，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种危险临头惶恐难眠的情况，明显是缺乏经验阅历，心理素质不过关。这种事谁也帮不了，只有多历练。 “按计划分头行动。”罗霄转头便走，边走边道，“辰时初刻，在东门汇合。” 二女尽管困得不行，却也知道事态紧急，耽误不得，只得草草洗漱一番，强打精神，分头行动。 按三人昨夜商定的计划，罗霄去处理那个突勒驭手的事；程飞凤则以易水城守之女的身份前往白草城守府，求见城守示警并争取得到帮助；而劳飞燕则去购买食物饮水及雇马车。 不是每个出任务的修武堂弟子都像罗霄这样来回骑马颠簸，二女可受不了这份罪，她们来时就是乘马车，回去自然也是要雇马车。 临近辰时，白草城东门，人流如织，车马如流，出城进城的人潮中，三人再度汇合。除了正大口啃蹄膀的劳飞燕因办事顺利而开怀，罗霄与程飞凤脸色都不好看。 程飞凤是因为根本没见着白草城守，她一大早跑到城守府，得到的回复是城守大人两天前就出塞巡视了，至于何时回来事涉机密，不可能告诉她。因为程飞凤的身份，城守府接待的管事倒不敢怠慢，请她等一段时间再来，并询问是否有事。 突勒人破坏情报点的事可不算小，程飞凤当然也不可能告诉一个管事，只得怏怏而出。 而罗霄这边原本不应该有问题的事却出了问题——那个突勒驭手失踪了！ “我查看了现场，那突勒人不是自己逃走的，以他当时的状态及我的束缚他也没这个能力自己跑，而是有人帮助，应该是他的同伴找到了他。突勒人所图甚大，早有布局，也算是半个地头蛇，论藏人找人，我们还真玩不过他们。” 罗霄语气凝重：“现在没得选择，我们能只靠自己了。必须尽快出城，争取在突勒人反应过来之前，逃出他们的控制范围。” 程飞凤点点头，深以为然：“既如此，罗兄先出城，我要在城里留下印记，希望家兄返回时能看到。” …… 一个用白草城特有的白草与黑泥混合干打垒成的小院里，四个高鼻深目、黄发微卷的突勒人围着地上的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浑身上下包裹绷带，活像木乃伊似地伤者。看着伤者满身不停渗血的绷带，四个突勒人脸色阴沉，目蕴怒火。 “确定是那几个修武堂弟子干的么？”说话的是四人里面年纪最长的中年人，满脸浓密卷须，淡褐色的眼睛透着凶残诡异的光芒，浑身气息强烈波动，弥漫着一股血腥煞意。 “属下从东门守卫那里探得消息，一大早城门刚开，就有一男二女三人，分别骑马乘车，先后急速出城，其中一个壮胖女子样貌正是昨日被我们拿下，并让古努送往秘密据点的两个修武堂女弟子之一。”回话的是四人中的瘦子，皮包骨的脸上长着一个很突出的鹰钩鼻，令他整个人看上去极为阴鸷。 “没错了，看样子是那男弟子重伤古努，救走了那两个女人。”四人中块头最大，足足高出三人一头的一个满脸刺青、耳串金环、上身披着绷紧牛皮短甲的光头大汉向那为首的中年人按胸为礼，铜铃般的双眼凶光熠熠，“阿古什大人，让我提克塞里去把他们给撕了！” 被称为阿古什的头领眼里同样涌动血光，却未冲动，沉吟一下，摇头道：“能把四阶武者古努伤成这样，那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修武堂弟子起码是五阶，加上那两个女弟子分别是四阶与五阶。虽说都是黄毛小儿，但毕竟实力摆在那里，提克你也只是五阶，就算身经百战，也未必能以一敌三。而且，那两个女子身份都不简单，最好抓活的……还是我亲自出手比较有把握。” 阿古什果断下令：“马鲁留守据点并照看古努，提克随我一起出城追击。苏拜，你去找那个人，眼下正好用得着他。嘿嘿，吃了我们那么多好处，也该到他出力的时候了……” 几乎同一时间，白草城丁字大街甲字十五号周记皮货，那山羊须掌柜正听小八禀报，说他在时运客栈守了整整一夜，早晨时终于见到那可疑客人与两个戴斗笠的女子急匆匆出城，往东而去，急忙回来禀报。 山羊须掌柜听罢，嘿嘿冷笑：“好小子，很不错啊，居然知道用订货这招来稳住我们……不会错了，那人定是易水城派来接头的人员，他一定察觉到了什么，才急忙出城。把他抓回来或者干掉，绝不能走漏消息，影响大计。” 小八昨日跟踪却被罗霄甩掉，心头一直憋屈，闻言立即请战：“柯大人，我立即去把他们抓回来……” 山羊须掌柜目光闪动，缓缓摇头：“那个人不简单，我一直怀疑昨日我身上气机突然被引动跟此人有关，若猜想属实，你一个人未必能拿得下他……也罢，我去一趟，看看是不是这小子弄的鬼。” …… 此时离白草城数十里外，一个骑士伴随一辆双辕马车正疾驰在风沙漫天、枯草瑟瑟的戈壁古道上。 骑士身材挺拔，一袭灰色劲装，灰巾裹头蒙脸，只露出一双精芒流转的眼睛。马鞍左右两侧悬挂弓箭与猎刀，马鞍后驮着长条形的褡裢，随着奔驰的马身起伏。 这时车窗帘子掀开，露出一张轮廓俊俏却因蒙着一层灰而显得黯淡的面孔，冲骑士道：“罗霄，表妹说满身沙尘难受得紧，能不能在前面那片湖泊停一会，让她梳洗一下？” 话没说完，一颗大脑袋从旁探出，把程飞凤的脸挤到一边，却是劳飞燕那张大饼子脸，一脸不爽嚷道：“我哪有说这样的话，是表姐你想好不好……啊！” 程飞凤一下把大脑袋摁下去，抬眼望着骑士。 骑士拉下面巾，露出一张极为年轻却有着这个年纪少有的沉毅面孔，正是罗霄。 罗霄扫了一眼程飞凤，就见这位城守大人的二小姐，脸上粘着薄薄一层灰沙，灰扑仆的，加上其本人个性又有点偏中性，猛一看，都有些分不清性别了…… 罗霄点点头：“当然可以，我们只是赶路，又不是逃命……大叔，有劳了，到前面的湖泊停一会。” 同样用黑头巾裹住整个头脸的中年车夫应道：“好嘞。” 随着车夫梢鞭一甩，拉车的健马放缓速度，同时偏离官道，朝不远处那片湖泊奔去。 湖泊面积不大，方圆不过里许，岸边长满芦苇及密密的水草，水位不深但当地人通常是不敢进入的，因为整片湖泊其实是一片沼泽，一脚踏上去不知深浅，很危险。 车夫将车驶到湖边，再三交待三人千万不要深入，就在湖边洗洗就好。 程飞凤走到湖边，眉头皱起，这湖远看还行，走近看湖水却很混浊，表面一层浮藻，不时可见各种小虫子在水面水底钻进钻出。 罗霄走过来，递给她一块木板：“将就一下吧，等今晚到了红石镇就好了。” 程飞凤道了声谢，接过木板，把水面浮藻连同不知名的小虫拨去，拧着眉头盯着水面，终究抵不过清洁的诱惑，还是蹲下掬水清洗起来。 那彪壮的劳飞燕也迈着大脚板轰轰走过来，她倒没那么精细，只用一条汗巾打湿拧干，擦把脸就完事。 罗霄也顺便擦了把脸，给马匹饮水喂料，然后再重新扣上马肚带，翻身上马，抖缰驰上官道。 此时的罗霄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被两批可怕的敌人盯上，但他心里隐隐有不好的感觉，突勒人怕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一天不远离白草城，一天就谈不上安全。 罗霄驰上官道，举目远眺，但见远方的白草城如同一条弯曲的小黑线，在漫天风沙中时隐时现，天地寂寥，渺无人迹。 罗霄稍微松口气，转头朝湖泊那边大喊：“好了没有？好了就赶紧……” 话没说话，前方隐隐传来轰隆蹄声。过了一会，右前方那一片戈壁石崖处突然冲出一队骑士，上身罩着统一制式半身甲，头戴皮盔，鞍旁悬挂大弓长箭，以及各种长短轻重兵器。 罗霄眼神一凝，这是……骑兵？ “是白草城巡逻官兵。”车夫急匆匆奔上官道，看清来者后松了口气。 罗霄点点头，既然是官兵，那就没关系了，招呼程、劳二女赶紧上车。 二女刚刚钻进车子，车夫梢便还没扬起，那队骑兵便轰然驰近，分两边散开，隐隐将车马包围起来。 车夫赶紧抱拳陪笑：“是那位大人带队？兄弟是四方车行邰掌柜的手下，可否行个方便……” 骑兵两边分开，一骑轻驰近前，马上骑士的装束明显与其他骑兵不同，其它骑兵都是皮甲皮盔，帽缨是灰白色，而这骑士则是铁甲铁盔，盔顶帽缨是淡黄色，居然是一个骑兵校尉。 校尉策马走近马车约十步左右，扯下面巾，露出一张三旬出头、黑而干瘦的面孔，五官普通，眼神阴沉，配上两撇八字胡，给人一种很不好说话的感觉。 “原来是邰掌柜……的手下，我还以为是邰掌柜呢。”那骑兵校尉冷冷一笑，“若是邰掌柜，我严宏自然要给面子，你却算什么东西，要我堂堂云骑尉行方便！” 车夫脸色阵青阵白，紧紧抓住梢鞭，一时说不出话来。 罗霄驱马上前几步，拱手道：“不知几位将爷拦住我等，有何公干？” “公干？说对了，正是有公干。”那叫严宏的校尉手按刀把，盯住罗霄的眼神如同蛇眸，阴冷无比，“有人举报，你们涉嫌与狂沙盗有染，识相的不要反抗，乖乖下马受缚！” “什么？狂沙盗？！”车夫吓得差点没扔了梢鞭。 罗霄进入白草城境内以来，平日打尖行路，也没少听过这狂沙盗的凶名。所谓“狂沙盗”，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伙，是西北边境最凶悍的一股马匪。 由于地处边境，这伙马匪经常是在舞阳国境杀人越货，然后逃入突勒诸部辖区，一旦追击就容易演变为边境争端。正因为这样的顾忌，致使这伙马匪势力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嚣张，手段越发凶残，商旅闻之色变。 居然被人泼了这样的污水，罗霄眉头一挑，把手伸向腰间。 严宏一直冷冷盯着他，蓦然锵地拔出腰刀，向罗霄一指：“贼人意图反抗，众将士，拿下！” 锵锵锵！ 一时刀枪出鞘，弓弩齐举，一齐对准罗霄及马车。 第32章 【截 杀】 “我们是河朔修武堂弟子。”罗霄伸向腰间的手撩开外罩，露出腰间红带及鱼龙标志。 严宏冷冷道：“你们就算是修武堂教习执事也一样。” 罗霄深吸口气，这事看来不能善了了，束手就擒？绝对不行，因为他嗅到了一股浓浓的阴谋味道。目光四下扫动，估量对方实力，这严宏是五阶武者，而他手下的十个巡骑兵则多为三阶左右，只要出其不意的话…… 罗霄一手摘下弓箭，一手解开猎刀，在严宏等骑兵虎视眈眈之下，随手扔在地上，然后屈指在车厢壁笃笃笃叩击三下，“听到将爷们的话了吗，把兵器都扔出来吧。” 严宏眼里泛起一丝阴冷笑意，果然是一帮雏儿，随便一吓就解除武装……他指向罗霄的刀尖并未垂下，反而猛然向下一劈。 随着严宏刀势劈落，一阵机括声与弓弦嗡动声骤响，包围圈的十个骑兵中的六个弓弩手一齐发射，箭矢破空，攒射罗霄。 然而罗霄更快，几乎就在严宏腰刀下劈的同时，罗霄双足脱镫，纵身跃起，足尖在马背一点，翻飞跃上车厢顶。 笃笃笃……箭矢从马背上方交织而过，插在车厢壁，震得车厢一阵摇晃。 三个弩手来不及上弦，一扔手弩，拔刀摘枪，纵马向车顶上的罗霄冲来。另三个弓手则飞快抽箭搭弓，绷绷绷，弦响声中，三箭交错，射向罗霄。 罗霄举手往背后一探，一面光滑锃亮、青光湛然的小圆盾蓦然出现胸前，将三支箭矢尽数弹飞。 三个骑兵刚冲近马车，蓦然光芒耀眼，车帘裂开，两道人影飞掠而出。 一口青钢剑，一柄斩马刀，刀光剑影闪过，两匹马的前蹄一削而断。两个骑兵马失前蹄，身体随惯性飞出，重重撞在车厢上，厚重的厢板喀啦破裂，两人砰然坠地，砸得烟尘激扬，满面是血，挣扎难起。 尚余一个骑兵惊骇勒马，人立而起。 “这家伙交给我！”劳飞燕斩马刀一横，晃晃膀子，整个人如同暴怒的公牛一样冲撞人立而起的马腹。 轰地一声，那骑兵连人带马竟被撞得离地半尺，人仰马翻。 在车厢碎裂的一瞬，罗霄借力飞起，连人带盾撞向严宏。 被摆了一道的严宏脸色铁青，冷冷盯着如鹰隼般扑击而来的少年，不躲不闪，一副你死定了的表情。 龙鳞盾距严宏还有三尺时，左右一斧一枪交叉攻刺而来，生生截住罗霄攻势。 盾、斧、枪交击，嘭地一声大响，盾面激出一串火星，枪杆折断，大斧荡起。 罗霄冲势一顿，稳稳落地，不等两个骑兵反应过来，龙鳞盾沿左右横扫，随着清脆的咔嚓声与战马悲鸣声响起，马腿折断的战马轰然倒下，两个骑兵也翻滚摔飞出老远。 “找死！”一声暴虐吼声与急遽马蹄声入耳，就见严宏从鞍旁枪囊处抽出一杆丈二骑枪，双腿猛夹马腹，向罗霄疾冲而来。 骑兵冲突么？来吧！ 罗霄眼底闪过一道戾意，舔舔嘴唇，龙鳞盾在手里旋了一圈，稳稳护定上半身，双腿站定马步，足趾抓地，身体弯如绷紧的大弓。 “去死！” “滚！” 嘭地一声暴鸣，枪尖与盾面猛烈冲撞，炸开一团耀眼火花，枪杆咔嚓折断，强劲的反震力将严宏从马背掀翻。 不过经验老到的严宏反应极为迅速，在从马鞍滚落的瞬间从鞍边拔出腰刀，双足落地，刀锋一横，正要向前突刺。突然眼前一黑，一道劲风迎前冲来，眨眼便冲近眼前。 严宏根本来不及出刀，情急之下，只能把刀尖向前顶刺。铮地一声，刀尖顶住盾面，一股强横大力涌来，严宏身不由己，被顶得踉跄后退，越退越快，根本刹不住脚步。 “啊——”严宏狂怒，怎都料不到，区区一个十几岁少年，竟把自己逼到这地步。 “给我破！”严宏双瞳血光一闪，握刀的双手泛起一层白色微芒，这白芒如同水流一样，从双手流转到刀柄，再到刀身，最后汇聚到刀尖。 铮！刀尖亮起一点十字星光白芒，激射在盾面。 “小子，死吧！”严宏脸上倒映着白芒，显得苍白而狰狞。这一记奥义刀气是他的杀手锏，以元气化为刀气，可轻易破开步兵大盾甚至守城专用的包铁钢木大橹，更不用说这区区骑兵圆盾了。 然而，严宏期待中的十字星芒穿透盾牌，激射入少年心脏，瞬息夺命的场景并未出现。呈现在他眼前的，是十字星芒与青盾相撞，眼前仿佛失去一切彩色，只有青白两色。 淡淡的白芒瞬间破碎，溅射出大蓬白色光点，慢慢消散空中，而盾面被击中的部位依旧泛着蒙蒙青光，锃亮如镜，连一丝划痕都没留下。 镜面倒映出严宏惊骇欲绝的面孔：“灵……灵器！” 元力刀气都破不了的兵器，只有灵器。 罗霄可不管严宏内心震怖，趁他被惊吓，雄浑的元气爆发，硬生生把他推到湖边，左掌抵住执盾的右臂，气爆炸开，低吼一声：“去！” 轰！严宏浑身一震，整个人弹飞半空，手舞足蹈摔出十余步外，噗嗵跌进湖里。等他抹去脸上污泥，却见罗霄朝他挥挥手，转过身如星丸掷跃，朝剩下几个骑兵扑去。 “混蛋啊！”严宏暴跳如雷，趟着污泥就朝岸上冲，没成想一步跨出，淤泥没膝，再跨一步，两条腿竟拔不出来了……严宏脸色刷地白了，顿时想起这是什么地方。 “沼、泽、湖……啊！”严宏再不敢迈出第三步，甚至不敢半点动弹，然而依然无法控制身体慢慢沉下去。 淤泥一点点过腰、没胸，严宏面如土色，只能指望手下赶紧过来援手。然而他绝望地看到，官道之上，那可怕的少年纵跃如飞，手里那疑似灵器的可怕圆盾仿佛被一根无形丝线牵引，绕着少年翻飞旋舞，恍若魔化青蝶。 嘭嘭嘭连续数声闷响，那几个实力强横，已经达到四阶武者的近战骑兵，手里兵器与圆盾一触即飞，被盾沿狠狠击砸，身上坚韧的皮甲如薄纸般碎裂，一个接一个仰天喷血从马背滚落。 虽然看上去一个比一个惨，但基本上都只是重伤失去再战之力，少年并未下杀手，毕竟这些人是官兵，自保击溃是一回事，若是击杀性质就严重了。 扫清阻碍的少年，示意同伴上车，自己跳上车夫的位置，目光冷冷朝严宏一扫，一抖缰绳，梢鞭脆响：“驾！” 马鸣风啸，车轮滚滚，渐渐消失在风沙中。 严宏奋力抓住身旁几株芦苇，勉强止住自己下沉之势，眼巴巴看着官道，但见自己手下整整一什骑兵尽数覆没，全趴下不知死活。战马也都跑光了，连那车夫都跑得不见踪影，除了空中几只嗅到血腥的兀鹰在盘旋，整条官道上没有半个人影…… “啊——” 一个暴怒、不甘，还带着隐隐恐惧的声音远远滚荡开去…… 不知过了多久，啪地一响，芦苇扯断，严宏停滞的身体再度缓缓下沉。 “该死！该死！”严宏阴沉的眼里终于透出一股惊慌，空有五阶实力，却不敢发力，那种明明一身本事却不敢丝毫动弹的感觉实在太憋屈了。身为巡哨近十年的边将，他对这荒泽再清楚不过，更亲眼见到过实力比自己更强的武者被吞噬，除非武士可以自救，否则就只能老老实实等人施救。 但是……就是没人走过路过啊啊啊！ 严宏绝望地看着淤泥一点点没过脖子、没过下巴、嘴唇、鼻子……最后眼前一黑——就在眼前黑暗的瞬间，似乎看到远远有人影闪掠。严宏狂喜奋力伸出手臂，就像溺水者一样拼命高举双手。 就在他即将窒息的时刻，突然全身一轻，整个人被一股无形大力扯动脱离淤泥，腾空飞起，砰地砸在地上，摔得七荦八素，污泥四溅。虽然骨头都快散了架，但那种踏实的触感却令他如获新生，大口喘息，像条干涸将死的鱼。 眼前出现几个突勒人的面孔，啧啧摇头：“喂饱的猎狗还能叼羊，堂堂一个云骑尉加一什骑兵，却是……嘿嘿！” 严宏呕出几口腥臭淤泥，闻言大怒：“你说什么！” 为首突勒人冷冷打断道：“想证明我说错了，就跟我们一起，把剩下的事干完！” 第33章 【追 踪】 出白草城三十里，官道的维护明显差了许多，坑洼不平的沙碛地勉强还能看出是条路，两边是一簇簇低矮的杂草与高低起伏的沙丘，不时可见一块块巨大的被风沙侵蚀千奇百怪的页岩石柱，孤零零矗立在荒野，像被上古遗弃的奇物。 一辆马车不疾不徐奔驰在官道，马车后方还栓着一匹精壮的黄骠马，随着轻快的蹄声，马背上的弓箭猎刀与裢褡也随之上下起伏。 前方出现一个沙丘大拐弯，罗霄长鞭一抖，在驾马的左侧空处打了个响鞭，牵缰的右手一收一放，驾马轻巧转弯，车厢左侧车轮微微离地，快速而稳定完成了一个近乎七十度的大转弯。 “看不出，你还真会御车。”掀开车帘的程飞凤看着啧啧称奇。 “懂一点。”罗霄面无表情，他当然不会说为了赚生活费，他曾经在易水城刘氏车马行干过半年多。 在罗霄看来，要脱逃的话，骑马比驾车更方便快捷。只是真正的快马只有他从修武堂领取那一匹才算，驾车的只是驾马，速度并不快，只是耐力好些。而他们击溃的巡逻骑兵的全是军马，马臀上有边军烙印，骑这样的马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所以罗霄不得已，只能驾车逃离，等到前面的集镇，再考虑更换马匹了。 其实罗霄现在很郁闷，一个简单任务居然搞成这样，实在是始料未及。他不知道前方还会不会有与突勒人串通的边军阻截，但他可以确定，后方一定有追兵，突勒人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前面快到红柳镇了，那里有团练民兵，只要进镇，就算突勒人追上也不敢乱来。”程飞凤在罗霄身后，但仿佛看出了罗霄的担心，低声宽慰道。 罗霄点点头没吭声，倒是劳飞燕一脸不爽地用萝卜粗的手指弹得手里斩马刀铮铮作响：“进镇后第一件事就是买块磨刀石，这小铁铺打造的兵器就是不行，随便磕碰几下就卷了刃，还是我原来那把刀好……” 程飞凤白了表妹一眼：“你那身巨力……对手的刀都被你劈成两断了好吗，这才卷刃钢火已经算不错的了，你当是你原来那把玄铁打造的斩马刀啊。” “啊！我的刀啊！该死的突勒狗……” 在劳飞燕的咒骂声中，马车辘辘前行，前方土围子围成的那一圈镇墙遥遥在望。 …… 距罗霄三人二十余里之外，阿古什带着提克塞里、苏拜以及一脸晦气几乎暴走的严宏，正循着车辙印记紧追不舍。 严宏的手下骑兵虽然没死却也是个个重伤，已无再战之力，只有他还算完好。 严宏这个边军校尉其实并不止这么点人马，他指挥整整一队五十余人的骑兵队，只是他这次出手是应突勒人之邀，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所以只能拉出自己的心腹一起出手。这一什骑兵就是他的心腹手下，结果事没办成自己差点没命，整整一什心腹全废了，还被突勒人各种嘲讽……这也就不难理解此刻严宏的晦气加暴走心态。 不过此刻突勒人已经没功夫再嘲讽严宏，阿古什正一脸郑重向身旁并辔而行的一个山羊须中年行按胸礼：“想不到连柯林兄也被这几个修武堂的小家伙惊动了。嘿嘿，有柯林兄加入追击，这几个小家伙插翅也难飞了。” 与阿古什一同策骑而行的，正是因对罗霄起疑而尾随而来的山羊须掌柜，以及他手下伙计小八。这个叫柯林的掌柜及伙计小八倒不是突勒人，不过显然与阿古什也是一伙。突勒联盟与舞阳国及逐月国接壤，明里暗里招收过不少这两国的强者，出现非突勒人属下亦非奇事。 柯林微笑还礼，淡然瞥向严宏：“严校尉，你亲自带队居然都截不住几个修武堂弟子，还折进一什骑兵，这让我们的付出有种打水漂的感觉啊。” 严宏脸色阴沉得能刮下霜来，恨恨吐出一口气：“这次是我失算了，没想到那个小子有一件灵器……” “什么？灵器！”阿古什耸然而动，紧紧盯住严宏，“你确定？” 严宏犹豫一下，咬牙道：“虽然我不会鉴定，但那面青色圆盾给我的感觉，很像城守大人的护身灵器‘黑耀护臂’。能爆发青光抵消我的奥义刀芒的侵蚀，很有可能就是一件灵器！” 阿古什捋着浓须，淡褐色的眼珠透着一股意外的惊喜：“若真是灵器的话……唔，能跟易水城主之女混一起，这少年恐怕不简单，说不准也是哪个城守子侄之类，或许还真有可能有件灵器。” “灵器？！莫非是那个……”柯林蓦然想起当初传授敛息术给他们这一批各阶战士时，上师说过的话。因为这份秘术来源于上古妖族，妖兽捕食之前，收敛气息令猎物放松警惕，是天生本能，再结合人族秘法才衍生出这种敛息之术。但有一个先天缺陷，那就是若是碰到用高阶灵兽炼制的强大灵器，敛息术会本能激发反弹而失控。这就像丛林里两只强大野兽相遇，会本能释放各自气息，与对方相抗。 联想到当日情况，柯林越发肯定，严宏估计没错，那个少年身上确实有件灵器，而且必定是以强大灵兽为主材炼制的灵器，才会造成自己敛息术失控。 “跟黑耀护臂一样甚至品级更高的灵器啊，整个联盟都没几件……”柯林阴沉的眼睛透出一抹贪婪与强烈的占有欲，他追击罗霄的原意只是想搞清楚为什么敛息术会突然失控，现在搞清楚了，他的目的也转变了，由可有可无变成坚定的追杀——一定要把那件强大灵器搞到手！ 阿古什与严宏还不敢百分百确定，而柯林却很清楚，能够把他这样的战士级强者的敛息术都引动失控的，绝不会是普通货色，只能是也必须是高级灵器！ 此时阿古什淡褐色的眼睛也同样透出与柯林一样的浓浓贪欲，猛抖缰绳，猝然加速：“加把劲，别让他们逃了！” …… 红柳镇虽名镇，但这样的边关小镇顶多与境内大点的村庄差不多，一圈弯弯曲曲的丈余高土垒墙环护住小镇，镇里人口不过百来户，只有一条十字大街，一家兼营饮食住宿的客栈，再加一个骡马行及铁匠铺，基本就没啥商铺了。 不过这小镇也有边关集镇的明显特点，那就是武力防护很强，在集镇的东西两个入口，都筑有高高的瞭望塔与箭楼，其上有团练民兵日夜巡守。镇子里还有一队团练兵，相当于预备役，平日可防盗贼，战时可应征辅兵，算是边关集镇的特色。 黄昏时分，一辆马车后方系着一匹马来到红柳镇西入口。 箭楼上三个值守民兵，两人张弓搭箭，箭镞斜指，一副随时可射杀入侵者的状态。为首一个背插大刀、腰间悬挂伍长木牌的汉子探出身子，警惕盯着马车上的车夫：“从哪来？到哪去？” 车夫抬起头，拉下面巾，露出一张少年面孔：“白草城来，往东去。” 伍长看到少年的模样，微讶道：“是你？那个易水城修武堂弟子，好像叫罗……什么来着？” 少年笑道：“罗霄。” 伍长一拍额头：“嗨！真是你啊。” 罗霄前两天刚离开红柳镇，出镇时盘查的也是这个伍长，自然一下就认出。 “罗小哥这么快就完事了？” 罗霄一阵无语，什么叫这么快就完事…… “哈哈哈，完事就好，这西北的地儿可不是个养人的地方。”伍长瞥了眼马车，道，“规矩记得吧？” 罗霄点点头：“兵器上缴，出镇领回。” “好，进去吧。”伍长一挥手，沉重的钢木闸门缓缓升起。 罗霄驱驶马车进镇不到一刻，阿古什、柯林、严宏等一行出现在西口前。 伍长探出头：“打哪来？到哪去？” 严宏倒是认得这个伍长，但他此行心怀不轨，连制式军甲都换掉了，自然不想让人认出，因此缩在队尾没吭气。 小八上前应道：“白草城来，往东去。” “知道规矩吧？” “明白，兵器上缴，出镇领回。” 伍长盯住阿古什等几人，哪怕这几人蒙着脸，也能从那高鼻深目看出是突勒人，连鞘腰刀朝几人一指：“突勒人，安份点……进去吧。” 阿古什等人按胸为礼，缓缓驱马而入，当他的目光停在马棚子边那辆马车上时，灰褐色的眼珠闪动着危险光芒。 第34章 【对 策】 罗霄、程飞凤、劳飞燕三人安顿好马车马匹，登记兵器并交给一个团练什长，各人领取一个号牌，待离开时可凭此号牌领回兵器。 劳飞燕看着手里的号牌不满道：“凭什么我们的刀剑都要上交，你那面盾牌却不用？” 罗霄拍拍胸膛，发出特有的金属哐哐声：“什么盾牌？我这是护心镜，防御器物，不算兵器。懂？” “护……心镜……”劳飞燕嘴角抽了抽，她可是亲眼看见，那面青色圆盾在罗霄手里简直成了杀器，比她引以为傲的斩马刀强过不知凡几。 程飞凤抛了抛手里号牌，突然朝前方一指：“到了，马家铺子。” 马家铺子，就是红柳镇唯一的食铺兼客栈。外面一圈栅栏，左边是马棚，右边是井房，井房后面是占地面积最大的晒场，除了凉晒一些不知名的草药，就是大片花花绿绿的衣服、被褥，仔细看其上落了一层细细的灰沙，看样子这西北之地想穿件干净的衣服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整个铺子是灰黄色的土垒墙筑成，两层高，从外表看，就像一个储存粮食的巨大仓库。 三人掀开厚实的遮帘步入铺子，大堂倒是很宽敞，足足摆了二十多张大桌，不过客人不多，不过四五桌的样子。右手边是柜台，一个掌柜与三个伙计在忙活。 罗霄三人都不是第一次来红柳镇，毕竟这里是到白草城的必经之地，也算熟门熟路，在伙计热情的招呼下，沿大堂两侧的楼梯进入客房，三人订下两间上房，放好随身物品，然后一起下楼吃食。 塞外之地饮食没什么讲究，都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罗霄、程飞凤都不好这一口，劳飞燕酒量倒是不浅，不过也知道他们这一路上少不了麻烦，自然也不会碰这误事的东西。三人只点了两大盘卤牛肉，一盘腌菜，三大碗肉杂汤再加几个大饼馒头，便埋头猛吃起来。 刚吃到一半，铺帘一动，涌进一群人来。 罗霄三人下意识抬眼看去，眼神一凝，手里的动作定格一瞬。 这群人入店后目光一扫，很快就锁定在三人身上，纷纷阴笑，朝离三人不远的一桌走去。 程飞凤、劳飞燕二女恨恨盯住这群人，压低嗓音对罗霄道：“前面那个大胡子瘦高个突勒人，就是暗算我们的家伙。” 罗霄点点头，没有说话，收回目光，继续吃食。 忽听劳飞燕道：“路上截杀我们的混蛋过来了。” 罗霄抬头，果然看到严宏端着两碗酒走过来。 砰！酒碗重重啪在桌上，酒水溢出洒湿一片。 “小子，你、很、好，居然差点要了我严宏这条命。”严宏慢慢凑近，死死盯住罗霄，“喝下这碗酒，我给你个活命机会。” 罗霄剑眉一扬：“哦？你们又是追赶又是截击的，不就是打算赶尽杀绝么？还能有活路？” “当然有！算你小子好运，两位大人宽宏大量，只要你要把那面盾牌交出来，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严宏用充满杀气的冷哼代替未尽之言。 罗霄心头一动，原来这帮家伙盯上自己的龙鳞飞盾了，若是这样的话，说不定可以找到突破口……一时间脑海里飞快转动，一条突破眼前困局的策略飞速成型…… “我这人只喝敬酒不喝罚酒，这酒留给你自个吧，至于活命机会……呵呵。”罗霄讥讽看着严宏，忽尔一笑，“我们打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就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那么多时间陪我们玩。” 严宏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做为巡逻多年的边关校尉，他对红柳镇的情况比谁都了解，这里确实不适合明目张胆动手。 严格的说，红柳镇只有一队团练民兵，虽然很剽悍，战力不亚于他那一什骑兵，但他这边可是有两个战士级强者，灭掉一队民兵不在话下。然而这队民兵的意义并不在于真实战力，而在于威慑——是的，就是威慑。 这里距离白草城不过四五十里，几乎处在骑兵巡逻覆盖半径之内，但有风吹草动，随时会引来白草城骑兵，然后就会引来更大麻烦。无论是他严宏，还是阿古什、柯林，在处理掉这几个少年男女之后，都必须各归其位，保持之前的状态，无法像真正的强盗一样不管不顾的杀人越货，更没那么多时间陪对方耗。很明显，这个叫罗霄的少年看出了他们的顾忌，竟有几分有恃无恐起来。 严宏端酒碗的手捏得碗沿嘎嘎响：“小子，别得意，给你喝碗上路酒算是客气……”话没说完，他的瞳孔骤缩。 但见罗霄端起桌上的酒碗，慢慢倾斜，酒水淅淅沥沥洒下，涓滴不剩。 罗霄随手把碗往桌面一丢：“上路酒我是不会喝的，如果你有这方面的喜好，下次我会为你准备。” 严宏没有再说话，他怕再说下去会忍不住把酒碗扣到这可恶小子头上，然后用双臂绞断对方的脖子……然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暴露自己一行人的身份，突勒人绝不允许他这么干。 看着严宏走开，劳飞燕狠狠比划一下肉肉的拳头，低声道：“这主意不错，谅他们不敢在这里动手，我们跟他们耗。” 罗霄看向程飞凤：“你认为呢？” 程飞凤蹙起一双英气的眉毛，想想摇头道：“我们当然能熬得起，就怕他们不来明的。” 罗霄重重点头：“对，这就是我担心的，镇团练民兵只能震慑住他们不敢明面动手，但暗中下手谁也管不了。” “所以……” “所以我们不会真跟他们熬下去——确切的说，你们不能真跟对方熬下去。” 程飞凤似乎听出了什么，秀眉一皱：“你什么意思？” “回房细说。”罗霄把最后一口肉汤灌进肚子，站起身来，向二女使了个眼色，朝楼梯走去。 严宏那一桌人目光各异盯着三人，倒也没做出什么阻拦举动，只有大块头提克满面凶光，大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罗霄等人身影消失不久，铺帘一动，抖着一身泥尘的小八走进来，挤到桌前，接过苏拜递来的一碗酒灌了一大口，抹去嘴角酒渍低声道：“我查看过了，没见到严校尉说的那面青色盾牌。” 阿古什皱眉：“这么说，他是带在身上？” “有可能。”严宏跟红柳镇团练民兵打交道比较多，了解更多些，“这里收缴兵器是为防止打斗，主要收缴的是杀伤力大的兵器，对匕首暗器棍棒之类比较松，像盾牌这样的防御兵器若是客人坚持，倒未必会强制收缴。” “看来是在那小子身上了。”阿古什眼里掠过一抹杀机，“也好，省得干掉他之后还要拿号牌领取物品麻烦。” 严宏被罗霄一番对呛，恨不得马上动手，忙问道：“那小子想窝着不动熬我们。柯老、阿古什大人，不知二位有什么计划？” “熬？”柯林呵呵一笑，捋了捋山羊须，淡淡道，“那也得我们答应才行。” 阿古什更是一脸轻篾：“计划？什么时候两个鳄战士围杀三个低阶武者也需要计划了？” 严宏被这二位霸气的回应震住了，好一会才哈哈大笑，举起酒碗：“对对，是在下失言，严某自罚一碗。” 酒桌上传出哄然大笑，回荡大堂。 客房里，罗霄从门边收回窥探目光，回到桌前，神色肃然：“共六个人，那个大块头与瘦子突勒人大约在四阶到五阶之间，那个校尉我交过手，确定是五阶，还有两个……是鳄战士。” 劳飞燕犹难置信：“那个突勒混蛋跟另一个山羊胡家伙？看他们的气息顶多四阶啊……” “他们有一种敛息功法，可压制自身气息，除非比他们强大得多，否则难以感知。”罗霄叹息摇头，“如果没有这种功法压制造成的假象，这红柳镇能轻易放两个六级战士进来？怕早就上报白草城守了。” 六级战士！还是两个！ 二女脸都白了，浑身绷紧。 劳飞燕豁然站起，怒道：“欺人太甚！姑奶奶跟他们拼……” 程飞凤一肘打在表妹大肚腩，把她下面的话打回肚子，认真望着罗霄的脸：“刚才你在大堂说的啥意思？” 罗霄沉吟一会，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这些人，原本是冲你们来的，但现在情况有所变化，他们冲我来了。” 程飞凤怔住：“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个。”罗霄敞开衣襟，取出当护心镜用的龙鳞盾往桌上砰地一放。 “这是……”程飞凤瞪大凤目，越看越惊讶，“难道真的是……” “是灵器！跟姑父的百斩刀的气息一样！”劳飞燕也张大嘴巴，吃惊地看着罗霄，“你怎会有一件灵器？谁给你的？” “什么话，为什么一定要人给？”罗霄很是无语，“这是我用蛟鳞加风磨铜炼制的，罗氏出品，易水城炼器坊生产，是、我、自、个、的。” 劳飞燕一脸不可思议：“蛟鳞？！你怎么会有这样的顶极灵材？” 罗霄淡淡瞥她一眼：“无论是平时还是眼下这情况，都不适合刨根问底吧。” 劳飞燕也知失言，打探他人机密是很犯忌讳的事，忙施礼道歉。 “原来如此。”程飞凤这才明白之前在大堂时严宏对罗霄说的话的意思，点点头道，“一件灵器，确实比我这个城守之女有价值多了。” 灵器有多罕见？只要知道整个天镜域也不过才几十件，基本都掌握在王室与各郡守及城守等重将手里，就知其珍贵了。更重要的是，据说整个突勒联盟，拥有的灵器不超过五件…… 罗霄轻轻摩挲着锃亮如镜的盾面，道：“我有个计划。” 程飞凤精神一振：“罗学弟……罗兄请说。” 修武堂达者为先，今日之战，可以看出罗霄比她们强得多，这学弟二字就有点说不出口了。 “既然他们是冲我来的，那么，我就留下跟他们熬，你们明日一早就走。” 嘭！这回是程飞凤豁然站起，凤目圆睁。 这算哪门子计划！ 第35章 【洞天内外】 罗霄计划以龙鳞盾为饵，留下牵制突勒人，当然不是逞英雄，更不是像程、劳二女所想那样侠肝义胆——他跟这两人的交情还没到这份上。 但罗霄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程飞凤绝不能因为受他牵连而落在突勒人手里，否则他哪怕逃回易水城，也将面临易水城守雷霆之怒。救程飞凤，他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得多，而程飞凤若是失陷，他也会跟着倒霉。所以不管他愿不愿意，人，必须得救！ 事实上，若只有罗霄一个人，他根本无所畏惧，别说才两个鳄战士，就算来二十个都没卵用！ 拥有仙石洞天的罗霄，最不怕的就是围杀，只要给他机会，往仙石洞天里一躲，外面天翻地覆也捞不着他半根毛。 先前严宏一伙的目标是程飞凤，所以罗霄没办法，只能带着她们逃。仙石洞天是他的秘密，只能是他一个人的藏身之所，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晓。现在严宏一伙的目标改变了，盯上他的龙鳞盾，罗霄不惊反喜，正中下怀。 罗霄抬手示意程飞凤坐下别激动，认真盯着二女道：“你们相信吗？我自有脱身之法。” 程飞凤从罗霄眼睛里看到了自信，不解道：“那你之前为何不用？” 罗霄坦然道：“这法子只能用在我身上——说句不怕你们生气的话，你们离开，更有利于我脱身。” 程飞凤与劳飞燕无奈对视一眼，苦笑道：“生气倒没有，泄气倒是真。” 罗霄不过是红带弟子，她程飞凤可是黑带啊！而且家学渊源，底蕴深厚。可是从白草城到红柳镇，这一路过来，救人也靠罗霄，击退公器私用的官兵也靠罗霄。她在燕山修武堂一直是最出色顶尖的几个弟子之一，被称为最有希望在二十岁以前进阶武士的天才，怎么才陪着表妹走一趟简简单单的任务，就弄成这样？感觉好像什么都不行，实在太打击了人。 程飞凤犹豫再三，最后道：“你给我交个底——能不能安然脱身？” 罗霄笑道：“行，就给你透个底，我是猎户出身，摆脱追踪，是我的天赋。” 程飞凤一听，心里顿时安稳不少，也有了几分相信罗霄的话了。 劳飞燕还有几分不安：“那今晚怎么办？” “今晚，你们只管安心入睡。”罗霄胸有成竹，站起打开门，“我去去就回。” “你到哪去？”程飞凤忙站起道，“要不要帮忙？” 罗霄摆摆手：“我去准备点宵夜。” 二女相顾无语。 …… 入夜，估摸着到了亥时，罗霄把龙鳞盾带上，一按手臂，身形嗖地消失。 下一刻，他的身影出现在仙石洞天平台前。吃了一天沙尘，陡然出现在这宛如仙境般的灵气天地里，那感觉，跟在沙漠里发现绿洲差不多。 罗霄闭上眼睛，深深深地吸了一口，只觉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舒泰，每一根汗毛都在雀跃，元种活泼，经脉灵动，四肢百骸，元气勃勃，飘飘欲仙，不能自已。 足足吞吐一刻时后，吸饱了灵气的罗霄信手把龙鳞盾一扔，盘膝坐下，四顾茫茫空间：“看来得在这里呆很长一段时间了。” 平台周围已经有了些许变化，主要是多了一大堆食材，有生食，有熟食，多是牛羊肉，当然也少不了各种酱菜面食。 这些食材都是罗霄到大堂向掌柜购买的，几乎扫光了马家铺子三天的供应量。罗霄拿取这些食材时佯装放进马车，实际上他一进入车里就把食材扔进仙石洞天，这样来回几趟才算是搬空了马家铺子后厨储藏。 罗霄给出的理由是为另一批车队人马准备的，掌柜伙计虽然吃惊，但还算在能接受的范围内。幸好程、劳二女没跟着来，否则定会被罗霄的“宵夜”吓倒。 罗霄在正常情况下，每天会在仙石洞天里修炼十天半月，最多不超过一个月，也就是外界一个时辰，所以储备食材已经成了习惯。但这次不一样，他至少要在仙石洞天里呆到外界天亮，也就是说，他至少要呆四个时辰，即四个月…… “好漫长啊，四个月，还从来没试过呢……”罗霄有些无聊地叹了口气，目光从食材上一一扫过，大概计算了一下，加上自己之前的储备，应付两个月没问题，此外还有蛟肉，这玩意不能常吃，但吃一顿妥妥能管几天。罗霄在这里主要是修炼，一天只吃一顿，有时修炼到深层次，甚至几天才吃一顿，十几个大周天一轮下来，几天就过去了…… 所以食材储备两个月的量，顶四个月足够了，唯一的问题在于——长夜漫漫，何以排遣？ 人间一夜，洞天四月。四个时辰，在外界，睡一觉就过去了，然而在仙石洞天里，却是整整一百多天！ 罗霄在密子训练营里曾经接受过一个残酷训练，他与一群伙伴各自分布在一个类似地穴的封闭空间里，只靠少量的水与食物，呆了整整七天。七天之后，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伙伴活着出来。而那五分之四，只有极少数是被饿死的，绝大多数最后崩溃了…… 虽然仙石洞天要比当年的地穴好千万倍，但至少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同样是封闭空间。而且，他要呆的时间远远多于当年的七天。 正因为有过这样惨痛经历，罗霄一直很小心，哪怕这仙石洞天是修炼者的洞天福地，哪怕很渴望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他也仍然把在仙石洞天的修炼时间小心控制在一个月之内。这是他精神状态的临界点，一旦过了，是祸非福。 而现在罗霄却被迫要在仙石洞天里呆满四个月，他不知道，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呆一百多天，会对精神造成什么样的冲击。 就当是个挑战吧！据说有外域强大的修真者，一次闭关就是好几年甚至更久。修真者有多强，他不知道，但能闭关那么长时间，这心性之坚韧足以说明其强大。 所以罗霄决定挑战一下自己——当然，也是形势所逼。 排除杂念，罗霄内视了一下元种情况，但见那枚元种依然硕大如蛋，表面纵横交错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白色索条状元力丝线，乍一看像团毛线团，抑或是，像一颗大核桃……难怪叫元核。 不过罗霄很清楚感觉到，现在这枚元种还不能称之为元核，因为元气化力只进行了不到五分之二。元种外表已转化为外核，但内部还有鸽蛋大小依然是元气状态，只有这部分元种完全转化元核之力，凝炼内核，罗霄能才真正踏入武士之境。 “嗯，要在这里闭关四个月呢，这样的事再来几次，说不定这元核也差不多成了。” 事到如今，罗霄也只能无奈地自我安慰了。 …… 客房内，窗户悄无声息开启，一个黑影仿佛被屋外的狂风吹拂，轻飘飘滑入房里。从容安坐，慢条斯理点亮桌上油灯，仿佛在自家一样。 过了一会，门栓喀地一下跳起，房门大开，又一个黑影闪入，坐到前一人对面。 “铺外没见人。” “屋里也没见人。” “这小子，难不成偷偷跑了？” “不会，隔壁那两个女娃都在，车马脚力也在，这大半夜的他能跑哪去？” “这就奇了，我是亲眼看到他入屋之后再没外出……” 阿古什与柯林，堂堂两个鳄战士，竟像两个夜行贼一样溜窗撬门，潜入他人房中，结果却比做贼还郁闷——贼还不走空，他们却一无所获。 柯林看了眼榻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眼角微抽，这小子，压根就没上炕啊，看来对方也有所察觉。只是让他百思不解的是，这个小小武者，竟究是用什么手段放了他们堂堂两个战士的鸽子？ 阿古什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这屋里样样东西都在，只少了他们要抓的人与那件灵器……这小崽子，难道钻地不成！ 阿古什豁然抬头：“这里有地道吗？” “不清楚，让严宏去打听下。”柯林转身出去，不一会又回来，然后二人就静静坐在屋里，不言不动。 半个时辰之后，严宏进屋，摇摇头，没说什么便告退而出。 柯林抬头望向阿古什：“还要等下去吗？” “等！”阿古什咬牙切齿，“那小子最好祈祷自己不要在天亮前现身，否则……” 一阵磨牙声在昏暗房屋里响起，格外瘆人。 第36章 【罗霄的修炼日常】 外面发生的事，罗霄虽然看不到却也能猜到，他懒得理会，专注修炼。四个月时间，听上去挺漫长，但仔细安排下来，倒也蛮多事可做的。 首先重点当然是修炼混元一气诀，这是罗霄晋级的关键，起码有一半时间要耗在这上面。此外，像“奥义·气爆箭”，刀盾合击术、飞铊十二手等等武技也不能拉下。他不是野武士，元种化核就算完事，一个真正武士该掌握的技能，都必须掌握，不能“偏科”，这些技能大概也要占用四分之一时间。 最后剩下四分之一时间，不再修炼，而是休息，劳逸结合，张驰有度，才是可持续性修炼之道。 罗霄有信心，当他这次“闭关”结束，这三项奥义武技，都有望达到小成。照这样下去再闭几次关，估计就能达到黑带标准了。只可惜，哪怕他超标了也不可能申请黑带考核，实在是他晋级的时间太短、太吓人了。 “低调，低调吧，至少在摆脱密子身份之前，越低调越安全。” 罗霄思绪已定，抛开杂念，盘膝而坐，开始运转第一个周天…… 虽然外界与洞天环境相差很大，但已经适实了洞天灵气的罗霄再也不会出现当初第一次进入的那种“醉气”情况。当然，如果让罗霄选择，他铁定愿意再来几次，这种强力吸纳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啊！ 不过，尽管不会再出现那种灵气狂涌，疯狂贯注四肢百骸的火爆情况，但在罗霄混元一气诀第五层运转吐纳之下，他的口鼻肌肤毛孔隐隐产生一股莫名吸力，将浓郁的灵气压缩成气团或气丝，以螺旋形态强力吸收入体。万千灵气丝团如活物般源源不断狂吸入体，使得罗霄整个人散发出蒙蒙毫光，晃若仙佛，炫目之极。 运行二十四个大周天之后，罗霄长长吐出一股气旋，慢慢睁开眼，身边计时罗盘日期显示已过了三天。 罗霄满意点头，一次修炼就是三天，这要是放在外界绝对惊世骇俗。别说武者，就算是高阶武士，也很少能做到一次修炼一整天的。这无关毅力天赋，一切都因为灵气、资源不足。 武者（武士）修炼，主要就是摄取天地灵气，转化为自身元气（元力），滋润壮大元种（元核）。然而天镜域不但灵气稀薄，而且极为驳杂，常常是吐纳半天，摄入大量驳杂灵气，还得运转功法不断提取、萃炼，最后得到的仅仅只有一丝元气。而大部分无用驳杂废气对武者身体有着不小的损害，还得花大力气从经脉排出……这么三兜五转，修炼效果事倍功半，进展极其缓慢，一天下来顶多能运转九个大周天，再多身体就扛不住了。 而包括混元一气诀在内的所有修炼秘法都有个特性，那就是每多叠加一次大周天，功法进度就多三成。罗霄一次修炼就能运转二十四个大周天，足足比一般武士强数倍，也无怪乎他能在短短一两年（洞天时间）内弯道超车，急速跨过三小阶，冲击大境界了。 当然，除了效率低下的吐纳灵气之法，还有灵石、灵丹之类能快速提升功力的资源。不过这些东西，普通武者想想就好。 完成一次修炼，罗霄接下来自然是大吃一顿，补充消耗。休息两个时辰，然后训练弓箭、刀盾合击术及飞铊（飞盾）之术。 仙石洞天里没有日夜之分，但罗霄依旧会按照计时罗盘的时间作息，到时间就睡觉。还别说，呼吸着浓郁的灵气，入睡特别快…… 于是，罗霄的修炼日常就这样开始了。 占罗霄四分之一时间的休息可不光是吃喝睡觉，还要时不时休闲陶冶一下，比如吹会笛子，放松心神，又或者冲泡一壶清茶，斜倚在石门下，翻几页游记杂史，怡然自得。而闲得暇之余，罗霄也会观察那些肉灵石及草药的生长情况，居然长势喜人，连他后来移入的泥土，也隐隐有几分向灵土转化的趋势…… 有时他也用手臂上的仙石图案反复印证古怪石门上的缺损，证实了这缺损就是那块仙石。可惜仙石融入手臂后抠不出来了，否则他真想拿来试一下，看能不能打开石门，一窥门后风景。 让罗霄困惑的不止是这道神秘奇门，还有那一直没见动静的蛟蛋。 这蛟蛋自从“入住”仙石洞天以来，屈指算来都差不多有一甲子（洞天时间）了，要说变化呢，倒也有一点变化，那就是蛋壳莹莹发亮，叩之有金石之声，跟龙鳞盾的品质有得一拼。但无论罗霄摇晃也好，叩击也好，聆听也好，蛋壳里啥反馈都没有。 罗霄有时怀疑这蛟蛋怕是放坏了，有心用锤子凿开看个究竟，但仔细想想，总觉不妥。这蛟蛋要是坏了，凿开也不能吃；要是蛋还是好的，那损失可就大了。反复考量之下，凿蛋有弊无利，留着还有希望。最终罗霄还是相信直觉，放弃这诱人的想法。 除了以上这些，罗霄最大的收获还有一枚蛟龙内丹。罗霄后来悄悄查阅了关于灵兽内丹用途的资料，惊讶发现，原来这东西也属于提升资源的一种。 所谓灵兽，就是诞生灵智，并能像人类武者一样吞吐天地灵气的异兽。武者吸收的天地灵气，都化为元气储存在元种，而灵兽吸收的天地灵气，则化为灵力，储存在内丹里。也就是说，这内丹跟武者的元种或元核性质相同却更为高级。 因此，充斥大量精纯灵力的内丹，从某种程度上说，等同于高品质的灵石，而灵石对武者的提升效果自不必说。 越高等的灵兽内丹，所蕴含的天地灵力越强，而处于灵兽顶端的蛟龙内丹的灵力之强……罗霄都不敢细想，可惜，这对几乎所有武者而言都是宝物的蛟丹，对他却没什么用。蛟丹灵力再多，能多得过这近乎无尽的仙石洞天？再说了，灵兽内丹灵力虽精纯，但也很狂暴，吸收起来很伤身，是一种有利有弊，只不过是利大于弊的宝物。哪比得上仙石洞天的灵气之平和纯厚，毫无弊端？ 一边是灵力吸收快速，但有一定后遗症；一边是灵力吸收平稳，对身体毫无影响……换你会选哪个？ 当然，如果把蛟丹交给炼丹师，可能还能炼制出其它有神妙作用的灵丹，不过很显然这条路子行不通，以罗霄的实力，暴露出这样的宝贝那就是找死。 所以这东西，罗霄也只能留着，也许将来会有别的用途，只是眼下绝对不能曝光。那些什么蛟鳞、蛟牙、蛟筋这些暴露了也没什么，顶多只算是灵材，天镜域的灵材固然稀少珍贵，但在高阶武士眼里还不算什么，然而内丹却完全不同，这可是能提升武士元核的宝物，一旦被人知晓，只怕日后不得安宁…… 盘点完所有存货，罗霄大致理顺了思路，目前能帮助自己突破武士境的，自然就是洞天灵气。而在成为武士之后，对他帮助最大的，依然是灵气，以及高品质肉灵石，以后他的重点就放在这两样上。实际上哪怕是现在，高品质肉灵石对他的帮助也很巨大，可惜这东西的成长基本是以“年”为单位，而他的“种子”年份又太低，想到达到百年份，甚至三百年份、五百年份，需要漫长的时间。 就在这样心无杂念、纯粹自然的修炼日常中，罗霄慢慢熬过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他的各项武技奥义日渐臻熟，接近小成，丹田元种也略微缩小了一些，好似鹌鹑蛋大小，元气化力已超过一半。 然而罗霄的心态已经有些不稳了，在一个孤寂的空间呆了足足三个月，没有任何生物可交流，一切都是空虚死寂。这样的环境下，哪怕罗霄心性再沉稳，也难免受到影响。最近几次修炼，他都只能运转十来个周天气血便浮躁不稳了，平日里行走坐卧都有种焦躁感。甚至每天醒来第一眼就盯着计时罗盘，一瞅就是半天…… 在这样的心态下，如果强行修炼，搞不好会走火入魔。省悟到这一点的罗霄于是在接下来最后一个月，基本不再修炼，而是彻底放松身心，做一些看似与修炼完全无关的事，比如看书、练习书法、在竹片上雕刻，吹奏笛子……等等，慢慢把心态调整回来。等身心稳固得差不多了，返回外界的时间也到了。 客房厚厚的灰黄窗纸，隐隐泛出一丝亮意。 人影一闪，罗霄凭空幻现，稳稳坐在桌前条凳上——这里，正是先前阿古什坐的位置。 这一次在仙石洞天呆得前所未有的久，使得生命力回溯的不良反应十分明显，罗霄静静调息一阵，这才缓过劲来。 罗霄狠狠吸了几口与洞天相比，堪称“污浊”的空气，从胸肺浸漫到整个身体的感觉很不爽，但那种回到人间的感觉，却让得他的心灵为之一松，像解脱什么绑缚一样。这种身心两重天的截然相反感觉实在是……一言难尽。 抬手碰了碰桌上的油灯，触手尚温，看来不速之客离开也没多久。 罗霄眼里泛起一抹冷意，望着越来越透亮的窗纸，突然站起，打开房门，转过一道长廊，径直来到突勒人的住处门前，哐哐哐把门擂得震山响：“起床了！太阳晒光腚了！” 第37章 【躲 猫 猫】 当阿古什、柯林、严宏等人打着哈欠惊怒无比冲出房门时，看到的是纷纷从客房探出的一张张睡眼腥松惊疑不定的脑袋，以及，罗霄那扬长而去的潇洒背影…… 突勒人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嘎吧响，脾气暴燥的提克塞里怒吼着就要冲出去，却被一只枯瘦的长臂一拦一震，壮硕的身躯竟连连后退，拿桩不住，砰地一下撞到客房里的桌子。 “大庭广众，人多眼杂，不要轻举妄动。”阿古什眼里透着灰冷冷寒芒，杀意满溢，“既然他没跑，很好！今晚、今晚你有的是机会好好招呼他！” 柯林则是一脸深思的表情，能够在这巴掌大小的小镇安然躲过他们这样的强者搜杀，并且还敢这样强势出现，这小子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折腾了一宿，正当疲惫的突勒人想好好补个觉时，罗霄那里的频繁异常举动，又把他们搅得不得安生。 “目标大肆采购各种食材，量很大，足够二三十人吃好几天的。” “目标与那两个女子离开房屋，两个女子都提着行李，看样子打算离开镇子。” “目标提取了兵器、马车，并雇了一个马夫，但目标的弓箭与马匹却没有提走。” “目标送两女到镇子北门，两女乘马车离去，但目标没走……” 不停打探几乎跑断腿的小八把最新消息送来时，几乎是吐着舌头。 “没走？！”阿古什灰眼睐起，“那面盾牌呢？” “还在目标身上，他背在背上，亮闪闪的，晃眼得很，百步之外都能看清。” 阿古什啧啧两声，捋着大胡子，看向柯林，“柯兄，你说这小子想干什么？” 柯林淡淡道：“很简单，他想留下来牵制我们。” “牵制？拿什么牵？拿他的小命么？”阿古什狞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小子的目的还真是达到了——提克、苏拜，你们随严校尉立即跟上去，不得放跑那两个娘们。严校尉，没问题吧？” 严宏森然一笑：“快则今晚，慢则明日，严某会把这两个婆娘牵回来。” 柯林与阿古什互望一眼，捻须笑道：“看样子，今晚我们要跟这小子好好聊聊了。” 同一刻，罗霄站在马家铺子二楼客房窗前，看着镇上唯一一条贯通东西的沙碛路扬起一股黄尘及飞驰而去的三骑，喃喃道：“我已经把最强的一股力量留下了，能不能活着逃回去，就看你们自个了。” 三天，是罗霄给自己定下的拖延时间，无论程飞凤二女是成功逃离还是失手被捉，三天时间就能见分晓。到时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离去——他不是别人的保姆，也没有义务与足够的交情帮人到底，能够做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为了安定突勒人的心，同时也为了多沾染些“人气”，罗霄一整天都在楼下晃荡，哪里热闹就往哪里凑，不时跟掌柜伙计聊天，直到掌灯时分，楼下几乎没人了，罗霄才慢悠悠回到客房。 打开房门时，罗霄还特意向某个角落挥挥手，然后砰地关上房门，不一会，屋里亮起油灯，把罗霄的身影投映在窗纸上。 这时角落里方才闪出一个人影，脸色难看，正是小八，看着窗纸上的影子，狠狠呸了一口：“小子，你就嘚瑟吧，我看你今晚怎么过！” 客房里，罗霄没有坐在桌前，也没立即进入洞天，而是坐到榻上，放下帘帐，然后利用视线死角，把身躯缩在床榻内侧角落里，盘膝而坐，静静等待。 今晚罗霄决定改变一下方式，不提前进入仙石洞天，要知道他每提前一刻时，就相当于在仙石洞天里多呆三四天。洞天虽好，呆久了实在受不了啊！可惜仙石洞天与外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空间，身在其中无法感知外界，也就无法感知敌人去留。 所以，他先是把油灯调到最小，令屋里昏暗，然后利用帐帘模糊视线，最后缩到床榻内侧角落。这样，无论对方从门还是从窗，甚至从屋顶朝下方窥视，都会因视线昏暗、视角受限而无法看到他。而只要对方潜入屋内，他就能第一时间发现，然后立刻玩消失。 罗霄相信，对方速度再快也快不过自己的神念，这样就能让这个“躲猫猫”的游戏，愉快玩下去。 夜色渐深，屋外朔风呼啸，打得窗纸哗哗作响，屋里灯光昏暗，不时有灯花爆燃，一闪而灭，映得床桌衣柜等家具阴影幢幢。时间就这么一时一刻流逝而过，渐至丑时，距离天亮不到三个时辰了…… 某一刻，窗子无风自开，灯火急摇，人影倏闪。 一直凝神警惕的罗霄连对方是人是鬼都没看清，神念一动，整个人瞬间消失——就在他险险消失的一瞬，一道森寒目光堪堪扫过他消失的位置。 “嗯，那里似乎有个人影……”阿古什抢上数步，猛地拉开帐帘，眼前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枕头也没有半点凹陷，床单丝毫没有零乱。 阿古什盯着床榻内侧角落，正要有所动作，身后一阵冷风袭来，同时传来柯林疑惑中带着恼怒的声音：“这小子，又消失了？！” 阿古什放下帐帘，面色难看地转过身：“看情形，是这样……” 如果不是柯林出现，打断了阿古什进一步的动作，他原本是要触摸一下床榻内侧角落位置的，而他若是这么做了，必定会发现那处位置还残留着一抹温度……虽然不会因此而找出罗霄，但至少能让他们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更有针对性。 丝毫不知自己葬送了最好一丝机会的柯林面沉如水，缓缓坐下，眼里满满的困惑与不甘：“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今次是我全程监视。我敢肯定，之前那小子就在屋里，绝对没离开过！怎么、怎么会这样……” “然而事实是，这小王八蛋又一次失踪了！”阿古什冷着脸坐到桌前，也不管茶壶里的茶水已冷，倒了杯狠狠灌入口里。冷茶入腹，却让怒火更为沸腾。堂堂的鳄战士啊，竟然被一个一巴掌就能拍死的小小武者几次三番耍弄…… “这个少年身上有秘密，光是这隐形匿踪之术，其价值就不在那灵器之下。”阿古什霍然抬头，眼里涌起强烈攫取之意，“等拿下这小子，我要这隐形匿踪术，灵器给你，如何？” 柯林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道：“现在的问题是，白天我们能见到这小子却不能动他，晚上能动这小子却又找不到他，你能怎么办……嘶！这、这东西你也有？” 柯林细眯的三角眼一下瞪得溜圆，死死盯住阿古什掌心里托举着的一物，这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透明水晶球，在水晶球中央，可以看到一团半透明的云雾状气团。气团在水晶块里载沉载浮，变幻不定，但不管怎么变，来来回回只有两个形状：一是云雾状气团，另一个，则是一个看上去像是猫科动物的爪印。 阿古什看着手里的水晶球，又是得意又是心疼，乜斜了柯林一眼：“如何？” 柯林抚掌而笑：“上师居然把这个都给了你？好、好，有此奇物，这小子绝对跑不了了。” “那我们现在……” “老夫昨夜没睡好，可不想半夜三更点灯熬油傻等，让那小王八蛋看笑话。” “也好，有此奇物在手，明晚便是那小王八蛋的死期。不过，为防意外……”柯林扭头对门外道，“小八，你好好在这守着，一旦见到那小子身影……不用我多说了吧？” 屋外传来小八狠声：“掌柜放心，小八知道怎么做。” 急风倏起，灯火剧晃，待灯火平静之后，已是人去屋空。 第38章 【觅踪之息】 天朦朦亮时，人影闪动，罗霄再度现身，脸色苍白，身体一晃，扶额靠床休息了好半天，这才慢慢恢复，只有精神还有点萎。 罗霄长长吐出一口气，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叹了口气：“每一次长时间进入洞天，都是一番难忍的煎熬与磨炼啊……” 洞天福地，修为精进，人是不会累的，只是心累。而且经过两次长时间进出洞天，他已经能够明显感觉出来两个空间不同对生命造成的剧烈冲突。以往只有十天半月或顶多一个月，这次却在仙石洞天里呆了三四个月，相当于他长了小半岁，但一回到外界，生命力瞬间倒流，他又“小”了小半岁，这种对生命力的撕扯，令他从身体到精神都极为难受。 还好罗霄也是久经考验，以往那么多次进出两个不同时空也不是白给的，身体多少也积累了一定的适应性与抗性，因此没费多长时间便恢复过来。 “再熬过今夜，明天一早就走。”罗霄打定主意，他的原计划就只撑三天，而今天就是第三天。 当罗霄推门而出时，看到楼道角落里，顶着两个黑夜圈直勾勾望过来的小八，就知道今天的“叫醒服务”夭折了。 罗霄想了想，冲一脸见鬼表情的小八嘿嘿一笑，转身回房一阵倒腾，再出现时手里多了个大包裹，一副准备走人的架式。 看着罗霄走下楼梯的背影，小八这下坐不住了，赶紧叫醒两位大人。 等阿古什、柯林带着小八匆匆下楼，却发现罗霄好整以暇吃着早点，还冲三人打了个招呼：“三位才起来啊，这儿的黄油摊饼不错，今儿客人也多，都快卖完了，赶紧的……我说你们也真是，出门在外可不比在家里，哪能贪睡？要不是我‘叫醒’你们，别说吃饭，就算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阿古什脸都黑了，腾腾冲到罗霄面前，用吃人一样的眼神盯住罗霄：“小兔崽子！真当老子不敢动手剁了你？！” “对，我量你也不敢！”罗霄慢条斯理撕着手里的煎饼，从容塞进嘴里，慢慢咀嚼，动作平和，言语却铿锵，针锋相对。 就在阿古什将要爆炸时，腰间被人捅了捅，虎地扭头，看到柯林正冲他使眼色，顺着柯林的视线望去，就见左边一桌七八个头裹黄巾，身着灰衫，背后贴着一个大大的“练”字制服的健壮汉子，正踞案大嚼，一个个吃得满头大汗，汤水淋漓。 这群大汉最引人注目的不是他们那一身样式相同的制服，而是他们脚边放置的兵器——没错，就是兵器！弓弩朴刀、长枪大棒，分外醒目。看上去虽然谈不上多精良，但是能在这禁携兵器的小镇里装备兵器，再加上服饰背后那个大字，他们的身份呼之欲出——红柳镇团练兵！ 这些团练兵看上去也不过二三阶的水准，若是换个地方，阿古什一巴掌就能拍死俩，然而团练兵的意义却不在于其不入流的战力，而是他们背后站着的白草城军方力量。 阿古什目光闪烁，有心放手却又觉得下不来台，正犹豫间，突然铺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随着脚步匆匆，一个身着宝蓝色箭袖劲装，右肩露出一截细长刀柄，斜扣黑色大麾，模样英武的青年掀帘而入。 青年一进店铺，就拍着柜台大叫：“伙计，快给我饮马喂糟，再给我准备十张大饼、三斤牛肉，水囊加满水。半刻时内给我准备好，这块银子就是你的。” 青年说着扬手一扔，一道银光划空而过，精准落入一个正端着盘子匆匆迎来的伙计怀里。 伙计低头一看，眼睛顿时泛起银光，一叠声应道：“没问题没问题，客人但请宽坐，马上就好。” 阿古什、柯林二人在青年踏入店铺的一瞬，眼睛同时眯起，神色肃然。如果说这伙团练兵令阿古什二人有所顾忌的话，这个不期而至的青年则是令他们忌惮了。 “六阶强者，一个玄武士！” 罗霄没想到，这个小小的镇子里，居然一下汇聚了三个六阶高手，这情况可不常见啊。 英武青年锐利的眼神向店铺里扫了一遍，只在那群团练兵身上停了一下，然后移开目光。即便是看到阿古什、柯林二人，也是一掠而过，没有显露出什么异样表情。很明显，这位年轻的玄武士并未感应到这两个其貌不扬的家伙竟是与自己同级别的强者。由此可想而知，罗霄的龙鳞盾当日激发柯林隐匿的鳄战士气息，对柯林造成的震惊是何等之巨了。 而今天罗霄很巧没背龙鳞盾，其实这也很正常，除了战斗状态，日常罗霄并不喜欢整天背着个“龟壳”。昨天背着是故意让阿古什等人看到，以安其心，今天自然就没必要了。 当英武青年的目光转到楼梯某个角落时，精芒暴闪，死死盯住那处好一会，蓦然手一翻，亮出一块银锭，往柜台一拍，大喝道：“伙计！东西准备好没有？再给你三十息。三十息内准备好，这块银锭就是你的，否则……” “来了来了，马上就好！” 当真是有钱能让磨推鬼，也就刚好三十息，跑堂伙计变戏法一样把英武青年要求的东西尽数配齐，点头哈腰，一脸欢喜把青年送出店铺。当急促的蹄声远去，店外还能听到伙计那饱含念念不舍与殷切期盼的呼喊：“客人，常来哈……” 等那有可能“碍事”的家伙消失，阿古什这才慢慢转回头，冷冷盯着罗霄，突然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伸手拍拍罗霄肩膀：“少年，你很不错，既然你那么喜欢玩游戏，那么，今晚我们接着来。” 以罗霄的谨慎，当然不想被一个有敌意的家伙碰触到自己，可惜双方实力悬殊，没能躲开，被结结实实拍中。当即下意识运转内息，元气顺经脉至肩膀处流转了一遍，没感觉到任何不妥，心下稍安，只是不免诧异疑惑，这样都还不死心？！这两位是越受虐越爽还是另有花招？ 不过，不管对方玩什么花样，反正他不奉陪了。 饭后的罗霄一改往日安静的状态，反而在小镇里到处闲逛。当然，身后总掇着个尾巴——小八。 不得不说，这个小八在跟踪上很有一套，罗霄几次都没能甩掉对方，难怪被柯林这样的老牌六阶强者按排专门盯睄罗霄。 然而，想真正盯睄住罗霄，别说小八，就算是传说中最善于寻踪觅迹的妖族之一的獒之一族，也得吃瘪！ 半刻时后，当小八站在一个死胡同里，眼神呆滞，死命揪头发，喃喃自语：“明明就在这里啊，怎么会突然消失？怎么可能突然消失？没道理，没理由……没天理啊啊——” 等小八那失魂落魄的身影消失好一会，罗霄的身影才出现。 一出来罗霄就紧扣龙鳞飞盾，做好战斗准备，如果小八还呆在原地，他必定第一时间下死手干掉对方，那怕引来各种麻烦也在所不惜。 还好，胡同里空无一人，秘密保住了。 罗霄吁了口气，把飞盾扔回洞天——这仙石洞天什么都好，尤其是突然隐身这招简直就是保命奥义，可惜就是没法移动，在哪里消失，就得在哪里出现。而且，也没法感知外界的情况，弄得每一次现身都变成一次冒险…… 不过，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仙石洞天如此逆天，好处无限，有一两处弊端也还算能够忍受。 接下来，罗霄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刚才在店铺里吃食的那伙团练兵，与他们的队长敲定了一笔交易，在付出了十两纹银订金之后，罗霄才不紧不慢回到马家铺子。 上楼时正好碰到满头大汗往回赶的小八，四目相对，罗霄微微一笑，点头错身而过，留下身后一脸见鬼表情的小八…… 罗霄再度等到了晚上，这一次与前两晚似乎有所不同，罗霄足足等了大半夜，突勒人也没有任何动静。难道对方放弃了？不可能，白天阿古什还很是笃定的威胁，以他的身份，如果不敢来的话简直太丢脸了。不管怎样，反正越晚来对他越有好处，罗霄乐得轻松。 直到寅时二刻，黎明前最黑暗时分，窗格一动，急风涌入，帐帘如波剧颤，几乎同一刻，罗霄消失。 灯火剧摇，两道人影同时出现在桌前，看到桌面摆放整齐的一壶茶两盏杯，柯林嘴角一抽——这小子，很笃定啊。 阿古什冷哼一声：“小子，还不出来，给大爷倒茶！” 柯林目光逡巡，眉头慢慢皱起：“这屋里一目了然，可藏不了人，你确定那小子就在屋里？” “这小子一晚上都呆在屋里，刚才我们动身前我才感应过……”阿古什也感觉不对，赶紧拿出水晶球，注入元力，催动感应，脸色刷地变得难看无比，更带着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怎么可能？！我、我竟然感应不到‘觅踪之息’！” 柯林大吃一惊：“你没搞错吧？这不可能！” 阿古什反复注入元力，但见水晶球里飘浮着一缕细小的爪印状的气雾，这爪印灰暗晦涩，完全失去了之前的明亮光泽。这样的情况只说明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实，对方已完全脱离了觅踪之息的感应范围。 觅踪之息，作为一种神秘的追踪秘术，是突勒联盟萨满神庙上师的神妙手段之一。阿古什曾亲身感受过，一个背叛联盟的族长，屡屡逃过暗杀、刺杀，甚至还有好几个替身，更有七八个行宫，让人无法锁定他躲在什么地方。 就是这么难杀的一个突勒贵族，当他被一个被买通的亲信种下“觅踪之息”后，行踪被轻易锁定，仅仅三天之后就被突勒联盟的暗杀小队“狼群”杀死在行宫。 阿古什的身份比非突勒人的柯林要高得多，这一次出任务，他通过自己的人脉求得一枚“觅踪之息”，原本是想把这奇物用在高级的目标身上。然而一再被罗霄戏弄，再加上罗霄身上种种神秘之处，终于逼得阿古什下决心使用。 所以，才有了白天在大堂上阿古什那一拍！ 觅踪之息，无色无味，无声无息，以罗霄的修为，根本察觉不出。一旦种下，只要目标在百里之内，哪怕隐身于千万人潮中，在水晶球的感应里，也如同无边黑暗里一盏明亮的华灯，清晰耀眼无比。 正因如此，白天时阿古什才那样自信满满，一副手拿把攥的模样。然而此刻，却像被无形的罗霄狠狠甩了一记耳括子，“打”得阿古什耳朵嗡嗡鸣响——他居然，丢失了目标！ 按上师所言，能够逃脱觅踪之息的只有两种情况：一是目标脱离范围，远在百里之外；二是目标有特殊秘法能屏敝甚至洗去种下的气息。 这个叫罗霄的小子绝不可能在百里之外，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阿古什强抑掀桌子的冲动，咬牙切齿低声咆哮：“去他娘的团练兵！老子就在这等到天亮，只要一见这小王八羔子回来，就活活捏死他！” 柯林却捻须笑呵呵，一双细小的三角眼闪动着诡谲的异芒：“果然有秘密啊！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呵呵呵……” 第39章 【伪 灵 器】 就在罗霄全力与阿古什、柯林这两只豺狼周旋时，程飞凤与劳飞燕也正与突勒人的追杀者奋力激战。 罗霄以身为饵，钓住了最强的两个战士级高手，但突勒人明显也不想放过程飞凤这条由大鱼贬值成的小虾，派出了两个强力手下加一个内奸，衔尾追击。 提克塞里，五级战卒（等同于五阶武者），加上天生神力加成，已有接近六级准战士的实力。苏拜，四级战卒，实力一般，但擅长追踪。严宏，五阶武者，与同阶武者相比，身为白草城巡骑队长的他实战经验可不是那些学院派出身的武者能比的，哪怕境界相同，若生死相搏，他绝对赢多输少。 反观被追击者，程飞凤刚进阶淬腑期，妥妥的新晋五阶。而劳飞燕更逊，才刚刚扯下黄带换上红带…… 事实上正如提克塞里奉命追杀前向阿古什保证的那样，不到半天他们就追上了逃亡的马车，然后展开擒杀。以追杀者的强横实力，击杀二女似乎并非难事，然而事情并不像突勒人想像的那样简单。 突勒人可不是吃撑了没事找事，放着两个重要情报据点不管追杀几个初出茅庐的修武堂学生。他们追击二女的目的是活捉，只有活的易水城守之女才有价值，死的的非但一文不值，反而还会惹来一身骚。 提克塞里与苏拜追击之前就被下了死命令，要活的不要死的。任谁都知道，杀死与生擒的难度，完全不是一回事。结果束手束脚之下，实力强出数筹的突勒人一时半会竟拿不下二女。纵然如此，在突勒人强力压制下，再这么继续战下去，等二女元气、体力耗尽，终究难逃落败被擒的命运。 激战中，程飞凤手中长剑被提克塞里那重达三十多斤的铁锤击飞，正当提克塞里狞笑着伸出巨爪抓向她时，程飞凤却做了个令提克塞里差点没笑掉大牙的举动——也不知是慌乱还是什么，手无寸铁的她竟然拔出发簪用力捅向对方胸膛。 一边是手指长的绿玉发簪，一边是身高九尺的彪形大汉，怎么看都有种用牙签戳巨熊的感觉。 提克塞里人高臂长，先一步扣住程飞风的肩膀，浑不理会当胸刺来的发簪，嘴里兀自狂笑：“来啊，使劲戳，往这戳……嗷！” 当牙签……哦，发簪刺中提克塞里胸甲时，没有想像中的折断，反而爆发出一道炫目的白光，令提克塞里几乎睁不开眼，而他没有看到的是，那原本应该一碰就碎的玉质发簪，竟如同烧红的铁扦刺入黄油一般，轻易刺穿坚韧的皮甲，毫无阻滞破开提克塞里引以为傲的防御，整支发簪完全没入提克塞里的胸膛…… 提克塞里发出掉进陷阱的野兽般的嚎叫，单膝跪地，口吐血沫。 程飞凤趁势一个翻滚抓回长剑逼退正围杀劳飞燕的严宏，劳飞燕眼里厉芒一闪，奥义爆***起散发出夺目刀芒的斩马刀狂劈苏拜。而苏拜此时正被提克塞里的嗷叫弄得惊慌失措，仓促格挡，手里弯刀被生生劈断，刀势未竭，破肤裂肌，从左肩一直划拉到右肋，差点给他开了膛。 “走！”程飞凤大叫着拉住表妹，各自跃上马背，头也不回如飞而去。 而被莫名翻盘的严宏看着跪地不起的提克塞里与在血泊中抽搐的苏拜，一时竟不敢只身追击，眼睁睁见二女逃远。 煮熟的鸭子都飞了，还折了一个人手……严宏望着出气多进气少，奄奄一息的苏拜，又惊又怒，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吼—— “啊啊啊！”提克塞里突然站起，仰天咆哮，厚实的胸膛先是向内塌缩，蓦然如鼓风般向外膨胀——噗！一道绿色细影从伤口激射而出，飞出三丈外方才势尽落地，啪地碎裂。 严宏忙奔过去扶住：“你怎么样？” “我没事！”提克塞里咬牙答道，平日那满是油光的大脸盘此刻隐隐发灰，壮躯微颤，大口喘气，好一阵后怕。程飞凤这一记原本是刺向他的心脏，幸好他先一步扣住对方臂膀，令发簪刺歪，从肋间隙穿透，刺入腹部。虽然也伤及内腑，好歹避开了心腔，否则他指不定也跟苏拜一样躺下了。 提克塞里一手按住创口，一手取伤药，还不忘对严宏道：“看……看看那是个什么玩意……” 严宏走过去拾起那断成几截的绿色玉器，难以置信这样的东西竟能伤到提克塞里，细细端详，眼睛蓦然瞪大：“这是……发簪——不对，这是灵器！” “灵器？！”提克塞里啊大嘴巴，差点又要跪倒，“怎么可能……是了，一定是器灵！难怪能破我‘犀甲功’……不对不对，若是灵器，怎么可能摔碎？” 严宏死死盯着手里的发簪，语气肯定：“是灵器！但不是真灵器，而是伪灵器！” 所谓“伪灵器”，也就是一次性灵器。 真正的灵器必定包含一样关键的炼制物，那就是高阶灵兽的精华。这精华，可以是血、可以是骨骼，也可能是脑核，当然更多的是内丹…… 由于天镜域灵气稀薄，难以孕育高阶灵兽，所以整个天镜域并没多少件真正灵器。不过，有所谓穷则变，变则通，天镜域的炼器师们在漫长的炼器生涯中，经过反复试验，发现在灵兽的等级普遍不高的情况下，提取普通灵兽全身骨血精华，炼入器物中，使用时以元气激发，将其灵力瞬间引爆，能爆发出强大杀伤。 这瞬间的杀伤力足以媲美真正灵器，不过可惜的是，这种爆发式的攻击或防御，只有一击之力。一击之后，灵力释放殆尽，前一刻犹如绝世神兵，下一刻则还原成普通器物。 由于不是真正灵器，但又具有灵器的特质，故称“伪灵器”。 因其炼制难度太大，这种伪灵器一般很难炼成刀剑这种体积较大的兵器，只能用来炼制匕首短剑箭矢之类的短兵。即便如此，能爆发出真灵器一击的伪灵器在战斗中也具有杀手锏一样的翻盘功能，因此广受武者欢迎，只不过，价格不那么亲民罢了，能买得起的人真不多。 程飞凤身为城守之女，外出千余里帮助表妹出任务，哪可能没有一两样保命之物？也正因为这件伪灵器伪装得极好，加上突勒人见识短不识货，所以当初阿古什等人虽然迷翻程飞凤并缴了二女的械，却并未在意她头上的发簪。而提克塞里同样也没把这“娘们玩意”放在眼里，终于为他的轻视付出惨重代价。 看了眼终于寂然不动的苏拜，严宏眼角抽了抽，转头对提克塞里道：“折了苏拜，你也受了伤，看来只能先回去……” “不！”提克塞里狠狠将绷带结头扎紧，豁然站起，铜铃般的大眼射出嗜血杀意，“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杀害突勒勇士，这是对天狼之子的蔑视与侮辱，只有牙与血，才能洗净！” 第40章 【调虎离山】 阿古什与柯林也在奇怪，两天过去了，提克塞里、严宏等人还没把人逮回来。不过眼下他们已经被罗霄折腾得七窍生烟，顾不上理会这事儿。 阿古什与柯林这次当真发了狠，不停喝着冷茶，半点不挪窝，一副等不到罗霄现身就绝不离开的架式。然而，天还没亮，一个消息传来，令他们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 “真见鬼！那小子不知打哪钻出来，直奔托管点，领了兵器与马匹，直奔镇东而去了！” 小八传回来的消息，令阿古什与柯林震惊不已，这小子，神出鬼没啊！同时又有种丢光老脸的抓狂感，堂堂两个高阶强者、老江湖，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戏弄于股掌之间，简直不能忍！ 阿古什感应了一下，觅踪之息没有任何反应。这小子，果然有古怪，连这样强大的追踪秘术都奈何不了，当真令阿古什又惊又怒又眼热，生擒罗霄之心更为热切。 三人二话不说，立即收拾东西，下楼结账走人。赶到镇西门的物品托管点，领取兵器马匹，冲出东门，泼啦啦往东追去。 三人顺官道追了半天，赶超了一个又一个的路人，却始终没见到目标。向路人打听，得到的反馈却很模糊——毕竟这样的沙尘天，哪个不是一身灰衣、脸蒙防尘巾？无论从前面还是后面看，只要不是特殊体型，压根分辨不出谁是谁。 “不应该啊！”被阿古什那双鹰一样犀利的眼神盯着的小八心头发虚，不停擦汗，“那小子一有动作我就立即跑回去禀报掌柜了，我们最多只比他晚半刻启程，怎么追这大半天连影子都不见……” “等等！”柯林突然勒马，拉下面巾，瘦削的面孔露出一抹深思的表情，“小八，你看到那小子的面目没有？” 小八愣了愣：“没有，他蒙着防尘巾，但是那号牌是他的没错，领取的兵器马匹也是他的；还有，他那身衣服就是昨天穿的，这绝对没错，我记得清楚；再有，体型也像……” “你也说了是‘像’！”柯林冷然打断道，“体型？这一路上，我最少看到三个以上的旅人体型跟那小子相似。如果这些人骑着他的马，拿着他的兵器，穿着他的衣服……嘿嘿，你说是不是他呢？” 小八呆住，突然“诶”地一声用力抽了自个一记耳光，防尘巾都打飞了，露出口鼻流血的面目来。小八浑然不顾，翻身下马伏地请罪，颤声道：“小八愚钝，误了掌柜的事，请掌柜责罚。” 柯林还没开口说话，阿古什突然斜刺里一鞭抽来，小八从左脸到脖子顿时出现一条皮肉翻卷的鞭印，鲜血长流。 “废物！”阿古什怒气冲冲勒转战马朝红石镇兜回。 柯林面沉如水，捏着马鞭的手紧了又松，对小八冷冷：“我那一鞭先记着，回头若是截住了那小子，就算将功补过。若是我们运气不好……呵呵，我保证，你的运气会更糟。” 小八汗水涔涔而下，伏地厥臀，头都不敢抬，连声应是。 “走！” 三匹马豁然勒转，再度杀向红柳镇。 …… 红柳镇，马家铺子，二楼甲字七号上房。 几乎是阿古什三人前脚刚走，罗霄身影便随后幻现，这次他的精神好多了，神彩奕奕，眼睛发亮。这不仅是经过两次长时间“闭关”有了一定的适应，更是因为，这次时间并不久，外界时间不到两个时辰，仙石洞天一个多月。 罗霄之所以拿捏那么准，就是因为阿古什三人穷追不舍的那只“饵”，就是他放的。这只饵在什么时间出发，途经路线等等，他都一清二楚。所以时间一到，稍微滞后一会，他就稳稳现身——果然，桌上的冷茶表明先前还有人在这里，而这会已经嗅着他放的饵跑得没影了。 罗霄也清楚，阿古什三人能够被指派来白草城情报据点驻守，绝不是突勒联盟常见的那类脑子里都是肌肉的“战士”，这只饵的时效性绝不会太久，他必须争分夺秒。 罗霄飞快收拾好东西，下楼结账，差不多同一时间，红柳镇团练兵那名小队长也依约而来，一是收尾款，二是把罗霄昨天购买的马交给他，最后说了一句：“东西就埋在出镇口七里的老鹰石下。” 罗霄飞身上马，提缰拱手道谢，一抖缰绳，如飞而去。 白草城一带，基本上都是沙漠戈壁，放眼望去，除了一个个孓然孤立的沙丘以及点缀在沙碛地的骆驼草，还有许多大大小小被无数岁月风沙侵蚀成奇形怪状的奇特岩石。 罗霄策马如飞，只用了短短一盏茶功夫，就出镇七里，果然看到官道右边不远处矗立着一块三四丈高、斑驳沧桑、形似展翅老鹰的风蚀岩。 罗霄双足脱镫，纵身下马，绕着老鹰石转了一圈就有了发现，取出一把备用朴刀，当铲子在沙碛地掘挖起来。很快就挖出一个大包裹，取出打开，一把猎弓、一壶箭、一把猎刀赫然在目。 这些正是罗霄的兵器，由“饵”用号牌取出，以误导小八。一出红柳镇，饵便按罗霄的要求，把这些兵器埋在显眼处，以备罗霄自取。 这些兵器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精良武器，但都是祖传的吃饭家伙，而且也是罗霄用惯了的，他可不想就这么随便丢弃。 虽然兵器这样的大家伙扔进洞天里取放都极方便，但罗霄仍然谨慎地把弓箭猎刀挂到马鞍两边，他现在的处境还谈不上脱险，万一遭遇突勒人，他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出这些兵器来吧？真要那样做了而又无法击杀所有敌人，暴露秘密的后果不堪设想。 取好兵器，翻身上马，罗霄举目四顾，望定一个远离官道的方向，一抖缰绳，飞驰而去。 罗霄算定突勒人早晚会发现不对，不过等他们醒悟过来，茫茫戈壁，道路万千，想找个人，跟在沙漠里找一块石头差不多。 带着胜利大脱险的心情，罗霄以蛇形轨迹足足奔驰了小半天，然后才掉转马头，朝官道方向驰去。 大概是因为太过欢脱，脱离官道太远，一直到下午还没见到官道的影子。而且天色明显不对，风突然大了起来，刮过荒原时如同巨人手里的扫帚，在沙碛地上卷起一层迷濛烟尘。 看起来，似乎将有一场风暴来临啊。 不过罗霄也不在意，猎户出身的他早已习惯野营露宿，错过宿头的话随便找个背风的地方坐一晚也没什么，至于睡觉休息什么的，只要往仙石洞天一钻，足以让他睡到骨头酸……唔，要说这以后他可能没少出任务，野营露宿家常便饭，估计少不了要把仙石洞天当客栈，既然如此，得准备一些被褥枕头之类的睡具了。他是修行没错，但不是苦修，没必要跟身子骨过不去。 黄昏时分，跑偏了几次方向的罗霄最终找到正确方向，当他纵马驰上一座沙丘时，看到不远处细小如线的官道，嘴角刚勾起一抹弧度，蓦然眼神一凝——左右两个方向，共有三骑正包抄而来，远远扬起的尘烟模糊了来者的身影，然而似乎是因为找到了正主，来者不约而同一齐拉下面巾，露出三张熟识的面孔。 罗霄瞳孔剧烈收缩，差点开骂——他母亲的！这帮混蛋是吊靴鬼附身么？这样都能追上来？！ 第41章 【陀螺杀法】 “混蛋啊！这两个家伙是吊靴鬼附身么？这样都能追上来！” 与此同时，距罗霄被围处二百里外，一脸狼狈的劳飞燕也不停咒骂着同样的话。 “这里的山虽然也还算深，却没像样的几棵树，老远就能看到人，想甩掉敌人，难……”程飞凤头裹的红巾已变成赭色，满脸疲惫，英气的剑眉都已散乱，只有布满血丝的凤目仍透着坚定。 尽管只距离白草城二百余里，环境却已有明显不同，戈壁沙碛已看不到，更多的是高耸入云的连绵山峦。当然在植被覆盖方面还远远达不到河朔郡的龙渊山的程度，很多山峰都是光秃秃的，或者只有少量低矮的树林及一簇簇灌木丛，这样的地形当然藏不住人，无怪乎她们一直没法摆脱追杀了。 也幸好上一次遭遇战时，劳飞燕把苏拜开了膛，否则以这家伙的追踪术，当天就能撵上二女，也不至于让她们多蹦哒两天了……没错，只是多蹦哒两天而已，因为—— 数十丈之外的赭红崖顶上，出现一个瘦高阴鸷的人影，腰挎长刀，手持弩弓，一脸阴笑地将弩矢指着她们。 严宏！ 二女心一沉，终于被追上了吗？不用扭头，也能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踩碎枯枝的声音，仿佛一头巨兽在逼近。 “跑啊？怎么不跑了？”一个沙哑低沉且生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突勒人的语言与天镜域诸国完全不同，不过能派来当暗探的，通晓他国语言是最起码的要求。当然了，纯正什么的是谈不上了，只能算勉强能听懂，听在二女耳里，自然难免生硬。 劳飞燕死盯住严宏，而程飞凤则艰涩扭过头，看着那从乱石堆后闪出的巨大身影，一步步逼近。 “之前的命令是要活捉你，但你犯了个大错！”光头突勒人把手里四尺多长的单柄铁锤重重杵在地上，将几块碗口大的坚硬石块碾成碎渣，更夯出了一个与锤面差不多大小的浅坑，满是刺青的狰狞脸上露出残忍之色，“根据突勒联盟的大可汗令，无论异族人的身份多么高贵，只要手上沾了突勒勇士的血，突勒人就必定要以血还血！大可汗令压倒一切指令，所以，现在……还是要活捉你！只不过，不再是毫发无损，可以缺胳膊少腿……” 提克塞里若无其事地提起沉重的铁锤在手里挽了几个锤花，咧开厚唇，呲着黄板牙发出瘆人地笑意：“所以，你做好准备要舍弃身体哪部分了吗？” 程飞凤咬紧干裂的嘴唇，疲惫的眼神透着一股不屈，长剑横胸，缓缓抬至下巴——可以看到两边剑刃有参差不齐的缺口，最明显一处大如牙印，这是前日与提克塞里交手时造成的损伤。剑是轻兵器，而锤是重兵器，如果不是程飞凤家学渊源，剑术技巧远在提克塞里之上，只怕一击剑就折了。 程飞凤刚踏前一步，背靠着的劳飞燕突然转过身横刀拦住她：“你盯住那家伙，这个大块头让我来。” 程飞凤张了张嘴，好一会才点头道：“你小心。” 程飞凤心里也明白，像这样的力量型对手，确实应该让同样力量型的劳飞燕对付最合适，可惜劳飞燕的境界低了点，才刚晋级四阶，若是与她一样都是五阶，这场战斗，或许还有希望…… 提克塞里看到劳飞燕时眼睛一亮：“你不像舞阳国人，反倒像我们突勒人……” “放你的狗屁，老娘是如假包换的舞阳人！”劳飞燕浓眉倒竖，你这是来黑人的么？ 提克塞里嘿嘿一笑，抬起铁锤朝程飞凤一指，对劳飞燕道：“这个娘们是易水城主之女，所以我们要活捉她，但你却不是，你不奇怪为什么我们也要活捉你么？” 劳飞燕一愣，对啊，为什么？ 提克塞里的笑声令劳飞燕心头发毛：“因为，你像我们突勒女人——够劲！哈哈哈哈！” “那你就来试一下老娘够不够劲！”劳飞燕就像一头暴怒的雌虎，垫步跃起，斩马刀在空中轮起一道眩目的半弧，狂劈提克塞里。 “来啊！”提克塞里狂笑不绝，双手抡锤自下而上轰击当头劈来的斩马刀。 两个人都是追求纯粹力量的暴力型武者，而且都是天生神力，使用的家伙也都是常人不敢碰的重兵器，一刀一锤毫无花巧重重撞击在一起。 当！ 一声几乎震破耳膜的巨响，火花四溅中，凭借凌空扑击占据优势的劳飞燕，真的如同一只飞燕一样，连人带刀被一锤击飞，摔跌回原来的位置——如果不是程飞凤及时出手按住她的后背卸去力道，估计得撞到山壁上去。 刚晋四阶与巅峰五阶的差距就是这样明显！ “啧啧，果然够劲。哈哈哈哈！”提克塞里活动一下微微发麻的双臂，瞥了眼多了一道刀痕的锤头，火热的眼神肆无忌惮盯着劳飞燕那丰满得近乎壮硕的身段，伸舌舔了舔肥厚的嘴唇评价道，“力量不错，爆发力也很强，别说在女人里，就算是男人……突勒勇士里也不多见。可惜，你只有四阶，要是达到五阶，我可就没那么轻松了……怎么样？要不要再来一次？” 本来很正常的话，在提克塞里嘴里说出来，那味道明显有点走味。 劳飞燕的双臂微微颤抖，虎口开裂，执握刀柄处隐见血迹……很久很久，没有被对手这么正面扛了。在岫岩修武堂，她一向是以力压人，别说同阶，就算是高阶也没几个敢正面与她硬扛的，没想到在这里碰到硬茬子。 “好啊，再来！”以劳飞燕神经之大条，根本不在意提克塞里的调戏，她深吸口气，已经卷了刃的斩马刀在手腕转了几个刀花，壮躯微躬，如同一张绷紧的巨弓。 背后的程飞凤焦灼而急促道：“飞燕，这样打下去我们没胜算，要脱身的话最少要重创一人。” 劳飞燕刀势一滞，偏头瞥了眼正从峰顶渐渐逼近的严宏，低声道：“那家伙弱一点，要不先干他？” 程飞凤缓慢而坚定摇头：“不，干突勒人！” “用那招？” “对，用那招！” 姐妹俩从小在一起习文练武，默契度极高，话只需说三分就能彼此明了，因此只简短交换了一下意见，立即定下对策并迅速付诸行动。 “突勒狗，再接老娘一刀！”劳飞燕以与其庞大身躯不相称的灵活如箭矢般冲出，就像一头出枷的猛虎。虽然用猛虎来形容一个女人实在有点那个，但看那躬身扑出的彪呼体形，加上一身黄衣，恍乎间还真有那么几分像一头发飙的母虎。 就在这头“雌虎”冲出去的瞬间，程飞凤一把扯住她的腰带，随着长长的缠带展开，劳飞燕若大身躯先是一滞，随后身不由己开始旋转，越旋越急，如同一只大陀螺，而凌空扑杀向提克塞里的刀势威力也随着旋转越来越强劲狂暴，远远超出劳飞燕本身所能激发出的力道。 居然还有这样的杀招？！ 提克塞里瞪大眼睛，一时不知该躲闪好还是硬扛好，气势也为之一滞。但很快他便爆发狂笑，眼睛蓦然迸射出一抹疯狂，大锤一抡，声如熊吼：“来！照这砍！”居然不躲不闪，硬生生挥锤迎击。 与此同时，已经逼近数十丈的严宏手指一板，弩矢疾射程飞凤——如果她不撒手，绝难躲过这一箭；而若她撒手弃带，劳飞燕那气势节节攀升的陀螺杀法就会因失去支撑点而气势阻滞，即便仍能劈出那一刀，也会因其气势未达到顶点而威力大减。 旋风刀轮裹挟着劳飞燕凌空扑击至提克塞里头顶上方，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呜呜破空声，更爆发大蓬白亮的刀芒，毫不停滞狂暴斩下。 提克塞里面目狰狞，脖颈粗胀，两条粗如常人大腿的手臂肌肉贲张，脑袋大小的重锤自下而上奋力迎击。 如此暴力打法，完全能够想像，当刀锤交击的一刻，所发出的惊人巨响绝对会震得人耳朵嗡鸣短暂失聪，搞不好耳膜破裂都有可能。 然而，那声巨震并未响起。 就在刀锤将将碰撞的刹那，后方控制的程飞凤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动作——她执腰带的手臂猛然一抖，就是这一抖，当波状力量传递到劳飞燕的水桶腰时，她的身形被这股力量骤然拉得一沉，就是这一沉，竟改变了刀轮方向。 原本劈向重锤的刀轮，竟斜斜斩中提克塞里两臂间的铁锤握柄。铁锤是纯铁锻造，但锤柄却不是，而是以铁木实心，外表包着一圈纸皮厚的精钢——虽然是精钢加铁木，然而面对这恐怖的一击，这点厚度的钢皮与硬木根本没起到多大作用。 咔嚓！鸡蛋粗的包钢锤柄生生断为两截，斩马刀狂暴劈下，刀尖及前端锋刃划过提克塞里胸膛，将他的牛皮胸甲如纸片般一分为二，同时切进他的胸肌…… 第42章 【一刀两断】 如果这一刀切实下去，提克塞里绝对难逃难兄难弟苏拜的下场，被直接来个大开膛。然而，提克塞里绝不是苏拜。 就在泛着毫光的刀尖豁开提克塞里胸甲刺破胸膛的瞬间，他那毛茬茬、乌黑油亮的肌肤突然泛起一层铁灰色。刀尖划下，居然发出剧烈的摩擦，大蓬白色光点四下溅射。 突然，铛地一声脆响，半截刀身远远弹飞，满天光点为之消散，还原成一把急剧震颤、布满裂痕的斩马断刀。 关键时刻掉链子！劳飞燕恨得差点骂娘，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杀招，没想到最后竟然坏在兵器的质量上。如果这把斩马刀不是在白草城随便买的普通钢刀，而是她原来那把玄铁斩马刀，再怎样也不会只经历几场小战斗就损坏成这样。 因为兵器折断，大好局面一下翻盘，劳飞燕急退，刚才那一击所释放的奥义刀芒，几乎抽干了她的丹田元气储量。这一刻的她，除了还有一身蛮力之外，已经没有元气可动用了，实力直接跌到三阶以下。如果不是提克塞里这会也心有余悸在拼命恢复，只要贴上来猛力一击，力量逊色的劳飞燕绝对会被重创。 对六阶以下的武者而言，奥义确实很好用，常常能一招定胜负，但这种杀手锏似的绝招，一旦用出来达不到预期效果，后果就会很糟糕。就像枪炮一样，子弹在镗的枪很可怕，但打光子弹的空枪还不如烧火棍。 几乎就在劳飞燕断刃的一刻，严宏的弩矢也射中了程飞凤，然而严宏惊喜的笑容还没完全展开就变成惊愕。 在弩矢临身的瞬间，程飞凤只做了一个动作——甩了下鬓边发丝，哦，确切的说，是甩了下她的耳坠。 在白草城时，程飞凤二女被阿古什麻翻之后，身上的装备、灵石、丹药什么的好东西都被搜走了，但那些首饰之类的突勒人却没碰。这是当然，突勒联盟的人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强盗，哪会看得上这些值不了几个钱的小玩意。于是，他们为自己的“走眼”付出了惨痛代价。先是提克塞里被伪灵器发簪所伤，再然后—— 啪！耳坠被程飞凤元气引爆，爆裂的中心点突然急剧膨胀，一层乳白色的光膜兀然幻现，像一面步兵大盾，将程飞凤上半身完全遮挡住。 噗！足以凿穿守城大橹盾的强劲弩矢被光膜弹开，那层薄薄光膜就像扔了块石头的湖面一样漾起层层涟漪，色泽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最后嘭地一声，化为大蓬光雨，白光点点似满天飞舞的萤火虫，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防御伪灵器！”严宏已经停下脚步，忘了再次上弦，用力咽了口唾沫，心腔狠狠跳了跳。先是攻击型伪灵器，现在又是防御型伪灵器，这易水城守是财大气粗还是爱女心切？或许两者皆有……现在的问题是，这小娘皮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伪灵器？这事不搞清楚，这趟追杀任务怕是要搞砸。 这时提克塞里沙哑的声音响起：“我的‘犀甲功’还能用一次，你的旋风大招还能不能放出来？” 劳飞燕手持断刀退回原处，呼呼喘气与程飞凤背靠背，各自盯住两边的对手，闻言一梗满是肉褶子的粗脖子，嘴硬道：“能不能放出，你试试不就知道。” 说完急促对程飞凤小声道：“给我一块灵石。” 程飞凤头也不回扔给她几颗回元丹，果然摇头：“不行！那是下品灵石，这种情况下强行吸纳会伤到根基……总之不行！” 程飞凤在白草城被俘时身上的灵石确实被搜走了，但那只是很少一部分，真正的大头在客栈的包裹里——这是很自然的事，不是每个人都像罗霄那样有个空间，谁也不会出个门没事怀揣一堆灵石。 灵石这种高端修炼资源很少见，一般武者甚至武士都没机会拥有，当然有背景的又不一样。程飞凤就是个有背景的，不过这会她身上的灵石不多，也就那么四五块，当然全是下品灵石。事实上在天镜域出现的灵石，九成九都是下品灵石，中品灵石非常罕见，以程飞凤的身份倒是见过，只是那是她父亲压箱底收藏之一，她可没这资格获得。 下品灵石是由低品灵矿脉经千万年吸收天地灵气而形成，由于天镜域灵气贫脊，含“杂气”很多，灵石内蕴含灵气量自然就少，大约只有十几分之一，所以才被定义为“下品”灵石。即便如此，从下品灵石里吸收灵气也要比温吞水似地从空气中吸收灵气效果强数倍，所以依然是很稀缺的资源。 这种资源不仅用于修炼，更重要的是，从下品灵石里吸收灵气，能快速补充元气消耗，使武者（武士）能比平常快数倍时间恢复战斗力。 劳飞燕张开大嘴，像吃糖豆一样把几颗回元丹塞进嘴里。她以四阶炼血期境界，强行驭动刀法奥义，一击就抽干了她全部元气。如果不能尽快补充元气，没了底牌，今次再想突围几乎不可能。 回元丹是常规恢复元气的丹药，然而这种丹药不但价格昂贵，药力吸收也极为缓慢，基本上是以时辰为单位。在以呼吸为单位的激烈打斗中，指望用回元丹来恢复元气，再发大招，还不如指望对手突然吃坏肚子上茅坑更靠谱。所以劳飞燕张口就要灵石而不是回元丹，至于吃下这玩意，也只是没得选，聊胜于无。 正如程飞凤所担心的那样，下品灵石内杂气太多，如果不能在吸收的同时及时排出随灵气进入体内的驳杂废气，就会损伤到吸收的“管道”，也就是经脉，而一旦经脉受损，那可就不是普通的内伤了。因为武者靠的就是经脉输出元气，从而爆发出强大的攻击力，所以经脉受损，在一定程度上，就是损伤了武者根基。 “顾不得许多了。”劳飞燕感受着空荡荡的丹田，一颗心直往下沉，急切催促道，“根基受损总好过把命交待在这……” “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正相反，我会好好的对你……”提克塞里将裂成两半的牛皮胸甲扯下，随手扔掉，一步步逼近，眼里涌起的居然不是暴怒杀意，而是狂热亢奋，一副发现什么宝物的表情。 劳飞燕那么大条的神经，都被这家伙的古怪眼神弄得心头发毛。 倒是严宏久居边境，知晓一些突勒人的审美，尤其是像提克塞里这种。或许是生存环境使然，这些异族人对“像饿了一个冬季的山羊”的纤细秀女不感兴趣，而是偏好大胸大臀的壮妇。很明显，有着突勒壮妇的块头却没有突勒壮妇的粗糙外表的劳飞燕正对这家伙的味口，只不过对这样的重口味，严宏除了心里腻歪，也没什么好说的。 “动手！”随着严宏一声招呼，他手里的腰刀与提克塞里的重锤同时轰击，提克塞里那里可能还有点“怜香惜玉”，但严宏绝不会留手，谁知道这少女还有没有第三件伪灵器，耳坠可是一对的…… 铛！重锤一击，劳飞燕那布满裂痕的断刀终于寸寸碎裂，连四尺长的刀柄都被震成两截。没了元气支撑，只靠一身蛮力的劳飞燕被震得五脏移位，口鼻喷血，那在男人中都不多见的壮躯好似面团般瘫软挫倒。 而另一边，程飞凤已经与严宏激战成一团。刀光剑影，金铁交鸣，两道人影如星丸掷跃，一时纵跃数丈凌空扑击，一会伏地急掠锋芒如电。两道疾风般的人影所过之处，灌木催折，草屑纷飞，碎石簌簌而落，不时可见一道道奥义爆发的刺目白芒，更有点点血花随漫天光影四下溅洒。 激斗至酣处，随着一轮由刀剑快速斩击而形成的硕大光轮突然炸开，两道人影急分，向两个不同方向跌出。 严宏一身灰袍已经变成乞丐装，浑身上下全是剑锋豁开的裂口，不过渗血的部位却不多，只有手脚脸颊及胸腹等处五六道血口。最骇人的是左脸颊那道剑伤，皮肉翻卷，鲜血淋漓，几乎能看到牙槽，把严宏那张本就阴鸷的面孔衬得异常的狰狞凶厉。 而对面的程飞凤那标志性的红头巾已不知飞到哪去了，发丝散乱，脸色苍白，气喘吁吁，长剑支地，一手按住右肋唯一一处伤口。虽然只有一处创伤，但明显看出较重，苍白的指缝间鲜血滋滋冒出，只站定那么一小会，脚下泥土便被鲜血洇湿一片。 程飞凤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蓦然斜刺里一股狂飙涌来。程飞凤骇然变色，不假思索横剑抵挡——清脆爆声中，长剑断裂数截，整个人被轰飞数丈，身子贴在山壁上，慢慢滑跌，山壁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血色印迹。 提克塞里一步步逼近，拾起轰飞程飞凤的断柄重锤，来到失去抵抗力的程飞凤面前，张开蒲扇般的巨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臂按在山壁上，掂了掂手里重锤，狞声道：“突勒人说话算数，既然沾了突勒勇士的血，那就能只用更多的血来洗刷耻辱。” 看他的架式，这是要生生锤碎程飞凤一条手臂啊！虽然严格的说，苏拜是死在劳飞燕刀下，但提克塞里却不管那么多，把账算到程飞凤头上，重锤缓缓提起，眼里满溢残忍与戏谑：“你的伪灵器呢？再不用就没机会喽。” 程飞凤面色惨淡……伪灵器，要有她早用了。一件攻击一件防御，这就是她压箱底的两件保命宝贝，哪怕以她的身份，也弄不来第三件。灵器用光，元气耗尽，身负重伤，同伴被俘……她的眼里满是绝望，看来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 “啊！”不远处的劳飞燕双瞳贯血，拚命爬起，攥紧双拳，势如疯虎扑向提克塞里。 然而她刚冲到半途就被严宏一脚扫倒，挣扎难起。这还是严宏知晓提克塞里那点心思，没有下重手，否则把这一脚换成一刀，只怕劳飞燕的肢体比她表姐断得还快。 提克塞里呲牙一笑，头都不回，仿佛早就知道结果，他只是把铁锤高高举起，嘴里“安慰”道：“放心，我下手很快的，保证只痛一下，我还可以保证你的手臂连皮带肉加骨头碎成渣，什么样的灵丹妙药都治不好。你只要快速果断自断手臂，等断口愈合结痂就不会再痛了……” 提克塞里绝不是个唠叨的人，正相反，能用拳头解决的事他绝不会用舌头。不过现在一切尽在掌握，那么用语言刺激待宰羔羊，看着她满脸绝望恐惧的模样，那种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噗！一个球形物体突然从后方飞来，撞在山壁上，滚跌到提克塞里脚下。 提克塞里心头一突，手里铁锤顿住，下意识望去，正对上一双充满死气的惨白眼瞳，顿时一股寒气从脚直冲头顶——居、居然是严宏的六阳魁首！ 不好！提克塞里迅速转身，铁锤横档在胸前——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个动作。 一道光华耀目的匹炼长虹狂斩而下，提克塞里的光脑袋出现一条细细血线，这条血线不断扩大，蔓延至额头、鼻梁、嘴唇、下巴、咽喉，直至胸腹…… 哐！那足有常人脑袋大小的铁锤竟裂成两半，砸落在地。而随着断锤落地的震动，提克塞里那如人熊般的魁梧身躯竟如同他手里的铁锤一样从中裂成两片，大股血肉及瘰结肉脏唏哩哗啦掉落一地，热气蒸腾…… 本已闭眼等死的程飞凤似乎感应到什么，霍然睁眼！ 一个长刀拄地的人影立定在她身前，落日余晖投射在这人的背后，给他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轮廓，在强烈的视觉反差下，令人目为之眩，一时竟无法看清他的面目五官…… 然而，哪怕根本看不清来人面目，仅仅只看了这人的身影一眼，程飞凤就泪流满面，噙着泪花颤声轻唤—— “哥——” 第43章 【硬撼战士】 罗霄想不明白，突勒人是怎么追上自己的？这可是茫茫戈壁，想追踪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突勒人是依靠什么手段，捞到自己这根“针”的？ 不过，事已至此，再想这些也没必要了，当务之急就是原地阻击，在实力悬殊的围杀中觅一线生机。 罗霄很庆幸，他不是行进在沙碛地时被突勒人发现，要是那样的话，他没有半分把握能从精于骑术的突勒人手里逃脱。眼下他身处的沙丘约十余丈高，丘顶面积很小，只容得下两骑，三面陡峭难攀，一面则是陡坡，他之前就是从这陡坡冲顶的。只要他控制住距离，守住陡坡，纵然突勒人强横，他也未必没有一拼之力。 不过突勒人显然不是这么想，远远看到罗霄居然不是掉头就跑，而是下马摘弓取箭，一副负隅顽抗的架式，柯林忍不住笑道：“这小子是自绝生路啊……不过，我喜欢！哈哈哈哈！” 阿古什灰褐的眼珠子闪动道欣喜与庆幸，真是真神保佑，原本以为这小子逃出了秘印追踪范围，没想到在兜转回来途中竟意外重新感应到目标在数十里之外游曳，于是两边合围包抄，果然兜住了这比泥鳅还滑的小子。 只是阿古什直到现在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觅踪之息感应时断时续，这完全不合道理啊！不过，这会他的想法与罗霄不谋而合，事已至此，再想这些也没必要了，只要拿下这小子，一切秘密都将揭晓。 距沙丘还有十余丈时，三骑汇合，同时下马，由小八揽住三匹马的缰绳。阿古什与柯林也不取兵刃，就那么甩着袖子，两手空空走向沙丘。 沙丘顶上，罗霄单膝跪地，竖执大弓，整整一壶箭矢共计三十支箭，齐齐摆放在左手边顺手处。主武器朴刀竖放于身侧，便于抓取，副武器猎刀亦已出鞘，稳稳插在地上——一旦情况紧急，顺手就可抓取，少了拔刀出鞘这个程序，能节省一两个呼吸，关键时刻，瞬息间就能决胜负。至于龙鳞飞盾，则早已背负在后背，伸手可取。 柯林双手笼在袖子里，边走边饶有兴趣看着罗霄有条不紊布置武器，虽然神色紧张，但举止沉稳，丝毫不乱，展现出少见的强大心理素质。 柯林不禁摇头失笑：“这小子，居然指望两把刀一张弓阻住我们……呵呵呵，我能说他究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无知者无畏？” 阿古什满面恨意，十指屈张，发出嘎吧吧的关节拉伸脆响，侧头看向柯林：“你上还是我上？” 柯林笑眯眯地做了请的手势：“能够平息阿古什兄弟怒火的，只有亲手扭断那小子的四肢，老柯林怎么会削夺阿古什兄弟的乐趣呢。” 阿古什咧咧嘴，点头承情，道：“老柯林，你不错，虽然不是突勒人，但可以做朋友。” 柯林笼着袖子，微微欠身，一副和气生财的掌柜模样，呵呵笑道：“能做阿古什兄弟的朋友，老柯林幸甚。” 这时二人已来到沙丘之下，阿古什仰头，正看到罗霄探出半边身子，一支箭矢搭在弓臂上，弓弦半张，箭镞映着落日的余晖，闪耀着锐利的十字星芒。 阿古什大刺刺地双手一背，冲罗霄呲牙一笑：“小子，抓稳弓，瞄准了，别射偏喽。爷爷来了。” 阿古什说着，就那样背着手，一步，两步，从容不迫迈上沙丘。十余丈的沙丘，阿古什只要愿意，几个呼吸就能冲顶，但他偏偏一步步迈上去，像饭后散步的老头。这样的从容不迫，反倒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 咻—— 弓弦嗡响，一箭夺目。 几乎就在锋锐的箭矢将要钉中阿古什眼睛瞬间，一层淡薄的半透明元力护盾从他的额头蓦然幻现，将阿古什从头到腰大半个身躯尽数遮挡住。以五阶武者的强劲元气所射出的足以穿透铁盾的箭矢激射在这薄薄的护罩上，竟如同石子投入水面般泛起一圈圈波纹，石子、呃，箭矢啪嗒落地，像一片无力飘落的羽毛。 这一幕，与二百里外严宏弩射程飞凤而被她以伪灵器“耳坠”化成的元力护盾何其相似。然而，不同的是，程飞凤的伪灵器只挡住一矢便破碎失效。而阿古什的元力护罩，却是他元核所化之力，源源不绝，只要他的元力不涸竭，这护罩就不会消散。只此一点，就不知比程飞凤的伪灵器强大多少。 这也不奇怪，毕竟伪灵器这种东西，本就是模拟武士（战士）的元力释放，让武者提前拥有武士（战士）的一击或防御之力，山寨的东西再强也比不得正版啊。 阿古什的步履仍然不疾不徐，透过面前元力护盾的眼神里满满讥诮之意。 不到战士（武士），永远不知战士（武士）的强大，就用这绝对的实力，让他绝望吧。 咻—— 又一箭射来，这一次直取阿古什元力护盾没能防护的下盘。 而阿古什却毫无反应，任由利箭射中大腿——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箭矢竟然再度被弹飞！这一箭的成果，仅仅是令阿古什的裤子破了个洞。 “果然，鳄战士就是鳄战士啊。”罗霄心下暗叹。 与玄武士的“玄武”代表防御一样，鳄战士的鳄，同样代表着极强的防御，普通武器根本破不开这个等级的强者防御。毫不夸张的说，阿古什就是站在那里任罗霄射击，都伤不了他，除非是用床弩这种大型城防武器。 而之前阿古什之所以使出元力护盾，主要是眼睛毕竟脆弱，防御力再强也防不到这些部位，至于别处，阿古什根本无需在意。 此时已走到半途的阿古什看都不看裤子破洞一眼，冷森森道：“上次这么干的人，被我拧断了脖子。不过你运气不错，我不会拧断你的脖子，只会像狗一样打断你的四肢……” 敌人已近在咫尺，杀机已迫在眉睫，罗霄执弓的手依旧稳定如磐石，他嘴唇呡得紧紧，依旧不信邪似地掂起第三支箭，缓缓搭在弓臂上，弓弦嘎吱吱拉开。 阿古什背在背后的手缓缓亮出，双掌交叉互按，指节啪啪作响，神色不耐：“小子，我耐心不好，不会让你射完一壶箭，既然你不死心，那我也不再陪你玩下去……” 咻—— 第三箭，箭势如虹，箭头星芒爆闪。 阿古什原本还一脸冷笑，蓦然眼神一凝——不对！箭镞怎么会有星芒爆闪？这会是黄昏时分，漫天的红云如烧，映照在箭镞上不应该是金色或红色么，怎么会是银白色？ 距离如此之近，箭势何等之快，还没等他想明白，凌厉的箭矢便激射而至，正中大腿。 上一箭，同样是这个部位，箭矢被弹飞，而这一次，箭镞白芒一触阿古什肌肤，之前还坚逾金石的肌肤仿佛碰上烙扦，毫不停滞洞穿而入，砰地一响，血光迸射，竟被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 原本风轻云淡一副高手风范的阿古什顿时被打回原形，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怒吼：“伪灵器！该死一万次的王八羔子！” 骂声未歇，第四箭、第五箭在阿古什惊骇的目光中电闪而至——竟是三箭连珠，而且箭箭都闪耀着大团白芒！ 阿古什瞳孔剧缩，再顾不得节省元力，轰然爆发，元力护罩将全身尽数罩住。 嘭嘭！箭矢与护罩相撞，竟爆出大蓬耀目白芒，原本利矢难透的元力护罩，竟被两箭射爆，化为点点白光消散空中。而在元力护罩气爆的同时，箭矢也承受不住强劲冲击而炸得粉碎。 元力护罩气爆的那一刻，弦响再声，罗霄第六箭疾射而来，箭头部分被一团星芒包裹，完全看不到箭镞，只有那炸刺般的眩目白芒，如电似幻，奔心而至。 阿古什怒吼声随之响起，他一手护胸一手曲张向前抓出，随着他大手覆盖，那团耀目的白芒泯灭于掌心，似乎被他一爪子抓灭了。然而下一刻，他的手背炸出一个血窟窿，血肉四溅中，箭矢透掌而出，如同灵蛇般剧烈颤动，似欲挣脱。但随着阿古什一声咆哮，五指猝合，咔嚓一下将箭矢捏得粉碎。 阿古什气得七窍生烟，差点吐血，他堂堂一个六级鳄战士，竟然被一个小小武者暗算，连伤手足，如果这事传到部族里，他的勇名必将蒙受巨大耻辱，半辈子都要被嘲笑。 也不怪阿古什中招，罗霄前两箭平平无奇，完全契合他五阶武者的实力，麻痹住了阿古什。然而后两箭却附着凌厉的元力，一箭以点破面，击破阿古什的元力护罩，再一箭穿透其右掌，更炸碎了几根掌骨，过后能不能恢复不好说，至少今日之战，阿古什这只手派不上用场了，一身本领折了三分之一。 罗霄一箭废了阿古什右手，并不是因为阿古什这位鳄战士实力不足，而是罗霄巧妙利用了“元力反噬”的瞬间，打了个时间差，一举击伤强敌。 无论武士还是战士，当其施展大范围防御型奥义时，如果奥义被破，元力崩散，会出现短暂的元力失控返流，元核震动。这个现象，就叫“元力反噬”，在这个时间段，无法再次激发元力发动奥义。 元力反噬会随着修为境界的不断提升而大幅缩短，据说到了八阶以上，几乎可以忽略反噬之力，不过很显然，只是六阶的阿古什还远远达不到这样的高度。 罗霄的技能储备里就有这两门奥义，所以他知道这个关窍。 阿古什元力护罩被击破时，他就受到了元力反噬，尽管这个时间很短，只有几个呼吸而已，只要撑过这个时间段，他又能再次施放。然而，罗霄的连珠箭压根没给他哪怕一个呼吸的机会，一箭炸裂，紧接着一箭穿心而来。 偏偏阿古什之前还各种托大，连兵器都没带，以为可手到擒来，以至于此刻他不得不以赤手空拳抓箭。如果此时他还能释放元力，那怕只在掌心小爆一下，也都能够拼掉这一箭而不伤。然而，此刻阿古什元核震颤，元力不稳，根本做不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以鳄战士的强横防御，硬撼这支伪灵之箭。 然而，武道界有一句至理名言：能击破或防御元力攻击的，只有元力。 于是，阿古什一只手废了。 第44章 【天 尽 沙】 一箭奏功，罗霄霍然站起，再次搭箭。 看到箭头部位涌起越来越大团的剌目白芒，原本暴怒咆哮的阿古什一脸见鬼的表情：“又是伪灵器！怎么可能！你、你竟有如此之多伪灵器！” 咻！咻！咻！ 又一次三箭连珠，箭箭衔尾，几乎连成一串，爆射而出，直取阿古什面门。 阿古什怪叫一声，脖颈处挂着的一条黑色串球蓦然气爆，幻化出一面半透明元力护盾，生生挡住两箭才蓬然炸裂。 伪灵器护盾！ 想来也是，以阿古什的身份，有件把防身的伪灵器也不足以奇。不过很显然他只有这么一件伪灵器，只挡下了两箭，第三箭穿过漫天点点星辉，直取阿古什。 阿古什大恨，猛地张口咬住箭头，当场崩掉几颗大牙，满嘴是血，这才险险将箭矢咬断。连续被射三箭，阿古什纵然气得发昏，但总算没真正昏头，知道这会正是自己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脆弱期，再不敢逼近，忙不迭后退，几乎是跌跌撞撞从沙丘上滑落下来。 嗖！ 又一箭射来，却在距离阿古什脖子七寸时，被两根斜刺里伸出的笼罩白芒的枯瘦手指稳稳钳住。 “多谢……”被一个低阶武者逼成这样，还得靠另一个同阶战士援手，阿古什只觉脸上如同被掴了俩耳光，火辣辣地，盯着罗霄那喷火的眼神，恨得似乎要咬下几两肉来。 柯林却没回话，脸色凝重，看着指间那支急剧震颤的羽箭，只见箭头那团杯口大小的白芒在离弦之后，因未触及目标，不断萎缩，越来越小，最后如风中火苗泯灭。 此时柯林指间捏着的羽箭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支再平常不过，只需十文钱就能买到一支的普遍雉羽箭。而就是这样一支箭，竟将一名战士级高手射伤，并生生逼退。 “不对，这不是伪灵器！”柯林面色凝重，脱口而出，“这是箭技奥义‘气爆箭’！” 柯林并非突勒人，而是逐月国人，早年同样出身修武堂，受过正规武道训练。只不过直到十年修学期满，他也未能晋升武士，只得黯然肄业。此后足足用了近二十年，他才得以晋升，不过那时他已经投靠突勒人，转修战士系，所以按修武堂标准，他只能算是野武士。 不过柯林毕竟曾在修武堂呆了整十年，见识还是有的，虽说罗霄所修这门箭技奥义够偏门，柯林终究还是认出来。然而，正因为认得，柯林更难以置信。他整整十年的修武堂常识告诉他，“气爆箭”这门极少武者修炼的投掷系奥义，通常只能射三箭，能射五箭的都是各大家族用各种资源砸出来的顶尖弟子。可是刚才这少年，竟然一口气射了九箭！ 怎么可能？他的元种再大，元气再足，也得被抽干了啊——不，哪怕抽干了也射不了九箭！ 柯林抬头，嘴唇微动，正想说什么，但当他一抬头，瞳孔剧缩——沙丘顶上，少年神色冷漠，正引弓瞄准，那箭镞之上，一团白芒吞吐不定，在晚霞的映照下，如同一簇跳动的火光。 第十箭！他居然还能射第十箭！ 柯林瞪大双眼，只觉以往的常识都被颠覆了，难道自己二十年不归故国，修武堂在奥义修炼上又有新突破了？气爆箭这门投掷系唯一的奥义已经可以多箭连发了？若当真如此，这绝对就是所有奥义中的最强奥义啊！然而，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这少年能做到这样，绝对有他的秘密。 阿古什狠狠吐出一口血沫，浑不顾右手不断滴血，面目狰狞，宛若吃人的眼睛死死盯住沙丘上严阵以待的罗霄，牙缝里挤压出声音：“我不管是伪灵器还是奥义，我只要这小王八羔子死！” “他死定了。”柯林按住阿古什的肩膀，低声道，“但是必须在拷问出他所有的秘密之后——现在秘密又多了一个，如果能得到‘气爆箭’多矢连发的奥秘，献给大可汗……” 柯林没有再说下去，阿古什眼里怨毒一凝，眼睛顿亮。突勒人最令天镜域诸国忌惮的是什么？当然不是千里挑一，举国寥寥的战士，毕竟像他们这样的战士都是精锐，人数不多，远不及诸国武士总量。突勒人之强，就强在全民皆兵，人人精骑擅射。骑射是突勒人的根本，更是压制诸国的主战力。如果能让大量的低级战卒拥有这种以元气附着于箭矢，多矢连发的能力，以突勒人所拥有的骑射数量，那战力能爆棚到什么样？ 与那什么灵器，还有奇特的匿踪能力相比，这才是突勒人最需要的真正好东西！ “好，在挖出秘密以前，我不会让他死。”阿古什强抑凶焰，重重吐出一口气。 柯林招来小八，让他给阿古什取下箭头，敷上金创药，并用纱布小心包裹手脚伤口，然后拍拍阿古什肩膀，道：“接下来，就让我试试这小子的奥义。” 看着柯林一步步走上沙丘，罗霄面无表情放下弓箭，缓缓拾起朴刀，双手执握，慢慢站起。他知道，想重演之前的一幕恐怕很难了。之前先是示敌以弱，麻痹对手，再出其不意，连珠暴射，这才废了阿古什一只手。现在底牌已经暴露，以柯林的老辣，绝不会给他正面击破护盾的机会。 如果是在丛林地形，以罗霄对森林的熟悉，或许还可以凭着不逊于武士的雄厚元气，以箭术奥义拉开距离，借复杂地形脱逃。但在这孤舟一样的孤零零沙丘顶上，他只能正面硬扛。气爆箭的破防力固然强大，连战士级的元力护盾也是一箭穿崩，但距离却是最大的弱点。 柯林除非脑抽了才会像刚才阿古什那样慢吞吞踏进气爆箭威力射程，只要他展开身法，十几步距离几乎要不了一个呼吸，在罗霄一箭射爆他的元力护盾的同时，他就能拧下罗霄的脑袋。短兵相接，用弓箭是很愚蠢的行为，弃弓换刀才是正确选择。 不过……罗霄抬头看了眼天色，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天将黑，风将起，到那时，就是他的机会。 柯林还是那副笼袖缩头如假包换的掌柜模样，施施然而行，看到罗霄的举动，微笑摇头：“没用的，箭也好，刀也好，你就只有一击之力。你弃兵跪降，我不为难你——不怕告诉你，如果来的不是我而是阿古什，他绝对会先打断你的四肢再问你话。” 罗霄身形如弓，执刀而立，劲风呼呼拂动他的衣袂，他的眼睛明亮，神情平静，没有一丁点面对大敌的惊慌，淡淡道：“你们像狗皮膏药一样死死粘着我，无非就是冲着我的秘密而来，你们确信一定能逼问出我的秘密？” 已经登坡行至十步之距，柯林停下脚步，对手已是瓮中之鳖，反正擒下他也是问，既然他愿意配合，那么不妨好生套问一番，闻言皮笑肉不笑道：“小子，你确信能扛得住刑讯逼供？” 罗霄一脸平静：“好吧，先透露给你们一个秘密。” 柯林神色一整：“说！” 罗霄不似笑地笑了一下：“我是逐月国密子训练营的密子，我承受过的刑讯比你见过的都多。现在，你还笃定能逼出我的秘密？” 柯林显然吃惊不小，神情明显郑重起来，看来他对于这个逐月国密子训练营并不陌生。 沙丘下，阿古什却狞笑不已：“我阿古什手下还从来没有拷问不出的秘密，就算你是密子也一样，不信等会咱们就试试。” “好啊！不过看在你们那么执着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变没的？” 柯林隐隐感觉眼前少年有拖时间的嫌疑，但他为什么要拖时间？被两个鳄级战士堵在这里，他已经插翅难逃了啊，还能整出什么妖蛾子？ 然而任柯林怎么怀疑，阿古什如何咬牙切齿，终究抵挡不住探寻罗霄秘密的诱惑，还是按捺住蠢动，竖耳细听。 在罗霄的东拉西扯中，在柯林满腹疑虑与阿古什一脸黑线中，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夕阳渐沉，天幕如黛，戈壁荒原的天，总是黑得很快。随着阳光消逝，热气迅速逸散，冷意渐渐充斥整个荒原。原本寻常的风力渐渐加大，风沙飞扬，渐迷人眼，隐隐可见远处沙尘滚滚，风声呜呜。 柯林等人脸色顿时变了，并不是被突如其来的风沙所惊，正相反，常居戈壁，这样动不动就风沙漫天的情况太常见了，这几天几乎天天如此，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 罗霄却是笑了，暗暗松了口气，他等待已久的风沙，终于来了。 罗霄在红柳镇这几天可没白待，每到一处陌生之地，必先了解地形气候，风土人情，这是身为密子最基本的素质。九月的红柳镇隔三岔五都会来场狂风沙，他在马家铺子里只住了三天，就见到过一次，狂风大作，沙石如雨，双目难睁，泥尘扑鼻，几乎无法呼吸。好在是呆在房屋里，若是在野外，简直不敢想像。 先前他就已感受到风暴将至，这将是他的脱身良机，再加上天色昏暗，简直是老天帮忙。 “该死！沙尘暴来了，快躲藏好。” 柯林、阿古什、小八慌忙拉过马匹，就近寻找一个背风处沙丘，根本顾不上罗霄。不过在这样的天地之威下，柯林与阿古什也笃定罗霄绝对逃不了，同样会在附近找一处藏身之地。等风暴过后，以觅踪之息感应，罗霄照样逃不了。 然而，他们万万料不到，当风暴降临，天昏地暗，他们掩面牵马如老鼠般逃窜时，沙丘顶上的罗霄，将所有兵器收入洞天，不理会那匹在风沙中仓皇乱蹿的战马，身影一晃，霍然消失。 下一刻，风沙尽去，灵潮扑面而来，罗霄出现在仙石洞天平台之上。 罗霄神情肃穆，跌枷而坐，眼神透出一股坚毅。 这一次，不突破武士，他绝不出去！ 第45章 【武士境成】 狂风怒号，飞沙走石，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没有到过戈壁荒原，就不会明白天地之威的可怖。 阿古什、柯林、小八等人蜷缩在凹壁后，从头到脚盖着厚毯，任由沙石拍击，泥尘覆盖，一动不动。 半个时辰后，三人三马俱已被风沙掩埋，只能隐隐看到人马的轮廓。 一个时辰后，只能看到一片高低起伏的“沙丘”，如果不是沙丘底下偶尔有动弹，完全看不出来下面埋有生命体。 两个时辰后，风沙渐息，呼号远去，荒凉的戈壁滩上，一轮硕大的圆月升起于地平线，月辉冷冷，拂照荒原。远处黑暗中传来一声声瘆人的狼嚎之声，更似有幢幢黑影来回跑动，幽暗中那一对对幽绿的瞳光，令人毛骨悚然。 清冷月辉下，“沙丘”先是拱起，然后猛烈抖动，沙石簌簌而落。随着厚重的灰毯抖落，蒙蒙烟尘中，显出三人满面泥尘的家伙。 “呼，总算撑过去了。”柯林鼻孔喷出两股黄烟，浑身元力一振，蓬地一声，身躯炸开一圈气劲，将附着于身上所有沙粒尘埃尽数驱散。虽说他这些年混迹塞外，没少碰到这样可怕的沙尘暴，但终究还是诸国出身，并不习惯。 在这方面，阿古什就自然得多了，他只是随手拍拍身上尘土，然后登上沙丘，借着月色四下察看。 沙丘下传来小八哭丧的声音：“掌柜的，不好了，马跑了两匹，还有一匹被活埋了……” 柯林摆摆手，浑不在意，这里距离红柳镇不太远，也就百余里，以战士的身体素质，哪怕一天不吃不喝，也能赶到，小事一桩。他现在更关心的是，罗霄在哪里？ 按阿古什估计，以当时沙尘暴的突然性，罗霄最大可能就是躲在那处沙丘下，但他居高临下看了一圈却并未发现，附近也有一些矮丘，但并不符合躲藏条件。 这小子，不会被风暴吹飞到哪去了吧？ 阿古什皱眉，不得已，只好取出那装载觅踪之息印迹的水晶球，注入元力，感应秘印气息。觅踪之息的使用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它需要使用者注入一定量的元力，目标距离越远，需要注入的元力就越多。昨夜阿古什上天入地寻觅罗霄的气息，把水晶球催动到了极限，幅射百里，足足耗去了他一成元力。此后又不断动用元力注入水晶球搜寻罗霄前后损耗了近二成元力，到现在都没能补回来。所以不是非常必要，他不想动用这烧力量的玩意。 不过想来这小子也不至于被刮得太远，这样搜索起来应该不会损耗太多元力才对。 阿古什这样想着，向水晶球缓慢注入元力，水晶球体散发出一层蒙蒙白光，里面飘浮着那一缕细小的爪印状的气雾，依旧灰暗晦涩，并无半点明亮光泽。 阿古什表情越来越吃惊，脱口而出：“这小王八羔子邪门了，秘印水晶竟然无法感应！” “什么？”柯林急冲上沙丘，瞪眼看向水晶球，一脸难以置信，“该不会是时间太久，气息散了吧？” “不可能！”阿古什断然否定，“觅踪之息一旦沾身，三五月内都绝无法消除，若是上师亲自动用神通，甚至能保持一年以上。” 柯林想了想，看着无边的黑暗，沉吟道：“那……会不会是这场暴风把他刮到附近一个海子（绿洲）里，屏蔽了秘印水晶的感应？” 觅踪之息是一种独特的气息，能够通过水晶球里遗留的一丝相同气息而感应追踪到。可以理解为水晶球就是狗鼻子，能嗅出方圆百里之内那丝独有的气息。同样的，它也有类似的缺陷——能让狗鼻失灵的，就是水了。只要目标入水，感应就会大幅下降，除非距离极近，否则搜寻难度大大增加。 当然，目标一旦脱离水源，气息立马恢复，水不能洗去气息，只能暂时掩盖。 阿古什拧着眉毛想半天，点点头，勉强认可这个判断，否则实在无法解释这匪夷所思的现象。 “走，你我分头搜寻，看这附近有什么海子。”阿古什当机立断，纵下沙丘，朝东南方向奔去。那里似乎就是狼啸之处，不过对于一位老牌鳄战士而言，只要不是大股狼群，三五只狼也就随手一击的事。 柯林点头，吩咐小八留下看守，朝西南方向如飞而去。 孤零零的沙丘上，只留下小八一人，他下意识看向不远处先前罗霄所在的沙丘，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打了个激灵，赶紧裹紧毛毯。 …… 就在阿古什与柯林上天入地搜寻罗霄之际，仙石洞天内，经过三个多月（三个时辰）的苦修，罗霄的元种转化已经到了一个关键时刻。 此刻罗霄的丹田之内，元气所化的元力索已将元种完全缠绕包裹，色泽乳白，纵横交错，看上去像一个巨型蚕茧一样，而蚕茧中心的元种也缩小到了蚕豆大小，悬空于无穷大又无穷小的丹田元核之内，如同一粒莹白色药丸滴溜溜打转，不断散发濛濛毫光，随着毫光不断释放，元种更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日渐缩小。而当元种彻底释放转化的那一刻，就是种子发芽，元核“破土”而出的一刻！ 这一次，在前所未有的危机压力下，罗霄几乎不眠不休，除了进食补水之外，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全部用来修炼。 元种转化，跟灵气环境无关，只跟时间有关。你就是再洞天福地，灵气汹涌，也没可能加快转化的速度，只能靠水磨功夫一点点地磨。到了这个时候，靠的就不是资源、福地之类的外在优越条件，而是个体内在因素，如勤奋、坚韧等品质。 当然，这并不是说武者晋升武士这个大关卡不需要资源，恰恰相反，更需要！当元种成功转化为元核的那一瞬间，所能吸纳的灵气越多越充足，则元核越庞大，元力越浑厚。不夸张的说，一个武士今后的成就高低，很大部分取决于晋升的那短短一刻所吞噬的“本钱”雄厚与否。 而在仙石洞天，要灵气有灵气，要时间有时间，想要提高，想要突破，那就真的只要做到个“勤”字，一切都有可能。 只不过，由于仙石洞天环境的特异性，罗霄要做到个勤字，远不像外界那样简单，他需要克服的东西很多。别的不说，单单一个心境磨炼，就足够他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打磨经年。如果不是罗霄早年的特殊经历，让他的心境远比同龄人更坚忍强大，绝难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连破三级，半只脚踏在武士之境的门槛上。 “按照这元种转化的速度，最多还有半月就能完成元种化核，到时候……”罗霄半瞌的双目倏睁，瞳仁深处掠过两道寒芒，森然杀机，几凝成形。 时间一天天过去，半个月后，流光溢彩的石门之前，平台之上，一直静如磐石的罗霄，身体微微颤抖，额头见汗，面庞潮红，全身蒸气氤氲。在他内视之下，丹田处那颗核状巨茧如同一颗跳动的心脏一胀一缩，砰砰律动，在这样急剧的压缩下，其内那粒已变成米粒大小的元种终于承受不住，啵地碎裂。 这一刻，罗霄顿觉全身毛孔舒张，三十二条经脉剧震，大量灵雾环绕他的身体，被他的身体疯狂吸收，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突然降下无穷的甘霖，那种疯狂吞噬，令他身体周围的灵雾化成一团团气旋，翻腾滚涌，激荡鼓动，似乎能隐隐听到灵气快速透过皮肤发出的震颤啸音。 当日初入仙石洞天时所发生的“醉气”一幕，仿佛重现。不过这一次罗霄没有醉倒，而是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让汹涌的灵气从经脉涌入巨茧。而巨茧就像胖蚕嚼桑吐丝一样，将大股灵气转化为元力丝索，不断缠绕，添加，使得巨茧体积越来越大，膨胀如球…… 这一刻，罗霄处在一种仿佛沉睡，却又清醒无比，好似整个人的灵魂出窍，飘浮在一旁，以局外人的状态静静地旁观自己肉身。 就在这样玄之又玄的奇异状态下，罗霄整个人完全放空，循本能一遍又一遍运转周天，竟渐渐达到前所未有的三十六个大周天。当最后一个大周天运行完毕，循全身毛孔如螺旋钻入的细小灵气丝，以及三十二条粗大经脉内如滚滚大河汹涌澎湃的灵气狂潮，突然同时加速轰向巨大如拳的巨茧。 巨茧一胀一缩，嗵嗵跳动，似乎承受不住，几欲崩裂。随着一阵噗噗轻响，巨茧之内突然爆出一道道炫烂白光，刺穿巨茧，映照得整个丹田光芒万丈。 这是什么情况？讲武堂上教习并未说过晋级武士会发生这样的怪异情况啊！不会是走火入魔吧？抑或是灵气爆棚？ 罗霄还来不及惊骇，这眩目极光只持续很短一瞬，便慢慢消散。 光芒散尽之后，一团拳头大小，形如核桃的乳白色光团，如同心脏一般嘭嘭跳动。随着光团的每一次跳动，附着缠绕其上的无数条元力丝索便随着震动逸散到全身经脉。 元力索所过之处，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感顿时充盈了罗霄四肢百骸，整个身躯仿佛充满无穷无尽的力量。 嘭！随着双拳一捏，肉眼可见的劲气炸裂声中，罗霄霍然站起，双目开合间，似有闪电隐没。 元种化核，武士境成！ 第46章 【算 账】 天色微亮，戈壁荒原的地平线上，被镀上一层冷色调的灰白。骆驼草在风中猎猎颤抖，没有清晨惯见的薄雾与露珠，只有无边的死寂与干燥。 沙丘背风处，小八抖落一身泥尘，省出鼻孔里两团黑色污垢，边揉眼睛边用柴枝把灰烬扒开，让热气逸散开来。 昨夜他睡得很不安稳，狼叫了一夜，隐隐有惨嚎声，多半是遭遇了阿古什大人。中间柯掌柜似乎回转了一下，确认那姓罗的小子没回来便又继续四下搜索去了。 “他娘的，这小子恁会躲，让八爷遭了一晚的罪……不过，就算你再能钻地打洞，这天一亮，看你往哪逃。等两位大人把你逮回来，看八爷怎么整治你！” 小八骂骂咧咧，拎起水囊，拔出软塞，先用水润润嘴唇，再漱个口吐出含沙泥水，然后仰脖大口灌入，边痛饮边下意识望向罗霄消失的沙丘——他也知道那小子绝不可能出现在那里，这个动作纯属本能反应。 然而，一个匪夷所思的画面突然出现，差点没把小八活活呛死。 沙丘顶上，空空如也，只有裹着沙尘的晨风凛烈拂过。 上一刻，除了风沙空气，什么都没有。然而，下一刻，一个人影就像鬼魂一样凭空幻现， 那人现身之后，手一动，便多了一弓一箭，目光逡巡，很快对上小八的视线，然后，含笑，点头，打招呼。 叭嗒！水囊落地，清水从鼻孔喷涌而出，呛得眼泪鼻涕直流，小八完全顾不上，两只眼珠子几乎凸出眼眶。 罗——霄！ 见鬼了！哇！！ 跑！小八刚生出这个念头，脚步一动——嗤！一道锐风响起，贯穿脚掌，生生将他钉在原地。 “啊！啊！”小八悲鸣着一屁股坐在沙碛地上，尖硬的沙石咯得他差点跳起来。 罗霄跳下沙丘，几个纵跃便出现在小八身前。 小八刚把箭羽折断，正咬牙用双手捧住左足，想将脚掌拔出。然而罗霄一脚踏上去，将断矢踩得更深。 “嗷——”小八面孔扭曲，嘴巴张大，正要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 罗霄一抬手，弓梢前端生生塞进他嘴里，粗暴地截断了他的声音。 “我问，你答，合作的话，你还可以保留大半的牙，规则明白吧？” 小八满嘴是血，汗如雨下，使劲眨眼。他本想点头，但头一动嘴里被磕断的牙就生疼，那种剧烈疼痛甚至超过了脚掌的贯通伤。 罗霄慢慢转动弓梢，用弓弦勾住小八的大牙，方便他回话，开口问道：“两位掌柜到哪去了？” 小八伸出两手，分别指向西、南两个方向。 “找我？” 小八使劲眨眼表示肯定。 “那么，在这茫茫荒野，他们凭什么能准确找到我？”这个疑问一直梗在罗霄心头很长时间，他怎么都想不通阿古什等人为什么能那么精准兜住自己，令自己的脱身计划功亏一篑。 小八犹豫了一下，就这一下迟疑，就使他失去了一颗大牙——弓弦一绞一扯，大牙被生生拔出，那个疼啊…… “啊！啊！我说——” 随着小八断断续续的述说，罗霄这才明白，原来世上还有这种诡异的追踪之术。看样子，以后打死也不能让突勒人的手碰到身体任何部位。 罗霄估算了一下，如果小八没说慌的话，自己从前晚到现在，两次进入仙石洞天，前后长达大半年的修炼，觅踪之息所附在身上的气息想必已失效，这会就算阿古什催动元力催吐血，也没法感应到他的存在了。 “很好，你很合作，你的牙保住了。”罗霄微笑把弓梢从小八嘴里抽出来，没等小八露出喜色，长弓一挥，弓弦从小八颈侧扫过，一下切开了他的颈动脉。 噗哧！ 血泉如箭飙出，无论小八双手怎么按都止不住。他双目瞪大，死死盯住罗霄，喉咙嘎嘎有声。 罗霄似乎明白他要说什么，淡淡道：“我没骗你，你的牙保住了。” 从小八看到自己现身的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他的下场。更何况，双方是敌对立场，是你死我活的斗争，绝无留手可能！ 罗霄没有急于离开，反而好整以暇把兵器一件件取出，然后刨个坑埋了小八，并用水囊剩下的清水将血迹冲净，用沙土覆盖。做完这一切后，再把小八的那件毛毯披在身上，悠然坐回火堆边。 没错，罗霄准备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不是个光挨打不还手的人，被人苦苦追杀百里，自己都主动避开了都还要杀过来！不狠狠跟对方扛一场，岂能甘心？这年头什么都不怕，就怕念头不通达。 之前他还只是个五阶武者，哪怕半只脚已踏入武士大门，称得上是准武士，但准武士绝不等于武士，元气绝不等于元力。二者战力天渊之别，哪怕罗霄元气再浑厚，甚至超过寻常武士，品质上的差距也不是数量所能弥补的。 武士境成，元种化核，元气转化元力，相当于水变成冰。水要杀人至少得一池子，而冰要杀人只须手指大小一根！杀伤力完全没得比，更别说到了武士境就能自由地元力外放，而武者只能借助奥义大量抽取元气，转化为元力，压榨性地强行施放元力。 两相比较之下，即使罗霄的丹田元气总量超过阿古什或柯林，双方以元力对轰，最终也会是罗霄先耗尽元气而不会是阿古什或柯林。一对一都毫无胜算，更何况还是一对二。 所以，罗霄只能借助风遁，躲入仙石洞天，突破武士境，再找回场子。 而今大家都是武士级，哪怕以一敌二，打不赢也能跑得赢，加之觅踪之息已解除，罗霄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现在，就是收账的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出现一个黑点，黑点速度很快，前一刻还在数里之外，半刻时不到就近至百步。 罗霄一直没回头，恍若不觉，这跟他现在扮演的小八修为相似。小八不过是个四级战卒，感应不到百步之外的鳄级战士很正常。 黑点、这会要说是黑影了，当对方拉下面巾之后，露出阿古什那张夹杂着疲惫、愤恨、无奈、不可置信等等诸多表情的面孔。 无论谁，奔波了一个晚上，穷尽心力，结果除了砍杀了一群不知死活讨野火的豺狼之外一无所获，多半都会是这样一副表情。 阿古什远远盯着那裹着毯子的的背影，虽然有八九分认为是小八，却并不会完全放下戒心，能在残酷的边荒生存，这点谨慎还是有的。当然，他也绝不会认为这人会是罗霄，原因很简单，他在数里之外时就已用水晶球测试过，毫无反应，嫌疑排除。 阿古什用没受伤的左手按住斜插腰间的弯刀柄，脚步放轻，细眼微眯，不错眼球盯住那背影，如同一匹发现猎物的孤狼，慢慢靠近。 晋升武士后，罗霄的耳目灵敏度大增，哪怕不回头，阿古什在百步外时他就已发现。他的手缓缓插进沙堆底下，握住埋藏的朴刀，包铁刀柄在寒冷的沙砬浸润下，像冰块一样冷，这冰冷的寒意刚刚沁入掌心，就被沸腾的热血融消化尽。 此时的罗霄丹田元核砰砰剧跳，无数条元力索如蛇攒动，随着意念的引导四下弹飞，如同白色小蛇钻入一条条经脉，令他无时无刻不感受到经脉饱满鼓胀，元力充盈。 这一刻，他战意沸腾！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这不是最好的出击距离，却是最好的出手机会，再近的话，就算阿古什一时认不出罗霄的背影与小八的背影有什么区别，却一定能感应到罗霄身上的杀气！ 就是现在！ 罗霄眼神一厉，握刀的手一紧，朴刀正要破土而出，远处突然隐隐传来一阵兵器交鸣声。 阿古什细眼一瞠，脚掌一旋，整个身体急速转向，朝声源传来处冲去。 罗霄暗叹失去一个打对方措手不及的机会，深吸口气，压制战意，手掌一动，将埋藏的诸般兵器统统收进洞天，信手甩去毯子，站起身来。 无论阿古什是否发觉不妥，罗霄都没法将这招“守株待兔”再玩下去。算了，突袭不成，那就正面硬扛吧，不管能不能干掉对手，至少得收个利息，让自己念头通达。 二人一前一后，朝兵器撞击发声处掠去，此时的情形可谓十分诡异。前方数十步外的阿古什只要回个头，就能发现他踏破铁鞋都找不到的罗霄就吊在他身后，找机会抽冷子下杀手。偏偏此时阿古什为远处动静吸引，加上下意识认为罗霄就是小八，居然没有防备。 罗霄也发觉了这一点，这简直是老天爷送来的机会，正想加速拉近距离，给阿古什来个狠的，然而前方出现的两个战成一团的人却让他都愣了一下。 其中一个手持两根判官笔的老者，不出所料正是柯林，然而他的对手却让罗霄很是意外。 身披铜扣披风，额系红巾，长发飞舞，手持一柄四尺长刀，神情肃杀。 正是前日在红柳镇马家铺子出现的那个青年武士！ 第47章 【反 杀（上）】 那青年武士一见对方来了援手，立即一记猛劈，逼退柯林，身形快速后撤。不过他并不是退却，而是调整攻防角度，手里长刀闪烁不定，侧身斜对柯林与正猛扑过来的阿古什，以免陷入两面夹击境地。 柯林借机大口喘气，显然他刚才所受的压力不小。听到身后动静，扭头看到阿古什飞奔而来，掇在他身后似乎还有一人。距离太远，柯林全神防备青年武士，不及细看，自然认为是小八，欣然大叫：“阿古什兄弟，来得正好，你我联手，生擒此人，必是大功一件！” 阿古什纵身飞跃，兔起鹘落稳稳站定在柯林身旁，灰眼盯住青年武士，嘴里问道：“柯兄，你怎么会与此人冲突？还有，他是什么人，为何要生擒？” 阿古什抛出一堆问题，而柯林只回答了八个字：“他是易水城主之子。” 只短短八个字，阿古什顿时明了一切。是的，这八个字就足以解释他的所有问题。因为对方是易水城主之子，自然会与柯林发生冲突，谁让他想绑人家妹妹的票呢。同样因为这个身份，如果能生擒活捉，其价值远远超过绑他的妹妹。 青年武士眼见对方来了强援，却夷然不惧，挽了个刀花，大声道：“你就是阿古什吧，来得好！易水程飞龙，今日为舍妹讨还一个公道！” 阿古什闻言大笑：“公道？！从来力量出公道，你区区一个新晋玄武士，哪来的自信敢从我们两个老牌鳄战士手里讨公道？” 程飞龙双手握刀，锋刃直指突勒人，掷地有声：“程家之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就算力量不够，咬也要咬下对头一块肉！” 阿古什大笑不止：“就凭你？”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如果再加上一个我呢？” 没等阿古什回头，罗霄探手从后背摘下龙鳞飞盾，猛力掷出，龙鳞飞盾化成一轮玄青圆月，呼啸着旋击阿古什后背。同时双手横执朴刀，舍身扑击。 还好阿古什多少对身后还是有点不放心，加上面对与自己同级强者，嘴里嚣张却一直保持警觉，完好的左手一直紧握刀柄，身后冷风袭来的瞬间，倏觉不妙的阿古什火速反手拔刀转身，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但也只来得及竖刀挡在胸前。 当！ 一声脆响，火星飞溅中，阿古什连人带刀被撞得向后滑行七八步，沙砾地上留下两条深深的印辙。 而此时，罗霄那旋风般地刀轮也已杀到。 阿古什正狼狈退后，一时无法反击，然而一双判官笔斜刺里交叉横架过来，犹如一把剪刀，嚓地一下将漫天刀影剪碎，露出剧烈颤抖的刀刃。 “是你！”柯林看清袭击者相貌后，简直又惊又喜。喜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小子却自投罗网来了；惊的是一夜不见，这小子竟然如此生猛，如果不是自己及时出手拦截，阿古什说不定真会伤在这小子手下……可是，这小子只是个武者啊！什么时候有这么牛叉的武者了？一个照面就能伤害战士级高手，哪怕是袭击…… 柯林心头吃惊，手上却不含糊，两支剪刀般的判官笔死死锁住朴刀，同时一股凶猛元力从双掌汹涌而出，循判官笔传递到朴刀，再沿着刀柄贯注入罗霄双手，狠狠撞向内腑。 这纯属以力压人啊！ 如果此时对面只是个普通的五阶武者，比如像严宏那样的，这一下立马就能重创其腑脏，让他吐血败退，退多远吐多远。那怕是昨夜之前未晋阶的罗霄，元气再雄厚，也得吃个闷亏，撤手弃刀，气血翻腾什么的。 这也是罗霄昨日坚持依仗地利，以气爆箭阻击阿古什，坚决不让其近身的原因，武者的元气真真干不过武士的元力，质的东西不是量能弥补的。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今非昔比，咱罗霄，现在也是武士了！ 劲气一触，罗霄立马感觉到了，嘴角不禁勾起，若是柯林比点别的，比如格斗经验或武技奥义，罗霄还不敢说稳拿，但说到比元力——见过沙钵大的元核吗？ 下一刻，柯林正狞笑着想看面前这折腾他们好几天，弄得七窍生烟的家伙跪爬的模样，突然脸色大变，浑身一抖，两支判官笔控制不住使劲一剪，咔地一下将朴刀截成两断，同时急速后退——这动作居然跟刚才的阿古什一模一样。 “操，小地方的铁匠坊打造的玩意就是不行。”罗霄皱眉看着手里的断刀，猛扬手接住弹飞回的龙鳞飞盾，正准备再给柯林一个狠的，却见阿古什正提刀疾扑而来，只得打住，随手掷出断刀，阻了阻阿古什，然后轻快向后撤出一段距离，冲呆站在不远处的程飞龙叫道：“喂喂喂，程学兄，你别在一边儿看热闹啊，动手啊！” 这也不怪程飞龙看热闹，他早就注意到罗霄，只是却当他是同阿古什一块来围杀他的，哪想到“自己人”却杀成一团，他还生怕是个局，可不敢随便踩进去，自然先在一边看个清楚明白再说。 此时一听罗霄的称呼，突然明白过来，大吃一惊：“你……你是罗霄！” 程飞龙与柯林遭遇并非偶然，他循着妹妹留下的记号一路追踪，终于在紧要关头救下妹妹，搞清楚来龙去脉之后，不用程飞凤求恳，立马掉头寻找罗霄。甭管这名易水修武堂的小弟子是不是想攀附而冒险为自家小妹顶雷，总之人家这么做了，并置身于危险之中，恩怨分明的程家人就没有不管的道理，哪怕敌人再强大，打不打得过另说，救不救人没得说。 敌人很强大，程飞龙自然不能让两个小妹跟来，他一路寻踪，很快找到阿古什与柯林等人的踪迹——突勒人一路打听追寻罗霄，这样惹眼的行径令程飞龙不费啥劲就锁定目标，费了一夜功夫，终于与满世界翻找罗霄的柯林迎头撞上，一言不合立马大打出手。 在此之前，程飞龙设想过很多种情况，比如罗霄已被突勒人擒下，折磨得奄奄一息，甚至是被干掉，尸骨喂狼。即使运气逆天，也顶多是躲在不知哪个乱石沙坑里瑟瑟发抖……却万万没料到，居然会是以这种方式碰面！ 罗霄他是找到了，但这名小学弟的表现却着实让程飞龙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先后与两名鳄级战士交手，居然还占上风，这是小妹嘴里的那个五阶武者的学弟？ 程飞龙可是与柯林交过手的，这绝对是个劲敌。居然能一击迫退这样的强者，这能是一个武者能做到的？ 不过，现在似乎不是探寻这咄咄怪事的时候，罗霄出人意料的强悍，使得原本凶险的局面一下翻转过来。 二对二，两位新晋玄武士vs两位老牌鳄战士。 第48章 【反 杀（下）】 “那小子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夜之间就那么生猛了？”从昨晚到现在，阿古什已经连续吃了罗霄好几次瘪了，连一只手都受到重创，战力打了折扣，以至于他不得不用左手使刀，很不顺手。 一次吃亏是大意，二次吃亏（尾随其后）乃至三次吃亏，纵然阿古什再嚣张，此刻也狂不起来了。 只不过，阿古什心中再吃惊，也比不过柯林心头的惊骇。没错，他是绞断了罗霄的朴刀，看似占了上风，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当他以元力通过兵器传递，企图震伤罗霄之时，却反过来被一股更雄浑更凶猛的元力反冲双臂，直撼肺腑，惊得他拼命抽调元力，与这股来势汹汹的力道对抗，好悬把这股外来元力迫出体外，却用力过猛，剪断对手朴刀。 表面上，弄断对手的兵器，看似占了上风，实则是柯林失去对手里的兵器与力量的把控——这，才是搏斗中的大忌。 柯林与阿古什交换一下眼色，低声道：“那小子有古怪，似乎是元力……” “不可能!”阿古什断然否定，根本不相信，“这小子一直都表现得神秘古怪，说不定就是他身上有什么宝物……” 柯林也觉得自己这个判断有点荒唐，这小子怎么看也不过十六七岁，能够成为五阶武者就已经够惊人了，武士？！怎么可能？整个天镜域都没听说过有这个年龄段的武士，至少这一百年里没听说过。 既然不是武士，却又如此强悍，如果当真是借助某种宝物的话，那这宝物可就不得了。 正因有了这个判断，无论柯林还是阿古什都不甘心放手，哪怕放弃程飞龙这个易水城守之子，也要拿下罗霄！ 天云低垂，平野寥廓，风沙渐起，吹得四人衣袂猎猎。 罗霄一手持盾，一手从腰间拔出猎刀，斜眼看向程飞龙：“一人一个。” 程飞龙朝阿古什包扎的右手看了一眼，振刀豪笑：“好！那个手废的交给你，我还选我的老对手。”长刀朝柯林一指，“来来来，刚才还没打完，咱们继续。” 柯林脸色一冷：“姓程的，还是那句话，你现在退走，咱们的梁子就此揭过，我等愿以两份中品肉灵石补偿得罪令妹之误会……”柯林现在的心思全放在罗霄身上了，虽说程飞龙也是很有价值的目标，但这人的身手着实不差，实在没把握能一下吃俩，能够威胁加补偿令其不插手是最好了。 然而柯林话音未落，程飞龙暴喝突起：“误会？！等小爷砍你一刀以后再跟你说误会！” 这个看上去模样俊朗，笑容阳光的青年，一旦出手，如同一只扑食的猎豹，迅猛之极。他手里那把只有两指宽，却刃长四尺，连刀柄达到四尺半的细长弧形刀，在空中划过一轮弧光，刀刃白芒四溢，显然已灌注元力，匹练般暴斩柯林。 当当当当！ 一道道刀芒弧光纵横，大蓬火花炸飞，一连串密集金铁剧震声搅碎了荒原的宁静。 柯林虽然被打得措手不及，连连后退，手里判官笔都尽是刀痕，但此人不愧是晋级十余年的老牌六阶战士，虽惊而不慌，双笔翻飞，如封似闭，左手画阴右手画阳，竟在空中凝出一道道弧形白芒，仿佛在凭空书写什么，抑或在描画什么。判官笔在空中划过的“笔迹”，漾动着一条条烟云状地白芒，这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白芒竟编织成一张肉眼可见的元力大网，罩向那凶悍凌厉的刀光，渐渐遏制住程飞龙凶猛攻势。 程飞龙起初还一刀快似一刀，但渐渐感觉手中长刀如同斩进泥沼一样，说不出的别扭，往日凌厉的刀势竟变得拖泥带水，威力大减。 “奥义·阴阳引！”程飞龙家学渊源，见识很不一般，眼神凝重，“逐月国国都修武堂的双手武器奥义秘技！你是逐月国人，竟然投靠突勒狗！” “小子，有点眼力见嘛。”柯林使出这招奥义显然代价不小，一张焦黄的老脸只这一会便苍白了几分，双笔运力沉重，如同老汉推磨，嘴里冷笑连连，“既然你识得这一招，想必也知晓厉害。怎么样？现在收手，考虑老夫先前的建议还来得及。” 阴阳引这招奥义秘技，并不算多厉害，但它强就强在这是一招少有的以拼消耗为目的奥义。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以元力化阴阳正反之力织就成网，粘住迟滞对手攻击，形成胶着后源源引导卸除对手力道的法门。不过这一招启动消耗很大，而且维持元力网也需要源源不断输入元力，若说此奥义能卸除对手五分力量的话，那启动这一招的人至少也得付出二三分元力。所以到最后比拼还是谁先扛不住，也就是谁的元力更雄厚。 然而程飞龙却纵声大笑：“拼元力？好啊！小爷这次出塞，一直就想弄清楚究竟是武士系强还是战士系狠，哪种晋级方式才正宗……再吃某一刀！” 他们这边战斗陷入胶着，罗霄与阿古什这边也差不多，不同之处在于，这边的主攻却是阿古什，大概使刀的多半都有很强的进攻性。 别看阿古什废了一只手，此刻他左手反执弯刀，如同一头凶暴的巨狼，劈头盖脑狂砍罗霄，那凶悍的打法，仿佛他手里使的不是一把弯刀，而是提克塞里的大铁锤。 罗霄很沉稳地将修炼多日的刀盾合击术稳稳发挥，不但借助盾牌的优势将自身防护得滴水不漏，而且不时寻隙以猎刀抽冷子打个防守反击，虽然没得手，却也在一定程度上遏制阿古什的攻势，将对方那股子疯狂劲头渐渐压下来。 不错，罗霄是晋升武士了，而且元核的个头吓人，但生死搏杀，元力雄厚不是唯一因素，决定胜负的因素很多，经验、技能、元力、胆气、心计，甚至还要加上运气，真要排行，元力强弱绝对排不到首位。 罗霄有自知之明，实力对比上，他除了元力稳压对手，胆气心计也不含糊，其余的还真未必比得上。所以他要做的就是稳打稳扎，先立于不败之地，不给对手发挥经验与技能的机会，然后通过不断消耗对手元力，慢慢体现自己的优势并逐步扩大。而在此过程中，他下了大半年苦功的刀盾合击术也从生疏磕巴渐渐熟练圆滑——果然，实战才是真正掌握一门武技的最佳途径。 罗霄的打法竟与柯林异曲同工，最妙的是，他还不怕阿古什不上钩——这厮恐怕做梦都想不到，区区一个“五阶武者”，竟敢跟他一个六阶战士拼消耗，这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 实际上这会阿古什已经感觉有点不妙了，他这么大耗元力的一番狂轰滥炸，除了声先夺人营造碾压之势之外，真正目的就是想拼掉罗霄的“法宝”——至少要拼掉其驱动法宝的力量。不管是怎样逆天的法宝，要驱动总得损耗元力的嘛，所以他很愿意跟罗霄拼。当对方元气耗尽、法宝失灵的那一刻，就是决出胜负之时。 于是，在这边的斗场上，满眼都是阿古什那彪乎眩目的纵横刀芒，团团刀花几乎将罗霄裹成茧子，如果不是那密集如打铁的声音提示这令人色变的每一刀都被格挡住，几乎让人以为罗霄被切成片了。 然而，随着元力的疯狂倾泻，阿古什丹田里那颗拇指大小的元核急剧缩小，当缩小到黄豆大小时，终于撑不住了。虽然他还可以再来几轮，但除非他想拼命，否则把所有元力用光这种事跟自杀没两样。 更糟糕的是，阿古什几乎抽干了自个，却骇然发现，竟然半点打不破罗霄那如果龟壳一样的防御，果然是玄武·士……等等！该不会这小子是真的武士，而不是什么法宝吧？ 阿古什终于意识到一个令人眼珠子瞪掉的事实——这小子，是、武、士！ 之前阿古什虽然吃了罗霄几个暗亏，但确实没有真正称量过，而且罗霄的年纪摆在那里，说实话哪怕是之前他表现出的五阶实力都已经很令突勒人讶异了，更令人大跌眼镜的与两大六阶战士硬撼的出色表现，结合之前在红柳镇种种神秘，很自然让人认为他依仗的就是法宝。 这个错得离谱的误判，终于让阿古什明白他将要面临怎样的可怕后果。 “该死该死该死！”阿古什眼瞳血红，咆哮如雷，须发猬张，仿佛一头狂化的人狼。手里玄铁弯刀刀芒暴涨，将他那张扭曲的脸映照成青白而狰狞。 随着他连吼三声“该死”，每吼一声便劈出一刀，这三刀刀势之凶猛暴烈，数倍于前，其势之疯狂，仿佛每一刀都与敌皆亡。 刀盾剧撞，玄铁打制的刀锋都卷了刃，而龙鳞飞盾盾面却依然光亮如镜。灵器果然就是灵器！ 刀芒与火星四溅，映亮了罗霄从盾后探出的一双漆黑如墨的浓眉与明亮锐利的双瞳。一点火星从他眉弓掠过，烙出一线细细的红痕，罗霄的眼睛却眨都不眨，漠然盯着阿古什，眼瞳深处似乎透出一丝讥诮：来啊，再来三刀。 阿古什动作很疯狂，眼睛却清明得很，这小子绝逼是武士，而且，元力之雄厚绝对在老子之上！他已经不去想是怎么回事了，眼下还顾得着这个吗？ 正当罗霄以为阿古什要拼命的时候，他竟猝然收刀，纵身倒退，扭头就跑——没错，丫的竟然跑了！ 第49章 【裂 颅】 三板斧完了？ 罗霄憋那么久，等着就是现在，哪容阿古什在眼前逃脱？手臂一振，飞盾急旋，呼噜噜撞向阿古什后背。 阿古什头也不回，弯刀向后一背，打算用刀身硬接一记，拼着受点伤，也不能被对方截下，并且还可以借飞盾撞击之力逃得更快。 眼见飞盾就要与刀身相撞之际，随着蛟筋一抖，飞盾旋转方向一变，竟擦着刀锷向上斜飞，盾沿切过阿古什握刀的左手背，绕了半圈回切向阿古什咽喉。 阿古什闷哼一声，弯刀脱手，手背皮开肉绽。 砰！ 飞盾临身的一瞬，阿古什双臂交叉于胸前，生生硬受了飞盾一击，轰然声中，阿古什吃这一击连退六七步，两臂居然没事，只是人却被生生拦下。 下一刻，罗霄呼地落到阿古什身前，龙鳞飞盾像吸铁一样倒飞而回，附在小臂滴溜溜转着。看到阿古什衣袖尽裂，露出两臂却只破了点皮，而方才中招的左手虽然看上去血肉模糊挺吓人，但五指屈张自如，显然没伤到骨头。 “六级鳄战士，果然皮厚。”罗霄算是见识了老牌鳄战士强横防御力，要知道这可是灵器，在没有元力防护的情况下对上灵器，与普通人的肉躯对上利刃几乎是一样的。 罗霄是惊叹，阿古什却是惊吓——一夜之间，强弱逆转如斯！如果不是丹田所剩无几的元力与左手剧痛在提醒，阿古什怎都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常人打架靠体力，武者搏斗靠元气，武士（战士）战斗靠元力，这是一切的根本，而现在，阿古什的元力几近枯竭。要不是这样，他怎可能被这点小技巧的区区一击所伤？ “小子，见好就收啊！别逼我，你是修武堂弟子，不会不知道擅长防御的玄武士一旦拼起命来会是什么后果吧？而我们鳄战士的防御，比起玄武士只强不弱。”阿古什脸色阴沉，十指屈张如钩，摆了个十字手，咬牙威胁。他两只手不错是受了伤，却也只是不便握持兵器而已，空手搏击的话还是没多大问题的。 罗霄右手猎刀挽了个刀花，轻轻敲击盾面，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嘴里轻轻吐出四个字：“欢迎拼命！” “命”字一出口，罗霄右足猛地蹬地，坚硬的沙砾地被踏出一个数寸深的脚印，整个人如同炮弹一样连人带刀盾轰向阿古什。 太快了！阿古什避无可避，更令他灰瞳剧缩的是，那面青灰色的小圆盾与那把二尺猎刀，冲到半途时，蓬地爆开一团冷芒，尚在五步之外，锋芒寒气便砭肤生疼。 好强劲的元力！阿古什汗毛倒竖，这一刻，他无比深刻感觉到，如果他不动用那一招来对撼的话，后果极其可怕。 拼了拼了真的要拼了！ 阿古什别无选择，不拼就是死！突勒人骨子里的亡命与赌性猝然爆发。 轰！ 阿古什的头顶突然涌起一蓬红雾，红雾涌动，仿佛藏有什么怪物，给人极为危险的感觉。 罗霄顿时瞪大眼睛，这是…… 一颗淡红色巨大鳄头浮显，乱牙森森，血涎下滴，一双硕大的竖瞳透出凶残的冷意。 “血气化形！”以罗霄对战士系统的了解，一眼就看出这是什么。 血气化形是与武士体系完全不同的战士体系的特殊技能，发动这个技能，起码提升战力三成以上，实力与等级越高就提升越多。 当然，这世上没有任何收获是不用付出代阶的。一旦催动血气化形，如果在有效时间内无法击败对手，就会陷入长时间虚弱状态，战斗力不及平时一半。 这是保命或拼命才会用的杀手锏，后遗症如此之大，不是生死交关，没人敢这样做。而一旦这样做了，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才是真正的三板斧。扛不过，对手死，扛过了，自己死。 “去死！”随着头顶雾状的鳄头爆开消逝，那红雾尽数被阿古什吸入身体，然后整个人都胀大一圈，肌肤血光隐隐，眼神疯狂，惨烈狂笑，疯魔般扑向罗霄，十指箕张，指尖红芒激射数尺，空气都似摩擦出了火花。 轰！ 这一声巨响，把不远处正处于胶着状态的程飞龙与柯林都惊动了，只是这二位也正处于紧要关头，根本不敢分心，连头都不敢回。 红白两颗炽火球轰然相撞，炸开漫天光雨，一面青莹莹的圆盾冲天而起，大量红白交织的茫茫光雨中，夹杂着点点腥红。当光雨渐渐消散，显露出场上两个近在咫尺扭成一团的人影。 罗霄与阿古什横眉冷对，四臂交缠。 罗霄的猎刀前端穿过阿古什干瘦的手掌，却卡在掌骨间。而阿古什却浑然不顾剧痛，手掌死死扣住刀刃，使之无法寸进。 阿古什的付出并非毫无代价，他不但掀飞了罗霄的龙鳞飞盾，将罗霄的左臂格挡出中门，血肉模糊的右爪更死死扣住罗霄的左胸心脏位置，五根锥子一样的指爪生生抓入皮肉，仿佛下一刻就是破胸而入掏心而出的恐怖画面。 罗霄紧紧呡着嘴唇，额头密密的汗珠，眼神却无比清明，嘴角勾起一抹讥诮，一字一句，如针扎心：“就算你增加了三成战力，那又如何？我的元力还有很多，你的呢？” 血气化形不是无敌状态，只是通过压榨激发潜力，从而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三至五成战斗力。如果双方实力相当，这突然增加的三五成战斗力，绝对可形成碾压之势。 只是，就像战争打的就是后勤一样，在元力储量这决定胜负的“后勤”一项上，阿古什比起罗霄，差得实在太远了。 说话间，罗霄左胸心脏位置渐渐凝出一面镜子大小的白色光膜，光膜一闪一闪明灭不定，面积不断增大。 元力护罩！ 这该死一万遍的王八羔子，竟然还有如此浑厚的元力？！阿古什眼神满是绝望，无论他怎样疯狂发力，他的右爪依然被那层白色光膜一点点逼出，颤抖着收缩着…… “啊——”阿古什疯一样用头槌撞向罗霄额头。 几乎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瞬间，那看上去慢吞吞扩大的元力护罩就像雨伞一样嘭地撑开，将罗霄上半身完全护住，任凭阿古什疯狂撞击，那片看似薄薄的如水光膜漾起层层波澜，却坚韧不破。 镜面一样的光膜后面，是罗霄冷漠而决绝的眼神，右手猛地转动刀柄。阿古什惨叫一声，左掌被生生挖出一个血洞，血喷如泉，剧烈的疼痛令他浑身颤抖，蜷缩成一团，哪里还顾得撞击罗霄。 下一刻，罗霄纵身跃起，接住从天降落的龙鳞飞盾，奋力向下一劈，咔嚓脆响声中，半面盾牌如同利斧一样生生嵌进阿古什的脑壳，几乎切成两半。 吭！ 阿古什就以这头顶盾牌的怪异造型，直直跪地，一时间竟未倒下。 罗霄也不去理会，身形疾转，猎刀归鞘，双手一翻，便多了一张弓三支箭，对准正与程飞龙僵持的柯林后背，弓弦一震，三支箭头爆出三团白光，比早前他在沙丘顶上阻击阿古什时光芒更盛，足足有拳头大小，而且还是一次三矢。 柯林虽然没扭头，却从面前程飞龙的瞳孔以及如锋芒在背的感应中感受到背后的杀机。 阿古什败了？怎么可能？这小子的法宝有哪么厉害？然而哪怕再不肯相信，柯林也知道眼下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几十年江湖打滚的经验告诉他，再不走很危险，非常危险！ 柯林当机立断立马撤去奥义，当那漫天白网消逝的瞬间，柯林身体一震，闷哼出声，嘴角溢血，却是受到了元力反噬——奥义倒不是能发不能收，但收得太急就得付出代价。 程飞龙岂会放过这难得的战机，揉身而上，低吼一声，重重一掌拍击在刀柄尾端，长刀嗡地剧震，迅疾无比插向柯林胸腹。 与此同时，绷绷绷三声弦响，三支附着强劲元力的箭矢几乎不分先后疾射柯林后心。 这一瞬间，柯林陷入前后夹击的凶险之境。 柯林百忙中扭头惊鸿一瞥，正看到阿古什那惨烈的死状，心胆俱裂之下，再顾不得后果，同样凝出巨大鳄头，催发血气化形。使得身体防御力暴增三成。 轰！ 耀眼生花震耳欲聋的大蓬白芒四下爆裂，如银瓶乍破，水银倾泻。 漫天白芒还未散尽，一道人影急掠而出，仓惶逃遁。血气化形，实力爆发，令柯林逃过两大武士联手前后轰击。然而，这也造成了巨大消耗，使得原本可以支撑半刻时的血气化形，只撑住了短短十数息。 罗霄眼神死死锁定柯林身影，手指一动，又是三箭挟在指间，随着奥义心法运转，箭镞嘭地一声，燃起三团眩目白芒，像三支微型火把。罗霄眼睛微眯，手挥琵琶，呼吸间三箭连珠射出。 柯林此时丹田空荡荡，早已贼去楼空，除了还留下米粒大小光芒黯淡的元核，比阿古什好不了多少。此时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逃！逃！！逃！！！ 嘭！ 第一箭，射穿柯林右腿，柯林身体打晃，不管不顾，依然咬牙踉跄前行。 嘭！ 第二箭，洞穿柯林左腿，柯柯两条腿力量被剧痛抽空，噗嗵跪倒。 嘭！ 第三箭，从柯林后背射入，腹部穿出，气爆鸣响，炸得肠穿肚烂，血水内脏稀哩哗啦泄出。 柯林目眦欲裂，霍然回首，嘶声大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嚓！一道寒光扫过，好大头颅飞起，怒血冲天，泼出漫空血雨。 “做鬼就做鬼，哪来那么多废话。”程飞龙长刀一抖，甩去刀身血水，反手咔地归于背鞘，转身看向罗霄，眼里是满满的惊奇与激赏，遥遥合手致礼，“在下燕山修武堂教习，程飞龙。” 罗霄还纳弓箭，摸摸鼻子，实在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好吧——在下易水修武堂弟子，罗霄。” 第50章 【敛 息 术】 “你真的只是易水修武堂弟子？” 程飞龙再次问起这句话时，已经是与小妹程飞凤、表妹劳飞燕及罗霄策马返回易水城的路上。 罗霄没有回应，因为他知道程飞龙并不是真需要他回答。他回头看了一眼马车，车门紧闭，正在养伤的二女并没有像前两天那样打开车门聊天的迹象。于是转过头来，认真盯着程飞龙：“听说易水程氏有堂训‘有恩必报，有仇必偿’。” 程飞龙一愣，不知这少年为何扯到这个，却仍肃然点头道：“正是。” “那么我救了你两个妹妹，算是恩吧？” “当然！”程飞龙斩钉截铁道，“罗学弟但有所求，我程氏一门只要能做到，无有不允！” “好，易水程氏果然名不虚至。”罗霄挑了挑大拇指，咂了咂嘴道，“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此次突勒人之死，与我无关。” 嗯？程飞龙愣了一下，还以为罗霄怕担责任，想撇清此事，忙道：“罗学弟放心，这次是突勒人犯到我们头上，就算突勒联盟再怎样蛮横，我们易水程氏也不怕他，必能护得学弟周全。” 罗霄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突勒人此次所图不小，这几个探子头目死了也就死了，他们也未必敢闹大。我只是不想让人知道，我一个修武堂红带弟子，杀了一个鳄级战士。” 罗霄说着，直接从怀里拽出一条红色绸带，鱼龙徽章在朔风中翻飞，仿佛活了一般。 程飞龙倒抽凉气：“你、你只是红带弟子？！” 明白了，一切明白了！一个十六岁的红带弟子，无伤而击杀一名老牌鳄战士，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这还是程飞龙不知道罗霄在三个月前仅仅是一个不入流的二阶青带弟子，否则，怕是要惊得从马背滚跌下来。 程飞龙更明白，这位易水修武堂的学弟身上一定有大机缘。不过，能在芸芸武者中脱颖而出的，哪个没点机缘？就说他自个，同样也有不小的机缘，否则怎会在二十出头就进阶玄武士？ 如果程飞龙还只是个普通武者，或许还会对罗霄这个如此惊艳的少年武士有点想法，而今他早已迈过这个坎，这心思也就不热切了。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不像阿古什、柯林那样，与罗霄屡次明战暗战，察觉出这少年身上与众不同的神秘。所以阿古什、柯林会觊觎罗霄身上的机缘，而程飞龙却不会——至少这机缘的吸引力不会盖过罗霄对他的恩情。 于是程飞龙很痛快道：“行！我绝不会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 罗霄立即纠正：“随便你怎么泄露，但这件事从头到尾没有我这个人。” 程飞龙连连点头应承，转念一想，不禁苦笑：“学弟倒是藏稳了，却让我冒了个冲天尖——我一个新晋玄武士，击杀两名老牌鳄战士……啧啧，我压力很大啊。” 罗霄却笑：“修为巅峰的玄武士，杀几个同阶高手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吧？” 程飞龙一脸无语：“你也知道是修为巅峰啊，我才刚晋阶不到半年好不好……对了，我知道你不想冒头，只是，武士的气息与武者截然不同，哪怕你再收敛，也瞒不过高阶武士。你只要一回到修武堂就得露馅，这样隐瞒毫无意义啊。” “谁说没意义？”罗霄手一翻，亮出一札半旧不新的羊皮纸，“你也看了这个东西，我也跟你说了它的作用，学成了这个，你说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程飞龙微怔，以他的眼力，竟然看不出罗霄是从哪取出来的，这手法很不错啊。他当然知道罗霄手里的羊皮纸是什么，那是从柯林身上搜出来的一门古怪功法《敛息术》。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这功法并不是什么强大的神功秘籍，它只有一个作用，就是敛息。功法分低中高三阶，低阶时修为可压制一阶，中阶可压制一个境界，而修炼到高阶时，一旦运转心法，哪怕是高阶武士看上去都与普遍人无异。 柯林就是修炼到了中阶，当他运转敛息术后，直接将鳄战士的修为压制到了四阶战卒的层次，这才使得罗霄差点中伏。如果不是龙鳞飞盾上的蛟鳞气息激发而暴露了柯林的真实修为，罗霄的下场怕比程飞凤姐妹好不到哪去。 也正因为柯林只修炼到了中阶，所以才把这份功法带在身上，以便随时揣摩。结果人被罗霄、程飞龙合力所杀，功法也落到了二人手里。 程飞龙也看过这份功法，原本也有意修炼，不过打开功法首页，开宗明义的一个先决条件却让他打了退堂鼓——敛息术的原理，是在元核表面凝聚一层极薄的敛息之壳，将元核气息封闭起来，以达到掩盖修为的目的，就像一个鸡蛋壳一样。 而要凝聚敛息之壳，首先就要损耗大量元力。这还不算，仔细再看，就会发现这功法易学难用，换句话说是用不起。因为要维持这敛息之壳，会慢性耗损元力，看似不多，但换算下来却吓人一跳——一天修炼两个时辰所吸收天地灵气转化的元力，还不够维持敛息之壳的损耗。 耗费大量元力储量，修炼这样一门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用上的鸡肋功法，而且耗时还不短，修炼到中阶至少要小半年。这么一算下来，程飞龙便觉得很不值，直接弃了，于是这羊皮纸便落到了罗霄手里。 此时听闻罗霄有意修炼，程飞龙着实惊讶：“这门功法确实对你目前有点用，只是，你不觉得代价太大了？且不说初次凝聚敛息之壳，至少会损耗你三成元力，好几个月都补不回。此后每次启用这敛息之壳，都意味着你一天的修炼白费了，启用越多，修为不进反退。你初晋武士，最紧要的是稳固元核，需要大量元力……算了，你若是心意已决，我可以支持你十块下品灵石，这是我所有存货了。” 罗霄笑了笑：“多谢程学兄，灵石我有。”说着伸手探进马鞍旁的裢褡，实际上是从仙石洞天里取出一块灵石向程飞龙亮了亮。 程飞龙眼睛一亮，向他伸出手：“能不能把这灵石让我看看？” 罗霄自无不允，说起来这灵石还是之前在易水城本草堂与程飞凤交换那块中品肉灵石时所得，正因如此，他才不惮让这东西在程飞龙面前亮相。嗯，据程飞凤所言，那块中品肉灵石还是她送给哥哥程飞龙的晋升武士的贺礼，这还真是有缘！ 程飞龙拿在手里反复观看，越看眼睛越亮：“这不是下品灵石，已经非常接近中品灵石，虽然还差一点……你从哪搞来的？” 罗霄暗吸一口气，还好，没来得及说出这灵石的真正来源，否则还真说不清楚了。 从仙石洞天里那些肉灵石与灵药的变化来看，罗霄心里也隐隐感觉他从程飞凤手里交换来的那七八块下品灵石也会产生变化，只不过他从不缺灵气，自然也没在意。其实就算他真在意，他也没那个眼力鉴别灵石的品级——要知道，在与程飞凤交易之前，他从没见过下品灵石，更别说中品灵石了……见都没见过，谈何鉴别？ 中品灵石在整个天镜域都极为稀少，几乎每一块都能找到其源头与收藏者，幸好，按程飞龙所说，这还不是真正的中品灵石。 罗霄暗捏一把汗，要是再晚个十天八天拿出来，指不定就真的变成中品灵石了啊。这事给他提了个醒，千万要引以为戒，以后绝不能随意显摆了。心念转动之下，罗霄笑道：“这次出任务，干掉了一个野武士，从尸体上找到的。” 程飞龙啧啧有声，这小子身上连灵器都有，惹来个把不开眼的野武士倒也不足为奇，至于为何一个野武士身上会有这样的好东西……这种追根刨底的话说出来可就过份了。 程飞龙递还灵石，道：“不错，有这块准中品灵石，再加上我那十块下品灵石，足够学弟无损元力凝出敛息之壳了，那么接下来半年里，在你修炼到中阶之前，千万注意，尽量不要出现在高阶武士面前，以免露馅。” 罗霄感激拱手：“多谢学兄。” 罗霄其实并不需要灵石，不过他也看得出来，如果不接受，程飞龙肯定不痛快，为免节外生枝，收了也就收了。至于程飞龙的叮嘱……呃，他罗莽子最不缺的两样东西，就是灵气与时间！ 第51章 【重返易水】 一个人的仙境武道骄阳第51章【重返易水】罗霄一行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一场雪来临时赶回易水。 直到看到易水城那条黑线般的城墙时，罗霄才长吁口气，这个“简单任务”总算完成了。还好，要是被冰雪堵在路上就麻烦了。 进城时罗霄敏锐察觉，一个月前鱼龙混杂的局面已大为改观，基本上看不到之前那种游侠遍地走，武者多如狗的情况了。 嗯，看来咱这次外出的决定很正确嘛。 进城之后，程飞龙急着与其父相商要事，程飞凤、劳飞燕也需要调养，而罗霄也需要到修武堂交付任务。于是与程氏兄妹约定再见时日，就此别过。 罗霄出南门，一路轻驰来到千尺峰下，修武堂大门前。 守门的两位学员倒是认得他，这倒不是说罗霄人面广，而是他原本也是守门大军其中一员，就算不怎么打交道，脸熟是肯定的。 “罗莽子，这么久不见，到哪去了？” “执行一个任务，跑得有点远。”罗霄点点头，他跟这二位不熟，随口解释一下，径直牵马而入。 另一位学员却抬手虚阻，嚷嚷道：“罗学兄，仪表，注意仪表。” 修武堂学生在外面怎么穿着打扮都不要紧，但进到堂院，必须着白色制服，系本阶颜色腰带，明示身份，这是堂规。 罗霄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身泥尘的灰色紧身衣，抬头笑道：“学弟说的是，正好到杂务处领换新的。” 那学生点头后退，没有再说什么。 罗霄一直穿的是以前那身破旧制服，晋阶武士之后，整个人心态都有不小的改变，也没必要太委屈自个，反正不缺钱，换新的吧。 罗霄先到杂务处交还马匹——虽然不是原来那匹马，不过经杂务处的执役鉴定后确认，这匹马齿龄四岁，筋骨结实，除了因长途跋涉而掉膘之外，其余各方面都不在原来那匹马之下。这样，就算是相抵了。 罗霄再交付五钱银子，领了两件冬装白袍，一件穿上，一件备用。在系腰带时，罗霄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系上了红绸带——从这一刻起，他需要一点点展现自己后发先至的“天赋”，只有不断刷新大家潜意识对他原有实力的感观，将来显露武士实力时才不至于让人过于震惊而有所怀疑。 好吧，从现在开始，咱要高调……呃，堂堂一个玄武士，系一根红腰带，这究竟算高调还是低调？ 怀着这样的纠结，罗霄走出杂务处大门，冷不丁看到几个学员正在马厩选马，大概是要外出执行任务，里面居然有几个熟人。 武者对气机、窥视等感应都是很敏锐的，那几个学员心有所感，纷纷抬头，双方打了个照面。 潘扬、刘黑达、田子、黄七……嗯，几个不对眼的家伙全齐了。 当看清楚是罗霄的时候，几个人眼神都有点不善，但随即眼睛就被对方腰间那条红色腰带晃花了。 红、红带？！假的吧…… 潘扬等人可是记得清楚，就在几个月前，罗霄还是与刘黑达一同晋升黄带来着，这才过多久，居然就红带了！ 罗霄在收回目光之前，眼尾扫了一下潘扬腰间扎系的黄带，淡淡道：“记得我说过什么吗——我不会等你太久。” 当初潘扬想挑战罗霄，但彼时潘扬是黄带，而罗霄还是青带，按高阶不得挑战低阶的准则，潘扬只得作罢，却忍不住出言挑衅，结果罗霄甩下这句令他差点暴走的话。而今旧话重提，彼此实力却完全翻转，罗霄变高阶，而潘扬却成了低阶……嗯，这回他倒是可以名正言顺挑战了，问题是，他倒是敢呢？ 望着那扬长而去的背影，潘扬、刘黑达等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半晌，才听得黄七恨恨道：“可惜洪老大与蒋学兄出了事，否则定要让这罗莽子好看！” 罗霄这时已经是武士心态，眼皮子已经不夹这些家伙了，随口刺一句，便抬脚离去，直奔鹰扬堂，巧的是，又碰到上次那个青年执役。 又是三级蓝色任务！青年执役接过罗霄递来的任务玉签，取书册检索后确认后，好一阵无语，你这位学弟也太没追求了吧？估计以后成就有限。 有了这样的认识，青年执役起身，懒洋洋把罗霄交付的任务简报条子放进最下一格抽屉里。按程序注销任务领取功绩点后，罗霄也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不过罗霄并未走远，他就在鹰扬堂附近转悠，安心等待。 果然，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就见那位近随季平匆匆赶来。 罗霄微笑，知道定是城守府那边有消息传来了，当即跟在季平身后进入鹰扬堂。就看到季平正与那青年执役说着什么，隐隐能听到自己的名字。 罗霄走上前，轻咳一声，正等开口，就见那青年执役一脸喜色指着季平身后：“这、这不就是你要找的罗学弟！” 季平回首，一见罗霄顿时露出喜意：“哈，罗学弟！真是太好了，正要找你，哪个……监正大人传召……” “我明白。”罗霄打断季平的话，看向青年执役，“是了，我的任务记录是不是得调到红色一级了？” 青年执役愣住，看着季平。 季平笑道：“没错，监正大人要亲自垂询此次任务细节，按程序，自动调升至红色一级。”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青年执役喃喃道：“上次好像……好像也是领了个蓝色任务，最后却变成红色一级。这次又是这样……这位学弟的运气究竟是太好还是太坏……” 罗霄与季平并肩而行，一路上季平只是随口问了下罗霄首次外出任务的感觉，对监正传唤并无多言。 罗霄也不多问，一是问了季平也不会回答，二是他对此心里有数。不过，有个疑虑从进城时就产生，倒是可以询问一下。 “对了，季学兄，我进城时看到的景象与一个月之前大为不同，是不是城守府发力了？” 季平当然明白罗霄说的是什么，点点头，神色肃然：“出了点事……你不用打听出什么事，只需知道，郡守震怒，严令三城城守与修武堂联合，排查及驱逐所有游侠与野武者……” 罗霄当然不需要打听，他心里明镜也似地，必定是谭六与洪天刚、蒋风火拼事发而引发的波澜。现场看起来像是同归于尽，但只要有点脑子，谁会相信一个武士会与两个四五阶的武者同归于尽？ 一名修武堂执事横死于城外，这是近十年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严重事件，因此，那些嗅腥而来的游侠与野武者们一个个都成了嫌疑人。这一个月三大城发生的围捕与拒捕所引发的血战，比过去几十年加起来都多。 尽管此案闹得很大，但详情却没多少人知晓，皆因郡守、城守及三大修武堂高层都达成了共识——捂盖子。 修武堂执事、堂堂玄武士，居然诱杀本学堂两名入室弟子，这绝对是天大丑闻！一旦消息泄漏，不光对易水，甚至对整个河朔郡修武堂都会产生极其恶劣的影响。 也正是因为上层有这样的捂盖子心态，嫌疑目标基本都放在了众多外来者身上，罗霄的嫌疑才被降到了最低。随着众多外来游侠武者被清洗驱逐，这件无头公案也渐渐平息下去，没有什么意外的话，罗霄也算是安全了。 在前往监务院这段时间，罗霄利用有限的信息，把事情想得七七八八，总算安下心来。 在迈进监务院大门的一刻，罗霄内息运转，丹田处那硕大元核表面渐渐浮起一层灰翳，像朗朗晴空被蒙上一层阴云，原本乳白透亮的元核慢慢消失不见，完完全全被一层薄薄的壳状物包裹，属于武士的强大气息尽数掩盖得半点不漏。 敛息之壳！ 这一路上，边赶路边修炼，凭着仙石洞天的强大灵气与可怕的时间差，在踏进易水城前两天，罗霄就已经将这门奇异功法修炼到中阶，完全包裹元核气息，将实力压制到四阶炼血期阶段，正与他目前所展示出的境界相当。 进入大堂，监正秦千秋，监佐庞元峰俱在，两双雪亮的目光扫来，看到罗霄腰间红带，庞监佐眼里讶异一掠而过，秦监正却是隐隐含笑，心想这小子终于敢亮出来了，看来此行收获不小。 两位九阶武士的威压扫来，罗霄心腔大力跳动，敛息之壳一阵剧荡，好悬没有破裂。直到两位大人的威压气息收回，罗霄才暗暗松了口气，手心捏了把冷汗，躬身施礼：“人级丁部入室弟子罗霄，叩见二位大人。” 秦千秋点头：“免礼。想必你也猜到我等传召你的原因了吧？” “弟子明白。” “好，季平记录，罗霄，你可以开始说了。” 于是罗霄将此行发现详情一一道来，当然，他的陈述仅限于白草城的一切，出城之后的事，一概略过不提。 秦监正与庞元峰脸色都是一般严竣，看了一眼做记录的季平：“可记清楚了？” 季平放下笔，神色肃然：“回监正大人话，一字不漏。” 秦千秋目光转回罗霄身上，道：“罗霄，你做得很不错，我们会把这份情报与城守府核对，若有需要再传召你。” 罗霄正要施礼而出，庞元峰开腔道：“罗霄，你既然能在短短时间内升至红带，再待在人级丁部已不妥，明日到雷总教习那里提出申请，转到天级乙部去吧。” 罗霄其实并不在意自己在哪个学部，不过既然监佐有令，自无不从。 眼见罗霄离去，秦千秋与庞元峰互望一眼，振衣而起：“走，去城守府。” 第52章 【细说境界】 罗霄回到修武堂，并未引起太多异动，学堂的红带弟子不多却也绝不少，多出他一个也算不上显眼。不过到了第二日，罗霄并未急着找总教习申请上调学部，而是离开修武堂进入易水城。 在城里一间不起眼的茶水铺前，罗霄眼尾一扫，看到门前那棵樟子树干上出现一个刻痕新鲜的标记，当即走进店里，在小二引领下，进入一个小包间。 包间里的客人抬眼一笑：“你果然来了。” 正是易水城少主程飞龙。 罗霄上前坐定，自顾倒茶，道：“我一个时辰之前就来了，没见你的记号，就到别处转了转。” 程飞龙苦笑：“我是想早来着，但为了摆脱小妹的纠缠，费了点功夫，结果来晚了。” 罗霄正端茶凑近嘴唇，闻言一怔：“你告诉她了？” “怎么可能，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程飞龙悻悻道，“也不知道她哪来的直觉，认定我是找你……” 得，既然是女人的直觉，罗霄也不好再说什么，举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眼前茶桌上，已多了一个小包裹。 “东西弄到了，虽然费了点劲，总算没让你白等。”程飞龙指节轻叩桌案，想了想又道，“昨日易水修武堂两位堂监大人去了我府上了解情况，我一切都按我们商量好的上禀了，他们倒没有怀疑，只是对我编的那个‘野武士’帮手有点疑惑。” 罗霄点点头，轻嗯一声，他的心思已不在这个上面，反正只要程飞龙不咬出自己，打死两位堂监大人都不会想到这个莫须有的“野武士”就是其门下几个月前的低阶弟子。 耳边传来程飞龙的声音：“想必两位堂监大人也找过你了，你那里只要圆拢了这事就算过去了……不对！你的气息！” 程飞龙呼地站起，骇然盯着罗霄的脸：“你、你的气息……” 罗霄一手慢慢打开小包裹的结头，嘿然不语。 程飞龙无语跌坐，心中惊骇难以言喻，那敛息术他是看过的，他可以肯定，就算以他的资质，加上足够的资源，至少也需要半年才能炼成到中阶，可这才过了多久，这少年居然就练成了？ 程飞龙啧啧摇头：“你这家伙的修炼速度也太逆天了吧。” 程飞龙虽然惊讶，却也没有怀疑太多，要是没这样惊人的修炼天赋，这家伙怎么可能在十六岁就成为武士？这在本域界怕是独一份，“你这样瞒着，可惜了……” 罗霄扯开包裹的手一顿，他当然明白程飞龙的意思。武士，意味着士族，士族意味着地位、财富……他隐瞒实力，意味着要失去或者说至少是延时获得这些。然而罗霄没有太多选择，如果为了眼前利益而置身于险境，成为众矢之的，从此不得安生，那才真是傻缺。而且有了仙石洞天，他还真不缺财富，至于地位，他现在对这个还没什么感觉。 “慢慢来吧，顶多也就是缓上几年时间，我等得起。”罗霄边说边打开包裹，里面静静躺着一本崭新的书册，封面写着五个大字《混元一气诀》。翻开内容，薄薄的几十页纸，记录着从第六层到第十层功法口诀与经脉运行路线图。 罗霄快速翻看一会，合上书册，感激拱手：“多谢程兄……” “说谢就没意思了。”程飞龙一脸不爽的样子，“这也要谢的话，那你救了我两个妹子，我得怎么谢你才好？” 罗霄笑了笑，便不再说，手掌轻摩书皮，心中欢喜。 修武堂对《混元一气诀》这门心法的管理，你要说严格它也严格，所有学员弟子，禁止窥视五层以上的功法；但你要说它宽松，它其实也宽松，只要是进阶武士，提出申请后随便看。 只是这样一来，罗霄就抓瞎了。他想要继续精进，就必须要得到混元一气诀六层以上的功法，然而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红带弟子，根本没可能申请阅览此功法后半部。他既不能暴露自己的武士境界，又不能因为功法缺失而就此停滞不前，于是只能求助程飞龙。 《混元一气诀》只是修武堂标准功法之一，其实并不算什么绝学秘籍，各大家族世家之类的门阀都有收藏，程氏家族自然也有。程飞龙正愁找不到法子报恩，一见罗霄有所求，自无不允。于是想法从府中藏书阁里弄出来，连夜赶抄写了下半部分，次日即送来。 东西到手，罗霄信手放入怀里洞天，道：“一事不烦二主，这武士境界的修炼，程兄能否说说？” 程飞龙顿时明白，罗霄既然要隐瞒实力，自然无法向修武堂教习请教修炼疑难。虽说他的境界与罗霄相当，不过好歹他也早于罗霄晋阶大半年，加上家学渊源，实力怎样另说，至少在理论上足以当罗霄的教习。 程飞龙饮下一杯茶润喉，清清嗓子，道：“时间有限，我也说不了太细，就跟你说个大概吧。嗯，你可知武士境界的细分？” 罗霄苦笑：“这个问题每年都有学员提问，不过得到的答复总是‘先脚踏实力提升实力，不到那个境界就别想太多，等你们到了那个境界，该知道时自然会知道’……诸如此类的话。” 程飞龙哈哈大笑：“我们燕山堂也一样，包括我家老头子也是这样。都是一样的毛病……哈哈哈！” 罗霄翻翻眼白：“说正题，你都说时间有限了，还扯？” 程飞龙摆摆手：“好好，我这就说——首先你要知道武士是有段位分级的，每一阶武士，分为初段、中段、高段，以及圆满等四个小境界。而每一阶的主修侧重又有所不同，就拿玄武士来说，本阶位主修防御，在不动用元力的情况下，防御越强，段位越高。七阶朱雀武士主修速度，八阶白虎武士主修力量，九阶青龙武士主修体质……至于更高阶的，你暂时不用了解太多。” 确实不用了解太多，武士晋阶，前期会比较快，但越到高阶越困难。一个武士从六阶修炼七阶，只要资源跟得上，也就是三五年的事，但从七阶到八阶，十年算快的，而八到九阶，半个甲子达成的都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罗霄自从伐毛洗髓后，也算是“万中无一”的一员了，但若是没有洞天时间加成，他同样也够戗。当然，现在嘛，九阶，似乎也不是很难的样子…… 罗霄想到当日晋阶武士的异状，问了一个久萦于怀的问题：“程兄，武者晋级武士，元种化核后是否会比原来的形体更大？” 程飞龙大惊小怪瞪着罗霄：“怎么可能？元核的大小，取决于元种，这就是扎根基的重要性了。对了，关于这个，还有个评定标准也可以让你了解一下，元核按大小分甲乙丙三等，甲等大小如核桃，称‘真核’，乙等大小如珍珠，又称‘珠核’，丙等大小如蚕豆，又称‘豆核’……所以说，根基扎得好，元种比别人硕大，化核时同样也比别人的大。如此一来，哪怕是同阶同段位，实力也能稳压别人一头。元力充足在对战时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你都能明白吧？” 罗霄点点头，心里有数了，看来自己在晋升武士那一刻元核暴涨，还是洞天福地的功劳，而这样的事，在灵气永远不够的天镜域，没有第二例。真核？核桃？得多少个核桃才比得上一颗拳头大小的元核？自己这算是什么等级？超甲么？这样一对比，罗霄甚至觉得，哪怕是七阶的朱雀武士，也不是自己的个儿。 程飞龙看着他，忽地笑道：“听我这么说，你是不是觉得，真核级的玄武士怕是比珠核级朱雀武士更厉害？” “难道不是吗？” 程飞龙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那你认为进入武士境界，修炼的方向是什么？” 罗霄思索一下，谨慎道：“我想吧，大概走的是提炼纯化元力，使之更为凝实的浓缩之路。” 程飞龙点点头：“对了三分之一。” “意思是有三个方向。”罗霄反应很敏锐，诚恳道，“请学兄详细说说。” “好，我今日便说两点。”程飞龙竖起一根手指，道，“其一你方才说了，提炼纯化元力，使元力更为凝实浓缩，这就是质。武者元种论大小，那是量。而武士元核讲浓缩，那是质，质胜于量。” 罗霄表示明白，简单说浓缩就是精华，不能单看外形大小，所以自己的超级元核对上真核级高段朱雀武士，胜负还真不好说。 程飞龙竖起第二根手指：“现在我要着重跟你说另一个修炼方向，如果说元核质量代表修为，那现在这个则代表实实在在的战力——刚才说了，玄武士主修防御，朱雀武士主修速度，那么玄武士在朱雀武士面前就是个沙包。” 罗霄若有所思点头，的确，在绝对的速度面前，所谓防御就是挨打，而且还必须动用全方位无死角的奥义元力护罩来扛。只不过，一旦使用这招，元力如洪水泄闸，三两下就泄光了，最终怕还是难逃败亡下场。 有了上品甚至是极品肉灵石，以及七八九叶赤玉草等高端资源，罗霄自问在防御方面远超同阶，这样的话，他下一步的修炼计划就可以提前，除了继续淬炼元力，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一门适合的步法或身法修炼，为晋阶朱雀武士做准备。 罗霄咀嚼一番，深有所得，见程飞龙没有继续，忙问：“那么第三个修炼方向又是什么？” 程飞龙这回却没再说，而是神秘笑笑，只道：“等你感应到‘元核种灵’就明白了。” 得到程飞龙的指点，罗霄一时大有拨云见日之感，心下感慨，幸好有程飞龙这位学兄指点，否则少不得要走一段弯路。想到程飞龙不久就得离开易水回燕山复命，以后难得相见，于是振奋精神，不断提问，既有武士境知识，又有武道难题。而程飞龙不愧为燕山堂近十年来少有的俊杰，知识体系十分全面，狠狠为罗霄恶补了一番。 二人这一番探讨，直到日落西山，方才尽兴而归。 第53章 【风之影（上）】 茶肆竹窗前，罗霄把玩着茶杯，望着程飞龙在斜阳下拉得长长的身影渐渐远去，将杯中渐凉的茶水一饮而尽，扔下几钱碎银，转身离去。 黄昏时分，罗霄的身影出现在丁字巷尾一家不起眼的宅子前，感应街头巷尾无人后推门而入。入目是一面两人高的照壁，这是一般大宅子常见的建筑，照壁后就是正堂大院。不过这照壁有些粗陋，居然没有抹灰浆，露出一块块凹凸不平的砖块。 一般人进门后会直接绕过照壁，不过罗霄却走到照壁下方，两指如铁扦插进，挖出一块砖，将里面的一条细线牵出，按照某种韵律，有节奏地拉动和抖动细线。少倾，还纳砖块，抹去痕迹，走进院子。 从院子角落隐秘处取出一个小包裹，掂了掂分量，罗霄嘴角勾起一弧讥讽，转身走出院子。 罗霄这一系列诡秘举动，就是他这两年多以来作为密子的工作。作为最外围的密子，他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把易水修武堂及易水城一个月内发生的任何有价值或看似无价值的情报整合起来，然后来此处用密语传输，完成之后进院子到规定地方领取情报资金。 密子的升职当然取决于提供情报的价值大小，由于这两年以来，罗霄并未传递多少有价值的情报，所以他依然只是最外围的成员，并且获得的情报资金也少得可怜。但就是靠这微薄的“薪水”加上勤工俭学，他才能继续呆在修武堂，朝着目标努力，虽然进度缓慢但终究在进步。 由于这种密报方式只有单人操作，没有什么接头人，大大降低暴露的可能。退一步说，既使被府卫或巡检司察觉，也不过是丢了个据点而已，人是捉不到的。 按规定每月初七密报一次，如果当日有各种意外无法密报，只要不是重大情报，必须顺延至下月。罗霄因为外出的缘故，已经连续错过俩月的密报了，因此一回来就及时补充，并且在末尾附上说明，由于自己已达到四阶，今后会常出任务，难以保障基本密报工作，将申请暂停。 没错，罗霄开始着手准备摆脱密子身份了。如果他真的只是个红带弟子，想摆脱这个情报组织几乎不可能，但成为武士就有了摆脱的手段与可能。当然，只是可能。以罗霄对这个情报组织的了解，如果他的武士身份暴露，上头只会更加不择手段来控制他——一个武士级别的密子，其价值不知比区区一个红带弟子大多少。 而这，也正是罗霄隐藏自身实力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一次密报，将是他密子生涯的最后一次，同时，也将是他摆脱组织控制的开始。 …… “什么，你要修炼步法奥义？” 秘武阁内，执事康武抬头看了看眼前少年，隐约记得前两个月他才况换了一门少有人选的气爆箭奥义及防御型奥义，后来又兑换了两门奇门武技，这才过了多久？这样想着，不禁摇摇头，“红带弟子罗霄，须知贪多嚼不烂啊，你还是好好打磨之前兑换到的奥义与武技……” “多谢执事指点，不过我已经打磨得差不多了，想再加把劲，早日晋阶黑带。”罗霄一脸诚恳，实话实说。 晋升黑带的标准之一，就是熟练一门步法或身法类武技。眼下罗霄元力充沛、武技强悍、奥义凶猛，唯一的短板就是缺乏灵动的身法或迅疾的步法了。这一点在与阿古什及柯林对战时就隐约显露出来——如果当时没有飞盾及箭矢，还真未必能阻止突勒人逃跑。更何况之前还有程飞龙的提点，于是罗霄把修炼身步法奥义做为下一阶段的修炼重点。 晋级四阶之后，罗霄本就有资格提请主修一门步（身）法武技，功绩点足够的话，甚至可申请一门奥义，所以罗霄这才大大方方来秘武阁提出申请。 黑带！康武翻了翻眼白，你才晋阶红带多久，就想染指黑带？你当升级是什么？不过，弟子好学，身为执事总不好打击其热情，不过该说的话总要说，这也是他坐这个位子的本职工作，当下再劝道，“你如此好学，固然不错，不过修炼一门步法或身法武技就好了，切不可好高骛远，试图一蹴而就……” 康武又啰嗦一堆，不外乎就是奥义技极耗损元气，而且步法只是辅助功法，贴近对手之后还得再出一记像奔雷掌那样的攻击型奥义。如此一来，相当于双倍消耗，实在不是尚未转化元力的武者能吃得消的。所以还是在武技里选步法修炼稳一些，虽然远不及步法奥义强悍，不过用在武者境足够了云云。 应当说，康武确实是好意，所言也入情入理，不过对罗霄而言，还真的是……啰嗦。武者怎么还入得了罗霄之眼，他现在的对手只能也必须是武士，选武技才叫脑抽了。 眼见这个红带弟子油盐不进，坚持选择奥义，康武也着实不耐烦了，当下把奥义目录往案上一扔：“行，你选吧。”转身走开，再不想费唇舌。 奥义目录罗霄上回看过，记忆深刻，里面十五门奥义中，只有一门步法与一门身法。 所谓步法，以速度为主，主要有三大功能。首先当然就是以最快速度贴近对手，在对手来不及施展防御或找不准防御方位之前攻击对手；其次是追敌，在绝对速度面前，对手打不赢也跑不掉，死路一条；第三嘛，当然就是打不过时方便逃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初阿古什也好，柯林也好，如果进阶到七级狼牙战士，走敏捷路线，罗霄根本拦不下来，由此可见逃跑的重要性。 身法同样也强调步伐，但与纯速度步法不同，它是以灵动多变为主，更强调在对战时以诡异莫测的身法出现在对手视线或防御死角，攻敌不备，具有步法所没有的优势。 步法与身法各有优劣，选哪个呢？ 罗霄的目光在“踏星步”与“九连闪”之间来回逡巡，纠结不已。 就内心而言，罗霄最希望修炼的就是既有速度又不失灵动的身步合一奥义，可惜，这上面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还没选定呐？” 罗霄一个激灵，下意识脱口而出：“可惜，没有一门既有速度又不失灵动的身步合一奥义……”就完之后才回过神来，忙放下目录，躬身致歉，“弟子失言，请执事大人恕罪。” 康武背着手站着，两眼翻白，简直是又可气又可笑——好嘛，不光是嫌弃武技，现在连奥义都入不了眼了，还“身步合一”！见过好高骛远的，但眼高于顶到这个程度的还真没见过！ 康执事越想越气，说不得要狠狠挫一下这位少年弟子的锐气，也算是为他将来着想，当下轻咳一声，道：“身步合一的奥义其实是有的。” 嗯？！ 罗霄惊喜抬头，还真有啊？为何这奥义目录里没有收录？ “你一定在想为何奥义目录里没有收录对吧？”康执事微微一笑，眼里闪过一抹诡异，“原因很简单，因为从来没人能够修炼成功，所以没必要收录。” 罗霄目光闪了闪，问道：“我能看看这门奥义的修炼功法么？” 康武眼里闪过一丝嘲弄，转身走进内堂某个角落里翻找好一会，才取出一本小册子放到案上，下巴抬了抬，示意罗霄打开。 罗霄接过一看，神情微讶，因为这并不是奥义法诀，而是前人修炼奥义的心得体会。当他打开书册，一页页看下来，眼神越来越奇怪。 康武斜眼盯着罗霄，想看看这小家伙沮丧的表情，然后少不得敲打一下，但是……这小家伙脸上的表情怎么这样古怪？ 半晌，罗霄放下书册，抬头正色道：“修炼这门奥义，需要多少功绩点？” 啊？康武愣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你说……要修炼？” “对，我确定就修炼它了！”罗霄回答得异常果决，直视康武的眼睛，“我想知道，这门奥义的名字叫什么？” 康武足足盯了罗霄十余息，才缓缓吐出一口郁闷气息：“风之影——它叫风之影！” 第54章 【风之影（中）】 这是一条奇特的山道，只有三丈宽，两壁矗立如刃，直插天际，山道狭长而平直，凛烈狂暴的罡风挟铺天盖地的恐怖呼啸滚滚而来，仿佛山谷深处不知名的洪荒怪兽在咆哮。 万年以降，由于无尽岁月里暴烈罡风对山谷岩体的洗刷，将质地浮酥的岩体，甚至坚硬的岩石尽数消蚀，两壁及山道的岩石被罡风“洗”得光滑冷硬，就像大块大块的玄铁，只怕是钢铁巨锤都砸不下一小块石头来。 罗霄站在谷口前，一头黑发被扯得笔直，衣衫贴胸，猎猎振响，只觉风刃刮面，双目难睁。这样的地方，如果不是修炼有成的武者，换做普通人的话，怕是站都站不稳。 罗霄头一回知道龙渊山还有这么一处奇特所在，简直堪比白草城的沙尘暴啊！而且这还只是十月，若是到了风势最强的十二月，这罡风怕是能把人吹飞吧。 这倒不是罗霄这位猎户世家不称职，要知道龙渊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条庞大山脉，延绵百余里，横贯舞阳、逐月两国。罗霄出生地在龙渊山北麓，而他现在所站的地方，则是南麓一个叫龙吼山谷的谷口前。一南一北，相距百里，他不知道不足为奇。 “龙吼山谷，这名儿倒也贴切，还真有几分巨龙咆哮的意思。”罗霄不由得想起当初值守龙渊山监视兽潮时听到的那蛟龙长吟的感觉，那种威能跟这山谷罡风有得一拼。 罗霄来这里当然不是找虐的，而是来修炼奥义的。这龙吼山谷虽然远离易水城，却实打实的属于修武堂的秘地，在远离谷口的山道前，有两名二阶青带弟子巡守，必须出示签牌才能获准进入。而这签牌就是修炼的准入牌，花了罗霄整整五十功绩点，超过他之前学习气爆箭刀盾合击术飞铊十二手的总和。 没法子，康执事的原话是：“风之影能不能练成另说，它本身的级别摆在那里，那是本域界最顶级的身步法，没有之一。在百年前刚出来那会，定价是一百五十功绩点。只是百年来修炼者一拨又一拨，却几乎无人能练成，这定价才一降再降，最终跌到目前这个点数。”然后，用一脸“你就知足吧”的表情看着罗霄，于是罗霄只得默默把身份铭牌推到康执事面前。 好在罗霄原本还有三四十功绩点，再加上从白草城任务（蓝级升红级）中又获得三十五个功绩点，还算富余，足够支出。然而五十功绩点划走之后，罗霄却只得到一份心法口诀而无身步图形，这要怎么练？ “身步图形不在修武堂，而在龙吼山谷。” 康执事如是说，于是，罗霄就来了。 当罗霄伸出手掌，在掌心凝出一面镜状护盾抵挡狂风，同时运足目力向凹凸阴暗、光影班驳的深谷望去时，但见犹如精铁般坚硬的山道及两壁上，显现出一个又一个深深的足印。 这就是风之影的身步图形——不是图形于书籍，而是实景实地真实显示！ 根据秘武阁功法记载，《风之影》是第一位从下域走进上域的传奇强者留下的顶尖身步奥义，由一篇心法口诀及108步法足印组成，练习条件与环境异常苛刻。首先必需选一个类似风洞一样的修炼环境，然后修炼者必须严格按照步法足印一口气走完108步，中途不能停顿，如此方才算完成一次周天循环。 如此一来，修炼者既要与天然罡风对抗，同时又要精准无误地走步，难度极高。 虽说条件是很苛刻，但一域之武道天才何其之多，更不乏大毅力、大智慧者，为何上百年时间竟然无人能练成呢？ 说穿了原因很简单，就四个字：资源不足！确切的说，是灵气不足！ 由于整个练习过程必须一口气走完108步，其间不得行差踏错半步，更不得半途中止，一旦中断就得重来。而不间断走完108步需要的元气（力）量实在太过庞大，单靠丹田元核之力不足以支撑全程，甚至半程都难。 如果天地灵气充足，就可以边走步边调息吸收转化元力，一出一进，源源不绝，这样走完108步还有可能。而若是既无天地灵气，又不想中断，唯一的办法就是吸取灵石灵气。 且不说下品灵石的危害性，单说价格，一块值千金，完成一个周天循环至少需五块灵石，这还只是八阶武士以上所需的灵石量，若是八阶以下，一个周天循环的灵石量至少增加三倍。一年小成，那得要多少块？谁吃得消？ 所以风之影这门身步奇术，至今无人练成的真实原因不是练不会，而是练不起！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能练得起，那下品灵石是朝廷统一配发给武士的专用资源，比伪灵器都少见，是有价无市的珍稀之物，有钱都买不到，怎么练？ 弄明白了个中原因，罗霄只有一个念头，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身步奥义啊。别人缺灵气，他会缺么？别人需要灵石，他需要么？ 天意啊，或许，他真能成为百年来第一个练成此奥义的武士！ 罗霄五指一张，元力护盾如伞撑开，信心满满踏进山道，迎着足以将常人肌肤划裂无数道口子的风刀，步伐虽慢却坚定沉稳一步步向前，一手触碰一侧岩壁，感觉真如精铁一般。暗运指力猛力一划，足以裂石开碑的指力，居然连条指痕都没留下。 罗霄惊讶之下，五指成爪，元力涌动，指尖迸射出五道白色指芒，刀锋一样划过山壁，这才显现五道浅浅的白印。 这是什么岩石，竟然这么硬？远胜精铁，堪比玄铁啊！ 罗霄内心震撼还未消散，眼前出现了第一个足印。 很平常的一个足印，就像一个人施施然从泥泞湿软的泥地走过而留下的印迹。然而，这个足印出现在这里，却又极不寻常。因为这里不是泥地，而是比百炼精钢还坚硬的玄铁石山道！ 罗霄震惊之下，把来龙吼山谷的目的都放在一边，蹲下身子，细看足印，然后吃惊的发现，这深陷铁石的脚印足有三寸深！而且明显不是刀斧刻上去的，而是某个人用脚踩出来的。 当罗霄顺着足印一步步向前时，越走越震憾——不是震憾步法的玄奥，他现在还没体会出来，他震撼的是所有的足印全是一样深浅，不多一分，不少一分，都是三寸！ 罗霄仿佛看到一个似真似幻的背影，大袖飘飘，负手踏行于山道。行止之间，或灵动，或诡异，或迅疾，或凝实，在山道上留下一连串残影，最终消失于深邃幽暗的尽头。 从容自若轻描淡写之间，就在玄铁石山道印下深度分毫不差的足印，这份对力量精细入微的掌控才是最令人震骇的！ 这样一位强者大能留下的奥义秘术，一旦练成，必定是天镜域第一身步奇功！ 罗霄心头顿时火热起来，霍然站起，五指一攥，屏障在身前的元力护盾骤然缩小收拢掌心，旋即如水浸漫整个手臂并流罩全身，令他整个人如同披了一层白色光衣。 “那么，就开始吧！” 第55章 【风之影（下）】 “风有影子吗？没有！那你就做风的影子——因为，没有人能与风之影对抗！” 这是风之影心法上的第一句话，罗霄只看一眼就被这句话深深吸引。他相信，所有曾经选修过这门奇功的前辈学长，九成都是受到这句牛逼哄哄的豪言所激励，热血上涌之下，脑门一热就入了坑。 的确，只要练了就等于入坑。 当罗霄踏出第一步就明白了为何康武执事一再强调只能是武士才能修炼，因为如果不施展元力护罩罩住头面部，根本没法正常呼吸，而如果连最基本的调息都做不到，又如何能运转元力？更谈何走步？元力护罩对武士而言只是能量，元力不尽护罩不消，而对武者而言则是奥义——奥义这种大量抽取元气储备的绝活又能撑多久？ 龙吼山谷的罡风风力恐怖，常人受不了，武者扛不住，就连堪比金石之躯的武士被吹久了，也难以承受，风邪入体而留下暗伤。 然而即便如此，武士修炼此功时也顶多是凝出个元力头罩，便于调息就行，绝不敢多费元力。因为就算以元力护罩覆盖全身，也不过是减少了罡风对身体的侵袭暗伤，并不会因此而隔绝风压，身体该承受多强的风压还是得承受，既然如此还不如节省下元力，这样还可以多走几个周天循环。 是的，尽可能多走几步，是所有修炼这门奇功的武士最高追求。 罗霄后来又花了十个功绩点，从秘武阁那里弄到一份既往修炼者的心得体会，给了他不少启发。而且他还发现其中很有趣的一点，那就是几乎每一个修炼者，都会标注出自己在不使用丹药，仅凭自身元核之力，最好成绩走了多少个周天循环——似乎在某种程度上，这已经成为衡量一个修炼者所能达成多大成就的一种方式了。 罗霄印象最深的是三个最具代表性的武士成绩：一个高段玄武士，真核级元核，他的最好成绩是三个周天循环，用时半个月，连门都没入；第二位是以身法迅捷著称的高段朱雀武士，也是真核，最好成绩是十个周天循环，用时半月，这位算入门了；第三位，则是唯一一位修炼此术的十阶武士，其元核凝实无比，元力浓缩到极致，同样大小的真核，比六、七阶武士的元力储量不知高出凡几。然而，这样一位至强的十阶武士，最终却也只走了三十六个周天循环！用时三十六天，勉强算小成。 三十六周天循环，这就是域界顶尖强者的最好成绩。 罗霄注意到，在这位顶级强者公布自己的成绩之后，近十年来，再无一人尝试修炼这门奇功。这位十阶武士的“成就”，几乎绝了所有有意修炼此奇功的后来者的意愿。 连十阶武士都练不成，你们这些六七八九阶还瞎折腾啥？有那个时间精力财力物力，练别的什么不好，何至于练这个打水漂？ 如此之多的修炼者耗费大量时间、精力、财力来修炼此术，最终却不得不半途而废，所有付出尽付流水，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不光叫坑，更是个天坑！ 所以罗霄算是近十年来唯一一个选修这门身步奇功的人，而且还是“武者”。在康执事等秘武阁的人看来，这就是一个心气甚高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反正也尽到提醒义务了，不听人劝就让他撞南墙去吧。 第五天，罗霄再次站在龙吼山谷前，随着深秋来临，罡风愈发狂暴凛烈，罗霄敢肯定，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五阶武者的话，光是进谷就举步维艰，更别说展开身法训练了。 “第五天了，按足迹走步的适应性训练已基本熟悉，今日可以正式‘闯步’了。” 不知从哪位修炼者开始，把正式修炼风之影称之为“闯步”，此后这个叫法就此传开，一直沿用到现在。 为了今日首次闯步，罗霄做了充分准备，不但把状态调整到最好，而且还专门订制了一套贴身水靠——没错，就是那些在水上讨生活的帮派中的“水鬼”穿着的那种特制衣服，通常用鲨鱼皮制成，不但防水，更有良好的抗风阻性能。 无论半个月三个周天循环，还是十个周天循环，都不在罗霄考虑中，他的参照，是十阶武士的一天一个周天循环。不知道自己那颗超级元核，究竟能否支撑他走完全程。 山谷无人，罗霄随手脱下外衣扔进洞天，露出其内流线型的一身水靠，心念转动间，脸上覆上一层透明如薄纱的元力面罩。一切准备就绪。 “开始，闯步！” 罗霄侧身踏前一步，稳稳踩进第一个足印，同时运转风之影的独门心法。一瞬间，罗霄体内仿佛打开一道泄洪的闸门，丹田元力以不输于体外罡风的狂暴之势狂涌向四肢百骸。这一刻罗霄感觉自身就像充足了气一样膨胀难受，迫切需要一个发泄途径，否则他毫不怀疑自己一身庞大元力会从全身毛孔喷射出来。 古怪！这门身步奇功实在太古怪了！单独修炼心法没事，单独按足印走步也没事，唯独以心法结合足印闯步就会出现这样骇人的现象。还好，罗霄这几天那份前人的笔录心得没少看，对此现象已是心里有数，倒也不惊慌，而是按照前辈们的指点，踏出第二步、第三步……之后步数越来越多，越来越快，玄青色的身在狂风中的山谷如星丸掷跃，好似暴风雨中穿梭如电、翩若惊鸿的飞燕。 元力如泉喷涌，循着风之影独特心法运转路线飞速流转，传输到全身三十二条经脉。罗霄明显感觉到整个身体倍加轻灵，似乎连狂风的阻力都小了几分，使得他的速度更快，甚至出现重影……当然，凡事都有利弊，罗霄每运转一次周天，元核便缩小一分，如此急剧损耗，让他心头升起一丝明悟，这大概就是既往修炼者都走不长的原因吧。 龙吼山谷，罡风怒号，一个玄青色身影如同一片轻灵的青羽在滚滚旋风中上下翻飞，而每一次跃升都精准踩踏中山道与石壁的足印。 罗霄这几天熟练步法与环境时注意到了两个情况。 一是山谷罡风并不是完全直吹，因为岩壁终究不是墙壁，岩壁是有凹凸、有裂隙的，所以在经过这些特殊地点时，罡风吹拂会发生变化。有时会形成风漩，有时风速会突然加快，有时却又会变慢，更有可能会突然紊乱，破坏身体平衡。 罗霄隐隐猜到那位留下风之影奇功的前辈高人选择龙吼山谷的原因了，很显然，这是利用罡风穿谷摸拟实景战斗，确实是大大增强了难度，但在这样的环境里锤练出来的效果绝对比画在书册上的图形修炼好上百十倍。当然，对元力的消耗也同样成正比，对于这点就见仁见智了。 再一个就是足印，这些足印看似杂乱，却蕴含玄奥。足印并不是规整的朝前方向，而是每一个方向都有，有朝前，有侧转，有朝后，有并列，足印也是各种形状，全足印、半掌印、足尖印、旋踵印……可谓纷繁复杂，几乎没有两个形态完全相同的足印，这也是罗霄为何要花三四天时间熟练走步才敢上手闯步的原因。 而且这108步除了前十步基本上一跨即至，从十一步起，距离越来越远，跨越难度也越来越大，离地也越来越高。当走到三十步时，步与步之间的距离已超过三丈；至五十步时，其间距已达七八丈之远，离地同样也达到了七八丈高度。这已经不能叫“走”，而是“飞跃”了。 此时已身在近十丈高空的罗霄如狂风中翻飞的残叶，他能清晰感觉到元力消耗过半，原本拳头大小的超级元核已缩小到鸡蛋大小——即便如此，依然比所谓的“真核”大好几圈。 “还有一半路程，加速加速！” 罗霄内心狂喊，仰望山谷前方里许之外那根巨型朝天石柱——那里，就是终点！ 身法步伐半点不带停，一跃半空，足尖轻点右侧山壁一个同样只显现足尖的印迹，身形再度拔高三丈。从谷口看去，罗霄就像一只大鸟，不断点踩两侧山壁，借力冉冉升空。而狂暴罡风到半山腰时，似乎转了性子，变成托着他上升。 当罗霄足尖再点一凸起岩石上的足印时，突然一股邪风从岩石侧面的巨大裂隙袭卷而来，罗霄身形一晃，却处变不惊，手里突兀出现一根蛟筋，啪地抽打对面岩壁，身形借反震之力迅速稳定下来，险之又险踏中五十一步足印。 接下来第六十四步、七十二步都有意外干扰，不过罗霄前几日“踩点”没白费功夫，早已做到心里有数，也拟定了应对手段，因此俱有惊无险度过。 此时罗霄已感觉到元力即将耗尽，内视丹田，发现元核已缩小如珠，如果不能及时补充，恐怕再走八九步就得掉下去。 “看来我的极限也就八十步左右了。” 罗霄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元核浓缩还不足的原因，如果他能达到七阶，元力化液，就能凭自身元核真正闯到终点。 当然，证明自身实力到此为止就好，下面就该用到资源了。 罗霄双手一动，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灵石，一手抓一块，飞快抽取。 仙石洞天里的十几块下品灵石，大半都进化成了中品灵石，中品灵石的浊杂之气已经大幅减少，以罗霄元核之硕大，经脉之粗壮，些许杂气迅速就能排出，不会沉积体内损伤经脉。 随着一丝丝淳厚的灵气绵绵不绝涌入掌心，顺经脉注入丹田，此时已缩小如龙眼核的元核仿佛海绵吸水一样，快速吸收转化元力，堪堪抵消风之影的消耗，维持罗霄冲击八十一步、九十步、一百步…… 有了源源不断的灵气灌输，罗霄身形虽然不时在狂风中打晃，有时点踩步子还有点手忙脚乱，但前进之势却坚定而无可阻挡。 一百零一……一百零三……一百零七…… 随着一声响彻山谷的长啸，一个玄青色身影步步登临，如上天梯，最后双臂舒展，轻灵如羽落在朝天柱尖顶上。回首遥望山道一线，狂风从脚底下咆哮而过，当真说不出的畅快。 “一百零八步，达成！” 第56章 【城守府见闻】 十一月末，已经沉浸在风之影修炼中的罗霄接到一张请柬，大红封皮，送贴子的虽然只是个家奴，但穿着却比许多修武堂弟子还好。 在领路学弟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在家奴一脸卑谦的笑意中，罗霄展开帖子一看，原来是城守府送来的，为其女飞凤成*人笄礼庆贺观礼。 天镜域古礼，女子十八及笄，男子二十加冠，是为成*人之礼，很是隆重。当然，这里的隆重一般指的是贵族世家子弟，只有他们才会更注重这种古老相传的仪式感，一般平民几乎不会在意这个，顶多吃饭时加几个鸡蛋罢了。 易水城守程啸风其实不是什么世家名门，他只是平民出身，全凭自身努力打拼出如今的前程。不过越是像他这样的平民出身的新兴贵族，越是注意向传承世家看齐，各种礼仪，无论巨细，半点不落下。如此熏陶几代之后，或许易水程氏也能挤身于名门世家中一份子。 “城守之女及笄观礼？！”领路学弟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位比他还要草根的罗学兄究竟做了什么？竟然抱上了城守的粗大腿！ 罗霄却是明白，他救了程飞凤，身为人父，哪怕位高权重如程啸风，也必需有所表示。不过两者身份修为的差距摆在那里，加上白草城之事关乎机密，为了不引人侧目，进而打探缘由，自返回易水一个多月以来，程府一直没动静。 而此次程飞凤的笄礼正是个机会，借着这个场合，程啸风就能名正言顺接见他，或明或暗（多半会是私底下）表达一番谢意，这样就不会显得太突兀，程氏也不算失礼。 罗霄撇撇嘴，果然这些大人们就是麻烦，无非表达个谢意，也弄得这么弯弯绕绕。 罗霄把请柬往怀里一塞，朝程府家奴点点头：“三日后笄礼是吧，届时必定登门相贺。” “程氏阖府恭候大驾。”家奴含笑一鞠，倒退十步后方才转身而去，体现了良好的豪门家奴素质。 罗霄没去理会领路学弟满面艳羡，转身离开，边走边想，这观礼总不好空手，得送个啥礼物呢？程氏也算是豪门，会缺啥？想想，再想想……嗯，有了，这东西她多半没有，而且也必定需要，就它了！ 转眼三日已过，这一天阴云密布，寒风凛烈，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 因为要赴宴，罗霄难得没有去龙吼山谷修炼，换上一身新买不久的黑色缎袍，外罩藏青大麾，脚登鹿皮靴，踏着薄冰，从南门进城，一路向北，来到北区。北区是易水城官署及富贵人家府邸集中区域，罗霄几乎没来过这一区，似他这样眼生的人，又没乘车马，自然在坊门前就被拦下。 好在坊吏见罗霄仪表不俗（人靠衣装？），倒没敢给他颜色看，之后罗霄擎出请柬，见是城守府贵客，坊吏忙陪笑脸，再不敢二话，恭送罗霄离去。 转过几个署衙，罗霄远远便看到城守府大门前的广场上一溜马车挤得满满当当，府邸上下张灯结彩，光门阶前就有两排八位家丁迎客，不时可见贺客登门，在礼宾言笑晏晏延请唱名中昂然而入。 罗霄走近城守府，意念一扫，便感应到那八位家丁大概在三四阶的修为，而大门石阶上的迎宾管事更有五阶实力。仅仅只是这礼宾家奴就有这等实力，这城守府果然不一般。 罗霄走到城守府大门前，在两排家丁雄壮的高声唱贺声中，扯下帽兜，将请柬递上。 迎宾管事接过请柬，目光在罗霄脸上及请柬间来回一扫，笑容满面：“原来是本堂学弟，这边请。” 一听对方这么说，罗霄就明白这管事也是易水修武堂出身，看他年约三十上下，眼神温和而不失精明，想必也是个人才，如果不是修为不济，怕不止区区一个管事。 “这位学兄高姓……” “不敢当，在下姓连，添为程府外堂三管事，罗公子称我连三管事就行。” 连三管事一路引领罗霄向左厢侧院而去，边走边笑道：“学弟年纪轻轻，英华内蕴，必能在学期内顺利成就武士，前程无量。” 罗霄细看连三管事，见这位表情真诚，但眼神飘忽，显然不是真看出了什么，只是习惯性恭维，便放下心来。 说是侧院，却楼宇重重，回廊曲折，一路放眼皆是亭榭园池，不比一般富豪之家的主院差，远远能听到最大一座榭台传来年轻男女的喧笑声。 罗霄不禁望了身侧的连三管事一眼，正想发问，对方却先笑道：“二小姐英姿爽朗，生性豁达，喜结交同龄英才，今次来贺宾客中，近半都是本郡修武堂少年才俊。家主吩咐，让诸位少年英杰共聚一堂，好生结纳一番，将来可彼此提携……” 罗霄这才明白，敢情这贵族之宴并不是单纯的图个喜庆，主要还是借机共聚，拓展人脉。老一辈有老一辈的圈子，而小字辈们也有自己的圈子，能拿到请柬，才有融入圈子的资格。 在连三管事引领下，罗霄穿过一道湖面上的曲折转廊，步入榭台。 榭台上整齐放置着数十条案几，其上摆放糕点瓜果，一众少年男女正相聚交谈，气氛甚是热烈。二人一出现，少年男女们皆停止交谈，齐齐望过来。 连三管事笑容满面，肃手介绍道：“这位是本堂弟子罗霄公子，与在座诸君都是本郡三堂杰出之士，不妨多多亲近。今日事繁，在下还要迎宾，先告退了。” 眼见连三管事离去，罗霄看到榭台上的少年男女看似围成一圈，实际分成三堆，隐隐成犄角之势，想必是本郡三大修武堂弟子圈。 这三个圈子都各有一个中心人物，周围诸少年如众星拱月，令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人不凡。 西侧是一个白袍少年，年约十七八岁，样貌俊逸，举止温文。 南侧则是一个同样年纪的黑衣少年，狮鼻阔口，体魄雄健，一头黑发乱糟糟的，此时正踞案大嚼，旁若无人。 而正对榭台入口的东面，则是一个神色冷傲的少女，身着纯白貂裘，衣领一圈绒球状的貂绒将她一张明艳臻首衬得冷艳无比。 以罗霄远超榭台众人的境界，略微感应，便知这三人都是五阶圆满，已经进入元种化核阶段，实力在众少年之上，难怪能成为中心人物。 这些少年们大多穿着各式各样，衣料质地非缎即绸，但也有部分穿着修武堂的制式服，这样就很容易看出各人所属。那黑衣少年一群人里，有缎带上绣孤峰的，这是岫岩堂。貂裘少女那群人里有缎带绣鸿雁的，这是燕山堂。而白衣少年那群人，都不用看缎带，只看里面有个熟人，就知道是易水本堂的。 果然，那白袍少年举杯笑望罗霄：“既是本堂学弟，何不过来坐坐。” 罗霄微微颔首为礼，却没去凑热闹，自顾寻一角落坐下，自斟（茶水）自饮起来。 虽然对方看似诚意相邀，但现在过去，就是给人敬陪末座，当个陪衬。可他罗霄好歹已是堂堂武士，自有其骄傲，怎可能去围着一个五阶武者转？ 看到罗霄的作派，榭台西侧的锦袍少年剑眉微皱，细细打量罗霄几眼，轻声问身边一个吊眉细眼的少年：“小莫，你可识得此人？” 那个叫小莫的吊眉少年细眼透出一道精芒，细看罗霄，少倾摇头：“没见过……嗯，罗霄，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另一个少年低声道：“是不是咱们龙虎会的新人？” 小莫摇头：“不是，哪怕是前日入会的新人我都认得……要不我去打听下？” 锦袍少年微微颔首，别看他们这群人不少，但能得一张请柬的却是不多，大多数是被有请柬的带进来的，比如小莫这样的就是。而这个罗霄单人独来，这种情况只能是有请柬才可能，而能让城守府专门呈送礼柬的本堂弟子，据他所知，不过双手之数，基本都是有背景的家族子弟。眼前这个面生的少年是什么情况，得要摸个底。 小莫很快向周边少年男女打探一圈，回来后神色古怪，身边还跟着位黄带弟子，正是罗霄方才看到的老熟人，潘扬。 小莫向白衣少年禀报道：“关于那个罗霄，小潘认识。” 锦袍少年目光看向潘扬，露出征询之意。 潘扬不时瞟向罗霄，眼神也是惊疑不定，嘴里道：“仲彦兄，这个人就是曾令蒋学兄吃过大亏的那个罗莽子……” 先前问是不是新人的那个少年恍然轻呼：“是了是了！罗莽子啊！难怪我觉得耳熟，平日里听人多提起的是他的绰号而不是本名。” 旁边一个圆脸少女忍不住问：“蒋学兄？莫不是……” 潘扬点头，小莫不言，锦袍少年眼神一厉，圆脸少女心头一凛，便没再说下去。这件案子涉及丑闻，不知道的永远不知道，而知道的则被各自长辈下了禁口令。 锦袍少年神色转温，微笑道：“罗莽子？听上去身手不差。” 潘扬表情明显纠结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他是红带。” 圆脸少女撇撇嘴，周围一众少年也不以为然，红带而已，他们这群人里，一多半都是红带，黑带都有好几个，自然不会把区区同阶放在眼里。 然而，潘扬接下来的话却令他们大吃一惊。 潘扬说的是：“不过，他在三四个月前，还只是个青带。” 当真是一石激起千重浪，不说众弟子骇然，就连锦袍少年眼神都是精芒暴闪。 “有趣有趣，野有遗珠啊。”锦袍少年很快平复神色，心里有数了，知道这是个没背景但有潜力的学弟。嗯，很好，符合另一个条件，当下端杯笑道，“小莫、力虎，你们代表我们龙虎会，去邀罗学弟入会。” 第57章 【招揽与冲突】 “入会？龙虎会？” “没错，这可是仲彦亲邀，也就是说，很可能成为你的入会引见人。”小莫一脸“你小子真运气”的表情，居高临下看着坐在案几后面的罗霄。 另一个叫力虎的魁梧少年，腰系红带，使劲瞪着罗霄：“罗莽子是吧，听说过你跟蒋哥的事，等入会了咱们好好称量下。” 罗霄看着眼前两个本堂四阶弟子，好一阵无语。 龙虎会他当然知道，但凡修武堂弟子，没有不知道的，而且几乎每个弟子都想加入，也抱括曾经的罗霄。 龙虎会并不是什么帮会，而是类似校园学生会一样性质的组织，且并不是易水城独有，全国各郡修武堂都有这个组织。既然是学生会，其本质不言自明，这就是个集合各堂最优质学生的准精英组织。 这里的“优质学生”包含两方面：一个自然是指本身实力，表现优秀，潜力无穷，有极高机率在毕业期满前成为武士。再一个，就是自家的背景了——实力不足，那就拼爹嘛。 如果说自身实力算是硬实力的话，家族背景那也算是个软实力，而一个人的前程，常常更多取决于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软实力。若一个人二者兼备，软硬皆俱的话，那就是妥妥的龙虎会主事的料啊。 便如那个锦袍少年！ 可想而知，几乎囊括了所有准精英与官n代的情况下，未来的武士九成九都会出自这个龙虎会，这种人脉及同窗之谊，是何等宝贵的财富。 这也就不难理解，几乎所有修武堂弟子都想入会的渴望了。 罗霄并不矫情，他也不排斥进入精英阶层，可惜，这个邀请，来得太晚了。 没错，就是太晚了。 什么叫学生会？只有当你还是一名学生时，才能进这个会。如果你已经不是学生而是教师一级了，还进什么学生会？ 龙虎会只存在于修武堂，任何弟子一旦成就武士，获得封赏，就自动脱会，进入仕途。哪怕是留堂任教，也完全与龙虎会脱钩，毕竟那就是一个学生组织而已。这种性质的组织，是绝对不可能带到仕途朝堂里的，否则就有结党营私之嫌，有一个灭一个。 罗霄现在就是一个武士，他怎可能还去混龙虎会？要是他当真答应入会了，万一哪天一个不小心暴露实力，必定在引人觊觎的同时，更给了对方一个送上门的插手针对乃至打击借口：“真珠混于鱼目中，居心叵测，所图非小。查！” 因此，进龙虎会看似得利，却给自己埋下不可知的后患，这份迟来的邀请，罗霄也只能无奈拒绝。 小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你拒绝？！力虎，你在我耳边吱一声，看我耳朵有没毛病……” 力虎更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罗霄，这可是精英荟萃的龙虎会啊，只要挤身其间，不管你将来成就如何，哪怕成不了武士，那人脉都不是一般武者能比的。居然拒绝？脑子坏掉了？ 邀平民弟子入会，基本上都带点恩赐的味道，所以两人都是端着架子来的，结果人家不识抬举没托住，这下子架子要垮，两人下不来台了。 小莫脸上挂不住了，讥诮道：“你一个刚进四阶、炼血初期的家伙，修武堂八百弟子里不下七八十个，大半求爷告奶都进不来，现在给你机会你还拿桥……啧啧，难怪叫莽子。” “嘿嘿嘿嘿！”力虎更是恼羞成怒，拳头互摩，隐泛铜光，居然发出金石之声，“既然给脸不要，那就给你这个尝尝。” 正要一拳轰出，击向罗霄面门，却被小莫摁住，眼睛盯着他摇摇头。 力虎顿时醒悟过来，这不是在大街上，而是在城守府，不能乱来，当即改拳为爪，朝罗霄手掌抓去。 小莫微点头，松开力虎手腕，这样的指掌较劲，性质就比拳头轰脸温和多了，动静也小得多，不至于闹得太过。 罗霄一手捏杯，一手搁在案几，五指轮叩案面，状若不觉，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如果动手试探的是那锦袍少年，他还有点伤脑筋，但像力虎这样一个四阶后期的家伙，他根本不需动用元力，单凭肉身力量就能轻易放翻对方。 这样说并不是因为那锦袍少年有多厉害，正相反，真动起手来也是一个照面的事，武者与武士之间的巨大差距摆在那里呢。真实情况是，如果不动用元力，很难击败一个准武士级高手，而一旦动用元力，他的武士气息就会泄露，他的蛰伏计划就将暴露。 敛息术是以独特法门凝成一个壳子，包裹元核，不使气息外泄。层次越高，壳子越厚，包裹越严实，实力隐藏越深。但不管壳子再厚实，一旦动手，就得调动元力，壳子就会裂开缝隙——没缝隙元力怎么出来？ 元力一动，那种高出在座诸弟子一大截的境界压力，谁会感应不到？更别说那几个算得上是准武士的三堂为首少年男女了。 所以罗霄现在的情况是，他可以来暗的，但最好不要来明的，公众场合他能不出手就尽量不要出手。 还好，现在只是力虎这个四阶炼血期的家伙出手，情况还在可控制范围内。 就在罗霄五指弹跳，将动未动之际，突然一个声音及一只粗胖大手从旁杀来：“程府贵客你也敢动，找抽呢！” 啪！ 一只白胖手掌与一只泛着青铜光芒的大手毫无花巧对撞、扣紧，同时发力捏紧挤压。骨节咯吱作响的声音，连十几步外的各堂弟子都听得清楚。 力虎真名叫鲁二虎，因天生力大，同阶几乎无敌手，所以才有这个绰号。但在这一刻，他的黑脸涨成紫色，眼瞅着手掌快变形了，死死憋住没嚎叫出声。 这突如其来一幕，顿时吸引榭台上所有人的眼睛，焦点所聚，这才发现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居然是个身材奇伟、壮实如门板的……女子！ 罗霄都不用抬头，只看这背影就知道来人是谁。 那个正大吃大喝，看似不管事的雄壮黑衣少年眉头微皱，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放下手里吃食，嘴巴张了张，还是没说出口。 “认识一下，岫岩堂红带弟子，劳飞燕。”半路杀出的女程咬金说罢，白胖大手又加了一把力，力虎的脸开始转白。 这么一闹，另外两堂的弟子们显然也注意到了，那冷傲貂裘少女明眸一转，嘴角勾起一抹有趣笑意，道：“果然有趣，看来那个姓罗的小子与鱼龙堂矛盾不小，既然如此……奚同，你去招揽他。” 燕山堂龙虎会招揽易水堂的弟子入会，这是明显打脸啊。 一个模样俊秀，神色轻浮的紫衣少年抖抖衣袂，慢慢站起，懒洋洋道：“修炼再快也还是个红带……不过看在他有张帖子的份上，倒也有资格入会了。” 边说边排众而出，朝罗霄走去。 就在这时，榭台外传来一个清朗之声：“这里是榭台不是武斗台，诸君是来观礼而不是观战，不要搞错了。” 声音一起，劳飞燕脸色悻悻，不得不泄去劲道，松手后退。 力虎大喘几口气，把红肿颤抖的手别到身后，恨盯了劳飞燕几眼，正想叫嚣几句挽回面子，却被身边小莫拉着弯下腰去，口称：“拜见程公子。” 那本想招揽罗霄的紫衣少年也停下脚步，躬身为礼：“参见程教习。” 冷傲貂裘少女盈盈而立，执礼笑道：“程兄，小妹这厢有礼了。” 罗霄回首，正与来人目光碰到一起，会心一笑。 程府少主、燕山堂教习，程飞龙。 第58章 【武道之上】 池塘边的暖阁里，罗霄与程飞龙相对坐饮，虽然没燃点暖炉，但以二人的修为，根本不惧这点寒气。 从轩窗望去，雪花飘飘洒洒，落入池塘，融入水中，结成一层薄薄的冰层，晶莹剔透。透过纷飞的雪花，可以看到不远处榭台里诸堂弟子重重人影，偶尔有笑声传来，高谈阔论，随风飘远，更显少年意气激扬。 “龙虎会招揽你？”程飞龙一脸好笑看着罗霄，除了摇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罗霄也随口说了句玩笑：“主要是没有合适我的位置，要不说不准我也真入会了。” 龙虎会这种学员组织主旨是会员皆平等，并无高低等级。当然话是这么说，等级还是存在的，只是上下之间没有太多约束力而已。龙虎会只分三级：刚入会的新人与红带弟子，属普通会员；黑带弟子，为高级会员；其上设四个主事者，分别称伯、仲、叔、季。从这些个称号就能看出，龙虎会的宗旨就是入会皆兄弟，众生（学生）皆平等。 宗旨是好的，只不过从先前榭台那位居龙虎会老二的“仲彦”锦袍少年的表现来看，再次证明了阶级在任何地方都存在这个真理。 罗霄看向程飞龙这位“优秀学员”，笑道：“想必你当初也是其中一员吧？你排老几？” 程飞龙比出大拇指，微有得色。 居然是“伯”！罗霄无语，不过想想也不奇怪，以程飞龙的家世与资质，再看看他现在刚弱冠之龄就晋阶玄武士，不难想像其当初在燕山堂的出色。 程飞龙执壶为罗霄续杯，抬手虚指，笑道：“其实若不是你小子非要藏拙，红鲤堂龙虎会的大拇指非你莫属，哪轮得到那吴家小子在你面前臭脸子。” 吴家小子，就是锦袍少年“仲彦”，易水修武世家吴家的五公子吴俊彦。 罗霄笑而不语，举杯一饮而尽，他情况之特殊，又岂是程飞龙所能明白的？ “距上次茶肆之会后，已有月余，你的修炼进度如何？”程飞龙目光灼灼盯着罗霄，似有期待。 罗霄精神一振，他正要问程飞龙这个事，修行方面，他也只有眼前这位学长可以解惑了。 罗霄劈头就是一句：“我发现，我的元核……发芽了！” 程飞龙抚掌大笑：“发芽？发芽就对了！咦？不对，你怎么这么快就发芽了？不可能！” 程飞龙笑声戛然而止，差点跳起来。 罗霄哭笑不得，这话听上去似乎有什么不对，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修炼速度惊人——算起来他只晋升了一个多月，但在仙石洞天里，他其实已修炼了三年多。以他的上品筑基的资质，三年多出成绩很正常。这还是他没有明师指点，自己摸索着修炼的结果，否则进度会更快。即便如此，放到现实世界里只有一个多月，这就很吓人了。 “记得上次你说过，我感应到‘元核种灵’就明白了。”罗霄深吸一口气，道，“的确，我明白了，六阶武士修炼的第三方向——元核种灵，灵种生芽。” 程飞龙是真的惊住了，如果罗霄向修武堂教习或别的高阶武士请教了，知道这个很正常，但他很清楚，这个少年绝不敢这么做，甚至连一丁点口风都不敢露。罗霄能了解到这个程度，只有一种可能，他真的催生灵芽了，他看到了，所以才知道。 元核种灵，催生灵芽，这是玄武士初段向中段进阶的重要指标之一，代表着境界；元核淬菁，浓缩凝炼，代表修为；而防御强化代表战力。三大指标综合实力，就是一名正式武士的晋阶标准。 居然这么快就达成境界指标，这少年晋阶玄武士才过了多久？要不要这么快，要不要这么打击人？ 程飞龙郁闷地吐了口气，他在一个多月前之所以故做神秘，说话遮遮掩掩，让罗霄自个修炼自个发觉，目的就是想看罗霄被吓一跳的样子。因为在刚晋升玄武士初期的稳固阶段，元核种灵，只会初步化生出芽胞，无法抽芽，内视之下，芽胞的形状跟胚胎其实颇为相似…… 程飞龙就想看看罗霄惊慌失措的样子，满足一下恶趣味嘛，免得自己太受打击而郁闷。没想到受惊的却是自己。而且，似乎更郁闷了。 罗霄……确实有过惊慌，只是早已过了那个时间段，当元核抽芽时，再没眼力见也能明白是什么情况了，哪里还会张皇失惜给他程飞龙看笑话。 程飞龙笑话没看成，却“收获”了满满挫折感，因为他自己也就才刚抽芽。 “算了，这一次就把境界说透，以后少跟这家伙来往，太打击人了。”程飞龙这回不等罗霄发问，一股脑儿全倒出来，“你说得没错，贯穿整个武士境界的修炼境界，就是八个字‘引灵贯体，元核生发’。” “我们都知道，武者修炼，首要条件就是能否聚灵，只有具备吸收天地灵气的体质，才能踏上武道之路。武者吸纳天地灵气入体，转化为元气，因为元种脆弱，灵气驳杂，只能通过转化，吸收自身可承受的一部分。然而，有转化就会有损耗，有转化就会有迟滞。吸收十分灵气，只得三分归元。所以元气大损时，需要长时间吐纳补充灵气，方才得以慢慢恢复。灵气本就是天地本源之力，却无法尽为武者所用，实在是暴殄天物。” 程飞龙眼睛明亮，整张脸整个人焕发出异样的神采：“然而到了武士境就不一样了，元核比元种不知坚固多少，能够完全容纳、洗炼灵气，并借灵气培植灵种……” “这是，把丹田当成田来种了？” 程飞龙失笑：“你要这么说也行。众所周知，补充元力最好的东西就是灵石，而这灵种，就是体内的灵石，有了它，灵气内生，就能源源不断支撑武士长时间高强度战斗——这就是武士最高境界，武之极境‘通灵境’！” “通灵境？！”罗霄惊讶不已，在他心目中，十阶龙象武士已经是武道极境了，没想到其上居然还有一个更高的境界“通灵境”。 “可为什么我所听到的武士最高境界就是龙象武士，从没听过通灵境？”罗霄很是不解。 程飞龙摇头嗟叹：“因为冲击通灵境所需灵气量实在太大，我们这个下域……唉！本域有史记载，千年以降，不过双手之数。当世究竟还有没有通灵境已然成迷，所以，龙象武士就是武道极境。” “原来如此。” 罗霄还在消化这武道秘辛，却见程飞龙以极为严肃的表情道：“你现在明白灵种对武士的重要了，另外我要郑重提醒你，灵种里的灵气只能源源不断加以补充，不得提取一丝一毫，否则会延缓你晋升七级，如果抽取多了，更会造成境界跌落。切记！” “任何情况下都不得抽取？” “拼命除外。” “只能施以养份，不能吸收给养，还真像种东西一样。”罗霄不由得好奇问道，“农夫耕耘，春种一颗粟，秋收万粒籽；武士种灵，寒暑数十载，最后会得到什么？” 程飞龙举杯对雪，朗朗成诵：“元种化核，灵生其中，武士境成；灵种生发，催生灵芽，灵芽出，玄武成；芽生枝抽，灵枝成，朱雀鸣；枝上生叶，灵叶出，白虎现；叶催花开，灵花绽，青龙吟；花蕊吐实，终成正果，灵实结硕，即为龙象极境。最后，灵实与元核相融，落地（丹田）生根——” 程飞龙亢奋之下原本说得极快，但这一刻却放缓语速，眼睛发亮，一字一顿：“丹田种道，灵核生根，超脱武道，由凡入真！” “修真？！”罗霄双目瞪圆，啪地一下捏碎手里茶杯。 武道最高境界居然通向修真！元核最后的嬗变竟然是灵根！这冲击太大了。 暖阁一下子安静下来。 程飞龙似乎也消去了激，情，踱到轩窗前，拍遍栏杆，叹息不已：“没有灵根，谈何修真？修真必要有灵根，就像必须聚灵才能成为武者一样。武道之境的所有苦修，就只为一样，那就是修出一条灵根来。只可惜，在这下域，要修出灵根，何其之难！” 武士境界越是往高阶，所需的灵气量越大，否则怎么发芽开花结果种灵根？而偏偏这下域灵气含既杂又稀，灵石矿脉品质又差，不管是从自然中还是灵石里吸纳天地灵气，效率都很低，因此晋阶非常缓慢——不是大伙资质不够或努力不够，实实在在是资源不够啊！ 灵根么？通灵境么？需要海量的灵气么？ 罗霄抬袖轻轻拂去案几上的碎瓷，就像拂去武道上的阻碍。 嗯，此境可待，容我慢慢行来。 第59章 【好大一棵芽】 正午，雪后初晴，笄礼如期举行，仪式的地点就选在正堂前一座高台上。 场面很宏大，观礼的宾客就有上百人，加上乐师、赞礼、执事、执役等等济济一堂，人数破二百。幸好城守府够大，否则光是摆桌案就够戗。 罗霄混在正宾里，看到在助赞引领下，解下红头巾，梳着双髻，曲裾深衣，绶带飘逸，环佩叮当，迈着小碎步垂首前行的淑女状的程飞凤，又是吃惊又是好笑。 耳边传来劳飞燕闷闷的粗嗓：“头一回见表姐这副模样，怪不得劲。明年就轮到我了，我可不要穿成这样……” 罗霄没回头，脑海里却不由得闪过一个画面，一如眼前场景，依然同样装束，但及笄者却换成了劳飞燕……之前那么冷都没事，此刻却打了个冷颤，赶紧甩头驱散脑海里的恐怖画面。 场上响起悠扬的弦乐及赞礼的祝辞。 罗霄听了一会，甚是无趣，想起先前程飞龙的一席话，不由得将心神沉入丹田，内视元核。 原本乳白的元核被覆盖了一层敛息之壳，显得灰蒙蒙的，通体泛着毫光，就像一颗沉寂的星球。当罗霄心神不断往元核的深处沉浸下去时，渐渐地，看到如云似雾滚涌不休的“大地”中心，一点完全由灵气化形的半透明状细嫩芽尖，正随元力云雾有节奏地摆动，上下沉浮。那芽尖晶莹，细小柔嫩，吹弹可破，仿佛冰雕玉琢一般。 最奇妙的是，罗霄能清晰“看”到，这细嫩的灵芽仿佛有种奇异的吸力，从滚滚元力云雾里抽出丝丝纯净灵气，融入自身。而灵芽经灵气滋润，更显晶莹剔透，萤萤生光。 这灵芽还真是靠元核之力滋养的，看它抽吸的那股狠劲，如果罗霄不是有个超级元核，恐怕也会心疼死。他现在算是更明白程飞龙为什么对“敛息术”敬谢不敏了。养这么个超级吃货就够吃力了，哪里还敢再领一个？ 罗霄按程飞龙教的方法，估测了一下自己的灵芽，大约五寸，果然是中段的境界了。而程飞龙才是三寸，属初段，也难怪他郁闷。 不过罗霄很快发现自己的灵芽还是与一般武士不一样，而且这种不一样还很明显，那就是它很粗壮，相当于珠核级武士的元核。仅仅一株灵芽，就跟别人元核一样大小，还真是…… 这么看来，元核大小与灵种粗细是相辅相成的，元核大小直接影响灵种的成长，其意义比他原来的认知中更为重要。 元核比别人大，不光在修为上压人一头，在境界上更占尽便宜：灵芽会更茁壮，灵枝更粗壮，灵叶更繁茂，灵实更硕大……而这每一个境界的“更”都会体现为比同阶武士更强大的实力。 还有一更——更不用说，最后若修成灵根，那可就是超级灵根了。 想清楚了这些，罗霄也算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了比较清晰的定位。嗯，同阶无敌，妥妥的。 “礼成，执杯，上酒，醮礼——” 随着赞礼振声高呼，周围观礼宾客们一阵骚动，纷纷执杯，与完成及笄的程飞凤祝酒以贺，也就是最后一个环节“醮礼”了。 罗霄也回过神来，伸出二指拈起执役托盘上斟满清酒的小酒杯，望着程飞凤衣裾飘飘，款款行来，她的一头秀发上，已多了一根碧玉簪子，隐隐透出一股波动的灵力，显然这又是一件伪灵器。 程飞凤早前也曾戴过伪灵器簪子，并以之刺伤提克塞里，只不过那更像是一种兵器，为了出任务时便于隐藏防身之用，并不算是及笄。她一直用红巾裹头，除了喜好之外，也有掩饰之意。 程飞凤来到罗霄面前，望着罗霄眼里的笑意，有些不自然地扯扯衣裙：“是不是很丑？” 这话罗霄绝不会回答，不过身后有人为他解了围。 “表姐你要是这么说，那明年我怎么办？” 程飞凤张嘴更想大笑，忽然背后响起咳嗽声，她才醒悟过来，忙呡紧嘴唇，酝酿一会，露出八颗牙，向罗霄举杯。 “观礼结束后，会有管事引你到侧堂。”对饮之后，程飞凤轻声说罢，莲步轻移，准备与下一位宾客醮礼，忽然想起什么，回首一笑，“多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 笄礼结束后，果然有一位上了年纪的管事来到罗霄面前，言道城守有请。 看着罗霄离去的背影，锦袍少年吴俊彦若有所思，耳边传来一个软糯的声音：“想不想知道那位罗学弟送的是什么礼物呢？” 吴俊彦回首，淡淡看着貂裘少女：“唐霜月，你会这么好心？” 貂裘少女唐霜月嘴角噙笑，眼波流转：“咱们易水三大世家子弟送的礼物，都没能让程二小姐真心赞一句‘很喜欢’。所以，其实是本小姐起了好奇心了。” 程飞凤对罗霄说这话时声音不大，但周围人多，总有人听了去，很容易就传到有心人耳里。 吴俊彦神色不变，眼底掠过一丝阴翳，他的父亲这两年积极运作，有心掇合他与程二小姐，虽然他对这位二小姐的性子很是不喜，但家族联姻这种事，也由不得他挑挑捡捡，因此内心尽管有所抗拒，但还是默认了。 当然，现在事情八字还没一撇，而且一家女百家求，他吴家也只是众多打同样主意的世家之一而已。与其他世家子弟同台竞争，吴俊彦能接受，他对自己的条件还是很自信的，但这个半途杀出的平民学弟却让他很不舒服。前有相邀被拒，后有程二小姐另眼相看——说实话，他对程二小姐没啥感觉，但程二小姐这样的态度，就让他有一种被一个各方面远不如他的家伙比下去的不爽感。 “有什么可好奇的？这位罗学弟的来龙去脉我已经弄清楚了，他常年穿补丁衣服，两个月前还住在一个年租不过百钱的破村庄里，直到两月前他外出执行任务回来，可能弄了点小钱，穿得人模人样了，住的地方也换到了城南一家普通民宅。”吴俊彦脸上浮起淡淡的嘲笑，“这样的人，你还能指望他能拿出什么好东西？” “那可未必哟。”唐霜月眼波流转，似笑非笑，“不是有所谓‘礼轻情义重’吗？再说了，就不准别人出任务过程中弄到好东西？这样的好运以往也不少见呐。你说是吧？” 吴俊彦脸色一青，显然被那句“礼轻情义重”敲了一闷棍。 “所以呢，这礼物我还真得好生看看，要不今晚怕是会睡不着。”唐霜月咯咯笑着，转身离去，看方向正是程飞凤的闺阁。 吴俊彦眼睛慢慢眯起，抬手召了召，小莫与力虎很狗腿地跑过来：“仲彦有何吩咐？” “叫潘学弟过来。” 潘扬很快过来，微微欠身：“仲彦有事？”他与小莫、力虎这些平民子弟不同，他也算是小家族出身，虽然是庶出，没啥地位，但终究是世家子弟，自有其架子，怎样都做不到小莫与力虎那种狗腿模样。 “想不想升红带？” “啊？什么……仲彦何出此言？”潘扬有点懵，简直猝不及防。 吴俊彦淡笑道：“你在开脉期熬了也有两年了，想必也到瓶颈了，这个时候，只需一块下品灵石……嗯嗯，你知道的。” 潘扬当然知道，简直太知道了，下品灵石啊，只要一块，抵得他三个月的苦修，而且不是吸天地灵气那种温吞水的吸收，而是可以短时间内鲸吞吸纳，这对冲破瓶颈实在太重要了。 “仲彦……”潘扬似是明白了什么，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吴俊彦很干脆道：“我给你一块灵石，助你晋升，你帮我……其实也是帮你自己做一件事。” 帮你是应该，但什么叫帮我自己？潘扬有点迷糊，但还不忘点头——管他呢，先拿好处再说。 “晋升红带后，你上武斗台，与罗霄解决恩怨，许胜不许败。”吴俊彦盯着潘扬，“怎么样，能做到么？” 潘扬立即明白，罗霄得罪了吴俊彦，暗暗高兴——得罪了好啊！你不得罪，我哪来的机会？虽然有被人当枪使之嫌，但在这件事上，大家利益一致，枪尖同指向一人，帮人就是帮己，何乐而不为？ 潘扬当即重重点头：“能！” 第60章 【被盯上了】 看着潘扬兴奋离去，小莫低声道：“一块下品灵石，可是仲彦一月的月例啊！就这么给他，便宜这小子了。” 力虎犹有不甘：“何必找这家伙，其实让我上不更好？” 吴俊彦摇头：“你跟罗霄在榭台上有冲突，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如果是你上台挑战，有心人会联想到是我在背后挑唆。而潘扬则不然，他与罗霄有旧怨，还曾经约战武斗台，他出面做这事，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毛病。” 如果不是因为看到罗霄有份请柬，再加上城守之子程飞龙似乎对其另眼相看，最后连城守都有召见，吴俊彦是不会把罗霄这平民子弟放在眼里，拾掇手段也不会这么费周折。不管此人因何得到城守赏识，都不适合用对付一般平民子弟的手段来处理，必须慎之又慎，把自己完全摘出去。 这时，唐霜月拥着貂裘，踏着细碎的冰雪娉婷而来，她的神情带着几分困惑，又有几分惊奇，猫眼一样的眸子闪耀着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来到吴俊彦面前，笑而不语，而吴俊彦也沉住气，只是自顾饮酒，并不开口询问。 “不错嘛，这么沉得住气，有几分吴族长的真传了。”唐霜月抬手理了理鬓角发丝，淡然道，“如果这位罗学弟不是你红鲤堂的人而是我燕山堂的，我会任你像块石头一样沉下去，根本不会找你合作。” 吴俊彦举杯的手一顿，敏锐意识到什么：“合作？他身上有值得我们合作的东西？” 唐霜月低声吐出四个字：“中品肉灵石！” 吴俊彦震撼了一把：“这就是他的礼物？难怪……” 至少五十年份以上的才能称之为中品肉灵石，这样的好东西，武者最需要，尤其到了五阶，更是晋升的关键资源之一，与灵石并列。即使到了武士境界，主修防御的六阶玄武士，主修体质的九阶青龙武士，甚至全力提升四围至极致的顶阶龙象武士，都急需此种资源。 中品肉灵石，现在已不多见，至少不是吴俊彦这样的地方世家子能轻易弄到当礼物——就算有也会先保障自己使用或者送给更值得投资的人物。 唐霜月啧啧道：“如果你看到实物你会更加惊讶，那块肉灵石，已具备百年份的一些特质，那是一块顶级的中品。” 吴俊彦沉默了一下，道：“我承认，我的礼物的确不如人……不过，那跟我们合作有何关系？也许这好东西是人家此次外出冒险所得，自己舍不得用，拿来送礼……哈，少年人根本看不清自己，总是心存妄想，也不稀奇。” 说到后面，吴俊彦脸上露出浓浓的嘲讽之意。 然而唐霜月下一句话却差点让他杯中酒洒出来：“如果我告诉你，在三个月前，你的程二小姐花了不少灵石，从他手上买过一块同样品质的肉灵石，当作晋升礼物，送给她的兄长呢。” “这……这不可能！”吴俊彦瞥了不远处的一众小弟们，旋即闭嘴，眼神变幻不定，良久方道，“此事当真？” “这算是一件好事，府里的人都知道。”唐霜月眼眸闪动奇异之色，“一次也许是奇遇，两次可就未必了。而且我听说这位罗学弟三个月前还没有出任务，并且你也说了当时他还住在破院子里，再加上他修炼奇快，四个月跳两阶……林林总总加起来，啧啧，我发现这位罗学弟越发地让人好奇了呢。” 唐霜月以袖掩口，咯咯笑着，花枝乱颤。 “好，合作，不过，你的消息只值三成。”吴俊彦竖起三根指头，“如果他手里还有东西，你三，我七。” 唐霜月很干脆道：“好，成交。” 她心里清楚，这事只能让吴俊彦来操作，毕竟她不是易水堂的人，手伸不了那么长。再加上她与吴俊彦是世交，彼此了解，知道这类世家都是利益至上，想得到更多的便宜，基本不可能。三成，是实话，也是实价。 唐霜月转头对随行使女娇笑道：“云珠啊，你的好事来了，这段时日，好好伺候五公子。” 云珠年约十七八岁，娇俏可人，闻言上前裣衽盈盈施礼，眼角含春：“请五公子怜惜。” 吴俊彦轻哼一声，没说什么。这云珠等于是唐霜月的耳目与联系人，有了此人，他如果有所获就不好昧东西。这也是彼此合作应有之意。 唐霜月最后丢下一句：“等你的好消息哦。”款款而去。 吴俊彦沉吟一会，再次叫来潘扬：“灵石一会我就让人送到你府上，不过，你挑战他时，稍微变动一下，定赌注，一块中品肉灵石。” 潘扬吃惊：“啊？他有这东西？” “不知道，如果他应注，就说明有，如果他不应注，就会输气势，无论他怎么选，都对我们有利。”吴俊彦成竹在胸，脸上洋溢自信笑容，这只是他第一步试探，能试出来最好，如果不成，他就会施展第二步、第三步，步步连环……总之，只要罗霄手里真有好东西，就一定能逼出来，终归变成自己的。 …… 此时的罗霄还不知道已经被盯上了，他正面对着易水城之主、九阶青龙武士，城守程啸风。 青龙武士主修体质，气血强大，加上程啸风身躯魁梧，满面虬髯，形容威武，更显气势惊人。别说罗霄正收敛气息，就算他气息完全放开，以近三阶的差距，他也扛不住。更糟的是，受到外部气势强刺激，他的内息也自然生出反应，蠢蠢欲动，差点要破壳而出。 罗霄惊出一身冷汗，苦苦压制，正暗道要糟，蓦然周身一轻，压力如潮水般退去。 “小子不错。”程啸风简单评价一句，随手一摆，“坐。” 罗霄躬身称谢，走到一旁稳稳坐下，倒不显拘束。 “凤儿与燕儿之事，我要谢谢你。”两人身份差距摆在那里，程啸风就算道谢也四平八稳坐在太师椅上，只是略微点头致意，旋又笑道，“不过，我可没有中品肉灵石这样的礼物致谢。” 罗霄知道，这礼物一送，早晚要过这一关，忙做赧然状：“都是早前在龙潭弄到的，共获三块，一块我自用，至于剩下两块，城守大人都是知道的了。” “龙潭么……”程啸风自从得知罗霄救助女儿之事后，就曾派人把他的底细打听得通透，自然是知道他几个月前的际遇，深深望了罗霄一眼，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继续。 接下来就是简单询问了一下罗霄在修武堂的情况，是否有困难之类的。罗霄一一小心应对，自认没露出什么破绽。 最后程啸风奉茶送客之时，说了最后一句、也是整个谈话过程中唯一有价值的话：“程某人算是欠你一个人情，但有所需，随时可以提出来。” 城守大人的人情，可比区区一块中品肉灵石可贵多了。 罗霄深深一躬，转身离去。 临出府时，天空又飘起细碎的雪花。 程飞龙送罗霄到门外，似有话说，不过还没等他说话，罗霄却把一个小匣子放到他手上：“帮我个忙。” “什么？”程飞龙莫名其妙启开匣盖，一股浓郁灵气扑面而来，里面居然是十颗下品灵石。 “这、这是……” “这是你上回送给我的谢礼。” “难怪我看着眼熟……你这是何意？” “没什么，拜托你再送我一次——不要私下里送，光明正大的送，当着我诸多同学的面送。” 程飞龙到底是一时俊彦，很快明白了罗霄的意思，苦笑摇头：“这真是……唉！你要是有个好出身，又何至于连升个级都这么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程飞龙随手收起匣子，突然低声道：“你可知我一个月前在塞外刺探到了什么消息吗？” 罗霄摇头：“事关机密，我不想知道。” 程飞龙却道：“一个月前我不会说，但现在没关系了，反正消息不久后也会流传出去。” 既然这么说了，罗霄也不矫情，做出倾听状。 “三个月前，突勒联盟的大祭司祭祀时，声称得到巫神泄露天机，北疆将遭遇一场百年不遇的白灾。而上个月，这种迹象已经出现，前几日得到确切消息，白草城外，苍茫无边，雪厚数尺，道路断绝，如此景况，前所未见……重灾之下，损失惨重且秉性如狼的突勒人极有可能对我舞阳国蠢蠢欲动。” 罗霄惊讶看着程飞龙：“你是说，可能会有战争？” 程飞龙沉重点头，看似重复罗霄的话，但含义完全不同：“可能会有战争。” 难怪突勒人竟派出战士级的密探出现在白草城，更不择手段封锁情报，果然所图非小。 第61章 【憾动石门】 城守府观礼结束后，程氏兄妹都回到各自修武堂，罗霄也回复到平静正常的日子。他已经不住在八里屯，而是在城南靠城根儿处租了一间民宅，两进间，加个小院，比原八里屯住所小一点，但也够他腾挪的了。 之所以换地方，不完全是因为有钱了，而是两个月前那晚发生的血案，使那处成为有心人注意的目标，已经不适合继续居住。 接下来的日子，罗霄依旧按步就班修炼：培植灵芽、凝炼元核，以及训练风之影。 经过漫长的洞天时间，当初扔进仙石洞天里的低品肉灵石已有两块达到百年份，赤玉草也有三四株达到七叶，更有两株达到九叶，这已经是最顶级的了。 罗霄现在还是玄武士，正是最需要肉灵石炼体的时候，自然不会错过。 十二月底，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分，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热气蒸腾。 罗霄盘坐在浴桶里，闭目捏诀，运转混元一气诀。桶里是金灿灿的汤汁，随着罗霄的行功，一点点渗入肌肤，烫得通红的皮肤，都泛起了几分金属光泽。 如此行功近半个时辰，当水温渐渐冷却，那原本金灿灿的色泽，也尽数被吸收干净，还原为略显浑浊的清水。 某一刻，罗霄双目倏睁，哗地站起，一块块腱子肉泛着淡金色的油光，水流如蛇蜿蜒滴落，滑不沾身。 当罗霄踏出浴桶时，浑身肌群一抖一震，蓬地爆响，整个身体炸开一蓬水雾。水雾散尽后，他的身体竟已完全干透，根本不用擦拭。当他套上衣服时，肌肤表面的淡金光泽已渐渐褪去，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只有罗霄能感觉得到，他的肌肤防御力，比之前起码强化了三成，估计别说寻常刀剑，恐怕就算是伪灵器，都伤不了他了。 果然啊，高端资源是快速提升修为的不二法门。 身影一闪消失，很快出现在仙石洞天，还是熟悉的平台，还是熟悉的石门。 罗霄深深吸一口浓郁的灵气，仿佛整个人从内到外变得通灵剔透，隐隐有种飘浮起来的感觉。这并非错觉，虽然在平台上不会失重浮空，但也有着比外界明显的浮力，感觉就像坐在水里一样，隐隐会有点发飘。 不过罗霄早已习惯了这种感觉，他的目光落在神秘的石门上。 自从知道打不开这石门后，罗霄在仙石洞天里呆了太久的时光，以至于熟视无睹，几乎忽略了这道神秘之门，也几乎泯灭了对石门后面隐藏神秘的好奇之心。不过随着这段时日修为精进，实力大涨，尤其是灵芽萌生，罗霄不由得产生了一个奇异的念头：武者时元气无法外放，开启不了石门，如果是武士的元力呢？ 试一试，不管成不成，反正也没损失。 随着罗霄一提手，掌心冒出一团耀眼的白芒，白芒越涨越大，如同一颗发光的球体。白芒呈浓浓乳白色，有如纯奶，这是元力本源，一旦释放，威力惊人，光是这一下，就抽去了罗霄体内元力的五分之一。以罗霄恐怖的元力储量，这一下就相当于抽干了一个真核级玄武士。 罗霄小心地操控掌心光球，以神控意，以意御力，使元力光球形状慢慢发生改变，一点点按神秘仙石的形状变化。 这种形状变化的细微操控极耗心神，不过半刻功夫，罗霄额头便渗出汗珠，眼睛也因长时间专注渐渐酸涩。当他觉得差不多时，慢慢伸臂，把这团元力拟化的仙石轻轻按向石门缺口，在贴近缺口时，又进行了一番微调，终于感觉严丝合缝了，这才慢慢摁入——这一瞬间，罗霄瞪大眼睛，期望见证奇迹…… 然而，奇迹没发生，在石门与平台间如水流动的虹光依然在缺口处中断，并未如他希望那样构建起一座沟通的桥梁。 又失败了！看来这也不是开启石门的方式……罗霄郁闷地吐了口气，正要散去仙石光团，毕竟维持拟化仙石实在太耗元力了，就这么一会，他的元力已损耗近半。 但就在这时，罗霄灵机触动，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一边小心维持拟化仙石，一边从元核最深处的那株灵芽上抽取一丝丝灵力，注入拟化仙石。 虽然程飞龙再三告诫，灵芽宜养不宜抽，但为了解开迷团，就算有所损耗也值得。当然，解不开也值得，至少又排除了一种方法不是？ 然而很快罗霄就发现，这次测试，值了！ 罗霄惊奇看到，原本乳白色的拟化仙石，随着这一丝灵力的注入，竟有所变化。有变化就好啊，于是继续抽取灵力源源不断注入，拟化仙石竟然慢慢转化成半透明状，而石门缺损两端的断口处，三彩流光竟如水流一样延伸进拟化仙石光团边缘，深入三分…… “就是这样！”罗霄激动得差点叫出声来，两眼一眨不眨，死死盯住，只要两端三色流光能各自延伸出三寸，就能通过拟化仙石这座桥梁完全衔接在一起。 试验成功，就是这样！ 然而就在这时，罗霄丹田一虚，脸色倏白，惊骇内视，这才发现那株原本指头粗的灵芽因抽取灵力太多，竟已萎缩成牙签般细小，一副蔫蔫模样，随时要折断的样子。 不好，灵力枯竭了，再不停止，这灵芽怕是要崩溃，萎缩成灵种了。 就在这时，那仿佛万年不动的石门突然传来一声轰隆震响，四周灵雾滚涌如潮，整个平台都为之一震。 这突出其来的震动，已到强弩之末的罗霄失惊之下，再也掌控不住拟化仙石，轰地一响，饱含灵力的元力光团倏然炸裂，化为点点半透明光芒，明灭不定，渐渐消逝于虚空。 随着元力光团消失，憾动的石门再次沉寂下来，一如以往紧紧闭合，仿佛从未有过异动。 呼！罗霄一屁股坐下，大口喘气，汗如雨下，丹田空空，浑身无力。 “哈哈哈哈！”罗霄仰躺在平台上，边喘边笑，开心之至。他终于找到打开石门的钥匙，那就是注入灵力的元力拟化仙石。尽管功亏一篑，但方法正确，剩下的就是努力修炼、提升。灵芽的灵力不足，那就灵枝，灵枝不行，那就灵叶，还不行就灵花，甚或灵实……当拟化仙石完全转为透明状并镶嵌入缺损处时，就是三彩流光完全联通，石门开启之日！ …… 风雪漫天，狂风号啸，龙吼山谷此时仿佛真有一条巨龙在暴怒狂吼，令任何一个站在谷口的人都为之颤抖。 一个玄青色身影逆风飞扬，步步登顶。 每天走完108步，心诀与步法相合，形成一个元力回路，完成一个周天循环，如此三十六周天，风之影才算入门。而要达到小成，需完成七十二个周天循环，达到一种御风而行的层次。而大成的标志则是完成108个周天循环，达成“踏风而行，追风逐影”之境。 想想连龙象武士耗尽元力才堪堪完成三十六周天，108个大周天，这得耗费多少灵气元力啊！罗霄再次为修炼这门奇功的巨大消耗与苛刻要求而咋舌。 逆风中的罗霄像只蜻蜓，时而急动，时而悬停，狂风在他脚下仿佛汇成一个个乍现乍灭的风旋，托着他悬空，送他登临。这时罗霄眼前似乎又看到最初站在龙吼山谷时的情景：一个似真似幻的背影，大袖飘飘，负手踏行于山道，行止之间，或灵动，或诡异，或迅疾，或凝实，山道上留下一连串残影，每一个残影都有着独特的动作……最终消失于山道尽头。 当罗霄亦步亦趋，死死盯着那个背影，追逐着那个背影，步步登顶，卓立孤峰时，他闭目张臂，感应着原本狂暴无比而在这一刻却温顺地环绕周身的狂风，长长吐出一口白茫茫气雾。 三十六周天，风之影，小成！ 第62章 【约战，你确定？】 正月，已经入春，但地处西北的河朔郡，依然雪花漫天，冰冷刺骨。 不过，这样的寒冷只对普通人有影响，对四阶以上的武者而言，只是稍觉不适而已，并不影响修炼及日常。 一大早，罗霄去了趟升龙塔，把红带换成了黑带。考核过程对一般红带弟子固然是挺难的，但对一个中段玄武士而言，那也算个事？ 屈指算来，只用了半年，罗霄就从二阶蹿升至“五阶”，尤其是四阶到五阶，居然只用了三个多月，听上去挺吓人，不过这次罗霄并不担心惹人怀疑，因为就在上个月，程飞龙已经依约把事先安排的十颗下品灵石送到修武堂罗霄面前，作为谢礼。 当时围观的弟子众多，眼珠子不知掉了多少。直到这时，大伙才知道为何城守府会送一张请柬给罗霄，原来这幸运的家伙首次外出任务，就干了这么件大事。 手里突然多了十颗下品灵石，罗霄一下变成修武堂最受欢迎的人，不知多少学员弟子甚至执事教习有事没事都找他聊两句，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卖不卖”？ 要知道，哪怕是像吴俊彦这样的易水三大世家之一的家族核心子弟，一年的灵石配给量，也不过差不多这个数而已。 罗霄当然不会把这些区区灵石放在眼里，不过他这样高调收礼，目的可不是为了让自己成为众人瞩目的人物，而是为了让接下来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顺理成章。所以他需要这些灵石来当挡箭牌，就算挡不完至少也得留下一半。 于是，最终罗霄转手了五颗灵石，换了一堆很普通但绝对很有“生长潜力”的修炼资源。有了剩下五颗下品灵石及一堆资源，一个月内再升一阶，虽然也还是快了点，但至少不那么惊世骇俗了。 在别人眼里罗霄的修炼速度已经很吓人了，但只有他心里明白，其实他算是很慢了。自从晋升武士以来，屈指算来已经过了两个多月，按他每天坚持在仙石洞天里修炼两个时辰来算（早前只能坚持一个时辰，经过红柳镇磨砺，现在已经翻倍了），相当于十多年的苦修。在如此洞天福地苦修十多年，哪怕资质再差，也能跃升朱雀武士甚至白虎武士了。 然而罗霄依然只是中段玄武士，距离朱雀武士还差那么一点。 这主要有三方面原因：一个是罗霄的元核太大，浓缩纯化难度很高，就像当初他还是武者时的元种化核一样，哪怕条件再好，花费的时间其实也不比别人少。其次是他选择风之影奥义修炼难度太大，耗元严重，迟迟未臻大成，如果当初选择的是武技或别的奥义，早就大成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一个原因，则是由于上次试验启动神秘石门，因为太过投入，差点抽空灵力，造成灵芽急剧萎缩，差点褪变回灵种。经过这段时间慢慢温养，现在才勉强恢复原状——相当于前面俩月白练了。 灵叶、身步法、纯化元力，朱雀武士的三项标准，罗霄一项都没达成，如何进阶呢？ 对自己要求高，根基扎得比别人厚实，成就固然能远超同侪，但同样的，也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时间、精力、资源与努力。还好有个时间逆差惊人的仙石洞天，否则罗霄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达到那传说中的境界了。 罗霄正感慨着步下升龙塔，迎面跑来一个男弟子，可以看出这弟子家境不好，大冷天也没个披风，腰间那根青色的系带也证明了这一点——在修武堂这样资源至上的地方，只要家境尚可，都没有十六岁以上还是青带的，而眼前这男弟子，明显超过了十六，说十七八都有可能。 “罗……罗学兄。”男弟子跑到罗霄面前，有些局促躬身行礼。 “看你似乎有些面熟啊……是了，你是经常跟潘扬、黑皮一起混的那个家伙。”罗霄记起来了，最早碰到潘扬、黑皮一伙勒索段青岚的肉灵石时，这个家伙也是其中一员。 “嘿嘿，罗学兄好眼神。我叫黄七。”这家伙有些尴尬地搓手笑着。 罗霄淡淡看着对方：“你寻我何事？” “是潘少有请。”黄七抬手向远处竹林掩映间的某处一指，“潘少与你约战武斗台，不知罗学兄可敢应战？” …… 武斗台，修武堂解决恩怨之地。这其实就是一座用一块块长条形巨石砌成灰白色大圆台，周围是大片茂修的竹林。如果在夏日，倚坐在竹萌下，一边享受习习凉风，一边观看台上弟子比斗，向来是修武堂弟子们不多的消遣之一。 过去三年，罗霄也曾是消遣众中的一员，但从未上台。这倒不是他人缘好没恩怨，而是修武堂有规定，黄带以下弟子，没有上台资格。因为黄带以下弟子，连武技都没资格学，只能修炼基础拳脚。这样水平的对打，只能算是打架，根本谈不上比斗，让堂堂武士级执事来仲裁，浪费大家时间。 罗霄自从晋升黄带以后，就一直很忙碌，基本不来这里了，而且他就算有恩怨，区区一个武斗台也盛放不下——执事谭六与他的恩怨够大了吧，最终了结之地也不在这武斗台，而在龙渊山下的荒野。 潘扬的约斗是罗霄第一次接到挑战，只是这挑战却令罗霄想笑，尤其当他看到腰系红带，头发束起成一个高高马尾，如同一只骄傲的公鸡的潘扬时，终于笑出声：“我说潘学……弟，你当真要履行诺言挑战我？” “罗莽……学兄，你可看清楚了。”潘扬身边的刘黑达跳出来嚷道，“潘学兄现在也是红带了，与你平级，按堂规，平级者年长为兄，你应称潘学兄。” “是吗。”罗霄似乎才看到似地目光转到潘扬腰间，嘴角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这场拖延了半年的约战，今日终于可以实现了。”潘扬望着漫天飘飘洒洒的雪花，整个人似乎也潇洒起来，“雪中斗战，不亦快哉！” “潘学弟豪情万丈，今日之战必能令我等大开眼界！”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四周闻讯冒雪前来观摩的众多修武堂弟子也跟着大声喝采。 罗霄目光闪动，认得这红带弟子曾在城守府见过，似乎叫什么小莫，他身边焦不离孟跟着那黑壮弟子，正是曾想跟自己角力的力虎……蓦然似有所感，罗霄眼角斜掠，目光对上一个安静站立在不远处枯竹下的锦袍少年的双眼。 对方微微颔首而笑——吴家五公子，龙虎会的仲彦，吴俊彦。 罗霄淡然收回目光，转到武斗台上，不知何时，一名执事已站在台上，神情不豫，高声道：“哪两位弟子约斗？赶紧上台，打完收工……这大冷天的，要活动也不找对时辰。” 就见潘扬大步走近，目光犀利，道：“干斗无趣，何不赌一把？” 罗霄哦了一声，扬了扬眉：“你要怎么赌？” “一块中品肉灵石。”潘扬紧紧吸住罗霄眼神，“怎么样？敢不敢？” 罗霄瞬间就明白过来，潘扬的挑战绝非偶然，看来是有人已经生疑，在打某些主意。他要是应注，就会暴露一些东西，要是不应，就弱了气势……只不过，不管想打主意的人是谁，算计注定要落空。 罗霄不答反问：“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 “什么话。”潘扬看着罗霄带着戏谑的眼神，心头掠过一丝不妙感觉。 “别让我等太久。” “我这不是已经追上来了……”潘扬脸一黑，扣住腰间红带，愤愤向罗霄示意，然而，罗霄下一个动作，却令他一下变成了雪人，声音戛然而止。 罗霄悠然撩开披风，亮出腰间扣带。 雪纯白。 带黑亮。 亮瞎了潘扬的眼。 第63章 【力量种子】 所有喧嚣瞬间消逝，整个武斗台变得安静无比，众多观战弟子面面相觑，气氛也变成诡异起来。 小莫与力虎两人，一个牙疼似地吸气，一个一脸便秘表情。 至于刘黑达与那跑脚约战的黄七更是一脸呆滞，完全傻了。 不远处的吴俊彦苦笑不已，心下暗叹：“我早该料到……十颗下品灵石啊……” 距离最近的潘扬，嘴巴不由自主大张，连好几片雪花飞进去都没感觉，戟指罗霄：“你……你……怎么可能？” 罗霄看着周围众多弟子脸上恍然的表情，负手而笑：“不可能？大概只有你一个人这么认为吧。” 潘扬终于反应过来，是了，下品灵石！这件事曾轰动修武堂，他当然不会不知道，连他晋升红带也只需一颗下品灵石，何况拥有十颗灵石的罗霄呢。 “哈哈哈！”一阵大笑打破寂静，台上的仲裁执事当真又吃惊又好笑，深深看了眼罗霄，转头指着潘扬，“地级甲部弟子潘扬，你可要越级挑战？” 潘扬嘴巴张大到下巴都快掉了，越级挑战？疯了我？可是若不挑战，今次可就丢人到姥姥家了，今后在这罗莽子面前哪里还抬得起头？更不要说怎么向仲彦交待…… 更令潘扬咬牙切齿的是，这可恶的罗霄竟抬手轻轻拈住披风绦结，笑吟吟问道：“这绦结解还是不解，你说呢，潘、学、弟？” 解即战，不解就散。这意思，在场所有人都明白。 潘扬拳头捏得咯咯响，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却只能死死控制住。控制住了，只是屈辱，控制不住，那就是羞辱了。进退两难之下，求助的目光向某处扫去。 枯竹下，吴俊彦一触潘扬的目光，顿时脸色难看，心头大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材！几乎就要掉头而走，然而当他看到另一道锐利的目光扫来时，就明白来不及了。 这时离开反倒落了下乘，而且，就算被对方知晓真相，他身为吴家五子，面对一个有点运气的布衣，又有何惧？ 吴俊彦负手抬起下巴，迎上那道目光，微微一笑——下一刻，他的笑容僵住，仿佛被雪花冻住。 罗霄与潘扬错身而过，看都不看一眼，拢着手踩着咯吱作响的冰面，径直走到吴俊彦面前，稍稍欠身，呼出一口白雾：“看来红带还是不够给力啊。吴学兄，有时候想要东西呢，还得自己动手才行，你说呢？” 吴俊彦同样欠身回礼，闻言眼里露出刀锋一样的精芒：“你，要向我挑战？” 罗霄嘴角泛起一丝讥讽：“你确定，是我在向你挑战？” 吴俊彦一怔，这才想起，可不是，从城守府首次遭遇让小莫拉拢不成，接着就是力虎挑衅，到这次设计让潘扬约战。一直以来，哪次不是他吴俊彦向罗霄挑战或者说是挑衅。 吴俊彦忽尔一笑：“听说你很莽，你上过武斗台没有？” 罗霄没有直接回答，而转过头看向那巨大的圆台：“我想今日会得偿所愿。” “那就是没上过了。”吴俊彦笑笑，伸出两根手指，“我上过，两次。不过都是两年前的事了，自从我加入龙虎会，尤其是成为‘仲’之后，再也没人敢挑战我。” 罗霄突然笑起来：“你没有明示你的战绩，反而暗示你的背景，你想凭这个让我知难而退么？” 吴俊彦怔了怔，旋即大笑：“好！既然如此，那就用一场痛快的对决来解决此事吧。” 一阵狂风裹着纷乱的雪花与一道淡银色的身影直掠武斗台，与此同时，一件厚厚的白裘如扯旗般大张着向罗霄兜头罩来。 这是吴俊彦离开时随手抛出的白裘披风，不过看那方向与位置之准确，很难让人认为这是“随手抛出”而不是刻意给对手一个下马威。 然而白裘披风却罩了个空，因为罗霄的身躯仿佛被那股狂风裹挟，几乎是贴着吴俊彦身后，毫不费力轻飘飘飞向武斗台。在吴俊彦落定回头想看看结果时，看到的是三丈之外罗霄气定神闲的模样，心头一凛，意识到这一战怕是没有自己想像的简单，神情由开始的轻松转为严峻。 二人往武斗台一站，顿时引起台下众弟子大哗，没想到原本只想看一场红带弟子之间的争斗，最后竟然演变成黑带弟子的对决。 武斗台多数是黄带弟子与红带弟子解决私怨的地方，很少见黑带弟子的身影。因为到了五阶这个级别，大多数弟子都成年了，而且都是有希望能成为武士的精英份子，他们解决与同窗矛盾的方式自然不再是简单的擂台与拳头，更多的是利益与妥协。而且这个级别的弟子，多半都加入了龙虎会，有矛盾自有四位主事来协调解决，很少有闹到武斗台的。 正因上述种种原因，武斗台上殊少黑带对决。这难得一见的情形一下引得众多弟子激动不已，大声鼓噪。而这般热闹又引来更多弟子，一时间武斗台下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在台上一眼望去，至少来了半个修武堂，甚至不乏一些闻讯而来的执事教习。 “好热闹啊，看来修武堂至少一个月内不愁没话题了。”罗霄目光自台下扫过，看到不少弟子纷纷掏出身上值钱之物打赌，不禁笑道，“吴学兄，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既然如此，便如你所愿，我们添个彩头如何？” 吴俊彦眼睛眯起：“好啊，你想用什么当彩头？莫非你真有……” “用这个。”罗霄手掌一晃，掌心出现一块灵石，“就剩这最后一块，请执事大人鉴定。” 仲裁执事扬手接过灵石，只看一眼眼睛就鼓起：“好精纯的灵气！这、这块灵石虽是下品，却已无限接近中品，可谓准中品灵石！” “呃，是吗……程公子当真慷慨。”罗霄心头一突，暗道好悬，幸好有程飞龙背锅。 罗霄一直把程飞龙赠予的那十颗下品灵石扔在仙石洞天里没管，屈指算来，已放了三个多月，洞天里已过百年。灵石本就是吸纳天地灵气而生之物，灵气越充足，时间越长久，品质等级也就越高。在仙石洞天浓郁至极的灵气浸染之下，灵石质变是早晚的事。 幸好只是准中品，还不是真正的中品灵石，否则就是给自己招祸端了。这玩意，比中品肉灵石更招人觊觎——就算是程啸风那种级别的高阶武士，都会动心。 “准中品！”吴俊彦吃惊之余也暗暗纳罕，这位程大公子，居然下这么大的本钱！ “吴学兄。”罗霄笑吟吟道，“这彩头还行吧？” “当然……不错。”吴俊彦暗暗咬牙，他知道，如果他拿不出相应价值的东西，今日之战，无论输赢，他吴家的脸都丢定了。 想了又想，牙齿咬了又咬，吴俊彦终于艰难地从脖子扯下一条银链，扬手扔给仲裁执事：“我想这个东西的价值比起准中品灵石只高不低。” 仲裁执事接过，目光一触银链中心那颗指头大小、黄光莹莹的琥珀，脱口而出：“力量种子！你、你居然用这个当彩头？！” 看到罗霄疑惑的眼神，仲裁执事深吸口气，举起手里的银链：“他说得没错，这东西的价值，堪比中品灵石。这是每一个白虎武士都无比渴求的力量种子。” 吴俊彦是易水三大世家中吴家的子弟，而吴家，素有“八阶至强”之称。虽然吴氏从未出现过青龙级别的武士，却有远超别家的白虎武士，这个家族的白虎武士，不仅多，而且强，在同阶，没人是他们的敌手，所以有八阶至强之称。而这一切，就源自他们拥有一种奇异资源——力量种子。 “力量种子是吴氏先祖在中域冒险时得到的异宝，只有嫡系族人才有资格得到一枚种子，把它种在灵气浓郁的环境里，若干年后，当它开花结果，便能得到一枚力量之实。如果你有幸晋升到白虎武士，把这枚力量之实服下，可在自身力量基础上翻倍。这，就是我吴氏八阶至强的秘密。” 说起先祖伟业与吴氏现今实力，吴俊彦神情充满骄傲，却没注意到，罗霄眼底闪过一抹惊喜。力量种子，呵呵，好东西啊，这可真是意外的收获。 仲裁执事看着手里连他都为之眼热的东西，不仅摇头苦笑，现在的年轻人啊，都这么不得了吗？抬头正色对吴俊彦道：“你可想清楚了，力量种子，每个吴氏嫡系子孙只有一枚的机会，输了就再没有了。” 吴俊彦轻蔑地扫了罗霄一眼，躬身答道：“谢仲裁提点，弟子有必胜信念。” “那倒也是。”仲裁执事在二人登台时就感应了一下这两位决斗弟子的气息，明显感觉到吴俊彦已达到五阶圆满，而罗霄，似乎只在四阶与五阶之间徘徊，看样子是刚晋阶，境界都没稳固。这样的战斗结果，显而易见。 仲裁执事目光转到罗霄脸上：“你想清楚了，真要挑战？真要拿这个当彩头？” 罗霄也躬身行礼，抬头笑笑：“弟子已经站在台上了，而且，仲裁认为弟子现在还能把东西拿回来么？” “当然，不可能了。”吴俊彦负手傲然道，“罗学弟，也许你在身法上有独到之处，但我要以学兄的身份告诉，决定实力的根本只有一样——那就是元气！我的元种是真核级，你的呢？” 罗霄笑而不答，只是看着仲裁执事。 仲裁执事把二人的彩头放到台边专门盛放彩头的石函里，转过身时，神情已变成肃然，一手高举：“黑带挑战，准备。” 第64章 【吊 打】 雪越发大了，凛冽的寒风裹着雪花翻飞，将武斗台上二人头发衣袂扯得哔剥卷扬。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飘落到罗霄身上，很快沾染了他的头发、眉毛、鼻尖及双肩，大有变成雪人的趋势。 而三丈之外的吴俊彦却干干净净，身上纤毫不落，所有雪花还没飘落身上，就被他激发的元气蒸发无形。 两相对比，台下观摩的修武堂众弟子顿时一面倒，议论纷纷。 “这罗莽子不行啊，明显元气不足，都不敢外放……我看他的元种怕是最小那个等级‘豆级’。” “嘿嘿，仲彦就是仲彦，龙虎会四大干将可不是白给的，这罗莽子也不知哪根筋搭错线，居然敢挑战仲彦，简直是自取其辱。” “对，自取其辱！小莫你这个评价说得好！” “完了完了！我鬼迷心窍，居然想爆冷门，族里发的月例全押罗莽子身上了……安才兄，能不能退款啊？” “你说呢？” “退一半，不，退三成也行啊！要不，退一成！一成就行！” 台下乱哄哄，台上的吴俊彦一脸戏谑：“罗学弟，看来没人看好你啊。” 罗霄不为所动：“没人看好就对了，要不怎么爆冷门？” 吴俊彦差点失笑：“爆冷？怎么爆？你信不信，我都不用动手，就在这站上一刻时，你就变成了雪人。你现在明白我之前说的话了吧？决定实力的根本只有一样——元气！看看，这就是你元气量不足的下场。” 跟我谈元气量？你还未够格——罗霄强忍住这句差点冲口而出的话，鼻端喷出两股如箭气息，把面前翻飞的雪花一扫而空，淡淡道：“你知道我为何没马上动手吗？” 吴俊彦冷笑：“难道不是等我露出破绽？” “破绽？在我眼里，你全身都是破绽，还用等？”罗霄不屑嗤笑，然后压低嗓子，用只有吴俊彦能听到声量道，“我没有马上动手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你在武斗台上多待会。” 什么？！让我多待会？这算什么奇葩理由？ 吴俊彦一怔，完全不明白，旋即又被这极度蔑视而勃然大怒。然则，下一刻他就明白了——因为，罗霄动了！ 罗霄动起来是什么样？吴俊彦没法形容，因为他眼前完全失去了罗霄的踪影。只有台下观战的仲裁执事及几个教习的犀利眼光，才能隐约捕捉到那狂风般残像。而更多观战的弟子们只能凭局外人的优势看到一团模糊身影。 “如果是我站在武斗台上会怎么样？”几乎所有弟子脑海里都在这一刻掠过这个念头，然后他们的身心都颤抖起来。 而此时此刻，颤抖得最剧烈的，是吴俊彦。 “该死！他在哪里？！”吴俊彦感觉自己从来没那么灵活过，在短短一息间，他就把前后左右及头顶五个方向全扫了一遍，甚至连最不可能的下方他都本能低头看了一眼。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看到！ 就在吴俊彦几乎吼叫出声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渺渺的声音：“吴学兄，请接招。” 嘭！一记重击砸在吴俊彦背脊，如果不是他一直将元气凝聚在后脑后背等视线所不及之处，这一击就足以让他吐血踣地不起。 饶是如此，吴俊彦也觉眼冒金星，喉咙发咸，身体向前踉跄数步，防御姿态都被这一击打散了架。接下来，就是这位吴氏家族五公子的噩梦时刻。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武斗台上响起连绵不绝、如炒豆般的爆响。罗霄的身影就像一道幽灵，一道阴森寒风中的鬼魅，幻现在吴俊彦身前身后，上下左右各个位置。他的拳头、指掌、肘膝、肩腿等各个部位，尽数幻化成可怕打击，如狂风暴雨倾泄在吴俊彦身上。 而此刻的吴俊彦就像一个沙包或者说是训道傀儡，被打得左摇右晃，跌跌撞撞。他双手不成章法乱舞格挡，疯狂地想反击，但是触目所及只有呼啸的寒风、翻滚的雪花及几乎能把肺部冻麻的寒凛空气，连对手的影子都摸不到，怎么反击？反击什么？ 吴俊彦唯一能做的就是疯狂调动元气，遍布周身，以抵挡那无所不在，如同铁棒一样冷硬凶猛的打击。即便如此，他仍然感觉双臂双腿、前胸后背火辣辣的剧痛无比，那感觉令他想起小时候犯错时被父亲用浸油的藤条重重抽打的可怕记忆。 吴俊彦知道，他浑身上下一定肿胀青紫，就像一个被虐待的可怜仆人。唯一庆幸的是，在双臂死死守护下，脸还没事。这一刻，哪怕两条手臂断掉，吴俊彦死活都不敢放下，否则他这张脸怕是要肿成猪头。 然而吴俊彦并不知道，这只是罗霄不想而已，否则他就算把两条腿也用来遮挡脸面都没半毛用。打人不打脸，这个底限罗霄还是能遵守的，否则这仇怨就结深了。 即便把吴俊彦碾压到这个份上，罗霄都没有动用元力，他的境界依然压制在四阶。他只凭玄武士那强横的肉身攻击，而唯一动用的奥义，就是风之影。并且因为无元力支撑，仅仅只能施展出小成境界风之影的三成威力——就是这三成，就把吴俊彦凌虐至此！ 首次施展风之影就取得如此惊人效果，罗霄不由心怀大畅，攻势更是酣畅淋漓，一时间整个武斗台上都是罗霄那如虚似幻的身影与宛如千手魔神般的攻击残像，仿佛连狂风都被削切成无数碎片。 罗霄并没有使用最擅长的十绝散手，因为使用擒拿技就必须近身缠斗，这就意味着要放弃风之影身步法的优势，而在他无法动用元力的情况下，一旦陷入缠斗，他无法确定单凭肉身力量能否压制吴俊彦的蓬勃元气，如此，无异于自缚手脚的。而以风之影的惊人身步法配合坚硬到足以抗衡伪灵器的强横防御之躯所施予的短平快打击，才是最佳搏斗策略。 事实也正如罗霄所预料的那样，吴俊彦完全陷入被动挨打的地步，成为一个可悲的沙包。 台下观战的修武堂弟子全看傻了，本想观摩一场难得的黑带之战，结果却成这样…… “这、这是什么身法？修武堂有这样的武技（奥义）么？” 所有修武堂弟子的脑海里都只有这一个念头，抽气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不时有人被吸入的冷空气呛得咳嗽不止，但咳完之后，还是忍不住要吸气，然后又咳…… “是风之影！”仲裁执事早年也练过，依稀有印象，脸色惊疑不定，“能达到这个程度，他是闯了多少步？难不成入门了？” 仲裁执事半是自言自语半是询问，他询问的对象是身边一个腰扣铜雀的教习，正是罗霄的授业教习孙腾飞。 孙腾飞叹道：“算不算入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即使这样，也比步法武技‘踏星步’强得多。” 很快，两位执事教习的评论就在弟子们之间传递开来，有相当多人都没听过这门身步法，不住找人打听，一时嗡嗡之声，几乎盖过了武斗台上拳脚相格的噼里啪啦声。 潘扬、小莫、力虎，黑皮、黄七等等龙虎会成员或准成员，个个脸色难看，眼里更闪动着惊怒之色，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 尤其是潘扬，大冷的天竟出了一身冷汗，有种逃过一劫的虚脱感，如果不是他忍功了得，现在台上那个被虐成渣的人就是他了！ 然而所有人的震惊，都比不过武斗台下众弟子群里的两个少女。 段青岚与徐圆。 “这罗莽子真是厉害啊！他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得这样厉害呢？”徐圆一脸惊羡与困惑，侧首问好友。 “是啊，他真厉害……”段青岚茫然点头，然后又摇头。 段青岚记得很清楚，半年前初遇罗霄时，他还只是个青带，而自己已经是黄带了。而今她还是黄带，罗霄却已是黑带！更登台挑战，把同是黑带的龙虎会四大主事之一、五阶圆满的吴学兄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简直……简直…… 渐渐的，段青岚茫然的眼神越来越亮，纤细的手掌越捏越紧，指甲戳得掌心刺痛：“我已经被落下太远了！四阶！我一定要想办法成为四阶！” “罗霄——欺人太甚！” 武斗台上突然传来吴俊彦撕裂喉咙般的厉叫，旋即全身轰地一震，爆出一轮光罩，将他全身罩住，同时右掌泛起白光，隐隐可见一团白芒亮起。 “元力护罩！” “奔雷掌！” “天呐！双奥义！吴学兄这是要拼命了！” 台下惊声四起，武者不到关键时刻是不敢轻易动用奥义的，一旦动用，胜负立见分晓。而同时发动双奥义，对元气量的要求极高，不是天纵之才，元种强大的武者根本不敢这么搞，因为一个弄不好元气就会被抽空，造成元种萎缩，极易损伤根基。就算没伤到根基，事后卧床几个月怕是免不了，可见吴俊彦真的快疯了。 然而没等吴俊彦发动奔雷掌奥义，如风中魅影的罗霄骤然停在他面前，一脚钩踢，嘭地爆响，将吴俊彦右掌尚未成形的奔雷掌气团踢爆，强劲的力道更把吴俊彦整个身体挑飞而起，离地三尺。 罗霄踢出的腿并不收回，而是高高抬起，举至额头，形成一个“一字朝天式”。 下一刻，一字朝天式变化为劈挂腿，犹如一记斧刃带起凌厉狂风重重劈下。 蓬！当罗霄迅猛劈下的足后跟与吴俊彦腹部接触的瞬间，元力护罩剧烈震颤，旋即炸开一蓬耀眼白芒，吴俊彦整个身体被强劲力道打成折叠状，轰地重重跌在武斗台上。 由于有元力护罩防护，这可怕的一击并未对吴俊彦造成伤害，然而随着笼罩全身的那层薄薄的乳白色光罩在重击之下消散，这一刻的吴俊彦已经因为元气耗尽而再无半分战力——尽管他从头到尾除了挨打都没表现出什么战力。 “停！”一直紧密关注的仲裁执事立即跳上武斗台，举手制止罗霄进一步攻击，并迅速宣布结果，“战迄。黑带弟子罗霄，胜！” 罗霄微微欠身，分别向仲裁执事及正挣扎爬起的吴俊彦致礼，然而迈步走向盛放彩头的石函。 这时身后传来吴俊彦沙哑无力的呼叫：“罗霄……学弟……” “你应该叫我学兄。”罗霄回头，冷冷看着吴俊彦挣扎而起，蹒跚走近。 吴俊彦实在舍不得自己的力量种子，强忍身体剧痛与内心屈辱，涩声道：“罗……学兄，我……” “这只是个警告。”罗霄毫不客气打断话头，压低声音道，“我是个猎手，如果狩猎时被野兽盯上，我唯一的反应就是杀了它！所以，不要让我觉得自己被盯上。明白？” 吴俊彦咬牙道：“好，我认栽。不过我希望能赎回力量种子，条件任你开……” “力量种子现在不会交还给你，除非你比我先晋升八阶，那么我允许你赎回。”罗霄逼视吴俊彦的眼睛，用近乎挑衅的语气道，“但如果是我先晋升白虎武士，那不好意思，我会自己使用。” 挑战么？接受么？还是拒绝？ 事实上吴俊彦根本没得选择，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选择，他只能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宛如冰碴蹦跳的声音：“一言为定！” 第65章 【风云渐起】 “这就是力量种子吗。” 在租住的小院里，罗霄拇食二指轻轻拈着那颗指头大小的琥珀，对着阳光细看。透过泛着黄光的琥珀中心，可以看到有一粒黄豆大小、泛着淡淡毫光的种子状物体。 通过向仲裁执事及教习们的请教，罗霄已大致弄清楚了这力量种子的来龙去脉与使用条件。 力量种子来源于吴氏家族秘地唯一一棵力量之树，此树只结一母，称为“力量母果”，每隔十年母果会结出若干实籽，这就是种子。然后这些种子或者赏赐族中优秀子弟，或做为馈礼赠送权贵，或与其他世家交易等等。 这些种子无时无刻都需要浓郁的灵气滋润，一旦离开适宜的灵气环境就会枯萎。吴氏家族倾尽全族之力也只能用少量中品灵石加大量下品灵石营造出一个灵气尚可的环境来保存力量母果，实在没能力再为族中子弟保存种子。无奈之下只能采取一个折中法子，那就是用琥珀将种子封印，得到种子的子弟各凭本事弄来足够的灵石，然后击碎琥珀，取出种子自行温养，待开花结果便是收获之时。 罗霄手里这枚种子还被封印着，说明它的原主人吴家五公子吴俊彦还没有能力培育它。不过也快了，据罗霄听知，吴氏子弟通常会在晋升武士之后，得到家族一笔赏赐——整整十颗下品灵石，来做为开启培育力量种子的开端。再加上各家贺仪，家族资源倾斜，若出任朝廷官员还有灵石俸禄等等收益，基本上可以维持足够力量种子生长的灵气环境。 如此，大约需要十年功夫，便可开花结果。而十年时间，也差不多是一个玄武士晋升到白虎武士的时间，正好享受成果。 吴俊彦已是五阶圆满，距离晋升武士也就在半年至一年之间，如果不是赌输了，很快他就会解封种子，放到族中专属密室内培育。只可惜，他输掉了这枚力量种子，而吴氏一族从来没有补赐的先例。也就是说，丢了就是丢了，永远失去获得第二枚的资格。 罗霄能够想像到，吴俊彦该是多么强烈想弄回这枚种子，所以他才逼迫这位五公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立下先晋级白虎武士才有赎回力量种子的誓言。当然，他不会天真认为吴俊彦会就此善罢甘休，更不会真的交还力量种子——老子凭本事赢来的，凭什么要还？ 罗霄只为了争取时间，在自己练成风之影之前，不至于承受来自易水三大世家之一吴氏家族的强大压力。他确信，只要三个月，最多半年，就能风之影大成。希望在此其间，这位五公子与他的吴氏族人能安份点。 罗霄这样想着，指头轻轻用力，啪地捏碎琥珀，在力量种子将现未现的瞬间，一把扔进仙石洞天：“十年么？不，我要温养百年，看你最终能长成什么样的果实！” …… 二月春风，乍暖还寒，往年到这个时候，正是新一届学子入学之时，修武堂大门前会热闹非凡，全城及周边甚至远在外郡的适龄少年男女，都会在父母师长带领下，涌到千尺峰下，接受资质检测。合格者欢呼，失利者嚎哭，当真几家欢乐几家愁。 然而既然有新入学的，自然也有修炼期满离开的。十年苦修，一朝证果，成功者鱼跃龙门，失败者跌落尘埃，自此一在朝一在野，彼此身份差距如云泥，所谓十年同窗之谊，终将在森严壁垒前渐次湮灭。 此刻，就在千尺峰下，修武堂操练广场前，八百弟子云集，排列成十二个方阵，正聆听监正大人那滚滚如雷音般的训话。 “……新的一年来临，新的一届学子入学，同样也将有一批学子满届出师，抑或肄业。很遗憾，能顺利出师，成就武士者，百里挑一，他们将挤身士族，改变命运，成为家族良驹与国之栋梁。而肄业者，只能奋发图强，自谋出路……若在往年，本堂会依据各位学子的能力与品性，适当推荐。然而僧多粥少，能达成所愿者毕竟少数，绝大多数肄业学子，终难如愿，尤其是那些连入室弟子标准都没能达到的人……” 十二个方阵，八百弟子，依旧一片安静，然而至少近半弟子心跳如鼓，脑袋轰隆作响。这些人，有的是本届肄业弟子，有的是虽然未满届却已临近，自知绝无可能在短短数年内晋升红带，他们都是监正所说的‘连入室弟子标准都没能达到的人’。这些人才是最惶恐无助的，因为他们连获得推荐的资格都没有。无论是富商的护卫，还是权贵的随从，至少都是四阶。四阶以下，属于武者垫底，只能从军或给商队护卫，在劳碌奔波中赚点卖命钱。 “然而，今次，你们将有一个新的不一样的选择，这个选择来自朝廷的恩赐，君王的恩泽。”监正大人清朗而洪亮的嗓音清晰地响起在每一个弟子耳边，展现出了九阶强者的强大实力。 “由于北疆异动，边疆不靖，贸然调兵恐引边衅，故此，朝廷向三大关城相临诸郡之修武堂颁布召集令，无论是行将满届出师的弟子，抑或是修行未满，但自知无望顺利出师者，皆可提前肄业，参与边防。为期一年，一年后若继续为朝廷效命，可转入军籍。但凡响应朝廷号召者，可至各城守府度支安置银二十两，一年期满退伍后可获修武堂优先推荐。在此其间，若立军功，可为军吏，若立大功，可为国士。” 监正大人话音刚落，操练场的安静顿时打破，在八百弟子中间掀起一片轩然大波。 立大功，升国士！这太吸引人了，或者说，对那些十年苦修却晋升武士无望的弟子，以及未满十年就自知无望的弟子们而言，无疑是在被堵死了通往仕途之路的大门旁打开了另一扇窗。 而且此次朝廷征召条件非常优厚，有报名费（安置银）、有期限（一年）、优先晋升、优先推荐，更不用说只要有军功，就能升军吏。比起往年从军戍边熬资历，且五年内不得退军籍不知好多少。 一时之间，响应纷纷——当然，绝大多数都是青带及黄带弟子，至于红带以上，都有着不错的前程，更有晋升武士的可能，大多不会走这条路。当然，那些十年期满仍未能突破者除外。 “异族猖獗，犯我边关，正是我辈武者奋起，破敌塞外，扬我武威之时。” “正是。功名抵向马上取，敢笑胡儿不丈夫——出塞！杀胡！” “走走走，报名去。” “同去同去！” 纷纷扰扰中，罗霄静静地看着，他看到了黑皮，看到黄七，甚至看到了徐圆。他们或爽快或迟疑走到城守府派出的文吏面前，在籍册上写下自己的姓名，按下手印，领取安置银。 他看到了吴俊彦抱臂沉默，眼神冷淡。 他看到了潘扬本已踏出一步，但低头想了想，捏紧拳头，慢慢收脚，回到队列。 他看到了段青岚咬着嘴唇，轻轻摇头拒绝了捧着银两返回的徐圆的劝说，在闺蜜难过而不解的眼神中惭愧地低下头。 “如果没有那场际遇，或许我也会是其中一员吧。”罗霄默默看着，良久，忽尔展颜一笑，“不过，一切都已经改变了，不是吗？既然如此，何需惆怅，只需前行已矣。” 第66章 【暗潮侵袭】 这一日，罗霄难得没有去龙吼山谷，一大早就出西门，来到柳桥外的长亭，为奔赴边关的修武堂弟子们送行。 罗霄入修武堂近三年，一直是垫底的存在，因此他相识的同学、朋友，也多为二三阶，并且几乎都是布衣子弟，朝廷的征召对他们来说是一次很好的机会，所以这一次大多数都报名响应。 由于罗霄的密子身份，他一直不敢与人深交，平常三朋五友是有的，但知交好友却是没有。来送行，也是应有之谊，毕竟刀凶兵危，此一去，谁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活着回来。 罗霄买了一车酒，驱行至长亭时，这里已挤满了来送行的修武堂弟子们的亲朋好友及本堂师长。 罗霄下车拍开酒坛封泥，抱着酒坛上前，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逮着就敬酒。甚至就连黑皮、黄七等人也照样对干了。 “干了这碗酒，过去怨隙一笔勾消。”罗霄举碗诚恳道，“修武堂有句流传千年的古训‘恩怨不出修武堂’，你们既然已经走出了修武堂，过去的一切就过去了。” “罗学兄所言甚是——恩怨不出修武堂。干！”黑皮、黄七等一众以前对罗霄不友好的家伙，纷纷举碗，用力一碰，仰脖一饮而尽。 小莫、力虎、潘扬等人在一旁看了，俱是无言。 力虎低声咕哝一句：“幸好我们还没出修武堂。” 小莫横了他一眼：“那又怎样？连仲彦都警告我们了，这个人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没有他的吩咐，谁也不许轻举妄动。明白？” 罗霄没理会这些阿猫阿狗，一一与出征的修武堂弟子举碗碰杯壮行。 对于罗霄，这些提前肄业的弟子们只有羡慕感慨——十六岁，入堂不过三年，直升黑带，何等出色？而自与吴俊彦一战之后，更有“修武堂武士之下第一人”之称，前程光明，晋阶武士几乎是板上钉钉。 他们这些人得拿命去拼才有一丝希望争取的，人家只需要专心修炼便唾手可得，各人际遇，唯有嗟叹。 午后时分，罗霄带着满身醉意，晃晃悠悠从坛子空空的牛车下来，朝自家小院走去。当他的手堪堪搭上门环时，身体微微一震，原本醉意朦胧的眼睛一下变得清亮无比，有凌厉的精芒在深潭般的黑瞳深处一闪而过。 随着元核震动，包裹着的那层敛息之壳如银瓶乍破，雄浑庞大的元力飞速涌出，源源不断涌入全身经脉，更渗入全身脏器及四肢百骸，瞬间驱散了残存的醉意。这一刻的罗霄，就像一个发现了野兽踪迹的猎人，全身上下弥散着极端危险的气息。 吱呀！ 门扉被轻轻推开，门枢承轴处一根肉眼难以觉察的绷断发丝令警觉的主人提前感应到了屋里来了不速之客。 罗霄迈着沉稳的步履，不疾不徐进入院子、进入堂屋。他行走步态看似轻松，实则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已调动起来，蓄势待发，但有发现，立刻发动雷霆一击。他相信不管来者是谁，都绝对不会是白虎武士这一级——对付他这样一个小小的“五阶武者”，出动白虎武士，那不是杀鸡用牛刀了，简直是用青龙偃月刀！ 而只要不是白虎武士，哪怕来的是朱雀武士，他打不赢都能跑得赢，自然有恃无恐。 罗霄只朝堂屋瞥了一眼，就知道屋里没人，或者就算先前有人，现在也早离开了。 罗霄慢慢放松下来，散去元力，坐在条凳上，从桌上拾起一张留笺，其上只有一行字：久无音讯，家人甚念。闻君风采，幸甚幸甚。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这怎么看都像一封家书，然而罗霄的脸色却阴沉下来。他心明肚亮，这根本不是什么家书，他也没有家人。这是一则暗语警告。 “久无音讯”指的是密子组织很久没有关注他了，“家人甚念”意思是他已经开始受关注，密子组织高层随时会有人来找他聊聊。 “终于还是来了么？”罗霄皱眉喟叹，偶露峥嵘，终究还是引来了注意。 由于修炼风之影时间出乎意料的长，而且极受环境制约，所以罗霄原打算终止提供情报，摆脱密子组织之事只能暂缓，他依然在每月初例行递交一份情报。 他本想能够一直这样低调下去，直到风之影大成，灵芽抽枝，就此迈入朱雀武士之境时再脱身。没想到莫名被吴俊彦盯上，为了避免接下来更大的麻烦，不得不出手教训对方一番，令其生惧，打消恶念。 然而解决了这边的麻烦，却又引来了别的麻烦。这样做的结果，也使得他进入了密子组织的视线，这时密子组织才惊讶地发现，不知不觉，这个原先很不起眼的外围成员居然已经是黑带了。以这样的实力与潜力，几乎毫无疑问会晋升武士，其价值大幅提升，密子组织前所未有地对他重视起来。只是这些人没想到，这个小密子早就计划摆脱他们了。 这封“升职加薪”意思非常明显的留笺非但没能让他们眼里的小密子兴奋感恩，反而令其警觉警醒，毅然决裂。 是的，就是决裂！ 罗霄心里非常明白，以前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陷入不深，只要在外出任务时弄些手段，玩个失踪啥的，组织也不会对他有过多注意，毕竟每年像这样的或执行任务失踪或身份暴露被失踪的多了去。 然而一旦引起高层注意，把他吸纳进内围成员，那就完全不一样了，那是真正上了红色花名册，想要摆脱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绝不能陷进去！”罗霄五指一收，信笺被揉成一团，等手掌张开时，已变成一堆碎屑，他的眼睛慢慢透出一丝坚毅，“既然如此，干脆带足食物，直接入驻龙吼山谷，不练成风之影绝不出来！不信你们还能闯进修武堂秘地。” 说干就干，罗霄当即简单收拾一下，趁密子组织还没反应过来，迅速出门。他没有大肆购买食物，以免引起注意，他也没有退租宅子，用以迷惑密子组织，最起码能延缓对方反应时间。 黄昏时分，城门将闭之前，少年背弓壶箭，单人独骑，直出西门，望龙吼山谷驰去。 第67章 【强制任务】 三月，春暖花开之际，罗霄的修炼也渐入佳境，如果不出意外，他有把握在入夏前后风之影大成。 不过这时他当初“一战成名”的后遗症也开始出现，不时有兑换了风之影奥义修炼法诀的黑带弟子甚至部分执事教习出现在龙吼山谷，这一向冷门的奥义一下变得热门起来。 为了不泄露修为，每当有人闯步时，罗霄就只能避让一旁，等对方力竭失败，失望离去后，他才能稍微练一会。一旦有人来，他又得“让位”，这使得他每日修炼时间大为减少。 为了补回被耽误的修炼时间，罗霄只好尽量选择在夜间甚至凌晨修炼。不过这样一来，因为能见度降低而大大提高的难度，却意外的弥补了因为入春之后风力大幅减弱而造成难度明显下降的不足，倒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三月尚未过半，正当罗霄准备如往常一样开始一天修炼之时，一名守谷弟子一反常态地出现在他用粗大原木搭建成的庐舍前，这次送来的不是饭菜，而是一个消息，或者说，是一个指令。 “修武堂弟子罗霄，见令即返监务院聆训？” 罗霄看着手里的指令，确实盖着修武堂的大印，这个不假，但会是什么事呢？罗霄不敢迟疑，一边收拾东西上马，一边思索。他有一种预感，可能自己的修炼计划要提前结束了。 果然，当罗霄快马加鞭，回到修武堂，直趋千尺峰顶，踏入监务院时，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的监佐庞元峰眯着一贯阴冷的细眼，打量着眼前这个越来越让人惊讶的弟子，淡淡道：“鉴于你是黑带弟子，所以由本监为你指定一项红色级任务。” 修武堂黑带弟子都是有望晋阶武士的精英，对这个特殊群体有着特殊的保护程序，基本上不会为他们强制指定任务，这也是为了防止被挟私报复。如果确有特殊情况需要指定黑带弟子出任务，至少要有监正、监佐、总教习、执事长，这修武堂四大主事任意两人同意并签发指令，才能生效。 罗霄看到手里的强制任务签发令，就是由监佐与执事长二人同共签发的，任务内容只有一个：河朔郡三大修武堂应白草城城守之请，将派遣入室弟子组成三支小队，协助白草城边军深入戈壁草原，侦察突勒人情况。此任务标注为红色等级，参与弟子的功绩点达到惊人的五十点。 “各城修武堂将派出一支小队，每支小队核准十一人，由一名执事或教习带队，四阶以上弟子十人。”庞元峰淡淡看着罗霄，“你是易水小队成员，你入选的原因是你的猎户出身，对一支侦察小队而言，有一个猎人做队友，对完成任务很有好处。由此，鉴于你的专长以及等级，你会出任队副。” 罗霄这才明白为何选中自己，当然，他更明白庞元峰所说的“出身”的另一层含义，他只是个布衣子弟，当边关需要时，修武堂会优先上报。同样是黑带弟子，像吴俊彦那样的世家子弟，除非主动报名，否则永远不会出现在名单上。 罗霄沉默了一下：“弟子有一事不明，不知……” 庞元峰大度挥挥手：“无事，有何不明尽管问。” 罗霄皱眉道：“弟子不明白，这本是边军的职责，为何却要修武堂弟子来执行这样的任务？” “因为舞阳国与突勒人尽管剑拔弩张，在边境也时有突勒骑影出没，出塞行商的商队也频受袭击，但突勒人并未正式犯边，双方军队没有直接冲突。在此情况下，若我朝派出军队深入突勒领地，一旦被发现擒杀，必会视为擅启边衅，后果不是边军能承担的。”庞元峰说到这停下盯着罗霄，“现在你明白了？” 罗霄点头，在未正式宣战的情况下，派出军队深入突勒人的势力范围刺探敌情，确实不合适，一旦失手被擒，就会成为突勒人发动战争的借口。最好就是让一支没有军队背景的组织出动，承担本属于军队的先头侦察职责。而修武堂，就是一个最合适的组织，而实战对于修武堂弟子，也是极好的磨炼。 “弟子没有疑问了。”罗霄欠身告退，将转身时似是想起什么，随口问了一句：“不知监正大人何在？”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庞元峰冷哼一声，浑身散发出一股恐怖之极的强大气息，如山一样压向罗霄，“秦监正奉召上京了，至于雷总教习，早已受邀请到边关训练整合应召集令赴边的肄业弟子们去了。怎么样？这答案你满意了吗？” 罗霄一步步退出大堂，仍觉压力直迫眉睫，直到退出监务院，那股压力才慢慢消散。罗霄轻轻抹去额头汗水，长吁了口气：“青龙武士，果然可怕。” 幸好经过这几个月的苦修，他的敛息术已达到中阶，敛息之壳比之前厚实近倍，把元核遮蔽得严严实实，否则真不好说在这般恐怖的压力下，元核会不会因受到强压而不受控制激发反弹…… …… 大概这是一次准军事任务的缘故，从接受任务到集合出发，只有短短一天。 为了避免被密子组织找上门，也为了便于集合，罗霄没回自家宅院，而是住在修武堂弟子舍。在修武堂三年里，他在这弟子舍居住的时间不到三个月，也就是最初入堂的那段时间，其后两年多他都没有再回来过。而这会的弟子舍因为大量低阶弟子应征赴边，明显冷清了许多，至少他所在的这个八人通铺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随便对付早餐之后，罗霄便按时前往集合地“第三武道馆”而去。 当来到集合点时，易水侦察小队的成员几乎已经到齐了，加罗霄一共九人，只差带队执事与一名不知何故迟迟未到的队员。 除罗霄之外的八个弟子，七人是红带，一人黑带。同在本堂学习修炼，抬头不见低头见，基本上都脸熟，但叫不出名字，平日也没有交集。 “罗莽子？我看了你与仲彦一战，哈哈，果然很莽！”那名黑带弟子微笑上前致意，“我是天级乙部弟子汪延杰，幸会。” 其余红带弟子纷纷上前行礼并自我介绍： “在下许云开，能与罗学兄一同出任务，幸甚。” “在下时远，请罗学兄多多关照。” “在下……” 罗霄一边回礼，一边暗暗感应这批即将成为伙伴们的修为实力，结果令他颇为失望。这些弟子虽然多是红带，但气息弱而不稳。不稳，意味着他们多半都是刚晋阶红带不久，境界还没稳固；而气息弱则表明他们的元种偏小，多半属于“豆级”。一般情况下，这样根基浮浅的弟子，五阶就是他们的顶峰，几乎无望晋升武士。 即使那个唯一的黑带弟子汪延杰，也只是淬腑初期，气息不算弱，却也属一般，远不及吴俊彦。 然而同样的，汪延杰在感应罗霄的修为后，也颇为失望：这家伙也很一般嘛，跟自己不相上下，看来他能击败仲彦，依仗的必定是那门奥义……这样想着，心中也就更为热切，暗想此次出任务一旦成功，所得功绩点一定足够兑换风之影奥义及修炼所需的一些资源，那门神妙莫测的身步奇功，自己也一定能练成！ 就在罗霄与汪延杰彼此失望时，一个腰带铁龟扣的绕腮胡中年男子也皱眉步入馆内，看着罗霄、汪延杰等弟子，暗暗叹气：这些就是自己即将带领出塞的侦察小队么？真是令人失望啊！ “带队教习来了！”眼尖的时远低呼一声，同时眼睛一亮，“是王教习！” 绕腮胡大步走到众弟子面前，声如洪钟：“我是这支易水侦察小队的带队教习，王重——集合！唱名！” 罗霄等弟子立即如平日操练一般，迅速按等阶及个头高低站成一排。 排在队首的是内定队副的罗霄，大声喊出：“弟子罗霄报到。” 紧接着是汪延杰大喊：“弟子汪延杰报到。” “弟子许云开……” “弟子时远……” 当最后一个弟子报到完毕，王重浓眉一皱：“怎么才九人？还有一个呢？” “弟子……段……段青岚……报到！” 随着气喘吁吁的声音，最后一名队员，腰系红带的清瘦少女出现在众人眼前。 第68章 【蹊 跷】 熟悉的道路、熟悉的荒凉、熟悉的旷野，还有那熟悉的小镇。 罗霄没想到，时隔半载，他又回到了这里。他还清楚记得在这个叫红柳的小镇里与狼一样凶狠狡诈的突勒战士周旋暗斗，最后在远处那片荒凉的戈壁滩上的生死激战。这里，也是他完成一生中最重要突破的地方。 故地重游，别有感怀。上一次，他止步于白草城，而这一次，他要与伙伴们越过边关，真正踏足戈壁、草原、荒漠。 “我等不及要尽快见到突勒人，问出他们知道的一切，然后割断这些蝗虫一样异族人的喉咙了。”身边一个长相粗鲁、高大魁梧的红带弟子策马迎风，大声叫喊。 他的叫声，引来前后纵马奔驰骋的小队成员一阵高声应和及大笑，充满少年豪情。 罗霄眉头微皱，同行这段时日以来，他大致了解过了，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修武堂弟子，没有一个与突勒人打过交道，他们对突勒人的认知，都停留在往日传言与这一路上教习的讲述与提示中。 王重显然是有过塞外经历，并且对突勒人有所了解，可惜无论再郑重的提醒，都不如亲身感受。修武堂入室弟子的荣耀，高阶武者的骄傲，令这支小队成员充满了自信与激情。尤其当他们了解到，突勒人并没有如修武堂一样系统的功法修炼，没有细分境界，而是简单粗暴的把战卒（武者）五个等阶分为十人敌、二十人敌……直至五十人敌的时候，差点没从马背笑跌。 “一帮只懂蛮力不懂武技的蛮子。”汪延杰不屑地撇撇嘴，不过很快嘴角便勾起，“这样岂不是正好，能轻松完成任务。” “轻松完成任务吗？”罗霄暗暗摇头，他没有与突勒战卒交过手，但事后曾详细询问程飞凤与劳飞燕当日苦战经过，他至少可以确定，同是五阶，哪怕有着充足修炼资源及精妙武技的程飞凤，也不是提克塞里的对手。而程飞凤的实力虽不及吴俊彦却绝对在这个汪延杰之上。 所以，如果汪延杰遇上提克塞里这样“五十人敌”的蛮子，极有可能重演当日程飞凤的遭遇。 带着这样的忧心，罗霄转头看向落后他一个马身的清瘦少女，西北强劲的疾风将她早晨出发时挽得整整齐齐的青丝吹得蓬乱，一张随风猎猎作响的青色面巾遮住了她的表情，但从那双沉郁的眼睛里，能够看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罗霄并不奇怪段青岚升级红带，她在黄带这个境界上已停滞太久了，只要资源到位，随时能突破。他只是有点困惑，为何她会参与到一个全是男弟子的小队中的任务来。 突然地，段青岚挥手一鞭，加快马速，当她越过罗霄时，出乎意料摘下面巾，低声道：“不要老用那样的眼光看我，我需要资源、需要功绩点，需要一切晋阶的东西。就这么简单！” 说完掩上面巾，快马加鞭，迅速远去。 “只是这么简单么？”罗霄望着段青岚的背影，再看看周边纵马笑闹的修武堂弟子们，喃喃自语，“或许这支小队所要的真的就是这么简单吧。” 三月末，经过近十余日行程，易水侦察小队十一人，进入此行最后一处补给站——白草城。 …… 在城守府正堂，白草城守关千豪与负责训练整合整个河朔郡应征武者的易水修武堂总教习雷震天，一同接见了这支小队。 勉励一番之后，与名字一样长着一把颇为豪气虬髯的关城守给每人赏赐价值十银的修炼丹药资源，作为个人奖赏，道：“如你们所知道的那样，在正式宣战之前，我们的哨探只能出塞百里，无法深入草原，但我们也需要知道草原深处的突勒人想干什么。我相信，身为修武堂的精英，你们一定能为国分忧，出色完成使命！” “为国分忧，不辱使命！”汪延杰第一个挥臂高声应和，一时间大堂之挥舞着一条条年轻的手臂，充斥着慷慨激昂之声。 只是没几个人注意到缩在角落里默默无语的罗霄。 从城守府出来，回到客栈后，队员们各自洗潄休息。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休闲时光，待明日出塞后，想好好洗个澡或睡个安稳觉或许将成为一种奢望。 当罗霄端着澡盆走向澡堂时，正碰上从外面回来段青岚，少女清瘦的面庞泛着几分醉意的红晕。 二人相视点点头，罗霄随口道：“去看了徐圆？” 段青岚轻嗯一声，然后叹了口气：“边关，很苦。” 罗霄深以为然：“从军哪有不苦的？你们还喝了点，不会有事吧？” 段青岚道：“平日是不允许，不过今日她逢休，为了重聚，还有我升红带……” 罗霄想想没什么要说的，正要错身而过，段青岚却脚步一顿，轻声道：“罗学兄在城守府里好像不太积极啊，我听说你曾来过白草城，是有什么发现么？” 罗霄讶然看了少女一眼，停下脚步，摇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既然这不是一个普通试炼任务而是一个重要使命，那么我们这支小队的实力似乎有点不匹配。” 段青岚眨眨眼：“罗学兄的意思是……弱？” 罗霄看了看段青岚，点点头：“对。” 段青岚轻笑：“罗学兄不用顾忌我的感受，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很弱，嗯，或许包括汪学兄在内的整个小队在你眼里都是弱。只是，你没有把自己算进去——武士之下第一人！有你加入的小队，又怎会弱呢？” 段青岚在轻笑声中走远，罗霄脸上却没有半点被年轻少女奉承后的沾沾自喜，一支小队是强是弱，应该是均衡的而不是某一个人特别突出，战场上谁又能照顾得了谁？而且他很清楚，这样侦察性质的小队，不可能十个人一起行动，到时候一定会分组，某个人能力再强也难以兼顾。 这支侦察小队成员，除了他之外，包括汪延杰在内的所有弟子，都是四五阶里的垫底存在，让这样一支实力偏弱的小队来完成一个重要任务，怎么看都有点不靠谱。 “希望是我想多了。”罗霄摇摇头，端盆走进雾气氤氲的澡堂。 翌日一早，王重便带着一个满面风霜、两鬓泛白的黑瘦军士出现在易水小队成员面前。在他的介绍下，小队成员才知道这是白草城守给予他们这支侦察小队唯一的帮助——一名腿有残疾的退役老兵向导。 当然，作为一个向导，所需要的也只是丰富的经验与对塞外的熟悉，至于身体与实力这些，并不在考虑之内。 “你们可以叫我老柴。”老兵用一种与他外形完全不相符的洪亮嗓子粗声大气道，“我会尽量保证安全情况下带你们到该去的地方，完成你们的任务，我也希望你们能尽量听从我的指引。那么，在出发之前，我的第一个指引，就是请尽量带上你们能带的一切食物与饮水。” 时远好奇眨巴着眼：“我们不是要进入草原吗？会缺水与食物？” 老柴用一双细眯得几乎看不到瞳仁的小眼睛盯着时远，漠然道：“谁告诉你草原不缺水、不缺食物的？更不要说，在此之前，我们还将有一段很长的戈壁沙漠路途要走。相信我，不管你们带多少食物和饮水都不一定够。” 第69章 【段青岚的选择】 老柴的话只过了三天就应验了。 刚刚出塞百余里，塞上风光的新鲜劲刚过，一场突如其来的沙暴便让这支菜鸟侦察小队一片混乱。 沙暴持续时间不长，至少在罗霄看来，比当初在红柳镇外遭遇的那场狂风沙要短得多，烈度也稍弱一些，毕竟季候不一样。即便如此，哪怕王重、老柴拼尽全力护持，依然有一名弟子在慌乱中处理不当，丢失了马匹及所有绑缚在马背上的给养。 “如果不是有一支队伍而是你单独一人的话，丢失所有食物饮水及畜力，你的小命基本丢了大半。”老柴看着接过队员们匀出来的食物与饮水的那位倒霉弟子，摇头叹气，“剩下一小半，就看你是否幸运能遇到商队了。” 那弟子一脸羞惭，而更让他愧疚不安的是，他还得与人共乘一骑，这无形中拖了队伍的后腿，整支小队的速度大降。而这样的后果就是他们穿越戈壁的时间将比预期延长，食物饮水更紧张。 这样糟糕的局面令队伍里几乎每一个人都心头发慌，除了两个人。 老柴是曾经从沙漠里九死一生活下来的人，眼前这点小场面根本不放在心上。 罗霄的仙石洞天从不缺食物饮水，或者说他日常大量囤积食物饮水，要知道，他可是每天都要“闭关”一两个月的人。而自出塞以来，由于基本都是露宿，为防万一，罗霄暂停了每日进入洞天修炼。这样一来，仙石洞天里囤积的食物饮水足够他使用三五个月，就算来个“草原深度游，从春游到秋”都够了，根本不用担心。 不过，即使侦察小队当真出现食物短缺，罗霄也绝不会把食物拿出来，这是自找麻烦。他只会把自己明面上携带的那部分食物贡献出去，然后借用自己猎手的身份离开小队“猎取”食物。这样既尽到心意，也不会暴露秘密，算是全了同门之谊。 沙暴过后，临近黄昏，老柴领着小队来到一处峡谷，深深的谷沟及山壁两侧或深或浅的洞窟，给了刚从沙暴中脱险的小队成员一种难得的安全感。 “我喜欢这地方，让沙暴见鬼去吧！”时远手持荧石，青蒙蒙的光源映照四壁，一脸喜悦大声喊着。随着他的叫喊，洞窟嗡嗡回响，沙尘簌簌而下。 “你这家伙给我收声！”许云开一脸惊怒，差点没把拳头塞进时远大嘴里。 “呜呜呜……”时远拼命挣脱许云开的魔掌，呸呸吐个不停，“你这混蛋手上全是沙土……” 在二人打闹声中，队员们把马匹系好，卸下马鞍，松解肚带，拎着食物水袋进入洞窟。 晚饭很简单，用随行的一口大锅烧开水，把风干的牛肉扔进锅里，再撒上几片去腥提味的干茴草，放入盐，就成了一锅牛肉汤。每人盛一碗，就着肉馍、烧饼、饭团等干粮吃起来，这几天都是这么吃着过来的。 时远不住嚷嚷早点到草原，打上点野味弄烧烤吃，要再这么下去，嘴巴都淡出鸟来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拖了队伍后腿的名叫田守义的弟子脸上挂不住了，讪讪站起道：“我去饮马。” “我也来……” 另一个与他同乘一骑的弟子刚站起来，就被田守义止住：“不，你们都坐着，我来就好。” 汪延杰扫了众弟子一眼：“让他去吧，要不他心里不安。” 众弟子点头坐下，过不一会，王重召呼罗霄、汪延杰过来，再加上老柴共四人，一同议事。 “再往前走就真正进入突勒人的地界了，所以从明日起，随时有可能碰上突勒游骑。”老柴眯眼看着王重，“先说好，我只是个向导，不参与战斗。” “那是自然。”王重瞥一眼老柴的瘸腿，点头道，“战斗不用你管，都交给我们。” 王重说着扭头看向罗霄、汪延杰二人，郑重道：“我们的任务是侦察，不是战斗，但若战斗难以避免，我要求你们带领各位学弟全力以赴，以狮子搏兔之势毙杀你们看到的任何突勒人，决不能放跑一个！” 罗、汪二人重重点头。 老柴用烧了半截的木枝在地上划线示意：“我们现在在这，再往西偏北走两天，就有可能碰上突勒人的一个部帐——如果他们没有迁徙的话。这个部帐以往对商队颇友善，其族人也常到边关交易。不过，眼下整个突勒联盟异动，很难说对方还会保持以往的友善。所以，我想你们的侦察行动或许要从这个部帐开始。” 王重又问了点细节，转头对罗、汪道：“一旦行动开始，就分成三组，罗霄、汪延杰你们各带三人，我带两人，从三个方向摸进去……” 天色完全暗下来后，商议得也差不多了，王重开始安排守夜。但就在这时，一个意料不到的情况出现了——之前说去饮马的田守义，失踪了。 “马匹没少，而且都是喂过的，说明你们这个叫田守义的弟子确实干了活。然后……”老柴或许不是个武者，但他具备的丰富追踪经验却不是众少年能比的，甚至连罗霄都有所不及。现在他正带领众人循迹转到距离营地百步之外的一个凹洞前，趴在地上嗅了一下，站起来拍拍灰尘，道：“他就来到这里放水，这是他最后出现的地方。” 看着老柴的举动，听他说到“放水”时，几乎所有修武堂弟子都是眉头一跳，眼角抽搐。 罗霄暗暗点头，他知道老柴没说错，对于老柴的举动他觉得再自然不过，因为他以前在山里追踪猎物时，做的举动比这更恶心。 “你是说，守义就在这里失踪？难不成被人暗算了？”那个与田守义交情甚好的弟子大声问道。 “对！这里没有任何人的脚印痕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没留下任何印迹，显然是不可能的。”老柴手托荧石，驼着背四下察看，不时还用手摸了一下在众弟子眼里看上去与别处没什么不同的沙土地面。 过了一会，老柴抬起头，用肯定的语气道：“这里的痕迹被处理过了，很明显，我们被人盯上了。” 众弟子一阵骚动，心下不安。 王重眉心拧成个深深的川字，被盯上了？是突勒人吗？要是这样的话继续前行会不会有个可怕的陷阱在等着他们这支小队？身为领队，他的职责是尽量保障队员的安全情况下完成任务。他们不是军队，队员也不是军人，在生命受威胁的情况下放弃任务是正常选择。然而，话又说回来，因为一个队员的失踪而裹足不前，这样会有损修武堂声誉，对他王重及这一支小队的弟子们将来的前程也会有不利影响。 王重伤脑筋地揉揉眉心，下达指令：“全队分三组，我、罗霄、汪延杰各领一组，汪延杰组留下看守物资，我沿左边峡谷搜寻，罗霄组沿右边峡谷搜索。行动！” 原本用于侦察的分组，没想到首次使用却是在这样情况下。 组员的选择采用抓阄方式，要不那群红带弟子怕都会选带队教习，谁不希望有一位玄武士罩着自己？ 最终结果是时远与一个弟子入王重组，许云开、段青岚及一个弟子入汪延杰组，另有三个红带弟子入罗霄组。不过选组刚刚完成，段青岚却跟罗霄组一个弟子低声商量，然后双方互换了一下，段青岚到罗霄组，那名弟子归到汪延杰组。 这种互换是允许的，只要双方同意就行。 罗霄却是看到了段青岚为此付出了一颗培元丹，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那位白草城守的赏赐资源其一。 “我没想到你这么看好我。”罗霄带着一丝玩味着眼神看着段青岚，“为什么？就因为我击败吴俊彦，是所谓的‘武士之下第一人’？” “并不完全因为这个原因。”段青岚淡淡道，“那位跟我交换的学兄，并不认可这个称谓，他认为你就是身步法占便宜，本身实力跟汪延杰差不多。” 罗霄知道这是因为敛息术的缘故，使他能自由调控自身气息，现在他外放的气息就是五阶初期，确实跟汪延杰差不多，因此造成包括王重在内的几乎所有弟子的误判。他对此并不在意，只是有些奇怪，为何段青岚没在这“几乎”之内？ “那么，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或许，是因为我是女子的缘故。” 段青岚给出的理由令罗霄愕然，这也算理由？ “女子天性就比男子细心，也更注意细节。也许连你自己都没注意到……”段青岚轻轻靠近罗霄，压低声音道，“这一路上，无论是谈及食物饮水短缺，还是发生了队员失踪事件，你的脸上总是一派淡然，眼睛里从来没有半点紧张。你一点都不为自己担心，既然如此，那么跟随着你，是不是也能不用为自己担心呢？” 望着段青岚迅速离开的背影，罗霄咂着嘴，半晌才喃喃道：“女人的天性啊……” 第70章 【剧 变】 阴暗的峡谷，呜呜怪啸的穿峡冷风，一颗颗照明荧石透出的青蒙蒙光源，把一行五人的身影投映在凹凸不平的峡壁上，令人产生一种光怪陆离的诡异与不真实感。 罗霄的小组除了包括他在内的四人之外，还多了一人——老柴。 虽然王重知晓小队里每一个队员的履历，也知道罗霄的出身，不过在这戈壁荒野里，他更愿意相信老柴这个地头蛇的能力。所以把老柴安排到罗霄组负责引导寻踪。 也许是同类特质，也许是老辣眼力，老柴很快就发现，这个叫罗霄的少年与其他队员明显不同，他寻踪觅迹的方式相当专业而娴熟，完全不在他之下，讶异之下兴趣大起。如果不是眼下氛围不对，他倒是很想跟这少年多聊聊。 老柴与罗霄，一人负责沿峡谷搜索，一个负责在峡谷上方两边觅迹。毫无疑问，能在峡谷两边纵跃自如的，只能是罗霄。而段青岚及两名队员，则负责给二人打下手。 刚搜出不过里许，就听到后方某处传来一声熟悉的怒吼。 “是汪延杰！” “不好，留守营地！” 罗霄等人无不变色，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到一阵闷雷似地隆隆声由远及近，滚滚而来。 “这是什么声音？”段青岚等人面面相觑，有种不妙的感觉，却又不明所以。 “是马蹄声，至少有五匹马！”老柴对这声音比任何人都熟悉。 “是我们的马还有行囊！”罗霄已经反应过来了，立即大声对段青岚三人大喊，“拦住它们，绝不能有失，我去看看。” 说罢身影一闪，消失于峡谷上方。 老柴惊异看着罗霄消失的地方，好快！这少年着实不简单。 里许，对施展出风之影极致速度的罗霄而言，也就一盏茶功夫不到，然而当他从峡谷上方轰然跳下，踩得沙石四溅立于洞窟前时，眼前的一幕令他因为极速奔跑而沸腾的热血为之一冷。 只剩残羹的大铁锅打翻在地，一地狼藉，而同样倒在地上的，是许云开及另两名队员。他们的姿势不一，或仰或趴，但都有一点相同，他们的身体扭曲成一团，身下一滩鲜血触目惊心，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浓浓血腥味。 罗霄旋风一般从里到外到周边洞窟飞快查看一番，确认无人，然后再回到栖身洞窟处挨个查看众队员伤势，越看越心惊——割喉、穿心、折颈。三人身上的致命伤都只有一处，一击而致命，精准而凶狠，这绝对是老手，而且应该不止一人。 当罗霄检查到许云开尸身时，看到他的脖子被扭转了180度，其状极惨，于是托起他的头颅翻转板正，翻动过程中啪嗒一下，其怀中掉出一物。 罗霄目光触及此物时，瞳孔剧缩。这时洞窟外有声响传来，罗霄来不及多想，立即将东西捡起，一把扔进洞天，还没来得及转身，身后已传来王重惊怒嘶吼：“怎么回事？！” 随着洞窟外人唤马嘶，众队员们收拢惊散的马匹，纷纷聚来，目睹洞窟内惨烈一幕，无不惊怒悲恐，五味杂陈。 最后一个回来的是汪延杰，他一现身就被王重劈胸揪住，双目喷火：“究竟是怎么回事？” 汪延杰脸色灰败，惊恐地望着地上尸体，吃吃道：“是袭击……有、有人袭击……” “我当然知道有人袭击！究竟是谁？是不是突勒人？有几个？长什么样？” 王重一连串提问加咆哮加口水全喷到汪延杰脸上，后者连擦都不敢擦，垂头丧气道：“弟子没看到……弟子只看到洞外有黑影一闪，就追了出去，追得急了，那人突然返身一刀，若非弟子闪得快，只怕……” 汪延杰说到这，脸色苍白，慢慢拉开掩着的外罩，众人才发现，他右肋部位的外衣及里衣尽数被划开一道长长裂缝，断口十分整齐，连一丁点毛丝都没起，可想而知这一刀之快之险。 王重看到这道刀痕，一时间也明白对弟子过于苛求了，慢慢放开汪延杰衣襟，喟然长叹：“任务取消，明日返程。” …… 这一夜，无人入眠。刚刚进入突勒人地界就遭遇莫名袭击，接连死掉四个队员，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见，此行可谓惨败。 看着双目通红的时远、段青岚等弟子，王重心情极度沉重，身为领队教习，他没有照看好这些弟子，是严重失职，他本人难辞其咎，返回修武堂后一个差评是跑不了的了，就算处罚也是难免。 从现在开始，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绝不能再出事，否则，怕是要被革除教习职务。如果这些弟子们全出了事，必定会承受更严厉的处罚，弄不好会被剥夺武士身份，成为野武士。 绝不能让这样的可怕情况出现！王重腮帮子鼓起几道棱条，对那个或那几个不明身份的袭击者切齿痛恨不已。若那些家伙出现在眼前，他会毫不迟疑将对方活活掐死！ 而论心情之复杂，段青岚比王重更有过之。她缩在角落里微微颤抖，一闭上眼许云开等几人的惨状仿佛就在眼前，如果不是她心血来潮，执意与一名队员对调，那么现在外面躺着的几具尸体中就有她一个。后怕之余更是庆幸，只是，这样的幸运会保持多久？ 下半夜是罗霄值守，原本并不是他而是时远，不过罗霄以时远此时状态不稳，不适合守夜而提出由自己代值。 王重也觉得有理，现在是非常时期，必须高度警觉，罗霄的状态确实比时远合适，于是同意罗霄替换。 罗霄此举确实有他说的这个理由，但真实原因却是因为从许云开怀里掉出的那件东西，让他产生一种不好的联想，他要印证自己的猜测，或许能解开他们这支小队被袭的原因。而要证实这个猜想，他要做的就是检查另外两位弟子的尸体，只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这么做了。 按照老柴的建议，过了今晚，许云开等人的尸体就会用布缠绕包裹起来，放在马背上带回白草城，然后再置于棺椁中用马车拉回易水。 过了今晚，再想检查尸体就更为困难。而罗霄必需要检查尸体，他心头的疑惑一定要解开。 罗霄隐身于众人栖息洞窟不远处的一个凹缝里，目光不时扫过洞窟前并排着的三具尸体，并不急于立刻行动，他知道这会没几个人能睡得着，但熬到快天亮时，人就会疲惫，并且为了第二天赶路强迫自个入睡，那时就是他行动之时。 戈壁荒原的天亮得特别早，寅时初，黑沉沉的天际就已泛白，罗霄幽灵似地来回晃荡几圈，确认众人都已入睡，只有王重似在打坐——可怜的领队执事真的不敢入睡。 不过王重坐在洞窟的边缘，与尸体停放处正好形成视线死角，这对罗霄接下来的行动显然是有利的。 眼看天色微明，罗霄知道不能等了，他把灵觉提到最高，慢慢接近尸体，为了加快速度，他蹲在两具尸体中间，伸出两手快速摸索起来。 然而令罗霄失望或者说是松了口气的是，搜遍两具尸体，他并未找到猜测中的那件东西。 “难道是我猜错了？猜错了也好，至少事情没那么糟糕……”就在罗霄准备收回手，站起离开时，身后突如其来一声怒喝：“原来是你！” 第71章 【迫 离】 “还以为没那么糟糕，看来是高兴早了。”罗霄苦笑，慢慢抽回手，回头，看到汪延杰那惊怒的眼神，还有被他怒吼惊起，正快速冲出洞窟围拢上来的一群人。 后面出来的人晃着发晕的脑袋，惊疑不定，一时半会还弄不清发生了什么，待听汪延杰一说，人人脸色惊异，盯向罗霄。 当先而行的王重面沉如水，冷冷道：“罗霄，我需要一个解释。” 如果找到东西，罗霄还可以把自己的发现与猜测说出来，但现在没有任何佐证的情况下，根本没法解释。他知道，眼前这一关怕是难过了。 “我想找一件东西，但没找着。”罗霄坦然道，“就是这样而已。” 这算什么解释？王重浓眉拧成疙瘩，正想再问。 汪延杰突然开口：“罗霄是第一个出现在现场的人。” 这话一出口，众人的脸色顿时变了。 罗霄眼睛眯起，淡淡道：“你想暗示什么？” “第一个出现在凶杀现场，又抢着守夜，然后又趁我们疲惫入睡之时，行鬼崇之事。”汪延杰死死盯住罗霄的眼睛，一字一顿，“凡此种种，只给人一种感觉——你、很、可、疑！” 汪延杰这么一说，众人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最主要的是，罗霄这个“摸尸”举动，太令人生疑了。 汪延杰又似想起了什么，指着罗霄大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罗学兄在半年前曾因出任务来过白草城，是这样吧？” 众弟子一阵骚动，这话诛心啊，细思极恐。 汪延杰低促对王重道：“教习，我有理由怀疑，罗霄极有可能与这一连串事件有关。” 王重缓缓点头，心头一动，如果真是因为内奸的原因造成的伤亡，他的责任会大大减轻，毕竟这不是他的能力问题，换谁来都一样，于是对罗霄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罗霄捏着下巴，苦笑道：“被你这么一说，我都觉得自己可疑了。不过，说破大天，这些都是猜测，没有一点实据，难道教习要因此而将弟子入罪么？” “非常时期，疑据从有。”王重淡淡道，“罗霄，我要擒下你，最好别反抗。等回到修武堂，调查清楚，有罪必惩；若是无罪，本教习亲自向你陪罪。” 正如罗霄所言，一切只是怀疑，没有任何证据，王重不会因此而向一名修武堂的高阶弟子下手，但在这敏感时期，他必须把罗霄控制起来。 罗霄叹了口气，本就问心无愧，他倒是愿意配合以证清白。只可惜，他无法接受被“控制”。 武道界里，控制一个武者或武士，不是将对方绑锁起来——有什么绳索能绑得住一个武者？有什么镣铐能锁得住一个武士？通常制服一个武者（武士）最常用、也是最简单有效的法子就是——封闭元核。 控制者以元力透入被控制者的丹田，渗入元核里，由于外来元力侵入，造成元核内的元力紊乱，在将这外来元力排斥出丹田之前，无法调动元力，相当于失去大半武力。而要将丹田异种元力排出，则需要调动自身的元力，可元力又受制紊乱，如此形成一个难解的循环。所以除非是控制者收回自己的元力，或是有他人相助化去体内异种元力，基本上不要想凭自己能耐来解除。 这样既不影响被控制者日常活动，又使对方难以反抗，实在是居家出行、行走江湖的必备技能。 然而，这种方式，却是罗霄绝不能接受的。一旦王重用元力透进他的丹田，立马就能发现他元核的秘密，到那时，不但没法自证清白，他的罪名更会多出一条“居心叵测”，嫌疑比现在更大。 “很遗憾，看来我只能离开了。”罗霄冲王重及诸弟子微微欠身，道，“不管你们信不信，诸位学弟之死与我无关，我离开不是因为心虚或羞辱什么的，而是另有难言之隐。诸位，后会有期！” 王重气极而笑：“你走得了……竖子敢尔！” 罗霄理都不理他，元核一震，敛息之壳片片破碎，汹涌的元力就像泄闸的洪流灌满干涸的沟渠一样，迅速流注全身经脉。他全身每一条经脉都极度饱满，那暖烘烘的舒服感几乎让他想申吟（非错别字）。然后，他的目光投向马群。 与此同时，王重已经向马群扑去——他再清楚不过，罗霄要逃离，必须夺马，不仅因为马速超过人速，更因为在荒凉戈壁滩，没有给养，那就是自寻死路。 然而，下一刻，罗霄将风之影施展到极极，几乎以瞬移的方式划出重重残影，随后身影出现在峡谷上方，再一闪，彻底消失。 这小子居然不抢马？！扑错方向丧失先机的王重咆哮如雷，双臂猛甩，如大鹏展翅纵上峡谷，奋起直追，转眼消失。 汪延杰、段青岚、时远等人呆呆看着，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好一会，有弟子道：“你们说，能追上吗？” 一个弟子道：“当然能追上，王教习可是武士！” “可那个罗莽子的身法真是快啊……” “快有何用？元气如何能与元力相比？只要教习坚持追下去，他总会力竭，被擒是早晚的事。” “就怕教习不敢坚持追下去啊！”汪延杰叹了口气。 那弟子一愣：“什么……”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呼地从天而降，呼呼大口喘气——正是王重。 王重喘成这样，一半是追的，一半是气的。不仅是因为追不上而在弟子们面前丢脸，更气人的是，在眼下这非常时期，他根本不敢离这群弟子太远，否则等他把罗霄逮回来了，看到的却是满地尸体，不用修武堂把他除名，自个就得拿泥巴糊脸了。 王重听一些执事教习说过当初那场近年来少见的“黑带之战”，也知道这个叫罗霄的弟子身步法有独到之处，只不过在他看来，身步法再好，在等级天堑面前，也只能逞能一时，在绝对实力的碾压下，蹦哒不了几下。 然而，当他以为三两下就能追上并擒下这个桀骜不驯的弟子时，却绝望地发现，罗霄的身影在微亮的晨曦中渐行渐远，越来越模糊，哪怕他使尽全力，依然被远远落下，别说捉人，连烟尘都吃不到，最后只能站在一座孤零零的沙丘上，望着苍茫的戈壁荒野喘气……这令人难以置信的现实不啻于结结实实甩了他一记响亮耳光。 怎么可能？风之影厉害到这个程度？不、不应该……王重边往回走边摇头否决。易水修武堂有不少执事教习都练习过这种身步法，包括大执事与总教习，他们的身步法也不过如此……可是这个罗霄只是个五阶武者啊！ 带着浓浓的困惑，王重不得不承认吃瘪，回到原处时一张脸黑得能当墨水用，勉强向汪延杰点点头：“你做得很好，回到修武堂我会向监正建议对你嘉奖。好了，大家赶紧收拾东西，立即返程。” 第72章 【谁是猎物？】 一阵的狂风贴着沙碛刮过，扬起漫天沙尘，十步之内，目难视物。当沙尘散尽，这座孤高的沙丘上，突兀出现一群裹着厚厚蒙面头巾，骑着高头大马，挟弓带刀的刀客。 数十双冷漠嗜血的眸子，冷冷凝视数里外那群如同蚂蚁一样移动的黑点，仿佛群狼盯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真是遗憾啊。”为首刀客扯下面巾，露出一张瘦削阴沉的脸，伸出腥红尖长的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若不是尊使急着离开，我本想慢慢玩，一点点把他们玩死。看着猎物在恐惧中一点点崩溃、发疯，那滋味简直不要太爽……嗯，你能明白吧？” “我也想满足三当家这个喜好，可惜上头催得急，不得不尽快返回复命。”与三当家并辔而立的刀客也扯下面巾，这样说话能清楚些，“而在此之前，我要看到所有目标死亡，并确定没有任何错漏，你我才好交差。” “好吧，如尊使所愿。”三当家那瘦得皮包骨如骷髅一样的指掌，轻轻摩挲着鞍旁一把镰形奇门兵刃握柄，“就按原计划，我对付那个修武堂教习，其余儿郎围杀那群稚儿，半炷香结束战斗，不耽误尊使回白草城吃晚饭。” 尊使微皱眉，紧紧勒住不停骚动的战马，道：“不要大意，这不比昨晚偷袭。王重是中段玄武士，那群修武堂弟子也个个是四五阶，尤其有一个五阶武者很出色……” “别忘了我是高阶鳄战士，也就是你们的高段玄武士，吃住那个教习绝无问题。至于那群红带弟子……”三当家一脸被小觑的不爽，“呵呵，都是一群圈养的羊羔子，没见过真正的狼是啥样。我带来的儿郎俱是三四级战卒，人数是对方的三倍，实力相当，又是三打一，如果还不能在半炷香结束厮杀，我们狂沙盗的名头可以扔沙子里埋了。” 尊使淡淡道：“但愿如此。” 三当家哼了一声，举起一只手臂，正要下令冲杀，前方突然奔来一骑，卷起一道长长的尾尘。 来骑装束与这群自号狂沙盗的家伙一模一样，显然是一伙，驰至沙丘下，仰首大声道：“三当家，有个修武堂弟子不知何故离开队伍，独自向白草城方向去了。” 嗯？什么情况？ 三当家与尊使脸色一沉，齐声喝问：“是哪个弟子？” “就是那个姓罗的黑带弟子……” “罗霄！”饱含怒意的声音从尊使身后一骑士口中发出，他用力拉下面巾，大喝道，“这王八羔子离队了？太好了！让我去宰了他！” 如果罗霄在场，必定会惊讶认出，这个对他杀意冲天的家伙，居然是当初在白草城皮草店铺里的那个叫小六的伙计。当初柯林带着小八追杀罗霄，结果二人俱横死，倒是留守看店的小六逃过一劫。 不过很显然，小六对老天爷的眷顾很不满，执意要“应劫”了。当然，小六并不知道他在作死，他只觉得这是老天爷再次给他的机会。 三当家回头看了小六一眼，想了想，高声唤道：“褚鹏。” 身后一个骑着强健黄骠马的壮实马贼策骑上前，微微低头：“三当家请吩咐。” “你带上一个弟兄，与小六兄弟一起，截杀那个离队的修武堂弟子，把人头带回来让尊使确认。” “明白！三当家放心，褚鹏去去就回，定能来得及参与围杀。”名为褚鹏的马贼从马贼群里招呼出一个身体偏瘦，两臂修长，鞍旁挂着一张大弓的家伙，与小六一道，三骑拔剌剌冲下沙丘，朝哨探指点的方向奔去。 “褚鹏是五级战卒，玩刀好手，经验丰富，他手上至少有五个同等级武者的性命，再加上骑射好手贾巴尔，还有那个柯林的徒弟小六，都是四级战卒，三人联手，那个离队的小子死定了。”三当家瞥了眼尊使，慢悠悠解释，口气相当笃定。 尊使微笑点头：“褚鹏褚刀客，狂沙盗十三把刀之一，实力仅在三位当家与第一把刀之下，有此人出手，我自然放心。” 三当家不再多言，只是慢慢举起手，抬到一定高度后定住，然后猛向前劈下。身后早已等不耐烦的数十骑狂沙盗，纷纷以镫刺猛磕马腹，马鞭炸响，唿哨大作，尘烟腾起，争相扑出，如同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饿狼，向他们窥伺久矣的猎物恶狠狠扑去。 …… 罗霄迎着晨曦飞一样奔跑，两胁似乎生出翅膀，呼呼生风，狂劲的风已不再成为阻力，而是助力——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远远看去，罗霄就仿佛脚不沾地，滑翔低飞一般。 好在王重早已放弃追赶，否则看到这一幕怕是要颠覆三观，从此对武道之路绝望。 即使知道王重已经放弃追赶，罗霄依然没有停下脚步。奔跑，已经不是为了摆脱追逐，而是一种享受，一种放飞。一个人在这荒野奔跑，那种天地苍茫，唯余莽莽，自由奔放的快意，让他不顾狂风灌口，迎风长啸。 是的，从这一刻开始，他自由了！ 他将彻底摆脱密子组织，而修武堂他再也回不去了。从现在开始，他将成为庞大的野武士群体中的一员。也许他无法享受仕途的荣耀，但却拥有无限自由。武士有的，他也有，武士没有的，他同样有。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是正式武士还是野武士呢？不受管束，反倒还落得自由自在。 戈壁荒野的风即使在阳春三月，依然保持着西北特有的凛冽，速度越快，风力越强，满耳呼啸，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然而视野却特别清晰。 远远地，罗霄就看到有三道淡淡烟尘激扬，正冲自己扑来。 “不死心么？一定要捉拿我么？”罗霄终于放慢脚步，缓缓停下。 嗯，不对！来骑的方向不对，侦察小队不可能从这个方向绕过来。而且，要来就得全部来，怎可能只有三骑？这个时候哪怕打死王重，他都不敢舍下众弟子来追自己……那么，来者是谁？ 大概看到罗霄停下，三骑也放缓速度并向两翼散开，从三个方向围住罗霄。 初阳渐升，风声萧萧，零落的马蹄声与马鼻喷唿声在空旷的原野传得极远，更显得这方天地分外寂寥。 罗霄目光转动，从左到右，最后定在右侧骑士身上。其他两骑的眼神只有浓浓杀意，而右侧骑士的眼神除了杀意之外，更多了一股强烈的恨意。 罗霄笑笑，一扬下巴：“我们认识？” 骑士勒马转圈，用力点头。 “有仇？” 骑士抬手，缓缓拉下面巾，宛若吃人的目光死盯住罗霄：“你说呢？” 罗霄看着这张似曾相似的脸，使劲眨巴着眼回忆，手指不停虚点：“你是……那个……哦，你是那个店铺伙计！” “记起来了？”小六阴阴盯着罗霄，手掌在缠紧牛皮索的刀柄上轻轻摩挲，“柯爷是因为追你才遇害的，虽然杀他的是易水程飞龙，但这笔账，至少有三分要记你头上。今日，就是你还债的时候！” 罗霄捏着下巴，一脸玩味的看着小六，忽然嗤地一笑：“不，你算错了，至少翻一番，有六分可记我头上。” “嗯？”小六有点发懵，这还债还有嫌少的？ “柯林那老东西，是我跟程飞龙联手杀掉的，而且是我先下的手，所以你可以算六分债到我头上。不冤，真的。”罗霄满脸诚恳，一副生怕对方不信相的样子。 “什么？你……”小六大吃一惊，勒缰的手一抖，差点没惊摔下马，声音都变调了，“不可能！你一个小小的武者算什么东西？大言不惭敢说害柯爷——（破音）” “小小的武者？”罗霄大笑，元核一振，元力勃发，周身空气仿佛炸裂一蓬气雾，六阶武士特有的威压如潮水般向三人涌去，惊得三匹马希聿聿人立而起，褚鹏、贾马尔二人死命拉住缰绳，小六骑术略欠，被惊马掀翻跌落尘泥。 “等的就是你们！”罗霄长笑一声，突然加速，如同一颗出镗的人形炮弹，狠狠冲向三只恶狼。 第73章 【暗 刃】 就在罗霄被围的同时，隔着两座沙山的十余里外，王重率领的修武堂弟子一行，也同样陷入了狂沙群盗的包围之中。 “狂沙盗！田一横！”王重也曾多次出塞执行过任务，对这伙塞外强梁有所了解，一见那贼首鞍旁那把奇特的镰形兵刃，不禁脱口惊呼，这时他也终于明白招惹的是什么人，“昨夜就是你们袭击并杀害我堂中弟子！” “有点眼力，居然认出了我。”三当家田一横扯下面巾皮笑肉不动，“你应该替这几个弟子感激我。” “什么？岂有此理！”王重差点气歪鼻子。 “他们几个死了还有裹尸布，而且除了食腐的兀鹫，一般野兽也不会碰这死去多时的尸体。但你们就没那么幸运了，死了的话只有被野狼分尸的下场。”田一横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你说，是不是要替你的弟子们感激我？” 修武堂弟子们闻言，气得脸都胀红了，纷纷大骂。痛失挚友的时远更是举起长枪，夹马冲出，正要从王重身旁冲过时，王重倏地伸臂，一把抓住缰绳，生生勒停。 “教习！” “敌强我弱，不要胡来！”王重刚刚收回气息感应，对敌人的实力心里已有了数，正因如此，更是心如坠铅。对面为首的盗首，实力比自己只强不弱，而包围他们的二十余骑盗贼，过半都是四阶，其中更有二贼是五阶，其余的都是三阶。这样一算下来，对方无论战力还是数量，都将自己一行吃得死死的。 “我想知道为什么？”王重深吸一口气，虎目如电，紧紧吸住田一横的眼神，“我们易水修武堂与你狂沙盗一向无冤无仇，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要戗害我们的弟子，更要赶尽杀绝？” “看在你们将要被野兽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份上，我可以满足你这个临终愿望。”田一横一脸戏谑的恶趣味，看着一个个修武堂弟子脸色发白犯呕的模样，很是享受的嘿嘿笑道，“我们是强盗，只为求财，所以，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明白了？” 王重瞳孔一缩，眼里更增困惑：“原来如此……但我不明白的是，我王某人的确得罪过不少同道，若是冲我来也就罢了，却为何连这些从未出塞、甚至没几个有出任务经历的年轻弟子也不放过……” “这个你问我也没用。”田一横竖指于胸前，悠然摇了摇，“我们只管收钱，不问因果……好了，天色不早了，早点上路，弟兄们还要吃早餐呢。” 田一横目中无人的姿态终于激怒王重——或者说，是对方不留余地的绝决激起了王重的死志！ 王重从鞍旁兵器囊擎出一把连枷，驱马疯虎般冲向——右翼马贼！这处的马贼三阶占多数，正是包围圈最弱一环。 汪延杰也不失机警大喊：“跟着教习往外冲啊！” 一众弟子们纷纷取出兵刃，夹马疾奔，紧随王重身后向外冲去。 铿！连枷前端的包铁短棍重重敲击马首，骨裂声中，战马悲鸣倒下，马背上的贼人也被掀飞出去。王重粗腕一抖，长棍端击向另一马贼。那马贼只来得及抽刀架住长棍，却不防前端短棍在惯性作用下向前狠狠一甩，越过刀锋，砸在他脑门上。噗！宛若西瓜一样爆开。 “挡我者死！”王重猛夹马腹，把连枷舞得如同车轮，呼呼生风，那一条条棍棒残影令人望之胆寒。连续几个避之不及的马贼被飞轮般的棍影磕碰刮擦，带起满眼碎布血肉，惨叫连天，人慌马乱。 转瞬间王重便冲破包围圈，带着诸弟子杀出重围。至于许云开等几个弟子遗体，只能是弃了，连活人都顾不上，还能顾得了死人？ 时远冲在队尾断后，一枪槊入一名马贼肋下，鲜血飞溅中，对手的刀也从他肩膀掠过，蹭地刮掉了一块皮肉。 “时远，别恋战，快走！”前方一弟子振声大吼。 时远脸色一阵发白，一手按住伤口，鲜血不断从指缝溢出，倒转枪尖用力戳在马臀上，战马一声嘶鸣，奋力向前蹿出。 就在这时，空气中传来一声怪异呼啸。时远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一抹凌厉锐利的锋芒从身后袭来，时远本能竖枪格当。噌地一下，枪杆削断，同时被削断的，还有他的大好头颅。 “时远——”正好回头看到这血腥一幕的段青岚发出一声凄叫，尽管她与时远没有太多交情，但兔死狐悲的伤感与恐惧令她浑身发软，几乎跌下马来。 狂沙群盗中，田一横冷漠地收回沾血的链子弯镰，悍然下令：“收刃取弓，给我全射杀了，不得放跑一个！” 狂沙群盗纷纷摘弓取箭，唿哨四起，夹马纵跃，箭矢如雨。 一个落在最后的弟子瞬间被射成刺猬，惨叫落马，由于武者的肉身防御相当强，等于披了一件铠甲，虽然落马却并未即死。结果众盗纵马团团践踏，烟尘腾腾。 少倾，狂沙盗突然呼啸散开，露出那弟子不成人形的惨状。 其余弟子边跑边回望，希望能看到奇迹，结果见到这血腥惨烈的一幕，无不大骇，夹马亡命奔逃。 狂沙盗的骑术，又岂是这些修武堂弟子能比得了的？三两下追上来，弓弦密响，一阵接一阵的箭雨覆盖。 偏偏众弟子们这次出塞没几个人带盾牌这种纯粹的军队装备，而元力护盾这等奥义，四五阶武者有几人能会？就算是从不缺元气的罗霄，在四阶的时候，也还没开始修炼这种奥义。 于是乱箭之下，人人都变成刺猬。忍得了痛的，伏鞍狂奔，吃不住疼的，滚落马鞍……乱蹄奔踏过后，沙碛地上只留下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体。 一切都印证了狂沙盗三当家田一横先前口气满满的自夸，战斗完全就是一面倒。只要再这样持续一时半刻，已经不剩几个的侦察小队就将全队覆灭。 倒是那个老柴，虽然连武者都不是，但骑术却远超诸弟子，甚至比狂沙盗还强，一骑绝尘，远远冲在最前头。沙尘飞扬中，只隐约见其不断晃动的骑影，半支箭都落不到他身上。 “走走走！谁也不许停！”王重大喝酣呼，不停催促，然而与之相反，他的马速却放缓下来——今日之局凶险异常，他必须为弟子们断后，否则只怕除了他再没人能脱身。这时候能救一个算一个，要是全折在这里，就算他只身逃走了，又有何面目回修武堂？ 当剩下寥寥几个弟子急剧喘吁着从他身边飞驰而过，王重心头不禁一阵悲凉，来时十名弟子，而此时却只剩下三个…… 在王重悲愤的怒吼声中，连枷旋转如风，一股白朦朦气劲随着棍影四下溢散，气劲所至，密集的箭矢如同撞上一堵无形幕墙，折断崩弹，四下乱飞。 得到王重掩护的余下三名弟子，终于得到喘息之机，打马如飞，伏鞍狂奔，渐渐脱离狂沙盗的箭矢威胁。 由于王重骑速放缓，很快便有盗贼追上，但还没等近身就被连枷连续敲翻。其余盗贼也都看明白了，不是此人对手，于是纷纷绕过王重，朝三名弟子追杀而去。 王重立即提速，要抢先拦截。然而还没等他行动，就先被人拦截了——确切的说，是被一把急速旋飞而来的飞镰截住了。 飞镰呼啸而至，生生击散光幕，劈面斩下。 王重及时低头，飞镰急掠而过，削飞发髻，顿时披头散发，形容凄厉。 田一横一击落空，手腕一沉一收，飞镰回旋，铁链子与王重手里的连枷的链子顿时缠绕一起。田一横大笑着夹马冲刺，借着马力猛拽。 王重果断放手——并不是他力量不及，而是他不能与田一横纠缠较力，否则不但自个再度陷入重围，三名弟子也会危险。 王重兵器刚脱手，一枪从旁侧迅猛刺来。王重来不及躲闪，枪尖刺中肩膀，衣衫破裂，枪尖入肉半分。但也只入肉半分，再也扎不下去——玄武士的肉身防御可不是白给的。 王重劈手抓住枪杆，两臂叫力，生生将对手挑离马背，扔出数丈，将另一盗贼砸下马来。 又有一贼斜冲而来，横刀斩向王重的马首，这是打着射人先射马的主意了。然而王重却以长兵的优势，先一步将此贼刺落马下。 狂沙群盗除了一部分追杀余下三名弟子之外，其余贼人团团围住王重，马嘶人吼，刀光蹄影，搅得烟尘腾腾，一时根本看不清状况。 田一横数次欲出手，但王重不断往狂沙群盗里钻，而他的飞镰在这样的乱战中很容易伤到自己人，几次三番欲出手都被自己人挡住，气得大骂之下一时间竟奈何王重不得。 已经脱离包围圈数十丈远的汪延杰三人一边与追来的贼人缠斗，一边焦急回望，眼见情况越来越不妙。汪延杰接连两刀，连劈带砍将一贼逼得连连勒马后退，扭头对段青岚二人道：“这样不行，没有王教习，我们就算逃得一时也终将会被狂沙盗追上，那时还有谁会护卫我们？” 段青岚嘴唇干裂，脸颊、手臂都有箭矢划伤的血痕，后背更是插了几支羽箭，嘶声道：“汪学兄，你说怎么办？” “你们缠住这几个贼人，我去助王教习！”汪延杰兜马回转，刀身猛拍马臀，冲向包围圈。 “汪学兄……”段青岚与另一弟子再也说不出什么，只能奋力与数贼缠斗，期望能对二人有所帮助。 当王重击杀到第五个狂沙盗时，终于被田一横截下。 田一横一击便劈断枪杆，王重立即扔出断枪，田一横根本不管，飞镰匹练斩下，连枪带马头一并削断。 王重早已见机跃起，跳到另一狂沙盗马背，劈手夺过马刀，同时按住贼人脖子往刀锋一划拉，随手将尸体扔下马，举刀连连格挡住飞镰的狂暴猛击。 就在这时，汪延杰冲进包围圈，出现在王重身侧。 王重一见大怒：“你怎么回事？” 汪延杰大声道：“教习不得脱，我们也同样难逃一死！” 王重奋力挥刀击飞飞镰一击，随着头颅摆动，乱发如蓬炸飞无数细小汗珠，满面泥尘血浆沾着汗水，活像敷了一层血色泥灰，闻言沙哑道：“罢了，我护着你们一同冲出去……” “冲出去？都给我死吧！”田一横狞声怪叫，飞镰一振，居然冲汪延杰削斩而来。 “快走——啊！”王重一手推开汪延杰，一手挥刀迎向飞镰。但就在这时，肋下一阵剧痛，痛彻心脾，痛得他忍不住发出凄厉吼叫——猛回头，只见汪延杰满面疯狂，将一把伪灵器短刃狠狠扎进自己胸肺。 “为、什……” 王重瞪着难以置信的血红眼珠子，每吐出一个字都有大量血沫往外涌……寒光一闪，飞镰过喉，血光飞溅中，王重那魁梧的身躯从马背栽下，重重跌落尘埃。 第74章 【出 手】 随着王重倒下，混乱的狂沙群盗渐渐安静下来，许多盗贼都惊诧看着眼前意外的一幕，目光里有惊讶、有不解、有恍悟，也有鄙夷——是的，就是鄙夷。强盗也有自己圈子里奉行不悖的准则，像这种抽冷子对自己人下黑手的背叛行径，最遭人忌讳，令人齿冷。 这时贼众分开，一骑缓缓驰入，正是自开打就不见踪影的那位“尊使”。 尊使看了眼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王重，目光转到汪延杰脸上，然后从腰囊里取出一把泛着青光的伪灵器短剑，随手抛向汪延杰。 汪延杰扬手接过，一脸惊喜。 尊使点点头，道：“干得不错。我这人赏罚分明，你用之前赏你的伪灵器短刀重创强敌，那就再赏你一把。为我们做事，绝不会立功而受损。” 汪延杰单膝下跪，双手奉剑，恭声道：“谢使者厚赐。” 使者眼里透出一抹讥诮，悠然道：“真要谢的话，就用这把短剑，把王教习的人头割下来吧。” 汪延杰闻言一颤，下意识看向王重——他看到的是一双足以烧灼他灵魂的血瞳，汪延杰身体止不住打摆子，连剑都拿不稳了。 王重肋下一刀刺破肺叶，颈部一镰割破喉管，不断有血沫冒出，也说不了话，伤虽重却并不会马上致命。而且玄武士肉身强悍，如果不将其枭首，估计得等血流尽了才会咽气。 田一横阴阴的声音适时传来：“等一等，还有两个稚儿没逮住，等逮住了拉过来在姓王的眼前活杀了，再让他的血放干而死。”说着转面看向使者，道，“这厮先后杀了我九个弟兄，我得为兄弟们解解气，尊使不差这点时间吧？” 使者还没回应，汪延杰如蒙大赦，立即跃起：“他们还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去把他们活捉过来。”说罢翻身上马，冲出盗群而去。 使者淡淡看了田一横一眼：“也好，反正我还要等最后一颗人头，希望他们不要让我等太久。” …… 正被使者惦记的人头，还好端端长在罗霄脖子上，反倒是那几个家伙，使者是永远等不到了。 就在狂沙群盗完成围杀侦察小队的同时，罗霄的手掌也刚刚从小六折断的脖子离开，而褚鹏、贾巴尔二人的尸体早已凉透了。 在火力全开的罗霄手底下，一个五级加一个四阶战卒，基本上就是秒杀，一秒双杀！然后随手打断小六双腿，开始拷问。 罗霄的拷问水准不说顶尖起码也是专业的，他在密子营时更接受过反讯问的折磨，有着双向感受与经验。时间紧迫，他也没多废话，直接用脚尖碾手指。 所谓十指连心，当罗霄碾碎了小六四根指头之后，他招了。虽然以小六的身份，知道的东西不多，像比较关键的那位尊使，他就不知道其人身份来历。不过即使他把所知道的说出来，也足够罗霄明白了一切。 等小六招完，问无可问，罗霄又让他把之前招供的话再复述一遍，发现了两处不同。于是小六付出的代价就是又被碾碎了两根指头。 待小六在惨叫哭嚎中第三遍复述完毕后，核对无误的罗霄伸手拧断了他的脖子，在小六愤怒惊骇的眼神中，只听到生命中最后一句话：“我只答应你招了就不断你指头，却没说不断你的头。” “狂沙盗！”罗霄在半年前在红柳镇时听说过这个盗贼团伙，还曾被校尉严宏诬陷为团伙成员。 据说这是北疆马贼中最强大凶悍的一支，人马不多，总数不过百骑，但实力很强，七成以上是四级战卒，其中坚力量“十三把刀”全是五级战卒，为首的三位当家，两个是七级战士，一个六级战士。这样的实力，抵得上一个中等规模的突勒部帐了，难怪能纵横戈壁，在突勒人与舞阳国的夹缝间混得那么滋润。 “还好，今次出马的是三当家、六级鳄战士田一横，还有十三把刀中的两把，以及三四级马贼二十三人。”罗霄瞥了下胸膛塌陷早已死透的褚鹏，“十三把刀折了一把，王教习顶住田一横，汪延杰扛住另一把刀，段青岚、时远等人与二十余马贼周旋，应该能撑一阵子，得赶紧了。” 尽管不被信任而驱逐，但毕竟是同门一场，见死不救罗霄还是做不到。当然，他也不会轻易让自己陷进去。根据情报分析结果来看，多了他这个高端战力，救援同门甚至击溃狂沙盗也并非不可能。 罗霄现在只担心一个意外因素：“不知那个使者实力如何，如果也是个武士，与田一横联手的话，王教习与一众同门就危险了。” 这时罗霄当然不知道，意外因素确实有，只是与他想像不一样。 罗霄牵过缴获的三匹马，一匹自己乘骑，一匹驮运粮草水囊，一匹备用。之前他急于脱身，没有取回自己的马匹，连同放在马鞍边的猎刀弓箭一并丢失了。结果眼下有了褚鹏的百炼刀与贾巴尔的三石强弓及两大囊箭，全都补齐了。 罗霄翻身上马，按照小六之前指引的方向，扬鞭策马，蹄声急遽，绝尘而去。 十多里距离，快马加鞭不过一刻时，为了获得良好视野，罗霄不时冲上沙丘瞭望，希翼发现敌踪。当他又一次冲上一座沙丘顶之时，下方发生的一幕令他大为吃惊。 沙丘下方不远处，正有一前三后四骑疾驰，可以明显看出后面三骑在追杀前面一骑。而这四骑当中，罗霄居然认得一半：汪延杰与段青岚。另外两骑看装束与之前被他干掉的褚鹏、贾巴尔一样，很显然，他们是狂沙盗。 令罗霄吃惊的是，现场情况并不是汪延杰与段青岚共御狂沙盗，而是汪延杰与狂沙盗一起追杀段青岚。 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汪延杰乞命投敌了！ 就在罗霄思忖间，汪延杰已追近明显疲惫不堪的段青岚，他也不拔刀，而是以手里马鞭子猛抽段青岚后背。 段青岚听风辩器，扭头奋力伸手抓住鞭梢，就在掌心火辣辣生疼时，耳听汪延杰发出大笑：“给我下来！” 马鞭如蛇缠绕段青岚手腕，一股大力涌来，段青岚被生生扯离马背，跌落尘埃。等她随惯性连连翻滚，后背箭矢折断，摔得天旋地转，好不容易定住身形时，一条条壮硕的马腿在周边往来穿梭，搅得烟雾腾腾，碗口大的马蹄几乎是擦着她的身体而过，几度险些踩踏到她身上。 “咳咳咳……”段青岚不住呛咳，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半身染血，不看身段的话，几乎分不出性别了。 汪延杰居高临下凶狠盯住段青岚，一手捂住右脸颊，一道皮肉翻卷的刀痕清晰可见。他后牙槽咬了又咬，终于忍住拔刀的欲望，咬牙切齿道：“若不是三当家要活的，我非一刀刀剜了你这贱婢不可！” 段青岚呵呵凄笑，随着笑声喷吐出一团含血腥味带泥尘的气息：“活捉我无非也是要活剜，耐点心，汪学兄，说不定看在你功劳的份上，盗贼大人们会赏你一次捉刀的机会，让你得偿所愿……哈哈哈哈！” 汪延杰的脸色，在那条可怖刀痕映衬下显得异常狰狞，他慢慢俯下头，阴森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你让我破了相，你说，我是不是该回报一下，让你破了身呢？” 段青岚浑身一抖，眼里露出恐惧之色，突然奋力跃起，一头扑向一个手持长枪的马贼。马贼下意识挺枪，而段青岚却不闪不避，奋力撞向枪尖——既然早晚难逃一死，还不如把死亡的权利掌握在自己手里，至少能保住清白之躯。 “想死？问过我没有？”汪延杰手里的马鞭一卷，如蛇缠绕段青岚脖颈，发力一扯，后者被勒得几乎断气，反弹摔倒在地。 “她是你们的了。”汪延杰冲着两个不怀好意的马贼点点头，“不管你们想做什么，最好快点，别让使者大人等不耐烦。” 两个马贼正怪笑着弯腰准备将段青岚拽上马背，突然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都说千古艰难唯一死，人想死你们都不让，忒过份了吧？” 第75章 【轻 取】 这熟悉的声音甫一传来，首先被震撼的不是那两个马贼，而是汪延杰与段青岚，但二者内心感受截然相反，前者惊吓，后者惊喜。 “罗学兄……”元气几近耗尽的段青岚提起最后一丝元气，以肘尖格挡开马贼抓来的大手，手掌顺其小臂一捋而下，拧住马贼的指掌用力一掰，咔嚓脆响声中，竟生生拗断三根手指。 那马贼大意之下竟被断指，暴跳如雷执枪狠狠捅向段青岚大腿。段青岚一击得手已是油尽灯枯，再无力躲闪，眼睁睁看着枪尖扎来…… 咻—— 一道尖锐厉啸骤响，马贼如遭雷殛，枪刺到一半便再递不出去，浑身剧颤，嘭地栽下马来，脑袋距离段青岚不过数尺，脖颈上直直插着的白色箭翎兀自急剧颤动。 汪延杰与另一马贼皆被这一箭所惊，自各勒马急避。但见沙丘上一骑飞驰而下，身后卷起一股烟尘。马上骑士左右开弓，一箭将另一马贼射离马鞍，重重摔落。再一箭直取汪延杰面门，射速又急又快，分别射向两个不同方向的箭矢却几乎不分先后。 汪延杰五指张开，掌心涌出一团白色光罩，铿地将箭矢弹飞。 “元力护盾是吧？你再试试这一箭！”罗霄朗声大笑，手一动箭矢在手，引弓而射，一闪而逝的箭镞部位，白光耀目。 蓬！箭镞与护盾相撞，如同重锤击打铁砧，白光四溅，元力护盾片片碎裂。箭矢余势犹劲，洞穿汪延杰胸肺，更将其撞飞落马。 三箭三杀，不管四阶五阶，在堪比伪灵器的气爆箭面前，都是靶子。 罗霄也不去理会如同蠕虫一样在地上挣扎蠕动的汪延杰，径直策骑来到段青岚眼前，低头道：“你怎么样？” 段青岚已经被罗霄的雷霆杀技惊呆了，这三人任谁的实力都不在她之下，汪延杰更是强过她许多，可就在眨眼间——她真的就是眨了几下眼，这三个在她眼里几乎不可战胜的敌人就躺了一地…… 他怎么会这么强？他不是只有身法厉害么？ 上下扫了眼段青岚，罗霄牵过一匹马，道：“既然没事，上马，带路。” 段青岚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掩面悲泣：“罗学兄……你来晚来，呜呜……他们都死了，只剩下我，还有你……” 听完段青岚哭诉他们遭受伏击的经过，以及汪延杰的背叛，罗霄脸色渐沉，把大弓插回弓囊，拔出百炼刀，翻身下马，大步朝汪延杰走去。 罗霄还没走到这家伙跟前，脸色突然变了，他慢慢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一块黑色牌子，再走几步，弯下腰，又拾起一块黑牌。 罗霄看着手里的黑牌，眼神变得非常奇怪，缓缓收起刀，一手执一牌，轻轻互击，发出嗒嗒之声。 汪延杰原本正奋力爬行，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浑身剧震，停止挣扎，吃力翻过身，冲罗霄呲牙一笑：“还是被你发现了……咳咳……没错，我知道你在峡谷憩息点时要从尸体上翻找的是什么，我提前拿走了……咳咳咳，本以为可以让王教习拿下你……没想到……咳咳、所有人都没想到，你那么强……” 罗霄扭头看向蹒跚跟来的段青岚：“你也有这样一块牌子对吧？” 段青岚默默望着罗霄，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块黑牌。 罗霄长长吐出一口气：“这么说来，我的猜测没错了，这支所谓的易水侦察小队的所有成员，全、是、密、子！” 罗霄手里的黑牌，赫然便是密子牌，除了牌号不一样，形式与罗霄当初扔在谭六尸体上的那块密子牌一模一样。 这一刻，既使没有拷问，罗霄也已触摸到部分真相。 他们这支所谓易水侦察小队，全体成员都是密子，而且都是外围密子，也就是那种可以随时牺牲的弃子。所以，他们被放弃了。至于王重，密子的嫌疑也非常大，但绝对份量不轻，只是为何要牺牲这样一位高级密子，尚不得而知。 现在，罗霄只想知晓一点：为什么？ “为什么？”罗霄如是问汪延杰。 汪延杰按着胸膛伤口，竭力调集元气压制伤势，一脸苦涩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你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的外围成员，只管配合执行，没有知情权。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我的猜测，我估计是上头与舞阳国的密子营达成了什么交易，需要牺牲一批人——以前这样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我只是有点想不通，牺牲一批没什么培养价值的红带弟子还好说，可是连我这样的黑带弟子都能幸免，为何你却上了黑名单？” 罗霄淡然一笑，他当然明白是为什么，他屡屡拒绝并回避上头的约见，很明显是想脱离组织掌控，不灭他灭谁？汪延杰所说的其实跟罗霄猜测的差不多，不过他需要的是真相而不仅仅是疑似真相，皱眉道：“那谁有可能知道？使者？” 说了一大段话的汪延杰显然很吃力，一边呛咳一边点头。 罗霄抬眼望着沙尘迷雾的远方，声音低沉道：“我要走了，你也要走了，还有什么遗言么？” 汪延杰浑身一颤，他当然明白“走”的意思，一脸绝望的汪延杰嘶声道：“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么？” “你说。” “你是第几期？” 这话没头没尾，但罗霄却明白了，他轻声道：“第十二期。” “哈、咳咳咳……”汪延杰一笑便呛出血沫，他却仍使劲地笑，“我、我、终于有一样比你强了……我是第十期……” “学兄，好走。”罗霄面无表情，正待动手。 汪延杰突然急促道：“我还有一个重要情况……”他突然一阵剧烈呛咳，声音陡然转低，不凑近难以听清。 罗霄上前数步，做势俯下身子，却见汪延杰眼神一狠，压在肋下的手掌一翻，剑芒闪烁—— 罗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手里两块黑牌疾如闪电，一削汪延杰手腕，一击其咽喉。 嚓！断掌飞起，血光迸射。 汪延杰刚来得及惨嚎一声，就被切进脖颈的黑牌生生截断。 “居然还是件伪灵器。”罗霄抬脚随意一扫，将断掌与短剑一同踢给段青岚，“收起来吧，算是这家伙补偿给你的。” 段青岚脸上的狂喜连泥尘都掩不住，双膝跪地，浑然不顾狰狞的断掌，使劲掰开苍白的手指，将短剑紧紧抓在手里——伪灵器啊！能破防玄武士的独门炼器，其价值超过她以前所接触过的任何修炼资源，她活了十七年，头一回拿到这么贵重的东西。 罗霄把这些黑牌拭净收起，或许以后会有用。 身后传来段青岚急促的声音：“现在，只剩下我们了，赶紧走吧，要不等狂沙盗发现不妙追上来就糟了。” 罗霄翻身上马，再把两匹驮马牵上，对段青岚道：“马贼的马匹还有装备、食物你都可以带走，后会有期。” 段青岚惊愕看着罗霄提缰勒马，调转方向，与自己背道而驰，忍不住惊呼：“你、你不会是想……” 罗霄的声音随风入耳：“如果我没有能力，或许也会像你一样默然离去，但既然我有能力，为什么不去寻找真相？真相就在数里之外，就等着我用刀箭撬开。更何况，还有人在等着我的脑袋，怎好让人失望？哈哈哈！” 马鞭脆响，绝尘而去。 只留下段青岚呆立在风沙中，直到前方骑影消失，不住喃喃：“疯了！他一定疯了！我、我要不要也跟着疯……” 第76章 【迅疾杀戮】 “还没回来么？” 田一横脸色阴沉，这帮混账，以绝对优势人手，追杀一个筋疲力尽的四阶女弟子，以及一个五阶初期的小家伙，用时这么长，着实丢脸，简直是给“狂沙盗”这块招牌抹黑。 使者抬头看了眼天色，摇摇头：“看来今日是没法在白草城吃晚饭了。而且，似乎不止我一个人失望啊……”他扫了眼仰躺在黄沙上，生命力即将流逝殆尽的王重，意有所指对田一横道。 田一横咬咬后牙槽，暴吼一声：“何风，你带几个弟兄去看看，不管什么情况，一炷香内给我报结果。否则，别怪老子行帮规家法！” 何风，十三把刀之一，在围杀王重过程中被刺伤手臂，正吊着膀子，闻令不顾伤势，点了两个马贼，拨马脱队而去。 漠漠朔风中，群盗眼看何风三骑冲进风沙，身影渐渐模糊……突然，风沙中隐隐传来数声异响，两个马贼的身影竟从马背消失。 嗯？这是什么情况！ 狂沙群盗一阵骚动，还末来得及动作，就见风沙中冲出一骑，正是何风。 “何风，你搞什么？！”田一横惊疑不定，破口大骂，“那两个兄弟怎么……” 马背上的何风面色木然，任凭战马驮着向前，身体一晃，再晃，最后完全失控，木头也似轰然栽倒——当他脸着地时，后心一支颤巍巍的箭矢清晰入目。 “弓箭！敌袭！” 田一横刚发出警讯，随着一阵尖锐的啸声，一支、两支、三支……连珠般的箭矢从迷朦风沙中飞出，将毫无防备的狂沙群盗射得人仰马翻，血染黄沙。 狂沙群盗原不过二十余人，被王重及诸弟子们干掉一半，前往追杀罗霄与段青岚又去一小半，此刻再被这一阵又快又准的连珠箭一轮狂扫，直接清空。 “不管你是谁，你死定了！”田一横惊怒交集，挥镰击飞一支袭来的利箭，白光迸射，竟把他的玄铁打造的飞镰炸崩一个豁口，“伪灵器！”田一横惊怒之下，暴吼催马冲进风沙中。 “气爆箭！难怪能一击毙杀四级甚至五级战卒。”使者显然比田一横有见识得多，面巾外露出的一双眼瞳露出一丝凝重，死死盯住风沙中两团模糊的影子，一手缓缓握住鞍边的剑柄。 与此同时，远远驻马立于高丘上观战的段青岚惊骇的面容透着一抹苦涩，下意识轻抚怀中视若珍宝的伪灵器短剑，喃喃自语：“气爆箭啊，投掷系唯一奥义，每一支箭矢所附着的元力相当于伪灵器一击，他居然一口气射出七八箭……难怪根本不把这口短剑放在眼里。” 风沙雾团中传来密集的兵刃撞击声，少倾，两个骑影破雾而出，同向并驰。一骑挥舞铁链，飞镰如***风骤雨般劈斩另一骑士。那骑士挥刀格挡，无论飞镰抡舞如何迅疾，劈斩如何凶狠，他都能以令人吃惊的眼力与精准手法挑开。不过一轮格挡下来，百炼精铁刀的刀刃被砍得尽是缺口，快变成锯齿刀了。 “再来再来再来……我看你怎么挡！”田一横满面疯狂，蓦然一声暴吼，手里铁链突然泛起眩目白光，白光延着细长的链子蔓延而上，最后将整柄巨镰完全包裹，原本铅灰色的玄铁飞镰如同一轮弦月，耀眼之极。 轰！弦月飞镰匹炼般斩下，竟生生将奔驰的烈马腰斩，血光迸射中，一道人影冲天而起，半空中挥手猛掷，呼噜噜！一面青莹莹的圆盾打着旋子斜切田一横面门。 田一横的飞镰来不及收回，但他却毫不慌张，反而疯狂大笑：“看到真正的元力威力了吧，相比之下伪灵器就是狗屁！现在再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鳄战士！” 田一横不躲不闪，挥拳迎向飞盾，硬碰硬撞在一起。 高级鳄战士，相当于高段玄武士，肉身防御力足以扛得住伪灵器一击，更不用说寻常刀剑了。田一横战斗起来像条疯狗，但并不表示他真的发疯，就算要装逼，他装的也是有把握的逼。就像这一击，他把握十足，能把这面圆盾从哪来打回哪去。 咣！咔嚓！ 拳头与盾沿实打实狠狠撞在一起，圆盾果如所料被打得弹回，只是那一溜刺目的血水与飞起的四根断指是怎么回事？ 田一横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呆看着只剩一根拇指的秃掌，那白森森的骨茬与不停冒出的血水似乎在无情嘲讽他的自大与悲催。 “啊、啊、啊啊啊！”田一横这下真正发疯了，面目扭曲，口唾横飞，真的像一只疯狗，“死！死！我要你死！” 头顶阴影一暗，哪怕陷入疯狂，田一横的战斗本能依然强悍，一把握住刚刚收回的飞镰，挟着涛天的恨意反撩斜劈，狠狠砍向从天而降的仇敌。 当！飞镰砍在一条手臂上，将犀皮护臂砍得崩裂，然而那手臂比犀皮更坚韧十分，玄铁打造的雪亮镰刃竟切之不动。 同一时刻，一个人影抡着圆盾轰然劈下，咔嚓一声脆响，并不锋利的盾沿在巨大的重力加速度下，生生切进田一横脖颈四分之三，几乎把他的脖子完全切掉。 看着双眼突凸，难以置信的田一横，罗霄晃了晃完好无损的手臂，淡淡道：“没什么好惊讶的，就像你说的，玄武士（鳄战士）的防御力而已。” 身后传来一阵掌声及叹息：“还有一件真正的灵器——三当家也是命歹，竟然用拳头去砸一件灵器，死得真是冤，连血气化形都来不及……嗯，或许也不算冤，毕竟他的对手是个比他只强不弱的真正六阶高段玄武士！” 罗霄拔出飞盾，一股血泉嗞地泵出老高，这位横行一时的狂沙盗三当家木头般栽倒，喷涌的血泉迅速被干涸的沙碛地吸得涓滴不剩。 身为高级鳄战士，田一横原本不至于这么不济，但他犯了两个严重失误：一是他错估了龙鳞飞盾，被一击断指，乱了心神；二是他错把一个与他同级的高段玄武士当成五阶武者，双方互换一击，人家用的是灵器，而他的却只是凡铁……犯了如此致命的失误，他不死谁死？ 罗霄慢慢转过身，龙鳞飞盾在手臂滴溜溜打着转，血水飞洒，盾沿莹光宛然，洁净如新，滴血不沾。看着高度戒备的使者，感应了一下对手气息，嗯，又是一个玄武士，而且同样是高段玄武士，这家伙果然不简单。 使者沉声道：“你一定感应出来了，你我都是高段玄武士，而不是田一横那种半调子的鳄战士，就算你有一件灵器，或许可以打败我，但也杀不了我。” 罗霄在境界上其实还是六阶中段，但他的元核极硕，元力澎湃，同阶无可比拟，很容易让对手误认为是高阶，甚至圆满。 罗霄缓步前行，近至十步时停下：“我不想杀你，我只想知道真相。” 使者不以为意的一笑：“真相？你，还有汪延杰，跟那些红带弟子都不同，你们是经过训练的密子，而不是密子发展的下线。你应该能猜到，这就是个交易，你们是弃子，仅此而已……只不过所有人都没想到，这群不起眼的弃子里，有你这么个过河猛卒。我得说，逐月国密子训练营这回亏大了。” “交易？王重？” “没错，他才是我们的目标，而你们只是附赠品。” 这才对嘛，对方排出这样的场面，不可能只为了对付他们这区区十个武者，王重这个武士才是目标。 罗霄平静道：“那么我要知道交易的双方是谁。” 使者不答反问：“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已经回答了我一个问题，自然也可以问一个问题。” “你多大了？十六？十七？” 罗霄微怔，顿时明白了几分，他的年龄并非什么秘密，没什么可隐瞒的，当下坦然道：“过十六了，不满十七。” 纵然使者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十六岁的六阶，而且还是高段，说明你可能在十六岁甚至更早以前就进阶武士……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罗霄淡淡道：“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或许我会向你透露一点我的秘密。” 使者慢慢收束震惊，忽道：“想知道答案没问题，不过你要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可以回答你任何疑问。如何？” “跟你走？”罗霄冷笑不已，“打得好算盘啊。带我去见你的上司，也就是幕后之人。他的确会告诉我真相，只不过，届时我将身不由己，为你们所用……是这样吧？” 使者眼里漾起笑意：“你很聪明。相信我，跟着我走，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荣华富贵、名利美人、修炼资源，以及强大的靠山。怎么样？” “这么好啊。”罗霄抬手摩挲着下巴，思索一会，道，“这样从天而降的好事让人不敢相信啊……不如这样，你先说说你的来历，让我看看可信度如何。” 使者想了想，确实，口说无凭，很难让人相信，于是从怀里取出一物，向罗霄亮了亮：“认识这东西吧？” 罗霄定睛一看，差点想爆粗口——我X！又是黑牌！ 第77章 【击 杀】 使者手里的黑牌呈箭头形，与罗霄的方形牌不一样，显然不是逐月国的密子牌，而且牌子周边有镀金雷云纹，看上去很是不凡。虽然罗霄不是舞阳国密子，但各国密子牌等阶大同小异，他一眼便认出这种形制的黑牌称之为“铜牌”，比内围成员的“铁牌”更高一级，属核心成员所持。 “至少是档头一级。”罗霄暗暗吃惊，心头沉重，这下他才确信对方所言不虚，这果然是一项交易，而且是国家层面的交易。 密子营组织由上到下分别是：统领一人、副统领二人、大档头八至十人、档头数十，其下就是内围密子若干，外围密子若干。各国密子组织制度大同小异，基本都是这样的构成。 被自己的组织卖了是什么感觉？罗霄只有一点淡淡的苦涩，从他成为密子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成为弃子，这是走在阴影里的人注定的命运。所以当他有了能力之后，第一时间就是要摆脱这个命运。即便如此，他的脚还是不如组织手长，硬是被拽住当成一颗棋子扔进局里。 只不过，设局的人万万没料到，他这个“黑带弟子”最终却破了局。 “可惜啊……”罗霄一脸遗憾，慢慢抬起圆盾，“如果你是别的什么机构，这么诚心招揽，我或许会考虑下，但是——密子营，去他娘的！” “少年——休要自误！”使者声色俱厉，铮地一声，剑出鞘半截，锋芒耀目，“我看错你了，还以为你聪明……呵呵，大好前程不要，硬要与朝廷做对，自寻死路，何其愚蠢！” 罗霄手里的圆盾滴溜溜旋转，散发出青朦朦的危险光晕，双瞳如同深潭，紧紧吸住对手眼神：“没事，偶尔走眼也是难免。就像我，一向实诚，偶尔却也会说谎。” “嗯？” “我之前说不会杀你——我说谎了！” “了”字余音袅袅，罗霄已高高弹起，龙鳞飞盾青光大炽，嗡地一声震响，飞迅旋切使者。 “我说了，你杀不了我！”使者低吼一声，双足一踩马镫，纵身跃起半空，宝剑出鞘，洒出一片耀眼扇形剑芒，挥斩罗霄。 罗霄飞盾击空，不等盾沿切中马匹，蛟筋一抖，飞盾以不亚于击出的速度回弹入手，险险挡住使者的扇形剑芒。 铮铮铮铮！ 一连串密集脆响，犹如雨打芭蕉，半空中白芒四溅，大量失控的元力逸散到空气中，形成强烈气场，连漫天黄沙都被排挤出来，四下炸飞。 罗霄手持青光湛然的龙鳞飞盾，发动风之影奥义，整个身体融入戈壁风沙之中，仿佛化身为千万粒沙子，劈头盖脸砸向使者。 “这种速度？！”使者原本不以为然的轻松表情转为凝重，心底更是暗暗吃惊。他可是正式六阶高段位玄武士，同样也掌握了一门奇诡的步法奥义，而且修炼至大成。同阶较量中，很少有人能跟得上他的速度，然而眼前这少年的速度却令他一向引以为傲的步法成了笑话，若不是凭借着防御路线比攻击路线更短更快的优势，他根本没法在罗霄狂风暴雨的攻势下支撑几个回合。 使者越打越吃惊，暗暗叫苦，因为他的身法速度明显弱于对手，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更令他暗骂不已的是，罗霄的每一记攻击都挟带着狂暴的元力，逼得他不得不同样以元力对抗，这样的结果就是元力疯狂流逝，元核急剧萎缩…… 二人甫一交手，各种奥义频出，攻击奥义、防御奥义、身法奥义……元力不要钱似地挥洒，一阵阵轰轰爆裂之声，仿佛两门大炮在对轰。 唯一的观战者，远在里许之外的段青岚看得心惊肉跳，满眼白芒，整个人都懵了，满脑子都只有一句话在嗡嗡作响：“他不是武者，是武士！是武士！！是武士！！！” 罗霄在成为武士之前，就已经杀过一个玄武士（谭六），成为武士之后，更先后击杀了三个同阶的鳄级战士，迄今手里已有四条六阶强者的性命。估计整个舞阳国，有此战绩的六阶武士都没几个。不过这一次，他不得不承认，与前面四位六阶相比，这位密子营档头是实力最强、最棘手的一个。 柯林、阿古什、田一横，两个中级鳄战士，一个高级鳄战士，虽然都是六阶，但都属野战士，没有传承，缺少强力奥义，空有境界，没有相应的修为与实力。谭六倒是名符其实，却只是个初段玄武士，否则当初实力才是五阶的罗霄就算拿命来填都拼不过。 而这位使者，却是实打实的正式高段玄武士，他掌握的各种奥义比罗霄还多，而且步法奇诡，只比罗霄的风之影稍逊一筹——当然，这只是因为罗霄修炼风之影只达到小成境界而已，而对手明显已是步法大成，如果罗霄能把风之影练到大成，基本能将对手虐菜……更令人吃惊的是，使者手里的宝剑真的是一把“宝剑”，一把融入了中阶灵兽骨血、具有部分灵器特质的准灵器。 虽然还不是真正的灵器，但品质非凡，注入元力之后，剑芒长达七尺，在其扇形剑击奥义密集攻击之下，龙鳞飞盾表面炸起一圈又一圈青白色光晕，如果这不是一件真灵器，怕早就崩裂破碎一地了。 这一刻，罗霄暗暗庆幸自己采取的策略正确，这家伙境界与自己相当，武技更在自己之上，要想击败对手，唯有发挥自己的强项，以力克敌，加大元力输出。 有此明悟的罗霄索性不再玩技巧使招数，只管将风之影开到极速，龙鳞飞盾一下又一下掷出，逼迫对手与自己硬碰硬对憾。 使者倒是想躲过飞盾攻击，以精巧的剑技寻隙刺杀罗霄，只可惜，他的速度本就不如对手，加上元力流失太多，步法再无开始时流畅，而且由于龙鳞飞盾的体积比一般兵器都要大得多，攻击范围也大，步法不济的情况下他很难躲开，除了硬着头皮死磕，别无他法。 拼到酣处，使者也发狠了：“老子就不信了，老子进阶武士积蓄元力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吃奶，还怕拼不过你！” 轰！随着龙鳞飞盾与剑芒一次又一次碰撞，原本长达七尺的剑芒，渐渐缩短至三尺、一尺、七寸、三寸……随着最后一点白芒火花般闪烁，剑芒终于泯灭，宝剑剑身结结实实与龙鳞飞盾猛烈碰撞。剑本身就属轻灵兵器，最忌讳硬碰硬，且品质终究还不是灵器……最重要的是，使者元力耗尽，而罗霄元力沛然…… 此消彼长，剧撞之下，一声轻微地喀嚓裂响，剑身出现了细微裂纹。 “糟了！”使者心痛不已，准灵器啊！同级档头里，只有他运气好杀人夺宝才弄到一件，居然就这样废了，“混蛋啊！我要杀了你，夺你灵器赔我宝剑！” 使者脸上一阵青气闪过，咬牙做出决定。宝剑一挥，轰，白光大炽，百十点精芒暴雨梨花般射向罗霄。 罗霄起初还以为使者拼着爆核破釜沉舟发大招，旋即发现并非如此，那百十点精芒不是元力激发的剑芒，而是被使者以元力震碎的宝剑碎片，如同暗器激射向自己。 罗霄身躯蜷缩，上半身完全隐于盾后，一阵叮叮咚咚爆响，大半锋锐碎片尽数打在盾面弹飞，少数击中罗霄的腿脚部位，亦被罗霄施展元力护盾尽数挡下，分毫不损。罗霄的肉身能抵挡伪灵器的攻击，但准灵器他还是不敢轻易以身尝试的。 “剑都不要，垂死挣扎了么？”罗霄移开圆盾，正要讥讽，却愕然发现，刚才还暴跳着要杀人夺宝的使者，居然以碎剑暴击为幌子，纵身跃上马背，正勒马转向，准备逃跑！ “给我下来！” 呼噜噜！飞盾旋转，蛟筋绷直到极限，吭地一记重重击在使者后心。使者这时元力早已耗尽，肉身虽强，却又怎能扛得住灵器暴击？噗地一口鲜血喷出，将面巾激飞，身体摇晃几下从马背摔落。 罗霄抬臂铮地收回飞盾，快步来到使者面前，终于看到使者的真面目——一个其貌不扬的的小胡子中年。 罗霄抬脚重重踩在使者丹田，元力透入，在使者惨叫声中直接踩爆了他的元核，彻底废了其修为。 “把你所知道的说出来，我会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罗霄没有说什么“说出来饶你不死”之类的话，他明白，他相信对方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对方不死，就轮到他死。 使者惨然一笑：“没想到，我廖洪纵横半生，竟然会死在这荒野戈壁里……小子，你踩爆我的元核，无非是防止我自断心脉而已，但我要告诉你，一个高级密子，若要自杀，没人能阻止得了……” 罗霄脸色倏变，立即出手捏向使者廖洪的下巴，咔嚓拉脱。然而却晚了一步，廖洪狂笑着不断吐血，黑色的血。转眼之间，面色漆黑如锅底，舌头肿胀，七窍流血。 等段青岚飞驰而来，看到的是一地尸体，中间站着一个沉默的少年。 罗霄默默站在教习王重的尸体前，这位修武堂教习终究没能捱到最后，在他身旁的沙碛地上，有一行沾血的字迹：“悔不当初……” 王重应该是看到了罗霄的战斗，至少看到他杀了田一横，终于明白了这位修武堂弟子的真正实力，如果不是心存私心，逼走了罗霄，他们这支小队，极有可能幸存下来，或者至少不会全灭。 只可惜，大错铸成，悔之已晚。 第78章 【残 图】 一抔新土，覆盖了近十条年轻的生命，再插上一块削成剑形的石碑，就是这群修武堂弟子的埋骨之地。 罗霄无法把他们带回去，困为他同样是一个“死人”，从这一刻起，他就必须隐姓埋名，从密子营高层视野里彻底消失。 “你确定也不回去了？”罗霄看向身旁的少女。 段青岚摇摇头：“弃子当一次就够了。” 罗霄默然一会，道：“我没想到，你也是其中一员。” 段青岚突然道：“我是两个月前才加入的……或许你不相信，我加入有一半是你的原因。” 罗霄一怔，眉毛扬起：“嗯？” “你与吴学兄那场黑带之战对我的刺激很大，我很难接受你在半年前等阶比我还低……”段青岚说到这自嘲一笑，“是不是很傻很天真？” 罗霄顿时明白过来：“所以你为了获得晋级资源，才选择加入逐月国的密子营。” 段青岚苦涩一笑，深深看了眼墓碑：“谁不是呢？” 罗霄深吸一口气，是啊，谁不是呢？如果自己不是有了一番际遇，或许躺在墓里的就有自己——不，如果今日失败的是他，他们这群弟子怕全都得喂狼，连躺进墓地都是种奢望。 段青岚幽幽的声音响起：“然后，我在上个月成功晋级红带，终于把停滞了整整两年的境界向前推进一步……只是没想到，为了跨出这一步，居然要用性命来交换……” 罗霄深深一叹，资源啊资源，武者心中永远的痛。 这个灵气贫瘠的下域，资源永远是那样少，而武者的需求又近乎永无止境，有限的资源永远无法满足武者无尽的索取，为了掌握更强的力量、获取更大的生存空间，很多时候都要做出无奈的选择，以及某种程度的牺牲。 明悟了这一点，罗霄不动声色将手掌从左小臂移开。原本他有点怜悯段青岚苦苦坚持、修行不易，准备扔一颗灵石给她。现在仙石洞天里的灵石，已经全进化成了中品。一颗在这下域堪称罕见的中品灵石，不管段青岚自己吸收也好，拿出去换资源也好，终归能让她顺利晋级到五阶， 然而罗霄现在却打消了这点恻隐之心，他不想用重利去测试人心。一颗中品灵石，大概率能收获段青岚的感激，但也有小概率会诱发某种原本不应有的念头，徒自给自己平白惹来麻烦，何苦来哉？ “那个密子营档头廖洪，临死前说你能猜出真相。”段青岚忍不住问，“真相是什么？” “真相，呵呵，交易就是交换。舞阳、逐月两国千年以来，互相之间派遣了不知多少密子，上到庙堂，下到妓馆，哪里没有？”罗霄眼神幽幽，面带嘲讽，“相互间被发现、暴露的事数不胜数。如果是高级别的密子暴露了被逮住，想要换回来，就得同样交出一部分密子来交换。对方的目标既然是王教习，说明逐月国那名暴露身份的高级密子也是武士，而且份量不轻，否则也不会再加上咱们这十个添头……这样的事，在密子训练营里听多了。所以我才说，密子就是弃子。” 段青岚咀嚼着最后一句话，满嘴苦涩，半晌，犹有不甘：“这次事件，修武堂里一定有人参与，否则不可能安排得如此……” 罗霄果断打断她的话：“我若是你，绝不理会这后面的内幕，有多远走多远。” 这一回，段青岚终于死心，不再说什么了。 “你有什么打算？”罗霄一边整理物品及马匹，一边随口问。 “其实我很想说跟随你……”段青岚轻声说道，偷偷看了眼罗霄的背影，见他动作如常，丝毫不为所动，心底幽幽一叹，“但我也知道，你能够不杀我都算对得住这段同门之谊了，怎可能带上我这个累赘。” 很显然，有明悟的不止罗霄一人。 罗霄有点意外地回头看了少女一眼，眼底掠过一丝嘉许，这年头，能这样知进退的女孩子不多了。想了想，决定让她更清醒一点，淡淡道：“我不杀你，不完全是因为同门之谊——汪延杰我不也一样杀了？真正的原因是你没有话语权。” 段青岚一懵，满眼不解。 反正整理东西还需要点时间，罗霄索性把话说开：“你跟那个叫廖洪的密子营档头不一样，他要是活着，对我会有很大的麻烦。而你呢，就算你跑回修武堂，对教习执事，甚至监佐监正嚷嚷，说我只用了半年多就从二阶晋升到了六阶，说我身上有大秘密……你觉得别人会信？” 段青岚懵逼的表情终于变成了苦笑。没错，这种晋升速度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如果是同为六阶等等级的密子营档头向上头密报，可能还会引起一丝重视。而像她这样的四阶小武者口里说出来，听者只会当她哗众取宠甚至发神经，没人会当真。 所以，她对罗霄没有威胁，否则，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想明白了这一点，段青岚心底的那么一点点想法也算是彻底泯灭了。 虽然二人注定要分道扬镳，但这是要在回到白草城之后的事，而在此之前，还得同行一程。 罗霄只收取了他们一行出发时修武堂提供的马匹，至于狂沙盗的马匹，一概不要。因为这些马基本上都是盗来的军马，原本在马臀烙有钤印，却都被盗贼们用烙火抹去，但疤痕很明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样的马匹给他的收益远远抵不过带来的麻烦，有多远赶多远。 当然，盗贼们身上的东西，能用的都搜刮干净。许多罗霄看不上的玩意都直接扔给段青岚，既然不能明给她资源，那么这些东西就便宜她好了。 盗贼身上其实也搜刮不到多少好东西，除了兵器就是马匹，以及少量钱财，马匹不能要，兵器也值不了几个钱。真正令段青岚欣喜的收获，是在廖洪身上又得到一件伪灵器，而且是一件防御型胸甲，能抵挡六阶强者全力一击。至于廖洪为什么没使用，则是因为开始时他认为没必要，而等到真需要的时候，可怜的密子营大档头却因耗尽元力而再也无法启用伪灵器…… 如此一来，就白白便宜了段青岚，此时她已拥有攻击、防御各一件伪灵器，在艰险诡谲的江湖上算勉强有了自保之力。 罗霄也有一样意外收获——他从狂沙盗三当家田一横怀里搜出一片包裹得很好的不知名的血色灵兽皮残图，似乎是几条线路图，指向某处，但关键处被撕掉了。 “什么玩意？藏宝图吗？” 罗霄起初还以为是狂沙盗经年劫掠的财宝藏匿图，但仔细看看这兽皮的陈旧与古老，怕不有上百年，明显不是那么回事。以田一横见惯各种财宝的眼界，对这样一副残图却珍而重之的收藏，显然不是那么简单。 虽然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本着不简单的就是好东西，是好东西就收下的原则，罗霄毫不客气笑纳了。 一切拾掇完毕，两人翻身上马，一人牵着两匹驮满收获的战马，二人六骑，认准方向，扬鞭放蹄。 两日之后，白草城遥遥在望。就在二人穿过一片峡谷时，峡谷另一个方向，也正有一队穿着舞阳国边军戎衣的巡逻队远远走来。 看着远处二人却牵着四匹空马，巡逻队军兵都有些惊讶，不过距离太远，想盘查也来不及。不过想想等到了城门处，自会有守军盘查，只是油水落不到他们的手头了，虽然可惜，却也没法。 罗霄、段青岚自然也看到这支巡逻队，为避免麻烦，快马加鞭，朝白草城疾驰而去。 第79章 【铁蹄洪流】 “我好像看到了罗莽子，不会是眼花了吧？” 巡逻队里，一个挂着什长腰牌的黑汉用腰刀柄顶歪帽盔，惊讶地望着远处那两个骑士的背影，喃喃自语。 “我还说看到了那个叫段青岚的学妹呢。”另一个腰别伍长木牌的大头兵没好气说道，“别想那么多了，人家罗莽子可不是以前那个被蒋风揍得吐血的青带弟子了，连龙虎会四大干将的仲彦都干不过他，迟早会成为武士。这样的香饽饽，怎可能出现在这兵凶刀危的边城？” 这两个灰头土脸，一身灰黄戎服大头兵打扮的军汉，如果罗霄站在他们面前，估计得费老鼻子劲才能看出是老熟人：原修武堂弟子，提前肄业应征赴边，并选择入伍的刘黑达与黄七。 两人一个三阶一个二阶，放在普通兵卒里也算是好手了，经过一轮集训之后，各自当了一名小小的队官，每日的任务就是带着这支二十余人的巡逻队，轮流巡察方圆百里的边境线，防范突勒人。 “好了，大伙安静。”带队的队将是个三十来岁的大胡子军官，一张常年被风沙吹成橘皮的面孔，表明他老军队的身份，此时他正以仿佛揉进了沙粒一样的粗嗓大声道，“按时间算，今次又轮到我们巡逻‘荒丘’。大伙打起精神，得有八十里路要赶。现在是午时二刻，我们要在申时初赶到地头，才有足够的时间扎营开伙……” 下面的士兵一阵吵杂抱怨：“怎么这么快又轮到我们了？我记得五天还是六天前我们才巡逻过的……” 荒丘这个地方，距白草城一百多里，最接近边境，而且地势开阔，最利大股骑兵突击，小股巡逻队在这样的地形遭遇草原游骑，连跑都没处跑，历来是巡逻队最不愿巡察的地方。 “都给老子收声！”队将大吼一声，积威顿时震住杂兵们，“岫岩修武堂侦察小队传来讯息，西南两百里外有突勒骑兵身影出没。城守大人紧急增调五支小队前往加强巡逻，那边人马多了，咱们这块就少了，巡逻轮替时间自然就紧了，明白？” 队将的话虽然让巡逻小队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快就轮到他们，但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却也让士兵们心头更是不安， “没事，大伙别瞎操心，你们想啊，既然突勒人在西南面出现了，那就说明咱们这块安全多了。”黄七笑呵呵道，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 还别说，听黄七这么一说道，士兵们的心头不由放松不少。 刘黑达嘿嘿一乐：“还真是这个理，看不出老七你小子脑袋瓜子还蛮灵。”只是他没发现，黄七脸上带笑，眼里却掠过一抹阴郁。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集合——出发！” 在队将的吼声中，这支巡逻骑卒小队纷纷驱动战马，轰隆声中集结成“人”字队形，分别警戒前方及左右两侧，一头扎进峡谷。 …… 申牌时分，比队将预计时间略晚半刻，巡逻小队终于赶到荒丘。 荒丘地如其名，满目赤红的赭石，高高低低的沙丘，放眼一片荒凉，几乎寸草不生。 这里地势开阔，只要站在沙丘顶放眼一望，十数里内一览无余。侦察倒是很有利，但换言之，如果突勒人的骑兵真出现在这里，那是跑都没处跑。还好，突勒人出现在西南面的消息多少令人心安。 另一个让人心安的是一圈土围子，这是历年来巡逻将士为了便于宿营就地取材，用沙石粘土砌成的一个方形土围子，能容纳五六十人马，还建有哨台及一排营房。只不过被不时越境的突勒人捣毁了，只留下一片残垣断壁。 白草城的巡逻将士也多次修葺过，但一修好不久就会被突勒人袭击捣毁。这样的边境小冲突时有发生，亦属常态，而毁灭总比建设容易太多。最后白草城边军不得已，只能放弃修葺，任由其荒废下去。 尽管营地荒了，营房也没了，但再残破的土围子，也总比毫无遮拦的宿营在荒凉戈壁上多了一层安全感。 虽然只是二十余人的小队，但在临战的特殊状态下，队将还是下令分两小队，一队上高处侦哨，一队则负责饮马煮食，清理营地。 黄七被分到取水饮马的任务，带了几个士兵背着一叠瘪瘪的水囊，朝数里之外的深井走去。 最早建立营地时是掘了几口井的，但多少年下来，此地越发干旱，井早涸了，后来只能在不远处的低洼处掘井——至于营地为什么不建立在这里，这是简单的军事常识，军事防御设施，自然是要建在地势高处。反正这只是个临时巡哨营地，不存在被围困这种事。若突勒人当真来了，能守就守，守不了就跑，跑不了就……听天由命。 黄七几人快到深井处时，听到不远处传来刘黑达哈哈大笑声：“你们取水的往低处走，我们巡哨的往高处登，这是不是预示着今年我们要高开，你们要走低了？” 跟在刘黑达后面的几个巡哨士兵闻言也是一阵大笑，黄七这边自然是纷纷喝骂“放屁”之声不绝。 笑骂声中，黄七也没闲着，用力搬开石板井盖打上来一桶水，看着浑浊的水直摇头，但摇着摇着，眼睛越睁越大——浑浊的水面涟漪并未随着静止而消散，反而激起更明显的水圈。 这、这是……黄七突然浑身一个激凌，想起集训时总教习教授的经验，突然一脚踢翻水桶，吵嚷的场面顿时为之一静，在士兵们愕然注目下，黄七扯开喉咙破音狂叫：“快跑——” 刘黑达呆呆看着黄七发足狂奔的背影：“这小子，抽什么疯……” 他这句话没说完，因为包括他在内，所有醒悟过来的士兵都同样“抽疯”了。 远天一线，不知何时出现一道细细的黑线，随着不断推进，“黑线”越来越粗，最后形成一大片黑压压的云团。在黑云后方，腾起滚滚烟尘，烟尘扬起的高度，几乎与天云相接。 “最少三千骑！快跑啊！” 任何一个有经验的边军将士，都能通过“望尘”并根据烟尘扬起的高度来判断有多少骑兵。随着一个老军伍一声大叫，刘黑达、黄七等人一颗心发冷发沉。 “别、别跑了……没用的，我们跑不过马……”最先夺路而逃的黄七停下脚步，大口喘气，“突勒人玩的是声东击西，他们的突入点根本不在西南，而是在这！” 刘黑达一张满是油光的黑脸尽是惊惶：“我、我们可以躲到沙丘后面，他们不会、不会注意到……” 刘黑达说话声越来越弱，一张脸胀成紫色，他也知道，这想法实在天真。 “小七说得没错，跑不了的。”另一个满面沧桑的伍长喘着气坐在沙碛地上，眼神绝望，“人马太多了，就算跑到土围子，也是死路一条。” “那怎么办？投降？” “咱们就这么点人，人家是我们的几百倍，投降不丢人。” “对对！就这么办，小七，赶紧扯点布打白旗。” 这支小队里，刘黑达的军职最高，当即不管不顾下令。 挣命的时候，没人敢慢，很快，从戎衣割下一幅布条，缠到长枪上，选最高壮的刘黑达高高举起。而此时，地面已经在不断震动，满地沙石簌簌跳动，那地震一样轰轰隆隆巨震，哪怕是个聋子都能感觉到。 千骑奔突，何等之速。不过旋踵间，那片黑压压的云团便逼近眼前。 大大小小的各色认旗密集如林，乌光湛然的头盔、皮甲及背负的圆盾，形成大片灰冷的光幕，间或有铜色的马刺闪亮，晃花人眼，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密集的甲叶铿锵混杂着铁蹄叩地所形成的巨响，仿佛主宰了世间一切声音。滚滚烟尘直上云头，遮天蔽日，令天色都为之昏暗下来。 刘黑达、黄七等十多个军士两股战战，全凭生存意志支撑才站着不倒。 眼看无数铁蹄越逼越近，却完全没有半点放缓的意思，黄七等士兵想嘶声大喊，却发现嗓子早已发木发干，根本一点声音都发不出。直到无数耸动的马头与黑沉沉的铁盔近在眼前时，才听到刘黑达那从肺腔里挤压出的嘶吼：“我——们——投——” 轰—— 数不清的铁蹄轰隆隆席卷而过，毫不停滞，十多人淹没在铁蹄洪流中，半点浪花都不冒。当千骑轰然而过，地上只残留一片片血印，以及一坨坨分不清形状的血团子…… 第80章 【改头换面】 突勒大军突袭白草城时，罗霄与段青岚已在百里之外，一路上不断有各种不知真假的消息传来，一会是突勒人攻破了白草城，一会是边军反击歼灭了多少突勒人，总之各种像谣言多过像消息的流言满天飞，充斥着罗霄走过的每一处地方。唯一能确认不是谣言的是，突勒联盟诸部正不断向国境集结，而舞阳国也四下调集军队向白草城增兵，战争阴云密布。 离开白草城后，在一个叫沙棘的小镇，两人将此行各种收获快速处理，换成资源或钱财。翌日一早，罗霄推开段青岚的房门，这才发现，这个倔犟的少女已经不辞而别了。 罗霄站定在人去屋空的房门前想了一会，摇头一笑，回屋拎上包裹，翻身上马，望东而去。 段青岚会去哪里，罗霄不知道，但他要去何处，却早已想好——舞阳国都，晟京。 晟京距白草城三千九百余里，沿途要经过四个大郡，分别是河朔郡、云州郡、北阳郡及齐江郡，之后进入京畿路，最后抵达晟京。至于途经的大小城池就更多了，足有十七八个。 罗霄预计行程近两个月，不过他不赶时间，不急。慢慢走，慢慢修炼，估计到了晟京，他多半能突破瓶颈，修出灵枝，并且将气态的元核凝实成微粒状，达成朱雀武士两个必须条件。只可惜没法再到龙吼山谷，把风之影修到大成，三缺一，依然不能成为真正的朱雀武士。 不过，也不是没有弥补的方法，他从当初那本风之影修炼笔录里了解到，舞阳国三十六郡里，共有九个郡开辟有类似龙吼山谷这样适合修炼风之影的秘地，其中以晟京的秘地为上佳——想也知道，那可是一国之都，当然什么都是最好的。 不过一般这种修炼秘地，九成都由修武堂掌握，不但要求身份明确，还需要功绩点，这点从龙吼山谷的修行条件就可以看出来。以罗霄眼下的情况，能不能进入晟京秘地修炼还真不好说。 罗霄打定主意，等到了晟京，寻找机会，看看能不能继续修炼，把风之影练至大成，真正踏入朱雀武士之境，这也是他选择前往晟京的重要原因。 不过在正式上路之前，他还要完成一项重要准备工作，那就是易容。 易容是任何一个密子都必须掌握的基础技能，当然，手法有高有低。像段青岚那样没有经过密子营封闭式训练，而是由普通密子发展的下线，那易容的水平大概也就是把自己扮老一些，但怎么看都能看出是本人的水准。而像罗霄这样正式受训的，都是有名师指点的，并且还有易容测试任务，失败者会受到严惩。可以说，从那里走出来的密子，技能想不精都不行——不精的人都被淘汰了。 罗霄易容有两个不得已的原因：一是怕被人认出，因为侦察小队全军覆灭，他已经被挂上了易水修武堂的“死亡名单”，这样一来，不管是舞阳国的密子营，还是逐月国的密子营，都当他是死人，而死人是没人追究的。 二是为了不引人注目，由于他的年龄与实力严重不匹配，无论放在哪里，都会非常惹眼，很容易引起有心人注意。 因此罗霄这次易容不光要改变样貌，还要把年纪弄得大些——当然也不能太大，毕竟年轻人的朝气就像沸腾的元气，那是怎么捂都捂不住的，弄大个十岁左右，二十五六这样就差不多了。 易容需要用到的东西，多数很常见，带颜色的矿石、某些植物的块茎、动物的油脂、加上女性的妆粉……等等，都是便宜货，只有一两样关键物品少见且昂贵，不过以罗霄眼下的身家，也不算个事了。 两天之后，从沙棘小镇走出时还是个少年的罗霄已是模样大变，如果被段青岚看到，绝对认不出眼前这个样貌平凡，皮肤偏黑，扔到人堆里都找不见的青年汉子就是那个力斩两大武士、神采飞扬的少年奇才。 一路东行，信马由缰，日观山川，夜宿古村。偶有所得，随时停下，隐入仙石洞天，在灵气逼人的福地里尽情感悟，直到把体悟所得尽数消化方现身重新上路。 由于仙石洞天与现实的巨大时差，即便罗霄多次停留，也没有耽搁多少时间，一个月之后，行程过半，已进入北阳郡地界。 罗霄拿出份舞阳国三十六郡地图看了看，确认前方地界是一个名为“定北”的小县，大概还要走三十余里，眼下申时已过，等赶到时城门肯定关闭了，就是不知道定北县有没有设置驿站。 罗霄手里这份地图只有郡、县、镇三级，没有细化到村、邑、驿站、递铺这些下级设施。地图这种准军事物件是禁物，非卖品，罗霄手里这份还是他在修武堂秘武阁里阅览时，趁人不备，携图隐入洞天，然后在洞天里临摹拓印了好几份。正因手里有这份地图，这才使得他头一回独自远行上京，却能稳稳走在正确且便捷的路线上。 “若是没有驿站，怕就得露宿了。” 罗霄的洞天福地固然是修炼圣地，但却不适合单纯睡眠休息，因为就算他在洞天里睡到骨头发僵手抽筋，外界依然是长夜漫漫，还得熬。 “希望这回运气没这么糟吧……”罗霄正想着，身后隐隐传来马蹄声及车轮轱辘碾地声，罗霄迅速把地图折好，扔进洞天，然后勒马靠边，打算让对方大队人马先过。 首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两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锦衣汉子，头裹青巾，鞍辔挂着刀弓，眼神犀利，透着一抹警惕。看到罗霄时，两个锦衣汉子盯了好一会，许是看到罗霄独自一人，虽然有五阶实力，但自己二人也还能吃得住，也就没有反应过度，只是眼睛余光盯住他，保持戒备，并向后方打出安全前行的手势。 罗霄使用敛息术把实力压缩到了五阶中期左右，这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五阶以下包括五阶的一般不敢惹，六阶以上的则不屑惹，再加上他就只有一个简单的包裹，身无长物，就那匹马值点钱，一般盗贼再没眼色也不会因一匹不值几个钱的牲口跟一个五阶武者硬对上，所以他这一路行来基本没碰到啥糟心事。 这两个明显一看就是打前哨的锦衣汉子也是五阶，一个初期，一个中期，以这两人过三奔四的年纪，这辈子进阶武士是没指望了，不过给大户人家看家护院却是绰绰有余，看这两人的架式，似乎也就是干这个的。 过得一会，远处微微扬起烟尘，一行人马缓缓行来。 罗霄随意扫一眼，发现这一行人足足有四辆马车，从车辙印深浅及车身弹动声响来看，两辆车载人，两辆车载物，左右环驰七八个挟枪佩刀的骑士护卫，还有数十个步行的仆役及七八头载物的骡马，声势着实不小，似是举家搬迁的样子。 那些仆役都是寻常人，而那群护卫里，除了一个头目是五阶，其余的都是三四阶的水准，威慑力还不如这两个打前哨的锦衣汉子。 这时就见一个锦衣汉子策马轻驰至中间一辆最宽大的马车前，俯身隔着车窗说了几句什么，车帘旋即哗地掀开，一道锐利的眼神便落到罗霄身上。 这是个二十六七的青年，唇上两撇八字须，修整得很漂亮，面带傲气，眼神刺人。青年衣着华丽，腰悬玉佩，显然是个富家弟子。然而整支车队中，唯一能让罗霄稍微上心的却就是这青年了。 因为这看似富家弟子的青年，是这支车队里实力最强的——五阶圆满，也就是处在元种化核阶段，属于准武士级别。 这个年纪的五阶圆满，虽然比不得一些修武堂高才如吴俊彦之流，但只要家境还不错，舍得砸资源，进阶武士是早晚的事，等闲不可轻视。 当然，以罗霄此时的实力，虽然不会轻视对方，却也谈不上重视，拉下帽兜隔断视线。易容只是高明的化妆术，不是传说中的变形术，被眼力犀利的人看久了，难免会看出什么破绽。 这时马车里传来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子风，可有不妥？” 青年眼神一闪，微微摇头：“是个过路客，实力不低，倒不扎眼。” 车里便没了声音，车帘随后放下，一行人马车流滚滚而过。在腾腾烟尘中渐行渐远，隐隐有声音传来：“前面便是定北县，不过这时辰多半进不了城，便在城外驿站歇一晚吧……” 有驿站么？罗霄暗舒口气，提缰缓行，远远吊着那支车马队伍尾巴。 第81章 【驿站冲突】 将近一个时辰后，在落日金色余晖下，果然矗立着一座破败的驿站。 定北是个下县，人少地贫，能有个驿站就不错了，指望有多好显然不现实。驿站是官办，类似招待所，一般用来接待出仕致仕的官员，同时兼传递军情政令的递铺，有军马若干，驿丞、驿吏、驿役等员若干。 不过官员过境也好，军情传递也好，十天半月也难行碰到一回，资源闲置自然是浪费，所以一般也用于接待过往商旅，也算一项收入。 看到一大群人马入住，驿丞、驿吏、驿卒们自然是喜翻了心，他们这驿站虽然破败点，但胜在地方宽敞，这队车马总共不到四十人，完全住得下。 在一片人叫马嘶的混乱中，罗霄也驱马走进来，刚下马就见一个驿役跑来嚷嚷：“把马牵过来，这车辆沉得很，得再加一挽马力才行……” 罗霄有点搞不清状况，指着边上马槽里正吃食的群马道：“这不有一堆马么，怎么要用我的马？” 驿役一瞪眼，很不耐烦道：“那是驿马，能一样么？快点，别磨蹭！” 罗霄的马是修武堂提供的，谈不上多好，而且为了符合他易容后的身份，他选的还是众弟子的马匹里最夯的一匹，虽然不是拉车的挽马，却也差不多了。 虽说自个的不算好马，但也并不意味着罗霄愿意莫名其妙的“被帮忙”，不悦道：“这位大哥，你弄错了吧，我跟他们不是……” “我们不是一伙的。”一个厚实的声音传来。 罗霄扭头看去，正是锦衣汉子之一，那个五阶中期的武者，在这支车队里，实力算是第二了。 锦衣汉子有些忌惮地看了他一眼，对驿役道：“我会安排几个人过来帮推一下……这位是你的新客人。” 驿役这才恍然，有些不好意思对罗霄道：“这人慌马乱的……” 罗霄点点头，算是揭过了这一茬。其实主要是这驿役并非武者，否则稍加感应就能明白眼前的青年是个五阶武者，哪敢咋咋唬唬？ 锦衣汉子离开后，与几个护卫低声说了几句，那几个护卫眼光就扫了过来，眼神充满戒备。 罗霄自然知道对方说的是要提防自己之类的话，却也不引为意，毕竟人家拉家带口，又带着恁多财赀，对他一个陌生武者有警惕心很正常。当下把马匹交给驿役，走进驿厅。 驿厅其实就是个大通堂，摆放着七八张大桌，数十条凳，还有几个小隔间。堂上已经先来了几拨客人，有行商，也有野武者模样的路客。由于正是晚饭时间，大家都在等饭，不过一下来了这么多人伙房顿时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 罗霄眼看一时半会轮不自己，便让驿役领着先去找住房。由于来客太多，单间都被订完了，只能睡大通铺，罗霄也不以为意，修行中人，随遇而安。 大通铺里一字排开足以睡十来个人，不过这会一个人都没有，都在楼下等饭呢。左右也是闲着，罗霄一晃身，隐入仙石洞天。然后就在平台上开始把所学各种武技奥义一遍遍练习：十绝散手、风之影、盾击术、飞铊十二手、弓箭术……等等。 十绝散手听上去只有十个招法，实际上每个招法都有各种应式，临敌应手入手，变化无穷。而风之影虽然缺乏独特的环境训练，但基础身步趟走倒不讲究，任意环境都能练习，这种扎根基的东西最简单也最重要，需要长年累月的练习，越熟练越扎实越好，最终使之成为武者的本能。 无论是武技还是奥义，都是上手容易上身难，没有经历千锤百炼，哪来一身傲视群伦的真功？ 罗霄这大半年如此突飞猛进，除了得天独厚的资源，更重要的是他有比寻常武者多数百倍的时间训练。实事求是的说，他的每一门武技奥义，不下于数十年之功，哪怕是最简单最基础的一招式法，他都是精益求精，几乎打出花来。一分苦功一分收获，这才有了横扫同境界无敌手的骄人战绩。 这一练习就是大半天，直到身上汗水干了湿，湿了干，如是六轮之后，罗霄才闪身而出，端起桌上尚温的茶水一咕噜喝下半壶。然后到洗漱一番，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施施然走出房间。 从楼上就能看到，大通堂里已经摆上了好几桌酒菜，看装束多是那群车马队里的人。优先照顾大主顾，这也是开门做生意应有之意，其余散客就只能先等等了。只不过这世上有脾气的人可不少，尤其是肚皮饿着的时候，结果罗霄还没走下楼梯，下面就出事了。 一边桌上两个客人，一壮一瘦，神情凶戾，很不好惹的样子，正看到驿役端着一盘刚蒸出来的闷鸡走向对面隔间的客人。这桌客人正是那富家公子及一名五旬胖老者，虽只两人，桌上却摆满了菜肴，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上菜。 壮汉突然一拍桌子，怒道：“你！就是你！过来！老子问你，是老子先到还是那桌先到？” 驿役迟疑一下，没敢睁眼说瞎话，只得道：“是你们先到……” “那是老子没钱？” 驿役心道，就你俩人这穷措大的模样，就算叫一桌也抵不上人家一个菜，嘴里麻溜道：“这南来北往客，赚五湖四海财，一看客人今岁就是旺财运，财源滚滚来……” 一般行商脚客，听到这样的吉利话，这气多半也就顺了，壮汉果然气顺了，另外手也顺了——直接把闷鸡顺到自己桌上，嘴里兀自道：“那么一大桌能吃了吗，这鸡就归大爷了。” 这一下碗里夺食，富家公子脸色顿时变了，身体刚一动，侍立身后的锦衣汉子低声道：“二少，交给我。” 锦衣汉子边走边向一名护卫使眼色，让对方把外面的人叫进来，他刚才感应了一下，发现这两个行脚客居然都是野武者，而且有五阶实力，他一个人吃不住。如果不是被对方踩脸，他是绝不想招惹这等实力的人物。 “这位兄弟……” 锦衣汉子刚一抱拳，那壮汉正撕下大鸡脚据案大嚼，头也不抬道：“打住！看家护院的狗有什么资格跟老子称兄道弟？” 锦衣汉子脸色一沉：“兄弟，行走江湖，当知祸从口出……” 壮汉抬头一呲牙：“说得没错，祸从口出！”手里的鸡脚骨嗤地射向锦衣汉子面门。 距离如此之近，纵然锦衣汉子有所戒备也挡之不及，只来得及一偏头，原本射向其眼睛的鸡骨擦额而过，划出一道血印子。 大汉呼地当胸一拳，锦衣汉子仓促抬手贴胸一挡，一股如山的巨力涌来，整个人被打飞出去，正摔向那富家公子一桌。 由于此时那些护卫要么在外面帮忙，要么在别桌候食，一时阻之不及，眼睁睁见一个百多斤的大活人飞砸过来。 “父亲小心！” 富家公子一撩衫尾，踩凳跃起，单臂伸手按住倒飞过来的锦衣大汉。然而就在此时，壮汉与那从头到尾没说话的瘦小老者同时蹿出，从两个方向撞向富家公子。 嘭地一响，三道人影乍触猝分，富家公子踉跄后退，壮汉与老者也向后跌去。 忽听壮汉一声大喝：“老子吃了一个鸡腿也够本了，这饭不吃了。走！” 两道人影夺门而出，差点与正冲进来的另一锦衣汉子及护卫撞上。一见大通堂的情形，护卫们顿时大怒，纷纷拔刀要去追赶。 “算了，没什么大事，别追了。”那胖老者脸色难看，却似有顾忌，制止了护卫的骚动。 驿丞闻讯而来，一口一个“骆员外”连声致歉，那胖老者忙回礼连道不敢。 驿丞致歉几句，最后道：“听说贵公子与那两个恶客动了手，没伤着吧？” 富家公子拱拱手，神色傲然：“区区两个五阶中期，还伤不了我……呃！” 话音未落，突然嘴角流出一缕黑血，浑身剧颤，一手按胸一手撑住桌角，随着身体不断晃动，蓦然失衡，连人带桌轰然掀倒。 第82章 【紫 云 芝】 驿站混乱了一阵后恢复了平静，包括罗霄在内的大通堂里的几桌客人终于吃上了热食，而之前大块朵颐那群马车众，则因自家公子意外受伤而乱了套，谁还有心情吃？或者说，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提吃这回事了。 刚才发生的事，可谓是极好的饭点谈资，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谴责那两个恶客出手狠辣，只有罗霄一言不发，埋头闷吃。刚才的事，他在楼上看得很清楚，那两个恶客根本没有击中富家公子，他们的攻击尽数被挡下，所以那富家公子的状态并不是被击伤，而是中了暗算，而且似乎还使了毒。 这不是一场意外冲突，而是预谋暗杀。 不过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罗霄可不想卷进这种事，所以，多吃，少说。 在吃饭过程中，不进见到面色惶然的仆役进进出出，之后先后有好几个大夫模样的人行色匆匆赶来，被一个守在门外的管事如见救星一样迎让进屋，只见进不见出。 饭还没吃完，那个迎门的管事就请来驿丞，焦急地说着什么。 尽管罗霄懒得去听，但他的实力在这摆着，再不想听，声音也断续传来：“……缺一味主药，紫……芝……我们倒有备有一些，但大夫说那针毒性太烈，药效不足……请驿丞多多帮忙……” 紫芝？罗霄一转念就明白过来，对方说的怕是紫云芝。 “紫云芝”号称解毒灵药，不过这里的“解毒”不是解一切毒，否则那就是仙药而不是灵药了。紫云芝的解毒是“缓解”之意，不管是什么毒，紫云芝都能起到一种延缓作用，然后中毒者可以利用这时间去寻找对症的解药。从某种程度上说，中毒就是与时间争命，，而能够为中毒者争得宝贵时间的紫云芝，说是救命灵药不过份。因此，这种解毒万金油与另一种万金油“血石散”一起被称为行走江湖两大傍身药物。 果然，管事跟驿丞说完之后，连连打躬，然后转身对大通堂里吃食的行商客们鞠躬，声音悲切道：“方才的情形大伙都看到了，我家公子遭恶人暗算，身中剧毒，急需年份一甲子以上的紫云芝入药救命，诸位若有这方面的消息，凡能提供，必有重酬。” 听闻此言，行商中有人道：“我这有一瓶紫云芝粉，不知合不合用……” 话音未落，那管事急忙走近，接过药瓶，打开盖嗅了一下，难掩失望之色：“这是最普通的白云芝粉，不超过十年份。” 这时又有人道：“我这也有。” 管事又接过，同样嗅了嗅，叹气摇头：“二十年份，黄云芝粉，算不错了，只是……唉！” 这客商不悦道：“你没眼睛看么？我这粉可是朱色的，怎么着也算是是朱云芝一级了好吧。” 那管事拱手道：“好叫诸位尊客知晓，我家老爷是‘本草堂’云州郡分号的大掌柜，我算是一个老伙计，其它不敢说，云芝粉这样的药物鉴别还是能够做到的。尊客这药粉并非野生，而是人工种植，其朱色是熏的……” 客商讶然之余不由得不信，腹诽不已：“妈的，被坑了，还是熟人坑的……黄胖子，看老子回去后怎么跟你算账！” 其余客商原本都有所动作，一听这话，便都停下了——人家可是响当当的老字号“本草堂”的高层，怎会少了紫云芝这种必备良药，连他们自个都没法子，自家手里这点玩意就不用拿出来献丑了。 管事再次打躬承诺道：“我家老爷承诺，哪位尊客若能提供帮助，今后但有所需，可在天下任意一家本草堂分号享受本堂中层以上的优惠。” 客商们眼睛都亮起来，行商往返南北东西，不外乎赚取差价，这本草堂中层以上的优惠，至少能半价拿货，再不用到处奔波，躺着就能赚钱啊，这条件确实很馋人，可惜啊…… 罗霄知道这本草堂，算是舞阳国最大的草药商号之一，易水城也有分号，他上回卖掉从龙渊山弄到的草药，赚到的第一桶金，就是在本草堂。想到这里心头一动，仙石洞天里似乎有一株云芝，是什么年份来着？ 大庭广众之下，罗霄自然不好查看，三两下扒完饭，径自回到大通铺，这会客商们都还在吃食议论，都没回来，罗霄立即抓紧时间闪身而入。 仙石洞天平台四周，除了食物、银两、兵器、灵石以及蛟龙身上的零件之外，还悬浮着一株株带着泥土的灵药。大多数是最常用的肉灵石、赤玉草，也有少部分颇为罕见的灵植，包括当初从吴俊彦那里赢来的力量种子……哦，这玩意在洞天里几十年，早已开花结果了。 罗霄当初卖灵药只是为解一时之需，当然不会兜底卖光，既然有这一方洞天福地，总要留一些好东西，以备不时之需，云芝这样的江湖必备的东西自然得留着。 当罗霄看到那一堆灵植中间那株跟灵芝颇为相似，泛着紫光、如同一团云絮状的云芝，顿时想起来了，这株紫云芝正是当初采自龙渊山的好货之一。不过当日采摘时，它还不是紫云芝，而是朱云芝。正因这个缘故，所以罗霄印象模糊，一时不敢肯定。 云芝十年色白，二十年色黄，三十年色粉，四十年呈朱色，至一甲子，红极发紫，才是真正的紫云芝，解毒上品，也是许多解毒丹丸的主药。 不过这年头，别说野生的，就是种植的紫云芝也很少见，这一点，从本身就是草药商号的本草堂掌柜自个都没有而需求助外人就能看出来。 罗霄看着这株颜色紫中透黑、光泽晶亮的紫云芝，掐指算算时间，别说一甲子，怕是两甲子都有了，完全当得起“灵药”。 罗霄心下欢喜，一屁股悬空坐下，看着眼前稀稀落落的一堆灵植，想着应该再补充点啥……嗯，补充？！本草堂……本草堂…… 罗霄突然一下跳起来，一拍脑袋瓜子，忍不住爆了粗口：“我XX傻了啊！！！” 第83章 【灵圃计划】 “你、你有紫云芝？”管事瞪大眼睛，惊喜中带着不敢置信，“你确定不是朱云芝，又或者是……” 罗霄不等对方说完，翻手亮出一个小瓷瓶，淡淡道：“管事不是本草堂老伙计吗，来，嗅一嗅。” 管事拔出瓶塞先瞄一眼，表情怪异，眼角嘴角都在抽动，脸上难掩失望之色，抬眼看了看罗霄，叹了口气，摇摇头。 这下罗霄可就奇了怪：“怎么？难道你们不是需要紫云芝么？” 管事叹息，莫名其妙来了句：“过犹不及啊……” 罗霄愣了下，挠挠头：“呃，这样啊，不好意思……”伸手便要把瓶子拿回来。 罗霄在洞天里用玉刀切下一小块大约二两重的紫云芝，然后再用元力将之焙干，再用药杵研磨成粉，最后装入瓶中时重量只剩了三钱。虽然他也知道，其实新鲜的紫云芝解毒效果才是最好的，但他肯定不能直接把新鲜东西亮出来，否则来源必定引人怀疑。所以听管事说什么“过犹不及”，下意识就觉得是自己没经验，处理草药失当，药效减损得严重，效果不佳，只得讪讪伸手欲取回。 这时就见中间上房房门打开，骆掌柜一脸阴郁，正将几位大夫送出房门，抬头看到管事，便道：“陶管事，送送几位大夫……嗯，这位小哥有何事？” 陶管事忙转身行礼：“老爷，这位小哥说是有紫云芝……” 骆掌柜眼睛一亮，立即迎了上来，一叠声道：“是吗？确定是紫云芝？多少年份的？” 陶管事一脸苦笑：“这小哥大概也是被人蒙了，蒙人的家伙做得也太假了点，熏色都熏得发黑了……” 由于紫云芝是解毒常用药，居家旅行必备，需求量极大，所以民间多有药园培植，只是培植的药效终究不如野生的，再加上供不应求，所以绝大多数都生长不过三五年就摘取入药。如此一来，市面上九成九都是解毒效果很一般的白云芝，而实际上黄云芝及朱云芝才是市面上最渴求的。 正所谓有需求就有生产，于是各种造假手段就出来了，其中最常用的手法就是熏色，用来骗外行最好用。 这样以次充好的所谓“紫云芝”，陶管事实在见过太多了，但还是头一回见过这么胆肥或者说是拙劣的，竟然把紫云芝熏成紫黑色！这可恶的假药贩子以为越黑越好么？ 骆掌柜愕然，陶管事苦笑，而罗霄，却是瞪大眼睛——啥？咱这个是假药？ 这下罗霄终于明白陶管事说的“过犹不及”是啥意思了，原来是指紫云芝黑过头了！这算什么？把珍珠当鱼目？金子当黄铁？难不成他没见过两甲子以上的紫云芝？呃，的确有可能，这种级别的灵药，别说区区一个药铺老伙计，就算是那骆掌柜怕也没见过吧。 于是当陶管事把药瓶子递过来时，罗霄反倒不接了，只淡淡道：“嗅嗅，鉴定下。” 陶管事这会哪有心情给罗霄鉴定，只是人家上门送药，终究是一片心意，总不好生硬拒绝，只得勉强把瓶口凑近鼻端，嗅了嗅——这一嗅，陶管事眼睛差点凸出眶外，拿药瓶的手开始发抖——颜色可以做假，但好药的特有药香，那是无论怎样都做不得假的。 骆掌柜不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陶高，让你送客呢。” 陶管事转过身，双手颤抖，如同捧着千斤重物，激动不已：“老爷，紫云芝！真品紫云芝啊！” 罗霄看着骆掌柜与陶管事忙乱拽着几个大夫冲进屋里的身影，在后面袖手而笑，药送出了，心意尽到，他也就不去凑这热闹了。 罗霄送药自然是有他的目的，之前在仙石洞天里被本草堂触动灵机，既然本草堂能凭着草药之利富甲天下，自己为什么不可以？本草堂的草药来源无非是两个：一是从各地收购，二是自家药圃出产，品质参差不齐，固然有珍品，但更多的是普通药材。 罗霄的仙石洞天，不光是修炼圣地，更是催生灵草灵药的福地，随便拔根草，放到本草堂都是珍品。既然如此，为何自己不弄个灵圃出来，反正仙石洞天够大，不下百亩，而自己的活动范围其实就一个平台而已，其余大量空间都在闲置浪费了。 之前罗霄也在里面种植了一些草药，只是品种单一，东一坨西一坨，非常随性，跟盆栽差不多，根本谈不上规模。如果能大量购入本草堂的品种齐全、品相纯正的药种，尽数种植在仙石洞天里，不用多，每样来几株，几个月下来，株株百年奇药…… 罗霄眼睛都在发光了，武者资源第一，资源怎么来？自然靠钱财。所谓穷文富武，真是大实话。而有的高端资源，有钱都没处买，但如果用同属高端资源的灵草灵药交换，那就不一样了。远的不说，就说罗霄赢来的那枚力量种子，如果他拿出一两株九叶赤玉草或三百年份顶极肉灵石，吴氏家主绝对愿意用一枚力量种子交换。 这就是灵植强大之处，更不用说，灵植本就是用来救命的，而这世上最昂贵最无可估量的就是能救命的东西，当它放在需要的人手里时，对方绝对愿意用远远超出灵植本身的价值甚至一切来交换——就如同眼下骆掌柜。 这可是杀手锏一样的“特殊武器”，用对地方，比百十个武士都强。 罗霄越想越兴奋，别家药园是种药容易成长难，他的灵圃是成长容易找种难。他总不能踏遍全域，满山遍野找药材，成千上万种草药，他得花多少年？更别说他压根就不认识多少种草药，更不会选种、育种、培植——药材学可是一门专业性很强的技能，不是他这种只凭着狩猎时学到的那一点采药知识能玩得转的。 因此，从本草堂购买是唯一的选择，只不过本草堂是卖药的不是卖种子的，多半不会让他如愿。退一步说就算人家愿意卖一些，很多珍稀品种一定不会卖。所以罗霄想要顺利实施灵圃计划，就得着落到骆掌柜这个人情上了。 半个时辰之后，正坐在大通堂上悠闲品茶的罗霄，听到身后传来骆掌柜充满感激的声音：“老朽骆养德，代犬子拜谢小哥救命之恩！但有所需，莫敢不从。” 罗霄茶盅离唇，嘴角翘起，很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第84章 【暗手频出】 在客房里，罗霄看到了那位骆公子的模样，此时这位富家公子早已没了先前的骄矜之气，脸色苍白，眼袋乌青，眼神黯然，气息虚浮，如同大病初愈。 他的身体倒没什么明显伤势，只坦露左小臂，那里有一针眼大小的出血点，眼神不够都看不出来，显然是毒针一类的暗器，可见对方出手之隐蔽阴毒。 罗霄试着感应一下，暗暗摇头，对方原本五阶大圆满的修为，一下跌到了五阶初期，这是伤到了根基啊。 “是双头腹蛇的毒液。”身旁骆养德一脸后怕，显然对这种毒物知之甚稔，满怀感激看着罗霄，“若无罗公子援手，小儿怕熬不过五更……罗公子是我云州骆氏阖府大恩人呐！” 那位骆公子也强撑病躯，坐起来向罗霄行了个礼：“骆子风多谢兄台赠药之义，来日必有厚报……” 话说得客气，却把救命之恩转化为赠药之义，隐隐透着给一笔钱便两不相欠之意。对罗霄这样来路不明的“野武者”，这父子俩感激归感激，却仍保持着警惕。 罗霄心知肚明，却也不在意，对他而言，这就是一笔交易，他哪会稀罕对方的什么人情。客气了几句“举手之劳，无需挂怀”之类没营养的话，便以不打扰对方休养告退而出。 骆养德送罗霄出门，问明他住在大通铺，顿时醒悟是自家人太多占用了大多数单间的原因，连忙致歉，并让仆人收拾出一间上房给罗霄。 罗霄也不推却，相比起他给予对方的，这点事根本算不了什么。 在仆人收拾房屋时，骆养德忍不住取出剩下半瓶的紫云芝，询问罗霄这药是哪买的。罗霄的回答顿时令骆养德剩下的话生生憋住：“祖传的，就剩这点了。” 骆养德深吸口气，双手捧着药瓶，一脸不舍地还给罗霄：“是好东西，好东西啊！” 这时陶管事也托着一盘金光灿灿的金锭奉送到罗霄跟前，看他双臂托举吃力的模样，这盘金锭怕不下百两，也就是上千两银子。就算在晟京，也能买一套不错的宅子，这份谢礼不可谓不厚了。 罗霄想了想，只伸出双手抓了几锭，其余的推了回去。 骆养德惊讶的正想说什么，罗霄抬手止住，道：“在下并非拒礼，这剩下的金锭，在下想请骆翁帮忙，用于购买本草堂的药种。” 骆养德与陶管事都愣住了，这剩下的金锭起码还有七八十两之多，买药种？什么样的药种能值这么多钱？ 罗霄笑道：“在下需要的药种量很大，而且有不少珍贵品种……” 这下骆养德与陶管事都明白了，心下暗暗纳罕，买那么多药种，这是要建药圃的节奏？这药圃可不是一般人能建得了的，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都不小……这位罗公子看来怕也有些来头啊。 既然是份内的事，骆养德自然很爽快的应承下来，得知罗霄的目地与他们一样，都是前往晟京，于是殷切邀请罗霄一同上路：“晟京乃是本草堂总号所在，药种最全、品相最好。罗公子若到京城购种，必能得偿所愿。” 大家目的一致，同行也不错，罗霄自无不可。 事情手尾妥当，骆养德忧心其子，自然不会多坐，告退而出。 骆养德回到房里，屏退下人，望着神情愤恨的儿子，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颤声问出最担心的话：“修为，真的跌落了？” 骆子风苦涩点头：“虽然拔毒及时，但余毒侵蚀腑脏，元气难固，不断逸散，如今已跌回五阶初期了……” 五阶又称“淬腑期”，以元气洗炼五脏六腑，提升武者的内脏抗击打力，并能在内脏受创时加速恢复。而骆子风所中的双头蝮蛇之毒，毒性剧烈，对人体腑脏侵蚀力极强。如果不是罗霄及时拿出灵药，不出五更，骆子风就会因全身多器官衰竭而死，绝无幸理。眼下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腑脏受到的侵害终究已不可逆……这相当于被破了功，修为下跌是必然的事。 骆养德还抱着万一希望：“等到了京城，若是得到长房许诺的那些资源，能否……” 骆子风很想说一些安慰父亲的话，但他自家知自家事，这次真的是伤到了根基，能够保住修为不跌破一个境界就算是侥天之幸了。若能得到那份贵重资源，慢慢调理个一年半载，或许勉强能恢复实力，但想如原来计划那样，借助资源跃升一个大境界，几乎不可能。如果现在给了父亲希望，但最终却是失望，那打击怕会更大吧。 看着儿子沉默，骆养德终究还是明白了，双手握拳，悲愤低吼：“他们……好狠的手段！” 骆子风咬着下唇，原本苍白的嘴唇几乎咬出血：“将来我若能晋阶武士，必不放过他们！” …… 距驿站二十多里外一个小村子的破屋里，暗算了骆子风的壮汉与老者正互相碰杯，庆祝事成。 “邬老好手段，一根牛毛细针便解决了一个五阶圆满的硬茬子，咱们连根毛都没掉。哈哈哈！”壮汉大笑着举杯一饮而尽，抓起桌上的烧鸡一撕两半，油水淋漓大嚼起来，两颗金色大牙映着桌台的灯火闪闪发光。 被称为邬老的干瘦老者表情淡然，但一双混浊的老眼却难掩得意之色，抚了抚灰白色的山羊须，淡淡道：“这趟差事算是办妥了，剩下一半尾金要尽快拿到手，赶紧走人。那骆家虽然没有武士，但人家家底摆在那里，万一出了纰漏，手指缝里随便漏点，雇一两个野武士堵门，咱俩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个我省得。”壮汉嘴里塞满鸡肉，尹尹唔唔说道，“邬老你放心，跟我金齿虎合作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哪次出过纰漏……” “嘿嘿，二位这次还真的出了纰漏。”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出现在屋里。 金齿虎与邬老一下跳起来，一个抓刀一个拔匕首，一齐指向屋里莫名出现的一个戴着斗笠的青衣人。 “你、你是谁？怎么找到这来的？” 青衣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神情自若坐到桌前，拿起酒杯斟满，仰脖一饮而尽，对近在咫尺的锋芒视若无睹。 这份镇静顿时镇住了金齿虎与邬老，二人都是老江湖，一看便知对方不是善茬，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我是谁，你们不需要知道，你们只需要知道一点……”青衣人锐利的眼神从二人脸上扫过，“我是来给你们收拾烂摊子的。” 青衣人边说边以指沾酒，在桌上写了“天杀”二字，旋即抹去。 金齿虎与邬老惊讶不已：“你、你也是接了同一单任务？你刚才说的纰漏……” “点子没死，只是修为跌落……” 青衣人话没说完，邬老便惊叫起来：“怎么可能！双头蝮蛇之毒天下独一份，连我都没解药，怎可能没死？” 青衣人面无表情看了邬老一眼，道：“点子运气很好，驿站的旅客里，有人带了一瓶年份超过一甲子的紫云芝。” 邬老愣了半晌，长长吐出一口闷气：“这运气还真是……” “毒这玩意，人家没防备使一次还可以，再想来一次就不行了。”青衣人冷冷盯着眼前二人，“所以，你们打算怎么补这个纰漏？” 金齿虎将刀猛朝桌面一插，在桌子与刀身急剧晃动中，恶狠狠道：“既然暗的不行，那就明的来。就算毒不死，这小子也半废了，咱们明日扮强盗截道，活宰了他！” 青衣人冷嗤道：“对方还有三位五阶武者，还有十几个三四阶的护卫，你们硬吃能吃得下？” 金齿虎瞪眼道：“难道加上你就行了？” 青衣人也不说话，只是身躯一震，一股强横气息骤然暴发。 金齿虎与邬老差点一屁股坐倒，眼神骇然：“六阶……武士！” 第85章 【突 袭】 这是罗霄加入到骆氏车马队伍的第五日，一行人已经离开定北县，更出了北阳郡地界，进入了齐江郡，等穿过齐江郡，就真正到了京畿之地。 一路上骆养德对罗霄极为客气，话里话外都有打听他的背景之意，罗霄含糊其辞，令骆养德不得要领，看对方口风紧，也就熄了打探的心思，转而透露招揽之意，开出的条件相当优厚——至少在另外三位同是五阶的护院武者看来，一个新人的待遇竟与他们这些老人相捋，实足是优厚了。 罗霄自然婉拒了，不管骆养德此举是因为感激他的救子恩德还是真看重他“五阶武者”的实力，结果都是注定的。 齐江多山川，气候也明显较河朔等诸郡湿润多雨，车马队进入齐江不过两天，就遇上两场大雨。今日好不容易天放晴，在泥泞的路上紧赶慢赶，本想在天黑以前赶到前方一个城池，没想到半道却被一片垮塌的泥石及树木挡住去路，等清理完了，估计天也差不多擦黑了。 “看来今晚要露宿了，但愿不要再下雨才好。” 骆氏家仆们一个个哀声叹气，在陶管事的分派下，清理的清理，扎营的扎营，煮食的煮食。 七八个护卫则在护卫头目贺松年的指挥下，撒出百步之外，布置警戒哨。他们这一路东去，也偶有赶不上宿头而露宿野外的时候，但从未有如此重视警戒。很显然，这都是骆公子遇袭的后遗症。 既然闲着也是闲着，最重要的是不太好让人看到自己闲着，罗霄便打算提前进行今日的训练。 罗霄先向骆养德报备一声，然后就两手空空走向不远处的一片密林，朝林子里两个明暗哨打了个招呼，又朝前走出里许，差不多都走出林子了。罗霄先搜索一遍，确定方圆百步内无人，伸手一按仙石印痕，整个人倏地消失。 仙石洞天平台上，罗霄身影幻现，一边深深呼吸着身心俱爽的浓郁灵气，一边走到平台边缘，足尖一挑，勾起龙鳞飞盾，举臂插入皮套中，挥臂一振，元力轰然勃发。 “开始！” 外界三时辰，洞中已三月。 “六阶的气息还真是爽！” 仙石洞天里，结束了“三个月”修炼的罗霄长长吐出口气，不无郁闷的运转敛息术，凝出“敛息之壳”，把一身直逼七阶的强大气息尽数封闭起来。 这种自封实力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受，这就像一个原本身轻如燕的人，全身上下却捆绑满满的铁沙袋，举手投足沉重无比，整个人被束缚得难受之极，干啥都不得劲。还好罗霄几乎每天都能进入仙石洞天里，尽情释放舒展，否则真的会憋闷坏了。 今日最后一项训练是箭术。 百步之外，空中悬浮着一个盘子，盘子很普通，就是寻常用于盛菜的瓷盘，从百步之外看去就一个小白点，跟蚂蚁差不多大。 罗霄持弓在手，手掌一动，指缝间便多了三支箭，几乎看都没看目标，一箭射出！ 箭矢精准命中，盘子碎裂大小十余片，四下炸飞。 然而罗霄却面无表情，因为真正的训练，现在才开始。 嗖嗖！ 两箭射出，精准命中两片高速激飞的碎瓷片，瓷片应声炸成碎末。 接下来噼里啪啦连声响成一片，短短三息，罗霄迅捷无比射出七箭，箭箭不落空。一蓬蓬炸开的瓷片碎末，在流光溢彩的石门映射下，好似一团团五彩缤纷的烟火。 直到四下炸飞的碎瓷片势能耗尽，慢慢停止，罗霄才垂下弓箭。 “九箭！比三个月前多了一箭，有进步了。”罗霄深深吐纳数下，平复因高速射击而略显急促的呼吸。 如果罗霄在外界展示这样的箭术，绝对当得起第一流的神射手之誉。 细说起来，罗霄因为猎户出身的缘故，在箭术上算是颇有天赋，箭术也很不错，但在大半年前，也仅仅只是不错而已。不说整个王国，就算只在易水修武堂，他就见过好几个学兄箭术不在他之下，更不用说教授他们箭术的教习了。 然而到了此刻，罗霄敢肯定，自己的箭术已远远超过他们了——不是因为天赋，也不是因为灵气，而是勤奋！ 任何一个不缺天赋且有正确训练方法的射手，苦练十余年，大概率都能成为一个神射手。而罗霄浸淫在箭术上的时间，不下十数年，真正的是“十年磨一箭”，眼前成就，得来绝非侥幸。 天赋加努力，如此，才不辜负一番际遇。 完成了一个基数的训练，罗霄收拾了一下，思忖着道路也差不多开通了，闪身出现于外界。 罗霄刚一现身，就发现情况不对，林子外隐隐传来惨叫与打斗声，显然发生了什么变故。罗霄脸色一变，那骆子风倒也罢了，但骆养德可是自家灵圃计划关键人物，可别出什么事才好。手掌一按一拉，角弓与一壶箭便出现在手中，箭壶缚背，手持角弓，脚步一紧，飞快奔出树林。 当罗霄冲到林子边缘时，鼻端嗅到一抹浓浓的血腥，地上两具扭曲的尸体映入眼帘，正是之前他入林时碰到的两个明暗哨护卫。 罗霄抬眼透过稀疏的枝叶看到林子外面火光闪动，仆役们举着火把围拢着一辆马车，个个面青唇白，双股战栗。 马车里，骆氏父子脸色难看，身子骨还透着虚浮的骆子风手里竟然紧紧攥着一把连鞘长剑，剑已出鞘三寸，锋芒映射火光，明亮耀眼。十多双眼睛，死死盯着数十步外的激烈打斗。 护卫头领贺松年、护院高鹏等两位五阶武者正手持刀枪，联手抗击那天暗算骆子风的壮汉与老者。四人都是五阶实力，刀光剑影中，不时有武技元气勃然爆发，间或有奥义元力砰然炸响，连兵器的剧烈撞击声都被掩盖，明灭不定的白色光芒映照着一张张苍白的面孔，更将地上一个蜷缩的锦衣身影映得格外分明而惊心。 “邰开运！”罗霄也是从对方的锦衣上认出这是两名护院武者之一，正是为骆氏车马队伍开路的两位锦衣骑士中的五阶初段武者。这几天罗霄虽然与对方接触不多，但起码也混了个脸熟，然而此刻他已完全认不出这个人了。 邰开运一张宽脸膛漆黑一片，更浮肿变形，口鼻眼耳流出暗紫色的血丝，死状极为骇人。 “是个用毒高手。”眼前邰开运的死状，再联系到骆子风遭受的暗算，罗霄瞬间明白了什么，目光锁定那其貌不扬的干瘦老者。 老者的对手是高鹏，在骆子风中毒修为大跌之后，五阶中段的高鹏便是眼下实力最强的人。老者用的是双匕，走的是灵巧轻捷的路子，而高鹏身高体壮，一口朴刀沉重威猛，照理说完全应该是压着老者打，然而事实上却是反过来，原本应该大开大合的大刀，却被高鹏使得束手束脚，完全施展不开。而老者的双匕却如游鱼一般，刀刀不离高鹏要害，令其左支右拙，竟是被实力明显不如他的老者压制得死死的。 罗霄只看一眼老者手里暗青色的双匕便明了原委，任谁面对这种见血封喉的可怕毒刃，都难免会有巨大的心理压力，实力大打折扣并不奇怪——死状凄惨的邰开运还在那躺着呢。 另一边的贺松年与壮汉都是五阶初段，两人都是力量型，一人使铁锏，一人舞熟铜棍，以攻对攻，每一次交击都打得火星四溅，震耳欲聋，难分难解。 情况看上去还算稳，罗霄也就没急于出手。从现场不难分析，应该是两个杀手先出手清除了所有明暗哨——以两个五阶收拾一群三四阶并不难，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人擅长用毒的情况下。之后或许是惊动了邰开运，察看动静时被老者突然袭击而受伤，毒发而亡，最后引来贺、高二人截击。 整个过程大概就是这样，或许道路截断也是袭杀计划的一部分……只不过令罗霄感到不解的是，这两个杀手如果暗中出手还不好说，但眼下这样明刀明枪正面刚，难道以为凭他们的实力，就能突破两位同阶武者的截击硬杀骆子风？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罗霄蓦然似有所觉，目光如电射向不远处的林子。 短短数息之后，一个青灰色人影如大鸟般掠过树梢，掠过四人战团，鬼魅般扑向马车。 下一刻，团团护住马车的仆人们一个个惨叫着如稻草般四下抛飞，血雨满天，骆子风的怒吼声与剑光同时亮起，轰然剧震中，乳白色的澎湃元力如同银瓶乍破流光四溢。 马车在狂暴的元力轰击下四分五裂，骆养德肥胖的身躯如球一样滚跌开去，而攻击目标骆子风更是被轰飞出数丈之外，后背撞到树干，反弹跌落，手里的宝剑都不知甩到哪去了。 当骆子风勉强挑撑起身躯，抬起头时，那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口鼻溢血的模样如同厉鬼，而他此时的眼神也如同见鬼一般：“六……六阶！” 第86章 【三箭干趴】 异变一起，捉对厮杀的四人立即分开，高鹏、贺松年慌忙跑过来，一个扶起东家，一个搀着少爷，惊骇望着气定神闲轻拂手里短戟的青衣人。 金齿虎与邬老一见青衣人现身，顿时心头大定，呼呼喘气围拢过来，恭声道：“有佘兄出手，这小子死定了。” “佘”这个姓氏很少见，再结合眼前这青衣人手里一杆少见的短戟，高鹏脱口而出：“蛇戟佘青竹！” 青衣人目光微闪：“看在你还算知晓某家名号的份上，给你个全尸。” 高鹏一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骆养德一手按胸，一边呛咳一边费力道：“这位……三位好汉……不管你们身后的雇主出多少，我……咳咳咳……我出双倍……” 佘青竹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金齿虎抱臂冷笑，邬老轻咳一声：“给你透个底——天杀。” 此言一出，骆养德顿时面如死灰，贺、高二人也一脸惨然。 “天杀附骨，不死不休。” 这是天镜域最凶残的一个杀手组织，他们会根据雇主的价码定目标等级：一刀买卖，只出手一次，无论得手失手都算完成了交易；二刀买卖，一旦失手，会再次派人补刀；三刀买卖，必杀目标，不惜代价，不死不体。 天杀的恐怖名声，就是这三刀买卖带来的。 高鹏用力吸了一口气：“这么说，我们是二刀？” 佘青竹淡然道：“对！所以你们若能干掉我们三个，这桩买卖就算了结了。” 骆养德悲嚎一声，不顾贺松年阻拦，硬是半滚半爬到骆子风身前，用胖胖的身躯挡住儿子。 佘青竹根本不理会这毫无作用的“肉盾”，只是用指腹轻拭短戟横枝上一个明显的缺口，冷然盯住骆子风：“防御型伪灵器？难怪能挡下我全力一击，就是不知道你的家底够不够再挡我一击？” 骆子风绝望苦笑，他刚才的确是靠身上穿的一件伪灵短甲才保住半条命，但伪灵器这种东西，只能生效一次就失去效果，他骆氏也不算什么高门大族，有一件伪灵器防身就算不错了，哪可能还有第二件？ “这里交给我。”身为杀手的佘青竹行动时极少说废话，这次说话超过三句已经是很少见的事，“你们去搜寻另一个五阶武者，尽快干掉……你跑得了！” 高鹏一听佘青竹这话，就知道对方下了赶尽杀绝之心，他只不过是个拿钱看门的护院，拼到现在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薪酬了，面对高出自己整整一个大境界的六阶武士，他连拼的本钱都没有，哪肯把命丢在这里？ 高鹏猝然挥手射出朴刀，身躯急闪，朝不远处的密林冲去，意欲借着天色及密林的遮掩脱逃。他心里已算计好，只要佘青竹挥戟抵挡一下，或者是躲闪，他就有把握冲进林子，林子尽头就是一条溪流，到时往溪水里一跳…… 朴刀激射而至，佘青竹神情木然，不躲不闪，只是抬起手里短戟——却并不是格挡，而是猝然掷出。 铿！刀尖重重刺在佘青竹的胸膛，割裂了青灰色的衣襟，却只是在他瘦骨嶙峋的胸膛上留下一道血痕便弹飞开去。 “啊——”随着一声不甘地惨嚎，被短戟穿透胸膛的高鹏一头跌扑于地，抽搐数下便寂然不动。 金齿虎与邬老倒吸一口凉气，之前他们可是使尽全力都奈何不了这个护院，结果人家只随手一掷……武士，当真不是武者能抗衡的啊！ 举手投足间就杀掉一个五阶中期的好手，佘青竹连眼皮都不眨，仿佛杀的只是一只猫狗，手指骨按得啪啪响：“现在，轮到你们了——反不反抗随便。” 骆氏父子与贺松年都是一脸绝望，武士的肉身防御强到这种程度，寻常刀剑根本奈何不了，除非有攻击型伪灵器或者他们还有元气使用奥义。然而，前者他们没有，后者他们早已耗尽，除了伸脖子等着被砍，一点办法都没有哇！ 金齿虎与邬老一打眼色，正准备抓几个仆人审问罗霄的下落。突然嗤地一声锐响，一道白光从两人中间空隙迅急掠过，那强劲的冲击力带起的劲风震得耳膜嗡嗡直响。然而这远远比不上两人心头的震惊，那股强烈的元力波动太明显了，刚才飞过去的是什么？伪灵器？要是打在自己身上，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幸好打空了……等等，打空？ 金齿虎与邬老脸色大变，骇然回首，正看到佘青竹一声怒吼，全身豁然笼罩在一层蛋形的元力护罩内——轰！白光打在元力护罩上，坚愈金石的元力护罩如同被石头击中的琉璃，顿时四分五裂，而那道白光也同样黯淡下来，被反震成碎屑。 仅仅一击就令佘青竹意识到来了强敌，当即舍下目标，纵身跃起，转而朝密林方向飞扑而去。 佘青竹才刚做出反扑的动作，第二道白光就已近至眼前。佘青竹瞳孔倒映着耀目的白光，骤然剧缩，由于元力反噬，他根本来不及再凝聚出一个护盾或护罩。蓦然手臂一横挡在胸前，左手护臂芒光耀眼，一个伪灵盾如伞撑开。 白光与伪灵盾相撞，又一声轰然爆鸣，四下飞溅的元力如焰火一般璀璨夺目。 眩目的爆鸣声中，第三道白光衔尾而至，与第二道白光几乎连成一线，在佘青竹惊天动地的怒吼声中，青灰色的身影如同中箭的大雁从半空重重砸落，激起一阵烟尘。 金齿虎与邬老都是老江湖，见风使舵一流，一见情况逆转，半声不吭，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没命价狂逃。 罗霄从容步出林子，几乎没见他怎么瞄准，弓弦似乎动了两下，两道白光左右飞掠。随着两声爆鸣，金齿虎与邬老如同两只疯狂逃蹿的野兔，高高跃起，直直栽落。 罗霄也不去理会，稳步走到佘青竹面前，低下头，看了眼稳稳插在对方心口位置的箭矢，抬头对不远处的骆氏父子道：“需要问口供吗？如果不用，我拔箭了。” 佘青竹的伤口并没有明显血迹，但若是一拔箭矢，那血估计能喷老高。没拔箭还能撑个一时半会，箭一拔必死无疑。 骆氏父子已经被这惊人逆转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了。 倒是佘青竹边吐血边惨然而笑：“没必要什么口供，咳咳咳……他们知道我的……雇主是谁……咳咳咳……” 罗霄眼珠子转向骆氏父子，看到父子二人同时点头，目光再转到佘青竹身上，却见后者的手已握住箭杆，嘶声道：“想不到，你竟是个隐藏的高段六阶，这个筋斗，栽得不冤……” 说罢猛然拔箭，一股血箭飙射数尺，在罗霄随手凝出的元力护盾前溅开大朵血花， 罗霄轻轻闭眼，六阶初段，与当初的谭六一样，想想彼时杀谭六的艰险，再看看现在，曾经仰望的存在，如今却只是区区三箭…… 轻轻吐出一口气，罗霄再睁开时，眼神已重新恢复平静，目光转到骆氏父子身上：“那么，谁能告诉我，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第87章 【截杀背后】 当骆养德、骆子风父子正心诚意端坐在罗霄面前，道出原委时，距离事发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一夜。 突然死伤那么多人，对事发辖地“东江城”而言算是一件比较严重的案件，好在事情还算“简单”：一伙劫道的强盗袭击了这支一看就是油水丰厚的队伍，造成严重伤亡。幸好队伍里有一位深藏不露的武士，出手逆袭，强盗全灭。 这样一份公文呈案看上去还算圆融，至于更多的细节，比如强盗里居然有位小有名气的六阶初段野武士“蛇戟”佘青竹，而击毙他的却是位毫无名气野武士，为什么一支普通的队伍居然牵扯到武士这种级别等等……这些东西，在骆养德报出自家名号及一笔笔财物洒出去后，终被按捺下去。 其实骆氏父子心头是有火气的，先暗算后截杀，赶尽杀绝，更造成仆役伤亡大半，换任何人都咽不下这口气……然而，他们显然有所顾忌，不欲张扬。询问罗霄的意见，讶然发现罗霄却同样要求他们把事情按下去，不要牵扯到自己。 骆养德几十年不是白混的，立即意识到罗霄的身份多半有问题，毫不犹豫照办——如果父子二人之前对罗霄的感观只是感激对方赠药续命的话，那么现在的罗霄，不管是从三个杀手手里救下他们父子性命还是六阶武士这个身份，都足以让父子二人以恭敬的态度相待。 “我们是京畿骆氏的旁支，一甲子前，骆氏七世祖成章公只是一介布衣。成章公天资过人，在成为晟京修武堂弟子短短七年间，就晋阶武士。因深得当朝上卿赏识，进为侍卫，后为侍卫统领，得以赐予田宅于京畿西辅。成章公最终是以上卿府总教习之位荣休，其时已是青龙武士实力……” 骆养德先是述说了一番其先祖的光荣历史，那叫一个眉飞色舞，神情激动，过程未免长了些。 罗霄对这种感情也能理解，颇有耐心听着。 “在成章公庇佑之下，我骆氏开枝散叶，子孙遍布京畿、齐江、云州、南平诸郡，甚至还有一支分布在星海国……” 罗霄点点头，心下明白骆养德就是云州一支了。 “成章公中兴骆氏一族，使骆氏从区区三户，布衣之家，成为京畿望族，武道世家。然而……骆氏一族自成章公之后，再无一人能晋升武士……”骆养德说到这里，声音低沉下去，一旁的骆子风脸上露出惭愧的表情，低头不语。 罗霄听了半天除了听到了一轮骆氏家族发展史，别的什么道道都听不出来，难免有点不耐：“然后？” “然后……”骆养德也听出这位年轻武士语气不耐，干咳一声，正想说话。 一旁沉默许久的骆子风却突然开口道：“因为涉及到武者体系，还是由我来说吧。想必罗兄也是知晓，武者晋升武士之后，只要通过朝廷测评，注册在案，就能成为士人，获得田宅赏赐及灵石资源。” 罗霄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个，这也是几乎所有修武堂弟子十年寒暑苦修的终极追求。 骆子风低声道：“但朝廷也有规定，这些赏赐只能由武士之家继承，若当代武士身故，后代无武士者，赏赐收回……” 罗霄缓缓点头，身为修武堂弟子，这个常识他还是知道的。 这世上有给予就有索还，否则只予不取，天下哪来这许多田地宅子？一个以武入士的家族，如果一代代有武士产生，则表明家族的强大与底蕴，是“有价值的”，就值得朝廷的拉拢。若是一代不如一代，连个六阶武士都没有，凭什么拥有哪么多财富与资源？朝廷收回还会有一定的补偿，若是被其他强大世家盯上，怕是连皮带骨都吞个干净。 这时就听骆养德叹息道：“田宅这些倒不算什么，朝廷收回的也只是当初赏赐的那部分，真正难舍的，是灵石资源……” 罗霄听到这隐隐猜到原因了。成为朝廷在册武士后，那些良田美宅固然不错，但几十年发家下来，一个到处开枝散叶的大家族怎可能还靠当初那点田产？就算被朝廷收回也是不痛不痒，损失不了多少，而真正令整个家族难以承受的，是资源断绝。 灵石矿脉与各种高品质修炼资源，基本都掌握在朝廷手里，少量掌握在传承悠久、实力强大的权贵门阀手里。而无论是武者晋升武士，还是低阶武士进阶高阶武士，都绕不开灵石与资源——指望吸收那点贫瘠可怜的天地灵气，就是修炼到死也凝不出个灵芽来。 灵石资源，都是朝廷以月俸的形式发放给各个武士的，等级越高，灵石品质越好，资源越多——你家要是连个武士都没有，那对不起，这些东西跟你没关系了。 一个没有武士的家族原本最需要这些资源，希望靠这些堆出一个武士来，然而偏偏因为家族里没有武士，就没资格获得这些资源，这样就形成一个恶性循环……最终强者恒强，弱者恒弱，家族以武士而兴，亦因无武士而败。 所以，对目前的骆氏家族而言，想尽办法也要在家族里弄个武士出来，否则骆氏会被剔除出士族阶层，慢慢衰败，最终沦落为普通乡坤之家。虽然子孙后代衣食无忧，但社会地位一落千丈，与往昔名门望族不可同日而语了。 这时骆养德终于道出此行进京的真正缘由：“骆氏宗家经营多年，多少也有些底蕴，族长召集诸位家老商议之后，痛下决心，用多年积累下来的部分资源，兑换了一枚中品灵石及上品肉灵石，再加上一株七叶赤玉草，准备从家族各分支中挑选一位达到五阶圆满、最有潜力晋升的骆氏子弟，赐以上资源，使之晋阶武士，重振家声……” 原来如此，罗霄这下全明白了。的确，如果一个五阶圆满的武者，能得到中品灵石、上品肉灵石加七叶赤玉草这样的好东西，晋升机率能提高七八成。当然，这种有价无市的高端修炼资源，除了宗室之外，怕只有一些世家门阀手里才有，不难想像骆氏宗族付出了多大代价。 也正因明白，罗霄才更能体会到骆氏父子的绝望——被这样一暗算，重振家声什么的，基本跟这父子俩没啥关系了。 至于雇佣佘青竹那几个杀手的幕后主使，哪怕骆氏父子有所顾忌而没说出来，罗霄比照“谁有动机与谁受益”的基本原则，大致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这是别人的家事，或者说是家丑，罗霄自然懒得理会，弄清前因后果，不糊涂就行了，但他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既然你们骆氏京畿宗家不想让分支来占这个便宜，自己悄悄消化那些资源就得了嘛，到时宗家出个武士也很正常，各分支也不会不服气，为何还要大费周折召集各地合乎条件的分支子弟，然后又使出这等手段……你不会说堂堂宗家，连个五阶圆满武者都没有吧？” 罗霄有些话点到为止，他相信骆养德会明白。 骆养德确实明白，苦涩一笑，道：“宗家确实有五阶圆满武者，而且不止一位，但这事……理应跟宗家无关。” 看着罗霄不解的表情，骆养德没卖关子：“宗家的五阶圆满武者，最年轻的那位，都已三十有五，而这次有资格进京竞争晋阶资源的骆氏子弟，必须在三十以下，越年轻越好。” 原来宗家还真没有符合条件的，如此说来，有动机的，多半是某个家族分支了。 罗霄若有所思，轻轻点头：“这是为了让这一代武士庇护家族更长久些吧……” “不仅仅是为了这个。”一直没吭声的骆子风脸上浮起少见的红潮，语气激动道，“这样做，更重要的是……骆氏新一代武士，就能够参加‘天骄之战’！” 第88章 【天骄之战】 “天骄之战？！”罗霄愣了一会，失声道，“已经开启了吗？” “正是！”骆子风神情激动，双手紧握，但念及自己眼下的情况，显然与此战无缘，一时黯然。 “天骄之战呐……”罗霄抬眼北望，一时心潮起伏，如果他还在易水修武堂，或许，他也有资格问鼎天骄吧。 “武士盛会，天骄之战，十年一度，中域选才。” 这四句话，但凡是武者，没有不知道的，甚至是普通人，也鲜有不知者。 每隔十年，中域都会派出使者分别前往诸下域，主持一场涉及到各国利益荣誉的“天骄之战”，决出名列前茅的优秀人才，然后带到中域深造。而这些优秀人才将来有所成就，也会反哺其出身的下域故国，提升本国的地位与实力。 国家（修武堂）普及武道，中域择英才而教之。如此，国家得精英，而中域不但收获一批下域良才，更得以将影响力延伸到各国。这样彼此互利，共同发展壮大，故此有十年一度选才之制。 这场涉及到全域的盛会参与者标准有三个： 一、必须是武士，任意等级都可以。 二、年龄必须三十以下。各大宗门选的是有潜力的英才加以造就，可不是选那种潜力已尽不堪造就的老家伙，年纪轻轻就成就武士，不光显示出类拔萃的天份，更昭示着无尽潜力。 三、必须是修武堂推荐。 这第三个条件很值得玩味。修武堂是官办，没有经过注册认证的都属野武士，无论实力多强，都不会得到朝廷认可，所以也就没资格参加，这种进入中域的好事更不可能轮得到。之所以有这样的规定，是因为没有修武堂认证，就意味着没有纳入朝廷管控，属于不可控力量。这种游离于朝廷掌控之外的野武士，既不享有士族权益，也不承担义务，好事当然没你的份。 反过来想，更耐人寻味：想要参加，先去认证。这样一来，野武士中最精锐的那一部分，就不得不重新纳入朝廷体系中……这相当于十年洗一次牌，利用一场盛会把朝野精英之士网罗干尽，不能不说是一盘好棋。 正因有这么多的好处，各国朝廷才分外重视这场十年一度的天骄之战。 罗霄身为修武堂弟子，对天骄之战的来龙去脉都是清楚的，这可是必考内容，只是由于他的情况特殊，虽是武士却没有进入武士阶层，消息滞后，此时一得骆子风提醒就全记起来了。如此一来，他也就完全明白为何骆氏宗家愿意下这么大的本钱来造就旁支的子弟了。 利用资源强行堆出一个六阶武士，就指望他能够在这种全域性的精英大赛上取得好成绩？罗霄摇摇头，并不看好骆氏打得噼啪响的算盘。 真正踏足武士之境并修炼多年之后，罗霄对于武士境界的感观远非骆氏家族那些熬了几十年都熬不成武士的武者可比，他可不认为这样急就章的“武士”能在汇骤全域的武士精英中杀入百名之内。 中域选才，造就人才可是要付出相当资源的，自然不是多多益善，而是有名额限制，只取前三十名——天镜域日月星三国，每国十个名额。后面的三十一名至一百名，虽然未能入选而无法进入中域，但毫无疑问是全域最优秀、最具潜力的青年武士，未来前程不可限量——事实上，如今天镜三国朝廷中执掌大权的诸位上卿、将军，七成以上都是上一届及上上届的百名之内佼佼者。 骆氏的野望，大概就是想挤身这百名之内…… 果然，骆养德一脸缅怀的追思：“想当年，成章公也曾参与过一届天骄战，惜以一招之败排在一百零一位……即便如此，也获得国君与上卿青睐，大加封赏并加以重用，遂有骆氏一族的中兴……” 骆养德一说起“成章公”的事迹，就有刹不住的趋势，罗霄左耳进右耳出，心下琢磨，这场盛会自己参不参与？ 但凡武者，谁不想成为武士？但凡武士，谁不想成为修真者？ 然而，下域一直流传着一句话“下域无修真”，因为贫瘠的灵气环境根本达不到修真所需的阈值，哪怕借助下品灵石也不行，中品灵石或许可以，只不过所需的海量数目足以令人绝望。所以，想要武道破壁，超凡脱俗，只有一条路——去中域！ 然而罗霄却有着独属于自己的路，他坚信哪怕是中域，修炼（灵气）环境也比不上自己的仙石洞天。所以天骄之战最大的诱惑对他没有半点吸引力，他的激动，也只是单纯的为这十年一度的武道盛会而激动。尤其是按照轮换制，本届天骄战的主办方正好轮到舞阳国，通常举办点就在国都，适逢其会啊。 “也罢，既然是顺路，看个热闹就好。”罗霄揉揉脸，他自家知自家事，他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而来路不明的野武士，除非强大到九、十阶那种就算是国君也会倒履相迎的顶阶强者，否则不要想通过修武堂的验证。 “看样子你们父子也跟我一样，到时坐在台下看热闹好了。”罗霄拍拍屁股站起来，扫了眼一脸失落的骆子风，半安慰半劝诫道，“相信我，就算你实力尚在，就算你从旁支中脱颖而出得到家族资源，成功晋升武士，也很难……超越过你的先祖。” “后辈断不敢与成章公相提并论……”骆子风苦笑着，咬咬牙低声道，“我不敢奢望能从天骄之战中为骆氏一族争取什么，但我绝不想云州骆氏因我而失去兴起的良机……故此，在下有个不情之请……”骆子风鼓了半天劲还是说不出口，只以希翼的眼神直直盯着罗霄。 罗霄被他看得浑身鸡皮，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要说就快点，不说我走人了。” 这时一旁的骆养德干咳一声，豁出老脸道：“我们想……请罗小哥、替代犬子，竞争（夺取）家族唯一的武士名额！” 罗霄瞬间石化，啥？替代？冒充？这父子俩失心疯了？这唱的是哪一出？ 第89章 【机会来了】 罗霄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就走——开什么玩笑？冒充骆子风，帮云州骆氏夺取资源份额……自己吃饱了撑着？ 骆养德急忙在后面道：“罗小哥，若你肯答应，事成之后，中品灵石归你如何？” 中品灵石！诱惑确实不小。因为天镜域不产中品灵石，每一块中品灵石，都是从中域流传过来的，数量几乎都能数得清。远的不说，易水城主程啸风，压箱底的几样珍贵收藏中，其中一个就是一块中品灵石。 对一名武士来说，不要说是六阶，就算是九、十阶，中品灵石的诱惑一样巨大。 骆养德以为抛出这个筹码，罗霄会停下脚步，谁知人家却越走越快，眼瞅连背影都快看不见了……骆养德急了，追出数步，大声道：“罗小哥，你要的药种，不管多少我全包了！再奉上黄金百两！实在不行……你提条件行不？” 骆养德声音带着颤抖，令人不忍卒听，然而罗霄的身影越来越远。 当骆养德一脸绝望蹲在地上时，心头突然一震，希望再度升起——他看到那几乎消逝的脚步停了下来，然后，慢慢往回走。 当罗霄走回父子俩面前时，骆子风一咬牙，断然道：“我再让出上品肉灵石……” 罗霄抬手打断道：“肉灵石你自个留着。不过，除了你们前面的允诺，我再加一条，事成之后，我需要一些功绩点进入风龙洞穴。方方面面，你们都给我打点好。同意的话，这事就能谈。” 骆养德愣了好一会，吃吃道：“风龙洞穴？那、那是什么地方？” 倒是骆子风不愧是武道中人，脑子急闪，脱口道：“是、是晟京修武堂的修炼秘地？” 罗霄点点头：“没错。” “成交！”骆养德一听，二话不说，立即伸出胖手。功绩点？修炼秘地？这都是可以用钱、用关系搞定的东西，能用钱和关系拿下的事那就不算事！ 罗霄伸出手，啪地互击一掌，达成交易。 骆氏父子恐怕打破脑袋也想不到，促使罗霄改变主意的，不是什么灵石、药种、黄金，而是一个合法的身份，一个能进入风龙洞穴的身份。 就在罗霄几乎掉头不顾而去时，他突然想到一个事，自己不正发愁没有合适的身份进入晟京修武堂秘地修炼风之影吗？这不就是一个送上门的绝好机会？ 他这一路上已经打探清楚，晟京修武堂秘地之一的风龙洞穴，就是舞阳国九个修炼风之影秘地之一，据说是最好的一个。他想要把风之影修炼到大成，完美进阶白虎武士，风龙洞穴势在必行。 罗霄这一路上还没想出合适的办法，只打算到晟京后见机行事，这下机会可不就送到眼前了？至于骆养德开出的各种条件，说实话，罗霄还真没放在眼里。药种有钱就能买到，黄金什么的，等他的灵药种出来，这些黄白之物还会缺？至于那有钱都买不到、能让高阶武士打破头的中品灵石，仙石洞天里还有一堆呢……尽管不稀罕，但罗霄却不会拒绝，因为一拒绝，在别人眼里就会很奇怪，进而怀疑。 “既然我们已经在一条船上，那么有些事就不要再藏着掖着。”罗霄重新坐下，并示意骆氏父子也分别坐下，郑重道，“我需要明确两个问题：一、有多少人认识骆公子？熟悉程度如何？会不会露破绽？二、我需要知道这次的竞争对手有几个？他们的情况你们是否了解，谁最有可能是这次袭杀事件的主谋？” “应当的应当的，老夫自当知无不言。”骆养德连连点头，挤出一个笑容，“第一点好说，小儿已有十余年没回宗家，上次进京还是十三四岁时候，至于旁支也殊少来往，应该不会有人认识。” 罗霄点点头，这样就好办多了。当然，适当的易容还是需要的，即使无法做到神似，起码也不能让人一眼就看出端倪来。虽然他易容术不错，但也只止于改头换面、掩饰真实面貌而已，想要化装着另一个人连其亲人都认不出的不叫易容术，那叫变形术。 “至于骆氏旁支三旬以下的五阶圆满子弟并不多，据老夫所知，包括小儿在内大概只有五人。”骆养德边仔细回想边道，“其余四人为三男一女，宗家不会把这等珍贵资源分配给注定出嫁的女子使用，所以此次进京的旁支除我云州骆氏之外，只有三家。这三家每一家都有动机、有可能，老夫实在难以判定……”骆养德直摇头，每年除了族祭之外，他跟这几支旁支殊少打交道，无从判定，没凭没据，实在不好指认哪一家。 一旁的骆子风小声嘀咕一句：“要是那三个杀手没死就好了……” 罗霄淡淡看他一眼，这位骆公子看来只顾修炼，很少历练，对江湖上的门门道道了解太少。如果有哪家骆氏旁支心生歹意，当真买凶剪除竞争对手，哪会泄露底细？这些杀手只管拿钱买命，根本不会过问雇主底细，想从他们嘴里掏东西，纯属缘木求鱼。 骆子风不知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其实要判定是哪家也不难。” “哦？说说。” 骆子风眼里闪动把握关键的兴奋之色：“这并不是单独针对我们云州骆氏的，相信其余两家也同样受到袭击。等入京之后，看看是哪家候选子弟无伤就明白了……呃，不对，如果我是幕后指使者，我会让家族里的候选子弟同样装做遇袭的样子，还可以假装受伤以洗脱嫌疑……” 骆子风一脸沮丧，刚才还以为找到关节处，转念一想又自我推翻了。 罗霄却抚掌而笑：“骆公子的想法其实没差，幕后之人确实会这么做——但别忘了，对方的目的是为了在竞争中脱颖而出。所以，不管他是真受伤（自残）还是假受伤，他的修为一定不会跌落。” “对啊！”骆子风一拍大腿，只有五阶圆满才能得到宗家的资源，哪怕对方再玩苦肉计都不敢在修为上动手脚，否则费恁大劲剪除竞争对手就失去了意义。 哪一支旁支的候选子弟修为不跌，那就是最大嫌疑人。 临出门时，罗霄回头问了最后一句：“为什么是我？” 骆氏父子互望一眼，异口同声：“因为你有独特隐藏修为的能力啊！” 罗霄扬扬眉头，没说什么，轻轻带上门，转身离去。 第90章 【明枪暗箭】 京畿，指的是晟京周边方圆百里之地，相当于国都的郊区，由于近水楼台的缘故，不但人烟稠密，经济相对周边各郡发达，而且各项基础设施也相当完善，尤其是水利灌溉完备，因此良田无数，庄园处处，其中九成是王室或权贵的山庄宅院。 骆氏先祖，那位“成章公”能获得其中一处庄园及数十顷良田，的确相当不容易。 罗霄与骆氏父子一行是在六月初抵达京畿的，原本庞大的车马队伍，现在只剩下三人。 因受到佘青竹三大杀手荼毒，骆氏车马队伍受损严重，人员折损过半。即便如此，十几个撑场面的仆人还是有的，但与罗霄达成交易之后，为防止露馅，骆养德就以遣返受伤人员的名义，把包括贺松年在内的所有随行人员统统打发回云州，到时宗家问起，照实说就是了。 眼下罗霄的身份就是“骆公子”，而真正的骆子风公子，则顶着其兄长妻弟的身份，伴随骆大掌柜左右。 既然身份换了，罗霄的外形装束自然也跟着换了，眼下他可不是一个月前那副流浪武士的落魄装扮，而是鲜衣怒马，宝剑纶巾，顾盼之间，神采飞扬，活脱脱一副踌躇满志的富家公子模样，令骆氏父子暗暗叫绝。 罗霄换成骆公子的模样，正牌骆公子，自然就只能改头换面，把自个弄成个黄皮脸，加上一口大胡子。估计就算是贺松年返回来，一时半会也认不出他来。 为了给骆公子调养伤势，“骆家”三人雇了两辆大车，不疾不徐赶了近半个月，终于在规定的时限内顺利抵达京畿骆氏山庄。 前来迎接的是罗霄要叫“十六叔”的骆氏族叔骆养和，四十多岁年纪，穿着宽大轻薄的员外衫，有点富态，见人先笑：“啊呀呀，终于盼到九兄……这就是子风吧？” 罗霄唱了个喏，口称“十六叔”——反正人家的年纪确实当得起一声“叔叔”，谈不上吃亏。 骆养和上下打量罗霄几眼，似乎大大松了口气的样子，这自然引来骆养德讶异询问。 骆养和低声道：“你们是最后到的，大概不知道，先期抵达的三家分支候选子弟，那是人人带伤，其中两支子弟的修为更是跌落到了五阶初期，怕是要失去资格了……” 罗霄与骆氏父子互望一眼，果然！ 骆养德当然第一时间要撇清自家，当下一五一十将路上两次遇袭之事一一道来，并拿出东江城巡检司的调查文书副本佐证。只是把罗霄说成是一位过路六阶武士，适逢其会，出手义助，酬谢之后便离去。 “若不是那位义士出手，为兄怕是再不能到宗祠敬香了哇！”骆养德说到悲愤处，几乎声泪俱下，骆子风在后面也紧紧攥拳，衣袍俱颤。 骆养和这才注意到堂堂云州骆氏居然只来了三个人，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连声安慰并请入庄内。 骆氏山庄，中堂之上，济济一堂，骆氏族长及宗家各头面人物，以及此行另三家分支家主及候选子弟俱到场迎接，或者说是抚慰最后抵达的云州分支。 罗霄一踏入大堂，凭他高出一个大境界的武士实力，控场感应，发现在场有五阶武者七人，圆满境界者三人，其中两人俱是壮年，只有一个是青年——罗霄目光如电，刷地扫了一下那青年。 二十三四年纪，白暂俊秀，身着绸衫，神态恣意据傲，当他看到罗霄的第一眼时，眼里有一闪而逝的讶然，旋即恢复如常。 就是他了！罗霄敛目垂手，与骆公子一左一右跟在骆养德身后。 年余未见，各分支家主都是好一阵寒喧，更引家中子侄上前拜见，一时间，呼叔唤伯之声不绝，整个中堂热闹非凡。 在罗霄一一拜见诸位“长辈”时，人人皆带笑意，面含嘉许，无一对他的身份质疑，看来这骆子风还真的是多年未至宗家，无人认识，罗霄这个冒牌身份稳了。 骆子风抽了个空低声问罗霄：“是谁？” 感应气息这种事，除非对方释放气息，一般情况下，只能是高阶感应低阶，低阶是无法感应到高阶的。眼下骆子风修为大跌，已经无法感应比他等级高的武者了。 罗霄朝那青年点了点下巴。 “是他！阴山（郡）分支的骆子扬！”骆子风目光如狼，狠狠盯了过去，那青年却似有所觉，眼光回扫，却只看到一个背影。 罗霄以背影隔断骆子风的目光，沉声道：“这个场合，最好别失态，以免……你懂的。” 骆子风当即醒悟，自己眼下的身份可不是骆公子，仇恨表露太明显，怕要引人怀疑，忙低下头去，正想说什么。 这时一个音调偏尖锐的声音传来：“子扬拜见十七兄，十七兄此行安然无恙，实是可喜可贺。” 罗霄慢慢转身，看到骆子扬一脸微笑走来，欠身为礼。而在他身旁，两个年岁相当、面有病容的青年则是表情僵硬，隐含敌意看着罗霄。 罗霄方才已经见过，这两个青年分别是另外两家分支的候选子弟，骆子云与骆子苏。他们也是在进京路上与骆子风同样遭遇，被袭击损伤根基，境界跌落到五阶中期，直接出局。 大家伙都是明白人，心里都清楚自己落得这个地步是因为什么，并且也得出相同判断：谁是五阶圆满，谁就是幕后指使。 只不过现在一下出现两个五阶圆满，骆子云与骆子苏难以判定，是故对罗霄与骆子扬抱有同样的敌意。而骆子扬说的话听上去是好意，但细品之下，明显有暗指之意，顿时引得两个倒霉的子弟恨意大起，盯着罗霄的眼神不善。 罗霄成长于艰险，又曾干过跑堂，观颜察色不在话下，哪会听不出骆子扬话里的坑。一旁的骆子风更是怒不可遏，想到正因对方雇人下黑手，自己差点没命，现在还倒打一钯，旧恨新仇涌上心头，踏前一步，正要爆发……手臂却被罗霄按住。 罗霄叹了口气，神情黯然：“若真能安然无恙就好了，为兄也被伤了筋脉，修为不稳，这段时日正抓紧时间疗伤，以期恢复到巅峰状态。” 骆子扬、骆子云、骆子苏三人都愣住，因为罗霄说话间，他们都隐约感觉到这位十七兄的气息确实不稳，就这么一会，原本圆满的气息已滑落到后期，那种虚浮感，连五阶中期的两个骆氏子弟都能感应到。 三位骆氏子弟都是叹息，只不过骆子云与骆子苏是敌意渐消的惋惜，因为基本上可以排除罗霄的嫌疑。而骆子扬口里连道可惜，嘴角却不禁上扬——这下好了，虽然这位族兄未必会因此而被剔除出局，但以这种修为不稳的情况，又如何与自己一较长短？这一次，稳了！ 轻轻松松把明枪暗箭拨到一边，罗霄悠然返回原位坐下，以一种局外人的状态冷眼旁观这群表面笑嘻嘻，心里MMB的所谓亲族……蓦然似有所感，抬眼迎上堂上正中那位老族长探究的眼神，罗霄当即敛目端坐，做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此时一位宗家修为最高的五阶圆满中年正走近老族长，俯耳低语：“方才阴山分支子弟报告说，云州分支子弟气息不稳，随时有跌落到后期的危险，并拉了另两家分支子弟为证。族长，你看这……” 老族长灰眉微扬，目光在恣意飞扬的骆子扬脸上掠过，再扫了一眼端坐沉默的罗霄，淡淡道：“比试在七日后举行，只要到那时云州分支的子弟境界能保持圆满，那他就有资格。家族竞争虽然可以不择手段，但锋芒太露的话……哼哼，须知过刚易折！” 看来，谁都不傻啊！ 第91章 【扫 药】 得知七日后才进行比试争夺，翌日一早，罗霄就与骆氏父子以购买灵药稳固修为的名义，乘坐马车离开山庄，前往晟京。 罗霄此行的确是买药，只不过买的不是疗伤灵药，而是药种，大量药种。本草堂的总店就在晟京，身边又有一位分堂大掌柜，不好好利用，大买特买，落实自己的灵圃计划，更待何时？ 从骆氏山庄朝南行驶三十余里，就能远远看到一条铅灰色带状城墙，以及高高低低、迎风猎猎的各色幡旗。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城墙的厚重巍然，那深深的城门洞，兵甲森然的守卫以及城垛上那一架架泛着寒光的巨大床弩，无不透出一股森严肃杀。 不过等进入都城之后，又是另一番景象。做为一国王都，晟京的确名副其实，宽大整洁的街道，完善有序的排水渠，鳞次栉比的商铺，以及摩肩接踵的人潮，无不体现这天镜域三大名都之一的风采。 罗霄按捺住骆子风游逛王都的提议，先去本草堂总堂，早一天把药种扔进仙石洞天，那就是早一年成材啊。 于是在骆养德的引领下，熟门熟路来到位于十字大街中心地段的本草堂部总堂。 做为一家药材铺，装饰其实不宜华丽，而应厚重古拙。本草堂总堂店铺走的就是这样的风格，由外而内，古色古香，进入店内，檀香与药香混合，沁人心脾。 总堂内部很宽敞，至少比罗霄见过的易水分堂大五六倍，人流量也相当可观，讨价还价及各种交易之声嗡嗡不绝， 身为分堂负责人，骆养德每年都要回总堂述职，与总堂的职员很熟，一进门就不停有店员打招呼，最后一路走到闲人免进的后院，与一名自称七掌柜的中年男子相见，彼此笑骂，显得很稔熟。 道明来意之后，七掌柜见是大买卖，又是内部熟人，很爽快拿来进货单，交给罗霄自选，看上哪样就标注出来，价钱好商量。 罗霄对灵圃药材的要求只有三点：一是珍稀昂贵，二是用途广泛，三是具有成长性。 一二点好明白，第三点主要指那种年份越久，药效越好的灵植。不是什么植物都能成为灵植的，人参百年成宝，首乌千年成精，甘草百十年后也还是……比较耐煎熬的甘草。 美中不足的是，有些看上去相当不错的草药，却受环境限制。比如“天目雪莲”拔火毒，并可令烧伤的肌肤恢复如常，不留疤痕，效果很强悍，但却需要极寒环境；而抗寒毒效果显著的“火蛇果”，则是热带植物。 然而仙石洞天却是桓温的，适用于大多数灵植，但那些对环境有极端要求的珍稀草药却无法在这种正常的情况下生长，哪怕灵气再浓郁也没用——灵气，终究不是万能的。 因此尽管看着眼热，罗霄却不得不放弃这些药效特异的顶极灵植，转而选择效果次一些，却能在正常环境下生长的灵植。幸好，天镜域大多数药材都适应于正常环境，罗霄属意的珍贵药种，九成以上都能收罗进仙石洞天。 还阳草，百年份的功效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吊命数月，收了！ 聚元根，固元丹的主药，用于晋升武士时稳固元核，刚需必备，供不应求，收了！ 血石参，疗伤圣药血玉散的主药。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收了！ 合欢草，用于……呃，这个算了。 其中有不少珍贵药种，本草堂存货量也极少，原本都是非卖品，只供自家的药园使用。幸好有骆养德豁出老脸，求情、高价、贿赂，各种手段都出来了，最终使罗霄得以满载而归。 具体花了多少钱，罗霄不知道，因为他与骆养德达成的条件之一就是药种全包，他只在离开本草总堂时看到所有的药种足足装了五辆大车。 这倒不是说罗霄一家伙买了成千上万的药种，药种名为“种”，却不是谷物种子，一麻袋就装上万粒。很多的药种其实就像盆栽植物一样，有根有枝有花有叶，装进盆里，还有种种保护避免磕碰的箱盒包装。毕竟罗霄买的九成都是珍贵药种，一颗植株几乎能换同等重量的金子，碰掉一片叶子就等于一片金叶落地啊。 罗霄看着嘴角不时抽动的骆养德，道：“没什么问题吧？” 骆养德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当然、没问题。” 罗霄虽然没有参与实际交易，但每一棵药种他都经手，进货单上的价格清晰明了，总价多少他心里还是有点谱的，反正远远超出当初他返还的那七八十两黄金的“卖药钱”。 不过，这是合作条件之一，他没理由为对方省钱而使自己的灵圃计划缺撼，不是吗？ 按罗霄的指示，车夫把五辆装满药种植株的马车赶到一个临时租赁的小院里，再把所有货物卸下，放入屋内，这时间就到黄昏了。不过骆氏在都城里也有那么一两套宅子，今夜就住在晟京城，不回山庄了。 按罗霄的说法，这宅子只租三天，三天后自然有人将所有货物提走，不劳骆氏父子操心。骆氏父子也知道罗霄是有“背景”的，虽然好奇，却绝不敢动问，只得先行到玉肴楼订晚餐。 罗霄以检点货物的名义打发走骆氏父子，一转身进入屋里，大袖一扫，一排排码放整齐的药种植株包装盒蹭蹭消失。眨间间五大马车货物尽数收入仙石洞天，方才还挤得满满当当的房屋一下变成空空当当。 然后罗霄闪身进入仙石洞天，跃进虚空，以一个怪异的漂浮姿势开始拆包装、栽植株，原本空茫茫的洞天虚空，渐渐出现一排排植物，虽然起起伏伏的失重模样有点古怪，排列也是歪歪扭扭不成样子，但几乎每一株药种都泛着点点莹光——这是药种在疯狂吸取灵气，就像当初罗霄初进洞天时醉气一样。 罗霄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把三百七十一株药种完全种下，之后就可以撒手不管了，只等着百日（年）之后按需收成就好。至于那些包装盒及箱子等垃圾，罗霄统统扔出洞天。 就见空荡荡的房子里凭空幻现一个个纸盒、木箱，一阵嗵嗵嗵乱响，瞬间垃圾满地。又过一会，一个大活人突然出现，落脚踩进一个空箱，嘭地一下摔进垃圾堆里。 又过一会，大门吱呀打开，罗霄整整衣襟，左右看了一眼，锁上大门，认定方向，从容离开。 当罗霄身影消失后，街角转过两个灰衣汉子，悄悄走近，一人望风，一人翻进院子，不一会又翻墙而出，两人匆匆离去。 不久后两个灰衣汉子出现在一家酒楼雅间，上座只有两人，正是阴山分支家主骆养保与其子骆子扬。 听完两人汇报，骆子扬问道：“你们没动那些箱子吧？” 进院探查的那个灰衣汉子道：“没有，小的倒是想看来着，但那门不知怎么回事，死活弄不开，小的又不敢强行破坏……” 骆养保随手将一个小袋扔在桌上，金属碰撞声清脆悦耳：“你们做得不错，这些银子拿去。都给我盯紧了，看有谁来提货，立即禀报，明白吗？” 两个灰衣汉子躬身应道：“遵命。” 第92章 【郡战开启】 在王都骆氏宅院休息了一晚，翌日清晨，罗霄盥洗毕前往前厅用餐，骆养德已经在餐桌前等候了，却不见骆公子。 罗霄坐下，还没等发问，骆养德已先开口：“小哥所说的风龙洞穴，小儿已出门打听去了，我们先吃，不用管他。” 罗霄点头，拿起筷子，又听骆养德道：“那批药种……没人看守真的不要紧么？” 罗霄意味深长一笑：“不打紧，有人帮看守。” 骆养德只道是罗霄身后的势力接手了，心头才为之一松，毕竟那可是价值万金的上百昂贵药种，丢一株都够肉疼的——东西的确不是他的，但真丢了还不得着落到他头上来补？ 早餐比较简单，有钱没钱吃得都差不多，无非豆汁大饼之类。罗霄三下五除二扒完，刚放下碗筷，门外脚步匆匆，骆子风一脸兴奋冲进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郡战正式开始了！” 罗霄怔了怔，不是去打听风龙洞穴的事吗，怎么扯到“郡战”去了？嗯，郡战？好像挺耳熟啊……突然想起来了，讶然道：“天骄初选战，当真开始了？” 骆子风扬着手里一叠纸，欢声道：“没错，就在今日！” 郡战，是天骄之战的初选。天骄战涉及全域，有一套沿袭数千年的选拔模式。其选拔方式分郡战、朝战、国战等三级选拔，一级级往上，整个过程约需三个月。 首先是郡战，此为初选。即由诸郡下属各城修武堂推荐或持武士证明文书，到郡治所在地报名，然后依照安排，公开武斗对决，选出前十名。 然后便是晋级战：朝战。即由诸郡前十齐聚国都，于君臣万众之前决战，决出前百。这一百人，便是天骄国战的预备选手，称之为“天骄种子”。 最后是决胜战：国战。各国前百选手，齐聚举办国，等待中域特使前来指定试炼区域，并按照其要求的方式，最终决战——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天骄国战”。 而这也正是诸国在非战争期间，展示本国实力，提升本国声望，甚至说得不好听一点，是正大光明打击他国的一种方式。 罗霄看着骆子风扬着的那一叠纸，心头一动，问道：“这是晟京参选武士的资料？” “对。”骆子风把那叠纸往罗霄手里一塞，“你慢慢看，我先吃点垫个底。” 天骄之战做为一个有数千年传统的盛事，自然少不了人类天性之一的体现，那就是赌！ 从郡战开始，晋级战（朝战）、终决战（国战），各种开盘，各种博彩，上到官府，下到民间，大鳄小虾，几乎全民参与。有收集各参战者资料的，有整理资料出售的，有各资深武道砖家点评的……林林总总，已经形成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此刻罗霄手里拿着的，就是晟京初选（郡战）参战者资料。晟京是都城，强者云集，竟争只怕更激烈。眼下资料上已经有二百多人报名，数十取一，难度不小，而且由于没到截止期，后续只怕还会有更多…… 罗霄大致扫了一眼，参加者多为玄武士，占了八成以上，还有少量朱雀武士。这也不奇怪，下域武者能够在三十岁以前达到这两阶已经算很不错了，有少数天资出众之辈能达到白虎武士，那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可以说，只要在三十岁以前达到白虎武士，妥妥能入选，进入中域，成就更高。 反正罗霄一眼看过去，没有一个白虎武士，最强的也就是寥寥几个高段朱雀武士。 罗霄捏着下巴想：“这可是都城啊，年青一辈最高战力就这水平？要是哥报名的话，说不准还真能挤进十大天骄（国战前十）里……” 当然，罗霄也就是那么一想而已，中域，对他真没什么吸引力。 事实上还有一类人，也跟罗霄一样对中域不感冒，那就是下域顶级战力——龙象武士。 每届国战之后，除了三十名入选精英之外，所有龙象武士及以上强者，都可以申请入中域，进入宗门修行，只不过极少有人愿意这么干。 既然成为修真者是武士最高追求，为何机会在眼前却没人珍惜呢？ 原因就在于下域修炼到龙象武士这个级别的，几乎都是宗师级人物，荣华富贵一世，高官厚爵加身，更得享盛名数十载，而到了中域就意味着放弃一切，从头开始，并且几乎没有回归的可能。因为下域没有足够的灵气，回归就意味着修为倒退，甚至退回到原来的境界——付出一切最终却回到原点，谁会傻到干这事？只有真正痴于武道，追求更高巅峰的真正武者，才会这么做。 千年以降，高阶武士数以千计，愿意这么干的，不过只手之数而已。最真实的原因是，通常修炼到龙象武士这个级别的，普遍年过五十，七八十的也常见。人老心就老，雄心不再，无闯劲，无勇气从头再来。雄心闯劲勇气，这都是属于年轻人的专利。这也是天骄战只收三十以下的年轻武士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只有够年轻，才有无限可能。 那边骆养德也把手里资料看了一遍，笑呵呵道：“要不要押一把？” 罗霄摇头，他不缺钱，对博彩也没兴趣，最重要的是，他没这闲功夫。 骆子风放下碗筷道：“等罗兄报名之后，我们一定押你。” 罗霄再摇头：“我不打算参加。” 骆氏父子都愣住了：“可是……” “等我比试胜出，注册武士之后，我就要前往风龙洞穴修炼，等我出关之后，估计天骄战都快结束了。” “可是家族那里……” “我们的交易目的只有一个，为你们拿到那份资源。”罗霄再次提醒这对父子，“你们家族之事，你们自去摆平。” 骆氏父子相视苦笑，骆子风还有些不甘心，道：“罗兄可是担心实力不足？我虽不是武士，却也能看出，能轻易干掉一个六阶武士，罗兄绝对是武道天才，同阶罕有敌手，只要参加，不说三十天骄，起码能进前百啊！这是何等前程……” 这是十年一度的盛会，幸运入选的天骄们自不必说，就算失败者也有大好前程。只要能在郡战露头，晋升十甲，基本就能成为一郡新锐，自有荣华富贵。能入朝战前百，必有高官厚爵。能参加国战者，称“天骄种子”，哪怕失败，也能成为国朝新贵。 故此，每次盛会，无数武士趋之若。自诩天才者，无不是同阶无敌并能越阶对战的强者，所以不少玄武士也敢于参加试图问鼎。只要不是遇到高阶朱雀武士，他们就有机会。哪怕是普通的六阶初、中段武士，也想撞下大运，没准自己就能爆出个冷门呢，往届天骄战，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所以郡战初选才有这么多人报名，所以才需要通过郡战加以筛选淘汰。 罗霄淡淡看着骆子风：“我的前程，或许跟你想的不一样，此事休要再提，我要你打听的风龙洞穴之事如何了？” 骆子风无奈叹了口气，只得把打听来的情况一一道来。 在听到骆子风述说风龙洞穴的情况时，罗霄不由得想起易水城的龙吼山谷，想起在易水修武堂的岁月。郡战啊，修武堂弟子教习们一定很激动响应吧，教习执事里有谁符合条件呢？当初教自己弓箭术的陈教习算一个，擅长步法的柳执事算一个，还有……好像没有了。嗯，想必程兄一定会参加并能取得佳绩吧…… 第93章 【郡战一瞥】 当！ 两道人影一触即分，各自向后滑行数丈。一道人影以刀插地，稳稳定住身形，另一道人影却身体一软，单膝点地。 不等仲裁宣判，黑衣少年以棍撑地吃力站起，大声道“我输了！程学兄好刀法。” 对面的程学兄以刀柱地，含笑点头“雷学弟的火龙棍法侵略如火，凶猛霸道，为兄是占着修为的便宜才略胜一招，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武斗台上这两位，如果罗霄在场，一定全认识。 胜者程学兄，就是他此刻正叨念的程府少主程飞龙。而那黑衣少年，正是曾在程府有一面之缘的岫岩堂那位雄壮黑衣少年，名雷浩，而他的父亲，罗霄更不陌生，就是易水修武堂的总教习雷震天。 此时两人交手所在地便是河朔郡治所燕山城的修武堂武斗台上，交手的原因并非什么私怨，正相反，两家都是世交，两人私交不错。他们之所以站在这个台上，原因很简单——郡战！ 雷浩已经是一位六阶初段玄武士，而程飞龙也从当初的六阶初段晋升至中段，所以他才会说自己是占着修为的便宜——当然，这样的谦词听听就好，不必当真。 大半年前，罗霄在程府见到的三位来自河朔三城修武堂的精英弟子，雷浩、吴俊彦、唐霜月，当时都是五阶圆满境界，只要条件适宜，资源到位，以三人年龄之轻，天资之出众，晋升六阶那是水到渠成的事。以这三位的出身，会缺资源吗？当然不会，所以，他们都得以顺利晋升，踏入武士之境，踌躇满志参与到天骄之战的角逐中来。 天骄初选的郡战，是决出前十名，河朔三城的报名总人数是四十五人，修为全部都是六阶玄武士，其中新晋的玄武士就占三分之一，可见为了这十年一度的大赛，不少势力与家族都下了血本，硬生生用资源砸出了不少新血来。 不过，这绝不包括雷浩。 做为雷浩的对手，程飞龙最有发言权。雷浩是他的第四个对手，也是他花费力气最多的对手。如果不是对方刚晋升，境界未稳，加上他确实比对方高一个段位，赢是能赢，但免不了要受伤。 击败雷浩，程飞龙终于长出了口气，按规则，只要打赢三场，基本稳进前十。他现在已经达成初步目标，郡战胜出了。而雷浩两胜一负，还得再打赢一场才能入选。 四十五名参战者，四选一，多出的那几个参战者同样四选一，淘汰四个，产生第十一名。而这第十一名将做为候补一同进京，如果前十名哪个出了意外，第十一名就将替补其参加朝战。这也是历来郡战、朝战的惯例，有些人才比较多的郡，甚至还有第十二、十三名候补。 当程飞龙走下台时，台下欢声一片，祝贺第一位入选者产生。程飞风、劳飞燕及燕山修武堂的弟子们更是欢呼着跑过来，程飞凤直接乳燕投怀，而劳飞燕急忙刹住脚步。她可不敢学表姐，否则以她的吨位，场上就得趴倒三人了。 岫岩堂那边，雷浩一脸愧色走到台下观战的雷震天面前“父亲……” “打得不错。”雷震天打断儿子的话头，拍拍他厚实的肩膀，“程家小子修为比你高，刀法比你老到，输了不丢人。别忘了，你有一样比他强。” 雷浩正拭着额头的汗水，闻言一愣“是什么？” “你比他年轻。”雷震天看着儿子，眼里毫不掩藏着骄傲，“武道争雄，光阴如金。你比他整整年少三岁，潜力更大，以你的资质与悟性，相信三年之后，你的修为绝不在他之下。” 雷浩眼睛慢慢亮起来，重重点头“明白了，父亲，接下来，我一定全力以赴，杀入前十，不辜负家族期望。” 雷震天含笑点头，老怀大慰。 武斗台下广场一角，两个看上去很普通的中年男子，默然将一切尽收眼底，互相打个眼色，转身离去。 半个月后，这两名男子出现在舞阳国西北三关之一的鹰愁关前。 鹰愁关就是当初罗霄与段青岚返回白草城时，听到关于突勒人陈兵于南面所在的那个关卡。结果引得朝廷不断抽调各郡兵力往南集结，而突勒人却虚晃一枪，主力部队奔袭北面的白草城，一举攻破这个西北重镇，取得战略主动。 此时鹰愁关前的数千突勒精骑早在一个月前就拨马北上，与大部队汇合，除了留下一地牛羊马粪之外，踪影俱无。由于突勒人并未对鹰愁关展开攻击，为避免刺激突勒人，同时也为了收集情报，朝廷并未锁关，甚至还保持榷场互市，只是进出盘查格外严密，无临时通关文凭不得通行。 两名男子手续齐全，再给守兵塞点碎银，自然没有遭到留难，轻松出关。 一路骑马西行，整整三天之后，两名男子出现在一片绿洲之前。 但凡西行的商旅，对这片绿洲一定不陌生，这个叫塞里达湖的地方，湖水清冽，水草丰茂，是商旅们一个重要补给点。 然而此时，眼下这个补给点满山遍野插遍狼旗，环绕湖边更有无数毡帐，如同雨后蘑菇般遍布草原。毡帐之间，用一条条粗大的原木围成一个个畜栏，数不清的牛羊，迎风熏出十里腥骚令人反胃。再加上那一队队乱发如蓬，负弓挟刃，披着简单皮甲横冲直撞的突勒骑兵。不难想象，任何一支误入的商队，会是何等下场。 不过，正当一队突勒骑兵发现两名男子，纷纷呼喝纵马拔刃，狞笑将两骑包围，准备割肉见血时，两名男子出示了一支黑色木箭。结果这队突勒骑兵立马转变态度，恭恭敬敬引导他们穿过警戒区，前往营地。 之后，在一名身披铁甲的千夫长引导下，两名男子一路穿过营地到内帐，最后来到一座所有毡帐中最华丽、最庞大，帐前立着一杆五丈高的巨大狼旗的大帐之前。 如果是边关的将士看到，保管一眼就能认出，这是突勒王帐。 两名男子恭敬立于帐外，通报后得到允许，低头恭谨进入王帐，跪伏在厚厚的羊毛金丝毯上，恭声道“英明而伟大的巴音上师在上，您忠诚的仆人给您带回了东土人的情报。” 第94章 【突勒乱入】 王帐围坐着一群突勒贵族与汗王，而正中上首坐着一位身穿黑色祭袍，头戴插着五彩缤纷不知名羽毛的羽冠，一头卷曲黄发直垂肚腹，脖子挂满各种兽爪兽牙项圈的祭司。 这个祭司模样的人只能分辩出是个男性，而且上了年纪。倒不是他带着面具，而是他脸上涂满了厚厚垩粉，望之如鬼怪，根本看不清模样。 而帐内一干突勒人却见怪不怪，萨满大祭司，本就是这副造型。 突勒人的萨满大祭司，尊称为“上师”或“巴音上师”。正是此人，在五十年前联合突勒诸部，成立联盟，令突勒人再度雄起，威胁三大国。 突勒诸部，从来都互不统属，打生打死，世代结怨。能让诸部赝服的，只有共同的精神领袖萨满大祭司。而历代萨满大祭司，也只能做到居中斡旋，调解纠纷而已，只有这一代萨满大祭司，做到了亘古未有之事，统合突勒诸部，结成突勒联盟。其柄柄之盛，声威之煊赫，十足的汗中之汗，故行止皆居于王帐。 在大祭司抬手做了个手势之后，原本拼酒嚼肉，吵闹不已的王帐，刹时安静下来，十几道凶暴的目光一下集中到两个伏跪帐下的男子身上，那强大的压力令两位不过是五级战卒的密探微微发抖。 空气突然安静一会后，大祭司幽渺的声音如同针刺耳膜般令人发疼“我想知道，我忠诚的仆人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消息。” 两名男子其一道“三大国已经开启天骄之战，先从诸郡初选，称郡战，之后择优胜者汇集国都，进行晋级战，称朝战。最后挑选出‘天骄种子’齐聚主办国舞阳国都晟京，进行天骄国战。” 大祭司汗阴阴冷笑“天骄国战，域界盛会，却从未邀请我们突勒人……” 话没说完，王帐里已是怒吼连连，诸贵人与汗王们张牙舞爪咆哮不已，视之为对勇武的突勒人的蔑视与侮辱，纷纷叫嚷着立即发兵东进，拿下河朔郡，一直打到晟京去。 帐下伏跪的两名男子并非突勒人，而是舞阳国人，否则也不会被派去充当密探。听得帐内各种咆哮，二人头也不敢抬，心里却是鄙夷不已天骄国战从来只在日月星三大传承古国里产生，别说这些连国家雏形都没有联盟部落，就算是三大国的附庸诸国如西南的青木国，东北红石山脉中的赤臂国，南方丛林的诸黎方国等等都没资格。 中域选才，也只在各下域正统传承子国里挑选，其余野生的方国、部落这些，从不在考虑之内，谁会邀请你们啊。 大祭司汗抬手往下压了压，叫嚣声渐渐弱了下去，阴沉的声音再次回荡在王帐上空“东土人所谓的天骄国战，其实跟咱们每年一度的嘎达林大会一样，都是各部帐（各国）挑选勇士，进行较技，优胜者得到赏赐与提拔，没什么稀奇的。我们的大会不叫他们，他们的盛会也不邀我们，咱们各玩各的。不过，今次不一样，年初那场百年不遇的白灾，联盟的十二大帐加四十七小帐，畜牧损失大半，丁口冻死饿毙近三成。如果不把这些损失补回来，我们的联盟一定会崩散，各部帐之间一定会发生战争……” 大祭司汗说到这时脸色异常严肃，鹰目扫视帐下各部帐头人，这些贵人与头领们或垂目或扭头，都不敢接触他的眼睛，显然大祭司汗的话正戳中他们的痛处。 大祭司汗用力吐出口气，道“既然战争不可避免，那不如化内斗为外战，咱们不要关起门自己打自己，而是联合起来一起进攻富裕的邻居，这样不但能把咱们的损失补回来，甚至还能得到更多……” 下面的贵人们已急不可耐“既然这样咱们还等什么？白草城都破了，咱们赶紧聚集兵马继续朝东打啊！我们帐下的勇士早等不耐烦了！” 大祭司汗又压压手，制止了帐下的喧嚣，沉声道“当然是在等所有部帐到齐。眼下咱们才聚齐了八个大帐加二十七个小帐，只占联盟总数的三分之二，对付舞阳国或许够了，但若是北面的逐月国也横插一杠子，我们的兵力就显然不足。” 帐下的贵人有异议“舞阳与逐月这两国世代攻伐，积怨颇深，二十年前还打过一场伤筋动骨的大战。我们打舞阳国，逐月国应该会乐得在一旁看好戏，怎会出手帮忙？” 大祭司汗摇头“你不了解东土三国的关系所以才会这样说，天镜域，日月星，都是数千年前人皇册封的传承古国，不管他们怎么斗，都属于窝里斗，一旦有外族入侵，他们就会放下争端，联合起来，共御外侮——就像七十年前，他们对我们做的那样。” 大祭司汗一说到这个，帐下的突勒贵人们神情顿时激愤起来，更有人用案上的切肉刀往胳膊与脸上划，弄得鲜血淋漓的。 突勒人当然不是在发疯，七十年前，突勒人还没有结成联盟，曾被日月星三国联兵攻入草原，袭破王帐，杀戮大小蛮王十数，掳掠王室成员上百，把突勒十二部帐驱出三千多里，差点灭绝。 这是突勒人的奇耻大辱，但凡在正式场合提起这事，总令突勒人狂怒激惹。至于拿刀划手划脸，并非自虐，而是突勒人的一种血誓，必以血洗刷耻辱的意思。 正因受到那次惨痛教训，突勒人一边舔抵伤口，一边寻找机会。直到五十年前，大祭司横空而出，联横合纵，把十二部帐与诸多小帐组合起来，结成统一联盟，这就是突勒联盟。 经过五十年修生养息，不断劫掠，加上联盟之后，诸部帐之间但凡有纠纷，都由大祭司排解或仲裁，故此少动兵戈，极少发生互攻相伐之事，联盟的实力恢复很快。于二十年前趁舞阳国与逐月国发生大战，两败俱伤的良机，一举夺回失去的草场与戈壁，把边界重新推进到白草城百里之外。舞阳国元气大伤之下，只得捏着鼻子默认。 所谓风水轮流转，七十年前，突勒人被逐出三千里，七十年后，突勒万骑破关，一切唯实力耳。 大祭司汗鹰目凶光暴涨，厉声道“所以，这一次，我们不光要掠夺舞阳国，还要狠狠抽打日月星三国，把七十年前他们加诸在我们身上的耻辱，一并讨还！” 帐下贵人们群情激烈，纷纷请战，大有一日破关摧城之势。 “不，抽打三国不需要用战争的方式。”大祭司汗制止了诸部贵人的请战，扬声对帐外喝道，“牙兰，进来。” 帐帘一动，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突勒青年应声而入，此人衣着华贵，黑发披肩，额束金环，鹰鼻深目，盯人看时给人一种鹰视狼顾之感。 帐下贵人们纷纷起身行礼，口称“小叶护”。 小叶护，在突勒语里，就是“小王子”的意思。 小叶护恭谨按胸，道“上师有何吩咐？” 大祭司阴冷的声音在王帐回荡“我要让你做为突勒联盟的使者，出使舞阳国，给舞阳国君带去我们突勒联盟的要求。顺便，带领一支勇士队伍，去见识一下东土人的天骄之战。” 第95章 【来者不善】 晟京宫城，勤政殿，舞阳国君臣议事的常殿。舞阳君姚淼正皱眉看着金玉案上的一份国书，沉吟不语。 舞阳国虽然是三十四个上古传承国家之一，却只是最低爵位的子国，舞阳国主只能称“君”，臣民称之为“君上”，没有称王资格。莫说是他们这样的下域子国，就算是更高爵位的中域伯国，也都没有这个资格。 舞阳君姚淼，时年四十有八，正是一个上位者最为年富力强的年纪。姚淼二十九岁时以三殿下身份继位，在位迄今近二十年，虽然没有太多拿得出手的政绩，至少把二十年前元气大伤的国力慢慢恤养回不少。 嗯，或许有心人注意到，姚淼上位的时间与那场改变两个国家（舞阳国、逐月国）与突勒联盟国运的大战时间相重合。 没错，当年正因为在那场大战中，舞阳国原储君大殿下战死沙场，前国君忧愤吐血卧病不起，这才给了二殿下与三殿下争位的机会。最终三殿下姚淼先发制人，废掉二殿下，成功上位。 由于姚淼上台时，整个国家的糟糕现状，这使得他的治国方略只能往韬光养晦，休生养息这块走。二十年来国力是恢复了不少，但在这种治国思路长期影响下，其军事力量偏重防御，缺乏进取之心，以至突勒联盟步步紧逼，最终夺回草原。现在更是兵锋逼至城下，严重威胁到了国朝安危。 整个舞阳国朝野，都不希望发生战争，因为不管输赢都没有什么好处。赢了，无非缴获一些牛羊马匹及蛮子奴隶，还有一块拿了不知做啥子用的戈壁草原；输了，且不说上国尊严扫地，以突勒人那如狼似虎的凶性，西陲不知会被糟蹋成啥样。 所以，朝廷虽然大军云集边关，却只是不断加强防御，壁垒森严，一直没有主动出击。等的，就是突勒人的国书或者战书。 国书，就是一方发动国战的原因与要求，只有得不到满意答复后，才正式启动战争。而战书就不用多说了，直接撸袖管就上，什么礼仪气度都扔一边。 如果是三大国之间开战，那绝对是国书往来好几轮，实在谈不拢才开打。好像突勒联盟这样的草原蛮族，就很难指望他们能懂得并遵循这些规则了。 还好，终于等来了突勒人的国书，还有一支使者团，看样子几十年过去，这些草原蛮子也开化了不少。 然而，当期待已久的国书正式呈于金玉案，舞阳君姚淼却深深皱眉。 在国书中，突勒人说明了陈兵两国边境的原因：去岁八九月间，他们有两位隶属萨满神庙的鳄战士级护卫，一名阿古什，一名柯林，无故被舞阳国武士围杀。这是对突勒联盟精神领袖的挑衅，绝不能容忍，舞阳国必须交出凶手。 此外，舞阳国必须赔偿金钱若干，布帛若干，谷米若干，丁口（奴隶）若干……那一连串数目，就算是见惯天文数字的舞阳君姚淼，也看得眼角直抽。 达成以上条件，突勒联盟立即退兵，化干戈为玉帛。此外，突勒人还提出一个令舞阳君姚淼眉头深锁的特别要求：突勒使者团请求参加本届天骄朝战。并再三表示，此举只为共攘盛举，无论结果如何，突勒人都不会参与排名，更不会挤占前百天骄种子的名额…… 如果突勒使者当面，舞阳君姚淼真想唾他一口——不会挤占名额？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你们有哪个资格吗？就算想也没用吧？中域使者向来只从日月星三大传承古国里招收英才，对其它方国野生部族从不理会，你们挤占个屁啊！ 那么很显然，突勒人这么干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抽舞阳国的脸。 舞阳君姚淼搁在金玉案的手一会展开成掌，一会紧握成拳，面沉如水。过了一会，示意侍从把国书卷起，置于玉盘，端给殿下文武两班朝臣一一观看。 等朝臣们看得差不多了，舞阳君姚淼才问大鸿胪尚云峰：“尚卿如何看？” 大鸿胪是九卿之一，专管外交事务，所以舞阳君姚淼第一个就是问计尚云峰。 尚云峰年逾七旬，不过对于一位九阶青龙武士而言，七十不过正当年，老头儿看上去精神饱满，须发如墨，没有半点老态——这也是理所当然，与外国打交道的最高级别官员，没有这样的修为与形貌，如何能镇住场面及撑起国仪？ 尚云峰出列行礼，道：“以臣之见，首先要查明突勒人所谓的那两位鳄战士被我国武士围杀之事。其次，突勒联盟之所以发动战争，乃是因为去岁的白灾，如果我们拒绝所谓‘赔偿’，突勒人绝对不肯罢兵。故此，老臣认为，邻邦受灾，我仁义之朝有所援助乃应有之意，可派遣鸿胪少卿与其谈判，尽量争取一个合理的数目。最后，我们可以答应突勒人擂台挑战，但朝战历来只有本国武士才有资格进行。突勒人想横插一杠子，居心叵测，绝不能让其如愿。” “大鸿胪所言乃老成谋国之策，甚好。”舞阳君姚淼连连点头，不愧是谙熟蛮夷之事的大鸿胪啊，应对之策有理有节，可圈可点。于是转向排在武班首位的卫尉南宫文豹，问道，“卿意如何？” 卫尉亦是九卿之一，原本只是执掌宫门宿卫，由于其职能与另一位上卿光禄勋重叠，经过历代沿革演变，最终脱内控外，转为执掌全国兵马的统帅。九卿之中，名义上以管理宗室事务的“宗正”最为尊崇，实际上最有权力的真正九卿之首是卫尉。 由于统御战事的是卫尉，故此舞阳君姚淼在询问过大鸿胪尚云峰之后，还得再征询这位国朝军队统帅的意见。 南宫文豹人如其名，身着一袭高品紫袍，头戴高冠，相貌却是豹头环目，虬髯如戟，气息雄浑强大——事实上他的的确确是舞阳国最强大的人之一，十阶龙象武士！ 南宫文豹昂然出列，声如洪钟大吕：“臣无异议，突勒人想来，就让他们来，突勒人想战，就与他们战。他们想在赛场上打击我们，同样，我们也可以借此机会，狠狠教训这些蛮子，让这些化外蛮夷明白，大国不可辱，真正的武道，在我不在夷！” “好！好一个‘真正的武道，在我不在夷’。”舞阳君姚淼击节大赞，当即下旨，“传令，命密子营全力侦查突勒鳄战士被害一案，并打探突勒使者团实力。在突勒使者团抵京之前，朕要看到结果！至于与突勒人谈判之事，待结果出来之后再议。” 此时，晟京宫城的满朝文武绝对没想到，突勒人发动战争的借口，所谓的两个鳄战士被害的真凶之一，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正悠闲晃荡。 第96章 【文 比】 罗霄是真没想到突勒人的战争借口居然与自己有关，红石镇外那片荒凉戈壁上发生的激战，他早忘得差不多了。别说这都隔了大半年的事了，就算是骆氏家族的比试，如果不是今日骆养德提醒，他也早忘到脑后。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他压根就没把这事放心上，哪记得住？ 还是在骆氏那个家族大堂里，上百号宗家分支有头有脸的人物济济一堂，而且今次还多了两位六阶玄武士，一位中段，一位高段。这两位玄武士是骆氏家族聘请的供奉，算是家族的高端武力，此次一并请出做为仲裁，以示对比试的重视。 而在两位武士中间的，是一个盖着红绸的玉匣，不用说，定是那几样让几家骆氏分支打破头的奖赏了。 今日的两位主角：罗霄与骆子扬，分立于堂下两侧前列，一着青衫，一着白衣，一般俊逸潇洒，遥遥相对，面含微笑。 而阴山分支与云州分支两位家主，骆养德与骆养保俱是眼神炽热死死盯住那盒子，神情激动，那可是能改变家族地位宝贝啊！ 此时骆氏老族长正对堂下众人高声宣布：“由于此次比试的目的是为了让我骆氏出一位真正武士，而武者晋升武士，首重修为，故此，比试内容，就是比修为……” 堂下众人里，身为武者的族人都是一副理当如此的表情，而其余普通族人则纷纷交头接耳，很快也都明白过来。 同阶同境界的情况下，决定一个武者强弱的，并非单一某项能力，而是修为、武技、经验、临场发挥，甚至还有运气等综合因素。骆氏族选不是天骄郡战，不需要分强弱，他们需要的是那个晋升武士成功率最高的子弟，而决定晋升成功率的首要条件就是修为。 所以骆氏家族摒弃了其他各种选项，只以修为定胜负，目的极为明确。 老族长目光从罗霄与骆子扬两张朝气昂扬的脸上扫过，老怀大慰，道：“子扬、子风，都是家族一时之选，无论伤了谁都是家族不可弥补的损失。故此，此次比试采用文比，以和为贵。” 骆氏族长此言立即得到堂下众人一阵附和响应之声，不过却时有族人大声询问“族长，如何文比？” 老族长双手下压，示意安静，然后一挥手：“抬上来。” 随着八名强壮庄丁嘿呦嘿呦之声，两块铅灰色巨型石碑被抬上来。 罗霄目光一扫，顿时了然，原来是测元石。当初他在修武堂升龙塔晋升黄带时，就曾接触过这种能测试元气的奇石，故此一眼就认出来。 测元石与肉灵石一样，同是灵石矿的伴生矿，对元气（元力）很敏感，接触后会变色，元气越浓色泽越白，并会发光，所以常被用来测试元气或元力的强弱。 这两块测元石明显比罗霄在修武堂见过的大得多，碑面上划了三道划痕，涂以红漆，十分醒目。 此时骆氏宗族第一高端武力，被尊称为“佟老”的高段玄武士佟克洲正指着那三道划痕对罗霄、骆子扬道：“测元石，想必你二人都不陌生吧？好，等会你二人分别向两块测元石输入元气，谁能突破红漆标识越高，谁就是最终胜出者。明白了吧？” 罗霄、骆子扬俱点头，这样的测试方法倒也简单明了，果然不伤和气，难怪叫文比。 随着老族长一点头，佟克洲一声令下，罗霄、骆子扬走出人群，彼此欠身为礼。 “十七兄，你的境界昨日才稳固下来，今日就上场，有些过于操切啊。” “二十一弟有心了，无事，既然境界稳固了，赢你，也就稳了。” 二人还没开始动手，就先唇枪舌剑对攻一番，结果是骆子扬脸色微变，却仍笑吟吟道：“好，很好，小弟预祝十七兄心想事成。” 罗霄大刺刺一挥手：“那是当然，你就瞧好的吧。” 骆子扬鼻子差点气歪，再难保持风度，拂袖转身，来到测元石前。 砰砰砰砰，四只手掌同时按住测元石，在骆氏族人的惊呼声中，铅灰色的石碑渐渐转为灰白，碑面也隐隐泛起一轮淡淡毫光。不消半刻，两块石碑最底那条暗红色标识也透出了红亮色彩，这意味着比试的两人，输出的元气几乎不分先后冲过了第一道标识。 许多普通的骆氏族人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比试，既新奇又激奋，如果不是怕惊扰到比试中的两人，怕是早就欢呼鼓劲了。 骆养保藏在袖子里的双拳捏得发白，额头青筋剧跳，嘴唇不停歙动，只有靠得很近的人才能听到他说的是“赢赢赢！一定要赢！” 与之相比，骆养德就从容多了，不时还呡上一口茶水，与那位同来的内侄低声说笑几句。 骆子扬起初还不时朝罗霄及他面前的石碑扫上一眼，关注其进度，但随着第一道红线标识亮起，他的元气消耗越来越大，丹田元种急剧缩小，越来越吃力，再也顾不上盯别人了。 罗霄表面上也是一副吃力的样子，把脸憋得通红，心里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这样欺负一个五阶武者好么？唉，看在骆养德父子的殷勤劲上，就勉为其难欺负一下好了。 如果换在以前，罗霄的敛息术初阶时，他还不敢在六阶武士面前泄露元力气息，不过现在他的敛息术已更上层楼，泄露少许元力转化为元气，蒙蒙实力不如他的同阶武士还是勉强可以的。 这一切都被老族长尽收眼底，暗暗纳罕。说实话，他更看好骆子扬，这位不但更年轻，而且根基扎实，若是让他得了这份珍贵资源，晋升成功率必定最大。只是，从两位分支家主的神情上看，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啊，看来得咨询一下专业人士了。 老族长微微欠身，对两位玄武士道：“佟老、田老，依你二老看，这两位家族子弟谁更有希望胜出啊？” 两老互看一眼，在佟克洲示意下，田老抚须道：“以目前情况看，二人势均力敌，能过第一道红标，说明二人五阶确实达到圆满，而能否达到第二道红标，就要看谁的后续元气更悠长浑厚。也就是说，谁的元种更壮硕，谁就有希望胜出。” 老族长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他虽不是武者，却也是见过猪跑的，知道元种有大小之分，越硕大未来成就越高，看来用测元石测试的确是个好主意。 突听佟克洲低喝道：“快分出胜负了。” 的确，胜负将分。 测元石前，骆子扬一张白脸早已胀得通红，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头顶热气蒸腾，按在石碑上的双掌不时颤抖一下，显然已经使出吃奶的劲。他的眼睛死死盯住测元石上第二道红标，元气白光离红标只有一指了……然而，就是这一指之距，却死活上不去。 “给我上啊！”骆子扬眼睛怒凸，喉咙发出颤栗低嚎，脸红得几乎滴血。 元气白光似乎感应到了主人便秘般的渴求，终于颤颤巍巍向上浮动了半指——然后，狂泻而下！ 呼哧呼哧！骆子扬瘫坐在地，大口喘息，像条被甩上岸的鱼。 “赢了！”耳边传来山呼海啸般欢呼。 “赢了！”骆子扬如释重负，喜笑颜开。 下一刻，骆子扬只觉肩膀被人拍了拍，一个令他心惊肉跳的声音响起：“谢谢你的祝贺。” 第97章 【盘 外 招】 “什……什么？”骆子扬太累了，脑子有点迷糊，一时转不过弯来，但很快的，父亲那张黑黑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只差一点啊！”骆养保借着扶起儿子的姿势，贴着其耳朵低吼，“为什么你不再拼一下？” 骆子扬脑门嗡地一响，眼睛倏地死死盯住罗霄面前的那块测元石碑——第二道红漆标识是那样的明亮晃眼！ 他、他居然突破了第二道红标？！不可能！ 骆子扬从地上蹦起来，眼睛血红，浑身颤抖，这个结果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更不能接受。 怎么会这样？明明昨日之前他的气息还时强时弱，一副随时要跌落境界的样子。这样的状态根本不可能长时间且稳定地输出元气，所以他才笃定自己赢定了，所以他这段时间才没对这位“死老虎”十七兄下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骆子扬脑子已经被问塞满了，不过在深深呼吸数次之后，他眼睛的血色慢慢褪去，整个人蓦然平静下来，只是声音一下变得疲惫而沙哑“父亲，执行第二方案。” 骆养保面肌一抽，有点迟疑“这、你现在身体……” “孩儿不打紧……快点，千万要抢在族长宣布结果之前。”骆子扬借着父亲大袖遮掩，迅速接过一块下品灵石，脸上闪过一抹毅然之色，五指一扣，竟当场直接吸取灵气起来。 而骆养保也没闲着，他悄悄戴上一双特制手套，捏碎手里一瓶药水，赞叹地围着罗霄使用过的那块测元石碑，不时摸摸拍拍。 此时骆氏家族大堂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罗霄这位出人意料的胜利者身上，没人注意到这对父子的小动作。 老族长望着被骆养德父子及一众骆氏族人围在当中的罗霄，心里有那么一点点遗憾，毕竟这不是他心目中最佳人选，不过很快就平复过来，反正都是骆氏子弟，谁胜出都一样。 两位供奉武士也都是面面相觑，心下不解，他们其实同样是看好骆子扬的，而且这种测元气的方式对骆子扬这样根基稳固的武者更有利。只是没想到反而是那个被伤了元核、不被看好的子弟赢了……这可真是邪乎。 在众人围着罗霄此起彼伏的恭贺声中，几乎没人注意失败者骆子扬的脸色阵青阵红，额头渗汗，身体也在微微发颤。就算有人看到，也只当他是气不过，却不知道此时的骆子扬是冰火两重天——下品灵石的灵气在迅速滋润着他空空的丹田，那如同风中火苗般摇摇欲熄的元种也因及时吸取灵气而一点点膨胀扩大。 然而，与此同时进入丹田的杂气，因为吸收过快而未能及时从经脉排出，对经脉产生强刺激与侵害，造成强烈痛楚，令骆子扬牙齿深深咬进下唇，喉结上下滚动，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这种快速复元之法，会对经脉造成一定损害，如果持续时间过长甚至是不可逆的伤害。这是冒着损伤根基的风险，非到生死交关，一般武者可不敢这么干。 显然，骆子扬这是要拼了。 这时堂上响起佟克洲饱含元力的声响“大伙静一静，听族长宣布结果。” 结果早已一目了然，不过让老族长宣布更具有仪式感，同时也正式将那份凝热÷书了家族近半财力的宝贵资源，正式发放到胜利者手里。 老族长站起，满面欢喜，抬手示意罗霄上前“列祖列宗保佑，成章公有灵，今有骆氏子风……” “族长且慢。”一个声音突兀响起，打断老族长的宣告。 宗堂之上，擅自打断族长发言，这可不是小事。老族长脸色一沉，堂下骆氏族人们也个个面露惊容，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射向那开口之人。 骆养保！ 老族长脸色有些不好看“七侄，你这是何意？” 骆养保先向老族长告了个罪，才从容开口“养保觉得，此次比试有失公允。” 众人闻言无不愕然，这阴山分支不会是输不起吧？ 老族长皱眉道“七侄何出此言？” 骆养保欠欠身，指着两块测元石道“养保方才发现，这两块测元石的石质不同。” 老族长纳闷道“石质不同？跟是否公允有何关系？” 骆养保道“何妨请石匠来测查之后再说，如何？” 对石头了解最透彻的当然就是石匠，骆氏山庄也是有自家石匠的。于是石匠很快被唤来，用工具敲敲打打，将两块测元石碑全面检测了一遍，然后弯腰禀报道“两块测元石，一块坚固，一块浮酥，石质的确不同。” 一石激起千层浪，堂下族人们一阵骚动。老族长连连伸手下压，面色肃然“哪块坚固？哪块浮酥？” 石匠一指骆子风使用的测元石“这块坚固。” 又一指罗霄使用的测元石“这块浮酥。” 全场顿时大哗。 在场不少族人都是武者，皆知测元石越坚固，元气输入越费力。反之，石质浮酥，元气传输就轻松快速得多。 霎时间，堂下议论纷纷 “我说呢，明明子扬气息更壮，实力更强，怎么却输了，原来如此。” “就是嘛，前些日子子风的气息虚浮，忽上忽下的，比我还不如呢，这会却赢了……难怪了。” “这下可怎么办才好？难道又要再等一段时间重新比试？” 骆养德父子呆住了，看看那两块测元石，再看看骆养保父子，隐隐猜出了什么，脸色一下胀红，气息咻咻，想说点什么，无奈在这样的场合下根本没法自辩。 罗霄从头到尾泰然处之，只是看着骆子扬笑了笑“我还以为今天就这么没挑战性地完事了，没想到你们爷俩还能整出点妖蛾子来，不错不错。不过，我不觉得你还敢重来一次。 骆子扬脸上青意一敛，长长出了口气，不动声色把吸空的下品灵石粉末藏纳于袖里，强忍经脉刺痛，高声大喊“我要与你武比——就是现在！” 。 第98章 【武 比】 堂下先是一静，旋即炸了锅，老族长的声音都压不住，最后还是佟供奉开了腔，一嗓子震住全场。 老族长气喘吁吁：“七侄言之有理，石质不同，测试结果确实有失公允……呼呼……只是无论是子扬还是子风，都是家族不可多得的人才，刚刚文比一场，元气耗尽，此时贸然相斗……有道是相打无好手，一旦有个闪失，无论对哪家都是不可承受的损失。不可不可……” 骆子扬上前先向老族长施礼，再向两位供奉欠身道：“两位供奉身为武士，想必清楚，元气大量损耗之后，决定两个武者孰强孰弱的重要标志，就是元种的大小。元种越壮硕，晋级可能性越大，成为武士后实力越强。故此，子扬提出此议，就是想让所有族人看到，谁的潜力更大。家族数十年不出武士，要出，就一定要出最强！” 骆子扬一席话，获得两位供奉的肯首，最后一句话更引起了老族长的共鸣，没有什么比家族里再出现一位“成章公”更能打动老族长了。 于是，老族长改变主意，看向罗霄及骆养德：“子扬提议即时武比，汝意如何？” 罗霄淡定回应：“可以。”他甚至不问怎么比，比什么。 骆养德却是一副不甘之色，似乎挣扎了一下，才不情不愿道：“既是族长有令，养德不敢不从。” 罗霄在心里为骆养德的演技挑了挑大拇指，这样的表现才合乎一位为儿子不忿的父亲形象。 老族长与两位供奉商议了一下，最后拿出的决议，是直接元气对抗，以一方认输或两位供奉判定输赢。 元气对抗很简单，就是摒弃打斗，双掌相抵，直接元气对拼。看上去远不如打斗激烈，但同样凶险。如果没有两位武士级供奉在场，可以随时出手干预，老族长是决不会同意这种极可能会伤害家族精英子弟的武比。 随着佟供奉一声令下，罗霄与骆子扬面面相对，扎马立定，各自伸出一只手掌一点点接近、接触，最后紧扣在一起……呃，好像有点基情的样子。 只不过，两位当事人绝不会有这样情绪。 在发力之前，骆子扬用只有面前的罗霄才能听到的低声道：“城南，五棵柳小巷，有两个人，手里拿着火折子。十七兄，聪明如你，当知应该如何做。” 骆子扬说完，一脸笃定看着罗霄，嘴角微扬……然而，他并未在这位十七兄的脸上看到他想看的惊慌失措或愤怒的表情。 罗霄还是那样淡定：“想烧啊？这可是京城，不怕引起火灾的话，你只管烧。” 骆子扬恼怒不已：“你真当我不敢？十七兄，你想清楚了，那批货价值万金，起码占了你家族财力大半了，若是付之一炬……” 罗霄只说了一句话，就让骆子扬再不敢再开腔：“我的元气已经在缓慢恢复了，你确定还要再废话下去？” 骆子扬冒着损伤根基的风险快速吸收下品灵石灵气，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短时间内恢复更多的元气，以压制罗霄么？再这么叽叽歪歪下去，自己的付出与计划可就白费了。 眼见罗霄油盐不进，骆子扬五指一紧，低吼道：“这是你自找的——给我趴下！” 轰！ 骆子扬的掌心冒出一道耀眼的白芒，两人手掌相抵处，突然爆出一声闷响。 罗霄对这一招太熟悉了——奥义·掌心雷！这是奔雷掌的弱化版，适用于贴身近战时突袭。骆子扬这一招法，用得倒是时候。 按照老族长定下的武比规则，原本应该温和地慢慢以元气对抗，最后谁的元气先耗尽谁就认输。只是谁也没想到，骆子扬居然还能有足够的元气突然爆发，打出一记奥义来。 白光闪耀，映照着两位供奉脸色明暗不定，两人心下都暗暗为骆子扬的决绝而吃惊。这是孤注一掷啊，非胜即败。不过在他们的判断中，此举胜率极大，因为在元气耗费如此巨大的情形下，很难再抗得住这样一记短促且爆发力极强的奥义，更何况骆子扬还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耀眼的白光同样映照在骆养保那张保养极好的脸上，他的眼角高高吊起，脸颊不多的肌肉都被扯变了形，嘴巴张大，一声叫好已经在舌尖打转，呼之欲出。 至于老族长，这位不是武者，根本没反应过来。 罗霄感应何等敏锐，武士的身体本能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丹田内的伪元气瞬间撕下伪装，仅仅只调动了一丝元力索，通过宽阔的经脉高速搬运，以比骆子扬快近十倍的速度后发先至，涌到食指尖，一股锐利的白光如同高压泵一般激射而出。 骆子扬的掌心雷刚起爆，就被那道锐利的白光穿透，雷声泯灭，气爆弥漫，掌心洞穿，更可怕的是一股锥子般的元力顺着他的掌心经脉势如破竹直冲他空空如也的丹田…… “不！” 骆子扬惊怖怒吼，一声外人绝不可闻的轰鸣在他体内炸响，已经萎缩成米粒大小的元种好似被点燃的爆竹，炸成一团云烟…… 元种爆！ 丹田废！ …… 比试结束，骆养保父子当夜便离开山庄，至于是回阴山郡还是去哪里，无人知晓。 罗霄，确切的说是骆氏父子如愿以偿得到了那份宝贵资源。 把事先承诺的中品灵石交到罗霄手上后，骆养德却并未离去，而是小心说起家族的意思，还是要求骆子风（罗霄）在进阶武士之后参加天骄之战，至少要进入郡战名单。 罗霄拂然不悦：“我们事先说好的交易，可不包括这一项。” 骆养德忙道：“老朽有个想法，罗公子不妨听听参详一下。” “你说。” “公子应该知道郡战有候补名额的说法吧？” 罗霄皱眉道：“候补起码也要参加过郡战——说来说去，还不是要让我报名参战？” 罗霄一力拒绝，当然不是怯战，他这段时间也观看了多场晟京修武堂初选战赛事，他自信，就算是藏龙卧虎的王都，他也能轻松入围。只是报名参战对他没什么好处？反而耽误修炼，而且他是跟骆养德父子交易，又不是与骆氏交易，平白替骆氏出头，有什么意思？ 骆养德忙摇手：“不需要不需要……呃，只需报名，无需参战。” 罗霄一怔：“怎么说？” 骆养德轻咳一声，含糊道：“候补名额与十前名不同，是可以替换的……” 随着骆养德一阵低语，罗霄既惊讶又无语。 按骆养德的说法，这候补名额人数是没有限制的，但必须参加过郡战，依战绩排名。每届郡战结束之后，有些实力不济而被淘汰的世家子弟，不愿失去“朝战”这个入京露脸的机会，就会从候补参战者中选择那些出身一般，没什么背景的家伙，用贿赂的手段，买下他们的名额。这样，就能名正言顺进京参加朝战。 当然，因为他们是候补的，所以基本上不出意外的话轮不到他们出场。这样就能达到在京都权贵面前露脸，同时又不用上场丢脸的目的。 这样的把戏，已经玩了好几百年了，几乎约定成俗，大伙心照不宣。 买一个名额吗？罗霄耸耸肩：“我无所谓，你们看着办好了。” 骆养德擦擦脑门汗水，这位罗公子不是一般的难说话，还好，事情总算是搞定，宗家那边也能交待过去了。 第99章 【还敢找上门】 在以老族长为首的骆氏族人强烈期盼中，三天之后，罗霄“顺利”晋升玄武士。 消息传出，骆氏山庄上下一片欢腾，老族长更是乐得合不拢嘴，骆氏祖宅及田产保住了，资源保住了，京畿骆氏的名誉保住了。 相比起一脑门田宅祖产的老族长，两位供奉则是大为吃惊，按他们事先估计，三天时间刚够罗霄恢复，之后能在十天之后尝试晋级就算不错了，为此他们二位还在老族长的拜托下做好了协助准备。 没想到等来等去，没等到罗霄拜请他们二位帮助晋级，反而是一举晋升成功的消息。 “这小家伙的潜力，不可小觑啊！”佟供奉不由得又想起当日武比之时，看上去已是元气大损的罗霄，居然还能抽调大量元气凝成元力奥义，反击重创对手，生生轰爆对手元种，把一个好端端的骆氏俊才给废了。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个叫骆子风的家族新晋武士，元核十分强大，至少是“珠核级”，甚至有可能是“真核级”。对于两位“准珠核级”的供奉而言，这样一位潜力无穷的新扎同阶，绝对值得交好。 也正因如此，在罗霄废掉骆子扬之后，两位供奉坚定站在罗霄这一边，令强烈要求执行家法惩处罗霄的阴山分支得不到族人支持，只出台了个不疼不痒的家法惩罚，最终阴山分支愤而离去。 自古成王败寇，已经失势的阴山分支落得这样的结局并不奇怪。 在罗霄“出关”之时，骆养德惴惴不安地带来了一个消息，之前那批从本草总堂购买的草药储藏点失火，整个屋子付之一炬，连带周边三四家宅子都被烧了大半，死了好几个人，储存草药的地方更是化成了灰。 罗霄按骆养德所说的失火时间一算，正是三日前他与骆子扬武比的时候。 “这父子俩，还真是狠啊！”罗霄摇头感叹，烧屋什么的于他没有半点损失，但牵连几条人命就过了。只是以当时的情形，他也来不及阻止，最重要的是没想到这对父子如此丧心病狂，竟敢在京城纵火。 罗霄转头安慰骆养德道：“放心，里面的东西早已有人取走了，我们没有损失。” 骆养德这才大大松了口气，虽然交易已完成，那些珍稀草药已不算是他的东西了，但毕竟是自己亲手一株株挑选的，还花了近半家财，要是真一把火烧没了，心疼啊！ 晋级成功后，第一件事就是注册武士。 罗霄早就是武士了，而且他对成为士族没有太大的兴趣。士族，无非就是得到田宅、资源等等赏赐，这些东西他会缺么？至于社会地位，只要是真正的强者，哪怕是野武士，同样会得到应有的尊重。而且野武士还更自由，否则以朝廷拉拢的力度，为何还会有这么多的野武士存在？ 所以在注册武士这件事上，最兴奋的当属骆子风，因为罗霄注册的名字，就是“骆子风”。 在与骆氏父子前往京城修武堂注册的路上，罗霄看到骆子风的亢奋样子，摇摇头：“我要提醒一下骆公子，我最迟会在天骄之战结束后离开，屈指算算，顶多也就两个月，如果骆公子不能在两个月内晋升，那你早晚得露馅。” 骆子风嘿嘿一笑：“这个不劳罗兄费心，家父与我早有打算，等天骄之战一结束，我们就会以处理家族事务的名义回云州，然后以各种理由拖个两三年。等我的实力恢复之后，借助上品肉灵石与五叶赤玉草，冲击武士境界，不成功不露面，嘿嘿……” 罗霄有些无语，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交易完成之后，他就会离开京城，离开舞阳国，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与这对父子再有交集，随他们去吧。 …… 中午时分，罗霄三人从修武堂出来，他的腰间犀皮带前已多了一个精致的铁龟扣。 尽管罗霄晋阶已久，并且对挤身士族不太感冒，但真正佩带上这枚象征着玄武士的铁龟扣，依然难免心生感慨。 他想起了养育自己的祖父，老人家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自己能成为武士，鱼跃龙门，从此成为贵族一员。 他想起了易水修武堂那三年，曾经无数次用炽热的眼光看着教习执事们腰间的铁龟扣，默默自我激励。 铁龟扣，曾经是他人生中最大的目标。然而曾几何时，他看向铁龟扣的眼神早已淡然，他的目光已经越过铁龟扣，看向更高境界，，不是什么铜雀扣、银虎扣、金龙扣……而是通灵！ 以他此时六阶高段接近圆满的境界，不出意外的话，当这场盛会落下帷幕时，他足以将铁换铜了——当然，只是聊发感慨而已，他不可能真的这么做。 “把足以兑换风龙洞穴修炼的功绩点准备好。”按计划，注册武士之后的下一步，罗霄就开始正式修炼了。 “已经准备好了，罗公子需要即刻前往么？”身为本草堂分支的大掌柜，骆养德做事还是很周密靠谱的。 罗霄想了想，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先到一个地方看一下。” 起初骆氏父子并不知道罗霄说的“一个地方”是哪里，但当他们转过几条街道，穿过几个坊门之后，终于明白了。 罗霄并未直接出现在现场，他与骆氏父子找了家附近的酒店，上到三楼，靠窗点了桌酒菜，看着隔街那几家被烧成白地的残垣断壁，默默无语。 “阴山骆氏，等我晋升武士，旧账新账一起算。”骆子风愤愤举杯一口闷掉。 大家都不是傻子，哪怕罗霄没有说出当日骆子扬威胁的话，骆氏父子也不难猜出是谁干的，这样的手段对方也不是头一回干了。 罗霄看着现场不时闪现的巡检司衙役中夹杂着一两个青色袍服、头戴黑色尖帽的身影，冷冷道：“敢在这节骨眼下在京城纵火，密子营会教这对父子做人。” 半个时辰后，罗霄三人下楼离去。 在楼梯转角处，一个戴着斗笠、背插双刀，虽然看不到脸却浑身透出骠悍气息的家伙与罗霄等人擦肩而过。 罗霄心里微咦一声，脚步稍顿。 就这么一个细微动作，立即引起了对方的感应，那人同样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但双肩微微耸起。有经验的武者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准备拔刀的姿势。 然而此时罗霄已迈过转角，仿佛刚才只是无心举动。 直到罗霄一行走远，那人的肩膀才慢慢放平，走上三楼，来到一个雅间之前。这里有两个身着青色袍服、头戴黑色尖帽的守卫，向来人示意交出兵器。 但那人却沉默不动。 好一会，雅间里传出一个冷峻的声音：“二当家好重的防备心……不用阻拦，让他进来。” 两名守卫让开，那人推门而入，摘下斗笠，瞪着座上之人。 雅间里只有一人，年约四旬，颔下三绺长须，样貌威严，显然是久居上位之，见到来人，做了个请手礼：“请坐。” 来人却没坐，而是咬牙低吼：“孟副统领，我三弟接了你们一单，统领一队人马，协助你们派来的使者截杀一支修武堂侦察小队，结果整队人马全部失踪，无一生还——我要一个交待！” 第100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半个时辰后，斗笠人出门下楼，翻身上马，街巷里各个角落同时涌出十余骑士，纷纷跟上，密集的蹄声由近而远，渐渐消失。 雅间里，孟副统领端茶慢啜，面沉如水，目光闪动“廖洪、田一横，两个身经百战的老牌六阶，还有一队四五阶好手，尽数被灭，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手段？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干？又或者是一个组织……敢惹狂风盗已经够胆了，竟然连我们密子营都惹。会是逐月国的人吗？抑或是……” 正沉思时，传来几声轻叩。 孟副统领放下茶杯“进来。” 房门打开，守卫之一入内，向孟副统领恭敬行礼“大人，他们走了，丁组已经跟上。” 孟副统领嗯了一声，想了想，吩咐道“告诉丁组别跟太近，远远缀着就行了，也不要干扰他们行事，只需日常监视即可。” 守卫领命，迟疑一下，道“这些人都是有案底的，如果引起巡检司注意……” 孟副统领冷笑道“以这帮家伙的招摇行径，你当巡检司没注意到吗？不过不用担心，现在巡检司绝不会找他们的麻烦，或许他们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如此嚣张。” 守卫不解“这是为何？” 孟副统领淡淡道“狂沙盗能纵横边境十余载，你认为他们与突勒人会没关系？眼下边关正处于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口，上头为大局考虑，不会轻易动这帮家伙的。” 守卫默然，正要退下，这时门外传来另一守卫禀报“大人，鲍大档头传来消息，已经将出逃的案犯捕获，押解入北镇抚狱。” 孟副统领豁然起身“走，去北镇抚狱。” 北镇抚狱，就是舞阳国的天牢，专门关押犯事的大臣、贵族、武士及重犯，守卫极其森严。只要进了这里，不死也要脱层皮，活着出来的，十不存一。 一刻时后，孟副统领一行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看到了两名披头散发，一个劲喊冤的案犯。 如果罗霄在场，只怕会摇头叹息，说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这两个倒霉催的家伙，正是骆养保、骆子扬父子。 一名狱卒谄笑着搬过来一把椅子，请孟副统领坐下，然后连连鞠躬退出牢房。北镇抚狱这样的重犯监牢，常常牵涉到很多秘辛，任何一个有眼力见的狱卒都会知道基本的避嫌，否则怕是比牢里的囚犯更短命。 孟副统领丝毫不理会骆氏父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冤，淡淡道“说说吧，为什么要指使他人纵火？” 骆养保微不可察一抖，忙道“大人是不是弄错了？在下骆养保，是阴山郡骆氏家主，以经营绸缎立身，在阴山提起骆家……” “我不喜欢废话。”孟副统领语气如常平淡，“你们的身份我很清楚，说实话，如果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你们父子俩闲着没事爱放火，随你们的便，我密子营根本不会插手。但是，你们不该在京城，在天骄之战及突勒人大军压境的节骨眼上弄这种事。所以，二位很不幸，住进这里。如果你们父子俩还想保住半条命爬回阴山老家的话，我问什么，你们最好答什么。多说一句废话，我转身就走，就怕到时你们喊破嗓子，也求不得我回来。” 孟副统领语调平平淡淡，就象拉家常一样，但就是这样平淡的话，却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哪怕骆氏父子愿意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必须留下半条命！ 北镇抚狱，从不会让人囫囵出去。 骆养保萎了，他是商人，民不与官斗。而骆子扬也从前程远大的准武士，变成废人，随着力量的失去，胆气也同样失去。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只不过为了出一口恶气，竟然惹上密子营这样的可怕机构！ 像这种杀人放火的恶行，父子俩在阴山郡可都没少干，否则也不会一参与家族竞争，首先想到的就是雇佣野武士伏击另三家分支。盘外招用久了，会形成一种心理定势，干什么都想玩阴的，以至于把这种习惯都带到了京城来。由于干得熟了，他们早就做好了各种脱罪准备与手段，把什么巡检司、九门城守这些有可能涉及到的府衙都打点得妥妥的。 只是怎都没想到，密子营这样的大内机构会插手进来，他们都快逃出京畿了，居然还是被逮了回来，更投进这阎罗殿一般的北镇抚狱……当真是流年不利，撞到刀尖上了。 骆氏父子只能哀叹时也命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招供别无他法。 孟副统领听完招供，眉头终于放平下来，原来只是一出家族内讧，失败者心生不忿，进而报复，并非什么严重事件。 孟副统领慢慢站起，对一旁记录的档头道“把他们分开，各上三遍刑，每次录一遍口供，发现一处不符，就多上一遍刑，无须留手。” 那名档头垂首应是，狞笑地盯着惊恐万状的骆氏父子。孟副统领最后四个字的意思就是这俩人不是什么重要犯人，只要把口供钉死就行，人是死是活无所谓。 骆养保哭天抢地“大人！饶命啊，我们愿赎罪，愿奉家财赎罪哇！” 档头嘿嘿冷笑“家产？你们还想有家产，等着抄家吧！” “对了，看在你们父子还算合作的份上，本官可以告诉你们一个结果。”孟副统领走到牢门前顿了顿，转过头来，对骆氏父子道，“你们烧的那个屋子里，除了纸屑木箱的灰烬，连半片草叶残痕都没有。这世上没有什么火能烧得这么干净，所以，那屋里，其实什么都没有，你们中了圈套……呵呵，骆子风吗，年纪轻轻有此心计，但愿你能早日晋升武士。” 骆子扬疯一样跳起来，手脚镣铐哗啦作响“不！不可能！我的人一直盯着，决不可能在眼皮子底下运出几车东西而不知！你骗我！骗我招供，还要拷掠我，你枉披了一身官皮！” 档头眼神一硬，抽出鞭子。 而一旁的骆养保身体抖得像筛糠，蓦然哇地大口吐血，一头栽倒。 “爹，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们别走啊，我们要看大夫！快回来——” 咣当！监牢大门重重关闭。 第101章 【风龙洞穴】 罗霄并不知道骆养保父子的下场，不过以他对密子营的了解，既然在纵火现场发现有密子身影，就说明此案密子营已接手，也就意味着骆养保父子下场注定悲催。 罗霄根本没把这对父子放在眼里，此时他脑子里只有一点困惑，方才在酒楼转梯碰到的那个斗笠人，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不是熟识这个人，而是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很草莽、很蛮荒、很野性，就像塞外的刀客，或者说……马贼。 “罗公子，拿上这块玉牌，你就可以前往西北三十里外的风龙洞穴修炼了。”骆养德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罗霄的思绪。 “风龙洞穴”四个字，令罗霄精神一振，那点困惑也被扔到脑后，接过骆养德递来的玉牌。 这是晟京修武堂的修炼牌，需要用功绩点换取，而且必须是在册武士。在天镜域，所有有价值的修炼资源，都被宗室、权贵及修武堂牢牢把持，没有满足一定的条件，修炼无门，这也是野武士难混的原因。 罗霄轻轻摩挲着玉牌，这是他一路东来的最主要目的，终于到手了。 “你就跟老族长说，我去修炼了。”东西一到手，罗霄恨不得立即出发。 骆养德点头，迟疑了一下，道：“半个月后，郡战结束，朝战开启，到那时候，罗公子务必要露个面，我也好交差……” 罗霄点头：“明白。予人方便，予己方便。我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修炼狂，你放心。” 骆养德大大松了口气，胖脸堆起笑容：“那就好，那就好，我就知道，罗公子不会让我难做……对了，风龙洞穴在深山之中，食物补给不易，要不要我们……” 罗霄摆摆手，转身远去。 午后，京畿西北三十里，盘龙岭下，一辆马车辘辘行来。 中年车夫勒停驾马，回首道：“客人，盘龙岭到了，沿着前方那条山道就能通往风龙舍。” 罗霄跳下马车，抛出一小块碎银：“有劳，你可以回去了。” 马车离开，罗霄整了整衣衫，按照车夫提点，沿蜿蜒的山道疾行。 罗霄边走边打量山势，看半天也没看出这山与龙有什么关系，实在要说沾上点边的，就是山峦起伏，山道盘旋，勉强有点那个意思。再考虑到这里是京畿之地不多见的一座巍峨高山，所以才起了这么个高端大气的名字吧。 走到半山腰，罗霄看到了车夫说的风龙舍。 这个风龙舍，就是晟京修武堂设立在这里管理处，就像当初罗霄在龙吼山谷时的值守弟子庐舍一样。通常值守在这里的都是一二阶的低阶弟子，这个阶段的弟子，没有外出执行任务的实力，只能通过接一些在周边地区简单、安全、枯燥的任务来获取功绩点，就如同罗霄还是青带弟子时，值守龙渊山警戒兽潮一样。 这些低阶弟子，只起到一个门卫作用，拦不住强者，也没必要拦，这不是什么宝地，只是个修炼秘地。硬闯？可以，做为挑衅的代价就是挂上修武堂的黑名单，被天下修武堂追杀。 这样脑抽的人，千百年来只出现过两例，最后的结果是一例赔罪，一例被格杀。 值守弟子验看了罗霄的玉牌，恭恭敬敬道：“大人，这就前往风龙洞穴么？” 罗霄点头：“对，前头带路。” 值守弟子应声引领，一路上，不断介绍这盘龙山及风龙洞穴的由来。 刨掉那些明显穿凿附会的传说与神话，真正引起罗霄注意的只有一个，据值守弟子说，这风龙洞穴，不是自然形成，而是当年那位传下“风之影”奥义的大能开凿出来的修炼秘地。据说那位大能只在此处留下真迹，其余各处修炼风之影秘地，都是仿的。 言下之意，这里是正宗修炼风之影秘地。 罗霄听到这里，脑海闪过龙吼山谷那傲岸的青色背影，心里没由来产生一种说不出的肯定。这里是否真迹还不知道，但龙吼山谷，肯定是！ 二人转过曲曲折折的山道，穿过一片已凋谢的桃林，来到一个足以通过一辆马车的山洞前。 距离山洞还有百步远时，罗霄就感应到脚底下传来阵阵震动，像轻微地震。等来到山洞前，不用凝神就能隐隐听到洞里传来呜呜风声，凛冽而凄厉，令人心生寒意，但站在山洞前却并没有感觉到太强烈的风力。 值守弟子一番介绍，解开了罗霄心头的疑团。 “这风龙洞穴是个‘丁’字形洞穴，从洞口走下去是条直道，而山风是从两头的横道穿过。一旦进入，准备不足的话，会一下被狂风卷裹，磕碰岩壁，遍体鳞伤，甚至被吹出东南面的山洞，掉下山谷，非常凶险，所以武士以下不得修炼……” 罗霄肃然点头，原来如此，这风龙洞穴果然凶险，难怪在易水时，他能以武者的身份到龙吼山谷修炼，而这风龙洞穴却必须是武士境界才允许修炼。没有强横的防御力，贸然踏足这样的险地，那就是玩命啊。 随后值守弟子又指点罗霄可以到附近砍来山藤，栓在风口上的大石处，然后牵索而下，如果一时不适应，可以攀索而返，这样可以提高安全性，以往诸多来此修炼的武士刚开始都是这么做的。 罗霄谢过之后，突然提了个问题：“你在此值守多久了？” 值守弟子一愣，想了一下，道：“回大人的话，前后有两年多了吧。” “那么你见过有人修炼成功过吗？” 值守弟子果断摇头：“没有！我们修武堂的教习曾半开玩笑在讲堂上说，风龙洞穴是个打熬筋骨的好地方，功效等同于服用下品肉灵石，唯独不是修炼身步法的地方！” 这是什么意思？自己费了老大的劲来到这风龙洞穴，不就是为了完善风之影，将其修炼到大成么，怎么又变成了不适合修炼身步法，而是打熬筋骨的地方了？ 带着满肚子困惑，罗霄从善如流到附近山崖砍了一条粗长坚韧的藤条，卷成一团背在身上，小心谨慎迈进洞穴。 一踏进洞穴，那股嗡嗡风啸声立即明显起来。洞穴并不昏暗，两边山壁上每隔数丈就镶嵌着一块萤石，散发出白蒙蒙带点幽绿的光芒。不说照得很清晰，起码能看清楚前方道路。 越往下走，风啸声就越激烈，等走出数十丈后，声音已经变成轰轰隆隆，震耳欲聋。此时若有人说话，怕是要凑近了扯嗓子吼才能听清。 当罗霄转过一个坡度时，一股强大吸力扑面而来，若不是他及时沉步稳住下盘，必定被扯动。 白蒙蒙的萤石映照下，罗霄吃惊看到，横亘在眼前的山道呈螺旋形，咆哮的龙卷风由右（西）向左（东）横扫而过，哪怕距离风口还有数丈远，都有种要被吸过去卷进风眼的可怕感觉。 风龙洞穴，竟然是龙卷风！ 第102章 【加强版风之影】 在接近风口处，有一根拔地而起的粗大石笋，笋根处被勒出一道道绳痕，罗霄看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顺手把肩上的大捆藤条扔在石笋上，然后慢慢走近风口，仔细观察这团恐怖的龙卷风。 这道“丁”字一横的隧洞呈圆形，直径寻丈，足以通过两辆马车，两边看不到头，黑魆魆一片。轰轰隆隆的风声震得人耳膜生疼，强劲的吸力把罗霄身上的衣服扯得笔直，如果不是他这身衣服材质好，换成是当初修武堂那身学员服，绝对会被狂暴的劲风撕裂。 当罗霄借着萤石的微光，把目光聚焦到隧洞岩壁上时，瞳孔一缩，倒吸口凉气。 但见这螺旋形的岩壁上，清晰印着一个个足印，深及数寸，整齐划一，一如当初的龙吼山谷。 在如此狂暴的旋风里，不光要稳住身形，还要准确踏步而行，若是偏了半分，步伐就会变形，练习就算失败，又得重来。 这难度，比当初龙吼山谷直来直去的山风，何止高了数倍？ “晟京修武堂秘地，果然不同寻常。”罗霄深深吸一口气，既然目标是修炼风之影，既然来到了修炼秘地，别说刮风，就算是刮刀子，也是一个字——刚！ 罗霄没有托大，老老实实把藤条一端套在石笋上，另一端系在腰间，元力护罩展开，将全身裹住，做好准备后，纵身一跃，跳进风眼。 轰！ 一瞬间，罗霄只觉得自己跌进了激流漩涡中，强大至极的风力根本不容反抗，把他搅拌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完全失控，像风中残叶般在隧洞里乱舞，砰砰嘭嘭，不住地与岩壁做各种亲密碰触。 以罗霄远超玄武士的强大肉身防御力，撞击寻常山石，早就石屑纷飞，坑坑洼洼，面目全非了。然而这隧洞连火星都没激起半点，显然质地与龙吼山谷一样，绝对是玄铁石一级的。如果罗霄没有一层元力护罩，就算能抗得住伪灵器一击的身体也够戗。 绷！在风中凌乱的罗霄身体突然一震，一股强大的拉力从腰间传来，差点闪着腰，却是因为被旋风吹得太远，藤条已达到长度尽头，深深勒进肉里。 罗霄屏住气，拉住坚韧堪比钢丝的藤条，双腿叉开，死死抵住岩壁，双手交错，像拉纤一样，迎着猛烈的旋风，一点点向丁字形风**叉处移动。 在整个过程过，罗霄依然抵不住旋风的旋扭之力，脚步一点点偏转，最后身形倒转，沿着隧洞岩壁螺旋式向挪动。索长五丈，就这五丈之距，足足挪了半炷香，才终于扒住石笋，奋力脱出旋风眼。 呼！ 罗霄长出一口气，看着隧洞壁上的足印，苦笑不已，这还没开练呢，就跟练了半天一样累。 感受了一下元核消耗，罗霄也不由小小吃了一惊，为了维持元力护罩稳定，抗衡漩涡般的龙卷风，在极短的时间内元力消耗剧烈，元核足足缩小了一圈。以他那拳头大小的元核体量来看，缩小一圈就相当于整颗珠核级元核的消耗量，由此可见，不是真核级武士进来，简直就是找虐。 真核级武士能有多少？十个里面都未必有一个……这下罗霄终于明白之前那个值守弟子说的话“风龙洞穴是个打熬筋骨的好地方，功效等同于服用下品肉灵石，唯独不是修炼身步法的地方！” 只不过，对别的武士来说，是果然如此，而对罗霄来说，是不过如此。 “消耗元力而已，哥别的不多，元力——管够！” 随着罗霄双拳一握，轰然声中，全身罩在一片白芒中，纵身一跃，再度跳进旋风眼。很快，整个人又变成了风中残叶，吹入无尽黑暗中。 半炷香后，罗霄那泛着萤火般白光的身影再度出现，一步步走回风口，坐定调息一番，然后再接再厉。 第三次，他已经能坚持一炷香。 第四次，他已经能主动而不是被动在旋风中旋转， 第五次，罗霄进入洞天调息三十六周天，元力充沛，再度杀向旋风眼…… …… 当罗霄在风龙洞穴刻苦修炼的时候，并不知道，一件与他有关的调查卷宗正摆在舞阳君姚淼的玉案上。 “击杀两个突勒战士之人居然是易水城守之子，六阶玄武士程飞龙？”舞阳君姚淼轻叩案台，若有所思，“这个名字，有点眼熟啊。” 丹墀下立着一个面容冷峻，下巴留着一圈硬扎短髭的中年人，他穿着一身四品武官绯袍，补子上是一头獬豸，整个人给人感觉除了肩宽手长之外，并无特别之处。然而，任何一个认识他的人，没事绝不会往他跟前凑，甚至远远见到就会绕道。 因为他就是舞阳国最大的密探头子，密子营统领、白虎武士邢无伤。 邢无伤躬身道“去岁九月，河朔郡守曾上报消息，说道突勒人在白草城按插密子，并将原河朔三城修武堂在白草城布置的眼线尽数拔除。被彼时正好出塞执行本堂任务的燕山修武堂执事程飞龙发现，与另一途经此时的武士联手击杀两个突勒战士级密子。并且，突勒联盟遭受白灾的情报，最早也是此人上报的。君上当时御览呈报之后，曾赞将门虎子，果然有飞龙之姿，并给予赏赐。” 舞阳君姚淼眉头一挑“原来是此子啊，难怪看得眼熟……这么说来，突勒人所指的凶手，就是他……还有另一人是谁？” 邢无伤叉手应道“据程飞龙所言，因为边塞风沙的缘故，此人裹着面巾，未能看清面目。联手击杀，只是适逢其会，之后便不知所踪。程飞龙当时上报说极可能是位野武士，由于当时并未过于关注此事，故此臣没有全力调查，此时时过境迁，再难寻得此人踪迹。臣请君上治罪。” 舞阳君姚淼摆摆手“这不怪你，当时确实谁都不会在意此事。” 说是这么说，舞阳君姚淼心里还是暗道可惜，因为程飞龙的身份，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会将其交给突勒人的，如果能找到另一个出手之人并能确定是野武士的话，把这人交出去堵突勒人的嘴就完美了。可惜啊…… 邢无伤似乎看出了舞阳君姚淼的心思，低声道“君上，其实事情也好办，找不到这个人，那就制造出这个人就可以了。” 舞阳君姚淼眼睛一亮，沉吟一会，缓缓点头“好，此事你去办，先预留后手，等突勒使者团抵达之后，再见机行事。” “臣遵旨。” “对了，突勒使者团到哪了？” “昨日密子快报，突勒使者团已离开白草城，按行程估算，此时想必已抵达易水城了。” 第103章 【咄咄逼人】 “小叶护，前方就是易水城了。” 一列长长的舞阳国官员与军队组成的队伍，环护着一队五十余人的异族队伍。二百多人的队伍里，舞阳国赤红色的大日烈焰旗与带有明显异域特征的牛角狼面旗混杂在一起，每每令路人惊诧莫名，搞不清是什么状况。 每到这时，身为接引使的卢波就不免难堪，身为世宦之家，与这些蛮夷混在一起，感觉很不好，但君命难违，只能寄望早日抵达京城，了结这份差事。 听到卢波的传话，一袭金边纯白大麾猎猎飞扬的突勒使者团正使、小叶护牙兰勒停战马，微微眯眼，遥望远处那隐约的城墙，鹰目中射出一抹猎食般咄咄逼人的戾光：“卢祭酒可熟识易水城守程啸风？” “谈不上熟识，有过一些往来。”卢波有些吃力地回答。 尽管牙兰目中戾光不是冲着卢波，但这位接引使还是有些不舒服地扭动一下身躯，头皮微麻，说话都显吃力。这是牙兰的威压，而卢波只是个普通人。 卢波是出身世家大族没错，但世家大族也不可能尽出武者，同样也会有许多没有修炼天赋，无法聚灵的普通人。卢波走的不是武道之途，而是以文载道之路，他是文德馆出身的优异学子，因文而进士，最终成为国子监祭酒。 当初舞阳朝廷拟派出接引使团时，曾讨论过“接引使”一职，究竟是派武士还是文士担任，争论到最后，还是决定派文士。 如果派武士的话，以突勒人的野蛮无礼，万一向接引使挑衅，战是不战？战，赢了打脸，突勒人不爽；输了被打脸，舞阳国不爽。但派文士就不一样了，突勒人再蛮横，只要他们还想要点脸，就不会向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出手。 于是，卢祭酒被赶鸭子上架，远赴千里，迎接并护送突勒使者团。 突勒使者团人不多，总共五十三人，其中战卒十人，文吏十人，战士八人，其余全是仆役奴隶。身为接引使的卢祭酒日日需与突勒人打交道，突勒战士还算好，身为鳄战士及以上更高级战士，他们的肉身防御力极强，基本不披甲。但那些战卒就不一样了，都穿着硬皮甲，重要部位更镶着厚实的铁片。 突勒战卒的皮甲都是用牛皮缝制，再用粪便作为粘合剂鞣制，这样制做的皮甲十分坚韧，却会发出强烈恶臭。突勒人习以为常，却令卢祭酒苦不堪言，只觉得这是自己入仕以来最倒霉的一趟差事。 见小叶护眼神不善，卢波似是介绍又似提醒道：“我舞阳国三十六郡，一百二十八城，每城城守至少需高段白虎武士以上极别才能担任，而边境关城的城守，更是非青龙武士不可担任。易水城守程啸风程大人，就是一位强大的青龙武士。” 牙兰收回目光，淡淡扫了卢波一眼：“我知道，初段青龙武士嘛，整个舞阳国强者中也能排进三百名之列。另外，我更知道，他有一个儿子，刚晋级玄武士不久，就拿了几个突勒战士试刀……” 卢波悚而惊，脱口辩解道：“小叶护是否弄错了？程公子怎会无端挑衅塞外战士？再说了，一个刚晋级的玄武士怎可能杀得了几个同级战士？小叶护，此事怕是……” “别紧张，更别试图否认。”牙兰手里金丝马鞭轻磕皮靴，灰冷的眼珠看不出半点情绪，声音平静而冷冽，“我们也有我们的消息来源，再者说，那位程公子截杀异族哨探而得到贵国朝廷赏赐之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呵呵，我倒是很想看看，贵国国君会如何处理此事。” 不等卢波再想说什么，牙兰马鞭一指：“今夜就宿于易水城。” …… 突勒使者团过境，身为城守，不管程啸风愿不愿意，按礼节都得请人过府，设宴款待。 突勒人很爽快——在卢波看来，几乎是迫不及待答应了。 月上中天，程府夜宴。 突勒使者团由正使小叶护牙兰带队，来了一半人。 而易水城这边，同样也有半个易水城军政系统人员及修武堂部分执事教习出席，规格与诚意也不算低了。只不过，因为突勒人举止粗鲁，言语傲慢，宴会氛围却不太好。如果不是因为对方远来是客，加之突勒大军压境，令人忌惮，又有卢波居中斡旋，怕早就冲突起来了。 然而，该来的还是会来，有些事终究无法避免。 杯箸交错声中，一个侍立于小叶护牙兰身后的突勒人突然用生硬的东土语言向程啸风发问：“程城守，不知贵公子是否在府上？” 此言一出，宴会气氛顿时为之一滞。 程啸风正与代表修武堂出席的执事长说着什么，骤言此言，眼神一厉，神色不动，看都不看那突勒人，只向牙兰问道：“这位贵属是……” 突勒人习俗与东土不同，除了权贵能入席，侍卫随员这些，是没有资格能与贵人同列席的。所以与其说是款待使者团，不如说是只款待小叶护一人。 既然没资格入席，自然也不会通名报姓，故而程啸风有此一问。 “这是我的随行护卫，百夫长穆克勒。”牙兰一脸抱歉的向程啸风致歉，将酒杯重重一顿，不悦道，“穆克勒，你要干嘛？就算你要挑战程公子，也要看场合。咱们草原确实喜欢在宴会上比斗厮杀，展示勇士风采，但东土风俗却不一样，这里宴会就是吃喝，要比斗得上修武堂。你这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乍一听似乎牙兰在呵斥下属，其实谁都能听出言外之意。 程啸风却笑道：“小叶护对我东土风俗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东土诸国在宴会上也有演武助兴的传统，贵属之言倒也不算唐突。贵使团远来做客，程某添为地主，原本应当尽力满足客人要求，只可惜，犬子已于前日离开，随天骄郡战前十优胜者一同前往晟京了。” 牙兰笑道：“无妨，我们也是要到晟京，早晚能相见。” 这话是笑着说出，但背后透出的咄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牙兰此举，无异于指着程啸风的鼻子说，你儿子跑不了，我收拾他定了！ 程啸风要是能忍下来，那就不是一城之守，不，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了。 程啸风霍然张目，须发无风自动，但他并未开口，这种场合，他以一城之守赤膊上阵打嘴仗，不但落于下乘，也容易在事后被朝廷政敌攻讦。 开口的，嗯，是跳出来的另有其人。 散布在府邸周围警戒保卫的程府护卫当中，一人按刀大步上前，伏跪于地，掷地有声：“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程府家臣袁通，愿代替少主，接受突勒战士挑战！” 第104章 【刀斧争锋】 袁通，城守府护卫队副队长，六阶高段玄武士。 穆克勒，突勒使者团随行十三战士之一，六级高阶鳄战士。 双方阶位完全一致，这是一场公平的较量。 袁通满头黑发披散，用一根青带束住，脸如刀削，眼神锐利，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精悍气息。他的武器是一把雁翎刀，背厚刃薄，刀柄略长，显然可单持也可双持。 穆克勒是一个年约三旬的壮汉，上身套着铁制半胸甲，两条粗壮的胳膊足有常人大腿粗，一只耳朵戴着硕大的铜环，满头发辫，如同一条条扭曲的小蛇，胡须也同样用铜环箍成一束束粗辫状，粗砺的黑脸上纵横交错各种疤痕及刺青。这狰狞模样，都不用化妆，晚上放出来绝对能吓死人。 他的武器是一柄单刃斧，柄长五尺，份量沉重，长镰般的斧刃透着隐隐暗红，散发出慑人的光芒。 比斗的两人相距十步站定，可以看到穆克勒足足比袁通高半头，身躯也比其壮硕一圈，占有明显的身高体格优势。 程啸风平静地望着牙兰：“小叶护要怎么比？生死战还是点到为止？” 牙兰还没说话，卢波就急忙插口道：“小叶护曾有言，使者团是为了和平而来，既是如此，自当以和为贵，点到为止即可。” 牙兰微笑，额头束着的金环映着明亮的萤石光芒，晃得卢波眼花，随即他听到这位突勒小叶护的笑声：“好，点到为止。不过刀剑无眼，如果收束不及的话，就自认倒霉吧。” 程啸风亲自执壶斟满一杯酒，往案上一顿，洪声道：“袁通，我等你喝这杯酒。” 袁通提刀在手，倒转刀柄，刀尖朝下，向程啸风深深一鞠。 随着程啸风一声令下，比斗开始。 袁通按礼节先施一个武士礼，然后单手执刀，刀身放平架在左小臂上，刀尖指向对手，以“抱刀式”起式，踩着稳健的步法，向对手逼近。 穆克勒却没回礼，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武士礼，他同样单手拎起巨斧，像拎一根木棒般轻松，随意向袁通走来，突凸的眉弓下一双细眼泛起凶残之色，突然开口道：“你跟你的少主谁厉害？” 袁通冷冷道：“少主天纵之才，年方弱冠就晋阶武士，比我强多了。” “你们东土人不实诚。”穆克勒摇摇头，细眼流露出一丝鄙夷，“你的少主只是六阶中段，说比你当年强多了我信，说比你现在强多了……很可笑。我想，击败你，应该就可以击败他了。” “那就来！”袁通已逼近穆克勒五步之内，正是出击的最佳距离，厉吼声中，抢步疾进，怀中雁翎刀迅猛刺出，刀尖距穆克勒胸膛五尺时，突然暴吐出一道耀眼白芒，长达三尺，击刺穆克勒。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击，穆克勒却只是把斧面竖起挡在胸前，白芒击打在斧面，迸发出打铁般的震响与火花，便轻松化解了袁通的一记奥义杀。 袁通一击无功，立即向后跳开寻丈，单刀缠头过脑，一招“八方风雨式”将全身裹住，刀风呼呼，寒光如团，防御得滴水不漏。 穆克勒原本想追击，见袁通反应迅捷，攻防转换极为老道，只得放弃，继续保持压力向前迫进。 “袁队稍急了些。”坐在程啸风下首的修武堂执事长、白虎武士陆英明低声道，“对手的武器、体格都占优势，破防不易，须慎用元力。对了，袁队的元核如何？” 每一个武士的元核大小都是机密，轻易不会泄露，如果不是此战的重要性，需要分析双方实力，陆英明也不会唐突询问这种敏感问题。 身为家主的程啸风，自然对手下家臣的实力最为清楚，不清楚的话也不会招入自己麾下，他对陆英明只说了四个字：“珠核之上。” 珠核之上有两种，一种是真核，另一种则是介于二者之间的准真核。无论是哪一种，在武士中都是不可多得的精英。 陆英明微微点头，略松口气。突勒人虽只来了八名战士，但必定都是最精锐的猛士，没有准真核以上的实力，恐怕吃不住。正想再说什么，突然眼神一凝——突勒人，动了。 穆克勒咧开血盆大口，嗬嗬狞笑，巨斧顿地，双手箕张，空门大开，充满挑衅之意。 几乎在他刚做出这动作的瞬间，七八步外的袁通闪电般突进，匹练似的雪亮刀光自上而下，从肩膀一直劈到肋下，刀锋裂甲，一路火花。 咣当，裂成两半的胸甲掉落地上，而穆克勒的毛掺掺的胸膛胸毛乱飞，一道明显的刀痕犁过，却只留下一条长长的白印，皮肉无伤。 这时就见一道弧形血光亮起，自下而上，咣！重重劈在袁通火速激发的元力护盾上，将袁通连人带刀劈飞数丈远。那凶悍恐怖的力量，光看着就令人头皮发麻，如果不是袁通及时激发元力护盾挡在身前，后果不堪设想。 袁通着地翻滚，正想跃起，已抢得先手的穆克勒得势不饶人，迅猛扑上，巨斧如轮，一路追砍。咔咔咔咔咔！砍得石屑纷飞，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留下纵横交错的一道道斫痕，深达数寸。 袁通若大身躯蜷缩如虾，如陀螺般在地上翻转腾挪，闪耀着元力激发后特有白芒的斧刃几乎是擦着他的身躯劈过，尖利的碎石划过脸颊，激射肌肤，将衣服穿出许多小洞，却未能伤他分毫，玄武士的防御可不是白给的。 但是这样被动挨打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稍有疏忽就是惨烈下场。 终于，穆克勒逮住一个机会，或者说，是他通过这一连串劈砍，找到某一个节奏，预判了袁通的下一个动作。 轰！ 巨斧狂野劈下，白芒耀眼，将袁通的元力护罩劈得四分五裂，同时巨斧也被反震力震得向外一歪，滑到了袁通的肋下。 袁通顾不得内腑震动，身躯顺着长斧柄翻滚而上，双足重重跺在斧背，将巨斧踩得入地半尺，整个人借势弹起，飞跃半空，双手反执刀柄，刀尖向下，把长刀当匕首，怒吼着奋力插下。 目标，穆克勒的肩窝，从这里穿刺，可以像串肉一样，一捅到底。 刀芒长达五尺，显然袁通已经把元力运转到了极致。 刀锋加刀芒，接近八尺，一闪而没。 中了！ 袁通狂喜刚涌上心头，蓦然一冷，不对劲，没有破防的触感与阻滞感，这是…… 眼前出现穆克勒硕大的拳芒，袁通一记奔雷掌，奋力格挡，强劲的元力冲击在他眼前爆开，如水波向四周溢溅，晃得两眼发花。等他定神看去，这才发现穆克勒竟果断弃斧，用右臂将他的雁翎刀生生夹在肋下。 这下子，两人四臂各自被对手控制住，挣脱不得。 袁通大喝一声，怀里起腿，足尖如箭标向穆克勒咽喉。 穆克勒急收下巴，结果这一腿擦着鼻子踢偏，顿时两股血箭从穆克勒硕大鼻孔标出。然而穆克勒浑然不顾，借着被踢得偏头的机会猛然甩动发辫，束着铜环的发辫如同铁丝般扫过袁通眼前。 袁通此时进退不得，唯一能做的就是急闭双眼，肉身硬扛——随着一声惨叫，袁通双睑被刷得血肉模糊，双目难睁。玄武士防御力再好，也防不到眼睛上。 袁通双目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在目不能视物的情况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激发元力护盾，第一时间防护自身。 果然，下一刻，穆克勒一记头槌狠狠撞来，剧烈的冲击力令元力护盾一阵乱颤，好歹没爆开。 就在这时，穆克勒头顶红雾涌动，蓬然显化出一只血齿森森的血红色巨鳄头颅。 “血气化形！” 程啸风与陆英明一起低呼，拳头一下握紧，该死！一旦使用这种狂化技能，突勒战士的战力至少飙升三成啊，袁通危险！ 巨鳄头颅张开大嘴，发出无声咆哮，蓬然炸裂，化为一团血雾尽数没入穆克勒头顶。 在血气化形催动下，穆克勒的身体仿佛暴胀一圈，周身隐隐有血光浮动，暴吼声中再次撞向袁通额头。 一下、两下、三下……蓬！元力护盾破裂。 护盾、护罩连续被破，加上多次使用奥义，饶是袁通是准真核级，元力也几近耗尽，再也凝不出一面护盾来。 穆克勒咧嘴狞笑，喉咙发出一声兽吼，猛低头，再来一记头槌。 铿！ 两颗脑袋重重撞在一起，仿佛铁锤击骨，袁通额头下陷，眼耳口鼻一齐喷血，双手无力松开，木头般向后栽倒。 第105章 【突勒嚣张】 “住手！” “停下！” 前一声是程啸风大喝，但穆克勒根本不理会，蒲扇般的大手掐住受到重创的袁通咽喉，正要发力。就在这紧要关口，牙兰喝止声及时传来。 穆克勒已经掐进颈肌的铁爪定格，然后慢慢松开，叭，随手扔下死活不知的袁通，浑不顾鼻血涔涔，上前拿起程啸风面前的酒杯——这本是程啸风为袁通战胜对手的赐饮。 穆克勒仰脖，连血和酒一并饮尽，酒杯往案几一顿，然后嗡声嗡气说了句突勒语便转身回到牙兰身后。 程啸风、陆英明、卢波等人都不懂突勒人，但这一刻，他们却出奇地感觉出了这个凶悍的突勒人说话的意思：“这杯酒，我喝了。” 程啸风脸色铁青，看着被护卫们扶下去生死不明的袁通，一腔怒火却发作不得，目光转向陆英明。 陆英明看懂了程啸风的意思，这是在问他，易水修武堂可有玄武士能出战？ 陆英明苦笑，袁通在玄武士这个境界已经算是不可多得的高手，修武堂里同境界的执事教习与之相比就算也高不到哪去，强行上场也赢不了，反而助涨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看到陆英明微不可察地摇头，程啸风腮邦子鼓起一棱一棱，最终长长吐出口气，面色突然平静下来，淡淡道：“草原果然出勇士，可惜程某当年六阶之时，没有出塞，会会鳄战士之勇。可惜了。” 牙兰仿佛没听出程啸风话中杀意，呵呵一笑：“没事，现在也不晚啊，虎父无犬子，相信令公子不会让他的父亲与我们的勇士失望。” 宴会在突勒人不怀好意的大笑声中，草草结束。 夜深，程啸风从袁通病榻出来，胸中郁结，亦喜亦悲。喜的是袁通还活着，悲的是这位忠心耿耿的家臣颅脑遭受重创，陷入昏迷，不知何时才能苏醒。而且，眼睛受损，就算恢复，只怕也要半废。 程啸风长吁短叹负手走进内院，突然停下脚步，沉吟一会，吩咐跟在身后的侍从：“叫飞凤过来。” 不一会，程飞凤以不输男子的大步疾行而来，一双黑而亮的长眉郁结不展，显然也是因为袁通之事。在家族众多护卫里，袁通常常随行护卫她外出，关系还是相当不错的。眼见他伤成这样，心里分外难受。 “父亲……” 程啸风抬手一招：“随我来。” 父女俩一前一后，七拐八折，来到一间地下密室前。 屏退随从后，程啸风示意女儿随自己进入。 密室内陈设简单，只有一个檀木架子，其上摆放着寥寥几件东西。 程飞凤早些年进过这密室，知道这里面放着什么，不由得瞪大眼睛：“父亲，你这是？” 程啸风从架子上拿起一个玉匣，塞给程飞凤：“你知道这是什么，拿好。” 程飞凤傻傻捧着，正想说话，却见父亲解下腰间那把跟随他数十年的灵器“百胜刀”，一并放到程飞凤手上，神情郑重道：“你不用回燕山堂了，立即进京，找到你兄长，把这两样东西交给他。” 发了好一会呆，思绪回转，程飞凤终于明白了，咬着红唇重重点头：“明白了。父亲放心，女儿一定会把这两件宝物完好交到兄长手上。” …… 翌日，突勒使者团启程离开易水，前往晟京，下一站是云州。 之后，发生在程府的一幕，以及突勒使者团随后的行程举动，以四百里加急传入晟京，摆放在舞阳君姚淼案头。 同时宫殿里还有几位廷臣垂手肃立，以备国君垂询。 “同阶同境界，居然被重创至此。”舞阳君姚淼边看边摇头，实在不知是突勒人太凶悍还是程府这位家臣实力不济。不过，越往后看，脸色越难看，后面发生的事，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初五，突勒使者团在安平县驿站住宿时，偶遇河朔郡战第九名、六阶初段玄武士王康。这位岫岩修武堂新晋教习，因家事而未能与本郡天骄战团同仁同行，在处理完家事后，正独自上路，追赶本郡战团，结果好死不死碰到突勒使者团。 参加天骄战的选手，沿途都由地方驿站提供食宿，这本是朝廷对天骄种子的一种优渥，但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到一帮心怀叵测的人，就悲剧了。 在大堂进食时，突勒人听到驿丞驿吏驿卒们围着一桌各种奉承，都不用打听就明白了这一桌人的身份。 于是还是这个穆克勒跳出来，声称要挑战所谓的“天骄种子”。 其实郡战胜出者还不算天骄种子，但天骄种子一定是在这群人里产生，所以驿站的吏卒们用“天骄种子”来奉承，相当于秀才进京赶考，说其高中状元一样都是吉利话。 不过突勒人可不管什么吉利话，使者团的秘密使命之一，就是通过击败天骄之战的选手，彰显突勒人的武勇，打击舞阳国的士气，为接下来的谈判也好，战争也好，争取主动。 卢波想阻止，但根本阻止不了；王康不想战，但被逼迫不得不战。 这次穆克勒没用巨斧，估计是不想出人命，毕竟挑战还算没突破底线，若是死了人使者团也会有麻烦。 高阶打低阶，结局没有任何悬念，双方交手不到三合，王康便被一记重拳打得吐血昏迷，当夜就急返王宅救治，就算保住性命，接下来的天骄战也泡汤了。 初九，突勒使者团抵达云州郡治平城，截住了刚刚准备启程前往晟京的云州天骄战团。 这一次，穆克勒与另一位高级鳄战士哈土土，连挑六位郡战选手，全部重创，几乎打残了云州天骄战团。 看到这里，舞阳君姚淼眼里已涌起怒意，猛地击案：“突勒人！这是欺我舞阳国无人么！” 玄金为框的玉案都出现了浅浅掌印，可见这位的国君是动了真火。 这时卫尉南宫文豹出列行礼道：“君上息怒，突勒逞凶，固然令人愤怒，但细想之下，实非我舞阳国无人，而是在低阶时，战士体系对武士体系的压制太强所致……” 话不用说全，同为高阶武士的舞阳君姚淼也明白过来。 武士的终极目标，就是“打破樊篱，踏足修真”，追求的是更高境界。而战士则追求杀伤力最大化，同级同阶，凭着血气化形，单挑对战，基本没有对手。 然而战士体系的这种强是牺牲了向上之路换来的，他们只修气血，不修灵脉，强则强矣，却永远无法踏入修真大门。 “战士体系，血气化形，止步十阶，无望通灵”。 这是整个天镜域的共识。 当然，话又说回来，突勒战士在高阶可能未必强过东土武士，但在低中阶位，尤其是六七八阶这个层次，是实打实的完虐同级武士。 这个脸不光丢了，而且还可能继续丢，这让稍稍平复下来的舞阳君姚淼更不爽。 这时主持此次天骄朝战的大鸿胪尚云峰出列道：“君上，以臣之见，这只是突勒人运气好，还没碰上一位足以越级挑战的世家大族精英种子。” 舞阳君姚淼毕竟是一国之君，自有制怒之道，闻言容色稍霁，抚须想了想，问道：“我们有这样的精英种子么？” 大鸿胪尚云峰毫不犹豫回答：“我舞阳国人杰地灵，英才倍出，当然有！” 舞阳君姚淼点头：“好，你去安排。沿途州郡被打击只是有损颜面，若是突勒人进京之后凶焰还未能压制，那本届天骄朝战，我们等于未战先败了。尚卿，你可明白？”说到最后，舞阳君姚淼的脸色凝重起来。 大鸿胪尚云峰重重顿道：“臣，明白！” 舞阳君姚淼目光转到密子营统领邢无伤身上：“邢卿，突勒使者团八战士的底细摸得怎样了？” 邢无伤施礼道：“可以确定的是，出手挑战的穆克勒与哈土土都是高阶鳄战士，等同于我们的六阶高段玄武士。依照他们平日尊卑行止来看，这两人应该是八战士中实力最低的两个。” 只是实力最低的两个，就把舞阳国的郡战精英打成这样？ 虽然河朔郡与云州郡选手的实力都偏低，除了云州郡战第一名是位六阶中段，其余的都是初段，并不代表舞阳国的天骄种子真正实力，但被两个实力最低的突勒战士横扫，多少令舞阳君姚淼心里不舒服。更何况，程府家臣袁通，可是实打实的六阶高段都被伤成这样，这两个突勒鳄战士不简单，极有可能是突勒人从这个境界里挑选的最强者，不可小觑。 “另外六个人呢，对了，还有那个小叶护的实力如何？” 问到这个，邢无伤的表情有些古怪，迟疑了一下，才道：“很奇怪，其余六人，包括那个小叶护，实力只有七阶……” “什么？七阶？这怎么可能？” 殿堂之上，舞阳君姚淼与卫尉南宫文豹、大鸿胪尚云峰等大臣都极为吃惊，只派六七阶战士前来，突勒人会这么托大？他们凭什么认为天骄朝战中没有八阶的英才？ 邢无伤凭着多年密子营的经验，总感觉不对，但又实在搞不清究竟哪里不对。 “继续查，一定要查清楚，突勒使者团的真正实力。” 议了半天事，没有一个好消息，心情大坏的舞阳君姚淼拂袖退朝。 第106章 【无名老人】 外界纷纷扰扰，罗霄却安居山中修炼。 罗霄现在已经能够脱离藤条，在狂号的旋风中稳定身形，并按照风之影的步法迅捷行走。这样快就达到这般成就，如果让风龙舍的值守弟子看到，下巴怕是要掉地。但罗霄却知道，自己到大成还有一段距离。 由于风龙洞穴特殊的环境，罗霄评价在这里修炼风之影可以称之为“加强版风之影”，一旦练成，比在龙吼山谷修炼风之影强何止一倍。由此看来，值守弟子所说的此处是那位前辈大能留下的真迹，还真有可能。 能修炼更强大的身步法，罗霄当然高兴，只是他无奈地发现，加强版风之影对元力的消耗实在太大，一个周天循环走下来，元力消耗极巨。好在经过那么长时间，仙石洞天里所有的下品灵石已经全部转化为中品，其中有好几块甚至超过中品，至于是不是上品，罗霄没见过真正的上品灵石，无从判断，就当是准上品好了。 就靠着这堆中品及准上品灵石，才勉强抵消损耗，而这也拖慢了他的灵芽生长进度，使得晋升七阶的步伐，又一次延缓。 “也罢，等我风之影大成，就在洞天里狠狠闭关半年，直到灵枝完全修复，一家伙长到六七八寸为止，这样就能一举越过七阶的初、中段，直接高段，甚至圆满！” 罗霄用力握拳，暗暗发狠，这六阶境界，实在拖了他太久了。 每天用三个时辰修炼风之影，然后再用两个时辰进洞天苦修——这是真的苦修，在这样密闭环境里一练就是两个月，对人的心境着实是一种考验与磨练。 还好，现在洞天里多了一块灵圃，伺弄花草，能让他放松身心，起到良好的按摩心灵的作用。 灵圃里，数百种珍稀草药长势良好，屈指算算，在仙石洞天生长了也有个十几二十年，不少移植时有一定年份的草药都有往灵植转化的趋势，以现在的品相与功效，拿出去卖价格绝对能翻一番。 当然，罗霄不会这么干，他不缺钱，他要把这些花钱买来的草药，变成有价无市的灵药，甚至，是无价之宝！ 盘龙岭怎么说也是京城一座名山，罗霄也不会每天只往两个“洞”（洞天、洞穴）里钻，他喜欢三餐到峰顶上吃。吹着山风，吃着美食，极目远眺，身心俱畅。这样张驰有度，劳逸结合，对修炼只有好处没坏处。 这一天罗霄刚走出山洞，突然停下脚步，凝神戒备。 山洞十余步外，正负手站立着一个老者。 普通的模样，普通的穿着，如果手里拿一柄药锄，背负背篓，十足似一个艰辛跋涉险峰峻岭的药农。 然而罗霄却知道，这老者绝不普通，普通人怎么可能令自己在这么近的情况下都没法发觉？而且当他将一缕元力气息笼罩向老者时，惊骇发觉元力如泥牛入海，消溶无声。 能够若无其事将一个元力堪比七阶武士的元力化解，起码得高出两个境界——九阶？ 不对！罗霄很快自我否决，他没少接触青龙武士，但没有一个似这老者一样给他深不可测的感觉。 十阶吗？ “你一定在猜我的境界。”老者突然开口，面带微笑，用一种像在家门口晒太阳唠嗑的平和语气道，“不用猜了，你猜不到的，就如同我也想不到一个六阶武士却拥有七阶武士的庞大元力一样。或许，这就是你能坚持近一个月的原因吧。” 坚持近一个月？罗霄立即明白了这神秘老者的来意。 然而不等罗霄爆发，老者伸出一只手背布满青筋的手掌摇了摇：“有戒心是对的，但不必反应过度，老夫对你没恶意。这么说吧，老夫今日原打算旧地重游，却听风龙舍的弟子说有个年轻武士在风龙洞穴里修炼快一个月了，一时好奇，就过来看看，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对，你我素不相识，不是么？” 罗霄元力凝而不发，保持足够的戒备，敏锐地抓住老者方才透露出的一个信息：“你说，你是旧地重游？” “对，跟你差不多年纪时，我也在这里修炼过。”老者脸上流露出一抹缅怀之色，只在这时，他那看似浑浊的眼睛才亮起一种名为峥嵘的神采。 罗霄现在是骆子风的模样，跟他差不多大的话，那就是二十六七岁的时候，那时这老者是什么修为呢？ 老者那仿佛看透世情的眼睛似是能看出罗霄内心所想，不等罗霄询问就自顾说了出来：“我那时是七阶，修炼了整整两个月，但是，失败了。” 二十六七，七阶！ 这可不是普通武士能达到的境界，甚至许多资源雄厚的世家子弟都难达到。这老者，果然不普通。 “所以，你以六阶修为，能在这坚持一个月，而且举止步态，已隐隐有小成之势，看样子，你机缘不浅啊。老夫这趟没白来。” “没白来？”罗霄剑眉一扬，元力欲爆。 老者哈哈大笑，摇头摆手：“别紧张，老夫的意思是，能看到本域界出了个天纵之才，很是欣慰，没白走一遭。要知道，你是近百年来，除老夫之外，第二个修成‘风之影’奥义的人。哈哈哈，那位前辈后继有人，老夫也替他欢喜啊。” 这消息太劲爆！ 罗霄瞪圆眼睛：“第二个！你……你刚才不是说没练成么？” 老者笑道：“没错，我二十七岁时修炼风之影失败，一直心有不甘，二十年后，四十七岁时再闯风龙洞，耗时半载，终臻小成，算是圆了年少时的意气，而那时，老夫已是十阶……” “我想起来了！”罗霄少有的失态大叫，又惊又喜指着老者，“你是姚……你就是《风之影修炼心得录》里那个闯步最高纪录保持者！” 老者大笑不已：“哈哈哈！没错，看来你也看过那本小册子。不过，老夫相信，这个纪录或许已经被你追平甚至打破了。” 罗霄终于撤去元力，恭恭敬敬向老者深深一鞠：“晚辈拜见前辈。” 罗霄已经知道眼前的老者是谁，到这时他才算是完全放松戒备，且不说这老者的身份，若对自己不利的话，只是一句话的事，根本不用动手。就算真动手，以对方十阶的实力，自己恐怕连招架的机会都没有，再怎么戒备也没用。 “你可以称我无名老人。对了，你叫什么？” 罗霄略微沉吟，拱手道：“晚辈名罗霄，字子风。” 面对这位背景深厚，实力莫测的前辈高人，罗霄本能感觉说慌的话对自己弊大于利，灵机一动，玩了个语言游戏。 “罗”与“骆”读音非常相似，咬字稍轻一点，根本听不出来。再巧妙借用“名”与“字”，无论他说自己是罗霄还是骆子风都没错。即使将来若身份暴露，无名老人也不会认为他当时说了慌。 “好，罗子风是吧，你可否告诉老夫，你以前是否修炼过风之影？在何处修炼？”果然，无名老人被罗霄带进沟里了，把两者的姓与名混为一谈了。 “有，就在龙吼山谷。” “果然如此！”无名老人一拍大腿，“年轻人，你当真幸运，选对了地方，这天镜域共有修炼风之影秘地二十七处，日月星三国各占九处。这里面只有四处是当年那位传下风之影奥义的传奇强者留下的真迹，其余二十三处，都只是拓印，有形而无神，难以体悟真意。而我舞阳国就占了两处，一处是这风龙洞穴，一处，就是河朔郡龙吼山谷！” 居然还有这种事？！ 罗霄乍听这样的秘闻，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很自然地，他想起曾在龙吼山谷感应的的“错觉”，那个有如仙人般的青衣人的背影……原来，这就是真意！ 而在风龙洞穴没有感应到，或许是因为自己修炼加强版风之影还没有臻至大成的缘故。 无名老人笑罢，面容一整，肃然道：“这是秘闻，别往外传，否则那二十三处‘秘地’所在的修武堂，非闹起来不可。” 罗霄表示明白，这种事确实不宜外传。 既然无名老人多年前已练至小成，现在想必更有精进，罗霄自然不想放过这难得的请教机会。然后，无名老人给出的答复却令人既感叹又遗憾。 无名老人也只练到小成之境，因为他元核的元力储量不足以支撑他继续练下去，而从小成到大成所耗费的资源十倍于前，哪怕他背景再雄厚，也支撑不起。毕竟他出身的宗族可是天下第一大宗，家族人才济济，资源再多，分摊到个人身上也不剩多少了。 一老一少攀谈一会，无名老人很自然道：“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想必是此次天骄之战本郡的首席吧。” 罗霄实话实说：“晚辈还没想好要不要参战……” “参战！一定要参战！”无名老人果断道，“老夫当年也曾参加过两届，可惜前一届实力不济，后一届实力倒是够了，却因故错失。为弥补遗憾，老夫在成为龙象武士之后，毅然随中域选才的使者前往中域，直至二十年前方叶落归根……” 罗霄知道，龙象武士级别是可以免试入中域的，不过很少有人愿意这样做罢了，没想到无名老人居然有此勇气，令人佩服。 无名老人如此热忱，罗霄不好直接回绝，也没必要，便想岔开话题，突然心头一动，鬼使神差问道：“无名前辈既然曾去过中域，这中域，少年天才多吗？” 无名老人一怔，反问：“什么叫少年天才？多年少？多天才？” “嗯，二十……不，十八岁以前晋升武士，这样的有吗？” 无名老人哈哈大笑：“你真应该去一趟中域，这下域局限了你的眼界……十八岁以前晋升武士，的确，在下域，至少我们天镜域几百年来没听说，但在中域，这样的天才虽不多亦不罕见……这么说吧，出现的机率就跟咱们的天骄种子差不多。” 天骄种子，日月星三国总计有三百名，十年出三百个，果真是“不罕见”！ 罗霄怦然心动，对啊，他一直纠结的就是自己如锥藏囊中，不知哪天一不小心就脱颖而出，引发全域窥伺，不得安宁，更不得安全。但是，如果身处中域呢？他还会那么出众吗？很显然，至少，目前来说，答案是否定的。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朝。相较而言，这下域就是野，而中域就是最适合隐匿的“朝”！ 罗霄果断决定，就去中域！看来这天骄之战，还真得参加，不光要参加，还要全力以赴，杀入三十天骄！ 于是罗霄开始热切询问中域见闻，无名老人也知无不言，一老一少，一直聊到黄昏。 一直到罗霄肚皮咕咕作响，无名老人才笑呵呵离去，在他身影快消失时，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对了，你的易容术不错，哈哈哈！” 罗霄摸摸脸，还是被看出来了啊，也对，十阶嘛，慧眼如炬，一般的易容术，真的很难瞒过。 第107章 【城门偶遇】 自从与无名老人一席谈话后，由于有了明确目标，罗霄修炼更加发奋。而且无名老人虽然也没把风之影练到大成，但这数十年积累的经验也足以给罗霄带来不少启迪，使他修炼起来更顺畅，也避免了一些弯路，修炼进度突飞猛进。 就在罗霄全力修炼的时候，风龙舍的值守弟子送来了一封信。 书信是骆养德写来的，大意是天骄朝战即将开启，他的候补名额也已到手，需要回来参加三日后在宫城极殿举办的朝宴。这是骆氏族人最上心的一桩大事，能够露脸并交好权贵的一次绝好机会。 罗霄欣然而笑，当真是瞌睡送来枕头。这确实是一次绝好机会，但不是什么结交权贵，而是脱离下域，踏足中域的好机会。 罗霄之前对什么天骄之战半点不上心，甚至多次拒绝骆氏请求，但是在遇到无名老人，听其一席话之后，果断改变了主意，对天骄之战的态度前所未有的积极。 以前是不想，谁劝都不行，现在是力争，谁拦谁倒霉。 别人进中域图的是那里的修炼环境，以及更高境界，但对罗霄来说，同样图的是中域的环境。当然，此环境非彼环境。 七月末，罗霄单人只影，出现在晟京西门。 骆养德父子正等候在城门边，远远看到便笑容满面迎上前。 罗霄打量一眼骆子风，笑道：“骆兄气息稳固，肌肤莹然有光，应当是使用了那份资源吧？可喜可贺。” 骆子风嘿嘿一笑，拱手道：“全赖罗兄成全。” 骆养德很想施礼感谢，只是城门附近人多眼杂，他的身份可是“骆子风”之父，只得把感激放心里，一张圆脸更是笑成了大饼脸。 正说笑间，罗霄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走。” 骆养德父子有些奇怪，但知道这位神秘强大的年轻武士一向谨慎，此举必有缘故，当下也不再言语，立即跟随罗霄向城内走去。 距离三人身后数十步远，熙熙攘攘的进城人群中，一队明显是武者的骑士队伍夹杂其中，这些骑士武者都非常年轻，个个英姿焕发，引人注目。如果是平时，这支骑士队伍会分外惹眼，但这段时间许多州郡的天骄战团相继入京，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骑士队伍，京城百姓们都司空见惯了。 这支武者骑士队伍，的确就是入京的天骄战团，十五人中，罗霄至少认识一半，即使他易了容，也不敢在暴露在那么多“群众雪亮的眼睛”下。 河朔郡战胜出者组成的天骄战团：程飞龙、雷浩、唐霜月、吴俊彦、季平……等等。 还有带队执事：易水修武堂教习孙腾飞、燕山修武堂执事席九皋、岫岩修武堂执事许子元。 以及领队：易水修武堂监佐庞元峰。 这么多老熟人，罗霄怎能不第一时间跑路？ 罗霄头也不回往前走，却放出气息感应天骄战团的实力。他的实力远在这支战团成员之上，对方根本不会有感应。 “程兄不错，神完气足，隐隐有晋级中段的气息。” “季平兄也不错，终于晋升武士了。我还欠了他一顿酒，找机会还回去。” “嗯，这位年纪最长，实力也最强，六阶中段，应当是郡战第一名。看腰带标识，是燕山堂的，不知是执事还是教习。” “原来雷浩、唐霜月、吴俊彦都晋级了……也对，半年前他们就已经处在元种化核的圆满阶段了，从时间上看晋升武士是水到渠成的事。只不过当初在程府见到这三人时，雷浩与吴俊彦的气息稍强，倒是那唐霜月弱了点。但现在看来，却是雷浩最强，唐霜月次之，吴俊彦最弱，气息甚至有些不稳，明显是用资源强堆上去的……是了，多半是因为与我一战的缘故。” 罗霄转念就明白了，吴俊彦与自己的那场“黑带之战”，不光元气耗尽，更因为被虐得太惨，武道之心严重受挫，境界必定不稳。一般在这样的情况下，起码得一两年时间重修，才能回到巅峰并稳固下来。但是很明显，吴氏家族为了赶这一波天骄之战，不得不祭出大量珍贵资源，硬生生把吴俊彦堆晋级。 用这种方式晋级，最大的弊端就是元种化核后很难达到最优状态，也就是说，原本有机会达到真核级的，可能会变成次真核级；原本有机会达到珠核级的，估计得掉到豆核级……这是以牺牲未来的成就为代价的晋级方式，但凡有雄心的武者，都不会采取这种方式。 以罗霄看来，骆子风这种能晋级武士就满足的人，会接受这种方式。而吴俊彦这样的武道世家杰出子弟，必定不甘心，只怕是家族重压之下，别无选择吧。 “我得小心些，这家伙一定恨透了我。”罗霄暗暗警示自己，随后加快脚步，迅速脱离。 在骆氏父子接风洗尘的宴席上，罗霄才弄清楚自己这个名额的来龙去脉。 原本京畿是没有候补名额了的，毕竟这样的好事但凡有条件的家族都想争，以骆氏家族在京畿的地位，根本排不上号。 就在老族长等骆氏族人焦头烂额之际，骆养德得到一个意外消息，云州郡战选出的天骄战团，被突勒使者团一下扫荡了大半。突勒人出手凶残狠酷，除非不交手，交手必下死手，基本上都是去了半条命那种。云州天骄战团从第一名到第六名，几乎全被扫下马，以至于哪怕把原定的候补选手全塞进去也补不足。 这对云州而言，是个奇耻大辱与沉重打击，但对骆养德而言，却是意外之喜。因为他本就是云州籍，而罗霄注册武士的籍贯地，就在云州，现在云州缺人，简直是瞌睡送来枕头啊。 于是骆养德动用自家人脉，加上与云州郡守及修武堂的良好关系，一番运作之下，罗霄替补成功，成为云州天骄战团排名第九选手——不是候补，而是正式选手。 第108章 【有 得】 “云州天骄战团啊。”罗霄摸了摸下巴，看向骆子风，问道，“这个战团里，你应该有不少熟人吧？” 骆子风迟疑一下，点头道：“是认识几个，不算太熟。我比较熟悉的几个都是前几名，全让突勒人扫翻了。” “那好，回去跟我好好说一下云州战团所有人的资料。还有……”罗霄转向骆养德道，“给我准备一个面具，半面，青铜，狰狞一点。” 骆养德只能应承，确实是需要一个面具。罗霄的易容对没见过骆子风的人来说问题不大，但熟识骆子风的人难保不被看出破绽。好在历届天骄之战也不乏戴面具的，有的是因为长得太丑，有的是因为长得太怪——历史上曾经就有一个长得一副半白半黑的阴阳脸的天骄种子，还杀进了百名之列。更有过一位星海国宗室奇女子，为参加天骄战而掩饰真面目，最终还成为了三十名真正天骄之一，进入中域。 有过那么多先例，罗霄带面具自然也不足为奇了。 “罗公子，会杀进百名吧？”骆养德眼神热切地看着罗霄。 按最初约定，罗霄是不参与朝战的，买个名额当看客，既满足了骆氏族人的虚荣，也能让他过一把观摩年轻一代精英实力与天下武技奥义汇萃的瘾。 但是因为京畿名额爆满而云州出了岔子，结果原定的候补名额变成了正式名额。按一般情况，没有经过擂台选拔，像这种暗箱操作的选手是绝不能补入正式选手名单的。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特例是因为两个原因：一是云州这边缺人缺得厉害，仓促之下是棵菜都往篮子里捡，就这样都还没捡够——第十名还空缺。二是因为骆子风本就是云州后起之秀，实力在本郡武者中都是排得上号的，可谓知根知底，都认可他晋级武士之后的实力能杀入前十。 替补选手转为正式选手，罗霄就不再是看客，而是必须出战。如果早在半个月前，他修炼心切，还真没什么出场的兴趣。然而此一时彼一时，这一次他不但要登场，更要以黑马之姿震慑全场。 罗霄笑了笑，给了骆养德一个肯定的眼神。 骆养德一直悬着的心，顿时落定，喜得大嘴咧开。他不知道罗霄怎么改变主意的，他只希望就这样，这样就好。 …… 就在罗霄进入骆氏山庄时，河朔战团的成员一十五人也已入住晟京一家名为“思归客栈”的住处。 各郡天骄战团的食宿费用虽然都由朝廷承担，但却不会硬性规定住处，更不会把所有战团的成员聚拢在一处，否则还没等朝战开启，冲突流血事故就一堆了。一般情况下都是由各郡战团自行安排，以战前互不照面为宜。 庞元峰安顿好一众成员后，稍事盥洗，就离开客栈，前往拜会一些京城故交。随后，雷浩、唐霜月及两名同样是世家子弟纷纷提上礼物，离开客栈，显然也是按照自家长辈的指点，去拜会与家族有旧的世交及权贵去了。 客房里，吴俊彦轻轻摩挲着一个玉匣，犹豫了好一会，终究还是决定：“还是等明日吧，多一个晚上，也可以多吸收一点灵气。” 随着吴俊彦轻轻打开玉匣，一股淡淡的灵气逸出，可以看到匣中是一朵被雕成莲花状的灵石。看品相这灵石已接近中品，也就是准中品灵石，只不过，明显已经被吸收得差不多了，还剩余少量一点，维持住莲花中心那颗散发萤白光华的种子——力量种子。 力量种子，是易水吴氏的独门资源，每十年一结出种子，吴氏除了留下一部分给族中优秀子弟之外，其余的则用于进贡及交好京城权贵。 现在吴俊彦手里的这颗尚未完全成熟的力量种子，就是其父吴氏家主交给他，借此次进京的机会，呈送给本届主持天骄之战的九卿之首、当今舞阳君的堂叔、宗正姚无疆。 姚无疆已经是高段青龙武士，当然不再需要力量种子，但是他的子孙甚众，对力量种子的渴求不比别人少。有了这个敲门砖，在此次天骄之战中稍加拂照，混进百名，得个一官半职，衣锦荣归，应当不难。 一想到“混”进百名，吴俊彦的心腔就不禁一阵刺痛。曾几何时，他也是河朔郡数得着的天才，修武堂龙虎会四位干将之一，二十岁不到就已经是五阶圆满，武士可期，这样的资质，吴氏家族数十年才出一个。 他原本雄心勃勃要在晋升之后，以郡战前三甲的名次亮相京城，并誓要在朝战中取得天骄种子资格，参加天骄国战，名列百位，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成为三十骄子之一…… 然而这一切，就在那天的“黑带之战”后戛然而止。 他失去了唯一的力量种子，更因道心受挫而致境界不稳，元种化核陷于停滞。如果不是因为其父是家主，动用权力为他争取到珍贵资源，他根本无法在天骄之战期限内恢复实力并晋升武士。 然而，资源这种东西，在根基扎实的情况下，可以让晋级水到渠成，进入武士境界后实力更增加几分，但在根基不稳的情况下强行晋升，资源就等于是拿去补漏的……因此虽然有父亲出手帮助勉强成功，却使得他的元核一直不稳固。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迟迟无法凝聚灵种，灵种不生，武士不稳。不光这样，连原本很有希望的真核级元核，也变成了次真核级…… “该死的罗莽子，你死在荒漠也就罢了，竟然连我的力量种子也丢失了！如果你不是孤家寡人一个，我非杀尽你满门不可！”吴俊彦俊脸扭曲，只恨没能亲手击败并羞辱这个毁了他武道之路的家伙，再把失去的力量种子夺回来。 好一会，吴俊彦才勉强控制住情绪，伸出双手轻触莲花灵石，慢慢吸收灵气起来——没错，吴俊彦就是在抢夺力量种子的灵气。 这其实也是他们父子假公济私。吴氏家族的每一颗力量种子，来源去处都是有严格监督，哪怕是族长，也没有权力擅自动用。此次吴俊彦带着的这棵力量种子，也是经过家族共议之后同意，他才能携带上京。 吴俊彦虽然很渴求一种力量种子，却也不敢染指，他只能把主意打到维持种子灵性的准中品灵石上。一路估算着悄悄吸收灵气，从力量种子“嘴里”夺食，也着实难为这对父子了。 早一日送出礼物，吴俊彦就少一日吸收灵气，所以他再三犹豫后，还是选择再等一天。 突然传来笃笃叩门声：“吴兄，盥洗好了没有？到楼下大堂进食了。” “好，马上来。”吴俊彦长吸口气，精神饱满，合上盖子，小心把玉匣放入枕下，推门而出。 第109章 【有 失】 第109章【有失】 河朔战团所有成员里，季平盥洗速度是最快的，但却是最后一个走出房门。因为在等待过程中，他还见缝插针运行了几个大周天。 季平的家世其实并不像罗霄认为的那样是世家大族，他的出身固然比罗霄好得多，但却又远不如程飞龙、唐霜月、吴俊彦这样的世家子弟，甚至还不如武道传家的雷浩。 他的出身只是很平常的商人之家。之所以能跟在监正秦千秋的身边，一是他确实有天赋实力，二是他性情谦和，接人待物很有章法，三是他的母亲与秦千秋之妻曾是闺中好友。 季平没有什么珍贵资源，就凭着自己的努力与实力稳扎稳打晋升，顶多就是在晋升时得到秦监正的护持，助自己顺利晋升而已。所以他一直牢记半师秦千秋的叮嘱在晋升六阶的前半年里，必须勤加修炼，以巩固元核。而且还再三告诫他，在朝战时，一定要注意元力消耗，无论如何都要保持有三成左右的元力富余，否则尚未完全稳固的元核极有可能会崩解，也就是武道界谈之色变的“爆核”。 正因这份谨慎，他才会败在同是刚晋升但底子更雄厚的雷浩、唐霜月等学弟手下，排名第八。 谨慎而努力，参战而尽力，这就是季平此次参加朝战，秦千秋对他的指点，也是他的心态。 这时就听到叩门及招呼声“季学兄，快下楼，就差你了。” 季平应声套上外衣，边扎束腰带边朝楼梯走去时，由于他刚刚收功，内息尚未平复，感应比平时敏锐，在经过一个房间时，听到里边传出咔地一声响。这种质地的响声他并不陌生，是玉器磕碰的声音。 季平下意识停下脚步，河朔天骄战团成员的房间是他出面订下的，这南厢天字一到十号都被他们包了下来，所以这绝对是某位成员的房间，而他又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再加上那玉器的声响…… “笃笃，施学兄，你还没下去么？” 季平嘴里的施学兄，是本郡战团唯一候补，即第十一名，叫施望道，也就是方才一路叩门招呼众成员下楼聚餐的家伙，并且这位就住在季平隔壁。 结果，屋里居然传出一个含混的声音“我正漱牙，等会就来……” 嘭！ 房门爆裂，季平如豹子般冲进屋里，正看到窗口大开，一个人影正搭住屋檐，翻身而上。 “盗贼休走！”季平大吼一声，整层楼都能听到，身形不停越过桌面，单手一撑桌沿，乳燕投林般穿过狭小的窗口，抬手一搭屋檐，身体折向升上屋顶。 十余步外，一个身影正纵身跳下，身影刚刚消失。 季平纵跃如飞，紧随其跳下。 客栈大堂，随着那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吼，整个大堂为之一静。 程飞龙推案而起“那是季兄的声音。” 施望道惊疑不定“盗贼？这是……招贼了？” 吴俊彦脸色突变，一下跳起，顾不得带翻椅子，直冲楼上。 仅仅数息之后，传来一个几乎刺破所有人耳膜的惨叫“我的力量种子——我要杀了你！” 大堂上顿时轰然大乱，程飞龙等一众随后冲上楼，孙腾飞等执事则夺门而出，以图上下包抄。 堂堂晟京，诸侯重地，几乎各坊都有巡检司衙役晃荡，不时还有九门城守府卫士巡逻，一两个人在大街跑还没什么，一群人在大街跑，如此招摇，想不引起注意简直不可能。 结果程飞龙、施望道等一众成员刚从屋顶跳下，周围就围上一圈森森刀枪。 “站住，勿动，蹲下，束手就缚！违令者，杀无赦！” “我们是河朔天骄战团……”施望道刚想掀开罩衫，亮出腰带铁龟扣，一支箭矢蹭地从他脸颊飞过，笃地穿入巷壁，垩纷四溅，差点没溅入施望道的眼睛。 “我说了，勿动！”一名巡城校尉张弓搭箭指着众人，再次发出警告。 虽然这校尉只是一个五阶武者，但程飞龙等一众武士级高手，却没有一人敢妄动。只是蹲下未免有些丢份了，面子上难看。正犹豫时，幸好孙腾飞等几位执事从大门处及时赶来，亮出各自腰带扣并表明身份，这才使得场面缓和下来。 只是这么一耽搁，季平、吴俊彦及那贼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季平死死盯住前方那若隐若现的脑袋，不断向西门移动。更远的后方，吴俊彦焦急万分拼命拔开人群，追赶季平——他根本没见到贼人的模样，想追也无从追起，只能跟着季平。 贼人只是个武者，而季平又是前后脚追赶，原本不会拉开那么远的距离，但在追出巷子后，季平接连遭到三拔冲撞，都是些满身戾气的凶汉，明明是故意撞来，却斥骂季平不长眼。 就算季平江湖经验一般般，也能看出是对方的同伙。季平无暇纠缠，将拦路的一个个撞飞，只是被这么一耽搁，距离就拉远了，还好没跟丢。 京城里人多，距离很难拉近，但一出西门，季平立即展开身法，不过半炷香功夫，就在一处林子前追上了贼人。 十步，最佳扑击距离。季平纵身跃起，如鹰隼扑击，一记奔雷掌直击贼人后心——这回他是一个招呼都不打了，之前在客栈那声大吼，只是为了警醒楼下的同伴。真正动手，谁跟你废话？ 掌风临身，贼人才反应过来，怪叫一声，来不及躲闪，只能拼命扭动身体，这硬生生一扭直接闪了腰，但季平的奔雷掌劲也略微击偏——事实上依然击中了贼人的背部，但不是直接击中，而是隔着贼人后背插着的长刀。 砰！ 刀鞘炸裂，长刀折断，贼人更是吐血滚跌出寻丈开外，好歹在必杀一击下保住了命。 季平身如疾风掠过，五指如钩，直取贼人后背。不过，这回不是攻击，而是夺取，目标就是贼人背负的包裹。既然是做贼，没道理出来干活还自带东西，所以这个包裹，一定是从不知哪位学兄（弟）的房里偷盗之物。 闪了腰又被伤了心肺，贼人软趴趴伏在地上，动弹不得。 季平的指尖触及了包裹，正待扣下—— 刷！ 一片耀眼的刀光斜刺里劈来，刀势之快，劲道之强，尤其是那耀眼的元力激发的刀芒——季平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缩手，一定能抓住包裹，然后手与包裹就会同时失去。 季平只能缩手，然后急退。刀光霍霍，刀气纵横，季平仅凭一双肉掌，根本没法抵挡。由于追得急，他根本来不及取兵刃，而且对付区区武者，就算空手，哪怕就用一只手，他也自信能拿下。 事实也确实如此，季平只用了一只手，并且只出手一招就打趴了那个贼人。但他没想到，半途会杀出一个对手，一个同是六阶的武士！ 实力相近，当然是没兵器的人吃亏，而既没兵器又失了先机的就更吃亏。 刷刷刷刷！ 刀光交织，闪亮如电，片片碎布如蝶翻飞。 不过眨了几下眼，季平两只宽袍大袖就被削成短褂，两臂刀痕斑斑，鲜血涔涔。 又一道匹练似地刀光凌空斩下，季平突然止住脚步，额头渗汗，眼神平静，蓦然挥掌迎击，刀芒与手掌接触的瞬间，一面元力护盾蓬然张开。 嘭！ 元力护盾炸裂，那突然杀出的刀手也被反震力高高弹起，凌空翻转，落于三丈之外。 季平同样也被震退丈外，气血翻涌，但至少，失去的先机，夺回了。 第110章 【狼牙初现】 被突袭打了半天，直到这会，季平才终于看清对手的模样。 很寻常的野武者装扮，破旧的短衣，扎着绑腿，面目平凡，胡子拉杂，一双微微凹陷的眼睛透着刀锋般的光芒。 “大……大哥……”趴伏在地上的贼人艰难翻转过身子，嘴里血沫还不时冒出。 那野武士目光锁定季平，头也不回道：“叫你们监视而已，怎么闹那么大？” 贼人吃力地抱过包裹，道：“这是……大当家一直想要的……的宝贝。见着了，就想夺了它。” 野武士眉头微耸：“是什么？” “力量种子。” 此言一出，野武士与季平俱变色。 野武士是又惊又喜，季平是恍然失惊，他追击贼子，只是适逢其会，并不知道丢失的是什么，只当是金银玉器，没想到居然是这个。这一刻，他也明白丢失东西的是谁了。 “还能动弹么？”野武士看似与贼人对话，但气息死死锁定季平。 “能！”贼人咬牙爬起，看他直不起腰的样子，打斗是别想了，但走两步没多大问题。 “把东西带给二当家。走！” “大哥，这家伙也是武士……” “他吃不住我，快走！” 就在这时，季平突然脚尖一挑，一块拳头大的石块呼啸着飞向贼人，劲道急劲，不亚于暗器，以贼人目下的状态，根本躲不开。 野武士长刀侧挥，当地一声，将石块击飞，但这一出手，他的架式自破，先机顿失。 季平动了，疾风般扑近，双掌白芒闪烁，如同燃烧着两团白色焰火，轰然重击在仓促回刀格挡的野武士刀身上。 野武士闷哼后退，想要挥刀反击时，脸色却变了。季平这一记奥义杀，全打在刀身上，就算是把玄铁刀，也被打得弯曲成弧。断倒是没断，但一把被砸弯了的刀，还能使么？就算勉强使用，如此别扭不趁手，还能发挥出几成实力？ 这一记重击，足足耗去季平五分之一的元力，令他喘息之下无力再攻，急忙退后到一个安全距离，边喘边笑道：“我没有兵器，你有也等于没有。现在，我们扯平了。” 野武士随手将刀一扔，十指屈张，指节发出啪啪声，眼神如狼：“很好，那就公平一战！” …… 吴俊彦气急败坏，更有着难言的惶恐，他已经失去过一颗力量种子，如果再丢失一颗，哪怕他是家主之子，也难以承受这严重后果。 这一刻，他的眼睛充血，肺胀欲裂，只想杀人！ 于是，跳出来拦截的三个家伙倒霉了。 三个四阶野武者，恶意碰瓷六阶武士，会是什么结果？ 性情温和的季平会让他们变成滚地葫芦，而红了眼的吴俊彦则会让他们变成滚地……血葫芦！ 啊—— 当第三批拦截的野武者被吴俊彦咆哮着一脚踢成冲天炮，满天喷洒血色“烟花”时，远远跑来的每四、五批拦截者脸都绿了，掉头就跑，离这个失心疯的煞星越远越好。 吴俊彦拎着两把从拦截者身上扒下的血淋淋长刀，疯一般从季平身边冲过，双刀白芒暴闪，劈头盖脑砍得措手不及的野武士慌不迭后退，季平都懵了好一会——这、这还是平日那个风流倜傥的吴学弟吗？ “给我死开！” 暴吼声中，两把灌注元力的精钢刀车轮般疯狂劈斩，将野武士凝聚的元力护盾砍得光膜乱颤，星芒溅射，最后在轰然声中四分五裂。或许是吴俊彦一路追杀，元力消耗巨大，在砍爆元力护盾后，刀芒一黯，结果双刀虽然重斫在野武士交叉成十字的双臂上，然而非但没砍入反而被崩飞，胸腹空门大开。 野武士汗出如瀑，满头乱发湿漉漉黏覆额面，然而一双透过发丝如狼噬人的眼神依旧凶戾冷静。一见机会，狞笑着双臂一分，拳化掌刀，如同两把铁铲，凶狠插向吴俊彦两肋。 吴俊彦来不及回防，又闪避不及，嘣铿一咬牙，不退反进，整个人凶猛撞进野武士怀里，张臂紧紧箍住，张开森森白牙，一口咬向其咽喉。 野武士吓了一跳，他本身也是个亡命之徒，但这样发狂的还是第一次见，不过虽惊而不慌，因为元力根本运转不到牙口，哪怕牙齿是人体最有力量的部位，也咬不破坚逾铁木的六级鳄战士肌肤。 喀嘣！ 吴俊彦大牙嘣了两颗，而野武士咽喉也是一阵剧痛——皮肤是没破，但疼痛难免。 野武士惊怒厉吼，一记双峰贯耳，重击吴俊彦两侧太阳穴，趁他眩晕的一瞬，一手掐着他的后颈扯开，一手化拳为手刀，掌沿泛起银灰色光泽，如同金属锋刃凶狠斫下。 一道身影从野武士身边急速掠过，匹练一闪，血雨飞洒。 “啊——啊——”野武士劈斫而下，却骇然发现，手掌不翼而飞，断腕血如泉涌。 “手！我的手！” “头都没了，还要什么手！” 吴俊彦披头散发，眼赤唇白，形如厉鬼，他十指张开亦如鬼爪，聚力丹田，将元核里残存的所有能调用的元力疯狂注入十指，一爪扣住野武士天灵盖，一爪掐住其下巴，上下一合，左右旋扭——喀吧！将野武士的脖子从前扭到后，再从后转回前。 三百六十五度，一度不少。 季平甩去刀锋血珠，望着软软瘫倒的野武士，再看着摇摇欲坠的吴俊彦，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还是吴俊彦先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含了一把沙子：“季学兄，那贼子，跑哪了？” 季平长吐出一口气，道：“他们还有同伙，叫什么‘二当家’，实力只怕不在这野武士之下，以吴学弟眼下的状况，恐怕……如果学弟信得过我，就请折返回去，与大伙儿汇合后再来。至于贼人，交给我。” 吴俊彦沉默数息，胸廓起伏，张口正要说话。 一个阴冷而充满恨意的声音传来：“谁都不用走，谁都走不了。” 林子里走出一个戴头斗笠，背插双刀的武者，装束与死去的野武者一样，青布短褂，扎绑脚，足蹬麻鞋。看上去与满大街武者并无不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然而此人一出现，那股强大得令人窒息的气势顿时令季平双目刹时瞪圆。 “朱、雀、武、士！” “不，是狼牙战士！” 噗嗵！元力耗尽的吴俊彦实在扛不住这重逾千均的强大威压，单膝跪地。 这人慢慢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没什么特点的面庞，只有那双微微凹陷的眼睛，闪动着嗜血的凶芒：“你们杀死的是我最得力的手下，十三把刀的老大。我是狂沙盗二当家，沙里风。你们不需要报名，只需要知道死在谁手里就行了。” 沙里风边说边抬起两臂，缓缓将肩后的双刀一点点抽出，左手刀点了点吴俊彦：“这把刀，把你剁馅。”再用右手刀指了指季平，“这把刀，把你活剐。” 沙里风神情木然，双臂外展，划了个半弧，双刀交叉指地，眼皮低垂，看都不看季、吴二人：“来承受你们的死法吧。” 季平深深深深吸了口气，挽了个刀花，肘顶刀背，缓缓推前，目光平视沙里风，嘴里却对吴俊彦道：“吴学弟，就靠你了——走！” 第111章 【援 手】 午后，罗霄与骆氏父子一同乘马车，返回骆氏山庄。 罗霄其实并不想与骆氏族人相见，无奈他的身份是“骆子风”，一“晋升”武士就玩失踪，如今返回京城，于情于理都应该回山庄应个卯，完事后他只管回京城骆氏宅第安心等待朝战宴会，那时便不会再有任何人打扰他了。 罗霄身体随着马车微微摇晃，手里翻来覆去把玩一块半面青铜面具。 面具是京城炼器坊打造的，巴掌大小，留出眼洞，面具上方是一个头环，面具下方只到鼻翼部，露出嘴唇与下颌，不影响说话与进食。用时把头环往头上一戴，再把面具往脸上一扣就能遮掩住右侧半面。 狰狞的山鬼面目，古老的青铜材质，让戴上面具的罗霄平添了一种原始蛮荒的神秘气息。 “很不错。”罗霄很满意，不仅因为面具的细腻手工与艺术感，更因为铸造速度。仅仅一个下午就完工，京城炼器坊果然是行业内首屈一指，这二十两银，花得值——尽管不是他掏钱。 骆子风在一旁笑道：“这面具确实不错，我都有点想弄一副戴戴了……” 骆养德咄道：“你凑什么热闹？要戴，等你何时成为……” 咴聿聿！ 驾马突然受惊扬蹄，马车一颠，把车里的骆养德掀了个滚，而罗霄与骆子风都是强横武者（武士），下盘一沉，稳固如桩，丝毫不为所动。 呼！一道人影从马车前方掠过，一头扎入道旁的林子。几乎是前后脚功夫，另一道人影沿着前者轨迹掠过半空，疾扑入林，眨眼消失。 车夫面青唇白，手里马鞭愣愣指着空中，转而又指着林子，吃吃说不出话来。 这两道人影速度极快，别说车夫、骆养德这样的普通人，就算是骆子风，也只看到个轮廓。 但罗霄却看清楚了前者的侧面与后者的背影。 季平！还有前阵子在京城酒楼碰到的那个气息有点熟悉的武士，而且罗霄还看到了季平身上大片的血迹，以及身后那武士手里沾血的弯刀。 这是在追杀啊！ 算起来，在易水修武堂，对罗霄最为友好的就是季平了，不但帮过他不少忙，而且自己还欠对方一顿酒。 “你们在这等着。”罗霄把青铜面具往脸上一套，纵身跃出车厢，元核一震，敛息之壳片片碎裂，半液化的元力释放出堪比七阶朱雀武士的强大气息。 沛然的元力随着特殊的心诀运转，由丹田注入双腿——轰！空中出现一道残影、两道残影、三道残影……然后，消失了。 骆养德揉揉眼，使劲瞪大，再揉揉，然后扭头看向儿子：“你们修炼的武技或奥义里，有这么快的吗？” 骆子风摇摇头，似乎又想起什么，点点头：“据说，有一种身步法奥义叫、叫，对了，叫‘风之影’，号称本域最强……” …… 沙里风是七级初阶狼牙战士，身为战士体系的沙里风，按三大古国的说法是“野路子”，没有传承，归属于“野武士”这一档，当然不知道有“风之影”这门本域最强的身步法。 然而，身后风驰电掣般冲来的那道身影，却把他骇了一跳——这是什么身法？居然拉出一串残影！朱雀武士！绝对是朱雀武士！而且是高段朱雀武士！ 沙里风立即停止追击，转身横刀按掌，做出防御姿态。 沙里风一停下，绝处逢生的季平双膝一软差点跌倒，一把扶着棵大树抽风箱似地大喘起来，汗水和着血水从额头流到脖颈，再顺着破烂衣服难以遮掩的胸背肌肤蜿蜒流下，很快打湿了脚下黄土。 就这会功夫，季平已经是油尽灯枯，只要沙里风再撵一会，最多冲出这片树林，他就再也跑不动，只能用爆核的方式，与对方拼命了。然而，在足足差了一个大境界的情况下，能拼出什么结果，让对手破个皮还是掉块肉，他不知道…… 好不容易顺了会气，顾不得调匀气息，季平回头一看，愣住了，这个戴面具的人是谁？ “这位朋友，虽然你戴着面具，但绝不是河朔天骄战团的人，何苦淌这趟浑水？”沙里风警惕中带着忌惮盯着罗霄，沉声道，“在下沙里风，狂沙帮二当家，朋友如果去过西北，想必听过薄名，肯赏脸的话，狂沙帮上下一定记下这份情。” 罗霄是戴着面具没错，但这种半脸面具只起到不让熟人认出的效果，以沙里风这段时间监视河朔天骄战团，对其成员熟识的程度，一眼就能看出罗霄不是孙腾飞（只有孙腾飞是朱雀武士）。 狂沙帮？狂沙盗！ 罗霄怔了怔，没想到居然是这帮家伙，居然寻到京城来了，难怪当初在酒楼偶遇时，就觉得这家伙气息熟悉，原来是刀客，或者说是马贼的味道。 再联想到沙里风说的话，罗霄顿时明白，季平的遭遇，恐怕还是受自己牵累。不用说，这个身份敏感的狂沙盗二当家，冒险从边境摸到京城，定是因为田一横等一众狂沙盗的死因。 一位帮派三当家，加二十几个帮众，无声无息消失，尸骨无存。恐怕哪个帮派都不会轻易罢休，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而他们唯一的线索便是截杀易水修武堂的侦察小队时出了岔子，那么要调查，就得着落到易水修武堂身上。 至于为何会一路追着河朔天骄战团入京城……不对，狂沙盗不是追踪而来，而是恰好遇上。 罗霄想起来了，截杀易水修武堂侦察小队的任务，是密子营暗中发布的，甚至还派出了档头廖洪为密使。所以狂沙盗要找责任人，首先就是找上密子营，动用密子营的力量，才有可能把他这个“凶手”挖出来。 而狂沙盗监视河朔天骄战团，大概是认为凶手多半是易水修武堂的人，而且一定是最出色的那批——能参加天骄朝战的，可不就是最出色的那批吗？ 啧啧，真凶就在眼前啊喂！ 这句话就在罗霄舌尖打转，当然，他是绝不会吐出的。 想清楚前因后果，罗霄也懒得废话，既然是威胁，那就要掐灭，抬手从背后摘下龙鳞飞盾——他在追击时已把飞盾从仙石洞天里取出备用。 沙里风一看这架式是要动手啊，脸色难看：“朋友真不赏脸？” 罗霄身影一闪，横插在沙里风与季平之间，背着手向身后摆了摆：“下面的事你掺和不了，快离开。” 罗霄使用了变声嗓音，季平跟他也不算很熟，自然听不出来。他不知道这面具人是谁，但他知道，从这刻起，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大恩不言谢，尤其在恩人与敌人对峙的关键时刻，绝不能受干扰。 季平深深朝罗霄的背影一鞠到地，一路扶着树干踉跄离去。 沙里风只冷漠看了季平的背影一眼，没有动作——人就在京城，反正也跑不了，早晚有机会收拾。 季平离开，罗霄心态也放松下来，瞅一眼沙里风手里的单刀：“你不是耍双刀的么？另一把刀呢？” 沙里风淡漠道：“插在另一个家伙身上。” 罗霄目光闪动，心道不会是程飞龙吧，不过想想以程飞龙的身手与底蕴，比季平强得多，连季平都能跑那么远，程飞龙打不过总能跑得了吧？这倒霉的家伙应该不是他。 沙里风死死盯在罗霄脸上，似乎要穿过青铜面具看透被遮掩的真面目：“朋友硬架梁子，是否跟我们狂沙帮有仇怨？” 罗霄呲牙一笑：“没错，是有笔账要跟你们狂沙盗好好算算。” 第112章 【第二颗力量种子】 罗霄由于修炼加强版风之影的缘故，不时抽取灵力转化元力，造成消耗过大，使得他的灵芽一直维持在九分的临界状态，也就是没到一寸。 灵芽盈寸，朱雀境成——这是武道七阶的门坎，最重要的境界指标。 罗霄就是在这个门坎被绊住，按武士体系划分，他依然是六阶玄武士。然而，他的元核浓缩程度，早已超出六阶，达到七阶中段。 也就是说，按修为来算，罗霄其实已经是七阶中段朱雀武士了。而且由于他的元核体量远远超过寻常武士，可以说同段位基本是虐菜，甚至能与高段位捌苗头。 而沙里风，就是个初阶级别的狼牙战士，等同七阶初段朱雀武士，或许会强一点，但也强得有限。感应到眼前这个神秘的面具人身上散发出的浓郁而强烈的元力波动，再想到对方那鬼魅般的身法，之前面对季平、吴俊彦时，一副生杀予夺拽样的沙里风顿时打回原形。 既然正主儿跑了，就没必要跟这莫名冒出来的神秘家伙纠缠，否则先不说能否在对方手底下讨得了好，光想想被缠住的话随时有可能陷入正赶来的河朔那帮家伙的围杀，就足以令沙里风心生退意。 不过，蛮横惯了的狂沙盗二当家，嘴里仍飙出狠话：“看来朋友跟我们狂沙帮怕是有些误会。也罢，今日看在朋友的面子上，便放那家伙一码……” “面子？”罗霄冷嗤一声，“你连我的面都没看全，扯什么犊子？” “你……”沙里风青筋暴跳，眼角直抽，多少年没被人这样挤兑过了，若是他转身离开，今后还用混么？ 罗霄眼里满满的嘲讽，就差朝沙里风勾指挑衅了。 刀锋白芒吞吐，圆盾滴溜旋转，周围树枝无风自动，一股肃杀慢慢弥散开来。 然而就在局面一触即发之时，罗霄眉头一剔，手里圆盾停止旋转。 对方分神了，好机会！沙里风眼神倏厉，正要出手，突然神情一愣，止住刀势，侧耳听了一会，慢慢地，刀锋白芒黯淡下来。 显然，两人都感应到了什么。 罗霄心下暗叹，他一再挑衅，就是想借此机会把这个后患处理掉，可惜了。 沙里风刀尖朝罗霄一指：“最好别让我在塞外看到你。”反手还刀归鞘，转身便走，干脆利落。 然而，就在沙里风转身的同时，突然抬起右手往背上的刀柄一拍，背绳寸断，弯刀连鞘脱落。 沙里风左手一伸，抄住刀柄，双足一弹，像头出林猎豹疯狂扑向罗霄。 冲到半途时，随着沙里风手腕一振，刀鞘啪地四分五裂，刀尖迸射出长达七尺的刀芒，眨眼间便刺到罗霄胸前。 沙里风从诈做离开，到突然断绳取刀，再到震碎刀鞘，激发刀芒，整个过程不过三息，令人目不暇接。 实在太快了，也太阴险了。而且看他那么熟练的动作，想必不少人在他这一手阴招之下吃大亏。 然而，沙里风的动作，对于风之影小成，更经过风龙洞穴强化的罗霄来说，还是慢了那么一点。 就在沙里风的七尺刀芒距离罗霄胸膛尚差半尺时，罗霄身形一晃，轻烟般在刀芒前逸走，手里圆盾撒放，滴溜溜旋击沙里风胸膛。 这样都会击空！ 沙里风又惊又怒，这小子身法太快了，更没想到那摆明了防守用的盾牌，居然还可以这么使？ 沙里风来不及收刀击落圆盾，幸好他还有一只手空着，五指如钩一下扣住盾沿。他这一抓运足了元力，满以为能把圆盾抓个缺口。然而，盾面传来的强大旋转之力却震得他五指发麻，根本拿捏不住。 我X！ 沙里风几乎要骂出声了，圆盾明明没有激发元力，却连自己的元力都抓不破，这、这是灵器才能的特征啊！你修为强大，身法惊人也就罢了，连使个兵器都这么牛逼哄哄，那还用打吗？ 然而沙里风已骂不出声了，因为圆盾虽然被他一抓震偏了方向，没有击中胸膛，却从他肋下划过。坚逾金石的防御，在灵器锋芒前，与普通人挨上刀剑没有多大区别。 嗤！一溜血线飙出。 蓬！刀芒击穿一棵大树，木屑纷飞，叶落如雨。 两道身影交错而过，一人落定迅速回转，一人身形如大鸟穿林，踏木蹬枝，三纵两跃，眨眼间消失在密林。 “溜得倒是快。”罗霄随手甩掉盾沿的血珠，扔进仙石洞天，正要离开，目光一动，发现地上丢了个玉匣。 “应该是沙里风掉的，这家伙又打劫了什么宝贝，还真是不改本性啊，来到京城都不消停。”罗霄边说边随意打开玉匣，下一刻，愣住了。 “居然是力量种子！” 罗霄一瞬间就明白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了。 “这吴俊彦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 以罗霄跟吴俊彦的“交情”，当然不会当什么好人，随手扔进仙石洞天，身形纵起，跃上树梢，身影闪了闪，只留下一个慢慢破碎的残影…… 数息之后，一道人影呼地冲进现场，其后又有几道人影从各个方向包抄扑来，最后是一步三喘的季平。 看着满地狼藉、空无一人的现场，所有人的脸上都不好看。 如果罗霄还没走，一定能认出，大半是熟人：孙腾飞、程飞龙、许子元、席九皋……等等。 “有血迹。”最先到达的孙腾飞蹲下，手指在地上一抹，指尖沾血，“有人受伤了。” “会是谁？”程飞龙目光看向季平，在场所有人里，只有季平见过沙里风与面具人。 季平摇头，想了想又道：“应该不会是面具人，他的身法诡异，速度极快，想伤他很难。” 席九皋抚着唇边八字胡，沉吟一下，道：“狂沙盗现身之事，还是禀报庞监佐，再交给巡检司处理为好。这帮马贼由我们盯着，你们天骄战成员不要把精力分散到这里，当前第一紧要之事，就是三天后的极殿朝宴，以及接下来的朝战。” 众人点头称是，在周边搜了一圈没什么收获，带着满腹疑虑离去。 傍晚，庞元峰回来之后，果然支持了席九皋的做法，之后探望了季平、吴俊彦两个当事者。 季平还好，多是皮肉之伤，主要是损耗过巨，调养几天就能恢复七七八八，但吴俊彦就麻烦了。 吴俊彦杀掉十三把刀的老大时，没并有受到多严重的伤，只是元力消耗一空，跟季平眼下的情况差不多。但随后沙里风的出现，要了他半条命。 按季平警示，吴俊彦第一时间掉头就跑，但在主修迅速的狼牙战士面前，他一个元力尽失的家伙，就算抢步又能跑多远？哪怕有季平挡着都没用……嗯，貌似也有点用。 正因为有季平的阻拦，吴俊彦抢先一步逃到一处河岸边，直接跳河水遁。 紧随其后追来的沙里风兑现了自己的诺言，投掷左手刀，洞穿吴俊彦后背，心忖其必死，加上季平朝另一个方向逃逸，于是顾不上取回左手刀，转而追杀季平。 吴俊彦这才堪堪保住性命，不过沙里风那一刀从后背穿到前胸，刺穿了肺叶，以武士强横的机体，伤虽重却也并非不能调养好。只是刀上蓄积的元力却把贼去楼空的吴俊彦的机体破坏得七七八八，本就不稳固的元核爆裂，彻底废了。 也就是说，吴俊彦已成废人。 最后看一眼躺在榻上直勾勾望天，宛如死人的吴俊彦，庞元峰阴沉着脸，负手而出，低声吩咐孙腾飞：“传讯易水，让吴氏把他领回去，空缺位置，由施望道顶上。” 孙腾飞叹息一声，沉重点头。 第113章 【狭路相逢】 八月初一，极殿朝宴。 这场宴会规格极高，由天骄朝战的正副两位主持：九卿之首宗正姚无疆，大鸿胪尚云峰二位位高德勋的重臣主持。地点在宫城外殿第一殿“天极殿”，故称“极殿朝宴”。 届时舞阳君姚淼也会亲临宴会，慰勉舞阳国即将参加朝战的三十八个天骄战团（其国三十六郡，加晟京与京畿）骄子。 年轻一代最杰出的人物都将济济一堂，为接下来的龙争虎斗做好准备。 八月初一这一天，天高云淡，热而不闷，不时还有凉风送爽，确实是适合宴饮的好时节。 一大早，罗霄穿着骆氏家族早早备好的宽袍深衣，头戴高冠，按照骆养德早前提供的地址，前往一家叫“平阳客栈”的地方，与云州天骄战团汇合，前往天极殿，参加国宴。 罗霄今次没戴青铜面具，毕竟是这等规格的宴会，弄个面具非但达不到遮掩面目的目的，反而会分外惹眼，而且也有对国君不敬的意思。 不过云州战团那几个成员跟骆子风虽然不熟，却也有些交情，就这么顶着骆子风的面目去肯定不行。思来想去，罗霄只得给自个弄了一把大胡子。一口绕腮胡那叫一个浓密，只露出眼口鼻，自己揽镜一照，也忍不住笑了。估计骆子风在场，也不敢相信他粘上胡子会变成这般模样。 模样变了，声音也得变，这方面骆养德也早有准备，他们本草堂有的是能让声音变沙哑的药物，用时摇一……嗯，吮一口，就能哑上半天。 至于口音么，云州与河朔本就是近邻，都属西北州郡，两郡语言相通，根本不存在口音问题。 平阳客栈跟骆氏宅第隔了三条街坊，安步当车只需两刻就能走到，但当罗霄转过兴业坊，已经能看到平阳客栈，正准备过街时，结果突然冒出一群巡检司衙役，开始封街了。 大街两旁，行人商家顿时议论纷纷，更冲着衙役打听。 “什么情况？为何封街？” “暂时的，就封一阵，有外国使团进京。这不，给人开道呢。” “这样啊，那还差不多……我说是哪国的使团啊？难不成是逐月、星海的天骄种子来了？” “怎可能？连朝战都没开始呢，哪里轮到国战了……” “咦，我看到了，那、那是突勒人……” 的确，突勒使者团也正好赶在这一天抵达，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不过，看到队伍前头，接引使卢波那满是灰尘的面孔，还有不时按摩一下大腿内侧的痛苦表情，显然是被催赶得狠了。 罗霄站在人群里，饶有兴味地看着这支把整个云州天骄战团打残的突勒人队伍。 当那支突勒使者团渐行渐近时，罗霄的脸色突然一变，迅速离开，身形疾闪，一直转过另一条街才止步。 而就在罗霄离开时，突勒队伍里一个满头银发，看似古稀，但面庞红润如壮年的突勒人霍然张目，精光四射，扫向人群——此时罗霄刚刚转过街角，形成视线死角。 小叶护牙兰嗯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银发突勒人疑惑地看了街角一会，道：“刚才好像感应到人群里有一丝敛息之壳的波动。” 牙兰奇道：“不会吧？这可是上师的独门秘技，会的人可不多，除了我们之外，这东土人的京城怎可能有人会……” 银发突勒人淡淡道：“还记得阿古什与柯林么？他们身上未必没带着敛息术的修炼之法，而他们就死在那个城守之子……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同伙的手上。” 牙兰眼神一冷：“嘿嘿，才刚进京就碰到那么有意思的事，看来咱们这趟出使真是不虚此行啊。” 这时就见穆克勒马鞭一指，嘿嘿笑道：“小叶护，看那边，似乎也挺有意思啊。” 一众突勒人随着穆克勒的马鞭指向看去，一齐露出会意的猖狂大笑。也怪不得他们笑得这么肆无忌惮，因为在一间名为平阳客栈的门前，正立着一群对他们横眉怒目的熟人——被打残的云州郡天骄战团。 穆克勒驱马上前，马鞭朝云州郡天骄战团中一个二十六七、文士打扮的青年一指，咧开大嘴：“你不就是那个云州第三的叫啥来着……算了，这个不重要。怎么，凑够人数了吗？现在你排第几啊？” 蔑视！赤果果的蔑视！ 青年文士双目喷火，下意识把手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这才醒悟，他们可是要去参加朝宴的，哪能带兵器？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这不是武斗台，对方是使者团随员，不可轻易受激。” 青年文士咬咬牙，忍了下来。不忍不行啊，别说这满街的巡检司，就是在身边，还有一位接引宫使在看着呢。再说了，你上可你行么？对方可是扫横了整个云州郡战前几位的凶人，尤其是第一名比他强出可不止一分半分，眼下还全躺在屋里下不了地呢。 青年文士身边一粗黑汉子愤然道：“别嚣张，有种我们武斗台上见！” 穆克勒乜斜粗黑汉子一眼，摇摇头：“你等级太低，我们不会在擂台见。” 在粗黑汉子差点暴走的怒吼声中，突勒使者团扬长而去。 等突勒使者团一行只见到背影时，街坊才解封，这时罗霄也才冒了出来，朝云州战团打招呼。 众人看着眼前的大胡子，一时都愣住了。 好半天，那青年文士才吃吃道：“你、你是子风？” “如假包换。”罗霄一抚大胡子，说了句绝对如假包换的话。 看着一脸大胡子的罗霄，众人都惊住了，这眉眼是有点像，可被胡子一遮，还真不容易认出来。 “可你……怎么弄了一脸胡子？” 骆子风，那可是个自命风流的人物啊，怎么会把自己的形象糟蹋成这样？ “无他，蓄须明志尔。”罗霄脸色一变，满脸愤慨。 “蓄须明志？”众人一脸什么鬼的表情。 “突勒人！”罗霄向远去的突勒使者团一指，神情激愤，“折我云州天骄，辱我云州武道，身为本郡天骄战团成员，此恨不雪，此须不剃！” 原来是这么个蓄须明志啊！众人面面相觑，想到突勒人的拔扈嚣张，本郡战团种子凋零，怕是在三十八战团中垫底了。一时悒郁无言，意兴索然，连罗霄沙哑的嗓音也不在意了。 “呼，看来过关了。”罗霄暗吁口气，还好，这伙突勒人来得正是时候，恰好为他转移注意力提供了非常及时到位的靶子。 “既然来齐了，这便前往宫城赴宴吧。” 在接引宫使的催促声中，云州一行整冠振衣，肃然成排，沿着中心御街，走向晟京北面那片宫殿群。 如果站在这片宫殿最高的建筑“揽月台”上，就能看到同一时间，整个京城，共有三十八支队伍，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汇聚。 第114章 【极殿国宴】 云州也有三城，每城修武堂各派出一名执事或教习带队，加上一个监正或监佐级别的总领队，再加上候补，整个战团一般有十五到十八人不等。但云州却只有十三人，四个领队加九个成员，着实难看。 是的，难看。 在依次入宫的三十八支天骄战团里，云州人数是最少的，也是实力最低的——如果不算罗霄这个半途插队的家伙的话。 罗霄手里有骆养德给的有关云州战团所有人的资料。 总领队云州郡治红叶城修武堂监佐、白虎武士谷竟成。就是之前那个劝阻青年文士的老头，这老头给罗霄的威压不如庞元峰，不过也不可小觑。 三位带队分别来自云州三城，都是修武堂的教习或执事，实力在六阶中段与高段不等，没有七阶。当然，这无关紧要，出战的又不是他们。 其余八位选手成员，在罗霄眼里，只有一个稍微有点像样，就是那一副文士打扮的青年，名欧阳翰，六阶中段玄武士，其元核散发出的气息，已隐隐有朝高段递进的态势。 欧阳翰在云州郡战里成绩排第三，属于第一梯队种子。当日原本就在突勒人挑战的名单上，但因为他正好外出，于是突勒人才跳过他挑战第四名至第七名，尽数撂倒。 等欧阳翰闻讯赶回来，挑战已经结束，突勒人即将启程，这才逃过一劫。 而这位六阶中段顶峰的欧阳翰，已经是云州天骄战团的第一高手。这当然要排除罗霄，也没人认为一个刚晋阶的新晋武士能有多强实力。 其余七人，过半是候补，当然如今都纷纷补入正式排名行列，其中还有两个是刚“转正”的野武士，那个看上去粗黑的汉子就是其一。 罗霄刚见到这人时，差点以为朝廷因为云州战团被打残而放宽条件了，比如把年龄在三十以内改为四十以内——这粗黑汉子看上去怎都不像二三十的样子，说四十都有人信。 不过经对方挺自来熟的一番自我介绍后，罗霄不得不相信，这个自称洪胜的家伙，今年才二十九，只是样貌糙点…… 除了这两人，其余的成员在罗霄看来，都是打酱油的，不理也罢。 宫门前，随着接引宫使一声响亮的唱名“云州郡天骄战团诸君觐见！” 前后队入见的各郡战团纷纷看过来 “那就是被突勒人打残的云州战团？” “可不是，一、二、三……才十三人，果然，连前十都凑不齐。” “真是丢脸！突勒蛮子算什么东西，连灵气都修不成的边荒蛮夷，能有多强？居然被打成这样，啧啧……” 很明显，后面说这话的必是东南一带的天骄战团成员，由于远离西北，从未与突勒人接触，对战士体系丝毫不了解，故而鄙薄。 云州战团所有人，从领队到成员，个个脸色极为难看。 只有罗霄是装出来的，突勒战士吗？他确实没放在眼里，又不是没杀过，远的不说，前两天还差点收拾了一个七级的家伙哩。 纷纷扰扰的嫌弃与指责，就连带队的接引宫使脸色都不好看了，加快脚步，恨不得快快进宫，尽快完成这件丢脸差事。 前方一支已经通过检查进宫的天骄战团听闻身后动静，俱停下脚步。如果罗霄感应到这支战团成员气息的话，一定会大为惊讶，因为这支战团共十五名成员，个个气息强横，最差一个都是六阶中段，最强的更是超过六阶…… 众成员目光一齐聚焦在战团里一个模样英俊，身量挺拔的方脸青年身上。 “云飞兄，看来此次怕是得要你出手了。” 方脸青年浓眉一剔，一脸自信“若是上卿有令，云飞敢不从命？” 战团里一个神情傲岸的红衣青年淡淡道“别忘了，还有位宗室天骄呢。那位也是六阶圆满，这种扬威露脸的事，未必能轮得到你邱云飞。” 邱云飞满不在乎“不是有两个挑事的突勒人吗？我与七殿下一人分得一个，正好。” 众人皆笑，其中有几个实力已达六阶高段的脸上都有跃跃欲试之态，直到领队不耐烦挥手“还不快进宫，堵在宫门算怎么回事？莫让别郡认为我们晟京天骄战团拔扈。” …… 天极殿很大，大得足以摆下五百张案几还显空旷。 大殿两边的长廊上，以及殿外的云台，布置了至少上百持戟金甲宿卫，每个宿卫至少六阶。展示出的力量着实狠狠地震慑了各郡年轻俊杰一把。 而这些金甲宿卫看着殿上英气勃发的年青俊杰们也是心生感慨，盖因他们也曾是其中一员，弹指十年，又到了新的一届啊！ 云州战团分配的位置几乎挨着大门，也就是最靠外面，从这点也可以看出，朝廷对他们也很不待见。 云州成员虽憋屈，却也说不出什么来，用谷竟成的话来说，以他们的表现，能有个位置都是看在云州毕竟是一个郡的份上了。 罗霄倒是很满意眼下这个位置，如果太靠前的话，以殿上那几位上卿的修为，难保不被察觉出他的敛息之术。所以他坐得很稳，根本不像别人那样四下走动，结交俊杰，骆氏族人想让他结交权贵的心思算是白费了。 罗霄也看到了河朔战团的熟面孔庞元峰、孙腾飞、程飞龙、雷浩、唐霜月、季平……等等俱在，唯独少了个吴俊彦。这样重要场合都没出现，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失去了本届朝战的资格。 “这位狂沙盗二当家下手挺狠啊……不过也怪不得人家下重手，十三把刀的老大好不容易晋级战士，就被吴俊彦宰了，以狂沙盗的虎狼性情，如何会放过他……” 罗霄正琢磨着，耳边传来一阵轰然起立声。 “君上！” “君上到了！” “拜见君上！” 原本坐着的各郡天骄战团纷纷起立，朝大殿正中的舞阳国君拜下。 罗霄抬头看去，正见到舞阳国君一行从天极殿左边的殿门出来，正频频向殿堂下众人颔首致意。 罗霄也是头一回见舞阳国君，嗯，也就是那样，该有的威仪有，该有的修为也有。 舞阳国君平掌虚抬，示意众人免礼，颇具磁性的声音在大殿嗡嗡回荡“诸君皆是国之英才，未来栋梁，今日汇萃于斯，实乃国之盛事。十年一度，天骄之战，正是尔等雏鹰试翼，乳虎啸涧之时。寡人相信，在接下来的朝战，以及未来的国战中，诸君必可一飞冲天，傲啸天下！” 舞阳国君一番话虽简短，却令天骄战团成员热血沸腾，轰然应诺，恨不得立即开启朝战、国战。 第115章 【备战突勒】 舞阳君姚淼满意地看着殿堂下那一张张年轻英气的面庞，此次国战之后，这里面有相当一部分杰出之士，将是他未来的肱股之臣，辅佐他共治舞阳国，更加兴旺强盛。 “十一伯，你一去二十年，遍游中域与下域，观遍天下少年英才，你且看看我舞阳国后起之秀如何？”大有天下英才尽入囊中之感的舞阳君姚淼踌躇满志，询问身边一个不起眼的老头。 这老头与舞阳君姚淼的銮驾一同入殿，诸骄子看到也只当是国君近臣，几乎没人在意。 只有远在角落的罗霄瞪大眼睛，这不是无名老人么！ 无名老人仔细看遍全场，却未看到重重身影后故意躲避的罗霄身影，连叹可惜。 舞阳君姚淼忙问其故。 无名老人道：“我此次去了一趟盘龙岭，发现了一个少年奇材，此人若能参赛，必定大放光彩，可惜了……” 舞阳君姚淼大奇，正要细问。一名宫使悄然登阶，低声说了句什么，舞阳君姚淼眉头微皱，挥挥手，宫使施礼而去。 宗正姚无疆，大鸿胪尚云峰距离丹墀较近，都听到了宫使所言之事。说是突勒使团的人都安排在通译馆里，但都闹着要求觐见国君……这些蛮子难道不知今日是极殿朝宴么？国君哪有空现会他们，就算他们不知，接引使卢波能不知？很明显，这帮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舞阳君姚淼面色微冷：“真当还是云州么？这里是晟京……尚卿，准备得如何了？” 尚云峰近前道：“回禀君上，臣已从三百余郡战种子中筛选出符合条件者五人。不过，进一步筛查之下，发现其中两人均为用资源强行晋升，根基不稳，可排除。其余三人，两人为京城世家子，一人为东河郡第一名，乃东河武道世家天云山庄子弟。” “我煌煌舞阳，才找得出三人？”舞阳君姚淼面色不豫，“突勒人就有两人，连两个出战，两个候补都找不齐么？” 尚云峰苦笑：“君上，要对付这两个高阶鳄战士，必须是六阶圆满才有几分把握，而这个境界在三百多种子里，确实就只有那么几个……当然，如果君上舍得的话，凑四个还是可以的。” “嗯，此话怎讲？” 尚云峰似乎有些不好开口，拿眼直瞅姚无疆。 姚无疆抚须而笑，向舞阳君姚淼施礼道：“君上，大鸿胪之意，是指小七……” “小七？长平！”舞阳君姚淼明白了，犹豫了一下，道，“把长平，还有那三个人选……对了，再把那易水城守之子也一并召到后殿。” 一刻时后，五个气宇轩昂的青年武士出现在舞阳君姚淼面前，并一一施礼报名。 “晟京天骄战团第五，东园邱氏子弟云飞，叩见君上。” “京畿天骄战团第三，北山丰氏子弟双溪，叩见君上。” “东河天骄战团第一，天云山庄子弟管中坚，叩见君上。” “河朔天骄战团第二，程氏子弟飞龙，叩见君上。” “……” 最后一位，却没有开口，只是面带微笑看着舞阳君姚淼。 舞阳君姚淼略显无奈，抬手道：“这里面除了东园邱氏与北山丰氏，其余两位大概都不识你，你自己介绍一下。” 这一袭紫袍，额束锦带的英俊青年才微笑向四人合袖为礼：“晟京天骄战团第四，姚长平。” 他没有说明自己的家族出身，但在这宫殿之内，“姚”这个姓氏，足以令人联想到什么…… 果然，邱云飞与丰双溪一齐还礼：“不敢受七殿下之礼。” 管中坚与程飞龙悚然，连忙跟着还礼：“原来是七殿下，宗室麒麟，果然不凡。” 这话倒也不算拍马屁，因为在场五人中，最年轻的就是程飞龙与姚长平，两人年岁相当，都是二十二三的样子。但要知道，程飞龙才不过是六阶中段，而姚长平却与其余三人一样，都是六阶圆满。这资质、这实力，都能在未来三十天骄种子里预订一席了。 五位年轻才俊，一时瑜亮，彼此见礼，相谈甚欢。 舞阳君姚淼笑吟吟看着，良久，才向尚云峰看了一眼。 这位大鸿胪会意，当下轻咳一声：“诸君奉召至此，想必也有所耳闻吧？” 邱云飞第一个表态：“突勒人若敢猖獗，云飞第一个上。” “双溪愿附尾翼。” “另一个家伙，中坚包了。” 剩下姚长平与程飞龙却没说话，姚长平身为殿下，自然没必要在这种场合向老爹表什么忠心。而程飞龙，自家知自家事，他还不够格挑战突勒人。 然而，程飞龙没想到，尚云峰对四人一一点头嘉许之后，最后目光落在他身上，肃容道：“程氏子飞龙，你可知道，突勒人真正要挑战的人，是你！” …… “突勒人真正要挑战的人是我，而且此次挑起战争的借口也是我。” 这是极殿朝宴散席后，思归客栈最大一间雅室里，河朔天骄战团一十四人（缺吴俊彦）齐聚一堂，人人面色严峻，聆听程飞龙道出这惊人的消息。 “因为去年击杀突勒细作之事？”季平反应很快，立即联想到原因。 程飞龙沉重点头，杀突勒细作，他不后悔，也不怕人家找上门来，但因此事而成为战争借口，就不由他心情不沉重了。 河朔天骄战团成员互相低语一阵，这事是通过官方嘉奖的，知道的人不少，但也有那么几个人不清楚。 等大伙都弄清楚后，庞元峰沉声道：“君上如何处置此事？” 程飞龙面露感激之色，举袖朝宫城方向一鞠：“君上让我安心比斗，不要为他事分心。至于突勒人的挑战，我们已有四位最强六阶，届时会教这些蛮夷做人！” 众人听罢，无不暗暗松了口气。今天他们可是看到了云州战团现状，实在是有够凄凉，他们可不希望因为程飞龙的原因，步云州人的后尘。 程飞龙看在眼里，再郁闷也只能自己承受。朝宴之时，在后殿里，舞阳君姚淼也曾问过他，当日与他联手击杀突勒战士的武士是什么人。 程飞龙的回答，与之前向朝廷的汇报一致，就是一个过路武士，不忿突勒人逞凶，出手相助，功成身退，不知所踪。 舞阳君姚淼听完后，面色如常，盯住程飞龙半天，才缓缓说了声：“可惜……” 程飞龙当时也是表现如常，但走出后殿时，整个后背都是湿的。没办法，君王威仪加高阶武士威压，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既使这样，程飞龙也不后悔。他与罗霄之间是有承诺的，人家救了他还有他妹妹，只要求不要暴露身份，如果这都做不到，还算是一诺千金的武士吗？ 再者说了，当初击杀突勒战士，得到的好处（朝廷嘉奖与名声）他全占了，如今出现恶果，又把人推出来一同顶缸——这是秉承“信义智勇”的武士干的事么？ 程飞龙暗暗握拳：“穆克勒是吧，如果你能扛过两波挑战继续挑战我，我程飞龙一定接着！” 第116章 【上 天 梯】 朝宴结束次日，骆氏山庄以老族长为首一行，早早就进京宿于骆氏宅第，准备为“骆子风”鼓劲打气。不过罗霄早在朝宴次日，就与云州战团所有成员一起，住进官方指定的备战营区——晟京修武堂。 晟京修武堂并不在晟京，而是在城外京畿区二十里的宝象山，这一点倒是跟易水修武堂相似。 按照以往惯例，所有参战人员，包括领队带队，在开战前三天，一律入住晟京修武堂。其余观战者，只有战赛开启当日，才能前往宝象山，并且在战赛结束当日就得离开。 这些规定就是为了尽可能保护参战骄子不受外界干扰，也是为了防止某些骄子打出火气，挟私报复。 罗霄与一众云州战团的人安排在北区，看格局应该是晟京修武堂的人级弟子住宿区。当然，早在赛事开始一个月前，这里就已经清场，洒扫洁净待客了。 入住之后，根据北区主事介绍，罗霄大致了解了整个天骄之战的程序。 首先是郡战，三十八郡（包括晟京与京畿）同时进行，采用擂台战形式，决出一至十名，候补若干，这一项已经完成。 之后是朝战，三大国同时进行，采用实景实战模式，具体到舞阳国，十次有九次选择宝象山天梯峰地形，比如这一次也是如此。要求十日之内，决出前一百名，也就是真正的天骄种子。 最后是国战，三大国完成朝战后，必须在半月内集合到本届国战的主办国，等候主持本届国战的中域特使，由特使安排国战内容、开战时间及地点。 “宝象山天梯峰赛区，历届参战前辈都留下了非常翔实的资料，这是地图，这是注意事项，这是历届前辈的交战心得……你们这几日都要好好研读。” 得到最终确定天梯峰为赛区之后，领队谷竟成立即把事先准备好的相关资料发放到九名成员手里，叮嘱他们务必记熟。 天梯峰是宝象山的主峰，高度二百一十三丈六尺，三面陡峭，唯独朝南一面有五个巨大平台，呈阶梯式上升。每个平台间距数十丈，第五个平台位于峰顶——这样的地形，怎么看都不像天然，倒像是人工刻意为之。 朝战选择在天梯峰又叫“上天梯”，顾名思义，就是沿阶登上峰顶。当然，这“台阶”跨度有点大。 选拔方式，就是各郡以战团为单位，协同登顶，按登顶先后顺序确定名次。每次登顶团队为两支，每天两个波次，三十八支团队，预计十天完成。看上去规则简单，但涉及到团队合作与打压对手，既要保证自己的速度，又要压制对手的速度，这就很考验水平了。 临战前一天，所有战团获准实地观测。于是三十八支天骄战团纷纷出动，前往宝象山第二峰宝鼎峰，不过等到登上宝鼎峰，抵达规定观测地点时，众选手才发现，这实地观测，有点远啊。 从山顶确实可以看到对面天梯峰的模样，四个大平台，平整广阔，站立上百人都不嫌拥挤，唯有峰顶第五个平台非常狭小，以罗霄目测，顶多能站六七个人——原来如此，看来想和平登顶根本不可能。 这时谷竟成正向本团队科普：“……看到那密密麻麻，从山顶一路垂到山脚的山藤没有？那就是你们的攀登工具。你们要从山脚攀山藤而上，峰顶雕有六个莲花座，只能容纳六个人登顶，最先抵达的五人便是天骄国战种子，第六人为候补。你们要做的就是全力协同抵御外敌，尽可能削弱对手，尽量为本团队多争取名额。必要的时候，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为本队最强者创造机会……” 谷竟成说到这里看了欧阳翰一眼，不用说，他话语里的“本队最强者”，就是指欧阳翰了。 看到几个成员迟疑的神色，谷竟成也知道，想让人家平白无故“牺牲”那也是不可能。当下捋着花白胡须，淡淡道：“从云州出发之前，郡守大人曾给我交了个底，最少要保障一人杀入百名之列。事成，每人每月修炼资源翻倍，期限一年；事若不成，资源减半，期限两年。” “嘶——” 队伍里响起一片吸气声，这奖励狠，惩罚更狠！ 罗霄暗暗点头，不愧是郡守，这样一来，一旦事不可为，大伙都会尽力协助实力最强那个登顶。因为只要本队有一个人登顶成功，自己纵然进不了百名，至少好处到手了。想来其他各郡团队也有差不多的奖惩措施，汰弱存强，如此，方能择出真正名符其实的一百名天骄种子。 这时粗黑豪勇的洪胜凑了上来：“想什么呢？是不是担心会被‘牺牲’？别往心里去啦，反正咱们都是候补转正，能参加朝战，就算交待过去了，结果如何，不用太放在心上。” 这洪胜原本也是云州修武堂弟子，不过因为是平民出身，资源不足，加上资质悟性一般，在修武堂呆满十年也没能晋升武士，只得以四阶武者修为肄业。 此人在修武堂时表现平平，但闯荡江湖五年之后，却颇有际遇，一跃晋升五阶武者，更在一年之后成为武士。当然，是野武士。 原本这次云州郡战，以洪胜的修为，候补都悬，但因为突勒人的原因，造成种子选手大量空缺，于是连洪胜这样吊车尾的候补，都成了第八名。不过洪胜显然很有自知之明，他就是凑数的，能拉上场就行，名次这种事，想想就好。 罗霄负手看着天梯峰顶，忽尔一笑：“欧阳翰想坐第几我不管，我只管我要坐第几。” 不远处，谷竟成叫来欧阳翰，面色肃然：“你是本郡唯一的希望，我不指望你能挤身天骄，但莲花座上，一定要有云州足印，哪怕是候补第六都行！” 欧阳翰神情犹豫不定，半晌，咬咬牙猛点头：“行，我尽力……” “不是尽力，是拼尽全力！”谷竟成盯住欧阳翰的眼睛，连白虎武士的威压都不由泄漏出来，“云州可以没有天骄，但绝对不能连个种都没有！” 欧阳翰额头渗汗：“是，弟子一定拼尽全力！” 这时一支团队正好从旁经过，人群里一个气宇出众、气息强大的红衣青年似有所闻，突然停下脚步，朝欧阳翰看来：“云州的？” 欧阳翰解脱般转身致礼：“正是，不知兄台……” 红衣青年道：“据说两队竞登是自由抽签，如果兄台真想不负长辈所托，登顶莲花的话，最要紧的不是拼尽全力，而是祈祷。” 欧阳翰愣住：“祈祷？这话怎么说？” 红衣青年笑了笑没说话，倒是他身边蹿出一人，正是内定对付突勒人挑战的东园邱氏子弟邱云飞。 邱云飞嘿嘿一笑：“这还不好明白？祈祷不要抽中我们晟京天骄战团呗。我们的成员中，实力最弱的是六阶中段。明白？” 这下别说欧阳翰，就算是谷竟成都气得胡子哆嗦，不过就算他是白虎武士，也奈何不了对方——晟京天骄战团，哪个不是出身大族，背景深厚，岂是他一个边荒郡城修武堂监佐能惹的？ 而且，貌似人家说的也是实话，别说他们云州，换作别郡天骄战团，哪一支愿意抽中这晟京天骄战团？ 邱云飞最后挥挥手，掉头追赶本队，大笑声远远传来：“云州的，你们放心，突勒人，我帮你们揍。哈哈哈！” 第117章 【死 亡 组】 八月初五，舞阳国开瑞八年天骄朝战，正式拉开序幕。 首先是抽签组队。 这抽签可不是代表三十八支团队的玉签混在一起，然后各凭手气随便抽。如果这样做的话，会很不利于舞阳国选才。 为什么这么说？ 试想一下，如果出现两支强队抽到一起，或者两支弱队抽到一起，会是什么结果？ 二虎相争，强强厮杀，败者饮恨，胜者惨胜。而另一边则会出现挫子里面拔高个的名不符实的尴尬情形。拿这样的百名“天骄种子”去与其余两大国争雄，这不是自找败亡么？ 所以，为了保障国家利益，也为了确保能尽可能多的选出真正强者，抽签是交叉互抽，即强抽弱，弱抽强。 先由密子营将各团队的真实战力摸底录档，呈报朝廷。然后，再由两位主持上卿根据档案所录的各郡战团实力，划分出十九支强队，十九支弱队。 强队玉签置于红盒，弱队玉签置于黑盒。 抽签时，强队领队到黑盒摸签；而弱队领队则到红盒摸签。这样抽签的结果，永远都是强对弱，弱对强。天平重重倾向强者，而弱者则成为强者登天梯的踏脚石。 乱世修武，强者为尊，这天地规则本就如此。强者不会有异议，弱者不能有异议。 云州天骄战团是无可争议的弱队，他们甚至连十个参赛名额都凑不齐。尚云峰曾派人询问谷竟成，是否需要从人员富余的晟京或京畿战团匀一个实力不错的候补过去。谷竟成拒绝了，理由是团战自然要以配合默契为主，突然多出一个不熟悉的人，非但不能提升战力，更有可能适得其反。 九人团队，本已经够悲催了，但当谷竟成从红盒里抽出玉签时，看到其上的标号，一张本就难看的脸刷地白了。 当这根玉签被满面悲凉的谷竟成呈送到两位主持上卿面前时，姚、尚二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一号签，对应战团——晟京天骄战团！ “那家伙的嘴欠啊！”欧阳翰目瞪口呆，万没料到，昨日一语成谶。 “有人搞鬼……”洪胜刚想跳起来，就被罗霄一把摁住——这是什么场合？敢这么跳，找死啊！云州战团人手本来就不够，你这么吼一嗓子，怕又得再少一人了。 其余几位带队执事嘴巴发苦，最弱队对上最强队，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老天今次就是看云州不顺眼啊！ 罗霄也不理会整个战团愁云惨淡的气氛，他只是取出青铜面具，在手里转着，思索着要不要这就戴上。还是不要了吧，众目睽睽，太扎眼了，还是留到国战的时候再说吧。 没错，当罗霄看到谷竟成抽出的居然是这样的“死亡组”之后，就知道如果他不上就没人能上了。 好歹云州也是河朔的邻居，好歹自己也是这战团中的一员，好歹自己也投身了这场十年一度的盛事，就算留不了名，也可以留个影啊！ 所以，罗霄决定了，管他什么晟京天骄战团，谁来都是垫脚石，就登一次顶，踩踩莲花座。 签是抽了，不过霉运并不总伴随着云州众，所以这第一天“上天梯”的队组并不是他们。这样一来，可以提前观摩，有备无患。 观看朝战，也就是上天梯的地点，就在宝鼎峰。宝鼎峰从山腰到山顶也有三个大平台，同样也是人工削成。山腰平台，观看者多是晟京、京畿及外地平民，自备椅凳，或站或坐。山风挺大，好在时值盛夏，吹着还挺凉爽。从这个位置基本看不到顶上莲花台，不过一路登顶过程还是能看清的。 山项平台，观看者多是富商及一些有头面的人物，这里就有专门的桌椅茶水点心，有些人还带着屏风挡风，毕竟这些人多数上了一定年纪，风吹多了受不了。这个位置基本上就能看得全面清楚。 山顶平台，这里则是达官贵人及各战团的观战地点，当然也包括各国使节来宾。突勒使者团就在其中，不过来的都是战士战卒，文职随员都不见，大概在跟舞阳国谈判。 更高处有一块巨大的飞来石，其上就是国君及重臣的观赏地点。山河大野，群英争雄，一览无余。 首战出场的是来自东南的阴山郡对东北的东河郡。 这两个郡抽到一组比较有意思，因为这两个组是公认的“对头组”，也是京城各赌场开盘最火爆的一组。 阴山郡，十九弱队里排名第一，差点挤入强队。 东河郡，十九强队里排名倒数第一，差点掉进弱队。 这是棋逢对手的节奏啊。 果然，一上场，两队就开始了互刚模式。 二十武士，穿着统一服饰，分红黑两色，代表强弱团队，背负长短兵器，随着宝鼎峰飞来石上三声号角长鸣，二十选手同时抓住垂下的藤条快速攀升。 连第一阶，也就是第一个平台都没到，红方东河郡这边就有人拔刀斩断藤条，致黑方阴山郡这边一人摔落。 这几十丈高度，如果是普通人摔下，铁定成肉饼。不过身为武士，哪怕是最初级刚晋升的武士，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坠亡。 果然，藤条一断，黑方武士毫不慌乱，身体下沉数丈后立即探手抓住另一根藤条，迅速稳住身形，然后飞快往上攀援。 那出刀的红方武士自然不会认为自己这一下就能得手，不过小挫了对手一下，仍令他得意吹了下口哨，朝黑方武士勾勾手，然后把刀咬在嘴里，三两下爬上第一阶。 接下来，舞阳国朝战第一战就发生在这对红黑武士之间。 从宝鼎峰到天梯峰直线距离大约在五六十丈，以武士的目力，还是看得比较清楚的。 罗霄看得真切，红方武士先发制人，挥刀一阵乱剁，寒光闪处，方圆数丈内的藤条被削了个干净，黑方武士抓无可抓，不得以十指当钩扣入山壁才没掉下去。 在此过程中，红黑两方各有五人继续往上攀升，剩余五人则放手对攻。情况很明显，继续攀升的是有实力问鼎的，留下的则属于助攻人员。 两方武士都是边打边攀，看样子大家都不想放弃登顶希望。只有最先动手那两个武士就在第一阶胶着，看架式，估计这两人有私怨。 一刻时后，分出胜负，红方武士占着地利便宜，直接放刀气，百十刀后，终于生生把悬挂在山壁的对手轰下山崖。几十丈高摔下来，就算是肉身强悍的玄武士，也跌了个半死，骨头不知碎了多少，内腑受创严重，基本退出战团序列了。 红方武士也没好多少，满身剑气伤痕，浑身是血，最要命的是元力消耗一空，同样也失去了问鼎的实力。 到了第四阶，也就是最后一个平台，双方战斗最为激烈，刀光剑影，劲气纵横，不时有人被打飞出山崖。好在周围藤条纠缠密布，只要没有完全丧失意识，随手一捞就能抓住。 半个时辰后，东河郡管中坚第一个登顶，不愧为东河战团第一。随后，两郡战团各有人登顶。最终前六决出，东河郡四人，阴山郡两人。不过因为第六个候补位是东河郡战团成员，所以严格来说，东河郡入围的只有三人。这样看来，两郡的实力果然差不多，由此可见密子营的情报准确性，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密子营对各郡城的渗透。 不过，实力接近的结果也有不好的一面，那就是登顶六人中，除了第一的管中坚，其余五人都伤得很重，起码要调养一个月，也不知道国战开启时能不能恢复最佳状态。 下午第二战，是齐江战团与北阳战团。同样产生了六个天骄种子，基本都是本战团最拔尖那几个，由此可见这种比斗方式能够传承下来还是有其道理的。 第三战，将在明日，出场的两支战团，是晟京天骄战团与云州天骄战团。 第118章 【最强对最弱】 八月初六，天气睛好。这样的天气无论对参战武士还是对观众来说，都很不错。 舞阳君姚淼的心情也不错，最强对上最弱，起码不会出现像昨日东河郡与阴山郡那样势均力敌而两败俱伤的结局，这样就能把最优种子完好保存到国战战场，尤其这里面还有他的儿子…… “一个是许家，一个是王家，两家子弟都是六阶高段，都想坐六望五，这下可有得争了。呵呵。”舞阳君姚淼说的是晟京天骄战团里，两个同是六阶高段的武士选手。这两人身份背景都差不多，偏偏他们在本战团里的名次是第六与第七，而天梯峰顶只有六个位置……这两家背后的角力都已把劲使到他这位国君跟前了。 姚无疆也笑道“不知这两家最后达成什么协议，等会就能看到结果了。” 呃，这样算不算是“内定”战绩了呢…… 而突勒使者参观团那边，银发人正对牙兰道“看来今日这场，晟京战团可无损登顶，可以启动第一步计划了。” 牙兰深以为然“好，我这就通知谈判使，让他向舞阳国提请。” 天梯峰下，两个不大的营地，一个插着红旗，一个插着黑旗。红旗营地还算安静，但黑旗营地却是一片喧嚣。 “我听说咱们这组的开盘是一赔十。” “一赔十？还好，不算太难看……” “什么啊，不是赌我们输，也不是赌我们没有一个登顶，而是赌我们能不能上到第二阶……” “什么意思？”洪胜的眼睛已经快瞪出眼眶了。 “意思是，大多数人认为，我们在第一阶时就会团灭……” 耳边充斥着洪胜的咆哮，眼见自欧阳翰以下，几乎所有云州战团武士都是愁眉苦脸，像等待上砧板的鱼，身为领队的谷竟成也只能长叹口气，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抽到这“死亡组”，早前跟欧阳翰说的那一番话算白费了，指望这支残缺的团队从第一强队嘴里夺肉，还不如指望突勒人马上退兵更实际些。谷竟成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因为真要追究责任，他也跑不了——谁让他手气那么背？ 当谷竟成背着手准备走出营帐时，看到角落处一个不怎么引人注意的大胡子，他之所以注意到这个人，是因为对方很沉静，对，就是沉静——既不是不服气的咆哮，也不是垂头丧气的沉默。 这个人是……是了，那个排名最末的新晋武士，骆氏家族的骆子风。其实在云州还是打过交道的，只是他这把大胡子很难让人与其本人联系起来。 一想到对方“蓄须明志”的原因，谷竟成心口就窝火，如果不是该死的突勒人，云州战团何至于会落以这个地步？ 似乎是感受到了谷竟成的目光，对方也望了过来，谷竟成也不好一声不响就走开，随口问道“你的兵器呢？” “没带。” “也好……反正也就那样，少结怨也是好的。” 一问一答，干巴巴的话说完，谷竟成背手走了。不知怎地，罗霄总感觉之前身量还很挺拔的这棵云州修武堂的不老松，这会背似乎驼了不少…… 罗霄收回目光，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正如他之前所说，这次他并不打算亮兵器，因为无论是龙鳞盾还是弓箭，都不是骆子风的兵器，骆子风是用剑的。罗霄觉得空手可能更好，这样不至于把对手打压太过份，暴露太多东西。 纷纷扰扰中，时间过得飞快，辰时正，第一声号角吹响。 营帐顿时一静，罗霄霍然睁眼，双拳一握，既然来了，那就放手一搏吧。 两支战团鱼贯而出，很自然的，彼此向对方行注目礼。只不过红旗营帐每走出一人，黑旗营帐这边的脸就白一分陈白水，六阶中段；许志高，六阶高段；邱云飞，六阶圆满；姚长平，六阶圆满…… 这最低的都是六阶中段，与云州这边最强者欧阳翰同一等级，这还怎么打？ 而最后出场那个红衣青年，更是有舞阳国武道第一世家之称的南宫世家新一代杰出子弟，南宫长缨，据说实力更超六阶。估计他一个人就差不多能打残云州战团了，你说还怎么玩？ 欧阳翰深吸口气，低声道“这战没法打了。传话下去，大伙都以保存自身为主，缀在他们身后，只希望对方能给咱们留点脸面，不要在第一阶就……” 欧阳翰不想，也没脸说下去了。 这话一个个传了下去，传到洪胜时，他咕哝了句“不管怎么说，我得到第二阶，谁拦跟谁急。” 罗霄是最后一个，闻言大讶“怎么？第一阶跟第二阶有什么不一样？” 洪胜粗声道“我下了注……” 罗霄失笑，正想说什么，对面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云州诸位听真，先说好，都给我乖乖呆在第一阶，谁也别打主意上第二阶，否则后果自负。” 云州战团顿时一阵骚动，洪胜的大嗓门响起“怎么？你也下了注不成？” 晟京天骄们一阵哄笑，尖锐声再度响起“一赔十，赢了还不够爷一顿早点，你当谁都像你一样穷措大？” 发声之人，正是晟京战团里那个实力最弱的陈白水，当然，这个最弱是相对的，放在云州，那就是“最强”。 洪胜刚要回怼，却被欧阳翰抬手止住，这位云州天骄首席强压怒气，拱手道“陈兄，这个要求，有点强人所难吧。” 这时，那一脸云淡风轻的南宫长缨淡淡说了一句“不是白水的要求，是我们的要求，如果放你们到第二阶，有损我们最强天骄战团的声誉。欧阳兄，抱歉了。” 欧阳翰咬咬牙“如果我们不答应呢？” 南宫长缨负手望天，已不想搭理欧阳翰了，陈白水等人也是一脸冷笑。 “欧阳兄，何必呢？就算你们拼尽全力冲到第二阶——跟止步于第一阶有区别么？搞不好弄得一身伤，损了根基，断了武道之路啊。”开腔的是邱云飞，这话看似给了欧阳翰一个台阶，其实骨子里也是对云州战团诸人不软不硬的威胁。 事关武道前程，云州众都不再说话，连洪胜都不吭气了。欧阳翰纵是一脸不忿，最后还是无奈。 这时第二声号角响起，两支团队一齐来到山脚下，开始作准备。只不过一支团队气势昂扬，而另一支垂头丧气，蔫头蔫脑。 对于各自战团的成员碰撞，领队们不管心里怎么想，都不方便插嘴。 晟京天骄战团的领队，晟京修武堂监正、高段青龙武士南宫梦熊捻须朝谷竟成微微欠身“子弟年少得志，言语张狂，谷兄勿怪。” 谷竟成苦笑，想说句“请手下留情”，但开战在即，士气宜鼓不宜泄，实在张不了这个口，只得拱拱手。 呜—— 三声号传来，朝战第三场，开启！ 第119章 【一飞冲天】 角号响声未落，罗霄第一个腾身跃起，根本连藤条都不要，双足连环踩踏岩壁，如同踩着一把无形梯子，又似步步生莲，似慢实快，如风掠涧。 一、二、三……短短五息，身影就已出现在第一阶之上。 而此时，下方红黑两队一十八位武士，动作最快的南宫长缨才堪堪抓住藤条攀升不过两丈。这会他跟所有人一样，全都是一个姿势——张大嘴巴，九十度角望天。 登顶最要紧的是讲究速度，花一刻时登顶与花半个时辰登顶，代表着不同的实力，天骄种子的排名，就是这么来的。 而罗霄的登顶策略就是速度，以快压人，以快赢人，天下武道，唯快不破。在别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一骑绝尘，一飞冲顶，这样既可避免暴露过多的实力，也能达成所愿。 “这他么是谁？！” 终于反应过来的晟京天骄们忍不住破口大骂。云州众对他们每个人的底细都门清，那是因为重视。而与之相反，因为轻视，晟京天骄们除了对欧阳翰略知一二，对其余的“酱油众”根本懒得了解，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速度快得吓人的家伙是谁。 “不管是谁，都别想站在我南宫长缨头上，给我下来！” 南宫长缨眼晴仿佛爆出一蓬无形火花，右手叫劲，啦地一下生生将坚韧无比的藤条扯断，数十丈长的藤条在他手里，如同一条巨灵之鞭，在半空中抖出一弧颤影，刮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啸声，狠狠抽向罗霄背影。 噼啪！ 坚硬的石台边沿被抽出一个海碗大的豁口，碎石乱嘣，簌簌而下，闹得下方的红黑两方忙不迭撑开元力护盾，以免被碎屑溅射入眼。其实只要低下头就没事，但他们宁愿费点元力，也不愿错过这精彩的对决。 果然，他们没有失望，或者说，罗霄没有让他们失望。 藤鞭抽中了罗霄……的残影。 罗霄消失了。 其实不能说消失，而是他已经登上了第一阶，只不过从南宫长缨他们所处的位置，无法看到平台上的人，所以才“消失”了。 不过，对面宝鼎峰上的观众，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没几个人认得罗霄是谁，但他身穿的黑衣却昭示了他的身份最弱战团云州队。 说好的最弱呢？为什么会第一个登上平台？老子可是下了重注啊！一赔十啊！那个谁快截住他！！ “是子风！那是子风！”有骆氏族人欣喜若狂。 骆养德父子更是欢喜无比，这下可露脸了。 老族长不是武者，老眼昏花，边抹眼边颤声问“看清楚了？真是子风？” “对！就是子风！” “什么？骆子风？云州第九？刚晋升武士月余？”飞来石顶上，黄罗巨伞下的舞阳君姚淼显然吃惊不小，扔出一连串问号。 随侍于身后的密子营统领邢无伤显然对所有参加朝战武士的资料都了如指掌，迅速给出答案。 “那你告诉我，这样的速度是一个刚晋升的武士能达到的吗？”舞阳君姚淼神色不豫，显然对这样的情报不满意。 邢无伤慌忙顿首“君上息怒，臣下立即查找此人信息。” 舞阳君姚淼还想说什么，耳边蓦然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喝彩，于是再顾不上责难邢无伤，视线转到赛场。正好看到南宫长缨纵身跃上第一阶，而这时，红黑两方的武士们还正跟藤条较劲呢。 南宫长缨一双眉毛抖得跟他手里的藤条一样剧烈，丢脸！太丢脸了！众目睽睽之下，他吼出了“谁也别想站在我南宫长缨头上，给我下来！” 结果，人家照样在他头顶上，照样没下来，反而飞得越高。 现在罗霄的背影，已经距离第二阶不足三丈。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彻底惹怒我了！”南宫长缨一脚踩断因为抽裂岩石而破烂欲裂的半截藤条，将剩下半截近十丈长的藤条抖得笔直如棍，脱手掷出，对准罗霄后背狠刺去。 藤鞭如巨箭，隐隐泛白芒，居然也是“气爆箭奥义”！ 别说看台上的观众，就算是还没爬上第一阶的红黑两方武士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小心！” “留神！” “骆子风快闪！” 前两声是欧阳翰与洪胜喊的，最后一声，居然是从最下方的山脚传来。这个时候山脚早没人了——哦，是没有参赛武士了，但还有两方的领队与带队。 这个苍老而饱含惊喜的声音，似乎是谷竟成…… 蓬！ 长藤巨箭射中了罗霄，这回不是残影，但原本目标是罗霄的后背，却因为他急速上升而变成了足底。 就在“藤箭”将将击罗霄足底的瞬间，突然涌出一片如盾光膜。藤箭与光膜狠狠碰撞，满天白芒挥洒中，罗霄的身形借着这股劲道十足的冲击力拔升近十丈，连第二阶都不带停，直接朝第三阶冲去。 在他身影消失的同时，只留下一个粗哑的怪笑声不断在山间回荡“多谢南宫兄送我一程，哈哈哈！” 南宫长缨死死盯住罗霄消失的方向，数息之后，蓦然哈哈大笑，一振衣袂“是我执着了，莲花有六瓣，我只摘一叶，何必苦苦纠缠？” 南宫长缨不愧为南宫世家的杰出子弟，很快调整好心态，再不做意气之争，展开身形，如星丸掷跃，紧追罗霄而去。 而紧随其后的，是邱云飞、姚长平、许志高等一众天骄。不过，很明显，他们的身法速度比南宫长缨差了一截，比罗霄……这个就不用比了吧。 陈白水与另一位同是六阶中段的红方武士站在第一阶大平台，面面相觑，有点无所适从。他们的对面，就是云州战团八名成员。原本按计划，他俩是要联手阻止云州战团所有人登第二阶。可是现在，人家云州已经有人都快冲顶了，拦截其余人还有意义么？ 欧阳翰笑笑，抬手示意本战团都坐下，然后冲陈白水二人拱拱手“二位兄台，我们就呆在这，二位也不用为难，这样大伙也不用动手了。毕竟这不是国战，无谓的战斗损伤的终归是我舞阳国的元气。” 陈白水苦笑，还剑归鞘，手指朝上面点了点，不无好奇“那家伙叫骆子风？从哪冒出来的？真人不露相啊。” “对，我们也只知道他叫骆子风，其余一无所知。”欧阳翰摊摊手，同样在笑，当然笑容要畅快得多，“确实就像你说的，真人不露相。” 当罗霄踏上第四阶时，南宫长缨已超越第三阶，正向第四阶冲锋，而姚长平等人，堪堪踏足第三阶。 第四阶以下，都有密布藤条，唯独到了四阶以上，岩壁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很显然，并非没有生长，而是都被砍光了，加大登顶难度。 从这里到峰顶，高度约二十丈，山壁到处可见明显凹坑，这都是前两场争斗时留下来的痕迹。至于更早以前的痕迹，都被人为加上时间抹平了。 有凹坑就行，就算没有，罗霄也能生生踩出所需的立足点。 身后已传来衣袂振风声，不回头都知道必定是南宫长缨，这家伙绝对是七阶朱雀武士，而且出身名门，修炼的身法奥义也绝对是顶尖的。如果罗霄不是出其不意，又巧妙借力，还真不好说会不会被这家伙追上。 不过现在么，实力相若之下，一步先，步步先。 元核运转如轮，元力涌动如潮，顺着宽阔的经脉如出闸洪水奔涌向双足。 轰！ 足下岩石如蛛网般裂开，罗霄身形火箭般拔升，冲天而起，身影只在山壁上稍稍借力两下。 纵身一跃，登顶莲台！ 第120章 【凶 暴】 第一！ 不仅是与晟京天骄战团决战第一，也是迄今为止，三场总决下来排名第一。而且，由于晟京天骄战团自带的光环效应，这个第一，也极有可能是接下为期十天总诀结束后的第一。 因为实在不大可能再有谁有这样的速度。 十七息，只用了十七息就完成了登顶。 且不说南宫长缨等人的成绩，单说昨日那两场登顶对决，排名最高的东河郡管中坚，用时整整二刻——这不是甩十条八条街了，而是甩了差不多一个城池。 这匹黑马是怎么冒出来的？ 舞阳君姚淼很感兴趣，他的目的就是希望代表舞阳国最强战团的晟京天骄战团无损登顶，而现在目的不但达到还有超出，故此心怀大畅。 很快，邢无伤带来的资料解开了部分疑团。 “这么说，这个骆子风晋升武士之后，就去了风龙洞穴，而且一呆就是一个月？”舞阳君姚淼当然知道风龙洞穴是什么地方，眼神深沉看着邢无伤，“这么说来，此子先前登顶施展的身法，就是那传说中最强身法奥义‘风之影’？” 邢无伤点头“臣当年也去过风龙洞穴，也尝试修炼过风之影，虽然未能入门，但观其步步如登天梯，身法似慢却如瞬移，这确实是风之影的路数。” 舞阳君姚淼击案而叹“果然不愧为最强身法奥义啊……邢卿认为此子的风之影造诣如何？” 邢无伤摇头“惭愧，臣未能得窥此奥义门径，无法评述。” 这时尚云峰在一旁道“老臣也认可邢统领的判断，这的确就是风之影。老臣当年也进过风龙洞穴，坚持了一个多月，算是略窥门径，可惜资源糜费过巨，只得半途而废。依老臣所见，此子风之影造诣已达小成，绝对不止一月之功，在此之前，一定有修炼过。” 一旁的姚无疆呵呵笑道“连陈郡第一世家的尚氏都不足以支撑尚老当年的修炼糜费而不得不中断，这骆子风还真是有际遇啊。” 舞阳君姚淼摆摆手“各人自有机缘，不过此子以六阶初段修为却挤身第一，还真是……” 众臣也是无语，虽然现在才是第二天，算刚开场，但“十七息”这个成绩，不用想都知道没有人能打破，所以这个第一现在就能确定下来。只是，届时国战之时，如果让逐月、星海两国天骄们得知舞阳国第一居然是个六阶初段，这脸上实在不好看呐…… “他不是六阶初段。”一个苍劲的声音突然响起，正是一直端坐舞阳君姚淼身旁的无名老人，他眼里有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欣赏，“我之前说的那个年轻人就是他，他至少是六阶圆满，元力之澎湃，不在七阶之下。” 舞阳君姚淼恍然点头，这样才对嘛，淡淡看了邢无伤一眼，没说什么，但君王威压却令邢无伤满头是汗。 半晌，姚无疆才调节气氛，半开玩笑说了句“至少眼下有点好，许、王两家不用争了……” 君臣皆笑，笑声未歇，主持与突勒人谈判的鸿胪少卿急趋而至，叩奏道“君上，突勒人提请，发起‘巨鳄与玄武之战’。” …… 罗霄一结束朝战，立即返回北区云州战团驻地，闭门谢客，对外宣称是元力耗尽，正闭关调养。 这个理由很强大，别说各郡人等，就算是宫廷内使来访，也只能留下几句“冒昧打扰”之类的客气话然后走人。 只有南宫长缨听到这个理由之后撇撇嘴，当时他是紧随罗霄之后登顶的，那会这家伙的气息还强烈得很，但等姚长平、邱云飞等人登顶时，这家伙的气息突然就弱得不像样了。 南宫长缨当场脑海里就嘣出“藏拙”、“挖坑”、“扮猪吃老虎”等一连串阴谋论。只可惜，他是孤证，就算说出来也没多少人信，而且他也是最没立场指证的人——成千上万人都看到了，他南宫长缨对这匹黑马的敌意。 不过南宫长缨很快就把这事扔在脑后，因为有一件事关晟京天骄战团荣誉的突发情况出现了。 突勒人发起了“巨鳄与玄武之战”，而朝廷指定的第一场迎战者，就是邱云飞。 突勒人早在当初递交国书时就曾表示想参加天骄国战，被舞阳国果断拒绝。为了安抚突勒人，大鸿胪尚云峰提出可以允许突勒人以擂台战形式挑战本国天骄。结果这个答复成为了突勒人一路挑战，先后打击河朔与云州的籍口。如果不是北阳、齐江两郡的天骄战团早一步进京，同样难逃云州的下场。 突勒人狼子之心昭然若揭，舞阳国君臣自然也早有后手，预备了四个候选，准备要在这舞阳国的心腹重地，狠狠把脸打回去。 罗霄在“闭关调养”中，就算是本战团的成员都见不着他，所以并不知道这件轰动了整个晟京的大事。 只是在闭关三天之后，不管罗霄愿不愿意，他都不得不“出关”一下补充食物。其实罗霄的仙石洞天里食物堆成山，压根不缺，但他总不能当真闭关到朝战结束才出来补充饮水食物吧？要是那样的话，所有人对他这匹黑马的兴趣，会从他为何能修炼成风之影奥义转为他是靠什么不吃不喝活了十天…… 结果罗霄一出来，看到的不是惊讶，也不是惊喜，而是憋屈，是愤怒——当然，不是针对他的。 找到洪胜，还没等罗霄询问，这个粗黑大个用一种急切恳求的语气哇哇叫“骆兄弟，你这么强，正该出手教训一下突勒狗！” 罗霄皱眉“怎么？突勒人这是逮着一只羊使劲薅……又找你们的麻烦了？” “那倒不是，再怎么弄咱们，也长不了他们的脸啊——他们让一个叫什么穆克勒的六级高阶战士，挑战晟京战团的邱云飞。” “然后？” “然后邱云飞被活活扯断了手臂，太他娘的凶残了！”洪胜喘着粗气，显得很激动，“这还不算，还有一个叫哈土土的也向晟京战团发出挑战。晟京战团没有应战，结果是陈郡第一的六阶高段伍名扬不忿上场，结果被这个突勒凶人用狼牙棒敲断了两条腿，然后给他两条路，要么爬下擂台，要么死在擂台……” 罗霄眉头不停弹动，这是羞辱啊，赤果果的羞辱，不光是羞辱伍名扬，也是羞辱舞阳国。 半晌，罗霄才问道“然后？” “然后，陈郡领队实在看不下去，跳上擂台把伍名扬带下台。我当时在台下看得清楚，那位领队脸都是铁青铁青的，忍得那叫一个辛苦……” 罗霄默然点头，确实不忍不行，人家再嚣张，那也是公平决斗，再者说了，突勒人的大军还在边境虎视眈眈，恨不得你把把柄送上来呢。 “这事，就这么完了？” “怎么会！那穆克勒重创邱云飞之后，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而且因动用血气化形，元力消耗过巨，据说三天内难以再次使用。而就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向河朔天骄战团的程飞龙发出挑战，程飞龙当场应战……” 罗霄大奇“这是为何？据我所知，程飞龙只是六阶中段，穆克勒就算实力有损，好歹也是六级巅峰，这不合规矩啊！” “据说是为了报复，好像这还是突勒人发动边衅的缘由……” 罗霄眼神一凝，一股冰冷的强烈气息兜头罩住洪胜“报复，为谁报复？” 洪胜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呆呆看着突然间变得陌生可怕的罗霄，下意识摇头“我、我不知道……” 欧阳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知道，据说是因为程飞龙在去年杀了两个突勒战士，叫什么阿古什，还是柯林……” 第121章 【双骄聚首】 就在罗霄逮着洪胜询问的同一时刻，北区河朔天骄战团驻地，事件的主角之一，程飞龙正面色平静望着对面的情绪激动的妹妹。 “哥，你不应该贸然答应挑战。连号称舞阳天骄第一战团的晟京天骄们都没敢应战，你干嘛要强出头？” 程飞龙正色纠正道“小妹，不是为兄强出头，是对方指名道姓挑战。” “那你也没必要应战啊！你是六阶中段，对方是六级巅峰，差了两个小境界呢，你不应战，谁也说不得你。” “庞监佐已做了评估，穆克勒与邱云飞一战之后，受创不轻，实力最少跌了三成，而且使用血气化形，气息浮弱，再跌两成，并且三天之内无法再次使用——只能发挥一半实力的突勒鳄战士向全盛状态下的舞阳玄武士挑战，你说，我能不接？” “怎么不能了？你……”程飞凤有一肚子不接的理由，但刚张嘴，就被兄长竖掌止住。 程飞龙轻叹口气“小妹，哥跟你透个底，邱云飞落败，按原计划，接替他应战的应该是晟京战团的姚长平——你知道姚长平是谁吗？” 程飞凤摇头，她刚赶到晟京就看到这场血腥擂台战，然后就看到兄长应战，又惊又气，都快疯了，哪顾得打听别人的消息。 “那么我告诉你，我们要称他为‘七殿下’，现在你明白了吗？” 程飞凤一下捂住小嘴，凤目圆睁。 程飞龙语气沉重“如果我不应战，的确无可指责，但今后无论是我，甚至还有父亲，恐怕都会被朝廷打入另册了。” 程飞凤茫然喃喃“他们怎么能这样……” 程飞龙一字一顿“他们为什么不能这样？” 屋里安静了好一会，然后响起程飞龙温和的声音“小妹，你来了也好，替哥助阵。哈，有你鼓劲，哥的胜算最少又添一成……” “不，起码添三成。”程飞凤醒过神来，似乎才想起自己为什么来晟京，当即解下背后包裹，郑而重之推到兄长面前。 程飞龙带着疑惑一层层打开包裹，蓦然一震，手都有点颤抖了“这是……” 这是一把四尺半长刀，柄长半尺，四尺皆为刀刃，与程飞龙那把细长刀一模一样，或者应反过来说，是程飞龙那把完全模仿这把刀。刀鞘古旧，用的是犀鳄皮，暗绿底色，一圈圈棕色斑纹，摸上去有一种凹凸起伏的质感，凉沁沁地。 程飞龙右手握柄，大拇指顶住卡簧，微微一掀，咔，出鞘三寸，一股慑人心魄的寒泠气息透鞘而出，整个屋子的温度似乎都在下降。 铮！ 程飞龙没有拔刀，而是还刀归鞘，从拿到刀后一直屏着气终于随着放松的心情一起吐出来，眼睛有点红“孩儿不孝，让父亲操心了……” 程飞凤手指点了点一个玉匣“再看看这个。” 程飞龙放下刀，目光一凝，耸然而动“这、这不是……” 程飞凤用力点头，目光灼灼“对，就是这个。” 程飞龙面孔一下胀红“可这是父亲的保命手段之一啊！” “资源总是要拿来用的，现在你最需要它——这是父亲的原话。” 程飞龙眼圈发红，一手握刀，一手按匣，紧紧的，垂头不语。良久，他才似乎想起有什么不对“咦！我这才刚应战，你就送来这些宝贝，这未卜先知的……” “父亲与我才不知道你那么孟浪。”提起这事程飞凤还是没给兄长好脸色，想起此事的缘由脸色就更不好了，“那个穆克勒，途经易水时就曾经到我们程府找你挑战。你不在，袁叔就替你下场，结果，被他重伤，还弄瞎了眼。所以父亲才……” “什么？！”程飞龙怒气勃发，元力轰然激发，如音波般向外一层层震荡。 “哥——”程飞凤脸色顿白，胸闷欲呕，她也就一个五阶中期武者，哪承受得了六阶中段武士的威压。 “啊，对不住！”程飞龙忙收敛气息，一个劲道歉，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精芒，“小妹，一路辛苦，你先下去休息，为兄要熟悉一下百胜刀，调整好状态。” 程飞凤离开后，程飞龙先是往桌上添了两杯茶，然后慢慢握住百胜刀，轻轻一抽，出鞘半尺，锋芒四射中，漫声道“何方来客，暗中窥探意欲为何？若无他意，请饮一杯即刻离去；若怀恶意，便请试试此刀利否！” “否”字刚落，一道残影闪过，一人负手笑道“刚才你元力一激，我就知道再难瞒你。” “你……骆子风？！”程飞龙大讶，怎都没想到这个窥视自己的人居然是近日风头最劲的朝战黑马，云州骆子风。 “你的身法的确快如鬼魅，但是这里可是设置了重重禁制，连白虎武士都不一定能安然通过，你怎么……”程飞龙确实想不通，为保障各战团天骄们的人身安全，他们的驻地都有防御阵法，九阶以下想不触发而摸进来，几乎不可能。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是季平帮我打了掩护，我之前救过他……你知道的，你我现在可都是焦点人物，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可不想让人知道我们一块商量去揍突勒人。”来人微笑上前，从容坐下，端起茶就喝，一句话就将程飞龙雷得不轻。 “什么？揍突勒人？你……” “我也不想啊！你看，我一结束朝战，立马躲起来，就是不想招惹谁，也不想让谁招惹……没想到啊，舞阳国是没人招惹我了，但突勒人却蹦出来了。” “是因为此前云州受折辱之事？” “不！是为了你——突勒人的报复，不应该只由你一个人扛。” 程飞凤眼睛突然瞠大，豁然站起，差点把椅子带翻。 “怎么样？声音耳熟吧？”罗霄笑吟吟地为自己再续了杯茶，他还是骆子风的样貌，还是一脸大胡子，但声音却是“原声”。 “罗——霄？！”程飞龙一脸震惊，难以置信。 程飞龙跟罗霄打交道时间不短，对他的声音挺熟，之所以一时没听出，主要是罗霄出场的方式比较有冲击力，加上又顶着别人的容貌，令程飞龙一时想不到他身上。当然，现在话题已深入到这个程度，程飞龙只要智商还在线，就一定能猜出眼前的人是谁。 “嘘——小声点，目前只有你知道我这个身份，连季学兄都不知道。” “你这家伙，总是这么让人吃惊！”程飞龙长吁口气，脸上满是欣慰与激赏，“其实我知道你没有死，因为无论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敌人，都不知道你的真正实力，所以最终死的会是你的敌人。” “说得对。”罗霄没有一点谦虚的意思，“现在我的敌人是突勒人，所以那两个六级战士也要死了。” 程飞龙绝不认为罗霄在说大话，只要看过他登顶的速度，就知道突勒战士再强也只是沙包。 “好！”程飞龙豪兴大发，“此事本就是因我们而起，那就让我们来结束吧。” “你有几分把握？” “原本只有三分，现在……”程飞龙扬了扬手里的刀，“这是百胜刀，家父的随身灵器，有此刀，胜算再添两分。至于这个玉匣里装着的，是中品灵石。” 程飞龙说出匣中之物时，留意了罗霄一下，令他讶异的是，对方神情包括眼神没有半点变化，就像听到这是块普通石头一样，无动于衷。 “有中品灵石吗，那倒省事了。”罗霄似乎在腰间革囊里掏什么东西，不过有桌子遮挡视线，程飞龙看不到。 当程飞龙看到罗霄放到桌上的是什么东西之后，差点跳起来。 百年肉灵石！七叶赤玉草！ 罗霄仿佛没看到程飞龙的失态，不紧不慢道“中品灵石，可以让你的元力更凝实，储量更大，持续作战能力更强。而上品肉灵石加七叶赤玉草，至少可以让你的防御提升三成，能抵挡伪灵器一击。这样内外兼修，双管齐下，多的不说，起码七八成胜算是有了吧。” 程飞龙只觉嗓子发干，使劲想咽口水却没有半点唾液，苦苦憋着呛咳的冲动，好不容易才说出话“这些、太珍贵了……我、我不能……” “就当是你借我的，只要命保住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还。”罗霄浑不在意摆摆手，他是真不在意，这些玩意他的洞天里一抓一大把，以他与程飞龙的交情及对方的道义，这点东西，该送，“现在这些东西在你看来是很珍贵，但想想看，若干年后，等你成为青龙武士，甚至龙象武士，这点资源还算个事吗？” 程飞龙苦笑不已，确实，九、十阶武士已经是域界顶峰，这些资源在这些大拿眼里只能说不错，却谈不上多珍贵，随手拿出不难。只是九、十阶啊！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达到。很明显，人家说这话就是个安慰，根本没指望自己还。 “好了，七尺男儿莫做女儿之态。”罗霄站起身准备告辞，“你抓紧时间吸收灵石，提升战力。” “大恩不言谢。”程飞龙深深一鞠到地，直起身时，脸上洋溢着强烈自信，“明日，我定会让突勒人付出代价。” 罗霄亦笑“当初我们一起联手收拾了两个鳄战士，明日，也会一样！” 第122章 【应 战】 大鸿胪尚云峰很恼火，非常恼火。任谁看到原本安排得好好的计划，突然临场变卦，个个推脱，脚底抹油，都会跟这位大鸿胪一样心情。 然而，哪怕他是位列九卿、手握权柄的朝廷重臣，他也没法冲谁发火，最终只能把这团火生生吞回肚子里，烧心灼肺。 因为带头变卦的，是七殿下！ 邱云飞与伍名扬出战的惨烈结果，吓坏了后面三位接力人选，不约而同拒绝出战——开玩笑，跟那两个动辄残人肢体的人形凶兽打，败是惨死，胜是惨胜，别说接下来没法参加天骄国战，搞不好重伤后实力大跌，进而影响整个家族实力，哪个家族愿意干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这年头，可没有哪个权贵有舍小家为大家的觉悟。 现在突勒人就好比一堆粗瓦罐，而姚长平等人就是一只只精瓷器，只要磕了碰了，不管结果如何，都是吃亏。说白了不是不能赢，而是不划算，太不划算。 面对尚云峰的诘问，东河天骄战团的管中坚回答最具代表性“我可赢他，但难保自身周全，接下来的国战恐怕无法参加……” 这话意思再明显不过，就算他愿意，他背后的家族，东河第一武道世家天云山庄也绝不会同意。 由于带头拒绝的是七殿下，而舞阳君对此事保持缄默，结果任是尚云峰气得脸色发青，也没法找管中坚与丰双溪的麻烦。 还好，原本不在计划内的程飞龙意外挺身应战，总算没让尚云峰这位主持两国武道“交流”的大鸿胪太丢脸。现在已顾不得当初舞阳君姚淼不让突勒人在晟京嚣张的要求了，能有人顶上就行，输赢嘛，管不了这许多了。 穆克勒有对手了，可还有一个哈土土……万幸，天不绝人，出现了一匹黑马。 尚云峰手头的资料显示这个叫“骆子风”黑马只是新晋武士，但当日观战后，前大宗正姚无名认出此子，言之凿凿此子至少高段或圆满。至于此子为何隐藏实力，这是密子营的事，尚云峰不关心，他只关心一点——如果此子出手，能不能赢哈土土？ 唯一与这匹黑马交过手的南宫长缨应召入见后，断然给出答案“一定能！” 于是尚云峰火速派人请“骆子风”入见，但使者却两手空空回来，人家闭关调养了。 于是接下的几天这位大鸿胪不得不以各种借口躲避不断求见商议擂台战的突勒人——他实在见不得突勒人眼里那毫不掩饰的讥笑。 若大一个舞阳国，竟然找不到一个应战者，丢份啊！ 尚云峰憋着气，一边暗地里寻找替代者，一边让人密切关注云州天骄战团驻地。 功夫没白费，就在擂台决战前夜，传来一个令他振奋的消息——那匹黑马，出关了。 “快请！”尚云峰第一时间遣使召见。 这回很顺利，“骆子风”来了，不过，出现在尚云峰眼前的形象，却令他一时为之愕然。 一口浓密的绕腮胡已经“剃”掉，左脸颊却戴上了一个青铜面具，遮住了半张脸，这是搞啥名堂？ “骆君这是……”尚云峰有点不悦，登门拜访却掩盖面目，怎么说都是失礼。 罗霄淡定施礼“上卿恕罪，子风也是无奈，这是风之影的后遗症。” “什么？”尚云峰被这跳跃性的回答弄得有些懵。 “上卿想必也知道，风之影必须在风力强劲之处修炼，风势越强越好，越猛越好。是这样吧？” “没错。”这是修炼风之影的常识，尚云峰当年好歹也入了门，当然知道。 “狂风如刀，寒风如剑，长期处于这般环境中，久而久之，会造成一侧颜面患上‘风痹’之症。平日无事，一旦过度使用风之影，此症就会复发……” 罗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反正这世上只有他一人练成风之影，有什么副作用，还不是任他信口瞎掰？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什么？你不信？自个去试试啊！ 尚云峰牙疼似地抽了抽，道“所以你这张面具……” 罗霄点点头，手指头敲了敲青铜面具，铮铮作响“是的，朝战时过度使用了风之影，只得以此遮掩，让上卿笑话了。” 罗霄的确是要遮掩，他这次根本就没有易容，而是以本来面目出现，只保留了骆子风标志性的两撇八字须。因为易容术这玩意很难在近距离瞒过高阶武士的灼灼双目，无名老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过有青铜面具这么一挡，就不用担心尚云峰认出他来，因为尚云峰根本没见过真正的骆子风。而有两撇胡子加成的罗霄看起来成熟不少，至少不像十七岁的少年。 好吧，尚云峰估且信了，再说现在也不是纠结这种小事的时候。 尚云峰摸了摸胡子，试探道“想必骆君也听说了突勒人挑战之事吧？” 罗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又来了跳跃性问题“上卿可知我为何剃须？” 我管你剃不剃须！现在是讨论早起盥洗的时候吗？尚云峰左边眉毛一跳一跳，看上去有些怪异，如果是下人看到就知道主人这是在暴走边缘。 罗霄虽然跟尚云峰不熟，却也知道自己说这个话有点激惹人，赶紧自问自答“突勒嚣张，重创云州，那会在下已进京。惊悉此事，身为云州战团一员，辱云州如辱我。子风立下誓言，即日蓄须明志，不雪此耻绝不剃须！” 嗯？这下尚云峰听出味来了，眼睛亮起“这么说，你打算……” 罗霄自信满满，尽显骆子风的张扬与傲气“今日剃须，明日就是突勒人的死期！” “好，哈哈哈！”尚云峰着实满意，都不用自己开口，闻弦歌而知雅意，这骆子风不错，不过还是要提醒一下，“我们与突勒人是武道交流，点到为止，最好不要伤人命。” 突勒人一路挑战到现在，确实也没弄出过人命，这么一想，罗霄也无可无不可点头。 “你需要什么，尽管说。”尚云峰也知道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没点好处人家凭什么出头。当然，这个“尽管说”其实包含了“你悠着点”的意思，如果这骆子风当真狮子大开口，他不介意让对方知道什么叫贪心太过的下场。 罗霄含笑伸出两根手指“在下的要求只有两个，一是我要宗室秘典《龙心雕纹》” “《龙心雕纹》？”尚云峰很是奇怪，“这是青龙武士的修炼奥义，你才六阶，这么着急干嘛？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你不用管，就问行不行。” “行！”尚云峰答应得倒爽快，这门奥义虽然是宗室秘典，却不算什么不传之秘，且不说宗室修炼的人不少，就算是各名门世家，只要提出想修炼，再付出一定资源就能修习。 “那好，第二个就是行个方便。” “什么方便？” “明日擂台战结束后，让我离开宝象山，前往盘龙岭。” “盘龙岭？风龙洞穴？” 罗霄点头，朝廷有规定，在朝战结束之前，所有战团成员不得离开本区驻地，否则视为放弃资格。罗霄现在的时间很紧，不想白白浪费在宝象山里。 “行，我同意了。君上那里，由我去说。”尚云峰果断拍板，人家这是为了增强实力，以应对接下来的国战，于情于理，都必须支持，值得破例。 罗霄已经有了迫在眉睫的感觉，不想再浪费时间。他知道一旦登上擂台，就增加了暴露的危险，但有些事，不能不做。 祸是一起闯下的，就没有理由让程飞龙一个人扛。就让突勒人仇恨的眼神与密子营阴冷的目光统统聚焦到自己身上吧，天骄国战期间，他们绝对不敢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而天骄国战结束之后，风之影大成，到那时，他已挤身天骄，鱼跃龙门了。 不管是突勒人还是密子营，如果不死心，有种就跟来，咱们中域见！ 第123章 【对 决】 八月初八，朝战第四天，交战的也是两支势均力敌的战团。不过，无论是观众还是赌场，关注点都不在今日的“上天梯”，而在辰时三刻的舞阳国与突勒人的武道“交流”上。 此时晟京修武堂武斗台，人山人海，观者如潮。连舞阳君也移驾至此，而今日的朝战则随之推迟。 这台子跟易水修武堂的武斗台规格样式完全一样，其实全天下的修武堂武斗台都一样，并不会因为是京城就搞什么特殊花样，这样方便各地学员、武士互相交流。武者交流，当然就是在擂台上，而武斗台统一规格，方便对战双方都能迅速熟悉场地，快速进入决斗状态。 台下的裁判席上，卫尉南宫文豹、宗正姚无疆、大鸿胪尚云峰、晟京修武堂监正南宫梦熊等泰斗级人物赫然在座。而突勒一方代表，则只有一人，一个银发披肩，看不出多大年龄的人。 此人自称银狼，身份是突勒使者团的护卫统领。 舞阳国这边一直没摸清这个银狼的底细，甚至连对方的修为都搞不清楚，但能看出突勒正使小叶护对此人的敬重，而一众舞阳国武道界的泰斗看向此人的目光，都有几分凝重。 正常比斗还应该有位场上仲裁，不过突勒人不习惯这套，他们打斗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认输要么受死，不需要也不接受什么仲裁。身为上国的舞阳国自然也不能弱了气势，只能主随客便。 辰时初刻，挑战者穆克勒与应战者程飞龙同时登场。 交手前按规则先“测灵化形”。 测灵主要针对武士，也就是程飞龙，化形则是针对穆克勒。 如何清晰规范的判断一个武士的等级呢？ 如果是野武士，那就只以元核浓缩程度论高低，因为这直接反应在实力上，而野武士只以实力论高低。 而正式武士判定等级的方式，就是“测灵”，即检测灵种状态。 灵种是最能直观审视境界的，其它武技、元核都不行，武技不用说，元核压缩情况用测元石根本测不出来，武士可以自行压制，故意不使全力，这样无法明晰了解实力，有碍公平。 而灵种就不一样了，灵芽就是灵芽，灵枝就是灵枝，没有谁有能耐把灵枝转换灵芽。同样的，武士的各段位也是以灵种来划分：灵芽初发为初段、三分为中段，七分为高段，九分为圆满，由分进寸即化为灵枝。 灵枝检测也是同样标准，灵叶更直观，以叶片数目划分段位高低，灵花以瓣数，灵实以大小……等等，都有详实量化的标准。 因此，往日从各地来晟京修武堂武斗台交流的武士们，双方登台之前，都要用测灵石检测一遍，确认双方实力一致，以确保公平。 测灵石不是普通灵石，而是一种特殊的带属性的五行灵元中的水属性灵元。这种高端灵元下域是没有的，连中域都少见，其在中域的地位，等同于下域的中品灵石。 这样的高端资源，天镜域当然弄不到，这种用来测灵的水灵元其实是一种“废石”。 当水灵元里的水属性灵气被完全吸收干净后，并不会像普通灵石一样变成粉末，而是保存完整，且透明如玉，完全可以当世俗的玉器用。后来有人发现，向其内注入元力，灵元内会呈水波状具现其灵种形状：灵芽、灵枝、灵叶、灵花、灵实……等等，就像给碑文拓印一样。 如此直观具现境界，还有比这更好的分级方法么？于是，这种水灵元检测境界的方法便流传下来，遂成形式。 当然，这是武士的分级标准，突勒人是战士体系，那就不一样了。 由于戈壁荒原及沙漠几乎没有灵气，所以突勒人不修灵气，只修气血，走的是血气化形的路子，因而突勒战士体系是没有“灵种”的。也因为没有灵种，这种体系最高只能到十级，无法通灵，也就是失去通往更高境界的进步空间。 战士系血气化形，能力压同阶武士，但却是以失去进阶修真者为代阶，此中得失，见仁见智。 所以，中域选才，突勒人及周边方国等战士体系永远都被排除在外。 首先，由挑战者穆克勒接受检测。实际上前几天穆克勒挑战邱云飞时也有检测过，不过规则就是规则，谁也不知道你这几天有没有突破不是？有时候一场生死搏杀下来，有所感悟，触动瓶颈，突破瓶颈，也不鲜见。 穆克勒还是老样子，一头如蛇发辫披肩，套着一副胸甲，肩膀扛着大斧，站在台上像头巨熊，只是黑脸膛泛着不健康的暗灰色，显然元气未复。当然，这也是应有之义，若非如此，人家比你低两个小境界，还比个锤子。 战士系检测很简单，直接一个气血化形就行了。不过由于不是战斗，这种化形是“微化形”。 穆克勒稍稍引动气血，就见他额头正中隐隐浮现一个拳头大小的淡红色鳄头，稍现即逝，不过也足以让人看清楚了。果然，他的气血亏损厉害，颜色都淡了许多，确实是无法催动血气化形秘术。 程飞龙斜披铜扣披风，额系红巾，长发飞舞，手持一柄四尺细长弧形刀站在一旁，突然开口：“你可以再休息几日。” 穆克勒狞笑：“东土人就是狡猾，等我恢复元气，你就有理由拒战。嘿嘿，很聪明嘛，至少比哪什么殿下几个家伙荣誉些……” 裁判席上的姚无疆等人不由皱眉，尚云峰对银发人不悦道：“我等敬诸位来使是客人，但这般言语挑衅，也太失礼了。” 银发人倒不像穆克勒那样狂，立即站起，向舞阳国等人鞠躬道歉：“下人粗鄙失礼，请诸君恕罪。” 姚无疆等人鼻孔微哼，人家都自认粗鄙了，身为礼仪上邦，总不好逮住不放。 这时就听台上程飞龙淡淡道：“好，希望你不要后悔。” 伸手按住武斗台边上高高竖起的脑袋大小的水灵元（废），光华闪过，灵芽幻现。 台下观战人群突然发出阵阵骚动。 “七分！是七分！” “高段！居然是高段！” “前几日他不是才中段么？这么快就进阶，果然不愧是天骄啊！” 姚无疆、尚云峰等耸然而动，碍于身份，他们不好喜形于色，但眼里的惊喜那是怎都掩盖不住。 “兄长进阶高段了！”台下很接近前方的程飞凤欢喜得差点跳起来，紧紧捂住嘴巴，喜极欲泣，父亲的赠予，自己的奔波，总算没有白费，这下至少不用担心兄长遭受那邱云飞一样的下场了。 程飞龙原本就是中段，灵芽五分，吸收中品灵石后，一夜间灵芽拔升两分，再有罗霄赠送的上品肉灵石洗炼，肉身强固三分，三管齐下，修为精进，一下突破到高段，大幅拉近了与穆克勒的差距。 程飞龙斜睨穆克勒：“如何，要不要再等等？” 穆克勒面无表情，掂了掂手里的战斧：“灵芽，呵呵，中看不中用的玩意，用这个吓你们武士还可以，但想唬住突勒战士……”伸出食指在胸前摇了摇。 “那加上这个呢？”程飞龙横鞘齐眉，一点点拔出刀刃，一股森寒气息直迫数丈开外的穆克勒眉睫，将其映得面目如霜。 在台下一阵阵“灵器”的惊呼声中，程飞龙响亮而自信的声音响彻武斗台： “此刀名为‘百胜’，在家父手中百战皆胜。今日传到我手，我程飞龙定不会令此刀蒙羞！” 穆克勒的回应，是一道雷霆电闪的眩目斧光！ 第124章 【以眼还眼】 一蓬雪亮的光团，在罗霄瞳孔炸开，颤抖的条状光影时亮时淡，倒映着青铜面具。 罗霄站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默默关注这场战斗，当光团炸裂，人影两分的时候，罗霄嘴角微翘，他相信，穆克勒一定郁闷欲死。 穆克勒的确郁闷得想吐血，他不等开战指令，突然发动袭击，就是要让程飞龙来不及躲避，跟他硬碰硬。 战斧是重兵器，而对手的弧形刀既长且细，是典型的轻兵器，暴烈撞击之下，就算有元力防护，兵器本身也会承受强力冲击，很容易折断。穆克勒以往就是凭这样的力量优势，往往一个照面就能把对手连兵器带人砸成碎块。 然而，令穆克勒万没想到，他这一记狂暴突袭的结果，对手的刀、人都没事，倒是自己的战斧嘣了指头粗的缺口。 穆克勒面色凝重，这灵器对战力的加持几乎比得上战士的气血化形了，这一战恐怕不好打。 程飞龙则战意高昂，一把扯下红色披风，双持长刀，高高举起，刀尖指天，突然纵身跃起，直如飞龙在天，刀光匹炼斩下。 蓬蓬蓬！一团团白芒爆开，间或有密如疾雨的金铁交击震鸣。 台下站得近的普通人，耳朵都震得嗡嗡作响，相顾骇然。 轰！一团巨大光芒爆裂，人影猝分。 程飞龙像被棍棒击飞的石头一样向后滑行，为止住退势，以长刀刺地，火星四溅中，刀尖在武斗台坚硬石面上划出一道深深刀痕，好悬在台边三尺处险险停下。 武斗台规则，落地者判负。 “哥——”台下的程飞凤脱口惊呼，但刚喊出半声急忙捂住嘴巴。擂台交手，瞬息生死，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让兄长分心。 程飞龙听到了，向小妹所在方向绽开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穆克勒的脸色却截然不同，很是难看，而他手里的战斧更难看。不但半月形的斧刃上又多了七八个缺口，连厚重的斧面都横七竖八遍布刀痕，原本造型威猛的战斧，看上去像是刚从武库里淘来的破铜烂铁。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刚才那一波狂暴攻防，最少消耗了穆克勒三成元力，然而他的对手却借着灵器天然破防的性能，几乎没什么损耗……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穆克勒掂了掂破斧头，眯着眼，朝程飞龙勾了勾指头。 他的手还没放下，程飞龙的身体如同被投石器弹射而出，挟着烈烈狂风卷到眼前，刀尖闪动十字星芒，当胸直刺。 穆克勒把宽大的斧面一横挡在胸前，这个应对很正确，但诡异的是，他居然没有激发元力。 没有元力护持的精钢斧与灵器剧烈撞击是什么结果？下一刻就见百胜刀如刺木板一样穿透斧面。 穆克勒一声狂笑，拧转战斧，死死咬住百胜刀，旋即猛力向外甩出——他宁可不要武器，也要让程飞龙失去利器。 穆克勒的力量远在程飞龙之上，这一下猛甩，程飞龙双手剧痛，再也把持不住，长刀脱手飞出。 但就在脱手的一瞬，程飞龙突然手掌一抹，从刀柄尾端抽出一柄细剑，揉身贴近，一剑刺入穆克勒张开狂笑的大嘴…… “好！”台下河朔战团、云州战团的一群天骄们齐声叫好，人人都等着看利剑破脑而出。 噗！剑尖穿出，却不是破脑，而是破脸——穆克勒及时偏了下头，剑锋从右腮透出，鲜血滋滋往外冒。 不等程飞龙转腕横切，穆克勒钢牙死死咬住细剑，同时两条粗如大腿的手臂张开，将程飞龙两条手臂连身体一同狠狠勒住，抱起离地，手臂如同绞索一样不断拧紧。 程飞龙浑身骨骼啪啪作响，额头青筋暴起，脖子以上红得滴血。 “喝！”程飞龙一声短促地怒吼，一圈光膜般的元力护罩颤巍巍撑开。 穆克勒也发出一声暴吼，元力勃发，双臂一紧，啪地脆响声中，元力护罩破碎消散。 元力护罩一破，啪啪声又响起来。 程飞龙痛苦熬过元力反噬之后，再次祭出元力护罩，但很快又被穆克勒挤爆。 于是武头台上出现了令人瞠目的情形，每隔几个呼吸，程飞龙元力护罩便涌出，但一出现，立即被穆克勒挤爆。如是数次，程飞龙元力损耗巨大，汗如雨下。 穆克勒同样也好不到哪里，整个人如同一只煮熟的大虾，满身尽赤，热气蒸腾，满头蛇发浸湿，一绺一绺粘在头上与脸上。而他丹田里的元核更是急剧缩小，已经快到临界点。 随着穆克勒一再挤压，程飞龙元力不继，再也放不出元力护罩，只能凭本体防御苦苦支撑。好在昨日得到罗霄赠送的百年肉灵石，洗炼之后防御平添三成，否则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现在程飞龙只期望穆克勒先一步耗尽元力，如此还有一线胜出希望。 穆克勒同样是这么想。 于是武斗台上除了穆克勒的发力咆哮声，就是瘆人的筋骨咯吱吱作响声。可以看到穆克勒两条手臂暴涨一圈，颜色也是不正常的发紫。而程飞龙口鼻不断流血，连眼睛也全是血色…… “哥……”程飞凤泪流满面，浑身发冷，摇摇欲倒，全仗唐霜月扶着。 “撑下去！撑下去！” 孙腾飞、许子元、雷浩、季平、欧阳翰、洪胜等不断呐喊打气。 “撑下去！突勒人快不行了！” 晟京天骄战团、京畿天骄战团、东河天骄战团……几乎所有战团的天骄们都在为程飞龙鼓劲。 罗霄没有呐喊，只是紧紧盯住台上的程飞龙，喃喃道“程兄，我知道，你行的。” 看着武斗台上浴血缠斗成一团的两人，裁判席上的尚云峰忍不住对突勒一方的裁判银狼道“双方血拼至此，已成僵局，不如算和如何？” 银狼沉默了一下，缓缓点头“好，算和。” 然而，尚云峰还没来得及叫停，场上异变突起。 穆克勒猛然甩头，蛇辫水雾炸开，根根发丝如铁，飞蓬般扬起，狠狠抽向程飞龙的脸尤其是眼睛。 又来这招！ 台下的程飞凤再也克制不住，尖叫出声。 然而就在穆克勒拧头甩辫的一瞬，程飞龙双目圆睁，两腮鼓起，噗！喷出一口血箭。 这口血箭不光有血，更泛着淡淡白芒，且色泽乳白，与一般元力不同，正是元核本源之力。 元力血箭的目标，正是穆克勒的眼睛！ 穆克勒大骇低头，由于扭脖太急，脖子筋都被扭伤，铁扫帚一样的发辫，因为动作变形而大半扫空。 元力血箭射断发辫，狠狠射中穆克勒左眼眉弓。在穆克勒如负伤野兽的嚎叫声中，整个左眼眶被炸得血肉模糊，碎骨四溅，惨不忍睹。 穆克勒剧痛之下，生怕程飞龙再来一口血箭，双臂猛甩，将程飞龙沙包一样扔出，滚跌到武台斗边缘。 程飞龙咳血撑起，看着穆克勒左眼眶那深深的血洞，尽管一直在吐血，却笑得无比畅快“袁叔，飞龙为你讨还一半的债了。” 第125章 【礼尚往来】 两败俱伤，和局收场。 舞阳国民众都觉可惜，不过可惜归可惜，大伙都倾向于是程飞龙赢了。打瞎了对手一只照子，自身零件完好，这不是占上风是啥？ 当然，与这些看热闹的外行看法不同，各战团天骄们心里明白，这和局裁判其实很公平。因为穆克勒虽然瞎了一只眼，但战力尤在，而程飞龙重创之下动用本源之力，几近油尽灯枯。这要是生死之斗，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程飞龙一下擂台，再站不稳，几乎晕了过去。 雷浩、季平等人抢上前扶住，舞阳国君也第一时间派宫使送来疗伤丹药“九转还元丹”，以稳住伤情。 程飞凤眼圈红红，急切上前：“哥，你怎么样？” 程飞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死不了。幸好有你带来了那块中品灵石，否则我绝对无法使出最后那记元力血箭。” 程飞凤跺跺脚：“少说不吉利的话，走，快回去休养。” 程飞龙却摇头：“再等等。” 程飞凤眼睛瞪圆：“还等什么？” 程飞龙深呼吸几口气，脸上露出真正的笑容：“等一场精彩的决斗。” 突勒人那边，穆克勒丝毫不管自己的伤情，一下擂台就单膝跪在金鹞子面前，深深埋首：“穆克勒无能，未能替阿古什、柯林复仇，请小叶护降罪。” 牙兰拂袖而起，只简简单单说了一句：“回去。” 穆克勒一动不动，任由血水从眼眶里流出，打湿地面。 突勒使者团一干人等纷纷起身，正准备离开，不料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尊使稍等，我们也有一位六阶武士，欲向贵盟六级战士哈土土挑战。” 突勒人就像集体中了定身术，齐刷刷回头，动作那叫一个整齐。 挑战？三天打了三场，不是败就是和，三名武士的下场只能用惨烈来形容。就这样，居然还有人敢挑战？ 牙兰慢慢转回来，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大鸿胪，我没听错吧，你们要挑战？” 尚云峰淡淡道：“舞阳古国，素崇礼仪，有所赠必有所还，此谓‘礼尚往来’是也。你们挑战完了就该轮到我们，有何奇怪？” 牙兰一窒，旋即哈哈大笑：“说得是，武道交流，有来有往。应该！应该！” “挑战可以，我们突勒人最喜欢挑战。”银狼走到舞阳国裁判席，盯住尚云峰的眼睛，“规矩知道吧？” 尚云峰含笑：“当然，六阶，天骄，缺一不可。” “你们有这样的人选？” “之前没有，但昨日有了。” 银狼与牙兰对视一眼，似有所悟：“天骄朝战，舞阳第一？” 尚云峰捻须笑而不语，好一会才道：“怕了？” 银狼负手望天，根本不屑答，牙兰冷笑，扭头用突勒语问护卫众里的哈土土：“舞阳朝战第一要挑战你，就问你怕不怕？” 哈土土嗡声嗡气回答了一句。 姚无疆、南宫文豹、南宫梦熊及周围天骄们听不懂突勒语，都不知是什么意思。 但尚云峰身为主管外事的大鸿胪，却是通晓突勒语，当他转述给诸天骄听到后几乎炸了。 哈土土说的是：“第一啊，撕起来一定很爽。” 如果不是前几天哈土土展现出比穆克勒还可怕的战斗力与更凶残的杀性，有几位实力差不多的天骄都想跳上台挑战了。 围观的人群原本要散去，但当听到还有一场决斗，而且是舞阳国一方挑战突勒人，顿时兴致高涨，纷纷猜测是谁会上场。 尚云峰一落坐，姚无疆、南宫文豹、南宫梦熊等人就凑过来：“尚兄，你何时说动那位骆氏子弟？” 很显然，他们都不知道尚云峰会突然来这一出。 尚云峰笑道为：“我没劝说，他主动挑战。” “他开出什么条件？”问这话的是姚无疆。 “此人什么修为？”身为舞阳国修武总堂监正，南宫梦熊更关注这个。 “此人倒很识时务，没提什么过份要求，只希望能在国战开启前不受打扰，安心在盘龙岭修炼。至于他的修为嘛……”尚云峰望着南宫梦熊笑笑，“能先于令公子一步登顶，什么样的修为重要么？” 南宫梦熊之子正是南宫长缨，而南宫世家名扬天下的“三绝”之一就是身法奥义。南宫长缨已得其真传，更是七阶武士，连这样的天才都要吃瘪，修为什么的，还真不重要了。 说起那个一向心高气傲最近却有点消沉的儿子，南宫梦熊苦笑，接受了这个说法，游目四顾：“那么，只剩一个问题了，此子在哪？” 话音刚落，人群纷纷闪开，一个戴着青铜半面的白衣人出现在台前，先是朝程飞龙所在方向微微颔首，然后走到裁判席前恭敬施礼。 南宫梦熊讶然：“你是……” 来人从腰间摘下一块银牌，朝诸位朝廷大佬亮了亮。 这是天骄战团身份铭牌，上面阳刻着统一编号，这块银牌上刻着的是“三百六十”，很靠后的一个数字，间接表明此人来自偏远及郡战排名的靠后。 如果是三天前，这样一块铭牌，南宫梦熊眼角都不会扫一下，但晟京战团与云州战团一战之后，所有人都对这块铭牌印象深刻，尤其是南宫世家的人。 因为这块铭牌代表着“舞阳朝战，天骄第一”——虽然还没比完，但所有人都知道，十七息的速度，是否绝后不知道，但绝对是空前。而这个荣耀，是以南宫家族最优秀的子弟为垫脚石所摘取的。 南宫梦熊狐疑道：“铭牌可以借人，形貌也不符……” 身后尚云峰的笑声响起：“监正无须多疑，就是正主没错。” 有尚云峰背书，南宫梦熊等人再无质疑。 突勒人看到形象大变的罗霄，都显得很诧异，牙兰冷哼：“故作神秘。哈土土，上台后，你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面具揭下来。” 哈土土用力叩胸，砰砰直响：“遵命！” 突然一阵白光闪过，人群发出一阵惊呼，然后呼声越来越大，如果山呼海啸一般。 牙兰忙抬头看去，却见罗霄正把手掌从测灵石上挪开，而测灵石上，一株硕大的灵芽影像正渐渐淡去。尽管影像存在的时间很短，但牙兰锐利的眼睛仍看得清清楚楚，这株灵芽的高度，达到了最顶——九分九，只差一厘就抽芽化枝！ 六阶圆满！居然是玄武巅峰！ 第126章 【大种活人】 不远处高高的看台上，舞阳君姚淼定定看着那株罕见壮硕的灵芽慢慢消失，侧首看着侍立于侧的邢无伤，意味深长道“看来，密子营的工作，还不够到位啊。” 邢无伤单膝跪地“此仍臣之过，臣愿领罪。” 舞阳君姚淼摆摆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捻须沉吟，若有所思。 裁判席上除了尚云峰，其余没跟罗霄打过交道的姚无疆等人则是惊喜交集，六阶圆满，难怪——就说嘛，能力压群英，夺取天骄第一的人，怎可能差了？ 身为天骄之战主持的姚无疆欣慰之余，更有对云州战团领队失察的恼怒，有六阶圆满你们早说嘛，搞得我们眼下那么被动。 孰不知云州那边比他们的惊喜更甚。 洪胜张大嘴巴，吃吃道“这位骆兄居然是六阶圆满！怎么我之前感觉却是初段？” 欧阳翰等人也同样吃惊“奇怪，我们也是这样……” 低段位感应不出高段位，这很正常，但把高段位感应成低段位，这就很奇怪了。 “看来这位骆子风在隐匿气息上有独到之处啊。”谷竟成若有所思，旋即摇头苦笑，知道自己这个“失察”的锅背定了。 晟京天骄战团那边也是一阵骚动，原来这家伙是六阶圆满啊，难怪呢，不由得目光都转向某处。 某处的南宫长缨鼻孔哼了一声，一脸“我就知道这家伙藏拙”的表情，心里总算舒服一些，输给一个六阶圆满的对手，总比输给六阶初段脸上好看得多。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样的妖孽？”在场只有了解罗霄最深的程飞龙才最明白这个六阶圆满意味着什么，但他绝不去深思，更迅速把脑海里刚兴起的一丝杂念剔除得干干净净。 以这少年逆天的修炼速度，未来不可限量，这样的绝世之才只能交好，万不可动什么不应有的念头。幸好，他与对方是朋友，而且希望一直是朋友。 罗霄知道，他的灵芽一亮相，会引爆万千杂念，无数惊疑——但是，谁在乎呢！ 自从决定离开天镜域，罗霄感觉以往束缚着整个身心的那条无形绳索彻底消散，心境通明，豁然开朗，再无诸多顾忌。此战之后，自己就会隐身于盘龙岭潜修。尚云峰带来了舞阳君的承诺，会帮他挡住所有窥探的目光。如此，一个月后就是国战，国战一结束，如无意外，他就将前往中域。 他留在天镜域的时间已经进入倒计时，纵有万千觊觎，又何惧之有？ 罗霄慢慢从测灵石上收回手，朝突勒人勾勾指头，不理突勒人的反应，负手施施然登上武斗台。 当罗霄登上武斗台的一刻，人群中有两个女子盯着他的身影不由皱起眉头。 一个是程飞凤，她与罗霄一同并辔千里，自然对他的身影有眼熟之感。另一个则是人群里一个不起眼的戴斗笠遮住面目的女子，她对这身影的感觉与程飞凤一样。 即便如此，两女一时间也未能认出罗霄。 但有一人却认出来了，当然，他认出的不是罗霄，而是骆子风——沙里飞正对一众马贼兄弟咬牙切齿“原来正主儿是他，从现在开始给我盯死他！这年头，抢东西抢到强盗头上来了，还有天理吗？” 罗霄并不知道他一亮相就引来这么多猜疑，当然就算知道也不在乎。他刚在台上站定，轰地一声巨震，一个庞大的人影从天而降，出现在三丈之外，正是他的对手哈土土。突勒人玩这一手，显然是想告诉他“别看我块头大，其实速度也很快”。 这哈土土名字挺二哈，但却是个光头大块头，穆克勒已够高壮了，哈土土还要比他高半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嘴唇是豁开的，也就是民间所说的“兔唇”，肩膀扛着一根巨型狼牙棒，形容极为狰狞。 由于兔唇的原因，说话不利索，所以他基本不开口，其实就算开口也不会说——不是每个突勒人都会说东土话的。 不过很难得的，哈土土伸出萝卜粗的手指，戳着罗霄嗡声嗡气说了句什么。 罗霄无趣地摆摆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想知道——仲裁，请说开始。” 先前程飞龙与穆克勒之战，牵涉到两个突勒战士之死，不完全属武道交流，而是带着私人恩怨，所以没有仲裁。而罗霄与哈土土这一场，是纯粹的武道交流，点到为止，经舞阳国提出后，突勒人同意设置仲裁。 当然，这是突勒人不知道阿古什与柯林之死的“真凶”其实就在眼前，否则哪会跟他公平武斗，直接就跳上擂台围杀了。 既然是仲裁，自然通晓两国语言，否则突勒人若有什么要求都不清楚，怎么仲裁？ 仲裁觉得有必要向罗霄通译这句话，同时也是一种提醒“突勒人说‘你跑得很快，但我会抓住你，扯下你的面具’。” 罗霄笑了“那烦请你回复他‘没有手你怎么抓’？” 仲裁有点愣，什么叫“没有手你怎么抓”？但还是很尽责的向哈土土翻译了这句话。收获是二哈、呃，哈土土的咆哮。 “仲裁，请说开始。”罗霄再次催促，脸上满是“我很忙”的表情。 仲裁无语，只得再次提醒“对方使兵器，你的兵器呢？” 罗霄朝哈土土点点下巴“他手里拿着。” “开始！”仲裁无语之极，再不想多说，很干脆劈下手势。 蓬！ 罗霄所站位置人影消失，只留下一个残像，残像还没消散，真身已出现在哈土土面前。 这时哈土土刚眨一下眼，正要把狼牙棒从肩膀抬起，忽觉肩膀与手掌同时一轻，五十斤重的家伙就没了。呃，不是没了，是换人了。 嘭！ 狼牙棒裹着一团硕大白芒重重砸在哈土土右脚胫骨，纵使他肉身防御堪比金石，也被这暴力一击敲成粉碎性骨折。 三天前这一幕也曾上演，只不过当时挥棒的人是哈土土，被虐的人是陈郡第一的伍名扬。现在，角色互换了。 在震天的暴吼声中，哈土土展现了突勒人血液里兽性的一面。他单膝跪地，却根本不管断腿，而是用右腋死死挟住狼牙棒，扬起沙钵大的左拳狠狠轰向罗霄面门。 蓬！空气都被这凶猛的一拳打出气爆来。 然而，这一拳就只打中空气。 罗霄弃棒，身影再度消失。 哈土土又眨了一下眼，然后就看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抓住狼牙棒的长柄，精钢打制的铁柄在那只手里如同面条一样，缠绕着自己的胳膊打了个结。然后那只手就以这铁柄为杠杆，往后一拧一旋。 令人头皮发麻的爆响声中，哈土土的右臂被拧旋成了麻花，骨骼碎裂声如同一串响炮。 哈土土再能忍也不禁发出一声如负伤野兽的嘶吼！ 在吼声中，哈土土眨了第三下眼，当他睁开时，眼前再次幻现那冷漠得令人恐惧的面具脸孔。这一次，他击空的左拳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对方左臂如蛇般缠住，一如之前缠绕他的右臂的铁柄。 虽然一个是肉做的，一个是铁打的，但给哈土土的感觉，前者更令他心底冒寒气。 “啊——”哈土土刚激发“犀甲功”就被一股远远超过他的强横元力侵入手臂筋脉，将筋脉里运行的元力震消，犀甲功还没发挥出威力就自行消散。然而那股可怕的元力却并未消失，而是如大江怒潮，汹涌狂暴涌入，哈土土整条左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哈土土的左臂就肿胀得堪比他的大脑袋，皮肤薄而发亮，因毛细血管破裂而不断渗血，其状恐怖。 哈土土右腿断，左腿支撑，右臂废，左臂被控制……这一刻，他除了拼命挣扎，根本无法反击。 观战人群里的孙腾飞咽了口唾沫，这是十绝散手的缄腕啊，居然还能这样用？ “没用的。”罗霄透过面具的眼神带着浓浓的讥诮，说了开战后唯一一句话。 嘭！ 手臂炸碎，血肉漫天。 罗霄人影再闪，转到哈土土身后，一手扣住其腰带，一手捏住其后颈软肉，冲天而起。 半空中将哈土土的身体倒转，头下脚上，然后如流星坠地重重插向地面。 轰！ 哈土土大头朝下，整个脑袋连脖子陷进地面，武斗台石质台面如蛛网般裂开。 哈土土肉身堪比金石，虽然抵不住罗霄的元力，但绝不比这石台差，加上头骨是人体最坚硬部位，这一下可能会把他撞成“真·二哈”，但绝死不了。 罗霄不再理会拼命而又无力挣扎的哈土土，朝一脸呆滞的仲裁道“仲裁，请宣布结果。” 第127章 【浮空飞舟】 擂台战一结束，罗霄匿名让人送了一株三百年的血石参给程飞龙，这是天镜域最好的疗伤圣药血玉散的主药。虽然直接服参的效果不如炼成丹散，但也有六七分功效。 虽然是匿名，但有前番赠送资源之事，罗霄相信程飞龙心知肚明。 东西一送出，罗霄立即钻进由尚云峰早已准备好的马车，混入回城的车马人流中，迅速离开宝象山。 一行车马至晟京北门时，不少住在京畿的官商民众纷纷脱离车流，四面八方散去。其中一辆很不起眼的马车，独向西北小道驶去，渐渐消失在霭霭暮色里…… 数日之后，罗霄的行踪还是被有心人打探出来，于是各怀心思的各路人马齐齐杀向盘龙岭。 这些人里面，有想拉拢收纳的名门世家；有想讨教其神妙身步奥义的武道同好；有想拉关系攀交情，以便在接下来的国战中结盟的各郡战团天骄；当然，也少不了心怀鬼胎之辈…… 然而，在盘龙岭通往风龙洞穴唯一一条险径前，所有来人，不管身份高低，一律被禁卫甲士挡驾。 舞阳国君有令，盘龙岭风龙洞封洞一个月，许出不许进。 罗霄在擂台上这么给舞阳国涨脸，令舞阳国上下扬眉吐气，不管国君姚淼心里怎么想，也得投桃报李，践诺为罗霄挡枪。 而突勒人经此打击，也消停下来，不敢再挑事了。事实上他们也失去了挑事的本钱，两个高级鳄战士一个重创，一个残废，基本上等于废了。 虽然使者团里不乏七级狼牙战士，但明显都超过了三旬，再挑战天骄战团就不合规矩了，而挑战舞阳国所有七阶……突勒人还没那么脑抽。再怎么说舞阳也是传承数千年的古国，底蕴深厚，豪杰辈出。突勒人若是不知死活发动“地图炮”，怕到最后没一个能囫囵回到草原…… 于是就在这样“安详”气氛中，朝廷与突勒人的谈判开始取得进展，而天骄朝战也有序进行。 七日之后，舞阳国“朝战”结束，前一百名真正的“天骄种子”产生。 罗霄果不其然名列第一，而名列第一百的则是程飞龙。 程飞龙因重伤而无法参加朝战，但他在武斗台上的表现与实力，折服了所有天骄。于是经天骄之战两位主持姚无疆与尚云峰提议，舞阳君批复，特准程飞龙以第一百名的身份位列天骄种子，参与真正的天骄之战。 整个河朔郡入选百名的也只有程飞龙一人，雷浩、唐霜月、季平等无一入选。这并不奇怪，这几位刚晋升六阶初段，在这中段、高段云集的天骄朝战，被淹没很正常。 按说天骄朝战之后，朝廷照例会举行朝宴，并有不菲的赏赐。 结果只到了九十九人，连有伤在身的程飞龙都来了，但第一名居然没出席。不过大伙都知道这位天骄第一正值修炼紧要关头。万年前从极域流传下来的规矩，天大地大，修炼最大，君主师长，统统让道。所以也没人说罗霄托大。 不过罗霄人没到场，该有的赏赐却没短了他的，皆由骆氏族人——也就是骆氏族长及骆养德代领。 要说这二人近来也成为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不知多少权贵世家纡尊降贵登门造访。以往与骆氏没交情的自然要大力结交，而有一定交情的，则进一步深交。 老族长一天到晚嘴巴都乐呵得合不拢，而与之相反，骆养德父子则是人前欢笑人后愁——这波操作越来越失控了，以后可怎么收场？ 纷纷扰扰中，一个月时间转瞬过去，盘龙岭的罗霄修炼已到最后关头。 与此同时，逐月、星海两大参选国共计二百三十六天骄种子及候补种子齐聚晟京。而天镜域其余各方国如赤臂国、青木国、天黎国等等十数国皆有使者团到来。可以说此次盛会，几乎囊括了天镜域所有势力代表，济济一堂。 这些大小势力彼此间有仇怨的不少，甚至还有绵延十数代的世仇，但齐聚此地后彼此都很克制，尽量不发生冲突，否则身为东道主的舞阳国绝对会无情镇压。 因为，中域选才的使者们，就要来了。 九月中，接到天镜域东南星海国传来消息，载着中域使者的浮空飞舟已进入星海国域，不日即至舞阳。 翌日清晨，舞阳国上至国君，中至诸国使者，下至臣民，齐聚晟京城外宝象山宝鼎峰。一时间各色图案幡旗林立，迎风飞舞，数万臣民，熙熙攘攘，从山顶一直蔓延至山脚。 日月星三国君臣及天骄们为的是迎候中域使者，而普通百姓则是为了一睹浮空飞舟的风采。 辰时许，东南方向大日如轮，高悬半高，气温渐升。 山顶的朝臣、使者、天骄们巍然不动，山脚的百姓臣民难免骚动，许多人既想躲到树荫下纳凉，又不想错过看飞舟的良好视野。纠结产生纠纷，纠纷变成纠斗……巡检司衙役与九门巡卫那个苦累甭提了。 忽闻有人大叫“来了来了！” 一人呼百人应千人和，一时间欢呼雷动，人声如潮。 天空那轮赤红大日中心似乎出现了一个小黑点，接着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目力好的人已经能隐隐看到那笼罩着金红色光圈的船形轮廓。 以舞阳君姚淼为首，舞阳权贵朝臣，世家族首，诸国使者，近四百天骄种子，齐齐站立，翘首以待。 当浮空飞舟巨大阴影笼罩半山，在万民前展示它的全貌时，所有人都被震撼了飞舟长达二十余丈，高近五丈，堪比城墙，整个船体非金非木，莹莹有光，不知是何材质。船上有双层飞庐，面积宽阔，在阳光映射下发出七彩流光，令人目眩神迷。 难以置信，这如同海船一样庞大而华丽的飞舟是怎么飞上天的。 飞舟临近宝鼎峰上空时，突然一定，万千翘首期盼中，三个人影突然跃出船舷，仿佛有无形托举，徐徐降落。 “会飞！仙人啊！” “快拜仙人！” 山脚下万民激动，一下伏倒一片，如同偃伏的稻田。 诸武道强者与天骄们也都露出惊艳之色，只有山顶某处孤石上，负手傲立的无名老人撇撇嘴“身法小技‘步天梯’，未必比得上风之影，每次出场都玩这一手，累不累啊……” 三人携手，临空虚降，金辉镀影，大袖飘飘，望之直如神仙中人。 这华丽丽的出场方式，震撼了不识货的百姓，同时更震慑了识货的天下武者。 六足落地，点尘不扬。 舞阳君姚淼为首，天镜域诸国万民，齐齐躬身（伏拜），山呼海啸“下域君民，恭迎中域选才特使！” 第128章 【恐怖怪吼】 三位中域特使，一白衣青年、一青衫中年、一黑袍老者，同时合袖还礼。 白衣青年约二十七八，神态温和，只是眉宇间有股掩藏不住的傲气令这种温和打了折扣。 青衫中年须发黑亮，面目白暂，一派儒雅之态，看人眼神淡淡的，却是比白衣青年自然得多了。 黑袍老者身量短小，须发灰白参半，面色红润，眼睛总是习惯眯起，仿佛随时在笑，可惜一双三角眼破坏了这种和谐，反而给人一种阴笑的感觉。 这三个人站在那里，浑身没有半点气息外泄，如果不是适才在万众瞩目之下展现了惊世骇俗的身手，几乎让人不敢相信他们是武道强者——呃，错了，他们的确不是武道强者，而是武道之上。 修真者！ 在场除了一些上了年纪的强者，九成九的天骄种子们都没见过修真者，此刻内心都只有一个感觉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真者么？强大而莫测。如果他们能在此番国战挤身三十强，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他们早晚有一天，也会侧身其间，成为神秘而强大的修真者！ 一时间，三百余年轻的天骄种子砰然心动，热血燃起。 这时浮空飞舟也已缓缓降落到宝鼎峰最高处那块舞阳国君当初用来观战的飞来石上。随后一边船舷放倒成踏板，涌下一群男男女女，看装束有的是仆役，有的是侍童，有的是护卫，都是三位特使的随从。 这时可以清楚看到飞舟甲板密布甲士，防守严密，仿佛在守护什么，又或是监守什么。 这透着诡异的一幕，众人看在眼里，而疑问也只能压在心底。 随从们分别在三特使身后站定，一红衣侍童手持代表家族标志的徽旗走到青衫中年身侧，将旗杆往地下一插，入石五分，清亮的声音回荡宝鼎峰上空“山海域白羽山庄二庄主，左玉衡，奉召至天镜域，主持中域选才。” 又有一瘦长随从执一面宗派三角旗来到黑袍老者身侧，声音尖锐，刺人耳膜“山海域北邙宗长老，巫森，奉召至天镜域，主持中域选才。” 最后是一宫装艳丽少女，持一代表宗室四方徽旗，声音娇柔却极具穿透性，如同耳语“山海域陆离国九殿下，宫傲白，奉召至天镜域，主持中域选才。” 天镜下域所对应的中域，就是山海域，而这几位特使的来源，也涵盖了宗室、宗门、世家等三大传承体系，可谓考虑周详。 不过，对舞阳、逐月、星海三国而言，份量最重的无疑是陆离国九殿下。因为陆离伯国，就是他们天镜域三大传承子国的直属上国。 舞阳君姚淼代表万民上前致礼“三位上使不辞劳苦，横跨两域，万里奔波，造福吾辈，下域君臣万民，感激涕零。淼添为此次天骄国战东道国主君，为吾国吾民吾辈天骄，拜谢上国之君，致谢诸上使！” 最年轻同时却是身份最尊荣的宫傲白代表直属国上前答辞，回礼，拜谢，诸多礼节，不一而足。 折腾近一个时辰，号角长鸣，鼓乐齐奏，三位中域特使居中，舞阳国君相陪，诸国天骄前头开道，四周重臣环绕，众星拱月，前呼后拥，直趋晟京。 …… 与此同时，盘龙岭风龙洞穴前，罗霄的身影凭空幻现，一股浓烈强横的气息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滚荡开去，气势堪比七阶高段。 “嗯，元力刚完成全粒态，气息暴涨，一下子还有点控制不住……”罗霄长长伸了个懒腰，抬望多日不见的阳光，整个人身心舒畅，有种圆满无碍的满足感。 神识沉入丹田，元核内原本九分九的灵芽已长成灵枝，枝长五寸，这是七阶中段的境界标志。他这闭关一月，等于一跃而过初段，直达中段。至于灵枝的直径……这个不说也罢，实在是没得比较。 在境界上，罗霄已是七阶中段，而在修为上更为精进，达到高阶。 武士修为主要看元力凝聚状态，由低到高六阶气态，七阶粒态，八阶液态，九阶半固态，十阶固态。 七阶粒态，就是气雾状的元力凝聚成一粒粒或大或小的气粒子，使得元力的黏稠度大增，这一阶段也叫半液态，浓度自然大大超过气态元力。 同样品质同样大小的元核，半液态所能储存的元力与气态相比，强出何止三五倍？表现在战斗中，六阶武士耗尽元力，而七阶武士恐怕还是脸不红气不喘…… 境界到了，修为到了，最后只剩下七阶标志——朱雀武士的战力！ 下一刻，罗霄的身影闪了几下，都没看清他的经行路线，人已现身盘龙峰顶。 山风呼啸，衣袂卷扬，罗霄的身影随着猎猎狂风自然而然律动，整个人仿佛融入风中，似乎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一声长啸，山峦呼应，层云滚荡。 风之影，大成！ 七阶朱雀武士，达成！ 黄昏时分，罗霄出现在宝象山宝鼎峰下，他已经不再易容，但也不宜戴青铜面具的招摇过市，于是戴上斗笠，轻骑出山。 与白天相比，此时宝鼎峰下人流少了许多，但依然还有不少人流连于此，朝山顶飞来石上那艘巨大飞舟指指点点，瞻仰赞叹。 罗霄也在看着飞舟，虽说错过了早晨飞舟临空的震撼，但在修武堂那几年，他也没少听过有关飞舟的传说。当然，这些传说只流于表面，真正让他对此奇物有所了解的，是无名老人。 在风龙洞前，无名老人说到中域修真的时候，重点提到一种很重要的东西法器。 法器，对修真者而言，就如同灵器之于武士。 而浮空飞舟，就是一件巨型法器，甚至已达到准法宝的层次。 无名老人当时谈论的内容较多，对浮空飞舟也只是稍微提一下，其中有三个关键点一是浮空飞舟很珍贵，整个山海域拥有能远距离跨域飞行的浮空飞舟不过区区三艘。 二是浮空飞舟的动力之源是灵石，主要是中品灵石。 最后，由于各域之间远隔重洋，而大海汪洋是海妖的天下。因此，浮空飞舟是离开下域前往中域的唯一途径。 无名老人着重说这第三点，就是希望罗霄参与天骄国战，为舞阳国争光，也为自己搏出一个光明前程。 “唯一途径啊……”罗霄摩挲着光滑的下巴，正琢磨着，突然一声令人心悸、震人神魂的怪吼在耳边炸响。 下一刻，受激的元核根本不受控制，本能爆发，元力如波向四周扩散，树枝催折，草屑纷飞，宛如刮起小型旋风。 同样的情形也在宝鼎峰各处发生，不少距离近的普通民众皆遭受池鱼之殃，摔得牙折骨裂者比比皆是。 一时间，整个宝鼎峰为之大乱，远在数十里外的晟京百姓也隐约可闻，都把惊诧的目光投向宝象山方向。 似是被这声怪吼带动，一阵同样的吼叫此起彼伏，似兽吼，又似鬼叫，带着一股无边怨愤与恨意，更透着浓浓的凶残暴虐，令人闻之头皮发麻，气血下沉。 第一声怪啸出现时，罗霄只是猝不及防，防御本能使然，但很快就收慑心神，抱守元一，元力归核，再无半分外泄。其后的怪啸依然令普通人心胆俱裂，但再不能对他造成干扰。 突然间，怪啸声戛然而止，山野寂静，仿佛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有两耳嗡鸣在提示着人们，之前的一切不是噩梦，而是真实发生过。 罗霄霍然抬头，死死盯住山巅飞来石上的浮空飞舟——恐怖怪吼，就是从那里传出！ 第129章 【山 妖】 晟京宫殿最高建筑“揽月台”上，正举行一场夜宴。 揽月台名为台，实为殿，不过殿外有巨大云台，台上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设有四座承露台，台高百阶，登顶如登峰，伸手似可揽月，故名揽月台。 宫殿正殿上首，端坐着三位中域特使：宫傲白居中，左玉衡居左、巫森居右。从这座次就可看出三人的身份高低。 左侧筵席作陪的是姚无疆、尚云峰、南宫文豹、南宫梦熊等武臣，右侧筵席则是大司农高晚、祭酒卢波等文官，以及各世家大族家主，更有逐月、星海两国使臣。至于那些方国使者，包括突勒使团这些，根本没资格列席。 而左右偏殿，则坐满了三百余名骄子。单从身份论，九成九的天骄种子没有资格踏足揽月台。只是，谁让他们是此次天骄国战的主角呢？ 舞阳国君则在白天的正式国宴之后，便算是尽了地主之谊，此后一般不会再出席类似宴会。再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不可能像小弟一样围着人转。 怪吼虽远，但在座的多半都是高阶武士，皆有所闻及感应，无不讶异，面面相觑。如果不是贵客在座，有些人恐怕就会离席探察究竟了。 左玉衡剑眉微皱，放下酒杯：“怎么把禁阵解开了？” 巫森眯眼嗞了一口酒，慢悠悠道：“反正也到地头了，以这方域界灵气之稀薄，真元只出不进，那些妖物的灵根早已枯萎如朽木，只剩下肉身之力，随便来个七、八阶武士，都能轻松击杀。飞舟上的甲士看守绰绰有余，根本无需浪费灵石维持禁阵。” 宫傲白含笑不语，显然是支持巫森的。 巫森这段话信息量相当大，在座皆是一时雄杰，心思灵敏，经验老道，立即从中悟出不少东西，邻座间相互交头接耳，神色惊疑不定。 “上使的意思是……”尚云峰灰眉微蹙，神情颇为意外，“这是此次国战的试炼内容？” 宫傲白抚掌而笑：“正是——好叫诸君知晓，这浮空飞舟底舱，囚禁着山妖四十八只。这些妖物，正是我等不远万里，特地从山海域带来的本届天骄之战诸位天骄种子的对手。” 妖族！山妖！ 在座众人闻之无不变色，偏殿的天骄种子们也是集体一顿，呼吸暂停一息。 妖族，天生就有灵根，直接就能修真。而众所周知“下域无修真”，因为这方天地根本没有足够灵气条件，所以，下域也无妖祟。 无论是先天有灵根的妖族，抑或后天修成灵根的修真者，其活动区域只能是中域或上域，反正灵气越浓的域界越好……如果他们来到下域会怎样呢？ 很简单，他们将无法从这方天地灵气中得到补充，而本体真元反而会不断消耗，最后一直跌落到通灵境——此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因此，中域选才是件“苦差”，修为越高的修真者就越不想到这下域来。 因此，明明一个修真者若来到下域，就能纵横无敌，予取予求，偏偏下域却只有武士横行，而无一个修真者——非不愿也，是不能也。 当然，修真者到下域想保持修为也还是有办法的，那就是得准备足够的灵石，至少得是中品。每天修炼时补充几块，可有效延缓境界跌落——注意只是“延缓”，要是呆个一年半载，先别说你有没有那么多灵石可供挥霍，随着时间推移，境界跌落是早晚的事。 所以，中域选才最后阶段的国战，时间很短，也就十天半月。你还别嫌时间少，人家特使所消耗的资源总和，都能令一个千年世家破产，使一个子国财政赤字。 当然，以上是正常情况，而此次用于天骄国战的测试物“四十八山妖”，不但是最低等级、最不擅长战斗那一类小妖，而且一路饱受折磨，更有禁阵压制，体内的灵根都被破坏得七七八八，枯萎濒死，根本调动不了半点真元，只能依靠妖族强悍的本体来作战，真实战斗力就跟同样以强横防御著称的六阶玄武士近似。 所以，巫森才说随便来个七八阶武士就能轻松干掉这些妖物——这当然是妥妥的实话，毕竟中域选才主要目的，还是选出下域新血以补充中域修真者基数，并不是无聊到万里迢迢运一批妖物过来虐杀人族精英。 想明白此节，在座的权贵及世家家主们才松了口气，毕竟此次入选的天骄种子泰半都出自他们家族，每一个都是宝贝疙瘩啊！ 身为此次天骄之战主持，姚无疆需要考虑得更多，当下问道：“那么试炼地点呢？还有，如何保证这些山妖不会借此逃遁？” 宫傲白笑道：“放心，这一层早有考量。首先京畿首善之地，人烟稠密，当然不能放在这里。要放，就往深山大泽、人迹罕至的地方放。另外也不必耽心山妖逃蹿为祸地方，临出发前，每一只山妖体内，都被打入一道北邙宗独门真元气息，只要祭出特殊法器，所有山妖无所遁形。巫长老，劳烦了。” 最后一句是对巫森说的，后者点头致礼，不紧不慢从大袖里掏出一面巴掌大小的八卦镜，然后取出一块中品灵石，嵌入镜子边框上缘云头的凹横槽里，然后运转真元注入灵镜，望空一照，镜面射出一蓬白光，映射向天空。 仿佛奇迹一般，那蓬白光竟以天为幕，幻现出浮空飞舟的巨型轮廓，其中有点点白光，有如星辰闪烁，仔细一数，正好四十八个光点。 如此奇景不光揽月台上诸宾客能看到，就是整个晟京乃至京畿附近万民都看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宫城内外皆是惊呼。 这就是修真者的手段么？ 揽月台上，诸多武道强者惊叹之余便是嗟叹，因为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武士就是巅峰，今生再难有此成就了。 而揽月台下的偏殿里，另开筳席作陪的骄子们看到这般神妙手段，热血与欲*望再度被点燃。对于入选中域的热切，对于三十强的渴求，更为炽烈。 宫傲白白衣胜雪，两袖平举伸出，微笑四顾，举止有着说不出的潇洒：“现在，诸君还有问题么？” 诸人互相看了一眼，皆是摇头。妖族固然可怕，但废了的妖族，恐怕也就只剩下喊叫声稍有点威胁了。而且特使也说了不会在人口稠密之地放狗，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好耽心的？提问太多，惹着了特使可不是明智之举。 “只剩最后一个问题。”别人可以“明智”，身为天骄之战实际负责人的尚云峰却不能不问，“这个人迹罕至的地点在哪？” 诸人一下竖起耳目一新，心里各种猜测。 宫傲白笑容不减：“我发现有个地方就挺合适，叫什么来着……哦，龙渊山！” 第130章 【图 谋】 “龙渊山？为何要选在龙渊山？殿下难道不知道龙渊山距离晟京有多远？咱们乘飞舟倒是快，但三百天骄种子得走多久？在天镜域多停留一天得耗费多少灵石？” 一回到舞阳国安排的特使住处“东华殿”，左玉衡就连珠炮般发问，显然对宫傲白临时改变试炼地点很不解，颇有怨气。 而巫森则闭目端坐一旁调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 宫傲白笑而不语，负手踱步，四下打量住处景致，微微点头，显然还算满意。 东华殿是舞阳国储君的宫殿，当代国君姚淼未登基前就曾长居于此。而此时姚淼正值春秋鼎盛，故未曾立储君，这东华殿就一直空着，此次用来招待中域特使，也算是诚意满满了。 左玉衡等了一会，没见宫傲白回应，脸面有点挂不住了，眼神一厉，正待说话，忽听宫傲白道“今日我与舞阳国君臣闲聊天镜域风物历史时，听到一件很有趣的事，左兄要不要听一下？” 左玉衡身居山海域屈指可数的名门世家之一的白羽山庄二庄主，也是心思灵敏之辈，闻言心头一动，怒气渐消“关于龙渊山的？” “没错。这龙渊山得名于山中潜藏着一条蛟龙，这条蛟龙何时出现已不可考，我只知道八百年前我陆离国先祖大殿曾以特使身份至天境域选才时，就曾深入龙渊探秘，证实此域山中确有蛟龙。” 左玉衡皱眉，若有所思“殿下这么一说，我也似乎想起来，本庄也有过出使天境域的先辈记录类似之事……嘶！不对啊，这里怎会有蛟龙？！” 宫傲白有会心于笑道“看来左兄想到了关节处。要知道，我们山海域最强大的灵兽，就是一条几乎化龙的神蛟，就算是本域最强者也不敢招惹。区区天境下域，凭什么会有一条蛟龙？这方天地灵气，怎可能让一条灵蛇化蛟？” “龙渊山有古怪！”说这话的是巫森，一双三角眼泛起绿光，令人不敢逼视。 “就算有古怪又能怎样？咱们能想到这点，以前的特使们难道会想不到？”左玉衡苦笑摇头，“蛟龙啊！就算不及本域那条神蛟，修真者在这方天地也难以发挥实力，用通灵境的修为与蛟龙对抗，呵呵……想来这就是那条蛟龙一直活到如今的原因罢。” “左兄所言不差，确实如此，只不过……”宫傲白笑得露出十颗牙，“现在，那条蛟龙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左玉衡失惊，“怎么死的？殿下确定？” 当宫傲白叙述一年前那颗天火流星引发的事故，最后更亮出一片乌亮的蛟鳞时，左玉衡终于明白宫傲白为何不顾与自己商量而擅改地点了。 “这片蛟鳞是易水修武堂监佐庞元峰进献的，居他说是本堂一位叫罗霄的弟子第一个进入龙渊山龙潭所得，并且其后还有不少执事弟子也都到了现场，确认其事。”宫傲白把蛟鳞在手上一抛一抛，叹道，“可惜，那个叫罗霄的弟子半年前死在一次任务中，无法进一步详询了。” “把此次试炼地点放在龙渊山，我们就可以借机探索一番，看看究竟是何机缘造就一条不可能的蛟龙。或许，这也会成为我等的机缘……”巫森眼里的绿芒炽亮，仿佛黑夜里的蛇瞳。 左玉衡也难捺热切，一改原先的反对，提出建议“不如我们让试炼的天骄种子们登上飞舟，数千里之地不过一时半刻，如此便不耽误归期，如何？” 宫傲白笑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飞舟上本就有百余人，再装三百人的话……” 巫森果断道“那就筛选一下，排名前十的，还有出身权贵世家的，都住飞庐舱室，其余那些纯粹陪跑的家伙，一古脑儿塞到底舱，跟山妖为伴，也算给他们提前感受一下，岂不是好？” 宫傲白抚掌而笑“巫长老好主意，左兄认为如何？” 左玉衡笑着鞠礼“固所愿也。” …… “龙渊山？为什么会选龙渊山？” 同一时刻，东华殿直线距离不过二里的国君寝殿前，舞阳君姚淼喃喃自语，对三位特使所选择的这个数千里外的试炼地点颇有些看不懂。 姚无疆与尚云峰的感觉也差不多，但历来试炼题目都由中域特使定夺，不管多么不合情理或稀奇古怪，主办国也只能配合，不得质疑。 “龙渊山虽然没有蛟龙了，但仍有不少凶暴灵兽，七阶以下的武士遇到，想跑都难，想安全试炼，需先清场一波。”尚云峰取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龙渊山地形图，随手往空中一扔，以精纯元力将地形图凌空悬挂，向舞阳君展示。 “上使指定的试炼地点在这里。”尚云峰手指点到北麓一片区域，大约百里方圆，投放不足四百武士与山妖进去，想要碰头还真不容易。 “那么上使选择的驻地在哪？燕山还是易水？” 燕山是郡治，各方面条件要好一些，而易水距离试炼地点最近，故而舞阳君姚淼有此一问。 “不是燕山也不是易水，而在龙渊山上空。” “嗯……”舞阳君姚淼正要再询问详细，忽有宫使来报，密子营统领邢无伤、副统领孟伏蛟求见。 密子营的事，多半关于机密，姚无疆与尚云峰便要告退。 舞阳君姚淼却摆摆手“邢、孟二君今日所禀之事，你们也可听听。” 二人互视一眼，遵命站定。 不一会，得到宣召的邢，孟二人入见，其中孟伏蛟一副风尘扑扑的样子，显然是从外地赶回，都没来得及回府更衣休整。 什么事那么急？该不是边境……不会吧？再怎么说现在也有三大特使在此，突勒人只要不发疯，就绝不敢挑起战争。 姚无疆与尚云峰正猜测着，孟伏蛟一句话就让他们吃惊不小“君上，臣下不辱使命，总算打探清楚了，天骄第一的骆子风来历不明，真正的骆子风另有其人。” 什么？！ 姚无疆与尚云峰俱是大吃一惊，但见舞阳君姚淼神态自若，示意孟伏蛟继续，二人只得忍住，耐心听禀，越听越惊奇。 骆子风父子从云州前来京畿的路上被袭，中毒垂危，路遇一野武士相助，不但帮骆氏父子干掉了杀手，更同意冒名顶替，为骆氏父子获取资源，而骆氏以价值万金的药种相赠，并为其注册武士，获取功绩点，前往风龙洞穴修炼…… “此事当真？”事涉天骄种子，尚云峰不得不慎重，再三确认。 孟伏蛟道“我已将骆氏父子控制，并有供状，大鸿胪随时可以提审对质。而且，为了确认此事，我亲自跑了一趟云州，今日方归……这是骆子风从出生到三个月前出发进京的所有履历，请君上御览。” 舞阳君姚淼接过宫使转呈的密折，用了整整两刻时认真看了一遍，掩卷抬头“资料很详实，能明确反映这个骆子风很寻常，跟我们这位舞阳天骄第一完全就是两个人……你做很好。” 孟伏蛟顿首“为君分忧，乃臣本份。只可惜此子一直隐于盘龙岭修炼，未能查询其真实身份。”说到这时，看了尚云峰一眼。 尚云峰这才想起来，半个月前手下来报，有密子营大档头想闯入盘龙岭，被他勒令驱逐……不过他丝毫不惮，因为封锁盘龙岭是国君的命令，天大的事也得等人出山再说。这是一国之君的承诺，关乎国体，相信国君不会为此怪罪他。 果然，舞阳君姚淼并未接这话，只是含笑略过。 这时邢无伤才开口请示“如何处置这居心叵测之徒，请君上示下。” “处置？为何要处置？”舞阳君姚淼扬眉反问邢无伤，“这个不知名的武士不是我们舞阳国士么？他有意欲不利舞阳国的举动么？他身上背负有案底么？” 邢无伤一时无法回答，迟疑了一下，道“此人来路不明，臣只怕其年龄超过三十，有损天骄之战的公平……” 尚云峰插口道“臣与此子近距离接触过，虽然对方戴着面具掩盖面目，但可以确定他没有易容，其年纪绝对比真正的骆子风年轻。” “看看，如此年轻，再加上此子表现出来的实力，此次天骄国战，极其有望挤身前三十，入选中域，前程似锦，未来不可限量。”舞阳君姚淼抬手虚点邢无伤，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样的人，只宜交好，不可得罪，区区冒名之事，何足为道？调查之事就此做罢，骆氏父子立即放还，一切就当没发生。明白？” “臣下遵旨！” 第131章 【罗霄的晋阶之路】 罗霄这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泄了底，他正在晟京客栈里规划自己的晋升之路。 当然，就算知道也无所谓。正如舞阳君姚淼说的那样，他现在是舞阳国天骄第一，是招牌式人物，戳穿了他，打的是舞阳国的脸。 而且，这样做对舞阳国有好处吗？没有！一点都没有！ 反倒不如视而不见，心照不宣，结个善缘，将来也好相见。 一国之君考虑问题，只会、也必须是从利益出发，小小欺瞒能算个事？ 因此，罗霄确信自己在天骄国战期间会很安全，这一点，从他今日得以进入宫城内府秘藏阁，顺利获取早前尚云峰答应他的条件之一《龙心雕纹》的奥义本源烙印，就能从一个侧面得到确认。 罗霄现在的修为已经是七阶高阶，境界虽然还是中段，主要是因为前段时间的精力时间都用在修炼风之影上面了，洞天修行有所不足，不过接下来他的主要精力就会回到这里，相信很快就能追平，灵种开枝散叶可期。一旦达到圆满，就要为晋升八阶做准备了。 八阶白虎武士，主修力量，据说达到高段时，无需动用元力，光凭肉身力量，就能击破本阶以下的武士元力护盾（护罩）。也就是说，八阶以下，面对八阶，连招架都做不到，只能躲闪或者逃。 朱雀武士主修身法，打不过还可以逃。玄武士若对上白虎武士，打不过、防不住，躲不开，逃不了……最终只能被虐死。 这么牛逼轰轰的白虎武士，晋升之后的主修方法有两个一是修炼力量型功法，这样的单一方式很缓慢，时间长达十数年甚至数十年。譬如云州监佐谷竟成就是走的这条路，年近古稀才修到白虎中段。 第二个方法快得多，也是大多数名门世家采用的方式使用可促进力量的资源来堆。 能促进力量的资源，公认有三种力量果、地龙肉、暴血丹。 力量果，就是易水吴氏的力量种子，在高灵气环境里温养十数年至数十年不等，开花结果后得到的果实。这是三大资源中最好的一种，只是力量种子有限，每十年才得数十枚，吴氏除留下部分自用之外，其余都用来结交权贵。除了宗室重臣，名门世家，差一点的家族比如骆氏家族这样的，连见都没见过这种高端资源。 地龙肉，就是本域最强灵兽地龙的肉。当然，蛟龙这种逆天存在不算。 地龙名为龙，其实跟龙没有半毛钱关系，只是一种巨型鳄蜥，不但披覆厚甲，防御惊人，力量更是奇大，不在猛齿象之下。十阶武士之所以称为龙象武士，这个“龙”就是指地龙，“象”，就是指猛齿象，其意为龙象武士的防御攻击无双无匹。 武士长期服用地龙灵兽的肉，可以滋养筋骨血肉，力量渐长，积累个十年八年，达到八阶高段不难——当然，难就难在龙肉好吃不好搞。 地龙本域最强的名号不是白叫的，七阶以下碰到就是个死，就算是七阶也只能仗着身法快逃命。能对地龙产生威胁的，起码得八阶，而且需组团猎杀。 试想，这样的地龙肉，不是权贵世家，怎么吃得起？ 吃不起？好，还有最后一个选择，那就是暴血丹。 暴血丹来源也是地龙，也就是地龙的血。但是与肉不同，地龙血里面含有狂暴因子，直接饮用会让人暴戾失控甚至发狂，因此需要以丹药中和。只是这样炼制出来的丹丸，狂暴因子是剔除了，但其内所含的力量因子也大量流失及破坏，效果大大降低。 暴血丹的效果只有地龙肉的十分之一，价格还不菲，通常是小家族、地方豪门的选择。像谷竟成这样，一边修炼功法，偶尔也弄点暴血丹，积年累月，方有所成。 想到这，罗霄就不由得感谢一下吴俊彦，这家伙，不光送力量种子，还一送就是俩！ 好人呐！ 这时远在易水正失魂落魄的吴俊彦没由来一个哆嗦，冥冥中似乎莫名多了两张什么东西…… 罗霄获得第一枚力量种子的时间是在正月，两个月后力量种子就开花结果了，不过由于境界没到，就一直放着没管。现在是九月中，屈指算来这力量果实都长了快有二百年了。不光如此，就算是两个月前弄到的第二枚种子，也结出了果实。 别人毕生求一枚种子而不可得，罗霄还没到需要的时候，却莫名进账两枚，这到哪说理去？ 有了这两枚力量果实，可以一口气把白虎之境推到高阶甚至圆满。不过力量果实虽好，却也有一个明显的副作用，那就是这种力量的获得，是以果实的压榨性抽取潜能，确切的说是损害根基为代价。 这个损害就是元核掉一级，至少温养十年才能恢复——也就是说，真核级掉为珠核，珠核掉为豆核，豆核……就别浪费这样的资源了。 即便如此，易水吴氏依然有“白虎至强”之称，由此可见力量果激发的力量非同寻常。当然，代价也是不小，这个家族始终未曾出现过青龙级别的武士就有这个原因。 服用这样的东西，是得是失，还真不好说。不过对罗霄而言，那就妥妥是“得”。超级元核缩小一圈，也还是超级元核。温养十年吗？好吧，那就专注修炼元核十天。 白虎之境的修炼路线很清晰了，之后就是九阶青龙境。 青龙境界修的是体质，以前罗霄不明白这“体质”指的是什么，直到今日得到《龙心雕纹》，他才明白，青龙境界的体质，本质上是一种防御，但与六阶玄武士的肉身防御不同，这种防御，是五脏六腑的防御。 有点像五阶淬腑期对脏腑的锺炼，但五阶之时，只是增强脏腑的抗震荡力，而九阶之时，则是修炼特定功法，在五脏六腑表面形成气膜状的包膜，就如同在体表罩了一层元力护罩一样。 任何一个对手，想要击伤青龙武士，首先要击破其元力护盾（护罩），再击伤躯体，再击穿这层强韧不输于元力护罩的气膜，最后才能损伤到内脏。 足足三层防御，比龟壳还龟壳，难怪叫青龙武士——传说中青龙几乎是打不死的存在。 《龙心雕纹》就取意内腑强如龙之心，而最终修炼成的气膜表面有一道道玄奥纹理，故有此名。 “这气膜怎么那么像敛息之壳呢。”罗霄心头一动，敛息之壳虽好，却是要付出不小代阶的，这青龙境的气膜…… 果然，继续研究下去，罗霄发现了维持气膜的消耗果真就是元核之力！ 这一点几乎与敛息之壳一样，说是“几乎”，因为二者之间还是有所区别的。敛息之壳只有在需要掩藏气息时，也就是启用时才消耗元力，而气膜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消耗，虽说这样能全天候保护青龙武士，但是这消耗量想想就可怕。 这下子，罗霄终于明白十阶龙象武士为何如此之少的真实原因——没错，是十阶龙象武士，而不是九阶青龙武士。 天镜域十阶以下的武士总量不少，别的不说，单以舞阳国为例，三十六郡，郡守至少是青龙中段；一百二十六城，城守超过一半是青龙初段；三十八修武堂，有二十八修武堂的监正，甚至监佐都是青龙初段，像易水修武堂便是。更不用说朝堂重臣，名门世家冢主等等。 粗略计算，单是一个舞阳国，青龙武士就超过三百之数，可能青龙高段少点，但也有几十个。 而十阶龙象武士有多少？ 十八个！只有十八个！ 这青龙境的气膜就是个吸元大户，每天修炼所得的元力首先得满足它，剩下的才转存于元核，这么搞修为猴年马月才能升上去啊！ 而一旦能突破这样的桎梏，就能毫无障碍晋升十阶——是的，十阶没有门槛，门槛都在九阶那里！ “唉！武道之路，每一次进步都伴随着大量资源消耗，无怪乎穷举国之力，才堆出十八个十阶……不知道修真之境会不会也是这样？” 罗霄感慨着从入神状态中恢复过来，现在他的晋升之路已完全理顺，今后得要加快修行速度了，因为横行下域的武士，到了中域，估计就得掉到武者这个层次。要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得尽快修出一条灵根！ “笃笃笃！” 一阵叩门声打断了罗霄的感悟，随即一个低哑的声音传来“客官，你要的夜宵来了。” 夜宵？我什么时候点过外卖了？！ 罗霄眼里闪过一道危险的寒光。 第132章 【复仇之心】 吱，门被推开了。 不是罗霄开的门，而是“送外卖”的以元气震脱门栓，就那么明目张胆推门而入。 罗霄已戴上青铜面具，坐到桌前，从容斟了一杯茶，向对方示意，淡淡道“不管你是谁，以你四阶武者的修为居然敢用这种方式闯进来，够胆气，当得起敬这一杯。” “送人最后一程，不应当是酒吗？用茶也太小气了吧？”来人掩上门，拎着食盒大大方方坐下，使劲在脸上搓了搓，最后抹下青布裹头，一蓬秀发如瀑倾泻。 “是你！”罗霄讶然，眼前的少女，居然是分别了小半年的段青岚。 这些时日不见，段青岚原本就瘦削的面庞更清减了，神色憔悴，眉宇间多了一抹风尘之色，显然别后的日子很不好过。 “敬别后重逢。”段青岚举杯一饮而尽，叹了口气，“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话只适用于你——天骄第一，朝战无双，你总是那么出色。” 罗霄平静的望着她，淡然道“看来又一次印证了你说过的女人的直觉与天性，但是我得说，你贸然找来并不明智，现在外面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 “人都撤走了，就刚才，要不我也不敢登门。”段青岚苦笑道，“这个时段正是难得的混乱时期，相信过了今晚，你又会处在别的什么人的监视中，再难有机会接触你了。” 罗霄冷笑“明天我就登上飞舟，前往龙渊山试炼，不管谁要监视我都欢迎——深山老林，最适合被失踪了。” 段青岚显然不知道这个事，吃惊站起“你是说，所有天骄种子及领队都要乘飞舟前往龙渊山？” “只有参加天骄国战的三百种子允许登舟，其余候补种子及领队、带队只能自行前往。”罗霄眉头一挑，段青岚的过激反应有点古怪。 “那就好……”段青岚明显松了口气。 罗霄双眉拧起，盯住段青岚，语气森然“我不管你想干什么，最好不要牵涉到我，否则……” 段青岚肃容举起手掌，眼神坦然而绝决“我段青岚以段氏先祖、一家满门在此起誓，只要走出这个门，就会忘记这一切，如果有人逼我……”她突然伸出两根手指探进嘴里，摇晃一阵，生生拔出一颗带血的大牙来，朝罗霄晃了晃，“我就会咬破它，就像当初那个档头廖洪一样。” 罗霄怔了好一会，叹道“看来这半年你经历了不少，连这一手准备都做了……好吧，我们都不要耽误彼此时间，你找我什么事，直说吧。” “徐圆死了。” “什么？” 段青岚的话跳跃性太大，罗霄愣了好一会才想起徐圆是谁。 “她战死了吗？” “不是，白草城失守后，她随军退回易水，之后就失踪了……等我再见到她时，已经是最后一面。” 段青岚说这话时，脸色有点苍白，但神情平静，只是一双瞳仁深处有着深深的怨毒。 以罗霄的实力，一根手指就能捺死段青岚，但此刻看到她眼里的怨毒之色，没由来生出几分寒意，深为那个被她惦记的家伙默哀。被这样的眼神缠身，不管是谁都会倒霉。 “凶手是谁？” “你我都熟识的一个老东西。” “嗯？” “庞、元、峰！” 罗霄吃惊得说不出话来，易水修武堂监佐，此次河朔天骄战团的领队庞元峰！这位可是青龙武士啊，杀一个黄带弟子？他突然发瘟了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段青岚咬着嘴唇，有点艰难地说出一个震撼消息，“徐圆……是早产而死，她早产的原因，是被庞元峰推下了楼……” 罗霄木愣半天，才喃喃道“的确，不是我想的那样……” “我一点都不怪她，因为我也曾出卖过自己，也同样差点赔上一条命。”段青岚深深看了罗霄一眼，如果没有眼前这个少年，她早就尸骨无存，比徐圆更惨。 “你知道徐圆与庞老贼冲突的起因吗？” “看你的表情，似乎跟你有关。” “没错，而且也与你有关。” “你说什么？”罗霄皱眉，这是哪跟哪啊？ “还记得我们那支‘易水侦察小队’么？”段青岚脸上涌起浓浓的讥讽与恨意，“当初一手安排侦察小队去送死的人，就是庞老贼。徐圆无意中得知我‘被害’，尸骨无存时，当时就飙了——你能想象一个三阶揪着一个九阶的衣襟往墙上撞的情景么？” 罗霄怔仲一会，叹了口气“我只能说，这仇，你该报。” 段青岚嘴唇咬出殷红的血，胸脯急剧起伏，好一阵才控制住情绪“也许老天都看不过庞老贼做孽，当徐圆被送到诊铺急救时，我正好在隔间拔牙……” “好吧，前因后果我都知道了。现在你是要打算创造一个记录，以四阶身份向九阶寻仇……很好，有勇气，有魄力，我精神上支持你！”罗霄向段青岚挑了挑大拇指，眼睛朝门口扫了眼，一副送客的表情。 段青岚无奈苦笑“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帮忙的……不，我确实是找你帮忙，不过不是让你跟我一起找老贼算账，而是请你帮我引见七殿下。” “七殿下？姚长平？”罗霄惊讶看着段青岚，这事跟姚长平有关？ “嗯，你听过‘天杀’吧？” “天杀？！”罗霄眼神一凝，不其然想起当初进京路上收拾的那三个杀手，神情少有的肃然，“最好别沾这个杀手组织，这可是一群附骨之蛆，搞不好不死也要脱层皮。” “如果我的死能换庞老贼的命，谁要谁拿去！”段青岚斩钉截铁，眉头都不皱一下。 想不到自己这位学妹如此刚烈，罗霄摇摇头“好吧，说说七殿下与天杀是怎么回事。” 段青岚用茶水润了润有些发哑的嗓子，道“天杀组织放出一个信息，他们需要半株百年份的紫云芝，谁能提供就替对方杀一人，只要是十阶以下，非宗室成员皆可。而据我所知，舞阳国库里就有一株百年紫云芝。” 天杀组织的内部信息也不是一般人能知晓的，显然段青岚为复仇下了不少功夫。 罗霄看着眼前这一心复仇的少女，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七殿下确实跟我有数面之缘，替你引见也没问题，可是……你凭什么认为别人就能给你弄来半株百年紫云芝？这宝贝连宗室都没第二株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段青岚不为所动，坚定的眼神似乎还蕴藏着某些东西。 罗霄心头一动，猜测段青岚或许掌握了七殿下的一些秘密，想以之交换。只是她也不想想，羊跟狼有什么交易的权力？真要这么玩，就算最终能复仇成功，她的下场也绝好不了。 罗霄摇头拒绝“我不会替你引见，因为这样也会增加我暴露的危险。另外我劝你也别这么干，不管是天杀还是七殿下，都不是你一个小小四阶武者能掺和的。听我一句劝，放过自己吧。” “我也想放过自己啊……可是，它却不肯呢。”段青岚摇摇晃晃站起来，手指戳戳心口，笑容惨淡，转身朝门口走去。 罗霄冷冷看着段青岚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栓上，正要拉开，忽然开口“我想以后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看在大家相识一场、还有你送来消息的份上，最后送你一样东西。拿去！” 风声袭来，段青岚本能转身接住，却是一个匣子，打开一看，段青岚凤目圆睁，几乎不敢相信。 其形如芝，其色紫黑，灵气氤氲，药香扑鼻。 哪怕段青岚从没见过实物，但修武堂上、本草堂中，类似插图早已看过千百遍。 紫云芝！ 半株紫云芝！ 第133章 【飞越千山】 九月中，宝鼎峰上，万众瞩目。 三百天骄种子，分别穿着红、白、银三色代表三国不同的服饰，在日月星三国主持大臣的率领下，依次登上浮空飞舟，前往龙渊山。 在舞阳君民万众欢呼声中，在天骄种子们倚舷不断挥手回应中，巨型浮空飞舟慢慢离地，不断拔高。同时飞舟艏尾各延伸出一篷光膜，光膜不断延展，直到飞庐顶上相触融合，形成一巨蛋形光幕，将整个浮空飞舟完全笼罩。 透过光幕，可以看到天骄种子的嘴巴开合，却听不到声音，而与声音一同被隔绝的，还有凛冽狂风与强气流。 当浮空飞舟升至云层时，在山顶仰望，只见云雾掩映，若隐若现，仿佛从天外飞抵的天舟。 随着嗡然震响，调整好航向的浮空飞舟蓦然一震，周身云雾翻卷，滚滚涌动，飞舟犹如腾云驾雾一般，似慢实快向西北飞去，转瞬间就变成一点星芒。 “仙舟啊！” “我若能登上仙舟一游，便是短命十年都甘心啊！” 人群又是跪倒一片。 “修真者，果然非同一般，三大古国有这样的靠山，难怪上师强令我大军止步于河朔。”欢送人群里，突勒使者团亦在其中，牙兰等人目睹飞舟神妙，深感戒惧，更为上师的先见之明而折服。 “居然是飞往龙渊山，真是好得很。”银狼那张面瘫脸也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如此一来，更利于上师的计划。飞舟的速度极快，事不宜迟，我们要赶紧发信息了。” 牙兰点头，当即从中指取下一枚血色金属环，唤来仆从：“交给鹰奴，命他放隼！” 半个时辰后，京畿某处宅院上空，一声鹰唳，金隼如箭，直插云霄，转瞬消失于天际。 …… 翱翔高空的兴奋与新鲜，那怕是武士也难以抵挡。 别说三百天骄种子这样的年轻人，就算是姚无疆、尚云峰，以及逐月、星海两国使臣这样年纪一大把，平日老成持重的大臣，都忍不住“聊发少年狂”一把，跟年轻人一起挤在舟舷边，透过光幕，指点江山，对酌云海。 与众天骄种子相比，罗霄其实算是有“飞翔经历”的。不过那种在混沌中浮空，与眼前的山川揽胜，风物无边自然远不能比。如果仙石洞天能如眼前这般自成一界的话，他就算在洞天修行十年八载又何妨？ 罗霄伸出食指，轻戳光幕，触手如波，一圈圈涟漪向外扩散，很像是元力护盾，当然是超级的。 “这不是元力，虽然很像。”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随后身旁出现一人，正是程飞龙，“修真者称之为真元。” 罗霄侧首打量他一眼：“气色不错，看来恢复得还可以。” 程飞龙苦笑：“血石散、九转还元丹，还有你送来的那株三百年血石老参……这么多高级丹石，都足够突破一个小境界了，要是还没恢复，连我都觉得暴殄天物了。” “那就好，以你的实力，又有一把灵器加成，只要好好发挥，挺进三十强有望。” “我能再次吊车尾就心满意足了，倒是你这个第一，想要保持不容易啊。逐月、星海两国的天骄第一就不用说了，就算是本国，据说南宫家那位放出话来，要在龙渊山与你一较高下——当然不是跟你对挑，而是比谁击杀妖物多。” 罗霄淡然一笑，没有接话。 此次天骄国战前三十强，比的就是击杀妖物的数量。南宫长缨放出这话，其目的是为自己树立标杆，也就是武道界常说的“以敌为石，砥砺修行”。 有心气、有自信的武道天才通常都有这样的心态，可以欣赏，不必较真。 “那个人是什么情况？”罗霄眼角向飞庐顶上凭栏笑谈的三位特使一瞟即收。 程飞龙自然知道罗霄问的是谁，摇头说了一句：“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各有各的道，若她能得道，亦算是个好。再怎么说，也是同乡。” 罗霄与程飞龙口中的“她”，赫然正是一副侍女模样，娇俏侍立于宫傲白身后的唐霜月！ 唐霜月才刚晋阶，以她的修为，连天骄替补都捞不到，然而却堂而皇之登上飞舟，更高居飞庐，内中透出的意味着实深长…… 话题点到为止，两人都不再深谈，也跟其他人一样指点江山——毕竟修真者手段玄妙，谁也不敢说这飞舟上有没有窃听功能。 飞舟如梭，穿越流云，山川阡陌，浮光掠影。 不到一个时辰，行程已过半。正当所有人以为这一派详和可以持续到终点时，突然一声闷响打破飞舟上的和谐。 罗霄、程飞龙与几乎所有天骄种子齐回首，正看到南宫长缨与两个身穿逐月国白色服饰的青年互换一掌，各自弹退七步。南宫长缨以一敌二，居然丝毫不落下风。 姚无疆、尚云峰及逐月国使宋振雄一齐断喝，止住双方冲突，并向三位特使请罪。 宫傲白等却不引为意笑道：“等飞舟一落地，这三百种子就是竞争对手，武道争雄，胜者为王，哪来的一团和气？现在先把气氛撩起来也不错……当然，这把火压到试炼时再爆发就更好了。” 于是在两国大臣的赔笑与三位天骄种子的赔罪中，一件突发事件就此揭过，显示出这位九殿下的过人手腕。 程飞龙转了一圈，回到罗霄身边，轻声道：“那两个逐月国的家伙，是宗室子弟，而且是表兄弟。其兄薛炎，曾做为质子长居晟京二十年……” “质子？” “呃，二十年前舞阳与逐月两国大战知道吧？” “这个舞阳人没有不知道的吧。” “此战之后，两国为维持和平，互遣质子，这薛炎，就是其一。” 罗霄点头，明白了，这薛炎说是逐月国人，实际却是在舞阳国长大，说是半个舞阳国人都不为过，那么他与南宫长缨有恩怨纠葛也就不奇怪了。 程飞龙面带讥讽：“这薛炎曾勾引南宫家一位嫡女，结果后来结束质子生涯返回逐月国时，却根本不跟那位南宫氏女打招呼，就此一走了之。始乱终弃，令人不齿。” 罗霄啧啧数声：“看来这次试炼，不光是人与妖斗，还有人与人斗啊……是了，试炼里能解决个人恩怨吗？” 程飞龙淡淡道：“历届国战试炼，基本都是三国天骄种子互相竟（残）争（杀），胜者一步登天，败者埋骨荒野……所以，你说呢？” 这时飞舟上突然传来一阵欢呼：“龙渊山！” 龙渊山，到了！ 第134章 【雾锁龙渊】 龙渊山上空，浮空飞舟静静悬停，蛋形光幕已消失，甲板上站满了诸国骄子、甲士与随从。 呼啸的狂风将数百人的衣衫扯得猎猎作响，令人双目难睁，但几乎所有人都凝出元力护盾遮住颜面，为的是能睁大眼睛看清一切。 宫傲白、左玉衡、巫森三位特使各带几名捧着长匣的随从，登上三条丈余长的梭形小飞舟，各自飞向不同方向。 当他们飞出十数里，几乎目力难及时，就见随从打开长匣，三位特使分别从匣子里抓出十几杆不同颜色的灵旗，然后同时扬手扔出。看似随意，但每一杆灵旗飞出的方向不同，更划出一道道雾状白烟，眨眼间便消失于莽莽山林。 “那些灵旗是法器，三位上使在布置一个大型法阵。” 姚无疆不愧是宗正，有着超出下域普通武士的广博见识。这句话他是提气高声说出，为的是给诸国骄子增广见闻。 姚无疆话音刚落，就见东西南北四面八方的山林各蹿升起一道道白烟，烟雾笔直，风吹不散，好似狼烟一般。看这些白烟升起处，正是方才灵旗坠落处。 当数十道白烟升到百丈高空后，三位特使双手翻飞，不断打出真元手印，这一道道手印如同佛掌一般，迎风便涨，如斗，如磨盘，最后更涨大如飞来巨石。 真元手印与白烟一触，白烟即扩散，速度极快，不消一时半刻，龙渊山方圆百里，尽皆笼罩在迷朦大雾中。 “灵雾锁肉身，进出不由人。” 宫傲白第一个返回，从飞梭舟下来时，脸色有点苍白，呼吸不稳，但表情一如平常，语气平淡道：“百里雾区便是试炼之地，妖物死光，灵雾自散，若想提前逃离……” 宫傲白没有说下去，但所有参与试炼的骄子们都明白其未竟之意。 这时左、巫二使也先后归来，脸色跟宫傲白差不多，显然这灵雾大阵对他们的消耗着实不少。 三人互望一眼，同时点头，就见宫傲白手掌轻摆，其身后那美艳侍女恭敬施礼，转身走下飞庐。当她与唐霜月擦身而过时，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傲然瞥了一眼，扭着小蛮腰步下飞庐。 唐霜月一直保持裣衽鞠躬的姿势，露出八颗牙的微笑丝毫不变，仿佛刚才美艳侍女在跟她亲热打招呼。 与此同时，浮空飞舟嗡地一震，缓缓启动，不过这回没有开启防护光幕。众骄子不得不启动元力护盾甚至护罩，以免被强气流卷飞，就算不卷走，弄得踉踉跄跄的也丢人不是。 当浮空飞舟渐渐提速时，就见那美艳侍女走到飞庐底层的舱室内，来到一个像操作台的地方，抓住一根拉杆向前一推。 轰地一声大响，惊得甲板上的天骄种子们互相碰成一团，正惊凝不定，忽闻怒吼惊天。 有人突然指着浮空飞舟后方大叫：“看！那是什么？” “是……是妖物！” “山妖！” 罗霄转首看去，就见满天飞人、呃，飞妖——一只只长着人形，但样貌丑怪、或体型巨大，或畸形如侏儒，甚至还可见其形如树的奇形怪状的家伙翻着筋斗从舟尾弹出，像煞浮空飞舟屙出的一粒粒羊坷垃…… “这些家伙……摔不死吧？”程飞龙瞪大眼睛，不停吸着冷气。 大多数人也都这样想，但很快就看到妖物们摔落百丈，身体碰到白雾之后，如同陷入棉花堆一般，急剧坠落之势竟完全消去，然后一点点陷入、消失。 “这灵雾大阵居然还有这样的功能！”罗霄与程飞龙互望一眼，啧啧称奇。 很快，龙渊山灵雾区便传来一阵阵怪物怒吼与灵兽咆哮，声震云霄，显然妖物们与灵兽扛上了。 飞庐顶上，尚云峰抚掌赞叹：“上使好一招驱妖逐兽，想必这片试炼区很快就清静了。” 宫傲白负手望天，淡笑道：“只可惜这些妖物太不中用，区区低阶灵兽也要折损。” 此时巫森已祭出灵镜法器，白光映射天穹，天幕之上，代表妖物的四十八个小点，其中两个光芒稍暗，显然原宿主已死亡，真元气息转移到新宿主身上。 大约半个时辰后，妖吼兽嚎渐渐平息，而原本四十八点白芒，只有四十二个亮点，其余六个明显黯淡，其中有四个互相叠加。也就是说，有几个山妖体内有两个光点。 “谁若是运气好，能击杀这四个小妖，可以一次获两点。”尚云峰好意提醒众天骄种子。 天骄种子们目光灼灼，可惜灵镜天幕上看不出山妖形状与位置，无法确定是哪几个身上有两道真元气息，看样子还真的只能靠运气了。 宫傲白威棱棱的目光向甲板上满满的天骄种子一扫，“话不多说，你们有十天时间，击杀妖物最多的前三十人将是本届天骄，入选中域。诸君命运，皆在尔手——去吧！” 罗霄向程飞龙一拱手：“程兄，小弟先行一步，龙渊山见。” 身形一闪，翻越舷板，流星般坠落。 几乎不分先后，南宫长缨、姚长平、丰双溪、管中坚、薛炎兄弟等同时飞越舷板，长空中响起阵阵充满豪情快意的长啸。 众多天骄种子，纷纷紧随其后。 龙渊山上空仿佛下饭子一般，蔚为奇观。 由于浮空飞舟一直以匀速绕圈飞行，哪怕三百人一齐跳下，他们的着陆点也无一相同，更不会发生空中相撞。其中有不少相熟的好友或是情侣，在跃出飞舟时紧紧携手，但被庞大的浮空飞舟气流一卷，一个个惊呼怪叫，横七竖八朝不同方向摔去。 飞庐顶上，巫森面容森然：“想联手？呵呵，天真！” 宫傲白笑意淡淡，联手不是不可以，但至少刚开始不行，怎么着也得各自为战血拼一场再说，这对于真正的精英个体才是最公平的。 嘭！ 罗霄最先碰触到那层淡淡白色灵雾，感觉并不像棉花团，反倒像砸在沼泽烂泥里，唯一不同是并不气闷。然后整个人身不由已，不断往下沉沉沉沉……直到下坠之力完全消去，那种粘滞之力才消散，这时才真正的自由落体——只不过此时他距离下方如草甸般无尽参天密林，已不到十丈，这点距离对一个武士而言跟从台阶跳下差不多。 喀啦啦啦！ 树枝折断，木叶乱飞，更惊起一群不知名的飞鸟。 砰！ 罗霄双足如铲，像滑雪一样顺着大树一滑到底，将树干铲出一道深深辙痕，最后稳稳着地。 古木森森，冠盖如伞，遮天蔽日，瘴气氤氲。 这样的环境，罗霄很熟悉，龙渊山，本就是他的半个主场。 双足堪堪落地，罗霄迅速一拍手臂，手里多了一副弓箭，扣箭引弓，回头一箭射向密林深处。 第135章 【先拔头筹】 箭化流星一闪而没，一个黑影高高跃起，随即发出一声哀鸣，重重摔倒。 罗霄一边把箭囊紧系在后背，一边箭扣弦上，缓步接近目标。 古木阴森，本就视野阴暗，加上天色向晚，更重要是那弥漫的大雾，就算是武士目力之强，也只能看清二十步之内的事物。这样的环境下，更多的是靠感应灵觉及耳力，眼睛是指望不上了。 “嗯？青煞狼？” 眼前被一箭爆头的，正是一头如獒犬般大小的青煞狼，从尾巴上的圈纹来看，还是二阶灵兽。 青煞狼算是龙渊山比较常见的一种凶兽，不入阶的话比寻常的狼强不了多少，罗霄在十二岁那年就曾豁命杀掉一只。不过入了阶的青煞狼，尤其是二阶，实力堪比四阶武者，加上狼的群居性，在龙渊山外围算得上是一霸。 当然，这样的货色在罗霄面前也只是一箭的事，如果来的是一群，那就再多十几箭。 罗霄摇摇头，刚直起身，突然感觉不对——野兽尤其是灵兽，比人的感应更敏锐，更懂得避强凌弱。自己可是七阶啊，区区一只二阶兽，怎么敢窥探？又怎敢主动发起攻击？ 嗤！一道冷风背袭而来。 啪！重重抽中罗霄……的残影。 下一刻，罗霄身影出现在二十步外一棵老树后，原本扣在弓弦上的箭矢已握在手里，狠狠扎入偷袭者太阳穴。 偷袭者浑身筛糠一样剧颤，手里毒蛇一样灵活的藤鞭死蛇般瘫软下来。 即便遭到这样的致命重创，这人也没有即死，只是一抽一抽的。 罗霄抬弓左右挥削，用弓弦将对方两条手臂一齐切下，偷袭者断臂喷出的血居然是绿色的……直到这时，罗霄才惊讶发现，这不是同为竞争者的天骄种子，而是山妖！ 难怪能驱使青煞狼主动攻击，以图分散他的注意力，自家却阴险地躲在阴暗的树影里偷袭。 罗霄当初与无名老人一席谈话，所获良多。无名老人告诉他，妖物分海妖与山妖两类，同源不同种。海妖的血为蓝色，山妖的血为绿色。海妖能驱使海洋生物，而山妖同样能驱使山中灵兽。 山妖多种多样，各有不同属性与能力，这只山妖会是什么？ 罗霄把山妖仅剩的两条腿一齐踩断，取出萤石，别一只手笼住，避免亮光外泄。暗林里的光源是一种危险的指引，常常会引来不可知的危机。 微弱的萤光照亮了山妖那丑怪的脸，苍白如死尸的肌肤，遍布全身的鳞状暗斑，僵硬而毫无弹性，有着类人的五官却极其畸形恐怖，就像某个人被剁烂了脸，然后再重新缝合，怎么随意怎么来。 古老传说，妖族是魔主用恶魔之术将精怪与人族肉身组合而制造出来的怪胎。是不是当真如此罗霄不敢确定，但在人类眼里，这副尊容当得起“怪胎”二字。 当然，再畸形恐怖，在武道之心坚固的武士面前，也是浮云。 难得弄到一个实验品，罗霄自然不想放过，他首先试一下山妖的肉身防御，看看跟玄武士相比如何。拔出过山豹那把蛇形匕，不运元力，对准山妖腹部狠狠刺下。 笃！声音沉闷，如刺败革，除了一点红印，连皮都没破。 罗霄咋舌：“果然厉害，比玄武士有过而无不及。” 再运转元力，刃尖闪烁星芒，用力刺下，才把蛇形匕完全捅入。不由得暗暗庆幸方才自己并未托大，全力爆发，元力灌注箭镞，这才得以刺入山妖太阳穴。 山妖没有武器，也不用武器，爪子就是它们先天的武器，十个爪子就像十根弯曲的尖锥，锐利坚固，有种金属质感。罗霄用蛇形匕砍崩口都砍不动，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坚硬度都赶上玄铁了。 罗霄摆弄一番之后，眼见山妖还未断气，只瞪着一双怨毒的豆子眼死死盯着自己，手掌一合收起萤石，淡淡道：“别盯了，这就送你上路。” 吼！ 山妖一声怒吼，直撼神魂。 罗霄身体一僵，但转瞬恢复，不假思索一掌拍在插在山妖脑门的箭尾上，整支箭矢完全没入山妖脑子。 吼声戛然而止。 罗霄深深呼了口气，第二次听到这样的吼声了，第一次中招还可以说是没防备，但第二次还这样，看来这种能憾人魂魄的妖吼是妖物的天生技能，今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就在这时，罗霄突然感觉到从山妖尸体上似乎有一股凉飕飕的气息传到手掌。罗霄一惊，翻掌看去，掌心什么都没有，但那股子凉意实实在在。 这是…… 罗霄想起灵镜天幕上看到的一幕，再想起飞舟飞行途中时，尚云峰曾对一众天骄种子说过这样一句话：“谁杀的山妖就是谁的，谁也别想贪他人之功，更不要企图蒙混过关……至于为什么，等你们亲手杀掉一个山妖时就会知晓。” “是北邙宗修真者打入山妖体内的真元气息，反映在灵镜法器上就是那些白色光点。杀死一个山妖，气息就转移到击杀者身上，击杀越多，气息（光点）越多，这样鉴别战绩就很容易了。” 罗霄很快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却并不欣喜，反而皱眉。他对这异种真元附体很是忌惮，谁也不知道这高端玩意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好在异种真元气息只附着在手掌心，要是顺经脉侵入，他绝对第一时间就想方设法逼出。 扔下山妖的尸体，罗霄从洞天里取出龙鳞飞盾，反扣在背后，信步朝丛林深处走去。 方圆百里，空降三百多人，等于往池塘里撒了一把饵料，能碰到的机率其实很小。之前罗霄与山妖遭遇等于撞了大奖，此后整整半个时辰，天完全黑了都没碰到任何一个人或者妖，甚至连凶兽都没碰到几只，估计被先到一步的山妖或杀或收，收拾得差不多了。 夜幕下的龙渊山，比白天更危险。 罗霄决定歇息一晚，熟门熟路找到一棵结满藤网的大树，稍加清理，再用枝叶泥巴把周围伪装围住，确认可以隔断周边视线。 然后，罗霄坐在藤网上托着下巴思考一个之前从未想过的问题：要不要进入仙石洞天？ 第136章 【谁便宜谁】 罗霄是在发现掌心“移植”了山妖体内的真元气息后，才开始认真考虑这个问题的。 如果那位北邙宗巫长老的灵镜里显示的白色光点，就是这真元气息的反映的话，那现在自己毫无疑问也会取而代之成为一个光度稍黯然的光点。四十八个光点，一个都不会少，也一个都不能少。 然而，罗霄若进入仙石洞天，光点就会变成四十七个，因为仙石洞天与天镜域不是同一空间。若是被中域特使发现会是什么后果？ “算了，还是不要冒险，十天半月不进洞天也没什么，反正也饿不着。”罗霄打定主意，手一翻，身边忽啦啦出现一堆熟牛肉、叶包鸡，以及几张酥软的大饼。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套深青色劲装。 舞阳天骄的统一服饰是红衣，但森林里穿红衣，罗霄还没那么脑残，直接扒下红衣扔进洞天，换上深青劲装，隐蔽性直线上升。 换好衣服便开吃，都是今早准备的熟食，还冒着热气，都不用开火。 等到吃剩半只鸡时，正大块朵颐的罗霄突然把鸡一扔，连放在身边的弓箭盾牌都来不及拿，蹭地一下消失。 就在罗霄消失的瞬间，一条恐怖的超长舌头从黑暗中弹出，啪地一下黏住半只烧鸡，长舌一卷，缩回黑暗中。隐隐只听得咕嘟一声，仿佛咽下了什么。 下一刻，罗霄身影出现原处，手抓脚挑，飞快夹弓取盾，一息不到，身影再度消失。 啪！长舌再度袭来，将坚韧的藤网削得四分五裂，甚至连树皮都被蹭削掉大片，木屑纷飞，枝叶乱舞，泥石四溅。 长舌一击不中便要卷回，然而这次可没那么容易了。 罗霄的身影出现在上空，手持蛇形匕闪电般刺下，噗地扎穿长舌并狠狠钉在粗大树桠上。 “嘎！”幽暗林间发出一声负痛尖叫。 罗霄一脚踩住匕柄，张弓搭箭朝怪声响处射去。 蓦然脚下剧震，水桶粗的树枝竟喀啦炸裂，连蛇形匕都折成两断，而被钉死的长舌竟生生挣脱嗖地缩回。 罗霄脚下打滑，这一箭便射偏了，泛着强烈白芒的气爆箭一闪而没，虽然没有击中目标，却照亮了一个一晃而逝的黑影。 咻咻！光影明灭间，两支闪耀着拳头大小光芒的箭矢追入暗林，一矢洞穿一棵大树，另一矢正中黑影的尾巴，炸开满天血肉。 “嗷吼！” 一股憾人魂魄的声波直冲罗霄，而罗霄早就准备，直接一个元力护盾罩住头面，同时也封住双耳。元力护盾激起一波波光圈，显然受到不小冲击。 黑暗中一道黑影在瞳孔中越变越大——轰！重重撞击在罗霄紧急套在手臂格挡的龙鳞飞盾上。盾面激出一蓬青芒，罗霄与黑影自各向后摔飞出去。 黑影在半空中突然哇地一声吐出长舌，叭叽黏住龙鳞飞盾，强大的吸力欲将罗霄连人带盾吸入大嘴。 “这么想要，给你！” 罗霄手臂一抖，飞盾脱手旋飞击出，直取黑影大嘴。 黑影原本就用那根怪异长舌黏吸龙鳞飞盾，再加上罗霄顺水推舟这么加把劲，其速何等之快，黑影几乎来不及反应就被龙鳞飞盾咔嚓旋切入大嘴，暗绿色的血液与几颗獠牙四下飙溅。强劲的冲击力将黑影整个身体狠狠撞在一棵大树上，几乎嵌进去。 罗霄牵着蛟筋，借力飞快贴近，一手挥扬弓弦，正要切割黑影的脖子。但就在这一刻，两道凌厉的锐风乍起，一道直取黑影，另一道则凶狠袭向罗霄后背。 如果没有这一记背袭，罗霄或许还认为对方在帮自己，但背袭一至，罗霄就知道，有人来截胡了！只要自己转身抵挡背后一击，另一道阴风就会击杀这九成九是山妖的黑影，如此一来，真元标记就会转移到击杀者手上。 真会捡便宜啊！ 罗霄眼神一狠，手里整张大弓泛起白芒，猛向后一扔，身体保持去势不变，直扑山妖。当山妖伸出爪子抓向他时，罗霄身影一闪，从爪尖前逸走，绕到树后。 啪！被当成暗器扔出的大弓被一道剑光切成两断，剑气犹劲，如同一轮弯月劈斩山妖，在山妖的爪子上留下深深血痕。 这道剑光原本就不是冲山妖来的，而且又被罗霄的大弓震散大半威力，以至连山妖的爪子都没能切断。但另一道刀光可就凶猛多了，嚓地将山妖整条手臂切断，更生生劈进山妖的脑壳里。 山妖狂怒呜嚎，但嘴里塞着面盾牌，怎么发不出声音。 这时罗霄的身影鬼魅般闪出，绕树一匝，手里的蛟筋发力猛勒，嗤地一声轻响，将山妖脖子轻松切断。手一抖收回飞盾，盾沿处还稳稳切着山妖的脑袋，而脑袋上还插着一把雁翎刀。 从刀身不时泛起的白芒来看，这居然是把灵器！ 罗霄握住刀柄，一脚把山妖首级踢向冲来的黑影，大笑道：“这么想要就给你！” 黑影怒吼，一拳轰碎首级，与此同时一道剑光从侧旁射向罗霄—— “我刺中他啦——轰！” 使剑的背袭者连人带剑穿过残影，撞向一棵大树，木屑纷飞中，顶着一头碎屑的背袭者惊怒交集，气急败坏：“见鬼了！这家伙怎么这么快？” 黑影击碎山妖首级后一言不发，身形如风飞快绕周围走了一圈，却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嘭！黑影重重一拳打在树干，将一棵合抱大树拦腰打断，又急又怒：“你刺中的是残影！从没见过这么快的身法……等等！我知道了，他就是那个舞阳天骄第一！” 随着萤石朦胧光晕亮起，映照出一张原本颇为英俊此刻却因过度愤怒而扭曲的面孔，咬牙切齿：“骆子风是吧，我记住你了！竟敢抢走我的‘猎龙刀’，我看你是有命拿没命使！” 如果罗霄还没走远，一定能认出，此人正是那位曾经的质子、逐月国宗室——薛炎。 而另一个持剑的同伙，则是他的表弟尤俊霖。 “不愧是舞阳天骄第一啊，不光身法惊人，而且战力极强，可能是七阶。”尤俊霖面色凝重，“咱们兄弟自降临龙渊山联手以来，先后伏杀三个舞阳国与星海国天骄，还成功击杀一个山妖，重创逃逸一个，无往不利……没想到却在这罗霄手上吃了个闷亏。” 薛炎冷哼：“咱俩人是六阶圆满，能轻易破了咱们联手合击，从容脱身，铁定是七阶。” “七阶！”尤俊霖咽了口唾沫，涩声道，“他肯定是不想跟我们纠缠，以免弄出大动静引来一群黄雀，否则咱们联手都未必是对手……这个亏还能坑回来么？” 薛炎冷冷一笑：“咱们现在不就正做这个准备么？等咱们按对方要求做到那件事，得到承诺的十倍补偿，绝对能突破瓶颈，晋升七阶。到时候咱们两个七阶打他一个。呵呵，我要他跪着双手举高高把我的猎龙刀奉还。” 一想到十倍回报，尤俊霖心头顿时热切起来：“对啊！那神秘人手里当真有不少好东西。咱俩这次能在降落后相隔十数里却能彼此感应，第一时间汇合，多亏了对方给的那个水晶球……可惜，这么神妙的奇物只能用一次。” “好了，咱们还是快离开这，先把正事办了要紧。” “表兄，你说要是我们把事办成了，在要求补偿时加上一个水晶球的添头应该没问题吧？” “自然没问题，咱们可是逐月薛氏，这面子他敢不给？” 说话声中，二人渐行渐远，这片因激斗而狼藉的丛林又恢复了平静。 第137章 【赘 妖】 “猎龙！” 天色微明，罗霄借着光亮看到手里这把灵器宝刀上两个篆字，微微一哂，口气不小。虽说灵器难得，但也要看猎的是什么龙，地龙或许还可以，蛟龙还是省省吧。 有这把刀就好办了，虽说当时没看到清袭击者是谁，但天镜域几乎每一件灵器都能对号入座找到使用者，很容易就能打听出来——或许都不用费这个心，对方丢了宝刀，绝对会找上门来，到时不把对方狠狠刮下一层皮算他祖上有德。 罗霄以前那把猎刀早没了，后来又补充了几把玄铁刀，不过一直没机会用，对他而言，用弓箭远爆对手更方便。不过眼下雾锁龙渊，视野受限，弓箭的远狙效果也大为降低，加上对手强劲，估计用到刀盾合击术的时候更多，这把灵器宝刀来得正是时候。 把刀往后背一插，手掌一翻，又取出一张大弓。弓这种易损品，罗霄在洞天里还准备了好几副，弓弦更有十多根，足够他用的了。 昨夜遇袭之事，罗霄首先检讨了一下，毫无疑问，那只山妖是被食物香气所吸引而来的，妖物的鼻子可比人类灵敏多了。而后来的两个袭击者则是看到气爆箭的光芒或者循打斗声而来。 食物这个很难避免，他总不能因为这样而啃冷食甚至生食吧？而元力之光就跟咳嗽一样压不住，只能尽量避免晚上打斗。当然，这种事看运气，他说了不算。 罗霄现在已经有两道真元标记了，按他计算，只要再来一道真元标记，也就是再干掉一只山妖，就能保底进入中域。如果干掉五只，妥妥进入前十。 罗霄的计划就是五只，应该说他的运气不错，才一个晚上就完成小半目标，时间大把，再收拾两三只妖不再话下。 或许是老天听到他的心声，才走出十余里，前方便有了动静。 一阵急促的脚步与喘息入耳，罗霄箭扣弦上，双足连蹬树干，疾升近十丈高的树梢，运足目力向下看去。 晨曦穿透淡淡白雾，映照着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似乎是个人。 等再近一些，罗霄终于看清楚了，确实是人，一个身穿脏兮兮且破烂衣衫的青年，不过还能看出衣袍的本色，是银色。 银袍，是星海国的标志，这是位星海国骄子。 青年手里握着半截长柄，也不知道使的是刀枪还是戟斧，半身染血，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元力波动，看来是弹尽粮绝了。 罗霄目中精芒一闪，盯住青年身后数十步，那里隐隐约约出现一个影子，速度很快。 当这影子吼叫飞扑青年时，罗霄愣了一下，这哪是什么山妖，明明是三阶灵兽魔虎啊！ 眼看魔虎两只粗大而锋利的爪子就要扑中青年，青年喉咙发出一声近似于兽嚎的低吼，火速转身，手里半截长柄震开虎爪，直直捅入魔虎大嘴，带着一蓬怒血从后颈穿出。 砰，青年被虎爪扑飞出去，撞到一棵大树反弹倒地。 魔虎嘶吼着在地上痛苦扑腾，搅得尘烟滚滚，好一会才停止抽搐咽气。 三阶灵兽等同五阶圆满的武者，而武士、哪怕是元力近乎枯竭的武士，也不武者级的灵兽可轻辱的。 青年长吁一口气，扶着树干站起——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一道影子从灌木丛中暴起，飞临青年头顶，双足一蹬将青年踩倒，一双爪子从后面扣抱住青年脑袋，往后一板，喀啦脆响，颈椎折断。 一名六阶武士，连半声都发不出，更无半点挣扎，就此毙命。 袭杀星海国天骄种子的是一山妖，当他缓缓抬起头时，透过雾气与密密的树叶，罗霄吃惊看到，这是一张像狼一样的面孔，浓密的毛发，凶残的竖瞳，张开的獠牙黏着丝丝带血的口涎，也不知它之前吃的是兽还是人…… 狼头，人身，直立而行，迅猛如电，这是比突勒战士体系还货真价实的七级狼牙战士啊！ 杀？还是不杀？ 罗霄手里弓箭慢慢张开，眼神闪动。 但下一刻，他突然一收弓箭，身影疾闪，消失在空气中。 而那个狼人双足一弯，做势欲扑，随即动作定格，惊讶望着罗霄消失的方向，嘴里咕噜一声，舌头颤抖发出怪异的妖语。 如果罗霄能听懂，这简单的一个音节表达的意思就是两个字好快！ 这时密林深处走来两个身影，身上凝结着绿血，同样长着一副狼头，形容狞恶，正是两只山妖。 “这家伙倒是机警。”其中一只山妖看着罗霄消失的树梢，狼头居然神奇地显现出跟人类相似的，一种叫“遗憾”的表情。 另一只块头最大的山妖则趴在地上，围着死去的星海国天骄种子尸体打转，鼻子不时用力嗅着，呲着锋利的獠牙，口涎滴答。 先前的山妖摆摆爪子“算了，先找到那奇怪的两道我族气息再说。” 那只表情丰富的狼头山妖扭头道“如果那两道气息当真在这伙试炼的人族身上，那怎么办？” 先前的山妖呲着獠牙，阴阴一笑“若是这样，那就有趣了……走了，这么想吃就把肉食带上。” 大块头山妖赶紧把尸体抬上，屁巅巅跟上两个同伴，很快消失于翻滚的白雾里。 …… 龙渊山插天岭，其形如笋，峰尖指天，山壁陡峭而光滑，飞猿难渡。 此时浮空飞舟就安静停泊在岭尖，一下少了三百人，飞舟上又恢复了清静。 姚无疆、尚云峰、宋振雄等都站在甲板上，专注看着灵镜投映的光幕上光点分布情况。每一次光点转移，都会牵动三国大臣的心弦。此战结果，往小了说，关乎国家颜面；往大了说，关乎国家在中域的力量布局，不由得他们不紧张。 与他们的紧张关注相比，飞庐舱内的三位中域特使就悠闲淡定多了，而他们的谈话内容，若让舱外的三国大臣听到，只怕心都要拔凉。 “那三个最亮的光点应该就是獒妖了。”宫傲白瞥了一眼舷窗外的灵镜光幕，对巫森道，“看来贵派的锁灵术还是有所局限啊。” 巫森苦笑“锁灵术能封印妖物的灵根，但对于妖物的天赋异能却也是没法啊。” 左玉衡也道“獒妖天性善寻踪觅迹，迎风觅踪比勘舆法器还灵，想要与同伴汇合确实轻而易举。若非山妖诸族之间内斗厉害，绝不会联手，光凭这三只獒妖就能在一夜间把四十……嗯，三十四只妖物全部联合起来，这些下域年轻武士可就悲催了。” 宫傲白身边的美艳侍女叹道“话虽如此，但光凭这三只獒妖对上落单的武士，怕就能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左玉衡笑道“玉罄心善，见不得小伙子吃亏……哈哈哈！放心吧，随着时间推移，三国武士会越来越多的相遇。妖物之间不可能联合，但人族之间却完全可以联手。时间越久，对人族越有利。” 巫森敲敲案几，有些不耐道“这些事自有外面那帮家伙操心，咱们还是操心一下龙潭的事——何时出发？” 宫傲白笑道“咱们终究是来主持天骄试炼的，总不好第一天就集体消失吧？看情形明日局面应当就能稳固下来，那时才好离开。” “好！那就说定了，后日出发！”巫森神色已迫不及待了。 宫傲白与左玉衡对视一眼，一齐点头“后日出发！” 第138章 【蚀 阵】 密林幽深，白雾翻涌，两道人影小心翼翼从林中破雾而出，走近了便能认出正是薛炎、尤俊霖兄弟俩。 这哥俩出身宗室，原本一身锦衣白袍的俊秀卖相，不过这会俩人那身质地坚韧，荆棘都勾不起丝的的铁蚕丝袍已经出现好几处豁口，更隐有血迹，显然这一晚哥俩的行程并不太平。 薛炎手里又多了把刀，不知是从哪位天骄种子手里夺来的，只是还算过得去的玄铁打制，远比不上他那把灵器猎龙刀。 薛炎一边挽着刀花适应新刀的份量与手感，一边碎碎念：“骆子风你可得挺住了，别随便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等着小爷拿你祭刀……” “表兄……唔啊！”尤俊霖一声闷哼打断了薛炎的碎碎念。 薛炎一惊，忙做出防御动作。 但见尤俊霖身体踉跄后退，似乎被袭击一般，但他前方只有一层浓浓的白雾，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霖弟，怎么回事？”薛炎忙上前扶住，刀尖前指，白芒闪烁。 尤俊霖没回答，只是惊疑不定看着前方，突然做出一个令薛炎莫名其妙的动作——一头撞向白雾。 然后，如同撞在一个无形气墙上，整个人被弹回来。 薛炎目瞪口呆：“这、这是……” 尤俊霖不等站稳就放声大笑：“咱们到了灵雾阵的边缘了！” 灵雾阵边缘，就是哥俩的目的地。 两人都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奇妙阵法，各自抽出兵器，尝试劈刺。结果他们用多大力劈砍，就弹回多猛，差点弄伤自个，而白雾滚涌依旧，丝毫不为所动。 两人啧啧称奇，放弃无谓举动，沿着边缘走了一段，寻到一处有山石灌木遮挡的隐敝所在。 “就这里吧。”薛炎四下看看挺满意，从怀里取出一只黑匣子，封口处是一张篆刻着神秘符纹的黄裱纸。 就见薛炎运转元力注入黄裱纸，一道白光闪过，黄裱纸翩然飘起，在空中化为碎末消散，黑匣盖子自动弹开，内中躺着六柄通体泛着血色毫光的尖锥形器物。 薛炎和尤俊霖都是头一回见到黑匣子里的物件，一齐瞪大眼睛。 尤俊霖死死盯着血锥：“这该不会是件灵器吧？” 薛炎摇头：“不是，没感觉到有灵气波动……另外，这血色气息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这东西有点邪门，劝你别打主意。” 尤俊霖尴尬笑笑：“表兄说笑了，我哪会打这种来历不明东西的主意……” 薛炎懒得拆穿他，运转元力裹住手掌，轻轻拿起一枚血锥，强忍心悸不适，对准面前的白雾用力刺去。 令薛炎、尤俊霖吃惊的是，血锥居然稳稳插入白雾，与他们前面刀剑劈刺结果完全不一样。 “果然，这玩意着实古怪。”尤俊霖不得不承认表兄比自己有见识。 薛炎定了定神，将剩下五枚血锥一一刺入白雾。 仔细看去，可以明显看出薛炎并不是胡扎乱刺，六枚血锥的方位有规律地排列成一个六角形。当最后一枚血锥刺下，锥体放射状渗出一丝丝血丝，不断延伸浸染白雾。 尤俊霖干咽了一口唾沫：“这、该不会有事吧？” 薛炎也是一脸忐忑，强自镇定道：“没事的，这可是三位强大修真者布下的大型法阵，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弄垮……” 随着六枚血锥构成的六角形区域白雾被血色浸染，气雾如同被腐蚀一样，出现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蚀洞。透过这些蚀洞，居然能看到外面一片郁郁葱葱。 “这、这……就破阵了？！” 兄弟俩震惊互望，心头狂跳。 不到一时半刻，一个足以钻进一人的六角形大洞豁然出现，而那六枚血锥则渐渐变淡，由实质化为虚影，一颤一颤，明灭不定，随时都会像黄裱纸一样消失的样子。 看着他们一手弄出的大洞，这哥俩没有惊喜，只有惊慌。这要是被中域特使发现，别说入选中域了，只怕立马就取消他们的资格，直接驱逐。 “快快，把东西拿出来！”薛炎有一种坐在火山口的感觉，只想快快完事逃离这里，一叠声催促尤俊霖。 尤俊霖也是头皮发麻，赶紧从革囊里掏出一个水晶球，内中浮沉着一只兽爪的虚像——居然与当初阿古什的那个水晶球一模一样。 啪！水晶球落地破碎，兽爪虚像慢慢消散于空中。 二人大眼瞪小眼。 “这样就行了？” “那个人是这样说的。” “哪……他啥时才把酬劳给我们？” “他说当他出现的时候。” “那他啥时才会出现？” “你烦不烦？你问我我问谁去……” 哥俩的对话戛然而止——透过“天窗”，可以看到远处山巅突兀出现一道人影，随后人影一闪消失不见，但不过顿饭功夫，那道人影竟然出现在百丈之外一棵高大的树冠顶上，大袖飘飘，须发飞扬，一派高人隐士的风范。 “来……了……”哥俩声音干涩，既紧张又欢喜。 十数息后，哥俩眼睛一花，眼前出现一个身着粗麻葛衣，身躯微佝，须发焦黄，脸上带着一个鬼怪面具的人。 “你们做得很好，没让我失望。”鬼面人的声音跟他的面具一样阴森， 薛炎与尤俊霖没有在这鬼面人身上感应到半点元力波动，但以他们堂堂六阶圆满境界，在面对这鬼面人时，那种心悸不安比看到血锥时还要强烈得多。 如果说血锥邪门的话，那么这鬼面人浑身上下则充满着妖邪之气，哥俩是一刻也不想在对方面前呆下去了。 薛炎强笑道：“先生答应我们的东西……” “拿去！”鬼面人比他们想像得干脆多了，大袖一拂，哥俩面前各自多了五块灵石，那浓郁的灵气，侵染得四周的草木都分外鲜活明丽，生机盎然。 中品，全是中品灵石！ 难怪了，以这哥俩的出身与势力，没有这样的重利，怎可能支使得了他们干这样危险的事？ 薛炎与尤俊霖眉花眼笑，嘴巴合不拢，眼睛都被灵光晃亮了。手忙脚乱取出玉匣，将一块块灵石收取入匣中，用力盖紧，空气中浓郁的灵气才渐渐淡去，周围的花草树木顿时蔫蔫低垂，人性化一般垂头丧气。 薛炎、尤俊霖这对哥俩千恩万谢离去，鬼面人负手望天，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竟用那种带着独特喉咙颤声的妖言开口道：“还算沉得住气……行了，都出来吧。” 白雾破开，三人走路摇摇晃晃与人迥异却极为迅速的家伙出现在鬼面人十数丈外，惊疑不定望着鬼面人。 正是三名獒人！ “你是谁？怎么会妖言？” 鬼面人无声一笑，慢慢抬起手，轻轻摘下面具。 第139章 【又见残图】 这是一张很奇特的脸。 有人的特征，也有兽、确切的说，是有獒的特征。 他的轮廓是人面，但瞳孔是竖瞳，鼻子比正常人大而粗，颜色带着点紫黑，嘴巴宽大到两腮，咧开嘴时可以看到四颗尖锐的虎牙，脸上的毛发胡须极为浓密，色泽焦黄。 这样一张脸，放在人群里像妖，混在妖物里像人。 “半妖！”三只獒妖齐齐惊呼，“你是黑白……” “禁言！”这半人半妖的家伙大袖一拂，止住三只獒妖下面的话，“正式介绍下，我的身份是天镜域突勒联盟的萨满大祭司——巴音上师。” 三只獒妖并不知道“巴音上师”在天境域，尤其是此时的舞阳国意味着什么，但他们能明显看出，这位自称巴音上师的家伙，与他们一样，同属獒族——当然，是半血獒妖。 “犰牙。” “犰独。” “犰僵。” 三只獒妖也报上其名，犰牙就是为首那只獒妖，犰独则是最瘦弱那个，犰僵便是对食尸有癖好的大块头。 “你是来解救我们的？”犰独看到那个被蚀出的大洞，更确定对方就来自于那个神秘而强大的宗门，只有那个宗门才有这样古怪的手段。 巴音上师却只是淡淡道：“灵根已废，就算救下你们，送回部落是什么下场，你们比谁都清楚。” 三张凶残狰狞的妖脸都是一黯，山妖族落，弱肉强食，哪怕其中的犰牙顶着个族落小酋长的名头，也难逃被挑战者打败、羞辱，最后驱逐出部落，自生自灭——最有可能就是自灭！ 这就是妖族的生存法则！ “那么，你利用两个人族蚀破法阵，闯进这试炼之地，更释放獒族气息，把我们引来是为了什么？”犰牙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对生死不再抱什么希望了。 巴音上师突兀地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想看看你的背。” 犰独与犰僵莫名其妙，然而犰牙的脸色却变了。 “你、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獒族，为何不知道？” “我们也是獒族，为何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犰独与犰僵异口同声。 犰牙冷笑：“我凭什么给你看？” 巴音上师淡淡一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手掌一翻，掌心多了一个红色瓷瓶。 “这是什么？”犰独谨慎问道。 “一个选择。” “什么？” “你们愿意被当做猎物被区区下域武士试炼杀死，还是当猎人反过来把这些武士像猎物一样虐杀至死？” “当然是猎人！”三只獒妖异口同声，脸上充满强烈不甘。 “你们的灵根全被破坏，只能凭妖体加上天赋与人族武士拼斗。妖体的防御力不比玄武士差，加上天赋足以对抗或杀死六阶武士。人族试炼者六阶居多，七阶极少。初期人族试炼者分散，你们可能占上风，但随着时间推移，试炼者终会聚首，更会联手。到那时，你们将没有任何反抗余地，最终会被一个个灭杀……” “不用说了，这我们都知道。”狞牙盯着那红色瓷瓶，一字一顿，“所以，这瓶子里藏着的选择是什么？” “没什么，也就是三滴妖灵之血。”巴音上师一脸淡然。 “上……上位妖血！”三獒妖张开大嘴，口涎滴答，不敢置信。 巴音上师扬手一抛，红瓷瓶划过一道弧线，准确落入犰牙怀中：“只需服下一滴，就能沸腾你们的气血，实力直接突破一级。犰牙你的实力最强，本就是七阶，只需服下一滴妖灵之血，直接就是八级。八级暴熊战士，放在天镜域三国相当于城主级强者，基本上这三百人族试炼武士就任你宰割……可惜，你的灵根已毁，无法存留这股强大血气，只能保持短短三天。之后你会陷入极度虚弱，随便一只凶兽就能咬断你的喉咙——现在，你会做何选择？” 犰牙拔出瓶塞，只嗅了一口涎液就差点滴进去——上位妖族的精血是提升下位妖族最好的资源，对任何一位下位妖族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如果犰牙在部落里早早就得到这样一瓶妖灵之血，他早就进级了，何至于被擒捉丢到这下域，成为试炼品？ 可惜，他现在灵根已毁，就算把一整瓶喝下去也没用，反而会爆体而亡。 犰牙没有说话，但他紧紧握住瓷瓶的动作，明示了他的选择。 巴音上师看着他淡淡地笑，不言不动。 犰牙咬咬獠牙，嘶地一下将粗布上衣一下撕成两半，露出毛茸茸的上身，对犰独道：“把我背后的毛全拔了。” “啊！”犰独与犰僵都吓了一跳，不知他什么意思。 巴音上师却示意犰牙走近：“不用那么麻烦，你转过身来。” 犰牙依言转身，巴音上师大手一抚，犰牙背部浓密的体毛纷落如雨，整个后背像刀剃一般干净。 当莫名又好奇的犰独与犰僵目光落到犰牙的背部时，无不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由于遍身体毛覆盖，獒妖的肌肤一般是白色或白里透青，然而，犰牙的背部竟是血红色！而且不单只是颜色，更怪异的是，这血色皮肤竟然还隐隐有山川河流形状，更有几道线条似乎指向某处，但快到交汇点时戛然而止——图裂了。 这是一副残图，纹在背上的残图。 犰牙不无讥诮道：“你再看也没用，这张图也不知流传了多少年，纹在我部落每一任酋长的背上，无数獒族先辈长老都看过、研究过，一点用都没有。或许你想拓印一份，请便……” “我说过，我也是獒族，有关这张‘血獒秘图’的秘辛，我知道得比你只多不少。如果拓印有用，它就不叫血獒秘图了……”巴音上师话音未落，突然眼睛一直。 犰牙后背的“血獒秘图”突然爆发出一蓬血色光芒，图上的山川路线则是银光闪闪，勾勒得分外清晰，更发出明晃晃的银白光芒。 这突如其来的异状令犰独与犰僵都惊呆了，只有犰牙还懵然不知，冷笑道：“除非能找到另外半张残图，否则这就是一张无用的废图而已。哈哈哈……咦？你们怎么了——啊嗷！” 犰牙发出一声惨叫，却是巴音上师五指如钩，猛地揭下他后背的血图，顿时整个后背鲜血淋漓——原来这竟是一张缝在犰牙背部的血皮子而已，可能因为时间太久，已完全与其背部皮肤粘黏在一块了，一揭就跟撕层皮差不多，想想就知道有多疼。 犰独与犰僵怒吼着同时扑向巴音上师，然而眼前一花，二妖都扑了个空。 密林深处传来巴音上师的声音：“图我收了，方才交给那两个人族试炼者的灵石就送给你们了，他们身上都残留有獒息，怎么做不用我教吧……” 声音渐远，微不可闻。 第140章 【残图的秘密】 “这是……” 罗霄看着缓缓悬浮空中，红光白芒交相互映的血色兽皮残图，一时间呆愣住了，连嘴边的饼屑啪啪掉都不自知。 半刻时前，罗霄准备午餐，由于不能进入仙石洞天，只凭一丝与洞天连接的的神识摄取，以往他这样做主要是拿取兵器、灵石，方便快捷，像变魔术一样。 然而选食材就不同了。因为不能生火，数量最大的鲜肉鱼虾首先排除，米面也不予考虑，只能从饼子与熟肉里找，然后还得讲究荤素搭配等等……他的神识可支撑不了这样购物似地挑挑捡捡。 罗霄的做法简单粗暴，神识一入洞天，立即直奔熟食区，裹起一堆直接倾倒出洞天，哗啦啦掉满一地。 结果因为动作太快，这片血色兽皮残图也被顺带扫了出来。 罗霄几乎已经忘记了这张得自狂沙盗三当家田一横手里的奇怪残图，否则也不会把它混到了熟食区……等罗霄把不需要的食物扔回洞天扔得差不多时，才注意到这片残图。 虽然不知道这片破图有什么用，但好歹也是古董，两手油腻的情况下还是先别碰，等吃饱了再说。 结果罗霄刚吃到半饱，血色兽皮残图就发生异状，不但自动悬空，更向某个方向飘去，仿佛突然通灵，受到什么感召一般。 “不对劲！”罗霄脸色倏变，扔掉半张大饼，一下跳起，凌空抓住残图，直接就往手臂一按，身形落地后把没吃完的食物统统扫进洞天，蹭地一下蹿进白雾中。 隔着一座山头，正两眼发光盯着残图急速奔驰的巴音上师突然脸色一变，戛然而止。 原本像风筝一样向前飘飞的残图好似断了线，颓然坠地，那层血光与白芒尽数黯淡，重新恢复古旧无奇的模样。 巴音上师见识非凡，一见这样的情况，立即明白，另外半张“血獒秘图”被隔绝了气息。而能够隔绝气息的，只有两样东西，一是纳物法器，二是空间法宝。这两样东西，下域是绝对没有的。 纳物法器，中域也不多见，至于空间法宝，只有传说中的上域才有。因此巴音上师迅速判定另外半张“血獒秘图”就是被纳物法器所封印。而能够拥有法器的，只能是也必须是那三位中域特使！ 三个修真者，哪怕巴音上师再自信也不敢轻易捋人家的虎须，但他这次的使命极为重要，完成了一飞冲天，失败了堕入地狱，容不得他退缩。 早在一年前，巴音上师就接到上宗指令，妖族大贤者感应到天镜域有一件对妖族极为重要的宝物将要出世，具体方位尚不明朗，让他仔细探查。 于是巴音上师这才派出阿古什、柯林等密探，分别深入日月星三国，甚至连周边的方国都没放过。 半年前，巴音上师接到更进一步指示，妖族大贤者感应更加明晰，宝物出世的地点，确定在舞阳国西北边境，正好与突勒联盟接壤。于是巴音上师借百年不遇的白灾之便，集结诸盟，发动舞阳攻略。明面上是为突勒联盟的灾后生存，实际目的是入侵舞阳之后方便行事。 三个月前，妖族大贤者施展秘术，在付出身体重创的代价下，最终确定，宝物的关键就在獒族流传近万年的“血獒秘图”上。 血獒秘图源自獒族一脉分支血獒族，传说是万年前那件宝物余波擦中獒族先祖大妖“血獒”的身上留下的印迹。此后血獒曾出没多个羽域及下域，但并未感应到宝物气息。血獒死前，吩咐后裔剥取其皮，以秘术制成一张地图。 但这张地图不是指明宝物所在——连血獒自个都没弄清楚，怎么指引别人？这地图其实是张排除图，也就是血獒用半生走遍的各域。血獒留图的意思是，这些地方我找过了，你们就别费那个心力了，要找就从别处着手。 血獒期望獒族后商终有一日能寻到宝物，泽被后世。 由于这并不是一张藏宝图，所以并未引来他族觊觎。即便如此，漫长的岁月中，也仍经历几番争夺，几经得失，最后这份秘图只留下一半残图，被血獒后裔保存在部族，另外半张不知所踪。 而现在妖族大贤者直指另外半片“血獒秘图”将出现在天镜域，并会以此图为引而引动宝物，于是宗门立刻行动起来，先到血獒部族取另一半秘图。没想到却慢了一步，身怀秘图的小酋长犰牙与他的同伴出山猎食人族，被人族修真者擒获，之后更是被当成试炼品，解送到天镜域。 于是巴音上师派出所谓的使者团出使晟京，目的就是刺探这批试炼品的下落，寻机夺图。至于挑战舞阳国，立威还是其次，主要是为混淆视听，掩盖目的，同时早早安排下薛炎兄弟这步后手。 在接到牙兰飞鹰传讯后，早已在白草城等待多时的巴音上师立即飞速赶往龙渊山。接连跑死四匹骏马，千余里路，两天一夜就赶到，这速度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令巴音上师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不但顺利拿到半张血獒秘图，连另外半张也出现在龙渊山！ 现在的问题是，他如何才能从三位特使的虎口夺食？ 嘭！ 一声闷响，将巴音上师的纷乱思绪拉回现实。 就见不远处的密林里踉跄冲出一只魈面山妖，遍体披创，浑身绿血。 衔尾冲出的是三个身着白色劲装的逐月国天骄种子，骤然见到一个戴面具的人，三人都愣了一下，放缓脚步，仔细打量几眼，才道：“不是那个骆子风。奇了，还有谁会戴这种青铜面具？” 虽然搞不清楚面具人的身份，但至少可以确定是人类，三名逐月国骄子立即大嚷：“这只山妖是我们的，这位兄台，为免误会，请速速离开。” 魈面山妖双爪交叉，原本做势欲扑，突然停下，死死盯着这个戴面具的人，鼻子不停耸动，神色惊疑不定。 巴音上师嘴角咧了咧，似乎在笑，手掌一翻，又出现一只红色小瓶，用妖言对魈面山妖道：“想不想绝地反击？” 魈面山妖浑身一震，吃惊得张大嘴巴：“你、你是妖族？” 巴音上师笑道：“你的鼻子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可是你怎么是人族打扮……”魈面山妖似乎想起什么，身躯再震，“你是半妖！” 巴音上师自顾道：“这瓶子里有一滴妖灵之血，你想要吗？” 魈面山妖浑身剧颤，差点想扑过来：“想——” “那它是你的了。” 三名逐月国骄子惊骇莫名看着一个人与一只妖互相对话，完全听不明白在说什么，直到看到面具人扔了个瓶子，魈面山妖激动接过，拔出塞子张口一吸。 下一刻，魈面山妖惨吼跪地，额头青筋浮起，全身肌肉怒贲，每一寸肌肤下不断隆起一个个肉疙瘩，此起彼伏，仿佛躯体内有无数虫怪在冲撞。 如此惊人异象，令三个逐月国追杀者看呆了，一时不知所措。 吼—— 魈面山妖抬头，一声震撼山林的凶戾咆哮响起，眼角眦裂，绿血长流，一双棕色坚瞳也都变成幽绿色——按妖族的特质，这应该是眼睛“充血”。 随着一阵筋骨噼啪爆响，一个越来越巨大的阴影将三名满面骇然的逐月国骄子完全笼罩。 “吼——死！” “啊——” “这山妖变异了！好强！” “宇文兄救我……嗷！我的手！” “快跑！” 在各种惨叫与血肉喷洒中，巴音上师负手而立，嘴角越来越翘：“特使、特使，我倒要看看，若是试炼者都死光了，试炼品却到处肆虐，你们还能不能坐得住？只要你们下来分开搜寻灭杀……呵呵呵！” 第141章 【一记闷棍】 “七阶！哈哈哈哈！七阶！” 山林某处响起一个开心到爆、得意非凡的狂笑，随着一个白色人影的出现，惊得周围鸟兽四散。 在山林里弄出恁大动静，简直就是在宣告“我就在这里，你们快来”，不是张狂就是傻子。 薛炎当然不是傻子，他只是欣喜若狂。 五块中品灵石，他用了三块，再加上自己身上的各种高端辅助资源，终于一举突破六阶瓶颈，踏入七阶，成为朱雀武士。 三百天骄种子里，才多少七阶？有没有十分之一？别的不说，只要踏入七阶，三十天骄的名额铁定有他一份。 “中域！我来了！哈哈哈哈！” 薛炎张臂仰首，笑得肆无忌惮，根本不在意会引来别国武士或山妖。 面对一个七阶，哪怕是联合起来的天骄种子，也是能避则避，不敢轻易招惹。而山妖嘛，哈哈哈哈，就怕它们不来。 这一刻的薛炎可谓踌躇满志，志得意满，恨不得那个骆子风即刻就出现在面前。 “哼哼，现在咱也是七阶了，或许比不上你的速度，但两人前追后堵，再加上我还有两块中品灵石可随时补充元力，耗也能耗死你！” 薛炎虽然心态爆炸，但总算还没有自大到自欺欺人的程度。他刚踏进七阶，与六阶的区别，只是灵芽变灵枝，以及气态元核转为粒态元核，在战斗时元力的强度与持久都大大超过六阶，但他还没有修炼身步法奥义，他的速度依然停留在六阶，所谓的朱雀武士，尚且名不符实。 如果他与那个“骆子风”遭遇，在速度上，该吃尘还是一样吃尘，区别在于可以吃得更久一点——他的元核浓缩后更持久了，元力更雄厚，也就能追得更久一些。 当然，他相信如果自己舍得下本钱，用掉几块中品灵石，一定能够榨干对方的元力，夺回他的猎龙刀，只看这样值不值得罢了。 薛炎正纠结时，听到身后传来疲惫的脚步声，霍地转身，就看到表弟尤俊霖苦着脸走来，身上的气息虚浮不稳，但依然还是六阶。 薛炎顿时明白，表弟晋升失败了。 这个结果，即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因为他这个表弟出身贵胄，从小极为得宠，虽然资质不错，但吃不得苦，也没经过什么波折。这一身修为，是用最好的资源、最高端的功法、最强大的武士护持等等手段堆起来的。 如果是在逐月国府中，晋升时有更多的灵药，以及众多强大武士加持，晋升机率会很大，但在这荒山野岭，单靠他一人，那就难为他了。 只是令薛炎没想到的是，有那么多的中品灵石加上比自己只多不少的辅助资源，尤俊霖居然还晋升失败，实在是…… “还剩几块？”想到浪费了这么多令人打破头争抢的资源，薛炎都替这表弟心痛。 尤俊霖一脸沮丧地伸出一根指头。 薛炎无语摇头：“罢了，下次还有机会，不过不能在这里突破了，还是等试炼结束后回府中晋阶保险。” 尤俊霖点头，深以为然，刚才他吸收灵气过多，却未能顺利晋阶，结果体内杂气累积爆发，致使筋脉受损，差点就掉境界了，这样的惊险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没事，就算你晋阶失利，但只要咱们兄弟同心，杀入三十名不再话下。”薛炎拍拍尤俊霖肩膀，自信满满，狠不得面前马上就出现山妖。 或许是心诚则灵，树林里传出生物擦碰草叶的簌簌声响。 薛炎惊中带喜，擎出长刀，向尤俊霖打眼色，后者忙收起颓丧，拔剑出鞘。 不一会，面前白雾破开，现出三个形容狰狞的山妖。 “狼头……不，狗头山妖？！” 哥俩吃惊地看着包围过来的三只獒妖，对这些千奇百怪的妖物已经无力吐槽了。 三只獒妖身上有血，红色，很多，很厚。 薛炎与尤俊霖脸色都有些变了，这片试炼区里的天骄种子，有哪一个是好杀的？但看这三只獒妖浑身浴血的模样，每只妖手里怕都不止一条人命了。 犰僵边走边用长而弯曲的爪尖剔着牙缝间的肉屑，心满意足道：“还是武士的肉好，元气足，大补，普通人类的肉，一百个也顶不了一个。” 犰独哼了一声：“就为了追击宰杀那几个试炼者，耽误了这么长时间，灵石都被这两人消耗了不少，你说是赚是赔？” 薛炎与尤俊霖是听不懂妖言，再否只怕脚都吓软了，即便如此，看到这三只獒妖一脸戏谑的表情，也有种不妙感。 薛炎毕竟刚突破成功，正是信心爆棚的时候，低吼一声：“我两个你一个，上！” 玄铁刀一振，光芒大放，挟风雷之势疾扑，刀化光弧，就把犰牙与犰僵全圈在内。 尤俊霖长剑出鞘，强提一口气，压制元核浮动气息，勉力在剑尖凝出尺半剑芒，正要冲上去。 就听砰地一声闷响，气劲鼓荡，元力四溅，薛炎去得快弹回更快，直直撞向尤俊霖的剑尖。若非后者见机得快及时把剑偏转，这凝聚元力的一剑绝对能把薛炎给串烧喽。 “啊——” 这对难兄难弟滚跌成一团，手里的刀剑锵啷啷不知飞到哪去了。 薛炎好歹也是一只脚踏进七阶的强力武士，原本不至于输得那么难看，但他不该托大到居然想一人包揽二妖。一个是实力比他只强不弱的七级，另一个更是达到八级高阶的暴熊战士——光是这一个就能把他摁在地上摩擦，更何况是两个！ 结果仅仅一个照面，就把刚刚蹦上云端的的薛炎打落地底，直接摧毁了他的信心。 “表兄快走！”尤俊霖慌忙拉起薛炎，这三只獒妖太强了，连已晋阶的表兄都不是对手，不赶紧跑路的话他们兄弟今日必定栽在这里。 此时薛炎口角溢血，胸闷欲呕，浑身经脉剧痛，元力紊乱，仅仅一击就受了伤。但身体的伤却远不及心境受的伤重。前一刻还以为可以笑傲山林，下一刻就被打回原形，整个人都发懵了。 身不由已被尤俊霖拉起，身不由已跟着跑，失魂落魄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三只獒妖獠牙一呲，犰牙猛冲疾追，而犰独与犰僵则分别纵身飞上树枝，四肢着地，在横生交错的枝桠间纵跃如飞，撞得枝叶喀啦乱飞。 呼呼两声，两妖纵跃飞下，正好截住薛炎与尤俊霖。 轰轰！ 左右两股强劲力道重击薛炎与尤俊霖。 薛炎还算好，硬生生扛下来，只是吐出一口血。 尤俊霖就惨了，他原本战力就不及二妖，更不用说晋阶失败造成境界不稳，元核浮动，实力大打折扣。而攻击他的，更是暴力獒妖犰僵！ 尤俊霖格挡的双臂欲折，喷出漫天血雾，身躯被打得向后抛起——噗！一只血淋淋的尖锐爪子从背后穿膛而出，生生将尤俊霖叉举在半空。 “表兄——救我！”尤俊霖嘶声惨叫，如同被串在铁扦上的虾子，四肢抽搐，绝望挣扎。 “铁扦”慢慢移开，露出犰牙狰狞的面容，幽绿的长舌一卷，仿佛把薛炎的勇气也给一卷而空。 “啊——”薛炎浑身发抖，面色苍白如鬼，突然嚎叫一声，掉头就跑。 犰独毫不犹豫疾追而去，犰僵则贪婪地看了一眼垂死的“猎物”，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转身追去。 犰牙冷冷把手臂一甩，将尤俊霖重重砸在地上，血淋淋的爪子猛插向其心脏…… 山林深处响起一声惨绝人寰的厉叫，在群山间滚滚回荡。 第142章 【疑窦丛生】 一个时辰后，獒妖杀死尤俊霖的现场。 雾气翻涌，三个人影破雾而出，三人都是一身红衣，标准的舞阳国服饰。 为首一人，长身玉立，背负枪囊，神情肃然，正是南宫世家第一天才南宫长缨。他身后跟着的两人，一人是京畿战团的丰双溪，一人是身上带伤，面色惶然的青年武士。 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无论谁一路走来，看到一处处血迹斑斑的人类遗骸，脸色都不会好。 此刻，当他们的眼前又出现一滩血渍与残肢时，南宫长缨脸色更冷，丰双溪面庞紧绷，另一位青年武士脸更白了，下意识就抽出腰间利剑戒备。 “又有一位天骄种子遇害，看血液凝固程度，最多不超过半个时辰。”南宫长缨蹲下身勘察一番后直起身，用力吁一口气，似乎要把这股郁闷也一并吐出。 丰双溪也拔剑谨慎在周边转了一圈，对南宫长缨道：“咱们这一路走来，已经看到四处厮杀现场，全部是人类遗骸，没有一具妖族尸骨。其中只有一处疑似地龙袭击，两处皆有绿血残留，可以确定是山妖袭击。但眼前这处只有人类血液与残肢，没有半滴绿血，不好确定是不是……” “是山妖干的。”南宫长缨用树枝从凝固的血块里挑起一撮长长的毛发，然后在旁边的水洼搅了搅，树枝再抬起来时，可以看到那些毛发本色带着焦黄。 这位遇害的天骄种子是谁？付出生命的代价却只薅下一撮毛发？ 三人的脸色都有些沉重，那青年武士喃喃道：“不是说这些山妖总体实力比我们差一筹么？不是说山妖各族之间世代为仇，绝不会联手么？怎么现在……” 丰双溪沉吟道：“山妖论个体实力其实并不比我们差，但它们的数量确实比我们少得多，所以总体实力比我们差这点毫无疑问。至于联手应该不会，最多就是它们本族之间联手。只是眼下情形还真透着古怪，要不就是它们遇到的天骄种子或者刚战过一场，或者原本就弱；要不就是……它们变强了！” 南宫长缨正要说什么，突然肩膀一耸，枪囊弹起，手一伸接住，一拉丝绦，布囊滑落，露出半截枪身与锋芒四射的枪尖。 唰！红缨震荡，白雾滚涌如漩，戟指某处。 “出来！” 丰双溪与青年武士迅速站在南宫长缨两侧，三人排成品字形，双剑齐出，仿佛长枪长出两道剑翼。未曾动手，凛然杀意就足以令敌人胆寒。 雾中慢慢走出一人——确实是一个人，背负双剑，身量瘦长，肩膀却很宽。 南宫长缨三人松了口气，正要放下枪剑，突然心头一突，枪剑握得更紧了。 此时对方已慢慢走近，可以看清这是个二十七八的青年，骨架很粗，但人很瘦，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一双斜飞入鬓的黑亮双眉，以及双眉下一双深深凹陷、充满桀骜的丹凤眼， “星海风雷！” 南宫长缨三人同时失声惊呼。 来人穿着银色劲装，确实是星海国的样式，看到对面三人时，皱了皱眉：“南宫长缨。” 这人眼里似乎只有一个南宫长缨，对丰双溪二人视而不见，目光一落，看着地上大滩血渍与残肢，冷然道：“山妖干的？还是地龙干的？” 南宫长缨沉声道：“是山妖。” 龙渊山，蛟龙是没有了，但地龙却不少，这种天镜域最强灵兽，没有八阶实力招惹不起。好在地龙就跟老虎一样，是独行灵兽，百里之内，一山不容二龙。 这片灵雾大阵区域，应该有一头地龙，而且似乎被早前降落的山妖袭击而激怒，正不分人、妖，报复袭击，制造了不少血案。使得这片区域，不光是人与妖斗，更多了一头充满不确定性的地龙，令局面更为复杂。 此人点点头，正要错身离开，却见丰双溪道：“任兄，不知这一路是否看到有天骄种子被山妖所害？” 此人淡淡看他一眼，道：“见过三起。” “我们见过四起，其中有三起确认是山妖干的。”丰双溪面色凝重，“任兄不觉得这些山妖的实力超出估计吗？” 此人还是那样淡然的摇头：“不觉得。” 丰双溪苦笑：“对于足下这位三百天骄种子里，唯一一位八阶武士，确实是没有超出估计。只是任兄当知，合则力强之理，若我们四人合力……” 此人打断道：“你应当知道我的名号。” “当然，‘星海风雷，狂剑独行’任独行任兄的大名，不光传遍星海国，便是舞阳国也有所耳闻。” 任独行一字字道：“既知我是独行，为何还说这些废话。” 丰双溪也是自视甚高的骄子，被对方如此不留情面的抢白，一时下不来台，脸色慢慢沉下，若非忌惮此人强横实力，怕早已挥剑冲上去了。 南宫长缨长枪滑入囊中，重新系背好，抬手止住丰双溪的劝说，拱手道：“任兄孤高傲世，是我等唐突了。请！” 任独行看了南宫长缨一会，道：“此次天骄之战，在我眼里，只有你、逐月国的霹雳棍，还有你们本次朝战第一的那个骆子风，可堪一战。好生挺住，可不要死了，等杀光妖物之后，我会找你的。” 他边说边走，身形很快隐没在浓雾中。 “果然是狂剑。”那青年武士手里满是汗，他才只是个六阶高段，面对一个八阶，压力山大。 南宫长缨挥挥手：“走吧，这情形是越来越不对了，希望今日能找到七殿下，或者是舞阳国武士，就算是别国的也可以暂时联手——当然，那姓薛的家伙绝对不行……” 话音刚落，雾气剧烈激荡，一股浓浓血腥味及一团人影跌滚到三人跟前，把三人吓一跳，如果不是看清对方是“人形”，怕早就枪剑齐出了。 这人一抬头，满面血污，披头散发，面目难辨，只从那破烂的白衣依稀看出是逐月国武士。 “南宫兄！南宫兄！救我！”这人张臂就抱向南宫长缨的大腿。 南宫长缨吃惊之下，本能一记大脚飞起，将此人踹飞出去，跌个四仰八叉。 “你、你是……”南宫长缨眼睛瞪得溜圆，这声音，太他娘的耳熟了，“是你——薛炎！” 第143章 【妖潮暗涌】 “是我啊！南宫兄！”薛炎如见救星，称兄道弟那叫一个亲热，丝毫没有半点在飞舟上的骄横拔扈。 南宫长缨与薛炎也算有十几年的“交情”，从没见过他的这般模样，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然而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丛林里慢慢走出三只獒妖，眼睛里满是戏谑，尖长的细舌舔着长长利爪上的血肉，分散包围过来。 南宫长缨没有迟疑，神情肃然，缓缓抽出长枪，上前数步，枪尖下沉指地，拦在薛炎身前。虽不发一言，但举动却明白无误表明了立场。 没错，南宫长缨很厌恶薛炎，甚至之前就向丰双溪等人明确表示，谁都可以联手，唯独姓薛的不行。但是厌恶归厌恶，排斥归排斥，身为人族，在妖族这个共同敌人面前，他毫无疑问会站在薛炎一边，绝不会眼看着薛炎被山妖杀死。 丰双溪二人也同时拔剑，他们是试炼者，山妖是试炼品，双方遭遇，不需要半点交流，只需流血！ 腾腾腾，三只獒妖纵跃而起，爪钩的锐风与扑面而来的腥风，逼得三人呼吸为之一窒。 铮！ 南宫长缨枪尖迸射出一蓬枪芒，长达八尺，几乎是在丈二枪身基础上延长大半，刷地一下杀到犰牙的胸膛。 犰牙双爪交错，挥切如风，蹭蹭蹭，竟将无形的元力枪芒切割成一段段碎片，凌厉的枪芒失去输出支撑，化为点点元气消散于空中。 犰牙凌空扑落，双爪交扣枪杆，一路划擦着火花顺势扑击南宫长缨。 火花映亮了南宫长缨惊讶的表情，他的破云枪可是一件灵器，能把灵器激出火花，这山妖的爪子得多硬？ 山妖的爪子有多硬？这么说吧，山妖根本不用兵器，它们的爪子那么长也根本握不了兵器。而爪子，就是妖族天生的兵器。上天剥夺妖族使用兵器的权利，自然会从另一方面给予弥补。 山妖爪子的坚硬程度，别说是灵器了，就算是法器，也能硬刚。当然，这需要有先决条件，那就是真元加持。而这批试炼品山妖，因为灵根被毁，真元溃散，它们的爪子，也只剩下本体的硬度与韧性，相当于伪灵器级，连灵器都破不开了。 当然，爪子是破不开灵器，但将武士开膛破肚却没有半点问题。 南宫长缨立即弃枪，化掌为拳，拳芒闪烁，重重轰击犰牙双爪。 蓬！ 南宫长缨身形震飞，砸得树干乱颤，而犰牙却只退了数步。 另一边丰双溪的剑身也被犰独一爪扣住，双方互轰数掌，把丰双溪震得经脉剧痛，五内如焚，口鼻喷血。 而另一位青年武士更惨，被实力更强的犰僵把剑抓得寸寸断裂，如蛇缠身，进而捏碎持剑的手掌、手腕、小臂…… 甫一交手，三獒妖全面压制人族武士。 在青年武士嘶声惨叫中，南宫长缨一咬牙浑身猝震，全身笼罩一团元力护罩，双足一蹬树干，树屑纷飞中，如同一颗陨星，在半空中划出刺目白芒，猛烈撞向犰牙。 轰地巨震声中，足足高出一阶的犰牙都被震出丈余，双足犁出一道深深辙痕。 南宫长缨的元力护罩也被震得四分五裂，嘴角溢血，但他却硬顶不退，一把捞起地上的破云枪，元力疯狂灌入，枪芒暴涨近丈，轰然暴刺犰牙。 白芒重重刺在犰牙交叉格挡的双臂，四下溅射如银瓶乍破，间或夹杂着丝丝点点绿色的血肉碎末。 “嗷——”犰牙的咆哮震得方圆十丈内枝叶簌簌直落，声闻数里。 “走！”南宫长缨大吼转身，一枪逼退犰独，对丰双溪喝道。 再看向青年武士时，正见到犰僵一爪子插进其天灵盖，青年武士跪倒在地，七窍流血…… 南宫长缨嘣梗差点咬碎牙，再扭头看向之前薛炎所在处，嗯？不在，再抬头看向远处——草！这个混蛋的身影刚刚没入浓雾！ 南宫长缨连恨的时间都没有了，与丰双溪一前一后，旋风般冲进浓雾。 犰牙低头看着两只血肉模糊小臂，犰僵在大吃大嚼，犰独则冷冷盯着前方慢慢合拢的白雾。三獒妖都不急着追赶，这个世上只要是跟獒妖有过接触的，身上就会留下气息，三天之内，方圆百里，就逃不过獒妖的追击。 犰牙好一会才抬头道：“这个人类很强，在三百试炼者中至少能排进前十。” “那又怎样。”犰僵张嘴大嚼，红的白的顺皱皮的嘴角流下，“交给我，我干死他。” 犰独看看左边再看右边——左边是薛炎逃走的方向，右边则是南宫长缨二人逃走的方向。最后转头看向犰牙，问道：“追哪边？” 薛炎身上有灵石，南宫长缨则刺伤了犰牙；左边是利益，右边是报复，端看如何选择。 犰牙淡淡道：“三个猎物，三个猎手，你说呢？” 犰独干脆道：“好，我追那个身上带灵石的，你们收拾另两个。” 说话间，犰牙的伤处已完全止血，破损的伤口竟有渐渐收口的趋势——这正是妖体强大之处，一般外伤，能迅速自愈，就算是严重内伤，凭着妖灵根，也能无需药石而痊愈——当然，现在这个是没指望了。 一刻时后，现场又恢复了安静，只留下一片狼藉…… …… 山林某处，一个疲惫的舞阳国武士正小心翼翼接近一条小溪，等了一会没有异状，实在忍不住饥渴，放下兵器俯身掬水。 啵！水花破开，一只长着宽大鱼嘴的山妖一口咬住武士脑袋，同时双爪双腿如八爪鱼似地死死缠抱住武士，向后坠入水中。 哗啦啦，水花翻腾，浑浊不堪，旋即大股血水冒起，染赤一片水面。 渐渐地，水面慢慢平静下来，一只脚现出水面，载浮载沉——哗！一张獠牙森森的巨口破水而出，一口吞掉断足，旋即沉没。 溪水重归平静，只有淡淡的血丝与遗留岸边的兵器似乎在警示后来者。 …… 几个汇合在一起的的逐月国与星海国武士，浑身欲血，步履蹒跚，显然刚经过一场剧烈战斗，从他们身上沾染的绿色黏液来看，对手是山妖。 其中一个武士驻刀疲惫倚着大树坐下，正要从怀里取出干粮。突然浑身一紧，身后的“大树”竟然伸出类似树枝一样干裂的手臂死死勒住武士的脖子。 武士猝不及防，拼命挣扎，身上元力数闪数灭，始终未能激发元力护罩……咔嚓一响，脖颈折断。 等走到面前的几位武士闻声赶回，只看到怒目圆睁的尸首，而那棵“大树”已不知去向。 山妖确实被破坏了灵根，实力也确实大跌，只能凭本能天赋作战。然而，山妖之所以被称为“山妖”，就是因为山野丛林是他们的主场。在这里，他们的天赋异能将会发挥得淋漓尽致，所获加成倍增，种种匪夷所思的能力令从未与妖物打过交道的天镜域武士们防不胜防。 同样的一幕，在整个封灵雾区各处不断上演，可怕的杀戮，令人类武士急剧减少，人与妖的胜负天平，正向一个谁都预料不到的方向倾斜…… 第144章 【乱象渐炽】 清晨，宫傲白是在唐霜月的服侍下梳洗的，新承雨露的唐霜月一脸娇羞，完全没了平日的冷傲。 对于这个下域新收的侍女，宫傲白颇为满意。当然他也注意到了侍女玉罄看向唐霜月的目光不善，不过这些下人争风呷醋的事他是不理会的。堂堂宗室子，志在天下，岂会受区区儿女之事所累？ “但愿今日搜寻能有所获，不知能发现怎样的机缘。”宫傲白带着二女，边想边走进飞庐外层舱室，准备吃过早餐后就按约定与左、巫二使一同出发。 进入舱室，宫傲白对左、巫二使道：“等会可以把水灵石投放下去了。” 充满水属性灵气的叫水灵元，耗尽灵气的叫水灵石，显然宫傲白说的是后者。 左玉衡一怔：“这么快？会不会……” 巫森不耐烦道：“管他呢，搜寻机缘事最大，这些下域武士多死几个少死几个有什么关系。” 左玉衡正想说什么，却听舱门外随从禀报三大国的主事求见。 “这么大早有什么事？”宫傲白皱眉问道，他当然不会认为人到得这么齐是为了混早餐的。 左玉衡示意请诸国主事入见。 不一会，三国主事依次见礼，个个脸上的神情都带着一丝凝重与焦虑。 姚无疆在主事者中身份最尊，当下走过来，向宫、左、巫三使欠身道：“三位特使，灵镜天幕似有异状。” 宫傲白三人互看一眼，走出舱室，此时灵镜投影的天幕上，四十八个光点依然在，而其中仍有大半光点保持原始亮度。 虽然看不到具体影象，但从这些光点明亮度能分析出不少东西。按照真元气息每转移到一个新躯壳上就会逸散一部分，表现在亮度上就是黯淡一分的准则，保持原始亮度，说明这些个山妖都没事。 已经过了两天三夜，按常理推算，互相遭遇的机率大幅增加，正应是人与妖斗最激烈的时刻，而光点所反应的情况，似乎并不像原先预计那样，人族天骄种子大占上风。 “要不，派人下去看一下？”尚云峰谨慎提出请求。 宫傲白还没开口，巫森就嘿然一笑：“还不到三天，试炼的天骄种子可是有三百之众，六倍于妖族，莫非尚君对本族武士没有信心？” 尚云峰忙赔礼：“自然不是……” 巫森老大不耐烦打断道：“那不就结了！就这样吧，你们多加留意灵镜天幕的动静，这几日我们会在周围巡视，随时加固封灵大阵，无事不得干扰，你们可明白？” 巫森急于离开飞舟，搜寻龙渊山，以寻找机缘，这对他而言才是头等大事，如何会让些许异状绊住他们的脚步？ 姚无疆、尚云峰及逐月、星海国使者只得躬身领命。 半个时辰后，三艘小型飞舟冲出光幕，点点白光漫空抛洒，转瞬消失。 尚云峰不无忧虑看向姚无疆：“现在就投放水灵石了，提前了三日，恐怕局面更糟。” 姚无疆看了逐月、星海国二使一眼，叹了口气：“特使决断，为之奈何？” …… 嘭！ 元力气爆炸响，碎肉四溅，碧血漫天。 叭叽！一只胸膛爆开一个大洞的山妖重重摔落，奄奄一息。 十步之外，罗霄微微喘息，右肩膀衣衫破裂，几道长而粗的血痕宛然。 一道微凉的真元气息蹿入掌心，这已经是第四道真元气息了，但在罗霄的感觉里，这第四只山妖比前面三只加起来还难杀。 还好，再难杀也都杀了。罗霄手臂微振，龙鳞飞盾滴溜溜旋转数圈，绿液四下飞洒，待飞盾停止时，盾面光亮如镜，如同抹了一层油，半点血都不沾。 把盾牌往背后咔地一扣，罗霄慢慢走近，看着垂死的山妖原本巨大的身躯渐渐萎缩，最后竟成皮包骨的模样——这样的现象让罗霄脑海里闪过“透支”二字。 利用各种不同手段激发潜力，临阵爆发，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武士系有药物催发潜力，战士系有气血化形超常爆发，但不管用哪种手段，预后都会出现长时间虚弱，对身体有不同程度损害。 但是，好似眼前山妖这样严重透支生命力的，罗霄闻所未闻。 罗霄走到山妖尸身旁，蹲下身用树枝拨弄山妖裂了个大洞的胸口，当拨到被元力波炸掉一半的心脏时，目光一凝。 在修武堂学习时，罗霄就了解到，妖族是魔主以恶魔之术将精怪与人族肉身组合而产生的。出于对妖体的好奇，他从杀第二只山妖开始，每杀一只就解剖观察，看妖体与人有何不同，看什么是灵根。 心脏是罗霄重点观察的器官之一，前面两只山妖的心脏都只有拳头大小，而这只山妖的心脏竟大如海碗，颜色也是发暗的墨绿色。 罗霄隐隐有所猜测，但要确定，还需要更多的山妖尸体。 “那就再杀两三只看看吧，虽说难杀了点。” 罗霄直起身，随手扔掉树枝，感应了一下趋于圆满的境界。可能是这几天酣畅淋漓的杀戮激发，他的修为更为精进，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灵枝与元核的状态就完全达到圆融满溢，只需把洞天里的上品灵石弄几块出来，再配合已达到极品的肉灵石与九叶赤玉草，就能稳稳晋升八阶。 只要一达到八阶，他就能服食力量果实，实力又是三级跳，到时再碰到如眼前这样的山妖，基本上一只手就能打杀。 确定接下来的目标，罗霄准备不再随意乱逛，打算找个僻静所在，好好打磨身心，圆融无碍，以最佳状态晋阶。 “找什么所在好呢？”罗霄捏着下巴想了一会，脑海飞速旋转，突然眼睛一亮，“对了，今晨经过那道猴儿涧不就是前往龙潭的必经之处么？不如就去龙潭！” …… 半个时辰后，一个疲惫不堪的武士出现在之前罗霄所在的位置，小心察看一番，见无异状，才上前细看山妖尸首。 如果罗霄再坐等半个时辰就能碰到他这位唯一关注的同伴——程飞龙。 程飞龙是远远嗅到山妖的腥臭血液寻来的，可惜看到的只有一具碎尸。 “这个人很强啊。”程飞龙只看到绿血而无鲜血，说明这个击杀了山妖的天骄种子没有明显受伤，相比之下，自己昨天击杀那只山妖却几乎耗尽元力，伤痕累累，最后是靠灵器百胜刀拼死一击才成功击杀，获得迄今以来唯一一道真元标记。 “只有一个标记能否入选真不好说，再拿一个标记就稳妥了。”程飞龙叹了口气，知道要达成这个目标真心不易，还好尚有八天，努力一下，争取吧。 程飞龙查看完毕，正要离开现场，突然脚步一顿，握刀的手倏紧。 身后白雾中走出一个人影，是位逐月国武士，面青唇白，身上血迹斑斑，显然失血过多。 逐月国武士目光闪动：“是你杀的？” 程飞龙摇头，慢慢转过身。 “否认没意义。”逐月国武士抬起手，拇食二指间夹着一枚荔核大小、如水波清澈的灵石。 灵石本身并无灵气，却并不像一般灵石那样一旦吸尽就碎成粉末，灵气枯竭而保持原状的，只有五行灵元，这枚荔核大小的正是水灵石。 此时水灵元里竟出现一道波纹，如水波荡漾不定，载沉载浮。 程飞龙一看脸色就变了，这是经过中域修真者特别处理过的水灵石，里面的水属灵气已经被吸尽，它的功能只有一个——方圆百丈之内出现真元标识，都能显现在灵石上，就像能显现灵种一样。 在试炼之前，他们就已被告之，当试炼进行过半后，浮空飞舟就会投放水灵感应石。只要获得一枚，就能感应身上有真元标记的天骄种子与山妖。 此举将会促使厮杀更为激烈，不光是人与妖之战，也包括人与人之战。尤其是后者，因为试炼的最终目的是选拔出最强三十天骄，十比一的机率，不争不斗怎么汰弱存强？ 程飞龙长刀出鞘，却不是斩向逐月国武士，而是把身上元力护罩蓬然撑开。 嘭嘭！ 左右灌木丛里飞出两道白芒，轰击在元力护罩上，当即将护罩轰得碎裂。 程飞龙口吐鲜血，却也借着这股冲击波迅速后退，如飞鸟投林，急遁而逃。 三个逐月国武士两前一后，急追而去。 只是，他们追逃的方向，正与罗霄所去的方向相反。 第145章 【妖物凶猛】 “最后一个了。”巴音上师漠然看着伏跪在泥地里痛苦嘶吼翻滚的山妖。 妖灵之血令山妖获得数倍的力量，而这样的力量却是以它们的生命力为代价。 某一刻，巴音上师突然抬头望天。封灵雾区不见日月，天上地下都是白茫茫一片，但飞舟当空掠过的强烈灵力波动，怎瞒得过他。 巴音上师身形一动，离开原地，数息之后，身影出现在百丈外离地十余丈的高大茂密树冠顶上。身形随枝叶山风轻轻起伏，静静感应了一会，微感困惑。 “三个人都离开了么？居然擅离职守。呵呵，原本还想搅乱试炼区引诱你们下来……现在看来倒省事了。嗯，一个下域深山，有什么能吸引修真者？除非是……”巴音上师眼睛蓦然亮起来，手一翻拿出“血獒秘图”，眼神闪动，若有所思。 不一会，巴音上师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意，突然仰天发出一声妖族独特的带着颤音的呜吼。 这一声妖吼在山林间回荡，余音如雷，轰轰不绝。 随着这一声妖吼，整个封灵雾区的山谷密林妖吼之声此起彼伏，久久不绝，愈演愈烈，吼声透出的凶戾残暴，嗜血残忍，令整个区域的三国骄子无不悚然驻足，骇然相顾。 巴音上师的妖吼足足持续了半刻时之久，陡然停歇，身形一晃，消失无踪。 而在他这声震撼百里的妖吼带动下，整个区域服食了妖灵之血的山妖彻底骚动暴躁起来，攻击欲十倍提升，满山遍野纵跃嘶吼，绿光四射，悍不畏死到处攻击搜杀三国骄子。 远处，罗霄驻足回首，眉头大皱：“这群妖物疯了么？” 看样子真得快些晋阶了，否则真不敢说接下来能否还如之前那般顺利击杀妖物。 内心着紧，但罗霄却无法加快速度，因为雾气对视野影响实在太大，如果冲得太快一头撞到山妖或是别国骄子的伏击圈，不管胜负总不是好事。罗霄不介意战斗，这本就是国战试炼，但伏击对手与被对手伏击是两码事。 很快，前方隐隐传来搏斗声证明了罗霄的谨慎。 大约在百丈开外，南宫长缨与丰双溪背靠背苦苦抵挡，浑身披红挂绿——红的是他们的血，绿的是山妖的血。 围攻他们的是两只如同狼人一样的獒妖。 此刻的犰牙与犰僵，妖躯足足比之前胀大三分之一，高出寻常人一头，手臂粗如常人大腿，脸上毛发异常旺盛致密，双瞳宛如喷出绿火，双爪十根尖锐指甲如同十柄弯曲的匕首，泛着乌亮瘆人的幽光。随着两只獒妖的爪子漫空撕裂飞舞，血光迸射，碎肉四抛。 “南宫兄，不对劲……这两只獒妖体形又胀了一圈，速度更快，爪子更锐利……啊！”丰双溪略一分神，一爪从他颊边掠过，撕下半边耳朵，直接令这位京畿第一骄子破了相。 “是那声怪异妖吼……咄！”南宫长缨怒吼出枪，枪如蛟龙出水，红缨飞洒，似烈血飞扬。 当！ 雪亮的枪尖与乌亮的指爪相撞，劲气四溢，迸溅出大蓬火花。 犰牙只是被震退两步，然后再次扑击。 南宫长缨双手发麻，几乎握不住长枪——该死，这只獒妖的力量又增涨了，之前顶多只是八级初阶，现在估计都有八级中阶了。 只有七阶中段的南宫长缨在速度上得益于家传三绝的奥义步法，勉强不输于对手，但在力量上完全被压制。而元力消耗巨大的情形下，搏斗在更多时候只能依靠本体力量。 更令他倒抽一口凉气的是，之前他曾用破云枪先后刺断了对手的三根指甲，然而这一次，对手的指甲不但重新长出，而且坚固程序更上层楼，已经能与破云枪硬刚了。 失去灵器这最后的依仗，南宫长缨心知再无法与这两只实力爆涨的獒妖对抗。 “杀！”南宫长缨低吼着与丰双溪交错换位，变成他枪刺犰僵，丰双溪剑挡犰牙。 轰！犰僵被撞得连连后退，怒吼连声，双爪抡劈，打得破云枪不断溅射白芒。而南宫长缨则发挥长枪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连刺七枪，将犰僵轰退七步。而这七步，也为丰双溪卸去犰牙的狂猛力道而留足了缓冲余地。即便如此，双方实力差距过大，也令丰双溪一步一吐血，血花砸地溅射如莲，可谓步步血莲。 砰！丰双溪退无可退，身体重重撞在一棵大树上。 犰牙凌空扑至，一爪掏心，但心没掏到，只抓到一把枪，枪杆一震一弹，将犰牙庞大的身躯绷得踉跄数步——南宫长缨在力量上确实远不及犰牙，但妖有强大妖体，天生异禀，而人则有功法武技，力量不足技能补。 “走！”南宫长缨伸手挽住丰双溪，正要冲进迷雾。 就在这时，异变倏生，丰双溪身后那棵树的两根粗长“树枝”突然合拢，喀啦啦一阵密响，将丰双溪的身体箍住，更环绕五六圈，从下到上，丰双溪的双脚、双手、腰身、胸膛、脖颈被死死勒住，令他口鼻溢血，双目怒凸。 南宫长缨大惊，挺枪暴刺向树枝，突然头顶风声大作，一妖从天而降，双足踩中枪杆，巨大的力量生生将枪头踩进泥地，轰出一个大坑，泥尘四溅。 下一刻，犰僵双爪挟狂暴力量重重轰向南宫长缨胸膛，后者无奈弃枪，双拳迎击。轰然爆震中，南宫长缨的身躯离地震飞。而就在他身后，犰牙狞笑着伸出乌光森森的左爪，五根堪比灵器的锐长指甲如同静待猎物坠落的陷阱里的尖刺，对准南宫长缨的左侧后背——当初尤俊霖就是被同样一记“背爪”活活掏心！ 然而南宫长缨终究不是半调子的尤俊霖，尽管连番恶战，他的元力已消耗得七七八八，而且他也没看到身后可怕的掏心爪，但南宫长缨绝不会忽略身后还有一个可怕大敌，而自己人在半空，根本无法防御。 生死关头，南宫长缨一咬牙，榨取元核剩余不多的元力，轰然撑开一面元力护盾护住上半身要害。 元力护盾刚撑开，就被犰牙的爪子抓爆，但凭着这一阻一滞之力，南宫长缨奋力扭身——噗！五根尖锐的指甲透胸而出，但因为南宫长缨这一挪，原本剜向左胸的掏心爪变成穿刺右胸，穿背透肺，虽然也是重创，总算不致命。 “啊——” 南宫长缨惨叫着奋力向前一挣，脱离魔爪，一蓬血雾喷出，单膝跪地。 这时就听噗噗两声，两颗血糊拉丝的眼珠子叭嗒掉在他跟前，骇然抬头，正看到丰双溪整张青紫色的脸被勒得憋大一圈，两个眼眶只剩血洞…… 南宫长缨脸色煞白，一股绝望如海潮汹涌漫过心口。完了！ 犰僵、狞牙一前一后，四爪如笼，笼罩向最后的猎物。就在血淋淋的爪尖即将沾上南宫长缨身体时，突然两只獒妖脸上同时掠过惊讶的神情，不约而同收爪、顿地、弹飞，纵跃半空。 轰！ 勒住丰双溪的树妖突然爆炸，四分五裂，耀目白光中，冲出一面青濛濛的圆盾，旋飞如轮，厉啸如泣，堪堪从犰僵足底掠过，若这只獒妖反应再慢上一分，它的双脚就不用要了。 飞盾一击爆裂树妖，惊走二獒，其势已竭，嗖地一下回弹，没入浓雾。 元力劲气激得树妖的血肉内脏碎裂成屑，打在周边的树枝草叶上，噼里啪啦如下雨一样。 漫天血雾中，一个顶着白色光膜状元力护罩的人影缓步行来，左小臂上那面滴溜溜旋转的青芒圆盾分外引人注目。 南宫长缨失声惊呼：“是你——骆子风！” 左手龙鳞盾，右手猎龙刀，罗霄随手挽了个刀花，看向南宫长缨：“还能动弹的话就尽全力跑吧，这两只獒妖交给我。” 第146章 【等我三刻时】 罗霄跟南宫长缨谈不上交情，要说有，也是打出来的一点情份。如果南宫长缨与别国武士争斗，哪怕被围杀至死，他也不会出手。但围杀的对象是妖物，那就另当别论了。 面对妖物，人族只有一个立场，那就是放下恩怨，一致对外！ 南宫长缨也不矫情，他知道自己眼下就是个拖累，而罗霄的身法他是深刻领教过的，就算打不赢这两只獒妖也能跑得赢。当下捡起破云枪当拐杖，向罗霄深深颔首：“大恩不言谢！小心，保重！” 南宫长缨走过丰双溪身边时，伸手碰触了一下，叹息摇头，步入迷雾。 直到南宫长缨身影消失，犰牙与犰僵都没有任何阻拦动作，一是没必要，獒族想追踪任何一个身上沾有獒人气息的敌人，轻而易举。二是眼前这个戴面具的武士，实力很强，且不说之前那狂暴一击，光是看他手持两件灵器，就不是一般武士能拥有的。 犰牙鼻子动了动，脸色凝重，对犰僵道：“小心点，这个人族身上的真元气息很浓，至少杀过三个妖族。” 犰僵扭了扭粗脖，颈骨发出咔啦啦响声，利爪屈张，步步逼近，狞笑道：“越强越好，一定很补。” 呼呼！ 两道妖影腾空交错，四臂划出重重爪影，蓬蓬震响声中，将罗霄的元力护罩粉碎，利爪与灵器剧烈碰撞，溅射出百十道火花，如同烟火绽放，灿烂眩目。 罗霄深悉南宫长缨与丰双溪的实力，绝对都是前三十强的骄子，尤其南宫长缨更足以杀入前十，然而对上这两只獒妖却落得一死一重伤的下场，所以他根本不打算与对手硬刚。 以一敌二，还是两只实力强悍的獒妖，正面硬刚不是自大就是愚蠢。罗霄固然要斩妖，但每一次出击都要确保必胜且能安全脱身，绝不会采取这种硬碰硬、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方式。不过既然出手救人，就得救到底。罗霄打算挡上几轮，等南宫长缨走远之后，再利用身步法优势摆脱这两只獒妖。 这也是罗霄对獒妖一族缺乏了解，他不知道这个以追踪天赋独树一帜的妖族，只要沾上边，想甩脱比甩狗皮药膏都难。 然而一交手，罗霄就发现，獒妖的速度远超之前他所击杀的所有妖物——这不奇怪，犬类本就以速度敏捷著称。 以罗霄如今风之影大成，也只比犰牙快一线，好在独僵是偏力量型，速度差了不少，否则对上两个敏捷型的对手，别说阻挡，就算是摆脱都成问题。 犰牙与犰僵一击无功，妖躯轻灵落地，却已互换位置，二妖转首相顾，都是吃惊，这个人族武士的元力极为浑厚充沛，前面那两个人类精英加起来都比不上，绝对是个可怕劲敌。 更让二妖惊讶的是，这个强悍的人族武士周身白芒涌动，蓬地又撑开了元力护罩！ 元力护罩（盾）被击破后，会造成短暂的元力反噬，短则三五息，长则十余息，无法再次开启。至少二妖前面杀过那么多的人族武士，基本都是这个定律。 然而眼前这个人族武士却打破了这个定律，从他的元力护罩被击破到再次重启，不过短短一息。 罗霄根本不理会獒妖的吃惊，扛过獒妖第一波攻势之后，迅速开启元力护罩，疾扑犰僵——犰僵的力量大是不借，但再强大的力量，打不中人又有何用？ 所以武士晋阶必须是先到朱雀再到白虎，只有速度上来了，力量才有用武之地，否则拳打南山空气，脚踢北海游鱼，累死也白瞎。 其实犰僵的速度也不慢了，至少比许多试炼骄子都快，毕竟是獒族，但面对施展风之影的罗霄，它就真的只能捕风捉影，连续挥击十八爪，连空气都打出音爆，可惜全打在空气中。 铿铿！ 罗霄的刀与盾精准重斫犰僵手臂与腰肋，打得这獒妖暴吼连连，皮开肉绽，绿血飞溅，森森白骨都露出来了。灵器加元力，居然都不能重创甚至骨折，变异妖体的防御着实可怖。 力量！只有强大的力量才能破防！ 罗霄心头升起明悟，立即遁走。就在这时，身后一道凌厉至极的狂飙轰至，速度之快，躲无可躲。 轰！罗霄的身躯被犰牙双爪轰飞半空，几乎在双爪触背的瞬间，元力护罩就被狂暴的力量撕裂粉碎，大半劲力尽数轰在罗霄后背。哪怕是罗霄这副经过大量上品乃至极品肉灵石淬炼的金刚之躯，也被抓得血肉模糊，五脏差点震挪位。 噗，罗霄半空中喷出一口怒血，强忍痛楚，收起刀盾，摘弓取箭，头都不回，以背射式连射三箭，将犰牙腾起半空的身形生生逼落，划出重重残影，转瞬消失无踪。 “真是厉害啊！这次人族的试炼者里，这个人绝对是数一数二。”犰牙面无表情抬起右爪，掌心处一箭透掌穿过，锐利的箭头已变钝，其上沾着的绿色血液闪着萤萤幽光如萤石。 咔嚓，犰牙将箭折断，面无表情转身看向捂着肋间满面痛苦与极度暴怒的犰僵：“行不行？” 犰僵抬起手臂，看着因为异种元力侵蚀而异常缓慢修复的伤口，獠牙磨得咯咯直响：“给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追上他，剁了他！这次，我只要他一双手，其它的归你！” …… 罗霄的伤势说轻不轻，但也不算重，这时就体现出有个灵圃的好处了。虽然他没有高品质的疗伤良药血石散，但却有高品质的血石散主药血石参，而且能把这百年老参当萝卜吃，效果比最好的血石散差不到哪去。 三两下就止住血、化了淤，五脏六腑都像贴了暖水袋一样暖烘烘的，那熨帖的舒服感再次让罗霄觉得这灵圃种得值。 可惜，还没享受多久这爽感，罗霄就再次被两只獒妖合围。这会他终于明白，这些獒妖一定有独特的追踪之术，只要被盯死，再跑也没用。唯今之计，只能凭借身步法与巨元核的优势，耗趴对手、干掉对手，才能真正脱身。 于是山林一角几乎成了一人双妖的战场，他们杀到哪里，哪里就成一片白地，爆溢的元力劲气与震天价的怒吼，十里惊动。 其间有三只山妖与两队人族武士误闯交战区，无不惊骇落荒而逃，跑得慢的都被无差别攻击弄得一身伤。 鏖战近半个时辰，这是罗霄晋升武士以来，打得最艰苦的一战，也是元力消耗最大的一战。还好，他的计划终于见效，犰牙与犰僵的体力大量流逝，力量速度大幅削减，而他的巨型元核也急剧缩小到真核级的核桃大小。 罗霄有把握再熬半刻时就能熬死这两只难缠的獒妖，实在不行他还有上品灵石补充元力，上品灵石几乎不含杂气，完全可以为长时间作战续航。 激战中，罗霄抓住一个破绽，举盾过顶，挡住犰牙纵跃扑击，冲击力明显比之前弱了不少，以至于罗霄已经可以忽略这个强劲对手的威胁，借力滑冲到犰僵背后，狠狠一刀劈向它的腰身。 犰僵的力量确实耗得差不多了，原本速度就差一截，这会更是连躲闪都有心无力。 “死吧！”罗霄加速劈下，原本就是灵器的猎龙刀更是在元力催动下锋芒大盛，别说是血肉之躯，就算是灵器之躯，也要被砍得粉碎！ “死吧！” 脑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但绝不是人言，然而很奇妙，罗霄居然鬼使神差听懂了。 砰！ 一股尖锐难言的剧痛从罗霄的脊柱传来，整个身体像被雷电劈过一样，完全失去控制，高高抛起，重重坠落。手里猎龙刀与龙鳞盾脱手飞出，跌入草丛，若不是有蛟筋连着，龙鳞盾多半会像猎龙刀一样遗失。 噗！噗！噗！ 罗霄在空中喷了一口血，落地又喷一口血，挣扎站起再喷一口血。 咻咻嘶吼声中，三只完全看不出区别的獒妖分三方向逼近，而罗霄的眼睛死死盯住右侧那只突然冒出，猝下杀手的獒妖。 生力军，力量强横，速度极快，以至于他竟无法避过这记偷袭，遭受重创。 罗霄叉开五指轻轻抹去口鼻血渍，用沾血的手指，分别朝三獒妖点了三下：“等我三刻时！” 然而也不管三獒妖能不能听懂，霍然转身冲进浓雾。 犰牙狞笑：“逃？真是愚蠢的人类，獒族要杀的人，从来逃不出爪心……咦！咦！咦！” 不光犰牙惊呼，犰僵、犰独也跟着叫起来。 三只獒妖骇然相顾，脱口齐呼：“他……不见了！” 第147章 【三刻已到】 罗霄的身影刚出现在仙石洞天平台上，就再也支撑不住，跌伽而坐，狂吸灵气，充实元核，缓解伤势。 不错，罗霄现在手上已经有了五道真元标记，一旦消失，很容易引起浮空飞舟上监控灵镜天幕的特使及各国主事的怀疑。所以没必要的情况下，他不会进入洞天。 而眼下局面比当初被阿古什、柯林两个鳄战士追杀时更凶险。当初他还能玩转那两个鳄战士，但惹上一群长着狗鼻子的獒妖，这方圆百里的封灵雾区，就绝无一寸容身之地。 在生存面前，什么都得靠边，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罗霄这会还不知道那三个中域特使早就擅离职守，挖地三尺刨机缘去了，否则也不至于那么小心，弄得自己差点没命。 罗霄这一调息就是整整一天一夜，十二个时辰后一睁眼，便再次感应到恢复原状的巨型元核那活泼浑厚的元力气息。凭着这洞天福地，仅仅一天一夜，实力就基本恢复，但伤势还没复原。 接下来罗霄来到灵圃，又开始啃萝卜……呃，啃血石参。 吃完一根，继续回平台运功疗伤；等药力耗尽，再啃一根，再继续疗伤。 如是三日，罗霄受创的脊椎骨才基本复原，至于与犰牙、犰僵交战时被利爪撕裂的外伤，早就愈合得差不多了。 洞中四日，外界一刻。 接下来，罗霄开始打磨身心，蓄灵培枝，砥砺元核，将第七层混元一气诀修炼到极致。 在修炼过程中，罗霄却有了个意外发现，这几日下来，原本根本不受他控制的左掌心那五道异种真元气息，居然隐隐有溶入这方洞天浓郁的灵气环境的趋势。 莫不成这真元气息竟然能引出体外？若不是这五道真元之气代表着击杀妖物的标识，罗霄还真想试试。 如是又三日，某一刻，正打坐运功的罗霄，突然感觉丹田一震，似骄阳融雪，破壁透障；又似水到渠成，融汇贯通。 罗霄惊喜内视，但见元核内元气化雾成雨，甘露琼落，那株挺拔的灵枝上，竟抽出一片晶莹如玉的嫩叶来——灵叶出，白虎现！ 八阶白虎武士，达成！ 之后又花了一日，嚼了十几根百年聚元根，将八阶境界彻底稳固。罗霄这样的“奢侈”行径，若让人知晓，怕是瞠目结舌。 百年聚元根确实是武士晋升后用来稳固境界的灵药，但一般就服个一根半根，然后等药力化开，运转功法，每日行功三十六周天，通常一两个月就能把境界稳固下来。 像罗霄这样一嚼十几根，生生用灵药把境界稳固住，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败家行为啊！ 又一个四日，外界已过二刻。 此时的罗霄元力之浑厚数倍于前，状态之佳前所未有，但他还不急着出去，五指虚抓，一枚拳头大小、红得发紫的浑圆果实摄入掌中。 力量果实！ 这果子也成熟了好几百年了，估计哪怕是吴氏家族，从拥有力量果树以来，世代以降，也没出产过年份这么高的力量果吧。 罗霄也没什么闲心去感叹、去研究手里的力量果实，闻了一下，确实有果子的清香，能吃。然后张口就啃，咔嚓咔嚓三五口就连皮带核全吞进肚里。力量果实一落肚，周身上下即刻产生一股奇异的热流。 “果然如此。”罗霄在此前已对力量果实的用途用法都做了了解，知道这股热流就是力量果实起作用了。当即运转心诀，引导这股热流荡涤丹田，淬炼元核。 力量果实有三大作用一是淬炼元核，使液态的元力更加浓缩凝实，加速向半固态转化，这是提升修为；二是催生灵叶，力量果实几乎就是靠灵气滋养生长出来的，其蕴含的灵气堪比上品灵石，而且还含有上品灵石都没有的催化灵叶生长的灵素，对加速灵叶的生长比洞天灵气都强，这是提升境界；三是强化骨骼，激生源力（肾上腺素），使武士的力量爆涨，而筋骨的强化也使得武士不会因为承受不了巨大反震力而自伤，这是提升战力。 修为、境界、战力，就是一个武士在其所处的等阶与段位的综合实力。而一枚力量果就囊括了这一切，无怪乎上至宗室权贵，下至马贼强盗都费尽心机谋取。 不过力量果实虽好，却受限于培育环境及供不应求，大多数都是开花结果就食用，一般都只能提升一个段位，力量倍增。 罗霄服食之前，也是抱着提升一两个段位的想法——这枚力量果实年份十足是没错，但同样的，他的元核也远超寻常，需要的量十数倍于他人。 然而罗霄还是小觑了这红得发紫的力量果实，内视元核，但见热流如浆滚滚漫过，那元力之液与热流相融，竟迅速凝结成火山熔浆一样的半液态半固态的形态，热流浸漫的面积越大，半固化的元力越多，不过一时三刻，元核内大半液态元力便成功转化凝实，着实令罗霄惊喜不已。 一天之后，罗霄的元核内液态元力九成化为半固态，这昭示了修为达到八阶高段。那股热流并未完全耗尽，而是转而注入灵枝，枝上灵叶先是生出两片，再到三片、四片、五片……直至七片——七叶，同样是八阶高段境界。 这股热流如潮漫过筋骨肌肤，浑身上下只觉热烘烘、暖洋洋，随后又痒又麻，然后又是热烘烘、暖洋洋，然后又痒又麻……周而复始，简直是难受并快乐着。 如是又过一日，罗霄明显感觉到那股热流已渐渐消退，只余游丝，但是，距离他心目中八阶圆满还差一点——自从感应到这枚三百年力量果实的强大效力后，罗霄的目标已不满足于提升一两个段位，他想一口气提升到圆满。毕竟八阶之境是唯一可以用资源快速提升上去的，如果不能一次到顶，那就可惜了。 “再来！”罗霄霍然张目，张口一吸，将早早备在身旁的第二枚力量果实吸入口中，三嚼两咀吞下肚去。 第二枚果实由于种植得晚，比第一枚要小一些，颜色也只是淡红刚熟的样子，效果比不上第一枚力量果实。但对罗霄来说，他就只差一线就能直达圆满，哪怕再多一口果肉都够了，这整整一枚果实，足够了！ 果然，果肉入肚，本已微如游丝的暖流顿时膨胀，热流滚滚，再次浸漫周身，令罗霄舒服得差点申吟起来。 轰，热流融元，元力固化九成九，修为圆满。 轰，灵力催发，灵枝末梢再生两叶，灵叶九数，花苞欲放，境界圆满。 轰，浑身肌肉怒贲，一块块肉疙瘩如珠似球，在他的皮肤下满身滚动游走，更有隐隐黄光四射，恍如铜人，状极骇人。 一日之后，第二枚力量果实的效力也终于耗尽，罗霄跌伽盘坐，不言不动，静静巩固。 某一刻，罗霄双目骤睁，两道灼人的白芒几乎凝聚成形。 “三刻已至！” 第148章 【拳爆妖孽】 “那个人族……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三獒妖不死心搜索了方圆十余里，一无所获，重返原地聚首。犰独一脸震惊，难以置信，要知道，那个人族身上不但有三妖浓重的气息，更受了重伤，一路滴血，别说是它们这样以追踪独步天下的獒族，就算是普通妖族，也能遁血腥味逮人……怎都料不到是这样一个结果。 犰僵用长长的利爪拈着刚刚拾到的猎龙刀正摆弄着：“还用猜？这家伙连灵器都有两件，指不定身上还有法器，掩盖气息也没什么好奇怪。” “有可能。”犰独瞅了眼难道聪明一回的犰僵，“如果他身上真有法器，那就绝不是一般的法器，极可能是高阶……只是这下域有高阶法器这样的宝贝么？就算有，又有足够的灵气或灵石驱动么？” 犰僵翻了个白眼：“怎么没有？你身上不就有夺自那个渣武士的好几块灵石吗？” 犰独拍拍脑袋，赶紧从怀里抓出几块中品灵石，分别扔给二妖。 犰僵随手把刀插在地上，接过灵石，嘿嘿笑道：“那个武士虽渣，好歹也是刚晋阶，滋味怎样？” 犰独有点遗憾地摇头：“刚夺回灵石，正要取他性命，就听到你们的吼声，知道遇到劲敌，顾不得下手就匆匆赶回，还好赶得及时……我说，这么难对付的家伙，你们是怎么招惹上的？” “不是我们惹他，是他惹我们……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要杀，不趁着我们还处在‘天妖解体’的有效阶段干掉这个危险的家伙，等时效一过，再遇到他怕连逃命都难。”犰牙低头看了眼身上刚刚收口，还未愈合的伤势，似是想起什么，问两个同伴，“那个人族消失前似乎说了句什么……你们听懂他说什么了吗？” 两只獒妖互望一眼，一齐摇头，突然同时瞪大獒瞳，直愣愣看着犰牙身后。 犰牙毛发耸立，心生警兆，这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说的是，等我三刻时，现在时间刚刚好。” 轰！一股沛莫能御的强横劲气重重轰击在犰牙后背，把犰牙像球一样击飞七八丈，一路不知撞断了多少棵大树，最后狠狠嵌入一块巨石壁上。 论反应，犰独是三獒妖中最快一个，几乎在罗霄抽飞犰牙的瞬间，犰独就已扑到他头顶，蒲扇般的两只巨爪朝他天灵盖狠狠扣下，皱巴巴的爪背青筋暴胀，骨节惨白，指爪间发出一连串音爆劲气，令人毫不怀疑被这样的利爪扣住，脑袋必定像西瓜一样爆开。 罗霄收回击飞犰牙的右拳，看也不看，继续用这只右拳朝上方一拳轰出。 没有元力碰撞特有的刺目白芒，只有狂暴劲气挤压发出的巨大泵鸣，然后就见两只巨爪化为漫天血肉，这只獒妖更是高高抛起，一路撞断无数树枝，落叶缤纷中一直飞到树梢挂住，死活不知。 “一拳一个，这就是白虎武士的力量么？”罗霄再次收回拳头，凝视着泛出淡淡铜芒的拳锋，自个都震惊了。 为了测试新得到的力量，罗霄特意没有动用兵器，而是用最能体现力量的拳头。结果一个七级狼牙战士，一个八级暴熊战士，都是一拳了事。 “果然，到了八阶，仅仅只动用自身的力量，就能打出堪比奥义的暴击，再加上浓缩后储量倍增的备用元力，战斗力之强，持续力之久，数倍于七阶，难怪天镜域武道界一直有‘一个白虎武士能打五个朱雀武士’的说法。” 之前对战两只獒妖还艰难无比，此刻一拳一个，令罗霄感慨万端，也对八阶白虎武士的力量有了直观认识。当然，他依然保持清醒，并未狂妄认为他一个八阶就能轻易完虐一个八级加两个七级，并且拥有强大妖体的山妖，而眼前的惊人战果其实也有取巧成分。 因为他是经过调养休息十余日，又是各种灵药大补，又是连续突破，完全是以最佳状态出现并且突袭对手。 反观对手两只獒妖，之前与他打了那么久，伤痕累累，气虚体乏，而且还得不到休息——罗霄在洞天里大吃大补、高歌猛进的时候，这哥几个正没头苍蝇似地满林子打转搜索他的下落呢！ 此消彼长之下，别说罗霄已经突破到八阶巅峰，就算还停留在原来的修为，单凭他满血出击，就足以击败这三只强弩之末的獒妖。而连续三级跳之后，那就不止是击败，而是碾压了。 罗霄的拳头还没放下，一声暴吼响起，锐风呼啸，特有的灵器锋芒扑面生寒。 罗霄化拳为掌，五指如钩，稳稳拿住射到面前半尺处的猎龙刀尖，刀身剧震，颤扭如蛇，但在罗霄铁钳般的指掌下如同被拿了七寸，再不得寸进。 抬起眼皮子扫了眼怒吼扑来的犰僵，罗霄道了声：“谢了！” 反手握住刀柄，自下而上劈出一蓬匹炼华光，光芒如犁，生生犁断犰僵箕张的双爪，犁开它的胸膛、背脊，强韧堪比伪灵器的妖躯分成两片，各种脏器肚肠漫天飞洒。 罗霄双足一顿，连人带刀裹着一团光华直接穿过漫天血雨，如同出镗炮弹，带着破除音障的爆鸣，轰然猛烈撞击在被嵌在岩石上的犰牙身上。 岩石在巨力之下四分五裂，碎石四溅。 失去支撑的犰牙摔在地上，瞪着绿得发黑的竖瞳死死盯住倒飞出三丈外的罗霄，双爪撑地，意欲撑起，咔嚓一声，双爪寸断，血如泉喷。犰牙身体一倾，赶紧抬脚想撑住，咔嚓咔嚓连声，从足踝到小腿到大腿，断了七八截。 手足俱断，已成为一具“妖彘”的犰牙不甘地张大嘴巴，几乎裂到耳后，獠牙森森，正要拼命发出最后一声憾人神魂的妖吼。 叭嗒！ 下巴掉了！ 喉咙噗地喷出一蓬血雾，强烈气息随血雾碎骨喷出，却无法形成有效的妖吼。 这位獒妖一族中的血獒少主终于不甘倒下，妖躯如同烂泥般分解破碎一地，腥臭之气，弥漫百步。 罗霄重重吐出口气，这个獒妖是三妖中实力最强的一个，带给他压力之大，超过另两只獒妖之和，可以说他被迫进仙石洞天，大半是这只獒妖所逼。而能如此轻松解决掉这个强敌，不仅仅是因为他变强了，更重要的是，敌人太虚弱了，实力估摸着掉到了六阶，对上八阶顶峰的罗霄，自然杀之如同杀鸡。 猎龙刀在手里挽了个刀花，突然脱手向上掷出，寒光闪处，一阵枝叶噼啪乱响，半死的犰独从天而降重重拍落在地，砸得烟尘四起。 罗霄上前用脚一挑，将其翻转过身，拔出猎龙刀，看到双臂俱失、有进气没出气的犰独，刀尖一挑，老实不客气把犰独从薛炎那里夺来的几颗中品灵石纳入怀中（洞天），正要一刀切下犰独的脑袋。 蓦然脸色一变，迅速收刀，嗖地一下，身影消失。 仅仅只过了三五息，罗霄之前站立的位置出现一个同样戴着青铜面具的人。 整个封灵雾区，戴面具的人只有两个，一是罗霄，另一个，就是巴音上师。 “身手不错啊，居然跑得那么快……啧啧，一举击杀三只达到初级天妖解体的獒族，这个人族小子，实力不赖啊。” 巴音上师也只是感应到这里有三只濒死同族，一时好奇是谁有这么强的实力，顺路赶过来看看，结果却扑了空。若是平时他还有点兴趣探究，但眼下身负重要使命，懒得多事，便待离开。 这时地上那奄奄一息的獒妖嗬嗬有声：“上……师，杀我们的人……身怀……高阶法器……也可能是法宝……能、能够……平空消失……” “嗯？”巴音上师脚步一顿，平空消失？高阶法器？甚至法宝？ “下域哪来的高阶法器？更别提什么法宝！”巴音上师冷冷看着这个将死的同类，“你是想驱使本上师为你杀人报仇吧？” “以血獒大圣之名……起、起誓！”犰独吐出最后一口气，头一歪死了，但他那张狰狞的狼面却露出得偿所愿的笑意，因为它知道，它成功挑起了这个神秘同族半妖的兴趣，即使对方看破它的算计，也还是会忍不住一探究竟，与一个强大的半妖对上，它的仇人很快就会下来跟它们作伴。 第149章 【元核封禁】 “狡猾的小子。”巴音上师看着这个獒族小辈的尸体，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动心了。而只要自己动心，这个死去的獒妖目的也就达到了。 以血獒一族的先圣起誓，证明它之前所说的是真的。但真正打动巴音上师的，并不是什么高阶法器或法宝。这当然不是巴音上师瞧不上这些东西，正相反，这样的宝贝他自己都没有——换言之，连他这等人物都没有，别的小喽啰又怎配有？ 不过“凭空消失”这四字触动了巴音上师，他依然不相信对方有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但事关突然消失的半张“血獒秘图”，哪怕有一丁点蛛丝马迹他都一定要弄明白。 双臂伸展，异于常人的紫黑色大蒜鼻不停耸动，感受空气中弥留的气息，巴音上师目光闪动望定一个方向，大袖一甩，凌空倏闪，转瞬即逝。 或许是猎人的天赋，或许是早年密子训练营的经历，罗霄对危险有着异乎寻常的直觉，一发觉不对，立即施展身法，极速逃离。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安全不过半刻，那种锋芒在背的危险感觉再次出现，而这次怎样都甩不掉，距离反而越来越近。 这天镜域居然还有人能追得上自己？！ 罗霄越跑越吃惊，原本还心有不忿，想掉头狠狠反击这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家伙，但眼见对方身法如此可怕，而那股威压与危险更是前所未有，一旦打不赢，而素以为依凭的身步法又不占优势的话，只怕跑都跑不了。 权衡之下，罗霄果断放弃回击，决定凭着浑厚的元核之力，与对手打消耗战，累死这个王八蛋！ 然而罗霄很快就明白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他被追上了！ 其实原本还能再折腾一会的，但很不幸，他跑到头了——直到一头撞到类似仙石洞天里的边缘一样的壁膜被弹回，罗霄才惊觉他已经跑到封灵雾区的边缘，这个时候再想折向就晚了。 感应到被一股凌厉的气机锁定，并且越来越近，罗霄干脆盘膝坐下，尽力调整气息，既然战斗不可避免，那就全力以赴吧。 浓雾中慢慢踱出一个身影，当双方距离接近时，彼此都是微咦一声。 “有趣。”巴音上师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一样戴着青铜面具的武士，微讶之余饶有兴趣打量一番，“居然还能见到一个修成风之影的武士，难得，你是哪国的试炼者？” 三国骄子都有自己本国的标识服饰，不过罗霄一进龙渊山就换装了，所以巴音上师看不出他是哪国人。 “舞阳国。你是谁？”罗霄慢慢站起，疑惑看着眼前的面具人。这个人绝不是试炼者，更不是山妖，哪他是怎么冒出来的？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需知道我追你的目的就行了。” “哦，你为何要追击我？” “你之前击杀的三只獒妖中，有一个临死前对我说，你有一件可以凭空消失的高阶法器。那么，告诉我，你有吗？” “你、你能听懂妖言？”罗霄震惊了，妖言从某种程度上说其当于兽语，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听懂。 巴音上师微笑：“懂一点，其实相比较而言，你一个下域武士手里居然会有高阶法器，比我能听懂妖言更令人吃惊。” “很可惜，我没有你说的什么高阶法器。”罗霄根本不上当，果断否认，“我这辈子唯一见过的法器，就是那个浮空飞舟，嗯，再加上那面灵镜。” 罗霄确实没说慌，他的仙石洞天可不是什么高阶法器，而是比法宝更强大得多的仙物，所以他这样说半点没错。 “嗯，灵器倒是有两件，但确实没有法器，更不用说是高阶法器。”巴音上师很快就做出判断，如果这少年身上有法器，那种独特的真元之气如夜空里的萤火，绝对无法掩盖，“你没有说慌，可是那个妖族同样也没说谎，看来此事有蹊跷，但我眼下有很重要的事要办，没有太多时间磨蹭，我们一边走一边解决这个事情吧。” 巴音上师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仿佛在说一件很自然的事。 罗霄没有说话，面色前所未有的严峻，他方才已连续数次发动元力气息，想试探对方修为，但每次都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反馈，这种情形只有当初在无名老人身上出现过。然而当初他只是六阶圆满，而如今他已跃升两阶，实力比当初强大何止十倍，但那种空落落的不着力感，一如当初，这问题就很大了。 或许不是对手，但这不是束手就缚的理由。罗霄早已把各种兵器挂满在身，他先抽出弓箭。 巴音上师轻轻摇头：“没用的。” 然后，伸出一根瘦棱无肉的细长手指，朝罗霄一点。 一道淡淡的、细细的半透明光柱从指间激出，射向罗霄。 与此同时，罗霄五指拂弦，如轻拨琵琶，电光石火间，连珠五箭。 啪啪啪啪啪！ 五声密响连成一串，五支完全被元力包裹、杀伤力堪比灵器的箭矢在半空中炸成齑粉，而那道淡淡的透明光柱毫无阻滞杀到罗霄面前，轻易切碎强弓，击破元力护罩，透打罗霄的身躯。 罗霄一声闷哼，箭矢一毁他就想施展风之影闪避，但这道透明光柱却完全锁定了他的气机，避无可避，只能硬接。然而一接之下，罗霄骇然色变，因为无论是他之前摧枯拉朽击杀三妖的力量，还是雄厚惊人的元力，都完全挡不住这一缕细细的光柱，就像牛油碰到烧红的铁扦，势如破竹顺经脉侵入，一路突破到丹田…… 真元劲气！ 光柱一入体，罗霄就感应到与左掌心的七道真元之气一样熟悉的气息。这、这竟是修真者才有的真元！ 难怪他使出浑身解数都挡不住！ 难怪这个面具人能突破封灵雾阵，出现在这里！ 这居然是个修真者！ 这道如银丝细流却又强势无比的真元之气轻易穿透罗霄经脉内汹涌澎湃的元力堵截，最后化为一蓬透明光膜将整个元核完全包裹——而在包裹住元核的一瞬间，罗霄那雄浑无比、灌注全身的元力陡然一空，浑身一软，差点跪下。 罗霄双目怒凸，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元核封禁！ 第150章 【陷入危局】 罗霄骇然失色，他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敌人封禁元核，并且是在他刚晋升到八阶圆满之后，而且——只用了一招！ 修真者竟然强到这个和度？八阶圆满连一招都挡不住？ 原本因为轻松击杀三獒妖的膨胀信心一时大受打击，茫然失措。 巴音上师自然知道这个同样戴着青铜面具的试炼者在惊骇什么，边走近边摇头：“武士，永远不会明白元力与真元之间的差距——嘶！这元核……” 在巴音上师眼里，只要是武士，不管几阶都是浮云，但是当他透体打入的那道真元反馈回罗霄的元核信息之时，纵使是武道之上的巴音上师，也不禁吸了口凉气。 这样的元核怎可能出现在这下域？！ “你有过奇遇？”巴音上师按捺下杀心，再次放出真元将对方里里外外全部感应通透数遍，确定没有任何遗漏才算放心。 罗霄也知道，一旦被敌人那古怪的真元光柱封禁，巨型元核就会暴露在敌人面前，但这会已顾不得了。他强自收摄心神，一边以神识反复冲击那道真元包膜，一边尽力拖延：“这年头能混出头的，谁还没个奇遇？” 巴音上师根本不在意罗霄的挣扎，逼视着他的眼睛：“与灵气有关？灵石？” 罗霄心头突地一跳，心念电转，点点头：“没错，可惜，用光了。” 巴音上师淡淡一笑，他不在意对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反正只要把手头上的大事办完，有的是手段逼出他想知道的一切。 “不想死的话就跟我来……咦！居然有敛息之壳的气息！”巴音上师没想到一个小小武士居然连番让自己失态，蓦然恍然，“我明白了，与程家小子联手击杀阿古什与柯林的人就是你！” “你是突勒人！”罗霄脱口惊呼，转念一想，“不对，战士系怎可能修成灵根！你究竟是谁？” 巴音上师哂笑：“你偷学我的敛息之术，却来问我是谁，岂不可笑？” 罗霄脑海电光石火一闪，惊呼：“你是突勒大祭司——巴音上师！” 巴音上师的大名，身处边城的罗霄自然是知道的，但他万没想到，这个一手缔造了突勒联盟的突勒人精神领袖，竟然是个修真者！ 巴音上师嗡嗡笑声从面具后传来：“想不到我的敛息术居然会被一个东土人学去了。小子，你很不简单啊。看来我们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我就是突勒大祭司巴音。” 罗霄心头剧震，突勒大军正陈兵边关，而这个一手掌控整个突勒联盟的大祭司却莫名出现在此地，究竟有何图谋？ 巴音上师盯着罗霄的面具：“据我所知，舞阳国还没有一个三十以下的八阶武士，难不成是新晋升的？你是哪个家族的子弟？” 虽然一次次以神识冲击如泥牛入泥，毫无反应，罗霄依然没有放弃，力图重新与元核构筑联系，同时分出心神与巴音上师继续周旋，闻言随手摘下青铜鬼面，淡淡道：“易水修武堂弟子——罗霄！” 嘶！居然如此年轻，有二十、不，有十八没有？这天镜下域何时出过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八阶武士？ 巴音上师觉得自己今天把一整年的吃惊全用光了，他的杀意彻底消弥，这个少年身上一定有秘密，活着的价值远远大于死去的价值。 巴音上师那股若有若无的杀意一消，罗霄立即敏锐感应到，眉头一挑：“怎么，不打算为你们的突勒战士报仇了？” 巴音上师有点奇怪这年轻人在性命受制于人后竟然还能如此从容，但一听罗霄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报仇？本上师是何等人，区区两个低级战士也值得让我出手报仇？” 罗霄微怔，旋即冷然道：“貌似这本就是你们的战争借口吧？” 巴音上师淡笑：“既然你也知道这是战争借口，又何必质疑……啧啧，这元核、这灵叶，舞阳国何时出了你这样一位奇才？还修成百年无人能练成的风之影，假以时日，怕不是第二个凤九！” 罗霄虽然有点好奇这“第二个凤九”是什么意思，不过眼下不是询问这个的时候，不管对方是否会下杀手，他都不能以这样一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状态任人摆布。但无论是之前的拼尽全力却依然无法夺回元核的掌控权，还是巴音上师那浑不在意的神情都足以表明，他无法自解元核封禁。 唯今之计，看来只能走那一步了。罗霄深深吸了口气，不管他愿不愿意，接下来，他将会第一次在一个无力消灭的敌人面前玩消失，也就是将他最重大的秘密暴露人前。 他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但他别无选择，仙石洞天是他化解这道可怕的真元之气，解除封禁的最后希望。 此时巴音上师已视罗霄为鱼肉，只淡淡吩咐一句：“你应该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不想吃苦头的话就跟着来吧。”然后转过身不再理会罗霄，缓步走到灵雾壁膜前。 巴音上师从怀里取出一个黑匣，伸手一按，盖子自动弹开，内中躺着六把通体泛着血色毫光的尖锥形器物——与之前薛炎、尤俊霖二人使用的一模一样。 巴音上师掂起血锥，一根一根稳稳插入白雾，乍一看，血锥仿佛悬停半空，其状甚异。 罗霄的右掌本已按住左臂仙石图纹，正准备闪人，看到巴音上师的古怪举动，心头一动，倒不急着走了，反正随时可以玩消失，且看看这突勒祭司在搞什么鬼。 随着巴音上师将六枚血锥有规律地排列成一个六角形，当最后一枚血锥刺下，锥体放射状渗出一丝丝血丝，不断延伸浸染白雾。六枚血锥构成的六角形区域白雾被血色浸染，气雾被腐蚀出现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蚀洞，透过这些蚀洞，一片郁郁葱葱的清晰山野映入眼帘。 这、这是……破阵？ 罗霄吃惊不已，不过转念一想，这位巴音上师也是修真者，有破除修真者的手段似乎也不奇怪。只是这家伙劳心费力钻进来，现在又要跑出去，这么来回折腾到底图个啥？ 不过，不管巴音上师想干什么，罗霄都不打算继续奉陪，他可是来参加试炼的，谁知道擅自走出这封灵雾区会不会被取消资格？ 于是罗霄再次把手掌按在左臂，正要闪人，蓦然目光一凝，眼睛越瞪越大—— “应该会有感应了吧？”巴音上师喃喃着从怀里摸出一张血色兽皮，随手扔到半空，那血色兽皮仿佛被无形之手捏着凌空悬挂，然后满怀希望盯着，然而他希望看到的一幕并未出现，血色兽皮在风中凌乱，并未像之前那样发出光芒。 这一刻，罗霄的思绪同样在风中凌乱。 第151章 【以身犯险】 罗霄怎都没想到，之前引动半张血色兽皮的原因在这里！ 自从狂沙盗三当家田一横手里得到这半张血色残图后，罗霄一直没放在心上。东西或许是好东西，否则田一横也不会宝贝似地随身收着，但罗霄却不会为了一个半点线索都没有的“可能是好东西”的玩意钻牛角尖。 得之固喜，失之无谓。 之前那半张残图的异状令罗霄大为警惕，却没想到这因果居然应在这个巴音上师身上。 原来当两张残图在一定距离同时出现时，会出现异象，只不知若是两张残图合而为一时，又会出现什么不得了的事？ 想是这样想，打死罗霄都不会掏出残图来印证。不管这血色残图蕴藏什么秘密，既然另一半在巴音上师手里，基本上就不要存什么指望了。 罗霄再没什么想法，打定主意不管再看到什么，这回铁定要走人了。 巴音上师终于死心收起血獒秘图，冷哼一声：“就算你们有纳物法器又如何？就算你们有三个修真者又如何？来到这方天地，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大贤者既然算定血獒秘图必将合二为一，你们就算费尽心机也是徒劳……” 罗霄真的很想走，但巴音上师这信息量极大的一番话骤然入耳，就像定身术一样牢牢将他定住，几个关键信息迅速在他脑海成形：一、这个巴音上师居然是冲三位中域特使来的。二、那些妖物的异变，似乎与这个突勒大祭司有关。三、对方似乎认定另外半张残图就在三位特使手上。 巴音上师与中域特使不对付，罗霄倒不觉得奇怪，大家都是修真者，有恩怨纠葛很正常。罗霄也不奇怪巴音上师与妖物异变有关，突勒人本就是三国之敌，身为突勒大祭司，趁机钻进灵雾大阵搞破坏再正常不过。 只是，巴音上师怎么会认定另外半张残图就在中域特使手上呢？ 罗霄思绪飞转，突然“纳物法器”四字跳入脑海。从字面上不难理解，这应该是一种与仙石洞天类似的空间法器……明白了，原来如此。 有人背锅应该是好事，但就在这一瞬，罗霄模模糊糊似乎抓住了什么，还没想清楚，就觉手臂一紧，惊觉被巴音上师扣住，同时哑穴一麻，顿时失声。 “跟紧我，不要试图弄出动静，更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巴音上师扯着罗霄穿过被侵蚀出一个大洞的灵雾壁膜，风一般向莽莽群山深处奔去。 罗霄的手掌无法接触仙石图纹，就意味着他无法进入仙石洞天，如果是一刻时前，他绝对会惊怒交加，但这会他却保持沉默，只是脑海里飞速旋转，拼命抓住那一丝灵感。 渐渐的，他迷茫的双眼越来越亮，心中大喊：对！就这么办！ 扭头看到身后渐渐远去的封灵雾区，罗霄内心一片平静，就算离开了也没什么，他手头已经有了七道真元标识（本应是八道，缺犰独一道），已经妥妥挤身前十，之后杀不杀妖物都没关系了。只要能寻机脱身，十日一过，重登飞舟汇合，就是妥妥的天骄。 唯一可虑的是，灵镜天幕笼罩的范围是多大？自己脱离了封灵雾区，身上的真元标识会不会也脱离了灵镜天幕的监控？还有，这巴音上师……奇怪，他奔行的方向不对啊！ 巴音上师感到罗霄突如其来的激烈挣扎，眉头微皱，停下脚步，大袖一拂，解开罗霄的哑穴，冷哼道：“你最好能说出让我不动怒的理由，否则……” “三个问题。”罗霄很干脆地伸出三根手指，“一、你要找中域特使的麻烦，为什么却背道而驰，往龙潭方向走？二、我身上有真元标识，脱离灵雾迷阵，你不怕引起特使的注意么？最后，你抓我有何目的？不要指望我心甘情愿随你出塞，我的目标是中域。” 巴音上师冷笑摇头：“你还当那三个什么特使还在浮空飞舟上？他们今早就已离开飞舟，潜入龙渊山，嗯，也就是你说的龙潭方向。” 罗霄恍然，原来如此。咦，龙潭，为何是龙潭？ 巴音上师继道：“灵镜天幕可笼罩半个龙渊山，你不用担心会脱出天幕范围。至于你想到中域……呵呵呵，这世上又不止一艘浮空飞舟。若此次我能完成使命，必可重返中域，届时多你一人又何妨。” 罗霄敏锐注意到巴音上师用了“重返”二字，原来这家伙居然是中域来的，难怪是修真者。 得到巴音上师解答后，罗霄心头大定，不需要闯浮空飞舟，而是进入龙潭，那样更好，更方便实施计划。 于是接下来罗霄非常配合，甚至还主动为巴音上师指路，如果不是巴音上师接下来要面对强敌，必需杜绝任何一丝意外，都有心解开这个识相小子的禁锢了。 灵雾大阵边缘距离龙潭并不远，也就隔了两座山，这并非巧合，而是宫傲白等人刻意为之。 两座山，听上去挺近，但若是普通人得爬一天，而对于几乎能御风而行的修真者而言，也就半刻时。 罗霄专注感应巴音上师的速度，严格说起来，对方的速度其实跟自己差不多，如果当初不是在一个封闭的空间，自己未必不能成功逃离。当然，他也承认，若巴音上师铁了心要追杀他，他终究逃不掉，毕竟元力与真元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 “那就是龙潭？”巴音上师伫立在峰顶，任山风激烈，云雾翻腾，纹丝不动，凝视下方那一汪碧潭。 罗霄静静看着远处那块宛如一块完美无瑕碧玉的龙潭，轻轻点头，心生感慨。这里，是他的命运转捩点，一年前的一幕幕恍若昨日。 感慨之后，心下奇怪，没见到三位特使啊。 巴音上师闭目感应一会，缓缓开口：“东面丛林有一人，西南山谷里有一人，深潭下也有一人。” 罗霄悚然，张了张嘴，却苦于无法说话。 巴音上师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淡淡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他们感应不到我们——你以为敛息之壳是那么简单的？当然，如果没有我的真元封禁，凭你那半调子的敛息术，想瞒过修真者……呵呵。” 扭头看到罗霄眼里一闪而逝的不服，巴音上师嘴角讥诮更浓：“我知道你把敛息术修炼到了高阶，但我要告诉你的是，这只是个简化版，也就能在下域骗骗武士，你若是到了中域，修真者一眼就能堪破。” 简化版？！ 罗霄无语了，不过身为敛息术的创造者都这么说了，他不信也得信。 巴音上师大袖一拂，再扣住罗霄：“好了，现在，我们下去。” 第152章 【界 珠】 强敌在侧，罗霄不知巴音上师为何要带上自己这个“累赘”，肯定不是担心他走人，那就是要拖他下水？ 摘下标志性的面具后，罗霄倒不担心自己会被三大特使认出，不过这趟浑水能不淌最好不淌，一俟完成计划就走人。 二人来到龙潭边，深碧色的潭水根本望不到底，不知究竟有多深，但只要想想能潜藏一条蛟龙，就可见一斑。 龙潭周边已长出茂密的植物，完全覆盖了当初的血色印迹，连潭水都恢复了清澈，只有一个巨大的深坑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的一切。 巴音上师一翻掌，手心出现一枚龙眼大小、珠圆玉润的晶莹珠子。 珠子一现，罗霄的丹田、掌心同时一震，他的心腔也随之一震：真元被引动，这枚珠子是法器！ 下一刻，就见巴音上师居然将珠子朝深潭一抛。 正当罗霄以为这枚珠子就要掉进深潭时，却见珠子犹如被一只无形之手托举，不跌反升，最后悬停半空，滴溜溜飞转，每一下旋转都漾出一轮透明光波，如果不是有深碧色的潭水为背景映衬，根本无法看清。 珠子越转越快，光波一圈接一圈，就像投石湖中漾起的涟漪一样，而珠子也随着旋转而急剧缩小。 前后也就十余息，珠子完全消失，空中洒落一握粉尘——罗霄目光一凝，这蓬粉尘居然是垂直掉落到水面，与此同时，他感觉出不对，周围的风声枝叶声虫鸣声完全消失。 这一方天地，居然完全陷入寂静。 罗霄震撼莫名，嘴巴嚅动。 “好了，你可以说话了。” 随着巴音上师大袖一拂，罗霄蓦觉后颈一震，哑穴解开，冲口而出：“这、是怎么回事？” 巴音上师取出一块中品灵石，叹了口气：“只剩这最后一块了。” 扬手一抛，灵石仿佛被什么吸住一般，不往下掉反而向上冲向半空，旋即消失，过了一会，空中又飘落下一蓬粉尘。 罗霄恍然：“原来这粉尘是被吸干的灵石粉末，不是那颗珠子……” 巴音上师嗤笑道：“这是高阶法器‘界珠’，可化无形壁膜封印百步，现在这方空间自成一界，你能看到外界一切，外界的人却看不到你。你就算在这里掀起漫天波澜，封界之外也丝毫不觉。” 这么牛？！ 罗霄瞬间明白了：“你是打算凭借着这件宝物将三位特使分而击之，而现在首先是要对付那个潜入潭底的特使。” 巴音上师自得而笑：“莫要小看这无形壁膜，比灵雾大阵只强不弱，在灵石的灵气被耗光之前，就算是修真者也破不开。” 罗霄一怔：“那块中品灵石能撑多久？” “半刻时。” “才半刻时？”罗霄差点叫起来。 巴音上师转过头，不怀好意盯着罗霄：“这正是我要带你前来的原因。” 罗霄头皮一麻，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你不会是想……” 巴音上师毫不掩饰，点头道：“没错，我不确定要潜入多久，也不确定要不要跟对方动手，这一切取决于对方身上是否有纳物法器。在此其间，我要确保界珠运行正常，这需要灵石，可惜为了进封灵雾阵，我把灵石都给了那对逐月国兄弟。貌似他们就死在那几只獒妖的手里……” “我虽杀了那几只獒妖，但它们身上可没有灵石，多半用掉了。”罗霄立马“澄清”，他从那几只獒妖身上收获的灵石全扔进仙石洞天里了，当着巴音上师的面，绝不能拿出，一口否认。 巴音上师嘿嘿冷笑：“那就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了。” “什么？” 眼前人影一闪，罗霄竭力急避，但他的元核被封禁，无法调动元力，风之影威力发挥不出三成，被巴音上师轻易扣住脖子，当即禁锢全身，动弹不得，随后扬手一抛，将他扔向半空。 这一抛高达十余丈，原本罗霄还以为自己会掉落深潭，却没想到随着巴音上师打出一串玄奥手印，一股绝大的吸力自上空传来，将他的身体水平悬停于半空。 直到这时，罗霄才看清，就在他眼前数丈之外，一点米粒大小的珠子正不断旋转，一圈圈波光随着旋转不断释放、漾出。 这是……阵眼！ 更令罗霄惊骇的是，他隐隐感觉到丹田元核深处那九片灵叶在强大的吸力下蠢蠢欲动，一丝丝灵力被抽出，随时都有逸散出元核的危险。 罗霄嘶声怒吼：“你倒底对我做了什么？” 巴音上师平淡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我用真元之力制住你全身要穴，两个时辰内不要妄动。别外，你最好祈祷我在半刻时内把事情做完，超过这个时间，维持界珠运行就只能借助你的灵种了。” 罗霄冷汗都流下来了，急怒道：“你可以解开我的封禁，你是知道我的元核体量的，我可以用元力为你维持住……” “你是没听明白还是故意装傻？”巴音上师冷笑连连，“维持界珠需要的是灵气而不是元力。” 罗霄不甘心奋力挣扎大喝：“那你可以回到封灵雾区，那些天骄种子无一不是大家族子弟，他们哪个身上都不会少了灵石……” 巴音上师很不耐烦打断罗霄的话头：“你认为现在我还会返回头去找什么灵石？而且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下品灵石根本没用，至少得是中品。” 罗霄怔住，是啊，就算是世家大族子弟，又有几个身上有中品灵石？ 眼角的余光看到巴音上师一步步迈入湖心，沉下碧潭，罗霄深吸一口气，问出最后一句：“你之前曾看好我，还打算带我到中域，那么我只想问，如果我的灵种被大量抽吸，境界跌落，实力不再，甚至损伤根基，你是否还打算履行承诺？” 巴音上师身体大半沉入水中，声音亦平静如水：“一、我从没承诺一定要带你到中域；二、想得到什么，就需要付出什么，你就当是支付船资吧——当然，前提是你的根基没有受损，否则……” 巴音上师没有说完，整个人便消失在深潭。 罗霄也不需要他说完，是人都能听出“否则”之后的转折是什么。 望着巴音上师消失的水面波纹，罗霄脸上的愤怒与眼中的惊惶如退潮般消散得一干二净，轻声自语：“你给我挖了个坑，我也正要给你挖个坑，就看到最后谁坑谁吧！” 第153章 【灵气之变】 罗霄横悬半空，像被一条无形绳索吊着，身体随惯性慢慢旋转，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看上去极为无助。 巴音上师对自己的手段很自信，莫说区区一个白虎武士，就算是龙象武士，一日不成通灵，就绝对挣脱不了他的真元禁锢，所以他很放心安心的离去。 然而纵使他有通天的手段，能禁锢得了人的身躯，却禁锢不了人的神识。 罗霄要进入仙石洞天，必须以神识相连，同时用身体任意一个部位接触仙石图案（入口），但若要从仙石洞天拿取物品，则只需以神识牵引即可。随着他神识一扫，小腹丹田处凭空出现一枚中品灵石，正是夺自獒妖之物。 灵石一出，界珠阵眼立即放开对罗霄丹田元核内灵种的抓取，强烈的吸摄之力转移到灵石之上。 成了，罗霄长吁一口气，吸灵危机解除了。 然而还有第二个危机——真元禁锢。 罗霄的确没有能力解除这个危机，但地心引力可以——随着他的身体从半空自由落体噗通砸在水面上时，巨大的冲击力使他的手臂与身体相贴，下一刻，他的身体骤然消失于界珠空间，出现在仙石洞天。 呼哧呼哧…… 罗霄浑身湿透，头发一绺绺黏在额头、面颊，整个人就像一只落汤鸡，异常狼狈。 此时他依然动弹不得，以一个怪异的扭曲姿势平躺在平台之上。 人很狼狈，姿势很别扭，但罗霄心情却一片舒坦。 这里是他的世界，进来了，就安全了。 现在他只希望那该死的巴音上师没骗他，两个时辰后，真元禁铟自解。 洞天两个时辰，外界不过短短数十息，熬过去，他就能借这个巨大的时间差狠狠坑回巴音上师一把。 虽然可以依靠时间自行解除，但罗霄也并未坐等，对他而言，真正的危机，是元核封禁。回想起之前晋升八阶时，曾隐隐引动掌心真元标识，或许，能借助这方天地把真元逼出。 但很快罗霄就发现行不通，原因有二：一是他的元核封禁，无法运行元力，元力都用不了，拿什么逼？二是罗霄诧异发现，这方天地的灵气，似乎稀薄了不少。 没错，这洞天里的灵气，比罗霄当初“初到贵境”时，明显淡了许多。 其实想想并不奇怪，这方天地的空间是密闭的，没有新鲜灵气流动，每吸收一分，就消耗一分。严格算起来，罗霄无论是修炼也好，晋升也好，本身消耗灵气并不算多，到目前为止，大概消耗十分之一左右。 单是他个人修炼消耗，其实看不出灵气少了多少，真正的吃灵大户，是他种植的那片灵圃！ 几百株灵植，每天吸收的灵气，堪比他修炼一个基数（三个月），此外灵石品质的提升，对灵气的吸收量也仅次于灵圃。至于已经被他吞下的力量果实，二百年间日夜不停“吃掉”了多少灵气，那更是没法计算了。 以往罗霄每天都要进仙石洞天修炼，相当于古人说的“常处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对灵气稀少并不特别敏感。而此次因特殊原因长时间没进仙石洞天，加上他正需要强烈的灵气环境诱导真元气息出体，对灵气的感触分外敏感，终于发现了这个问题。 这个发现令罗霄心头一沉，一时间连冲击封禁都顾不上了。仙石洞天的灵气是他提升的根本，如果这里的灵气都耗光了，不用想就知道，他的武道之路必将艰辛难行。 这、这可怎么办？ 以罗霄心志之坚定，涉及到根本利益，也一时有点乱了方寸。 茫然中，目光下意识聚焦在眼前的巨大石门上，心头剧震——对啊，石门！石门背后会是什么？灵气？更多的灵气？或者，比灵气更要好得多的东西！ 尽管不知道石门后面是什么，但罗霄相信有灵气的可能性很大。想必就是这道石门阻断了灵气流通，否则无法解释这洞天里的灵气是怎么来的。 罗霄隐隐有种感觉，或许需要修炼到武道极致，甚至更高，元力真正产生质变，才能真正开启神秘石门。他忧虑的看了眼虚空氤氲的灵气，但愿还能支撑他修炼到十阶…… 就在这忧虑与希翼的矛盾心情中，时间一点点流逝，某一刻，罗霄身体一动，呼地坐起来，第一时间看了眼他固定在平台上的计时罗盘——巴音上师没说慌，正好两个时辰。 罗霄活动一下身体关节，扭扭咔咔作响的脖子，摸摸身上的衣服，竟然被体温烘干了。算了，也不用换了，反正出去也是落水。 下一刻，罗霄噗嗵出现在龙潭中。 界珠封境一如之前，静谧无声。 罗霄拖着湿淋淋的身躯游上岸，先从洞天里取出干净衣衫换上，然后一手猎龙刀，一手龙鳞盾，往前走了约摸五十步，果然碰到一层无形壁膜。 罗霄刀盾齐出，以不逊于七阶武士的强横力量，不断削切劈斩，刀锋盾沿打击处，能隐约看到抖动的透明壁膜，但感觉就像切进胶水里，足以裂石洞金的力量，连个气泡都没打出来！ 罗霄足足挥出上百刀盾，汗水都快浸湿新衣，面前的透明壁膜依然如故。 罗霄身上的汗水，有一半是急出来的，如果他不能在巴音上师浮出龙潭之前破障而出，后果不堪设想。 “该死的，灵器不行！那得用什么？法器？我哪有！” 罗霄扒拉着仙石洞天的收藏，不管什么东西都拿出来试一试。 先是用上品灵石砸，结果没用。 用蛟筋抽，没用。 蛟龙内丹，抡圆了轰，没用。 对了，还有根巨大的蛟龙獠牙，抱起来连人带牙狠狠冲刺—— 噗！ 一股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破障感从手掌传来，蛟牙居然稳稳插在透明壁膜上！ 成了？！ 罗霄喜出望外，猛抬头，就见“天空”一阵光影扭曲，四周不断闪过一道道光影，如同波光掠过水面，目光追之不及。 下一刻，清风拂面，鸟鸣山涧，泉水叮咚，草木簌簌。 叭嗒，蛟牙落地。 龙潭上空一点星芒闪动，倏地下坠。 罗霄目光一闪，扬手扔出龙鳞飞盾。 飞盾呼噜噜打了个转，划过一道弧形，旋飞而回。 盾面上稳稳停着一枚莹光闪闪的珠子。 界珠，入手。 第154章 【巴音必须死】 在罗霄看来，界珠这种法器所营造出来的静默空间，最适合暗杀，堪称潜入虎穴，枭酋首级的神器，将来或有大用。 不过，罗霄还不懂怎么使用这件法器，恐怕还得着落到巴音上师身上。 随手把界珠扔进洞天，转过身捡起蛟牙，看着足有手臂长，如同猛齿象牙一样弯曲莹白、表面布满玄奥纹理的蛟龙獠牙，罗霄不免奇怪，为什么蛟龙身上别的零碎都破不开界珠，这蛟牙却可以？ 想半天不得要领，只勉强猜测一个不知是否准确的理由：蛟龙本身就算是修真者一个等级，甚至有可能超越修真者，而獠牙，是蛟龙身上最强攻击器官，天性就有破除强大防御——包括修真者真元、法器的功能。 在这方面，主防御的蛟鳞、跟防御没关系的蛟筋、还有八竿子打不着的内丹……完全没法比。 不管这猜测是否正确，总之罗霄手头总算有了一件能够伤害修真者的利器，再对上巴音上师，总不至于束手无策了。 时间已过去半刻，巴音上师随时会从潭里冒出来，罗霄不敢多耽搁，把蛟牙扔进洞天，飞快冲进岸边数十丈外的林子里，稳稳躲起来。然后从洞天里取出一张新弓，还有一支箭。 这支箭不是罗霄平时使用的狼牙箭，而是不以杀伤为目的的鸣镝箭。这种箭的箭头位置绑着一个哨子，一经射出，会发出尖锐的呼啸，声闻数里。当初罗霄还是一个低阶弟子时，在龙渊山外值守，就曾用这种箭发出警报。 罗霄计划的关键是必须赶在巴音上师从龙潭出来之前，把另外两位特使吸引过来，鸣镝是最有效而又不会暴露自己的方式。 咻——嘀—— 箭矢穿云，声裂长空。 不到盏茶功夫，就见东边与西南两个方向同时出现两个人，这两人都不走寻常路，个个树上飞，踩着树冠如星丸掷跃，速度极快，哪怕他们没有修炼过风之影，这速度也差不了多少了。 身为神箭手的罗霄目光锐利，远远就认出，东边来者是那个北邙宗长老巫森，而西南边过来的，正是三特使之首陆离国九殿下宫傲白。 见到这两位出现而巴音上师还没踪影，罗霄终于松了口气，他的计划里最关键的一步总算完成了。 罗霄手一晃，半张血獒秘图蓦然出现在手中，磨了磨牙，冷笑道：“巴音你个老王八，这个坑，我看你跳是不跳！” 猛扬手，强劲臂力将血獒秘图直射出数十丈，落入龙潭。 下一刻，罗霄转身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如飞而遁。 十数息后，宫傲白与巫森先后出现在龙潭边，宫傲白手里还拈着一支鸣镝箭，皱眉对巫森道：“巫长老认为是谁射出这支鸣镝……” 宫傲白声音戛然而止，与巫森同时睁大眼睛，惊异看着龙潭中心。 水面上，一张残图血光大放，仿佛被无形吸力牵引，在水面不断旋转，越旋越快，水面被划出一个漩涡，残图随着漩涡飞速转动，眼看就要沉入潭中。 宫、巫二使虽然不明白这残图是什么情况，但只要不傻都知道该怎么做。 二人同时出手，打出两道半透明真元，摄拿残图。 几乎同一时间，水面哗啦破开，一人抓住残图腾跃半空，狂喜大叫：“残图？！哈哈哈！” 宫、巫二人真元击空，惊怒之下四臂齐张，四道真元之力同时轰向半空中的不速之客。 夺图之人身在半空避无可避，猝然双袖一合，护住心脉，硬接四道真元。 轰然爆响声中，满天破碎布絮，还有一面变了形的青铜面具在空中翻转。 “獒人！” “半妖！” 宫傲白与巫森看清不速之客面目后齐声惊怒大喝。 巴音上师双袖俱碎，露出毛茸茸瘦骨嶙峋的双臂，左掌震得发麻，却兀自死死攥住残图。 正当巴音上师要借着这股反震之力逃离龙潭时，下方潭水突然再度破开，水花四溅中，一人冲天而起，裹着真元之力的水花如同一记重锤凶猛锤击在他执图的左腕。 咔嚓骨裂声中，残图脱手飞出。 巴音上师怒吼，宫傲白惊喜，巫森咧嘴大笑，一击得手的第三位特使左玉衡伸长手臂抓取残图…… 这一切，仿佛画面定格。 蓦然地，巴音上师怀中跳出另半张残图，与空中飞舞的残图合而为一，一时间，血芒绽放，璀璨夺目，以修真者超凡的眼睛都有些承受不了。 就在四个修真者禁受不住闭眼的瞬间，完整结合的血獒秘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嗖地一下沉入龙潭，似乎水面的阻力不存在一般，转眼消失无踪。 巴音上师第一个反应过来，一个千斤坠猛然下沉，噗嗵落水，一沉不见。 “追！” 宫、巫、左三使二话不说，纷纷跳入深潭，下潜追击。 无论是那突兀出现的神秘血图，还是巴音上师这个半妖，他们都绝不会放过！ 之前还打得热热闹闹的龙潭，一下沉寂下来，如果不是岸边大片湿漉漉的沙石，都看不出之前曾发生过一场激烈冲突。 半刻时后，密林边缘的灌木丛簌簌而动，罗霄谨慎的身影悄然出现。 之前那番动静着实不小，四位修真者又蹦又跳得老高，罗霄远远都能看到，对于这个结果，他表示满意。 他知道，只要他扔出半张残图，一定会引动另外半张残图，从而将巴音上师引出来，不管这位突勒大祭司愿不愿意，都要与三位特使刚上。 罗霄对修真者的等级、修为高低一无所知，但他可以肯定巴音上师绝对无法以一敌三，否则就不会拿出个界珠，各个击破了。 先收界珠，再以半张残图逼迫巴音上师与三位修真者硬刚，这就是罗霄为巴音上师挖的一个大坑。 罗霄挖这个足以埋葬巴音上师的大坑，不仅仅是因为私人恩怨，更为了解除舞阳国的边境危机。 不管罗霄的修炼速度多么逆天，他依然只是个武士，就算多加他一个，对一场涉及数万甚至十数万大军的国战也没有半点影响。 这场战争，他插不上手，然而一旦战事爆发，首当其冲的，就是他成长的第二故乡——易水城。 罗霄绝不希望战争爆发，也希望为消弥战争尽一份力，当他惊悉巴音上师的身份后，一个大胆的计划就跳进脑海。 借三位修真者之手，灭杀巴音上师！ 巴音上师是突勒人的精神领袖，是突勒人的王，没有巴音上师，就没有突勒联盟。只要杀死这个突勒人的共主，联盟纽带就会崩裂破碎，突勒人就会重新分裂成一盘散沙，就像半个世纪前一样。 巴音死，突勒乱，边境之危自解。 没有修真者的下域，没人能杀得了巴音上师，但有了三个来自中域的特使，就能！ 第155章 【潜入龙穴】 一番波折，差点玩完，总算有惊无险完成计划。 这个时候罗霄有两个选择一是掉头回到封灵雾区，以他手里高达七道真元标识，不需要再猎杀山妖，随便往哪个犄角旮旯一蹲，等十天之期一到，稳稳进前十，甚至前五前三都有可能。 第二个，则是下龙潭！ 选择第一个，很安稳，但未必安全，因为罗霄仍处于元核封禁的状态。这还是他已晋升到八阶，哪怕不依靠元力，也能与七阶对抗，碾压六阶。如果早那么几天，他还没晋升时中这一招的话，封灵雾区里随便一个武士或山妖都能虐杀他。 然而，即使有七阶的实力，罗霄也没信心与全面爆发的山妖对抗，以他眼下的情况，若是再对上跟前面那几个獒妖一样的山妖，怕是连逃都逃不掉——八阶强是强在力量上，而风之影却不是靠力量而是元力驱动的。 罗霄却不知道，巴音上师大派送的妖灵之血的药力只能维持三天，只要他在封灵雾区安稳熬过一天，就能打死狗了。 可惜罗霄并不知道，所以他选择了第二个潜入龙潭，见机行事。 不是他狂妄到自以为可以加入到这场修真强者的追杀游戏里，而是不得不如此——他需要巴音上师为他解开元核封禁，否则他就得以这样的半废状态进入中域，这是他绝不能接受的。 龙精虎猛的巴音上师必定不会如他所愿，但被打成一条死狗的巴音上师，则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这个险，罗霄一定要冒。 站在龙潭边上，看着深碧色的潭水，罗霄心里难免惴惴。在山野长大的罗霄水性自不待说，八阶的修为也足以能让他潜入极深的潭底，他真正担心的是，潭底会有什么样的危险在等待着他。 “只要有危险，咱就进洞天。” 这就是罗霄的底气所在。 罗霄把所有装备全扔进洞天，再换上一身玄青色紧身鱼皮水靠，深深吸一口气，纵身而起，一个鱼跃噗嗵入水，水面溅起少许水花，一圈圈涟漪扩散开去。 微风徐徐，山谷幽幽，一切重归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龙潭并不宽，方圆三四十丈，但却极深，罗霄下潜了足足顿饭功夫还没到底。一般人绝承受不了这样的水压，也憋不了这么长时间的气，不过对白虎武士之躯而言小意思。 潭水清澈，罗霄目光如炬，看到清清楚楚，四周全是厚厚的苔藓水草，没有明显痕印，也没发现什么岩洞暗道，心下有些纳闷，这些人跑哪去了？ 带着满腹疑惑又下沉了十数丈，突然感觉到一股暗流猛拽自己。 有门！ 罗霄心头一动，也不挣扎，任由暗流拉拽急沉，吸力越来越强，速度越来越快。 渐渐地，罗霄不但看到了潭底，还看清楚了暗流来自潭底靠近山峰一侧的巨大岩洞暗道。不知何故，罗霄一看到这个足有城门洞大小的岩洞，脑海就不其然跳出四个字蛟龙巢穴。 轰！暗流吸力陡然增大，旋转如轮，像巨兽大嘴一样把罗霄吸进岩洞，转瞬无踪。 曲折幽深的暗道里，狂流席卷的罗霄一路奔流，时左时右，忽上忽下，刮擦磕碰，把罗霄身上坚韧的鱼皮水靠都撕扯成条状，差点赤果。 如果罗霄不是元核被封，只需凝出一个元力护罩啥事都不会有，但现在只能靠强韧的肉身与锋利的岩壁硬刚，吃了不少苦头。 一路翻翻滚滚，昏天暗地，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罗霄一口气快憋尽时，蓦觉暗流陡然一转，向上疾冲，几乎就是三五息功夫，哗地一声大响，罗霄仿佛被喷泉托着手舞足蹈破水而出。 噗嗵！罗霄重又落入水中。 过了一会，几颗萤石弹射而出，照亮周围环境。 这是一个巨大的溶洞，但没有一般溶洞常见的钟乳石，四壁非常光滑，有些地方可以看到很深的兽爪痕迹。 罗霄蹲在一个爪印前观察了好一会，更加确定，这应该就是那条蛟龙的老巢。 此时的罗霄相当狼狈，身上挂着稀稀拉拉的皮质布条，不断滴水，整个头脸、身体遍布划痕，头发都被拽掉一绺，幸好没有破皮出血。 罗霄三两下把破烂水靠扒下，换上一身青色劲装，再把弓箭刀盾全取出，整束停当，然后举着萤石向前方洞穴缓慢而坚定行进。 屈指算来，蛟龙已经死去年余，但余威仍在，它的巢穴没有任何灵兽敢占，所以地面的痕迹很清晰，而且四周岩壁上还有真元攻击后留下的痕迹，让罗霄不费什么劲就判断出巴音上师与三位特使之前正是打这里经过。 罗霄不紧不慢走了小半个时辰，蓦地豁然开朗，一个更巨大的溶洞大厅出现在眼前。 而令罗霄有点傻眼的是，这个溶洞大厅居然有九个洞口，呈半弧形分布。 “他们会走哪个洞口？” 罗霄举着萤石一个洞口一个洞口察看，运气不错，其中八个洞口长满青苔，显然长时间没有生物经过，只有一个洞口有明显痕迹。 “没说的，就是这。” 罗霄站在洞口前闭目感应一会，霍然张目，果断进入。 隧道很深，但大体平直，罗霄一路上看到岩壁留下许多清晰的蛟龙爪痕，以及真元冲击打出的凹坑碎石，还有兵器劈砍的深深斫痕。 当罗霄一路小心顺着隧道走出里许之后，前方随风隐隐传来的打斗声令他为之惊喜。 终于找到正主儿了。 罗霄慢慢蹲下、伏低，摒住呼吸，像暗道里的蛇一样一点点向前游动。这几个主没一个好惹的，一旦被发现，他甚至不敢包定能及时躲进洞天。 越是接近，前方越亮，看来极可能到了龙穴最深处的洞窟，四壁缀满大小不一的萤石。 打斗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间或还夹杂着巴音上师那尖厉的怒吼“我说了，你们最好别逼我，否则大伙都玩完！” 宫傲白冷冽的声音响起“人妖不两立，混在人族中的杂碎半妖，更是人人得而诛之。我们先收拾你，再到你的草原老巢去看看是否还有半妖余孽，有一个杀一个！” 罗霄心头一惊，心腔都漏跳一拍什么？这巴音上师不是人，而是半妖！什么是半妖？跟妖族是什么关系？ 还没琢磨清楚，就听巴音上师一声长笑“有一个杀一个是吧？好！如你所愿！” 轰—— 一道灼瞎人眼的白芒四射，狂暴而强横的劲气如洪水汹涌，罗霄眼角只看到几个人影抛飞，下一刻他也成为其中一员，如同沙暴中的小石子，高高飞起，重重砸在隧洞岩壁，怒血狂喷中昏死过去…… 第156章 【血图破，天镜现】 “生灭莲！一瞬九百生灭！”左玉衡如狂风中的残叶，身体表面半透明真元护罩不断凝聚又不断破灭，最后与鲜血一同狂喷而出的是这句惊骇欲绝的话。 巫森在三人中实力最弱，被轰击得最远，就掉在罗霄身前不远处，闻言抬起苍白惊骇如鬼的面容，下巴及花白的胡子全是黏糊糊的血浆，颤声道：“法……法宝！” “不是法宝！”三特使中，只有宫傲白在这近乎毁灭的力量前还没倒下，却也不是站着而是柱剑半跪，即便如此也比两个躺下比赛喷血的同伴好多了。 宫傲白伸指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慢慢站起，右手的法器级灵剑断成数截，左手则握着一颗罕见的上品灵石，不断吸取灵气补充周身明灭不定的护罩，面容苍白，眼睛死死盯着巴音上师手中之物，断然道：“这不是法宝‘生灭莲’，否则我们一个也别想活！” 前方十丈之外，巴音上师手里虚托着一枚晶莹小巧的莲花状宝物，宝物虚悬手心，不时沉浮，绽放出一圈圈毫光。或许是之前恐怖一击耗尽了能量，毫光明灭不定，渐渐黯淡，嗒地一下轻巧落在巴音上师手心。 巴音上师微微一笑，赞叹不已轻抚莲花宝物：“还是九殿下有眼光。不错，这不是法宝，而是高阶灵器‘伪·生灭莲’。嗯，也就是法宝生灭莲的仿制品，每次使用都需消耗两块上品灵石，杀伤力只有生灭莲的十分之一，而且无法像真正的法宝那样无限次使用，它只能使用三次……” 宫傲白眼神如锥：“那么，现在是第几次？” 巴音上师没有回答，脸上的赞叹转为遗憾，就这一会功夫，手心的“伪·生灭莲”就像沙雕一样，粉碎成一粒粒细沙般的晶状物，落满他的手心，轻轻一握，无数晶屑从指缝沙沙飘散。 确实，不需要回答了。 宫傲白三人无不暗暗松了口气，若是再像刚才那样来一下，他们绝对死个定定。 巴音上师拍去手掌的碎屑，好整以暇道：“伪·生灭莲是毁了，但以三位的状态，还会是我的对手么？” 宫、左、巫三人脸色难看，更有着难掩的屈辱怒火，他们都是修真者，怎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准修真者”逼到这个程度。 巴音上师身为半妖，天生灵根，本身确实是修真者，但他与三大特使不一样，他身负使命，为妖族布局下域，在这方天地呆了近一个甲子之久，实力早已跌到通灵境，这是天镜域所能容纳的最高境界，这个境界有个专有称呼“半步修真”，又称“准修真者”。 而三大特使刚到下域不过数日，依然保持修真者的修为。论实力，巴音上师别说一挑三，就是一对一都悬。然而无论是武者、武士还是修真者之间的战斗，决定胜负的并不仅仅只是实力。环境、灵器（法器）、状态、运气等等都是足以改变战局的重要因素。 巴音上师从派遣使者团时就知道自己有可能对上修真者，而上位妖族为了保障巴音上师能顺利完成任务，也下了不少血本，指令中域下属分支派遣密使送来了好几件高阶法器，以便巴音上师能与三大修真者抗衡。 已经成为罗霄战利品的界珠，就是其中一件。 同是高阶法器，攻击型的“伪·生灭莲”比界珠恐怖多了，以有心算无备，又是突然袭击，以三大修真者的强横实力，都吃了大亏。 眼下左玉衡重伤，巫森更是失去再战之力，就连宫傲白也受了不轻的内伤，并且因对抗“伪·生灭莲”的强大破坏力而消耗大量真元，以至不得不动用身上唯一一块上品灵石补充灵气。这可是他的保命本钱之一，就这么消耗在这里，当真是又心疼又恼火。 宫傲白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拳头，指缝间已枯竭的灵石粉末簌簌而落，飘散在风中，眼神幽冷：“巴音，你在下域呆太久了，以为通灵境就纵横无敌，看来有必要让你重温一条中域铁律——修真之下，皆是蝼蚁！就算是虚弱到极点的修真者，也不是强壮的蝼蚁能战胜的！” 巴音上师一脸讥诮：“好像确实是这样……不过，我是天生妖灵根。你呢？貌似是从武者、武士，一步步修成修真者吧？蝼蚁翻身了却鄙弃蝼蚁，你这个人比我这个半妖也强不到哪去。” 宫傲白被反打脸，眼角一阵抽动，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再不多言，伸出一根修长白暂的手指，向前一戳，指尖激射出一道濛濛的真元之力，飙射十丈之外的巴音上师胸膛。 巴音上师同样伸出一根手指，射出一道半透明光柱，与宫傲白的真元之力于半空相撞。 空气摩擦出剧烈的滋滋声，星光点点溅射，两条半透明丝线仿佛互相吞噬，不断消融，但可以明显看出，巴音上师那条丝线消融得更快，这样的结果就是宫傲白的真元之力不断逼近。 正当巴音上师苦苦抵挡之时，左玉衡突然一跃而起，抖手弹出一把折扇，扇骨长三尺，几乎等同于剑的长度，扇面展开，银光闪闪，形如巨斧，真元绕动，气势逼人，显然也是一件法器。 刷，扇斧脱手，匹炼也似斩向巴音上师脑门。 巴音上师右手掇掌成刀，一记真元刀气撕裂空气，狠狠迎向扇斧。 真元相撞，仿佛银瓶炸裂，波光四溢。 一道白影激飞，深深切入坚硬的石壁，正是扇斧，而左玉衡发出这一击之后，力尽萎顿，跌伽而坐。 宫傲白立即抓住巴音上师分神之机，全力灌注，真元暴涨，瞬间将巴音上师的真元光柱击散，洞穿手掌，真元之力犹劲，再穿过手臂，激射到其身后，嗤啦一声，似乎划破了什么东西。 巴音上师闷哼踉跄，手臂摆动明显与步调不协调，显然是被废了。 这个时候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的好机会，然而，宫傲白却定定站住，一动不动，双眼越睁越大。 左玉衡也放弃疗伤，完全不顾可能因此留下身体隐患，一下蹦起，一霎不霎盯住前方。 就连原本重伤难起的巫森，也像服了妖灵之血的妖物一般，腾地坐起，绿幽幽的双瞳，死死盯住前方。 巴音上师也被这几个人的举动搞懵，单掌竖胸，保持戒备，慢慢转身，蓦然浑身剧震，脸上表情揉合了激动、狂喜、不敢置信等等难以言说的情绪，喉咙咯咯作响，竟发出不声音。 龙穴深处，幽暗阴森，那张合二为一的血獒秘图静静覆盖在一个凸起之物上，明灭不定的荧石微光偶尔映照，不引人瞩目。 然而此刻，血獒秘图被真元之刃一分为二，顿时光芒大放，而所有人的目光正是被这光芒所吸住。 因为光芒太盛，反而让人看不清具体事物，但那轮廓还是隐约可见。 一面铜镜大小的镜子状事物，光芒耀眼，亦真亦幻，隐见一条龙形光影与一抹彩凤流焰，环绕镜子盘旋浮掠，美轮美奂，神秘动人。 然而这都不是最吸引人的，真正令在场四人震撼的是，四位修真者，在这面神秘镜子面前，都感受到一股绝对威压，一身真元之力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法宝……不！不是！这是、这是、这是……”这一刻的宫傲白早已没了潇洒俊朗之态，喉结上下滚动，原本清朗悦耳的声音变得异常干涩难听，好似沙子划铁锅一般，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这、是、仙、器、天、镜！” 第157章 【两败俱伤】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巴音上师笑声颠狂，在隧洞里轰然回荡，“原来血獒秘图所沾染的气息，就是万年前三界大战时仙人镇魔而遗落人间界的仙器天镜——镇魂镜！” 炸雷似地轰鸣，生生将昏迷的罗霄震醒，醒转的第一时间就听到这惊天秘闻，差点骇得又昏迷过去。 宫傲白三人也激动得浑身发抖，这可是近千年来，头一回发现遗落的仙器。这趟没白来，果然有机缘，天大的机缘……不，是仙缘！ “天镜域，果然有天镜。”左玉衡的声音都在发抖，“先人诚不欺我……” 宫傲白连续深呼吸，勉强平复心情，长长吐出一口气：“终于明白了，这下域为何会出现一条蛟龙——它应当是用万年时间，逐渐吸食了天镜残留的一缕仙气，就此化蛟，若再稍稍服食一丝，当可化龙。可惜了……” 巫森距离罗霄没几步远，但对于这个莫名乱入的家伙他连瞄都不瞄一眼，费力撑起，扶着岩壁走近，急切问道：“这天镜可还有仙气？” 宫傲白凝神感应了一下，摇摇头：“不确定。” 边说边朝前走，他一动，左、巫二人也跟着动，目光灼灼，那强烈的占有与贪婪怎都掩不住。 仙器中蕴含的仙气若是耗尽，就只是一件残器，难以再发挥作用。万年以降，迄今所发掘的几件仙器都是这样。即便如此，光是仙器本身，就足以令天下最顶尖势力打破头，今日有此仙缘，就算是舍了命也不放过。 突然眼前一暗，视线被隔断，巴音上师拦在三人身前，手臂鲜血蜿蜒，滴答坠地，却兀自不觉。 宫傲白眉头微皱，目光闪动：“看在你拿出血獒秘图的份上，算你献宝有功，今日不取你性命，莫不知好歹……” 巴音上师脸色微变，阴森森地朝罗霄所在方向看了一眼，这一刻，他算是明白自己被罗霄坑了。那半张残图根本就不是宫傲白三人的，而是那个他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少年的，这跟斗栽得…… 罗霄恍若不见，这会他早已被这惊世秘辛震撼了。 原来这条蛟龙是这样来的！ 这天镜域真的有天镜！ 授课上关于上古三界大战是真的！ 罗霄整个人都有点晕乎，完全忘记了隐藏戒备——当然，这会再搞这些动作也没必要了。 宫傲白三人当然搞不懂巴音上师与罗霄之间的曲折，看到巴音上师面色不善，三人目光交错，杀机渐炽。 巴音上师眼神狂热，神情狰狞：“今日进来的谁也别想走，全都给我死在这！” 宫、左、巫三人无不怒形于色，区区一个通灵境，居然也敢这样威胁他们，简直不能忍。 巫森眼神闪动，低促道：“我们三人联手传功，合力一击……” 话没说完就被宫、左二人断然否决，宫傲白略加沉吟，沉声道：“左庄主、巫长老二位尽量以真元罩隔断天镜的威压，此獠就交给我。” 左玉衡想说什么，但看到宫傲白眼神阴冷，心头一跳，不敢多说，从怀里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两枚色泽晶莹的疗伤灵丹。想了想，再倒一枚，服下之后，苍白的面庞多了几分血色，抬手一招，嵌在岩壁上的骨扇倒飞入手，然后刷地激出一蓬真元，挡在宫傲白身前。 只是做出这个动作，左玉衡脸上的血色就消褪一干二净，丹田剧痛，灵根剧震，一口血涌到咽喉又生生咽下。 而巫森此时身受重创，实力大降，更是没有半点置喙的余地，只得低头应是，眼里掠过一丝狠意，再抬起头时恢复如常。他同样服食了几枚疗伤灵丹，只是灰败的脸色并未好转多少，因此放出的真元之力明显稀薄许多。 之前没主动对抗也只是觉得威压难受而已，此时主动撩拨，左玉衡与巫森二人顿觉丹田灵根咔咔作响，隐有崩裂迹象，无不魂飞天外，惊慌大叫：“九殿下，有什么招就快使出来，顶不住了……” 此时宫傲白得了二人之助，将那股绝对威压削减不少，俊面笼罩杀意，双手一拍一拉，一个硕大的淡蓝色真元球出现在双掌之间，真元球一出，整个洞窟都弥漫着一股毁灭之意，宫傲白脸色更白了三分，猛一咬牙，五指扣球，低吼一声，狠狠将真元球掷向巴音上师。 就在宫傲白扔出真元球的瞬间，左、巫二人也急速撤去真元罩，双双坐倒，大口喘气，满头是汗，眼里满满恐惧，仙器威压，可怖如斯。 巴音上师呼吸一窒，瞳孔陡然放大，倒映着飞掷而来的真元球：“水属真元杀！你竟然动用本源……好，既然如此，那就拼吧！” 巴音上师并未运转真元，因为他同样受到天镜威压，一旦运功相抗，搞不好妖灵根就得崩碎。 他只是突然张口，那张看上去并不大的嘴巴居然夸张咧到耳根，尖牙森然，这一张嘴就占了大半脸，眼鼻被挤成一坨，看上去极为怪异，甚至给人以恐怖感。 “不好！”宫傲白脸色倏变，不顾灵根动摇，拼力将尚不稳定的护体真元罩尽数收缩覆于头面。 左玉衡与巫森脸都白了，他们也都明白过来，生死交关，同样顾不得灵根崩坏，拼命运转真元罩住双耳。 罗霄反应也不慢，他已经在妖族手里吃过两次亏，那还是妖灵根被毁的妖物之吼，眼前这个可是实打实的修真灵妖，连三个修真者都发憷，他绝不认为自己能扛得下来。 扛不住就躲！ 罗霄手掌一按，光华闪动，人影消失。 “嗷——吼——” 音波无形，层叠如浪，充斥每一寸角落，再经洞窟密闭环境放大回声，居然震得坚硬如铁的岩壁到处开裂，碎石粉尘簌簌而下。 宫傲白三人就像被扣进一个巨钟里，外面用重锤使劲敲击，可怕的共振轰鸣，令灵根震荡，真元失控，三人抖得像筛糠一样。 只坚持了短短数息，首先是巫森的真元罩破裂，这位北邙宗长老惨叫着七窍流血，倒地不停抽搐。 左玉衡是第二个，他蹬蹬蹬连退七八步，步步喋血，最后仰面栽倒，昏了过去。 宫傲白实力最强，见机最快，但他距离音波“震中”也是最近。被震得连声闷哼，口鼻溢血，拼命掏灵丹大把塞进嘴里，跌伽而坐，不管不顾就地疗伤起来。 宫傲白确实可以无忧疗伤，因为他的真元球正正轰击在巴音上师的胸口，将他的衣衫碎裂，人炸飞十数丈，重重撞到洞壁，滚跌到角落，死活不知。 当妖吼、真元尽数消散之后，洞窟粉尘迷濛，四个任一跺跺脚都能令天镜域为之震动的修真强者尽数趴下，只有那争端之源“天镜”，依然在静静散发着迷濛眩目的光华…… 这就是罗霄重新现身之后看到的场景。 第158章 【别无选择】 “呵呵呵呵……” 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声响起，那看似死猪一样的巴音上师竟然颤巍巍挣扎站起，满身挂着碎布条，面色惨白如纸，呕了几口黑血之后，慢慢走到天镜前，狂热的目光死死盯着，咧开不断滴血的嘴巴，笑声疯狂：“哈哈哈哈！最终这仙器还是落到我的手里，巴音幸不辱命，哈哈哈哈……” 他边笑边伸手穿过光华想拿取，突然嗞地一响，空气中传来焦臭味道。巴音上师忙不迭缩回手，惊怒交集看着差点被烧糊的手掌，郁闷不已。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低吼：“怎么可能！你没有运转真元相抗，居然能正面受我真元本源一击而不死？！不可能！” “也罢，先收拾你。”巴音上师心情大坏，阴沉着脸慢慢转过身，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宫傲白，随手将身上碎布条尽数扯下，露出一件破烂不堪的青灰色鳞状软甲，他用手指勾扯一角，“认出这是什么了么？” 宫傲白此时整个人都是晕的，连站都站不稳，看东西都是重影，使劲睁大眼睛，终于看清那件软甲，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无尽山神蛟化蛟之前的蜕皮，炼制而成的‘玄蟒甲’！这是高阶防御法器，再加上之前的高阶攻击法器伪生灭莲……妖族这回可真是下了大血本啊！” 宫傲白还不知道，还有一件特殊用途的高阶法器界珠被罗霄收了去，否则怕是要跳起来转身逃离，哪还坐得这么安稳。 巴音上师扯下救了一条老命而被真元球爆成褴褛状的玄蟒甲，傲然道：“我族为了这件宝物，前后做了多少准备，筹划了多长时间，付出多少心血，你又岂能知晓？天道酬勤，今日宝物落入我手，正合天意。” 巴音上师边说边将五指成爪，向前叉出，阴森森道：“有生之年得见一眼仙器，你死了也可以瞑目了。” 宫傲白强抑头晕目眩的痛苦，盘坐不动，死死盯住巴音上师的爪尖，一字一顿：“我就不信，你还能激发真元之力！” 巴音上师眼神微变，指爪一顿。 宫傲白猜得没错，虽说玄蟒甲让巴音上师逃过一劫，但依然造成了筋脉损伤，真元紊乱，更有背后的天镜威压，前后夹击之下，使得巴音上师的妖灵根出现裂痕。这种情况只需调养一段时间就会自行修复好转，但若是在此其间妄动真元，就会造成裂痕增大，修复困难，当裂缝大到一定程度，就再难愈合，损伤根基。 巴音上师只停顿了一息，就坚定递爪，面带讥诮：“我不能动用真元，你又能了？” 嘭！一爪重重插向宫傲白胸口，但并未如巴音上师所预料那样开膛破肚，而是激起一蓬白光，一股反弹之力震得他指掌欲裂，而宫傲白也被大力震飞，喷出一弧血线。 “该死，你也有玄蟒甲！”巴音上师恼怒低吼，不顾指掌剧痛，紧追宫傲白身影，指掌化拳，轰向其面门，“我不信玄蟒甲还能防护你的脑袋！” 宫傲白的玄蟒甲当然防护不了脑袋，而他被妖吼重创神魂，一时半刻内根本凝聚不了真元，只能眼睁睁看着拳头飞来，越来越大…… 轰！ 拳头没有击中宫傲白，而是与另一只拳头对撞。 巴音上师只退了一步，而拳头的主人则被轰飞撞到岩壁，反弹跌落在地。 巴音上师阴冷盯着角落里蜷曲的人影：“小子，我有很多笔账要跟你慢慢算，你就这么着急找死？” 当人影呛咳着蹒跚走出阴影时，最吃惊的却是宫傲白。他早就感应到罗霄的存在，虽然因为巴音上师的真元封禁，感应不出罗霄的等级，但可以确定一点，这只是个武士。 修真之下皆蝼蚁，宫傲白根本没放心上，全力应对巴音上师这个大敌。只是没想到他堂堂一个修真者，居然被一个小小武士救助了，可问题的关键是，连他这个强大的修真者都中了招，这个小武士是怎么从那憾人神魂的妖吼里存活下来的？ 罗霄出手也是迫不得已，且不说身为试炼者，道义上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主持选才的上使被杀，他更没有忘记自己的计划——杀死巴音上师！但只凭他的实力恐怕很难做到这点，他需要宫傲白活着。 原本罗霄打定主意是捡尸补刀，没打算正面刚，连人家一根手指都挡不住，他也没资格刚。但当他知晓巴音上师不能动用真元，而宫傲白又陷入危险之后，他立即改变主意。 想杀死巴音上师是不可能了，那就救走宫傲白三位特使，利用双方的仇恨与自己的救命之恩，同样能达到消弥边境刀兵的目的——说到底，罗霄的目的就是消弥兵祸，杀死巴音上师只是达成目的的手段。只要目标达成了，巴音上师是死是活并不重要。 “走！”罗霄强压下一口冲到喉咙的腥咸，对宫傲白喊了一声，转身正要提起昏迷的左玉衡。 突然一股大力从侧方涌来，将罗霄弹开，不等罗霄露出惊诧，宫傲白冲他大喊：“顶住一刻时，等我将紊乱的真元归根之后，就是这半妖的死期！” “一刻时？”罗霄嘴里泛苦，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巴音上师的确不能使用真元，可自己同样也被封禁元核，全靠一身堪比龙象武士的肉身强横防御撑着，但五脏六腑没有元力膜保护，只一拳就被震出内伤，怎么撑过一刻时？ 罗霄一边无奈横挡在宫傲白身前，防备正步步逼近的巴音上师，边苦口婆心劝道：“上使，敌强我弱，何妨暂避一时？等疗好伤后，在下一定甘为前驱，为上使带路，横扫草原，把为虎作伥的突勒部帐全灭了去……” “你是试炼武士吧？”宫傲白心思机敏，一语道破罗霄的身份，“不用多说，撑过一刻时，我点你为天骄第一，进入中域后入宗门还是到我陆离国任职，任你选！” 宫傲白说罢，摇摇晃晃走到洞窟边缘，取出各种灵丹灵石，吃糖果一样往嘴里倒，运功疗伤，不再理会罗霄。 如果不是有求于人，罗霄真想掉头就走，因为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他也知道，宫傲白这是舍不下仙器天镜，罗霄也眼馋仙器，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怎都轮不到他的份，他只求能保命，尽力达成目标就行。 眼下唯一的应对之法，就是以三成实力的风之影与巴音上师周旋，希望能撑过一刻时。 “一刻时？”巴音上师逼近一丈最佳攻击范围，一脸玩味看着罗霄，“容我指点你一下，在不动用真元的情况下，我相当于十阶龙象武士，你元核被封，相当于七阶朱雀武士。你知道十阶与七阶的差距么？” 罗霄嘴巴的苦水都快溢出来了，知道巴音上师在打击自己的信心，强提一口气：“一个受了伤，又废了一条手臂的十阶……” “那你就睁大眼看看，受伤又废了一只手的十阶碾压一个七阶需要多长时间！” 巴音上师旋风般迎面冲来，罗霄想侧闪，却惊骇发觉一股强大威压兜头罩下，别说闪避，就算是挪动都困难。 “喝——” 罗霄以强横的肉身之力，生生挣脱这股威压，然而已来不及躲闪，只能双臂交叉，竭力护住要害。 轰！ 罗霄身形似炮弹一样被打飞进黑漆漆的隧道，好一会才发出砰然震动。 巴音上师如影随形，一头冲进隧道。 当罗霄跌得七荤八素，边吐血边爬起来时，突然喉咙一紧，被一只钢爪般的大手掐住，生生提起，狠狠撞击岩壁。 碎石四下崩射，五脏六腑几乎震挪位，罗霄呼吸断绝，连血都吐不出来，从鼻孔汩汩流出。 巴音上师单臂将罗霄举起，狠狠抵在岩壁，妖瞳凶光熠熠：“你想怎么死？想死得痛快的话，就说出你怎么逃过界珠吸灵，血獒秘图藏在何处……还有，你是如何躲过我的妖吼而无事。又或者你想我把你的皮肉一条条撕下来——上次我这么做的时候，那个九级战士哀号了三天三夜，求我杀了他……” 第159章 【形神俱灭】 罗霄面色涨红，眼睛充血，双手使劲掰巴音上师的手臂。然而以他的白虎巨力，又是用双手，竟然像蜻蜓撼柱，纹丝不动。 巴音上师手指略松，让罗霄缓一口气。 “如何？” 罗霄的回答是拔出猎龙刀，一刀一刀往巴音上师身上戳。 巴音上师只是冷笑，也不闪避，就任他戳，只是手指倏地抓紧。 刀锋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白印，刺得最狠时也只出现红点，根本无法破皮见血，更别提杀伤了。 巴音上师用可怜的眼神看着罗霄，摇摇头：“你对修真者一无所知，我就算不能动用真元，终究还是一个修真者，我的肉身防御又岂是武士能比的？这把刀只是下品灵器，连龙象武士的防御都破不开，如何能破得我的防御？” 叮！ 仿佛印证了巴音上师的话，猎龙刀的刀尖应声而断。 巴音上师眼里透出浓浓杀机：“小子，我的灵觉告诉我，你很危险，如果我为了你的秘密而放下你，弄不好会栽跟斗。但我又需要了解你的秘密，而真元禁锢貌似对你也没有用……所以，我决定把你的四肢削断，这样会比较安全，等我杀掉那几个狗屁特使，再回来慢慢刨制你。我赌一块上品灵石，你会求着把你的秘密告诉我……嗷！” 当罗霄看到巴音上师眼里泛起危险光芒的一刻，就知道已到了生死关头，已经绝了迫巴音上师解开封禁的念头，而他用猎龙刀诱使巴音上师放松警惕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当即扔掉猎龙刀，手掌一吸，一枚巨型蛟牙倏然幻现，用尽全力捅进巴音上师胸膛。 噗！ 月牙状的蛟牙尖血淋淋从巴音上师后背穿出，令他发出如针扎耳膜的尖啸，虽然不是妖吼，但超近距离同样震得罗霄天旋地转。 “给我死！” 巴音上师目眦欲裂，五指发力欲捏碎罗霄颈骨，然而罗霄已先一步按住左臂。 下一刻，罗霄霍然消失。 巴音上师拼尽全力的一捏只捏到空气，指力之劲，竟引发一声音爆。 “这是……法宝……不、不是！这是、这是……仙……” 巴音上师目瞪口呆，难以置信，浑身发抖。 他终于明白了，但却太晚了……他甚至连最终的猜测都说不出来，一捏把空，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他兀自不敢相信，一手扶着岩壁，一手竭力伸向前，想触摸什么，当然什么都摸不到。最后跌跌撞撞了几步，一头跌倒，蜷缩成一团。 过了好一阵，罗霄的身影才重新幻现，一现身立即蹿出十余丈，直奔隧道口，转眼消失。 又过一段时间，罗霄才小心翼翼摸回来，此时经过洞天里长时间调养加各种灵药大补的罗霄又恢复龙精虎猛，但神情却高度戒备，格外小心。 当他重返原地时，看到一个蹲在地上的人影正用荧石照着什么，浑身一激灵，脚步倏顿。 “别慌——是我！”宫傲白的声音幽幽传来。 罗霄这才暗松口气，慢慢走近，果然看到萤白的微光下，宫傲白那被映照得鬼里鬼气的面容。 宫傲白一脸玩味看着他：“不错啊，没想到在妖族里也颇有名气的獒人巴音，最终竟死在你一个武士手里——这蛟牙是此地那条蛟龙遗留的吧？” 罗霄点头，实物俱在，由不得他否认。心下惴惴，不知巴音上师之前说的话有否被对方听到。 宫傲白上下打量一眼，意味深长说了一句：“很年轻啊……” 峰回路转，大局抵定，宫傲白很满意，随手提起巴音上师的身体，朝洞窟走去。 罗霄忍不住发问：“他、他死了没有？” 宫傲白头也不回道：“蛟牙不拔，还有一口气，一旦拔出，必死无疑。” 罗霄大为不解，边跟上边道：“那还不拔，更等何时？” 宫傲白嘿嘿一笑，声音在幽暗的洞窟里分外阴森：“他现在还不能死，要死，也得等我用完之后再死！” 用完？怎么用？ 罗霄完全听不明白这句话，而宫傲白也没有解释的兴趣，如果不是看在罗霄出了把力的份上（宫傲白丝毫不认为被救了一命，只认为是出了把力），像这样的小武士，他平日连眼皮子都不夹一下，更别提说话了。 宫傲白提着巴音上师来到华光莹然的天镜前，眼神灼热而迷醉，半天挪不开眼，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罗霄听：“想当初，三界大战，天镜殒落，遗失人界。妖族的血獒机缘巧合，被仙光掠过，身背留痕。便笃信自己有大机缘，此后穷尽一生，走遍诸下域、羽域，却始终遍寻不着，遗恨千古……嘿嘿，苍天有眼，纵使妖物费尽心机，计关算尽，人族的仙器，最终还是落入人族手里。哈哈哈哈！” 笑毕，宫傲白单膝下跪，脸深深埋下，双手将奄奄一息的巴音上师抬起，慢慢送进那片濛濛光华里，其状像极了虔诚献祭的信徒。 濒死的巴音上师突然剧烈挣扎，双目突凸，嘴里嗬嗬有声。后方数丈外的罗霄惊讶地看到，这个一直平静接受死亡的半妖，眼里居然出现一抹恐惧与哀求，甚至微不可闻呼叫“饶命”！ 罗霄惊呆，茫然看着巴音上师身体碰触濛濛光华，旋即发出哀嚎，接触面一点一点溶解，却并不血腥，就像冬雪消融在阳光下，无影无形。 更令罗霄惊骇的是，他竟然看到一个犬首人身的模糊光影，从巴音上师的身体里被拉拽出来。犬首人身的模糊光影拼命挣扎，然而在这无形力量牵拉之下，光影就像牛皮糖般被拉扯成各种怪异形状，最后嗖地一下，就像嗦面条般叭叽消失。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撼人神魂的哀鸣，直冲入罗霄脑海，差点让他趴下。好在这骇人的哀鸣来得快去得也快，等罗霄晃着发晕的头回过神后，定睛看去，巴音上师已完全消失，地上只剩下他那根蛟牙映照着天镜华光，滴血不沾，毫光莹然。 这一刻，罗霄脑海里只突突跳动斗大的四个字——形神俱灭！ 被人这么样“用完”，实在是天下最凄惨的事了吧？ 就在巴音上师魂飞魄散的一刻，天镜光华似乎黯淡了一下，一直瞪大激动眼睛的宫傲白腾地跃地，探手伸入濛濛光晕中，下一刻，一面晶莹如玉、流光溢彩的镜子出现在他手里。 “哈哈哈哈！” 宫傲白笑得那样的欣喜若狂，肆无忌惮，志得意满，最后更是失态到手舞足蹈，视一旁的罗霄若无物。 罗霄看得目瞪口呆，心头隐隐有点不对。 笑够了，笑累了，宫傲白爱不释手抚着天镜，斜睨罗霄。 罗霄忙欠身拱手：“恭喜上使上应天机，得此仙缘。弟子尚需完全试炼，先行告退……” 宫傲白摆摆手，打断道：“不忙，先等一会，看一出你此生绝没看过的精彩场面。” 不等罗霄反应过来，宫傲白足不点地飘至左玉衡身前，左玉衡正好苏醒，不停晃脑袋，一脸痛苦，眼神茫然，看到宫傲白过来，下意识喊到道：“九殿下，你手里拿着什么……” 砰！ 宫傲白蕴含真元地一掌拍下，左玉衡脑袋西瓜般爆开，红的白的溅射满地。 在罗霄惊骇的目光中，宫傲白身形不停，疾闪至巫森身前，又是一掌击下，昏迷中的巫森脑袋爆裂，稀里糊涂丧了命。 “怎么样？没见过修真者死在眼前吧？还是一下两个，够精彩吧？”宫傲白强驱真元，丹田隐隐作痛，强抑难受，笑吟吟一步步走近罗霄，“看在你曾为我挡过一拳的份上，让你看了一出好戏，并且把你放到最后一个死——我还算通情达理吧？” 罗霄长出口气，按捺住心头狂跳，艰涩道：“好算计，我想，这两人的死，应该会算在巴音的头上吧。” 宫傲白叹息：“很聪明，资质也极好，在下域实在难得，真有点舍不得杀你……” 话音未落，宫傲白出手。 与此同时，罗霄亦出手。 第160章 【天镜摄魂】 宫傲白向前冲，罗霄却是向后跃。 罗霄倒跃两丈，探手就要抓起蛟牙。宫傲白可是亲眼看到巴音上师惨死在蛟牙之下，知道这玩意的厉害，如何能让它落入罗霄手里？ 哪怕不动用真元之力，宫傲白的实力也要在巴音上师之上，速度更比元核被封的罗霄快上几分，后发先至，一手急抓蛟牙，一手持天镜猛劈罗霄手臂：“给我碎！” 一切如宫傲白所料，蛟牙稳稳入手，但是、但是——天镜呢？！ “天镜！我的天镜！我的天镜呢——” 宫傲白看着空空如也的左手，人一下懵了，攻击戛然而止，呆呆看着左手，眼睛都快掉出来，就算他是个心志强大的修真者，这一刻也差点要疯。 “要天镜么？给你！” 罗霄一翻掌，天镜诡异出现在他手上。下一刻，执镜如刀，狠狠斩在失魂落魄的宫傲白持蛟牙的右腕上。 镜泛玄光，血光迸溅，宫傲白捧腕惨叫。 趁他病要他命，罗霄一击得手，天镜划了个半弧，动作如行云流水，反手上撩，一记劈面锤将镜面平平拍在宫傲白脸上，宫傲白五官几乎被压扁，整个人被抽飞十丈开外，跌进幽深隧道。 罗霄没有立刻冲进隧道，修真者手段层出不穷，法器强横玄妙，一个不慎弄不好被反噬。迅速取出数枚萤石，弹入隧道，借着微光视野，紧紧握住天镜，谨慎踏入。 隧道里只有一滩血，没有人。再走近，可以看到点点血迹向洞外延伸，大约三四丈后，血迹消失，再过三四丈，血迹重现。这只说明一点，宫傲白是一跃三四丈，以惊人的速度亡命狂奔。 这家伙，竟然跑了！ 追到半途，罗霄叹了口气停下，以他目前的情况，以对方的速度，他是没法追上了。 既然追不上，那就要尽快离开，这龙穴已成是非之地，宫傲白随时会杀回来——就算这家伙的伤没好，架不住人家有一船人马啊！ 回到洞窟，罗霄看着两位上使的无头身躯，摇头叹息，武道不易，修真更难，辛苦闯过无数难关，终脱凡俗，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 看着蛟牙上紧紧握着的苍白断手，罗霄脸色也是一阵发白，心里阵阵后怕，就差一点，这只断手就变他的了。 只能说是幸运——宫傲白用天镜想劈下罗霄的左臂时，无巧不巧正劈在他的仙石图案上，罗霄惊骇之下，鬼使神差引动神识吸纳。 罗霄这一下完全就是下意识行为，因为他以前试过，不是他身体接触的物体是没法吸纳进仙石洞天的。然而这一次，却奇迹般将天镜吸入洞天——或者反过来说，是天镜受到仙石洞天的吸引，主动融入手臂。 结果天镜一失，宫傲白失魂，被本不是他对手的罗霄先断肢再重击，打得落荒而逃。 虽然奇迹般击败一个强大的修真者，但罗霄知道，这样的幸运不会再有下次，而且报复随时会到来。当即以最快的速度扒拉掉断手，收妥蛟牙，举着闪闪发光的天镜充当光源，一头冲向隧道口。 从龙潭浮出之后，罗霄朝封灵雾区相反的方向拼命狂奔。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什么试炼，什么中域，跟他再无关系。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找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躲起来，一边想法解除元核封禁，一边熬时间，只要熬到宫傲白在天镜域呆不下去，他就赢了！ 罗霄没敢跑太远，龙渊山到处都是凶兽、灵兽，虽说他能对付，但动静太大不但会暴露，而且难免留下痕迹，这样很危险。 半个时辰后，罗霄在龙渊山东南一处洞穴里安坐下来。 洞穴拐角处有一只硕大的老鼠正探头探脑窥视，罗霄毫不理会，他正看着左掌叹息，就像当初因为真元标识的缘故，使得他不能进入仙石洞天一样，如今情况反过来，他必须躲进仙石洞天，以避开浮空飞舟上的灵镜天幕扫描。 他知道，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得要呆在仙石洞天里了，一日不解除元核封禁，一日不逼出掌心那七道真元标识，他绝不能出来。 最后看一眼洞穴外那一抹绿色，罗霄毅然伸掌按住左臂，在硕鼠圆溜溜瞳孔中倏地消失。 硕鼠惊吓得一哆嗦，慌忙蹿进洞穴深处，不知所踪。 …… 仙石洞天。 此时的平台比平时更亮三分，就在石门上方，那面引起腥风血雨的仙器天镜，正高悬其上，光芒灼灼，那对龙凤追逐的光影流焰，似乎更活泼灵动，有一种随时会从镜缘跳出来的真实感。 罗霄进入洞天之后，第一时间就研究这面天镜，发现几个特异之处：一是天镜的材质，非金非玉非木非石，不知是什么材料，不过既然是仙器，大概是仙材吧。二是天镜对这方天地的灵气很不感冒，灵气使劲往天镜所在处涌动，而天镜却很“嫌弃”地以自身华光将灵气隔绝，一副看不上的样子，令人情何以堪。三是天镜有很强的威压，他手心里的真元标识，以及巴音上师的真元封印，有隐隐有破碎崩灭之感。 这是好事，也有可能是坏事。好就好在罗霄目前最大的难题可能就指望这天镜来破解，但他不确定一点，以天镜的仙级威压，连真元都扛不住，如果他打破封禁，显露元核，会是什么结果？ 会不会元核被压爆？就算没那么恐怖，但被压制而无法运转是一定确定及肯定的——巴音、宫傲白等人真元受压而无法动用的一幕还历历在目。连真元都受压运转不了，更遑论元力？ 实在没法，只能指望拉远距离来削弱这种威压了。说到这个，也着实蛋疼。罗霄发现这天镜第四个特异之处，就是它对这神秘石门特别“黏”。罗霄曾想把这天镜远远送到洞天边缘的壁膜处，但只要一离开平台范围，原本轻盈如羽的天镜就变成重逾千均，以罗霄的白虎之力拽得都费劲。一松手，天镜又自动回到石门顶上。 见到这样的情形，罗霄基本能确定，当初宫傲白那一斩，九成是这天镜自动钻进仙石洞天的。 好吧，你强你说话，地盘让给你，以后得跑远点修炼了，只希望半城的距离能削减天镜对元核的压制。 最后一个特异之处，是罗霄仔细看了很久才发现的，天镜的镜面里，竟然隐隐有一个其为细小的淡淡灰影，而这灰影，他居然眼熟。 犬首人身，獠面獒爪，似人非人，似妖非妖。 这、这是……巴音上师的魂魄？！ 第161章 【仙门洞开】 罗霄仔细看了很久，终于确定，真的就是之前看过的，巴音上师的魂魄。 镜面如水，魂似游鱼，沉浮飘荡，昏昏噩噩。 看来就算是魂魄，也是失魂落魄，不再有意识。 搞清楚这魂魄再无威胁，罗霄也就失去了兴趣，开始把注意力放在当下要解决的问题上。 把一切可能发生的后果想清楚，做好应对预案，甚至做了一旦解禁后被压制危及元核，就把天镜强制扔出洞天的准备。 一切准备妥当，罗霄面对石门，也就是面朝天镜跌伽而坐，闭目调息。渐渐地，噗噗乱跳的心腔平静下来，奔流汹涌的血液缓慢流淌，身心渐次入定。 某一刻，罗霄引动神识，猛然冲向包裹封禁元核的真元包囊。这股在体内的异种真元自从被天镜压制后，再无之前张牙舞爪，老老实实蛰伏，但在突如其来的神识冲击之下，真元之气本能反击，将罗霄的神识尽数弹开，一如先前。 然而，这回与先前不同了，它老老实实呆着还没事，这般过激反应，立即引来天镜更强大的压迫，异种真元想收敛，罗霄如何肯答应？不断以神识冲击，诱使它反击，不给它消停，而这反击又引来更强力的镇压，如此形成一个死循环。 就在这样的死循环下，异种真元生生被玩死，不到一刻时，真元包囊开裂，劲气逸散，解封看到曙光。 然而还没等罗霄欢喜，霍然失惊，因为刚刚露头的的元核，被无形劲气重击一锤，咔咔作响，似乎要裂开一般。 果然，这天镜威压就是一把双刃剑，切开真元包囊的同时，也会伤害元核，但已经看到希望，如何能停止？ 罗霄霍然张目，眼瞳血红，额头青筋暴起，拼了！就算损伤根基，也要把这异种真元驱逐出去！ 当属于巴音上师的真元包囊出现龟甲一样裂缝时，罗霄左掌的七道异种真元标识也因威压而暴走，居然直冲向罗霄的经脉，如没头苍蝇乱蹿。而此刻的罗霄由于无法动用元力，毫无阻止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七道异种真元在天镜威压之下，逸散崩碎成数十道细微的真元丝，在三十二道经脉横冲直撞。但凡经行之处，经脉如遭铁扦火灸，扭曲痉挛。 以罗霄心志之坚韧，也惨吼不绝，口鼻流血，五官扭曲，不断用拳头一拳一拳轰击身下平台，洞天嗡声不绝。连玄铁石都能砸碎的力量，却未能在平台上留下半点痕迹，反而令罗霄双拳皮开肉绽，鲜血涔涔。 最后，几乎流蹿全身，如刀兵过境，肆虐无忌的真元丝群终于一头冲撞向丹田。 这一撞，成为压垮真元包囊的最后一根稻草。 轰！ 于无声处响惊雷。 真元包囊四分五裂，碎裂成百十片，然后如同发现天敌般与真元丝对撞，激射出点点星芒，逸散消失。 这一刻，罗霄的丹田就像是太空，元核就是地球，而两种异种真元碎片就像外星生物环绕地球（元核）发动不死不休的攻击。不时有爆炸的真元气劲四散，冲击得元核表面坑坑洼洼，像极了星球表面的殒石坑。 整过过程似慢实快，前后不过十数息，“星战”就决出胜负，真元标识尽数被消灭干净，而巴音上师的异种真元还残存小半。 罗霄的目的达到了，元核封禁解除，澎湃的元力又回来了，然而他却为此付出惨重代价，他此时的状况前所未有的糟糕。光滑如镜的元核不但被打成洼地，更是到处开裂，被天镜恐怖的威压压得表面龟裂。这还是他的元核体量硕大，若是换做别的武士核桃大小的真核，只怕三五息就被压崩裂了。 纵然如此，罗霄也知道他撑不了太久，必须尽快离开平台，离开天镜威压范围。然而因为他全身经脉严重受损，而元核受压之下又无法释放元力滋润修复，以至他此刻身体几乎动不了。 既然人不能动，那就只能执行第二方案，动用身为洞天主人的法则之力，用神识把天镜扔出洞天。但坑爹的是，他体内还有一小团残留的异种真元，需要天镜压制，否则真不知道这玩意会在他身体内整出什么妖蛾子，先前肆虐经脉的真元丝就是前车之鉴。 怎么办？扔还是不扔？似乎不管做何种选择，结果都好不到哪去。 罗霄思绪激烈挣扎，汗出如瀑，每一息的延迟，都意味着元核多一分损伤，经脉加重受创。 最后，罗霄铿地咬牙，不再犹豫下去，事有缓急，先救元核，执行第二方案！ 然而当罗霄用神识摄拿天镜时，天镜仿佛知道罗霄要干什么，有灵性一般产生强大抗力，就像站在玩具摊前的孩童，任你怎么拽，死活不挪动。 天镜此举出乎罗霄意料之外，但也有好迹象，那恐怖的威压明显减弱，这使得罗霄终于让元核释放元力，涌入四肢百骸与全身经脉。 身体终于能动了，罗霄黑着脸盯着天镜，既然神识拽不动你，那就加上手动驱赶！ 就在罗霄冲到石门前抬起手，无意识从石门缺损处划过，突然浑身一震，清晰感觉到缺损处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吸力，将体内那团因为天镜威压减弱，正要蹿到他身体各处大肆破坏的异种真元向外拉拽。 罗霄又惊又喜，内视之下，正看到那团异种真元百般抗拒，不时挣脱，但终难抵吸力，像拖死狗一样，一点点被拽向手臂经脉。 这一刻，罗霄心头升起一股明悟。 这石门缺损，必需要真元才能补缺，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意外，他至少要修炼到通灵境，元核化灵根，元力变真元，才能修补缺损，打开石门。 此时阴差阳错之下，巴音上师用来封禁他的真元，反倒成为他打开石门的助力。 罗霄深感庆幸，从石门对真元团牵引之艰难来看，如果真元包囊没有被打碎，根本吸不动。而如果两种异种真元同归于尽，他又会错过一次打开石门的绝佳机会。 当真是悬之又悬，险险擦肩，却也是意外之喜。 就在这惊喜交集中，罗霄放弃扔天镜的举动，就在他神识“松开”天镜的一刻，一股如渊如岳威压涌来，一下压得罗霄挫倒，全身元力被倒压回元核，元核也被压得缩小了几圈，而元力却在这强大的压力下，自行运转淬炼，意外的由液态向半固体转化。 元力固化，是九阶的标志，而罗霄原本就已经是八阶圆满，距离九阶，只差临门一脚。 而天镜被“松开”之后，反弹狂涌的威压，相当于帮罗霄踢出了这一脚！ 嗡！ 元核之内，叶落花开，灵花绽放。 九阶青龙武士，意外达成。 与此同时，被天镜威压凌迫，那团拖拖拉拉的异种真元就像临门一脚的那颗球，蹭地被吸出罗霄身体，投入石门缺损处，好似面团压进印模，严丝合缝，平整如镜。 轰！ 真元如桥，流虹贯通，天地仿佛一抖，灵气滚涌如漩，那面天镜更是自行升起，华光明灭不定，如同人急促呼吸，边缘的龙凤光影更是急速流转得几乎看不清影子。 下一刻，石门中缝处光华大放，刺得人眼难睁。就在罗霄眯眼伸掌遮目时，石门轰然震动，透过叉开的指缝，神秘大门，终于在眼前徐徐打开。 第162章 【洞天魅影】 正当罗霄强抑身体痛苦，瞪大眼睛，满怀希望，死死盯着神秘石门一点一点洞开时，突然没由来浑身一冷，毛骨悚然，有种大祸临头，今日命休的大恐怖感。 难道这石门后面是可怕的怪兽、妖魔，或是强大的异界生物？ 罗霄大急，本能想上前合拢大门，却惊骇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定住了，跟巴音上师的真元禁锢相似，但又有所不同，真元禁锢只是令他身体失去控制力，而眼下他感觉不光是失去身体控制权，更是僵木硬化，宛如石雕泥人。 罗霄浑身发冷，这冷意不是感觉上的，而是真的从身体里透出，冷到骨头里，冷得肌肤像木头，那彻骨寒意，似乎连心都被包裹，并渐渐向脖子、脑袋侵入。 这是怎么回事？罗霄快急疯了，却偏偏一根手指都动不得。 石门已然半开，没有五光十色，没有绝伦仙境，只有无尽漆黑，黑到连光线都被融消，黑到令人深深绝望……一如罗霄此刻心情。倏地，天镜自行浮到石门前，将一道华光打入石门无尽黑暗虚空，罗霄清晰看到，黑暗中一团团半透明的清气仿佛从天外飞来，顺着光华通道，尽数融入天镜中。 清气越涌越多，先是如香烟袅袅，然后如云雾滚涌，最后更是喷发一般。天镜根本“吃”不下，于是清气滚滚弥漫整个石门平台，而后更渐渐向整个洞天弥漫。令人惊异的是，洞天里已经很稀薄的灵气，碰上这清气，居然如同雪化一般，融蚀殆尽。 这一切，罗霄都已感受不到，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都被渐冻，神志渐渐模糊。 “这是要死了么？真是冤，完全搞不明白啊！就好似中了诅咒一样……还觉得人家巴音魂飞魄散，可悲可怜，我却又好到哪里去，糊涂鬼才是最可悲可怜的吧？” 罗霄想到巴音的魂魄，下意识朝天镜看一眼，就是这一眼，顿时让他如见鬼一般，在心底发出咆哮——这特么是什么鬼？！ 天镜镜面正承吸清气，而背面光亮可鉴，清晰照出罗霄僵木的身影，他看起来一切正常，至少从表面上是这样，而令罗霄惊骇欲绝、差点要疯的是，他的头顶上方，一个幽魂状的虚影，正一个劲朝他身体钻，已经有半身钻进他的身躯了！ 原来不是中邪，而是撞鬼了！ 可是这里不是外界，是仙石洞天啊！怎可能有鬼！ 比糊涂鬼还可悲可怜的，是连做鬼都没资格，被鬼上身啊！ 罗霄血气狂涌，发梢上指，胸震怒雷，肝胆几爆。 然而强大的气血，却丝毫阻止不了这恐怖的幽魂冰冷的意识入侵。这注定不是一场公平的战斗，在神识这个领域，他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终究挡不住意识被侵染、模糊、抽离，就像当初巴音上师被天镜抽魂摄魄一样。 “我可以死，但绝不当鬼伥！” 就是这个最后的信念，让罗霄苦苦支撑，始终守住心底最后一点灵识，灵识不失，夺魂难成。 这种坚守很无望，强弱对比太悬殊，每一息都把他拉向绝望，然而他已经不管为什么坚守了，就当是只为坚守而坚守吧。 终于，当那股阴寒连意识都要彻底冻结时，罗霄灵魂深处，那一点比火苗还微弱的灵识最后扑腾了几下，就要溃散在无尽黑暗里…… 蓬！ 一道光，照亮了无尽黑暗。 就在罗霄即将沉沦的时刻，吸足了清气的天镜突然翻转过来，镜面对准罗霄射出一蓬精光，将罗霄整个身躯完全笼罩。 就像快被冻死时突然出现在温暖春阳下，暖洋洋的极度畅适感令罗霄终于痛痛快快昏迷过去。而在他看不到的头顶上方，一个白色半透明幽魂，大半形体已没入罗霄身躯，两只手正拿住他的肩膀使劲往下钻。 镜光一照，幽魂那朦胧难辨的面目陡然一阵扭曲，整张脸变成一张大口，对准镜面发出无声嘶吼，半个幽魂之躯都随着吼叫而震动变形。 然而幽魂之哮不是妖吼，就算是妖吼，对天镜也没半毛用——当光芒照射在幽魂身躯的一瞬，幽魂似是极度痛苦扭曲身躯，死死抱住罗霄不撒手。 只是这样的缠抱纯属精神层面的纠缠，无形无质，对专收妖鬼魂魄的天镜而言，根本不算个事，哪怕此时天镜的威力不足全盛时千分之一，也不是区区魂灵能抵抗得了的。 下一刻，被吸扯得像八爪鱼一样变形的幽魂，如同一缕轻烟，循着光芒通道投入镜中。 幽魂一灭，光芒消失，天镜滴溜溜转圈，又重新回到石门顶上。 同时消失的，还有被填压进石门缺损处的那小团巴音上师的残余真元。 而当真元耗尽的一刻，洞开了一小半的石门又轰轰然地再度合拢，紧紧关闭。 异变迭出的洞天，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有石门顶上那如同星光闪烁的天镜，以及洞天内弥漫的清气，昭示着这方天地，似乎隐隐有了不同。 而最大的不同，就是昏睡在平台上的罗霄，此时他的身体仿佛漩涡中心，周身云雾翻腾，氤氲清气疯狂注入——确切的说是他的身体在疯狂吸收，如果罗霄不是已经晕过去，恐怕会出现第二次醉气。 与此同时，洞天各处同样的一幕也在不断上演：灵圃、灵石、蛟丹……漩涡处处，氤氲沸腾，而整个洞天的清气，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稀薄…… 不知过了多久，罗霄幽幽转醒。 醒来第一件事，他什么都不顾，就看向天镜，身影倒映镜面，一切如常，没有幽魂，没有束缚，甚至没有威压，一切仿佛是场噩梦。 然而等罗霄浮到石门上空，仔细看向天镜镜面时，镜子里多出的一道淡淡幽影，令罗霄毛发悚然，遍体生寒。 这一切，不是梦！之前所遭受的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折磨，是真的！ 罗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以九阶武士对自身强大的控制力都压不住，头皮发麻，背脊发凉，阵阵后怕，差一点，他就步巴音的后尘，神魂俱灭，空留失去自我意识的残躯，又能比肉身消融好多少？ 好不容易等情绪稳定下来，一连串疑问蹭蹭蹭跳进脑海。 这幽魂是哪来的？ 是原本就存在于洞天，还是从外界附身而自己懵然不知？ 幽魂之前的举动，是不是传说中的“夺舍”？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幽魂为何对自己如此恶意？ 还有，天镜是否有灵？若有，为何对自己如此压制？若无，为何又会救自己？ 种种疑问，把罗霄搅得一脑袋浆糊，却不知道如何寻求答案。 最后目光一落，惊讶发现，这石门，居然关上了！ 第163章 【变异元力】 罗霄记得很清楚，石门明明已经洞开了，怎么又关上了？难不成此门开关还有时间限制？ 愣了愣神，才发现那团沟通石门七彩流虹的残存真元居然消失了，石门的七彩流光再次断绝。 罗霄恍然，原来如此！ 开启石门需要能量，至少是真元级别的能量，而打开的过程中会消耗能量，当能量耗尽后，石门重又关闭。这样看来，下次罗霄想要再度开启，至少得要达到通灵境了。 好在现在最大的隐患元核封印破解了，他又能重新修炼，九阶已成，十阶不远，通灵可期。 想到修炼，罗霄惊奇发现，来自天镜的威压居然消失了。 奇怪，难不成是天镜在镇压了幽魂之后，能量耗尽，威压逸佚了？ 虽然搞不明白为何天镜居然没有威压了，但这对他而言是好事，至少又可以在平台修炼了。 想到修炼，罗霄很自然想起因为异种真元与天镜威压，而被伤得千创百孔的元核，也不知道有没有损伤根基。若是伤了是轻是重，轻的还好，反正也要在此躲上一段日子，有大把时间修复，但若是重了，怕是会影响晋阶…… 罗霄忐忑盘膝坐下，开始运转元力，内视丹田。直到这时，罗霄才惊异发现，他的元核表面的坑洼不但恢复光滑，各处裂缝也完全愈合，根本看不出受损的样子。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自己昏睡的时间太久，元力自转，自行修复了元核？可是没理由啊。 罗霄神情古怪，很是吃不准，他的武道常识告诉他，元核伤成那样，就算有大把灵药，又在这洞天福地里，也得要调养个大半年才有恢复的可能……怎么睡一觉就全好了？跟做梦一样。 随着罗霄进一步探查，更令他惊喜的情况出现了。 元核内的元力，已经完全半固化，居然莫名其妙就完成了九阶元力的凝炼，看来这天镜威压也不全是坏处。 罗霄试着按《龙心雕纹》的行功法决运转，很快的，五脏六腑的表面就浮起一层淡淡的半透明保护膜，虽然看上去很薄，还有点不稳定，但确确实实是九阶青龙武士苦苦修炼，又深为其所累的元力护膜。 这就成了？罗霄有点懵，太快了吧？而且更懵的是，这元力护膜怎么是半透明状？它应该跟元力一样是乳白色才对啊……等等，好像自己的元力形态也变了，再不是纯白，而是接近透明，居然跟真元一个样！ 罗霄又惊又喜，还有忐忑，他从没听过元力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纠结一会，摇摇头，不管是否有影响，木已成舟，多想无益。按捺住不安，罗霄接下来再探查灵花状况，结果又是让他惊掉下巴。 九叶生一花，一花开六瓣，这是九阶的高段状态。昏迷前刚晋升九阶，醒转后就达到高段！这一觉的福利，也太大了吧？！ 不仅如此，之前他被真元标识侵灸伤害的全身经脉，竟然也尽数修复，甚至比受伤之前还要好。 总之，眼下他的状态，竟是前所未有的好。 一连串好事，把罗霄都整得有点发木了，这算什么，丕极泰来么？ 好不容易消化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切，罗霄沉下心开始思考身体各种奇异现象的成因，身为高阶武士，必须要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不能有任何疑惑，否则会影响心境，进而影响下一阶段晋阶。 在一时间找不到原因的情况下，不妨倒果为因，用反推法来探寻。 能够快速催熟灵花的，除了天材地宝，只有元力，而且是与之前绝对不同的元力。恰好，他的元力确实与之前完全不同，产生了奇异的变化。而元力又来源于洞天灵气，那么也就是说，洞天灵气发生了变化。 罗霄霍然抬望——可不是么，原本充斥洞天的白雾状灵气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奇异的半透明状清气，如同早晨田野上的纱雾，淡薄如烟，绕指袅袅。 至此，成因似乎找到了，一切的源头就是这从神秘石门外涌进来的清气。而天镜不再对他产生威压，似乎也跟这清气有关。 至于这奇异的清气究竟是什么，这就超出罗霄的推理范畴了，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从石门外莫名涌入的雾气，品质明显比之前的灵气更高端。 清气哪来的？好像是那面天镜引来的…… 想到这罗霄不禁抬头看向天镜，由于这会他的关注点已不是幽魂而是天镜本身，蓦然发现，天镜本身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从最初看到天镜时，这镜子就一直似藏在云里雾里，光华耀眼，虚实不定，能看出是面镜子，但看不清具体形态。 然而，这次再看，却发现天镜已完全不同。 这时的天镜已不像刚开始看到时那样，光芒刺眼，如虚似幻，根本看不清形状，而是光华尽敛，显露出真容——一面镜框为雷云纹饰、样式古朴的古镜。镜框两侧凸刻着一条银龙，一只彩凤，纤毫毕现，栩栩如生，似乎随时都会活过来。 除此之外，古镜并没有其它太多特殊与显眼之处。罗霄相信，如果宫傲白等人一开始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古镜，一定不会这么笃定判断这就是天镜。 罗霄被显露真容的天镜吸引，忍不住浮空而起凑近了看，这时才注意到镜面有一道细细的裂缝，不时有清气从裂缝逸出，同时也不时吸入外界的清气，保持一定的循环。 而他只朝镜面看了一会，就有一种挪不开眼睛，连魂魄都要被吸进去的感觉。 罗霄心腔狠狠一跳，慌忙移开眼睛，返回平台，抹了一把额头，仙器这种级别的宝物，还真不是肉眼凡胎能扛得住的啊。 罗霄盘膝安坐，手托下巴，短短一天，几经生死，此刻在独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只觉前所未有的安逸舒坦。貌似除了一肚子疑问之外，所有的麻烦都解决了。 心头一松，饥饿如潮涌来。罗霄赶紧抬手从虚空摄来大量熟食饮水，大吃大喝，一口气吞下五六斤肉食，连灌三四碗水，饿鬼投胎一般。 正吃得欢实，某一刻，正往嘴里塞食物的罗霄突然停顿下来，鼓着腮帮子，魔怔一般，下一刻，突然跳起来，脸色大变——不对！他猛然意识到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这仙石洞天里，还有没有第二个幽魂？！ 第164章 【影 仙 石】 罗霄直接浮空，把天镜抓在手上，有了这个护身符，他才敢离开平台，满洞天乱飞搜索。 而这次天镜似乎也没有太过于抗拒，也许是因为“吃饱”了，石门对它的吸引力下降，也许是因为与罗霄同服食清气，力量同源……总之罗霄能带动天镜四下乱飞了，当然，也仅此而已，至于怎么使用，他是一点眉目都没有。 整整一天一夜，罗霄至少搜索了不下十次，每个角落，每株灵植，每块灵石，甚至连食物大饼都翻转过来查看数遍。最后终于确实，没有第二个幽魂。 危机解除！ 当罗霄精疲力尽回到平台躺下，掏出天镜，正准备扔上石门顶时，脑海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别找了，没有第二个。” 声音充满着深深的疲惫与不甘，以及无尽的苦楚。 平躺着的罗霄眼睛溜圆，浑身肌肉绷紧，一下蹦起来，就像条蹦上岸的鱼，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谁？是谁？滚出来！”罗霄高擎天镜，紧张四顾，如临大敌，“我警告你，我手里的可是仙器，专拿魂魄，你要是不知死活敢近身，下场就跟这镜子里的幽魂一样！” 令人恐惧的幽魂没有出现，但那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是充满了愤怒与怨恨：“我知道你手里的是仙器，也知道它专拿魂魄，要不是这面该死的破镜子，我至于落得这个下场么！” 罗霄感觉有点不对了，这声音似乎不是从外部传来的，而是直接作用于自己的脑域，或者说是意识里，难道，自己最后还是被那幽魂侵入了……罗霄遍体生寒，整个人僵住。 “别自己吓自己了……说起来我落到这个地步，全是因为你的缘故，我倒是很想吓死你。只可惜，吓死你，我也存续不了多久。万年天劫，我都没有魂飞魄散，却没想到万年之后，被镇魂镜锁拿，随时会神魂湮灭……唉！机关算尽，反倒便宜了你小子。” 这回罗霄弄清楚了，前后联系一想，能说出这样的话，只有一个人……不，是一个不知何种形态的存在。 幽魂！ 罗霄翻镜看去，果然看到幽魂正向自己点头示意，由于幽魂极小且模糊，只隐约看出似乎是个白胡子老头。 确定是幽魂在说话，罗霄心头才算安定下来，至少这玩意被囚禁在天镜里，自己还算是安全的。 心头一定，思维恢复活跃。 罗霄尝试问道：“你怎么能在我脑海里说话？” 幽魂懒懒道：“我是魂魄，无形无体，只能通过镇魂镜发出意识波，传达思绪。而意识本就存在你的脑域里，念头一动，即可接收，明白了吧？所以你也不需要开口说话，只要心念转动，我自然就知晓了。” “原来如此。”罗霄当即做了个动作，扔下天镜，跑开一边。 过了整整一刻时，这段时间，他心念百转，又大声说话，始终未能再听到幽魂回应，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只要不接触天镜，就不用担心被幽魂窥见心思。 罗霄重新拾起天镜，镜一入手，幽魂淡淡的思绪传来：“怎么样，试过了吧？放心了吧？” 罗霄目光从镜面移开，他不敢久看，心念转动：“你刚才说，我死了，你也活不了……是这样吧？” “没错，如今我们二人一体，所以我才愿意放下仇怨，与你交流……” 幽魂的话没说完，就被罗霄冷冷打断：“错！我们不是一体。我死你难活，但你死我没事——别想给我下套。” 幽魂似乎笑了笑：“小子倒不笨。好吧，这么说吧，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我们各取所需，这样你心里是不是踏实点了？” “我需要你？”罗霄皱眉，冷哂道，“你知道我需要什么？你能给我什么？” “你只是个武士，仅仅是造化筑基，而且还是没完成的造化筑基。从你修炼的功法看，你只是个普通的修武堂弟子，从你所处的环境看，你是在最贫脊的下域。在得到我的影仙石洞天之前，你的实力低得可怜……很明显，你现在不知道如何继续修炼，不知道如何从一个武士变为修真者，更不知道修真之后的路要如何走——而这些，我都知道！” 罗霄大吃一惊，被幽魂透露出的一个信息震撼了：“你、你是说，这仙石洞天是你的？” 由于惯性思维，罗霄无意中忽略了幽魂在说仙石洞天之前的那个“影”字。 幽魂没好气道：“不是我的是你的？你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发现仙石的？” 这事虽然过了一年多，但罗霄印象深刻，再过多久都不会忘，脱口而出：“当时是在龙潭边，仙石浮空而现……” 幽魂讥讽打断道：“天降奇缘，自动送到你面前，生怕你不要，对吧？你以为你是谁？影仙石哭着喊着求你认主？” 罗霄：“……” 幽魂还不肯放过，继续打击道：“事实上，我是影仙石的主人，是我驱动此物显现在你面前，否则以你肉眼凡胎，哪怕是看瞎了眼都看不到。” 罗霄不得不承认，幽魂的话合乎逻辑，确实有很大可能是影仙石的原主人。一想到数十年来（洞天时间）自己背后一直存在一只可怕的幽魂，那感觉，简直不要太后怕…… 咦！为何要说“影仙石”？ 罗霄想到就问：“为什么你要把它称为影仙石？” “因为它不是真正的仙石，而是我的命丹，是我借用仙石的伟力，拓展成一方洞天福地，并且为了便于修行，更借用了仙石的时空法则，反其道而行之。因为一切都是相反的，如同仙石投影，故称‘影仙石’。” 罗霄越听越糊涂，忙道：“干脆这样，我也不问了，你自个发挥，从头说起。这块仙石、呃，影仙石的来源，你的来历，还有真正的仙石……当然，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你的影仙石会出现在龙潭，并且一定要显现在我面前。” 幽魂嘿嘿一笑：“真要从头开始，那可是说来话长了。” 罗霄好整以暇坐下，随手弄来一堆吃食，无所谓道：“没事，长夜漫漫，精神抖擞，正好边吃宵夜边听故事。” 第165章 【仙石的真相】 “关于我的来历，很复杂，这么说吧，我是万年前的三界大战的亲历者与参与者……” 罗霄原本打定主意只听不问，但幽魂第一句话，就把他雷得差点跳起来，顾不得许多，直接翻过镜面盯着幽魂大叫：“你说什么？三界大战？你活了一万年？骗鬼呢？” 幽魂恬淡道：“如果我还有肉身，能否活一万年还真不好说，但只残存魂魄，并封存于仙石之内的话，别说一万年，就算再过一万年、十万年，魂魄不灭，我依然存在。” 罗霄怔住，对啊！人家是幽魂啊，以这样的方式能存在多久？这个，他还真不知道，貌似万年也不是不可能……脸上讪讪，移开目光，摆摆手：“继续，你继续。” “我名燕惊天，是万年前三界大战后，人界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飞升者……” 罗霄再三提醒自己不管听到什么一定不要再打断，然而幽魂、或者说这个什么燕惊天的话实在太匪夷所思，令罗霄再次失态蹦起，失声叫道：“你说什么？你是飞升者？仙人？仙人就你这样？” 虽然看不到燕惊天的脸色，但想必一定是黑黑的：“我只说是飞升者，我有说过是仙人吗？” “飞升还不是仙人？” “你不知道飞升有成功，也有失败吗？历代飞升成仙者，成功的机率不超过一成。你宗门长辈没教过你吗……呃，你是修武堂的，还不算宗门……算算。” 虽然被鄙视了，但罗霄这会哪会在意这个，忙问道：“那失败的结果是什么？” “身死魂灭。”燕惊天没好气道。 “这么说，你失败了……不对啊，你魂不是还在么？” 燕惊天苦涩道：“没错，我本应难逃身死魂灭，幸好碰到仙石……” 身为三界大战后首位飞升者，燕惊天毫无疑问是位惊才绝艳的人物，他的飞升原本是能够成功的，之所以会失败，罪不在他。 当是时，燕惊天已经成功踏破虚空，飞临到仙界之门，一切都很顺利，只要穿过此门，就此脱凡成仙，大道圆满。 然而就在燕惊天承受仙界之门最后的考验之时，仙界发生剧变（这是燕惊天后来猜测的），仙门被一股从九重天外毁天灭地的伟力余波震裂，仙门就此闭死，无门可入的燕惊天飞升失败。 这不是燕惊天一个人的飞升失败，仙门封闭，意味着仙路断绝，人间再无飞升者。故此燕惊天才说他是三界大战后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飞升者。 飞升失败的结果就是形神俱灭，燕惊天肉身分解，即将魂飞魄散时，好巧不巧，仙门破裂，一块碎裂仙石被震飞，正好从他身旁掠过。燕惊天于是奋起最后余力，将魂魄遁入肉身毁灭后唯一幸存的修仙者的命丹——琉璃宝丹之内。 之后驱动魂力，以丹投石，成功遁入这块被震飞的仙门之石，这才保住神魂不灭。 罗霄听得惊心动魄，现在他才算有点相信燕惊天就是仙石洞天的第一任主人。 燕惊天神魂虽然保住了，但毫无疑问遭受重创，神魂受创不同于肉身，修复时间是以年为单位的。像他这样的飞升失败者，天道法则之力本就是要令其形神俱灭，尽管借仙石庇护逃过一劫，但也是奄奄一息，只余一缕残魂了。其修养时间，就得按百年为单位了。 此后燕惊天就在自己的琉璃宝丹里休养了百年，在仙石蕴藏的仙气滋养下，终于养好神魂，回魂之后才感应到仙石一直在无尽虚空中漂泊。哪怕他只是一缕仙魂，在这无尽虚空中不死不灭的无尽漂泊，也得发疯。 燕惊天不甘心就此成为虚空流浪者，他想回到当初飞升的大千世界，哪怕从头修炼，哪怕仙路断绝，也好过当一个万年不灭的仙囚！ 有了目标之后，燕惊天就有了无穷动力。 虽然不介意从头修炼，但早年修行之路的艰辛，让燕惊天深刻明白，修行之路，也是一条杀伐之路，争资源、争功法、争法宝、争利益……这条修行之路，一步一个血脚印。 当年他弱小时，他不介意苟着，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他好歹是人界修仙者最顶尖的存在，那种俯视苍生的心态已经刻到灵魂里，要他苟着不如让他死！ 所以，为了避免在低阶位时被他所看不上的蝼蚁欺压，他必须为自己的重修做好保障。 于是，打造影仙石计划提上日程。 罗霄听到这里，忍不住提出一个问题：“为何不直接利用仙石，而要打造什么影仙石？” “你觉得是多此一举吗？”燕惊天很是无语，只得耐心解释道，“仙门是仙界最神妙之物，它不但迎纳三千世界的修仙者飞升，而且还承担着阻挡那些未奉仙旨而试图偷越下界仙人的使命——你想想，连仙人都奈何不了仙门，我连仙都不是，如何能利用这自成一界，拥有仙界法则之力的仙石呢？” 罗霄一拍脑门，还真是这样，长见识了。 接下来，燕惊天一边耐心等待仙石漂泊虚空，能幸运经过自己所在的大千世界，一边运用神魂之力利用仙石内的无尽仙气淬炼自己的琉璃宝丹。苦炼千年，终于以此命丹炼造出了一个洞天秘界，并将之与仙石空间相触，称为“影仙石”。 影仙石与仙石之间，无限近，又无限远。 近，二者的空间壁膜相触，一穿可过。远，两者是不同的空间，若不得其法，则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有了这个与仙石相接的影仙石，燕惊天相信，自己的重修之路一定百十倍顺畅于前世，康庄大道就在眼前。 完成这一切后，燕惊天神魂之力损耗太大，按说至少得再修养个百十年才能完全恢复，偏偏就在此时，他意外感知，仙石恰恰于此时经行此大千世界上空——这可是万年才等到一次的机会啊，如果错过，下一次都不知道要等多少万年……或许永远没有下一次。 燕惊天不想错失这万载难逢的机会，于是不顾神魂受创，冒险驱动影仙石脱离仙石空间，义无反顾投向人界。 在经行极域上空时，他还使用秘法，动用不多的神魂之力，顺手把极域几处大宗门的修行秘地的灵气吸入影仙石，为重生后重修积蓄本钱。 罗霄听到这里，恍然大悟，终于明白洞天里的灵气哪来的——居然是来自人界最顶尖的修炼圣地“极域”，难怪这灵气浓郁到这程度，原来……啧啧！ 不过罗霄又不明白了：“既然你选择重生重修，为何不选择更容易修行的上域或极域，反而跑来下域呢？” “你知道什么！”燕惊天没好气道，“你当我不想选极域？我的影仙石从天而降动静有多大，你不会不知道吧？” 罗霄点头，不由得想起当初见到的那颗惊世的天外流星，以及这颗流星下坠所造成的恐怖场景。 “我选择投入下域，就是为了避开中域、上域及极域的强大神兽或人类强者觊觎。因为修仙者能飞行，强大神兽也会飞行，搞不好就会被这些家伙飞到天空半途截胡，只有下域与羽域才是安全的。但羽域没有人烟，是修行绝地，所以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下域。但是、但是——谁会想到，这下域里竟藏有一条偷食仙气而化蛇为蛟的蛟龙？！” 燕惊天说到这里，竟在罗霄的脑海里咆哮起来，无尽悲愤与憋屈，尽在其中。 第166章 【灵气升级】 蛟龙有灵，当燕惊天驱动影仙石，如天外流星投向随机选定的下域“天镜域”时，立即引起了蛟龙的躁动。这条半神兽本能感觉到，如果能吞噬这颗“流星”，它将会得到莫大好处。 蛟龙是水中霸王，却不会飞，但并不妨碍它以龙吼产生强大的吸力，牵引“流星”飞行的轨迹，朝它的大口接近。 这就是罗霄当初巡视龙渊山时，听到的那连续几天几夜的龙吼由来。 燕惊天千年谋划，怎能容这条蛟龙毁于一旦？此时他的十停魂力耗去了九停，最后一停，本是留待自己转生之用，但为了对抗那条该死的蛟龙吸力，不得不拼了。 当降临到天镜域上空时，强弩之末的燕惊天已无力挣脱蛟龙吸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反其道而行——不再奋力挣脱，而是加速投入蛟龙大嘴里。 蛟龙没料到前一刻还像陷入蛛网中的猎物拼命挣扎，下一刻却似殒石狂砸。 影仙石确实不大，但质量不小，从万里之外高空急速坠落，所产生的重力加速度是多少？恐怕连星球都要砸出个天坑。而这恐怖的力量，全部施加在蛟龙身上，别说只是条蛟龙，就算是真龙都吃不消。 最后的结果，一如当初罗霄所见，天镜域最强灵兽蛟龙，就此湮灭消失，而燕惊天也因魂力耗尽，陷入沉眠。 在燕惊天即将沉眠的最后时刻，罗霄出现在龙潭。于是燕惊天最后做的一件事，就是引动影仙石，浮现在罗霄眼前。 献宝？ 临终关怀？ 当然不是！ 二人非亲非故，更没有扯淡的一见如故，燕惊天脑残了才会把自己毕生心血交给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年轻人。 燕惊天究竟为什么这样做？他没有说，罗霄也不需要他说，因为此人已经用行动做了注解。 神魂再度遭受重创的燕惊天又得像上一次飞升失败那样需要长时间恢复，而这一次没了仙石的仙气温养，恐怕就不是百十年，而是千万年了。 燕惊天显然不甘心等那么久，他迫切需要一具肉身，容纳他受重创的神魂，并且还可以借助肉身吸收影仙石储存的灵气，加速神魂修复。只要修复到某个程度，就能重启仙门，引来仙气，重塑仙魂，再铸仙体！ 正好，罗霄出现了。于是，影仙石也适时出现，其险恶用心，不言自明。 “夺舍！你是这样想的吧？”罗霄翻转镜面，眼神如锥，狠狠盯住燕惊天那缕幽魂。 如果不是仙门提前开启，惊动沉眠的燕惊天；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得到天镜，迫使燕惊天在神魂未复的情况下提前动手，最终被天镜镇魂……这后果，令他不寒而栗。 燕惊天却一派淡定从容：“天下没有白吃的饭食，更何况是这样天大的好处。你得到了我的影仙石，成为洞天新主，又借我储存于洞天的海量灵气，修行如飞，更培植无数灵药……你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天道好还，有何不对？” 罗霄冷哂：“站在你的立场是对的，但站我的立场，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陷阱——无论得到什么逆天好处，都不值得我付出灵魂为代价！” 燕惊天显然已经认清现实，调整好了心态，道：“好吧，你说得也有道理。既然我们各有立场，此事无分对错，只看结果——眼下的结果是，你赢了，我输了，之前的恩怨揭过如何？” 罗霄想了想，不管怎么说，他事实上算是继承了燕惊天的遗产，得到其毕生心血，而且对方夺舍失败，被囚于天镜，恐怕永世难出，也不怕他再搞鬼。 “行，一笔勾消！”罗霄也很痛快。 “那么，现在我们来谈谈合作吧。”燕惊天一得承诺，立即有点迫不及待了。 罗霄一下警觉起来：“合作？合作什么？” “就像我之前说的啊，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 “哦，你说那个啊……好吧，我需要的，你是知道了，但你需要什么，我还不知道。” “我需要镇魂镜内有足量的上清之气。”燕惊天语气肃然，“这不光是我存续下去的源力，更是能让你将来有机会使用镇魂仙镜的唯一方法。” 罗霄怔住：“你是说，这天镜、镇魂仙镜没用了？” 燕惊天一副何必大惊小怪的语气：“仙镜需要仙气驱动，没了仙气当然就没用了，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可、可是之前仙镜还收了巴音那个半妖……” “因为那是一只濒死之妖，其妖魂就算没有仙镜收取，死后也会自行消散虚空。如果那个半獒半人之妖是全盛状态，你看仙镜能不能收。” “可后来仙镜还收了……” 罗霄后面半截话没说完，但他心中所想，以神念传输的燕惊天岂能不知，没好气道：“这更简单，一来我本是魂体，没有躯体盛容，最易收取；二来就是我之前说的，仙镜吸收了大量的上清之气，凝聚出了一丝准仙气，收妖不行，但收我这样的魂体，足够了。” 罗霄越听越迷糊：“什么上清之气？准仙气？你先说清楚这个。” 燕惊天朝洞天一指：“这弥漫洞天的灵气，就是上清之气。” 罗霄惊讶抬眼：“这是仙镜吸来的灵气吧，为何叫上清之气？” “域界传说，混沌太初，有盘天出世，开天辟地，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这清气，即为上清之气。此气氤氲于仙门之外，未列仙气，却远比下界灵气品质更高，将之精萃可算是准仙气。仙镜有灵，自辟通道，欲吸取虚空仙石之仙气，只是由于仙力耗尽，难以叩开仙石之门，只能汲取外围上清之气……” 罗霄听得又惊又喜，这洞天灵气居然升级了，虽然不是仙气，但准仙气也不错了哈！ 难怪自己的伤势自行修复，难怪一跃而升至九阶高段，难怪元力浓缩如此之快……直到这时，了解前因后果的罗霄才算是真正安心。 这仙镜捡得真是值啊！ 罗霄眼馋馋看着手里古朴的仙镜，忍不住问道：“这仙镜还能用不？” 燕惊天淡淡道：“那要看你怎么用了，镇魂仙镜的威能本是收妖镇魔——嘿嘿，三界大战时，此镜不知收取了多少妖鬼之魂，最后更是生生镇杀了第三魔神，镜面的裂纹，就是第三魔神临死前反击所致……仙镜破损，已难复昔年威能，加上万载岁月，仙气流逝殆尽，镜中真灵陷入永眠。现在虽说补了一些上清之气，也只是维持生气而已，镇魔是不要想了，降妖也别指望了，倒是摄收阴魂还可以——这仙镜本身就是魂魄类阴物的克星。” 罗霄叹息：“可惜了……” 燕惊天却来了个转折：“除非……” “嗯？除非什么？” “除非能让仙镜吸取仙气，温养千年，重塑镜灵，如此，这镇魂仙镜或许还能恢复昔日神威！” 第167章 【咱也有真元了】 然而，燕惊天并没有在罗霄脸上看到他希望的激动，而是接到罗霄传递过来的一个淡淡神念：“仙镜需要仙气温养？怕是你需要吧？” 燕惊天神念传递一股笑意：“这次你想多了。我确实需要仙气，但你现在连修真者都不是，远远没有这个能力。我只需要你做你能做事，超出能力范围的，让你做你也做不了。” 罗霄若有所悟看着满空清气：“你是说……” “没错，就是上清之气，仙镜需要，我也需要。没有上清之气，仙镜会最终沉寂，与顽石无异，而没有上清之气，我的魂体得不到滋养，就算是再过千万年，也难恢复。” 罗霄眼神一下尖锐起来：“你要尽快恢复？” 燕惊天与罗霄神念相连，立即知晓他担心什么，当即郑重道：“你放心，若我神魂重塑，绝不再向你夺舍，我可以大道起誓！” 大道之誓，罗霄倒是听说过，据说是修真者的最重誓言，以道心起誓，一旦违背，道心种魔，将来晋升千难万险，极易失败，形神俱灭。 像燕惊天这样以飞升为执念者，大道之誓是绝不会违背的，否则无异于自绝道行。 在燕惊天以神魂立下大道之誓后，罗霄终于解除对燕惊天的高度警惕，虽然远远还达不到信任，但至少可以开诚布公交流了。 “我有两个问题。”罗霄竖起两根手指，神念传送道，“第一，你与仙镜需要多少上清之气？第二，这石门得是修真者的真元才能开启，我现在才九阶，不知到何年何月才能达到通灵境，如果在此之前上清之气就耗尽，该如何是好？” 这算是两人交流以来，罗霄头一回站在燕惊天的立场考虑，燕惊天表示满意，笑答：“我与仙镜需要多少上清之气呢？这个不好说，只能告诉你，多多益善。你别看这洞天里满是清气，其实也就够仙镜吸收个把月，加上你我之所需，还有你种在洞天里的灵植、灵石，吸取量也不少，大概能顶个十天半月吧。” 罗霄挠挠头，无语。 “至于第二个问题，你没发现你的元力已发生变化了么？” 罗霄悚然瞪眼：“你怎么知道？” 燕惊天苦笑：“放心，我看不到，也感应不到——如果我神魂完好，这是轻而易举之事，但眼下我神魂重创，只能勉强维系。跟你说实话，等你我合作之事敲定，我就会陷入长时间沉睡，没有紧要事最好不要唤醒我。” 听燕惊天这么一说，罗霄心头更松了口气，还好，这块地盘还是他做主。 嗤！ 罗霄手里涌出一个半透明元力球，随着手掌浮动，球体散发出一股既往从没感受过的强大气息。罗霄神情亦惊亦喜，凝视着元力球，喃喃道：“这变异元力跟真元倒是挺像……” “何止是像，这就是真元。” 燕惊天一语，把罗霄雷得目瞪口呆，手里元力球失控湮灭。 “真、真元？你没开玩笑吧？” “没错，正常来说，只有修成灵根，才会产生真元。你的只是元核，按说只有元力，但你的元核经过上清之气洗涤，元力经过上清之气淬炼，已经俱备真元品质。你与修真者唯一不同之处，在于你没有灵根，储存不了真元，一旦到了外界，元核中的真元之力就会慢慢逸散，依旧还是元力。” 不管燕惊天人品如何，是善是恶，至少在武道及修真方面，他绝对是权威中的权威，对于他的判断与结论，罗霄没有怀疑，也不必怀疑，因为只要一出去，就能验证。 这真是大起大落，高兴没到半刻钟。 罗霄无奈问道：“如果出到外界，我这真元能保有多久？” 罗霄这样的情况，哪怕是燕惊天这样的域界顶尖大能，以往也没听过更没见过——整个域界，有谁能用上清之气这样的准仙气来修炼？所以燕惊天只能以其丰富的经验来分析判断：“不动手的话，大约能储存两三个时辰吧，最多不超过五个时辰。” 罗霄翻了个白眼：“废话，不动手我管他能储存多久，我要的是动手能用多久……算了，这个你再大能也估不出来。” 燕惊天自然没回应，因为他确实估算不出，战斗的事，谁能说得准？ 好吧，至少自己也算是半个修真者了。 罗霄只能如此这般自我安慰一下，然后再次凝聚出一团真元球——嗯，这次可以正名称为之“真元球”了。 罗霄凝视着这团海碗大小的真元球，不知自己的真元球与宫傲白的相比如何。宫傲白当日一击的威力，他记忆犹新，想到自己也能有如此手段，目光一时为之灼热。 “行了小子，别得瑟了，赶紧试试。” 燕惊天扫兴的神念传来，令罗霄难得脸红了一下，按捺如潮心绪，抬手将真元球投向石门缺损。 真元压注入石门缺损处，在罗霄惊喜的目光中，石门流虹重新连接畅通，随之而来的，是激动人心的石门震动声。 罗霄喜不自胜，燕惊天没骗他，果然是真元之力，这下不需要达到通灵境就能开启了！ 这一次，在燕惊天的指点下，不需再以仙镜衔接，直接吸取上清之气——本来么，燕惊天也没想到有仙镜这么个意外仙器，他的影仙石空间在炼制时，就留有与仙石相接的后门。 当罗霄按燕惊天的指点，在石门虚空处，以真元之力画出一道奇异法符，然后嵌入两块上品灵石激活法阵后，法符光芒大放，虚空壁膜似乎一震，一股淡淡清气从法符中心逸出。 罗霄只一嗅，顿觉整个人身心俱爽，躯体都轻盈几分，连元核似乎也更为凝实。 果然是精纯的上清之气！ 燕惊天的神念在脑海里响起：“这道吸灵法符可以维持半日，比起仙镜吸收，法符要缓慢清淡得多，但法符可随时吸收，只要你有足够的灵石，吸多久随你便。” 罗霄苦着脸：“问题就是我没那么多灵石。” 灵石一旦吸尽，就会变成粉末，洞天里大概只有十几块上品灵石，都不够法符使几回的。 燕惊天叹了口气：“想当年我应各大上宗之请开坛讲法，所述无不是微言大义，精妙大道，想不到万年之后，却要给你这么个屁都不懂的小子扫盲……唉！” 罗霄懒得回应，爱说不说。 到底事关生死，燕惊天只得捏着鼻子给这个乡下小子扫盲：“你知道极品灵石吗？嗯，没错，就是比上品更高一级的灵石。灵石到了极品，哪怕灵气耗尽也不会破碎，而会变成最适宜储藏灵丹妙药的蕴灵玉。此玉可自行吸收天地灵气填充，到时候只需两块极品灵石，就可无限循环使用。明白了？” 罗霄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可惜我连一块极品灵石都没有。” 燕惊天都想跳出仙镜凿罗霄一个爆栗了：“这洞天灵气都升级为上清之气了，顶多三五年，这些个上品灵石就能达到极品的品质。” “好吧，三五年，你就省着点用吧。”罗霄目光移向那道石门缺口处不断逸散缩小的真元之印，不解道，“你为什么要弄个缺口呢，这不是给自己找事么？” 燕惊天不答反问：“如果这石门只开不关，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罗霄怔住，这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只开不关，门外是无尽虚空，与仙石只隔着一层无限近又无限远的空间壁膜……好像没什么吧？ 罗霄想了半天，最后给出一个差点令燕惊天气结的答案：“会掉下去么？” 第168章 【人间修仙】 会掉下去……当然是不可能的。 罗霄当真走到石门边缘试了一下，结果被一股无形壁膜弹了回来，看来这就是燕惊天所说的空间壁膜了。 而要破除空间壁障，至少要达到破碎虚空的实力才行，这是飞升者才有的能力，罗霄连想都不要想。 既然掉不下去，为何要关门呢？ “如果不封闭入口，也许某一天会有仙气透壁而入，也许会有空间裂缝不请自来。”燕惊天认真而肃然道，“相信我，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你都绝不希望看到。” 罗霄大讶：“空间裂缝很恐怖，这我知道。可是仙气东来不好么？这也要拒之门外？” “是啊，仙气好，确实很好，如果现在吸灵法符吸入的是仙气，别说你炼出灵根，就算破真入仙也不在话下——当然，前提是你还活着。” 罗霄本想问什么是“破真入仙”，但被燕惊天最后一句惊到：“这是何意？” 燕惊天的神念带着轻哼：“仙气，不是肉身凡胎之躯能吸收的，如果你现在吸入仙气……不用多，只需一缕，就能让你爆体而亡，连渣都不剩。” 罗霄突然想起，之前在龙穴时，似乎就听到宫傲白说过，那条蛟龙就因吸食仙镜的仙气而化蛇为蛟，但只吸食一缕，就用了万年之久，原来如此。 好吧，没有仙气就没有吧。 罗霄并不贪心，哪怕是以前的灵气，他都很满足了，更不用说能直接把元力转变为真元的上清之气。有了准仙气，还有位超级修行顾问，他的修行之路不要太好走，没有仙气也无妨。 然而罗霄却忘了，他可以没有仙气辅助修炼，燕惊天不可以没有啊！ 燕惊天的魂体已经被炼成了仙魂，与仙气同源，不惮湮灭。如果只靠上清之气滋养魂体，以他眼下魂体之残破，哪怕再过千年，也未必能完全恢复。被困万年，好不容易回到人间，燕惊天真的很想很想出去看一看，他实在不能再忍受沉眠千年。 “我需要仙气。”燕惊天低沉的神念在罗霄脑海里响起，“你也需要。” 罗霄皱眉，之前说不行，现在又需要，啥意思？ “在你修成灵根，身体被真元完全改造前，一丝仙气就能要你的命，但当你成为修真者之后，我有一仙术，可以让你吸收仙气，成为人间修仙第一人！” 人间修仙？！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罗霄眨巴眼睛，若有所思：“你是说，身在人间，却拥有只在天上的仙气修行，是这意思吧？” “没错，这在万年前是根本不可能的。这方天地法则，绝不允许人间有仙，一旦达到极境，天地法则会将修仙者挤出这方天地，强制破碎虚空而飞升。然而现在由于仙门封闭，人间再无飞升，只要你一日不修炼到极境，哪怕你拥有真仙之躯，这方天地也无法排斥你——所以，你将会成为三千大世界里，唯一一位人间真仙！” 罗霄呆滞了整整两刻时，才慢慢回过神来，轻轻鼓掌：“厉害！真厉害！这大饼画得，没吃到嘴都觉得饱了。” 燕惊天显然受不了这蝼蚁一般的小子鄙视，很是恼火：“你认为我在扯淡？” “我觉得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自己说的，你连仙人都不是，却又哪来的仙术？” “……小伙子很细心啊。”仙镜里的燕惊天似乎在挠头，解释道，“我确实不是仙人，但我又确实知道一门仙术，我估且称之为‘锻仙之术’。” 罗霄眉头突突直跳：“还是你自个命名的？” 燕惊天似乎听不出罗霄的讽刺之意，反而颇为得意道：“没错，你绝对想不到我是从哪里得到这门仙术的……” 罗霄不耐烦打断道：“还能是哪？当然是在仙石上。” 燕惊天：“……好吧，虽没猜中亦不远矣。嗯，我是在飞升时，在仙门之上发现这锻仙之术的。” 这下罗霄认真起来了：“仙人所刻？” 燕惊天的神念少有的透出一丝敬重：“对，是上古飞升的第一位仙人，登临仙门时，感慨凡人修仙多艰，遂于仙门前留下感言，以及自己修行五百年而飞升的感悟，其中对于凡躯淬成仙体的阐述，精妙绝伦，堪称宝典。若我能早一百年看到此术，早就飞升了，又何至于正撞到仙界生变，落得仙不成仙，人不成*人……” 第一仙！也就是第一个凡人修道成仙的飞升者！ 罗霄也不由得肃然起敬：“这位……仙人的名讳是？” “落款是‘混沌道人’。” “这位混沌道人就这样把这等仙术刻在大门上？” 燕惊天自然知道罗霄什么意思，道：“混沌道人的锻仙之术阐述的是凡人如何一步步修成仙体的法门，对飞升者而言，更多的是一种感悟上的契合，并无实际用处，因为飞升者一入仙门就是仙人，仙体自成。而入不仙门则灰飞烟灭，什么样的仙术都救不了。” 嗯，也对，所以这门对下界人间而言堪称成仙之术的妙法，对飞升者并无实用。 能成就飞升者的修仙大能，过目不忘只是小道，燕惊天没想到在等待仙门验证时看到的第一仙感悟，会成为自己翻身的最重要手段。 原本燕惊天的计划是夺舍重生后，借仙石的仙气，修炼仙术，打造前所未有的人间仙体，一旦铸就仙人之体，这人间还不是任他恣意纵横？ 只可惜，计划被变化粉碎成渣，这门他所命名的锻仙之术，第一个修炼者却不是他，而是把他镇入仙镜中的少年。 燕惊天也是无奈，他要养魂，就得要仙气，而要引入仙气，就得要罗霄至少修成锻仙之术的第一层，如此才不会被涌入洞天的仙气湮灭成渣。 正如罗霄之前所言，他燕惊天若魂飞魄散，对罗霄而言只是少了个良师，修行路上慢个几十年，但只要有影仙石在手，成为域界巅峰是迟早的事。但若罗霄死了，以燕惊天眼下镜中囚徒的处境，等上清之气消耗完了，他也就完了。 因此，他与罗霄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罗霄可以不需要他，他非需要罗霄不可。 因此，哪怕再不舍，再不甘，这锻仙之术，他也得拿出来，还要求着罗霄修炼。 “唉！万古以往，有我这么衰的飞升者吗？” 这一刻，罗霄脑海里传来这样一声令他为之一掬同情之泪的哀叹。 第169章 【附骨之息】 锻仙之术虽好，但眼下罗霄还学不了。这让罗霄遗憾之余，心情更为迫切想早日修到通灵境，通灵一成，灵根自生，别人修真，他却可以一跃而修仙！ “你看我大概何时能达到通灵境？”罗霄开始咨询顾问了。 顾问、呃，燕惊天答道：“以这洞天里的上清之气为辅，以你的灵圃灵药为引，再加上你那哪怕放到极域去也是第一等的超级元核与灵种……我估计，只要在此洞天修满三年，定能通灵。” 武道之上是修真，而通往修真的桥梁就是通灵，或者说是灵根。 下域里许多已达到十阶的龙象武士，九成以上终其一生都未能通灵，这也是罗霄多多少少听过一些龙象武士的威名，却从不知晓通灵境强者存在的原因。 造成通灵境如此稀少的原因，不外乎就老三样：年龄、资源、资质。 年龄，就拿罗霄所在的天镜域来说，最年轻的龙象武士，是星海国的修武总堂监正、任氏家主、任自在。他成为龙象武士时，年方四十一，被誉为最有希望晋升通灵境的十阶强者。 而如今任自在已经入阶十年，年过半百，虽说到了龙象武士的境界，气血强大，百病不生，延寿百年，五十岁正当壮年。但这位只是特例，绝大多数十阶强者，晋升时多半都是七八十了，气血渐衰，心志不再，又有各种荣华富贵加身，有多少愿放弃享受，整日在斗室里闭关苦修呢？ 资源，自不待说，这是最为束缚龙象武士“打破樊篱，踏上修真”的关键因素。 资质，也很重要，直白点说，你得是那块料，死命嗑药堆上来的，最终到高阶时会卡死你的修行之路，终其一生不得问鼎修真。 十阶到通灵，这道坎，多少高阶武士终其一生迈不过去，但对罗霄而言，也就是个门坎，抬脚就能过。 修满三年，水到渠成。 罗霄托着下巴想了想，咬咬牙：“好，就三年！不过在此之前，我得把外界的事处理掉。” 闭关修行，最要紧的是放下一切，心境圆融无碍，如果心有所虑，便如明镜蒙尘，不将之拭去，极易生出心魔。 宫傲白会如何对付自己？天骄之战结果如何？巴音死后突勒大军是退是进？ 这些问题得不到答案，罗霄就很难静下心闭关。 燕惊天是修行达人，自然比罗霄更清楚其中关窍，也不说什么，神念传来疲倦之意：“那行吧，你多注意点，别忘了补充上清之气。在你炼出灵根之前，别吵醒我。一下传递这么多神念，真是有点撑不住……” 罗霄忙道：“等等，我若修成，怎么吵醒你？” 燕惊天无语，好一会才传来神念：“记下这段法诀，只以神念融入法诀，便可震荡我的魂体，我自会苏醒。” 随后燕惊天传来一段神念，罗霄默记下，默念再三，确定无误，才不无好奇问道：“这震魂诀，是不是能震醒一切魂体？” “基本是这样，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不是还有一只妖魂么？”罗霄看向那死狗般的巴音之魂。 燕惊天嫌弃道：“这个不用你管，这仙镜里有我无妖，我自会把它吞噬。” 罗霄大讶：“这样也可以？” “当然，魂魄吞噬，也是滋养的手段之一，只是远远比不了上清之气，更比不了仙气……嗯，吞了聊胜于无吧。” 说话间，就见燕惊天的魂魄似慢实快接近巴音那犬首人身的魂魄，也不见张口，只是灰影一扑一裹，合二为一，整个魂魄似乎涨大一圈，之后慢慢缩小，恢复如前，而巴音之魂则消失得无影无踪。 罗霄看着啧舌不已，大开眼界，忍不住问道：“滋味怎样？” 燕惊天操控魂体变成个大眼形象，朝他翻了下白眼：“什么滋味？没滋没味！全是什么破妖术，什么敛息术、附骨之息……一无可取。” “等等……”罗霄吃惊不已，“你吞噬魂魄，居然还吃出这些？” 燕惊天都懒得翻白眼了：“又要扫盲……我问你，魂魄是什么？” “这个……人的意识？记忆？我明白了。”罗霄也只是一时吃惊，很快就反应过来，这魂魄确实包含了逝者生前所学，只是吞噬还有这样的能力，就有点逆天了。 “敛息术我知道，还学了一点，这附骨之息又是什么？” “獒妖特有的天赋，以妖息凝聚附着于目标身上，百里千里，难逃追踪，如附骨之蛆，不死不休，故名附骨之息。不过这种小道也只能用来对付造化洪炉以下者，其上更高阶的强者，对身体任一细微之处了若指掌，这附骨之息就没什么用了。” 嗯，话里话外，满满的优越感。 “造化洪炉？这是什么？”罗霄又听到一个新名词，不无好奇。 “这是域界对各阶修行者的划分，最低级的是‘造化筑基’，指的是武士阶段；其上是‘造化洪炉’，指的是修真阶段。再往上，你一个最低阶的修行者知道太多没好处。” 罗霄无语，他在修武堂从没听过这些，看来这属于宗门传承知识，非下域能知晓。 这附骨之蛆，呃，是附骨之息似乎蛮有用的样子……罗霄想起当初在红柳镇外，差一点就能成功逃脱，却因为这玩意搞得功亏一篑，差点没命，似乎这种追踪之术也不错，至少对修真者都有效。只可惜这是妖族天赋，人族是学不了的，所以当日阿古什用以追踪自己的便是存放于蕴灵玉（水晶球）里的巴音的附骨之息，他自个可没这能耐。 还有，貌似当时并不是叫这个名，不过想想也正常，附骨之息可是獒妖的天赋异能，传到人族手里，自然要改头换面，换个名称。 燕惊天瞧不上这些小道，但罗霄却觉得也有可取之处。好吧，附骨之息学不了，这敛息术却是可以。之前巴音说过，自己只学了一点皮毛，正好借此补全。 罗霄把这意思一说，燕惊天也无可无不可：“这些旁门左道，也只在你低阶时有点作用，等你修成锻仙之术……嗯，只需修成一层，这些小道全可以扔一边。既然想要，就一并拿去吧。” 罗霄大讶：“你是说，附骨之息我也可以学？” “这是獒族天赋，别说你个人族，就算别的妖族也学不了，不过……”燕惊天话锋一转，不无得意，“你运道不错，先得仙器，再有老夫。镇魂仙镜可吸收一切魂体，而老夫则能吞噬魂体，并能提炼出魂体的天赋通过神念传输给你——也就是说，这会变成你的天赋，不需要学，神念一印，便如与生俱来。” 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这真是吃的是草，挤出的是……那个啊！ 神念传输，纵有千言，也只一瞬，而且是直接印在脑域，类似奥义烙印，便利之极。 罗霄心念一动，轻轻从鼻息里喷出一口气，这口气，无色无形，凝而不散，随着洞天清气四下飘荡，一直飘到洞天边缘壁膜处，距离罗霄已经有半城之远，而罗霄却依然清晰感觉到气息的精确方位，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找到其位置。 罗霄又惊又喜，厉害啊，这股气息若是附着在人身上，那人就算掘地三尺也躲不了啊，这下又算是多了一个手段。 之后罗霄还拿出了界珠，向燕惊天请教使用方法，燕惊天自然也没让他失望。 罗霄终于心满意足，挥挥手：“行了，想睡就睡吧。” 然后背着手走到大门前，望着不时吞吐清气的那轮如月印空的法符，心生遐想，何时才能登上真正的仙石去看看，或许仙体大成之时…… 这时脑海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仙石洞天虽好，但我不建议你进去，因为那里是仙界法则。” “仙界法则？” “对，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这就是仙界法则。你一进去，哪怕只呆一个时辰，外界也过了一月。等你遨游一番出来，世间早已人物皆非。” 罗霄恍悟：“这不是与影仙石洞天更好相反吗？” “没错，影仙石，一切都是投影，一切都是反向，所以影仙石是洞中一年，外界一日。”燕惊天满满自得，“与仙石洞天相比，我这影仙石洞天，才是真正的修炼福地。” 罗霄想了想，不得不承认，燕惊天说的在理。 影仙石洞天，是眼下最适合他的修炼宝地，而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第170章 【通 缉】 “呼！按照这样的流逝速度，最多两个时辰，真元之气就会跑个干净，我又将跌回青龙武士阶位。” 罗霄从洞天现身之后，并不急于离开，而是盘膝静坐了约一刻时，感觉就在这短短时间里，真元流逝了近半成，这样算起来，两个时辰之后，他就会从一个准修真者跌落回九阶。 “老燕算错了啊，才两个时辰……也不怪他，估计他前一世都没来过下域，对这方天地灵气的贫脊知之甚少。”心里有数了，罗霄这才站起，拍拍衣服下摆，迈出洞穴，“两个时辰也可以了，运用得好，就算是宫傲白了来，也能斗上一斗。” 不过在罗霄看来，宫傲白眼下应该正在养伤，此人内伤重不重罗霄不清楚，但他很清楚一点，哪怕是修真者，断了一只手都称得上是重伤了。以宫傲白身份之尊高，哪怕再恨他入骨，也不可能捧着断手满山遍野搜杀他，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机会怕是不会有了。 对罗霄而言，眼下龙渊山已是险地，他不确定宫傲白是否会动用舞阳国的力量在对付他，再留在舞阳国已不合适，那么要去哪里呢？ 罗霄把目光投向西北，他要看看巴音上师之死，是造成突勒联盟分裂，还是反过来促使突勒人以复仇为名，进攻舞阳国。 如果是后者，罗霄眼睛眯起，摊开手掌，掌心龙眼大小的界珠正散发出朦胧毫光。 “说不得，就得借重巴音老妖你这件宝物，收拾你的狗腿走卒了！” 罗霄选择出发的时间是正午，虽然大白天会增加被发现的机率，但总比晚上灵兽活跃出没的风险要小。 而且罗霄也相信，以龙渊山之大，就算把浮空飞舟那一整船卫士撒下来，也等于是芝麻撒进地里，连影都不见。 说到浮空飞舟，令罗霄感到奇怪的是，从他重新现身以来，一直没在龙渊山上空看到这个显眼无比的巨无霸，也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罗霄特意绕开龙潭，从南面出山——这就是他当初值守龙渊时进山的路，这条路虽然绕得有点远，但他比较熟，能尽快脱离这片山野丛林。 在经过封灵雾区时，罗霄远远看了一眼——但就这一眼，令他惊疑不定。 封灵雾区，居然消失了！ 罗霄差点以为自己在洞天昏睡太久，搞错时间，赶紧拿出计时罗盘——没错啊，这才是第五天，十天之期刚过半，这封灵大雾怎么就没了呢？ 罗霄琢磨一会，猜测多半是因为主持天骄之战的三位特使一伤二死，所以提前结束试炼，这倒也合乎情理。 算了，反正这天骄之战已与他再无关系，只希望程飞龙还活着。 莽莽丛林中，罗霄就像一阵风，或者说他整个人已完全融入风中，随风而动，轻盈而飘逸，看似不快，但途中碰到的一只号称陆地速度第一的灵兽迅雷豹，连续追着他跑了三座山，最终不得不吐着舌头放弃。 罗霄能明显感觉到，以真元驱动风之影，速度比以元力驱动快了三倍。如果当初他有这样的速度，巴音别说追他，连灰尘都吃不上。 事实上如果不是怕暴露，罗霄从树冠顶上“走”的话，速度更快。 以这样的速度，仅仅两个时辰，就已接近山谷出口。罗霄那迅疾如风的身形突然悄无声息停下，前方百步之外，雾气氤氲中，有人影幢幢。 当这些人影出现在面前时，罗霄讶然发现，居然是军队。 二十多人的巡逻队，其中不少人身上血迹斑斑，衣甲破裂，能明显嗅出他们身上的血迹是腥膻味极浓的兽血，显然没少与凶兽冲突。 队官是名校尉，三十出头，眼神锐利，上下打量罗霄一番，脸色微变，抬手示意身后的士卒放下弓弩，谨慎道：“这位兄台，我等是易水城搜捕队，有事请教。” 兄台？！ 没错，眼下罗霄就是个大叔。 他又易容了。 青铜面具已经成为他独有的招牌，很明显不能用了，只能易容。这回他易容成一个看上去大约四旬的黑胡子大汉，从额头到脸颊还有块大疤。除了九阶以上的高阶武士，一般都看不出来。而九阶，那是城主级别的强者，不出意外的话，只怕这一路千里直到出边关都不会碰到一个。 然而罗霄绝没想到，连龙渊山都没走出，意外就发生了。 “易水城的军队吗？”罗霄感应出眼前的校尉是位五阶武者，想必是看出自己武士的实力，才收敛敌意，皱眉道，“何事？” “搜查疑犯，你可有身份凭据？” 身份凭据，罗霄自然是有的，而且有两个，一个是修武堂学子罗霄的身份，一个是云州武士骆子风的身份，但不管哪个身份，都见不得光。 罗霄摇头：“我只是隐居修行的野武士，没有身份凭据。” “见过这个人吗？”校尉递过来一张通缉令。 罗霄接过，展开，这是一张图形画影，图画之人正是他！画得很肖似，显然出自名家之手，不是一般抽象写意的画工，而且在图形下注明了“逆犯罗霄（骆子风）”字样。 显然，他的身份暴露了。 罗霄眉头拧得更紧：“此人犯了何事？” “下面有注文，此人勾结妖人，谋害上使，危害社稷，是人族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这罪名，简直就是贴上“反人类罪”的标签了！ 一股愤怒涌上罗霄心头，旋即压下。 这样的情况，他其实早有心理准备，换成他是宫傲白，吃了这样的大亏，手头又有凌驾于一国之君的权力，也一样会利用起来，撒下天罗地网。 至于这个罪名，呵呵，栽赃死人是最容易不过的事。 “赏格居然是十块中品灵石，好大手笔……务必活捉？啧啧，这么好的事我也想啊，可惜，没见过此人。”罗霄神情平静将通缉令扔回缎带校尉。 校尉接过，却又扔过来一物，罗霄扬手接过，竟是把短刀，眼睛一眯：“什么意思？” “上峰交待，这个人会易容之术，所以烦请老兄配合一下，把胡子刮了，再把这小瓶子里的水液抹匀了涂脸上。”校尉神情冷然，“若无事，便可离开。” 罗霄狐疑接过拔出瓶塞一嗅，顿时明了，这就是他平日用来卸去易容药物的药水。 看来，对方真是什么都算到了，不留半点死角。 “真是滴水不漏啊。”罗霄把塞子摁回，叹了口气，“虽然不愿这样做，但是——你们可能会有一部分人甚至全部都得喂野兽了。” 就在校尉大惊拔刀，众士卒急忙举起弓弩刀枪时，他们耳边传来一声淡淡轻语。 “倒！” 第171章 【撒 网】 一群连武士都算不上的武者，在伪修真者罗霄面前，只能混到一个“倒”字。 余音未消，罗霄的身影已经绕巡逻队飞了一圈，二十余军卒倒了一地。 罗霄没有杀他们，只是将他们制住，然后用藤索将所有军卒全绑吊到树上，随手将那把短刀往树干一插，转身离去：“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们的运气了，如果你身手够好，这把刀也许是个机会。” 悬在树桠上晃悠悠的校尉声嘶力竭的吼声追着罗霄的背影：“你逃不了的，所有出口都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你一露面就会看到千军万马在等着你……” 半个时辰后，罗霄就看到校尉所说的“千军万马”了。 就在南面其中一个出口处，一支军队已经封锁住出口，从营制规模上看，不低于五千人马。辕门猎猎旗帜表面，这正是易水城的军队。 天骄国战是域界大事，为了保障试炼不受外界干扰或者是突勒人破坏，河朔郡守派出万人大军，驻于龙渊山北麓两个出口处，警戒内外。 这支军队奉舞阳国君之令，随时听候三大特使调遣，此时却成为套向罗霄的绳索。 如今横亘在罗霄面前的，正是易水大军，估计另外一个出口处，会是燕山或岫岩的军队。 罗霄叹了口气，宫傲白的反应确实很快，这下麻烦了。 虽然没有看到什么强大武士，然而罗霄宁愿面对武士，也不想对上这支军队。 所谓的“强大武士”，在他看来，不外乎浮空飞舟上的那些中域卫士，或许还有一群试炼天骄。这些人虽然麻烦，但也不是不可以摆脱，真正的麻烦是军队。 罗霄并不惮于军队的战力，有两个时辰伪修真的强大实力，罗霄有把握突围出去，然而这就意味着要杀个血流成河。 这些只是普通士兵、低阶武者，或许里面有罗霄每日进城时笑着打招呼的城门守卫，或许有他经常看到的在城内维持治安的巡逻队熟面孔，甚至可能有城守府的卫士…… 罗霄可以毫不犹豫击杀来围剿他的武士级强者，但面对这些普通士兵，他很难提起杀戮之心，所以即使碰到那支搜索小队，他也只是将他们绑吊起而并未痛下杀手，并留下一线生机。 他是武士，不是屠夫。 然而罗霄更明白，他必须尽快离开龙渊山这个是非之地，否则随着时间流逝，会有越来越多的武士向龙渊山聚集。 罗霄虽然在洞天里呆的时间不短，但外界其实才过去几刻，加上他从龙潭逃离的时间，也就是过去半天而已。宫傲白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以高赏格引来大量武士围剿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以上使的身份，勒令河朔郡下达通缉令并调动护卫大军搜捕。 但若罗霄不能在短时间内离开，必定会有更多闻赏而来武士强者。现在对罗霄而言，舞阳国是不能呆了，甚至日月星三国都不能呆，东土之大，已容不下他——甚至可以说整个天镜域都已经容不下他，要是能去中域就好了…… “真是伤脑筋啊！”罗霄思来想去，最后把目光投向西北。 龙渊山北麓常规的出口是两个，但在西北却也有一个“非常规”的出口。之所以说非常规，是因为这个出口是一片绵延百余里的沼泽湿地，常年有瘴气笼罩，非常危险，除了一些越界的亡命徒，极少有人走这条线。 当然，说完坏处也有好处，那就是一走出沼泽就到了边境——既然去不了中域，那就只能逃亡草原了。 等宫傲白离开。 等他将来成就通灵境。 或许，这一切才会有转机。 …… 然而罗霄显然忽略一点——或者说是他还没这个概念，那就是空运。 就在罗霄改道往西之时，他一直没发现的浮空飞舟，正自南而西急速飞回。 飞舟之上，已然多了数十位日月星三国的高阶武士，这其中有各修武堂的领队，如南宫梦熊、庞元峰、谷竞成等，有舞阳国朝廷官员如南宫文豹、邢无伤、孟伏蛟等，更有各大家族的族长、主事。 这些人物之所以云集飞舟，皆因此次天骄国战的试炼出了大岔子。 五天时间，试炼仅仅过半，三百试炼天骄种子，竟被妖物屠杀过半，满朝震惊，三国震惊。 如果不是因为三大特使意外出事，紧急中断试炼，这批三国试炼骄子只怕十停未必能剩下一停。从这一点上说，罗霄无意间拯救了三国残余骄子。 不到半个时辰，浮空飞舟飞抵燕山城。很快，河朔郡守亲率郡守府一众官员出迎。 就在郡守府后院各院落厢房里，各朝廷重臣、修武堂领队及各大家族族长、主事终于看到他们最关心的试炼骄子的情况。 死亡、失踪计一百五十七人，重伤、残废二十九人，中毒、脱力，暂无战力者十五人，轻伤……几乎所有人都带伤。 惨！很惨！ 各修武堂领队及家族长辈看到这样的惨状，既痛心又无奈。 一片忙乱之时，郡守府长史突然出现，说道上使遣使者前来，请所有人，包括幸存的三国骄子，一齐到正堂相聚，有要事宣布。 于是，近二百人齐骤郡守府正堂，把一座往日空旷的大堂挤得满满当当。 正堂上首，一名面色冷傲的宫装女子婷婷傲立，而一郡之守则打横相陪，但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不会觉得怪异，因为这名宫装女子正是随侍上使宫傲白的侍女玉罄。 玉罄目光冷冷一扫，轻启朱唇：“奴奉特使之命，传达上喻，时机紧迫，长话短说。你们想必已经看过通缉令了，特使要在七日之内，见到此人，务必生擒！” 大堂之人，或是朝中重臣，或是一方豪强，或是一时俊杰，没有一个等闲之辈，都很沉得住气，静待下文。 玉罄嘴角勾起一丝讥诮，直接朝水里扔出一颗巨石：“所有愿进入龙渊山搜索的天骄种子，只要完成任务后根基无损，都可入选中域。若有天骄种子能生擒此子，除十块中品灵石的赏格之外，可保举荐入中域第一名门。若有各堂、各家族长辈生擒此子，则可举荐任一门下子弟入选中域。”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安静的大堂……依然安静，但那种安静的氛围却被一股炽热所取代。 原以为没有希望的三十强之外的三国骄子呼吸急促起来。 原本觉得事不关已，甚至认为小题大作的各修武堂领队及家族族长也都一个二个眼睛发亮。 “愿意参与行动的，即刻随我前往浮空飞舟，飞舟将会载你们进入龙渊山各个入口，并投放到不同方位，能否寻找到目标，就看各位的实力与运气。” 玉罄冷漠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充满怨毒与仇恨。 “记住，你们只有七天时间——搜捕他！找到他！活捉他！” 第172章 【八方风雨汇龙渊】 半个时辰后，浮空飞舟上升，载着整个舞阳国年青一代的精英，以及众多身份非凡的高阶武士，飞临龙渊山，以浮空飞舟的制空优势，把一个个或为名或为利或为前程的天镜域三国精英，撒入莽莽龙渊。 于是，一张以舞阳国将官、各大家族强者，以及三国骄子为绳节，以数千士兵为丝线的大网，向整个龙渊北麓铺开。 同一时刻，一支四人队伍出现在龙渊北麓入口驻防处，声称是为赏格而来，参与围捕逆犯。 自从悬赏通缉发布后，陆续有附近城池的武士、野武士前来参与搜捕。守军接到的命令就是一律放行，许进不许出。 这支队伍刚离开，几乎前后脚功夫，南宫梦熊，邢无伤与孟伏蛟率领十余密子营精锐出现在入口。 得知这几位朝廷要员出现在这里，镇守大营的易水城守程啸风立即从大营匆匆赶来。 结果一到入口处，就看到南宫梦熊，邢无伤与孟伏蛟等人一个比一个难看的脸色。 程啸风依同僚之礼见过，讶然道：“怎么？逆犯逃了？” 南宫梦熊苦笑摇头：“是逃了，不过不是逆犯，而是敌酋。” 身为边关城守，程啸风对敌情最为敏感，眼神一下尖锐起来：“敌酋？是谁？” 孟伏蛟接口道：“是突勒正副使。” “什么？”程啸风懵了。 随后听到南宫梦熊的述说，才得知他们这一队人进入龙渊山，却不是为了参与围捕罗霄的行动，而是另有使命。 就在今晨，邢、孟二人被国君紧急召见，惊悉突勒大祭司是妖人的惊天秘闻。这时舞阳国君臣立即意识到，这是个利用上使雷霆之怒，联合三国反击突勒入侵的绝好良机，于是立即中断谈判，改为扣下突勒使者团。 然而直到禁卫军包围使者团驻地时，才骇然发现，突勒使者团除了那群文吏随员及随行小兵之外，就只剩下一个残一个废的两位六级战士：穆克勒与哈土土。 而正使牙兰、副使银狼及四名战士等主力人员，早就乔装离开晟京。 满朝震惊之下，立即下令沿途追查，并封锁边境。 很快，云州传来消息，云州出现敌踪。早就恨使者团入恨骨的云州修武堂监正、总教习、执事长三大白虎武士，联合几位家族首脑围杀牙兰一行，付出惨重代价后，击杀两名突勒七级战士，击伤银狼，牙兰四人逃遁。 由于行踪暴露，边境封锁，牙兰四人不得已潜入龙渊山，极有可能是想从西北沼泽地出口越境，逃回草原。 而邢无伤、孟伏蛟等人正是奉命捉拿牙兰一行的特别特动队，南宫梦熊则是应国君之请加入追击。因为经云州一战，银狼的底细已经摸清，竟然是最强大的十级强者——龙狼战士。 作为草原异族的顶尖战力，龙狼战士人数极少，整个突勒联盟不超过双手之数，任何一个损失都是巨大打击，甚至会影响到一个部族的兴衰及联盟的稳定。 得到确切消息，舞阳朝廷立即做出决定，一定要抓住这个强敌落单的机会，围杀此獠。 银狼必须死！ 正好此时宫傲白也需要借重舞阳国的力量搜捕罗霄，正驱使浮空飞舟往东南一路接回行至半途的各天骄战团人员，正好将邢无伤等人一并接送到河朔郡，终于撵上牙兰等人的尾巴。 情况紧急，来不及调请强者，只能就近调派燕山城力量。 能与龙狼战士抗衡的，只有龙象武士，而此时燕山城里，只有两个龙象武士，都姓南宫。卫尉南宫文豹，那是总领兵马的大将军，不合适参与这样的追杀行动，只有新晋龙象武士的南宫梦熊是合适人选。 于是，就有了这支以南宫梦熊、邢无伤、孟伏蛟为首，集结七阶武士大档头两人，六阶武士档头三人，八个五阶武者精锐密子的特别行动队。 程啸风听得浓眉高高扬起：“诸君的意思是……” 南宫梦熊叹了口气：“之前那支进入龙渊山的所谓协助搜捕小队，正是敌酋牙兰一行。” …… 密林中，九个戴斗笠一身刀客打扮的汉子站据各个有利方位，冷冷盯着前方四个缓慢接近的人影。 四人接近之后，为首一人拉下面巾，扯下伪装的大胡子，正是南宫梦熊、邢无伤等人穷追捕杀的突勒使者牙兰。牙兰身后的瘦高沉默蒙面人，便是突勒最强大的战士、龙狼战士银狼。另外两个气息不定，明显有伤在身的，则是两名七级战士。 牙兰上前抚胸致意：“有两位当家指引护送，必能顺利脱困，牙兰万分感谢，今后狂沙帮就是我白牙部落的尊贵客人。” 中间两个刀客一齐摘下斗笠，如果罗霄看到，一定认出其中一个熟面孔——狂沙盗二当家沙里飞。 另一位则是一个面庞削瘦，左眼角有块蜈蚣般的红疤，眼神阴狠的中年，此人踏前两步，同样按胸行礼：“狂沙帮狂枭，拜见小叶护。” 狂枭，狂沙盗大当家。 不过这明显不是人名，而是绰号。只报绰号不报名，听上去是失礼，但牙兰不以为忤，因为了解狂沙帮的人都知道，狂枭从不报名，狂枭就是他的名。 沙里飞也边施礼边道：“成为白牙部的尊客是本帮上下的荣幸，只是这酬劳……” 牙兰毫不犹豫：“如前所议，一个子不少，只要穿越沼泽，与大军汇合，立刻兑现。” 狂枭与沙里飞互看一眼，都看到彼此眼神的热切，这可是一票大单啊，吃下去大半年都不用愁了，齐齐点头：“好，包在我们兄弟身上！” …… 与此同时，龙渊北麓另一处由燕山城守军驻守的入口，连续出现三批野武士组成的搜捕队，每队约有七八人不等。 按照上峰的指令，不管什么人，想进龙渊山一律放行，只有一条，许进不许出。 守卫入口的校尉边放行边心头暗道邪门，这帮人，一个比一个冷酷，盯人的眼神就像看死人，令人心头发毛。 “不是说要活的吗？”望着这些家伙的消失在山林间的背影，校尉心头嘀咕，“看这帮家伙的狠样，落到他们手里，怕不会有活口。” 距此百里之外，易水城北门，一个头戴帷帽，目面难辨的女子，正快马驰出城门，清冷的目光透过白纱直射龙渊山方向，喃喃自语：“差不多要开始了吧？” 第173章 【遭 遇】 龙渊山北麓的正南、东南、西北三个方向，此时已稀疏分布了近二百人。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最差都是六阶高段武士，最强的更是达到九阶高段。 这就是围捕罗霄的主力，从浮空飞舟空投的重组的天骄战团。 经过惨烈撕杀，幸存的三国天骄种子，尚能余力再战者，将将一百人。而愿意参与这次围捕行动的，就有九十三人之多，几乎全来了。再加上各自家族的助力，总人数接近二百。 由于这一次不是试炼，下方也没有灵雾缓冲，所以浮空飞舟投放方式也相对温和，基本都是在十余丈的低空让天骄种子们自行降落，并且任意组队。 有家族助力的，自然是自家组队。没有家族相助的，或攀交情，或谈利益，基本上是五六人一队，最多的一队达到十人。 因为所有人都得知了对手的实力——八阶白虎武士、舞阳天骄第一，年仅十七。 这是目睹罗霄与巴音交手过程的宫傲白做出的实力判断，直接推翻了舞阳国给出的关于罗霄实力为七阶的结论。 最初得知这个消息时，所有人都是震惊不已，这简直是百年、不、千年不遇的奇才啊！真要毁掉这样一个奇才么？ 随后的消息，才令所有人为之释然——此人与妖族勾结，必是得到妖族修炼秘法，或者其本人就有妖族血裔。 这就不奇怪了，毕竟妖族一出身就天生灵根。当然，此人肯定不是纯粹妖族，但只要有部分血裔，修炼极快就不足为奇了。事实上对中域有所了解的诸国重臣及各大家族族长都知道，十七岁的白虎武士，在中域并不罕见，有来自中域的半妖巴音上师栽培，哪怕是纯粹人族，有此成就也不足为奇。 如果罗霄知道，自己居然被认为是受到巴音的“栽培”，脸上真不知是何表情。 要杀死一个白虎武士，需要同阶且高一段位的武士，而要活捉一个白虎武士，则至少需要三个同阶武士。 三百试炼天骄种子里，只有一个是达到八阶的武士，其余全是六七阶，这点实力，别说活捉，不被反捉就算走运了。因此许多家族不得不派出八阶甚至九阶强者，以助自家子弟参与搜捕行动。 这就是宫傲白的算计之处，只要拿出入选中域这个饵，那些三十天骄之外的失败者就绝对会咬钩，而为了自家子弟安全及赏格，各大家族及修武堂高层，就不得不跟着淌这趟浑水。 有了这些强者加入搜捕，这张天罗地网才有可能网住那条大鱼。 十块中品灵石，再加上几十个惠而不费的入选名额，就能换到一件绝世仙器，天下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么？ …… 刀光闪过，一丛满是荆刺的灌木被砍倒，现出一个光头大汉的黑紫脸膛。 光头大汉扛着砍刀，抹了把汗水，扭头对身后的沙里飞咧开嘴：“二当家，这趟买卖真不赖。” “老七，别想哪么多有的没的，好好带路，只要这趟活顺利完成，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或许，能让你进级战士。”沙里飞嘴上训斥，眼里却难掩自得，毕竟这笔大活就是他接洽并谈下的。 “二当家放心，这条线，我最少趟过三遍，别的不敢说，最起码……”老七就是十三把刀里排行第七的刘一切，五级战卒，早年因命案在身，东土难以立足，于是想亡命塞外，但无法出关，于是冒死走龙渊西口，侥幸成功。此后又因助人走私，来回趟了两次西口，积累了这条死亡线路的经验。 这次也正因有他的缘故，沙里飞才敢接下这趟大活。 正当刘一切口沫横飞拍胸脯时，耳边传来老大狂枭冷肃的声音：“噤声，有人来了。” 寒光闪动，前方数十步外的灌木丛簌簌偃伏，现出五人。 两个气势雄浑的中年男子，三个年轻武士，也在同一瞬间发现沙里飞、刘一切。 双方不期而遇。 三个年轻武士中的一人按剑上前，上下扫视沙、刘二人一眼，警惕道：“你们是什么人？” 刘一切不用眼睛，光是鼻子就能嗅出眼前的年轻武士身上那股最令他厌恶的世家子弟气息，哪肯示弱，翻着牛眼：“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龙渊山那么大，就算你属螃蟹的，也够你横了。爷们是谁，你管得着么？” 年轻武士眼神一冷，剑出半鞘：“若是寻常时候，小爷管你是哪个沟缝里蹦出来的蛆虫，但今时不同往日，上使有令，搜捕逆犯罗霄。你们最好自报身份，以证清白，否则……” “否则你就要找死是吗？”刘一切暴怒横刀，正要有所动作，肩膀却被沙里飞摁住。 这位狂沙盗二当家越过刘一切，上前数步，冷冷看着面前几人，道：“自证清白么，那你们又如何自证？” 两名中年人之一走上前，拨开衣襟，亮出银虎腰扣：“我是山阳郡修武堂总教习杜承先，这些都是我郡少年俊杰，你们是什么人？” 沙里飞盯着杜承先银虎扣带，感受到那高出一阶的威压，攥刀的手心渗汗。 见沙里飞不说话，年轻武士锵地拔剑，剑锋映着透过枝叶间隙漏下的阳光，眩得沙里飞眼睛一眯，刀咔地出鞘。 “等等！”另一个中年走上前，盯着沙里飞看了好一会，缓缓道，“我认得你，你是狂沙盗二当家沙里飞。” 沙里飞一愣，上下打量中年人好一阵，翻遍记忆也想不起对方是谁。 中年人淡淡道：“前些年出塞游历时，我曾远远看到过你们狂沙盗的张狂，人也要货也要，当时带队的就是二当家你。当然，你并没有注意到我。” 杜承先听到“狂沙盗”三字，眼睛眯起，手搭剑柄。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强横气息传来，狂枭拨草现身，缓步走来，背后两柄铁钩一晃一晃，冷声道：“怎么，有人想替天行道么？” 随着狂枭出现，一阵簌簌分枝拨草声响，六个刀客按刀而出，在狂枭与沙里飞等人身后站成一排。 五比九，整整多出近倍，而且草木掩映中似乎还有几人，但杜承先毫不在意，因为除了狂枭、沙里飞是七级，其余都不过是战卒，他一个人就能吃定。只是真打起来，难保自己这边不受损伤，还是正事要紧。 杜承先缓缓松开剑柄，微微点头：“既然陈兄认出你们的身份，那就好，现在你们都过来让我这几个子侄认一认——他们都是此次参加天骄试炼的骄子，认识逆犯罗霄。若无事，各走各道。” 狂枭与沙里飞一向骄狂，但眼下一来实力不如人，二来他们身负要任，也不想节外生枝。只能忍住气，让七名手下一一上前，让那几个年轻武士过目。 易容术再好，也经不得审视，以武士的犀利眼神，是否易容一眼就能看出，因此倒也不需要剃须及药水，很快排除狂枭、刘一切等八人嫌疑。 “完事了。”沙里飞恨恨一挥手，正要走。 杜承先抬手一指：“且慢，后面还有四人。” 狂枭与沙里飞脸色一沉，互换眼色。 这时刚刚钻出草丛的四人中一人快步走近，随后扯下大胡子，淡淡道：“我是易了容，只是为了躲避仇家，绝不是那个什么罗霄！” 杜承先向年轻武士示意，后者掏出药瓶扔过去：“不管你是谁，把这药抹了，如果不是我们要找的人，绝不为难。” 对方叹了口气，只得照做。 当他卸妆抬头的那一刻，杜承先等人齐声惊呼：“突勒牙兰！” 牙兰等人曾多次在晟京修武堂武斗台下露面，并屡屡拉仇恨，但凡此次入京武士，鲜有不认识他的。 牙兰笑眯眯按胸为礼：“太好了，都认识我，看来不用甄别了。” 杜承先却不看牙兰，而是死死盯着他身后那个瘦高人影，一字一顿：“背负通缉令的，可不止罗霄一人！” 下一刻，一道烟花旗火直冲云霄。 第174章 【伏 击】 “那边怎么打起来了？” 不远处一座山腰小径上，罗霄手搭额头，看着那道冲天而起的示警旗火，隐隐听闻元力充斥的炸响。看来这所谓的搜捕队伍，彼此也是有仇怨的啊……摇摇头，继续赶路。 刚走没几步，就见前方百丈之外，仿佛草丛里突然跳出的蚱蜢，十几道人影呼地腾飞而起，直奔旗火处而去。 罗霄顿住脚步，眨巴几下眼睛：“居然是修武总堂的南宫梦熊！还有两个白虎武士及十几个六七阶武士，大阵仗啊……幸好被那边发生的事引走了，否则定会撞上，一旦暴露，摆脱起来终究是麻烦。” 罗霄想了一下，闪入密林，保险起见，还是先进洞天里补充上清之气，这样起码有两个时辰的真元可用，一旦遇敌，不管是破围还是遁走，都更有把握。 真元漏光只需两个时辰，而补充则需两天。 就在罗霄隐身洞天补蓝之时，无数看到旗火示警的搜捕队伍如同嗅到鲜肉的恶狼，从四面八方扑来。只不过这些“狼”没细想，如果当真有鲜肉，别人干嘛不自个吃？哪怕吃不下也不会那么大公无私召来这么多恶狼，自个连肉渣都吃不到。 庞元峰也是这群贪狼之一，他距离旗火指引处只隔两个山头，为了加快速度，他甩下本队三个天骄武士，直接纵跃到树梢顶上，远远看去，如星丸掷跃，飞快远去。 庞元峰深信，以自己九阶初段的青龙之力，只要撞见那个小子，绝对能第一时间把他拿下，并且以自己的实力与身份，也绝对能保住这个的战果，带上那几个六阶武士，没得还被分润赏格。 十块中品灵石啊！只要到手，至少能把自己的修为提升到高段，再加上国君那里也定会有赏赐，如此把修为推到圆满也不是不可能……十阶可期啊！ 庞元峰那双半点不见这个年纪该有浑浊的眼睛透出灼热的光芒，只要达成十阶，不，哪怕是九阶高段，他的身份也将会发生巨大改变，最起码能调到总堂，甚至有可能接替已晋升十阶的总堂监正南宫梦熊的位置…… “我教出来的弟子，只能由我来收拾！罗霄，你注定要落入我的手心！” 庞元峰心底疯狂呐喊咆哮，整个人在这股气势的推送下，越飞越高，最后更是借着树枝的弹力，连续腾跃，一口气跳到半山腰。 双足落地的一刻，庞元峰蓦然冷静下来，不是因为他道行够，而是因为四面八方传来针刺一样的危机感。 成为武士数十载，庞元峰经历的危机数都数不清，此刻毫不慌张，一边调息恢复之前的损耗，一边微喘着沉声道：“林子里的朋友出来照个面，是否有什么误会。” 林子里陡然传来沙沙声响，轻微却密集，令人不由得联想到大群蛇虫出穴的场景。 庞元峰微微色变，右袖一抖，一具玄铁打制的鹰爪钩从右肘滑落，握在掌心。 林中雾气氤氲，隐隐可见一玄衣人缓步走来，林雾掩映中只看到那双细眼与手中利刃的锋芒。 “八阶高段！”庞元峰瞳孔微缩，一个八阶不可怕，但若是林子里隐藏的全是的话……不可能，这天下哪来那么多八阶，这可不是大白菜。 庞元峰沉住气，低咳一声：“在下易水修武堂监佐庞元峰，自问未曾与人结怨，不知朋友是哪条道上……” 玄衣人打断他的话，只吐出四个字：“验明正身。” 这四个字仿佛是一个信号，又仿佛是一块石头、砸向蜂窝的石头，因为下一刻，给庞元峰的感觉就像捅了马蜂窝。 利箭、铁丸、飞刀、飞斧、金钱镖、飞蝗石……甚至投枪这样的重型投掷兵器都在一瞬间从林子里飞出，白芒闪耀，密集攒射，几乎让庞元峰变成刺猬。 早有防备的庞元峰怒喝声中，周身白芒大放，身体表面漾起一层薄薄的乳白光膜。 乱刃攒射，激起一片白光如雨，元力护罩如水波漾动，虽然不断削弱，却始终不破。同样是元力护罩，九阶武士凝聚出的就是不一样。 铮！ 寒光匹炼，在昏暗的幽林里分外眩目。 这是一把长刀，刀柄握在玄衣人的双手，一刀飞斩，刀芒如炽，与护罩剧烈碰撞，激起大蓬白色光点，四下溅射。 元力护罩受此一击，急剧震颤，受击部位深深凹陷。就在这时，左右两个方向同时飞来两点星光。 轰轰——轰！ 前两声是两点星光击打出的声响，最后一响，则是元力护罩破碎的动静。 “三个八阶！” 庞元峰惊怒大喝，想炸脑袋都想不明白自己何时招惹到了这样的敌人。 铮！鹰爪一挥，架住长刀，一扭一送，引劲卸力，将长刀引偏，与另两件兵器，一剑一枪对撞。光焰激射中，庞元峰再度凝聚元力护罩，将四面八方打来的又一蓬暗器尽数震落，甚至反弹射入密林，林子里光芒明灭，隐隐传出闷哼痛呼。 武士修为达到九阶，元力反噬已经极为轻微，随灭随生，只要元力足够，可以不间断一直开着护罩撑下去，足以将对手累死。 “打不死的青龙武士”，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武士阶段的前面三阶，每一次晋阶，都会带来实力的大幅增加，玄武加防御，朱雀加速度，白虎加力量，这些都会在实战中带来很大增益。但到了九阶却与前面三阶不一样，九阶加体质，元力包膜护脏腑，这个说白了就是更耐揍。也就是说，晋升九阶是保命能力更强，而不是作战实力更猛。 九阶与八阶的差距远比不上八阶与七阶的差距，如果说“一个白虎能打五个朱雀”的话，那么一个青龙，大抵只能对付两个白虎。而庞元峰只是青龙初段，他的对手却足有三个白虎，还是两个高段加一个中段，再有一群六七阶武士。除非他能达到他梦想中的十阶，否则就只能…… 逃！ 庞元峰是来谋取赏格的，可不想打这样没头没脑、而且明显针对他的伏击战。就算他超水平发挥，把这些伏击者全杀了又有什么用？只会让他元力大损，失去角逐这场盛宴之力。 “滚！” 庞元峰舌尖炸雷，大袖挥击玄衣人及使枪武士，鹰爪横击锁拿刺杀而来的长剑，手腕一翻，将使剑武士扔出去。与此同时，他的衣袖被刀枪撕碎。 庞元峰浑然不顾，再度以元力护罩震飞三箭一斧，更硬生生承受两大白虎武士刀枪重击。当护罩再度被击破时，庞元峰已经趁机冲破铁三角合围，直投密林。 瞬息间，密林里枝叶乱飞，树木断裂咔嚓声不绝，阵阵惨叫传出。 玄衣人三人正要合身扑去，却被林子里不断抛出的大飞活人弄得手忙脚乱。 一二三四……整整七个伏击者，被重创后扔出，阻住三大白虎武士。而这短暂而激烈的交手，也耗去了庞元峰近半的元力，终于扫清障碍。 走！ 庞元峰身形急闪，他虽没练过风之影，却精擅“踏星步”，三五个纵跃就是十余丈。 呼，前面又升起两道身影。 庞元峰毫不停滞，一爪抓破一人天灵盖，再一拳把另一人胸膛打得塌陷，倒摔数丈。 这两人身上都闪耀着元力护盾的光芒，显然都是武士，却抵不住青龙武士随手一击。 然而正当庞元峰双手分击，一招灭敌之时，一点寒光射来，正中他空门大开的胸膛。 轰！危急时刻，庞元峰电光石火间凝出一面元力护盾，却被这点寒光击打得四分五裂。 “灵器！”庞元峰发出变调的尖叫。 铮！这是一把寒光耀眼的短剑，一击破护盾，再刺破石肤，入体三分，才被坚韧的肌肉生生夹住。 “八阶圆满！”庞元峰再次尖叫。 眼前偷袭之人，瘦小枯干，貌不惊人，但实力惊人，又执灵器，竟一击刺伤庞元峰。 就在这时，身后三道尖锐感急速逼近，令庞元峰如芒在背，不尽快脱身，搞不好今日会生生被耗死在这里！ 庞元峰眼神一厉，不退反进，一手抓住灵器短剑的剑锋，顶冲数步，同时铁鹰爪也自下而上，狠狠抓扣对手手臂，如果对手不弃剑而退，手臂必断无疑。 然而令庞元峰万万没想到，对手竟然真的不弃剑，而是全力捅入，直刺心膜。 噗！断臂飞起，血光迸射。 庞元峰踉跄而退，身上刚凝聚起元力护罩，就被紧追而来的三大白虎武士的刀剑枪轰得碎裂四溅，而前方断臂的白虎武士更是一头撞进庞元峰怀中。 下一刻，庞元峰与对手分别跌出，抛洒出一弧血线摔入草丛。 “天杀！” 庞元峰发出凄厉的嚎叫，元力狂震，将三大白虎武士震飞，捂住胸口投入密林，一路滴血，狂奔而逃。 第175章 【灭 杀】 被天杀伏击的庞元峰很惨，身负重创，惶惶如丧家之犬。 而比他更惨的是陷入“人民战争”汪洋的牙兰、银狼一行。 银狼十级，牙兰八级，再加上两个七级战士，这实力远远超过庞元峰。但他们面对的敌人，也远远强过“天杀”。 如果有后悔药可吃，银狼绝不会因为愤怒与力求快速脱身而杀尽杜承先一伙。 如果有后悔药可吃，杜承先等人也绝不会因贪功而招惹银狼这一伙亡命徒。 杜承先等人的后悔可以理解，银狼为何后悔呢？ 很简单，因为唯一知晓他们身份的人被他杀光了。之后源源不绝追杀的搜捕队根本不相信、更不会听他们解释——“我们是通缉犯没错，但此犯非彼犯啊！你们找错人了（破音）——” 唯一能让搜捕队停止追杀的办法，只有他们束手就缚，或者被杀死。 很明显，这两个选择都是不可接受的。 更何况，银狼自有的他的骄傲与自信。这些追杀者，最高只有九阶，而且人数极少，八阶也有，但同样不多，绝大多数是六阶武士。说实话，如果不是为了保住唯一认识路的刘一切这个弱鸡的性命，以银狼与牙兰二人的实力，早就冲出重围跑得不见影了。 然而就是困为这个“累赘”，两名七级战士死了，六个狂沙盗死了，狂枭与沙里飞重伤，银狼与牙兰最终被二十多个武士包围。 如同一群狼，围着一头猛虎。 “算了，这笔买卖算黄了。”狂枭浑身浴血，汗出如浆，支着断了一半的铁钩，向牙兰抱歉欠了欠身，然后向沙里飞与刘一切打了个眼色，迎向缓缓包围过来的搜捕队伍。 牙兰尖细阴沉的声音传来：“你们要投降我不管，但这个人要留下，我们的勇士不能白死。” 沙里飞斜了牙兰一眼，心道：什么勇士不能白死，我看是你不想白死吧。 狂枭看了眼哆嗦的刘一切，摇头道：“狂沙帮不会扔下兄弟……” 银狼冷厉的声音响起：“别逼我灭了狂沙帮！” 狂沙盗的头头只剩两位，如果死了，狂沙盗这伙为祸边关的马贼也就完了，银狼的话威胁之意十足。 狂枭面不改色，道：“别急，我没说完……如果你们能顺利杀出重围，我绝不会阻拦。” 银狼已经能看到包围过来的二十余人的样子，更能感应到他们的气息，不屑冷哼：“就凭他们？一个刚晋升的十阶，两个八阶，其余的，不说我，单是牙兰就能把他们全灭……” “我说的不是他们。”狂枭叹息，抬眼望向银狼的身后，眼里有着浓浓的无奈与恐惧。 银狼与牙兰悚然而惊，猛回头，脸色齐刷刷变白——一个巨大的阴影越过山峰，从天而降，将他们一行人尽数笼罩在阴影里。 浮空飞舟！ 呼呼呼呼！ 飞舟悬停在众人头顶上空，然后如同下饺子一般，飞坠下二十余道人影，轰轰乱响声中，踩得草折烟腾，动静吓人，把银狼等人又结结实实包围了一圈。 甲士，全是来自中域的甲士，每一个的实力都超过八阶，其中有两个统领级别的，甚至达到了十阶。 银狼与牙兰的脸色已经变成惨白，眼里透出绝望。 叭叽，刘一切被扔在地上，在几十个强大武士放出的威压之下，刘一切连站都站不起来。 呼呼！ 又见两道人影轻盈跃出飞舟，与前面二十余甲士下坠完全不一样，这两道人影如风中柳絮，翩迁起舞，步步生莲般降落到银狼与牙兰面前，点尘不扬。 上使宫傲白。 侍女玉罄。 不过此时宫傲白已不再显露那为之自傲的俊秀面容，而是戴上了一具短纱帷帽，隐隐可见白纱后面的五官，似乎有什么不对的样子。 银狼与牙兰只感觉面纱后射出的目光如针扎一般，刺得他们睁不开眼，眼泪都止不住涌出，那个难受啊…… “不、是。” 这声音，鼻音很重，还有点漏风，但一字一顿，透着寒入骨髓的冷酷，令人头皮发麻。 “谁发的旗火？”问话的不是宫傲白，而是侍女玉罄。 那包围过来的正是南宫梦熊与邢无伤等人，以及一支搜捕小队，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才有人迟疑道：“好像是山阳郡的人，不过，似乎都被杀了。” “一群没用的东西，浪费本殿的时间！” 宫傲白说话声很慢，这样豁牙的漏风声不容易听出，这话简直是把在场所有人都骂了，以宫傲白的心性，如此失态，可想而知他此刻内心的怒火如焚。 南宫梦熊、邢无伤等人都是脸色难看，但面前是连国君都得折腰的中域上使，骂得再难听也只能生受着。 以宫傲白此时的心情，很想掉头就走，但他摆出那么大的阵仗，就那么走了，虎头蛇尾，实在有点丢人。 所以，他必须做点什么。 而此刻，他也需要做点什么，来平息一腔沸腾灼心的怒血。 “通缉犯，就该好生呆着等官家锁拿，跑来这凑什么热闹？不知死活！” 宫傲白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手一伸——十余步之外，牙兰陡然浑身一紧，若大身躯如同被一条无形绳索猛力拉拽，身不由己飞到宫傲白掌中。 宫傲白那白暂细长的五指一收，掐住牙兰的脖子将他拎起，活像吊在猎人叉子上的兔子。 牙兰脸都涨成紫色，但浑身上下，连一根头发丝都动不了，堂堂一个八级初阶暴熊战士，竟毫无反抗之力。 “嗷——”银狼发出一声怒吼，不顾一切纵跃而起，双爪箕张如狼，凶猛扑向宫傲白。 玉罄脸色一寒，广袖微动，正要出手，耳边却传来一声冷哼。服侍这位九殿下超过十年的玉罄，早以对这位主子脾气摸得通透，一听就知主人很生气，需要发泄。当即住手，并且还喝止周围搜捕队伍里正要出手的武士，禁止他们打扰主人的兴致。 一阵劲风拂来，白纱掀动，露出宫傲白的下颌，惊鸿一瞥，能清晰看到整个下颌呈青紫色，嘴唇如肥肠。 此刻，“肥肠”微微一翘，五指一紧，喀啦脆响，牙兰的脖子扭成一个活人无论如何都摆不出的高难角度。 “啊——” 银狼悲愤咆哮，爪尖几乎触到宫傲白面纱。 宫傲白却看都不看，手一振，一股真元狂猛冲入牙兰身体。 轰！ 牙兰身体四分五裂，强劲的真元挟大块血肉内脏与无数锋利骨片，尽数攒打在银狼头脸身体，噗噗闷响中，活活将他打成筛子。 嘭！血人似地银狼摔落在地，不停抽搐，有进气没出气，眼见不活了。 一个十级龙狼战士，一个照面就完了！ 这就是修真者！ 南宫梦熊浑身发冷，后背濡湿。他刚晋升十阶，挤身域界顶尖，正意气风发，大有睥睨天下之感……结果眼前所见不啻于当头一棒，打得他双眼阵阵发黑，心头拔凉拔凉的。 邢无伤等周围的诸国武士，无不心惊肉跳，眼睛都不敢朝那个人所在的方向多看一眼。 呼—— 宫傲白撤去真元护罩，身上干干净净，滴血不沾。 连杀两只扰人的苍蝇，心里总算舒服一些……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玉罄欣然欢叫：“殿下，找到他了！” 宫傲白霍然回首，顺着那只雪白的手指方向望向无尽山林深处，“肥肠”弯出一个怪异弧度： “嘎嘎嘎嘎……好！好！总算逮到你了！” 第176章 【复仇之刃（上）】 一滴滴鲜血，蜿蜒流向幽深的密林。 玄衣人刀藏肘后，小心探行。他不能不小心，这趟任务，聚集了天杀组织在整个河朔郡的九成力量，从六阶到八阶整整一十八人，伏杀庞元峰。 而现在，只剩他一人。 玄衣人以往从未接过暗杀九阶武士的任务，事实上在天杀组织，三五年都未必接一单这样的高难任务。所以他从未想过，青龙武士会这样难杀。 他们从盯上目标，到发现目标脱离队伍，到提前埋伏，到一举围杀——一切都很顺利，但真动手才发觉，青龙武士，实在太难杀了！ 他们付出包括最强的八阶圆满杀手在内的十一条性命，才重创庞元峰。之后一路追杀，一路损兵折将，直到死剩下他一个，目标竟然还能动弹，逃进了密林。 不过到了此刻，玄衣人知道，目标已是强弩之末，因为目标的喘息声，比风箱还大，足印之重，比地龙还深。只要捞住他的尾衫，就是收割他脑袋的时候。 沙、沙、沙…… 千层麻鞋底踩在腐烂的树叶烂泥里，却只留下浅浅的脚印，而在前方，一串歪歪斜斜的脚印几乎是陷入烂泥里，空气中除了腐臭，更有浓浓的血腥。 玄衣人嘴角勾起，非但不急，反而放慢脚步，绷紧的肌肉也放松下来。 呵呵，在龙渊山这样的危险密林里，如此浓烈的血腥，简直是…… 吼！ 暗林深处突然传出一声凶兽咆哮，接着是元力激荡的呼啸，树木碰撞及折断的震响，最后是一声震惊山林的狂吼，旋即戛然而止。 一刻时后，玄衣人出现在事发现场，看到的是一只庞然大物的尸体，以及目标浑身浸血，斜躺一棵老树下。 “地龙！”玄衣人失声惊呼，旋即大笑，“你的运气可真好啊！” 庞元峰咧咧嘴，本想笑一下，结果一张嘴鲜血便涌出，沾得胡子血淋淋。 玄衣人慢慢踱近庞元峰，在他十步之外站定，小心而仔细地观察，道：“我杀人从不废话，但今次不得不赞一句，青龙武士，真是难杀，元力淬腑，果然强大。” “恭喜你，终于要杀掉一个这么难杀的九阶，为你的战绩再添一笔。”庞元峰居然颇有自嘲精神，但很快就暴露了自己的目的，“能否满足我临死前的愿望……” “很遗憾，不行！”玄衣人毫不犹豫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所有目标临死前都是这句话——‘谁要杀我’，对不对？” “真不能说？” “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天杀’会泄露雇主的信息？” “这么想知道，我来告诉你！”一个声音突如其来。 “嗯？” “什么？” 玄衣人与庞元峰同时惊讶出声，看向侧方树木掩映间，一个戴帷帽的绿衣女子幽灵般出现，她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寒光闪烁的短剑。 庞元峰瞳孔一缩：“你是……” 看到这个绿衣女子，玄衣人眉头微皱：“你这是什么意思？” 绿衣女子平静道：“最后一击，我要自己动手。” 玄衣人略加思索，道：“你是否确认，任务到此完成？” 绿衣女子道：“我以任务发布者之名为证，任务完成！” “好。”玄衣人没有多说半个句，转身隐入密林，瞬间消失。 庞元峰死死盯住绿衣女子的面纱，似乎要透视看清她的面目，咬牙道：“原来你就是雇主……咳咳咳……我与你有何仇怨，竟然雇用天杀启用‘三刀杀’来追杀我？” “想看吗？哪就让你看个清楚。”绿衣女子摘下帷帽，露出一张苍白瘦小、年轻而沧桑的脸庞。 “你……”庞元峰一阵茫然，他确信，自己从未看过这张面孔。 “徐——圆！”绿衣少女薄唇微启，轻轻吐出这个名字。 庞元峰如同脑门上响起一个炸雷，原本筋疲力尽的身体都震得弹跳一下。 “你……你是……段、段……” “段青岚！” 寒光一闪，短剑从庞元峰脸颊掠过，一溜血线飞起，皮翻肉卷，深可见骨。 庞元峰嘶声惨叫，五官扭曲，加上这毁容的一剑，异常狰狞恐怖。 “这一剑，是我收的利息。”段青岚面容幽冷，眼神仿佛跳动一簇鬼火，怎么看怎么像个复仇女鬼，“下一剑，是徐圆的问候！” 屈肘挺剑，星芒一点，正要刺下—— 突然一道流光从树林里弹出，正中段青岚手腕。 段青岚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血淋淋断腕飞起。 林中飞掠出一人，扬手接过在半空飞舞的短剑，啧啧两声：“居然是把伪灵器，你一个四阶武者竟然也能弄到这样的东西……虽然远比不上我的猎龙刀，不过，将就着用用也可。” 嗯，猎龙刀！这人不用说，就是那个谁了。 庞元峰一见来人，喜出望外，嘶声大叫：“薛炎！快！快杀了这妖女！” 庞元峰自然认得薛炎，因为这个逐月国骄子，正是他所率领的那支搜捕小队成员之一。先前他贪功心切，直接甩掉了这些累赘，然而此时，这个他平日里眼皮子都未必夹一下的累赘却成了他的救星！ 薛炎嘿嘿一笑，扫了一眼那庞大的地龙尸体，也不说话，对捂着手腕、浑身颤抖的段青岚更是看都不看一眼。 就算庞元峰是九阶强者，但薛炎却是逐月国宗室，身份只高不低，再者说都不是一个国家的人，根本不用看对方脸色。 庞元峰何等老辣，立即提一口气，吃力道：“薛公子已是七阶，正需灵兽资源，老夫身为修武堂监佐，一向喜欢成全少年英才，这地龙，就送……咳咳咳……就送与薛公子，助君一臂之力……” 薛炎哈哈笑道：“如此，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边说边亮起血淋淋的长刀，寒冽冽的光芒映照在段青岚毫无血色的面庞上。 这一刻，段青岚是真的后悔了，只为了手刃仇人，提前结束暗杀进程，没想到会出现如此变数。但说白了还是她经验太浅，没想到暗杀任务一完成，对方就直接走人，如果玄衣人肯稍等或在旁监督，结果就完全是两样了。 薛炎狞笑：“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爹娘没把你生好，让我连一点怜香惜玉的念头都没有！哈哈哈——谁！” 第177章 【复仇之刃（下）】 空气一阵扭曲，一人凭空出现。 现场三人目瞪口呆，其中两人同时脱口惊呼：“罗——霄！” 罗霄也没想到，他已经躲得够隐密的了，结果一出场，就看到这么个热闹场面，其中竟然还有两个熟人——呃，细说起来，薛炎也算半个熟人，毕竟猎龙刀还是从对方身上夺来的呢。 罗霄扬扬眉，目光在庞元峰、薛炎身上一扫而过：“看样子，你们是来追杀我的……你怎么也来了？哦，明白了。” 他后一句是问段青岚，旋即明白过来，这位一定是衔尾追着庞元峰，伺机报复。看眼前的情形，报复相当成功，但似乎出了点意外。 当看到罗霄的一刻，段青岚就知道，自己原本糟糕透顶的运气否极泰来了。这一刻，断腕之痛已被大仇将报的亢奋感尽数冲淡。 庞元峰的感觉完全相反，目标……不，十块中品灵石就在眼前，然而他却只能看不能吃……不，弄不好连看的机会都没了。 三人中最纠结的就是薛炎，这“赏格”来得简直是猝不及防啊！ 看着罗霄那稚嫩的面孔（既然易容没用，罗霄也不给自己找不自在，干脆恢复本来面目了），薛炎很想出手试试能不能拿下这十块中品灵石，但对方“舞阳天骄第一”、“八阶武士”的信息，又打消了他的冒险心理。更重要的是，他是与罗霄交过手的，完全不是对手，连灵器宝刀都被对方抢走。 虽说薛炎已经晋升七阶，但还没来得及稳固境界，就被三獒妖满山遍野追杀，元力耗尽，根基受损，差点跌回六阶境界。可以说，整个龙渊山七阶武士里，他是最渣的那个。所以他太需十块中品灵石了，没有这些资源，根基受损的他此生无望八阶。 “灵石”就在眼前，但薛炎知道，他没有能力独自拿到，他需要找帮手。 “哈哈哈……我只是路过。对了，庞老是你们修武堂的监佐，也是你的师长，他是来挽救你的。我来到时正好看到庞老被这个女人下杀手，一时情急出手……哈哈哈，不用感谢我。” 薛炎觉得自己灵机一动的本事见涨，很是自得，但当他看到对面三个人——包括庞元峰看他的眼神都是怪怪的，顿时心头毛毛的，不知哪里出了岔子。 庞元峰摇摇头，懒得理会这个搞不清状况、自做聪明的家伙，颤巍巍抖着沾满干涸血块的胡子对罗霄道：“武士之道，尊师忠君，修武堂弟子罗霄，你当真要眼睁睁任由他人将我这个监佐杀害在你眼前么？” 罗霄淡淡道：“从你出卖侦察小队那一刻，你就不再是我的师长，我不亲手砍了你，就算是念在曾经的师生之谊了。” “侦察小队？哈哈哈……”庞元峰一愕之后，突然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伤口不断渗血，倍显狰狞，“没错，侦察……小队……你不说，我、呼呼，我都快忘了。好吧，看在你还念着一点师生之谊的份上，我给你透个底。” 庞元峰一指薛炎，厉声道：“当初你们那支侦察小队，包括王重在内，被逐月国密子营出卖，其目的，是为了交换一个暴露了身份的高级密子，而这个罪魁祸首，就在你们眼前。” 薛炎！ 这下薛炎傻眼了。怎都料不到，居然还有这段曲折，更料不到，他才刚救下庞元峰，人家转眼就把他给卖了。 段青岚眼睛一下红了，看向薛炎的目光更仇恨淋漓。 罗霄怔了一下，居然是薛炎？嗯，仔细想想，以此人的质子身份，确实适合担当高级密子。而薛炎在半年前紧急离开晟京，返回逐月国，也完全符合身份暴露被驱逐的结果。 “原来如此，这份谢礼，我收了，你我恩怨两清。”罗霄对庞元峰点点头，平静的目光转向薛炎，后者腿肚子开始转筋。 “你、你听我说……这事、我真不知道……我、我赔……” “借剑一用。” “呃——啊！” 人影一闪，伪灵器短剑便落入罗霄手中，信手一挥，一条血淋淋手臂飞起，薛炎惨叫暴退。 几乎同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叫，罗霄蓦然回首，就见那看上去离死不远的庞元峰竟然纵身而起，扣住段青岚的脖子，整个身体隐藏在其身后，只露出半张脸。 庞元峰之所以说那番话，根本就不是指望罗霄而放过他，而是拿住罗霄的话，不亲自对他出手，这样能对他动手的，就只是一心想手刃仇人的段青岚了。 再暴露薛炎的身份，引罗霄出手对付薛炎，借机发难。 以庞元峰眼下的状态，所施展的绝地反击根本奈何不了武士级高手，但对付区区一个四阶武者，却是手到擒来，绝不失手。 果然，他得手了。 “罗霄，你放过我，我就放过她！否则……” 庞元峰五指一用力，段青岚脸色憋成紫色，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罗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冷笑，根本不说话，而是反手一扣，抓住正想逃走的薛炎，直接向庞元峰扔过去。 这一下完全打乱了庞元峰的步骤，接也不是，躲也不是，下手也不是。最后怪叫一声，推着段青岚迎向飞砸过来的薛炎。 结果薛炎的身躯突然拔高，呼地向上飞起，直飞上树梢，显露出紧随其后的罗霄。 短剑一挥，庞元峰扣住段青岚的四根手指飞起。在段青岚脱困的瞬间，手里蓦然多了一物，定睛一看，正是罗霄塞过来的短剑。 段青岚毫不犹豫转身、运气，伪灵器短剑泛起一蓬白芒，奋力猛刺。 噗！ 短剑深深扎入心口，再狠狠向下一划拉，一股血箭喷溅了段青岚一脸一身。 在庞元峰嘶声惨叫着捂胸栽倒时，头顶上方树枝断裂，噼里啪啦乱响声中，薛炎手舞足蹈摔了下来。 距地面还有三丈时，罗霄随意跃起，扣住薛炎左踝，倒转其身体，大头朝下狠狠一掼。 这一招当初擂台战时罗霄也用过，把哈土土弄成了真二哈。 然而薛炎的肉身强悍度可远比不上哈土土，喀啦一下，脖子折成九十度，然后被罗霄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一边。 尘埃落定，罗霄安静地看着段青岚用一只手加上嘴，包扎好断腕伤口，才朝她点点头：“有什么打算？” “谢谢你。”段青岚抬手拢了拢粘在脸颊的一绺湿发，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脸色更苍白了，“大仇得报，心愿已了，今后寻个生计，就这么过吧。” 罗霄朝那只地龙庞大的尸体点了点：“好好利用这头灵兽，来日未尝不可再进一步……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段青岚默默望着罗霄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密林深处，良久良久，才喃喃低语：“山高水长，龙飞九天，或许，后会无期了……” 第178章 【阴 招】 罗霄刚冲出密林，就见到百丈之外的山岩顶上有两个武士在纵跃，从一块岩石跳到另一块岩石，不断四下眺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又有来送死的么？”对这些为赏格而来的搜捕武士，罗霄显然没有什么慈悲心肠，除非没碰到，碰到就不会放过。 正要取出弓箭，蓦然一怔，这两人居然都是熟人：一个是曾经的对手，后来被自己救过一次的南宫长缨，另一个——居然是程飞龙！ 他也要来追捕自己么？ 罗霄的手慢慢垂下，拳头渐渐握紧。如果说他在这个天镜域还有朋友的话，程飞龙算是唯一一个。 唯一的朋友也要来搜杀自己，是诱惑太大？还是自己做人太失败？ 罢了！终究是朋友一场，可以决裂，但不必闹到兵戎相见。罗霄决定隐入洞天，避开二人。 但就在他手掌按下时，隐隐有声音随山风传来。 “程兄，看到庞监佐没有？” “没有！你看到薛炎没有？” “……别跟我提那个败类，要不是看在庞监佐的份上，我根本不会与他组队！” “南宫兄，千万记得我们说好的，看住庞监佐，别让他对罗霄出手……” 嗯，罗霄的手掌停了下来，程飞龙说的什么意思？ 这时两道纵跃的身影已渐渐临近，距离隐于大树后的罗霄不过数十丈，但真元屏蔽之下，二人根本感应不到罗霄。 这时只听南宫长缨道：“放心，以我南宫家的声望，没什么背景的庞监佐必不敢得罪，有我拦着，他动不了罗霄。” 程飞龙道：“南宫兄，我有一事不明。” “你说。” “我跟罗霄相交莫逆，出手帮他是理所当然，但南宫兄跟罗霄素无交情，为何也甘愿得罪一位九阶武士而出手相助呢？” 南宫长缨沉吟一下，道：“好吧，这事虽然有点丢人，但你们是好友，早晚也会知道……在天骄试炼时，罗霄出手救过我，否则我现在连尸骨都收殓不了。” “原来如此，南宫兄知恩图报，佩服……” “这有什么好佩服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寻常人都能做到，更何况是武士呢。” “好一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可惜太多人做不到。” 后面这个声音一下把二人惊住了，刀枪齐指，元力涌动，齐指从树木后转出来的阴影。 “你是……罗霄！” 南宫长缨与程飞龙惊喜交集，不敢相信。 罗霄向二人点头致意：“多谢二位，你们放心，庞元峰死了，不过不是我杀的，他自己造的孽债，自有他人讨还。” 南宫长缨与程飞龙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程飞龙急切道：“我这次之所以进山找你，就是想带你从南口出山，你放心，那是家父的防区，出发之前，家父有言，他当年曾说过欠你一个人情，现在正是还的时候……” 罗霄心下感激，但坚决拒绝：“你们最好不要插手我的事，好意心领，但你们不明白宫傲白对我的仇恨，任何人敢阻挠，哪怕只有一点点迹象落入他眼里，他都会毫不犹豫将其撕碎。所以，你们最好尽快离开龙渊山，这里是风暴中心，卷入越深，死得越快。” 南宫长缨与程飞龙倒抽一口冷气，被一位修真者这样仇恨，简直就是在阎王爷面前挂了号啊！ 罗霄郑重道：“放心，整个龙渊山对我有威胁的，也就只有一个宫傲白，其他的人再多也拦不住我。你们若是真心想帮我，那就趁早离去，越快越好。” 南宫长缨沉吟一下，道：“好，既然罗兄弟这么说了，我们遵从便是……我是此次天骄之战第九名，不日将前往中域，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在中域见到罗兄弟，到时再回报援手之恩。” 罗霄看向程飞龙，后者耸耸肩，神色古怪，道：“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是第三十名……” 罗霄一愕，哈哈大笑，南宫长缨与程飞龙也忍不住笑起来。 程飞龙参加天骄国战时，也是以最后一名，即舞阳国第一百名的身份参战的。想不到三十强中，他居然又一次吊车尾，也不知该说他幸运还是幸运了…… “恭喜你们。”罗霄伸出手，分别与二人把臂相贺，这是天镜域武士同道之间的一种贺仪方式。 南宫长缨叹道：“其实你应该是第一的，若不是……” 这时罗霄正与程飞龙伸手相握时，蓦然脸色一变，瞪着程飞龙：“你……” 程飞龙莫名其妙：“怎么了？” 罗霄脸色变幻，长出口气：“我明白了……程兄，你是不是曾经与宫傲白接触过？比如他拍你肩膀或者给你敬酒之类的？” “怎么可能，我都没见过宫……上使！”程飞龙立马否认，但旋即想起什么，道，“敬酒倒是有的，但不是宫上使，而是他的侍女，不过当时她向所有愿意参加追捕你的人都敬了酒……有什么不对吗？” 罗霄叹息，慢慢收回手，翻看掌心，幽幽道：“既知我的真实身份，又岂会不知你我的交情？既知你我交情，又怎会不加以利用？酒敬的是大伙，但真元印记却只独独打在你身上。” “什么、什么真元印记？”程飞龙懵了，但也明显察觉不对，但究竟哪里不对，却是不知。 一旁的南宫长缨脸色也变了：“是像真元标志一样的真元印记么？” 罗霄默默点头，南宫长缨与程飞龙都只是武士，感应不到真元波动，而他虽然也是武士，但此时刚出洞天不久，真元之力尚在，在与程飞龙握手时，很明显感觉到从其身上飞蹿过来的一丝带着真元气息的流光，直逼掌心。 罗霄不知道这是什么，法器？还是修真者特有的秘术？或是别的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多半被盯上了。 修真者的手段果然防不胜防！ 程飞龙悔恨不已，几乎要拔刀斩了自己手臂。 罗霄阻止他道：“事情已出了，懊悔无益，放心，我有办法逼出这真元印记，但需要你们帮我。” 南宫长缨与程飞龙齐声道：“怎么帮？尽管说！” 罗霄一字一顿：“走！你们走得越快，我就能越快找地方运功逼出印记。” 南宫长缨与程飞龙愕然，然后苦笑，然后再不多言，一齐向罗霄拱手，转身如飞而去。 “看样子，那名侍女也是位修真者，需倍加小心了。”罗霄边想着边抬手正要遁入洞天，突然剑眉一扬，抬眼看向东南方，隐约可见两道流虹急速奔来。 此时紧急遁入洞天还来得及，然而……罗霄扭头看向南宫长缨与程飞龙尚未消失的身影，略加沉吟，毅然收回手掌，转身朝二人反方向飞驰而去。 第179章 【无可阻挡】 “哈哈哈哈！果然是你！罗霄——你跑不了的！” 笑声如雷，声震八方，在群山间轰然回荡不绝。 一时间，四面八方的搜捕队伍顿时炸锅。 “罗霄！他出现了？在哪呢？” “那边！那边！看到了，有两人在追……好快的速度！” “是谁发现的，怎么没点旗火？想独吞吗……” “噤声！涂兄，你没听出来么？这是上使的声音。” “啊……这笑声恨意绵绵，要不是个男声，我还以为是哪个怨妇……” “……涂兄，你我就此别过。我走山脚，你走山顶。告辞！” 纷纷扰扰中，分布各处的上百搜捕队伍如同嗅到血腥的蚂蟥，蜂涌而来。 与那群疯狂的“蚂蟥”不同，身为龙渊山搜捕队里，修真以下最强者的南宫梦熊，却并没打算参与围杀。不是他不缺灵石，也不是他不想再为南宫家族弄个名额，而是因为其子南宫长缨说的一句话：“没有罗霄施以援手，孩儿骨头都喂山妖了。” 南宫家族，恩怨分明，利益再大，也不伸手。 所以南宫梦熊一俟完成国君拜请的阻杀牙兰、银狼的计划，不顾邢无伤、孟伏蛟的劝说，抽身而退。 然而世间事就是如此，越想避开偏偏就越寻上门来。 南宫梦熊才刚离开邢、孟二人不过百步，就听孟伏蛟大喊：“是他！他过来了！” 邢无伤的厉声旋即响起：“布阵！截住他……” “不行，太快了——他来了！” 轰！ 南宫梦熊回首时，但见不远处气浪翻涌，草叶摧折，一个个精锐密子、档头、大档头，甚至连孟伏蛟都手舞足蹈飞上半天空，那血喷得一个赛一个猛，以至于半空连成一片血雾，落在草叶上沙沙密响如同下雨。 邢无伤狂怒声响起：“罗霄！你要与朝廷对抗么？” 一股疾风裹挟着几乎看不清的人影急掠而过，所过之处，草叶偃伏，粉尘激扬，那动静如同一头地龙出穴。 吭！ 一声沉闷响起，横挡在前方的邢无伤怒吼声戛然而止，整个人被撞飞出二十余丈，泥草翻飞，犁出一道长长辙印。 杂草绵密遮目，人影剧晃不清，事情又发生得太突然，南宫梦熊还没想好要如何做，密子营缉捕队就已经团灭。 这样一来，南宫梦熊实在没法当看不见，不拦都不行了。 人影一闪，急速拦截。而前方那道人影依然停都不停，就那么直直冲撞过来，那股坚定与一往无前，仿佛前方就是座山，他也要撞出一个大窟窿！ 南宫梦熊自问涵养不错，也被对方的举动气笑了：到底太年轻啊，不知天高地厚。就算你天纵奇才，同阶无敌，撞八阶就跟撞沙包似地——但青龙武士代表什么？龙象武士又代表什么？又岂你区区一个八阶白虎武士能明白的？ 暮云低垂，长草如甸，南宫梦熊负手而立，长风吹动衣衫下摆，猎猎舞动，高手风范显露无余。 下一刻，人影狂飙而来，其速度之快，竟产生一股强大气流，吸卷了大量草叶杂屑，在身后形成一股“尾焰”。 轰！ 剧撞之下，人影丝毫没有半点停顿，而高手则飞出十余丈，鲜血狂喷。 高手神话破灭！ “怎么可能！”南宫梦熊坠地后一弹而起，再吐出一口老血，惊骇至极，捂胸不可思议看着那团从侧方席卷而过、丝毫不停的人形旋风，吐血疾呼，“你是九阶……不、不对，你是十……也不对！你究竟是几阶？” 然而南宫梦熊得到的回应，是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怎么可能！” 就在南宫梦熊侧方百丈之外一棵参天巨木上，任独行同样一脸惊骇看着那团人挡人飞、石挡石碎的旋风人形，一直以来那种“放眼天下，谁能比肩”的傲然心态被锤得粉碎。 任独行人如其名，任何时候都是独自行动。 他是本届天骄之战第一名，原本不需要参与搜捕，中域人选榜单首位就是他。他也不是图赏格，虽然赏格确实丰厚得令他这样的人都有点心动，但真正驱使他再进龙渊山的原因，是想与罗霄真正对决一场。 “舞阳南宫，不过如此；逐月霹雳，手下败将。如今，就差你这个舞阳第一了。”当听到宫傲白的长啸声时，任独行冷漠的脸上浮起一抹狂热，战意盎然，“十七岁的白虎武士？我倒要称量称量，是上使夸大其辞，还是你的资质当真逆天！” 于是，他追来了。 于是，他看到了。 于是……他的信心崩溃了。 通灵不出世，龙象武士就是域界最顶尖的力量。任何一个武士晋升到十阶，不光是本国的重大事件，更是域界大事。 南宫梦熊成为舞阳国第十九位龙象武士，以任独行的家族背景及身份，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正因为知道，眼前这令人瞠目结舌的罕见对撞一幕，对任独行的冲击才更加强烈而残酷。 没等任独行内心涛天狂澜落定，那旋风人形已朝自己所在方向疾冲而来——有那么一刻，任独行蠢蠢欲动，真想拔剑称量一下。好在他终究是一位天才武士，不光有傲气，也不缺武士的优良素质：审时度势。 明知不可为而为，那不是武士，而是武夫。 最后关头，任独行还是强行忍住。当那道旋风人形从树下卷过时，任独行感觉对方似乎抬眼扫了自己一下，双方目光一碰，有无形火星溅射。 任独行眼睛灼痛，不由得热泪长流，急忙闭眼，手攥剑柄几乎捏变形。等他再睁眼时，眼前唯见空林寂寂，荻草摇曳。 任独行深长吸了口气，转身，纵跃，离去，心中呐喊：“罗霄，你一定要来中域！下一次，我一定不会避让！” 如果说南宫梦熊与任独行被罗霄表现出的不可思议的实力所震惊，那一直狂追不舍，却死活追不上的宫傲白与侍女玉罄就更是瞪圆了眼——他们可是修真者啊，居然追个武士都累成狗，还追不上！ 这个域界究竟怎么了？ 正当宫傲白烦躁得想扯下帷帽，冲前方那道人影大吼时，突然发现，机会来了。 前方，是一片断崖。 宫傲白一下振奋起来：“玉罄，你往那边绕，寻找机会拦截，我从这边撵他……”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前方那道旋风人形根本不停，冲到断崖边纵身一跃，骤然消失。 “他以为他会飞么！” 在不可置信的咆哮声中，宫傲白与玉罄急冲到断崖边，往下看去，目光一凝，脸色都变得十分古怪。 兜兜转转，竟然又回来了——断崖下面，居然是龙潭！ 第180章 【不走寻常路】 轰隆！ 罗霄的身体重重砸入深潭，激起数丈高水花，巨大的动静，声闻数里。 超过五十丈的高度，如果是普通人，甚至是低阶武者，这么高掉下来，哪怕下面都是水，也会骨骼粉碎，内脏破裂，十死无生。 然而对武士而言却不在话下，一个元力护罩就都解决了。 身体还在不断下沉，激起一串串水泡，罗霄便一个闪身进入洞天。 湿淋淋的身体往平台一躺，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好险！真元都快见底了，再拖延半刻，只怕就不得不冒着暴露的危险，在宫傲白眼皮子底下玩消失了。 这是罗霄首次使用真元之力，前前后后只支撑了不到半个时辰，而且基本上都是在跑，少数几次动手也因为对手只是武士而几乎没怎么耗费真元。如果正面与宫傲白或是那个侍女玉罄对上，估计顶多一刻，真元就像汇洪一样流光。 当然，其中还有个变数，他需要分出一部分真元包裹住那道真元暗印，否则早被侵入丹田了。而如今要逼出真元暗印，必须重新填满真元之力。 于是罗霄换下湿衣，随便吃了点东西垫肚，双腿一盘，开始运转混元一气诀，吞吐吸纳上清之气，补充消耗一空的真元。 如是饿了吃，吃了继续练，两天之后，丹田元核内真元饱满，身心通明，可以开始消除真元暗印了。 已经有过一次凶险的真元入侵经验的罗霄，拟定了两个方案：一是借助仙门吸收真元的特性，将之吸出，二是凭自己的真元之力强行逼出印记。 罗霄先试验前一个方案，但当他把右掌抵到石门缺损处足足一刻时后，发现行不通。 仙门吸取真元其实是有很大限制的，它的吸力很弱，上回如果不是巴音那一小团真元与七道异种真元相斗，又被仙镜威压，已经残缺不全，微弱之极，也不至于被石门吸出。 而此时仙镜与罗霄同吸上清之气，同源同属，已不再对他产生威压，缺了一大助力。再加上这道真元暗印十分古怪，根本吸不动。所以第一个方案告吹。 既然指望不了仙门与仙镜，那就靠自己，罗霄开始调动自身真元冲击侵入到右手腕处的异种真元暗印。 半个时辰后，罗霄霍然张目，眼里满是惊骇。他的真元大潮沿经脉冲击一轮又一轮，几乎耗尽一空，那道异种真元暗印竟然完全不为所动——这道内视之下如同丝线一般、难缠之极的异种真元暗印给他的感觉，就像一条吸住皮肤的蚂蟥，怎么扯都扯不掉。 如果不是因为洞天里有源源不断的上清之气补充，时时转化真元，罗霄估计当自己真元耗尽时，别说把这可恶的印记逼出，恐怕还会被它趁虚而入，侵入丹田，危害元核。 “这不是普通的真元封禁之力，应该是一种秘术，我对此一无所知，完全无法采取针对措施，这样下去根本别指望逼出来。” 罗霄沉吟了一会，目光投注到仙门上方，那面在氤氲的清气中怡然沉浮的仙镜上。 罗霄突然纵身飞起，伸手握住仙镜，运转荡魂诀，低声道：“老燕啊，说不得，要吵醒你了。” 下一刻，罗霄脑海传来一记神识轰鸣，震得脑域嗡嗡做响：“这才多久？咹！咹！老夫真有点后悔把荡魂诀教给你了！” 罗霄也不废话，神识传思：“没办法，如果现在不吵醒你，说不定以后再没机会吵你。” “嗯？你又惹上什么麻烦了？修真者？” “你真是我肚里的……嗯，脑里的脑虫啊……没错，我中了一记真元暗印。” 燕惊天原本有点光火，一听这话，顿时被岔开思绪：“什么？真元暗印？你说说是什么感觉。” 燕惊天不愧是能破碎虚空的飞升者，一接收完罗霄传来的神识，立即反馈：“我道是什么玩意，这是‘牵机丝’……不对，这只是简化版，如果是完全版的‘牵机丝’，以你这个伪修真的实力，就算有上清之气打底也挡不住。” 果然，牛人就是牛人，一听燕惊天果然知晓这真元暗印的由来，罗霄顿时大大松了口气，好奇问道：“牵机丝？是什么？” “不是说了么，这不是牵机丝，差远了，只是有一脉相承的表现。这是一种真元的特殊运用方法，通过他物接触目标，侵入体内，可感应追踪……嗯，跟你得到的獒妖天赋‘附骨之息’类似，不过远比不上附骨之息的探测距离，更比不上附骨之息的无声无息，中人不觉。毕竟一个是天赋，一个是功诀，高下明显。这牵机丝大概就能探测十多里，也就是一城之距，至于你中的这个简化版的，连一半距离都不到。不过，这牵机丝也有一点比附骨之息可怕，那就是会侵入经脉，损害灵根（元核）。” 罗霄深以为然点头：“关于这一点，我很确定……你说了这么多，有什么法子化解没有？” 燕惊天用一种“你的运气实在不坏”的语气道：“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武士，那是真没办法，幸好你是个有真元的武士，那就好办了。我教你一套心法——不用眼睛发亮，这不是什么绝学，你一个没灵根的家伙，给你绝学你也练不了。这只是从中抽取的一段功诀，正好可以解决你眼下的情况。” 功诀很短，总计不过五六十字，然而令罗霄没想到的是，以他的资质与洞天环境，居然也修炼了整整十天才练成。 功法一成，罗霄立即开始运功驱“丝”，燕惊天也通过神识为他指点。 这功法给罗霄的感觉很奇怪，它不是运用真元直来直去强驱，而是采用一种特殊的“弹”劲，不断凝出真元颗粒弹击在索机丝上，使经脉里如钢丝一样坚硬的索机丝慢慢松软。 嗯，前面形容它像蚂蟥还真没错，要弄掉叮在肌肤上的蚂蟥，不正是用拍打的方法么？跟这弹击何其相似。 松软下来的牵机丝在随之而来的真元劲力冲击下，像一根被锤打的钉子，一点点被敲了出去。 练功用了十***出牵机丝，只用了一刻时。 罗霄长出一口气，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这感觉还真是好。 解除了威胁，罗霄本不打算继续与燕惊天沟通，但只要他手握仙镜，神识就自动与燕惊天相联，他脑海里的所思、所想、所有的闪念，燕惊天都会接受到，但燕惊天神魂里的所有东西，他却无法探知一星半点——没办法，他的神魂之力与燕惊天相比，一个天一个地，完全被屏蔽得死死的。 所以很快燕惊天就把他在外界的境遇探测得七七八八，一道神识直冲罗霄脑域：“什么？这个下域的朝廷上下都在通缉你？甚至整个东土已无容身之地？哪你还呆在这玩球子啊？整个人域何等广阔，这天镜域只是最偏僻的一域而已。你很快就会成为修真者，鱼跃龙门，鹰翔九天，大可到中域，甚至上域去啊！” 罗霄翻了个大白眼：“你以为我不想？怎么去？你变个浮空飞舟出来。” 燕惊天语出惊人：“你想去中域？早说啊！没有浮空飞舟？要这玩意干嘛？你难道忘了老夫是谁？老夫可是能破碎虚空的飞升者啊，想越域，直接空间穿梭就行了！” 第181章 【空间秘辛】 “空间穿梭？”罗霄被这高大上的名称震得不轻，但很快反应过来，“你能空间穿梭我信，但那是万年以前吧？现在你只剩一缕残魂，哪怕扔出洞天外你都承受不了，还提什么穿梭……再说了，你那是域界顶尖的能力，但你怎么能让现在的我拥有这种能力？” “小家伙的问题倒是不少，不过，难得都问到了点子上。”虽然被戳破，但燕惊天却毫不在意，毕竟那是他曾经的辉煌，“你说得没错，现在的我确实没有那种能力，不过，仙镜有啊！” 罗霄听得一脸迷糊，但随着燕惊天娓娓道来，关于万年前遗落人间的五大仙器的一段秘辛慢慢揭开。 万年前三界大战时，仙界下界的十大仙人各持一件仙器，其中五件是防御型及特殊型，另外五件，则是攻击型仙器。攻击型仙器其中三件从九天击落到人间，在大量灭魔的同时，也把整个板块状人界地域打得四分五裂，由此产生了各个不同域界。 特殊型的镇魂仙镜被第三魔神打落人间，则是一个意外，另有一件同为特殊型的仙器阵旗，因为要祭出困魔，同样也遗失了，所以总共遗落人间的仙器是五件。 除了仙器阵旗之外，其余四件仙器都是从九天轰击而落，对人域的冲击影响可想而知。这样的伟力轰击，加上仙力破坏，在破碎人域的同时，也在轰击点形成一个特殊通道——空间裂缝。 而这空间裂缝正是吸取仙器蕴含仙气的大头，正因为空间裂缝一开始就大量鲸吞仙气，一下就掠夺了大半，所以不过万年光景，仙器里所含仙气就荡然无存。 然而，也正因为有了仙气的封印，这些空间裂缝才不致泄漏其可怕的吞噬之力，否则空间裂缝所在的域界早就被吸进空间乱流，成为虚空残渣了。 “镇魂仙镜坠落点附近，一定有一个空间裂缝，而仙镜就是钥匙，你只要找到它，把仙镜贴靠上去，仙镜就会与空间裂缝争夺仙气，而仙气缺失所在，就会裂开一道口子，这就是空间通道。不过这过程很短暂，因为周边的仙气很快就会涌动过来，自动填补缺损，这时候，就得用到老夫的手段了。” “什么手段？” “空间法阵。” 罗霄一时过于吃惊，脱口而出：“你还会这个？” “你说的什么话！”燕惊天怒了，有种想化为实体敲打罗霄脑袋的冲动，“老夫当年可是以勘破空间法则飞升成功的，否则怎么可能炼制出影仙石这样的洞天福地？” 罗霄忙以神识传递歉意，身在福中不知福，确实不应该。 燕惊天勉强接受道歉，继续道：“老夫会不等于你会，只是这空间法阵却需要你自个去完成。” “我？我能……这要弄成得多久？”罗霄本想说自己能学会不，但转念就知道犯了经验主义错误，燕惊天“教”给他的东西，都是神念传输，直接印在脑域里，如同本能，根本不存在学不会之说，于是赶紧改口。 燕惊天懒洋洋道：“空间法则在任何一个域界都是最为顶尖强大的大道之一，与其并列的，只有时间法则，余者不过尔尔。但凡涉及到这两上方面，都会特别难，哪怕是皮毛，都够你穷尽一生去修炼。在老夫看来，空间法阵最难的不是学习，而是实操，所有操控动作一丝一毫都不能错，任何一个简单的空间法阵，都够你练习上好几年。以这次你要学习的设立空间门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基础的空间入门法阵，如果完整版的话，你要从基础学起，到中阶，再到高阶……至少花十年吧。” 罗霄神念不动，面色平静，他在等燕惊天说“但是……”。 “但是……”燕惊天果然转折，“你这次并不需要布置稳定的空间门——也不可能在空间裂缝里布置空间门。所以，你只需要布置一个简易的临时空间门就行了。” 罗霄恍然：“一次性的？” “对，一次性的。” 一次性，代表着粗糙、简单、粗暴、无所顾忌，用完即弃，难度降低十倍不止。 罗霄轻吐一口气：“那你看我需要学习多久才能完成这个一次性空间门的布置？” “这就要看你有多少块上品灵石了。” “嗯？” 燕惊天这话跳跃性太大，怎么都有点不搭的感觉。 “空间门的布置需要灵石，而且是上品灵石，传送距离越远，需要的灵石就越多。同样道理，传送距离越远，所需蚀刻的阵符也就越多，而每增一个阵符，难度就大一分——你说，是不是灵石多少决定了你学习多久呢？” 虽然燕惊天这话挺绕，不过罗霄总算明白了，学习时间取决于的法阵的难度，而法阵的难度又取决于距离的远近。而他似乎没有多少选择余地，因为他的灵石就是那么点，还不能全用掉，得留几块用于蚀刻吸灵法阵。 罗霄神识一扫，就知道自己能动用的灵石有多少，八块！ 燕惊天嘟囔道：“八块？也不知道能不能抵达最近的中域，运气不好掉海里，以你小子的实力，随便一个海族小妖就能收拾了你。” 罗霄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习惯性说了句：“不管怎么说，先得找到你说的那什么空间裂缝——希望真的有这东西。” 燕惊天也算是他脑里的“脑虫”了，闻言讶道：“你有线索了？” 罗霄脑海里闪过龙潭底部那九个奇怪洞穴的画面，与燕惊天“共享”。 “如果这附近真有空间裂缝这种存在，那里的可能性最大……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做一点准备。” 三天后，罗霄重新换上水靠，闪身出现在龙潭水中，旋即沉入潭底，再一次经受暗流冲刷。不过这次有了心理准备，而且元核也没有像上次那样被禁锢，只需撑开元力护罩，轻轻松松就又回到龙穴，与前番狼狈完全两样。 到了最后一段距离，再一次被暗流激冲而出，不过这次罗霄有了准备，在被水柱喷吐出来的瞬间，双手一伸，一股真元之力吸住洞穴壁顶，整个人似壁虎般稳稳贴在壁顶。 水柱散落如花，发出一阵喧哗，随后洞穴再度陷入沉寂。 龙穴幽暗依然，散落的荧石一闪一闪，幽绿的微芒好似山妖的竖瞳，气氛透着隐隐的诡异。 罗霄目光一落，真元灌注双目，眼前骤亮——地面上，两串新印上去的足迹，正向龙穴深处延伸…… 第182章 【秒杀通灵境】 罗霄心里一沉：“他们来了。” 尽管早有预料，但一想到有两个修真者正在龙穴某处等着自己，这个本已空置的龙穴，一下又变得危险起来。 罗霄深吸口气，双掌一松，如狸猫般轻巧翻转落地，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洞穴幽深，仿佛怪兽大嘴，令人望之生寒，平生一种只要向前就是往怪兽口里送的惊悚感。 罗霄身体微振，身上的水珠炸成雾气，身影穿过雾气，步伐沉稳而坚定前进。 一边稳步向前，一边调动丹田真元之力，将元核层层覆盖，很快就包裹成一个灰暗的茧子，原本不停外泄的真元之气，竟被彻底封住。 这个“真元版敛息之壳”，就是罗霄在练习空间门之余的意外收获。 考虑到自己即将直面两个修真者，正面硬撼明显不智，必须另辟蹊径。罗霄的目的是寻找空间裂缝，不是战斗，所以对他目下最有帮助的是如何有效收敛气息，尽可能瞒过并避开两个强者——恰好，他刚好有这方面的法门。 巴音上师的完整版强化敛息术已完全烙印在罗霄的脑域，如同生而知之，但知之不等于会之，所以罗霄花了三天时间进行修炼升级。 罗霄原本就是已将弱效版的敛息术练到极致，可以说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此时升级自然没有障碍。而使他仅用了三天就练成的最重要原因，是上清之气带给他的惊喜。 上清之气本就高于灵气，其所形成的敛息之壳，天然就能屏蔽灵气探测。不仅如此，敛息之壳的形成，又反过来包裹住元核内的真元外溢。这样一来，罗霄的真元就不会再逸散了，作战续航能力大幅提升。 不能不说，这真是个意外之喜。 就连压根看不上妖族功法的燕惊天，也不得不承认，没有鸡肋功法，只有用不到点子上的功法。 真元之力一封，宫傲白等人就无法凭高阶位远距离感知，只能在罗霄接近时，或用耳朵，或用眼睛来发现，这就大大提升了他的成功机率。 罗霄的新技能在前半段很成功，一直走到龙穴前那个宽敞的溶洞大厅时都没被发现，但当他小心潜伏到通道尽头一块黑石后并探出头时，与两道明亮目光一触，就知道自己的好运气用完了。 溶洞大厅中央，宫傲白不知去向，但那个叫玉罄的侍女，正俏生生站立，手持一柄在黑暗中明亮夺目的软剑，高度戒备。 很显然，她的耳朵已感应到这边有轻微动静，目光早已等待，罗霄一抬眼，四道目光成功对接——下一刻，剑光如虹，映得整个暗穴为之一亮，光芒最盛处，正是罗霄所在。 真元剑气，这个侍女果然不简单，竟然是一个半只脚踏入修真的通灵境强者。 宫傲白不在？那就好。 “真元么，我也有！”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战！ 罗霄手一晃，龙鳞盾在握，真元涌入激出一轮半透明微芒，与剑芒结结实实一触——没有元力相撞发出的那种白芒四溅，也没有兵器交击发出的金铁震鸣，半透明的剑气与盾牌激出的那蓬微芒一触，就像铁胚伸入熔炉，尽数融化。 没错，就是融化，融得干干净净，直到显露出软剑的本体。 铮！ 剑尖抵刺在盾面，终于发出金属应有的脆鸣。 玉罄吃惊得不顾仪态张大嘴巴，瞳孔剧缩，难以置信。她一个通灵境强者，用真元攻击一个小小的武士，就算对方扛一个城门来挡，也应是连门带人劈成两半。 然而，现实却是，她的真元之力一触及这面不过是灵器的盾牌，竟然尽数消融，可洞石穿金的真元变成烈日下的残雪。 玉罄震惊未已，突然一股恐惧涌上心头，一个修真者，如果真元被破的话，那她还剩下什么？挥剑肉搏么？ 很快，罗霄就用行动告诉她：恭喜你，猜对了！ 他整个身体蜷缩在龙鳞盾后面，双足发力一蹬，地面崩裂，如出镗炮弹般弹射而起，凶猛撞向玉罄。 锵！ 龙鳞盾狠狠撞击剑尖，而玉罄的剑是软剑，注入真元时锐不可挡，而没了真元加持，就是死蛇一条。结果一撞之下，软剑被荡折弯成九十度，龙鳞盾毫无阻滞重重轰击空门大开的玉罄胸腹。 嘭！ 好似重拳击打沙包的闷响，玉罄也似沙包一样被打得高高抛起，整个人竟嵌入离地十余丈的溶洞顶壁，碎石崩裂中，剧烈的撞击声嗡嗡回荡。 只是稍微一顿，在强大的地心引力下，玉罄的身体颓然从人形顶壁脱离，重重坠落，砰然闷响，死活不知。 从玉罄出剑，到罗霄格挡、反击，到最后击败，整个过程，不过三息。时间之短，别说已经昏死过去的玉罄，就算是罗霄自个，也难以置信。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真元与同样用真元的对手作战，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这可是个通灵境啊！放在天镜域，那是超越顶尖、传说中的存在，居然就这么一触即溃，一击即倒？！ 而造成这惊世骇俗结果的原因，似乎是因为他的真元破掉了对手的真元，修真者没了真元之力护持，就跟武士被元核封禁一样，只剩下纯粹的肉身防御。 很明显，像玉罄这样的，在肉身防御上绝对没有下过苦功，就算她下过苦功也没用，因为轰击在她身上的是真元之力！ 为什么自己的真元会出现这样的异状？ 这个念头只在罗霄的脑海里一晃而过，旋即放下，不是不想，而是没时间。 两人交手虽然极短暂，但动静可不小，只怕很快就会招来宫傲白，那是个真正的修真者，而且是上国宗室，手段底牌甚多，“牵机丝”就是前例，绝不会像这个通灵境侍女那般容易收拾。 正事要紧，罗霄也不去管玉罄的死活，火速来到九个洞窟前，首先排除掉龙穴，其余八个洞窟，那个会是空间裂缝所在呢？ 罗霄感应不出来，不过没关系，他不行别人、呃，别的行。 手一晃，镇魂仙镜在手。 仙镜一出，突然如脉搏一样，突突跳动。 “有戏！”罗霄暗喜，赶紧一个个洞口测试，就在第四个洞前，仙镜反应最激烈，几乎把握不住要自行飞出。 “就是这里！” 罗霄的脑海里同时响起自己与燕惊天的声音。 呼！罗霄展开风之影，疾冲而入，瞬间消失。 几乎是前后脚功夫，第七个洞窟里一道人影冲出，目光闪动，透过白纱望向罗霄消失的洞口，神情惊疑不定。 宫傲白！ “居然是残留的真元气息？是谁？这片下域的通灵境么？嗯，有血腥气……” 宫傲白脸色微变，低喝一声：“玉罄？” 声音在溶洞回荡，显得异常空旷，却没有得到回音。 宫傲白沉着脸，顺血腥味寻去，很快发现俯卧倒地的侍女。 一股真元之气注入，玉罄悠悠转醒。 “怎么回事？是哪个下国的通灵强者出手？抑或是几个联手？”宫傲白怒意隐隐，胆敢冒犯上使，这帮在下域逍遥太久目中无人、不过半步修真的家伙是不想活了！ “是……那个罗霄……” “什么？怎么可能！”宫傲白失声大叫，一脑门凌乱。 “他……他的真元有古怪……殿下要、要小心……唔……”玉罄口鼻喷血，止都止不住，甚至连眼耳都流出血来，真应了那句“七窍流血”。 罗霄初用真元，又面对强大敌手，攻击唯恐不够猛，那一击几乎用尽全力，强横的异种真元，已经把她的五脏六腑破坏得七七八八，回天乏术。 “罗——霄——”宫傲白猛地扯下帷帽，显露出一张明显经过“整理”的面容，五官很不自然，更有大片淤青紫红明显伤痕的脸，一双肿胀未消的眼晴，透出赤漓漓的血色。 第183章 【恐怖裂缝】 洞窟漆黑无光，但仙镜光华大放，照得十步方圆，通明透亮，比什么萤石明灯还管用。 罗霄刚冲进洞窟时，还是以自身真元加速，到了后来，竟有一种被手里仙镜带着飞的感觉。 奔行了一段后，罗霄才发觉，这洞窟竟是洞中套洞，岔路不断，有如迷宫。好在有仙镜指引，不虞走错，只管跟着走……呃，跟着“飞”就是。 如此疾速之下，曲折迂回了大半个时辰，罗霄终于感应到前方的异状，确切的说，是一种难言的心悸感，浑身每一个细胞都似在发出警报，仿佛每前进一步，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无尽的黑暗激发了趋吉避凶的本能，罗霄脚步下意识一缓，但手里的仙镜却冲速不减，急剧震颤之下差点脱手。 这时脑海里传来燕惊天沉着的神识反馈：“不用担心，是空间裂缝的气息，恭喜你找到了。” 罗霄迟疑：“可是我的神识不断发出警示前方危险……” 燕惊天嗤笑：“这是当然！无论是空间裂缝还是仙气，对你而言都是极度危险的东西，随便碰一下都能让你尸骨无存。如果不是有仙镜在手，我会劝你有多远滚多远。好了，别耽误时间了，赶紧走。” 在对空间的认识上，燕惊天绝对是权威，既然他这么说了，罗霄也只能认了。 或许是为了排解路途的无聊，又或许是为了缓解那股如针扎周身的难受感，罗霄强制让自己转移注意力，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向燕顾问咨询了之前与玉罄搏斗的异状。 燕惊天一听便惊喜大笑：“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这家伙还真知道？罗霄忙问其故。 燕惊天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我之前曾说过，故老相传，盘圣开天，清气上升，浊气下沉。上清之气这个‘清气’，是与灵气这个浊气相对应的——你没听错，人界那怕最浓郁的灵气，相对上清之气都算是浊气。清气就品质而言，远远高于灵气，若以妖族阶位比拟，灵气等于下位妖族，而清气则是上位妖族，先天就具有压制之力，消融应该就是其直观表现。” 燕惊天顿了顿，继续道：“我老早就有这样的判断，但一直没有实践的机会，想不到你倒是第一个测试了……” 罗霄亦惊喜：“这么说，我的真元能克制修真者喽？” 要真这样，再碰到宫傲白，他还避什么避，直接反杀。 然而燕惊天却给他泼了一瓢冷水：“蕴含上清之气的真元确实克制灵气真元，但也要看使用者的功力深浅，以及你的对手等阶高低。如同你的真元是烈火，对手的真元是铁胚，烈火可将铁胚化为铁汁，但若你的对手的真元是精钢呢？是玄铁呢？你还没来得及将其熔化，甚至只是烧红，就会遭受强力攻击……那个通灵境侍女只是半只脚踏入修真境而已，她的真元顶多算是块铁皮，熔掉块铁皮没什么好得意的，你可千万不要以为修真者的真元不过如此。” 罗霄悚然，深感受教，看来自己想要对抗甚至克制更高阶的修真者，就需要更浑厚的真元之力，也就是说，成为真正的修真者，把他的真元烈火精炼为三昧真火，无物不熔，无气不湮。 心神激荡之下，不知不觉来到洞窟尽头，蓦然浑身发寒，肌肤割裂般剧痛，如置身千锋刀阵，罗霄惊骇抬望，被眼前出现的一幕奇景震撼住了。 呈现在罗霄眼前的，根本不是洞窟，而是沉沉夜空，似乎一刹那，他就从幽暗洞穴置身于广阔无垠的大野。 在仙镜华光映照下，夜空之上，一条明丽光束横亘长空，明亮如虹，流光溢彩，仿佛无尽之夜的极光，壮美辽阔，震撼心灵。 这道光束流虹美则美矣，但那种寒意与切肤之痛，却正是从那里渗透而出。 最美丽的，却是最具杀伤力。 “那就是仙气封印空间裂缝所形成的仙云带。”燕惊天平淡的神识将罗霄从震撼中拉回现实，“但对你身体造成不适的却并不是这条仙云带，而是仙云光束后面的空间裂缝。” 罗霄听出了燕惊天语气的平淡，目眩神迷看着那条如同璀璨银河般的仙云带，问道：“你在虚空里看过很多这样的景象吧。” 燕惊天淡淡道：“确实如此，比这壮丽百倍的也见过很多。怎么说呢，这种异象，初看惊艳，再看依然惊心……但看了近万年，你会厌倦。” 罗霄摇头苦笑，真是个煞风景的老家伙，不过眼下确实也不是看风景的好时候，正事要紧。 就在这时，手里一直剧烈震颤的仙镜突然生出一股难以掌控的大力，呼地一下挣脱，直冲天空。 “赶紧抓住它……”燕惊天神识如炸雷，却因仙镜脱手陡然中断。 罗霄的反应也是极快，在仙镜脱手的瞬间，立即纵身而起，一把抓住镜柄，仙镜入手，燕惊天中断的神识才重新续上：“……让它带你升空！” 呼！罗霄百多斤的身躯，竟被一面小小的镜子拽着，直冲天际。 越是接近，罗霄才越发感应到这条银河般的带状仙气云所散发出的那股亘古神秘与时光荒芜的沧桑气息。而越是接近，身体也越发颤栗，仿佛自己是只小小蝼蚁，被整个天空压住，浑身僵硬，动不了半根指头，甚至连神识都被冻住，整个人顿时变得浑浑噩噩，兴不起半点反抗念头。 仙气威压！ 仙镜接近仙云带，那片凝华般的仙气云顿时沸腾滚涌，流虹溢出，如长虹流泻，投向仙镜。 仙气没入镜中的一刹，罗霄与燕惊天几乎同时感应到仙镜欢愉致极的颤栗，而就在同一时刻，罗霄被压制得连灵魂都僵住的糟糕状态终于解除，重新恢复活力。 仙镜认可了罗霄，与仙镜同源的仙气也才认可，涛天洪流般的威压，才化为温柔春水。 直到这时，罗霄才惊觉，其实那片黑暗夜空并不是真的夜空，也并不像天空那样遥远，它的距离其实就等于从山脚到山顶。 当然，就算有真元在身，这样的高度也不是罗霄能企及的，如果不是仙镜拽着，他也只能望空兴叹。 随着那团云絮般的仙气吸入仙镜，仙云带被撕开一个口子，显露出其后漆黑如墨，深沉如渊的一角，就像一个暗夜魔君的纯黑眼瞳，诡异注视着他，一种如灭顶之灾般的大恐怖浸遍全身。 这一刻，罗霄汗出如瀑，如遭雷殛，他有种感觉，如果没有仙镜挡在面前，他绝对会湮灭得连渣都不剩。 这就是空间裂缝，足以湮灭一切的空间裂缝。 第184章 【起于龙潭，终于龙潭】 “快！布置空间门，别让仙镜吸入太多仙气！” 神识中传来燕惊天的尖叫，惊醒了罗霄，他一边飞快取出灵石，一边还不解问燕惊天：“你不是需要仙气养魂么？这有现成的还不多弄点？” 不过很快传来燕惊天的神识反馈就让罗霄明白了这其中的区别。 燕惊天确实需要仙气养魂，但这样猛烈注入的仙气，非但不能养魂，反而会将他的残魂湮灭，这不是他想要的仙气输入方式。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燕惊天现在需要的是一丝一缕的仙气注入，慢慢温养，而不是这样排山倒海冲来的汹汹仙气。 太补，也会死人的。 “看你的了！” 随着罗霄一声低喝，神识轰然一震，与燕惊天神识并连。 连通的一刻，罗霄双目间竟然透出一种万古沧桑之间，蓦地扬手一挥，八块上品灵石同时飞出，嵌入虚空，五指勾弹，如挥琵琶，其速之快，只见幻影。指弹之间，一道道真元打出，勾勒出一个个奇幻符文。 这些散发出真元微芒的符文八方流转，飞快融入八块灵石中，刹时光芒大放，一道道长短不一的笔直白芒从灵石上延伸出来，彼此勾连，转瞬间就形成一幅巨大的八卦阵门。一股极致玄奥、煌煌大气的威能不停流转，以空间裂缝之威，竟然也未能吞噬。 此阵最难处在于这些符文必须一气呵成，绝不能断点或涩滞，更不能有半点变形，一旦有半点失误，符文便会消散于虚空，而没有符文的特殊力量护持，灵石瞬间就会被空间裂缝吞噬，穿梭计划便宣告失败。 单凭罗霄自己，是做不到这个程度的，他需要与燕惊天的神识相融。相融其间，燕惊天的神识会暂时接管罗霄的身体——这听上去像是夺舍，其实不是。 燕惊天的神魂已被仙镜所囚，就算完全恢复了，要脱困也是个大难题，更不用说只余一缕残魂。哪怕罗霄完全放开脑域，让燕惊天的神识进入，也只能持续短短数息——而这还是趁仙镜忙于吞噬仙气修复镜面裂缝，囚禁之力松弛的缘故，否则连这样一个简单举动都做不了。 罗霄这三天严格的说，其实主要不是练习法阵，而是与燕惊天的神识磨合，以便燕惊天能快速指挥罗霄的肉身，完成空间法阵门的布置。 虽然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一次性法阵，但毕竟是“借壳布阵”，难度极大。 幸好，燕惊天没吹牛，他在空间法则上的造诣确实有一套，只用了不到两息就完成布阵。第三息，神识被弹出罗霄脑域。 “快！这个八卦虚空门只能维持三十息！” 随着燕惊天有气无力的催促，重新掌控身体的罗霄浑身一震，眼神重现清明，指甲泛出真元锐芒，从指尖一划而过。 “去！” 两滴环绕着灵种气息的精血弹出，射向八卦虚空门。 两滴精血一触阵门，立即滴溜溜旋转，越旋越快，越旋越大，红光大放，如同两个星云漩涡，最后竟形成两条阴阳鱼。 阴阳鱼同样在旋转，虽然慢，却有种令人神魂都被拉进去的感觉。随着阴阳鱼不断旋转、变形、延伸，渐渐形成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漆黑通道，通向无尽虚空。 这，才是真正的八卦虚空门的空间通道。 “成了！”罗霄喜极大叫。 “只能再维持三十息。”燕惊天却再次提醒，“快收仙镜！” 罗霄的右手一直牢牢握住仙镜，闻言立即把仙镜往左臂上按，然而这会仙镜正吸得不亦乐乎，如何肯走，竟然拼命抗拒，镜面裂缝处不断泛起一道道七彩霞光，急剧弥合。 罗霄犹豫了一下，对燕惊天道：“至少让仙镜修复吧？” 燕惊天急怒道：“它吸收的仙气已足够修复所用，再吸多就要老夫的老命了！还有——现在只剩十息了！” 罗霄一咬牙，运转真元，狠狠把仙镜往手臂一按，再有万般不情愿，再怎么挣扎，仙镜终于还是消失在影仙石洞天。 仙镜一脱手，罗霄与燕惊天的神识便中断，接下来穿梭空间，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正当罗霄按捺忐忑正要踏上八卦虚空门时，下方突然传来一声狂怒暴吼：“罗——霄！” 罗霄俯首，就见脚下一个面目重创、但还是能隐隐看出熟悉轮廓的人影。 宫傲白！ “虚空裂缝！空间之门！”宫傲白震惊中更透出切齿恨意，“原来你想跑！” “在这个域界，你拥有无上权柄，我承认玩不过你，但换一个地方，你也不过就是区区一个伯国宗室而已，下一次见面……” 罗霄横掌在脖子上划了个割喉的手势，冷冷一笑，转身毅然抬脚踏上八卦虚空门。 “你找死！” 宫傲白缓缓拔出一把剑，外型古意盎然，青光流转，透出一股灵器所没有的无匹锋锐，显然是一把罕见的攻击型高阶法器。 宫傲白的常用佩剑是把低阶法器，在与巴音上师对决时折断了，这是他的备用剑，来自陆离国宗室的赐予，也是他压箱底的手段之一。此刻为了阻止罗霄，什么手段都要用上了。 随着真元狂暴注入，剑身光华大盛，青气缭绕，隐隐有风啸之音。当风啸之音越来越大时，剑尖陡然迸射出丈许淡白色光华。 宫傲白双足一跺，冲天而起，直飞到十数丈高度，然而与空间门的距离依然遥不可及。 而此时，罗霄另一只腿也踏上了空间门，身影似被扭曲，仿佛涟漪中的倒影，渐渐模糊。 “去死！” 宫傲白目眦欲裂，手中蓄势满溢的剑器猛然脱手掷出，长虹经天，疾射罗霄渐渐虚化的身影。 剑虹与空间门一触，蓦然迸射出万千条光华，刺目耀眼，令人双目如盲。以宫傲白之能，也不得不抬掌遮挡，目不能睁。 光华暴涨到极致，蓦然急卷狂收，这方空间由极亮转为黯淡。直到这时，宫傲白才清楚看到，空间门与剑器俱崩裂分解，化为点点星光，被一个黑色空间漩涡吸收得涓滴不剩。 当所有东西吸收一尽后，黑色空间漩涡也不断变小，最后消逝不见。 一片仙气如云遮来，那撕开的一角终于封闭，长长的仙云彩带，流光依旧，华彩依旧，人已鸿飞冥冥，沓无踪影。 轰然巨震声中，宫傲白重重坠地，脚下岩土如蛛网般裂开，那张原本还有几分英俊的面孔扭曲如鬼，血贯双瞳。 “罗霄！你最好祈祷自己死在空间乱流里，否则，我会找到你，亲手把你撕成碎片！” （卷一·终） 第185章 【无妄之灾】 如果有人问穿越虚空是什么感受，罗霄只能回答“不知道”。 因为当他踏入空间门的一瞬，他的意识就坠入了黑暗，也许是很久，也许是一瞬，而对于失去意识的他来说，时间也失去了意义。 等罗霄重新睁开眼睛时，差点被一片雪亮的光芒晃瞎眼，急忙把眼闭上，这时耳边传来一个炸雷的吼声：“盛宣高！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手里的是谁！九阶！一个九阶！你若不把古茂他们放了，我就砍了这个家伙，损失了一个跟你同级的高手，我就不信你那个吃地龙粪的殿下会饶了你！” 旁边响起一个年轻女子的嗔怪声：“雷力阿哥，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就不能别说粗话么？” 那叫雷力的似乎想压低声音，却依然洪亮震耳：“嘿嘿，阿沐，这个、我一提起那个王八蛋就来气……没控制住，嘿嘿。” 罗霄闭着眼，眉头却皱起，这对男女说话的腔调很是古怪，听是能听懂，都是域界通用语，就是舌头很硬，发音古怪。 至于身边为何会有两个古怪的陌生人，罗霄倒不是很惊讶，他是穿梭域界而来，也不知会掉到哪个陌生地域。虽然这些人说话腔调古怪，但却让罗霄大大松了口气，还好，总算没掉进海里，更没有被卷入空间乱流，还是在这方人界，只是不知出了天镜域没有。 这时耳边吼声再起：“我数一二三，你再不放人，老子就砍人了！” 随即罗霄就觉得脖项一疼，似被锐器割破，罗霄浑身一激灵——砍人？九阶？不会是说我吧？ 这时罗霄的眼睛已差不多适应了，慢慢睁开一线，终于看到那晃瞎眼的光芒是什么了——一把造型狰狞的獠牙大砍刀，刀身点点黄斑，锋刃却是一线亮白，反射着灼目阳光，一睁眼就看到这个，差点没闪瞎。 此刻，这把灵兽獠牙大砍刀就搁在自家脖子上，打磨得极为锋利的刀刃散发出一股高阶灵兽的气息，哪怕没有经过炼制，是纯粹的骨刀，却也相当于一把低阶灵器，难怪能割破自己堪比金石的肌肤。 罗霄眨巴眼睛，我招谁惹谁了？一睁眼就被人拿刀架脖子，而且还被用来威胁另一帮人，这事怎么看怎么古怪。 脖颈搁着把灵器，罗霄无法扭头看执刀者是谁，他只感应到身后有大群人的气息，不过似乎都在武士以下，实力不怎么。而自己眼下站在一个用大量大块原木筑成的城寨寨墙上，周围是高耸幽深的森林与险峻的石山，在城寨门前不远处一条可四骑并行的石板道上，站着一批制式军服的士兵，人数在三四十的样子，刀枪弓盾俱全。 众士兵刀枪齐举，弓弩上弦，正簇拥着三个服饰明显不同的军将，虎视眈眈，与城寨这边对峙。 这时军将中为首一个四旬模样，留着八字胡，瘦削阴沉的人正问左右：“你们看仔细了，那是狼山兄弟的人么？” 左右两个校尉忙摇头：“禀统领，铁定不是，狼山兄弟这次只来了五个，个个都是有名号的，这人却面生得很。而且这小子也太年轻了吧，怕二十都没到，那个雷力居然说是九阶，哄鬼呢。” “那就行，嗯，时候也差不多了……敢威胁我盛某人，呵呵。”这位盛统领眼神透出一股阴狠，拍拍手，“把那几个贱民带上来，我要让这帮侗古寨的蛮夷知道，胆敢违抗大殿旨意的下场！” 两边在对峙，一时半会打不起来，罗霄也没理会，再次合上眼睛，感应自己身体的状态，随即嘴角露出苦笑。 原来如此，他的真元早流泄一空，重跌回九阶境界，所以，这大嗓门说的人还真有可能是他。不仅如此，他还被人施了元力封禁，周身无半点元力。更糟糕的是，内视周身，全身骨头断了七八根，内腑也受了不小挫伤，而失去真元甚至元力的温养，这些伤势恢复极慢。 能让他这个号称最抗打击的青龙武士伤成这样，不敢想像是从多高摔下来的，这趟空间之旅实在令人后怕。 罗霄已经把事情猜测得七七八八，多半是这伙山民发现摔伤昏迷的自己，又莫名以为自己与他们的仇家是一伙，于是封禁了自己的元核，把自己拉出来当挡箭牌，还真是无妄之灾。 当务之急当然是要恢复自身实力，实力上身，才能摆脱困境——这刀还架在脖子上呐！ 罗霄动了动身体，发现捆绑自己的似乎是灵兽的筋索，绞缠成一股，足有拇指粗，以他超级白虎境界的力量，奋力绷的话倒是能绷断，但得费不少劲与时间，而脖子上架着的这把刀绝不会给自己这么多时间。 看来，还是先解决元核封禁的问题。 罗霄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元核封禁了，不过与上次的麻烦程度相比，这次显然要容易得多，这不仅是因为他的实力大涨，更因为封禁他元核的人，实力远不及他，如果他不是因为在空间穿梭时真元耗尽且昏迷而失去抵抗力的话，下手之人根本没有封禁他的能力。 当然，话虽是这么说，不管他的等级比对方强多少，他的元核终究被封印了，而元核一旦被封印，没有外力因素相助，绝对就没法自解，这也是对方敢只用一条灵兽筋索捆住他这位九阶武士的底气所在。 外力么？罗霄心下冷笑，神识一扫，被缚在背后的左掌心就多了一块上品灵石。随着罗霄奋力一吸，灵石内含的上清之气滚滚涌入经脉，直冲丹田，轰地一下，势如破竹把包裹着元核的那层异种元力冲得四分五裂，旋即被上清之气恶狠狠扑上去，吞噬得干干净净，片渣不留。 封禁一除，元力自生，自元核滚滚涌出，奔向全身经脉，如水润田，滋补修复全身受损的筋骨与脏器。 呼！罗霄舒坦地长出一口气，手掌微动，灵石再度消失，扔回洞天。他的上品灵石没几块了，得剩着点，少量吸收用来解封禁术就好了，不会影响灵石的品质。 这番举动说来话长，但整个过程其实也就三五息，尽管如此，上清之气的浓郁气息难免逸散少许。首当其冲的就是罗霄身后那一男一女，不由自主深吸一口，瞪圆眼睛，骇然失声：“这、这是……好浓的灵气！” 正想寻找灵气来源，突然下方传来一阵骚动，隐约可见几个军士押着五六个山民到阵前。 “是古茂他们！”大嗓门惊怒大喊，灵兽骨刀加重压下。 罗霄眉头一挑，冷芒闪动，刀锋与脖颈接触部位凝现一片巴掌大小的元力护盾，虽然与刀锋一触崩散，却恰到好处保护了脖颈不受伤害。元力护盾一现即消，加上对面情况骤变，身后的男女并没有注意到罗霄的异状。 罗霄现在的情况还不适宜动手，至少在断骨长好之前不能，对架在脖子上那把刀，还得稍稍忍耐一下。 大嗓门雷力再次怒吼：“快把古茂他们放了，一！” “二、三！”对面直接帮他数完三声，然后就见那盛统领手一挥，身边两个校尉拔刀劈下，血溅三尺，两个人头滚落尘埃。 顿时间，墙上哭，墙下喊，乱成一团。 雷力怒吼如同负伤的凶兽，手里骨刀倏地离开罗霄的脖颈，但罗霄却丝毫没有半点脱离险境的放松，就在他看不见的头顶上方，雷力骨刀高高扬起，刀身元力狂涌，白芒映日，耀目生花。 罗霄发梢微微扬动，双目寒芒如刃，尽管现在动手会对恢复不利，但不动手却是不行了。 骨刀高扬到临界点的一刻，突然寨子里发出一连串元力冲击轰鸣。 那个叫阿沐的年轻女子失声大叫：“不好，我们上当了！盛宣高把我们拖在这里，却派人偷袭寨子。” “快走！回去救阿娅！” 在阿沭一拉之下，雷力一刀劈空，从罗霄耳边扫过，一缕断发飘过眼前。 罗霄眼神冷漠，恍若不觉，随着吐气开声，发力一绷，身上筋索寸寸断裂，一口气吐出，将断发吹得如箭射出，笃地一声深深陷入巨木。 第186章 【仙镜修复】 此时因寨子遇袭，现场一片混乱，而对面的官兵显然不会放过如此良机，先是射出一排弓弩，随后掩身盾后，向城寨逼近，这使得寨子更为混乱。 而就在这一片混乱中，重获自由的罗霄纵身跃下寨墙，三五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此地山高林密，一人入林，万人难寻。而此时两边正打得不可开交，谁也顾不上他这个莫名其妙的俘虏逃跑。 一入深林，感应四周里许无人，罗霄迅速闪入影仙石洞天。 灵潮汹涌，清气扑面，罗霄深深吸入一口，浑身舒泰，骨如蚁爬，肌肉发痒，这是快速愈合修复的征兆。 上清之气，果然不同凡响。 罗霄扬手抓过仙镜，发现镜面那条细细的裂缝果然修复了，整个镜面如同深沉的海平面，仅仅只望一眼，就深深沉入，不可自拔。 轰，罗霄浑身一个激灵，神识回归，冷汗直流。很明显，仙镜对他并无恶意，否则就这一下，就能把他变成白痴。 “以后不是万不得已，再不看这邪门的镜子。”罗霄心有余悸，翻过背面，神识一连，意外发现燕惊天的残魂居然没有陷入沉眠，反而很活泼四下游动，不由讶道，“咦，你这是……老夫聊发少年狂？” 燕惊天没好气回应：“屁！还不是为了等你小子，看你是否安好，只有你好我好大家才好。当然，我也有了一点意外小收获。” 燕惊天说到小收获时，罗霄都能感觉到他那眉开眼笑的情绪。 很快，罗霄就知道所谓的“小收获”是什么了。 仙气，一丝比头发丝还细的仙气！ 仙镜吸收的那团仙气，用来修复破损的裂缝，当镜面修复如初，裂缝不再时，仙气也消耗殆尽，最后仅余一丝。 然而就是这一丝仙气，却给燕惊天的残魂带来极大的好处，他的残魂明显凝实几分，这使得他能支撑更长时间而不至于陷入沉睡，而上清之气要做到这一点，至少得温养十年。 燕惊天这会刚刚消化完那一丝仙气，用他的话说，正在“散步消食”。 难得燕惊天这么闲，罗霄便把自己的情况学了一下，最后不无郁闷道：“空间穿梭都这么危险么？简直是一脚踏入，生死由命。” 燕惊天立马洗脱自己：“这不赖我，全赖你。” “什么？这八卦空间门可是你提出的，也是你亲自布置的……” “但敌人却是你惹的。” “啥？” “老夫连仙石投影空间都能炼造出来，区区一个简陋的一次性空间门又怎会出错？既便是一次性空间门，也不可能让你从不可测的高空坠落，问题出在你前脚刚踏上空间门，后脚那门就被人给毁了，所以才出了岔子。还好老夫亲手布置的空间门通道稳定，否则，你小子怕是要跟我一样，成为虚空幽魂了。” 想想燕惊天的状态，罗霄脸色一白，既后怕又庆幸，以后没事还是别玩这样的快穿吧。 罗霄也没敢把自己一睁眼就被人刀斧加颈的糗事跟燕惊天说，先饱餐一顿，随后盘坐运转心法疗伤。 青龙武士的愈合能力本就强大，加之上清之气效果非凡，不过三日便恢复如初。 罗霄却并未停止，而是继续修炼，既然到了一处新地域，首要就是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以备不测。 结果这一修炼就是整整半个月，九阶气息汹涌极致，灵花绽放，莹光夺目，花瓣中间隐隐可见一花苞样鼓起。 九阶圆满，灵实将凝。 一旦灵花尽放，凝聚灵实，就能一举踏入十阶。在强大的上清之气推助下，罗霄距离这一步，只差一线。 呼！ 罗霄收功，吐出一口白箭，射入虚空，不知所踪。 洞天半月，外界半个时辰，不知外界打得怎样了，罗霄打算出去看看。 平白无故被人先是封禁元核，再到利刃加颈，是人都火大，这口气不顺，他的心境就会受影响，念头不通达，再修炼也白搭。 罗霄五指虚扣，强弓箭囊入手——雷力是吧？要是死了也就罢了，要是没死……咱也不欺负你，一刀换一箭。 罗霄换好一身青色劲装，拎着弓箭跃出洞天，数里之外，隐隐的喊杀声与浓浓的血腥味，充斥耳鼻，不时还能看到几条冲天而起的淡淡白烟。 看样子，官军占了上风啊。 罗霄也懒得管这些人的恩怨，他能管的，只有自己的恩怨。 二三里地，以罗霄的速度，也就十几呼吸，快接近寨子时纵身跃上树顶，运足目力搜寻。这寨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布局杂乱，建造得毫无章法。此时到处都在厮杀，一片混乱，要找到目标颇为不易，而且，他还不认识雷力。 不过，他不认识不打紧，找一个认识的人就行了。 百步之外的寨墙上，罗霄之前所站处，血迹斑斑，尸体横陈。原先寨墙外的官军大部已经杀入寨子，只留下一个校尉与四、五个军士清剿残敌。 而此刻，残敌只剩最后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黑瘦少年。他的穿着……可以说没什么穿着，光着精瘦的膀子，下身是条短至膝盖的肥大的短裤，额头箍着条黑索巾，就是这么简单。 令罗霄想起天镜域南方丛林的青木国，貌似那里的山民也是类似的装束。 这少年手持双匕，看着瘦小，却身手敏捷，而且干瘦的身躯蕴藏极强的爆发力，轻灵的匕首与沉重的军刀硬碰，居然还能将军刀弹起，此时他被三个四阶左右的军士围攻，居然还能守中带攻，不时打出反击。 五阶！罗霄有些惊讶，虽然只是初段，但在这个年纪就有如此成就，已经是修武堂精英弟子的水准了，而这不过是一个山野寨子里普通少年。 “看样子，这里真有可能是中域。” 罗霄一走神的功夫，就听一声闷哼，却是那黑瘦少年摔下寨墙，匕首都摔飞一把，另一把紧紧握着，刚一跳起来就半跪在地，左腿深深插着一根弩矢。 那校尉扔下手里弩弓，皱眉对三个军士道：“这不是军中比斗，一个小屁孩也拖那么久……鲍三，你收拾他，我们走。” 校尉带军兵朝寨子杀去之后，那个叫鲍三的军士晃了晃厚重的军刀，狞笑一声，举刀暴吼从墙头跃下。 这一刀可谓势大力沉，若黑瘦少年不曾伤腿，绝对不会硬扛，然而此时却避无可避。一声咆哮，举匕硬生生一架。 当！虎口震裂，嘴角溢血，匕首被压得一沉，刀锋切入肩膀，鲜血长流。黑瘦少年也伸出如钩的五指，死死扣住鲍三的手腕，双方一时相持不下。 “呃，打扰一下。” 鲍三愕然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人，看样子跟压在刀下的黑瘦少年差不多大，但却是一个普通人。 “你认识雷力么？”罗霄把弓箭背在背后，很有礼貌问鲍三。 罗霄那迵异的口音很快让鲍三为之一愣，这会罗霄的形象与之前披头散发，浑身泥尘的狼狈状完全两样，鲍三之前隔得远，根本认不出来。更要命的是，罗霄因为要用敛息之壳裹住真元，不使外泄，鲍三完全感应不出半点元力，结果竟当他是个普通人。 鲍三眼角吊起，恶狠狠道：“小子，跟逆贼雷力勾结，你死定了！” 罗霄叹了口气：“看来你是放弃机会了——你认识雷力么？” 后面这句是问那黑瘦少年。 黑瘦少年却是认出了罗霄，吃惊之下，忍痛低哼：“认、认识！我是……” “好，认识就行了。” 罗霄脚尖一挑，黑瘦少年掉落的那把匕首腾地翻飞，寒光一闪，噗地穿透鲍三额头，刀刃尽没，溅出一溜血花。 罗霄负手朝一屁股坐地上喘粗气的少年摆摆头：“走吧，找雷力。” 第187章 【蹊 跷】 “我记得你，你就是被阿哥与阿沐姐发现的那个昏迷的九阶武士。”黑瘦少年边呲牙咧嘴裹伤边好奇打量罗霄，“你之前的样子比我还惨，怎么一会功夫就收拾得那么精神了？” 罗霄不答，沉着脸问：“你阿哥是谁？” “就是雷力啊。”黑瘦少年已经熟练地裹好肩伤与腿部箭伤，向罗霄伸出满是血污的手，“我叫雷跃，十六岁，你多大？” 居然是雷力的弟弟？ 罗霄眼里闪动着危险光芒，眯眼看着眼前这个叫雷跃的少年：“你知道我为什么找雷力……” “知道，他又是绑你，又是拿刀在你脖子上比划了那么久，你不找他晦气才怪。”雷跃一脸了然的样子。 罗霄暗暗纳罕，皱眉道：“那你还带我去找他？” 雷跃上前拔出插在鲍三额头的匕首，蹒跚着朝寨子里走去，边走边道：“他弄错了，以为你是贪狼卫的人，哦，就是贪狼统领盛宣高一伙。他那样对你，你自然要打回来，换成我也会这样做。” 这是……帮理不帮亲？这些山民的思维还真是特别。 罗霄眼里危险的光芒稍稍暗了一些，从容跟上，道：“你怎么这么确定我不是？” “你的口音不对，我从没听过你这种口音，你不是丛目国的人，当然更不可能是贪狼卫，他们都是家臣子，不会招外人的……阿嬷！” 他们经过一间破旧的木楼时，一个老妪突然从木梯滚落，额头磕地，鲜血渗出，屋里传来年轻女子的尖叫与挣扎声。 雷跃向前一跳扶起老妪，随后一抖双匕，如同一头愤怒的幼豹冲进屋里。随着一阵激烈的兵器交击声，一个军士撞破窗户摔出，头下脚上，一只脚还软软搭在窗格。过一会，又一个军士飞出，从木梯滚落，身上几个血洞汩汩冒血。 紧接着又有一人从屋里飞出，撞破栏杆，砸在罗霄脚边，痛苦申吟，挣扎难起。 居然是雷跃。 这时木楼层里走出一人，皮盔护甲，手提短刀，正是之前射伤雷跃的校尉。他手里抓着个妇人的发髻，就这么直拖出来，立定在破损栏杆前，杀气腾腾盯着雷跃：“这贱妇只是个低阶武者，根本没用，原本也不想为难她，但现在你这小崽子却伤了我的弟兄，既然这样……你不是想救人么？老子就让你明白，多管闲事，没事也会管出事来！” 校尉说着，手一翻，短刀划过一道寒光，直插那妇人的腹部。 雷跃怒极大叫，奋力跳起，却牵动腿伤，剧痛之下再次跌倒。 罗霄眼神何等锐利，蓦然发现那妇人的腹部微微隆起。 这是？！ 罗霄手动如幻，弓箭在手，连瞄都不瞄，引弦疾射。 在校尉惊恐的尖叫声中，整个身体被射离地面，笃地挂在木楼门板上，那一箭深深扎入心脏，却没有半点血流出。 校尉惨叫连声，一时不得便死，手握箭杆，却颤抖着无力拔箭，或者说，根本不敢拔箭。 一拔，即死；不拔，慢死。 雷跃挣扎站起，用匕首结果了那两个重伤的军士，扶起老妪及孕妇齐向罗霄拜谢。 罗霄原本没搞清楚这寨子与官兵究竟是什么情况，是官兵剿暴民，还是山民反抗暴政，本不打算插手，但校尉的举动明显超出底线，引动了罗霄的怒火，内心天平开始倾向这些山民。 收拾雷力是一回事，帮山民一把是另一回事，不矛盾。 于是在雷跃带领下，直趋寨子后山，一路上但凡见到官兵戗害山民，罗霄就是一箭。对付这些连武士都不是的四五阶武者，罗霄根本无需动用元力，更不会动用真元，单凭肉身之力，直接强弓点杀，箭无虚发。 至于山民殴打官兵……大家都是武者，打不过自认倒霉喽。 一路上没发现什么强者，连武士级别的都没看到，直到登上高坡，转了个弯，看到不远处一片高高低低的木楼，以及一个非常显眼的高大石柱图腾，不用雷跃开口，罗霄就知道来到了寨子中心。 这里的热闹劲不比下面的寨子小，但交手双方的实力则明显强得多。 罗霄感应一扫，心头顿松，这里最强的不过两个九阶，其余的六七八阶也不多，不过双手之数。不过，在一个小小的寨子里就聚集了这么多武士，也算很不简单了。 两个九阶武士，一个盛宣高盛统领，另一个则是一个眼神凶戾，脸颊长着一块足有半个巴掌大的青痣的瘦削中年。 此时在以图腾柱为中心的广场上，四个外形狂野、手持五花八门的外门凶器的家伙，正与六个彪悍山民对战，其中一个大块头手持的兽骨大砍刀格外眼熟，不用雷跃指认，罗霄就通过那把曾割破自己肌肤的灵器，确认那个大块头就是他此行的目标：雷力！ “是狼山五兄弟那五只狼！”雷跃一看，脸色都白了。 罗霄哦了一声，道：“你们的仇人？” “不是，他们是强盗，接各种脏活，只要给钱，什么都干。” 罗霄点点头，大概明白了从寨子后方突袭的，就是这狼山五兄弟。那个脸上有青痣的，应该就是头狼，其余四狼，实力在七八阶不等，而他们的对手，除了雷力与另一个中年大汉是八阶初段，还有一个女子是七阶，其余都是六阶。与四狼相比，实力偏弱，因此六打四，堪堪平手。 只是罗霄有个疑问，这狼山兄弟突袭的目标是什么？旋即摇头，算了，管他们要干什么，把自己的恩怨了结就走人。 这时就听雷跃惊呼：“阿娅！族长！”叫罢拖着伤腿拼命朝前冲去。 当雷跃穿过广场时，盛宣高身边一个持弓箭虎视眈眈盯着战场的校尉，突然抬手引弓拔弦，一箭疾射。 那校尉刚举弓，罗霄的手就抬起，但很快放下。 广场南面一个用很少见的血色楠木建造的很宽阔的木楼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突然用力撑起，扬手打出一道白光，将箭矢击偏，自雷跃肩膀上方飞过。 罗霄看得分明，那是一口短剑。 而那女子在做完这个动作后，突然一声低吟，痛苦地按住腹部。 罗霄目光下意识投向那女子腹部，眉头一跳，什么情况？居然不是受伤，而是——又一个孕妇！ 第188章 【如你所愿】 按说一个成百上千人的寨子里有两个孕妇并不稀奇，就算有三五个也属正常，罗霄也只是稍感意外，并不觉得有什么。 “居然是个八阶初段，还有个九阶高段，这寨子的高手未免太多了些，天镜域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寨子，中域倒是有可能。”罗霄越发确定，自己是真的穿梭到了中域，只不知是哪个中域。 原本罗霄的计划就是见了雷力直接给这家伙一箭，然后就走人。但现在的情况他也不好落井下石，而且他也觉得，或许能够通过这寨子的人，了解这个域界的情况。 他正看着雷跃一瘸一拐地奔向木楼，突然感觉如芒在背，目光一凝，微微转动，正看到几个军士用弓弩指自己。 罗霄知道自己与雷跃一同出现，大概被对方当成一伙的。不过区区几个低阶武者，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就算对方把箭壶里所有的箭矢射完，也蹭不掉自己的油皮。 罗霄没理会，视若无睹，目光盯住远处木楼那孕妇身边的一个盘坐于地，双目紧闭，脸色灰败的老者脸上。 “好像是中了毒，而且这气息……”罗霄喃喃自语，这老者是全场中修为最高的一个，足有九阶高段，比他略差一筹，不过眼下似乎受了重伤，又中了毒，根本谈不上什么战力了。最重要的是这气息很熟悉，封禁他元核的元力，就来自这老者。 “嘿，看来，要算账的人又多了一个。” 官兵不是好鸟，山民也不友好，罗霄决定不淌这趟浑水，转身打算离开，等这里打完了，向胜利一方打听也是一样。 然而罗霄刚转身，那些用弓弩指着他的军士便喝道“止步！统领没发话，谁也别想走。” 罗霄摊手“我是过路的。” 罗霄明显不同的口音令两个军士一怔，罗霄也不理会，加快脚步，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出现几个满身是伤的残兵，正押着一群山民俘虏走来，看到罗霄便大叫起来“就是这小子！射了我一箭！” “就是他，王校尉就死在他手上！” 那几个早已用弓弩锁定罗霄的军士立即扣下悬刀，嗤嗤嗤！数矢射来，直指心窝。 罗霄身躯动都不动，只抬起手，屈指连弹，强弩射出的劲矢竟寸寸断裂。 几个军士嘴巴张得足以塞下鸡蛋，难以相信这样的劲弩竟然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如此轻描淡写破去。 盛宣高也被惊动，目光从战圈上收回，冷厉盯住罗霄，元力放出扫描了一遍，皱眉道“居然不是武者，却能击杀王通……何远，此子有些古怪，你去，要活的。” 何远就是另一个校尉，他也听到那几个伤兵的指控，磨着牙道“敢杀贪狼卫的人，我一定让他活七天！” 这话听上去有点莫名其妙，但罗霄却听懂了——让你求死不能，活（折）够（磨）七天再死。 罗霄面无表情，慢慢摘下大弓，从容抽出三支羽箭，语气平静道“我不想选择立场，但既然你们非逼我站队，那么，就如你们所愿吧。” 何远狞笑拔出军刀，随手推开一旁的军士递来的盾牌，就这么大刺刺走向罗霄。 盛宣高下令之后便没再关注，而是扭头对那青痣人道“红狼，缓过劲的话，就把你的差事办完。记住，千万不要伤到那个妇人，更不要让她再动胎气。” 一直站着不动的红狼突然闷哼一声，咳出一口黑血，长长吸气，再吐出，他脸颊的青痣充血泛红，像是一块血斑，看上去很是诡异，大概这就是他的绰号“红狼”的由来。 “老东西应该已经毒发了，没他作梗，一个初入八阶的大肚妇人，手倒擒来——你只管准备好尾金。”红狼也没拔出腰间的长刀，就这么一步步走向木楼，经过图腾柱时，正激战中的山民女子突然跳出战圈，手中的软鞭一扬，狠狠抽向红狼。 红狼眼都不斜一下，抬臂挡住，噼啪脆声中，软鞭缠绕手臂数匝，女子借着拉拽之力，纵身从红狼头顶飞过，软鞭一抖，缠绕红狼脖颈。 然而女子刚飞到红狼头顶，就见红狼咧开嘴，露出一口暗红色的牙齿，突然发力甩臂，巨大的力量反而扯得女子向地面砸去。 女子惊呼着在快接近地面时脱手扔鞭，但仍然被惯性裹挟着狠狠与地面撞了一下，在烟尘卷扬中弹滚出去。 其余几个山民都怒喝着想阻拦，却被四狼缠得死死，怪笑连天“大哥威武，再加把劲，把这娘们干趴下。” 女子气得满面通红，抹去嘴角血丝，看着红狼逼近，嘴唇咬得死死，却不得不步步后退，一直退到木楼上，与横匕守护的雷跃一左一右，守住那老者与孕妇。 木楼不高，以红狼九阶初段的水准，哪怕受了点伤，也可轻易跃上，但他偏偏就是走楼梯，咯吱咯吱的沉重声响，压得楼上四人喘不过气。 红狼目光扫向闭目调息的老者，呲牙一笑“木昆，紫蛛毒不好受吧？” 木昆翻眼看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闭目调息。 红狼目光移到孕妇脸上“南娅，东华大殿的邀请，何等殊荣，你一个小小夷寨的村妇，却几次三番拒绝，简直不知死活。这不，给你的寨子招来大祸了吧。我劝你……” 南娅捂着肚子仇恨盯住红狼“杀了我们侗古寨的头人，就是侗古寨的死敌！让你们的东华大殿，还有盛老狗死了这条心，我死也不会踏进东华殿！” 红狼摇头“果然，刚死了男人的寡妇性子都挺烈。现在，就看你敢不敢用整个侗古寨为你陪葬了。” 而这时南娅、阿沐与雷跃也看到了那群被押过来的山民俘虏，而且因为站得高看得远，更看到后面又出现几批山民妇孺，都是被绳索串着，而一些青壮山民却只能远远跟着，不敢靠近，个个怒形于色。 南娅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阿沐急忙扶住她，凤目喷火“卑鄙无耻的丛目人！” 红狼却没理她，却倚着栏杆对下面的四狼道“好了，别玩了，认真点，要活的。” 四狼中一个脸色苍白，眼神淫邪的青年尖笑着一扬手，一团粉红气雾爆开，瞬间把雷力等五人全笼罩进去。 有人怒吼“毒狼！”身体摇晃数下，强撑没倒，但身形凝滞，被毒狼冲上去两刀放翻。 雷力数人冲出毒雾范围，但多少吸入几口，个个脸色发青，腿底打飘，更有人鼻孔溢血，被四狼再度包围，乱刃斩下，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落败被擒是早晚的事。 就在这时，咻地一声厉啸响彻广场——确切的说，是三声合为一声的厉啸。 红狼耳朵一动，盛宣高瞳孔一缩，不约而同扭头看向同一方向。 校尉何远与两个军士不分先后，同时向后飞起，就像被攻城重弩击中一样，高高抛起，重重砸落。 三人的脑袋都被炸掉半边，血肉模糊的创口处，都只插着一支箭。 第189章 【一 箭】 罗霄连珠三箭干掉三个找死的家伙，手指一动，五指间再夹三箭，把那几个骂骂咧咧冲上来的残兵一一点杀。然后纵身跃起，从人群头顶飞过，朝寨子外奔去。 然而他不想找事，事偏要来找他。 当面击杀数名军士，其中还包括一个贪狼校尉，盛宣高如何能忍？怒吼连声，朝罗霄的身影急追而去。 罗霄并没有解封敛息之壳，只凭强横肉身施展风之影，就把盛宣高甩出一大截，但九阶终究是九阶，只发挥出三成威力的风之影可以令对方追不上，但想彻底甩掉却是不可能。 然而盛宣高却是越追越惊吓，他可是九阶啊，对方却是个连元力气息都没有的少年，居然追不上！ 古怪，果然有古怪，既是如此，就更不能放过，没有元力支撑，看你能撑多久？ 罗霄纵身跃上寨墙，停下脚步，这里就是他之前落难之处。既然每个人都认为他好欺负，那么好吧，咱也欺负一下人。 罗霄转身，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臂上，同时丹田微震，敛息之壳裂开一条缝隙，一缕真元逸出，沿手臂经脉传到手指，再从手指输入羽箭，刹那间，一支普普通通的羽箭，从尾羽到箭镞，通体泛起一层濛濛微光。 这时因罗霄停下而急速拉近至三十步内的盛宣高突然感觉眉心刺痛，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险涌上心头。 数十年生死间打滚的经验令盛宣高不假思索，第一时间双臂交叉于额前，同时飞快凝出一面罩住整个上半身的元力护盾。 弦动无声，星芒一闪，几乎无视空间，瞬间出现在盛宣高眼前，箭尖微芒轻触，九阶武士凝出的浑厚元力护盾，无声无息洞穿、碎裂，无声无息穿透坚逾金石的双臂，最后钉入盛宣高额头。 高速旋转的箭镞钻开他的皮肉，在头骨上钻出一个血洞，快要触及到脑皮质层，才势尽停下。 于是，现场出现诡异的一幕。一位强横的九阶武士，双臂被钉在额头上，拔不出或者说是不敢拔，整个人动弹不得，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这、这是…… 盛宣高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 罗霄慢悠悠收弓，轻松跳下寨墙，踱到盛宣高面前，好心提醒道：“盛统领，容我提醒一下，你可得稳住了，还有喘气也要放平缓些，否则一不小心伤及脑质，那可是没法修复的，搞不好就成傻子了。” 盛宣高身体一直在发抖，那是既惊且怒，而听到罗霄的话，抖得更厉害了，这是又气又怕。 “我其实不想掺和你们的事，是你不依不饶，现在的结果，真是何苦来哉。”罗霄走到盛宣高身边，抬手想拍他肩膀，在盛宣高惊骇欲绝的眼神中，无趣放下，“好吧，说说你们的来历。” “你……究竟是什么人？”盛宣高说第一个字时还按平时一样的声量，突然额头一疼，冷汗顿冒，声音顿时小了下去。 罗霄再次抬起手：“看来你还没看清楚局势啊，是不是要敲打一下？” “好、好……”盛宣高不得不放低姿态，“我们是丛目国东华殿的贪狼卫，此次奉大殿令喻，请侗古寨的头人夫人南娅到东华殿做客。” 东华殿？罗霄倒是知道，这通常是一国储君所封的宫殿，那么所谓的“大殿”，应该就是这丛目国君主之子。丛目国，三十四传承古国里根本没这个国，所以这应该是个方国。 哪怕罗霄来自下域，却也是堂堂舞阳古国出身，对这些方国自然谈不上什么敬畏之意，冷笑道：“这就是你们的请人方式？” 盛宣高只得道：“君命难违。” 罗霄只是吐槽而已，并不想管闲事，他最想了解的，是这里是哪一域，但又不能直接问，以免泄了自己的底。想了想，换个方式问道：“你们丛目国距陆离国多远？” 盛宣高讶道：“你是陆离国的……呃，我没去过陆离国，但朝中有使臣去过，车马需走一月。” 罗霄只想试一试，原本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这里果真是山海域！嗯，看样子，跟宫傲白的恩怨还是有机会了结的。 “好了，你们的事我不掺和，这一箭也算是小惩大戒，你走……” 一个“吧”字还没出口，罗霄就看到寨子里涌出一群人，为首正是红狼，后面的官兵押着那个叫南娅的女人，显然他们得手了，或者说是南娅屈服了。 红狼只看到盛宣高的背面，远远便大笑道：“盛统领，我的活干完了，尾金拿来！我四个兄弟还顺便协助你的手下，帮你把这个寨子洗了，这活算奉送，下回再有好生意就照顾一下我们兄弟……” 南娅一听脸色苍白，惊怒叫骂，但很明显，她的元核受制，又被绑着，一群三四阶的官兵都能把她压得死死。 罗霄也听出来了，这是要洗劫寨子的意思，官兵加强盗，这样的组合，干这样的事似乎不足为奇。 还没走近，红狼就警觉不对，步覆放缓，手握刀柄，随着一步步接近，刀锋一点点顶出刀鞘，气势也在不断攀升。 然而红狼的气势还没攀升到顶，就走到了盛宣高身侧，看到了这位贪狼统领的古怪模样，顿时脸色大变，不敢置信盯着罗霄，旋即不断放出气息探测，然而得到的反馈却是眼前这少年根本没有元力波动。 喝！盛宣高突然暴烈低吼，双臂一震，箭杆粉碎，终于得以放下双臂，露出额头一个深邃恐怖的血洞及一张难看到极点的脸。 很显然，盛宣高终于承受不住在红狼与属下面前丢脸，冒险震碎箭矢，好在他运气不错，没有伤及大脑。 盛宣高凝出一团元力团堵塞住额头血洞，否则让大脑这样暴露在空气中，就算他是体质强大的青龙武士，也是极度危险的事。 “不用试探了，他很强，你不是对手。”盛宣高充满忌惮地深深看了罗霄一眼，对红狼道，“先离开这里，尾金路上给你。” 红狼眉头拧起，显然对盛宣高的话很是不服，不过他是受雇于对方，拿钱办事，既然盛宣高没有出钱让他帮着出气的意思，这种没好处的架不打也罢。 “走。”盛宣高有些紧张盯紧罗霄，挥手让手下押人出寨。 罗霄却没有阻拦的意思，刚来到这个陌生的域界，突然碰到这桩莫名其妙的破事，孰是孰非都没搞清楚，贸然掺和充英雄是傻子才干的事。他的原则是只要不惹他，他就不出手，不过…… “等等！” 罗霄一声断喝，令盛宣高浑身一绷，转过身，勉强挤出个笑脸：“少侠有何指教？” 罗霄指了指不远处隐隐传来哭泣惨叫，以及冒出缕缕浓烟的寨子，道：“你这样又杀人又放火的，我很难装作看不见啊。” 盛宣高立即对身边一名军士道：“传我令喻，即刻收兵……”看了红狼紧绷的脸一眼，再道，“告诉狼山四兄弟，他们的损失，我翻倍补偿。” 红狼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冷冷盯着罗霄，鼻孔轻哼。如果不是之前盛宣高的样子太过惊吓人，他直接就拔刀斩过去。 罗霄没理会，与这支充满敌意的队伍交错而过，耳边蓦然传来一声低语：“谢谢你！另外……对不住！” 罗霄侧首，看到一双充满感激与歉意的眼睛，他知道南娅定是认出了自己，说不定之前元核封禁她也有在场。 罗霄微微颔首，没有说话，快步向寨子走去——还有两个人的账，他还没收。 第190章 【山海诸事】 由于阻止及时，寨子里的火势没有蔓延，但山民被砍杀了十余人，财物也被抢了不少。只不过这些山民说白了也没什么财物，无非就是一些草药、皮毛、灵兽骨刀之类。这些在山外能卖不少钱，但对山民而言，却不算什么值钱物品。 劫后余生的山民既悲且怒，当他们看到罗霄这个陌生人出现时，满腔悲愤终于找到一个发泄口。 一个满身伤疤的黑汉豁然拦住，暴烈吼道“外来人，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罗霄冷冷扫了一眼，振声道“雷力！还有那个什么木昆！如果不想让这些寨民受到伤害的话，你们最好自己的事自己担。” 众山民灭火的灭火，裹伤的裹伤，闻声一齐愕然看来，旋即一道道杀人的目光几乎能把罗霄分尸。 那黑汉暴吼一声如黑熊般撞向罗霄，同时双臂张开，要把这该死的外来人举起砸晕。 罗霄一抬脚，直接把黑汉吭地踢飞，高高抛起，砸落到不远处的猪圈里，把几只大肥猪惊得跳栏夺路而逃。 不等周围山民反应过来，罗霄身形如风，一闪，再闪，出现在雷力面前。 雷力堪堪反应过来，刚横刀欲挡，腹部便挨了一记重击，痛得弯下腰，结果下巴正撞上一记坚硬如石的膝盖，整个人向后掀翻，摔得昏天暗地。 脑袋嗡嗡作响之时，耳边却传来一句腔调古怪，但确定能听懂的话“你我的账了结了。” 另一个与雷力同属八阶的中年汉子，满身是伤，气息虚浮，却奋力扑向罗霄。 然而罗霄只一晃便在原地消失，中年汉子只扑到一个残影。当罗霄身影凝实时，已经出现在那个叫木昆的老者面前。 眼前两个人影一晃，雷跃、阿沐同时拦过来，还没站稳，就被一股强横的劲气一震，双双跌飞出去。 罗霄蹲到木昆面前，道“这气息，熟吧？” 木昆慢慢睁睛，脸色仍然发青，却已多了一丝红晕，轻叹一声，抓起身边的一根青玉色的骨杖，高高举起，示意众山民退下，然后对阿沐道“你跟雷跃去盯住红狼、贪狼卫那帮人，记住，不要冲动。” 阿沐运功压住沸腾的气血，狠狠盯住罗霄“可是……” 木昆挥手道“去吧，这里没你的事。” 木昆慢慢站起，微微欠身“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到屋里一叙。” 罗霄摇头“我介意。我回来本是收账的，但看你这个样子，搞不好收账变成收命，算你运气好。” “请等等。”木昆有些急了，顾不得牵动气血，“请问你是天一宗的弟子吗？” “天一宗？”罗霄本已转身，闻言一怔，停下脚步，转回头道，“你怎么会认为我是天一宗弟子？” 木昆苦笑“既然你这么说，看来不是了。” 这下倒是吊起了罗霄的好奇心“说清楚，这天一宗是怎么回事？” 木昆正容道“我们九万大山诸黎百寨，包括丛目国、藤罗国、黑铁国、以及方圆三千里九派十三家族，都属于天一宗的势力范围，也只有天一宗，才有可能培养出小兄弟这个年纪就如此强大的身手。” 罗霄心头一动，这天一宗看来是个很大的宗门，将来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得在这个宗门的地盘上活动，深入了解很有必要。这回他不急于走了，既然眼前有这么个信息来源，他也不介意跟对方多聊聊。 于是跟着木昆进入木楼，这木楼算是寨子里的族长居所，但里面的陈设却极为简单甚至是简陋，除了一些兽皮骨器，就是坛坛罐罐，不过这木楼的用料很特别，散发出一股淡淡异香，嗅着很舒服。 罗霄真元转动一周天，没发现什么不妥，看来是自然馨香，不是坑。 木昆煮了一罐茶端过来，倒进一个木碗里，递给罗霄“山里没什么好召待的，这是紫花茶，口感不好说，不过生津止渴还是不错的。” 罗霄道谢接过，轻呷一口，同时用真元包住，等了一会，没有什么不良反应，这才咽下。嗯，这紫花茶的口感确实有点怪，当然主要是他喝不惯，不过止渴生津却是真的。 一口茶下肚，罗霄看了木昆脸色一眼“你的毒，不要紧吧？” 木昆苦笑“紫蛛毒确实很烈，现在是暂时压下去了，只是半年内无法动用元力，每日还需饮下特殊药液并运功慢慢化解……算了，不说这个，反正死不了。” 随后木昆先向罗霄正式道歉，这时罗霄才算是补上了自己从空间穿梭到骨刀加颈这中间一段时间空白。 按木昆的说法，首先发现昏迷的罗霄的就是正外出狩猎的雷力与阿沭，因为看他的装束跟丛目国的人差不多，就把他当成了丛目国的人。原本打算一砍了事，但随后发现他居然是九阶实力，这就不同寻常了，怀疑他是贪狼卫的高层。于是扛回寨子，由木昆施以封禁之术，准备等他苏醒后好生盘问。没想到这时盛宣高率贪狼卫打上门来，于是便发生了罗霄苏醒后看到的一幕。 听完之后，罗霄表示只要木昆能回答他一些问题，这段不愉快就算揭过了。 木昆自然知无不言。 从这位侗古寨族长口中，罗霄弄清楚了，这里地处山海域西南，在一片称为九万大山的原始丛林区，这片区域有两个方国丛目国与藤罗国。 藤罗国有上千年历史，与诸黎百寨关系密切，其国君是一名修真者。 丛目国则不然，建国只有五六十年，其国君据说是一位从上域高门退下来的长老。这位丛目国君倒没有太多黑历史，但他老来得子，极为宠溺，造成这位东华大殿斑斑劣迹，其爪牙“贪狼卫”的恶名，无人不知。前些年丛目国与邻国藤罗国曾发生局部冲突战争，起因就是那位东华大殿暗遣贪狼卫潜入藤罗国，对某宗室女下手，事泄而遭报复所至。 即便因此而发动一场战争，丛目国君宠子之意半点不减，由此更助长了这位东华大殿的拔扈，行事越发肆无忌惮。 对于木昆的痛诉，罗霄故妄听之，不管真假，就算是真，这样的纨绔从来都不缺，只要不惹到他头上，他不会也没空管。 不过，木昆却认为罗霄已经算招惹了这位东华大殿，因为他杀了一个贪狼卫——也就是那个校尉。至于那些军士，只是被贪狼卫征调而已，还没有资格成为贪狼卫。 罗霄笑而不语，那位东华大殿蠢不蠢他不知道，但盛宣高一定不蠢，以其九阶的实力，一定能从他那一箭感觉到什么，只要不蠢，就绝不会为了一个连武士都不是的小校，为他的主子招惹一个大麻烦。 第191章 【修炼计划】 木昆并未问罗霄的来历，他知道问罗霄也不会说，但他希望罗霄会问关于今天寨子里发生之事的缘由，这样他就可以顺势提出请求，哪怕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也值得。毕竟一个九阶武士在侗古寨算是顶尖战力了，而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很需要这样的战力。 可惜罗霄对此兴趣缺缺，只带耳边听，只带嘴喝茶。 木昆只能叹息，皆因寨子的传统对外人充满戒备，以至于双方初次打交道很不愉快，现在人家没理由帮他们，而自己也不好开口。 最后木昆叹了口气：“天色已晚，我们明天会派出寨子里的好手，追踪并伺机把南娅救回来。小兄弟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在寨子里休息一阵……” 罗霄摇头：“不，我明天就走。” “小兄弟要去何处？” “你们这里最近城池是哪里？” “最近的？当属丛目国都七丈城。小兄弟若要去七丈城，正好顺路，不如让我们寨子的人领路一程如何？” 罗霄想了想，这种事没理由拒绝，当下点头：“好，明天一早就出发。” 当晚，罗霄被安置在族长的木楼二层客间。 罗霄特意修炼了一下，果然，这里的灵气浓度比天镜域强得多，虽然远远比不上最初洞天里的灵气，但在这样的环境里修炼，等同于每月有一块下品灵石可供吸收，这可是类似吴俊彦那一级中小家族子弟的待遇，只要资质还可以，那么大量出现“吴俊彦”级的修武人才就不足为怪了。 罗霄修炼到夜静人深，确认无人窥视，遂闪身进入洞天。 洞天里的上清之气已稀薄很多，但依然令罗霄身心俱爽，浑身每个毛孔都在舒张，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空灵出尘的气息。嗯，天之清气吸久了，自然而然也就有了几分天人之气。 由于缺乏上品灵石制作吸灵符阵，洞天里的上清之气入不敷出，好在仙镜这个吸灵大户已经修复裂痕，对上清之气的吸收明显减少，否则根本撑不了那么久。 而罗霄之所以决定前往七丈城，其中一个原因正是为了解决这个难题。 他需要灵石，最起码得是中品灵石。这在天镜域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在山海域，以这样的灵气环境，中品灵石的价值应该跟天镜域的下品灵石差不多。 关于这点，罗霄当然不全是猜测，最起码能从宫傲白等三个中域特使对中品灵石的使用态度看出来。 罗霄计划用洞天里的一部分跟修炼无关的灵植，比如说疗伤的、解毒的，用来换中品灵石。而从九万大山里走出这个身份，也能完美的解释这些灵植的来源。 要换灵石，自然需要到人流量最多的地方，一国之都，哪怕是方国，也要比九万大山里的诸黎百寨强得多。 因此，七丈城，必要要走一遭。 另一个原因，就是罗霄的晋级修炼了。 从这侗古寨的现状，到木昆今天所透露的信息来看，山海域不愧是中域，随便一个寨子，都能有七**阶武士，一个建立不过几十年的方国，国君居然都是修真者。很明显，此域强者要比天镜域强太多，他也得加快修炼步伐，尽早达到通灵境，一日不成修真，就算不得真正的强者。 若长时间闭关的话，那就得要找一个合适的修炼环境，这是任何一个修炼者都要做的事。 一般选择，会是钟灵毓秀，灵气浓郁之地，再不济，也得找个清静优雅的宁静所在。 然而，罗霄对修炼环境的要求，却与任何人都不一样。 他要的环境，是闹市！ 论灵气浓郁，有及得上影仙石洞天的吗？论“清静优雅”，有比得了影仙石洞天的吗？ 洞天修炼环境，比天上比不了，但比地下，那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但是洞天环境也缺陷也很明显，太过死寂，在这样的死寂环境里熬几年。也许那种活了几百年，阅尽沧桑，心如磐石的老怪物无所谓，但对十七岁的罗霄，显然是个巨大的挑战。 如果他不想在炼成灵根之日，却变成一个自闭木讷、连说话都结巴的家伙，那么在闭关其间，或是闭关完成后立即融入一个热闹的环境里，迅速解压，则是非常必要的事。 所以他不但要去七丈城换灵石，必要的话，也会在那里寻一处地方暂居。 身处异域，又是陌生之地，罗霄这回没修炼太久，只有两个月（两个时辰），隐隐有种随时可突破进入十阶的感觉——九阶到十阶，没有瓶颈，只需积累。 不过罗霄还是忍住了，两个月下来，洞天清气又少了许多，只有淡如薄纱的一层，万一晋升突破时需要大量清气而洞天又供应不足的话，那可是会影响到灵实质量的，而灵实质量又决定了灵根品质。 罗霄闪出洞天时，天色已微亮。过不一会，便传来叩门声：“你醒了吗？” 是雷跃的声音，虽然言辞谈不上礼貌，不过山里人，直来直去，确实不讲究这个。 罗霄开门，朝雷跃点点头，示意带路。 雷跃转身领着罗霄走了一段，突然低声道：“雷力阿哥昨天冷不防吃了你一记，很是不服，等会可能要向你挑战。” 罗霄神情淡淡，没说什么。 吃过早饭，木昆出现，身后跟着四人，分别是雷力、阿沐，那个实力八阶的中年，还有一个昨日没见过的八阶高段的老叟。 木昆一一向罗霄介绍，八阶中年叫古越，昨天被官兵砍头的那个古茂就是他弟弟。实力最强的老叟则来自隔壁上侗老寨，算是外援，尊称为藤老而不名。 “加上雷跃，一共是五人，他们会引领罗小哥一直到七丈城。”木昆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中了毒，伤了元气，他原本是要亲自出马的。 罗霄倒是奇怪地看了眼雷跃，这五人组四个都是中高阶武士，怎么掺杂了一个五阶小武者。 木昆知其意，笑道：“雷跃实力虽不足，但他的追踪术却相当出色，这九万大山，他盯上的猎物就没有脱钩的。” 雷跃嘿嘿笑，一脸自得。 雷力却黑着脸，晃着雄壮的身躯凑上前，用高出罗霄大半头的优势俯视：“等会到图腾广场对战，敢不敢……” 罗霄摇头，伸出手。 雷力脸上表情又是鄙夷又是疑惑，下意识伸出手。 轰—— 一个壮实如牛的身躯破门而出，撞破栏杆，如出镗炮弹射出十余丈外，砸进一片灌木丛里，腾起一团夹杂着草叶断枝的黄烟。 在木昆等人目瞪口呆中，罗霄摊手：“我赶时间。” 第192章 【葬 魂 谷】 从九万大山西岭的侗古寨到七丈城，途经飞熊岭、葬魂谷、百里竹海等地，全程超过八百里，一路上都是山路及丛林，崎岖难行。 当罗霄与侗古寨五人组离开寨子，一路追赶时，他们（除罗霄外）此行的目标，盛宣高与狼山兄弟一行，已经翻越飞熊岭，抵达葬魂谷。 葬魂谷是个长达三十余里的狭长峡谷，据说在万年前的三界大战时，有一支近万人的人族军队在此中了鬼族的伏击，全军尽没，尸骨无存，魂魄被噬，故此后人称之葬魂谷。 此后无数载，每逢阴雨天，只要从峡谷经过，就能听到鬼泣呜咽之声。所以九万大山里的诸黎及西南面的藤罗国人，从不敢在阴雨天，尤其是晚上穿越峡谷。 盛宣高等人的运气不太好，他们在翻越飞熊岭，就已经下起了濛濛细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等抵达葬魂谷时，不光细雨绵绵，更时近黄昏，这两样都让他们赶上了。 不过盛宣高也好，狼山兄弟也罢，都不是诸黎百寨的山民，也不是有诸黎血脉的藤罗国人，他们多是几十年前从此域西北迁入的康沙诸部的后人，根本不会将这流传上万年的古老传说放在心上。别说鬼族早已消声匿迹，就算有，以武士的气血之强大，一应邪祟，触之即消，何惧之有？ 但是，南娅却害怕了，死命挣扎不愿宿于谷外，强烈要求退回飞熊岭下。 盛宣高哪肯走回头路，强令军士裹挟南娅前行。 闹得急了，狼山兄弟里脾气最暴的野狼猛冲过来一巴掌把南娅搧倒，要不是红狼拦得快，估计拳脚就上来了。 盛宣高却没多在意，身为大殿的心腹手下之一，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大殿为何要这个女人，只要把人活着带回去就行，少点皮肉甚至缺胳膊少腿都没关系。 此时盛宣高披着一身蓑衣，正皱眉看着云雾缭绕的峡谷。前日来时他也曾走过这片峡谷，当时视野完全可以看到百丈之外，而现在，却只不到十丈，再远，就是模糊一团了。 或许是元力运转刺激，只看了一会，额头又火辣辣疼痛起来。 盛宣高下意识按了按已敷上厚厚草药，包了好几圈的额头，苦涩一笑，就算他是体质强大的九阶武士，这样的伤势也不是十天半月能好得了的。 想起那可怖的一箭，盛宣高仍心悸不已，实力这么可怕的少年，他从没听说过，该不会真是从那个宗门里出来的吧？ 天快黑时，二十几个军士已用伐好的原木搭好四个木棚，过来请盛宣高入内休息避雨。 军士埋锅造饭时，盛宣高招呼狼山五兄弟道：“今夜恐怕要烦请贤仲昆值守。” 又粗又黑，头发乱蓬蓬似野人的野狼瞪起牛眼：“为何要我们兄弟守夜？你这伙大兵是留着好看的吗？” 盛宣高道：“故老相传，这葬魂谷颇为邪门，虽然多不可信，但不管怎么说，能辟邪者，只有武士。再者说了，难道贤仲昆会放心把安全交给一群低阶武者不成？而且本官也不会白使唤诸位，自有酬劳。” 这下野狼哈哈笑起来：“扯那么多就后面这句中听。行，咱们兄弟不就是干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活计么，守个夜算啥，只要这守夜费用对得住咱们兄弟的身价就行了。对吧，大哥？” 红狼点点头，算是应承下来。 雨一直淅淅沥沥，没有停的意思，天空黑漆漆的，许久才有一道闪电刺破无边暗幕，眩亮整个峡谷。 电光映亮棚子外一棵老树上野狼那粗砺的毛脸，此际这位五狼中的老三正狠狠抹一把脸：“这鬼天气……不行，明日我得要那姓盛的加钱。” 他对面不远处另一棵树上，老五青狼也发声支持：“没错，加一半、不，加一倍……咦，三哥，你听到峡谷口有什么声音没？” 野狼倾耳听了一会，没好气道：“没有，你听了什么声？” “好像有人哭……” “去你娘的，你不会是刚才打瞌睡，梦到你正把一个小娘干哭吧！”野狼说着，发出一阵嗬嗬怪笑，丝毫没有守夜的觉悟。 青狼也干笑几声，突然问道：“三哥，你说那位大殿到处收集这些大肚婆娘啥意思？莫不是有什么癖好？” 贪狼卫左右统领、左右副统领，四大头目率一群悍卒，如狼似虎，到处抓捕临盆妇人，已不算什么秘密。光是狼山五兄弟就参与了几起，虽说只拿钱不问事由，但这事怎么看都透着古怪，私下里难免嘀咕。 “不是那么简单。”野狼脾气爆却不是无脑，目露深思，“其他几个统领的情况咱们不知道，但就咱兄弟参与的几起来看，个个都是武士，而且要求只要活的，打伤划脸都无所谓——临盆妇人到处都是，武士同样到处都是，但临盆的妇人武士，这就很罕见了。那位大殿要收集这等罕见的人……嘿嘿，你说能简单？” 青狼哼了一声：“能修到武士的妇人，实力总不算太差，而能修到高阶的，身后也不泛势力，有几个是好搞的？就像这次这个侗古寨女头人，前后费了多少功夫？还杀了她那个八阶的男人，突袭打伤一个九阶族长，这才拿获。这些诸黎明百寨彼此之间都有联系，有的还是世交，只怕不会罢休。那个大殿这么搞，早晚出事。” 野狼懒洋洋道：“管他呢，反正咱们拿钱办事，麻烦的是他们，跟咱们没关系。” 对面的青狼没吭声，似乎是默认了。 野狼又闲扯了一会，却始终没得到青狼的回应，顿时恼了：“老五，他娘的装什么大爷，三哥跟你说话呢……” 话音未落，忽觉后颈冰凉，似有人在吹气。 野狼先是一惊，旋即狞笑，十指曲屈如钩，猛然一个大旋身，狠狠扣向身后：“跟我玩这手，老五你还嫩……” 恰逢天幕一道闪电划过，野狼如遭雷殛，眼眶凸出，弯曲的十指像鬼爪一样僵硬，充满爆炸性力量的身体也突然变成了岩石。 一阵夹雾带雨的山风吹过，树枝急剧摇晃。 啪！ 野狼的身体重重坠落，砸在泥水里，沾满污泥的毛脸上，惊怖之情几欲溢出。 十步之外，另一棵大树后面仰躺的青狼，同样是一张惊骇欲绝的面孔。 第193章 【幽 魂 杀】 长风过峡，夜雾涌动，慢慢扩散，将几座新筑木棚一点点吞噬。 按说野狼与青狼从树上坠落的动静不小，别说是武士，就算是普通武者也会惊觉。然而，木棚里酣声依旧，一无所觉。 少顷，一团白色的人形雾气从野狼尸身上飘起，幽灵般飘向木棚，稍稍停顿了一下，一头扎进最边上军士们休息的木棚。 一刻时后，人形雾气再次出现，这一次，可以看出这雾气居然有了模糊的五官。 人形雾气在剩下三个木棚前飘浮游荡，似乎在做选择，最后，舍弃狼山兄弟及另一边的诸多军士，停在最左边的木棚前。 按说这间木棚的生气是最少的，因为里面只有两个人：盛宣高与南娅。 然而人形雾气却似乎被某种东西所吸引，绕着木棚转了两圈，一头扎进屋里。 人形雾气有形无质，根本不需推门，而是像轻烟一样从柴门下的缝隙钻入。 木棚里点着塘火驱散潮湿与寒气，不过由于长时间没加柴薪，暗火的炭火表面积了厚厚一层灰烬，只余暖气而无明火了。 盛宣高与南娅围着塘火相对而卧，沉睡若死。 人形雾气慢慢贴近南娅，如同一张皮将她蒙住，正要侵入其体。 睡梦中的南娅突然捂住肚子，表情痛苦地抽搐了一下，一只脚踢进了火塘。 既便这样，南娅也没有醒来，但炭火却被这一脚踢散了，火星四溅，好几根红通通的火炭更是弹到盛宣高的头脸、须发与裆下。 这一下，任是这人形雾气再古怪，也无法再压制受此“惨烈”袭击的盛宣高了。 “混账！”盛宣高惨叫着，像条刚扔进锅里的活鱼一样，眼睛都没睁开就打出一招“夜战八方式”，元力如银瓶炸裂，四下溅射。 已经完全包裹住南娅的人形雾气，恰好为南娅挡住这波攻击，元力尽数打在雾气之躯上。 元力与雾躯一触，如同沸汤沷雪，滋滋冒烟。 人形雾气顿时抽搐，模糊的五官竟拟人化地张口咆哮——这口张得绝对够大，足足占据了大半张脸，只是发不出半点声音。然而那些睡死过去的军士，以及狼山兄弟，如同被一口巨钟在脑袋边重重敲击，足以震破神魂的轰鸣将一干人等全激惹得原地蹦起。 噗噗噗！狼山三兄弟破顶而出，半空中擎刀在手，背靠背挥刀乱斩，刀气纵横，将周围的老树及顶棚削得碎片乱飞，枝桠摧折。 有几个军士运气不好，正撞上刀气，稀里糊涂就被断手断腿甚至开膛枭首，凭白送了性命。 但狼山兄弟的刀气也不全是打空或误伤友军，其中红狼所发一道最明亮的刀芒，就穿破棚顶，正斩中人形雾气，顿时使人形雾气一阵扭曲，终于承受不住，从南娅身上剥离下来。 这时盛宣高终于从魂魄震荡中恢复过来，一眼就看到空中那团扭曲涨缩的人形雾气。 “这是什么？邪祟！” 盛宣高意识犹在震撼，但身经百战的本能及极度危险的预感，却使他不顾损耗迅速凝聚出一颗脑袋大小的元力球。 这颗元力球表面弥散的元力稀薄，显然盛宣高的元力浓缩度并不算出色，但是球体正中却有一滴水珠状的乳白色元力精华，光是这滴精华，就抽空了盛宣高近半元力。 轰！ 元力球重重轰击人形雾气，那滴元力精华先是向内塌缩，旋即膨胀、爆炸，将人形雾气炸得四分五裂，狂暴元力气流将结实的木棚轰碎炸开，碎片飞溅。 而刚刚醒来的南娅被元力余波一冲，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那团碎裂成片片破絮的雾气，随着狂暴气流飞舞急旋，待气流消散后，竟又重新凝聚成一团雾气。只是明显看出比原来缩小了一圈，而且原本隐约可见的五官凸起也消失不见，重新变成平平无起伏的轮廓。 显然盛宣高这一击，对人形雾气的伤害极大，如果此时盛宣高再来一记刚才那样的元力球，很有可能轰杀人形雾气。然而盛宣高一击之后，却是脸色苍白，气血翻腾，周身经脉内充沛的元力为之一空，一任元核不断泵出元力，一时半会却无法迅速传输到周身经脉，自然也就不可能再接再厉轰出一记元力球。 盛宣高强抑不适，抬头对正从半空落下的红狼喝道：“红狼，快动手，灭杀这邪物！” 没等红狼回应，那人形雾气突然一转，嗖地一下钻进一个刚从木棚里跳出的军士身体。眨眼间，那军士浑身颤抖，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衰老。 当人形雾气重新钻出时，那军士已变一具木乃伊，轰然摔倒。 人形雾气其势如电，再次钻进另一军士身体。这些军士不过三四阶，根本抵抗不了这有形无质的邪物侵袭，如同木头般一个个僵直，被吸干精血，然而栽倒。 狼山三兄弟看得心惊肉跳，心知等这些军士被干掉后就会轮到他们，一时心中犹豫，不知该跑还是该战。 跑，能不能跑得了？战，能不能战得赢？ 身为雇佣杀手，在面临价码之外的危险时，狼山兄弟首先就会把自家性命放在首要位置考虑。 这时红狼目光一瞥，正看到野狼和青狼的尸体，又惊又怒：“老三！老五！王八蛋！就算要跑，也要砍一刀再说！” 毒狼与黑狼相顾一眼，没再说话，只是同时举刀。 狼山五兄弟可不是骨肉兄弟，而惟利是图之辈更不可能有什么兄弟之情，看到那两只狼的尸体，毒狼与黑狼除了吃惊也没太多别的情绪，此时举刀出手，也只是因为老大有令。 “裂山斩！” 在红狼暴吼声中，三狼同时发动奥义，三刀合一，融合成一个近丈长的白色巨大刀影，破空飞斩而去。 此时人形雾气正钻进最后一个军士体内，白色巨大刀影破空而至，一穿而过。 军士被生生劈成两半，血肉横飞，人形雾气也被一刀两片，在半空中略一停滞，突然闪电般投向毒狼与黑狼。 二狼大惊失色，不顾气血逆行，强行发动元力护体。 应当说，二狼战斗经验丰富，反应非常正确，但却出现小小差异。 黑狼凝聚出的是元力护罩，防护无死角，半片人形雾气一触即逃。而毒狼最大的本钱就是他的用毒之术，凭这毒术，毒狼在五狼之中最诡异难防，当初无损击败雷力、古越等人，那把毒雾居功至伟。 但有所得就有所失，毒狼凭毒术令人闻风色变，由此过于依赖此术，以至修炼懈怠，所以他的实力是五狼中最差的，只有六阶高段。 裂山斩一击之后，毒狼元力亏空严重，只勉强凝聚出一面元力护盾，堪堪阻挡半片人形雾气，而另半片在黑狼那里铩羽的人形雾气一转之下，扑向毒狼后背。 红狼只来得及斩出一刀，将那半片人形雾气再切成两半，一半逃逸，一半则成功投入毒狼身体。 红狼与黑狼脸色顿变，想到那些军士的模样，顿时着急。毒狼的实力虽然不怎么样，却是狼山五兄弟中除红狼外最居杀伤力的好手，一旦折损就亏大了。 “老四，你怎么样……” 黑狼刚接近，正想伸手用元力试探，眼前突然炸开一团绿雾，在黑狼惨叫声中，刀光一闪，黑狼大好头颅飞起，怒血破雾泵射，但那血竟被绿雾染成绿色，如同妖血一般，落地滋滋冒烟。 如此剧毒，连红狼都吓得倒跃逃开。 突然白光一闪，又一枚元力球轰进绿雾，将毒狼及半片人形白雾炸成齑粉。 夜风吹来，绿雾散尽，现场除了一堆腥血绿液，什么都没留下。 “你……”红狼恶狠狠瞪着气息萎靡的盛宣高，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杀意，现在杀这个人容易，然而一旦事情败露，他就要登上丛目国的通缉名单，为了个死人，不值得。 盛宣高似也知道红狼不敢动自己，一边取出一块中品灵石，吸灵调息，一边道：“他必须死！好在这牺牲是有价值的，至少那邪物也被灭杀了。” 红狼也知道这个道理，悻悻收刀，哼道：“我要补偿，狼山五兄弟这块招牌不能倒。” 盛宣高一口答应：“成！” 发生这样诡异的事，二人就算是高阶武士，也不敢再待下去，不顾天色未亮，急匆匆上路。 只是，谁也没留意，之前被红狼斩为两断的那一小片不成人形的白雾，无声无息扑到昏迷的南娅身上，钻入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第194章 【杀 幽 魂】 葬魂谷的夜雾再度弥漫时，又迎来另一批行者，他们站在残破的木棚前，个个脸色分外凝重。 “检查完了，除了盛宣高、红狼，还有南娅之外，其余的全在这里了。”按说死的人全是侗古寨的敌人，但古越神情一点都不见欢欣，反而透着一丝惶恐，“这些人的死状，非常像是……像是……” 罗霄也查验过几具尸体，闻言皱眉道：“像什么？某种邪功么？” “不是邪功，是邪祟。”藤老接过话头，满是皱纹的黑瘦面孔抽搐了一下，眼里流露出一抹惊恐。 “邪祟？”罗霄脑海里不由回想起当初自己升四阶时，升龙塔密室里的血气测试，当时那只邪祟就曾被他的血气焚灭。不过很显然，当初那只邪祟与造成眼下惨象的邪祟绝不是同一种生灵。要知道，这群尸体中，最强的野狼实力足足有八阶！ 藤老沉重点头：“对！我们这里称之为‘山鬼’，山外人称之为‘邪魂’。每隔几年或十几年，总有几起这样的事发生。” 雷跃听得浑身打了个激灵，眼珠子四下乱转，嘎声道：“阿爷，传说是不是真的？这些山鬼都是万年前的食魂鬼从地底钻出……” 藤老摇头：“不知道，千百年来，没人敢进葬魂谷大裂缝探查，就算是修真者也不敢。” 阿沐颤声道：“那我们今晚要宿哪里呢？” 雷力嗡声嗡气道：“当然睡这里，有现成的棚子不住，难不成露宿？” 阿沐又惊又怒，一句“不干”正要脱口，却见藤老点头道：“对，就住这。” “啊？阿爷……” 藤老道：“除非退回飞熊岭，否则在哪里宿夜都一样，住棚子未必就更安全，但至少夜半下雨的话，不会挨淋。” 古越也认可道：“那就住这里吧。” 五人组里，藤老与古越的实力最强，在寨子里的辈份也最高，因此此次出行以二人为主，只要他们决定下来，事情就定了。 塘火很快点了起来，六人围坐在一个尚算完好的棚子里，由于至少要留一人在外值守，这样只有五个人的话，一间棚子基本也就够住了。为了便于照应，决定全挤一个屋。 守夜的事，经大伙商量，决定由四人分两组值守，而罗霄与雷跃两人不参与值守。雷跃不用说，以他的实力，没人敢放心让他守夜。而罗霄则是客人，自然没有主人安睡客人守夜的道理。 罗霄倒是无所谓，反正不管别人怎样，他是肯定不会入睡的，他可没有把性命托付他人的觉悟。 议定之后，众人睡觉的睡觉，守夜的守夜，棚子内外顿时安静下来。 罗霄则倚墙假寐，悄悄破开敛息之壳，放出上清之气，游走全身经脉。清气过脑，神清气爽，几天不睡都没事。 夜色愈浓，睡意愈重，塘火偶尔哔剥轻响，炸飞几点火星，却更令人沉睡。 一点火星从罗霄半阖的眼皮下飘过，令他悚然一惊，咦？自己刚才是……恍惚了？不应该啊！ 当下运转真元，清气过处，有如冰水敷面，头脑为之一醒。 罗霄取出计时罗盘看了眼，发现不对，按之前的守夜决议，现在是下半夜，应该轮到藤老与古越了，但眼下这二位居然还在沉睡，这种情况对八九阶武士的体质而言，明显不正常。 罗霄慢慢站起，一步步走出棚子，来到值守的雷力与阿沐面前。果然，这二位也是一样，睡得那叫一个香。阿沐的哈刺子都流到饱满的胸脯上，而雷力酣声之大，无愧于他的姓氏。 不对劲啊！ 罗霄皱眉抬头，发现已身处浓雾当中，之前还能看到的峡谷入口，已经完全被夜雾遮掩。 难不成，是这葬魂谷的雾气有问题？ 蓦然间，谷口飘出一个白色人形雾气令罗霄瞪大眼睛，初见时他还以为那是个人，但细看却发现，这绝不是人，或者说，是个“纸片人”。 薄如纸片的人形雾气，飘飘忽忽，像是一件没人穿的衣服，随风而动，随雾而至，幽幽悬浮于罗霄身前。 此时罗霄已横卧于地，全身真元尽敛，似是陷入深沉睡眠。 罗霄收敛真元后，他的修为就外显为四五阶武者，而距离他十步不到，就是两个七阶与八阶，然而纸片人显然对气血异常敏感，如蜂绕花般环绕罗霄飘来飘去，看都不看雷力与阿沐。 最后，纸片人突然似拉扯般张大一倍，猛地向罗霄一扑。 罗霄身体突然泛起一圈圈微芒，半透明的微光看上去并不显眼，至少比不上元力白芒眩目光彩。然而纸片人一触及微芒，雾气剧烈扭曲，仿佛里面有什么怪兽在疯狂挣扎。 下一刻，罗霄一跃而起，手掌一翻，仙镜入手，正要镇魂拿鬼……然而，随着一阵滋滋轻响，白烟阵阵，雾气蒸腾。再仔细看时，哪里还有什么人形雾气、或是纸片人？ “没……了？就这么没了？” 罗霄呆立了好一会，摇头苦笑，翻手收回仙镜，暗道可惜。他本想用镇魂仙镜把这邪魂收了，以便研究一下，没想到邪魂那么脆弱，一触真元就湮灭了——他也不想想上清之气是何等存在，天清正气正克制邪魂阴祟，触之即亡，逃都逃不掉。 此后罗霄守了整整半夜，再无一个邪魂出现，天色放亮后，藤老、雷力等人一个个醒来，脸色都是怔忡惊疑。一觉睡得这样死，任谁都知道不对劲，不过好在众人皆无事。眼见此地如此诡异，只得按捺住心中疑虑，尽快离开。 如果昨夜拿住了那只邪魂，罗霄或许还会亮出来请教一下藤老，但是既已被真元焚灭，死无对证，说出来也无益，陡乱人心神，因此保持缄默。 穿过长长的峡谷时，藤老注意到罗霄不时凝神远眺峡壁上方那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深邃岩洞，遂低声道：“传闻那些洞口，就是山鬼出没之地。” 罗霄缓缓点头，目光凝聚。 古越等人则是面皮发紧，全程无言，脚步飞快，三十余里只用了不到半刻时。 从峡谷穿出的一刻，走在队尾的罗霄似有所感，蓦然回首，一双红眸骇然入目，骇了一跳后再细看，除了玉带似地飘渺白雾，什么都没有，方才所见似是幻觉。 罗霄沉凝一会，摇摇头，不管那是不是幻觉，反正这葬魂谷，他是不会再来了，有什么妖魔鬼怪也与他无关，转身如飞而去。 高高的峡谷某个洞窟前，罗霄的背影倒映在某个存在的眸子里，慢慢变红…… 第195章 【出售灵药】 三日后，罗霄一行出现在七丈城下。 罗霄看到七丈城第一眼的感觉，这城墙绝对没有七丈，甚至连一半都没有，那这个名是怎么来的？ 藤老看到罗霄盯着城墙不眨眼，一转念就明白这少年在想什么，抚须笑道：“七丈城名称由来不是因为城墙高度，而是指它的宫城，丛目国君所在的宫殿‘量天殿’，高达七丈九尺九寸。” 雷跃明显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七丈城，头一回听说，忍不住道：“嘁，那还不如再加一寸，叫八丈城好了。” 藤老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罗霄却道：“方国的宫殿形制有规定，不能超过八丈，否则视为逾制，会被其宗国申斥。” “居然是因为这样？你怎么知道的？”阿沐好奇追问。 罗霄笑而不语。 “不说算了。”阿沐悻悻扭头。 雷力也虎着脸，道：“阿沐你别问了，人家是高门子弟，跟我们不是一路的。” 古越忙打圆场：“不要胡说，罗小哥……” 罗霄摆摆手：“他没说错，我们确实不是一路，七丈城既然到了，在下就告辞了。多谢相送，有缘再会。” 看着罗霄干脆利索的离去，古越有心挽留都没机会张口，只得叹息。 雷力嘟囔道：“叹什么气，你也看到了，一到地头他就走，人家是真不想跟我们一块。” 藤老也连道可惜：“这少年实力很强，若有他相助，此行成功率至少再添三分……罢了，人家不愿，强求不得，我们也进城吧。” 罗霄确实没打算跟侗古寨的人一块，他跟对方可没有一同救人的交情，至于侗古寨人带路之谊，他也在葬魂谷灭掉那只邪魂回报了。当日若没有他在场，侗古寨这伙人只怕还没走出九万大山就团灭了。 罗霄现在就是一心一意提升修为，在这中域地界上混，没有炼出灵根，那就等同于下域里的普通武者，在武士（修真者）面前，那是一根手指就能捻死。纵然有上清之气护体，也不是长久之计，提升自己，才是王道。 这七丈城虽然是国都，但方国就是方国，别说比舞阳晟京，就算与易水城相比，繁华相似，却少了几分厚重与底蕴。想想也不奇怪，毕竟这城池也就建了几十年而已，而易水城建城时间却超过千年。 七丈城居民说话口音虽然有差异，但穿着跟罗霄差不多，这也正常，诸域千国，都是人皇治下，风俗有异，但服饰主流都差不多。 罗霄进城后，先找一家酒铺，一是吃东西，二是打听这里有没有类似本草堂那样的地方。 几分碎银扔出去，店小二果然没让他失望。 这里确实有类似本草堂的地方，事实上任何大一点的城邑，都有这样的存在，毕竟武士也好，修真者也好，都一样需要资源，后者的需求甚至更多，而草药灵丹，就是资源里的重头。 七丈城的药铺名为“丹药坊”，也是一家遍布中域的千年老店。千年老店的特点就是实力强、信誉好、价钱公道加上渠道灵通，能收好东西，也能卖好东西。 罗霄对此表示满意，问清楚地点后，结账离去。 半个时辰后，已经变成一个壮年汉子模样的罗霄提着一个厚重的木箱出现在丹药坊前，从格局与布置上看，居然跟本草堂颇为近似，也不知是谁抄谁的。店铺的门匾上画着一个火红葫芦，这就是丹药坊的招牌标志了。 店伙计笑容满面迎上来，刚要开口就被罗霄很干脆打断：“我要一间密室。” 店伙计一怔，目光落在那口木箱上，旋即堆起笑容：“这边请。” 罗霄边走边道：“再有，请掌柜过来掌眼。” 店伙计眼睛一亮，这是有大生意上门啊。 进入密室，在店伙计去请掌柜的空档，罗霄飞快打开木箱，里面是一个个码放整齐的玉匣，不过玉质斑驳，显然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低品质玉石。 打开玉匣，全是空的——当然必须是空的，这玩意只是掩饰之用，当真把灵植放进去，顶多一时半刻就枯萎。 接下来，罗霄先是飞快把选定出售的灵植一一放入匣中，盖紧，然后给每个玉匣注入一缕真元。这样一来可延长保存时间，二来有真元气息存在，就能“证明”这些灵植为何能保存在这不起眼的玉匣里。至于三嘛，自然就是能起到震慑之意。 做完一切后，罗霄盖上木箱，坐回椅子上，刚端起茶杯，就听到叩门声。 进门的是个胖胖的中年，满脸堆笑，看上去一团合气，只有一双细眯的小眼睛，偶尔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精明。 中年胖子抬袖施了个礼，眯眯道：“在下姓宋，名添福，添为丹药坊七丈城分部二掌柜。不知客人如何称呼？” 宋添福，名字挺喜庆，但令罗霄意外的是，这掌柜居然也是一个武士，虽然只是最低阶的六阶初段，却是实打实的武士。相比起天镜域那位身份、外形都差不多的骆掌柜，这差距不是一般的大。令罗霄对中域修炼环境有了更多的认识。 罗霄随口道：“肖龙。” 宋添福干这行二十多年，什么样的人没打过交道？一听对方报名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知道多半是假名。然而他非但没有不悦，反而隐隐多了几分期待——这说明对方手里应该有好东西，而且是会被人惦记的好东西，否则何必多此一举。 罗霄慢慢打开木箱，做了个请的手势：“宋掌柜先看货，看完我们再谈价格。” 宋添福目光落到那些玉匣上时，眉头微不可察一皱。他掩饰得很好，却逃不过罗霄的眼睛，不动声色，悠然品茶。 不过等宋添福走近木箱，伸出胖手随意拿起一个玉匣时，脸上随意的表情蓦然一凝：“这是……真元护持？这批货难不成是哪位修真者大人的……” 见罗霄只顾喝茶而不接话，宋添福顿时明白，当即闭口，眼里轻视之色尽去，神情郑重起来。 玉匣开启，灵气扑鼻。 宋添福眼睛一亮：“这是……血石参！三百年份的血石参！” 罗霄一挑拇指：“宋掌柜好眼力。” 宋添福先观、再嗅、再以指摩触，最后确定，就是高品质的血石参。合上匣子后，宋添福胖脸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别的不说，光凭这份完整的血石参，这单交易就值了。 他的目光落到另一个玉匣上，抬头看了眼罗霄，后者对他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于是宋添福又掂起一个玉匣，打开，呼吸一窒，脱口惊呼：“还阳草！近乎血色的还阳草！” 还阳草效果越强，色泽越深，最佳者色如鲜血，就算中了秘传真元一击，都能吊命还阳。这可是连修真者都能用得上的好东西，其价值远在血石参之上。 以宋添福的老练，此刻都有些沉不住气，这株高品质还阳草，近十年来都没收到过，甚至连丹药坊自家的高灵气药园里都种不出来。这已经超出了灵药范围，达到圣药级别了。 宋添福定了定神，看罗霄的眼光已完全不同，不过只有惊喜与敬畏，而无他意。由此可见罗霄给每个玉匣注入一缕真元的苦心没白费。 接下来，就是宋添福的惊叹时间。 “极品肉灵石！” “紫云芝！” “天罗根！” “九叶赤玉草！” “……” 宋添福每一次惊叫，罗霄眼里都闪过一道灵（金）石（钱）之光。 嗯，这笔生意，稳了。 第196章 【盯 上】 半个时辰后，宋添福擦了把汗，总算把这九株灵植鉴定完毕。 眼前出现一杯清茶，宋添福当即接过，一口饮尽，待递还茶杯时，才注意到是客人递来的，连道失礼。 “怎么样？估出价了吗？”罗霄只关心这个。 宋添福自个又添上一杯茶，饮下，才长长吁口气：“这批灵植当真是……了不得！”反复看了罗霄几眼，还是按捺住询问灵植来源的强烈欲*望，问道，“客人是要金银？还是灵石？” 在宋添福眼里，罗霄是个没有任何元力的普通人，这样的人要灵石没用，金银对他们而言才是真正的资源，但玉匣上残留的真元之气表面，这些东西的真正主人怕是修真者，而修真者除了购买世俗之物才会用到金银，大多数情况下，首选灵石。故而有此问。 罗霄毫不犹豫道：“灵石！而是最好是上品灵石。” 宋添福愣了一下：“上品灵石？若是中品灵石的话，本店虽不多，百十块还是有的，但上品灵石，只有总店才备有……” 罗霄啪地合上盖子，道：“那好吧，我到总店去换。” 宋添福没想到这客人如此急躁，忙抬手虚拦：“客人稍安勿躁，总店可是在陆离国，距此万余里……” 罗霄淡淡道：“这不是距离远近的问题，而是你们没有我需要的东西。” 宋添福怎舍得放过这一单十年不遇的生意，忙道：“上品灵石，本店还是有的……” “嗯？”罗霄眉头拧起。 宋添福搓着手，打着哈哈：“只是，这个，咳咳，数量不多。” 罗霄没说话，只是淡然看着他。 宋添福尴尬地伸出一根手指：“只有一块。” 罗霄摇头：“最少两块，否则免谈。” 宋添福苦笑不已，上品灵石这样的高端资源，就算是丛目国的国库也没多少啊，他区区一个丹药坊分店能有一块就已经算很不错了。这是总店每年配发的的额度，用于与一些宗门交易灵丹。今年的额度还没用出去，否则连这一块都未必有。 眼见罗霄抬脚就要走，宋添福急得跳脚，如果不是几十年养成的和气生财的良好素养，他连强拦的心都有了。 “等等等等……这位客人能不能再商量……” 罗霄已走到密室门口，脚步微顿，竖起两根手指，面无表情：“两块。” 宋添福胖脸都快皱成菊花了，脑筋飞转，为今之计，只能想法从附近城邑的分店里紧急借调了，只是不知别的分店的上品灵石是否还留存……咦！对啊，这不是有一株还阳草么？我何不将之转手给那位……这样说不定还有赚！ 宋添福这一刻人如其名，福至心灵，忙叫住罗霄：“客人且慢，我可以向左近分店筹措灵石。” 罗霄一只脚已踏出门坎，闻言回首：“那得多久？” 宋添福眼珠随脑筋一转，伸出三根手指：“三天，三天就行！” 实际上宋添福并不需要三天，只是他若说三个时辰，那不就等于不打自招自承说谎了么。 即使是宋添福说三天，罗霄也不觉得这点时间能够往最近的城邑转个来回，不过这不是他要操心的事，他只管卖货拿钱（灵石）。 “好，三天以后我再来。” 望着罗霄扬长而去的背影，宋添福平复了一下心情，振振衣袖，突然吼一嗓子：“小朴，看好店，任谁来找都给我挡着，我要入宫一趟。” 半个时辰后，宋添福胖胖的身影出现东华殿北侧门，与值守校尉打了个招呼便被小侍迎入配殿等候，显然也是这里的常客了。 一入配殿，宋添福便发现一位熟人，立即堆起笑褶子：“哟！这不是盛副统领么，办完差事了？这是来领赏吧？” 配殿等候之人，赫然是盛宣高。 没错，盛宣高其实只是贪狼卫副统领，只不过下属在称呼他时，都会有意识省略掉那个“副”字而称统领。如果在外面，宋添福其实也同样会省略，只不过这里是东华殿，官家之地，一切就得按规矩来。 盛宣高的心情明显不太好，勉强一笑：“宋掌柜，你这是……又有好货了？” 宋添福哈哈一笑：“大殿曾托我留意一件东西，可惜此物生长不易，药园虽有，却是僧多粥少，数年难得一次配额。不过今日运气不错，正好有一批少见的配额送到，其中就有大殿所需之物。这不，小的立马就跑来禀报了。” “老宋，这下少不了赏赐了。”盛宣高羡慕之余，想起自己此次的倒霉，更加郁闷。 宋添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小侍进门宣他入见，忙告罪去了。 东华殿西侧的榭台，四面环水，一桥飞架，榭台四面以层层半透明粉纱隔断视线，只见人影绰绰，嘻闹娇嗲不时入耳，无需窥视，亦不难猜想内中情景。 宋添福规规矩矩跟随小侍来到榭台前，谄笑躬身道：“大殿，好消息。” 里面响起一个懒洋洋甚至是轻挑的声音：“是老宋啊，有什么好事啊？” 这声音一起，里面的嘻闹刹时安静下来。 宋添福踏前一步，搓着手，笑咪咪道：“大殿想要的还阳草，有货了。” 那声音沉寂一下，旋又响起：“老宋，你知道本殿要求的。” 宋添福不假思索：“八十年以上种植年份，灵力药效至少达到绯色。” “记忆不差啊，那么这回你说的好货……” “二百年以上，近乎血色。” 榭台内响起好几道嘶地吸气声，过了一会，那声音再度响起，这回可没有懒洋洋之意，而是郑重中带着惊奇：“从哪收来的？谁有这样的货？” 宋添福目光低垂，道：“除了本坊药园出品，哪里会有这样的好货。好叫大殿知晓，新一批配送到了，其中珍品，就是这一株不阳草。” 宋添福这么说不光是为了好谈价格，更重要的是因为他知道这位大殿的德行，在这块地盘上，那可是百无禁忌，什么事都干得出，他还指望那位神秘客人下回能与他交易更多的好东西呢，可不敢让这位大殿干出杀鸡取卵的事。 透过朦胧纱帐，似乎看到大殿在点头，显然认可宋添福的说法。 “那么，本殿要求购此物，需要什么价格？” 宋添福想张口，又闭口，神色犹豫。 大殿显然不耐烦：“有话直说，是不是认为本殿出不起价？” 宋添福忙请罪：“岂敢岂敢，按在下心意，这样的好货，本当奉送大殿，以谢大殿这么些年对小店的照顾。只是大殿也知道，总店配送的重要货物，进货出价都是明明白白，半点不可差池，若是普通丹药，小的还可自行垫付补差，可上品还阳草这样的珍稀灵药，就算剁了小的也补不齐啊！” 大殿更不耐烦：“行了行了，丹药坊的规矩我又不是不懂，直说吧，要多少？” 宋添福竖出三根胖指头：“这个数。” “三十块中品灵石？” “不，是三块上品灵石。” “上品灵石！你确定？” 宋添福躬身行礼，没有说话，但这也正表明，他的确是“确定”。 榭台里似乎有磨牙音传出，宋添福脸上谄笑不减，腰弯得更低，只是低垂的细眼里丝毫不见慌乱。当然，他的笃定并不是来源于自身实力，而是他身后的庞大势力。 良久，榭台里传出一个陌生男子声音：“三块上品灵石换一株二百年份还阳草，这价格倒还过得去，殿下若是一时不就手，为兄这里倒还有一块上品灵石。” 大殿有些意外：“金兄……哦，好，我明白了。老宋，就依你，三块上品灵石，见货付款。另外，还有三块中品灵石，算赏你的。” “哈哈哈，当不得大殿赏厚，只要大殿多照顾点小店生意，在下就心满意足了。”宋添福嘴上这么说，却笑成弥勒佛。 宋添福心满意足离去后，大殿的声音响起：“金兄，方才对我使眼色是不是认为这姓宋的想诈我？” 那男子声音响起：“不会。丹药坊家大业大，其主事一城的掌柜可不会干这种无聊且没品的事。” “所以这还阳草是真有？” “对，但绝非丹药坊自家药园出产。” “这……金兄如何这般肯定？” “殿下也知道，药园就在本宗灵山之下，借本宗天地灵脉以蕴养，故此若有灵植出世，必优先供应本宗。本宗有位长老，早属意还阳草久矣，若真有如此品质的还阳草，只怕一采摘就送到长老案前，连丹药坊总店都到不了，如何能‘配送’到这区区分店？” “原来如此！”大殿只说了四个字，却是字字切齿，“看来货源另有出处，只不知是某个人，还是某个势力。嘿嘿，来到本殿的地盘上卖东西，竟然不是卖给本殿，真是好胆！金兄，要不要一块去看看这不知死活的家伙？” 金兄语气带着轻松笑意：“还阳草这样的好东西，当然得要看看。说不定，能有所收获敬献本宗长老。如此一来，殿下的心愿或许不难达成。” “知我心意者，金兄也！”大殿抚掌大笑。 第197章 【龙象威压】 宋添福绝没想到，原本好端端的计划，却因平白多了个意想不到的变数，搞砸了。后果之严重，足以令他后悔，只可惜他现在还不知道。 罗霄也不知道，他就只想卖个药而已，没想到会引来一个丛目国最出名的疯子。 这批灵植在宋添福眼里是价值万金的灵药、圣药，但在罗霄眼里，也就是一些还算有用的花花草草。 这世上什么最贵？ 什么最稀缺，什么就最贵。 罗霄拿出的那九件灵植，超过半数是丹药坊的药园都种植不出的精品、绝品，所以在宋添福眼里，那就是十年不遇的好宝贝。但在罗霄的洞天灵圃里，这样的东西一抓一大把。而且他售卖的还只是一些疗伤解毒，或提升武士能力的药，像提升修为那种更珍贵的还没亮出来呢。 灵圃的灵植自从吸收了上清之气后，成材既快，品质亦大幅提升，药效之佳，仅是年份已不足以反映。也就是说，鉴定是百年份的灵植，实际药效超过二百年。 如果罗霄不是急于收罗上品灵石，至少那还阳草他是不会出手的，只是如果没有一两样压轴的好东西，未必能弄来足够的上品灵石，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罗霄之所以如此谨慎，也只是担心一下放出太多好东西容易惹麻烦而已，并不是觉得多可惜。只要留足药种，卖了一茬还有一茬，时间够了收割就好。 三日之后的中午，罗霄还是那副壮年样貌，准时出现在丹药坊。宋添福亲自出迎，看到罗霄手里的木箱，笑得见牙不见眼。 “尊客果然是信人，请请。”宋添福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罗霄却在店铺前驻足而立，有意无意朝街尾扫了一眼，心道：“他们怎么也来了？该不会是……”这样想着，目光游移，霍然盯住对面的一家装饰华丽的青楼，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从容迈入丹药坊。 当罗霄身影消失的，街尾拐角探出雷跃那黑瘦的面孔：“咦？我好像看到罗哥儿了。” “哪呢？”古越也随之探头，看了好一会，什么都没发现，皱眉道，“你确定看清楚了？” 雷跃挠头：“我……” “让你盯好那姓盛，你就好好盯着就是了，眼睛别乱瞄。”雷力黑壮的身躯闪现，虎着脸训斥，冷哼道，“不管你的眼花没花，收拾一个九阶初段，咱们可用不着别人帮忙。” 雷跃背后可以腹诽，但当面可不敢回嘴，否则揍了白揍，翻翻白眼：“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雷力哼道：“这是你能问的吗？你就在这放风，不要想凑上去。” 古越道：“藤老与阿沐已经去布置了，咱们四对一（雷跃不算），赢是赢定，就怕他跑了，问不出南娅的下落，得做好万全准备……嗯，阿沐发信号了，过去汇合，准备行动。” 罗霄根据自己发现的端倪，猜测等会这里可能有事发生，虽然并不认为与自己有关，但还是想尽快完成交易走人。他这几天也没浪费，不但准备好了大量吃食饮水，而且已经看好一户人家，准备租下那家人的偏院，灵石一到手，万事俱备，就可以闭关冲击通灵境。 在尽快完成交易这方面，宋添福跟他一样着急，于是一边是灵石，一边是灵植，三下五除二交割完毕。 大赚了一笔的宋添福喜翻了心，强压大笑的冲动，对罗霄道：“尊客下回要是再有什么好货，务必请再来敝店，价格从优，绝不会让尊客吃亏。嗬嗬嗬……” 宋掌柜终究没忍住，还是笑出猪声。 罗霄提起装满灵石的木箱，站起身，淡淡道：“再说吧。” …… 盛宣高很恼火，非常恼火。 之前他奉命进九万大山，执行捕捉任务，虽说是磕磕绊绊完成了，但人马全折了进去，而且雇狼山五兄弟的佣金还翻了好几倍。结果招来了大殿的严厉训斥，不光罚俸一年，连修炼资源也被减半。若不是看在他好歹完成任务的份上，惩处更重。 然后，大殿给了他一个将功补过的简单任务，到丹药坊把一个交易者擒来。 大殿何等身份，他所谓的“见见”，当然不是巴巴跑到丹药坊亲自出手拿人，而是随口吩咐下去，然后安坐宫中，等着人货送到眼前，这才是拥有权力者的正确使用方式。 盛宣高用了两天时间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并查到了交易者的样貌行踪，如果不是大殿吩咐，灵植也要，灵石也要，他早就出手了。 灵植在交易者手里，可以随时抓人拿货，但灵石却在宋添福手上，强抢是不可能的。最稳妥的法子，就是等交易结束，先从交易者手里夺下灵石，然后再逼迫此人承认那些灵植是从大殿一个朋友那里偷来的。有这样的借口，才能逼宋添福把货吐出来，或者至少把大殿看中的那株灵植吐出来。 盛宣高上报这个计划时，也得到了大殿的肯首，并表示这事办妥了不但能将功补功，好处也少不了。 因此第三天早早的盛宣高便坐进“香满园”，等待目标出现。 嗯，香满园飘的不是饭菜香，而是脂粉香，能借公干的机会在脂粉堆里滚一滚，也算是小小怡情。 然而，所有好心情，全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女人败坏了。 香满园，满园洋溢的本就是女儿香，有女人很正常，没有才不正常。但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没有涂脂抹粉，没有华服广袖，没有吐气如兰……她的皮肤黑而光泽，穿着半截紧身衣裤，满头发辫束紧，手挽乌黑油亮的长鞭，吐气开声：“盛宣高！不想吃苦头的话就告之南娅姐的下落，否则……” 盛宣高怒极而笑，他一眼就认出这女人就是侗古寨那个阿沐，但什么时候区区一个七阶高段也敢在他这个九阶面前放肆了？ 他没带兵器，不过对付一个七阶还要兵器吗？ 盛宣高原本盘坐于软席，怀里左拥右抱，此时双手一翻就把两个女伎左右扔出，盘膝躬身，足尖一挑，身前案几翻转飞出，各种糕点果脯加呼呼作响的沉重案几，劈头盖脸砸向阿沐。 阿沐眼神锐利，手臂一扬，软鞭劲抽，噼啪爆响，案几炸裂。 一只手穿过炸裂的元力劲气，直扣阿沐咽喉。 阿沐脸色变了，明知不敌但别无选择，纤掌一翻，反扣迎上。 盛宣高狞笑着五指一合，没有达到白虎武士就与九阶硬拼，等同找死。 咔嚓！盛宣高脸色一变，落入手中的不是纤掌，而是一根坚韧如精铁的藤杖。藤杖虽被抓变形，但同时传来一股大力，将他震得倒飞丈许。身躯还没落地，身后两股劲风临身，重重轰击在他后背。 盛宣高身体一晃，差点吐血，而袭击者更被他的反震之力弹飞，把墙壁撞了个大洞，摔进隔壁雅间，顿时引得一阵尖叫大乱。 盛宣高刚站稳，眼前锐风扑面，一把灵器级骨刀迎面劈来，其上白芒闪耀，晃花人眼。 盛宣高双掌一合，白芒顿灭，然后抡臂一甩，将对手连人带刀扔出阁楼栏杆，摔到下方的长街上，引得惊叫不绝。 “好身手，不愧为贪狼卫副统领。”藤杖横胸，露出藤老那张满是皱纹的黑瘦面孔，目光紧紧吸住对手眼神，“你在外面布置的卫士已经完了，现在你以一敌四，你是打算全须全尾跟我们走，还是打断手脚后再被我们抬着走？” 盛宣高浑不在意身后从破洞冲出的古越，眼角更是没扫阿沐一眼，只盯住唯一的对手藤老，忽尔一笑：“我选择打断你们的手脚，再把你们拖着走——齐兄，有劳了。” 随着盛宣高一声高呼，一股强劲的威压横扫全场。 古越胸口烦闷，气息不畅，阿沐脚一软，差点跪下，唯有藤老肩膀一塌，旋即耸起，骇然失色：“十阶——龙象威压！” 第198章 【你 瞅 啥】 香满园楼阁整面墙轰然坍塌，烟尘飞扬中，一个锦衣虬须大汉负手施施然而入，目光如电，左右一扫，落定在藤老身上“这个交给我，其他的你解决。” 这一刻，盛宣高暗自庆幸自己准备了这招后手。 其实他这招手后根本就不是用来对付侗古寨五人组的，这几人只是运气不好撞到刀锋上了。 为了办好这桩差事，盛宣高这两天并没有派出多少人手去监视交易者，怕手下办事不密，惊动对方，他亲自出马去察看。结果一看之下，面孔是生面孔，却隐隐有说不出的熟悉感。再有，在此人身上确实没感应到元力，却令他莫名不安。 正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使得盛宣高放下面子，更付出不菲代价，请动他的顶头上司，贪狼卫左统领齐天峰为他押阵。若他能自行完成任务，就当是请齐天峰喝了顿花酒；若有什么变故，那就拼着付出一定代价，请动齐天峰协助了。 然而令盛宣高没料到的是，他这底牌还没来得及用到目标身上，反而被一帮该死的山民浪费了。 盛宣高黑着脸，痛恨盯着这几个坏了他大事的山民，沉声道“还请齐兄大展神威，将他们全部拿下。小弟另有要务，不能被这几只山鼠坏了事。” 齐天峰无所谓道“也行，不过，拦一个人与拦一群人价码可不一样。” 盛宣高咬咬牙“价码翻倍如何？” “成交，你去吧。” 盛宣高连正门都不走，直接跳下栏杆，身在半空时，正好与鼻青脸肿的雷力交错而过。盛宣高难捺心中愤恨，狠狠一掌削向雷力肋下，掌风白芒闪烁，锐利如刀。 雷力没想到会在半空中与盛宣高遭遇，仓促之下来不及招架，更无法在空中躲闪，怒吼一声，竟不抵挡，而是挥刀向盛宣高当头劈下，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然而一个八阶初段，一个是九阶初段，双方实力足足差了一个大境界，根本没有两败俱伤的条件。 轰！盛宣高一击打破雷力的元力护盾，更打断五六根肋骨，震荡内腑，喋血街头。 而灵器骨刀在击破盛宣高护盾之后，勉强在盛宣高肩膀拉出一条血槽，便因雷力受重创而无法继续。如果雷力没有手里这柄灵器加成，别说伤到盛宣高，就算是元力护盾都打不破。 盛宣高夺过灵器骨刀，稳稳落在长街，正要挥刀斩下雷力的头颅，眼角一瞥，正看到目标从丹药坊里走出来，还好奇地朝他这边瞅了一眼。 盛宣高刀势堪堪斩出，深吸一口气，元力运转，手腕一翻，骨刀便由斩变削——削向目标提箱子的手腕。 罗霄睁圆眼睛——这是……瞅瞅都不行？ 罗霄摇头、踏步、抬手、一拳。 他没用任何真元，就是肉身之力驱动风之影，一闪之下出现在盛宣高侧方三尺，盛宣高这一刀就斩在空气中。而罗霄一拳无声无息擂在盛宣高腹部。 下一刻，盛宣高的脸色如同开了染料铺，先是一白，然后变红，之后变紫，最后变黑。哇地一下，把刚才在香满园吃的喝的，狂吐而出，吐完不算，再吐隔夜饭，然后继续吐胆汁…… 罗霄收拳，看都不看盛宣高一眼，信步离开，经过雷力身边时，看到这个前几天还对自己喊打喊杀的家伙，此刻却捂着胸腹，拼着剧痛往侧旁翻滚，生怕阻了自己的路招来无妄之灾。由于动作太急，牵动伤势，痛得满头大汗，盯着自己的眼神充满恐惧。 罗霄淡淡扫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举步离去——但刚走几步，眼前人影一闪，一个锦衣虬须大汉出现在十步之外，眼神凝重，死死盯住他。 十阶！罗霄眉头拧起，抬头看了香满园一眼，道“你的目标在楼上吧？何必招惹我，平添事端？” “他们都趴下了。”齐天峰淡淡道，“就算还能站起来也跑不了。倒是你……你是何人？” 罗霄神色不动“我一个路人是谁重要吗？” 齐天峰冷然道“之前不重要，但打了贪狼卫的副统领，那就重要了。” 罗霄笑了“贪狼卫副统领拿刀砍人不重要，砍人不成反被打却重要了。很好，这个规矩我喜欢——不知道，打完副统领再打统领，能不能把重要性再提高一点。” 齐天峰瞳孔一缩，继而大怒，他经过反复感应，确定眼前这个汉子确实没有元力，那么对方能击倒盛宣高，多半是手头有什么强力器物——他没看到之前罗霄打翻盛宣高的一幕，想当然认为定是如此，那么能打翻一个九阶的器物会是什么？ 齐天峰目光凝聚在罗霄手里的木箱上，那隐隐波动的浓郁灵气，令齐天峰也为之惊心，神色凝重起来。 齐天峰拦住罗霄，也只是因为盛宣高被打，动了贪狼卫的人，放任离去脸上须不好看，但若事不可为，他可不会强出头。然而，盛宣高一声吼，改变了事态性质。 已经吐无可吐的盛宣高终于喊出声“齐兄……快，快夺下那个木箱，那是……咳咳咳……那是大殿之物……咳咳咳……” 齐天峰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了，浑身气息暴涨，双拳提起，眼里杀意渐炽。 罗霄一听这话，脸色也变了。他立即意识到，这次交易恐怕不简单，他已经被一国最有权势的人盯上了。 事情性质已经改变，罗霄也不再遮掩，一缕真元泄出，绕指如蛇，凝聚于指尖，屈指朝齐天峰一弹。 齐天峰本能地感到致命危险，毛骨悚然，暴吼一声，身形立定如柱，双拳连环遥击，拳影幢幢，拳芒耀眼，十步之内，刮起阵阵元力风暴，看得盛宣高心惊肉跳，又莫名欢喜，自忖若换成自己身处其间，哪怕是这具强横的肉身，也得被轰成肉泥。 然而，那一点灰芒却轻轻松松、毫无阻滞穿过重重拳影，融消道道拳芒，毫不讲理透打进齐天峰胸膛……隔得这么远，盛宣高都能听到一声仿佛用手捂爆竹般的闷响。 然后就见这位十阶初段的强者大叫一声，浑身炸起一团血雾，眼耳口鼻一齐飙血，仰面跌倒，死活不知。 罗霄一指弹出之后，根本不看结果，身形闪动，行云流水般远去。 盛宣高看得目瞪口呆，一股凉意从脚板底直透脑门，额头的伤势又隐隐作痛起来，喃喃道“是他！是他！” 而在齐天峰重创，盛宣高吓呆的空档，已经丧失战斗力的侗古寨几位也不傻，趁机互相搀扶着跑了个干净。 第199章 【通灵可期】 罗霄已经隐隐猜到宋添福与自己交易的两块上品灵石是怎么来的了，看来宋掌柜为了做成这笔生意，煞费苦心啊。不过不管灵石是怎么来的，它的原主是谁，既然它是通过正当的交易到了自己手里，那就是他的。 罗霄这次一共交易到两块上品灵石，二十五块中品灵石，从数量上看是够用很长一段时间了，但从质量上看还不行。中品灵石还不堪大用，至少得放上两三个月，没有个几十上百年的侵润，顽石怎能变美玉？这还是洞天的灵气换成了上清之气，否则时间还得更长。 两块就两块吧，起码可以先突破到十阶，不过修炼地点必须更改，不能在七丈城。 罗霄边想边迅速朝城门走去，或许是盛宣高没有反应过来，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城门没有戒严，罗霄轻松出城而去，然后在附近找了个树林，闪身进入洞天。 首先用真元填入缺口，打开石门，然后凝聚真元划出吸灵符阵，在阵眼处嵌入两块上品灵石。这一套程序罗霄做得熟手了，前后不过两刻时就完成。 当滚滚清气从阵眼处如烟喷涌扑面时，罗霄深深长长地吸了口气，一时间四肢百骸真元澎湃，整个人竟在平台上飘了起来，足足悬浮了五六息才慢慢降落。 十阶，我来了！ 罗霄干脆在石门前盘膝而坐，运转心诀——这恐怕是《混元一气诀》最后一次绽放光彩，一旦突破十阶，这门功法的历史使命就结束了。 九阶到十阶，没有瓶颈，也没有特殊需求，只要元力能供应防护五脏六腑的元力膜所需，同时又能完成元力精炼半固化，自然水到渠成。只不过，由于下域灵气贫乏，这两个看似简单的要求，不知卡死了多少天骄之士的晋升之路。 罗霄原本就只差一线就能晋升，实际上就算没弄到上品灵石，单凭洞天里看似稀薄，却比外界所谓宗门灵气浓郁之地不知强多少的上清之气，也能毫无悬念晋升成功。 不过一来罗霄的超级元核，对灵气需求十数倍于普通武士，稳妥起见，还是准备万全为好；二来罗霄暗自憋着股劲，不以突破十阶为满足，他想要一口气把段位推到高段甚至圆满，为炼化灵根打下坚实基础。 十阶，同样没有瓶颈，各段位之间的区别，只在于龙之御与象之力的多寡。 灵花结果，便是初段；元力固化三成，并拥有一（地）龙一（猛齿）象之力，为中段；果方熟，元力固化七成，有一龙二象之力，为高段；果熟透，元力固化完成，有二龙二象之力，为圆满。 不难看出，龙象武士起码要达到中段才有明显碾压九阶武士的战力，而初段比九阶强不了多少，唯一能称道的，就是境界上的威压。因此齐天峰一放出龙象之威，就压制住除藤老之外的侗古寨诸武士，并将他们轻松撂倒。 罗霄由于吸收了两枚力量种子的缘故，使得他在八阶时，就已经有一象之力，且长期大量以极品肉灵石浸润，又使得他早早拥有一龙之御。因此他一突破就是中段，至于要达到高段，就得修炼燕惊天之前教他的一门功法《撼山诀》。 撼山诀是一种以真元为锤，锻压肌肉骨骼内脏的，并转化力量的法门。按燕惊天的说法，这是大宗门里给那些资质不佳的愚钝弟子练习的功法。这样至少可以让他们更抗揍，至于力量——在真元之力面前，什么力量都是泡沫，一戳就破。 这门功法本是修真法门，被燕惊天用来给罗霄强化提升十阶境界，也算是个创举。只是令罗霄无语的是，燕惊天可没有什么创举的得意，反而是极度嫌弃。 用燕惊天的原话说，他是天生通灵——高门上宗的核心弟子，都是天生通灵，也就是相当于妖族的天生灵根，根本没有经过什么武者、武士境界，直接就是修真。所以拿着修真法门用于锤炼武士，简直就是把宝剑重新回炉锻造成砍刀，燕惊天真丢不起这人。 罗霄当然无所谓，与执宝剑的修真者相比，他就是个玩砍刀的，那就认认真真把这把刀磨好，临敌照样一刀枭首！ 短短一日夜，灵花结果，十阶水到渠成。 苦修十日，元力精炼固化三成，中段达成。 之后开始参悟、修炼撼山诀。撼山诀本就是给愚钝弟子修炼的，并无难度可言，所需者只是充足灵气供锻压所用，以及对痛苦的忍耐，还有时间。 这一切，罗霄都不缺。 三个月后，十阶高段达成。 最后圆满之境，除了继续水磨功夫，把元力全部固化之外，那一龙之御，就着落到武士又爱又恨的肉灵石上面。 爱其神效，恨其难得——不过，不包括罗霄。 罗霄的肉灵石大部分都已交易出去，只留下少量极品，或者说是绝品。 剩下这几块肉灵石，色泽金黄，质地如玉，叩之有金石之音，怎么看都不像是灵石的伴生物，品质远超普通的极品肉灵石，罗霄都不知该如何定义这几块肉灵石的品级了。 不过，定级这种事，罗霄不关心，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几块肉灵石尽数吸收，强化躯体，突破二龙之御。 …… 就在罗霄努力修行，接连突破，即将触摸到武道之上的境界时，东华殿里，一场与他密切相关的杀局正逐渐形成。 “齐统领的伤怎样了？” 说话的人微微低头，一手支颌一手在玉案下一捋一捋着，似乎在撸猫。头顶束发的玉质三梁冠，以及身上的描金翼蛇图纹锦袍，显示出此人身份不凡。 盛宣高伏跪于地，额头触及白玉地转，请罪姿态十足，闻言颤声道：“齐统领他、他……内脏破损，经脉俱断，双目已盲，已成废人。” “好辣的手段啊！总有人说我狠，但这个人也不比我差嘛。”锦袍人似在笑，只是那笑声听在盛宣高耳里，却令他浑身发寒，“盛宣高，你连续办砸了两桩事，功不抵过，看来是留不了你了……” 盛宣高脑袋一嗡，他可是知道这位大殿对办砸事情的下属，是何等酷烈无情，惊骇之下，慌忙道：“大殿，我、我大概知道他是谁，只有我才见过他的真面目！” 大殿手一紧，“呜嗷！”一声凄惨的鸣叫，响彻殿堂。 随后，一双苍白纤长的手将一只雪白的死猫放置在盛宣高额头边，耳边传来淡淡声音：“好了，现在小东西安静了，你可以慢慢地从头说。说完以后，帮我把它葬了。” 第200章 【怀璧其罪】 一刻时后，盛宣高把自己的推测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忐忑俯首聆讯。 大殿沉默一阵，道：“你确认那个交易者就是侗古寨里那个少年？” 盛宣高摸了摸还没完全长好的额头，咬牙用力点头：“属下的直觉不会出错，就是他！” 大殿懒洋洋道：“那你之前为何不说？” 盛宣高听出不善，忙叩首于地：“属下毕竟只是猜测，想确定之后再禀报大殿……” “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去把他找出来，不要惊动他，回来禀报即可，我会让他后悔生出来。” 盛宣高纵然垂首，也依然能感觉到两道剃刀般的目光刮得他头皮发麻，心下却是大大松口气，至少眼前这关是过了。 “属下定不负所望。” “去吧，别忘了带走小东西。” “是……” 盛宣高刚走到殿外，便见到一个身着宝蓝色劲装，神情颇为兴奋的青年捧着一个精美玉匣迎面走来。 以盛宣高九阶修为，加上副统领身份，见到这青年却躬身执礼，语气恭敬：“宣高见过金公子。” 青年含笑点头为礼，扬了扬手里的玉盒，道：“盛副统领，承情了。” 盛宣高先是一讶，随即明白过了，忙一脸堆笑：“那是金公子的福缘，宣高也就跑个腿，当不得金公子谢意。” 金公子笑笑，与盛宣高错身而过，对他莫名拎着只死猫看都不看一眼。不一会，出现在东华正殿，一进门未语先笑。 大殿正负手于玉阶之上来回踱步，闻声转身笑道：“看金兄的模样，这次的收获不小。” 这时才清楚看到这位丛目国大殿的样貌，大约二十七八，五官阴柔俊美，脸上敷粉，嘴唇涂丹，这使得他面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像刚饱饮血的吸血鬼，一双暗红色的眼睛，不时流露出一抹疯狂，给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敷粉涂丹，是上域高门权贵流行的一种装扮，不过多是一些没什么修炼天赋，气血不强的贵族子弟才会这样干。正式传承的古国宗室子弟，但凡修为有成的都少有这样。比如陆离国的九殿下，舞阳国的七殿下，都很正常。 而这位丛目国大殿，大概是出身方国的缘故，底蕴不足，又想学权贵做派，难免跑偏。 金兄哈哈大笑，喜不自胜：“托丛兄的福，这次果然有收获。” 丛，这是丛目国的国姓，难怪以此为国名，只是“目”是何意尚未知。其他人或者要尊称大殿或殿下，但对金兄这样出身大宗门的弟子，加上其不凡修为，足以称兄道弟。就算他愿意尊称，大殿也不敢受。 玉匣开启，灵气扑鼻，氤氲的灵雾中，静静卧着一株暗红色的灵植，其状似珊瑚，通体似玉，遍布点点芝麻大小的金色斑点，一看就知非凡品。 “这就是还阳草！”大殿不禁深吸一口，顿觉经脉血气都通泰几分，眼睛顿亮。 虽说他出灵石买下此物，但其本人对灵植这块不了解，为了把关，便请出身宗门的金兄前往丹药坊，与宋掌拒进行交易。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株据说连天一宗的实权长老都四处奔求的圣药。 “准确的说，是上品还阳草。”金兄同样深吸口气，一脸沉醉，深思回忆道，“这等品质的还阳草，我入宗十年，也只见过一次。当时只用了手指长短一截，就吊住了一位重伤濒死的长老亲传弟子的性命月余之久，得以安然送回宗门。之后诸长老出手，真元渡气，调理了整整三个月，才将那位师兄从鬼门关拉回，并保住根基。” 金兄一口气说完，盯着玉盒里完整一株还阳草，眼神热切。这可是好东西啊，可惜不是他的。 大殿显然看出了什么，眯眼道：“今次能收到此宝，金兄功不可没。这样，我留下半株自用，另半株一分为二，一半酬谢金兄，一半敬献执律长老如何？” 金兄心下大喜，这株还阳草足有半尺，枝叉甚多，就算只有四分之一，份量也不少，忙道：“些许微功，如何能配此重酬？这样，我这还有一块上品灵石，只是已吸收了小半……” 大殿大刺刺挥袖，作势不悦：“金兄这次前来透露消息，就是帮了我的大忙，区区些许灵药，谈何灵石？收下便是。” 金兄还想作势推辞，大殿却把头凑过来，低笑道：“金兄，咱们与其花时间推来让去，还不如好好谋划一下，再弄几株还阳草……” “什么？”以金兄的修为，竟也差点被惊得跳起，旋即反应过来，眼睛一亮，“丛兄是说，那个出售灵植的人？” “没错，据我所知，此人可是售出了整整九株灵植。你说他手里还有没有十株？十一、十二，甚至二十株？” 金兄缓缓点头，没错，这个推论不无可能。 大殿阴笑道：“我已经吩咐下去，全力搜索此人，只要他还在丛目国地界，就跑不出我的掌心。只不过，以此人举手之间，就能重创我贪狼卫一名左统领，一名副统领来看，他极有可能是……” 金兄目光一闪：“通灵？” 大殿神色凝重点头，以他的心性，若不是忌惮此人身手莫测，早就派出贪狼卫满城搜杀了，哪会只像现在这样暗查？ 金兄傲然道：“那又如何？我金士英也是通灵境，若当真与对方遭遇，定能让丛兄见识一下，天一宗内门弟子的通灵境，与那些野修士的通灵境究竟有多大差别。” 这位金兄金士英，说起“天一宗”、“内门弟子”这个宗门及身份时，充满骄傲。事实上也确是如此，他能够与一国之储君称兄道弟，半是自身修为，半是源于这个身份。 大殿抚掌而笑：“好，等找出此人，我会让封平度领队，再有金兄押阵，就算他是通灵，也跑不出你我手心。” 二人相视大笑。 封平度，通灵境强者，现任贪狼卫大统领，是整个丛目国为数不多的几位修真级强者之一。 有两个通灵境强者，这事就稳了。 二人正观赏手里难得一见的上品还阳草，殿外传来贪狼卫士的禀报。 “禀大殿，发现卖药人行踪。” 大殿闻言抬头，精神一振：“哦，在何处？” “三天前有人见过他进入小孤峰下一片杂树林里，此后再没出现。” 大殿与金士英互望一眼，同时点头：“走，去看看。” 第201章 【残 暴】 小孤峰就在七丈城西南二十余里，山南有两个村庄，东面有片绵密的松子林，间杂以彬树，林木幽深，野草齐人。要想在这片林子里寻一个人，没有千儿八百不要想。 指挥这次搜索任务的，是贪狼卫最高指挥官，大统领封平度。 这是一个看上去五十出头，方面大耳，长髯垂胸，气度俨然的老者。事实上封平度已经年近七旬，只因突破通灵境，灵根暗生，修炼有成，因此看上去并不显老，与跟随在他身侧的盛宣高差不多。 封平度负手站在松林外，盛宣高倚立于侧，身后是几名小校。 他们就这样站了整整两个时辰，每隔半个时辰，松林里就有消息传出，所有的消息综合起来只有三个字：没找到。 封平度每次听到消息，都不动声色。 只有盛宣高脸色越来越难看，这片松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投入上千人力，拉网式来回搜索，只要人在里面，没道理连踪迹都没有——是的，非但没找到人，连活动踪迹都没发现，仿佛这人一进林子就此蒸发了。 如果没能找到人，封平度最多只是被训斥一顿，甚至有可能连训斥都未必有。身为丛目国有数的强者，哪怕是一向目中无人的大殿，也轻易不敢扫他的脸子。 但盛宣高就惨了，一而再，再而三误事，大殿绝饶不了他。 忧心忡忡之下，盛宣高忍不住上前道：“要不，我去看看。” 封平度淡淡扫他一眼：“副统领去看又有何用？就算发现其人，又能奈何得了么？贪狼卫已经折了一个左统领，若是再折进一个副统领……” 他摇摇头，没有说下去，却令盛宣高又羞又惊。 贪狼卫五个统领中，封平度最看不上的就是盛宣高，原因无他，盛宣高的实力最弱，才九阶初段，而且整整五年修为无寸进。另一位副统领可是九阶高段。 以盛宣高这样的实力却能挤进储君亲卫“贪狼卫”，很显然是走了关系，封平度自然不待见他。而且此次齐天峰出事，起因也在盛宣高身上，令封平度平白折了一员大将，心里怎能不起疙瘩？若不是大殿亲自过问此事，并令他不要追究，他绝对要盛宣高好看。 因此看到盛宣高脸上的焦急、忧虑及惶恐，封平度心里反倒越发轻松起来，不咸不淡臊了盛宣高一脸。 不过，当封平度看到远远驰来一骑，骑士那身分外耀眼的红衣时，神色顿时肃然。 “大殿到了。” 盛宣高也看到了那名“血衣使者”，嗯，整个丛目国人暗地都是这么称呼大殿的特使。 血衣使者一旦出现，大殿也就到了。 半个时辰后，封平度、盛宣高及一众贪狼卫、城防卫统领及属官等，一齐恭迎大殿。 大殿金冠束发，一身红衣，衬上白面红唇，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异。 倒是他身边的金士英，宝蓝劲装，斜背长剑，气宇轩昂，颇显名门高弟的气势。 大殿抬眼朝松林打量片刻，直接招来封平度：“说说你是怎么安排的？” 封平度沉声道：“职下将一百贪狼卫分十队，每队配以守城军士二十人，合计三百人，为搜索主队。并在小孤峰西南二村及左近三个村子设下悬赏，发动村民七百八十余人，此为搜索辅队。各自划一片区域，来回筛查搜索，迄今两个时辰，尚未见疑犯踪影。” 大殿与金士英俱点头，就算换成他们来，也未必做得比这更好。 金士英道：“不如我去感应一下，只要林子里有修真者气息，必定瞒不过我。” 大殿目光转到封平度身上，因为这位也是通灵境修为，却没有这样做，必有原因。 封平度道：“盛副统领曾有言，此人有收敛气息异术，外表便似一个无任何元力或真元的普通人，感应之法怕是行不通。” 金士英怔了一会，道：“难不成就这么用人海之术搜个几天几夜不成？” “不需要那么麻烦，要确定林子里是否有人，其实很简单。”大殿邪异一笑，拍拍掌。 掌声起落，一个身着与封平度、盛宣高相似的锦衣大汉，面无表情从仪仗队里走出，在他的身后，是五个被五花大绑的山民。 “万天鹏！”盛宣高一见这锦衣大汉便认出，这是贪狼卫第二高手，实力仅在封平度之下的十阶中段、右统领万天鹏。再看到后面那五个令他咬牙切齿的山民，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大殿双管齐下，一边让他搜索正主，一边派出万天鹏擒拿那五个搅事的侗古寨山民。 藤老五人犹不甘心，更未料到局面凶险，因此并未第一时间逃离七丈城，轻易被万天鹏率领的贪狼卫截住。而五人当中，除了雷跃之外，都是有伤在身，对上一个恐怖的龙象武士，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当场被拿下。 一张描金绣蟒锦榻稳稳摆在紧急平整出来的地面上，大殿闲适地半坐半躺其上，手里把玩着雷力那把灵器骨刀。 “低阶灵器，没经过炼制，傻大笨粗，也就只配这蠢汉使用了。”大殿啧啧几声，屈指一弹，骨刀划过半空，落入一名血衣使者手里。 这名血衣使者是个三旬左右的七阶武士，显然干这种事不是第一回了，对流程十分娴熟，双手托刀齐额垂首致礼：“请大殿示下，从哪个开始？” 大殿斜躺锦榻，以拳支颐，闭上眼，抬指随手一划，懒洋洋一指。 立即有如狼似虎的贪狼小校将大殿所指的藤老揪出来，割断绳索，死死摁住。 血衣使者漫步到藤老面前，挽了个刀花，寒光一闪，直刺而下。 “呃！”藤老低哼，浑身剧颤，但身遭元核封禁，被两个武士级贪狼小校摁压动弹不得。 骨刀穿透左掌，血流如注，血衣使者还不时转动刀柄，绞得藤老几乎痛晕过去。 古越、雷力等人看得目眦欲裂，咆哮咒骂不绝。 大殿依然闭着眼，听到骂声后细眉微皱，倏地朝一个方向一指。 另一名血衣使者立即拔出随身短刀，走到雷力面前，刀光一闪刺入其口中，乱搅几下再拔出，顿时带出一蓬鲜血与混合着碎齿的半截舌头。 雷力啊啊大叫，眼角绷裂出血。一旁的古越、阿沐、雷跃无不悲愤惊怒，却只得咬紧牙关，再不敢骂出声。 如此血腥一幕，金士英在一旁却只抱臂冷视，神情淡漠。为了得到还阳草，这点手段完全应该且必要的。 大殿依然闭着眼，手指轻叩锦榻，发出轻微却令人气血下沉的叩击声。 突然叩击骤停，一根苍白修长的手指竖起。 血衣使者立即把骨刀往下一按，咔嚓将藤老的半截手掌剁了下来。 藤老终于忍耐不住，发出苍老的悲鸣。 大殿闭着眼，仔细倾听，当然不是听惨嚎，而是林子里的动静。一刻时过去，惨嚎变微弱，他期待的动静还没出现。 “看来某人没有尊老之德啊。”大殿睁开眼，目光转到唯一的女子阿沐身上，“不知道，会不会有护花之心呢。” 第202章 【搞 事】 当罗霄的身形闪现时，看到的是满天星斗。 罗霄挠挠头，时间没选对啊，好在远远听到七丈城的更鼓声敲了四下，四更，天快亮了。 二十里地，慢慢走去，到城下时城门差不多也开了。 漫步在松林里，罗霄周身的气息时而如狂风漫卷，激得周围松枝哗哗作响，松针如雨纷坠，气势惊人；时而消失无踪，连地上一片枯叶都吹不动。 这是罗霄一口气晋升到十阶圆满，连续突破五个大小境界，一时间对爆增的力量控制不力造成的。 罗霄慢慢边走边打出一套修武堂最基础的“暴虎连环击”，借以熟悉这新增的强大能量。 拳风过处，树皮炸裂，指掌虚击，音啸如爆。所过之处，巨木摧折，犁地如沟，如同巨型凶兽过境，声势骇人。 暴虎连环击打到第七遍，快走出松林时，罗霄对爆涨的力量与身体融合，适应了七七八八。直到这时，才满意地凝聚出强化敛息之壳，将充满真元的元核封闭起来。整个人的气势顿时一落千丈，又变成普普通通、人畜无害的模样。 他这次出关，除了因为手头没有上品灵石，不得不结束闭关之外，更主要的原因是要搞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被贪狼卫盯上。 他跟贪狼卫结怨，缘于九万大山侗古寨，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在他露了一手震慑住盛宣高后，只要这家伙不蠢，应该不会再想招惹他。但这一次盛宣高表现明显不对，有可能是侗古寨那几个人牵扯到自己，也有可能，是丹药坊那里出问题。 罗霄有预感，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这件事八成与丹药坊的掌柜宋添福有关。这次进城就是为了查清此事，结怨报复也好，被人盯上也好，总要弄个明明白白，不要打生打死还搞不清对方目的。 出林之前，罗霄再次易容为一个肤色黝黑、样貌平平的青年，衣服也换成麻布葛衣，打着绑腿，普通到极点，完全就是扔进人群里找不着那种。 “这松林有点奇怪啊。”罗霄越走越感觉不对劲，林子里到处都是践踏的痕迹，仿佛大军过境一般，与他前几日刚进林子时天差地远。如果不是他放出气息一路感应，并未发觉人迹，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一支大军伏击自己了。 他这个“胡乱”猜测，竟无限接近于事实。 好在一直到走出松林，一切如常。但罗霄却没有放松，因为他嗅到空气中隐隐有血腥味。 黎明未至，夜幕深沉，荒野漆黑一片，齐人蒿草随夜风哗哗摆动，好似人影幢幢，加上淡淡血腥味，令人心悸，疑神疑鬼。 不过罗霄却没有这样的担心，他靠的是感应，而不是眼睛与耳朵。不过这一刻，发挥作用的却是他的眼睛。 地上有两只断掌，一只半截，一只完整，这便是血腥味的源头。 罗霄一步步走近，稳稳拿起两只断掌，借萤石微光仔细查看。 很明显，两只断掌分属不同的两个人，一是老者，一是女人。从掌心的茧子以及残留的一丝元力来看，被断掌的两人都是武士。 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两个武士在此解决私人恩怨么？但地上大量杂乱的脚印显然不支持这个判断，那是两个势力在解决恩怨？ 罗霄想了一会，不得要领，随意跺一脚，踩出一个凹坑，把两只断掌扔进去，用鞋底拔拉几下埋好踏实。 他这么做并非善心，只要是人，都不想见到有野兽啮咬同类的躯体。现在这拨人显然离去没多久，人类气息浓重，老鼠野狗一时不敢冒头，但用不了多久，顶多天亮，血腥味就会招来凶残的啃啮…… 罗霄从洞天弄盆清水洗净双手，迎着天边一线晨光，走向七丈城。 …… 宋掌柜这几天心情不错，任何时间见到他，脸上都是笑眯眯。这可以理解，任谁一转手就赚到一块上品灵石，心情差不多都这样。 可惜的是，据伙计说，那天那个卖药人刚出店门，就跟贪狼卫的副统领发生冲突。这样一搞，这人八成是不会再来了，一条好线断掉，真是可惜了。 宋掌柜正遗憾，眼前出现一张黝黑墩实的面孔，很像九万大山里的山民，但双眼却有着与面孔完全不搭的灵动与锋锐。 宋添福眼力可不是白练的，心头一动“你是……” 后面传来店伙计的声音“掌柜的，这人说有好货，小的看了一眼，确实不差，具体年份品相，还请你老鉴定。” 宋添福闻言朝黝黑青年身边的木箱看了一眼，心头突地一跳——又是木箱？！ 青年呲牙一笑，露出与黑肤成鲜明对比的白牙“掌柜的，密间请。” 宋添福莫名恍惚了一下，蓦然回过神，忙道“好、好，请、请……” 边走心头边大为奇怪，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如此失神？而且，还有莫名心慌，眼前这山民青年，明明是个毫无能量的普通人啊。 密间门一关上，主宾坐定、上茶，宋添福轻咳一声，看向木箱，正想说话。 青年却笑笑，把木箱挪到身后，摇摇头道“今次我不是卖药，而是打听点事。” 打听事？来丹药坊打听？ 宋添福脸一黑，差点发作……嗯？且慢，这人的声音不对，不是他的声音……呃，应该说，不是他原来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不，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 宋添福突然一哆嗦，眼神一凝“你是……是你！” 罗霄微微点头“认出来了？这就好，接下来我们就好说话了。” 宋添福又惊又喜，失而复得的感觉当真好“尊客……” 罗霄截断他的话“其他的事先别扯，我只想知道，宋掌柜那两块上品灵石是怎么凑齐的？” 宋添福笑容一僵，脸慢慢沉下“尊客，这买卖之外的事与你无关吧，尊客要是还有好药呢……” 罗霄眼神尖锐“无关？宋掌柜不要说，那天我一出你店门就与贪狼卫发生的冲突，与你完全无关！” 宋添福拂然不悦，做势欲起“客人若不是来卖药的，在下恕不奉陪……” 话音未落，就见罗霄一翻掌，手里出现一枚龙眼大小的珠子，扬手一抛，珠子消失，旋即周围似乎多了一层看不见却摸得着的屏障。 “这是……”宋添福一下跳起来，打翻滚烫的茶具，烫得他呲牙咧嘴，表情如见鬼，结结巴巴道，“难道是……” “没错，这是界珠。”罗霄淡淡道，“算你有点眼力，希望你能继续保持这种眼力，不要吃眼前亏。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罗霄只稍稍释放出一丝真元气息，宋添福立马屈服——他首先是生意人，其次才是武士，武士宁折不弯，而生意人，妥协才是常态。 “原来那位大殿看上了还阳草，又舍不得灵石，想财货两得。呵呵。”罗霄捏着下巴冷笑，更令他恼火的是松林发生的事。 说实话，侗古寨的人既然出山救人，自然生死自负，落入贪狼卫手里，只能怪他们命歹，砍了剁了其实与罗霄无关。但千不该万不该拿他们来要胁自己，搞得好像自己要为这些人的性命负责一样。等于明明不是你的事，却生生被人扣上一顶帽子，换谁心里都窝火。 罗霄腾地站起，抬手收回界珠，冷着脸道“行，既然你这么想搞事，那就陪你搞个大事！” 宋添福脸上肥肉颤了颤，这一刻只想掩住耳朵，什么都没听到才好。 第203章 【夜闯宫城】 罗霄并不是为了搞事而搞事，对他而言，当前第一大事就是尽快突破通灵境，炼出灵根，还以颜色这种事，早两天迟两天无所谓。 但是，他闭关冲击通灵境，时间是以年计，这就需要确保洞天清气充足，而清气充足的前提，是要储备足够的上品灵石，然而现在洞天里，一块上品灵石都没有。 罗霄原本的计划，是把灵植卖到陆离国丹药坊总店去，那里应该会有足量的上品灵石，不过现在看来，或许有更便捷的法子。 丛目国大殿不是想把灵石抢回去么，那行，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灵石，咱也缺。 想来堂堂一个方国，国库里怎么着也得有十块八块上品灵石吧？若连这点底蕴都没有，还好意思建什么国呢。 说干就干！ 罗霄用了一整天，环绕七丈城宫城转了一圈，实地勘察，并到高处查看宫城内建筑分布。不过历来宫殿这种地方，最忌讳被人从高处探查，因此附近基本不会有高山险峰，甚至连高大些的树木都被砍掉。 罗霄是花了五十两银子包下本城最大一家酒楼顶层，这才得以看到宫城一部分宫殿、宫门及巡逻情况，顶多只占整个宫城十分之一，国库什么的，连个影都没见。 一整天下来，收获寥寥，不过这也在罗霄预料之中，要是这样随便弄弄就能把一个方国最隐秘的东西查出来，那这个方国早就被灭了不知多少回了。 事前踩盘子，是应有之意，不管结果如何，行动时间不变。 就在今夜！ 天一擦黑，罗霄就开始行动。突破巡哨，潜入宫城，这点最容易。因为巡逻路线、换班时间早就被罗霄看得清清楚楚。宫城外墙虽高七丈，但对十阶武士的罗霄来说，跟翻一堵矮墙没多大差别。 当罗霄如壁虎般游墙而下，双足稳稳落地时，举目四顾，已然身处宫城之内，而从这一刻起，才是步步艰险。 果然，罗霄刚沿着墙根潜出数十步，远远便看到左右两排灯光相对而来。这是两队巡哨，交叉巡逻，在没有任何遮挡物的情况下想躲过去，除非地上有条缝，否则绝无可能。 罗霄不慌不忙取出界珠，轻轻一抛，身影消失。 确切的说，罗霄并未消失，而是被界珠释放出的结界笼罩隐形而已。 说到隐身，其实影仙石洞天也能做到，但有一点不好，那就是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出来时全看人品，一个弄不好就被巡逻队撞个正着。因此用洞天来躲过巡逻显然不靠谱，而用界珠就稳当多了。 界珠的范围可大可小，大可覆百丈，小可罩数尺，防御强大，且隔音隔视隔气息。隔音自是不消多说，隔视隔的是外界视野，也就是说是单向视距，里面能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到里面，简直就是匿踪潜行的大杀器。 唯一的缺陷就是界珠一旦放出，就不能移动，也就是说是固定的。不过反过来想，也正因为不能移动，它才列为高阶法器，若能移动，那就不是潜行法器而是隐形法器了，而这样的东西，已超越法器范畴，足以列入法宝了。 正是因为有如此利器在手，罗霄才敢于在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毫无顾忌夜闯宫城。 果不其然，数十息后，两支巡逻队从十余步外交汇而过，对抱臂悠然伫立的罗霄视若无睹，渐渐远去。 罗霄的身影无声无息再现，界珠在掌心上下抛掷，轻移脚步，远远掇在其中一支巡逻队尾，慢慢朝内宫深入。 一路上多次遇到巡逻士兵、匆匆而行的内侍、低声笑闹的宫女，甚至还有实力达八阶的禁卫郎将，却无一能发现罗霄。 罗霄这已经不是在夜探宫城了，而是夜闯宫城。 如果就这么走下去，罗霄估计能完成夜游宫城的壮举，可惜他不是来逛宫殿的，他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把整个宫殿群探查一遍。想搞清楚国库在哪里，得找人打听。 人，这一路上见多了，但能接触到机密的特殊人物，一个都没见着——虽然罗霄也不清楚“特殊人物”应该长什么样，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碰到有想冒着打草惊蛇风险而放翻的人。 就在罗霄纠结时，前面一排灯火闪烁，又来了一队人。 罗霄很自然“礼让”到一边，耐心等这队人过去，但当这队人越来越近时，他的眼睛也越睁越大。 队伍里有禁卫，有内侍，虽然这两类人混一起有点奇怪，但一整晚见多了这两种人也就没什么了，而令罗霄瞪圆眼睛的是队伍中间的一群人——全是孕妇！ 一二三四……一共十二个，全是身怀六甲，接近临盆的妇人。尽管隔绝了气息，但从这些身子不便的妇人行走间依然矫健的动作看，百分百都是武士。 武士级的孕妇，绝对不多见，至少对于一个人口不过二三十万的方国来说，想集齐很不容易。 在队伍中间，罗霄看到了一个熟人。 侗古寨的南娅。 与十日前相比，此时的南娅气色略差，但身体更显丰腴，显然饮食调养什么的都不错。 不知什么缘故，或许是灯火反射，罗霄总感觉南娅的瞳孔透着几分妖异，有点鬼里鬼气。只是因为界珠结界隔绝气息，无法感应到南娅身上有什么不妥。 眼看着这队人从眼前走过，慢慢远去，罗霄摩着下巴想了想，抬脚跟了上去。反正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目标，索性跟上去看看，究竟搜集这么多孕妇是搞什么鬼。 一半是因为好奇，另一半么……罗霄可没忘记自己是要寻丛目国大殿晦气的，既然搜集这些孕妇的幕后主使就是丛目国大殿，那就很简单了，你要做的事，我偏要破坏！ 界珠匿踪绝对是潜行利器，至少在这个强者寥寥、以低阶武士及武者为主的方国宫城里，没人能窥破界珠结界。 罗霄就这么无惊无险跟前队伍一路深入内廷，来到一座不起眼的宫殿前。 说不起眼，是跟周围宫殿比，没有特别突出之处，若单拎出来，这宫殿也算是华丽堂皇，不坠国都气势。 队伍沉默着鱼贯而入，但到这时，罗霄就有点纠结了。此前他从未进入任何宫殿，因为都有禁卫守护。这些禁卫是固定的而非移动的，再想靠界珠混进去就难了。 现在罗霄要做出选择，究竟是继续原定目标，搜寻那依然没影的国库，还是放弃灵石的诱惑，一路放翻禁卫，突入这神秘的宫殿，看看那位大殿搞什么鬼。 罗霄只用了三息就做出决定，与其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既要撞上了，那就是你了！ 第204章 【这里有妖气】 界珠结界一放，把禁卫全罩进来，任这些禁卫喊破喉咙，一拳一个直接放翻。相比起收拾禁卫，倒是藏好这些禁卫的尸体还麻烦些。 罗霄想想，干脆拎起尸体走进大殿，殿堂上空无一人，放出感知一扫，就知道那群人尽数进入内殿去了。 罗霄随手扔下尸体，再出去一趟，把剩下的尸体全搬进来，然后关上殿门，落下沉重的包铁木栓，这下谁也别想进来了。 内侍押解着那群大肚女武士鱼贯进入内殿，其余禁卫并未随之入内，而是散开侍立于阶下及廓柱后警戒。 罗霄隐身于外殿门柱后，见此情状便知道这应该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他身形一动，正要闪身而出，依法刨制，把众禁卫一网打尽时，突然没由来悚然一惊，汗毛竖起，本能感觉到这样做不妥。而不妥的源头，直指黑沉沉的内殿，那里面隐隐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危险。 “不太对劲啊。”罗霄立即把之前悠哉游哉的心情尽皆抛到九霄云外，将警戒调到最高，思忖一阵，转头奔回外殿，从禁卫尸体上扒下衣甲，套上头盔，拎起长铖，不紧不慢走出殿门，沿长廊朝内殿走去。 那些禁卫虽然有点奇怪，却没敢大声喝问，一直到罗霄近至十余步时，才有一个七阶郎卫上前拦下，张嘴正要喝问。 罗霄抬眼一笑，扬手放出结界，将殿门外十余禁卫尽数笼罩其内。结界一放出，那种危险感顿时被切断，这昭示着在这个结界里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引起危险源头的注意。 郎卫瞳孔剧缩，拔剑出鞘：“你是……刺客！” 罗霄嘿嘿一笑：“叫吧叫吧，叫破喉咙都没人能听见。” 剑光一闪刺空，罗霄错身而过，双手夹住郎卫脑袋发力一搓，咔嚓脆响声中，郎卫脑袋旋转一圈，当即气绝。 其余十余禁卫，大嚷大叫挥刃包抄扑来，但以这些实力五阶的货，在罗霄手上都是一个照面即倒。而罗霄用的手法，都是拧断颈椎，以他至强白虎之力，甚至无需使出十绝散手中的绝杀“绞颈”，一手一个，比把西瓜从瓜秧上旋拧下来还利索。 罗霄使用断椎杀法，目的是不想让空气中散发出血腥味，但人死后肛道松弛，自行遗矢，臭气散发是免不了的。为此罗霄不得不捏着鼻子，把这些尸体全扔到外殿，再把门一封，世界清净了。 完事之后，罗霄直朝内殿走去。 他既没有上屋揭瓦，也没有从窗格戳洞窥视，而是大大方方来到殿门前，运起二象之力，托起一扇殿门往内推出一指之距。 如他所料，殿门只是掩起而非锁住，在巨力托推之下，几乎没发出声音便开了一条缝，足以看清殿内情形。 罗霄收手的同样，立即放出界珠结界，隔断气息——他这个举动非常明智且及时，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一道邪恶而强大的感应扫过，未察觉异常后很快消失。 内殿颇为宽敞，以四根涂朱盘蛇立柱支撑，四壁及立柱延伸出如枝桠般的烛台，高低错落，燃点着无数根粗大的牛油蜡烛，将空旷的殿堂照得纤毫毕现。 四名内侍远远侍立于两侧配殿入口处，随时听候传唤，而那群女武士则全不见踪影。显然，这个内殿另有玄机。 殿堂之上，只有两个人在谈话，一个是二十七八的青年，玉梁冠、银蟒服，昭示了他的身份，十有那啥就是罗霄此行目标，丛目国大殿下。 另一人则是一个灰发披散、面目阴沉的老者，一双幽冷的眸子如同蛇眸，阴冷而邪恶。 罗霄心头一跳，隐隐感觉这老者多半就是危险源，不过因为结界隔绝了一切气息，尚不能确定。 这两人在谈话，结界隔音，当然听不到什么，好在罗霄还有一项能力，当年密子训练营的技能之一：唇语。 只要他能看到，就能“听”到。 现在，这两人的谈话，源源不断入“耳”。 老者道：“大殿，有孕妇人已集齐了七七四十九之数，已经达成施法条件，一个月后，诸妇临盆之时，就是大殿心愿达成之日。” 大殿喜笑颜开，微微欠身：“全赖国师妙法相助，本殿感铭五内。” 老者微微一笑：“在下得国君庇护，更提供大量资源助我恢复本元，自当投挑报李，成全大殿心意。” 大殿喜不自胜：“一旦能借此法凝聚灵根，便可直入天一宗内门，再有上品还阳草当敲门砖，说不定能成为执律长老的亲传弟子……哈哈哈哈，倘能如此，本殿必竭尽全力助国师心愿得遂。” 这些武士级孕妇，居然是用来凝聚灵根的？ 这劲爆信息对罗霄的冲击力着实太大，灵根这玩意居然能用这种……可以说是邪法来凝聚？在修武堂可从没听说过，中域果然是中域，各种门道远非下域能比。 这下罗霄算是明白为何需要女武士了，但为何是孕妇……他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忙摇摇头，正想再听下去。 突然间，周围空间一阵波动扭曲。 罗霄咯噔一下，脸色顿变，糟了，竟然忘记此事。 界珠的运行，靠的是灵石，按当初巴音上师的说法，笼罩百丈，一块中品灵石可支撑一刻时。罗霄一整晚使用的时间，加起来半个时辰都不止，不过因为范围基本控制在寻丈之内，所以续航时间大幅延长。这固然是好事，同时也有不好一面，那就是无法切实估算时间。 结果，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紧要关头，灵石耗尽了！ 罗霄急忙从空间取出一块中品灵石……然而，为时已晚。 结界一破，国师咦了一声，蛇眸坚起，绿光大盛，一股恐怖的气息滚滚如潮轰向殿门。 罗霄顿时汗毛直竖，不仅仅是因为危险源正是从此人身上散发出，更是因为此人发出的气息令他非常熟悉而又异常厌恶。 这气息、这气息——是了！这是巴音上师的气息！ 巴音上师！那可是只獒妖啊！难不成——这国师，竟然也是一只妖物？！ 第205章 【符阵禁地】 轰！强烈真元狂潮席卷而至，将厚重殿门震得四分五裂，破碎的包铜厚木化为漫天暗器，劈头盖脸砸向罗霄。若被任何一块真元所激的碎木击中，其伤害力无异于当初巴音上师击败罗霄的那一指。 不过罗霄也早已今非昔比，手一晃，龙鳞飞盾出现，盾面激发一轮微芒，整个身形竭力蜷缩在盾后。 一阵密集爆响声中，一块块包铜厚木在盾面炸碎，铜片木屑纷扬如雪，真元激荡，漾起一圈又一圈濛濛光影。 罗霄巧妙调整盾面受力角度，同时运转风之影，身体仿佛失去重量，随着一次次轰击而不断拔高，等到达一个临界点时，身体一扭，借真元反震的余波，如夜鸟投林般消逝于暗夜。 几乎前后脚功夫，国师与大殿以高度戒备姿势冲出内殿，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转瞬即逝的黑影。 国师一张原本就阴沉的脸更是几乎滴下水来，看对方的速度，他就知道追不上。 大殿四下一扫，勃然变色：“禁卫都到哪里去了？” 国师鼻子动了动，朝外殿一指。 当二人推开外殿内门，看到一地尸体时，都是又惊又怒。他们不是因为死了这么些人，而是死了这么些人他们居然一无所知。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国师脸色尤其难看，能屏蔽他这等强者感知的，要么就是实力比他强一大截，要么就是对方有什么特殊手段。从刚才短暂的交手情况来看，后者可能性更大。即便如此，他仍感觉一种强烈不安，因为他不知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是冲大殿来的，还是冲他来的…… 直到这时，各个方向才有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传来，然后是一阵阵惶恐请罪之声。 而后传来大殿气急败坏的怒斥声：“竟然让刺客深入宫城腹心之地，要你们这些巡卫何用？现在就给我搜！天明之前，若不能拿获刺客，就算我不砍你们的脑袋，国君也一样会砍！” 当整个宫城乱成一团，一个个红了眼狠不得掘地三尺时，他们的目标罗霄却已远在重重宫阁之外了。 虽然罗霄很想找大殿的麻烦，但刚才那一下碰撞令他意识到这个国师的实力绝对在巴音上师之上。 罗霄不得不慎重，巴音上师只有通灵境修为，那是因为天镜域所能容纳的修为上限就是通灵境，然而山海域却是中域，中域所能容纳的修为上限是多少？罗霄不知道，他甚至连修真者的具体分级都不清楚。 此人给罗霄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即使不能像当初的巴音上师一样，对自己形成完全碾压，但威胁绝对存在。在对方的主场，硬杠实力莫测的对手，这种没脑的事罗霄是不会干的，因此一触之下，立即远飏。 此时罗霄却不紧不慢远远掇在一队禁卫身后，这队禁卫的服饰很特别，亮银甲、红披风、绣春刀，哪怕是黑夜，看着也是极为拉风。里面最弱的一个修为也是七阶，最强的那个统领则是十阶。他们的举动也很特别，别的禁卫也好、内侍也好，全一窝蜂往事发地跑，而这一队实力强劲的禁卫却反其道而行。他们行走的方向，反而距离事发地越来越远。 一般情况下，宫里一旦有事，不管什么事，宫外的值守卫队首先就是封锁戒严，所以越是往宫城外走，越是警戒森严，暴露的可能性越大，反倒是宫城里一片混乱，正可浑水摸鱼。 罗霄本打算找个偏僻的小院落避避风头，无意间遇到这队奇特的禁卫，动了好奇之心。他也想看看，这队禁卫的目标是什么，居然比保护大殿更重要。 罗霄此时还穿着禁卫的甲胄，很有迷惑性，而且行进方向与事发地相反，许多匆匆跑过的禁卫与内侍都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一时间没几个理会这么个小禁卫。就算有什么，只要界珠一开，避开也就没事了。 穿过重重宫阁，这队禁卫来到一处空地，然后分立四面八方，按刀肃立，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周围火把焰光映照着他们神彩熠熠的眼瞳，从远处不经意看去，倒似一群石翁仲。 罗霄可不会认为这群精锐禁卫大半夜发神经，他们这样做，只能说明一件事——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应该不是主使者脑抽，多半是因为在对方看来，此处对其太过重要。 “莫非这里就是国库？”罗霄一乐，要是这样，那可真是赶巧了。 夜长梦多，罗霄也不耽搁，掏出界珠往空一抛，范围笼罩百丈，将二十余名禁卫全部囊括进去。 为首十阶统领脸色顿变，拔刀出鞘：“什么人！” 另一名九阶副统领第一时间从腰边革囊取出一支旗火，点燃，直射天空。 然而，令副统领没想到的是，那支旗火才射出十余丈就似碰到无形壁障，噗地掉了下来。 “这是？”两个统领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其余禁卫纷纷拔刀戒备。 黑暗中突然划过一道微芒，随着铛地一声轻响，一名禁卫大叫一声，仰面跌倒。 众禁卫惊怒看去，就见一支箭矢插在禁卫咽喉，禁卫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统领突然弯腰捡起一物，正是那中箭禁卫的绣春刀，定神细看，骇然色变，就见刀面上出现一个圆洞，显然那实力达到八阶的禁卫已经用刀挡住了这一箭，只是箭矢上附着的力量轻易破开其元力，洞穿玄铁刀，最后一箭封喉。 能做到这人的，只有—— “是修真者！结阵！” 统领刚喊出六个字，黑暗中不同方向就射出八道白光。众禁卫无论是挡得住挡不住，基本上都是应声而倒，什么元力护盾、护罩都没用。 “该死——”统领目眦欲裂，望定一个方向便猛扑过去。 黑暗中依然还是一箭射出，统领怒吼、挥刀、劈下。 刀锋精准斩在箭镞上，然后是刀碎、人飞、血洒。 黑暗中一支支发光的箭矢如电殛至，破空的啸音催魂夺命，当最后的副统领倒下时，依旧不甘地咆哮：“讯号为什么发不出去？为什么——” 罗霄慢慢自黑暗中踱出，并没有给濒死之人解释的意思。他举着火把原地搜索一遍，却没有什么发现。 罗霄想了想，纵身跃上树梢，取出一壶箭，凝聚真元，以气爆箭技一箭一箭朝平整的草地射去，每一箭间隔一丈，从东到西，自南而北。 当他第十七箭射向南面一角时，整个结界突然发出轰然剧震，地面白光闪烁，浮现一轮巨大如屋奇形符文，由于光芒太盛，以至看上去符文似在颤抖，明亮的光芒将方圆满百丈照得纤毫毕现，仿佛天上明月坠落人间。 如果不是有界珠结界封禁，只怕整个七丈城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罗霄眼睛也被映照得闪闪发亮：“居然是个符阵！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206章 【地宫奇物】 由于下域灵气不足，是没有这种需要大量灵气维持运转的符阵的，因此罗霄在修武堂并没有接触过这类高端东西。他能够有这样的见识，一眼认出符阵，全赖有燕惊天这位大能顾问。 做为在空间之术方面有精深研究的准仙人，燕惊天在符阵、法阵方面绝对是宗师级的。罗霄先有练习吸灵符阵，后有学习八卦空间门，对符阵这类东西，多多少少也知道点皮毛。 不过眼前这个符阵罗霄也只能认出是个符阵，具体是什么类型并不懂，更不会破解。不过不要紧，燕顾问说过，一团乱麻，如果你解不开，那就一剑劈开。这个道理，用在符阵上，也是一样的。 组成符阵的基本结构是符文，符文是要靠灵气来具现、束缚、维持以及运转的，对这一点，罗霄认识得再深刻也不过了。他到目前为止，被卡在通灵境，费心思卖灵植筹集灵石，不就是因为要给吸灵符阵提供灵气么？ 所以，只要破掉符阵的灵气输入渠道，符文就会消失，此阵自破。 当然，这个道理其实稍稍了解符阵的人都懂，只是极少会这么干，因为不懂门道而强硬破阵的话，符阵的反击会数倍于攻击，甚至会引发灵气剧爆。 不过这点对罗霄却不是问题，他纵身高高跃起，掌心凝聚出一个脑袋大小的真元球，低喝一声对准巨大的符文甩手轰击而下。 真元球与符阵相撞，却没有想像中的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真元劲气如火树银花般四下迸射的绚烂。真元球与符阵一触，便如一盆水泼地面般浸漫开去，漫到何处，何处的符文便由光芒熠熠变成闪烁不定，渐渐黯淡下来，不过才浸出五分之一，整个符阵便开始崩解。符阵的稳定结构一旦被破坏，崩解起来那叫一个快。 罗霄刚刚落地，朝前走两步，那看上去神秘莫测的符阵便化为漫天萤火，消逝无踪，原地则出现一块桌面大小的石板。 当罗霄走近，足尖抵住石板边缘，运力一蹬，石板轰然滑开，露出一个黑沉沉的洞口，一级级石阶向黑暗地底延伸而入。 罗霄稍稍放出感应，便拾阶而下，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自然没有回头的道理，不管下面有什么危险，打不过总能跑得赢，实在跑不赢……总能躲得了吧！ 修行之路，步步需争，既要谨慎，也要冒险。 或许是为了隐密需要，又或许是对那个神秘符阵的自信，这段不长的地下甬道里虽然黑暗阴冷，却没有任何守卫及埋伏。 “这会是丛目国的国库？”罗霄对此有些动摇，任何一个能称为“国”的势力，其库藏总不应该是这样的吧？ 带着疑惑，罗霄一直走到甬道的尽头，眼前出现一面一人多高的厚重石门。 石门后面会是什么？罗霄不知道，感应也无法透壁而过。他试着手搭石门，运起五成力一推——令他惊讶的是，石门居然轰隆隆推开了！ 石门一开，浓浓的灵气混合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清爽之气扑面而来，整个人精神及感应一下敏锐不少。 罗霄还没来得及惊喜，眼睛一下被屋里的东西吸引住了，事实上这石室里除了正中间这件事物也没有别的东西。 石室中央是一朵巨大的莲花，足有磨盘大小，莲瓣五层。一朵莲花，哪怕型体硕大，也吸引不了罗霄半分，真正吸引他的，是这朵莲花不是真花，而是用一块巨大的上品灵石精心雕琢而成的“灵石之莲”。 灵石都是有规格的，一般都是鸡蛋大小，握在手里就能吸收。再有就是雕琢成玉盒状，用以收藏一些灵丹异宝，以免药效流逝。偈眼前磨盘那么大的灵石，而且还是上品灵石，罗霄还是第一次见。 “值了！”罗霄忍不住咧开嘴，就凭这块灵石之莲，今趟就值当了。 罗霄已经确定，这地下石室确实不是丛目国的库藏，却胜似库藏，因为他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 不过罗霄很快发现，惊喜在后面。 这灵石之莲居然只是个“盒子”，在其中心莲蓬处，是一枚拳头大小的水蓝色奇石，奇石表面不断散发一层层雾气，雾气罩笼莲花，在层层莲瓣上凝结成一滴滴露珠，令得这灵石之莲更显晶莹剔透、栩栩如生。 罗霄顿时明白那清爽之气从何而来了，他下意识伸指从莲瓣上揩了一滴露珠，脸色顿变——这滴露珠竟然如水银般沉重，明显不是普通水滴。 将这奇异的水滴凑近眼前看了一会，搜遍脑海也想不出会是什么，罗霄摇摇头，放弃辨认出这是什么玩意的念头，屈指一弹，水滴穿过雾气，啪地打在水蓝色奇石上，劲气过处，雾气翻腾四散，直到这时，罗霄才注意到，这奇石之内居然还另有乾坤。 这水蓝色圆形透明奇石，就像一个琉璃罩子，罩着一颗龙眼大小的纯黑色珠子。 罗霄下意识凑近细看，突然脑子一嗡，天旋地转。惊得他忙退了几步，回过神后，背脊凉飕飕地，刚才那一下要是有敌人在侧，足够死三回了。 罗霄惊疑不定看着那重新被雾气遮掩的奇石：“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对！跟看镇魂仙镜的镜面时的感觉一样！” 这会是什么东西？但不管是什么，那灵石之莲与水蓝奇石，都是为了防护及提供能量，灵石之莲是外盒，水蓝奇石是内盒。这么大块的上品灵石，以及如此奇异的蓝色，也都只是作为包装盒而存在，这颗奇异黑珠的价值可想而知。 “好吧，不管是什么，总之是好东西没错了。既然是好东西，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罗霄一挥手，把灵石、奇石、异珠一古脑收进洞天，转身冲出甬道。腾空跃起，扬手收回界珠，身影一闪再闪，转瞬消失。 半刻时后，一个人影匆匆赶到，正是丛目国师。 当他看到满地尸体时，整张脸都抽搐起来，再看到开启的石板，脸色大变，一阵风似地冲进甬道。 数息之后，地下传出一声因极度愤怒而变调地咆哮，随后地面轰然炸开，草皮溅射，泥沙卷扬。一个人影冲天而起，飞到半空后身形一折，如夜枭般投入沉沉黑暗…… 第207章 【伯奇魂丹】 灵石到手，罗霄随意找了个安全所在，闪身进入洞天。 一进来就见放置于平台上的灵石莲蓬中心那颗奇石，如夜空星子般一闪一闪，每一次闪动，都荡漾出一波水蓝色的气雾，深吸一口，精神抖擞，思维都活泼了几分。 “真是好东西啊。”罗霄上前拿起奇石把玩，至于那颗搞不清用途，又颇为危险的黑珠，便任其在莲蓬上滚动。 罗霄正把玩得带劲，蓦然似有感应，抬头看向石门顶上的仙镜。仙镜当然没有什么动静，但罗霄就是有种感觉，应该要拿过仙镜看一看。 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罗霄还是遵循了这潜意识，轻轻一纵，摘下仙镜。 在指尖与仙镜相触的瞬间，脑海里传来燕惊天的惊喜而急切的叫声：“小罗霄，你从哪弄来的谛听魂丹？” “伯奇魂丹？”罗霄把水蓝奇石一托，“你说的是这个？” “不，不是，这是水灵元，而且是极品水灵元，虽然也是极好的东西，但只对你有用，对我无用。那颗黑珠子才是。” “这、这就是水灵元？而且还是极品？！” 罗霄惊喜不已，水灵元他在天镜域就见过，当初与突勒战士擂台战时还曾以之检测过。不过，那只是完全吸尽属性灵气的水灵元废石，而且能流入下域的，多半是下品，顶天了是中品，像如此高品质、充满水属性的水灵元，别说是他，就算舞阳国宗室、不，就算是陆离伯国宗室，都未必见过。 不过，问题来了，如此顶级灵元，如何会出现在一个小小方国地宫里呢？ 罗霄正被巨大惊喜冲击，脑海里传来燕惊天不断催促：“小罗霄，能不能拿那颗伯奇丹给我用用？” 罗霄只是怔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这颗黑……伯奇魂丹，它能养魂？” 能够对燕惊天有用的东西，必定对神魂有作用，除此之外，再好的宝贝他也用不上。 果然，燕惊天道：“没错，有了这东西，我的恢复速度可加快数倍……只要能恢复一成，最起码不用长时间陷入沉睡，你有需要可随时唤醒我。” 显然，燕惊天也知道不能平白要好东西，向罗霄抛出筹码。 罗霄沉吟一下，对燕惊天有用的东西，对自己未必有用，给他倒也无妨。而且自己一旦踏上修真之路，能给予指点的，也就只能指望这位准仙人了。 于是罗霄痛快点头：“行，东西我可以给你，不过你得先说明白这伯奇魂丹是怎么个情况。” 要人家的东西得说明白，这是应有之义，燕惊天自然不会也无需隐瞒。 “伯奇，上古异兽也，但万年以前人界并无此物。三界大战时，因战死者众，冤魂遍布，魔族抽魂移情制造出大量鬼物，由此人界出现鬼物邪祟。这些邪祟有形无质，畏天地元气，看似扑杀不难，然而一旦为其所趁，直击神魂，再强横的人物也要失神失措，更甚者自身失去控制之力，理智尽丧，屠戮亲朋……” 罗霄深以为然点头，他前段时间才遭遇过邪祟，虽然将之轻易灭杀，但当时侗古寨那五人的情况可都看在眼里，包括藤老这样的九阶武士都着了道，若当时没有他在场，后果不难想像。这些鬼物邪祟虽弱，但确实难防。 燕惊天继道：“此后仙界介入，见鬼物为患，杀不胜杀，其中一仙人从其飞升之大千世界摄来十余异兽，名曰‘伯奇’，号能食梦。梦，无形无质，连梦都可食，有形无质的鬼物邪祟又岂在话下？” 罗霄听得目瞪口呆，食梦？这样的存在闻所未闻，不过也对，若不是这样奇异的东西，又怎能克制鬼物邪祟呢？心下好奇问道：“你见过这个什么伯奇吧，长什么样？” 燕惊天似在回忆，好一会才道：“伯奇嘛，模样颇奇异，熊身，象鼻，犀目，牛尾，虎足……差不多就这样。” 燕惊天的神识与罗霄相联，很容易就把伯奇的影像印入罗霄脑海，罗霄啧啧称奇。随着燕惊天意识源源不断涌入，罗霄也明白了伯奇的作战方式。 它居然是用象鼻来吸食鬼物，一次吸气，竟食鬼逾万——当然前提是鬼物密集于周身，这杀鬼效率着实不得了。 鬼物邪祟这种专作用于神魂层面的东西，一旦被克制，完全就是被碾压，连还手之力都不会有。于是吸魂噬魄的伯奇便成为鬼物邪祟之克星。自从引入投放此异兽之后，鬼物邪祟几乎被一扫而空，再不敢出现于正面战场。 而在一次大战中，一只伯奇被妖族强者击杀，人族强者抢回尸体后才发现，伯奇吸食鬼物过甚，加之与此方天地灵气结合，其脑域产生了一种奇异晶体，类似神兽内丹。但这种晶体与其它神兽内丹不一样，只作用于神魂而非躯体，吸收之后，百邪不侵，万鬼辟易。更重要的一点的，它能修复神魂方面的重创，故名“魂丹”。 听到这里，罗霄基本上就明白了为何先前自己会有莫名悸动。应该是他取下水灵元罩子后，伯奇魂丹独特气息泄露，惊醒了燕惊天，神魂动荡。由于罗霄多次与燕惊天神识交流，神魂中烙下一丝印迹，便隐隐有了感应。 此外罗霄还了解了伯奇魂丹保存不易，必须以水灵元特有的水灵属性锁住精魂不散，同时为了保住水灵元水灵之气不逸散，又需要以上品灵石聚灵滋养。这也就是罗霄所看到的，灵石、灵元、魂丹，三位一体的配套施设，结果全便宜了他。 最后燕惊天不无困惑道：“伯奇异兽本就不多，万年以降，怕都快绝种了，你从哪弄来的这颗魂丹？” 罗霄笑道：“别管我从哪弄来的，你要不要？” “废话。” “行，我不废话了，魂丹给你，你慢慢养魂，我要冲击通灵境了。” “嗯，你有了一朵灵石之莲，上品灵石倒是足够了，不过在此之前，你得花上不少时间切割灵石。” 罗霄愣了一下，敲了敲自家脑袋，对哦，这可不是平常看到的经过切割处理好的标准灵石，而是一朵磨盘大小的灵石莲花。若是吸取灵气的话倒无所谓，大也是吸，小也是吸，越大还越好。但要嵌入符阵阵眼里，那就得切割成标准大小，一丝一毫都不能差。符阵，是一种精细到极致的玩意，误差一分，休想构成。 罗霄捧过巨大灵石之莲，比划来比划去，半晌方道：“你说我要切割出一块标准灵石得花多少时间？” 燕惊天平静道：“什么事都有第一次，而第一次总是最耗时，我觉得，跟你上回练习吸灵符阵需时差不多吧。” 第208章 【有人背锅】 就在罗霄化身为玉工时，丛目国师正在一处密室里与一个面色呈奇异靛蓝色，赤红卷发如蛇，面目阴鸷的老者在争吵——确切的说，是老者冲着国师咆哮。 “我早说了要先带东西走，结果你非要等养好伤，由你亲自把东西送到妖神殿！没错，东西是你们巴蛇一族弄到手的，你要亲自送交大贤者以表功，谁也说不得你，我也不说什么，等就等好了。你要极品水灵元以护魂丹，我费尽心力也给你弄来……结果呢？你不光丢了魂丹，连我的极品水灵元都一齐赔了进去，你、你……” 丛目国师正背着手绕着不大的密室不断转圈，如同一头困兽，闻言不甘示弱反呛：“你不过丢了颗水灵元，这域界品质最好、产出最多的水灵元矿就被你海妖一族掌控，你何时会缺过水灵元？那玩意也只有人族修真者才会觉得珍贵……我丢失了我族至宝灵石之莲，我有说什么吗！” 蓝脸老者怒吼道：“你自做自受，小视天下人，以为有个防御符阵就没人能奈何得了，也不想想，问天宗立宗数千年，虽然宗门分裂，祖庭衰败，弟子凋零，但曾经上品宗门的底蕴岂能小视？破你一个防御符阵又有何难？我看你是从他们老巢窃取魂丹太顺利了，得意忘形！” “顺利？！”国师显然被这个词激怒了，猛地一下撕开衣襟，露出干瘦胸膛，在左胸近心口处，一条蜈蚣似地粗长扭曲伤疤触目惊心，“看看这道折磨了我整整半年的伤口，你还敢说顺利？” 蓝脸老者眼角抽了一下，气势稍弱，却仍哼道：“若你早日传讯给我，由我护送你一同上路，只要到了妖神殿，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国师冷笑：“我当时只剩半条命，问天宗那几个家伙四下搜杀，换做是你，你敢随我一同杀出去么？不怕我半道把你扔下？” 蓝脸老者脸色泛青：“你……巴无颜！你我近一甲子交情，就是这么看我的么？” 国师冷哼：“阴九川，少扯这些屁话，东西丢了，我倒霉你也一样不好受。我就问你，你是想杵在这继续跟我吵下去，还是想亡羊补牢，跟我联手，一同追抢回东西？” 正如蓝脸老者阴九川所言，国师得知妖族大贤者因施展天算之术，推算出天镜域将有对妖族极其重要的异宝出世，因而遭受天道反噬，形神皆所重创。身躯创伤尚可有灵丹圣药治疗，但神魂之创几乎无物可解，而大贤者是妖族上层至关重要的人物。故此妖族上层颁布重赏，求索天下诸域。 身为半妖的巴蛇一族强者巴无颜，不知从哪得知问天宗拥有异宝伯奇魂丹，于是把主意打到立宗数千年如今却宗派凋零的问天宗头上。一番准备之后，悍然出手窃取，虽然得手，本族却也遭受惨重损失，他自己也被重创，仓皇逃窜，最后流落到这丛目国，被招揽为国师。 巴无颜本想大隐于朝，养好伤后再将魂丹送往妖神殿，只要治愈大贤者神魂之创，得到妖灵之血甚至妖圣之血亦非不可能。没想到伤势养好了，拼了命弄来的伯奇魂丹却得而复失，巴无颜心头之憋屈狂怒几乎令他炸了肺。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密室门笃笃叩响。 争吵声一顿，国师不耐烦之声响起：“何事？” 门外心腹道：“国师，你交待要重点留意的那几个其中一人出现了……” 密室石门轰隆翻转，国师纵身而出，一把抓住心腹，神情狂喜：“当真？在何处？” 心腹骇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在、在……天南客栈……” 巴无颜牙齿嘣哽一咬：“好啊，如此招摇，好得很……我就要你来得走不得！” …… 罗霄在酒楼吃饭。 没错，他跑出了宫城。 当巴无颜发现秘宝被盗及满地尸体之后，就确信这个人已经逃离，搜索一夜无果之后，不得不解除封锁状态。 罗霄现在挺郁闷，不过吃的东西一点都不少，八大碗菜，一小桶米饭，摆满桌子，一副化烦恼为食欲的模样。 玉工的活真不好干，真元不是万能的。为了止损，罗霄先用一些普通石块试手，试了半个月，废品超过一方，完全合格的只弄出了四块。 于是罗霄很明智中止了试验，且不说这块灵石之莲经不起他这样折腾，光是损失的时间就很不合算。这个事不是能不能做成的问题，而是值不值得。与其花几个月时间试手，不如把这个时间用来赶路，到陆离国都城，把灵石之莲脱手，所能够换到的上品灵石，绝对要比他这样折腾多得多。 罗霄也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一旦发现预先的设想行不通，立即改弦易辙，准备离开七丈城，前往陆离国，看方不方便脱手，若是不便，他不介意继续往东走，反正山海域又不止一个伯国。 出发前先吃一顿，这是应有之义，武士饭量都很大，这也是常理，灵气是一种能量，食物也是。 罗霄的对面是一个蓝衣文士，年约三旬，眼神清亮，温润如玉，整个人给人很干净很平和的感觉。 但那是普通人的感觉，在罗霄的感知里，这个蓝衣文士深不可测——没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完全测不出此人的深浅。 罗霄见过的修真者不少，有不堪一击的，比如那些通灵境；有颇不好对付的，比如宫傲白；有给予他危险感觉的，比如那位丛目国师……但像这个蓝衣文士这样完全测不出深浅，看起来好像没有威胁，但又绝不是普通人，却还是第一个。 罗霄分析了一下，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有敛息隐藏修为的术法；要么，就是对方层次远远超过自己，测无可测。 当然，罗霄也只是吃食无聊，又发现这样异常之事，很自然会在心里评估一番，等吃完这最后一碗饭，他就会钞离开，至于蓝衣文士是何方神圣，修为深浅，与他无关。 罗霄刚捧起碗要把最后几口刨进嘴里，就听到一个差点让他想摔碗的声音：“蓝笑尘，果然好胆，竟敢携弟子夜闯宫城，声东击西，完事之后还如此招摇吃食，不愧是曾经的上品宗门，这是没把丛目国放在眼里啊！” 这是……丛目国师？！ 罗霄差点被噎住——夜闯宫城，这是说我么？但我何时成了别人的弟子了？ 第209章 【招 惹】 沉稳的登楼脚步声入耳，一个面目阴鸷老者，一个长着恐怖蓝脸老者并肩出现，四道目光锁定蓝衣文士。 蓝衣文士放下酒杯，温润的目光陡然锋芒毕露，笑声爽朗：“巴无颜、阴九川，好、好，找你们很久了，看来我这趟来对了。” 周围的食客一见要出事，纷纷结账跑路，罗霄也混在其间。 罗霄不认识蓝脸老者，但另一人他一眼就认出正是丛目国师，这两人一出现，放出的气息如山压顶。他们或许只是针对蓝衣文士，但被波及的一众食客、跑堂无不脸色惨白，瘫软坐地，有的难受捂胸，有的捧头申吟，更甚者把之前吃的全呕吐出来…… 罗霄并不想与众不同，但要他表现如此丑态，这样的事他还做不出来。于是，鹤立鸡群的罗霄很自然吸引了六道目光——还有两道，来自身后的蓝衣文士。 “年纪轻轻，修为不错。”巴无颜微微皱眉，他放出气息透入对方身体，然而令他惊异的是，气息竟如泥牛入海，没有任何反馈。 罗霄此时的外形是个中年大叔模样，巴无颜说他“年纪轻轻”，显然看破了他的易容。再高明的易容术也经不得细看，连高阶武士都瞒不过，更不用说修真者了。 不过只要不动手，罗霄就不担心会被巴无颜认出，因为闯宫之夜他压根没与巴无颜照面，当时交手只是一击即走。罗霄的真元蕴含上清之气，全域独一份，非常独特，但凡交过手都会给对手深刻印象。 阴九川阴阴盯了罗霄一眼：“会是你的说夜闯宫城的人么？” 巴无颜盯着蓝衣文士蓝笑尘一会，缓缓道：“应该不是。” 罗霄眨巴着眼睛，一时间不知该做何表情了。 巴无颜认定那晚闯入宫城劫夺魂丹的就是问天宗的门人，蓝笑尘隔日就现身，更进一步佐证了这个判断。但巴无颜也同时确定，当夜与他交手的绝不是蓝笑尘，对方实力不及自己，极有可能是蓝笑尘的弟子。而眼前此人又是易容，又不知深浅，但蓝笑尘看此人的目光同样是陌生而好奇。 以巴无颜对蓝笑尘的了解，此人自视甚高，从不屑玩阴谲计俩，故作不识而让弟子接近突袭这种不靠谱的事，多半做不出来。因此直接排除了眼前此人的可能性，但不知怎地，巴无颜又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如果不是大敌当前，蓝笑尘给他的压力太大，巴无颜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罗霄。 这时就见蓝笑尘长身而起，看了眼满地翻滚的食客，淡然道：“此乃闹市，我等一旦交手，怕是要累及无辜，二位，出城一叙如何？” 说完也不等二人回答，纵身穿窗而去。 巴无颜与阴九川互望一眼，一言不发，纵身疾追。 在经过罗霄身边时，巴无颜因之前的不安而涌起一股恶念，强者视弱者为蝼蚁的心态，令他抱定有杀错没放过的念头做出了一个足以令他以后后悔不已的举动。 巴无颜扭转面孔面朝罗霄，绿瞳竖起，嘴角勾起一抹诡笑，突然张口，一团碧绿气雾猝然喷出，空气中顿时弥漫一股令人心悸的腥甜气息，瞬间将罗霄整个人完全笼罩住。 一击得手，巴无颜就知道这个人死定了，被巴蛇一族的天赋“七步断肠”喷中，就算是蓝笑尘这等人物也难以幸免。虽然巴无颜是半妖，天赋不如真正的巴蛇妖族，却也绝不是普通的修真者能抵挡的了的。 当下巴无颜毫不停留，更没等绿雾散尽后看结果，紧随阴九川身后，疾速穿窗追杀而去。 天南客栈外层酒楼先是被两个半妖放出强大气息弄翻满楼食客，再被巴无颜一记七步断肠，把整个酒楼二层弄成了死亡之域，连巡防军兵都不敢接近。即便那股绿色毒雾很快就被风吹散尽，一时半会也无人敢踏足其间。 突然空气扭曲一下，罗霄的身影重现。看着原本满地食客已不见踪影，只遗留一滩滩腥臭无比的绿水，他的脸色不仅难看，更难仰愤怒。 实际上罗霄是来得及用真元护罩把毒雾隔绝在外的，但这么做必定会被巴无颜发现自己就是夜闯宫城的人，这样无疑会引战。他连巴无颜都没把握打赢，再加上个实力更强的蓝脸老者，连落跑都悬，所以只能冒险遁入洞天。 罗霄可以断定，巴无颜并未发现自己就是他要找的人，但为什么会喷这么一口毒雾，只能说对方感应到了自己的威胁，若不是有那个蓝衣文士吸引火力，只怕就不止只喷一口毒雾而已了。 罗霄拳头捏得紧紧，胸膛涌起少有的愤怒。 “本想就这么悄悄来，悄悄走，不想掺和你们的事，既然你这么想找事……行，成全你！” 这三人出城的动静很大，瞒不了人，而他们在城外大打出手，打斗痕迹更是处处皆是，一点都不难找。 罗霄根据几处打斗现场遗留的痕迹判断，蓝衣文士有一把超越灵器的刀剑类兵器，并且实力极其强悍，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更屡屡刺伤那两个半妖老者。 现场到处洒落的碧中带黄的血液以及紫血，却鲜见鲜血，证明了这一点。 罗霄原本不确定丛目国师就是跟巴音上师一样的半妖，直到看到碧血之后才确定。那紫血倒是令罗霄困惑了一阵，之后豁然开朗，这应该是海族的半妖，海族为蓝血，半妖即是有人族的血统，红与蓝相融即为紫，故而是紫血。 罗霄心下稍安，看来是蓝衣文士稳占上风，如此一来，自己就可以伺机而动打落水狗了。 然而大出罗霄意料之外的是，就在他顺着一路打斗痕迹谨慎向前掠行时，前方一片竹林边缘蓝影一闪，一个踉跄身影扑出，差点跌倒，旋即以剑柱地，哇地喷出一口鲜血，稍稍振作，咬牙奔行，方向正冲罗霄而来。 罗霄瞪圆了眼，竟然是那个叫蓝笑尘的蓝衣文士！ 或许是受伤甚重，对方感知大幅下降，直到接近罗霄十余丈时，蓝笑尘才似有所觉低喝：“何人藏在树后？速速现身，休要自误！” 然后蓝笑尘就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黑肤汉子闪身而出，笑道：“那两个家伙追得紧，先生要不要避一避？” 蓝笑尘霍然回首，竹林摇曳，两道人影兀鹫一般凶猛穿林而出，目光一扫旋凝，远远锁定目标，毫不犹豫迅疾扑来。 第210章 【联 手】 罗霄实在想不出给他深不可测感觉的蓝笑尘怎么落到这个地步，不过既然已确立那两个妖人是敌人，那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能帮一把就得帮。 罗霄上前向蓝笑尘伸出手：“如果相信我就跟我来。” 蓝笑尘盯住眼前这个莫名出现且明显易容的人，目光从讶异、到疑惑、到无奈、到平静，道：“虽然我看不破你的修为，但我能感觉到，你绝对挡不住他们，带上我的话，也绝对逃不脱。” 罗霄仿佛没有看到那越来越近的两个人影，再次开口：“如果相信我就跟我来。” 蓝笑尘释然一笑，伸出手：“好。” 罗霄拉起蓝笑尘，真元爆发，将风之影身法运转到极致，炮弹般冲出，空气中竟发出阵阵音爆之声，眨眼间便将追兵甩得不见影。 巴无颜与阴九川距离目标已不过百步，眼看三五息后就能擒杀，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二人吓一跳。 阴九川惊怒道：“那是谁？蓝笑尘的弟子么？” 半晌不见巴无颜回答，阴九川怒目侧视，却见巴无颜一脸惊凝，喃喃道：“不可能啊，这都没死……” “巴兄，你在说什么？” “呃，哦，我是说，不会是蓝笑尘的弟子。这人身法之快，犹在蓝笑尘之上，你又不是不知道，问天宗这些年根本没有资质出色的新弟子入门。” 阴九川死死盯住那变成两个小点的黑影，咬牙切齿：“不管他是谁，如此爆发之下，绝不能持久。” 巴无颜也赞同，二人互视一眼，不顾伤势，奋力狂追。 蓝笑尘的惊讶也不在巴、阴二人之下，同样，他的判断也跟二人一样，边跑边急喘道：“这样不行，无法摆脱……呼呼，你还能持续多久？” 如果罗霄修出灵根，真元不再光出不进，还真有可能把两个受伤不轻的半妖彻底甩脱，但眼下的话，真元如开闸的洪水狂泄，他确实撑不了多久。不过，也够用了。 “我不需要彻底摆脱他们……”罗霄扭头看了一眼，二妖身影已完全被重山层林阻隔，低笑道，“我只需要摆脱他们的视线。” 蓝笑尘一愣，还来不及问什么意思，就见罗霄急速的身形一顿，在蓝笑尘以为他力尽时，却见他扬手一抛，一股结界波动扫过，原本激烈吹拂的风突然消失。 蓝笑尘出身上宗名门，虽然是败落的上宗，但名门就是名门，底蕴深厚，见识广博，脱口而出：“这是……界珠！” 罗霄一边调息一边道：“没错，现在就看这高阶法器能不能瞒得过两个妖人了。” 蓝笑尘全身放松下来，喘着气，强压伤势，脸上露出笑容：“高阶法器，连我都勘不破，更别说区区二妖……” 罗霄投以怀疑的目光：“听你的意思，你比他们强得多，但好像逃命的是你哎……” 蓝笑尘咬牙道：“以这二妖的实力，岂能奈我何？但我没想到，还有第三个人……此人实力比我差不了多少，在我与二妖搏斗激烈时，突然从草丛蹿出，背击暗算，得手远飏……” 原来如此，罗霄暗暗点头，这才对头，从一路打斗痕迹看，明明就是蓝笑尘压制住二妖。原以为二妖手里有什么强大法器翻盘，却原来是暗伏杀机。还好不知是什么缘故，那个袭击者没有一同追杀，否则蓝笑尘怕是连跑都跑不掉。 二人说话间，巴无颜与阴九川已经追来。果然，二妖对二人“视而不见”，一阵风似地从眼前冲过，转瞬远去。 等二妖身影消失，罗霄立即收回界珠，换了个方向跑出数里，登上一座小山顶，再次放出界珠结界。 眼看暂时安全了，蓝笑尘从怀里取出一个玉匣，小心打开，内中是几粒拇指大小的赤红色丹丸，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罗霄鼻子耸了耸，这丹药的味道居然与血石参相似，只是淡了许多，看蓝笑尘的模样，吃一粒挺心疼。 果然，罗霄的谨慎没有白费，片刻之后，远处出现了二妖的身影。显然，他们也察觉到了不对，再怎么着，也不可能跑那么久却连人影都看不见。 罗霄一边小心关注二妖如同疯狗一样乱冲乱找，一边用神识在洞天里翻找……找到了！罗霄伸手入怀故作掏东西的样子，抽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样东西，随意朝蓝笑尘一扔：“服下去，好得快点，至少不需要我搀扶。” 蓝笑尘下意识接过，定睛一看，吃惊不已：“血石参，至少三百年……不对，怕不有四百年份！小兄弟，你、你真舍得把这样好东西给我？” 罗霄目不转睛盯住结界外那两个没头苍蝇一样的家伙，判断他们的搜索路线，头也不回摆摆手。 蓝笑尘手里的丹丸正是疗伤灵药血参丹，里面的辅药有七八种，但主药就是血石参，这点从丹丸的名称就可能看出。蓝笑尘的血参丹不多了，但就这一盒也是他花了不少代价才弄到的，然而即便一整盒、不，那怕十盒加一块，也及不上罗霄随手丢来的这株血石参，一时间被这大手笔震住了。 “他是伯国宗室？还是高门弟子？”以蓝笑尘的淡泊心境，也忍不住对罗霄的身份好奇起来。 其实在蓝笑尘看来，这等品质的血石参就这么直接服用着实浪费了，如果炼制成丹丸，不但品质比他手里的血参丹好得多，功效也更强，可惜了…… 念头百转，蓝笑尘手上却不慢，也不知他从哪里变出一柄巴掌大小的玉刀，将血石参从中切成两断，然后将一截削成片，置于玉盒，一边服食一边运转功法化开药力，不一会，苍白的脸色越来越红，头顶霞气蒸腾。 半个时辰后，蓝笑尘睁开眼睛，红光爆涨，伸缩如电，转瞬慢慢淡去。蓝笑尘振袖而起，颓意尽去，整个人透出一股剑锋重砺后锐利四射的锋芒，刺得数步之外的罗霄周身隐隐泛疼。 “人呢？”蓝笑尘锐目四顾。 “走了。”罗霄扬手收回界珠。 蓝笑尘上前数步，将剩下半截血石参及数枚血参丹一并呈送罗霄，深深一鞠：“在下问天宗弟子蓝笑尘，大恩不言谢，容图后报。” 罗霄：“不用后报，现在就可以报。” 蓝笑尘：“？？？” 罗霄朝七丈城方向点了点：“一块去干掉那两个半妖如何？” 第211章 【喷你一脸】 丛目国深宫密道口铁门推开，一个浑身笼罩在斗篷下的人突兀出现。按理说这样一个比罗霄更像刺客的家伙出现在这等所在，下一息周围禁卫就应该蜂拥而上把他拿下。 然而令人惊异的是，所有禁卫竟视而不见。这当然不是又有一个持有界珠的家伙，因为这人正意态从容边走边解下斗篷，露出一张皓首银须的苍老面容，但一双很独特像金鱼一样鼓起的明亮眼睛却丝毫没有老年人的浑浊，透着咄咄逼人、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 迎面一个老年侍者急趋恭迎“君上……” 此人竟然是丛目国君！ 丛目国君将斗篷扔给老侍者，随意道“天一宗尊客到了吧？” 老侍者恭声道“刚到一会……”突然声音一颤，惊骇看着斗篷肩膀位置一道长长的裂缝，其上更有浅浅血迹。 “君上受伤了！来人……”老侍者大惊失色。 丛目国君不以为然抬手阻止老侍者，淡淡道“我没事。嘿嘿，要狙杀问天宗的真传弟子，岂能不付出点代价。” 说话间，二人已进入密室，两位等待的客人一齐站起，向丛目国君施礼。 一个是身着灰衫，蓄着山羊须、眼睛半闭半开、神情冷傲的老者，面对一位方国之君，老者的“施礼”仅仅是欠了欠身，神色不动。 另一人就有礼得多了，一鞠到地，直起身时，却是天一宗内门弟子金士英。 丛目国君一脸热忱，丝毫不在意的样子“韦长老，幸不辱命，蓝笑尘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韦长老显然对这句不确定的话不满，皱眉道，“以国君的‘千叠浪’杀招，竟未当场击杀此子么？” 丛目国君微笑道“本君全力一击，但未施展‘千叠浪’。” 韦长老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这是为何？” 丛目国君金鱼眼鼓了鼓，旋即笑容更甚“贵宗与问天宗源出一门，门下真传弟子见识广博，我若施展‘千叠浪’，虽有八成把握杀他，但问天宗底蕴深厚，万一此人有什么保命底牌，未能一击致死，被他逃了……呵呵，本君这‘千叠浪’招牌功法，无异于不打自招，我丛目国可经不得问天宗的报复。” 韦长老本想再说什么，但想想既然蓝笑尘已“凶多吉少”，说不定现在已经死于那两个半妖之手，实在没必要为一件尚未确定的事与丛目国君磨擦，便忍了下去，点点头道“既如此，韦某也不食言，只要殿下能修出灵根，我必向执律长老辜师兄推荐其为亲传弟子。” 丛目国君欣然而笑“如此，便多谢韦长老了。” 这时老侍者的声音从密室外传来“君上，有国师的消息了。” “哦，他怎么说？” 不光是丛目国君，韦长老与金士英都一齐竖起耳朵。 “国师追杀失利，现已到黑白宗地速分堂疗伤。” …… “你确定巴无颜和阴九川都潜藏在这里？” 伫立于高高的山峰上，蓝笑尘俯视着山下大片竹海深处，林木掩映中一座看似普通的山庄，面带异色问身边的罗霄。 “巴无颜肯定在这里，那阴九川么，我不确定。” 罗霄实话实说。在蓝笑尘潜心疗伤时，罗霄冒了个险，离开结界，预判二妖搜索的范围、间距，提前埋伏在一片泥沼里。有敛息之壳，除非二妖的真元劲气能压倒上清之气，否则无法感应到他。 果不其然，不久巴无颜就从他身侧数丈外掠过，然后罗霄就从背后喷了一口“附骨之息”。 气息如箭，却无形无质，夹在风中难以察觉，巴无颜瞬间中招。在他的感觉中，只是皮肤微微一凉，没什么明显不对，但巴无颜警觉性极高，猛然转身，不管三七二十一冲泥沼轰了七八击，溅了一身泥，啥都没发现，百思不解，又没感觉到身体有什么不适，最后只得悻悻离去。 这是罗霄首次动用掠夺自獒妖一族的天赋，果然没令他失望，在独特气息指引下，巴无颜的踪迹如同暗夜里的明灯一样，毫不费力便找到其藏身之处。不过罗霄也只能锁定中了附骨之息的巴无颜的行踪，至于阴九川就在他能力范围之外了。 看到蓝笑尘脸上的异色，罗霄眉毛弹了弹“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不是，正相反，是太对了。”蓝笑尘笑得很欢畅，“我之前还有点不相信你的追踪异术，但看到这个山庄，我不得不相信，你真的找对地方了。” 罗霄大奇“怎么这么笃定？这山庄有何古怪？” “这是黑白宗的地煞分堂。”蓝笑尘向山庄大门上嵌着的一个古怪青铜符文一指，“就是那个标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地速分堂！” 黑白宗、地煞分堂、地速分堂……这堆名称差点把罗霄绕晕，这什么跟什么啊。 蓝笑尘看到罗霄脸上不似做伪的神情，心头大讶，原本他看到罗霄眉头都不皱就甩出一株罕见疗伤灵药，认为罗霄多半出身不凡，而他所说的这些都是宗室高门的常识，没想到罗霄居然没听过，难道他真的只是个野修士？可是一个野修士竟不把一株能换取大量资源的灵药放在眼里？更何况他还如此年轻。 罗霄这会已恢复本来面目，反正人家已看出你易容了，再遮掩就落下乘了。 哪怕是在灵气还算可以的中域，一个如此年轻的修真者也震撼了蓝笑尘一把，而更令他惊异的是，以他的修为，居然看不出这年轻修士的深浅。 心下不解，蓝笑尘还是耐心解惑“这黑白宗嘛，就是上域九大上门之一，所谓上门，即上品宗门……” 刚说到这里，蓝笑尘看到罗霄脸上露出奇怪表情，顿时明白，若笑道“我们问天宗确实也曾是上品宗门，不过那时还没有九大上门的说法，这九大上门，是三界大战后才形成的，而那时，问天宗已经因为在大战中元气大损，跌到中品宗门了……” 罗霄听到这就明白了，看蓝笑尘没有细说的意思，他当然也不会追问人家宗门的衰落史。 “知道人在这里就好办，要细说的话，找个安稳的地方好好说道，在这呆久了恐怕会引起山庄里注意。” 罗霄点头认同，正要与蓝笑尘一同离去，却见远远行来二人，一见这两人，蓝笑尘双目神光暴涨，一字一顿“我知道是谁袭击我了！” 第212章 【宗门恩怨】 “那是天一宗执役堂三长老韦玄应，另一人大概是他的弟子，我此番被袭击，必与他有关。” 半个时辰后，在一个路边茶棚里，一壶茶，三碟点心，蓝笑尘悠悠道出他与韦玄应的恩怨。 “要想明白这番恩怨，你首先就要明白，我问天宗与天一宗的渊源——千年之前，没有天一宗，只有问天宗。天一宗，是从我问天宗分裂出去的。” 蓝笑尘神情复杂，罗霄也惊讶不小，不过很快平静下来，没有永远的宗门，分分合合也是常态。 “大概你也知道，这方圆数千里，诸多方国、势力、诸黎，都归属天一宗旗下，然而最早，这一切本是属于问天宗。但是天一宗分裂之后，取而代之，千年以降，天一宗遂成山海域天南之霸，而我问天宗则默默无闻。” 蓝笑尘说到这，神情已是唏嘘不已。 罗霄忍不住问：“不介意的话我想问问，天一宗有多少人，贵宗又有多少？” 蓝笑尘苦笑连连，毫无文士行象，直接把茶当水整杯饮尽之后，才道：“天一宗嘛，两三千是有的，我问天宗呢……” 蓝笑尘似乎有点不好说，以茶当墨，在桌上写了个“九”字。 罗霄嗯嗯两声：“九百，倒也不算少……” 蓝笑尘摇头。 罗霄眨眨眼：“九十？贵宗这是贵精不贵多啊，集中资源培养精英，万年传承的大宗，果然是……” “是九个！”蓝笑尘实在听不下去了，面无表情打断道。 罗霄眼睛眨得飞快，然后端起茶杯，把茶当酒，连喝三杯，抹去嘴角水渍，扭头大喊：“店家，上茶！” 接来下，蓝笑尘并未细说问天宗为何只有九个人的原因，只说了与韦玄应结怨经过，确切的说，是与天一宗一位实力派长老，执律长老辜玄极的恩怨。 问天宗虽然分裂了，但好歹也是祖庭所在，总有一些好东西，比如被巴无颜盗走的伯奇魂丹，比如一些功诀秘典。辜玄极与韦玄应就曾于十年前到问天宗宗门拜会，说有传承弟子修行一门特殊功法，发现不全，希望问天宗能看在同理连枝的份上，将此功法符简转让，并开出价码。 在各大宗门弟子里，传承弟子的地位是最高的，意味着可承袭其师衣钵。能够让辜玄极这位天一宗排名前十的实力派长老亲自登门求取，这位传承弟子的身份显然非同一般。 然而问天宗拒绝了，符简转让意味这一门功法在问天宗永远消失。数百年来，天一宗已经用各种手段从问天宗这里巧夺豪夺了数不清的资源、秘典、修行秘地。问天宗的传承，七成都落到了天一宗手里，若不加以遏制，再过百年，只怕问天宗直接消亡了。 于是不欢而散，数日之后，蓝笑尘随一位师兄外出，被不明身份的人袭击，二人皆重伤，幸而祭出法器逃脱。之后多番查证，证实是辜玄极指使。 问天宗暗自记下这笔账，数年之后，找到机会重创辜玄极与韦玄应门下弟子。 于是仇怨越结越深，方才一看到韦玄应，蓝笑尘立马就明白幕后黑手是谁。而他之所以认定韦玄应是幕后黑手而不是袭击杀手，是因为大家源出同宗，知根知底，那袭击者的真元完全不是天一宗的路数。 罗霄没想到，原本想听黑白宗历史，却先听了一轮问天宗的历史，想了想问道：“蓝先生为何来此呢？” 蓝笑尘于是把巴无颜盗取伯奇魂丹的事说了一遍，不过令罗霄小小意外的是，蓝笑尘并不是为了追回魂丹，确切的说，是蓝笑尘压根不知道魂丹深藏在丛目国深宫。毕竟这是半年前的事了，他想当认为魂丹早就被妖族送走了。 伯奇魂丹，实际上是万年前问天宗还是上品宗门时获得的，这东西有需要时就是难得的宝物，但没有需要时其实就是鸡肋，问天宗保存了近万年都没用得上这东西，自然不会因为丢失此物而恼怒，他们真正恼怒的，是这种行径。为了维护宗门颜面，巴无颜一定要惩处，东西倒不一定非追回来不可。 罗霄听蓝笑尘这么一说，也就安了心，觉得自己用一株上品血石参加上救命之恩，换一枚伯奇魂丹，也不算亏欠问天宗了。 “我这次是得到巴无颜竟然当上了丛目国师的消息，这才赶来，本想先拜会丛目国君，观其言行再考虑如何处理此事，没想到刚到七丈城就被围攻……哼哼，如此看来，这丛目国君怕也脱不了嫌疑。” 蓝笑尘冷哼着说道，他并不知道，他的猜测已无限接近于事实，只是无论如何也没往偷袭者是丛目国君这方面想，毕竟这事实在太考验想像力了。 说完自己的来意，蓝笑尘也顺势询问罗霄的底细。 罗霄便直承自己是个散修，准备到陆离国去换些灵石资源，没想到一顿饭吃出场祸事，无端被人喷了口致命毒雾，这口气可咽不下。因为彼此目标相同，故此才出手救下蓝笑尘。 蓝笑尘生性疏狂，嘴上不说，心里一直记着罗霄的救命之恩，闻言忙道：“你缺灵石？我倒是有一些，若不嫌弃……” 罗霄道：“我缺的是上品灵石。” 蓝笑尘手已经伸入怀中，闻言僵了一下，但还是坚定拿出来，手掌摊开，其上是两块灵气氤氲的上品灵石。 罗霄没有接，低头吹开茶末，道：“我要的数量不少，两块远远不够，解决不了问题，蓝先生收回去吧。” 蓝笑尘苦笑，这算是某种程度的“嫌弃”么？ “宗门里倒是有些，但我这次出来就只带了这两块。”蓝笑尘为了掩饰尴尬，随口道，“山海域并无上品灵石矿脉，所有上品灵石都源自上域，每一块都弥足珍贵，小兄弟打算用什么换？” 罗霄笑道：“我原本是想到陆离国换来着，不过，我发现好像有更好的法子。” 蓝笑尘眼神一凝：“你该不会是想……” 罗霄嘿嘿笑道：“没错，刚才你说的那个什么地速分堂，很明显是巴天颜的老巢。既然那老小子不问青红皂白喷了我一口毒雾，那么按道理他得给我赔偿——要么赔命，要么赔钱。” 蓝笑尘定定盯着罗霄，脸上表情可谓精彩，半晌才呼出一口气：“好吧，看来我得好好跟小兄弟分说一下，这黑白宗是什么个情况，听完之后，小兄弟再做决断，如何。” 罗霄好整以暇为蓝笑尘续杯，微笑道：“在下洗耳恭听。” 第213章 【黑 白 宗】 “黑白宗，在九大上门之中，是最为独特的存在。说它独特，是因为此宗人种，非人非鬼非妖，似人似鬼似妖。他们是人与妖的后代，称为‘半妖’。其中最精英的一部分更与鬼族合体，神魂强大而恐怖，能发动伤人无形的神魂攻击，称之为‘鬼修’。因为此宗具有黑（妖鬼）与白（人）两种特性，故称黑白宗。” 蓝笑尘一开口，就把罗霄震住了，以至没注意到蓝笑尘在说“鬼修”时，脸上一闪而逝的僵硬表情，这样的秘辛，他是第一次听说，旋即跳出一个疑惑：“九大上门，这不应该是人族的宗门么？很么会让一个又是妖又是鬼的宗门混进来？” 蓝笑尘沉默了一下，轻叹：“天下事，哪有简单的非黑即白？我且问你，黑与白之间，会是什么？” 罗霄反应还是相当快的，眼珠一转，明白过来：“灰！” “没错，这也是黑白宗的另一层意思，非人非妖，非白非黑，似人似妖，亦白亦黑。”蓝笑尘说着话头一转，对罗霄道，“你应当知晓五行灵元对修真者的重要性。” 罗霄这个修真者纯粹是假牙，他连准修真都算不上，但他又不能实说，因此只能含糊以应，虽然很想知道五行灵石对修真者有何重要性，却也只能按捺不问。 蓝笑尘继道：“据我问天宗记截，自三界大战后，天地灵气越来越稀薄，万年以降，人界再未出现飞升。普遍的看法是，因灵气稀薄而导致万年前储量丰富的五行灵元矿脉也遂渐匮乏，而五行灵元的匮乏，直接影响修真者根基，代代而降，能踏入修仙之途者也越来越少……” 罗霄愕然，人界万年无飞升，这事他最清楚不过，却没想到人界各宗门居然是这样理解？不过既然是问天宗这等万年传承的宗门记载，想必也有可信之处。 蓝笑尘正一一分说资源对修真者的重要性：“……水灵元矿脉，九成在海岛，而海妖所踞的深海深处，据说更有极品水灵元；木灵元矿脉，近半在亦在山妖聚集之山林；而鬼族所踞的地底深渊，更有许多地上难寻的异种奇珍。凡此种种，人族想要获得，只有两种法子，一是战争，二是交易。战争，三界大战之后，各方元气大伤，再战亦是两败俱伤，显然不可取。那么就只有最后一途，那就是交易，既是交易，就需要有一个双方都能互信，或者最起码彼此能接受的组织。” 罗霄终于懂了：“黑白宗就是这个组织。” 蓝笑尘微喟：“没错，黑白宗，天然就应运这样的使命而生。” 人族修士借此渠道，与妖鬼交易，获取资源，实力增加，捕杀妖鬼。而妖魔同样也通过此宗，掠食凡人、修士，壮大自身。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只要控制在一个度，双方都是默认的。 “现在来说黑白宗的实力，它共有一百零八堂院，遍布上、中各域，其中三十六天罡分院，分布于四大上域，七十二地煞分堂，分布于七大中域，我们刚才看到的，就是七十二地煞分堂之一的地速分堂。以巴无颜与阴九川的实力，顶多也只是分堂执事而已。” 蓝笑尘说到这顿了一顿，看向罗霄：“现在，你改变主意了吗？” 罗霄暗暗咋舌，这势力，着实庞大得令人犯晕，而且听蓝笑尘的解说，其实粗浅得很，许多重要内容，比如黑白宗的构架、组成、人员、数量、实力等等都没细说……当然也有可能他不知道。 罗霄沉吟一会，突然反问：“那么蓝先生你呢？你改变主意了吗？” 蓝笑尘眼里漾起冷冷笑意，笑意越来越淡，冷意越来越浓。 …… 夜色沉沉，黑白宗地速分堂堂口，青铜山庄。 “两位执事大人，这是你们要的血参丹。”两个仆役将一个玉盒置于案前，躬身退下。 阴九川打开盒盖，脸上的喜意迅速被愠怒所取代：“巴兄，这就是你们山族对海族的诚意么？” 巴无颜扫了一眼盒里寥寥四枚中品血参丹，脸色也很不好看，但这个锅他是决不背的，沉声道：“阴兄，你是地幽堂的执事，我是地猖堂执事，而这里是地速堂。只能说，是地速堂大执事对你我二人的‘诚意’，无关你我两族之事，这一点可不要混淆了。” 阴九川哼了一声，发泄一下可以，却也不敢在这种事上纠缠，拿取属于自己的两枚血参丹，扬长而去。 巴无颜却没有马上走，只是伸出两指拈起血参丹，轻嗅着那特有的药香，内腑的伤势似乎也舒缓了不少。与阴九川不同，巴无颜其实不太在意地速堂的诚意，好歹他也有着丛目国师的身份，实在不行，还可以让丛目国君送点灵药过来。眼下丛目大殿还有求于己，相信丛目国君也不敢拒绝。如果不是担心蓝笑尘的报复，他也不至于躲到别部分堂，在他的国师府里疗伤比这里好多了。 不过巴无颜现在的思绪却没放在自己的伤势上，而是飘到了地速堂正堂——分堂大执事与那两个天一宗的人在商议什么呢？ 片刻之后，巴无颜离开，朝自己的居所走去。 地速堂给这两位别部分堂执事的临时居所是一座小院子，巴无颜居左，阴九川居右。 巴无颜走进院门，正想朝左走，脚步一顿，想了想，转而向右，他想听听阴九川有什么天一宗方面的消息，看能否从中分析这两个天一宗来人的目的。 当巴无颜一脚踏进右院门时，浑身陡然激灵一下——阴九川的屋里亮着灯，却没有感应到半点气息。 不对！ 巴无颜踏出的脚一缩，顺势往地面一顿，身体倒纵，突然眼前一花，似有波光扫过，随即背后触到一个软软充满弹性的壁膜，将他反弹回来。 巴无颜堪堪站定，骇然发现眼前不知何时竟多了三个人，两个站着，一个趴着。 站着的那个，认识，正是大敌蓝笑尘。而趴着那个也熟识，正是他要找的阴九川。但开口说话的却是那个不认识的年纪极轻的少年。 少年笑吟吟道：“好极了，难兄难弟聚齐了。” 第214章 【灵石到手】 巴无颜深吸一口气，神情平静下来：“界珠！我明白了，是你帮助蓝笑尘逃过我二人的追杀！” 罗霄淡淡道：“这是你自找的——若不是你喷我一口毒雾的话。” 巴无颜恍然：“原来是你……你、你怎么还能活下来？” 罗霄根本不回应他，冷然道：“你承认了那就好办，既然你下毒手在先，我索要赔偿不过份吧？” 巴无颜眼角抽了抽，勉强道：“不过份。” “那好，十块上品灵石，你我的过节一笔勾销。” 巴无颜瞪圆眼睛，突然放声大笑，不断摇头：“你当上品灵石是什么？路边的石头么？十块？我一块都没有！” 罗霄微笑道：“我相信你身上一块都没有。” 罗霄“你身上”三个字咬重音。 巴无颜居然听出来了，他转向蓝笑尘：“蓝二先生……” 罗霄听得一愣，这是……难不成还有位蓝大先生？ “……蓝二先生，不知你伤势恢复如何？” 巴无颜这句话，用心昭然。 蓝笑尘淡淡一笑，并不回应，而是看向萎靡顿地的阴九川。 阴九川纵然不愿，但真元被封，已成鱼肉，由不得他不低头，垂头丧气道：“蓝二没有出剑，只用了半刻……” 阴九川说得含糊，但巴无颜却听明白了，尽管难以相信以当时蓝笑尘受伤之重，居然一日夜就恢复到这般程度，但事实俱在，不得不信。 巴无颜心念电转，道：“蓝二先生怎么说？” 蓝笑尘自然知道巴无颜的意思，冷然道：“这是你与罗兄弟的恩怨，你们的恩怨了结了，然后才轮到我们的。” 巴无颜惊怒：“照这么说，我跟他的恩怨你不插手？” 蓝笑尘居然点头：“我不插手。” 这下巴无颜惊疑不定了，说实话，他其实一直看不透罗霄，放出真元感应，却如泥牛入泥，根本测不出对方实力。使用了天赋“七步断魂”，以当时的情况，就算是蓝笑尘中招，怕也难活。可这年轻得过份的少年却活蹦乱跳，啥事都没有，这更让他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如此年纪却有如此实力，说不定是哪个不出世的老怪物的弟子，这种人通常是打了小的惹出老的。更别说自己伤势不轻，实力大打折扣。 这么一想，巴无颜眼里涌起的战意很快泄了下去。 罗霄见成功压制住巴无颜，心下也暗松了口气。或许是巴无颜受伤的缘故，此时已无法给予罗霄危险的感觉，但罗霄也并不想出手，一旦泄了底，被巴无颜认出他就是夜闯宫城的人，事情就会起变数，而且若是让蓝笑尘得知伯奇魂丹落入己手，就算于对方有恩，也难免心生疙瘩。 摆正态度后，巴无颜神情也轻松下来，脸上露出诡笑：“我是知道哪里有符合你要求的上品灵石，但是，你敢去要么？” 罗霄根本不接他的茬：“我不管哪里有，我只从你身上收。” 巴无颜笑意不减，大拇指朝后点了点：“这地速堂的库藏就有。” 蓝笑尘冷笑出声：“这招祸水东引倒是不错，或许能哄罗兄弟却哄不了我，我可没听说过地煞堂有哪个堂口会常备十块上品灵石的。” 巴无颜坦然道：“蓝二先生所言没错，那么我换一个说法，你认为丛目国有没有十块上品灵石？” 蓝笑尘不假思索道：“一般的小方国未必会有，但丛若飞曾经是上域九大上门之一碧谛馆的护法长老的仆随，能到这山海域独开一国，底蕴不差，十块上品灵石还是有的。” 罗霄听得直眨眼，没想到丛目国君居然是这样的来历，更令他震撼的是，一个宗门长老的仆随，就有这等实力手段，这九大上门又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丛若飞为了让其子修成灵根之后，尽快突破前三转，不惜以六块上品灵石的代价，与地速堂大执事交易了十块中品木灵元。所以，眼下地速堂库藏里，十块上品灵石头只多不少……” 巴无颜道出这个消息时，突然心生明悟：那天一宗的人拜访大执事，多半就是冲这些上品灵石来的。 罗霄与蓝笑尘互视一眼，既然巴无颜说得有鼻子有眼，故且信他一回，反正对方小命捏在他们手里，如果找不到东西，巴无颜就会为此付出代价，这个道理想必对方心里是很清楚的。 一刻时后，被封禁真元的巴无颜与阴九川在明，罗霄、蓝笑尘在暗，一路摸向地速堂库藏。 一路上由巴无颜与阴九川应付山庄巡丁，为罗霄二人开路，他们并不担心巴、阴二人反戈，因为蓝笑尘不光封禁了他们的真元，更将一缕异种真元输入他们体内。 异种真元的可怕，罗霄再清楚不过，当初他差点被巴音上师与北邙宗的异种真元弄死。 想到这事，罗霄在半途还抽空问了一下巴无颜与阴九川，认不认识一个叫巴音的半妖，并说了其长相及种族。 没想到这两个家伙面面相觑一会，齐声道：“你说的獒族巴音，就是这地速堂的执事啊，此人甚得分堂大执事看重。只不过，据说他在多年前就前往下域，执行宗门任务去了。” 罗霄听了，若不是身处的环境不对，差点要放声大笑，勉强抑住笑意，说了句让巴无颜与阴九川莫名其妙的话：“很好，这下我取地速堂的库藏，就不会不好意思了。” 青铜山庄本就倚山，地速堂的库藏理所当然就放在山腹之内。做为山庄重地，巴无颜与阴九川一路上凭着别部执事的身份通行无阻，却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于是接下来驱使巴无颜与阴九川强攻，这二人终究是半妖，妖体强大，纵然无法使用真元，却也不是普通武士级能抵挡得了的。 在二妖以突袭方式击袭杀了值守库藏的一名半妖执事后，其余看守的六七阶武士根本不是对手，一路摧枯拉朽，杀得满地狼藉。这两只半妖也够狠，一个为活命，一个为还债，杀起自己人来一点也不手软，事实上他们也根本不在意这些小喽啰的性命。 洞腹最深处，就是地速堂的库藏，这是个天然溶洞，空间倒挺大，有小半个七丈城大小，但里面的东西不多，百来个箱子，加上一些无法装进箱子的灵器、锐兵及体量较大的灵兽材料等散落一地，也只占了不足十分之一的空间，自然显得稀少寥落。 罗霄根本不用一个个开箱检查，只往前一站，感应哪个箱子灵气最澎湃，直接打开，顿时灵**涌，氤氲凝丝。别说巴无颜、阴九川等人看直了眼，就算是蓝笑尘这样的老牌宗门出身，见惯好东西，心腔也不由得狠狠跳动几下。 罗霄背对众人，没人看到他脸色一派平静，这些上品灵石确实难得，但对他的意义却出众人完全不一样，指腹轻轻抚过灵石圆润光滑的玉质石体，轻轻吐出一口气。终于，凑齐了晋升资源，真不容易啊！ 眼前白光掠过，蓝笑尘下意识接过，几块沉甸甸灵石入手，罗霄笑声传来：“见者有份，蓝先生无需辞让。” 上品灵石，蓝笑尘自己也没几块，他也实在做不出推辞的姿态，自嘲一笑，纳石入怀。然而就在这时，突然感应到一股冰冷酷厉的视线在自己周身扫过，以他的修为实力，竟打了个冷颤，皮肤泛起一粒粒颗粒。 蓝笑尘似乎想起什么，一把抓过巴无颜，怒喝：“地速堂大执事是谁？” 巴无颜明显想避开这个问题，哼哼哈哈，顾左右而言他。但下一刻，他突然脸色苍白，捂着小腹，闷哼着半跪于地，额头渗出滚滚汗珠。 蓝笑尘死死盯住他，五指屈张，仿佛要捏爆某颗心脏：“不说，死！” 巴无颜原本低垂的头缓缓抬起，一改低眉顺眼姿态，嘴角又一次勾起诡异笑容：“地速堂的大执事，是天鹫一族。” 蓝笑尘脸色刷地变白。 第215章 【金蛇狂舞】 距离库藏所在山腹东南百丈之外的厅堂上，山庄之主、地速堂大执事、裘千里正在招待宾客。 裘千里的相貌，往好了说是颇为清奇，往孬了说是长得丑怪：稀眉钩鼻，两腮无肉，颧骨隆起，嘴巴向前突出，加上连鬓虬须，像个毛雷公一般。若是仔细看，他一双棕色的眼睛居然生着双瞳，隐有淡金流光，如火花闪耀。 这双异瞳，令他充满神秘而奇异的气息，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他那“清奇”的相貌。 客人是一老一少，正是白天罗霄与蓝笑尘见到的天一宗执役长老韦玄应，及其弟子金士英。 正如巴无颜所猜测那样，韦玄应从丛目国君口里得知他与青铜山庄的交易，迅速前来，希望用半株还阳草及部分资源换取上品灵石。 双方讨价还价了半天，才算基本谈妥，然后裘千里便让人到后山库藏取灵石。由于时间稍久了些，裘千里便朝后山扫了一眼。 身为黑白宗的分堂主，裘千里自然也是半妖，出身于天鹫一族，妖鹫的天赋便是妖瞳，一旦凝神观望，双瞳合而为一，不但有超远视觉，更能破障透视。 如果当日巴无颜或阴九川任一人是天鹫一族的话，罗霄根本摆脱不了，更救不了蓝笑尘。 裘千里只看了一眼，妖瞳金芒爆闪，霍然变色，振袖而起，一股如渊如岳的强大气息充斥厅堂。 对面的韦玄应骇然失惊：“裘大执事，你这是……” 韦玄应身后的金士英更是不堪，整个人大汗淋漓，面色灰败，簌簌发抖，周身光影明灭，这是真元气罩死活放不出来的景象。 裘千里根本不理会，匆匆扔下一句：“二位稍歇，某去去便回。” 与此同时，洞腹内蓝笑尘右手一翻，便多了一柄古意盎然的松纹宝剑，剑气锋锐，青芒吞吐。 “有强敌，快走！” 罗霄也感应到一股莫大危险气息快速逼近，顾不得看其它箱子还有什么东西，直接把装灵石的箱子往洞天一扔，转身就冲。 巴无颜与阴九川见箱子凭空消失，眼皮子突突跳了几下，眼里多了一丝从未出现过的忌惮之色。 蓝笑尘此时气机被一股强大气息遥遥锁定，不但无法引爆巴无颜与阴九川体内真元劲气，甚至不敢分心以剑击杀，只得按捺杀意，暂记下这笔账，与罗霄一前一后冲出山洞。 刚冲出洞口，就见不远处一道人影形如大鸟，流云御风般急速逼近。人还远着，一股绝强威压兜头罩下。 罗霄闷哼，脸色发白，浑身像压着千钧巨石。威压是一种高等阶对低等阶的强大意志凌迫，作用于脑域，与真元无关，而阶位正是罗霄的短板，当场被压得动弹不得，跟金士英一样，连真元都放不出来。 这一刻，罗霄再次体会到了当初面对巴音上师的那种毫无还手之力的无力感，心头一片冰凉。 罗霄自从来到山海域，除了初临贵境时因失去知觉而被侗古寨那帮人摆了一道，此后一直都是顺风顺水，弱敌都是一招秒，强敌也能凭着上清之气从容进退。心头不免滋生上清真元所向披糜之感，本以为再也不会出现那种我为鱼肉的情况，没想到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而且来得如此之猛烈。 就在罗霄苦苦支撑时，耳边传来蓝笑尘的沉声：“做好准备，随我腾空。” 腾空？怎么腾空？ 罗霄正纳闷，就见蓝笑尘伸手入怀，再拿出时手里已多了一件宝光湛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塞得进怀里的长梭形法器。再联想到蓝笑尘那柄神出鬼没的宝剑，罗霄心下了然，对方一定有一件跟洞天类似的纳物法器，空间肯定比不了自己的影仙石洞天，但放置兵器、法器不在话下。 然后，罗霄就看到蓝笑尘取出一块上品灵石，往梭形法器底部一压，低颂真言法诀，大袖一扬：“疾！” 在罗霄目瞪口呆中，不过三尺长短的梭形法器竟然见风即涨，膨胀成一具可载数人的寻丈飞舟，与当初罗霄看到宫傲白等人在龙渊山上空布置灵雾大阵时所乘的梭形飞舟一模一样。 不过很明显，同样是梭形飞舟，宫傲白所乘的是悬挂在浮空飞舟侧舷的备用舟。而蓝笑尘所持的是可大可小随意变化的随身舟，品级与性能绝对强得多。 “上舟！” 蓝笑尘提起罗霄，纵身跃上飞舟，舟板中间有一微光符阵，蓝笑尘足踏阵眼，发动真元，顿时无数道光线顺符阵繁复纹路蔓延开去，整个符阵光芒大盛，光幕延伸，形成一个蛋形光膜，将舟中二人完全笼罩。 嗡地一响，飞舟震颤，如箭向前疾射而去。 几乎就在飞舟离地的瞬间，一股霸道强横的真元劲气狂扫而过，原地发出刺耳剧啸，地皮犁翻半尺，杂草树木石块满天飞舞，绞成碎末，宛如刮过一场小型龙卷风。 罗霄坐在舟尾，“龙卷风”擦尾而过，蛋形光幕急剧动荡，几乎崩裂，几缕透隙而入的狂暴真元攒打身躯，足足让罗霄耗费了近半存储的上清真元才抵挡住。这一击之威，终于令罗霄明白了当初燕惊天说的，上清之气虽然克制一切真元，但若实力阶位相差太大，这克制之力也会被大大削弱。 果然如此。 那大鸟般的人影落入一片狼藉的风眼里，尘雾弥漫中，传出一个洪钟般的巨声：“缚！” 一条金蛇破雾而出，疾射飞舟，螺旋般飞转缠绕，竟将整艘飞舟缚住，勒得光幕乱颤，似乎下一刻就会被勒爆。 罗霄这时才看清，这哪是什么金蛇？只是一条巨长的金色锁链，明显是一件法器，而且等阶绝对不低。虽然梭形飞舟的防御光幕勉强抵住金色锁链，但这锁链的份量却是极沉。 飞行法器这种特殊法器，对重量是有着严格要求的，超重后果严重。带着这么个累赘，梭形飞舟再无原先的轻盈迅速，不但速度大减，飞行姿势也变得歪歪扭扭，忽高忽低，随时有一头扎地的趋势。 既便如此，梭行飞舟仍然在蓝笑尘镇定地驾驶下，艰难而坚定地飞出青铜山庄，飞过庄前小河，飞过河那边的森林，最后飞过山峰，消失不见。 这时巴无颜与阴九川才堪堪冲出，呆呆看着远去的小黑点：“逃、逃了……” 裘千里负手而立，双瞳聚合，瞳孔里一圈圈金环无穷尽收缩：“逃？呵呵，被我的‘金蛇狂舞’锁住，我看他们怎么逃1” 第216章 【穷追不舍】 半个时辰后，跌跌撞撞的梭形飞舟总算有惊无险“迫降”在群山中一片杂树林里。 “灵石快消耗完了。”蓝笑尘看着明灭不定的蛋形光罩，颇为无奈道，“我们必须得把那条‘金蛇狂舞’解下来，这是高阶法器，一旦祭出，重达万斤，我这艘飞梭舟根本吃不住劲。而且载这么个重物，灵石亦不堪消耗……” 罗霄点头，他知道，蓝笑尘也知道，这才飞出不过数百里，还不敢说就一定能摆脱地速堂的追杀。但不处理掉那根金色锁链，再跑也没用。 罗霄看着摇摇欲崩的蛋形光罩，问道：“若是防御崩了会怎样？这锁链会把我们捆起来么？” 蓝笑尘摇头：“如果是地速堂大执事在控制，就有可能。但眼下此链已脱离掌控，它就只会按原来的指令，只困飞梭舟。只要在罩子破崩的瞬间，我们快速从头尾分别蹿出，就不会有事，但飞梭舟就……” 话音未落，蓝笑尘脸色一变：“快撤！我头你尾！” 灵石耗尽的一刻，光罩轰然崩解，两道人影分头闪电蹿出，同一时间金芒大盛，刺破黑暗，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崩散的光幕碎片星星点点，与金色光芒相映，炫烂瑰丽，美仑美焕。 待一切炫丽光影消散，地上现出一艘被锁链“五花大绑”的飞梭舟。那金色链条上流溢的眩目符文，警示人不可轻易碰触。 罗霄看看飞梭舟，又看看蓝笑尘：“这飞梭舟，还能用不？” 蓝笑尘苦笑摇头，叹息道：“非但不能，恐怕还得弃掉。” 罗霄瞪圆眼睛：“这是为何？” 蓝笑尘亦是一脸不舍，无奈道：“若不能收起这条‘金蛇’，就无法将飞梭舟缩小，我们总不能扛着这上万斤的东西跑路吧？” 罗霄眨巴几下眼睛：“你不是有纳物法器么，可以连舟带锁链一块收进去吧？” 蓝笑尘无言从怀里取出一枚鸽蛋大小、灰亮如铁丸的圆球状物：“我这只是一枚玄丹而已，你觉得能塞得进么？” 罗霄是第一次见到纳物法器，眼里露出好奇之色，正想拿取好好把玩，蓦然想起一事，悚然一惊，急忙低头收手。 果然，耳边传来蓝笑尘的询问：“你的是什么丹？若是炽丹，说不定可收取……” 罗霄忙道：“跟你一样，都是玄丹。” 蓝笑尘一脸失望，罗霄暗暗抹汗，好悬，差点暴露。 实际上什么玄丹、炽丹，罗霄一无所知，但从蓝笑尘的话语中至少透露出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这些纳物法器其实都装不了多少东西。像那艘飞梭舟，不过丈余长，只要有房子大小的空间就能装下，然而蓝笑尘却一脸理所当然的说装不了。这样看来，自己的影仙石洞天还真是有点小逆天啊！ 装是装不了，但就此把两件高阶法器扔这里，着实不舍，更重要的是，罗霄觉得有这飞梭舟在手，逃起来也会有把握得多，心念电转，问道：“蓝先生，不能破了这锁链上的符阵么？” 蓝笑尘沉吟道：“这是三级符阵，时间足够的话，我倒是可以破解，但我想对方绝不会给我们那么多时间。” 罗霄试探道：“那么强行破阵呢……” 蓝笑尘双手一摊：“强破的话，阵破链毁，那就会连飞梭舟一块毁掉，何苦来哉？” 罗霄想了又想，多少有点不甘心，自告奋勇道：“我可以试试，或许没那么糟。” 蓝笑尘无所谓，反正也收不回来了，死马当活马医也成，他只是提醒道：“你最多只有一刻时，时间一到不管成不成必须离开。” 罗霄重重点头：“好，就一刻时。” 蓝笑尘也不去看罗霄鼓捣，除了不觉得能鼓捣出啥名堂之外，他还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疗伤。 几百年份的顶级血石参固然是灵药不错，但终究不是传说中的仙丹，不可能药到伤愈，它的作用只是控制住内腑创伤，不致恶化，而且药力化开滋养内腑也有个逐渐过程，要加速这个过程，就需要不时运转真元，搬动血气。眼下强敌随时会到来，能增强一分实力就多增加一分。 蓝笑尘一个小周天还没运转完，就听到罗霄脚步声接近，同时还有重物拖地的锒铛声，心下奇怪，张目道：“不行也没事，我们……” 声音戛然而止，就见罗霄拖着一条三丈多长的粗大锁链走来，问道：“符阵毁了，这链子还有用不？” 蓝笑尘又惊又喜，赶紧来到飞梭舟前，仔细探查一番，居然完好无损。霍然扭头看向罗霄，欲言又止，他很问罗霄是怎么做到的，但也知道贸然打听这种事是忌讳，尤其像他这样大宗门出身的人，对这种事更为敏感。 这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头？难道真如他自己所说是山野散修？ 蓝笑尘目光复杂看着罗霄，道：“这条‘金蛇狂舞’锁链已经失去缚拿之能，但它却是用万年金精糅合了十数种天材地宝炼制而成，也是难得的法器材料。你可以收取藏好，将来或者将之熔炼制器，或者有机会碰到仙符宫的人，请他们出手重炼符阵，还可以重现其能。” 仙符宫？ 罗霄心头一动，正想问仔细，却见蓝笑尘突然抬望天边。罗霄霍然回首，就见黑沉沉的天际边缘，那一条黎明微光白线上似有一黑点快速接近。 “是飞舟！” “走！” 蓝笑尘又按入一块上品灵石到舟底，与罗霄跳上飞梭舟，激活符阵，光幕延伸成罩，舟身颤动，嗡地一响飞上天空。 尽数夜幕依然深沉，而且双方相距极远，但飞梭舟一升空，对方显然便已发现，立即加快速度追来。 双方一追一逃，天色微明时分，距离已拉近一半。以罗霄的感觉并不是对方的飞舟更快，而是他们的飞梭舟速度越来越慢了。 这时便听蓝笑尘微微喘息的声音传来：“我的伤没好，操控不及对手，照这样下去，最多半个时辰就会被追上。” 飞梭舟不光要灵石，更需要真元操控，灵石不过是动力源，要在狂风乱流的天空疾速飞行，更需要修真者的精微操控。这也是当初蓝笑尘被巴、阴二妖追得那么狼狈，却没使用飞梭舟脱险的原因。因为当时他的伤势太重，真元不济，根本操控不了。 罗霄果断道：“我们分开走。” 蓝笑尘微讶，这其实正是他想说的话，没想到这少年竟也想到了这一点，着实难得。 对手太过强大，在威压之下罗霄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他跟着蓝笑尘非但没有任何帮助，反而让其分心，倒不如分头逃。只要不是被那地速堂大执事盯着，罗霄就有把握脱身。而蓝笑尘没了拖累，就算打不赢脱身也不难。 一旦下了决断，罗霄手掌一挥，一物倏现，飞梭舟上顿时灵气如潮。 蓝笑尘定睛一看，失惊道：“这是……灵石之莲！” 罗霄点头：“对，你看这东西比我们劫去的灵石如何？” 蓝笑尘不假思索道：“我们拿走的不过十二块上品灵石，而这灵石之莲不光是质地，更有精妙雕工，再算上年份，哪怕在中域，至少也可换二十块同品质的灵石，若是在上域，价值更高。” “那么就拜托蓝先生用此物了结这段过节如何？”罗霄想清楚了，没必要为这点东西招惹大*麻烦，反正他原计划就是用灵石之莲换灵石的。 蓝笑尘一听就明白了，确实，用这个价值远超劫取之物的灵石之莲，或许真能化解这段过节。当然，也要看是谁来操作此事，若是罗霄的话，不要说化解，只怕连人带物都要被吞个干净。交易也好，谈判也好，都要建立在实力之上。 蓝笑尘郑重点头：“放心，要么了结恩怨，要么原物奉还。” 罗霄躬身一鞠：“先生，后会有期。” 蓝笑尘欠身还礼，伸手一抚，将灵石之莲收入纳物法器，随后脚一跺，符阵光芒闪烁，飞梭舟缓缓降低高度。当掠过一片丛林时，蓝笑尘大袖一挥，光罩裂开一条缝隙。 罗霄纵身跃出半空，流星般下坠，转眼消失于莽莽丛林。 第217章 【危局重现】 “那小子跳下去了！”飞舟上的金士英大声喊叫。 追来的飞梭舟上站着四个人：地速堂大执事裘千里、天一宗执役长老韦玄应、弟子金士英，以及一个五短身材、肌肉虬结的虬须大汉。 飞梭舟有不同型号，但无论是蓝笑尘的飞舟，还是裘千里的飞舟，都是同一型号，即最小型，核定载员四人。原本裘千里只打算带一个执事打下手就行，但韦玄应得知夜闯山庄的人居然是蓝笑尘，立即自告奋勇，携弟子一同追杀。 山海域无人不知这两宗恩怨，裘千里也不为己甚，想跟就来。 远远看到那个跟在蓝笑尘身边的少年跳出飞梭舟，裘千里一转念就明白对方打的什么主意，冷哼一声：“焦亢！” “属下在。”那浑身都是肌肉的虬须大汉应声顿首。 “你去……” 裘千里还没说完，金士英便上前执礼请求：“裘庄主，让我去拿下这小子吧。” 金士英知道自己根本没资格参与到追杀蓝笑尘的行动中，与其这样还不如把目标对准那个疑似蓝笑尘弟子的少年。他这么自告奋勇，主要是因为天一宗的传统，任何时候都要压问天宗一头，长老压制长老、弟子压制弟子。只要确定那个少年就是蓝笑尘的新收弟子，而他又能击败对方，就能得到宗门专项资源赏赐，价值不菲。 同样的，问天宗也有这样的传统，不过随着这些年问天宗越来越少收弟子，这种互相捌苗头的较量也渐渐少见了。 两宗互怼的传统已流传千年，裘千里自然也是知道，淡淡道：“好，让焦亢为你掠阵，若能擒下此子，他身上的东西你可分一半。” 金士英心下欢喜，拱手道谢，耳边传来其师韦玄应细如蚊纳的束语传音：“你放心去，为师助你一臂之力。” 金士英暗喜，等到飞梭舟掠过那片丛林时，光罩裂开，焦亢、金士英先后纵身跃出。 金士英身在半空便放出感知四下扫描，韦玄应低喝入耳：“震位阙三。” 韦玄应感知远胜其徒，一扫便知，立即以八卦指示方位。 金士英立即转向，如飞鸟投林，直扑目标。而焦亢早已先他一步，踏树如飞，迅速远去，显然实力比他强得多。 罗霄跳入飞梭舟时，不是没想过立即隐身入洞天，但此前听蓝笑尘说到天鹫一族的恐怖目力，堪称千里眼，甚至还能透视。万一自己被盯上，然后在其“眼前”玩消失，恐怕原本对他不感兴趣的裘千里也会转而把他当目标，所以他只能冒险尽量逃离原地，距离降落点越远越好。 就在这时，一股凉冷的威压从天而降，像张无形大网兜头罩下，正急速奔跑的罗霄只觉浑身一束，动作停滞。 “又来！”罗霄惊怒，本能奋力挣扎，旋即浑身一松，有种破缚而出的畅快感。 “咦！居然能动了！”罗霄惊喜地运转真元，虽然有些许迟滞，但终归能传输入经脉百骸，奔行速度有所下降，却仍能坚定向前。 罗霄心头升起一股明悟：“这不是地速堂那个大执事的威压，而是另一人，这人实力比他差了不少，压制不了我。” “混帐！老夫还不信了，压制不了你！”飞梭舟上，韦玄应原本以为威压一放，就能把罗霄压趴下，然后徒弟出手，轻轻松松手到擒来，没想到对方身形一滞之后，奔跑如前，几乎不受影响。心头又惊又怒，老脸挂不住了，正想再施辣手。 裘千里沉声传来：“韦长老，要么你下去助令徒一臂之力，要么就安坐养神，本座要加速了。” 韦玄应老脸一红，悻悻打住，寻思那小子如此年少，又是新收弟子，量来修为强不到哪里去，金士英在他的弟子中实力列入前五，更将要突破灵境一转，吃住那少年想必不在话下，更不用说还有一位地速堂执事相助。 韦玄应带着这样的笃定急速远去，所谓有其师必有其徒，金士英也是这么想滴。 无尽丛林中，罗霄在地上跑，两个追杀者在树顶飞，双方距离不断拉近。 罗霄吃亏在地上跑受地形影响很大，肯定不如在树冠上飞掠的快，但他又不能学对方一样上树，这样完全暴露自身，很容易遭到不可预料的攻击——头顶上的飞梭舟可还没飞远哩！ 地形的影响其实还不是主要的，更要命的是罗霄不敢动用真元。之前在青铜山庄硬扛裘千里的攻击余波，耗去了近半真元储量，这一路上都没机会进洞天补充。之后又因强破“金蛇狂舞”符阵，又损耗一成真元。此时罗霄的真元所剩不足一半了，一旦耗尽，又没能脱身，那可就成沙包了。 没有真元支持的风之影，单凭十阶肉身之力，最多只能发挥出五六成，各种因素加成之下，追逃双方距离越拉越近。而首先追上他的，却不是实力较强但身法却是弱项的焦亢，而是实力偏弱，但身怀宗门秘传身法的金士英。 疾奔中的罗霄突然一个急停，稳稳站定，气息丝毫不乱。 呼！ 头顶一暗，一人从树顶纵下，截住了罗霄前方路径，身后百丈之外，五短身材却跑得极稳的焦亢亦轰然落地，截断退路。 前后夹击，腹背受敌。 这一番狂追，金士英真元损耗着实不小，微微喘息，反手握住剑柄，恶狠狠盯住罗霄：“你是乖乖束手就缚，还是我斩下你的手脚？” 罗霄第一时间放出感知，感应了一下前后之敌的实力，心头一松旋又一紧——这两人谁都没有之前那威压给他的压力与危险。前敌金士英的修为跟当初在天镜域被他秒掉的侍女玉罄差不多，可能强一些，但也强得有限。而身后那五短身材的虬须汉子，给罗霄的感觉跟宫傲白差不多。 也就是说，他相当于又一次陷入了宫傲白与其侍女的联手合击。而此时罗霄的实力比起在龙潭那会，并没有实质上的提升，甚至有所下降——他的真元只剩一半。 这一仗会很艰难，但罗霄无法逃避，也不会逃避。 必须速战速决！ 罗霄深深深吸一口气，在金士英灼灼发亮的目光中，翻手亮出许久不曾用的龙鳞飞盾，眼里涌起强烈的战意。他把九成心神放在一步步稳稳逼近的焦亢身上，微微侧身，朝金士英一勾手指：“来！” 第218章 【真正的危局】 金士英怒了，如此轻蔑，这不光是对他的蔑视，更是对本宗的蔑视，绝不可忍！ “受死！” 金士英反手从肩拔剑，然而剑才出鞘半截，眼前一黑，一个黑沉沉的圆盘状物劈头盖脸砸来，速度之快，仿佛罗霄就站在他面前一样。 金士英连剑都来不及拔出，仓促间以左掌迎击。 铿地一声闷响，金士英左掌剧痛欲折，一股诡异的真元透掌而入，将他原本已涌到掌心即将放出的真元一击轰散，余劲透臂而入，沿经脉轰向心脉与丹田，所经行之处，如滚滚岩浆，经脉仿佛被烧焦一样，金士英疼得差点没晕过去，忍不住发出足以撕裂喉咙的凄厉惨叫，叫声之惨烈，将方圆十余里的飞禽走兽惊得四下逃散。 等金士英死去活来时，后颈已被一个冰凉的金属锐器顶住，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且住！如果你不想害死这位天一宗高足的话，最好停下。” 焦亢果然停下脚步。 罗霄心下微松，他故意激怒对手，并利用金士英完全不了解自己的速度而误判，后发制人，一击得手。如果他要杀金士英，对方现在已经是尸体了，但初来乍到，他并不想与一个大宗门势力结怨。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天一宗根本就是地头龙，而他连强蛇都算不上。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抓活的，让另一个比较危险的家伙投鼠忌器，能和平解决最好，实在不行，也可以以金士英为质来脱身。只是没想到金士英的惨叫声如此惊天动地，刚离开没一会的飞梭舟上的人绝对能听到，平添不可控的变数。 哪怕再不想与天一宗结怨，罗霄也实在忍不住滑动盾沿到金士英咽喉部稍微发力一压，金士英的惨叫戛然而止，但五官也因剧痛而扭曲，眼泪鼻涕全出来了。 罗霄眼角抽了一下，真有那么痛吗？ 罗霄很少有机会用这招对付敌人，在这方面数据收集不足，所以他并不清楚，上清之气对灵气（包含有真元与元力）的强烈侵蚀作用。一旦侵入修真者或武士经脉，与经脉中的真元（元力）相遇，就如同生石灰遇上水，立即沸腾。如果用在符阵上，则灵气气化，符文崩解，符阵自破。而用在人体经脉里，则相当于往普通人身体灌入石灰水…… 金士英没有昏死过去，已经算是坚忍难得了。 焦亢在罗霄一动手时就发现不对，但他万万没料到，那位气焰嚣张要斩人手脚的天一宗内门弟子竟然连一招都挡不住，以至他救之不及。 焦亢阴沉着脸“你们两宗弟子比试，不是点到为止么？” 金士英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但脑筋还没烧坏，急忙点头“嘶（是）……嘶（是）……”也不知是痛得吸气，还是喊是。 “什么两宗弟子？”罗霄下意识问了一句，下一刻就明白过来，这把自己当成问天宗的人了？ “我不是问天宗弟子，别拿什么宗门之争来套我……”罗霄原本还想多解释几句，但看到焦亢在说话过程中一直没有停止脚步，此时已逼近五丈，脸色一沉，，盾牌滑滚回金士英后颈，微微一压，“所以，别逼我杀人。” 焦亢脚步一滞，似乎在犹豫，突然咧嘴一笑“嘿嘿，我还就逼你了！” 他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一翻一甩，乌光闪耀，锐风破空，一条黑沉油亮的九节灵鞭如大蟒吞食，电噬而至——然而他的目标居然不是缩在金士英身后的罗霄，而是金士英本人！ 噗！ 九节灵鞭的尖锐枪头掼入金士英胸部，击断胸椎，透背而出，凿击罗霄心口！ 罗霄实在没想到焦亢会采取如此暴烈的应对，来不及护住金士英，但来得及护住自己。扬手甩开已经失去谈判价值的金士英，盾牌一沉，叮地脆响声中，枪头蕴含的真元爆发，罗霄向后滑行数步，眼睛死死盯住焦亢“你居然……” 焦亢看都不看前胸后背被真元劲气炸出两个海碗大的血洞，鲜血内脏碎骨洒了一地，死狗般在地上抽搐，奄奄一息的金士英，嘴角勾起一抹诡笑“你说是我杀的，我说是你杀的，你觉得天一宗的人会信谁？” 罗霄咬咬后牙槽，果然还是低估了这些老江湖的下限。焦亢显然看出他不想与天一宗结怨，于是玩了一手狠的，生生坑了他一把。当然这也是焦亢被罗霄一招制住金士英所惊，没有把握拿下他才不得不采取的下策，否则直接毙了他或擒下他，哪还用得着担风险用这样的手段？ 既然事情已发生，就没必要纠结了。 罗霄套在小臂的龙鳞盾缓缓旋转，头顶繁茂树叶间隙漏下的一线阳光映在光亮的盾面，随着盾牌旋转，轮光闪闪，灼人眼球。 焦亢的双眼就被晃得有点花，他眼睛眯成一条缝，脚步滑动欲避开，但他动罗霄也动，始终保持盾面反射的灼亮光斑死死映照在焦亢那张大毛脸上。 焦亢阴沉着脸，身体半躬，右手低垂，九节灵鞭如蛇游地，枪头极具灵性扬起，伸缩不定，如蛇吐信。 能把一件灵器级的九节鞭玩成这样，这焦亢的实力着实非凡。 罗霄现在能倚仗的就是自己所剩不多的真元，但他从未与焦亢这个级别的人物正面交手过，不知道自己的上清真元能否击破对手的真元，但无论他是走是打，都不能再拖下去，因为当敛息之壳解开后，上清真元就无时无刻不在逸散，而且因为是临战状态，真元激发，运行周身，逸散速度更快。如果再这么持续下去，不消一时半刻，元核内的真元便跑光。 更不用说，他冥冥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危险在临近！ 计划如前，速战速决。 当焦亢双眼被久照之后，忍不住眨了一眨时，罗霄左臂一动，呼噜噜噜，飞盾击出，旋切焦亢粗短的脖子。 “小子，你上当了！”焦亢狞笑，左手粗短的五指叉开，疾扣飞盾，地上的九节灵鞭如蛇捕食般飙出，疾刺罗霄小腿。 罗霄左足一偏一抖，将灵鞭弹开，但灵鞭如具灵性般回旋缠绕，将罗霄左小腿绕箍三匝。 一击得手的焦亢眼有得色，右臂一紧，正要发力，就在这时，指掌堪堪沾上旋剁而来的飞盾时，霍然一麻，包裹住指掌间的真元被附在飞盾上的怪异真元劲气穿透，如烧红的针一样刺入五根指腹。 焦亢大惊失色，再顾不得暗算对手，化抓为拍，将飞盾击偏，同时身形急闪，想借着闪动的速度掀翻罗霄。 结果罗霄一顿足，嘣嘣嘣一阵铮鸣，缠绕小腿的枪头与两节灵鞭的衔接环扣俱被崩裂，九节灵鞭变成七节灵鞭。但这还不是让焦亢脸色发黑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他的左手食、中、无名三指，原本三根指节，现在变成了两节，指头那一节，被飞旋的盾锋削掉了。 凭借强得变态的上清真元，罗霄不但崩裂九节灵鞭，更成功剁掉焦亢三节指头。上清真元对焦亢这等实力的高手仍然有效，罗霄信心大增，根本不给焦亢思考反应的机会，连人带盾猛轰过来，要以强悍的上清真元，直接爆了眼前强敌。 焦亢须发猬张，暴吼一声，七节灵鞭高高抡起，乌光流溢，雷霆闪电也似暴抽击下，劈山开石般抽打在龙鳞盾上。 当！ 震耳欲聋的暴响声中，真元护罩急剧波动，却并崩解，但强大的穿透力却令龙鳞盾扭曲变形，而鞭击正中部位的风磨铜爆裂，炸开的铜片碎屑挟恐怖的冲击力密集打在罗霄胸腹，透体而入。 罗霄硬生生承受一击，忍着剧痛，悍然不退，冲近焦亢面前，喷出一口饱含上清真元的逆血，打得焦亢满脸开花，皮肉翻卷，脸骨洞穿，眼球爆裂。 在焦亢如负伤凶兽狂吼声中，罗霄施展风之影到极致，几乎瞬移般出现在焦亢身后，蛟筋飞快缠绕焦亢粗短的脖颈两圈，一脚蹬踩其背，双手力挽蛟筋，猛然绷直—— 刮！ 一颗毛糙糙的六阳魁首打着旋滚落坠地，怒血如泉冲天喷洒。 干掉了！ 尽管交手只有短短数息，但真元几乎耗尽一空的罗霄大口喘气，浑身乏力，正要跌坐休息一下，突然骇然跳起，回首东顾。 东边丛林尽头，一道人影如星丸掷跃，急速奔杀而来。 人未至，威压已随疾风扑面。 这威压，刚才才领教过——天一宗执役长老，韦玄应！ 第219章 【脱 身】 罗霄二话不说，把破损的龙鳞盾、蛟筋往洞天一扔，掉头就跑。 不是他不想躲进洞天，而是他发现元核已被对方气机遥遥锁定，一旦消失，绝对会引起对方严重怀疑，如果遍寻不着，发狠在此处守上十天八天，被堵门就惨了。 就算要躲，也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当务之急，就是利用最后剩下一成多的真元，尽快找到这个地方！ 罗霄刚消失不过数十息，一道人影轰然落地，把地面踩出两个深坑。以修真者的修为，完全可以做到点尘不惊，显然来人是挟怒而至。 韦玄应是真的怒了。 他怎都没想到，金士英才刚下去一会，飞梭舟如此疾速都没飞远，就传来那惊天动地的惨叫。他当然听出这是金士英的惨叫，却无法想像究竟是什么样的痛苦，能让一个意志远超普通人的修真者发出如此惨绝人寰的悲鸣。 韦玄应顿时知道这个徒弟怕是出事了，他当然不能不管，只得豁下脸皮向裘千里致歉，表示无法随行了。 裘千里也听出金士英凶多吉少，对那个貌不惊人的少年也生出几分警惕来，那金士英虽然只是个准修真者，但能这么快就把他收拾得如此之惨，这少年不简单，焦亢能不能吃住对方还真不好说，有韦玄应去照应一下更稳妥。 因此裘千里倒也没对这位天一宗长老使什么脸色，很干脆开启光罩放行了。 韦玄应是知道焦亢的实力的，而且自忖也赶得够快，原本以为看到的场面多半是徒弟重伤倒地，焦亢与对手捉对厮杀。他已经打算不顾身份，直接出手将那少年拿下，第一时间废掉对方灵根——这样的才俊，绝不能让问天宗得了去。 然而，现场的情况让韦玄应颌下一把山羊胡都颤抖起来。 死了！全都死了！ 一个开膛，一个枭首，死得不能再死！ 数息之后，韦玄应深吸口气，平复心绪，三角眼里射出两道令人心悸的阴狠：“小小年纪，如此修为，九成是‘通灵之体’！如此资质，若能得问天宗栽培数年，同辈之中还有谁可敌？今日若被逃了，他日我天一宗年轻一辈弟子怕都要被你压得抬不起头。单凭这个，你就必须死！” 韦玄应对罗霄的杀心，居然不是因为“杀徒之恨”，而是此子对本宗弟子的威胁。这一方面体现了韦玄应对天一宗的归属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金士英只是一个内门弟子，在韦玄应的所有弟子中处在中游，还达不到亲传弟子的程度，更不值得他亲自出马复仇。 罗霄此时已远在数里之外，还隔着一座山，但韦玄应半点不担心，因为他已锁定对方气机，不出意外绝对逃不掉。 但偏偏意外还是出现了，某一刻，那如线牵引的气机竟变得若有若无，仿佛随时要断样的样子。 韦玄应经验何等丰富，脸色一变：“该死，这小子居然撞大运找到一个地穴溶洞！”不敢再托大，理都不理金士英的遗骸，纵身跃上树顶疾追而去。 锁定气机也是要受距离与环境影响的，在这样的山地地形，最有可能影响气机感应的，就是地底溶洞，不用多深，只要深入地下十多二十丈，厚实的岩层就会屏蔽气机遥感，从而丢失目标。 好在目标才刚进洞，只要及时追赶，倒不怕跟丢。 片刻之后，韦玄应出现在一个足以能钻进一头地龙的洞穴前，正要踏入，突然灰眉微皱，停下脚步，随手从山壁抠下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块，屈指弹射进洞穴。 下一刻，一声兽吼传出，一头足有丈余高的魔熊从洞里冲出，蒲扇大的熊掌挟熏人的腥风狠狠拍向韦玄应。 操！洞穴有熊不奇怪，但那小子是怎么进去而不被熊发现的？ 韦玄应郁闷不已，身形急退，却不是忌惮区区一头中阶凶兽，而是不想被这畜牲熏呕了。 魔熊前扑，韦玄应后退，但他后退的速度却远超魔熊。拉开五六丈距离后，屈指一弹，这次不是石块，而是一缕真元指风。 凶兽都有危险感应，魔熊其实也感应出外面的人类很危险且不好惹，但它不敢招惹你是一回事，你用一块石头砸中它鼻子，还准备侵犯它的巢穴又是另一回事。 凶兽暴怒起来可没有理智可言，根本不存在打不打得过的问题，而是死都要咬一口悍然无畏。 可惜，当差距深如鸿沟时，再怎么发疯狂暴都无济于事。 指风如箭，将魔熊头颅凿穿一个小洞，搅碎脑浆，掀飞后脑枕骨。魔熊发出憾山裂石的狂嚎，巨大身躯轰然扑倒，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尘雾未散，韦玄应已阴沉着脸冲进洞穴，就耽搁了这么一会，那股气机已经断断续续了。 “小子，你逃不了！” 韦玄应如同龙卷风一般，顺着弯弯曲曲的黑暗洞穴，发狠狂追，一路上不管碰到洞穴毒蛇还是蝙蝠群袭，根本不避不让，统统挥袖震死，绝不稍停。 这其中稍微给韦玄应带来一点小麻烦的是一群突然出现的毒麻蜂，这种蜂毒性很强，普通人被蛰一下几乎有死无生。不过对韦玄应这等人物而言，随便放出一个真元护罩便震死大半，溃围而出。 但毒麻蜂的麻烦在于其极为记仇，一旦招惹，不死不休。结果剩下的毒麻蜂一路狂追，死缠不休，韦玄应虽不惧，但为了防御，真元护罩一直开着，耗费了不少真元，足够杀一波地龙了，却只用来对付这些小麻蜂，真是有够憋屈。 更令韦玄应咬牙暗狠的是，毒麻蜂根本不可能筑巢于洞穴，明显是那个小混蛋在丛林逃蹿时发现这窝毒麻蜂，顺手摘下蜂巢，扔在洞穴里，坑了自己一把。 “等老夫抓到你，哪只手摘的蜂巢，哪只手的指骨一根根敲碎……” 没等韦玄应发完狠，蓦然间，双目瞠大——不是又有什么强大怪物袭击，而是那小混蛋的气机竟然完全消失了…… 消、失、了？！ 更让韦玄应目瞪口呆的是，他的面前出现了三个大小不一、大者能直走，小者需爬行的分岔洞穴。 那小子究竟走哪一条道？ 第220章 【木 灵 根】 韦玄应对着三条通道发呆时，罗霄已进入洞天。 要问他走哪条道？答案是他哪条道都没走，他就在韦玄应头顶侧后方一块勉强能坐一个人的凹壁内。然后，直接消失。 实际上那三条通道似乎都挺复杂，更有利于摆脱韦玄应，躲藏在这个溶洞口还是有点冒险，但罗霄不得不冒险，因为，他的真元没了。没了真元，一旦被韦玄应接近，连逃都逃不掉。 一入洞天，罗霄就摔到在平台。 他的胸腹衣衫破烂，凝结着斑斑血块，露出的胸腹也是皮肉翻卷，煞是吓人。好在有浓郁的上清之气滚滚吸入干涸的身体，转化真元滋润修复伤势，十余处血糊糊的创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收口，再有个把时辰就能结痂痊愈。至于嵌在伤口处的风磨铜碎片，早在被罗霄逃亡时运功逼出了，否则被这些尖锐金属片扎在肉里，跑动之际岂不痛死？ 这次进入洞天，罗霄打定主意，不成修真，绝不出去。 接下来，罗霄用了三天养好伤，再用三天恢复到巅峰状态，然后开始全力以赴冲击通灵境。 有了充足的灵石，也就有了源源不断的上清之气，罗霄开启了闭死关模式。 闭死关，并不是像石头一样不言不动，不吃不喝。无论从肉身还是精神层面，罗霄都还没达到这种境界，其实跟以前的修炼差不多，只是设定了一个目标，达不到目标绝不出关，这就是所谓的闭死关。 每天一半时间运功转化灵气滋养灵实，其余时间除休息饮食之外，或射箭、或练拳、或训练身步法，以前在修武堂所习技能，非但没落下，反而日见精进。 每隔个把月，罗霄都会与燕惊天交流一番。一来向他请教，二来也可以通过交流保持思维活跃，否则长期一个人对着茫茫虚空，精神怕会出问题。 原本燕惊天是要陷入长时间沉睡的，这也是罗霄最初想在闹市修行的原因，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眼下被堵在了阴暗潮湿的地穴里。好在燕惊天得了伯奇魂丹，这段时间已经将丹内魂力吸收干净，其魂体活跃性有了长足进步，已经不需要像原先那样，一次沉睡数十年才能恢复一点活性。 现在罗霄每个月都可以用荡魂诀唤醒他一次，请教疑难，并根据修炼情况作出调整。在这天时地利人和各种合力之下，元核内的灵实一天天增长、凝实、成熟，距离那最后一步越来越近。 让罗霄感到惊讶的是，整整一年下来，自己的心境也渐渐沉凝，更契合洞天的修炼环境，并没有想像中那么难以忍受，看来这次闭死关的成功性很大。 两年后的某一天，罗霄正与燕惊天一起研究“锻仙术”的修炼法诀。 锻仙术是燕惊天为罗霄准备的晋升修真境界后直指大道的人间修仙法诀，燕惊天虽然在虚空漂泊的万年时间里反复研究琢磨，推理出一套他认为行之有效的修仙之术，但毕竟他自己也没练过，罗霄是第一个。说得好听点，是第一个吃螃蟹的，说得不好听，是第一只小白鼠。 因此两人都很慎重，锻仙术第一篇，燕惊天称之为“锻仙体”，因为罗霄随时会突破晋升，所以第一篇法诀已经早早传授给他，只是还没真正开始修炼而已。 两年时间里，罗霄几乎是逐字逐句推敲琢磨，力求吃透这一篇仙诀，毕竟没有任何前人的经验可借鉴，一旦出岔子，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嘛，怕是要与燕惊天为伴…… 因此，无论多慎重都不为过。 正讨论中，罗霄忽觉丹田一震，元核竟然在自身没有任何意念运转之下出现了古怪异动，周身氤氲的上清之气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拨搅，鼓荡滚动，疯狂朝丹田部位涌去。 与罗霄神识相连的燕惊天立即感应到了，惊喜叫道：“瓜熟蒂落，灵实生根，灵种终于开始转化灵根了！” 苦修两岁，突如其来，好在罗霄无时无刻不为这一刻来临而准备着，立即扔掉仙镜，切断与燕惊天相连的神识，跌伽而坐，全部心神投入到灵根转化中来。 灵实转化灵根，元核将崩解为养份，只有十阶圆满、元力充足的元核，才能为灵实转化提拱足够的养份。元力一日不足，一日就不能进行转化，下域古往今来无数十阶强者，都被堵在这个门槛上，而一旦满足要求，就能水到渠成，一切自然而然发生。 当初燕惊天预计他修出灵根需要三年左右，如今才过了两年，这其实并没有判断错，因为燕惊天当初说这话时，罗霄还只是个九阶青龙武士，所谓三年，就包含了从九阶到十阶这个阶段，而罗霄从九阶到十阶，也确实用了大半年之久，这样加上闭死关这两年，算起来确实是差不多三年。 燕惊天的预计果然没错。 此刻罗霄内视之下，果然看到硕大如拳的元核正一层层剥离，破碎的核质化为点点星芒，不断融入核心那翻涌的灵雾之海，而原本生长在灵雾之海中那枚莹白果实已经消失不见。 灵实转化灵根的过程，罗霄早就听燕惊天讲过，所以并不惊讶，只是略稍有点小紧张，全神贯注锁定这片区域。 此时元核崩解已至尾声，而大量涌入的上清之气渗透入全身每一处。 元核相当于武者的命丹，元核崩解，成就灵根，既是破坏，也是重生，是所谓不破不立。但是在破与立之间“青黄不接”的空窗过程中，需要大量灵气维持武士肉身消耗，别的不说，内腑元力膜可是无时无刻不得中断，否则别说晋升大境界，不跌回九阶就算祖坟冒烟了。 在下域那等灵气贫瘠之地，可想像武士“打破樊篱，踏足修真”之凶险。没有举国之力来供奉，要达到通灵境，想都不要想。哪怕是山海域这样灵气尚可的域界，靠天地之灵气晋升也是不可能。 罗霄想起当初燕惊天的解说过程，再对比此时所见，不由心生感慨，深刻理解了在天镜域流传了无数年月的那句话“下域无修真”！ 感慨未已，突然神识一动，灵实消失那片区域灵雾急剧翻滚，仿佛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罗霄心头一紧，一霎不霎盯住，灵雾如汤沸腾，不时有条条气浪腾空逸散，周身清气更是呈螺旋状疯狂灌入，隐隐发出啸声。少顷，一物缓缓升出，如日出大海，煌煌其光，将纯白的灵雾气海尽染成碧色。 尽管罗霄是用神识而非眼睛观看，但一时之间也那一轮轮碧芒眩得看不真切。直到此物完全抬升出灵雾气海，光芒渐渐消散，展现其真面目时，罗霄看得直眨眼。 这、这如同碧玉雕琢的根茎状物就是灵根？！ 刹那间，脑海浮现燕惊天对灵根的各种描述，一股明悟涌上心头——没错，这就是灵根，而且还是木灵根！ 第221章 【五行灵境】 半月之后，灵根彻底稳定下来，罗霄一边看着气海中载沉载浮的那根如玉般晶莹剔透、青翠欲滴的竹枝状灵根，一边分出神识接收燕惊天大量灌入的修真知识。 现在罗霄确定了，他的主灵根的确就是木灵根。灵根分五行，一主四辅，主灵根，就是修真者本源灵根，其余四属性灵根，则需外物辅助。 按燕惊天的说法，一个修真者的主灵根会是什么属性，通常取决于两种情况：先天与后天。 先天，就是出生之地。出生于沙漠者，火属性多见；出生于荒原者，土属性多见；出生于江河者，水属性多见；出身于山林者，木属性多见。 后天，就是修真者晋升时身处的环境，不同的环境所蕴含的灵气属性自然也是不同，而这些不同属性，也会明显影响主灵根属性。 罗霄生于山林，长于山林，而且他来到山海域之后，活动区域也属于丛林地带，所以他的灵根本源是木属性简直再正确不过。 此外还有一种例外情况，那就是天生通灵之体，也就是先天灵根，这个就真是“天生”的了。一般妖族这种情况比较多见，人族罕见，但每出现一个，都是一等一的修真资质，皆是各大宗门抢着要的天才。 “每一种属性的灵根本源对修真者而言都有不同益处。”燕惊天科普道，“金属灵根能加持修真者法器攻击的锋锐度，更易破防；火属灵根能使修真者运转真元更为快速为，攻击更强；水属灵根能在修真者受伤后以真元治疗时更快更好……而木属灵根，则有生生不息之力，能让修真者每时每刻都在吸取天地灵气——这是灵根主动吸收，与你是否运功修炼无关，也就是说，哪怕你在睡觉，也等于在修炼。当然，这样的自行吸收效率远不及运功修炼，嗯，大约是十分之一左右。” 罗霄睁大眼睛，不会吧？这么巧？这木灵本源，完全是最合适他的啊！ 燕惊天笑了：“这木灵根是最适合晋升的灵根，所以历来有此灵根本源者，在同辈之中，修行总是最快那个。不过，凡事皆有利弊，若是同境界交锋，缺乏攻防加持的木灵根修真者多半逊于金、火、土三属性灵根的修真者。不过你算是个例外，不仅是因为你的灵根体堪称‘超级灵根’，更重要的是，你将来走的修行之路不同于他人，你是修炼锻仙之术的，一旦有成，那些什么攻击防御的属性加持，对你而言就是个屁！” “超级灵根？”罗霄内视着气海内那根碗口粗的木灵根，惑然问道，“这个……算很大么？” “当、然、很！大！” 于是罗霄知道了，灵根大小在修成灵根时就已经固定，不会因为日后晋阶而增长。在修真境界，各大宗门在万年前就已权威界定分级，按灵根粗细分天地人三等，天级灵根粗如莲藕，称“灵藕”，地级灵根粗如竹枝，称“灵竹”，人级灵根细如筷箸，称“灵箸”。 不同等级的灵根，储存真元的量自然也不同，这一点与武士境界时的元核划分真核、珠核、豆核类似。 所以，罗霄对着自己那碗口粗的木灵根，不得不承认，确实，有点超级…… 燕惊天一盆冷水浇凉了罗霄的自恋：“不管你的灵根有多超级，终究也只是单灵根而已，如果补不齐五行，此生修途无望，就算给你锻仙之术，顶多也只能练一篇仙体篇，后面两篇就别想了。” “补五行？” “当然，五行不全，何以修仙？” “哪怎么个补法？赶紧的。” 燕惊天无视罗霄的着急，慢条斯理才开始讲古：“天地万物，皆出五行，所以灵气也有五行属性，体现在灵根上，也分五行灵根。但绝大多数修真者，都是单灵根，而先天通灵之体则有半数是双灵根，有一定机率是三灵根，但很罕见，四灵根更是万中无一。注意，这个“万中”指的是先天通灵之体而非普通人，也就是一万个先天通灵之体，也出不了一个四灵根。” 罗霄听得呆了，先天通灵之体，他在下域压根没听说过，也就是没有。而中域呢，拿山海域来说，出一个就是各大宗门抢破头的天才，这还只是单灵根而已。这样算来，整个人界，万年以降，有一万个先天通灵之体吗？ 燕惊天可是罗霄“肚子里的蛔虫”，当然知道罗霄所想，不无骄傲道：“当然有，在我们那个纪元，灵气浓郁，人族天才层出不穷，先天通灵之体绝不少见，双灵根、三灵根都时有出现，而四大顶级宗门的传承弟子则几乎都是四灵根。” 罗霄眨巴眼睛，忍不住问：“你是三界大战后第一个飞升者，想必也是先天通灵之体，你是几灵根？” 燕惊天哈哈一笑，“谦逊”道：“区区不才，只有四灵根。” 罗霄半天没言语，最后恶狠狠道：“不是五行吗？只差一根，你干嘛不生全了！” 燕惊天满是得意：“天生五行？不要想了，这不合天道，古今未闻，四灵根已是极致。” 燕惊天秀得差不多了，才转入正题：“说到补全五行，就不得不提修真之境的层次划分。” “咦，这个有意思。”这是罗霄感兴趣的内容，他早就想问了，而燕惊天的回答则又让他呆了。 “分级么，很简单，灵根如干，每进阶一级便会生长出一圈如同树木年轮一样的灵纹。每出现一道灵纹便称为“一转”，从核心向外一圈圈扩展，最多九道灵纹，也就是九转。由于此九转具现于灵根之上，故称之为‘灵境九转’。” 罗霄无语，果然很简单，瞅了眼自己的木灵根，嗯，也挺形象。 接下来，燕惊天的话才揭示了为何补全五行需先了解灵境九转。 “灵境一至三转，主要目的是‘灵根重塑’，为将来打好根基，所以三转以下皆称‘灵修’，对修真者未来成就非常关键。所谓‘灵根重塑’，就是在三转之前补全五行，而补全之法，就是吸纳各属性灵元……” “吸纳灵元！”罗霄脱口惊呼，不禁看了眼扔在虚空中的那枚蓝莹莹的极品水灵元，难怪当初燕惊天看了，就说这东西对自己有大用。 “先天不足后天补，灵根重塑就是给修真者一个补全五行，追赶先天通灵之体的天才的机会……每吸纳一种属性灵元达到催生要求，主灵根便会长出一根不同颜色（属性）枝桠，其上同样有同心灵纹。而分出支桠的灵根则会缩小一圈，这样总体量不变。也就是说，现阶段多灵根不会带来实力上升，只是体现修真者在未来的仙途上能走多远的潜力。而将来到了更高境界，这种潜力终将会化为真正战力。” 罗霄明白了，这意思是说同等级下，一个五行俱全的修真者与一个单灵根修真者，战力并无明显区别，灵根重塑体现的是潜力而非战力。想了想，问道：“这灵元好弄不？” 燕惊天很不看好道：“我从虚空降临时，发现此界灵气远不及万年前。以如今灵气之稀薄，中域的先天通灵之体怕都没几个，上域想来也不多，而单灵根补全四个缺损属性，需要大量的五行灵元，而灵气不足，同样影响到灵矿品质与产出，在资源匮乏的现今，实属不易。” 罗霄连连点头，虽然他对五行灵元了解极少，但有些事观一可知著。灵石够珍贵了吧？但下域至少还有下品的矿脉，偶尔也能见到中品，但是灵元……连下品都没有！在天镜域唯一见过的，还是已经吸收干净的废灵元，而这废灵元居然还被当宝贝，用来测定灵种，判定实力。 “若不能在三转以前补全五行，一旦晋升四转，再无弥补机会。就算在万年前，不少不甘平庸，志存高远的宗门精英，都会把自己的境界压制在三转以内，苦苦寻觅资源，以求五行圆满。故此，这三转的提升并不难，正相反，为求圆满而压制境界反倒更难些。” “所以……”老爷子最后下结论，“这中域对资源的争夺，比下域更激烈，你当有此觉悟。” 第222章 【修真境界】 燕惊天建议，先提升到一转，因为修出灵根只是准修真者而已，要成为一个真正修真者，至少要达到灵境一转，如此才能稳固灵根。之后就尽量少修炼，也就是少进洞天，因为木灵根会自动吸纳上清之气，一旦吸满就会自动升转，压都压不住。所以罗霄接下来最重要的事，就是去寻找其余属性的灵元，以补全五行。 “好吧，我出关之后，就全力寻找灵元。”罗霄也算是明白了接下来要努力的方向。 “你已经有了一块极品水灵元，可以解决水灵根的问题，而且很巧的是，你可以立即使用，提升实力，而不需要留置等待其它属性灵元配合。”燕惊天如是道。 罗霄奇了：“这怎么说？” “五行灵根，需相生而行，不可任意吸纳。你的主灵根是木灵根，那么目前你就只能吸纳两种灵元，水灵元与火灵元……” 罗霄恍然明悟：“木生火，水生木，所以目前我只能吸收这两属灵元。” “对，如果你得到的是土灵元，那就只能先留着，等集齐水、金两种灵元才能吸收。所以你出洞天后，首要收集的灵元，是火、金两种属性，这两种灵元一旦入手就可以立即使用。不过，你也有一个麻烦……” 罗霄一听就头大：“什么麻烦？” “你的主灵根是超级灵根，所以四个辅灵根也不能差太多，别的修真者只要弄到三五块中品灵元，基本就能催生出一根辅灵根，而你就必需要极品灵元才行，否则催生出的辅灵根体量悬珠，干强枝弱，会严重影响将来的成就。” 罗霄无语，这还真的是……这灵元本就不好找，极品的就更是难上加难。这次是运气好才弄到一块极品水灵元，下一次有这样的好运得到何时？唯一的好消息是，他的木灵根只吸纳上清之气，也就是说，他只要少进洞天，基本上就能一直压制境界，这样能为他争取不少时间。 只是这样一来，锻仙术就暂时不能修炼了，得到补全五行之后，才能正式修炼。 燕惊天忽然又来了一句：“不过，这麻烦也不是不可以解决……” “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这一惊一乍的……快说。”罗霄边吐槽边追问。 燕惊天没好气道：“你难道忘了，你的上品灵石是怎么来的？” “上品灵石？抢来的啊……”罗霄有点摸不着头脑。 燕惊天没吭气，只是呵呵冷笑。 “啊呀！”罗霄狠狠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眼睛闪闪发亮，对啊，怎么忘了，他的上品灵石，其实最早是下品，后来扔进洞天里，灵气蕴养百年，才慢慢升中品，又过百年，得上清之气蕴养，终成上品。这五行灵元同样是凝聚天地灵气之精华而成，那么上清之气必然有效，而且还是强效！ 燕惊天见他总算明白过来，但还是要敲打一下：“你把低品灵元扔进洞天，确实也能像灵石一样提升品级，但最好不要拖太久，锻仙术不是那么好修炼的，越早开始越好。所以下品灵元不用考虑，中品蕴养需时太久，也不可取，至少得要上品才行。” 罗霄点头：“明白。” 极品实在罕见，纯靠运气，上品多少还有点希望。 接下来，燕惊天又为罗霄讲解灵境九转的实力等级划分。 三转以下的初境修士称‘灵修’，四至六转的中境修士，其真元可驱动御器飞行，乃至在空中交战，战斗方式彻底改变，故称为‘御修’，而七至九转的高境修士，真元凝实，凝元成罡，名为真罡，无坚不摧，可破所有境界低于自己的真元，故称‘真修’。” “真罡？！”罗霄心念一动，想起当初地速堂大执事那一记狂暴袭击，不但击破蓝笑尘的法器飞梭舟防御罩，更侵入自己体内，足足消耗近半上清之气才化去的奇异真元，会不会就是真罡？ “没错，那就是真罡之力。”燕惊天与罗霄神识相连，罗霄脑海中的回忆场景，燕惊天几乎是同步获知，立即给予肯定，并且更判断出裘千里应该在七转之境。 随后罗霄脑海里又重现好几个人的交手影像，如蓝笑尘、韦玄应、巴无颜、焦亢等。 燕惊天也一一给出了判断。 蓝笑尘，灵境六转；韦玄应，灵境五转；巴无颜，灵境三转；焦亢，灵境三转。 这下罗霄心里就比较有数了，他能对付灵境三转以下，但五转就吃力了。而蓝笑尘就算完全康复，对上裘千里，也难有胜算，看来那灵石之莲还是给对了。 “初、中、高三境，同境之内战力区别不大，比如一转对二转，或四转对五转，也就逊一筹。然而不同境界的战力差别就大了，比如三转对四转，虽然同样只差一转，但一个是初境，一个是中境，战力差别可就不是一筹，而是差一大截了。”燕惊天嘿嘿笑道，“别说你当时才是个武士，就算现在你达到通灵境，或者等你修炼成灵境一转出关，对上那个七转的家伙——你以前怎么逃，现在还得怎么逃。” 罗霄却是不服，打脸道：“你以前说过，清气强于浊气，难道我的上清之气不比所谓的真罡更强？” 燕惊天嗤笑道：“彼时你境界不够，所以我只告诉你其一，没说其二。没错，清气是强于浊气，但你所吸纳的上清之气却并不完善。你记得以前的，却忘了刚才说的么？天地万物，皆出五行，上清之气，也是由五行演化。你五行不全，所吸纳的上清之气又怎会齐全？呵呵，不过才发挥了五分之一的威能而已。而真罡乃是极致精纯的真气，以你不纯之上清之气，又如何能破得了？” 罗霄目瞪口呆，细思之下，却又合乎大道，不由得不信，想想道：“这么说，我若是修成五行灵根，哪怕只是灵境二三转，也能破了七八九转的真罡？” 燕惊天权威肯定：“没错！” 好吧，至少现在自己的上清之气可横扫七转以下的所有修真者。这么一想，罗霄心里还是蛮安慰的。不过罗霄更好奇的是，灵境九转之后又会是什么，那时自己的上清之气是否还管用。 燕惊天并不想多说更高境界的东西，但既然罗霄问起，也不好一点不露，随口道：“九转之后，在灵力高速旋转离心作用下，灵根向内塌陷、挤压、浓缩，最后化为拇指大小的命丹，诀云‘灵根九转，可成命丹，揽天入地，大道可期’。” 第223章 【笑斥空间】 罗霄惊问，揽天是什么？入地又是什么？ 燕惊天道：“揽天指的是可飞天，入地指的是可土遁，这都是丹变之境的威能，你才刚达到后天通灵，连一转都没有，这些东西还是不要知晓太多，以免影响心境。” “丹变之境？”罗霄突然想起之前蓝笑尘的那枚乌光湛然的纳物法器，似乎就叫“玄丹”，跟这丹变之境是否有关？ 心之所想，燕惊天即有所闻，当即肯定道：“没错，就是丹变之境第一重，玄丹境的玄丹。” 罗霄有点糊涂了：“可是，你说的是命丹，我看到的却是纳物法器，这个、差得有点远啊……” “差得远？呵呵，我看一点都不差。”燕惊天嗤笑，在仙镜里游了一圈，向四周指指点点，“你且看我这影仙石洞天，它是如何来的？” “对哦……这是你的命丹！”罗霄恍然大悟，却又惊讶不已，“命丹都能纳物么？” 燕惊天纠正道：“应该说，人界能纳物的法器或法宝，只有命丹。” 罗霄有点傻眼：“只有命丹，没有别的空间物品？” 燕惊天忍不住大笑：“你问空间物品？那我且问你，你觉得空间物品要什么样的人才能炼造？” “当然是要有空间之力……”罗霄下意识脱口而出，顿时意识到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问了。 燕惊天笑声充满讥诮：“没有空间之力，你炼什么空间物品？有了空间之力，你还炼什么空间物品？” 是啊，空间之力，那是何等神通，有这样的神通，都已经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了，谁还会当匠师给人炼空间物品？脑抽吗？ 那么这人界有能炼制空间物品的大能么？ 燕惊天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 若是别人，罗霄或许还要存疑，但燕惊天就是以精研空间之力而得窥大道飞升的，更以自己的命丹演化成神妙无方的影仙石洞天，绝对是人界第一权威，他说没有，那就确定肯定及一定没有。 “人界没有空间物品，不仅是空间之力研究不足，更因为缺乏足够承载空间叠压之力的材料。”谈起自己的老本行，燕惊天满满感慨，“万古以降，无数贤达大能上穷碧落下黄泉，倾力搜寻能制做空间物品的材料，始终一无所得。最后无意间发现，命丹得方寸纳须弥之神妙，天生便是上佳的空间材料。然而一旦取出，失去丹炁的命丹，空间坍塌，神妙尽灭，唯余残壳。但若以神识温养，久之竟能勾连命丹残壳，借其残存的微小空间纳物，这就是世间唯一的可纳物的法器。” 罗霄听得呆了，原来纳物法器是这样来的，忍不住又内视一眼体内青莹莹的木灵根，想像在内中塞进飞梭舟的样子，这感觉还真是……有点怪。旋又想起蓝笑尘的玄丹法器竟连一艘飞梭舟都装不下，于是再问燕惊天。 燕惊天笑道：“就如我先前所说，命丹取出后，神妙尽灭，唯余残壳，装不了太多东西。命丹依修为高低，等级不同，空间大小也是不同，大者如屋，小者如床，一般也就只能收藏些兵器、丹药、法器、钱财及随身物品。你所说的玄丹，是最低级的命丹，可纳一床之物，当然装不下丈余长的飞梭舟。” “大者如屋……”罗霄嘴里喃喃，游目四顾，这洞天能装下多少屋？ 燕惊天自然感受到了罗霄神识受到的冲击，哈哈大笑：“你别看这洞天有一城之大，但最初……嗯，也就是我飞升尸解之时，我的命丹也只能纳一屋之物。之后，得仙气温养千年，才彻底改变命丹的材质结构，使之达到空间改造要求。此后又经千年，借仙石纳须弥于芥子之神妙，拓宽命丹空间百倍，方有你眼前所见之洞天。” 罗霄听得感叹连连，抚掌而叹，原来如此。 燕惊天不无得意道：“最高级的命丹不过是法宝级，而我的影仙石洞天却是与镇魂仙镜并列的仙器级，你可知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罗霄迟疑一下：“空间大百倍。” “这还用你说。” “能存储灵气。” “命丹也一样可以，否则如何能藏灵石丹药。” “那……对了，能融入身体，化为印纹。”罗霄想起蓝笑尘给自己看的那枚玄丹法器，如果也能像他一样融入手臂，相信蓝笑尘绝不会藏在怀里，由此猜测无论是法器级还是法宝级的命丹，极有可能是无法融入自身的。 果然，燕惊天表示嘉许，却仍催促道：“不止不止，还有一个最明显也最重要的区别。” 罗霄想半天，最后表示想不出。 燕惊天怒了：“老夫若有真身，定会一掌把你拍扁！骑驴找驴——你就是那只驴！” “骑驴找驴？”罗霄喃喃自语，反复念叨，迷茫的眼睛越来越亮，一下跳起来，“是我！仙器与法宝的最大区别，就是我！” 这下燕惊天总算息怒了，幻化成捻须的动作，表示孺子可教。 命丹，是无法存储活物的，更不可能让拥有者隐身而入。洞天藏身，才是影仙石最神妙之处。 不过，即便在燕惊天与罗霄眼里功能单一、空间狭小的纳物命丹，在人界也都是抢手的宝贝。虽说万载以降，修成命丹者不知凡几，但能有如此成就者，大多是各宗门上层人物，这些大人物不管是寿终正寝还是身遭横死，他们留下的命丹，各宗门都是要供奉起来的，谁敢拿来纳物？ 而命丹一旦离体时间过久，其内丹炁就会慢慢逸散消失，失去丹炁的支撑，最后一丝空间亦将塌缩凝固，除了可以当纪念物之外，再无纳物之力。 修真界竞争残酷，多少年下来，也不乏一些大宗门破落，其宗门收藏大量前人命丹，却也仅仅只是命丹而不是纳物命丹，否则这些宗门后人怕早就卖得一干二净了，毕竟数千上万年前的老古董，直系旁系后裔早就没了，有利益谁还会在乎什么先人板板。 如此一来，能够即时取出并能纳物的命丹，要么是搜刮无根无萍的散修，要么是攻杀敌对宗门的斩获，这样得到的命丹算起来着实不多，非大宗门及伯国以上宗室不可得，一般的小门小派小方国，怕是见都没见过。 按燕惊天所说，就算在他所属的上古时代，纳物命丹也是极其珍稀，哪怕是法器级的命丹，都可以换一两件法宝，偶有一件现世，都能卖出天价。 “所以你绝对不能泄露一丝一毫洞天之秘。”燕惊天最后以少有的严肃语气对罗霄发出警告，“否则，你将成为天下公敌！” 第224章 【妖根鬼灵】 一枚拳头大小的水蓝色奇石，静静托在罗霄的掌心，奇石表面不断逸散层层雾气，雾气笼罩手掌、小臂，在皮肤上凝结出一滴滴晶莹露珠，经石门上的流彩光华映照，仿佛一粒粒七彩珍珠，璀璨瑰丽，目眩神迷。 罗霄屏息欣赏了许久，才轻轻缓缓地吐出口气，语气满是遗憾：“天生万物，端是神妙，如此绝美，可惜可惜。” 从燕惊天那里了解到，极品水灵元的确很罕见，在人界江河湖潭是绝对找不到的，它只生长于大海深度深寒处，而无尽汪洋是海妖的天下，人族几乎无法涉足。除了偶尔从黑白宗那里会流出几颗之外，人族修真者基本上是搞不到极品水灵元的。不得不说，罗霄的运气真是不错。 巴无颜与阴九川为了伯奇魂丹，绝对是下了巨本钱，结果鸡飞蛋打，两手空空，反而便宜了罗霄与燕惊天。 “真是可惜啊可惜……”罗霄嘴里叨叨，但动作却一点都不磕绊。 随着他双掌一合一拉，强大的真元引斥之力，令水灵元悬浮于双掌之间。罗霄掌心相对，如磋如磨，而水灵元也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转动，越来越快。原本逸散空中的雾气环绕水灵元形成雾旋，而沾满手臂的露珠也被真元蒸发，形成一缕缕雾气，不断融入雾旋中。 石门上流动的七色光华将不停翻腾滚涌的浓郁灵雾映得流光溢彩，神秘而瑰丽。 下一刻，罗霄腹中忽作蛙鸣，小腹急缩，哼哈之声骤响，灵元雾气倏地化为两条白柱，被罗霄如长鲸吸水般吸入鼻中。 灵雾入体，直下丹田，汇入灵根，原本纯粹的莹莹青光中，竟显出丝丝水蓝之色，而这水蓝之色不断汇聚，最后凝聚于主灵根北侧，形成一圈圈涡流状，极为灵动。而随着水蓝涡流不断增加，主灵根北端中上部位慢慢凸起，仿佛树干生出一根枝桠。 五行之中，北方属水，故而水灵元汇聚于斯。 罗霄这一吸，时间长达一刻，当鼻息停止，再看那枚极品水灵元，竟然缩小了整整一半。此时再内视灵根，却发现这根水蓝色的枝桠已长到主灵根的五分之一长度。 “原来这就是补全五行。”罗霄越看越欢喜，再接再厉。 半个时辰后，一枚拳头大小的极品水灵元，被吸收得一干二净，连附着于手臂的露珠都不放过，尽数被罗霄吸了去。不过罗霄也发现了，其实当水灵元还剩指甲盖大小一块时，灵根就已达到饱合，后面吸收的少许水灵元尽数散入经脉肌骨之中，将他之前已恢复得差不多的内腑创伤彻底治愈。 “极品水灵元，果然好东西啊。”罗霄长长伸了个懒腰，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微笑，扬手吸来仙镜，连接神识，向燕惊天汇报吸收情况。 燕惊天感应一番后，表示很完美，并明示罗霄，下回再吸收火灵元或金灵元，至少也要达到相同的量。 “拳头大啊……”罗霄苦笑，极品本来就很难弄到，更何况还是这么大的……还好要求降低了，只需要上品，但是——上品也难啊！ 算了，这事以后再头疼，现在，还是好好把第一圈灵纹练出来吧。 …… 当罗霄在洞天里潜心修炼，冲击灵境一转之时，数百里外的七丈城宫城内一处地下宫殿里，也有人在冲击通灵境，只不过场面显得相当诡异。 七七四十九个光身妇人，俱怀六甲，以木乃伊姿势，按八卦方位仰躺，从她们一动不动，眼睑低垂的情况来看，应是陷入深度昏迷之中。 在八卦阵中阴阳鱼目的位置，分别盘坐着二人，正是丛目国师巴无颜与大殿丛无忌。 此时巴无颜头上挽着个道髻，横插碧玉簪，身着色彩斑斓的宽袍异服，令人视觉上极不舒服。不过比起他对面几乎赤身，只着一条犊鼻裤的丛无忌却是好多了。 丛无忌的身体偏瘦，却是细皮嫩肉，身形修长，加上面相阴柔，如果不是少了某些特征，还真容易让人误会。 空气中漂荡着若有若无的异香，撩动得丛无忌的心绪更为躁动。 灵根啊！今日就要炼成灵根，从此踏足修真，真正在这山海域立身，他盼了整整二十七年，今日终于要变成现实。 君父对他说过，以他的资质，以丛目国的资源，二十年内炼出灵根，很悬。而君父为了维持修为境界，过度榨取潜力，已伤及寿元，能否撑二十年都说不准。而中域任何一国，无论大小，若宗室无修真者镇国，被他势力夺国是早晚的事。 所以，为了能把他推上修真之境，君父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与黑白宗的半妖合作，明封国师，暗地采纳其建议，使用邪恶之术，为他强行炼出一条灵根。 什么邪恶之术，丛无忌从不在乎，只要能炼出灵根，哪怕是像巴无颜所说的只是最弱的“灵箸”级，他也甘愿。当然，丛无忌可不傻，正相反，他的头脑好使得很，也知道天下没有一蹴而就却不需付出代价的好事。但正如前所说，他苦盼了二十七年，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绝不后悔。 当然，当丛无忌这么想的时候，他绝对不知道，自己要付出的是什么样的可怕代价。 莫说是丛无忌，就算是主持邪术的巴无颜，也万没料到，此次的“姹女灵胎吸魂术”会多出一个诡异莫名的变数。 密室里，巴无颜阖目肃容，紫黑色的薄唇吐出一连串辞意难名、令丛无忌两耳嗡鸣、头昏脑涨的妖言，冥冥中似有阴森极寒被妖言巫辞接引，密室里平空刮起一股妖风。 丛无忌只觉浑身鸡皮，渐感身心俱寒，以他九阶高段的体质，竟也无法抗拒这透骨寒意，骇然睁大眼睛。 就在这时，对面的巴无颜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绿光幽幽，竖瞳如蛇，以丛无忌的心境竟也被吓得毛骨悚然。 “来！”巴无颜霍然站起，双臂伸展，宽袍激荡，大袖卷扬，四十九道淡淡血气从妇人们的身下逸出，向巴无颜汇聚。 同一刻，四十九个妇人脸上俱露出痛苦之色，面肌抽动，却身躯僵硬，动弹不得。而她们高隆的腹部，居然如波浪般高低起伏，身下渐渐有红色液体漫延…… 巴无颜双掌相对如抱太极，四十九道血气投入双掌间，旋转如涡，风雷隐隐，渐渐凝成一雾状血球。 巴无颜眼睛里的绿芒越来越亮，犹如暗夜荒野的凶狼，但他并未注意到，一团淡淡的灰白色絮状物，混杂在大团红雾当中，有着与周围红雾完全不同的灵动…… 这团灰白异物，源自一个皮肤微黑，面目带着明显诸黎山民特征的妇人。 当这雾状血球涨大到某一个极限时，巴无颜一声低喝：“大殿！” 丛无忌顿时知道是那话儿来了，狠狠一咬舌尖，剧痛令他从头昏脑涨中一醒，同时死死克制身体本能对寒意的对抗，尽量将元力归拢丹田，全身放松。 感觉控制得差不多了，丛无忌下巴一抬，正要说话，眼前突然红光大盛，脑袋轰地一下，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重重宫城最深处的养元殿前，丛目国君丛若飞负手而立，任由夜风将一袭单衣吹得猎猎翻飞，远远感应着那股隐隐诡异气息，不由发出一声沉重叹息：“妖灵根、妖灵根呐！非不得已，怎会让你弄这半人半妖的玩意？只是……” 这位丛目国君那双饱含威煞的鱼目陡然一鼓，煞气毕露：“我穷尽半生创建的国，绝不能被他人所夺！只要能守护我的国，就算变妖又如何？” 只是这位丛目国君打死都想不到，变妖他不介意，那变鬼呢？ 第225章 【撕破面皮】 洞天之中，刚刚“充”了一次气，清气浓郁如丝，将罗霄的衣襟浸润半湿。 不过这会罗霄浑不在意，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气海灵根之上。现在，那树墩似地木灵根截面最中心处，出现一圈小小的同心圆，色泽银白，如同水银流动，不时泛起灵动的光芒。 同样，在旁生的水灵根横截面中心处，也有一圈更小的同心圆，同样银光灿灿，与纯净到极致的水蓝色灵根交相辉映，灵动而神奇。 “这就是灵纹啊，还真是漂亮。” 罗霄很是满意，他只用了三个多月，就炼出了第一圈灵纹，晋阶灵境一转，正式成为修真者。按这样算下来的话，九转只需要……咳咳……罗霄YY了一下，赶紧打住，以免忘形，因为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 灵境升转，第一转是最容易的，此后一转难于一转。很简单的道理，同心圆最中心那一圈是最小的，第二圈至少大一倍，第三圈又翻倍……如是至九转，达到恐怖的四十五倍。哪怕不算突破每一转时的难度，算下来都要十几年，而这还是在一个灵气（清气）永远不会匮乏的洞天福地。 可想而知在外界，中域也好，上域也好，哪怕是传说中的极域，都远远达不到这等修炼环境。如此，得要在这“十几年”的基础上再乘个十倍甚至几十倍，“百年修真，方窥大道”还真不是虚言。 不过好在踏入修真之境后，原本武士最多不过二百年的寿元一下增至五百年，多了三百年寿元，只要有还算过得去的修炼环境，勤修不掇，资质又不算太糟的话，大多都有机会问鼎丹道。所以这修真界，既吃资源，又吃年纪，没有强力背景，没有长时间打熬，几乎不可能出头。 罗霄呼了口气：“好在主灵根完成一转，辅灵根也会自动生成一转，否则的话，怕是百年都修不成九转。” 罗霄要是在洞天里修百年，放在外界何止千年，那真是练到死也练不成几转。 一转既成，罗霄自然也不想再洞天里呆下去，在补全五行之前，他更是得少进洞天。好在现在灵根已成，真元不会再逸散，只要不打架，一年半载不进洞天都没事。当然，如果打斗损耗真元，那还得进洞天补充，外界灵气所转化的真元可不是强悍的上清真元。 罗霄想得挺好，可惜事与愿违。 当他从洞天出关，沿着当初那条乌漆嘛黑的道路走出山洞，在久违的灿烂阳光下舒舒服服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时，耳边传来一个饱含杀气的冷冷声音：“你这只耗子终于熬不住了吧，老夫在此等候多时了。” 罗霄伸懒腰的动作定格了两息，满脸郁闷地盯住前方林子里慢慢踱出的一个人影。 天一宗，执役长老韦玄应。之前把罗霄追得上天……呃，不，是入地的家伙，灵境五转修为，这样的实力，放在山海域，就算不能横着走，起码也是直着走的人物了。 韦玄应那张满是皱纹的鞋拔子脸布满怒火，不仅仅是因为眼前这少年杀了他的弟子，打了天一宗的脸面，更重要的是，竟然敢狠狠耍了他一把。 这三天来，他把那三条道都探查了个遍，两条是死路，一条是活道，通过一条暗河与外界相连。但韦玄应反复勘察，确信这条活道根本长时间没人走过，排除了对方从此逃离的可能性。只是另外两条死路也同样没有人走动过的踪迹，尤其是其中一条死路非常窄小，从头到尾只能狗爬，甚至最窄处得使出缩骨术才能穿过。 狗爬只是憋屈，那种像整座大山都压下来的恐惧感才最让人难受。这也是韦玄应修行百年，心志坚定，若是换成金士英那样的，最多爬到半途就会丧胆折返。 被这样来回折腾却捞不到半根毛，可想而知韦玄应的恼怒。 不过，韦玄应总算没让恼火烧掉理智，他反复分析，这前有堵门，后无踪迹，对方十有哪啥躲藏在山腹里某个阴暗角落里。至于感应不到，这里是地形复杂的山腹，又不是旷野，也属正常。 于是韦玄应干脆用真元之力把那条活道打崩塌，完全堵死，然后再到洞外守着。在只有一条出路的情形下，除非那小子不在山腹里，否则早晚在出来。 果然，老姜还是辣的，只“守株”了不到两天，就待到了“兔”。 当然，是不是兔，双方看法相距甚远，难以达成共识。 韦玄应看到罗霄那一刻，终于确定，对方是灵境一转，以这样的修为击败甚至击杀通灵境的金士英，倒是符合韦玄应的认知，不过连灵境三转的焦亢都被击杀，就稍稍有点出乎意料了。不过也只仅仅是稍感意外而已，天一宗也不乏能在一转时就击败三转的天才弟子，想来这小子如果不是有这样的资质潜力，也不会被蓝笑尘那厮看上眼。 一转到三转都属初境，战力相差不大，越阶挑战并能打赢并不罕见，但若是对上四转，那可是质的飞跃，哪怕是一个最平庸的四转弟子都能把一个三转天才弟子打趴下。韦玄应自信满满，以他五转的修为，收拾一个一转小子，手拿把攥，简直不要太简单。 韦玄应缓步走近，满脸蔑视，威压如网，散布十丈，然后一点点收束、勒紧。此时双方距离是十丈，他相信，当他走到罗霄面前时，这道威压之网足以将这毛头小子束缚动弹不得，他只需要走过去，拎起对方衣领，拖死狗一样拖走就行了。 罗霄确实如韦玄应预料那样，浑身僵直，却呲牙咧嘴，身体一耸一耸挣扎。 韦玄应步步逼近，脸上的冷笑越来越盛，原先多少还有点警惕的也渐渐消去……只是他没看到罗霄微微低垂的眼睛里那一抹淡淡讥诮。 罗霄还是十阶武士的时候，韦玄应的威压就没能镇住他，顶多只令他运转真元时有些凝滞不够顺畅而已。等他跃升通灵境时，整个身体已完全被上清真元洗炼一遍，更经过三年闭关，意志心境磨炼得圆融无碍，韦玄应这点威压，早就对他没用了。而今他更是达到灵境一转，水木双生，上清真元威力更强数分，就算再碰到裘千里所施放的威压也未必能像先前那样镇住他，更别说韦玄应这点挠痒痒的玩意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既然韦玄应没打算刮目，那么罗霄也不介意示敌以弱，瞅机会狠狠刮脸！ 终于，韦玄应走到罗霄面前，慢慢伸出手指，直指气海。一般这样的动作，表示封禁灵根，但以双方的“杀徒之恨”，这一指绝不简单。 是封禁灵根？还是废掉灵根？ 韦玄应阴笑，一脸“你猜”的表情，他动作很慢，要的就是对方饱受恐惧折磨。 果然，这小子惊得猛抬头，咦！不对！这眼神明亮得吓人…… 罗霄出手，左掌切向韦玄应手腕，右手五指如钩，猛扣韦玄应面门。 韦玄应不愧为五转强者，即便吓了一跳，但电光石火间，真元本能疯狂运转。由于转得太急太猛，逆伤了两条经脉，但韦玄应已顾不得了，真元直冲面门，轰地一下撑开护体真元。 只要护体真元一开，最起码能挡住这记突袭，撑过这一击，就有机会夺回先机甚至发动反击。 然而…… 罗霄五指如钩，毫无阻滞抓破护体真元，扣住韦玄应面门，狠狠往下一抹。 韦玄应陡然发出一声鬼泣也似地凄厉惨叫，双手掩面，转身发足狂奔，所过之处，洒下斑斑血迹。 罗霄静静站立不动，目送韦玄应远去，右手紧紧捏着一团破破烂烂、血肉翻卷、还粘着几根花白茎须的面皮…… 第226章 【就是他们】 罗霄也是知道，这脸皮一撕破，自己与天一宗就算是结下死仇了。不过也没什么好后悔的，韦玄应做初一，他只能还以十五。 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找到蓝笑尘，如果还活着，以对方的背景与见识，或许能指引他寻找属性灵元；如果死了，起码能给对方收殓，将遗骸送还其宗门，也算是为对方帮助过自己的回报。 至于怎么找，若是换成别人，差不多就是大海捞针，而罗霄早有准备，他在跳下飞梭舟时，就悄无声息朝蓝笑尘喷了一口附骨之息，只要出现在百里之内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够找到。 不过现在却没有任何感应，很明显，蓝笑尘不在百里之内。 罗霄望定那天飞梭舟消失的方向，纵身跃上树冠，纵跃如飞，疾奔而去。 踏入修真境后，罗霄的体质经过真元洗炼，更为强悍，此时基本不需运转真元，只以肉身之力施展风之影，能发挥出八成速度。而八成速度，对赶路而言已经是足够了。 走树梢不但速度快，而且可有效避开许多虫蛇走兽，虽然不惮这些东西，但只要不是狩猎，谁也不想被这些牲畜纠缠。 大半天后，暮色渐近，罗霄身影急停，足踏树梢，修长的身躯随着梢枝升降而微微起伏。他眯着双眼，死死盯住西边天际。 在暗金与靛蓝的天际交界处，一点光影映着暮光一闪一闪，看似极远，但数十息之后，那光影就清晰了许多，显然距离大大拉近了。 “是飞梭舟！” 罗霄心头一跳，立即跳下树梢，在没弄清对方来路之前，大刺刺在树顶观望显然是非常不明智的。 半刻时后，就证明了罗霄的谨慎堪称明智。 飞梭舟从头顶飞过，一道淡淡的、熟悉的气息泄出，令罗霄心头噗噗直跳。 居然是那个黑白宗的大执事裘千里！ 这家伙返航了，舟上并没有附骨之息的气息，也不知蓝笑尘的死活。 罗霄早早就运转敛息之壳，把水木灵根封得死死的，半点气息都不泄漏。 罗霄晋升修真之后，将当初从巴音那里弄来的完整版敛息术修炼到高阶，此时敛息之壳已经由最初的气雾状转为实质化，包裹着水木灵根，如同表面附着一层硬壳，任何真元或真罡气息都无法穿透这层上清之气化成的硬壳，来探究罗霄究竟是几转。 不仅如此，只要罗霄舍得花费三倍真元之力，就能将敛息之壳外扩分散到全身，将他整个人的气息完全封闭，哪怕是嗅觉最灵敏的獒妖都嗅不出来。 眼下罗霄正是这么做的，全身气息收敛，便如常人，以裘千里的修为，根本不会理会这样的蝼蚁。 倒不是罗霄不想使用界珠，但想到裘千里是天鹫一族，鹰目如电，谁知道会不会被他看出什么端倪，反而会引来注意，还是扮普通人更保险。 果然，罗霄没白冒险，飞梭舟划过密林上空，波澜不惊，渐渐远去。 罗霄透过茂密的枝叶间隙，盯着飞梭舟直至消失，才松了口气，转身朝飞梭舟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半时分，在树巢里沉睡的罗霄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悸动惊醒，眼睛还没睁开，立马放出护体真元将全身包裹，十指尖真元寸芒嗞嗞闪动，随时可向危险来临处发动狂暴攻击，同时将感知不断延伸。 十丈之内没有危险。 二十丈内也没有。 五十丈、百丈……倒是发现一些慌乱的虫兽，但都谈不上危险性。 虽然查无异常，罗霄依然没有放松警惕，那种悸动不会无缘无故。嗯？这悸动居然是…… 感应四周并无危险，罗霄才稍稍分神感知那股莫名悸动，然后眼睛一下瞠大。 附骨之息的气息！ 蓝笑尘！ 罗霄纵身飞上树梢，面朝感知方向，护体真元如流水般汇聚于顶，渐渐凝成一柄真元影剑，淡青剑芒一闪，直刺苍穹。 一刻时后，飞梭舟悬停于上空，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罗霄兄弟吗？” 罗霄欢喜道：“蓝先生无恙，真是太好了。” 飞梭舟上光罩倏灭，一道人影闪烁而出，缓缓沉降，如同无形之物托举，在夜风中大袖飘飘，衣袂飞扬。 一双千层底双耳蓝布鞋轻轻点在树梢枝头，若大身躯轻如片羽，树枝都不曾压弯半点。 四道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感知飞快接触，一沾即收。 “蓝先生的伤似乎好了大半，可喜可贺。” “罗兄弟居然突破一转了，不错不错。” 二人相顾，哈哈大笑。 蓝笑尘眼神温润，向罗霄微微颔首：“罗兄弟没事，真是太好了。说来我这伤势还是沾了罗兄弟的光，吸收了那灵石之莲部分灵气，这才有了明显好转。” 罗霄笑道：“反正也是要给人的，蓝先生不妨多吸一点，省得给那位裘大执事占便宜。” 蓝笑尘一笑，微微点头：“东西我已经交给他了，对方同意一笔勾销。” 罗霄这下才真正松口气，被一个灵境七转盯住的感觉可不太好，更别提背后还有黑白宗这等庞大势力，之前已经把天一宗得罪死了，若再加上个黑白宗，这山海域怕是举目皆敌了，犯不着啊！ 罗霄一身轻松道：“你们这是到哪去？” 罗霄之所以说“你们”，是因为飞梭舟上还有两个人的气息，一个是修真者，另一人则是武士。 蓝笑尘一招手，控制飞梭舟慢慢降落，吐出三个字：“七丈城。” 飞梭舟降至树冠数丈高低时，两个人影纵跃而出，踏枝而来，步伐轻灵，身形稳健。 蓝笑尘一指走在前面那个神情憔悴的六旬老者：“这位是藤罗国青田庄的闵庄主，与我宗颇有渊源。此次也多得闵庄主拂照，安心将养了几日，否则连飞梭舟都驱使不动。” “老朽闵宏业，见过道友，道友当时年轻有为啊。”闵庄主先向罗霄见礼，再向蓝笑尘施礼，满面感激，“蓝二先生言重了，二先生能至蔽庄做客，乃是老朽的荣幸。更何况二先生还如此仗义援手，老朽阖府上下皆感念二先生之恩呐。” 罗霄看出来了，这位闵庄主就是修真者，实力大约是三转，这把年纪才修到三转，基本上是没指望晋阶了。不过，这老头话里是什么意思？ 蓝笑尘没有急于解释，不慌不忙再一指后头那个三旬左右的壮年，道：“这位是闵庄主的大弟子周君豪。” 周君豪面皮白净，身量中等，浑身散发出九阶武士的气息，放到天镜域也算是个天骄人物，但在山海域就很不起眼了。尽管他的心绪明显不太好，但看到罗霄如此年轻的修真者，也是心头一凛，忙上前见礼。 介绍完两人来历，蓝笑尘才道出去七丈城的缘由：“闵庄主门下一位女弟子，也就是这位周兄弟的道侣，已经失踪了近两个月，遍寻不着。此次是因为他们师徒二人发现一些端倪，似乎与丛目国的贪狼卫有关，故此前往七丈城追查。由于担心贪狼卫背后的东华大殿阻扰，甚至惊动丛目国君，故而请我压压阵……” 罗霄一脸古怪之色，脱口道：“这位周兄，你的道侣是否身怀六甲？” 闵宏业与周君豪脸色大变：“你、你怎么知道？” 周君豪更是踏前一步，意欲动作，却被一层无形壁膜弹得后退数步，差点踩断树枝。反应过来后，看到到一旁拂袖皱眉的蓝笑尘，抹了一把冷汗，忙鞠躬赔罪。 罗霄也不以为意，叹息道：“你们不用查了，这事就是他们干的。” 第227章 【群邪乱舞】 飞梭舟上又多了一人，达到了四座极限，而这一次飞梭舟的光罩却不再开启，按蓝笑尘的说法，能量（灵石）不多了，能省点尽量省点。所以眼下四人都是开启了护体真元（元力护罩）才堪堪保持住稳当。 罗霄这会正把自己所知道的，那位大殿从无忌暗使贪狼卫四处劫掠身怀六甲女武士之事一一道出。 当听到罗霄说到国师巴无颜与从无忌的密殿对话，青田庄师徒冷汗都出来了，惊怒交集：“一个是国师，一个是储君，何等身份，竟然做出此等事……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负手卓立于舟前的蓝笑尘极目远眺山川阡陌，神情却是若有所思，闻言道：“这似乎是一种助人提升的邪术，若家兄在此，必可知晓……” 罗霄这会才确定，果然有个蓝大先生，不过由于他不认识蓝大，所以没必要专门区分，依然管蓝笑尘叫“蓝先生”。 有了飞梭舟，那速度自然是飞快，转眼便进入丛目国，距离七丈城不远了。 不过，还有五六十里时，飞梭舟能量终于耗尽，众人不得不安步当车，步行前往七丈城。 蓝笑尘这艘可变化大小的飞梭舟已经超出法器范畴，属于法宝一级，而法宝无论等级高低，要驱动至少也得上品灵石。蓝笑尘的上品灵石储量，显然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再继续用这种奢侈的方式赶路了。 好在四人都不是寻常人，无需运转真元，单凭肉身之力那速度也是飞快，不亚于奔马，五六十里不过一两刻即至。 眼见七丈城在望，蓝笑尘斜眼看向罗霄：“如何？” 罗霄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道：“巴无颜与那位大殿还欠我一笔债，有先生给我当靠山，正好去讨还。” 蓝笑尘失笑，摇摇头，却颇欣慰，心里头多了个想法，准备等此事了结后跟罗霄说说。 罗霄上回是夜闯宫城，不过这回当然不能这样了。以蓝笑尘的名声，以及闵庄主的身份，自然得明着来。 蓝笑尘与闵宏业都是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一进七丈城，丛若飞就得到了消息，这会他正坐在养元殿上皱眉看着手里的名刺。 “他们要拜会我？” 如果是平常时候，丛若飞还是很乐意与这两位拉拉关系，问天宗虽然没落了，但虎死不倒架，底蕴仍在，声威不减。青田庄上代庄主实力曾达到七转，威名赫赫，差点就能开宗立派，若不是在某次探宝中横死，下一代庄主仓促上位且实力低微撑不起场面，就算他是一国之君也得屈尊相迎。 但丛若飞却不敢照面，毕竟他偷袭了蓝笑尘一掌，人家到现在伤都没养好呐，问天宗万年宗门，手段颇多，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手察觉他的气息？ “查清楚他们的目的了么？”丛若飞问的是贪狼卫大统领封平度。 封平度一拂长髯，迟疑一下，低声道：“大殿索要的四十九女中，有一人是青田庄主弟子……” 丛若飞脸一黑，暗骂这帮属下手脚处理不干净，略微沉吟，沉声道：“我要闭关百日，此事交由东华殿处理，贪狼卫协助。记住，该否认就否认，该断尾就断尾。” 弃卒保帅么？封平度心下暗叹，躬身道：“遵命。” 片刻之后，黑脸的人变成了丛无忌。 丛大殿近来心情一直很爽，他果然成功炼成灵根，而且还是对晋升最有用的木灵根，梦想成真，不知多开怀。当然他并不知道，妖灵根最多见的就是木灵根与水灵根。 晋升之后，丛无忌就迫不及待将其父早早为他准备的金灵元与土灵元尽数吸纳，虽说都只是中品，但架不住量多啊，而且以他那最低级的灵箸级灵根，也真不需要太多灵元，因此很快就补全三属性，比罗霄还多了一种。 这回丛无忌正与国师引见的一个蓝面修真者谈一笔交易，对方手里有不少中品水灵元，他想用剩余的金灵元与土灵元交换，眼看快要谈成了，结果接到君父的旨意，然后就看到国师与那个叫阴九川的蓝脸老者的脸色一齐变了。 然后阴九川就说了一句让丛无忌直接黑脸的话：“这些水灵元，我是不打算卖给大殿了。” 如果这人不是国师引见的，丛无忌一定摔杯让人将其拿下——你是三转又怎样？本殿也快一转了好吧。而且又是在咱的地盘，还有一个同样通灵境的封平度，实在不济还有老爹呢！ 丛无忌阴测测道：“阴老，你这样不好吧？这是不把我丛目国放眼里啊。” 阴九川仿佛没听出丛无忌话里的威胁，淡定饮下杯中茶，刷子似的眉毛扬了扬，吐出五个字：“我送给大殿。” 啥？丛无忌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忙拿眼看向一旁坐陪的国师。 巴无颜丝毫没有意外的样子，淡笑道：“他说，这水灵元，送给大殿了。” 丛无忌到底是权贵出身，并未失态，只是深吸一口气，目露精光射向阴九川：“不知阴老有何要事，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眼见丛无忌这么上道，阴九川也不绕弯子，嘿嘿一笑：“这闵宏业想必是来找大殿的，而我要找的是蓝笑尘，如此看来，我们目标一致，既如此，何不联手？这水灵元，便算是阴某人的诚意吧。” “要对付问天宗？”丛无忌没了一贯的嚣张，眼里流露忌惮之色，“为何不寻求青铜山庄之主相助？” 阴九川摇头：“大殿错了，我们不是要对付问天宗，只是对付蓝笑尘。同样道理，故而不能将裘庄主牵扯进来。” 丛无忌明白了，这算是私怨，与宗门无关，这样不管生死，背后的宗门或堂口都不得以此为借口寻仇。当然，背地里报复又是另一回事了。 只不过，丛无忌只明白了其一，不明其二。阴、巴二人的目标是伯奇魂丹，就指望这个捞好处呢，如果把裘千里拉进来了，哪还有他们什么事？而他们把丛无忌拉进来，也不是指望区区两个通灵境能起到什么作用，真正目的，是想借着小的把老的拉下水。 丛无忌暗松口气，不是惹问天宗就好，再说了，这闵宏业的来意再清楚不过，他是交不出人了，也就是说，极有可能与对方发生冲突，那么是要软求硬顶，还是断尾甩锅，就得盘算一下了。 “对方有四人，那个九阶小虾米不算，共有三个修真者，一个一转，一个三转，一个六转。一转的小子交给封统领，阴老可以吃住那个青田庄主，但我跟国师联手也挡不住蓝笑尘这位灵境六转啊。除非君父出手才有点胜算，但看君父之意，显然不想沾手此事……” 丛无忌边盘算边摇头，既然是私怨，就得按私怨的规矩来，不能动用军队，只能调动高手。可是丛目国虽然有不少通灵境甚至一二转的修真级人物，但他能调动指挥得动的，也就只有一个奉命协助自己的封平度而已。 “人手不足，此事恐怕……”丛无忌虽然很想要水灵元，但要招惹一个六转强者而又没把握拿下对方，明显得不偿失，正想拒绝。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个充满怨毒的苍老声音：“如果加上老夫师兄弟呢？” 丛无忌听这声音怪耳熟的，但神色不喜反怒，脸色一沉，什么时候居然有人敢不通报就擅闯自家这东华殿了？ 人影一晃，两个并肩而立的人出现在殿门前。 阴九川瞪大眼睛：“韦玄应？！” 而一直安坐不动的巴无颜更是惊起：“你是……宋玄清！” 第228章 【设 局】 殿门前伫立着两个人，一般高瘦，一个戴着斗笠，青纱垂覆，看不清面目，之前说话的便是此人，听声音似是韦玄应。另一人年约四旬，一袭青衫，相貌儒雅，颔下三绺长须，仿佛一教书先生。 巴无颜、阴九川一齐上前施礼：“拜见宋长老、韦长老。” 丛无忌虽然不识得这宋长老是谁，但见巴、阴二人如此恭敬，来头定然不小，忙跟着上前见礼。 直到这时，殿外才传来慌乱的叫声：“有刺客！” 然后一群甲士忽啦啦冲进大殿。 丛无忌恼怒喝道：“不得无礼，退下！” 青衫中年含笑还礼：“天一宗宋玄清、韦玄应，来得鲁莽，还望大殿、巴兄、阴兄诸位海涵。” 天一宗的长老？看地位似乎更在韦玄应之上。丛无忌又惊又喜，他晋升通灵境后，目标就是要成为天一宗长老的亲传弟子，没想到居然一连来了两位长老，当真是喜出望外，态度顿时热忱无比，近乎巴结。 巴无颜却一直盯着那疑似韦玄应的斗笠人，试探叫了声：“韦长老？” 斗笠人轻哼一声：“老夫面目为宵小所伤，尚未痊愈，诸位勿怪。” 这时三人确定了的确是韦玄应的声音，想起数日前韦玄应携其徒与裘千里追杀蓝笑尘，看样子多半是被蓝笑尘所伤，既然如此……三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阴九川喜道：“方才韦长老在殿外所言当真？” 韦玄应一字字道：“我要亲手撕了这杂碎！” 虽然看不到表情，但能听出这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巴、阴二人互望一眼，心下大喜，有这二位加入，那真是十个指头捏螺——十拿九稳了。 只有丛无忌不清楚宋玄清是个什么级别的长老，同为长老，修为高低、宗门权柄相差都大着呐。比如韦玄应这个执役长老，管的就是宗门的后勤杂事，油水是有，但在这个位置上，多半是有关系肯钻营但实力不咋地的，而且韦玄应在执役堂排序第五，倒数第二位，就更差几把火了。 不过，听巴无颜低声一说，丛无忌也跟着惊喜起来。 “宋玄清是天一宗执事堂四长老，六转境界。” 丛无忌削尖脑袋要进天一宗，对其组织架构自然是清楚的，这执事堂跟执役堂大不一样，执事堂管的是外事，也就是与各外部势力及本宗附庸势力打交道的部门。执事堂长老，不但要求有形象、擅谈吐，更要有实力，压得住场子。 执事堂八大长老中位列第四，绝对是个人物。 最令人头疼的蓝笑尘也是六转，有了这位宋长老，最大的难题解决了。 “蓝笑尘自有宋师兄对付，巴兄吃住闵宏业，封统领收拾那个九阶，阴兄可为我等掠阵，大殿但请壁上观。”韦玄应胸有成竹，一一安排，最后咬牙切齿，“至于那个小杂种交给我，我要一条条撕下他的皮肉，一寸寸敲碎他的骨头！” 巴无颜三人听得面面相觑，原以为让韦玄应吃了大亏的是蓝笑尘，想不到竟是那个年轻小子，嘶，那小子，貌似一转都没有吧……看这位恨极了的模样，这得是吃了多大的亏啊？ 没错！斗笠青纱之下，韦玄应的模样，简直就是把“吃亏”二字摆在了脸上。 那张满是皱纹的橘皮脸呈现恐怖的紫红肉色，五道紫黑色的指痕从额头一直抹到下巴，连胡须都被扯得有一茬没一茬像狗啃一样。被一个乳嗅未干的小子弄成这样，何等奇耻大辱！韦玄应如果不尽快把这仇报喽，道心种魔，此生修行别想再有寸进。 但韦玄应实在吃不准那小子的实力，明明只是个一转，真元却如此古怪，再加上又有蓝笑尘罩着，心里不托底。没法子，只得放下脸面，以宗门特殊方法招唤方圆千里之内本门强者。运气居然不错，本门执事堂四长老宋玄清正好经过，迅速前来汇合，得知缘由，居然是跟问天宗有关，自然义不容辞。 这二位天一宗长老返回七丈城，便直入宫城，原本是想借丛若飞的势力打探消息，并借着对方欲送其子入本宗的心理，要求其相助，这样就更稳妥了。结果得知蓝笑尘居然想面谒丛目国君，简直是瞌睡送来枕头。 “不知宋长老以为如何？”丛无忌丝毫没有储君架子，恭敬施礼询问。 诸人之中，以宋玄清身份最高，实力最强，身为主人的丛无忌自然要征求人家意见，更别说他还希望进入天一宗后能得到对方拂照呢。 宋玄清抬手从上到下捋了一把长须，动作甚是飘逸潇洒，不愧为大宗门执事堂的牌面，微笑道：“就这样吧。” …… 闵宏业显然极为关心自己那位女弟子，而他的大弟子周君豪更是心急火燎，呈送谒贴后这师徒就在客栈里团团转，想着若是对方否认该怎么办？难不成当真挑战一国之主？虽然只是个新立不久的方国，但实力之强也不是他们青田庄能招惹的。别说青田庄了，就算是他们所在的藤罗国，也轻易不敢惹。 唉，只能指望蓝二先生的面子了。 次日，一名宫使出现在客栈，向蓝笑尘等人恭敬行礼，笑容可掬：“君上正在闭关，未能亲迎先生，已嘱咐大殿代君上好生招待。大殿今日在洗风台设宴以待，请先生与闵庄主及二位高足务必赏光。” 洗风台在宫城北郊的青台山半山腰，是一座观景平台，整个青台山范围都属于丛目国御花园，这宴会的规格着实不低了。 听到宫使说“高足”二字，蓝笑尘看了眼罗霄，眼他笑吟吟不引为意，这才点头道：“如此，多谢国君与大殿了。” 丛若飞不出面无所谓，反正这正主是丛无忌，有这位在就行。 闵宏业与周君豪显然都急了，拿眼看向蓝笑尘，催促之意甚浓。 罗霄瞅了个空低声对蓝笑尘道：“就怕宴无好宴。” 蓝笑尘略微沉吟，笑道：“无妨，就算是个局，我也能护得你们周全。” 心里有数就好，罗霄便没再说什么了。蓝笑尘的伤势已恢复得七七八八，又有法宝级飞梭舟在手，一旦事有不谐，真想走确实没人能拦得住，至少这丛目国没这样的人。 第229章 【对决洗风台】 青台山不算高，海拔不过百丈，但林木幽深，峰峦叠翠，有大小二十余处瀑布，可谓百步一景，无怪乎丛若飞要把这里圈起来当成自家御花园。 蓝笑尘、罗霄、闵宏业、周君豪四人在宫使引领下，直趋半山洗风台。 一路上，宫使半是自得半是尽责介绍沿途景致，可惜蓝笑尘眼界非凡，罗霄出身龙渊，等闲风景入不了这二位法眼，而青田庄师徒忧心忡忡，更无半点闲情雅致，宫使一番媚眼算白瞎了。 行至半途时，不知何处传来抚琴之声，恰似高山流水，叮咚如泉，幽幽古意，萦绕林间。 即便青田庄师徒心情不佳，但听了这琴声，不知不觉间，胸中郁愤竟然消弥大半，而与郁愤相伴的敌意杀机也随之消散。 罗霄皱眉，扭头看向身旁的蓝笑尘，却见他脸上的表情先是困惑，随后似是想起什么，面露惊容，越来越惊讶，某一刻，苦笑道：“我们有麻烦了。” 罗霄点头：“抚琴的是个高手，修为很高，怕是那个丛目国君……” 蓝笑尘摇头：“不是他。此人我认识……嗯，认识很多年了。” 罗霄看着蓝笑尘脸上复杂的神情，低声问：“是故交？” 蓝笑尘哑然失笑：“确实是故交，交手几十年了，天一宗的。” 罗霄做了个恍然的表情，看来确实是故交，只是这个“交”，是交手的交。 “你俩谁强？”罗霄心知蓝笑尘既然说了“有麻烦”，这个抚琴人的实力想必不弱于他。 “他是天一宗执事堂四长老宋玄清，灵境六转，修为精深，哪怕我没受伤也赢不了他。”蓝笑尘言下之意，他眼下伤势未愈，怕是吃不住对方。 青田庄师徒一听，心头顿时哇凉。 闵宏业一脸惊容：“蓝二先生，你……你确定是宋长老？” 宋玄清是执事堂里主管外事的长老，在山海域的名气之大，犹在蓝笑尘之上，闵宏业自然久闻大名，心头发虚。 蓝笑尘叹了口气：“我也希望不是他，只不过，这琴声，我听了几十年了……不过闵庄主大可安心，他是冲我来的。” 闵宏业愁眉苦脸，他哪里能安心？甭管对方是冲谁来的，总之已成为此行的最大变数。 说话间，四人已登上洗风台，洗风台不大，方圆十余丈，是人工削成的一个观景平台。三面遍植松柏，既可阻挡山风，又可听松涛阵阵，端是清心宁静所在。 此时台上已摆了九张玉案，上置果盘酒水，其中五张玉案已坐了人，琴声就是从其中一个青衫中年案上七尾琴传出。 蓝笑尘一上来，就盯着青衫中年：“果然是你，宋一。” 宋玄清十指一按，琴声戛然而止，抬头笑道：“蓝二，三年不见，你的修为不升反降啊，看来当年那个赌，我要赢了。” 蓝笑尘淡淡道：“只是受了点伤而已，以你的见识，不会看不出来这点伤根本影响不了我的根基，谁能第一个晋阶七转还说不定呢。” 宋玄清笑了，眼神尖锐如针：“没错，这点伤确实动摇不了你的根基……不过，如果我要动摇一下呢？” 蓝笑尘盯着宋玄清，淡然平静的神色一点点褪去，周身慢慢散出一股危险气息。 罗霄第一次见到蓝笑尘如此郑重，当然，他也听出了宋玄清话里不怀好意，明显是趁你病要你命啊。不过罗霄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一双凶狠怨毒、宛若吃人的眼神吸引过去。虽然对方戴着斗笠，但这眼神，这气息，再加上宋玄清的出现…… 罗霄释然吁了口气，难怪宋玄清会出现在这里，更插手这档子事，这老小子还真是小人复仇十天嫌晚。当然，尽管多了这两个变数，但罗霄还不认为需要乘飞梭舟跑路。 但是，青田庄师徒却不是这么想，尤其闵宏业感应到那斗笠人身上散发出的强横气息，明显是中境的“御修”——一个宋玄清就已经打破平衡了，再加上一个不知底细的强者，青田庄师徒心已沉到水底。 闵宏业咬咬牙，上前向上座那个宽袍缚带、玉冠紫缨的年轻人施礼：“大殿，我等此来……” 丛无忌摆摆手，懒懒打断道：“这次是两位长老解决恩怨，你的事，先靠边。” 闵宏业噎住，周君豪捏着拳节发白，却是不敢再说。 蓝笑尘虽然全身心防着宋玄清，但斗笠人那股熟悉的天一宗功法波动气息令他陡然警觉，只觉此人似乎有点眼熟：“宋一，怎么不介绍一下这位师兄？” 宋玄清笑笑，没有说话，倒是斗笠人的声音从青纱后阴阴传出：“蓝二，前几日才见过，转眼就忘了不成？” 对方这一开腔，蓝笑尘就听出来了，讶然道：“韦玄应？什么时候韦长老也喜欢藏头露尾了？” 韦玄应根本没理会，只管死死盯住罗霄。 蓝笑尘并不知罗霄前日“撕破脸皮”之举，看着他的眼神怪怪的，这两人修为差距也太大了，说难听点，以罗霄的修为简直不配与对方结怨，这仇怨是怎么结下的？ 罗霄耸耸肩：“他以为我杀了金士英。” 蓝笑尘愣了下：“不是你杀的？” 罗霄淡淡道：“我倒是想杀，不过没来得及。” 蓝笑尘点点头，转向韦玄应，道：“这桩仇怨，我问天宗揽下了。” 问天宗与天一宗几千年的恩怨，积累下来不吃不喝一个月都说不完，彼此手上都有无数条对方宗门的人命，虱子多了不痒，再多一条也没什么。 韦玄应冷哼道：“我与这小杂种的仇怨，你背不起……” 蓝笑尘皱眉，他也发觉事情似乎不简单。 罗霄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怒火，一字字道：“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韦长老，我这是最后一次抬举你，从今往后，我只叫你老、杂、碎！” 韦玄应腾地站起，遮面青纱都在哆嗦，戟指罗霄：“王八羔子，你死定了！” 罗霄岂会含糊，叉开五指，做了个抹脸动作，一脸讥诮：“谁给你的自信？你家宋哥哥么？” 这群嘲，别说韦玄应，连宋玄清这涵养不错的家伙都扭曲了脸，盯向罗霄的眼神都带了杀气。 韦玄应突然狞笑：“谁给我的自信？问得好！给你看样东西，开开眼。”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玉匣，开启，一蓬濛濛华光喷涌而出。 罗霄好奇探头，瞳孔一缩，差点想骂一声操—— “生、灭、莲！” 第230章 【再坑你一次】 韦玄应掌心中，一枚晶莹小巧的莲花状宝物虚悬手心，不时沉浮，绽放出一圈圈乳白毫光。 韦玄应如果拿出别的什么东西，罗霄多半认不得，但这玩意他太眼熟了。 生灭莲！一瞬九百生灭。 当初巴音上师就曾用这玩意一举放倒宫傲白等三位特使。当时罗霄还不了解宫傲白三人的实力，不过现在知道了，他们都是灵境三转，而击倒他们的巴音上师，却只是个通灵境！ 哦哦，貌似不止，当初巴音祭出的还不是真正的生灭莲，而是仿制品“伪·生灭莲”，杀伤力只有真·生灭莲的十分之一。 罗霄能认出韦玄应手里疑似生灭莲，却无法分辨真伪，但哪怕是伪·生灭莲，那威力当初也给他留下极深刻的印象。 “伪·生灭莲！”罗霄认不出，但蓝笑尘何等见识，脸色肃然，原本随风轻拂的两只大袖突然充气一样鼓涨起来，发出噗噗之声。 宋玄清挟起七尾琴，神态悠然对蓝笑尘道：“你我换个地方如何？” “好。”蓝笑尘毫不犹豫，同时低声对罗霄三人道，“宋一的音波杀法是群伤技，在这里动手的话，会波及无辜。今日此事难以善了，你们快走！” 说完直接把一个东西塞给罗霄，同时耳边还传来几句奇异的咒言，然后不等罗霄及青田庄师徒回应，身形闪动，与宋玄清一前一后，直射山顶。 罗霄翻掌一看，原来是法宝飞梭舟，恍然明悟那几句咒言应该是法宝的启动咒语，惊诧之下不免感动，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毫不犹豫把逃生法宝交给他，这份关切已超出了他们之间的交情。 罗霄同样毫不犹豫把飞梭舟扔进洞天，自己若跑了，蓝笑尘怎办？他的对手可不是善茬，陷同伴于险地可不是罗霄的风格。 “走！”闵宏业是老江湖了，拿得起放得下，见势不妙，立即扯起不甘低吼的徒弟转身就跑。 “等……”罗霄刚张口，就见这师徒已跑出十余步外，只得住口，放出护体真元，徐徐后退。 他是见过伪·生灭莲的威力的，如果不管不顾的跑，跑得越快死得越快。 韦玄应嘎嘎怪笑着托举伪·生灭莲：“谁都跑不了！” 扬手一抛，伪·生灭莲滴溜溜飞旋到罗霄头顶上空，光华大放，甩出一圈圈烟花般白光，范围极大，将罗霄及青田庄师徒一并罩住。 丛无忌看得眼睛发光，同是心里暗道可惜。这种攻击型高阶法器，丛目国库藏都没几件，俱是镇国之宝，他可从未见过君父使用。想不到天一宗随便一个长老都能持有，而且毫不可惜使出，简直是……太浪费了！一个三转加一个一转的小子而已，至于吗？ 而一旁的巴无颜则对阴九川笑道：“没咱俩什么事了。” 两人心下也是吃惊，他们也没想到，不过对付两个灵修而已，这韦玄应居然舍得动用这等宝物。 当然，丛无忌也好，巴、阴二人也好，都不知道韦玄应这是怕了，根本不敢让罗霄近身，那小子的真元太邪门了。 一道刺眼的白色光波从罗霄、闵宏业、周君豪三人身上扫描而过。 闵宏业闷哼一声，身形猝顿，当即不管不顾跌伽坐地，疯狂运转真元相抗，护体真元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周君豪正纵跃而起，光波掠过的瞬间，突然惨叫，如同中箭的大雁，重重摔落，身体滋滋冒烟，仿佛被沸水浇过，身上衣物尽销，皮肉蚀烂，就连骨骼都被蚀出密密的虫咬般小洞。 好端端一个大活人，片刻就化为骨髅，还有几块未蚀尽的肉筋粘挂在残躯上，其状恐怖之极。 伪·生灭莲是用来对付修真者的，只有真元才能勉强相抗，只有真罡才能免受伤害，而武士的元力……毫无抵抗之力。 “君豪……”随着闵宏业的悲吼，哇地吐出一口老血，然后又是一口，很快身下就积了一小滩血液，原本红润的面庞迅速褪去血色，身心俱创，令这位青田庄主几乎失去再战之力。 一击之后，伪·生灭莲滴溜溜回到韦玄应手中，光华虽然黯淡不少，但明显还能再用上一两次。 一旁的丛无忌三人看得猛吸山风，设身处地，换做是他们，只怕也好不到哪去。 韦玄应眼皮都不夹青田庄师徒一下，只死死盯住那个少年。对方同样跌伽盘坐，双目低垂，护体真元明显耗尽，脸色苍白，嘴角还蜿蜒一道血渍。 看样子比闵宏业强不少，不过倒也合乎被伪·生灭莲攻击后的状态。韦玄应毕竟吃过一次亏，像他这样的老油子是不会在同一个坑再摔一次的。他释放出真元气息，小心感应……咦，居然感应不到这小子是什么灵根，更感应不到他的真元状态。 不过，韦玄应终究对手里的宝物充满自信，他还没见过六转以下有谁能扛得住伪·生灭莲那道光波冲击的——不要看只是简简单单一闪而逝的一道光波扫掠，却包含了九十次真元冲击，换做是他都抵挡不住，即使是宋玄清、蓝笑尘那等人物也难免受创。 终于，韦玄应还是对宝物的信心占了上风，慢慢走近到三丈之内，五指缓缓伸出，指尖真元劲气刺破空气，嗤嗤作响，劲气越伸越长，如五条毒蛇，缠绕着厮咬向罗霄面门——看样子是对被扒了面皮怀恨在心，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罗霄双眼倏睁，精芒奕奕，神完气足，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韦玄应一直高度警觉，见状心头一跳，涌起不好的感觉，五道真元劲气已逼近至五尺，硬生生刹住，锐芒吞吐，如蛇嘶嘶吐信，却不敢寸进。 罗霄抬手拭去嘴角血绩，借着这个动作的掩饰屈指弹出一物，呸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老杂碎真不给面子，小爷都咬破了舌头，你就不能配合一下？” 韦玄应脑袋一嗡，什么？咬破舌头，这小子根本没事？这、这怎么可能？要是连伪·生灭莲都收拾不了这个孽障，那还怎么玩下去？ 心神一乱，气息不稳，五道真元劲气就像被戳了七寸的死蛇，砰砰砰砰砰，自爆消散。 罗霄慢慢站起，扫了一眼周君豪那惨不忍睹的尸骸，沉下脸：“好了，现在只剩你我两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韦玄应似有所觉，掌心吐出一道真元劲气，直击身后，随着砰然闷响，真元四溢，仿佛打在无形墙壁上。 韦玄应面沉如水：“界——珠！” 第231章 【当我不敢射】 丛无忌、巴无颜、阴九川原本正好整以暇看好戏，突然眼前一花，所有人都不见了。 丛无忌大吃一惊，差点掀翻玉案：“这……这是怎么回事？” 巴无颜与阴九川都是吃过同样亏的，灵光一闪，顿时想起当初遭遇，失声道：“界珠，是界珠！” 丛无忌惊讶：“界珠？谁使用的界珠？” 是啊，韦玄应胜券在握，根本没必要使用这等损耗极大的高阶法器，而那几个家伙逃还来不及，使用界珠自划囚牢，嫌死得不够快么？ “是那个小子！” 巴、阴二人互视一眼，同时跳起，不对！有诈！ 然后二人不管不顾，在丛无忌惊讶莫名的目光中，运转真元轰轰击向空处，激起层层肉眼难辩的波纹漾动，却始终无法撼动。 丛无忌发了一会呆，终于也明白似乎不妙，但怎么不妙，实在糊涂，界珠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时界珠结界内，韦玄应也感觉到了不妙，甚至是极度危险。他亲眼见证这小子没有借助任何外物，生生在伪·生灭莲的恐怖攻击下安然无恙，换成是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换而言之，这小子的实力竟然比他还强！ 怎么可能？！这只个一转啊！ 韦玄应不进反退，同时手掌伸出，慢慢地，掌心凝出一丸水蓝光珠，滴溜溜旋转，雾气氤氲，令罗霄想到那枚极品水灵元，不过很明显不是同一事物。因为极品水灵元散发出的雾气充满浓郁水灵之气，而水蓝光珠则蕴含强烈真元劲气，危险程度不亚于伪·生灭莲。 韦玄应满是皱纹的老脸一派凝重，仿佛托着万钧之物。光珠越来越大，很快变成脑袋大小的光球，蓝光湛然，水声涛涛，光球表面更游动条条电蛇，磁磁作响，仿佛托着一枚电光球，看着就令人发毛。 罗霄不是没想过抢先攻击，打断韦玄应施法，但他又隐隐觉得，完整观摩一遍对自己有好处，也就忍了下来。 直到光球成形，罗霄终于知道这是什么了：真元球！但不是一般的真元球，而是注入本命真元的“本源真元球”。 燕惊天给他恶补过不少修真常识及秘辛，真元球本就是将真元极度压缩的一种攻击手段，一旦爆开威力恐怖。而若是往一般的真元球里注入本源之力，会使真元球多了一种属性伤害，能大幅增强真元球的杀伤力，其中以金、火属性的杀伤力为最，水木土属性次之。 本源真元球虽然强悍，但修真者一般只在要拼命时才会这么干，因为注入本源意味着不可逆的损耗，损耗过多修为就会下跌。说明白点“本源”就是主灵根的那一圈圈银色“年轮”，如果注入半圈，那么就是损耗半圈，如果注入一圈，那么修为就直接下跌一转……修真者要提升一转得有多难，像这样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手段，不到关键时刻，谁都不敢轻易动用。 从韦玄应的本源真元球来看，他的主灵根是水属性，虽然不是最强的金火属性，但真挨上一下也绝不好受。 罗霄高度戒备，却并不但心，因为他设定结界的范围并不大，也就不到二十丈，如果韦玄应敢扔出本源真元球，他自己也跑不了。所以这枚本源真元球主要目的是威胁，在结界未破，或者有致命危险之前，韦玄应绝不敢扔出来。 果然，韦玄应又慢慢抽出一把玉尺，长两尺，宽三指，两面雕着松形纹，散发出白濛濛的毫光。 此物名为量天尺，看似玉，却不是普通的玉，而是经过淬炼的玉质法器。 到了修真者这一级，就不再使用繁杂的十八般兵器了，因为兵器在修真者手里，各种功能已经完全退化，在无坚不摧的真元之下，什么锁、拿、钩、缠、格、挡……统统没用。 修真者已摒弃兵器与灵器，他们使用的是法器，而法器是不需要什么奇门兵器的古怪功能的，所以大多喜欢将法器炼制成日常器物模样，既不引人注目也方便携带。 法器与灵器最大的不同，是法器能不同程度强化真元威力。一般低阶法器，能将修真者注入的一成真元增强到三成，中阶法器增幅七成，高阶法器增幅十成，也就是翻一倍。 而像伪·生灭莲这种仿法宝的特殊法器，更是能让修真者注入大量真元后存储起来，一旦需要时祭出引爆，毫不费力就能击败实力相当的敌人，这种近乎于法宝的特殊法器只把持在大势力手里，买卖无门。 此时韦玄应的量天尺，就是一把中级法器，在注入一半真元后，一击便相当于他拼老命超常发挥的十二成攻击。 “去！”韦玄应一声咤喝，量天尺化为一道白光，直射向——不是罗霄，而是头顶上空。 嗡！ 量天尺打在无形结界壁膜上，又激起一阵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崩裂，但摇晃停止后，结界却硬是没破。 韦玄应松驰的眼皮直跳：“居然是上品灵石，还真是看得起老夫……不过，老夫倒要看看，这结界还能扛得住几次。” 如果界珠是用中品灵石来启动，单是这一击就足以耗尽其能量，很显然，这小子居然用的是上品灵石，蓝笑尘还真是舍得。 就在这时，从结界里看出去，已经可见巴无颜、阴九川正轰轰攻击，结界也在不停晃动，只是幅度明显比韦玄应之前那一击小得多，但是积少成多，再加上内外合击，结界被破是早晚的事。 韦玄应抬手一招，量天尺飞回手里，再次注入真元，他有把握再来两三次就能打破这个结界，让这小子吃个闷亏。 而这时，罗霄也终于动了，手一翻，一张普通的强弓，一支普通的羽箭出现在手中，但随着真元如波流动漫过弓箭，整张弓与箭披了一层濛濛毫光，平凡尽掩，如同一张宝弓与神箭。 韦玄应脸色倏变，手里本源真元球做势一推：“你不认识这是什么？” 罗霄点头：“我认识。” “认识你还敢玩弓箭？” “就是认识，我才打算射一箭。” 韦玄应鼻子差点气歪：“你他娘的不想活了？！” 罗霄缓缓引弦，弓成满月，铿锵而自信：“我一定可以活，但是你的话，我就不知道了。” 指动、弦松、箭如流星。 咻—— 第232章 【自食其果】 韦玄应原计划是用量天尺破开界珠结界后，再把本源真元球砸过去，就算对方的真元再怪异，起码也弄个半死，但没想到这天杀的小子那么疯狂！ “你他娘的玩真的！” 眼见罗霄毫不犹豫一箭射来，韦玄应发出一声鬼叫，原本视为倚仗的本源真元球，被他如同烫手山芋一样扔出去——要是在他手上爆炸了，罗霄死不死他不知道，他自个准保死个定定！ 水蓝色的本源真元球刚脱手，罗霄手里再次幻现一支箭矢，引弓、弦震、镝鸣。这一箭没有包裹真元，只在箭羽尾端鼓起一团白芒，白芒爆开，弓弦熔毁，箭矢仿佛瞬移一样，再次幻现时已撞击在前一支箭的尾端。 第一支箭陡然加速，狠狠扎进本源真元球！ 韦玄应脸都绿了，疯狂将真元灌注入量天尺，高举过顶，往下一劈，身前顿时幻现重重尺影，仿佛一排排玉色栅栏，将他与本源真元球隔断开。 本源真元球被引爆瞬间，罗霄什么响声都没听到，因为他的耳朵失聪了，同样他什么都没看清，因为他闭上了眼，不闭的话恐怕要被灼瞎。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扔掉破弓，全力调动上清真元，用双掌模拟出一面巨型真元盾，把自己及身后的闵宏业严密护住。 还好，上清真元没让他失望，狂暴的真元风暴一触真元盾立即消散，丝毫无法动摇。 等真元风暴最终消散，耳朵也恢复了听觉，罗霄才停止真元输出，失去真元支持的护盾扭曲、爆开，最后化为点点灰光，消散于空中。 罗霄晃晃脑袋，掏掏耳朵，很不习惯残留的嗡鸣，感应了一下体内灵根，光这一下就用掉了三分之一的上清真元，这本源真元球的威力确实有点吓人。 等罗霄定睛看向现场，才发现这场面更吓人。 首先界珠结界已经被击破，韦玄应仰躺在地上，身上散落一层玉屑，反射着正午阳光，点点发亮，看样子多半是量天尺的残骸。而韦玄应脸色苍白，鼻孔有两串干涸的血渍，此外并无明显外伤。 但罗霄稍稍放出真元就感应出，韦玄应受的内伤极重，体内真元一团糟，气息乱蹿，完全失控。一个修真者，如果连自己的真元都不能控制，要么是走火入魔，要么是灵根重创。 再看看洗风台上，巴无颜、阴九川这两位之前因为卖力轰击结界，结界被胀破瞬间，他们也承受了强烈冲击，而且还没来得及用真元护体。 面如金纸、七孔流血，人如烂泥，气如游丝——罗霄只看一眼就断定这两根搅屎棍基本完蛋了。 倒是丛无忌没积极掺和，距离又远，虽然被余威波及，吐了一滩血，面色腊黄腊黄的，但可以确定死不了——当然，这要看罗霄的心情。 本源真元球威力当真如此恐怖？ 罗霄也被震撼了好一会，才慢慢恢复理性，明悟造成眼前惊人效果其实是各种原因综合而致。 首先最重要的就是密室效应，界珠结界将威力至少放大了一倍，如果是在外界，恐怕除了距离最近的韦玄应之外，其余人最多轻伤。 其次，罗霄射出的箭矢那团拳头大的白芒不是一般的侵蚀真元，而是含爆裂性能的气爆箭。 罗霄自从元力转化真元之后，还从未使用过气爆箭，这是首次动用，结果把上清真元的侵蚀之力转为引爆之力，又给本源真元球增添了三分爆炸威力…… 最后，应该是韦玄应发了狠，至少注入了第五转（长度最大一转）大半圈本源之力，其威力几乎是前四圈之和……原本是想把罗霄轰个半死或者直接轰成渣，没想到最后却是自个生受了。 即使这样，罗霄也并不打算杀掉韦玄应，这个人活着，那就只是他与韦玄应之间的仇怨，若是对方死了，那就变成他与天一宗的仇怨了。现阶段，他还远远不具备与一个大型宗门势力结仇的实力。更何况他还不知道黑白宗会不会把巴无颜与阴九川的账算到他头上。 不过不杀人不代表他会轻易放过这屡屡挑衅的老杂碎，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他要彻底令此人失去找麻烦的能力。 罗霄走近韦玄应，触及到一双满是恐惧的老眼。 “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看你真元有点乱，帮你顺顺气，可别死了，天一宗找我麻烦。”罗霄蹲下来，缓缓伸手按向韦玄应腹下三寸，少年的干净笑容在韦玄应看来简直邪恶无比。 “你敢……”韦玄应如果此刻能动弹，生啖罗霄的心都有了。 手掌毫不犹豫按下，韦玄应像只扔进滚油锅里的大虾，躬着身子从地上蹦起，曲项向天歌。 “嗷——” 罗霄收手，快步走向丛无忌，后者一脸见鬼的表情：“你……你不能废我！” 罗霄还真没有废掉丛无忌的打算，这家伙就一弱鸡，对自己毫无威胁，而且整了小的，后面还有个老的，没必要招惹一个方国的疯狂报复。 当然，威胁的话罗霄还是要说：“把你抓来的妇人及相关人等统统放了，否则就让你跟那老杂碎当难兄难弟。” 丛无忌闻言下意识看了那已陷入昏迷的闵宏业一眼，迟疑了一瞬，见罗霄瞪眼，忙道：“行行，我这就把人送来。” 丛无忌从怀里取出一枚玉符法器，低念数声，一把捏碎，过不多久，一行人便出现在山脚下。 从洗风台到山脚，直线距离不过五六十丈，罗霄目光如炬，看得很清楚，脸上表情怪异，这一行人，他居然全认识。 藤老、古越、阿沐、雷家兄弟……还有一个躺在担架上的女人，南娅！这是唯一一个被俘的妇人。 罗霄拧着眉毛转过面盯住丛无忌：“怎么才一个？至少你得把那个青田庄女弟子放了吧。” 丛无忌眼珠乱转，实在捱不过，只得无奈道：“实不相瞒，只有这个女人活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这是什么鬼邪功！罗霄眼角抽搐几下，算了，本来这也不关他什么事，他也只是顺手帮一把而已。至于侗古寨这帮人，救了就救了吧，罗霄不想做什么老好人，但也没必要做恶人。 “把他们都放了。” 罗霄说罢，祭出飞梭舟，提起闵宏业，纵跃上舟，直朝山顶飞去。 只留下丛无忌在风中凌乱：这少年不是个灵修么？他怎么能御使飞舟？难道他是个御修？可、可……怎么可能！ 第233章 【第 十 个】 罗霄不知道飞梭舟是要四转以上才能操控的，他对灵境的知识九成来源于燕惊天，而燕惊天显然认为对他而言这不算个事。而把飞梭舟交给他的蓝笑尘不知是忘了这一茬还是有所发现，反正连口诀带飞舟全扔给了他。 罗霄是首次操控飞梭舟，手忙脚乱，连光罩都打不开，一路上不知撞折了多少树枝，差点撞到山壁。好在青岩山不高，从半山到山顶也就几十丈，还来不及出问题就登顶了。 刚冲上山顶，嗡地一阵音波震荡冲来，罗霄脑子一震，差点失控。而昏迷的闵宏业却被这音波生生震醒，大吐几口血，身子一歪再度昏迷。 罗霄紧急运转真元，直冲华盖，精神一振，俯视峰顶，旋即看到了诡异一幕。 但见宋玄清盘坐于巨石之上，七尾宝琴置于双膝，十指如风，轮弹琴弦。而蓝笑尘则在数丈之外，持剑起舞，剑气纵横。 一抚琴，一舞剑，这一幕，如果给不知情的人看到，怕都会当成是两位知交好友在行琴剑和鸣的雅事。 而在罗霄眼里，在二人之间那数丈空间里，音刃乱舞，剑气交织，端是凶险无比，一旦误入，怕是连渣都不剩。 场面看上去似乎不分胜负，但罗霄敏锐察觉音刃范围不断扩大，压制着剑气迫近蓝笑尘一丈之内，等剑气被压迫到三尺，也就是一剑之距时，剑气就完全被破去，蓝笑尘必败无疑。 罗霄又摸出一副弓箭，引弦开弓，直指宋玄清。 这么大的飞梭舟出现，宋玄清当然不会眼瞎没看到，事实上在飞梭舟现身的瞬间，他就立即以五弦音刃攻击蓝笑尘，以二弦音波冲击飞梭舟上的操控者。 但他怎都没想到，蕴含了他三成真元之力，足以轻松震晕三转以下灵修的音波杀法居然失效了。不仅如此，飞梭舟上的人，竟然还以弓矢指向自己的眉心！ 宋玄清倏地抬头，双眉倒竖，口中一声怒咤：“咄！” 十指扣住四弦，一拉一放，嗡——铮！ 涛涛音波中挟着数不清的半月形音刃，噼里啪啦轰击飞梭舟及舟上之人。 罗霄之前一时不防差点中招，此时早已用真元护罩将自己完全包裹，所有声音隔绝在真元膜之外，除非能击破他的护体真元，否则音波也好，音刃也好，全是浮云。 音刃噼里啪啦打得飞梭舟摇晃不定，但操舟少年却稳稳立定，箭矢死死锁定宋玄清眉心。某一刻，弦震箭飞，箭矢化为白色光柱，所有挡在光柱前的音刃俱化飞灰，其速快不可言，眨眼迫近眉睫。 宋玄清大叫一声，琴声戛然而止，七尾宝琴翻飞挡在身前。 箭光一闪而没，七尾宝琴啪地断为两截，箭尖刺入眉心，入肉触骨的瞬间被宋玄清硬生生抓住箭杆，箭羽剧颤，却再难寸进。 同一瞬间，没了音刃阻挡的七道剑气破空而至，将宋玄清的护体真元切割破裂，在其身上留下七道纵横交织的血痕。 蓝笑尘收剑，纵身飞上飞梭舟，接过控制权，俯首对下方的宋玄清喝道：“再战胜之不武，今次且罢手，宋一，等你我养好伤，下次相见再分胜负！” 说罢飞梭舟一扭，嗡地一声打开光罩，飞舟如箭，穿梭长空，转瞬只见一小黑点，再过一会，彻底消失不见。 …… 烟雨濛濛中，闵宏业孤寂受伤的身影渐渐远去。这一趟非但没救回女弟子，反而折了大弟子，这位青田庄主所受的打击可想而知。既然人已经没了，他除了离开别无他法。 蓝笑尘可以出面为他讨要人，但绝不可能为他与一国为敌，他们的交情还没达到这个程度，再加上他更身受重伤，迁延下去怕是会动摇根基，所以，他只有离去。 蓝笑尘喟叹，收回目光，望向身旁少年：“你呢，今后有何打算？” 罗霄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我要搜寻属性灵元。” 蓝笑尘一脸了然之色：“的确如此，这是你的当务之急，你还差几属？” “金、火、土，首选金火。” “明白了，你是木灵根。嗯，这三种灵元我宗都有，若你需要的话……” “我需要上品。” 蓝笑尘差点被呛住，好一阵无语：“这山海域里，没几个宗派会有上品灵元，就算是那些底蕴深厚的传承古国也一样。” 罗霄讶然道：“上品灵元这么少么？” 蓝笑尘耐心解释道：“少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上品灵元一旦离开矿脉环境，必需以数倍同品质灵石，也就是上品灵石盛放，否则其属性会慢慢消散。试想哪个宗派古国会拿如此多上品灵石来当匣子使用？” 罗霄恍然明悟，忆起当初那颗极品水灵元，可不正是用一块巨型灵石之莲托盛着么。虽说灵石之莲只是上品，但一是体量巨大，以数量代替质量，二是时间短，估计巴无颜也就想等养好伤，就可以转交魂丹，短时间应该撑得住。 既然没法弄到现成的，那只能到原生地去寻找了。 罗霄虚心请教：“哪何处可找到上品金火灵元呢？” 蓝笑尘摇头：“你要找中品灵元费点劲倒是不难，但是要寻上品灵元，基本不可能。因为这些稀有矿脉，俱是宗门或古国的专属秘地……” 罗霄明白了，这其实就跟修武堂的秘地一样，等闲不得进入，而以他目前的身份，妥妥是“等闲人”。 罗霄心念一转，道：“那若要进入这样的秘地，需要什么条件么？” 蓝笑尘赞许看他一眼，道：“其实各中域有个沿袭数千年的传统，每隔三年，各宗门及古国可以派出其门下三转以内的弟子，轮流到不同属性灵元矿脉秘地搜寻灵元，这是各宗门古国弟子们集齐五行灵元的最重要方式。” 罗霄连连点头，原来如此，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无怪乎可以流传千年，旋即注意到了一个关键：“只能是各宗门古国弟子？我这样的散修不行么？” 蓝笑尘微笑道：“你认为呢？” 罗霄苦笑：“确实不行。” 这明显是中域各大势力的特权福利，何曾会轮到散修这等野狐禅？ “看来我需要加入一个宗门才行。”罗霄摩着光溜溜的下巴，再次虚心请教，“蓝先生有什么好介绍吗？” 蓝笑尘笑容可掬：“当然有——你愿不愿意，成为我问天宗第十个弟子？” 第234章 【五行秘地】 “我是拜在你门下么？”飞梭舟上，罗霄看着蓝笑尘一如既往的挺拔背影问道。 既然决定借宗门之力搜集五行灵元，罗霄也就不介意入哪个宗了，问天宗虽然衰落了，但好歹也曾经阔过，大势力应有的各种特权福利并不缺。再加上他与蓝笑尘也算是有缘，对方一邀，他也就同意了。 罗霄知道宗门与修武堂不同，不但分什么内门外门亲传之类的，而且各长老级的人物都会挑选中意的弟子为自己一脉门下。那韦玄应就是这样，而实力更在其上的蓝笑尘估计也差不多。 蓝笑尘回首微笑：“不，本门只有宗主才能收徒，你一旦入门，就是我的师弟。” “这样啊。”罗霄心头一松，其实蓝笑尘无论年纪气度，做老师他都是服气的，就是这实力……说实话，七转以下，还真禁不得他一拍。所以当老师真有点捌扭，当师兄倒是可以。 此时他们乘坐飞梭舟，正赶回问天宗山门。一般情况下，蓝笑尘是宁愿步行或骑马或乘车，慢是慢点，但经济啊！不过这次引入这么出色一个弟子，蓝笑尘心情大爽，加上急于回禀好消息，这才难得大方一回。 罗霄道：“蓝先生能否给我介绍一下贵宗的大概情况？” 罗霄还没正式入门，也不好称师兄，还按原来的称呼。 蓝笑尘一想反正也闲着，倒是不妨先让罗霄这位新弟子了解个大概也是好的，自无不允。 “本宗的渊源，你先前也是知道了，更详细的情况，等你正式入门后会慢慢了解。我大概说一下眼下的情况吧……”蓝笑尘似是想到了那个令人尴尬的数字，轻咳几声，“本宗眼下有除了宗主之外，只有八大弟子，没有什么长老、执事、堂口之类的。其实以前也是有的，不过现在嘛，你明白的……” 罗霄点头表示明白，他是真明白，全宗上下也就大小猫三五只，要是设什么长老、执事，估计官多兵少，甚至是光杆司令，大家都尴尬，还不如一碗水端平，这样的公平环境，反而有利于增强凝聚力。 “当然，宗门里不可能只有九个人，此外还有不少杂役、仆厮之类，打理宗内杂务，使各位师兄弟更能专注于修行。”蓝笑尘看了罗霄，略微迟疑一下，道，“其实你若是到了宗门内，甚至未必能见全诸师兄师姐。” 罗霄了然：“他们不在宗内？” “对，三师兄、四师兄终年云游四方，甚至会跑到周边中域、下域及羽域，而大师兄则早在十余年前就进入上域，一直没回来。五师兄主要管理宗门外事，俗务缠身，也是聚少离多。常驻宗门的，除了宗主，也就只有管理宗门内事的二师兄、我、七师妹、八师弟与小师妹了。” 罗霄暗暗一算，蓝笑尘应该是六师兄，这么算来，前面几位师兄实力应当更强，说不定七八转都有，而一旦达到真罡境界，在这中域已经是第一流的人物了。难怪问天宗虽然没落了，但像丛目国、地速堂这样的势力，都要给几分薄面。 蓝笑尘说了一会本宗情况，大气地拍拍罗霄肩膀：“你不用担心，巴无颜与阴九川之事属于私斗，并非公务，黑白宗大概率不会管，再加上你加入本宗，就更不会有事了。” 蓝笑尘没提韦玄应及金士英的事，因为根本不必提，两宗本就是死敌，只要罗霄加入问天宗，那么打杀天一宗简直就是“政治正确”，如果罗霄这会已经是问天宗弟子，只怕还要重重有赏呢。 相比起这个，罗霄更关心另一件事：“先生之前说各宗门每三年派出三转以下弟子进入秘地收集五行灵元，不知上回是何是？” 蓝笑尘哈哈笑道：“你运气不错，今年正好是三年之期，而且还是在两个月之后正式启动。” 罗霄眯了眯眼，自己的运气还真不错，赶上了这一波。而蓝笑尘接下来所透露的更多情况，令罗霄再次意识到自己的运气着实不坏。 首先蓝笑尘告诉他，并不是任何宗派弟子或古国子弟都能进入五行秘地，这是有名额限制的。那些实力强大的宗门或传承古国，通常会有十个以上的名额，而一些小门小派或方国，顶多就一两个，因此宗门之内为争名额，常常少不了一番争斗。 问天宗的名额倒是很充足，不过以往都用不上，因为就算是实力最弱的小师妹，也是灵境四转，早就补齐了五行。这再次验证了罗霄的猜想，这个宗门的弟子，确实是少而精。 想来也是，再怎样这也是个底蕴深厚的古老宗门，哪怕只剩下百分之一的资源，全砸在几个弟子身上，只要资质不是太差，怎么样也能砸出精英来。但罗霄相信不止他一个人明白这样的道理，为何这问天宗的弟子却那样少呢？ 当然这个疑问是不好询问蓝笑尘的，只能在加入问天宗后慢慢观察，寻找答案。 “……五行灵元矿脉，优质的木、水两系都掌握在妖族手里，这一点不止我山海域，别的中域也是一样。妖族之地，是不允许人族修真者踏足的，因此这两系的灵元通常都是通过黑白宗交易所得。品质上佳的水木灵元，妖族一向惜售，偶尔流出，也多半流入大势力手里，一般人不要想。” 蓝笑尘说到这，很是为罗霄欣慰：“所以说你的运气着实不错，你是水木双灵根，最难获得的东西，你早已解决，后面三系就好办了。” 罗霄眼睛亮了：“另外三系优质矿脉在人族控制区域。” 蓝笑尘点头：“最好的金灵元矿在西北的鸣金山，为山海域两大传承古国之乾元国秘地；最好的火灵元矿在东南另一传承古国陆离国秘地火灵岛；最好的土灵元矿则在西南玉坤门地穴秘地，这玉坤门是山海域六大宗门之一，虽然实力排名都在最末，但凭此矿，立宗千年依然兴盛不衰。” 罗霄只想确定一点：“这三处灵元矿脉都有上品灵元？” 蓝笑尘重重点头：“有，甚至还出产过极品灵元。” 罗霄一拍大腿：“好，就这仨了。” 蓝笑尘进一步详解道：“按千年前的《山海盟约》规定，以上三处秘地，每三年开放一次，只针对有名额的各大宗门及各国宗室弟子。由于开放时间只有三个月，时间紧张，因此要求组队前往。方式有两种，一是只去一处，大量收集一种灵元，除了自己使用之外，剩余的可用来与他人交换。另一种则是轮转三地，由六大宗门与两大伯国轮流提供大型浮空飞舟，集结目的相同的子弟，轮转三地。” 罗霄听明白了，第一种方式比较懒，只呆在一处秘地，多多收集，用不完的与他人交换，互通有无。但这种方式比较被动，因为你不知道能否交换到自己希翼的品质上佳的灵元。第二种就主动得多，亲临其地，尽自己能力，成果如何看自己本事。 罗霄决定选第二种方式，蓝笑尘听到他的选择，笑道：“不错，有自信的人都会选择第二种。” 罗霄咂摸了一下，这话里有话啊，心头一动：“莫非这些秘地有危险？” 蓝笑尘含笑道：“当然。灵元乃天地五行灵气之精粹，不光人喜欢、妖喜欢，精怪尤其喜欢。” “精怪？！” 罗霄脑海里顿时闪现出当年在修武堂上课时，教习所授内容“……七魔神率先出击，目标瞄准大陆山精野怪，无数强大精怪，不敌魔神一指。在很短时间内，横扫大陆十八个精怪上古氐族，将其完全摧毁……魔神首领以恶魔之术将俘虏的精怪与人族肉身组合，制造出妖族；再将精怪之魂魄与人族之亡灵融合，制造出鬼族……” 蓝笑尘淡淡道：“没错，就是妖族的前身——精怪！” 第235章 【问 天 宗】 一根圆柱拔地而起，顶天立地，滚滚层云，只及腰身，远远望去，就像一根撑住了苍穹的天柱。 渐渐靠近才发现，这圆柱太过巨大，其阔如山……呃，这其实就是一座山，一座完全不似自然形成的山。 山体浑圆，高达千仞，直上直下，寸草不生，露出洁白如玉的岩体，而山顶终年笼罩在云雾之中，渺如仙境，难睹真容。 罗霄站在飞梭舟上，震惊看着这座奇峰。他出身龙渊，什么样的大山没见过，偏偏就没见过这样山峰，这根本不像从大地抬升而起的山峦，倒像是仙人从天外投下的一根擎天白玉柱。 这样的山，别说凡人登不上，就算是一般武者也爬不了，起码得武士级才有攀登之力，但能不能登顶就不好说了。 飞梭舟环绕天柱缓缓转圈，但并非直转，而是呈螺旋状上升，越飞越高。 罗霄长长吐出口气：“这山叫什么？” 蓝笑尘凝视天柱，目光充满骄傲与自豪：“擎天！” 罗霄用力点头：“很贴切。山海域还有比它更高的山么？” 蓝笑尘傲然摇头：“没有！擎天峰就是山海第一峰。” “实至名归啊，宗门就在山顶上么？” “对。” 罗霄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口：“山顶上不会也是这样光秃秃的吧？” 蓝笑尘笑而不语，过一会才道：“你等会可以自己看。” 快接近山顶时，罗霄注意到山体处处有人工挖出的山洞，密密麻麻，不知凡几，就像一只巨型蜂巢。 没等他发问，蓝笑尘已为他释疑：“那是本宗没有分裂时，诸弟子修行的洞府……” 能听得出，蓝笑尘声音低沉，之前的豪情飞扬尽消。 罗霄默然，这无数的洞府，在展示了问天宗往昔繁荣的同时，也衬托出了今日的凋零。 沉默中，飞梭舟直冲云霄，穿云破雾——在破雾的瞬间，罗霄分明感觉到有一种破障感，下一刻，云开雾散，豁然开朗。心下明了，这看似自然形成的云雾，多半是一种护山大阵。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绿字。 绿色的草、绿色的水、绿色的秧苗，绿色的树林，以及星罗棋布、错落有致、爬满各种绿色藤本植物的木屋。 唯独最应该是绿色却偏偏不绿的，是一座座拔地而起铁灰色的山。而给罗霄印象最深的，就是这里的山，峻峭险奇，如同一柄柄玄铁古剑，森然指天。 无需蓝笑尘解释，罗霄已看得真切，这些山峰之所以寸草不生，就是因为山体是玄铁石，所以不是像玄铁古剑，而是真的就是“玄铁古剑”。 山顶上，有着出乎罗霄意料之外的盎然绿意，却没有罗霄想像中的巨大山门、无尽石阶、以及庄严肃穆的巍峨大殿。阳光从云层里漏下万千金光，将绿野镀成一片金黄，静谧安详，恍若遗世孓立的世外桃源。 罗霄屏息注目了好一阵，才轻声道：“这就是问天宗？” 蓝笑尘重重点头：“这就是问天宗。” 飞梭舟降落到一片茵茵绿毯上，好一会，才有个老态龙钟的老仆人走过来，笑得一脸菊花向蓝笑尘躬身施礼。 蓝笑尘嘴唇微动，束音成线，对老仆说了一会，再指指罗霄。 老仆看向罗霄的浑浊眼睛顿时亮起来，躬身施礼，罗霄忙还礼。 蓝笑尘手指点点耳朵，道：“王伯耳力退化，需要传音入颅，震荡听骨才能听到说话。他会带你到休息的地方，今日好生歇息，其它的事，明日再说。” 罗霄默然点头，望着蓝笑尘跃上飞梭舟远去。 王伯在前面引路，罗霄跟在后头，他不会束音成线，没法传音，无法与王伯交流，只能闷声跟着。令他感到惊讶的是，从王伯的行走姿态来看，就一普通人，但王伯的体质却不比号称体质大成的青龙武士差。也就是说，王伯是一个拥有高阶武士体质，却没有半点武力值的普通人。 不过这样的疑惑也只持续了一会，罗霄就找到了答案，一切就在于灵气。这里的灵气之浓郁，几乎赶得上刚得到影仙石洞天那会的灵气浓度了。在这样的灵气环境里生活，哪怕啥都不练，几十年下来，也相当于炼体一样了。 这里就是人间的洞天福地，身强体健便是福利。 山间的木屋很多，如果全住人的话，千把人不在话下，但罗霄也知道，肯定没多少人，因为他走了那么久，愣是一个人都没碰到。途中经过很多木屋，王伯都没带他进去。罗霄看着那些木屋门扉上结满厚厚的苔藓，大概明白了缘故。 这里只要不登山，道路基本很平，有的是土路，有的是石阶，都很干净，没有半点泥泞杂乱。大约半个时辰后，王伯带着罗霄来到一座很是雅致的两层木楼前，笑眯眯说：“这里是本门接待来客的地方，虽然很少有客来，但都保持洒扫，舒适洁净。小哥儿先住着，等你正式入门后，再由宗主指定修行府邸。” 罗霄知道王伯只能说不能听，当下也没言语，只施礼道谢。 进入二楼最里边的客房，屋里陈设很简单，一床、一被、一桌、一椅、一蒲团，还有少量生活必需品，十分朴素。罗霄也觉得理所当然，修真者对外物没什么要求，人间俗物并不能带给他们真正的舒适，而真正的舒适，早已布满屋里屋外——那就是灵气！ 这一夜，罗霄睡得很香。 一觉醒来，睁眼看到床沿竟然匍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眼睛很大，皮肤白嫩，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用各色丝带扎着两根冲天辫，很是可爱。 “你醒了。”奶声奶气的声音，仿佛还带着乳香。 罗霄挠挠头，抬手抹一把脸，刺激面皮快速恢复精神，心里纳闷，自己的警觉性没那么低吧？竟然让这么一个小孩摸到身边而不觉。边下床趿鞋边道：“你是王伯的孙女？” 小女孩眼睛更大了，露出一对小虎牙：“不对，你再猜。” “重孙女。” “不对，再猜。” 罗霄伸了个懒腰，本不欲理会，但小女孩却缠上他，非让猜。 罗霄不耐地屈指在小女孩额头弹了一下：“玄孙女！肯定对了，别说不对，也别叫我猜，再猜，我就猜你是老王的女儿了……好了，别闹，边去。” 小女孩用胖嘟嘟的小手捂住额头，愣愣抬头看着他，大大的眼睛慢慢眯起来，好像要笑又好像要哭。 不会吧，罗霄忙向门口张望，王伯可别在这会出现才好。 门口确实传来人声，随后蓝影一闪，却是蓝笑尘推门而入，看到罗霄哈哈一笑，正要说什么，目光一落，突然愣住：“小师妹！你怎么在这里？” 小、小师妹？！ 罗霄石化。 第236章 【寒湖幽影】 小女孩慢慢松开捂额头的手，说：“红了。” 罗霄这会才算恢复活性，虽然难以置信，但他绝不认为蓝笑尘会跟他开这样的玩笑，眼前这看似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还真是那位传说中灵境四转的天才小师妹……呃，小师姐。 当下硬着头皮躬身道：“小师姐，怪我眼拙，真是对不住……” “红了。”小女孩还是那句话，一脸无邪。 罗霄慢慢直起身，在四目愕然中，抬手覆上小女孩的额头揉了揉：“红没事，只要不是青了黑了就好。” 小女孩仰着头，眨巴眼睛：“你这是破罐破摔了么？” 罗霄根本不接话茬，盯着额头道：“好像还有点红，好吧，抹点口水就好！” 他用手指沾了唾沫，朝小女孩额头抹去。 小女孩脸色大变，蹭一下蹿出屋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要不是太久没新人来，怕吓跑你……哼哼，小子，你等着……” 声音越来越远，转瞬消失。 罗霄看向蓝笑尘，后者尴尬笑笑：“小师妹的性子……呃，这个，比较跳脱，不过你放心，她有分寸。” 罗霄眉头一跳，什么叫有分寸？玩人但不会玩残玩死的意思？ 罗霄淡淡道：“你尽管放心，我也有分寸。” 蓝笑尘苦笑，若是换作任何一个灵境一转敢这么说话，他绝不介意让对方尝尝自家这位可以越级挑战的天才小师妹的厉害。但眼前这少年他却一直看不透——灵境五转的韦玄应被打成废人，灵境六转的宋玄清更是在正面交手时吃了暗亏……他活了一甲子，见识过无数少年英才，能在一转时就正面抗衡五六转的人，哪怕像大师兄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都做不到。 如此美玉，放过简直是对宗门的犯罪，所以他才想尽办法拉罗霄入门，且有不光要引入门，还要留住人。 这样一想，反倒隐隐为小师妹担心起来，打算等一会找到小师妹好生告诫一番。不过有些话也得提点一下，以免他看好的这位新血闹得太过，大家脸上须不好看。 蓝笑尘委婉道：“宗主是极喜爱小师妹的，好在宗主已经闭关了……” 罗霄皱眉道：“这位小师姐多大了？” 蓝笑尘道：“比你大几岁，你叫师姐真的不亏。” “那她……”罗霄不好直说，只得用手比划了一下高度。 蓝笑尘叹了口气：“她在十二岁时误服奇花，那奇花给了她一种能让人毫无察觉近身的隐身能力，但从此也使她再也长不大……” 罗霄这才明白为何她出现在床前而自己毫无所觉的原因，对这奇诡的异能深怀戒心。 罗霄虽然还想多了解一下这隐身是怎么回事，但这终究涉及到人家的隐私，不好多问，只得改问蓝笑尘找他何事。 蓝笑尘面露微笑：“我已经将你的事禀报宗主，宗主虽然在闭关，却依然中断修行予以答复，同意你入门为记名弟子。等你从五行秘地回来，宗主也会出关了，届时你若还愿意入我宗门，宗主将亲自引你入祖庭拜祭，成为正式弟子。” “记名弟子？” “对，比起正式弟子，会少很多福利，包括很多高级功法、高阶法器都暂时不会为你开放。” “那名额……”罗霄根本不管其它，他入问天宗的主要目的就是名额。 “哦，这个有，放心，没人跟你争。” 罗霄松了口气，他选择问天宗为的就是这个名额，至于什么高级功法，再高级能比得了《锻仙术》？什么高阶法器，再高阶能比得上影仙石？ “那我什么时候能取得这名额？” “一般由各宗门将符合条件的人选就近报备所在地的伯国，由两国司空署核准下发铭牌玉鉴，即完成流程。本宗所在地为陆离国所属，靠近南都。你这几天先熟悉一下，三日之后，我会送你到陆离国的南都白马城，领取铭牌玉鉴，并完成登浮空飞舟的程序。” 罗霄深深一鞠：“谢先生……” 蓝笑尘挑眉，不悦道：“唔？” 罗霄一拍脑袋：“呃，谢师兄。” 蓝笑尘捋须而笑：“呵呵呵呵，这就对了。” …… 接下来几天，罗霄也不用王伯陪，自个到处乱转，除了蓝笑尘提醒他有几处禁地与重地不可入之外，其它地方都转得差不多了。 擎天峰很大，问天宗人很少，这就使得各处无人值守。当然，无人值守并不表示可以乱闯，罗霄已隐隐感应到不少地方都透出强大符阵的气息。虽然这些符阵拦不住他，但他也不可能做这样没品的事，但凡有符阵之处，他一概不入。 那位小师……姐一直没找他麻烦，估计是受到蓝笑尘的警告，但罗霄也知道，这事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他也不在意，反正他的目的就是弄名额，只要名额到手，再从五行秘地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这问天宗对他而言，留不留都无所谓。 当然，既然借助人家的宗门得到好处，有所回报也是应该，但如果对方咄咄逼人的话，他也不会委屈了自个。 不光这位小师姐没见到，其余几位师兄师姐也没碰到。罗霄倒是隐约听蓝笑尘提到，二师兄在为宗主护法，无暇分身，另外的师兄师姐，蓝笑尘含糊其辞，罗霄自然也不会多问。 擎天峰的各剑形山峰上有好几条瀑布，也不知是从哪里流下来的，瀑布长年奔流不息，汇聚成一汪方圆里许的碧湖。湖水清澈见底，看上去很浅，但罗霄试着往里扔了块卵石，竟然十几息都没落底，可想而知其深。以手触之，冰冷刺骨，能让他这样寒暑不侵的身体感觉到冰冷，可想而知其寒。 宗门的许多建筑都是围绕着这寒湖而建，罗霄要熟悉环境，最快的方式就是绕湖而行，加之沿湖漫步确实是很舒适的事，所以罗霄这几天没事就喜欢在湖边溜几圈。 今天只绕湖走了半圈，就发现多了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半跪在湖边，浣洗如云秀发的女人。 从背影看很窈窕、很年轻，脖颈修长白嫩，阳光穿透云层打在她身上，脖颈与耳廓细细的绒毛晕染成一轮耀眼的金色。 罗霄的观察到此为止，既不过份好奇，也不故作冷漠视而不见，收回目光，从容经过。 路人，背影，交错而过，水珠从发梢滑落，敲打湖面，清脆而幽远。 鞋底磨擦卵石，人影渐渐模糊…… 就在这时，一个慵懒娇媚的声音入耳：“寒湖寒湖，你说谁是这世间最美的女人？” 罗霄差点一个踉跄，脸色古怪，赶紧加快脚步，生怕等会雷劈时被连累。 第237章 【奇葩师姐】 “寒湖寒湖，你说谁是这世间最美的女人？” “寒湖寒湖……” 罗霄已经走出百步之外了，声音犹在耳边，如同私语，这下，罗霄终于明悟，自己被针对了。 罗霄叹了口气，停步，转身，大声道：“我虽不是寒湖，但也可以毫不含糊告诉你，不管是谁，绝不是你！” 慵懒的声音一顿时，旋又响起，不过却变得尖锐如针，直扎耳膜：“小弟弟这样说话，很容易吃亏的哦。” 罗霄耸耸肩：“没法子，我就是这么耿直。” 不远处的林子里传出一阵大笑，一白衣青年摇扇踱出，笑声不绝：“好！好！小师弟果然是个妙人。” 这青年约二十五六，白衣胜雪，身量修长，温文尔雅，轻摇白玉扇，意态从容，一副贵介公子的模样。 “是吗？我怎么觉得他有点不妙的样子。”浣发女缓缓抬头，猛一甩发，青丝如瀑，飞珠溅玉，无数水滴幻映阳光，竟划出一道彩虹。 彩虹一头在浣发女一边，另一头，则飞向罗霄。 但这一刻，罗霄可没有什么诗情画意的感觉，因为他的瞳孔里倒映着的彩虹，全是由密集的水珠组成，每一滴水珠，都包含着一滴真元。 这是散漫状态的真元球！比起凝聚状态，威力大减，更比不得本源真元球。 在这道彩虹真元扑杀过来时，罗霄掌心也同样开始凝聚真元球，准备以牙还牙。他毫不怀疑当他把上清真元球迎着彩虹扔出时，必定如刀剖竹，如锤砸纸，一轰到底，把对面那自恋狂女的三千青丝化为灰烬，化身秃女郎。 但当罗霄看清对方的真元状态时，顿时明白，对方没有下杀手，只是想小惩而已。心意转动，掌中凝聚呈鸡蛋大小的真元球停止膨胀，拉长、扯阔、变扁，转眼幻化为一面半透明小盾，迎向那道飞来的彩虹。 嗤！彩虹撞上真元护盾，如同沸水浇油锅，发出剧烈的响声，大股白色蒸汽滚滚翻腾，几乎遮蔽罗霄的身影。 过了一会，气雾散尽，显露出气定神闲的罗霄。 在浣发女与白衣青年惊讶的目光中，罗霄欠身道：“七师姐已指教了，下面是不是轮到八师兄了？” 到了这会，罗霄若还猜不出这对男女的身份，那也不用混了。虽然猜出，却也不惧，神情不卑不亢。一切源于实力，浣发女为灵境五转，白衣青年为灵境六转，无法对罗霄构成威胁，自然不惧。 不过仅仅是两名排名末尾的弟子，就相当于天一宗两大长老的实力，这问天宗果然少而精，若非如此，怕早就被灭门了。 白衣青年抚掌而笑：“聪明！六师兄果然没说错，你的真元很是独特。刚才那一招，就算是小师妹抵挡起来也不如你轻松，六师兄果然慧眼识英才。正式认识一下，我是问天宗当代第八弟子，林逸飞，也就是你的八师兄。” 然后四道目光一齐射向浣发女，显然在等她自我介绍。 这时罗霄才看清楚她的样貌，即失望又不算失望。 罗霄见过的女人不多，认识的更少，漂亮的更是少上加少。说失望，这位七师姐，并没有像她自恋的那样惊天地泣鬼神的容貌，只是中上之姿而已，甚至比不上那个被他打死的侍女玉罄。说不算失望，则是她的肤质却是极好，细腻白暂，莹莹生光，整个人仿佛镀了一层白釉，有一种吹弹可破令人怜惜之感。 这样的肤质，为她增色不少，黑发白肤，诱惑自生，就算玉罄与她站一起，光芒都要被压过。 浣发女清冷扫了罗霄一眼，转身，冉冉而去，只扔下一句话幽幽回荡耳边：“看也看了，试也试了，套近乎的话，等成为正式弟子再说吧。” 一个灵境五转，居然这么拽！ 罗霄看向林逸飞，这位八师兄人不错，起码是性情中人。 林逸飞苦笑，扇子摇了摇，低声道：“你方才的话可是把她得罪狠了，否则也不会使出一记彩虹杀法，你区区一个一转居然能挡下来，而且如此轻松，你这是什么真元？” 林逸飞对罗霄的真元显然很感兴趣，这已经是第二次提及了。 但显然罗霄并不想满足他这种兴趣，岔开话题：“听她话里的意思，刚才的测试，是对记名弟子的考验么？” 林逸飞摇头：“非也。你不是要参与团队，前往五行秘地么？” “对，怎么啦，有问题？” “你这次前往五行秘地，必定与山海域各大宗门弟子及各国宗室子弟接触，你虽是记名弟子，却也是代表了我问天宗，所以我们必需要称量一下你，看你是否会给本宗丢脸。” 罗霄愕然，转念一想，确实也在情理之中。 林逸飞继续道：“原本那天小师妹就是要找你试手，没想到你们还没动手，言语上却起了冲突，六师兄怕出事，才改由我们出面测试……另外，测试的人原本也不是她，而是我，只是没想到你把她招惹了……” 原来是这样，罗霄明了点头，问道：“那么你还要继续吗？” 林逸飞啪地一下收拢折扇，轻敲掌心，笑容满面：“不必了，你很出色，尤其你的真元……” 天就是这样被聊死的。 罗霄躬身施礼：“既然通过了，小弟告退。” 林逸飞无语，啪地打开折扇，摇了摇，转身欲走，突然想起什么，忙对罗霄的背影道：“看在你奇异真元的份上，给你提个醒，以后再遇到你七师姐，千万注意，你可以抨击她的修为，但绝不能贬损她的容貌。” 罗霄转身，眨眨眼：“明白，女人嘛，今次要不是她太出格，我也不会……” “不，你不明白。”林逸飞正色道，“每一个敢入问天宗的弟子，都有无畏的勇气，通俗的说，就是不怕死。而七师姐加入问天宗的勇气，就来源于——她要驻颜。” 驻——颜！ 罗霄有点懵，差点怀疑自己来的不是修真宗门，而是养生馆。不过仔细想想，修真还真的是可以驻颜，别的不说，比如蓝笑尘，看似三旬儒生，实际年纪得翻一番。而眼前这位八师兄，同样是六转之境，他的年纪绝不似表面那样年轻。这样说来，那位七师姐的年龄肯定有猫腻，果然驻颜有术啊。 林逸飞为了加强说服力，更透露了少许秘辛：“你看七师姐虽然入门比我早，但境界却低我一转，何故？就是因为她选择主修的功法‘钓月露华诀’只是一部中品功法，却有身泛月华之奇效……” 听着听着，罗霄脑海不其然想起浣发女那身白瓷一样发光的肌肤来……连修炼都专门找美容功法，浑不在意威力，难怪能说出那句顾影自怜到登峰造极的话来。 女人，果然是为了美而不怕死的生物……咦，不怕死？为何敢入问天宗的都是不怕死的？这跟问天宗弟子如此稀少有关系吗？ 等罗霄想再问清楚时，林逸飞早已远去，只留下他在空寂的寒湖边静静沉思。 第238章 【千里之行】 三天一过，蓝笑尘很准时驱使飞梭舟出现在罗霄面前。 对飞梭舟这等出门旅行必备的好东西，罗霄很有兴趣，试着问蓝笑尘问天宗还有没有这样的好宝贝，怎么样才能弄一艘。 蓝笑尘的回答是，东西确实还有，想要的话需满足三个条件：一是本门正式弟子，二是有一定的贡献值，三是花费一定的代价。 罗霄第一条就没满足，后面两条自然就无从谈起，不过按蓝笑尘的说法，只要罗霄正式入门，修为达到中境“御修”级别，宗门肯定会赐予一条飞梭舟的，只是要法宝级的飞梭舟会难一点。 罗霄心里有底了，修为达到御修不难，只要他修成五行灵根，升转不要太简单。实在不行就花费点代价嘛，他就不信了，自己那么多的灵植圣药，还换不来一艘法宝飞舟？ 罗霄心头还萦绕着昨日林逸飞那句令他沉思很久的话，很自然问了出来。 蓝笑尘沉默一会，深深叹了口气，道：“等你回来，还愿意成为问天宗第十弟子，我就告诉你。” 罗霄点头：“好。” 蓝笑尘负手远眺，心下叹息：“或许无须等到那时，你就知晓一切，只是到那时，你还愿入我问天宗么？” 飞舟如梭，穿云破雾，千里之途不消一时半刻，白马城直线距离超过五千里，半日可至。不过在空中要辩识航向其实也很不简单，罗霄就看到蓝笑尘足下的符阵里遍布点点错落星芒，其中一道星芒有一条淡淡虚线相连。 蓝笑尘也随时提点，告诉他这些星芒就是各大势力城池，以及宗派驻地。那道相连虚线的星芒就是他们此行目的地白马城，没有这航向星图指引，在空中瞎转，花十几倍的时间也找不到准确目的地。 “航向星图就是飞梭舟的眼睛，最为重要，不过宗门里无主的飞梭舟是没有配备航向星图的，将来你得到飞梭舟后，还得另外配置……” 蓝笑尘说到此突然一顿，罗霄也同样发现了，在航向星图之上，出现另外一道不断移动的绿点。 “这是……另一艘飞梭舟？” “没错，对方也发现了我们，正在靠近。”蓝笑尘边说边调控真元，放缓速度，不管对方来意如何，以他的身份，也不会做出避让示弱的举动。 飞梭舟速度何等之快，片刻之后，视野里出现一艘同样的飞舟，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蓝笑尘紧绷的面容渐渐缓和下来，更露出一丝笑意，突然振声长啸：“来者可是白羽山庄沈道如沈兄？” 对面飞梭舟上传来应和啸声：“正是沈某，当面可是蓝二？” “哈哈哈，多年不见，沈兄安好。” “呵呵呵，蓝二，上回你还欠我一杯酒……” 这边隔得老远在叙旧，罗霄心头却是一跳，白羽山庄？那不是横死天镜域的特使左玉衡所在的势力力么？看样子跟师兄的关系不错，只不知这个沈道如是不是庄主，排行第几。 耳边传来蓝笑尘的声音：“白羽山庄是个中等势力，左氏家族世代传承，有三个庄主，都是左氏嫡系，实力一般，只比青田庄强一些，但经营有道，加上世代传承，底子雄厚，因此大量招幕强者为供奉，不可小觑。这沈道如本是一位散修，成为白羽山庄供奉多年，得左氏雄厚财力支持，方成就灵境六转，实力在白羽山庄前列。” 说话间，两艘飞梭舟已接近至目力可及，高声可闻之处，这时就不能再近了，以免遇到不可测的气流紊乱，失控碰撞。 罗霄这时看清楚，白羽山庄的飞梭舟明显比自家这艘大一些，舟上的人自然也相对要多，有六个人。为首的老者须发皆白，头顶半秃，只有少量稀疏的白发挽成髻，用一根白玉簪固定。 老者手持拂尘，白眉细长，青袍飘飘，很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意味。 不过罗霄却能从对方气息感应到，这位白羽山庄供奉虽然卖相十足，境界也与蓝笑尘相若，但两人若交手，赢的一定会是蓝笑尘。沈道如的身体机能便如他的外貌一样，已经是暮气沉沉，估计接近两百岁了，早已不在巅峰状态，潜力已尽，此生甚至未必能入灵境七转。 而蓝笑尘此时正值盛年，嗯，对修真者而言，六七十相于当普通人二三十，绝对的盛年。拳怕少壮，以壮年打老年，结果自不待言。 除了沈道如这位老者，飞梭舟上其余五人个个都是年轻人，年龄在二十到三十之间，修为都在一二转之间，个个神采飞扬，一看就知是少年得志的人物。 这些年轻人显然也听到沈道如的介绍，望向蓝笑尘的目光带着敬意，落到罗霄身上时，则带着惊奇，毕竟十七八岁就能达到灵境一转，都算是出挑了。 沈道如的目光也在罗霄身上转了一下，问道：“蓝二，这位小兄弟是……” 蓝笑尘倒是毫不隐瞒：“这是我问天宗的记名弟子，名罗霄，灵境一转修为，尚缺金火土三属，此次便是送他到白马城参与三年一度的五行秘地补灵根。” 沈道如哈哈大笑：“如此说来，你我同道，这几位也是白羽山庄新秀，有左氏子弟，也有供奉徒裔，都是前往白马城参与五行秘地补灵根。来来来，你等都来参见一下大名鼎鼎的‘蓝衣秀士’。” 五名子弟中，有四人都跟罗霄一样是一转，只有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黄衣青年是二转，名左承羽，身份是白羽山庄大庄主长子。从这个名字来看，显然被其父寄予厚望。左承羽也没有辜负其父愿望，年二十七就达到灵境二转，补全了三条灵根，而且都是“灵竹”级，是整个白羽山庄年青一代中佼佼者，顾盼之间，颇显睥睨之意。 罗霄这段时间，接触的全是御修级的人物，在他想来，三转以下都是讨打的货，挺奇怪这左承羽哪来的优越感。不过转念想到当初的特使左玉衡，是白羽山庄的二庄主，却也只有三转修为。而且这段时间他所遇到的所有修真者中，除了那位天才小师妹，好像还真没有三十以下的灵境二转，这样一对比，似乎就不难理解左承羽的骄傲了。 大家既是相识，又是同路，于是便一道同行。 越近白马城，空中的飞梭舟也就越多，九成都是各宗门送门下弟子前来参加五行秘地的，无论蓝笑尘还是沈道如，都是成名已久，交游广泛的人物。于是呼朋唤友，原本的孤舟渐成舟队，仿佛雁字南归，经行之处，惊世骇俗。 次日晨时，飞梭舟队，降临南都。 第239章 【升级，龙牙飞盾】 陆离国有南北二都，其国发韧于白马城，后迁都至九离城，遂以九离城为北都，白马城为南都。 罗霄以往见过的最大城池就是舞阳国晟京了，这白马城跟晟京相比更为巨大且繁荣，不过在罗霄眼里，也就是大一号的晟京，倒也没什么惊奇。 这样成群结队到来的飞舟队，南都司空署官员自然不敢怠慢，由一名少司率众多官员出迎，后面一系列手续办起来也是顺畅无比。 只是罗霄看到那少司听闻自己是问天宗弟子时，眼里掠过一丝惊讶。 罗霄的郁闷与不爽，在拿到铭牌玉鉴后，总算消散不少：“好吧，不管问天宗弟子这个身份多邪门，东西是真正拿到手了，冲这就值，至于其它的，等我补全五行之后，又有何惧。” 按司空署安排，七日之后，这一批宗门弟子将乘浮空飞舟前往乾元国鸣金山，一月之后，转道陆离国火灵岛，最后再前往西南玉坤门地穴秘地。 这个安排，很契合罗霄的五行灵根相生摧发，他表示很满意。 接下来的时间，蓝笑尘与沈道如每日寻访旧友，置酒畅饮。而罗霄在五行圆满前也没法进入洞天修炼，只能四下闲逛打发时间。 白羽山庄的左承羽等人，似是得到其父之命，一边数日四下拜访白马城各势力，从司空署到各大小宗门。罗霄与他们同住一家客栈，每日都看到他们满身酒气回来。 左承羽也曾邀请罗霄一道，话里话外颇有结交之意。 左承羽心知，这少年才十七就已是灵境一转，又背靠问天宗这等宗门，只要不出意外，三五年再升一转不在话下，潜力比自己还强，自然愿倾力交好。 但罗霄却婉拒了，他的底子“不干净”，最怕人刨根问底，而与人交往，哪有不交待自己底细的？ 倒是有一日蓝笑尘对他道：“我看你似乎是用弓箭？却是寻常兵器，连灵器都算不上。这白马城的炼器坊得天独厚，是用火灵元来炼器，在山海域很是有名，你若有合适材料，不妨拿去炼器炼制法器，若没有，去挑一样合手的也不错。” 火灵元炼器当然比凡火炼器强得多，但也只有拥有火灵岛的陆离国有这样牛气了。 罗霄心头一动，突然想起自己的龙鳞盾。 他的龙鳞盾在前不久与黑白宗地速堂执事焦亢较量时，被对方的九节灵鞭抽爆了。不过，灵盾毁了，材料还留着，尤其是主材蛟鳞依然完好——以焦亢的三转水准，灵鞭再猛，真元再强，也不可能打坏半神兽的鳞片。若不是辅材风磨铜的硬度与韧度不够，就算是抽碎九节灵鞭都抽不破龙鳞盾。 如果以蛟鳞为主材，辅以更高级的辅材，能不能让龙鳞盾升级为法器呢？ 罗霄越想越兴奋。 其实以上清真元的犀利，有没有法器都没所谓，但是那日八师兄林逸飞再三追问他的真元情况，给罗霄提了个醒。上清真元与灵气真元完全不同，一旦使用，很是引人瞩目。现在还只是同门注意，接下来他要前往五行秘地搜索五行灵元，少不得与人争，与怪斗，若是被其他人注意到，极有可能引来不可测的麻烦。 所以，他需要一个掩饰，而一件强力法器，就是个不错的掩饰。 不过，单纯防御型法器并不符合罗霄的要求，他希望龙鳞盾能有更强的攻击力，越强的攻击力就越有说服力。 “攻击力！攻击力！” 罗霄喃喃自语，突然灵光一闪，洞天里不是还有一根蛟龙獠牙么，当初那么厉害的界珠结界都被一戳而破。而前段时间，同样的结界，一个灵境五转的韦玄应加两个灵境三转的黑白宗执事，内外夹击，一时半会竟然打不破。 这样一对比，就能清楚看到蛟龙獠牙的强悍破坏力。 “对，把獠牙截成十数段，熔炼到龙鳞盾边缘，形成锯齿盾，可攻可防，攻防一体，就叫龙齿……不，龙牙飞盾！” 罗霄忍不住为自己奇思妙想点赞，当下不再迟疑，打听到白马城最好的炼器店，从洞天里取出破碎的龙鳞盾与獠牙，先用真元裹住，以免气息外泄，然后再用布包好，直奔目的地。 炼制法器的店铺并不像普通打铁铺，乌烟障气，脏乱闷热，反而是明窗净几，整洁得如同书屋。 罗霄差点以为来错地方，抬头又看了眼牌匾：“炼星坊，没错啊……” 一个年轻学徒走过来，微笑道：“客人是第一次来吧？” 罗霄看他一眼，没接话，目光扫向店堂，里面很宽敞，摆着名贵的桌椅茶具，还有瓜果点心，有几个人坐在椅子上吃喝闲聊，像喝早茶一样。 年轻学徒看着罗霄疑惑的目光，笑道：“这里是休闲区，法器有专门的陈列室，在二进大堂，客人若有意购买，可随小的来。” 罗霄啧啧几下，这炼星坊的规模真不小，难怪敢称山海域第一。 罗霄摇头：“我不买，只想请贵坊按要求炼制。” 年轻学徒保持微笑：“那材料是客人提供，还是由本坊出呢？” “我提供主材。” “好，这边请。” 年轻学徒把罗霄带到一个很雅致的偏房，道：“可否让我看看材料，我们会根据你提供材料的等级，安排不同的炼师。当然，若你要求顶尖炼师也是可以的，只是要价会很高，材质一般的话大可不必……” 罗霄听懂了，把包裹放置桌上，边打开边道：“我也不知道这材料如何，你看着办吧。” 年轻学徒看到扭曲破裂的龙鳞盾时，脸皮抽了一下：“这好像是……蛟鳞？啊！这是……” 年轻学徒突然踉跄几步，差点碰倒椅子，脸色苍白，瞳孔散大，手脚颤抖，大口呼吸，汗如雨下，好似溺水一般。 罗霄这是头一回把蛟龙獠牙展示人前，没想到自己已经用真元裹住蛟龙气息，却仍有这么恐怖的威压之力。不过细想也不奇怪，这年轻学徒也就个五阶武者，连武士都不是，蛟龙獠牙哪怕只泄出一丁点气息，也不是他能承受得了的。 年轻学徒一直退到门外，探出个脑袋，吃吃道：“客人请稍等，我去请炼师。”一溜烟跑了。 片刻，一个身宽体胖，满面红光，头顶光光的灰衣老者出现在罗霄面前，后面跟着那年轻学徒，不过这回他学乖了，压根没跟进来。 老者的目光只在罗霄脸上一滑而过，死死盯在龙鳞与獠牙上，半晌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这不会是大周山那条快化龙的神蛟的鳞与牙吧？” 这老者有通灵境实力，倒是不惧獠牙威压，就算是罗霄解封真元，应该也能承受。 罗霄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大周山神蛟，这是我在别的域界弄到的。” 老者恍然，点点头：“我说呢，要是那条神蛟出事，整个山海域早就轰动了……老夫风牙子，是炼星坊总师。” “总师？”罗霄虽然不明白这名号代表的意义，但一听就很牛的样子。 “就是最顶尖的炼器师。”风牙子一点都不谦虚，他也没必要谦虚，自我介绍之后，他就不再理会罗霄，甚至连名字都不问，直接扑到桌前，对蛟鳞、獠牙展开一系列检测：眼观、耳听（叩击）、手触，甚至舌舔…… 罗霄看得眉毛直跳，打定主意在新盾没炼成之前，绝不碰这些材料一下。 风牙子边检测边咕哝：“从材料上说，这面灵盾最起码可以达到中品法器，也不知你找哪个匠人炼制的，居然只炼成灵器，而且还不是上品，只是中品，太糟蹋好材料了。” 罗霄苦笑无语，龙鳞盾是在天镜域易水城炼制的，能炼成中品灵器已很了不得了，哪里有炼法器的能力？整个天镜域都不存在能炼法器的炼师。 “好了，这活我接了，说说你的要求。” 罗霄忙把自己的构思说了一遍，最后问：“能成么？” 风牙子毫不含糊点头：“没问题，我会用金精为辅材，为你重新炼制一面盾牌。” 罗霄大喜，忙道：“我只有三四天时间，不知……” “三天就够了。”风牙子打量罗霄一眼，忽道，“你是准备参加五行秘地的宗门弟子吧？” 见罗霄点头，风牙子伸出一个巴掌：“制作费五块上品灵石，先付定金两块上品灵石。” 这个费用不便宜，不过罗霄相信物有所值，在双方订下玉签合约之后，罗霄伸手入怀做势一掏，摁在桌上，手掌移开，显露出两块上品灵石。 “三日后我自会来取。” 说罢飘然而出。 第240章 【狭路相逢】 三天一晃而过，罗霄如约前往炼星坊取盾牌。他刚踏进店门，那个年轻学徒顿时迎了上来。 “你不会专门在等我吧？”罗霄随口开了个玩笑，这确实是个玩笑，炼星坊的生意他是知道的，堪称日进斗石（灵石），他的五块上品灵石还真算不上大生意，哪会专门派个人等他。 然而年轻学徒的回答却令罗霄一愣：“没错，小的正是在等尊客。” “……好吧，我的法器炼得怎样了？” “已经完工……不过……” 罗霄眉头拧起：“我很烦听‘不过’，不会是材料超出预算，要加灵石吧？” “不是不是！”年轻学徒连忙摇手，一脸难为情，吞吞吐吐，“呃，是这样……有几位客人……看中了你的法器……嗯，是这样……” 罗霄定定盯着年轻学徒，后者手足无措，过了一会，才道：“然后呢？” “然后……呃，他们想出高价买下，所以小的才在这里等候尊客……” 罗霄听明白了，有人看中了他的龙牙盾，想截胡，可能对方有一定的身份，炼星坊不敢得罪，所以事先派人等候在门前，拦住罗霄，说明情况，做好沟通，以免双方聚然相见，发生冲突。 罗霄冷然看着年轻学徒：“我的法器不是陈列品吧？” “不，当然不是。” “那对方是怎么看到的？” 罗霄这话问到了点子上，一般订制法器除非本人前来领取，不可能落入他人眼中。 年轻学徒窘迫低头，轻声道：“他们，嗯，进了炼器室，正好看到完工的龙牙盾。” 罗霄眉头拧成疙瘩，他知道炼器室是炼师的炼器重地，闲人免进，这些人居然能自由进出，身份必定不简单……不过，他明日就乘浮空飞舟离开此地，以后会不会再来都难说，不管对方是谁，他都无需忌惮。 “好，我明白了，现在领我去看看是何方神圣。” 年轻学徒忐忑不安在前头引路，罗霄面无表情跟在后面。 这一次，年轻学徒引领罗霄穿过中庭、二进，步入后院，后院亦是极为宽阔，但房屋格局却极为规整，四四方方，一间连着一间，透着明显的工坊风格。 当二人来到最大一间工坊前时，交谈的声音隐约传出。 “……这面盾牌九殿下入手之后，可请风总师重新熔炼成一剑，以蛟牙为刃，以蛟鳞为柄，当可斩破一切法器。哈哈哈，小弟在此先恭贺九殿下得一神兵。” 罗霄脚步一顿，这声音，居然是前段时间遇到的那个丛目国大殿丛无忌！ 这家伙也来了？嗯，也对，他已经达到通灵境，补全五行是首要大事，这三年一度的五行秘地之行自然不容错过。不过以此人的骄横居然姿态放那么低，看来这位九殿下身份比他强上不少。 又一人朗声大笑：“既是神兵，自当赠国士，秦少兄乃天一宗后起之秀，天生通灵之体，三年升三转，假以时日，必大放光彩，正应是神兵之主。” 这句话虽短，信息量却极大，然而令罗霄惊讶的是，这又是一个熟人的声音。他来到山海域的时间不过月余，接触的人屈指可数，怎么会接二连三碰到熟人呢？ 屋里传出第三人说话声：“万万不可，九殿下盛情，小弟心领，君子不夺人所好……” 屋里这帮人还没跟罗霄这个正主商量，就已视龙牙盾为己有，一副笃定的样子。 然而，罗霄却已来不及愤怒，也顾不上听后面的话，因为，他想起来了，这个九殿下是谁！ 罗霄出手如电，一下按住年轻学徒的肩膀，低声问：“厕所在哪？带我去。” 年轻学徒差点就跨进门坎了，闻言愣了一下，只得转身引罗霄往另一个方向去。 罗霄进入厕所，飞快取出易容物品在脸上动作，短短半刻，就变成一个面色微黄，普通木讷的二十五六青年，同时以缩骨之术，稍稍改变一下体形，比正常矮了半头。 当罗霄从厕所里出来时，经过年轻学徒身边，对方居然毫无所觉。 罗霄也不理会，飞快来到总师炼器室，跨步而入，当他穿过前庭时，堂屋里刷地一下扫来八道锐利的目光。 炼器总师风牙子坐在一边，神情有点无奈，在他对面坐着三个人，一个是二十左右，神采飞扬，玉树临风的少年，修为竟然是灵境三转，而且气息比罗霄见过的任何一个三转都强烈，极为不凡。 少年左侧下首坐着的那个长相阴柔的家伙，就是丛目国大殿丛无忌。 而少年右侧上首坐着的白衣青年，年约二十七八，面庞有点浮肿，脸上的肤色比颈部手部肤色略深，似乎是最近受了伤没好利索，目光平和，但闪动之间隐隐透出一股截然相反的狠戾。 这个人，正是将罗霄逼到山海域的宫傲白！ 在这里碰到宫傲白，既出罗霄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因为这里是陆离国的南都，而宫傲白，就是陆离国九殿下。 罗霄注意到，宫傲白不但脸好得差不多了，就连被他用仙镜削断的右手都接好了。 修真者手段神妙，宫傲白又是山海域最强大的传承古国之一陆离国的宗室，把手接回去的手段还是有的，不过接是接回去了，想达到原先的水平状态，那就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事。也就是说，这位九殿下的实力要打个折扣，而且明显耍不好剑了，就算神兵在手也无大用，用来做人情送人倒是不错。 罗霄也注意到，宫傲白的气质也有所改变。想当初，宫傲白初临天镜域，温和气质中有掩藏不住的傲气，但经过毁容断手后，那股傲气便转为戾气了，看来这次给他的打击着实不小，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心性。 罗霄一出现，屋里四人都看出他是易了容，但真面目却是断然看不出来的——能看破虚妄，窥得真容，就算是以神眼著称的天鹫一族，也要修为巅峰的大妖才有这个能耐，屋里这四人就算练一百年也没这本事。 “你是谁？”突然出现一个易了容的陌生人，身为主人的风牙子自然要先开口。 罗霄没吭声，只取出玉签合约递了过去。 风牙子眼神一动：“你是……” “我受朋友所托，来取东西。”罗霄说话的声音也变成沙哑低沉，就算是几天前才说过话的风牙子都听不出来。 风牙子接过玉签合约，核对无误，缓缓点头，看向宫傲白。 宫傲白一看就明白，正主到了，轻咳一声，嘴巴刚要张开。 罗霄竖掌如刀，示意噤声，一手从怀里取出余款三枚上品灵石，往桌上一按，冷然道：“什么都不用说，钱货两迄，东西我拿走了。” 边说边伸手拿取桌上的龙牙盾，这面盾牌除了大小差不多，外形完全换了个模样，渗入了金精的蛟鳞，已变成一种金青色，盾面光亮如镜，六瓣莲花状的蛟鳞纹理玄奥，散发隐隐威压，盾沿一片片锯齿状獠牙，狰狞而凶残，透着一种足以切割一切的嗜血。 屋里五个修真者，包括罗霄在内，都有种被束住身子的不适感，这种感觉，就是威压。 无须测试，光凭这股连他都要受影响的威压，罗霄就能断定这确确实实是一件高阶法器。 “慢着！”丛无忌一把按住龙牙盾，凶狠盯着罗霄，“你不想听听我们的身份么？我是……” 罗霄看都不看丛无忌，眼住风牙子，平静开口：“我在贵坊定制的东西，能不能拿走？请风总师说句话。” 风牙子脸色一正，肃然道：“当然，炼星坊，从不会让客人拿不走自己的东西。” “那就好。”罗霄笑笑，扣住龙牙盾边沿，硬生生从丛无忌手掌下抽走。 丛无忌眼神一狠，正要发作，肩膀被人按住，宫傲白声音传来：“这位朋友既不愿相让，君子不夺人所好，就这样吧。” 丛无忌虽然也是位殿下，但他这种野生方国的殿下，比起宫傲白的含金量可就差远了，来就像乡下土财主对上三代贵族，根本没得比，因此宫傲白一发话，他不得不听从。 而那天一宗的少年，始终没说话，只淡淡看着。 宫傲白振衣而起，带着少年与丛无忌扬长而去，临出门突然回首道：“你和你那位朋友也是要前往五行秘地吧？看来，我们还会再见面。” 第241章 【必杀之人】 浮空飞舟离开南都白马城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按行程，明日晨时二刻就将飞临鸣金山。 这是罗霄第二次乘坐浮空飞舟，上一次是在天镜域，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但屈指算算，其实不过几个月。与上一次不同的是，罗霄这次没机会以一览众山小的襟怀观赏山海域风光，从登上浮空飞舟伊始，他就躲在舱室里，足不出户，连饮食都是取用洞天储备，以至于整艘飞舟上五六十各宗门弟子，几乎没人知道居然还有这么个人。 罗霄这样做不光是为了避免跟宫傲白照面，更为了不被死对头宗门天一宗发现。而相比天一宗，罗霄更担心被宫傲白发现。一旦宫傲白知道是他居然来到了山海域，只要稍稍透露他手里握有镇魂仙镜的消息，他从此再无宁日。 至于易容什么的，在白马城或别的地方还可以，但若在浮空飞舟之上，只要宫傲白不瞎，就知道这个人一定有问题，九成九是自己要找的那个家伙。 所以罗霄只能苟着，但他只会苟一时，等到了鸣金山，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弄死宫傲白，彻底解决这个后患。 五行秘地可不是什么洞天福地，而是危机四伏的险地，有的是山精邪怪，历来是山海域各大小宗门的弟子试炼之地，每次都会造成宗门弟子不小的伤亡率，这也是罗霄为宫傲白量身订制的葬身之地。 当初到天镜域主持天骄之战，飞往龙渊山之时，身为上使的宫傲白是何等傲岸睥睨，不可一世，而这一次，他却是普普通通一员，身份与罗霄一样，同样是前往五行秘地补全灵根的弟子。 按说宫傲白是宗室子弟，应该不会缺灵元，但宗室子弟也分两种，一种是受宠的，另一种是不受宠的，待遇千差万别。宫傲白明显是后者，谁让他是宫女之子呢，否则当初也不会拼着降修为的危险，跑到下域去主持天骄之战。 如果当时差事办妥了，就能得到他想要的最后一份灵元，补全五行，再不必苦苦压制修为，在灵修这个级别打转转了。可惜，因为罗霄的缘故，他惨淡收场，两名特使死亡，自身重创，更令他在宗室的风评大降，饱受打压，最后不得不参与五行秘地之行，争取自己解决。 宫傲白的主灵根是水灵根，已完成四灵根的吸收，独缺最后的木灵元。他的资质上佳，灵根强壮，属灵藕级，灵藕级的灵根是最有希望问鼎大道的，但同时也是最吃灵元的，他至少属要五块上品木灵元，才能完成木灵根摧发，而他现在还缺两块。 如果是金火土灵元，再怎么难他都有办法，唯独这木灵元，上品矿脉掌控在山妖手里，他要获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跟黑白宗交易——用相同品质的各种属性灵元交换。 这就是宫傲白此行的目的，争取弄到两块上品金灵元，或者火灵元或者土元灵，然后通过黑白宗独有的渠道，换取上品木灵元。 以上这些资料，罗霄足不出户却一清二楚，因为宫傲白自个就宣扬出来，目的就是告诉此行的所有宗门弟子，你们若弄到多余的上品灵元，可以与我交易。 这种互通有无的交易是一种双赢之道，所以浮空飞舟之上的气氛相当和谐，毕竟你不知道谁有运气正好得到你所需的灵元，不事先打好关系，到求人之时就尴尬了。当然，也有一些宗门子弟互相不对付，这些都是有宗门恩怨的，不拔刃相向就算很克制了，和谐是不存在的。 各宗门弟子结交，除了互通有无，最重要的还是组队。要想在危机四伏的五行秘地存活下来，并且有所斩获，单靠一个人或者几个同门是绝对不行的，必须尽可能联合更多的人。 在这样的氛围下，实力强大者自然最受欢迎。毫无疑问，出生宗室，底牌众多，实力又达到灵境三转的宫傲白极受追捧。此外还有七八人也颇为抢手，其中就有罗霄在炼星坊碰到的那位天一宗的秦兄。 天一宗这次共来了九个人，足足占了近六分之一，据说后面还有好几批，果然不愧为本域六大宗门之一。九个人里，丛无忌赫然在其中，看样子他已顺利加入天一宗了。 不过这位拔扈的大殿已沦为一名实力最低的普通内门弟子，而为首的，是两个灵境三转亲传弟子。一个是那位秦兄秦少白，一个是面目粗豪，举止沉稳的叫严铁的青年。 根据罗霄隔门听到的议论，有通灵之体的秦少白是天一宗新一代天才，原本是要以他为首的，但修炼天才不代表就一定有领导才干。秦少白的领导能力明显弱于有领队经验的严铁，所以加一重保险，以二人为首。 眼下来看，至少天一宗是与宫傲白联手了，在这一批宗门弟子中实力最强劲，而罗霄要干掉宫傲白，对天一宗的情报收集自然多多益善。 翌日晨时，浮空飞舟如期出现在鸣金山上空。 鸣金山并不高大，也谈不上险峻，就一堆大大小小的石林，分布在方圆百余里的深谷里。由于地处西北干燥之地，河流浅浊，草木稀疏，给人以缺乏生机之感。但每一个初见鸣金山的人，都会被它所震撼。 因为，它是一座金色的山！ 金山！在阳光的映射下，金光如轮，喷薄万丈，挑动人内心最强烈的财富欲望。 “那只是金灵元太旺盛所产生的错觉，当然，这座山确实也有金矿，只不过，比起这些世俗财赀，修真资源才是真正的宝藏。” 说话的是负责接送的一名司空署中郎，他一边对众多震撼与兴奋的宗门弟子解说，一边大声宣布一些注意事项，并再三提醒进入鸣金山后，一定在打起十二分精神，各组队之间切勿内讧，千万别作死。 对灵修级修真者而言，这看似金光闪耀、佛光普照的地方绝对是大凶之地。除非你的实力达到御修之境，甚至五转六转，不说横着走，起码也是予取予求。 不过五行秘地是绝不允许御修级的修真者进入的，这是千年前《山海盟约》立下的规则，如果哪个人族强者敢破坏，那么五行秘地的精怪之王也会对所有来试炼的弟子痛下杀手。这样的结果就是大家一拍两散，为了资源再兴起一场大战。这种事，只要脑子正常都不会干。 人族的低阶弟子入秘地收集灵元补全五行灵根，顺便当成一种试炼。而精怪一族的年轻后辈也同样得到锻炼，同时这也是变相让出一部分资源，以免刺激人族铤而走险。在这样合则两利的大局下，双方都能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上，和平共处。因此千年以降，不管双方在试炼时死了多少本族天才或重要人物，都没有引发大冲突。 当然，小冲突是少不了的，毕竟不是谁都有好修养且能顾全大局。不过这样的搅局者每一次出现都会被双方共同扼杀，掀不起什么风浪。 司空署中郎口沫横飞，再三告诫之后，挥手下令，浮空飞舟的保护光罩应声撒去，甲板上轰轰杂乱脚步声顿起。 脱离浮空舟，空降鸣金山，开始。 舱室里，罗霄从容站起，整理衣冠，靠在门边，一手抵住门扉，两耳竖起，全神贯注，过滤掉所有无关杂音，牢牢锁定目标脚步声，心里默数“一、二、三……” 突然打开房门，对准一群说说笑笑刚经过的天一宗弟子里的宫傲白后背喷出一口“附骨之息”，然后身形一晃，混入人潮中，冷冷看着宫傲白毫无所觉与他人谈笑远去。 第242章 【绿叶的悲摧】 鸣金山，确切的说，那个山字可以去掉，改称为鸣金石林。 这里一眼望去，就是一根根、一丛丛的石柱，密密麻麻一片，仿佛石头丛林。许多石柱顶部互相融合成一整块巨岩，看上去就像一根根细箸顶着巨大岩石，颤颤巍巍，不堪重负，随时要崩塌一般。 而金灵元，尤其是品质好的金灵元，就是要钻进这些险象环生的“细箸”内阴暗的洞穴里寻找。 鸣金山经过千万年挖掘，不但将一座山掏成了千创百孔的“林”，而且外围基本刮干净了，连下品金灵元都难找到，想要好东西，得不断深入内圈，甚至潜入中心区域。不过，机遇与危险并存，如何取舍，端看自个了。 午后，阳光炽烈，将石林巨岩晒得滚烫，但岩腹下的石林丛却颇阴凉。 一行背负兵刃的试炼者在石林中快速穿插前行，正是天一宗九名弟子及宫傲白的十人小队。 走在前方的严铁突然停下，举手示意停止：“前方就是内圈界线了，在进入核心地域之前，咱们先定下个章程。” 众人一齐聚拢过来，围绕在严铁、秦少白、宫傲白三人身边。 严铁环顾一圈，沉声道：“我们此次必须确保要弄到五块以上的上品灵元，秦师兄需要三块，九殿下需两块，这是首要任务，完成这个任务，哪怕你们自己一块低品灵元都没得到，此行都是圆满收场，回宗门后自有厚报。若没能完成，就算你们一个个五行圆满，也都算失败，回到宗门，自领惩罚！” 说到最后四个字，严铁声色俱厉，眼里透出杀气。 其余七个弟子虽然都是一二转实力的修真者，炼心坚定，却都被严铁话里透出的杀气所慑。因为他们都清楚，这段话并非严铁说的，他只是传话而已，这是天一宗上层的意思。 他们此次五行秘地之行，完全围绕秦少白，必须确保这位宗门新晋天才完美达成目标。不仅如此，还要拼了命保护他的安全，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天生通灵，这是六大宗门都要抢破头的修炼天才，更是确保宗门今后数十年名声与实力的基石。哪怕他们这些普通内门弟子都死光了，只要秦少白活着并聚齐五行灵根，就是胜利。 大家伙年纪都差不多，修为也差不多，结果却只能当绿叶衬托人家这朵大红花，莫说是七名弟子，就算是严铁，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宗门上层可不管你们的心理状态，你们服或不服都不重要，只看结果：结果好，大家好，结果糟，全撂倒。 七名弟子心下悲叹，这就是资质啊，天生的，注定的，不服不行啊，当下齐声道：“严师兄、秦师兄放心，我等哪怕豁出性命都要完成任务！” 秦少白神情淡淡，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闻言微微欠身：“多谢诸位师兄弟相助，他日少白若有所成，必不忘诸位师兄弟今日情谊。” 宫傲白则道：“诸位天一宗的师兄弟但请放心，就算诸位最后未能集齐尔等所需灵元，所缺资源，本殿负责补齐！” 天一宗诸弟子一听，顿时宽心大放，齐声致谢。 这些天一宗弟子资质有限，灵根等级较低，根本用不上上品灵元，只需要中品或下品灵元，就能满足摧发五行灵根的条件。 宫傲白好歹也是陆离国九殿下，再不招待见，弄些中品灵元却是不难，有他背书，这些天一宗弟子补全五行的资源，就算是有着落了。 严铁心下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宫傲白一眼，深感此次没白结交这位殿下，沉声道：“十人一队过于赘冗，而且不利于扩大范围搜寻金灵元。为此，我与秦师弟、九殿下商议，决定分两路，以神识范围边界为极限距离，一旦有事，可互相呼应，迅速增援……” 严铁把十人队分两小队，每队五人，他与秦少白及三位灵境二转弟子为一小队，另一小队则由宫傲白与四名灵境一转弟子组成，其中包括最弱的刚刚通灵的丛无忌。 这两队的实力显然不均等，但大伙心知肚明是为什么，谁也不会说破。很明显，这里面最吃亏的就是宫傲白，但这位九殿下笑容如常，显然早已知道并赞同这个计划。 所谓“以神识范围边界为极限距离”，就是两队之间的距离，控制在修真者的神识感应极限之内，一般三转之内的灵修，神识感应范围是十里，所以两队的间距就是十里。 严铁最后郑重提醒道：“诸位师弟需要提防的不只是精怪，更有各宗门弟子，尤其是北邙宗的人。” 天一宗与北邙宗都是山海域六大宗门之一，在天一宗还没有从问天宗分裂出来时，就已经与北邙宗结下深仇，双方仇怨可谓“渊源流长”。平日里有规矩拦着不好动手，而今在这个管杀不管埋的试炼之地，不使劲打击都对不起自家宗门。 一名叫齐泽的弟子嘿嘿笑道：“这一批北邙宗弟子只有六人，由郑召虎这个三转弟子带队，剩下五人几乎全是一转，这不是送上门的菜么？我倒是巴不得碰到他们。” 另一个叫高洪波的弟子却没那么乐观：“但在飞舟上时，你没听郑召虎说么，他们北邙宗这次也有位先天通灵，还是天生双灵根的弟子，在下一批，也就是七日后抵达，这护卫力量，只怕更强……” 齐泽咧了咧嘴，没了方才的汹汹气势。 秦少白听到“先天通灵，天生双灵根”之语，眼皮跳了跳，一言不发。 见气氛不对，有人忙出言岔开话题：“听说这次有个问天宗新弟子也来掺和……” “对对，我也听说了，可惜，那个问天宗弟子没跟来，否则……哼哼。” “没事，我已经放出消息，等下一批师兄弟们到来，就盯死这个人。” 一说到死对头宗门，众弟子个个都来劲，只有丛无忌脸色阴晴不定，似是想到什么。 当时蓝笑尘带着罗霄与那么多宗门之人进入白马城，这消息自然是瞒不住的，但他却能通过司空署隐藏罗霄的行踪，提前将罗霄送上飞舟，然后闭门不出，以至天一宗的人都不知道这位死对头宗门弟子与他们上了同一艘飞舟。 当然他们更不知道，他们喊打喊杀的这个人，此时正在二里之外的一根石柱顶上，静静看着他们。 第243章 【遭 遇】 “兵分两路是吗，正合我意。” 看着天一宗弟子分两路左右绕行，罗霄嘴角微微翘起，他原本还想弄个计划诱而分之，看来都省了。虽说干掉十个三转以下的灵修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但无怨无仇无利益，真没必要。 现在只需盯死宫傲白这一队，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下手就是了。 罗霄手一晃，一片青铜面具出现在手上，正是当初在天镜域打造的用以遮掩面目的青铜面具。宫傲白毕竟是陆离国的九殿下，他可以死在这鸣金山里，但不可以（让人知道）死在问天宗弟子手里。 罗霄把面具往脸上一罩，平添一股狰狞杀意，身形一纵，衔尾追去。 半个时辰之后，包括天一宗两支遥相呼应的小队在内的各宗门弟子基本都已进入内圈。 内圈，是各大宗门对鸣金山区域的划分，进入内圈，就意味着进入了精怪的领地，就意味着随时可能与精怪冲突。 宫傲白小队俱已打起十二分精神，个个兵器在手，不顾损耗心力，神识提到最高。 不愧是大宗门的内门弟子，他们手里的家伙最少也是灵器一级，其中宫傲白与丛无忌使的还是法器。五人摆出一个梅花阵，牢牢护住中心的一名天一宗弟子。这名弟子手持一个琉璃盘状法器，注入神识，一霎不霎盯着。 当他们移动到一丛灰白蘑菇状石林边上时，那名弟子突然叫起来：“有了有了！” 周围戒备的两名天一宗弟子忙扭头看向琉璃盘：“在哪在哪？品质如何？” 但见青玉色的琉璃盘边上浮现一团淡金色的亮光，光芒漂忽不定，但位置大体不变。 “前方三里！” “这是下……不，是中品！” 两名弟子兴奋大叫。 宫傲白与丛无忌这时才探头过来，看了一会，宫傲白很肯定道：“没错，是中品，咱们的运气着实不错。” “快快，赶紧去，可别让旁人占了先！” 三名天一宗弟子兴奋得差点要手舞足蹈，这才过了半天，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 他们手里的琉璃盘可不是普通的货色，而是一件低阶法器，说是低阶，但法器就是法器，功能神妙，能够勘探出方圆数里内的五行灵元以及等级，虽然不是很精确，误差在百丈左右，但正是有了这东西，修真者才能在厚实的石壁里、深渊的地穴下、无尽的丛林中、茫茫大海上，寻找到五行灵元，神识感应可没这么给力。 这种探灵法器，进入五行秘地必备，差不多人手一个，包括罗霄都在白马城购买了，只不过他此刻的首要计划是宰人而不是挖宝，所以才没拿出来。 “赶紧传讯严师兄和秦师兄……” 宫傲白轻咳一声打断道：“稳妥起见，我看还是先找到确切位置再说。” 天一宗弟子们想想也是这个理，当即加快脚程。随着他们距离不断接近，琉璃盘法器上的那团淡金色也越来越亮。比这团淡金色更亮的，是五人十只眸子。 宫傲白提议道：“应该就在这附近了，我们五人散开搜索，保持十余丈间距，谁有发现立即鸣示。” 分散搜索可提高效率，左右就在百丈之内，无论什么情况都来得及示警及反应。宝贝近在眼前，众弟子都按捺不住激荡心情，都没意见，依言散开，如梳子一样慢慢向前梳去。只是这里不是平原，人一分开，进入幢幢石林里，哪怕近在咫尺，也浑然不知。 神识感应呢？ 这会五人都是人手一具探灵法器，神识全用来感应那团金灵元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一茬？再说距离这么近，有什么动静听不到？ 最先用法器探测的那名天一宗弟子名邹伯玉，灵境一转，他在天一宗修习了一门炼神诀，神识比同阶强大，所以才让他担当探测。 这会邹伯玉死死盯着琉璃盘，神情越来越激动，他有预感，这团金灵元就在前面，触手可及……穿过一片石柱，眼前出现一个一人多高黑乎乎的洞口，令邹伯玉愣住，旋即释然，在洞穴里，这才对嘛。 邹伯玉放下探测法器，正要引吭鸣示，忽听到右侧似有窸窸窣窣衣物磨擦声，邹伯玉扭头：“哪位师兄……” 突然黑暗中闪过一道亮光，同时有凌厉劲风夹杂着腥风扑面而来。 “敌袭！”邹伯玉脑海里电光石火闪过这个念头，比思维更快的是本能反应。他一把砸出探测法器，一手运转真元成盾，一手反握拔剑。其速度与反应之快，尽显名门子弟风采。 袭击者实力不弱于他，但邹伯玉有把握防守反击，虽然会受伤，但对手也别想跑…… 黑乎乎的洞穴里突然炮弹般射出一道黑影，手持一根金光闪亮的长棍，轰地一下重重砸在来不及回防的邹伯玉后背，将他整个人及他的盘算打得粉碎。 等其余四人闻声赶来，看到的，是邹伯玉烂泥似地身躯，以及到处抛洒的血肉。 “伯玉！” “师弟！” 两个天一宗弟子惊骇悲愤，抚尸大恸。 丛无忌怒而拔剑：“是什么人干的？北邙宗么！” 宫傲白默不作声上前，突然伸手把俯卧的邹伯玉尸身翻了个转，顿时血水四溅。 两个天一宗弟子惊怒：“九殿下，你……” 宫傲白用剑尖一指邹伯玉下腹，脸色阴沉：“他的灵根破碎，只余残壳，这不是修真者所为。” 两个天一宗弟子互望一眼，同时伸掌按在邹伯玉下腹，运转真元透入感应，少顷，同时变色：“难道是……” “没错，是精怪！”宫傲白深吸一口气，眼睛盯住前方那黑洞口，“若我没料错，先前精怪与金灵元都在这个洞子里，但现在都没了。” 丛无忌似是想起什么，飞快取出探测法器，定睛一看，脱口惊呼：“没了！真的没了！” 两个天一宗弟子这才明白这是个陷阱，齐声问：“九殿下如何这般了解？” 宫傲白轻拂法剑，游目四顾，似是回忆什么，好一会才道：“这是我第二次参加五行秘地之旅，上一次，在六年前。” 两个天一宗弟子互望一眼，原来如此。 丛无忌依然耿耿于怀：“该死的精怪，抢先夺去了金灵元……” 宫傲白摇头：“你错了，那不是金灵元，或者也可以说是金灵元。” 别说丛无忌，连两个天一宗弟子也都糊涂了。 “那是他们的兵器。”宫傲白眼里有咄咄精芒，“五行之金为兵戈，主锋锐，鸣金山精怪就是以金灵元为兵——所以，我们要获取金灵元最快捷的方式，就是杀死精怪，掠夺其兵！” 第244章 【阴 险】 “是精怪干的。” 一刻时后，罗霄出现在邹伯玉的尸体前。天一宗的人没有掩埋尸体，只在此地做了标记，大概是等出去时再带走。 罗霄的注意力一直在宫傲白身上，没看到邹伯玉被袭杀一幕。从死状看，明显是被重兵器击打，全身骨骼都碎了，血糊拉丝的，最诡异的是他的丹田灵根尽消，身上一点真元气息都没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人都没凉透，真元就没了，甚至连灵根都消失了，这种情况绝不正常，但想想这是精怪出没之地也就不奇怪了。因为精怪这种生物，能吸取修真者灵根增长修为，灵根为真元之本，灵根吸尽，真元自然就没了。 正是精怪有这样的特性，万年前的诸魔才把精怪与修真者糅合成一种新的生物——妖。 而妖的天生灵根，毫无疑问，就来源于修真者。 “看样子他们是被精怪盯上了，很好很好，少费我一番手脚。” 罗霄的目标是要宫傲白死，至于是怎么死，死在谁手里，无所谓。 前方里许，宫傲白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但无论用神识还是放出真元，都感应不到任何气息。 “不应该啊，这批宗门弟子里，就算是最出色的秦少白也瞒不过我。精怪？更不可能，这些异类身上的腥膻，近身就能嗅到。也只有邹伯玉这种没什么经验的家伙，才分辨不出精怪的腥膻与野兽的腥臭不同……” 轰！ 宫傲白念头还没转完，又是一声巨震传来，夹杂着惨叫与兵刃交击声。 等宫傲白、丛无忌及另天一宗弟子赶到现场，一具与邹伯玉一模一样的尸体呈现在他们面前。 那天一宗弟子眼睛通红，脸色煞白，嘶声道：“不行，必须向严师兄、秦师兄示警！” 之前邹伯玉遇袭身亡后，本就要示警，但被宫傲白拦住，说要是合兵一处，杀害邹伯玉的精怪必不敢现身，最好是以身做饵，把精怪钓出来。结果……精怪没钓到，反倒又赔上一人。 宫傲白往后退了几步，道：“好，你发信号吧。” 丛无忌看了二人一眼，心头莫名一跳，鬼使神差也跟着退了几步。 那天一宗弟子浑然不觉，深吸一口气，正要发出长啸——嘎！ 长啸声当然不是这样的，这是差点被自家气息噎住的怪音。 石林上方的巨岩平台上，一头白色巨猿正半蹲着冷冷盯着他，那棕红的瞳孔透着暴虐的凶残。 这头白色巨猿绝不同于这名天一宗弟子以往见过的凶兽或灵兽，因为任何凶兽或灵兽，都不会有这种人性化的冰冷目光，更不会披着兽甲，怀抱一根拳头粗的金光闪亮的棍棒…… 慢着！金棒！精怪！ 天一宗弟子脸色一变，迅速拔剑，目光一落，又是吸了口冷气——右侧阴暗石林里，一头比自个高出一头的灰猿，同样双手执金棒，步步逼近。 “只有两个，我们有三人。”天一宗弟子扭头大叫，“九殿下，丛师弟，我们结三才阵……”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本站在身后的宫傲白已消失，而丛无忌的身影正急退到数十丈外，但人影倏现，却是宫傲白突然现身，一下截住丛无忌的退路。 天一宗弟子惊怒道：“九殿下！” 宫傲白微笑着遥遥向他挥挥手，突然一剑击出，将正想趁他分心而突下杀手的丛无忌击退，身体撞在石柱上，石粉簌簌而落。 “宫、傲……”天一宗弟子咬牙切齿的诅咒还没说完，头顶嗡地一声闷响，那是重物搅动空气发出的巨声，同时更感觉从头顶麻到脚，整个身体被罩住动弹不得。 这样的威压？四阶？！不可能！ 天一宗弟子怒吼挥剑，浑身真元炸裂，好似一只闪着白光的刺猬，剑气长达三丈，与那根泰山压顶似地金色巨棍狠狠撞在一起。 空气中响起滋嗞摩擦声，不见火花只见白烟，那是剑气被削磨的声音。 金色巨棍只被阻了短短一瞬，然后，重重压下—— 咔嚓！灵剑碎裂。 咔嚓咔嚓！双臂折断。 嘭！护体真元被压爆。 嘭！头颅炸开，无头尸体晃了晃，砰然栽倒。 丛无忌远远看了，倒吸一口冷气，突然把手里的剑一抛，急切对宫傲白：“九殿下，不管你要做什么，我加入，算我一份。” 宫傲白表情古怪：“算你一份？呵呵呵呵……” 这时就见那高大白猿将巨棍一挥，甩去粘在棍头的血肉，伸出青黑色的五爪，猛地插入尸体下腹，爪背似有红光忽闪，白猿双睑微瞌，脸上闪过享受之色。 片刻，白猿收回爪子，与在一旁警戒的灰猿大步朝宫、丛二人走来。他们走路的动作与人无异，只是有点躬背屈膝，既便如此，巨大的身躯依然高过二人一头，轰轰的沉重脚步堪比地龙，凶暴的压力令人窒息。 宫傲白意态潇洒，神情自若。 丛无忌脸色难看，喉咙上下滚动，眼睛乱瞄，寻机跑路。 吭！白猿柱棍于地，砸了个浅坑，冲宫傲白呲牙，并发出嗤嗤声，弯曲如锥的黄褐獠牙与流淌的黏液，还有扑面而来的浓浓腥臭，差点令丛无忌吐一地。 白猿突然出手，咔嚓拧断金色巨棍前端一小截，扔给宫傲白。 宫傲白稳稳接过，欠身致谢，闭目感应了一下，睁开眼时脸色有些难看：“按我们的约定，你要给我上品金灵元，这块虽然不错，达到准上品，但，还不是真正的上品。” 白猿又是一呲牙，朝某个方向指了指，伸出一个巴掌。 宫傲白皱眉，旋又展开：“好，我就助你把另外五个一并解决，希望到时你能遵守约定。” 白猿拍得胸膛嘭嘭作响，直挑大拇指。 宫傲白没再说什么，把手里的金灵元棒一抛一抛，斜眼朝丛无忌笑道：“要算你一份吗，嗯？” 丛无忌脸皮一抽一抽，苦笑摇头，旋又惊慌道：“请九殿下向两位猿……兄分说，我才通灵，连一转都不到，哦哦，我还是灵箸级，这点灵根，吸之无用啊！” 宫傲白笑道：“有没有用，两位猿兄自有分晓，本殿说之无用，呵呵，告退。”说罢迅速转身，三转两转不见踪影。 丛无忌忙对二猿举手大嚷：“我的灵根真的很菜，比鸡肋还鸡肋啊……对对，我也是个殿下，那个宫傲白能与你们做交易，我也能……” 在他喋喋不休中，白猿与灰猿互视一眼，视其如无物，扛着棒子，转身轰轰走了。 走了？这就走了？ 丛无忌长吁一口气，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想到，实力低到一定程度，也能保命……” 噗！一把寒光闪闪的法剑，从他胸口穿出。 第245章 【针尖对麦芒】 法剑一绞，丛无忌轰然扑倒，手足抽搐，喷出的血雾将身前五尺染成赤色。 他没法看到身后是谁刺出的剑，但心里却透亮得很，嘴巴一张一合：“宫、宫……” 嗤，法剑脱体而出，倒卷落入站在石林顶上的宫傲白手中，轻轻甩去血水，淡漠道：“入了你眼，岂容你活。” 法剑一收，正要转身离去，突然浑身僵住，汗毛倒竖，仿佛被一头超级灵兽盯住，不能动，不敢动。 烈日当空，白云如流，宫傲白额头也开始有汗滴流。一声突如其来的长啸打破僵局，宫傲白浑身一震，嘶声道：“如果我不回应，很快就有人过来察看，足下……” “有那两个强悍的猿精，那些人自身难保，你还是好生顾自己吧。” 宫傲白一听这个声音，浑身一震，瞳孔剧缩：“是你！” “没想到你居然把我的声音记得那么清楚。”一人缓步走到宫傲白面前，摘下青铜面具，露出面目。 “罗——霄！”宫傲白的声音，仿佛嚼碎什么东西。 罗霄原本想让宫傲白当个糊涂鬼，但面对一个将死之人，他也不想委屈自己再吞个变声丸，没想到一下就被宫傲白听出来了，可想而知这家伙是多么“惦记”自己。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是法宝？还是……对，只能是法宝！”宫傲白死死盯住罗霄，恨不得像戳死丛无忌一样将面前的少年戳个透心凉，然而他根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脑海里疯狂发出警报：一动，必死。 “法宝？你说的是这个么？”罗霄探手从背后勾出一件法器。 宫傲白一见此物，瞳孔剧缩，恨得差点要吐血：“龙、牙、盾！原来，你就是此物主人！” 罗霄手臂微微一震，龙牙盾滴溜溜旋转起来，给宫傲白又加上一层沉重威压：“你不是想把它熔炼成剑么？今日，我就用它来把你销融成贱！” “是我失算了，你之前必定躲在浮空飞舟的舱室里。”宫傲白深吸一口气，把血和怒一起压下，脸上突然露出诡笑，话题陡然一转，“看来传闻中那个问天宗弟子就是你了。” 罗霄没回应，只是挑了挑眉。 “很好，就算你这次杀了我，不久之后，你也会步我后尘。哈哈哈……”宫傲白笑得极是畅快，却强行压制身体，不敢抖动，样子极为古怪。 罗霄皱眉，他倒不认为这是宫傲白危言耸听，这已经不知有多少人或明说或暗示，当问天宗弟子的危险性了。下一刻，罗霄眉头舒展，有洞天傍身，对别人而言是大凶，对他而言若浮云，何需在意？ 宫傲白明显看出他的神情变化，冷笑道：“你以为有个仙器在手，就能无所畏惧了？是，没错，镇魂仙镜很强大，足以横扫两界——但是，你手里的仙镜却没有半点仙气，毫无作用，指望这残缺仙器？呵呵呵呵……” 罗霄淡淡道：“谁说没用，至少可以砸人削人。” 宫傲白脸色一黑，身子又开始抖了。 远处又传来一声长啸，充满怒意与焦急，似乎比之前更近了。 罗霄神色一整：“临终关怀结束，你可以死了！” “去死！”宫傲白暴吼一声，抢先动手，一手往脐下一按，全身一震，脸色血红，如喝醉一般。他的水灵根仿缩短了一截，一股淡蓝色真元汇流于指掌，聚于剑尖，一道细如银针的的真元丝从剑尖凝出、拉长、延伸，最后如同一根无穷尽的银丝，射向罗霄。 罗霄并不知道，宫傲白这是拼着自损根基，使用出了陆离国宗室秘典“一针破万法”。这是至少需要灵境四转以上修为才能使用的强横攻击技。以宫傲白三转顶峰修为强行驱动，那就是榨取潜力，伤人伤己——当然，这是他自己这么认为的。 罗霄并不需要知道对手使什么绝活，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他同样催动真元，不断输入龙牙盾，将青白交辉的法盾激得光影暴涨。罗霄能清晰感觉到，他只输入极少的真元——不足半成，龙牙盾就嗡嗡震鸣，连身前半丈之内的空气都在波动， 在炼星坊验货时，风牙子曾演示过这一幕，说这是高阶法器将真元倍增的表现。 龙牙盾飞快旋转，搅动空气成涡流，这涡流也向前凸突，形成如盾如伞的一轮锥形锐刺，直直对撞向银丝长针。 波！ 锥刺与银丝相撞。 这针尖对麦芒的一幕似曾相识，当初罗霄还在龙渊山试炼时，也曾经拼尽全力射出一记气爆箭，与巴音上师的真元一指杀对撞，结果元力烟消云散，毫无反抗之力被真元封禁，遭遇生平第一次惨败。 上一次是他的低层次元力被高层次真元碾压，而这一次却反了过来，他用高层次上清真元，来碾压低层次真元——不管是什么秘典、绝技，低层次就是低层次！天生，就是被碾压的！ 没有剧烈的撞击声，更没有两股暴烈真元相撞的爆裂四溢，有的，只是像人沾了口水，捅破窗户纸的那轻微“波”地一声。 银丝熔销气化，锥刺势如破竹。 眨眼间就突破至剑尖之前，然后剑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成金属汁，嗒嗒滴落，就如同此刻宫傲白那宛如裂开心脏滴下的精血——呃，不是宛如，是真的裂开了。 真元锥将宫傲白心脏绞成肉沫，一涨一缩，砰然炸开，宫傲白的身躯竟被炸成两截，下半截钉在原地，上半截弹飞老远。 由始至终，宫傲白都来不及惨叫或是发表一通反派宣言，干脆利索的死了。 罗霄没有再去看宫傲白，就算是修真者，也没法再像他此前断手再接一样重新拼接两截身体。据燕惊天说，有这样能耐的，只有这个域界极少的一小撮准飞升者，宫傲白这等人物，还差十万八千里。 “终于灭了这个后患。”罗霄轻吐口气，杀宫傲白，其实没费什么劲，只是这个与自己纠缠了那么久的家伙，这么轻松就被自己灭了，还真是有点……唏嘘。 罗霄也只是感叹了数息，目光就转向远处几点不断逼近的黑点。 “好像挺惨啊……这些猿精不简单。”罗霄已看清来者是谁，更看到了他们满身是血的狼狈样，喃喃自语，龙牙盾一翻，卡地插入后背机扣，重新戴上青铜面具，运转风之影身法，闪跃数下，消失无踪。 第246章 【真 香】 来人确实很惨，半身被血浸透，披头散发，衣衫破碎，从他们那不自然的奔行姿态看，明显有不轻的伤势。 严铁、秦少白。 除了他们二人，其余三名天一宗弟子则不见踪影，看他们的样子，不难想象，那几名天一宗弟子是真的“不见”了。 “龚师弟！丛师弟！宫……九殿下！” 两人目光一扫就看到三具尸体，脸色都极为难看，更隐隐生起一丝恐惧，等他们把尸体检查一遍后，更是惊怒交集。 “龚师弟是被猿精所杀，而丛师弟与九殿下，则死于人族之手，是那些宗门弟子，尾随袭杀。” 严铁怒火中烧，死在精怪手里也无话可说，但被人族背后下黑手，简直不能忍：“不要被我查知是谁干的，否则……” 秦少白按胸轻咳几声，脸色有着不正常的红晕，低声道：“严师兄，我们不能再冒进了，先退回外圈营地，等下一批师兄弟聚齐后，再杀回来吧。” 严铁纵然不甘心，也只能点头，以他们二人眼下的状态，别说再碰到刚才那恐怖的白猿，就算是那弱一些的灰猿，他们也扛不住。 “走！”二人正准备带走师兄弟们的尸体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惊恐嚎叫声，随后砰砰真元震动声入耳。 严铁与秦少白脸色顿变，再顾不得同门尸体，转身急速狂奔而去。 百丈之外，罗霄正把龙牙盾从一个灰猿精怪身体拔出，森然的锯齿几乎将那木盆粗的巨躯切割成两半。这是罗霄首次击杀精怪，实力感觉也就那样，跟灵修级修真者差不多，但炼体很强，跟妖体有得一拼。不过，对罗霄而言，只要没达到御修级，基本上都是一击必杀，炼体强，也就是切割时多注入点真元，或者没法一切两断而已，反正结果都是个死。 他一手提着精怪的金灵元大棒，纵身飞上石林顶，随意瞥了一眼落荒而逃的两个身影，也没去理会。 罗霄掂了掂手里的金灵石大棒，眉头皱起：“这份量倒是足足的了，但品质却才只是中品……看来至少得击杀白猿级的精怪，才有可能弄到上品金灵元。” 扭头看向石林更深处，那里是比内圈更深的中心部，据说上古十八精怪氏族中的无支祁氏就在那里。 去，还是不去？ 这一日的鸣金山，处处杀戮，血腥弥漫，有人族殒命，有精怪横死。 试炼就是挣命，成功了，更进一步，失败了，永坠炼狱。人也好，怪也好，都逃不脱物竞天泽的无情天道。 夜幕降临，阴暗石林间，不时亮起一道道绿光莹莹的兽瞳，腥风四起，咀肉嚼骨声令人毛骨悚然。 当一头青煞狼来到一处杀戮现场，嗅循血气来到一具俯卧的尸体前，张开獠牙森森，黏液滴嗒的大口咬下时。尸体一动，一只苍白如刃的手噗地一下插入青煞狼下腹，在青煞狼疯狂惨嚎声中，那手刷地缩回，带出一把血淋林的肚肠，猛塞入“尸体”那张大到极限的大嘴里…… 嘎吱嘎吱…… …… 一片乱石堆里，郑召虎大口喘气，围在他身边的还有三人，都是一样半身披血，其中两人手臂被打碎，已是半残。不过这些人却不是他北邙宗的师兄弟，北邙宗弟子就只剩他一个，其余三人，分别是白羽山庄的左承羽，灵符宗的田平，驭兽谷的孟一波。 除了白羽山庄，其余全是六大宗门弟子的首席，入山之前，同门簇拥，少则三五人，多则七八人，何等意气风发，结果短短三天功夫，就死得只剩他们几个。以至不得不放弃宗门恩怨，联起手来，才勉强保住性命，突破内圈，逃向营地。 没错，他们现在只想逃生，什么金灵元想都不敢去想了。 “这次很不对劲，鸣金山的猿精从未闻如此之强。”驭兽谷的孟一波一边用灵丹外敷被一棒敲碎的右手，一边努力分神思索以分散疼痛注意力，“那些灰猿还好，多半只是三转实力，难杀一些，但总是能杀得了。唯独白猿……它们的实力，绝不止三转，精怪一族定是违反《山海盟约》！” 说到最后，孟一波语气激动，意气难平。 然而其余三人却不像他那么激动，尤其是有宗门恩怨的灵符宗的田平更是摇摇头，眼神满是讥讽与怜悯，指了指鸣金山深处，道：“你既知《山海盟约》，却连其原本之‘山海一页’都忘了？能越过那条沟的，能有四转实力？” 孟一波一呆，张了张嘴，半晌做声不得，他还真的忘了。 《山海盟约》不是普通凡人盟约，在千年前定下此约之后，由陆离、乾元两国将盟约原本上呈极域人皇，人皇审阅批准之后，封注以大*法力，交还山海域。之后六宗二国裁取三页，在每一处可试炼的五行秘地贴上一页，故称“山海一页”。 这三页内容，都是涉及试炼时只允许三转以下弟子及精怪入圈争锋，一旦有四转以上介入，山海一页便展示人皇法力神威，警示、压制、甚至天罚…… 所以，精怪不敢、也不可能有四转境界的强敌乱入。但话是如此，郑召虎三人同样觉得，这次试炼的猿精，很不对劲，实力差别太大了。 郑召虎是三转，其余三人是二转，其中田平还是擅长以灵符砸人的灵符宗高弟，孟一波更是擅长驭使灵兽。这两位擅假于外物，真动起手来，三转的郑召虎都未必是能稳赢这二位。这样算起来，他们这四人组合相当强大，然而就是这样的强强组合，在短短一天两夜里，被一头白猿加一头灰猿逼入绝境，两人重伤，两人力竭。 这笔账，怎么算都不对。 “最迟明日我们就能脱离内圈奔回营地，将此间蹊跷禀报司空署，这笔账，就让他们来算吧。”左承羽如此说。 “不！等本门师兄弟聚齐了，我还得杀回来，这笔账，我要亲自算。”郑召虎咬牙切齿，五个同门全丢了，他这个领队罪责难逃，不找回场子，以后回到宗门都抬不起头来。 “我也正有此意，郑兄，联手如何？”田平向郑召虎发出邀请。 “如此甚好！”郑召虎也觉得势单力薄，能与财大气粗用法符砸人的灵符宗联手，就更有把握，正要说什么。 突然头顶上方传来轰轰两声重物着地声，四人惊弓一般跳起来，旋即瞳孔剧缩。 乱石堆前的一片石林顶上，一白一灰两头巨猿正戏谑盯着他们，明晃晃的金棒向四人一指，呜哩哇啦说了一句什么。 郑召虎三人一齐看向孟一波：“它说什么？” 孟一波，或者说是驭兽谷的弟子，是唯一能听懂精怪语言的人。当然，他只会听不会说，就如同精怪也能听懂人族语言但却不会说一样。 孟一波脸皮子抽了抽，表情不知是哭是笑：“它说——你们的灵根真香。” 第247章 【枭 首】 “原来驭兽谷的人竟然能听懂精怪语言，嗯，正好让他帮个忙。还有那左承羽，也有一路同行之缘……算你们运气好。” 数十丈外，罗霄稳稳躲在石缝间，看着下方的人怪大战。他的敛息术修炼达到极致，以上清之气凝聚出的敛息之壳不但能封住灵根，更能封闭全身气息，丝毫不外露，别说人族，就算是嗅觉灵敏的猿精与灵兽也嗅不出他的气味，所以才能这般安稳做壁上观。 罗霄原本并不想插手，毕竟这是试炼，既然要入局就要有出局的觉悟。不过当他得知驭兽谷的孟一波竟然通晓精怪语言，立马改变主意，这个人不能死，必要时他会出手。 看来懂一门外语有时确实能救命。 猿精的战斗方式，罗霄这几天也算有所了解，基本上就是以力压人，眼前这两头猿精也不例外。而北邙宗与白羽山庄两个弟子的战斗方式也中规中矩，倒是灵符宗与驭兽谷两人的战斗方式令罗霄眼前一亮。 田平的战斗方式就是一炮台，他足踏飞靴，悬浮半空，双手运转如风，不断幻现一张张的灵符，时而雷火霹雳，时而木棘森森，冷不丁更化为泥石屏障，将一记记可裂山碎石的金棒一一拦下。 两头猿精暴跳如雷，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却被郑、左二人死死缠住，无法寻田平的晦气。 罗霄大开眼界，首先可以确认田平身上也有一件纳物法器，否则藏不了那么多的灵符。其次从灵符的种类来看，田平只集齐了火、木、土三属灵根，所以他只能动用三属灵符。 在白马城那段时间，蓝笑尘也跟罗霄普及了一下山海域最强的八大势力：六大宗门加两大古国。 因此罗霄对灵符宗也并非一无所知，这灵符宗是人数最少的一个宗门，当然再少也比问天宗多，据说整个宗门只有二三百人。这个宗门靠贩卖灵符聚敛了巨额财富，据说每个弟子都有纳物法器，作战全凭五行灵符砸人，财大气粗兼牛逼哄哄。 罗霄这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战斗方式，算开了眼界，却也仅此而已——他看得清楚明白，这些灵符打在猿精身上，能把它们身上有符文闪耀、明显是灵器级衣甲打得粉碎，露出毛茸茸的身躯，但余威击中身躯后，被击中的部位包括毛发，竟变成血红，然后毛焦皮黑，却无大碍。 罗霄轻咦一声，他之前也杀了好几个猿精，不过无论以上清真元攻击，还是用龙牙盾进击，都是一击而毙，却没机会看到这样的异象。是这两只猿精不同，还是所有猿精都这样？ 不管是哪种，就眼下来看，田平的灵符杀伤力与防御力，确实无法击破或阻挡猿精的攻防。 虽然田平的五行灵符看上去就是在给猿精挠痒痒，但罗霄不会由此就小看了灵符宗，毕竟人家好歹也是六大宗门之一，肯定有真材实料，否则他们的灵符不会那么好销，聚敛到如此财富。只能归结于田平修为不足，用的都是低级灵符，声光效果惊人，杀伤力缺缺。 另外那位孟一波的战斗方式也颇为奇特，他居然是驭使方圆数里之内各种灵兽助战，而他身上也挂着大大小小五六个封印符阵的袋子，不时从中扔出毒蜂、毒蛇、螯蝎、飞蝠等毒物，看上去很是吓人。 对的，就是吓人——而已。 连五行灵符都破不开猿精的炼体，区区毒物更不可能破防。毒物这种玩意，冷不丁使出或是用来暗算还是不错的，但正面打杀，收效甚微。而此地也没有什么大型灵兽，比如地龙魔虎，只有青煞狼、迅猛豹之类，杀伤力弱不说，更似忌惮精怪，攻击很不积极，勉强牵制而已。 不过也可以看得出来，孟一波这作战斗方式若是换一个地方，换一个对手，比如同样的人族，效果必定大不一样。可惜在人家的地盘，又是以力降会型的精怪，注定悲剧。 在这样激烈的战斗中，孟一波与田平还不时争吵指责。 “注意雷火……混蛋！你弄死了我的噬命蜂……啊！铁线蛇，我只有三条啊！” “别放你的小玩意了，屁用没有，还不如我的雷火符有杀伤！” “你……姓田的，过了眼前这关，老子跟你没完！” 这灵符宗的战斗方式隐隐克制驭兽谷，看来彼此结怨不是没有原因的。 雷火符确实有杀伤，当田平咬牙大出血叠加了八张雷火符一家伙打出去，量变终于引发质变，一下将灰猿轰飞出去，一路血水飞洒。 郑召虎与左承羽把握住这一纵即逝的契机，一刀一剑夹击而于，刀剑光芒大放，青红两色交织，几乎压过金光闪闪的棍棒，显然这两人都已注入本源真元，手里的低阶法器刀剑更将这真元增威三成。 咔嚓！咔嚓！ 刀剑齐下，锋锐未至，饱含本源的气芒就将金棒斩成三截。掉在地上的金棒蕴含的金元灵已接近上品，份量十足，但得其一，此次的试炼就算圆满完成，但此时谁都顾不上看一眼，目光死死盯住那一刀一剑左右交击，如同一把大剪子，狠狠剪下白猿那粗短的脖子。 咔咔！咔咔！ “大剪子”剪下，却不是剪断某物的咔嚓声，而是受阻的咔咔磨响。 刀剑没能交剪白猿的脖颈，因为此刻白猿已变成赤猿，浑身金光闪耀，宛如赤金，原本近丈的身躯更拔高三尺，增宽一圈，结果刀剑就变成斩在两肋，深深切进皮肉，却卡死在肋间。 赤猿双瞳血红，咧嘴翻唇，露出四颗铁钩似地大獠牙，宛若噬人。然而下一刻，它却是动手而不是动口。 粗如木桩的双臂一翻，十指成爪，爪尖殷红似滴血，波波两声便轻易抓破郑召虎与左承羽的护体真元，两只巨手没入二人腹中…… 郑、左二人眼睛凸出，嗬嗬有声，口鼻冒血，刀剑坠地。然后，就像两只被串在铁叉上的死鱼一样被高高挑起…… 赤猿狂笑，郑、左垂死挣扎，田平脚踏飞靴飞快转身，孟一波纵身跳上一头迅猛豹…… 呼噜噜…… 一道青濛濛的圆盘划过，刮刮两声，那雷火灵符炸不动，毒牙蝎尾蜇不伤，真元法器砍不破的两条血臂……真的变成了血臂，残留在郑、左二人的腹中。 仿佛有无形丝索一拽，圆盘划了一道弧线回旋，闪电般掠过赤猿脖颈。 郑召虎与左承羽拼了命都剪不下的硕大猿首，被一股冲天怒血激射到半空，在晨曦微风中翻腾、旋转…… 第248章 【猿族之秘】 白猿一死，被雷火符击飞，正准备冲杀过来的灰猿眼瞳赤红，低嚎一声，及时刹住，转身，纵跃而起。但身形刚离地三尺，猴头就被重物咣地一啪，天旋地转跌回原地，半天爬不起来。 迷迷登登之下，只看到一双靴子从它眼前踩过，灰猿本能伸出爪子抓向靴子。 靴子一抬一落，咔啦啦脆响声中，灰猿抖着扭曲变形的左爪惨叫连天，口涎流了一地。 “多谢……兄台相救……”郑召虎咬牙拔扯出断爪，运转真元封住血脉，强忍几欲晕厥的剧痛，向来人躬身致谢。 同样中了一爪子的左承羽却不堪得多，瘫坐在地，拔出爪子后吐了一滩血，拭去唇边血渍，本想道谢，但看着这个从容负盾而来的面具人，总感觉有种熟悉感，下意识问道：“你是……” 罗霄微微颔首，算是应答，抬眼看向已经跑出百十步，看到事态逆转，又转回来的田平与孟一波。这二位脸上的震惊几欲满溢，方才赤猿之死他们都看在眼里，正因看得真切才更加震惊。 算起来他们四人基本可以代表这次各宗门试炼弟子的顶尖水准，然而四人联手杀一只狂化的白猿都千难万难，而眼前这神秘的面具人，却是一击毙杀。这山海域哪个宗门宗室出了这般强大的三转强者？不，不对，这样的力量，绝不止三转！ 几乎是一瞬间，罗霄就感应到四股弱弱的气息罩向自个，他不想暴露，更不想刺激这几位宗门骄子发癫，护体真元一激，四道气息一触即溃，四人闷哼一声，都受到了反噬。 触及罗霄似笑非笑的眼神，郑召虎四人忙致礼告罪，对眼前之人更多了一分戒惧。 罗霄懒得理会，只对孟一波道：“这位孟兄通晓精怪语？” 孟一波愣了愣，挥斥走迅猛豹，近前道：“谈不上通晓，不过我们驭兽谷的人都有与万物交流的天赋，精怪自然也是其一，只是它们的喉舌与人族迵异，虽然听懂却无法学舌……” “没事，听懂就行。”罗霄转身走到灰猿面前，一把揪住它的后颈肉，拖死狗一样拖过来。 灰猿虽没受什么重伤，但被一抓之下，体内注入一道古怪真元，在经脉里乱蹿，蹿到哪里，哪里的真元就像纸遇到火，融消得一干二净，骇得它不敢动弹，庞大如虎的身躯被只有他一半大小的罗霄拖着，其状落入四人眼里，好笑又惊骇。 罗霄随手把灰猿一丢：“问问他，哪里有上品金灵元？” 此语入耳，四人眼睛都是一亮，这也是他们想弄明白的，只是之前虽与猿精屡屡交手，但败多胜少，更谈不上俘虏，自然也没法从精怪嘴里掏出东西来。 精怪也不是都能听懂人言的，至少眼下这位就不是，但孟一波能听懂精怪语，连比带划，勉强也把自己的意思传达。能修炼到这个地步的精怪也不会太蠢笨，很快就明白过来，呜哩哇啦几声。 孟一波脸色微异，看向罗霄：“它说，先把它身体里的古怪真元抽出来，它才会告诉你。” 罗霄淡淡道：“告诉他，这不是谈判，而是审问。回答问题，我满意了，才轮到它满意，这个主次顺序得弄清楚。要是它不清楚，我就再找一个不那么糊涂的家伙来问。反正这鸣金山里金灵元没见多少，猢孙却多的是。” 这般强横的语气加上强横的实力，灰猿很快屈服了，问什么答什么，配合得很爽快。但只限于罗霄的发问，而郑、左、田三人时不时插个话题，灰猿则拒绝回答，那张毛雷公脸上更显露不屑之意，把三人气得…… 很显然，精怪是个只服强者的种族，打服了它，有问必答；被它胖揍，糊你一脸。 灰猿的合作，慢慢让罗霄及四位宗门弟子弄明白了鸣金山的精怪及金灵元的情况。 鸣金山的精怪，来自上古十八氏族之一的无支祈氏白猿支。族中一般按血脉分等级，血脉越纯则毛色越纯，血脉越低则毛色越杂。所以最低一等是灰猿，灰猿之上是白猿，白猿之上为雪猿。 猿精栖息于鸣金山，天生就是金灵根，它们极少出世，补足五行的途径，就只能通过送上门的人族试炼者了。人族吸天地五行精华补全五行，而精怪则吸人族之精华来补全五行。各取所需，各看本事，这才是《山海盟约》能真正落实的原因。 血脉纯者，吸收人族的灵根转化率越高，最高能达到九成，而血脉杂者，如眼前这头灰猿这样的，转化率不过三四成，因此二猿出击，它只能当白猿的副手。 金灵元矿只在鸣金山最深处的白猿族地，那里强手如林，五六转，七八转，多得是，否则早被人族踏平了。想拿到高品质金灵元的唯一办法，就是击杀猿精一族的年轻强者，夺取它们的兵器。 精怪们没有选择兵器的权利，它们只能使用蕴含金灵元“金棒”，金灵元品质越高，金棒的坚硬度就越强。灰猿用中品，白猿用准上品，而真正的上品金灵元棒，只有雪猿才有资格拥有。 “这么说来，我得杀一头雪猿才行。”罗霄按了按青铜面具，问道，“可我这几天也明里暗里看到过不少猿精出没，只见白猿灰猿，却从没见到雪猿，这是什么情况？” 灰猿的回答令罗霄等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因为还没到时候，按以往规矩，你们第一批试炼者只是探道，等探查得差不多了，第二批，也就是人族年轻一辈最强者才会到来。那时候，我们的雪猿才会出击。” “原来是瞧不上我们？”罗霄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理由，转脸问郑召虎等人，“是这样吗？” 四人苦笑、尬笑，虽然没有说话，罗霄却是明白了。不过转过头想想，也不怪精怪这么想，确实，只出动白猿级，就能把人族这边的试炼者压得死死的，只怕第二批所谓的最强者到来都不一定能讨得了好。这白猿一族年轻猿精的实力强得有点离谱啊，似乎跟那狂化变身有关。 于是罗霄又问：“那个白猿变赤猿是怎么回事？” 灰猿眼神一滞，摇头：“那是我族的炼体秘术，我是不会说的。” 精怪的修炼体系与人族不一样，不管什么秘术拿到手都练不了。罗霄当然不稀罕，看到灰猿一脸坚决，之前又如此合作，也就不逼它了。 “行吧，既然如此，我就再往深处走走，等时候一到，雪猿出现时，第一时间干掉几个，收集东西就完美收官。”罗霄定下计较，朝灰猿后背一拍，收回真元劲气，也不理会这家伙，转身就走。 “不知这位兄台高姓大名，今日再造之恩，容图后报。”郑召虎也知道，人家既然戴了面具，就是不想暴露身份，但仍忍不住问询。 罗霄头也不回摆摆手：“那位孟兄已经报了，我们两清了。” 说到第一个“了”字，人已在百丈之外，最后一个“了”字入耳，已杳杳无踪。 第249章 【困惑的长老们】 鸣金山东南二十里，原本有一座几十户人的小村庄，后被乾元国征用，辟为试炼营地，由乾元国司空署主理。每届试炼期至，便有乾元国司空署少司，陆离国司空署中郎，以及六大宗门各派一位长老在此主持。 试炼营地主要承担试炼弟子们的饮食补充、伤患休养、资源补给、裁决分配等事宜。 前面三项都好理解，这裁决分配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说白了就是解决纠纷，因为鸣金山试炼绝大多数是组队进行，一般是同门，各相识的宗门弟子联手也很常见。这就涉及到一个夺取了金灵元后如何公平分配的问题。 当然，一般情况下，组队时都会就此问题达成各自能接受的协议，但协议这种东西，本就是建立在实力之上。一月试炼下来，原本的强队变弱队，原本的强者变伤者，人心自然也就随之变化，各种纠纷也就来了。这个时候，就需要涉事宗门长老出面协调裁决，严重的，甚至要由八大势力联合裁判。 眼下试炼刚进行了七日，按理说还不到起纠纷的时候，但营地八名主持已隐隐感觉到不对劲，因为伤亡太惨重了。第一批入山试炼的六十三人，如今重伤失去试炼资格的就有十一人之多，此外更有三分之一的弟子因法器损毁、资源耗尽、遇袭受阻等等原因退回营地，等待后援而不敢再入。 其余近半试炼弟子，尽数折在鸣金山。如此惨重的损失，已经不是试炼了，而是交战。 而更令八大主持震惊的是，他们详询过所有弟子，能够确定反杀精怪的，只有五例，只有一例是击杀白猿，其余的都是灰猿。这样的损失比实在太令人瞠目。 这些少司、长老们都是老成精的人物，立即从这与往届相比很是诡异的情形看出不对，似乎精怪的实力明显拔高一截，但为什么会这样，缺乏情报，不得而知……幸好，就在两日前，由北邙宗、灵符宗、驭兽谷及白羽山庄几名弟子联手擒获了一个灰猿俘虏，终于解开了这个迷。 “是天妖解体之术。”一个模样清雅的中年人神情凝重，“妖人插手了，只不知是山妖还是海妖，亦或是黑白宗。” 这位是玉坤门的长老阮士宾，玉坤门尤擅杂学，对精怪、妖鬼研究很深，因此这几日就是由他来摆弄这头灰猿。听到他抛出的这个结论，其余各宗门主持都震动了。 “天妖解体可是妖族的秘传，妖与精世代仇怨，怎可能传给精怪？再者说，这天妖解体可是自损根基之术，而且施展后萎靡旬日，非生死关头不敢为，精怪也敢用？”北邙宗长老邬镇海一下抛出一串问题。 驭兽谷长老郭必应因通精怪语而协助阮士宾处置此事，知之甚详，闻言叹道：“我不知道这天妖解体术是精怪从哪里弄来的，但猿精一族确实已勘破天妖解体之秘。我们迫那灰猿数次施展该术，再反复检验，发现非但不会损根基，反而战力倍增，只是过后仅虚弱数个时辰而已……” 陆离国司空署中郎失色道：“如此说来，这鸣金山岂非成了试炼弟子的葬身之地？” 议事堂里气氛顿时凝重起来，有这等杀手锏，此番试炼对人族而言就危险了。 上首一个面目如铁、衣着亦是黑沉如铁的瘦削中年忽道：“听闻此次击杀了唯一的白猿，而且还是施展了天妖解体的狂化赤猿，更俘虏了这灰猿的人，是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不知是何宗弟子，可有查明？” 身为地主，查证之事乾元国自然是当仁不让，司空署少司是一个面容沉静，颇有几分官威的五旬老者，半是迷惑半是遗憾摇头：“我查了两日，没有一个符合，或者说，有勉强符合的人，但都被证实死了。因此，我疑心，此人并非此次试炼弟子……” 每三年一届的宗门试炼，为了避免变数，通常会禁止非试炼者进入，而那些没有试炼资格也散修，一般也不会选择这个危险时段来收集五行灵元。不过，也不排除有傻大胆的愣头青，早早就进入鸣金山，为寻找高品质金灵元，耗时旬月。 这样的意外因素，以往也有发生过。 众大佬沉默不语，他们本宗没有这样的天才弟子，也绝不相信别宗有，但不管此人来路如何，有这样一个不安定因素在，本就受精怪威胁的试炼弟子更多了一分危险。 天一宗的主持长老，正是罗霄的老相识宋玄清，此时他心中一动，对司空少司道：“可否让我看一遍名册？” 司空少司虽不明其意，却不能拒绝，正要唤人取来名册，突然神色一动，他腰间的传讯玉符发出一闪一闪的微光，顿时老脸绽开笑纹：“呵呵呵呵，诸君莫忧，我们的天骄也到了，出去看看这些小家伙如何？” 天一宗、玉坤门、北邙宗、神霄宗等四宗长老齐振袖而起，面露欢喜，只有灵符宗与驭兽谷俩长老脸色有点不好看，因为司空少司所说的“天骄”，他们这两宗，没有。 想到本宗最出色的年轻一代天才弟子与自己的关系，宋玄清嘴角忍不住上翘，对一直不怎么对付的北邙宗长老邬镇海微微一笑，当先出门而去，讨要名册之事已抛诸脑后。 邬镇海老脸一黑，心道：“有什么可得意的？又不是你的传承弟子，不过是靠自家女儿笼络手段……哼哼，本宗骄子，也不会比你天一宗差了。”拂袖跟上。 灵符宗与驭兽谷长老互望一眼，这两宗本有恩怨纠葛，但这一刻，却都是心有戚戚，长叹而起：“走吧，咱们两宗虽无天骄，却也有别宗难有的手段。哼，真正战斗起来，未必便差了。” 试炼营地外，不少得知消息的宗门弟子纷纷涌向营地外的坪场，那里是浮空飞舟停泊区。 “来了来了，咱们的后援终于来了。” “太好了！这下我师弟还有师妹的仇有望得报了。” “听说这次有几位天骄弟子到场，阵容强大啊。” “强大？有多强大？能比那些狂化的猿精还强？” “喂，姓牛的，你这是长他人……它怪志气，我知道了，你们九圣门从没出过天骄，连准天骄都没有过，嫉妒！哈哈哈！” “那又怎样，你飞狐门出过？” “你……小心你有命进鸣金山没命出来！” “怕你啊，鸣金山见！” 纷纷扰扰中，天边厚厚的云层仿佛被神兽利爪撕开，庞大的舟艏破云而出。 第二批，也是最后一批规模最大的试炼弟子，来了。 第250章 【四大天骄】 第二批试炼弟子多达一百六十九人，一艘浮空飞舟是装不下的，所以这次来了两艘。踏板一降下，五个装束各异的男女当先而行，他们一动，身后一百余人才纷纷跟随，领袖群纶之气扑面而来。 “神霄宗传承弟子方剑吟。” “天一宗传承弟子韩炼。” “北邙宗传承弟子许幽。” “乾元国宗室高阳勋。” “玉坤门传承弟子温如仪。” “（齐声）拜见诸位主持！” 各大宗门弟子等阶通常分为四级：外门弟子，内门弟子，亲传弟子，传承弟子。 一般尚未修成真果的武士级为外门弟子，初入修真的可算是内门弟子，各大长老收列门墙，着重培养的亲传弟子，以及可承袭衣钵的便是传承弟子。 哪怕是六大宗门，传承弟子也不多，每宗不过三五人，都是各宗年轻一辈的精英，只要不中途殒落，铁定都是其宗门各堂首席，乃至掌宗。 各宗主持皆含笑而应，本宗有天骄的，自然是大为涨脸，心满意足，本宗没天骄的，也得扮出笑脸，做足后生可为的赞赏提携姿态。 各宗弟子，更是与有荣焉，但也有不少腹诽。 “玉坤门的温如仪凑啥热闹啊？” “喂，陈宪，你说这话什么意思？看不起女人啊！”说这话的是一位师姐。 “不不，哪能呢，小弟对师姐的仰慕如滔滔江水，绵绵不……” “少拍马，你那话什么意思？” “啊呀，师姐有所不知，前面那四位才称得上是天骄，温如仪还差点。” “这话怎么说？” “师姐莫急，容我慢慢道来。”那獐头鼠目，一副天生包打听模样的陈宪满面得色，凑到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身边，不管女子秀眉皱起，滔滔不绝卖弄起消息来，“前面四位，乾元国宗室高阳勋、北邙宗传承弟子许幽，都是天生通灵及天生双灵根，一个是水木，一个是土木。天一宗传承弟子韩炼，天生通灵天生三灵根，据说是水火土三系。而神霄宗传承弟子方剑吟，就更吓人了，不仅是天生通灵之体，更是水木金火天生四灵根！” 那师姐也被吓住了，天生通灵之体已经够吓人了，还是天生多系灵根，尤其这方剑吟的四灵根，即有攻击性最强的金火，又有升级最快的木系，更有最适自疗的水系。这等百年不遇的四系天骄，连上域九大上门都没几个啊！ 师姐听得两眼冒星星，半晌才咽了口唾沫，颤声道：“那……那温如仪？” 陈宪嘿嘿笑道：“温如仪只是天生通灵之体，说起来她本也是玉坤门十年一出的天才，而且还是掌宗的孙女，在本门里也是金枝玉叶、上宠下捧的人物，可跟这四位撞到一起，嘿嘿……” 他没细说，师姐却听懂了，这世上，不怕你优秀，就怕别人比你更优秀，货比货得扔啊！ 天生通灵之体，也就是天生就有灵根，可以跳过武者、武士两级，省了数十年苦修，年纪轻轻就成为修真者。上面那五位，包括天一宗的秦少白，都不超过二十，最年轻的温如仪才十八，而他们的修为都是灵境三转顶峰，如果不是五行未补全而强压境界，突破四转甚至五转不在话下。 再对比那一脸褶皱、年近二百的灵境五转实力的天一宗长老韦玄应，就能体会到先天与后天的惊人差距，连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先天灵根与后天灵根有着明显不同。 首先是体量，后天灵根本分为三等：灵藕、灵竹、灵箸。而先天灵根则有“灵柱”之称，当然不可能粗如柱，但比起灵藕粗太多。 其次是战斗力，常规战斗看不出来，但若是动用杀手锏“本源攻击”的话，先天双灵根可动用双系之力，威力翻倍，有越阶挑战之能。先天三灵根可动用三系之力，威力再升一个台阶，足以对抗四转御修。而先天四灵根，一旦动用本源攻势，就连灵境五转强者也得避开其锋…… 此外还有一些足以影响战斗力的细节，比如同样是先天多灵根，但金系强于土火系，土火系又强于水木系等等。 这就是先天多灵根的强大之处，无怪乎陈宪认为温如仪没资格与前四位并列。 师姐惊叹之余，似乎想到什么，皱眉道：“不对啊！你不是说方剑吟的先天四灵根里有金系么，哪他还来鸣金山干嘛，他应该等第三个月，直接到玉坤门的地穴寻土灵元就好了嘛。” 陈宪嘿嘿一笑：“我听说、只是听说哈，这次玉坤门下了大本钱，一定要让温如仪弄到足量的上品金灵元与火灵元，必要时，不惜以一块极品土灵元交换……” 师姐惊得掩口，眼里的星星几乎化为心：“极品……方师兄的心气当真不得了！” 几乎同一时间，玉坤门长老阮士宾笑吟吟扶起本门的天之骄女，笑道：“这一路上，没招惹事非吧？” 温如仪羞嗔道：“师叔，有外人呢……” 阮士宾哈哈大笑，目光转到她身边的银衣少年身上，目露赞赏之色：“这位便是方师侄吧，果然有百年一出之姿。” 银衣少年方剑吟，年方十九，五官棱角分明，双目精芒四射，身量修长笔挺，整个人就像一把绝世宝剑般锋芒毕露，修为差点的，稍微靠近点都有浑身针扎的不适感。 方剑吟面对一宗长老，神态自若，不卑不亢执礼道：“阮师叔谬赞了，温师妹也很了不起。” 温如仪笑容淡淡，心下着恼：“现在倒是会说好话了，这一路上却恁般傲气，都没几次正眼瞧人……” 阮士宾哈哈笑道：“不错不错，你们都不错，此番你二人联手，必定收获满满。哈哈哈！” 这时乾元国宗室高阳勋也上前见礼，目光从温如仪身上飞快扫过，带着一抹热切，转而对阮士宾道：“温师妹一手彩绫飞针，精湛绝伦，有此绝技，区区鸣金山精怪岂能阻挡？便是单枪匹马，也能纵横出入。” 阮士宾似是听出了什么，皱眉望向温如仪：“你还是惹事了。” 温如仪边笑边轻哼道：“教训几个不开眼的家伙而已……” 阮士宾无奈摇头，也没在意，肃然道：“此次鸣金山试炼非比寻常，比往届多了几分危险，你们切不可大意。” 当下便将白猿一族获得天妖解体术之事道出，末了沉声道：“希望你们能一起联手，实力越强，收获越大。” 温如仪笑靥如花：“好极了，这下可以放手教训不开眼的家伙了。” 高阳勋语气谦和却字字傲然：“鸣金山是敝国地界，在下亦曾多次前来试炼，手下也斩杀过那么几头猿精。阮先生但请放心，本殿必可保温师妹无事。” 方剑吟没有开口，只有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亮得灼人。 第251章 【挑 战】 “终于又开始了。” 看到重新热闹起来的鸣金山，罗霄郁闷之气散了不少。这几天真是闲得发慌，由于没有补全五行，他无法进洞天修炼，除了偶尔补充一下消耗的真元，基本没事可干。 罗霄现在就站在那条划分生死鸿沟一边，说是沟，其实是一道断崖天堑，其深不知几许，寒雾翻涌，令人心悸。 一桥飞架南北，将两边断崖相联，桥上蔓藤纠结，青苔湿滑，如同一根细线，在山风中颤颤巍巍，仿佛随时绷断。 在桥的对面，有一峰如柱擎天，峰顶贴着一页金册，发出万道金光，把整座山峰渲染成金轮之山。 “那就是山海一页吧。”罗霄看得目眩神迷，这几日也有想过桥对面看看动静，但每次一踏上飞桥，汗毛直竖的危险感便如潮汹涌，最终令他打消冒险之念，继续蛰伏。 果然，七日一过，人族这边的试炼者又开始了动作，而且还是大动作。 各宗门试炼弟子将近两百人，竟整合成四股势力，四队精锐，人数相当，齐头并进，如同四支利箭，直插飞桥。 而猿族这边也同样掀起大动静，一群群挥动金棒的猿精集群过桥，迎头痛击。 猿精的数量不足百，大大少于人族，却十分精锐，哪怕是最低级的灰猿，灵境三转以下遇到，几乎不能敌。而人族这边似乎来了强援，加上聚合得力，以众结阵合击，痛宰猿精，频频得手，步步推进，一扫先期颓势，渐渐逼近飞桥。 罗霄一直只当观众而未出手，因为他还没看到任何一头雪猿。 第十日，天空一如既往艳阳高照，这在多旱少雨的西北是常态，这样的天气，自然是……杀戮的好天气。 噗！郑召虎一刀将灰猿笆斗大的脑袋砍下，血浆喷出，即便闪得快，也沾了不少在脸上身上。以他的修为，不说身法闪躲，就算是放出一面真元盾，都能滴血不沾。之所以如此狼狈，那是因为他没气力了，确切的说，真元耗尽。灰猿不是那么好杀的，除非是那个人…… 郑召虎脑海里不期然闪过一张戴着青铜面具的神秘面孔，晃晃还有点晕的头，问瘫坐在一边的左承羽：“还有灵石吗？来一块缓缓劲。” 左承羽汗浸后背，一向珍爱的法剑随手扔在一边，正毫无形象地用衣袖擦额头的汗珠。修真者早已达到汗不自出的程度，他的汗水自然不是晒出来的，而是累出来的。 左承羽苦笑，从革囊里取出一块中品灵石，不舍地抛过去：“那根金棒分我一半。” “可以。”郑召虎很是爽利，一手接过灵石，一脚将金棒挑飞过去，“你跟田平一人一半，我就不用了。” 另一边倚石喘息的田平，正愁眉苦脸计算着手里所剩无几的灵符，闻言没好气抬头道：“少装大方，你那点心思我们还能不知道？你就想弄根上品金棒……不过我可得实话告诉你，我的灵符没多少了，小左的灵石消耗也差不多见底了。咱们风头最劲的时候已经过去，就算再来一头灰猿都没把握，白猿……你就别想了。” 左承羽亦道：“就是，你当是那个面具人么，杀白猿如饮水，那样的人物，就算是什么四大天骄也难望项背。” 郑召虎边吸收灵石灵气恢复真元，边望向不远的某处，淡淡道：“怕是某些人没自知之明，并不是那样想，却是忘了，咱们虽然冲势如箭，但眼下却是到了强弩之末……” 噗！一道银光没入赤红的胸膛，穿背而出，怒血四溅，却半点沾不上那一袭闪闪银衣。 方剑吟抬手一招，那抹流光没入手心，负手淡然望着那柱着金棒慢慢萎顿的庞大猿躯。 一旁的各宗门弟子无不喝彩：“好一手丸剑，这白猿驱动天妖解体，凶悍过人，实力直追四转，能如此轻易斩杀，除了方师兄再无第二人。” “据说有个面具人，也有斩杀赤猿的实力。” “只是北邙宗和白羽山庄那几个家伙说的，谁也没看见，怕是他们胡咧咧。” “就是，要真有这个人，现在不出来更等何时。” 温如仪接过一名殷勤弟子奉上那战死白猿的金棒，输入真元稍加感应，不耐地随后扔地上：“又是准上品，这些猴子就不能拿根真正的上品来么！” 不少宗门弟子眼馋馋看着，这金棒他们只要得到一根，就能催发金灵根，可惜，那不是他们的战利品。 方剑吟缓步走来，剑眉微皱：“还是没有？那就继续往深处杀，反正距离飞桥不远了。” 高阳勋环顾周围一眼，喟叹：“可惜，连战三日，诸君已疲惫不堪，咱们这几路的势头，怕是快尽了。如果再来一次像刚才这样的袭击，除了我们几个，其余宗门弟子恐怕……” 方剑吟浑不在意，神情淡淡：“那就让他们先回营地，我们几个继续深入。” 高阳勋一惊：“这、不好吧……” “我觉得方兄的提议不错，你要是累了就先带他们回营地。”温如仪显然也对连续三日没有理想收获而不爽，有方剑吟这位百年一出的奇才攘助，这上品金灵元她势在必得。 温如仪说话还算委婉，高阳勋苦笑，说累倒谈不上，但灵石这种重要的支撑战力的资源消耗得差不多倒是真。一旦耗尽，没有补充，就只能退回营地修炼个二三日，才能重新出战了。 三人还没拿定主意，突然东西两边几道人影飞速接近。 “是北邙宗传承弟子许幽！” “还有天一宗传承弟子韩炼！” “他们不是另外两队的领队么，怎么跑来了？” 北邙宗许幽，人如其名，整个人笼罩在一袭灰袍之下，连面目也被帽兜遮挡，据说见过他真面目的人没几个。不过他这一身诡异装束如同招牌，一望可知。 此人身法诡异飘忽，速度极快，三五下眨眼就出现在方剑吟三人面前，声音尖细像细针扎耳，很不舒服：“猿精传话，要求公开决斗。” 呼！ 一道劲风掠过，眼前出现一个脸色苍白的青衣少年，正是天一宗的首席弟子韩炼，向众人颔首示意：“我也接到同样要求，明日于飞桥对决，猿精败，奉上性命与金灵元棒；人族败，奉上性命与灵根。” 高阳勋、温如仪及诸弟子听了，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方剑吟笑道：“如此甚好，大家各凭本事，各取所需。不过，我们怎么没得到消息？难不成不敢与我方某人放对……” 话没说完，突然瞳孔一缩——百丈之外的石林岩顶，不知何时出现一头前所未见的雪白巨猿，赤眼金睛，头箍金环，身披（地）龙甲，手持一根灼灼光华的白金巨棒遥遥向他一指，嘶吼如雷轰震石林。 旁边有驭兽谷弟子急忙通释：“它说，明日，在飞桥对决，问你，敢不敢。” 方剑吟眼里的精光仿佛凝成两柄有形之剑，与巨猿金睛的金芒隔空交击，无形火花四溅。 “雪猿！终于出现了！回话，它的上品白金棒，我方剑吟要了！” 第252章 【天骄对天骄】 铮！ 剑棒相交，剑片片碎裂，一个人影被打飞出去，眼看就要飞出索桥，摔下万丈深渊。 一只毛茸茸巨手迅速探出，抓住脚踝，止住下跌之势，被打得逆血倒喷的试炼者还来不及道谢，另一只毛茸茸巨手便猛插进其下腹，在惊天动地的嘶声惨叫中，被吸尽灵根的试炼者随着巨手一抛，翻翻滚滚跌进云雾里，拉着长长的悲鸣，转瞬消失。 吸饱了灵根的白猿，皮肤毛发的赤色更为鲜红，战意更盛，金棒戟指对面山崖那一群人，哇哇大吼。 经过这几日的挑战，人族也都听懂了这句简直粗暴的猿语：“再来！下一个是谁！” 人族这边，有沉默，有吸气，有惊悚，更有愤怒。 “这已经是第十四个了，而且还是三转巅峰。不到三日，咱们这边就已折损了七个三转，五个二转及两个一转炼试弟子，却只斩杀了八个猿精……” “呵呵，八个猿精，七个是最低级的灰猿，其中白猿只斩了一个。还是对方自大，独力对抗我方车轮战，结果在第三局被灵符宗的田平占了便宜，生生用木灵符把它捆住，利用地利把它扔出飞桥，生生摔死……要是在平地之上，胜败犹未可知。” “唉，看来同境界下，精怪的个体实力当真强于我们人族……” “那也未必，没听长老们说么，是精怪得到了妖族之助，那个什么天妖解体一使出来，实力就翻倍暴涨，直追四转。咱们灵修怎么打得过御修？” “借用这位师兄的话，那也未必。如果是四大天骄出手的话，那可就……咦，还真说中了，那不是……” “乾元国宗室高阳勋，挑战第三雪猿。”随着一声悠悠回荡绝崖天堑，一道黄影飞跃而起，几下瞬闪，稳稳站在飞桥正中。 原本正跟温如仪交换意见，欲有所动作的方剑吟被抢了先，剑眉微皱，旋又扬起，斜睨温如仪，颇含深意道：“温师妹果然风采不凡，连伯国堂堂宗室，都为之折腰，拜伏裙下呢。” 温如仪双颊绯红，螓首低垂：“方师兄修剑如心，竟也这般轻薄。” 方剑吟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 温如仪则是满心欢喜，但凡女子，有几人不愿异性讨好？更何况还是如此出色的异性。温如仪起初对方剑吟这绝世天才怀有好感，宗门里也颇有借此次试炼之机，让她与方剑吟多多亲近，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温如仪大为失望。方剑吟是个剑修，以剑为侣，砥砺身心，对外物无感——这“外物”自然也包括了女人。 温如仪感受到的只有淡然、冷漠、或者说是漠视，什么情趣更是谈不上，于是对这方剑吟也就慢慢失去了兴趣，只当是合作伙伴。反倒是高阳勋温文有礼、知情知趣，本人也是不可多得的天生通灵加双灵根，又百般着意讨好，甚得温如仪欢心。 此刻高阳勋之举，更有为佳人赴汤蹈火之意，如此真心，温如仪嘴里发嗔，双眼却是闪闪发亮，喜悦无限。 高阳勋现身，人族这边一阵大哗，众试炼弟子群情激荡，四大天骄终于出手了，一出手就是挑战猿族的天骄雪猿，这场两族之战，终于打到白热化了。 飞桥中间，那因施展天妖解体而变成赤色的白猿捶胸哇哇大叫，柱棍戟指高阳勋。 高阳勋哪怕听不懂也能猜出其意，淡然摇头：“我也想接受你的挑战，可惜，你没有我想要的东西——第三雪猿，你的白金棒，我高阳勋要了！” 后面一句提气振声，对象是对百丈之外的山崖顶上三头一字排开的雪白巨猿。这三头巨猿一头一比一头雄壮，但样貌用人族的眼光却分不出彼此。而高阳勋的目光，紧紧锁定个头最小的那头雪猿。 为了便于沟通，人族事先送过去一位驭兽谷的弟子，负责翻译交流。根据这名弟子的事先介绍，这三头雪猿按个头从高到矮分别称之为第一、第二、第三——当然，事实上它们都是有名字的，只是精怪的名字发音实在太饶舌，驭兽谷弟子不是专业翻译，充其量是赶鸭子上架，又一心指望其败亡，于是起了一二三这样类似插标卖首的代号。 第三雪猿咧嘴一笑，嘬唇发出一声尖厉的长啸，飞桥上那头白猿怒视高阳勋呼呼喘气，最后不甘不愿退回桥头。 白猿一退，高阳勋便不再理会，运转真元到足掌暗劲一震，脚下的石板荡起一圈波纹，他那可踩断一根石梁的暗劲，竟连铺桥的三寸薄板都踩不裂。 高阳勋暗暗点头，早前就听挑战的试炼弟子们说过，这飞桥的悬索、铺板皆不寻常，真元法器，轰之不损，之前远远观望并不确切，眼下一试果然如此。以他的见识，不难看出这飞桥看似蛮荒久远，其实笼罩着一个大型法阵，难怪猿精将挑战地点选在这里。 “莫非，是那山海一页？”高阳勋眯着眼遥望那金光万道的山峰上那片随风飘荡的册页。 没等高阳勋想明白，桥身轰然剧震，眼前落下一道巨大身影，遮断了他的视线。慢慢抬头看去，一张足有他腰身大的雷公脸俯视着他，赤睛瞳透着一股拟人化的讥讽，扬扬手里碗口精的白金巨棒，那意思是“想要，来拿”。 第三雪猿，说是三雪猿中最矮小的一个，但那得看跟谁比，高阳勋在人族里身量也算是高个，但仰起脖子也不过只到对方的胸膛，比方才那白猿都要高半头。 双方语言不通，根本没半句废话，雪猿扬起的白金棒在落下时突然发出沉闷的嗡鸣，那是棍棒突然加速，由静止到高速，猝然割裂空气的异响。 棍长一丈，臂展八尺，这雷鸣般地一棍砸下，远在寻丈之外的雪猿，身形未动，致命打击就轰然临头。 砰！ 这一棍重重打在高阳勋头顶，人族这边惊声一片。但是，却没看到红白之物满天飞洒，只有一蓬蓬白光晃花人眼，而雪猿的白金棒则被高高弹起，几欲脱手。待光芒散去，才看清高阳勋左手捧着一册玉简，似乎翻开了某一页，其上写着一个斗大的篆书“御”！ 陈宪惊道：“是高阶法器乾元玉册！高阳勋的法器之一。” 一旁的师姐讶然：“法器之一？你的意思是还有……” 不用陈宪回答了，因为高阳勋已使了出来。 一只尺半朱笔幻现在高阳勋右手，泼风般点向雪猿全身各处，白芒激射，锐气纵横，破空裂气之声丝毫不比雪猿那一棍差。 雪猿棍化团团金轮，水泼不入，针插不进，真元击刺在白金棒上的嗤嗤剧响如铁铲刮锅，刺耳之极。 这一下奇兵突起，攻守易势，人族一方纷纷喝彩。 “好！久闻乾元国镇国法宝‘神笔玉书’之威名，今日大开眼界啊！” “大开眼界？你什么眼神？那是法宝‘神笔玉书’吗？这等镇国神器能随便给一个灵修级宗室子？明明是仿制品好不？” “你们别吵，第三雪猿反击了！” 轰！ 雪猿与高阳勋之间，炸开一团硕大光芒，其中金青蓝三色变幻不定，显然双方都动用了本源之力。 一人一猿一触即分，向飞桥两端摔飞，但双方足尖一落地，立马弹起，再度在半空相撞，但这一次却无声无息。 当他们轻飘飘落下时，高阳勋且不说，那雪猿如此巨躯，单薄的飞桥竟晃都不晃一下。 飞桥两边数百双眼睛一霎不霎盯住这胶着状态的一人一猿。 此时就见高阳勋脸色苍白如纸，鼻孔嘴角血渍宛然，但他的神情却似雕塑般毫无所动。 对面的雪猿已化身血猿，那赤漓漓的模样，让人无法看清，那究竟是血色还是血液…… 一人一猿僵立不动……呃，其实还在动，只是动作极慢，如置身泥潭。 高阳勋用玉册夹住白金棒一端，手里朱笔一点点朝雪猿下腹气海点去，那凝重的神情，颤抖的动作，仿佛手持千钧。 眼见就要点中，雪猿突然呲牙——猿精的牙或白或红，哪怕狂化之后也不会变色，但这会却是满口牙血津津，显然也是受创不轻。 “去！”雪猿吐气开声，足裂金石，那原本如嵌入石缝里推之不动的白金棒，被雪猿如推磨盘般奋力前推，正好挡在笔尖之前。 咔嚓！ 细不过一指的笔尖轻轻点在碗口粗的白金棒上，笔锋受激一震，青蓝两道精光吐出，白金棒居中断裂、震飞，两截棒子呼噜噜打着旋子飞出悬桥，穿云破雾，消失于万丈悬崖。 第253章 【音 杀】 高阳勋，不败而败，因为他虽然击败了第三雪猿，却没能得到上品金灵元。 第三雪猿，不胜而胜，没让人族占便宜，就是胜利。 “那猴子一定是故意的！” 所有看到那一幕的人都愤愤不平，高阳勋也郁闷得不行，但没办法，你自己打飞的，怪得谁来？ 回到本阵，高阳勋勉强一笑，对温如仪道“待我调息毕，再与雪猿一战，一定能帮你弄到一份上品……” 话没说完，身形摇晃，温如仪忙上前扶住“高阳兄勿多言，好生调息，小妹为你护法。” 高阳勋身累心畅，郁闷被冲淡不少，这番辛苦总算没白费。 温如仪回首对方剑吟道“接下来就拜托方师兄了。” 方剑吟淡淡点头“放心，你要的东西我一定会给你弄来。因为，我一定要得到你手里的东西。” 语气之自信与坚定，令温如仪也为之心弦颤动，这是真正的强者之姿啊！可惜，这是个没情趣的强者…… 但方剑吟未出立即出手，因为按双方规定是轮流挑战，接下来得是猿精一方叫阵了。 既然“主角”上场了，猿精那边也不打算再派出阿猫阿狗，这次是第二雪猿直接叫阵。 人族这边的孟一波正吃力翻译“它说……人族这边有四个天骄，刚才那个打过的不算，还有三个，它要……它要从你们三人里挑一个。” “这是点我们的名了啊。”天一宗的韩炼嘿嘿一笑，望向北邙宗许幽“许师兄要不要上？上品白金棒哦。” 许幽全身罩于宽大的灰袍里，只露出削薄的嘴唇与尖削的下颔，闻言薄唇开合“我的实力与高阳勋差不多，而这个第二雪猿明显比第三雪猿强悍，我没有必胜把握。嗯，小弟没有佳人眷顾，兴不起什么拼命之心啊，还是等那第三雪猿恢复之后再挑它吧。” 韩炼会心一笑，转向方剑吟“方师兄？” 方剑吟只淡淡回了一句“我要斩，就斩第一雪猿。” 韩炼哈哈大笑“好！方师兄豪气干云，小弟只能打打下手，收拾这些犯二的家伙。” 陈宪近前凑趣道“第二雪猿，能不犯二吗？” 韩炼笑声不绝，手一伸，便出现一柄奇异长剑，显然他也是有纳物法器的。 罗霄远远观战，心道这天一宗的弟子，对剑还真是情有独钟，早前的金士英，之前的秦少白，眼前的韩炼，全是用剑。不过这位天一宗天骄的剑很是不同寻常。 剑长而细，长四尺，细指半，通体银白，最引人注目的是剑锷部位两端用银链各系着一枚银色的铃铛。当细剑出现在韩炼掌中时，山风激烈，银链飘摇，铃铛摇曳，发出令人心神震荡的鸣音。 “风铃剑！又一件法宝防制品，果然是宗门天骄啊，影法宝历来只有一件，居然也给他了。” “废话，天生通灵，天生三系灵根，这样的资质就算比方剑吟差点，那也是几十年一出的天才级别，换你是天一宗掌宗，你会不会给他？” “这个……” “你们还有心思争吵？那可是‘疯铃剑’！赶紧准备布条塞耳朵吧！” 崖边各种吵吵嚷嚷杂音收束入耳，罗霄渐渐听明白了，韩炼这柄剑是天一宗一件名气很大的法宝“风铃剑”的仿制品，也叫“影法宝”，与之前高阳勋那件“神笔玉册”一样。包括罗霄早前见识过的伪生灭莲，都属于影法宝，它们不是法宝，只是高阶法器，是法宝的高防品。每一件法宝只对应一件影法宝，除非损毁了才能再造一件。 风铃剑以剑杀敌，更以音杀敌，有魔音贯耳之能，所以修真界给它起了个别名“疯铃剑”！ 就连场外观众罗霄都对这把剑的诡异之能略知一二，而韩炼的对手，第二雪猿，却因为不怎么听得懂人语，一无所知，扛着白金棒指着一步步向它走来的韩炼手里那把风铃细剑，笑得直打跌。 “铃铛……逗弄小儿的玩意……回家逗去……”孟一波的翻译很粗俗，这也不奇怪，猿精可没有什么精细词汇。 韩炼神情自若，一步步走得很稳，剑上的风铃似乎被狂猛的山风吹得更急，剑身嗡鸣，铃响更密，而韩炼原本就有点病态苍白的面庞如同被湿寒的云雾浸渍得更苍白，眼瞳幽深，隐隐有橘蓝两色火苗在跳动。 渐渐地，雪猿笑不出来了，那清脆的铃音一下一下和着它的笑声，重复而单调，而它的笑声则不由自主跟随铃音的拍子节奏，笑得越来越僵硬，气息越来越紊乱。 等雪猿感觉不妙时，它笑声已变得癫狂而不受控制，甚至连心跳都脱离了正常节奏，跟着铃音的拍子走。 罗霄远远看了暗惊不已，果然是“疯铃剑”，不动声色引敌入彀，在敌人醒悟时已完成控敌心神，这种潜音暗算，比当初宋玄清的琴音杀刃更难防，不愧为影法宝。 对面的猿精们也发觉不妙，纷纷大吼鼓噪，想吼醒第二雪猿，但第二雪猿就像钉子一样钉在原地，笑声已渐渐有上气不接下气之感。以猿精这等强者，气息乱成这样，已经很危险了。 方剑吟、许幽，包括正在调息及护法的高阳勋与温如仪等人，都露出深深忌惮之色。 而其余修为较弱的弟子则纷纷准备好布条，准备一旦魔音由收束变为扩散就立马塞耳朵。 山巅之上，那巨人般的第一雪猿，一双金色细瞳眨了眨，突然胸膛鼓涨，然后一声惊天动地的猿吼震得两边人、猿软倒一片。 吼声一起，桥上的第二雪猿癫笑骤歇，旋即咆哮如雷，纵身跃起，举棒轰然砸下。 韩炼的精气神已完全融入剑铃声中，而且无法挥剑抵挡，否则剑动铃乱，魔音自消。 眼看白金棒临头暴击之时，韩炼身形一晃，仿佛化为两个虚影。白金棒从两个虚影中间砸下，轰然巨震，激得石板符阵光芒炽盛，明灭不定。 韩炼被巨震反弹而起，还来不及动作，足踝就被雪猿抓住，扔石头一样扔下飞桥。 当韩炼身影破雾消失时，人族这边惊声一片，难以置信原本已稳操胜券的韩炼居然被第二雪猿反败为胜！ 吼——吼—— 第二雪猿一手举棒一手捶胸，咧嘴如瓢，獠牙森森，发出胜利者的嘶吼，尽管它也一样“丢失”了自己的战利品…… 震惊未已，吼声未消。 突然飞桥石板缝隙间旋出一道银光，如同锥子一样旋锥而上，破腚而入，血如盆泼，悲吼如泣。 风铃剑带着一溜血水破顶飞向半空，被另一个破雾飞到半空的人稳稳抓住，同时抓住的，还有一根闪闪发光的白金棒。 第二雪猿神情凝固，身下汩汩冒着血泉，各种冒着热气的脏器哗啦啦掉了一地。 轰地一声，推金山，倒玉柱，扑砸在飞桥。 第254章 【一棍换一剑】 “上品金灵元啊！” 汇聚于崖边的各宗门弟子，个个眼睛发光，有些人更是目光灼灼，死盯住拎着白金棒回归的韩炼。 韩炼的脸色一向苍白病态，倒看不出什么，但虚浮的脚步，却瞒不过有心人。显然，方才交手虽只短短数招，却已耗尽真元，魔音虽强，代价巨大。 但随着一众天一宗弟子在严铁、秦少白带领下呼啦啦围住韩炼，护翼着他退回本宗驻地，所有跃跃欲试的目光为之一僵。六宗之一、弟子众多、更有一位通灵境准天骄镇场子……这冰冷如水的现实，将一道道火热的目光尽数浇灭了去。 “保护好韩师兄，还有……白金棒。”严铁快速指挥同门布防，以免为敌所趁，这个“敌”，不单单指猿精。不时担心地看向正阖目调养的韩炼，他知道韩炼是有纳物法器的，但却把这战利品这么显眼摆出来，当然不是为了炫耀，而是韩炼真元耗尽，没法再调动哪怕一丝来收纳这件极易招人眼红的战利品…… 突然严铁眉头一跳，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北邙宗许幽，不知何时竟绕过天一宗弟子们布防的剑阵，幽灵般出现在韩炼身前十步。 严铁、秦少白同时闪身一横，挡在许幽面前，冷着脸道“许师兄慎行。” 许幽嘴角微翘“放心，我没什么恶意，否则两位未必能拦得住我。” 严铁知道自己跟天骄的差距，倒还算心平气和，秦少白平日可是天骄一样的待遇，岂能忍受，悖然变色“许师兄是视我等为土鸡瓦狗？” 许幽的声音还是那么淡定“论攻杀，许某不及韩师兄，论身法，许某尚算能入眼。一举击倒二位之能，许某没有，但瞬间绕过二位却非难事。” “你……”秦少白还要再争，身后传来韩炼强提气息，却依然难掩虚弱的声音“两位师弟不要再争……许师兄有什么话要当面说尽管道来。” 许幽微笑，手一翻，两指夹着一枚莹莹生光的土黄丹丸“这是一枚已抹去神识的无主玄丹级纳物法器，可以让你随便哪位师弟随便替你把这白金棒收起来。呵呵，此物利大，外置太久恐怕生变。” 严铁、秦少白等弟子都凸起眼，这、这家伙有这么好心？还奉送一枚有灵石都买不到的玄丹级纳物法器？ 正当天一宗弟子们心头剧动时，韩炼平静的声音响起“许师兄好意心领了，韩某不才，却也不是怕事之人。这战利品就放在这里，谁想要，就来拿。” “好，不愧是天一宗首席弟子、掌宗传人。”随着一阵清越赞赏声，方剑吟踏步而来，却在剑阵之外止步，盯着许幽，道，“这一轮是我们挑战，你上还是我上？” 许幽后颈发寒，有种被白虎盯住的极度危险感，心下暗叹，知道自己的图谋被韩炼与方剑吟这一推一扯给破了，身影一晃、再晃，鬼魅般出现在剑阵外，微笑道“小弟的目标是第三雪猿，此獠眼下怕是还没调养好，这一阵，小弟只能为方师兄呐喊助威了。” 方剑吟淡淡点头，转而走开。 天一宗一众弟子的脸色像死了师尊一样难看，他们十几人摆出的九宫套月剑阵，竟被视若无物，太打脸了。 方剑吟以寻常步伐，从容不迫走到飞桥中间，前方三尺，血渍未干，三十丈外，虎视眈眈。山风扯得他的银衣猎猎作响，已绑成箭袖的双腕背于身后，双瞳精芒聚于山巅那几近两人高的巨躯。 “神霄宗弟子方剑吟，挑战第一雪猿。” 几乎是话音刚落，远方山巅的第一雪猿如炮弹般冲天而起，旋即天空日头一暗，一个巨大阴影便遮住方剑吟头顶日光，将他“纤细”的身躯完全罩住，一股强大的压迫兜头压下。 这一下，换做个意志差点的，怕是要方寸大乱，拔刃迎击而出丑了。 方剑吟却连一根眉毛都不动，什么是剑修？心如磐石，神如钢丝，山崩于前而不色变，更何况只是一个块头大点的巨猿而已。 轰！ 第一雪猿重重落在桥面，震得悬桥如波浪起伏，左右剧晃。 方剑吟像钉在桥面，随波起伏，左右旋摇，双足却没有半分移动。 对面的人族看得眼皮直跳，生怕这悬桥被这小山一样的巨躯给拆了，然而桥索嘎嘎作响，桥面石板哐哐乱跳，却坚韧如故。 第一雪猿躬身俯视这个只到自己腰身，还不够自家大腿粗的人族，巨嘴开合，声震四方，桥下的云海都被震荡得翻腾不休“人类，你就是此次试炼者中最强那个吗？” 第一雪猿说的当然不是人族语言，这段话是孟一波翻译的，当然经过了小小修饰，比如把“小家伙”换成“人类”，所以这句话听上去有点怪怪。 方剑吟的回答昂扬自信“如果你是族群最强，那么，我也是。” 第一雪猿咧嘴大笑“那么，敢不敢接我一棒？然后，我也会接你一……你用什么兵器？” 方剑吟背在身后的手亮出，掌心托着一枚鸡蛋大小的银丸“可以，一棍换一剑，干脆利索。” 第一雪猿瞪大着跟银丸差不多大小的眼珠子，再看看自家水桶粗的巨棒，摇掩失望之色，呐呐道“算了……” 方剑吟果断道“来吧，一棍打死人族最强试炼者，这样的荣耀，你会平白放过么？” 第一雪猿赤目亮起红光，精怪可没不讲什么谦逊，巨棒高举过顶，却没有立即砸下，而是呼噜噜旋舞成一团金轮，搅动着四周云雾翻翻滚滚，一圈圈金色烟云层层叠叠汇成一团半凝固的龙卷风云，接天连地，远远看着仿佛神迹。 飞桥两边的吵杂声一下消失，无论人、猿都屏住呼吸，怀着截然不同的心情等待着那石破天惊的一击。 没有让人等待多久，漫天风云搅动，旋舞的金轮猝然化为一道金虹，撕裂云团，如山轰下。 方剑吟只做了一个简单动作，扬手一挥，银色剑丸升空，迎向金虹。 金虹如电，银丸缓升，一快一慢，在空中精准相撞，却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蓬蓬光芒。 金虹光芒暴涨，而银丸炸开的第一蓬光芒，却不是银色，而是同样的金光。 蓬！第一层金光被一击而破，第二层则是火红流虹。 蓬！赤虹再破，但金虹的光芒却黯淡了一分。 蓬！第三层青虹再破，金芒再灭一分。 蓬！第四层蓝光炸开，金芒尽消，露出本体的白金巨棒重重与银丸碰撞。 铮！白金棒高高弹起，银丸如同被敲碎的蛋壳，炸裂成无数细如沙砾的碎片，如同星辰陨灭，瑰丽璀璨。 人族一方，看得呆住，一击碎刃，这是败了的节奏啊。 第一雪猿的雷音也嗡嗡轰鸣“你败了！” 当然，这一刻第一雪猿已忘了，呆滞的孟一波根本就没有替它翻译，它这句话白说了。 方剑吟嘴角蜿蜒一丝血痕，然而精芒闪烁的双眼却亮得灼人。他伸出右掌，凌空一撮一拽，无数星星点点的银色碎片被无形之力牵引着，拉成一条长长的银河。 手握“银河”的方剑吟挥手、斩下—— 闪闪发光的银河长链绕过白金棒的截击，环绕第一雪猿巨躯三匝，看上去就像被天罚之链捆绑住一般。 蓬蓬蓬蓬！ 一连串爆响过后，桥面突然安静下来，雪猿没倒，方剑吟也站着，完全看不出是什么状况。 少顷，第一雪猿突然将白金巨棒重重一顿，插在石板上，转身，回走。 方剑吟没有拿白金棒，也没有抹鼻孔不断涌出的两条腥红，只是死死盯住第一雪猿庞大的背影，一动不动。 轰、轰、轰…… 第一雪猿沉闷的脚步声依然那样沉稳，直到踏上崖岸的一刻，庞大的巨躯一挫，突然半跪于地，周身蓬地炸开一团血雾，就像戳破百十个洞的超级大血袋，全身各处滋滋飙血，活脱脱一头血猿。 第255章 【血猿赌命】 鸣金山深处，少见石林，依然保存着大大小小完整的泛着淡淡金色的山峰，在最大一座山峰地心深处，是一个巨型溶洞，洞里没嵌萤石，更不需火烛，满壁如点点金沙的金光就能将整个溶洞照得透亮。 空旷的溶洞里，耸立着三十余根巨柱图腾，其上刻画的都是上古时期，猿精一族与十七精怪氏族、与人族、与妖鬼、与魔人战斗乃至战争的宏大场景。用一幅幅生动详实画面，展示了猿族万年艰辛求存，自强不息之路。 图腾柱下只有一个佝偻着背、穿着拖地长袍的老猿，老猿手里柱着一根鸡蛋粗的紫金杖，静静抬头看着图腾柱。佝偻的背影干枯瘦小，但它身后那头近两丈高的雪猿却以无比恭敬的姿态垂首躬身，对比强烈。 良久，老猿才开口道：“雪猿全体覆没吗？人族此次的试炼者强悍如斯？” 那雪猿道：“大长老，人族此次的试炼者有几个很强，号称四大天骄，最强那个神霄宗弟子更是天生四灵根。人族找不出几个这样的有潜力的少年强者，输了不奇怪。其实除了这几个强者之外，其余对战，我们猿族还是占了上风的……” “修真修真，最强者决定一切，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老猿慢慢转过身，长长的白眉抖动，“试炼决定年轻一代的未来，有赢固有输，人族有句话叫‘各领风骚数百年’，我们不是不可以输，但绝不能输得太难看，输得一塌糊涂，输得整个族群都没信心！” 雪猿深深顿首谢罪，好一会才抬起头，赤瞳闪烁：“大长老的意思是，动用‘血猿’？” 老猿点点头：“虽然还没达到最佳融合，但对付这些伪御修、真灵修的所谓年轻强者，足够了。” “好，就让血猿把那几个羞辱我们猿族的所谓天骄统统废了！”雪猿显然也是恨极，不知被击杀重创的第一、二雪猿跟它有无关系，咬牙切齿一会，似乎想起什么，迟疑道，“可是有几个强者已经得到上品金灵元了，再想挑战只怕对方不应……” “拿去！”老猿毫不犹豫将手里的紫金杖塞到雪猿手里，“令血猿以此为赌注。” 雪猿蒲扇大的巴掌捧着筷箸般的紫金杖，惊喜道：“有此物，足以让他们打破头。”想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十七头白猿测试……不知最后剩下几头？” 老猿沉默半晌，竖起一根手指。 雪猿倒抽一口冷气：“又是妖灵之血，又是天妖解体术……妖族此举，怕是不怀好意啊！” 老猿白眉颤抖，抬望满目图腾，半晌，语带悲凉道：“就算妖族打什么主意，我们能拒绝么？” 雪猿沉默，是啊，如此快速增长实力的法子，别人送上门来，能拒绝么？如果此次没有这几手杀手锏，怕是要被人族压得死死的。不要说昔日荣光，只怕能否延续下去都是个问题。 “去吧。”老猿拂袖，背手转身，又默默沉浸在往昔的荣光里。 …… “现在还有个第三雪猿手里有白金棒，就是它了。”罗霄也选定了目标，正等着第三雪猿恢复。不过他也知道那个北邙宗许幽也盯上了同一目标，到时就看谁动作快了。 许幽的身法确实快如鬼魅，是罗霄见过同境界身法最快的，与他施展风之影时只差一线。为了抢先截胡，罗霄已经由暗转明，摘下面具，混入试炼弟子群里，反正能认出他真正身份的人都被干掉了。 试炼弟子都是按宗门划分地界的，罗霄的问天宗就他一个孤家寡人，哪有地界？不过他也不是一个人，像他这样的情况不少见，比如白羽山庄的左承羽也是一人，他的同门都死光了，这会正与灵符宗的田平等人，跟着郑召虎的北邙宗混一起。 突然看到罗霄不知打哪蹦出来，惊异不已，不断招手示意，等罗霄过来时才道：“你居然没事？我一直没见你，还以为……幸甚幸甚。” 见到罗霄的瞬间，郑召虎与田平眼里就掠过一抹惊疑，但发现他只是个普通的灵境一转，这才释疑，等听到左承羽介绍罗霄居然是问天宗的，郑、田等人都很惊奇，却也就没多在意。 但可能他们说话声大了点，“问天宗”三字何等敏感，引得天一宗那边的人看了过来，似乎还有人准备过来询问。 罗霄皱眉，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天一宗发生纠葛。 就在此时，突然人声鼎沸：“来了！猿精终于来挑战了！” 自方剑吟重创第一雪猿之后，连续数日，猿族一方没有挑战，人族这边至少还有近半试炼者没得到金灵元，挑战心切，然而按规则轮到猿精那边挑战了，人族这边虽急也只能等着，好在还有半月之久，等得了。 许幽转向高阳勋，道：“高阳兄，得罪了。” 高阳勋原本是想夺取上品金灵元讨好温如仪，结果失败了，倒是方剑吟成功了，此时温如仪对上品金灵元已无需求，高阳勋自然也没那么热切了。当然，只是没那么热切，他本人其实也是需要的，对许幽半威胁半挑衅的言语只是淡淡而笑。 温如仪轻声道：“高阳兄，可需玉坤门助力？” 高阳勋摇头笑道：“猿精准备了这么久，必定不甘落败，此时重开赌局，只怕不止第三雪猿，甚至会有第四、第五雪猿……” 突然前方又是一阵不寻常的骚动，隐隐传来什么“雪猿”的叫声。 高阳勋满面笑意，只差摇一把扇子了，但当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桥面时，神情顿时一滞，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大伙叫的不是“雪猿”，而是“血猿”。 桥面上，一个宛若从血池里捞出来的赤红猿精，手持一根八尺紫金杖，一步步走到桥中间。 这个血猿并不算魁梧，至少比起前面几拔白猿、雪猿都远远不如，它的个头也就比寻常人高半头而已，手里的金棒也细，只是颜色怪异。 血猿？这是什么品种？闻所未闻啊！ 窃窃私语声中，血猿开口了，声音不如第一雪猿那般声震四野，却似洪钟大吕，绵长不绝。 孟一波则在全神贯注翻译，用上真元之音，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他说，他要向我们所有人挑战……他坐着不动，随我们任意攻击十息，若杀他不死，我们也需束手受他一击……” 这挑战非但古怪，简直是赌命啊！ 众人议论纷纷，更有嗤笑道：“这精怪一定在炼体上有独到之处，咱们凭什么跟他赌命啊？” “就是，我神霄宗俱为剑修，任它炼体再强，挡得了我一剑挡不了三五剑……十息，我都能刺出百剑了，定能像方师兄刺第一雪猿那样，把它扎成到处是洞的血袋子。但还是那句话——凭什么我要费这劲？” 这时血猿的话还没完，似乎还嚷嚷了一句，众人竖耳，却没听到孟一波翻译，顿时人人侧目，却看到孟一波脸色涨红，眼睛发光，嘴巴一张一合，却没发出声音。 这家伙疯癫了？搞什么名堂？ 有与孟一波交好的正要过去朝他后脑勺拍一巴掌，却见孟一波颤抖着用沙哑的嗓音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它说，谁杀了它，就能拿走它手里的极品金灵元！” 第256章 【喋 血】 极品金灵元！ 五个字，震晕一片。 上域如何不说，至少在山海域，五行极品极为罕见，极品金灵元，上一次出现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了。不是事关大局或者重要互易，猿精一族绝不会拿出这样的宝贝。 这等宝贝，谁不心动？ 就算是最不需要金灵元的的方剑吟，也为之心动。方剑吟天生金灵根，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自然是为了换取温如仪手里的极品土灵元。之前他击败第一雪猿，夺取了一份上品金灵元，此时还好端端放在他的纳物法器里，不是他不想交换，而是还没凑够。他需要再弄到一份上品火灵元，以二换一，才能换取极品土灵元。 事实上按“市场价”，一份极品足以换十份上品，还有价无市，以二换一，那是玉坤门有心卖给他这位百年一出的天骄人情，结个善缘。然而以方剑吟的孤傲，其实很不愿欠这等不知何时会被强拖着还的人情，只是他没得选择。 以往是没得选，但眼下不一样了，一旦他夺取这极品金灵元，完全可以等价交换。不用欠人情，无须再等待，甚至连火灵岛之行都可以免了，直接就能回宗门。 “这份机缘，我要定了！”方剑吟没宣诸于口，但那双凌厉迫人的眼睛，如同两柄无形利剑，刺向其余三大天骄，意思表露无余。 高阳勋、韩炼都是沉默，他们前番出击，有失有得，但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眼下伤势尚未痊愈，想争锋也力不从心，但要他们放弃争夺，心里却是不甘。 许幽更是冷笑：“方师兄重创第一雪猿，险些伤了根基，更失了趁手法器，依小弟看，还是持重些好。” 方剑吟暗怒，森然道：“方某就算尚有七八分余力，不用剑器，也足以灭杀某些不知好歹之辈！” 眼看就要争出火气起冲突，温如仪忙上前拂礼道：“诸位师兄可否听小妹一言？” 方剑吟有求于她，高阳勋对其倾心，加上其本人也算是个准天骄，任是方、许傲气，也不能不给她面子，齐声道：“师妹请说。” 温如仪道：“此猿形象前所未见，更口出大言，只怕不好相与。方师兄是我方压轴，不可轻动，不如先让神霄宗弟子一试，若不行，则各宗弟子皆可试，如此方是持正中平之道。诸位师兄认为如何？” 罗霄一听，大为佩服，这个温如仪还真是心思机巧，八面玲珑。意思是大家都有机会，不过看在方剑吟的面子（强势）上，可以让你神霄宗第一个上，但你方剑吟不能第一个出手，赢了是你宗门弟子够强，大家没话说，输了，大家都有份，你也不要有话说。 这是扯上了在场十余宗门上百弟子，方剑吟再强势，也不敢站在所有人对立面，他本人无所顾忌，但也不敢为自家宗门招惹众怒。再说了，你排第一，够面子了，还想怎样？ 方剑吟略为沉吟，道了声好。许幽虽不甘心，但现在等于是神霄宗、乾元国、玉坤门站在同一立场，又有十余中等宗门弟子应和，天一宗与他北邙宗有怨，也持中间立场，许幽完全被孤立了，他若反对，等于与所有人作对，没奈何，只能同意。 这些人争得热闹，罗霄却心下摇头，之前三个雪猿败得一个比一个惨，现在冒出的这个古怪血猿却敢放出这样的大话，没有金刚钻敢玩这赌命活？人族这边却被极品金灵元冲昏头脑，视之若囊中之物，只怕会碰得头破血流。比方剑吟，他对极品金灵元更志在必得，却并不打算急吼吼出场，以免成为众矢之的。 于是，第一个出手的，就是神霄宗弟子，也就是之前众人议论纷纷时，那个说“任它炼体再强，挡得了我一剑挡不了三五剑，十息我可刺百剑……”的家伙。 此人名唤郝克文，是神霄宗第一批弟子的首席领队，实力三转顶峰，在这批神霄宗试炼弟子里，仅次于方剑吟。 这个人一出场，六大宗门以下弟子都从极品金灵元的热乎劲里醒悟过来，以此人的实力，赢了，没他们什么事；输了，好像也没他们什么事…… 郝克文执剑走到桥中间，向血猿欠身为礼，道：“得罪了。” 血猿盘坐于桥面，双手执紫金杖置于膝上，血瞳冷厉，突然身躯一震，血色毛发根根立起，如针如猬，表面更浮起一层隐隐血色光罩。 猿族一方响起一声巨鼓雷音：咚！ 开战计时。 郝克文左手一动，剑鞘脱落坠向悬崖，剑光匹炼，暴斩而下！ 十息，一个剑修能出多少剑？貌似没人计算过，但肯定不止百剑。 这一刻，盘坐如老僧的血猿，如同被光雨泼身，浇得血光迸射，四下飞溅。而它果然真的一动不动，任凭剑气加身，宛如木靶。 人族这边禁不住大声喝采，不过很快发现不对，那“血光”粗粗一看以为是飙血呢，但细看那血猿连皮毛都没皱一下，那所谓的血光，竟是它周身那层诡异的护体血色光罩，被真元剑气激荡而起的血线，就像雨水打落在水塘，激起点点水花，水塘之下的沉泥，半点未损。 “击不破？！”方剑吟脸色凝重，他如果运转四大本源之力注入护体真元罩，郝克文同样斩之不伤，而这血猿居然也有如此绝技，郝克文怕是危险了。 许幽等天骄也惊异不已，才惊觉之前想得简单了，对方果然是有备而来，换作是他们，只怕也架不住郝克文这等高手狂轰滥炸，而这血猿居然浑若无事？！ 咚！第九响！ 飞桥上突然传来郝克文厉吼：“击不破？我、不、信！” 漫天剑影一收，尽化为一道金芒凝聚于剑尖之上，一线阳光透隙而下，与金芒相映，宛若一轮小日，吞吐不定，映得郝克文一张扭曲苍白的面孔也如白金棒一般。 本源一击，而且居然是攻击性最强的金系！ “破！”一声怒吼，与第十声鼓捶同时响起。 嗡，一道金光从剑尖射出，直击血猿心口，搅动一轮杯口大的血色漩涡，漩涡深处，是仿佛水草一样的血色毛发……金光努力奋力透向深处，却不断被血色漩涡撕扯分解，最终与血色毛发还差头发丝般毫微距离时，被血色漫淹消失无踪…… “还是……不成吗？”郝克文大口喘气，语调茫然而苦涩，持剑的手微微发抖，短短十息，耗去了他九成真元，更要命的是，这是赌上根基的本源一击，整整消耗了金灵根上的一圈银纹……也就是说，他已经从三转掉到二转了。 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却连对手的护体血光罩都没打破。 血猿低头看了一眼胸口，再抬头：“还差一点——好，该我了。” 起身，挥杖，简简单单一击而下，郝克文刚刚激发的护体真元罩如纸片般破碎，从头到胯，被一杖劈开，身体两片震飞出桥，坠下深渊。 第257章 【屡 战】 太残暴了！ 这血猿，强悍如斯！ 一击便击杀一个灵境三转强者，这里有谁能做到？哪怕是实力堪比御修之境的方剑吟也不敢说有这本事。 防御超强，攻击恐怖，这样的敌人，足以令人丧失斗志。莫说普通弟子，便是那几个天骄、准天骄都为之变色。 这时一个清朗沉静的声音响起：“这血猿的攻击的确凶猛强悍，但诸君亦无须被其表面摧枯拉朽所惊。郝师弟之所以一击而殁，是因为真元耗尽，本源受损，十亭之力只余一亭。诸位，就算是方某，若只余一亭之力，在场诸君任意一人皆可败我。” 方剑吟这么一说，诸人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如果郝克文不是因为十息所限，拼得太过，最后又为规则所困，不得不硬捱一击，慢慢周旋的话，败是固然会败，毕竟实力差距在那，但未必不能保住性命。 但话又说回来，只有短短十息机会，你能不拼？不拼又何必上场？想获大利就得冒大险，此事着实无解。 不过，郝克文至少用他的惨烈为后来者提了个醒——实力不如我的，就别来送命了。 那么现在能出手的，就只剩几位天骄了，即便是温如仪、秦少白这样的准天骄也不在考虑中，因为他们的实力其实并不比同阶强多少，他们的强，在于潜力，在于未来的上升空间比同阶广阔。 几乎所有目光都凝聚在北邙宗的许幽身上，因为按事先商量好的，接下来就应该轮到他了。 许幽嘴角的弧度，没有分毫改变，四大天骄中，他算是养精蓄锐得最好的一个，以他现在的状态，绝对不比韩炼差，如果他都不行，那么这份极品金灵元，就只有方剑吟能吃得下了。 看着许幽飘忽而前的身影，各宗弟子都在低声窃语。 “许师兄行不行？” “难道你行？” “不，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许师兄身法卓绝，在六大宗可是出了名的，那血猿肯定打不中他，只是单以攻击而论，他可未必就比郝克文强多少。这一场，我看悬。” 议论很多很乱，但基本以这种观点为主，显然许幽的长处与短处很多人都了解。 确实，身法好在战斗中还是很占便宜的，像罗霄练成风之影之后，在武士境几乎无敌。但眼下的战斗却是带着赌约，有规则限制的战斗，身法其实没什么用，这一战，拼的是攻击强、防御强。许幽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诸人都不看好，既不想看他赢了得到极品金灵元，又不想人族再折一强者，心情之矛盾，诸般滋味在心头。 许幽近前施行，问：“要不要休息？” 这头血猿倒是能听懂人言，伸出一根手指，许幽以为它说要休息一个时辰，含笑点头说好，但下一刻他就笑不出了，因为血猿开口了，孟一波翻译声传来：“它说……它刚才只使出了一成力。” 血猿是否大言欺人不得而知，但它身上确实又飞快亮起一层血色光罩，厚度与稳定如前。 咚！计时敲响。 许幽手里多了一根两丈软鞭，破空爆响，抽向如前盘坐的血猿。 此鞭一出，诸人皆咦，因为许幽一向不用兵（法）器，他一双手就是他的兵器，怎么竟然使起软鞭来了？ 很快，大伙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许幽一鞭当空抽来，凛凛如当头棒喝，临头之际突然化为绕指柔，缠上血猿粗短的脖颈，狠狠一提，这是要甩出飞桥的节奏。 这就是许幽打的主意，我破不了你的防，那就让深渊来破！ “好！”北邙宗弟子众多，齐声叫好，应和者也不少，一时声浪如潮。 但声浪很快就消了下去，因为许幽长鞭绷得笔直，而血猿纹丝不动，血瞳冷然盯着许幽，似在嘲讽，身上的血色光罩一缩一鼓，啪啪连响，竟将软鞭震得寸寸断裂。 观战者婉惜，许幽喟叹，甩下断鞭。他是不用兵器的，自然不可能早早就备有此物，这软鞭是临时向一位中等宗门的女弟子借来的，连法器都算不上，只是一件中品灵器而已。除非他一扯就把血猿摔飞出去，像这样胶着较劲，灵器软鞭根本承受不住他们这等灵修强者的撕扯。 若是件法器，甚至高阶法器，结果或许就不一样了……许幽叹息着，不得不启动第二方案。 但见他灰袍里伸出一根苍白修长的手指，屈指弹动，青黄两色真元之气如同两条细索交织缠绕，拧成一股气绳，似慢实快，再次套上血猿的短脖。 他居然要以本源真元所化的真元索，誓将血猿扔下深渊。 方剑吟等几位天骄暗暗点头，许幽这个策略是对的，扬长避短，以撼动对手为主，趁着血猿不能反抗，三不管把它掀翻再说。 如果有充足的时间，或许许幽这个法子还真有实现的可能……可惜，这样的“拔河”，最需要的就是时间，而此战最缺的，也正是时间。 当许幽将血猿的身体提离桥面半尺时，第八鼓已传来。这时许幽的真元索光芒明灭不定，急剧颤抖，这是真元损耗过巨的表现。 身后传来如潮的打气声：“还有两鼓，快！快掷啊！” 拼？还是不拼？ 此念仅仅在许幽脑海里旋转一鼓，第九鼓敲响时，真元索突然爆开，化为点点繁星，消散于云海间。 许幽放弃了，为一份锦上添花的极品金灵元拼上性命与大道，不值！ 他的果断放弃也为他挣得了保住性命的本钱。 当血猿怒吼着一杖砸下时，许幽调集残存真元，再注入一轮本源之力，生生硬抗泰山压顶的一击。 紫金杖轰然击破许幽那透出青黄之色的护体真元罩，震碎他的头罩，在他的额头印下一棱紫红色的杖痕……然后，就到此为止了。 紫金杖势尽弹起，血猿的毛雷公脸涌起诧异钦佩之色，柱杖对他微微顿首回礼，算是对这个对手的肯定。 许幽的真容，是一个比韩炼还苍白瘦削的青年，五官跟那个獐头鼠目的陈宪有点像，跟威严、英俊、潇洒等等气质完全不沾，甚至连普通都谈不上，实在有损北邙宗一哥的形象，难怪他整日以灰袍遮面了。 毁罩留痕，奇耻大辱，然而此时许幽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许幽转身，一步一步，稳稳走回本宗驻地，抬手止住满面担心围上来的诸同门，转脸朝方剑吟点点头：“接下来，就靠你了。” 方剑吟还没回答，许幽突然张口，一口血箭喷出，跌坐于地。 第二阵，再败。 第258章 【昔日天骄今泥尘】 方剑吟脸色凝重，战到这时，已经不仅仅只是争夺极品金灵元那么简单，而是关乎山海域人族年轻一代的声誉。如果他再败，不但以往百年一出奇才的荣耀尽毁，更会连累宗门声誉。 然而方剑吟是剑修，何为剑修？宁折不弯，道心坚定，锐意进取，永不言败，是为剑修！ 不管敌人有多强，这一战方剑吟都不会退缩。 但情形的发展却出乎方剑吟意料之外，首先是血猿那边要回去休整，择日再战。这很正常，人家已战两场，调息休整是应该的。 翌日，血猿还没出现，试炼营地的使者却出现了，神霄宗主持长老辛如风派人传话，着方剑吟立即返回，有要事相询。 眼下这个关节有什么要事？方剑吟心知肚明，并未立即启程，而是站在悬崖边，远眺猿族营地，似有所待。 不过，对方却让他失望了，从清晨到午后，并未看到那令人心悸的赤影。没奈何，方剑吟只得叹息离去。 看着方剑吟离去的背影，高阳勋喟叹道：“方剑吟不会回来了。血猿，无人能制矣！” 众人皆默然。 “我若不回去，血猿，无人能制！”一个时辰之后，试炼营地主持室内，方剑吟也对辛如风喊出同样的话。 辛如风反问：“你若回去，必定能制血猿？” 方剑吟眼里有火苗突突跳动，只说一字：“能！” 辛如风冷冷道：“然后呢？动摇根基、修为大降、身负重创，甚至无法参加明岁上域上宗选拔？” 方剑吟嘴唇紧呡，双拳攥紧。辛如风的推断并非妄语，他若是与血猿一拼，胜负当是五五之数，最坏是两败俱伤，最好是他略高一线，取得胜利，但这个胜利的果实，必定是不堪承受之重。 方剑吟仍不愿放弃，道：“七师叔，我们神霄宗都是剑修，遇挫而退，知难畏进，心中存怯，则剑心蒙尘，剑锋必钝，七师叔……” 辛如风道：“剑修不仅修剑，更是修心，剑修愈挫愈勇，却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你若能达到八成胜算，我便许你出战。” 八成？真有八成他方剑吟还会等现在？正因为他是剑修，道心澄明，不欺敌，不自欺，所以他只能垂首无言。 辛如风叹息，他知道此次避战多多少少会影响到方剑吟的剑心，但不管方剑吟本人有多么锐意进取，他终究是神霄宗的掌宗传承，是门派之星，辛如风绝不允许这位未来有无限可能的天才弟子折在这里。 高阳勋一语成谶，方剑吟果然没有再出现。但人、猿两族互相挑战并未停止，还大半试炼者还没得手金灵元呢。 接下来的三天，那头恐怖血猿没有出现，只有一头头白猿、灰猿在飞桥出没，发起一轮轮挑战。 罗霄这几天基本上把各大宗门的实力看全了，这其中有一个群体引起了他的关注——下域天骄。 每十年一届的下域天骄之战，各域挑选前三十名送入中域，罗霄也曾经是其中的佼佼者，只是阴差阳错，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罗霄在这里没有看到任何一位熟人，这是很正常的事，他那一届的天骄之战，除了他这个异类例外，其下最强的，也就是星海国的任独行，也不过是个八阶白虎武士。从八阶到通灵，既便是来到灵气较好、功法灵丹充足的中域，没有十年八年不要指望。 因此，罗霄看到的这些“前辈”们，年纪普遍都在四十以上，四十以下的屈指可数。个个满面风霜，多半是灵境一转，还有不少只是刚刚踏入通灵之境。哪里看出半点“天骄”来？不要说与四大天骄们相比，就算是最普通的宗门弟子，也比他们更昂扬。 连续三天的挑战中，罗霄就没看到一个“前辈”应战——当然，不能苛责他们，当真上场，这些人基本不可能夺得金灵元，反而给猿精奉送灵根。 既然没有实力应战，那么他们如何集齐五行呢？ 答案就是：买！ 罗霄就看到，这几天这些曾经的下域天骄们，不断与之前有收获的各宗试炼者接触，试图买下他们手里多余的金灵元，当然基本都是中品，准上品的一个没有。 尽管如此，有多余金灵元的人其实很少，就算有，也多半会用来交好同门，或者是别宗意气相投的朋友，不是手头实在紧张的根本不会考虑卖。这就造成僧多粥少，有价无市的局面，七八人争一份金灵元，价格越抬越高，争得面红耳赤，只差大打出手的场面时有出现。 最悲催的是，就算是买，曾经的下域天骄们来到这举目无亲的中域，人脉、财力、家族……没有一样能比得过本地同门，一旦有本地同门加入竟争，这些昔日天骄就只能默默退出，等待着下一位能成功击杀猿精的师兄…… 那种辛酸，罗霄看着都替他们难过。 一个声音传来：“这位师兄请了。” 罗霄转过身，见是一个中年男子，偏瘦，五官端正，留着三绺长须，背负枪囊，令罗霄想起天镜域的南宫长缨。这个人罗霄有印象，正是来自下域的天骄，似乎是一个中等宗门“控鹤门”的弟子。 罗霄回礼道：“在下问天宗罗霄，师兄是……” 中年男子忙施礼：“不敢，在下控鹤门弟子苗成。” 罗霄忽问：“苗师兄来自何域？” “呃，在下来自天镜域。” 居然是老乡！嗯，在他域，同是天镜域的就算是老乡了。 罗霄再问：“天镜域何地？” 答：“舞阳国阴山郡。” 还真是老乡，至少是同一国的。 罗霄没再细问，否则只怕对方要起疑了，道：“苗师兄寻我何事？” 苗成迟疑了一下，再度施礼，很是不好意思道：“我看师兄跟左师兄、田师兄挺熟，能不能帮我问下田师兄，是否还有多余的金灵元……” 罗霄听懂了，田平等人之前合作击杀了好几头灰猿，甚至还有一头白猿，由于郑召虎相让，田平已拿到了一份准上品，多余出来的中品，或用来结交送人，或高价出售。由于田平出身六大宗门，性子也傲，像苗成这样的下域出身，根本不理会，所以才转求到罗霄头上。 罗霄笑笑：“田师兄还有没有多余的金灵元我不知道，但我手里倒还有一些，苗师兄想不想要？” 苗成惊住，他自己是灵境一转，眼前这位面孔生嫩的师弟也是一转，所以压根没想到人家手里会有金灵根……咝！苗成突然倒吸了口冷气，差点呛住。如果这位师弟没说慌，那岂不是说，对方拥有纳物法器？！ 纳物法器啊！在场百余弟子里，能拥有的不超过双手之数。 罗霄先后干掉两头白猿，四头灰猿，手里一堆中品及准上品金灵元，这些东西他用不上，之前也没人问自己售卖，难得碰到一位老乡，成全他人，亦是美事。 苗成吃吃道：“师、师兄当真有……” 罗霄手掌一亮，多了根淡金色棍棒，正是蕴含中品金灵元的灰猿持棒，往苗成手里一塞：“拿去，价钱嘛，十块中品灵石。” 十块中品灵石，这就是一个起拍价。 苗成紧紧握住手里金棒，嘴唇哆嗦，双目蕴泪。 第259章 【挑 战 我？】 苗成很快便送来十二块中品灵石——人家只要十块那是善意，自己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能凑多少算多少……当然，只能多不能少。 中品灵石在下域是宝贝，那是因为下域没有中品灵石矿脉，而中域却是有的，因此各宗门弟子福利里，就有发放中品灵石这一项，十几年攒下来，除去平日用度，多多少少也能攒个十块八块的，再找相熟同门凑一凑，就齐活了。 只是跟在苗成身后，却多了一群人，大半都是那个特殊群体——来自下域的弟子们，各宗门都有。他们的目的，不言而喻。 罗霄半卖半送了一根金棒，不成想却给自己带来了麻烦。这些中品金灵元对罗霄而言确实没什么用，卖了也就卖了，只是他这么一搞，就有些打眼了。 首先来的是左承羽，满脸惊异：“罗师弟，你这些……是怎么来的？” 罗霄斜他一眼：“你说呢？” 我说？我怎么知……哦，明白了，多半是蓝二先生为你准备的。 问天宗万年宗门，虽然拆得七零八落，但烂船也有三斤钉，中品金灵元肯定有。只是问天宗择徒不易，自然要求从严，要吸收，自然就得吸上品…… 上品？有准上品你就烧高香吧。 左承羽心下摇头，道：“罗师弟，你这样卖可凑不齐买准上品的灵石……这样好了，你棒着这堆灵石跟我去找郑师兄，你不要开口，只管献上灵石，我帮你敲敲边鼓，看能不能让郑师兄把他多余那一份让给你……” 罗霄无语，这哪跟哪啊，不过，左承羽也算是有心了。 罗霄摇头：“郑师兄那份准上品金灵元得来不易，还是算了……” “如果连你的纳物法器一并算上，我可以交换。”一个气息有些弱，却透着刀锋般咄咄气势声音传来。 罗霄转身看着郑召虎，眼下的郑召虎气息很虚，那是因为昨天他悍然挑战一头白猿，两败俱伤，以身负重伤的代价，砍下白猿一只手，那只手正握着金棒……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也算是赢了。 罗霄笑笑：“我的纳物法器，你换不起。” 郑召虎脸色一沉，旋又淡淡道：“是吗？小师弟，不要急着拒绝，我这个买家还算好的，别人么……呵呵，我先回去，有需要叫一声。” 郑召虎意有所指，事实上罗霄也早看到了，一群天一宗弟子围了上来，将苗成等人挤开，诸人敢怒不敢言，毕竟天一宗是六大宗门里排在前三的实力强劲的大宗门，作风一向霸道，等闲中小宗门可不敢惹。 当初丛目国大殿丛无忌一心想投入天一宗，泰半就是冲着此宗的作风去的。 为首是一个灵境二转的小胡子青年，如鹰盯兔盯着罗霄足足十息，本想看到兔子瑟瑟发抖，没想到人家看都不看他一眼，手掌一翻，又多了一根令他都眼红的淡金棒，朝苗成那边勾勾手指：“十五块中品灵石，谁要报名。” 苗成那边还来不及兴奋，小胡子一扬袖，傲然道：“好，就十五块，你还有多少金棒，都拿出来，我天一宗包圆了。” 罗霄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盯着小胡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小胡子眼神一冷：“当然知道——问天宗、罗霄，没错吧？” “那不就结了？我的东西卖谁都可以，但绝不会卖、给、天、一、宗！”罗霄一字字道，“我不想打谁的脸，希望你们不要把脸凑过来！” “该死的问天宗杂碎！” 小胡子手腕一翻，剑光亮起，但下一刻他就飞了出去。几乎不分先后，包围着罗霄的五六个天一宗弟子，连灵器都来不及亮出来，就像被抽飞的棒球，以比小胡子丝毫不差的速度，争先恐后朝四面八方摔飞出去。 四周的眼珠掉了一地，怎么可能？！这、这不是个一转的小灵修么？ 罗霄金棒一顿，朝苗成等人喝道：“你们还要不要继续？想要就过来谈。修真之路如丛林竞食，你们不敢挑战猿精也就罢了，但若是连争食的勇气都没有，那活该饿死！” 苗成等人眼瞳深处隐隐有火苗蹿动，互望一眼，重重点头，很快就围了上来。 左承羽看得目瞪口呆，半晌，耳边传来郑召虎沉凝的声音：“左师弟，这位罗师弟修炼何等功法，竟有这等实力？” 左承羽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我们才认识不过十余日……” 天一宗那边，强者济济，原本不想欺负一个才灵境一转的小家伙，只派一个二转的去羞辱一番就好，没想到眨眼间就躺了一地。很快这些人被扶了回来，个个神情萎顿，一运真元，丹田处就剧痛无比，显然都被伤到灵根。 韩炼、秦少白、严铁等人一一检查之后，神情都凝重起来。 “这人用的是什么功法？” “看不出来，但绝对不是本宗任何一门功法。” “难道是问天宗新创建的奇功？” “不好说，但我至少确定了一点，他手里的金棒，不是问天宗给的，而是他自个夺来的。” “就算他深藏不露，但打了我们天一宗的脸，就得要有个交待。两位师弟，是你们去讨要这个交待呢，还是我去？” 严铁道：“我去吧。” 秦少白倒没争，他眼下的情况不太好，他刚挑战过一头白猿，赢是赢了，受伤却不轻，正在恢复期间，不宜出手。 至于韩炼，身为首席，哪怕是对付一个三转弟子都是欺负人，更别说是个一转。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出手。 这会罗霄已经把最后一根中品淡金棒售罄，收益五十四块中品灵石加七十八块下品灵石，显然经过了一番竞价。灵石这玩意，不管品质高低，罗霄是多多益善，反正不管中品下品，最后一定会变成上品、极品，就当是囤积居奇吧。 罗霄拍拍手，扬声道：“好了，东西售罄，下面是解决宗门恩怨时间，诸位请散开。” 人群忽啦一下散开，显露出严铁标枪般的身影。 不等对方说话，罗霄抢先道：“按问天、天一两宗千年恩怨规矩来解决如何？” 严铁怔了怔，转头看向韩炼、秦少白等人。 韩、秦二人交换了下眼色，一齐朝严铁点头。 如果定性为两宗恩怨，千年来都遵循一个解决方式：单挑决斗。 之前金士英追杀罗霄便如是，同样，宋玄清与蓝笑尘对决青台山也如是。单挑决斗，死活不论，前番仇怨，一笔勾销。 两宗恩怨纠葛，蓝笑尘说得很细，该让罗霄知道的，他都知道了，因此提出这个快刀斩乱麻的解决方式。 “拔刃吧。”严铁缓缓拔刀，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虽然他是三转，对方只是一转，但哪怕是他，也没有一击打翻一圈同门的能力。心里已把眼前这个少年，当做前所未有的大敌。 罗霄双手一摊，正想说话，突然人群一阵骚动，隐隐传来惊呼：“血猿……血猿出来了！” 韩炼与秦少白等人齐齐做出决斗中止的手势，严铁意外之余也不由暗松了口气，还刀归鞘：“决斗押后，如何？” 罗霄深深朝血猿方向看了一眼，点头：“正合我意。回见！”闪身隐入人群。 当人潮涌向桥头之时，严铁、郑召虎、左承羽、苗成等人都下意识寻找那个少年身影，奇怪的是，居然不见踪影。 第260章 【三鼓夺金】 血猿又来了，它要向方剑吟发起挑战，可惜小方不在。由此可见辛如风还是颇为老辣，如果不是他及时召回方剑吟，这位宗门希望之星绝对会不顾一切应战。 方剑吟避战，许幽不能战，高阳勋不敢战，唯一能出战的就只剩一个韩炼。 韩炼则派一名同门传讯：“且等十日。” 意思是他的伤势还没好，状态没调到最佳。 血猿听闻，站起，紫金杖往桥缝一插，转身。 桥面那一端的各宗门弟子俱沉默，这是一种赤果果的无视，是极致的蔑视，但他们除了承受，别无他法。 温如仪美目流传，一个个看去，只见高阳勋的面皮抽动，秦少白脸色胀红，韩炼面无表情，许幽……干脆闭目不看。 温如仪叹了口气：“以前说方剑吟是百年一出的天骄，我还不服，现在……我信了。” 高阳勋眼皮都抽动了，勉强一笑，想说点什么，但转念想想，无论说什么，也挽不回此时丢失的面子，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突然，温如仪美目一亮，同一刻，几乎所有宗门弟子眼睛都瞪圆几分。就连闭目养神，万物不萦于怀的许幽都睁开眼，满满吃惊。 桥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修长的背影，他一出现，就在桥中间，以在场众多修真者的眼力，竟无人发现他是怎么过去的。 来人伸出一只手，握住紫金杖，声音低哑：“此物，我收了，你的命，你看着办。” 血猿在那人出现的瞬间就已转过身，却并不阻止对方掌控紫金杖，它只是走回来，盘坐，盯住对面的人，突然说了一句话。 孟一波身体一震，似乎呆住，众人半天没听到翻译，纷纷鼓噪。 这时孟一波才似回过神来，咽了口唾沫，道：“它说……你、你为何遮住颜面，是见不得人么？” 众人一阵骚动，面具人？他们来之前都听过关于面具人的事，似乎不是此次试炼弟子，来历成迷，但实力强横，不在四大天骄之下……莫非就是此人？ 孟一波是当事人之一，对众人纷纷探询，他只有苦笑摇头：“只看到背影，没看到面具的样式，以及其半面轮廓，我无法确定。” 其余几位当事人，如郑召虎、田平、左承羽也是如此。 来人回应血猿道：“这东西太惹眼，我无宗无门无靠山，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血猿大笑：“你这是视我族宝杖为囊中之物了么？” “对，我有把握杀死你。”来人左手握杖，右手一晃，便多了一面青芒白光交相辉映的锯齿圆盾法器，一字一顿，“你的炼体很强，我会全力一击，连留手都做不到。” “是他！”秦少白眼瞳剧缩，这面龙牙盾印象太深了。这人竟强悍如斯，万幸，当日没有强索此器，未曾冲突。 “是他！”郑召虎、田平、孟一波，左承羽等心头剧震，这个人终于出现了，一出现，就是以如此震撼的方式登场。 而各宗门弟子不光眼睛瞪圆，连嘴巴都一样变圆，都是被此人斩钉截铁的口气震住了。 温如仪观颜察色，顿时确定，这个人就是那个实力莫测的面具人，口气如此之大，连方剑吟都不敢这么说吧。不过，万一他当真夺得了极品金灵元……或许可以谈谈。 不光温如仪，诸天骄都在动脑筋。 高阳勋则很笃定对温如仪道：“师妹放心，如果此人当真得手，我会跟他谈，这里毕竟是我乾元国地界，再怎样此人也得卖一个面子。” 许幽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的身法比自己还快，这可是他傲视群伦的本钱，这下子被人压过，油然而生敌视感。 韩炼见秦少白变色失声，立即询问，得知那面狰狞的锯齿盾居然是以蛟鳞、蛟牙所制，吃惊之余目光灼热。要知道这山海域公认最强大的不是六大宗门掌宗，或是两大伯国太上供奉，而是隐于天池的神蛟。以蛟鳞蛟牙制成的法器，必是无限接近法宝的准法宝级法器，如果他手里有这样一件宝物，他都敢去挑战血猿，何必托言伤势未愈而等十日？ 身后那群人有什么心思，罗霄一概不管，他呆在这里好几天，目的就是等这头血猿出现。现在它来了，而且人族这边也没人敢应战，正好便宜自个。 龙牙盾在小臂呼呼转动，森森獠牙旋成一圈寒锋闪耀的刃轮，声音也带着同样的锋锐逼入血猿耳中：“击鼓！” 血猿赤眉一耸，血瞳闪过一抹赤漓漓之色，它没再说话，也没打算抢回紫金杖，它打算等十鼓一过，再以无可抗拒之雄姿空手夺杖，再像砸核桃一样砸碎对方的脑袋——这个挑战者，绝不容他活着回去！ 蓬！血色光罩撑开，如水银流泻全身，光焰扭曲歙动，令血猿全身如同燃烧起一层血焰。 包括罗霄在内，各观战天骄与宗门弟子都惊讶发现，这血色光罩似乎与前几日不同，内中似是渗入了一丝金色，看上去更为诡悍而令人心悸。 韩炼、许幽、高阳勋及温如仪等人脑海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这血猿的防护，怕是更强了。 咚！ 第一鼓敲响。 龙牙盾似是应和般发出嗡嗡之声，刃轮边缘逸射出数寸长的淡白光芒。 咚！ 第二鼓敲响。 龙牙盾嗡嗡之声愈急，仿佛被鼓声惊忧了马蜂窝一般，万蜂嗡鸣，哪怕远在飞桥两端的人、猿众听闻，也都是头皮发麻，心惊胆战，油然生出此盾一击必溅血夺命的难以抗拒感。 隔得老远的人、猿都这样，当面之敌血猿所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血猿原本轻松笃定的心态已经完全改变，血瞳凶光闪动，一时盯住罗霄那诡异的面具，一时又转到他紧握的紫金杖上，猿躯弯拱如弓，盘坐姿势微微起伏，一副随时暴起之势。 这是被强大压力所牵动的反弹，比起血猿前段时间面对许幽、郝克文等人的从容自若，这表现显然差了不止一筹。 咚！ 第三鼓响起。 “既然你已做出选择，那么，你的命，我也收了。” 随着罗霄一声断喝，龙牙盾脱手飞出，旋转如轮的龙牙盾白光灼目，刃轮光芒暴涨近丈。 嗞嗞嗞嗞！ 飞旋的刃轮光芒与血猿的血色光罩一触，发出飞轮锯树的刺耳锐声，星芒混合血点四溅。随着扎爆气球一样的砰然震响，血光罩炸裂，一贯如老僧盘坐的血猿像火烧屁股的猴子惊跳起来。 “嗷吼——” 血光冲天，嗷叫声戛然而止，一颗斗大猴头滴溜溜飞起，血瞳圆睁，一脸难以置信。 桥面上，血猿无头之躯正做着一个定格了的动作——双手抬至胸前欲合拢，似乎是要夹住什么东西，但一双手的十指，却被平平削断，断骨森森，血流汩汩。 这个动作明显破坏了挑战规则——不能躲，不能挡，只能硬杠。 显然，生死关头，血猿做出了生命本能的选择……可惜，龙牙一击，无可阻挡，做与不做，并无两样。 等悬崖两岸的人、猿众从呆滞中回过神来，飞桥之上只留下一具死不瞑目、死扛不倒的无头猿躯，哪里还有罗霄的身影？ 两岸猿声啼不住，斯人已越千重山。 第261章 【忌 惮】 吸收极品金灵元之后，催发金灵根的过程很顺利，内视粗壮的木灵根侧旁又生出一陀隐有紫气环绕的金灿灿灵根，以及其截面那一圈半的银纹，罗霄长出口气，耗时那么久，费了那么大的劲，总算又催发了一枝，真不容易啊！ 如此一来，罗霄就完成了木、水、金三系灵根，余下火土两系，已经构建成相生循环，无论哪样到手，都能直接吸收。 “接下来，就是火灵岛了。可惜，那里没有猿精送宝。” 罗霄也打听清楚了，人界的三大灵元矿脉各有不同，金、土两系灵元都有精怪占据，唯有火灵元没有。 之所以没有，不是没人想占，而是代价太大。火灵岛本就在海中，但距离山海域的海岸线不远，人族的力量可以幅射到，同样的，海妖的力量也能影响到。 人族与海妖为火灵岛争夺了几百年，血肉都足以把这小岛铺好几层了，最后大家都伤不起，只能视为三不管地段，谁都可以来。而火灵元的开采很是麻烦，需深入岛下百丈熔岩，像矿徒一样自己采集，不光比修为，也是比运气。 到目前为止，罗霄不说修为，至少运气貌似还算不错。 带着这样的好心情，罗霄推开营地住宅大门，准备找人打听这几日的状况。 嗯，没错，罗霄并没有随便找个山洞来吸收金灵元，而是光明正大回到试炼营地，寻到属于本宗的住宅区，吸收修炼。 整个问天宗就他一人，却住了可容十人以上的大宅院，这宽敞舒适在百多试炼弟子里算是独一份。 这几日各宗门弟子返回营地的不少，就连各大天骄准天骄都回来了。一来是罗霄这个面具人的出现太过震撼，必须向本宗长老汇报，二来血猿死后，猿精那边已不再派出强者，基本就是白猿灰猿两型，连第三雪猿都不再冒泡。这些自视甚高的天骄准天骄继续呆在那里实在无趣，干脆都回来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很明显是罗霄的出现对他们的冲击太大。用韩炼的话说，就算他们四大天骄联手，也未必能赢此人。 方剑吟是唯一没有目睹此战之人，但不说其余各天骄的评语，光是面具人一击就干掉血猿，他自问绝对办不到，因此不管内心如何骄傲，对韩炼所言也难以置疑，深悔错过如此震撼一战。 虽然没了诸位天骄，但飞桥之战依然不温不火持续着，双方各有输赢，不过对人族而言，总体还是输多赢少。结果还差十日才满一月之期，各大宗门试炼弟子却都已退回营地，余下已不足百人，能顺利完成鸣金山试炼的，不足一半。 这份答卷，各位主持长老显然是不满的，但他们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本届情况特殊，猿精战斗力大幅提升，原本二百多试炼弟子，只剩不到一半。若硬战下去，这一半估计都不剩几个，真打光了，这试炼还有意义么？ “还好火灵岛没有强大敌人，否则真不知道这批试炼弟子能否撑下来。” 诸主持长老都是如此做想，另外，既然鸣金山试炼提前结束，那么不妨提前启程，前往火灵岛，多在岛上停留，也能让弟子们多收集火灵元不是？ 所以罗霄一出关，就得知这个消息，嗯，正合我意，果然运气不错。 在控鹤门宅院附近，罗霄碰到苗成及几个同门，得到一个消息，天一宗的严铁，挑战白猿时受重伤，与罗霄的约战多半不会进行了。 苗成等人为罗霄松了口气，罗霄却不以为然，除非他不加入问天宗，否则以两宗恩怨，他这位“数十年一遇”的问天宗新扎弟子，早晚要跟天一宗的人对上。 说完消息之后，苗成眼神热切道“不知到火灵岛之后，能否与师兄组队？” 组队？罗霄一怔，讶然道“搜集火灵元虽然跟修为有关，但主要看运气吧？你们这是……” 苗成苦笑“坏就坏在这运气上，就算我们运气好到爆，找到中品、准上品，甚至上品火灵元又能如何？未必就一定能保得住东西，以往这样的例子实在数不胜数……” 罗霄明白了，在这种熔岩纵横、一失足成千古恨之地，一旦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算你有运气弄到好东西，没有实力保住也是枉然。而他一击便放翻一群一二转弟子，更敢于与三转高弟放对，在苗成等人看来，实力仅次于天骄级与准天骄级，是那种有能力保住自己收获的强者。更难得的是，这位强者对他们这些来自下域的低等弟子抱有同情与好感，虽不明原因，却是很不错的一条大腿，当然得抱上来。 “到地方再说吧。”罗霄也没把话说死，这些人虽然实力不行，但见识交际都是有的，或许到时能为自己提供必要的情报，合作之事也不是不可以。 在罗霄打听各种情况时，另一边的主持区里，天一宗长老宋玄清也终于弄清楚了与天一宗弟子冲突的问天宗那个叫罗霄的记名弟子，就是当日在青台山将他击伤，救走蓝笑尘之人。 “严铁的决斗取消，你不是此人对手。” 在主持会客堂上，宋玄清对跪坐在面前的天一宗四名最强的试炼弟子中的严铁如是说道。 严铁脸色还残留挑战后虚弱的苍白，闻言虽然有些不服，但当日与罗霄对峙时那种危险感提示他，宋长老的判断并非无由。 宋玄清目光再转到韩炼身上，神情肃然“此子真元古怪，决不能以寻常一转视之，不是必要，尽量不要与他再起冲突，一切等完成试炼，等明年上域宗门选拔季再说。” 秦少白不甘心道“若是在火灵岛因火灵元冲突呢？” 宋玄清淡然看他一眼，道“我说了，不是必要，尽量不要起冲突，但若你们认为有必要……可自行处理。” 这话听上去是“看着办”的意思，但潜台词分明是“最好按我说的办”。 韩炼、秦少白等人不知道宋长老为何对这问天宗少年如此忌惮，但见宋玄清神情严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与同样脸色不好看的严铁等人互望一眼，只得应下。 三日后，剩余九十七名各宗试炼弟子登上浮空飞舟，折向东南而去。 鸣金山，飞桥北岸，白眉老猿又换了一根紫金杖，默默伫立桥头，望着桥面那一滩凝固的淡金血液，久久不语。 身后立着第三雪猿，忿忿然道“大长老，我们这次死了那么多族人，连阿大阿二都……就便宜这些人族了吗？” “便宜？”白眉老猿金瞳微微抬起，凝视着缓缓升空、远去的浮空飞舟，喉咙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怪笑，“最后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嘎嘎嘎嘎……” 第262章 【沉 舟】 山海域形如葫芦，东西长，南北短，从南方白马城到西北鸣金山需一日夜，而从鸣金山到东南火灵岛则需要三天。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能倚舷观景，朝迎晨曦，暮送残阳，还是不错的。前两天确实是这样，但第三天接近海域时，视野就全被浓雾所遮掩。透过光罩看出去，灰沉沉的浓雾像一团无边无沿的厚茧，紧紧束住浮空飞舟，无论怎么飞、飞多快，都不能突破，似乎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一片混沌里。 这种情况很诡异，但飞舟上的各宗门弟子却很平静，因为他们早就得到提醒，这种现象是火灵岛熔岩流入海中，水火相遇，所产生的大量硫烟所致。 在山海域，在陆离国，这种现象有个专门的名称：蛰龙之息。 嗯，很有仙气的样子，只不过，这种“仙气”，别说修真者，就算是凡人，也不愿吸上一口。 没有风景相伴，满舟的弟子们再无法在船艏舟尾品茗高论，只能个个缩回舱室，修炼的修炼，养伤的养伤，静待降落的一刻。 浮空飞舟的每个舱室都设有隔音法阵，以保障每一个乘客安静休息或修炼，只要自行启动，除非飞舟坠落，否则外面闹翻天也不会影响到舱内。 罗霄定好计时罗盘，一天一夜后就会把他叫醒，然后便进行各项武技训练。 虽说现在都是靠真元打天下了，远距离就能轰杀对手，很少拳拳到肉的贴身打斗，曾经在天镜域学习的武技少有用武之地。但燕惊天告诫他，武技虽是基础，在修真之境似乎也没什么用，但切勿掉以轻心，将来必有大用，必须勤练不缀。加上这些年来，他也练习惯了，骤然放下，还真不舍。既然自己的修行顾问这么说了，必有深意，听人劝吃饱饭，那就好好练吧。 白天修炼，晚上睡觉，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看看快到点了，罗霄收拾一番，关闭法阵，打开舱门，一股纷乱嘈杂之声，哄然扑面而来。 罗霄内心又给隔音法阵点了个赞，正想朝前舱降落区走去，突然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对，这些弟子们并不像离开的样子，反而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然后一个频率极高的字眼冲击耳膜： “迷航！” 是的，浮空飞舟迷航了。 迷航这种事，很少发生，但不是没有，尤其像这样目不能视物的大雾天气。从众人议论纷纷中得知，在三十年前，也曾发生过一次载送试炼弟子到火灵岛的飞舟迷航，在天空漂泊了大半月，最后灵石动能耗尽而坠海，随后被海妖海兽疯狂围攻，十不存一，余者被俘。 人族这边派出大量小型飞舟遍寻不果，最后还是海妖通过黑白宗，向各宗门提出赎金，待十余被俘的宗门弟子被赎回后，人族这边方知事件始末，此后“迷航”遂成为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忌讳。 这可是前车之鉴，不由得近百试炼者们不惊慌。 事关生死，罗霄便随着试炼者们涌向驾驶舱，打算找浮空飞舟的主事者、陆离国司空署中郎询问详情。不过随即有人告之，六大宗门已派出代表，前往询商了，他们要做的就是等待。 八位主持长老另并不与他们这些试炼弟子一路，而是另乘飞舟，所以这浮空飞舟之上，能够为他们做主的，只有各宗门首席弟子了。 很快，这位叫伍安中的中郎便出现在二层飞庐的甲板，他身后跟着各宗门代表，也就是四大天骄那几位，个个脸色凝重，都没了那股子潇洒出尘。 “诸君，很不幸，因蜇龙之息之故，飞舟已偏离航向……”伍安中一开口，就证实了噩耗。 甲板上一阵嗡嗡声，但并无嚣闹之辈出现，毕竟都是修真者，基本的养气功夫还是有的。 “诸君也无须太过惊慌，飞舟掌舵乃本国经验丰富知名舵手，定能安然将我等带离险地。诸君要做的，第一是信任，第二是安稳，不可添乱，否则于事无补，弄不好还会坏事……” 伍安中一番抚慰之言说下来，也没多少新鲜东西，大伙却也没因此而闹腾，正如方剑吟随后的发言一样：“眼下诸君都是同舟，除了共济，还能怎样？” 大伙安静下来了，也老实按伍安中的第一第二去做，但飞舟继续迷航。 第三天，冲出漫天迷雾，原本以为情形好转的试炼者们随后发现，举目所见，海天一色，映得眼瞳发蓝，期望中的火灵岛，连个影子都没有。 第五天、第七天，依然是满目的茫茫大海。此时飞舟的灵石能量已消耗过半，危险已显现苗头。 第十天，有人沉不住气了，开始冲击驾驶舱，随后发生冲突，结果那几个试炼弟子被打得半死扔出舱。 嗯，浮空飞舟掌舵可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没有三转以上的实力，根本驾御不了。 这一下坏了，那几个试炼弟子虽出身中小宗门，却也难咽这口气，纷纷叫嚣要找对方麻烦，最后被其直属上宗北邙宗的许幽强力压下。 当天夜里，正在舱室内训练的罗霄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大吃一惊，急忙拉开舱门，顿时漫天喧嚣扑面而来： “不好了！控鹤门与九环庄的弟子联手袭杀飞舟掌舵，破坏了驾驶舱，飞舟失控……” “这帮王八蛋！他们在哪？我要宰了他们！” “完了完了，飞舟失控，我、我们要坠海了……” “诸君莫慌，有好消息，伍中郎接管了驾驶舱，在星图上发出前方有一岛影，可能就是火灵岛！” “什么？真的假的？” “陈宪，你不会是哄我们吧？” “陈宪，你是怎么知道的，快告诉师姐……” “当然真……啊啊啊！你们别扯我衣服，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最后所有人都在发出同样的大啊，当然不是为了给陈宪凑趣，而是，飞舟倾覆了…… 半个时辰之后，天色微明，一座荒凉的岛屿上，因硬着陆而斜插在山坡上、损伤严重的残破飞舟终于能量耗尽，大型防护光罩轰然消散。 随后，一个二个死里逃生的试炼弟子们惊喜交集一个个跳出来，欢天喜地。 “火灵岛！这一定是火灵岛，没想到我们终于回来了。” “没错，你们嗅嗅，这里的空气干冽，几乎不含灵气，必是火灵岛无疑。” “哈哈哈，今次大难不死，日后回到宗门有得说了。” 与一众欢天喜地的弟子们不同，中郎伍安中一脸困惑，步子越来越快，冲到最前面，鼻子不断嗅着，脸色越来越凝重，某一刻，突然颤声叫道：“苦也！这……这不是火灵岛，这是绝灵岛！” 第263章 【绝 灵 岛】 “绝灵岛？什么是绝灵岛？” 正当大多数来自下域的弟子一脸茫然时，出身本域的宗门弟子无不变色。 伍中元脸色苦得几乎能拧出胆汁：“绝灵岛，就是下域与羽域的交界岛屿，这些荒岛没有名字，因无灵气，故称绝灵……” 天生“包打听”陈宪第一个反应过来，差点跳起来：“伍中郎，你、你是说，这里是……羽域？！” “羽域”二字一出，扰嚷一片的现场顿时变成死寂，哪怕见识再差的下域弟子们，也都知道羽域代表着什么：没有生机、没有人烟、更没有宗门、古国，甚至连方国都没有，传说只有少量类人的土著…… 最要命的是——没有灵气！ 没有灵气，修真者还能修真吗？ 现实很快告诉他们答案。 许多人暗暗运转真元，旋即变色，有性急的脱口惊呼：“我的真元逸散好快……” “我的也是！” “不好！各位同门，赶紧用本门‘锁元功’锁住真元！” 最后喊这句的是北邙宗的郑召虎，听到他的提醒，不光是北邙宗，其余各宗门，但凡本门有类似功法的，纷纷行动，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类似锁元功这种功法，其用途在于修真者受伤或消耗巨大时，用来降低真元在体内的流转，以减少消耗，类似普通人降低血液流速，以减少能量消耗一样。 当然，既然降低了消耗，自然也要付出一定代价，由于真元运转迟滞，若遇突袭，很难及时以真元护体，相当于不设防。这是一种很危险的行径，实为修真者大忌，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只要不是白痴，哪怕再有仇怨，都不会在这节骨眼上搞事——至少这一刻不会。 此种功法，绝大多数宗门都有，虽然真元还是一样流逝，但流速缓慢了不少。不过比起罗霄的强化敛息之壳，可就差了一大截。 罗霄的反应其实比郑召虎叫那一声还快，他一走出浮空飞舟就用敛息之壳锁住了真元，这是他的习惯。因为上清真元品质远远高于山海域的灵气，如果不封住很快就会逸散。平时除非战斗需要，一般情况下，罗霄都养成了封闭真元的习惯。 也因为这个习惯，罗霄对真元逸散的敏感远远高于众人，浮空飞舟的保护光罩刚破灭，他就感应到真元流失加快，起码比平时快两倍，由此意识到这个荒岛不对劲，直到听到伍中元的解释、陈宪的惊叫，才知道这居然是在修武堂上课时多次提到过、引发无数学子们猜想的传说中的不毛之地“羽域”！ 在一片纷乱中，几位大宗门首席弟子聚合起来，与伍中元商议一会，然后向所有人传达决议：大伙以各自宗门或好友结队，由伍中郎指派，往不同方向探查，弄清楚这个岛的情况。一旦有事或有发现，以长啸联系。 这个决议很正确，无人异议，于是很快划分结队。确实很快，因为这本就是现成的，直接按鸣金山之行的结队方式就行。 左承羽叫上罗霄跟北邙宗一块，罗霄也不想搞得太显眼，自然也同意。 带队的是郑召虎，还有四名北邙宗弟子，都是一转之境。这些人都曾亲眼看到过罗霄两棍子打翻天一宗五六名弟子的，对这位同样是一转却有越阶挑战实力的少年都不敢小觑，再加上两宗向来不对付，罗霄痛打天一宗弟子，他们只会感觉很爽，因此对他加入甚为欢迎。 因为要探索岛屿，为防止意外，领到任务的弟子们不得不运转真元遍布周身，以便有意外随时防护。这样一来，真元流逝更快了。 好在这岛并不算大，只有三四平方公里的样子，以修真者的能力，数十人一起出动，不到半个时辰就转了个遍，各种消息源源不断朝伍中元及诸天骄手里汇聚。快 “东南地势平坦，有一片月牙形沙滩，间有礁石纵横。” “西北有巨石悬崖，崖下惊涛骇浪，似有洞穴。” “岛中有密林，林中生异果，可食用，有蛇兔匿其间，未见大型凶兽。” “岛北有高山，山间有泉，泉水清冽，可饮。” “北邙、灵识、驭兽三宗探索队已于山巅汇合，未见人迹，初步判定为无人荒岛……” 就在探索结束，众人陆续回归时，突然传来一则消息，天一宗探索队捉住了控鹤门与九环庄的几名弟子，正押回来。 控鹤门与九环庄弟子正是此次坠舟事件的元凶，众弟子早已恨得咬牙切齿，听闻消息，纷纷返回。返回的人也并不空手，不少人梢带了岛上异果，有的捞了鱼虾，有的打了鸟兔，彼此分食，看上去颇有几分荒岛求生的味道。 以修真者的能力，猎食不难，无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能轻易弄进嘴里。 罗霄转了一圈回来，暗暗感应了一下，真元消耗了一成左右，他这还是以敛息之壳封闭的都这样，跟他一起的左承羽及那几个北邙宗一转弟子更是不堪，他们已经消耗了近半真元，也就郑召虎好点，也耗掉了三成真元。 “这羽域，果然不是人……嗯，不是修真者呆的地方，绝灵岛这名称还真没叫错。” 罗霄也算是开了眼界，终于见到这天地间居然还一处比自己的故园天镜域灵气更稀薄的地方。或许不能用“稀薄”这个词，因为这里压根没有……不过与郑召虎、左承羽等人那般愁眉苦脸不同，罗霄本就不靠这方天地提供真元，绝灵不绝灵，对他没有半分影响。 突然一个熟悉入耳：“我们没有袭击飞舟掌舵及操舟手，正相反，是他们袭击我们，不但杀了我们三个同伴，还捣毁了驾驶舱内的各种设施……我说，你们怎么不信呢？我苗成向控鹤门祖师发誓，所言无半句假话！” “我陈通也向九环庄先辈发誓，无半句虚言！” 罗霄挤进人群，正看到苗成等控鹤门与九环庄弟子共四人，衣衫破烂，鼻青脸肿，脸上身上血迹斑斑，甚至有明显手脚折断的扭曲模样。 秦少白正冷冷盯住苗成，手中利剑顶住其咽喉，抬眼环顾四周，道：“你们信吗？” 周围围难的弟子们脸上神情各异，却无一人作声。 “我不信！”秦少白面罩寒霜，对这几个令他落到如此绝境的罪魁祸首痛恨至极，手腕一振，剑尖刺入。 “等等。”罗霄排众而前，丝毫不理会秦少白那透着杀意的眼神，对伍中元及诸天骄道，“既然这几个人都活着，那么飞舟掌舵及操舟手也多半有人活着。等我们找到这些人，两下对质，原凶现形，那时再处决真正的罪魁祸首也不晚。” 秦少白冷笑：“你的意思，你相信他们的狡辩？” 罗霄淡然道：“一面之辞，未能尽信。不过，反正在这个岛上，谁也跑不了，杀与不杀，何必急于一时？” 伍中元点头道：“这位弟子所言在理，先把他们收押，待找到飞舟掌舵及舟手再说。” 秦少白腮邦子鼓起棱条，突然剑尖一挑，苗成闷哼，右脸颊多了一条皮肉翻卷的血淋淋伤口。 秦少白收剑，冷睨罗霄一眼，扬长而去。 第264章 【灵石危机】 浮空飞舟坠落点已成为聚集地，毕竟谁也不想当山顶洞人。而飞舟的外壳虽然损毁严重，但由于有防护光罩的缘故，客舱大多都保持完好，甚至许多生活设施都没有遭受损坏，就住宿而言，除了没有隔音法阵之外，跟原来也差不多，因此大伙基本上都回到了原住处。 此时的浮空飞舟，已经由近百试炼弟子们一齐发力，抬放平整，看上去就像一艘搁浅的巨型邮轮。 伍中元正站在飞舟二层飞庐顶上，向下方黑压压的人群通报浮空飞舟的情况及处置方案： “……由于迷航之故，飞舟的灵石储备已耗尽，加之受损严重，此舟再不能升空。不过诸君不必担心，我们虽陷入绝地但并未陷入绝境，经过灵符宗诸位高弟检测，驾驶舱虽然遭受严重破坏，幸而求救设施损伤较轻，只要把被破坏的传声法阵重新修复，就能向外界传送讯号，我们的搜救飞舟接收到之时，就是我等获救之日！” 下面聆听的弟子们哄然而动，议论纷纷。 罗霄慢慢听着，也大致明白了一些东西。首先这浮空飞舟的驭动灵石跟他们平日所用的灵石不一样，那是大型未切割的巨灵石，想也知道，能驭动如此巨舟的灵石能小得了吗？他们这近百号人，所有灵石加一起也抵不上半块——当然最重要的是型号不符，全塞进去也没用。所以飞舟能量耗尽，那就真的是飞不起来了。 任何一艘浮空飞舟都有求救设备，能发送特殊讯号，传声千里，只要在此范围内有同样设备，就能接收到。 整个山海域也不过六艘浮空飞舟，失踪一艘都是天大的事，更不用说舟上还有这么多的宗门精英，可以说牵动天下。相信这会各大宗门及诸国已经发动力量，全力搜救了。如果不是他们迷失得太远，掉到羽域这等鸟不拉屎的绝灵之地，早就获救了。 等诸弟子消化了这些消息，喧嚣声小了一些之后，伍中元继续道：“故此，我等要做的就是等待，耐心、安静地等待。诸君都是各宗年轻一代之佼佼者，一次入定便是旬日，一次闭关便是数月，想来都不缺乏耐心安静。诸君放心，飞舟内尚有可支撑百人百日之饮食，就算食尽，这岛上亦不乏食物水源，诸君尽可安心……” 听到这般说话，下面的弟子们亦喜亦忧，喜的是生存有保障了，忧的是实力没保障。如果真被困在这里几个月，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实力非但不得寸进，反而会大幅下滑，搞不好连灵根都要萎缩。在修真界传说中，羽域就是修真者的坟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此一来，尽快修复传声符阵就成了当务之急，而能够修复符阵的仅有的几位“高级技术人员”，就成了香饽饽。 就连四大天骄、准天骄这等傲气之辈，也向田平等几位灵符宗弟子拱手道：“一切仰仗诸位师弟了。” 田平等人何曾得到这几位眼高于顶的天骄们如此折节？心中又是骄傲又是欢喜，忙回礼道：“诸位师兄不必如此，眼下我等皆是同舟，自当共济，助人便是助己。”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灵符宗这个独特的宗门，这个宗门是上域九大上宗之一的仙符宫下属分支。 对仙符宫，罗霄还是很有印象的，当初他收那条金蛇链时，蓝笑尘就提到过，这个宗门最擅长炼制符阵，而所有的法器、法宝，无论大小，都是由符阵来发挥威力，如果法器（法宝）受损，铁定得求到此宗头上，由此可想而知这个宗门的软实力之强大。 而做为其分支，灵符宗虽然受限于能力，无法修复高阶法器，更不用说法宝这等神物，但修复中低阶法器还是可以的。这个宗门能成为山海域第一富裕宗门，可不仅仅只是会炼五行符而已。 因此，这传声符阵修复工作，就着落到田平等人身上，而他们也就成了脱困的唯一希望。 …… 傍晚时分，晚霞如火，碧浪滔滔，倚坐在浮空飞舟侧舷休憩厅长椅上，慢慢品着血红的美酒，欣赏着一半火焰一半海水的奇景，如果不是身处绝地，修炼之余能这样放松一下其实也不错。 不过此时休憩厅上，像罗霄这样真正身心两安的人没有几个，许多人都是忧心忡忡，交头接耳，话题除了荒岛、飞舟、符阵之外，说得最多的，就是一个词：灵石。 就在罗霄身边不远处，一对同门师兄弟正扯皮： “师弟，师兄我的真元都快耗完了，借两块灵石……” “师兄，我也没几块了……” “我可是你师兄！第一次开口，好歹给我几块吧？没有中品，下品也行啊！” “……师兄，先说好，就这两块了，你看，我自个也没剩多少。” “放心，回宗门我加倍补还你还不成？” 另一边，一群驭兽谷的弟子正在抱怨：“这岛上根本没什么猛兽，更没有灵兽，咱们的本事萎缩了一半，结果北邙宗那帮家伙就来欺负人，竟然要强买咱们的灵石。” “北邙宗？安敢如此！” “他们怎么不敢了？现在好些中小宗门弟子的灵石都被他们强买了去，连神霄宗、天一宗的人都在下手，眼下除了灵符宗那几位没人敢得罪，其他人，早晚要被找上门。” 罗霄刚听到这，就发现此言不虚，真有人找上门来了。 一个女人。 这群落难的宗门弟子里，女弟子不多，也就十来个，而眼前这位，绝对是最出色的那个。 温如仪。 温如仪神情温和，望着罗霄杯中美酒，笑道：“夔涎酒，这可是南方藤罗国出名的美酒，罗师弟想必是来自彼国了。” 罗霄很想对她说“你想多了”，但对他这样不走寻常路来到山海域的人而言，别人想多了反倒是好事，也没必要纠正，举了举怀：“要不要来一杯？” 温如仪微笑摇头，只道：“可以坐下聊聊么？” 罗霄有意无意看向某个方向：“温师姐这样，恐怕有人会不高兴啊。” 温如仪淡然道：“我今日跟二十多个师兄弟聊过，若这样都会惹人不高兴，怕早气死了。” 罗霄哈哈一笑：“好吧，师弟倒有些好奇，那二十几位师兄弟，聊成了多少？” 温如仪轻笑，抬起如玉的纤手，轻掠鬓边青丝，动作柔美，别具气质，朱唇轻吐：“九成。” “看来还有一成能抵挡师姐的魅力啊。” “咯咯咯咯！那么，师弟想当那九成，还是当那一成呢？” “那就要看师姐能开什么价了。” “师弟想要什么，功法？法器？丹药？这些师姐都有，定不会教你失望。” “好，师姐爽快！”罗霄把酒杯一放，很痛快道，“师弟身上有多少灵石，想必师姐也打听清楚了，五十块中品灵石，八十块下品灵石，可以全给师姐，只换一物。” 温如仪眼睛弯弯，睫毛一扇一扇：“师弟爽快，你想换什么？” 罗霄一字字道：“极品土灵元。” 温如仪弯月似地眼睛睁大，笑容变冷：“师弟，这个笑话可不好笑。” “师姐当我在说笑？” “不是么？五十块中品灵石就想换极品土灵元……呵呵，师弟，天都快黑了。”温如仪根本不提八十块下品灵石，因为在中域，下品灵石对她这样的宗门骄女而言，太寻常了，她从来不用，根本不值一提。 这是提醒我不要做白日梦的意思么？罗霄把夔涎酒一饮而尽，道：“师姐，须知此一时彼一时，就五十块中品灵石。”既然对方不稀罕，罗霄也很甘脆划掉八十块下品灵石，呵呵，将来有你稀罕的时候。 温如仪也不生气，反而笑吟吟站起，轻盈拂礼：“好吧，师弟若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找我。” 罗霄原句奉还：“师姐若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找我。” 温如仪却看向罗霄身后，漫声道：“秦师兄，我聊完了，该你了。” 下一刻，罗霄眼前出现秦少白那张云淡风轻的俊脸，一屁股坐在温如仪方才的位置，摇了摇不知从哪变出来的折扇，斜睨罗霄：“罗师弟，我们谈谈——灵石。” 第265章 【拒 绝】 尽管天一宗几位首席、次席弟子此前受到长老宋玄清的警告，非必要不得招惹问天宗的罗霄，但不也留了个“必要时可自行处理”的尾巴么，而眼下就是必要之时。 谁都知道，眼下谁掌握灵石越多，谁就能保持实力越久。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何况在这么点大的岛屿突然挤入上百个不同宗门、关系错综复杂的试炼弟子。短时间内还能相安无事，但时间一长，必定会爆发矛盾乃至冲突。到那时候，什么宗门什么背景什么人脉都是虚的，唯一能决定一切的，只有实力。 因此，实力最强的三个宗门：神霄宗、天一宗、北邙宗立即行动起来，四处搜刮灵石。实力较弱的玉坤门也不甘落后，与乾元国联手，又拉拢了几个中小宗门，也成为第四股势力，四下出击。 罗霄当初大肆出售中品金棒，入手五十余中品灵元及八十余下品灵元，这都是有目共睹的，算起来也是一个持有灵石的大户，这些势力当然不会放过他。 不过四股势力为避免因灵石而发生冲突，定下了一个原则，即只收集属于本宗势力范围内的中小宗门的灵石，不得捞过界。而问天宗正属于天一宗势力范围，因此秦少白才找上门来。至于为何温如仪会抢先一步，只能归结于两边私下做了什么利益交换吧。 “我们来谈谈灵石转让的事，放心，以我们两宗的关系，不会让师弟太吃亏的。”秦少白一付吃定罗霄的表情，折扇摇得更欢了。 不会让你太吃亏？意思就是肯定会让你吃亏，至于是大亏还是小亏，端看你是否识实务了。 两宗的关系？罗霄差点嗤笑，手一晃，出现一壶酒，执壶注入空杯，如血的酒满溢，空气中飘荡着醇醇酒香，吸引得周围弟子们频频侧目，羡慕嫉妒恨——当然不是因为酒，而是纳物法器。在这什么都缺的荒岛之上，随着时间的推移，纳物法器的重要性更为凸显，丝毫不在灵石之下。 罗霄悠然端着琉璃杯，轻饮慢啜，丝毫没有请饮的意思，直到秦少白脸色阴沉得快滴出水来，才凝视着杯中如血醇酒，眼皮子都不抬，道：“你不够格跟我谈。” 秦少白面上浮起一阵青气，一字一顿：“那在你眼里谁够格？韩师兄么？想不到罗师弟人不大，心倒挺大……” “韩炼也还差点！”罗霄毫不客气截断话头。 秦少白差点被呛住，气乐了：“是不是要掌宗来才够格？” 罗霄轻轻摇晃杯中酒：“那倒不必，嗯，有宋长老来就可以了。” 啪！秦少白捏断扇子，拍案而起：“你……竖子猖狂！” 这里一闹，四周众人顿时纷纷侧目。 伍中元威严的声音破空传来：“当此窘境，诸君当同心合力，不可内讧。韩首席，请多加约束你的同门。” 很快，韩炼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伍中郎言之在理，秦师弟稍安勿躁，莫坏了我天一宗的名声。” 其实不用他们多劝，秦少白在发作之后很快平静下来，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给天一宗抹黑。 于是，秦少白缓缓凑过脸，面色如常，语含杀机：“接下来这段日子里，你最好寸步不离飞舟，否则……” 秦少白拂袖而去，温如仪款款而来，笑容依旧：“罗师弟真是好胆气，师姐佩服，为表敬意，透露一个消息给你——方才韩炼已经找过许幽，许幽随后又召来郑召虎、左承羽……以罗师弟的聪明，不难猜知会发生什么吧？师姐我还是那句话，师弟若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找我。今日之内，还有优惠。” 优惠？罗霄眨眨眼：“莫非你还有火灵元当搭头？先说好啊，我最少得要上品。” 于是，又一个人被气乐了，淑女风范尽失，扭头就走。 罗霄轻笑未已，身后便传来左承羽气急之声：“得罪天一宗在前，气走温师姐在后……罗师弟，你也太不知好歹了！” 罗霄笑笑，又拿出一只琉璃杯：“左师兄来一杯？” 左承羽继温、秦二人之后又坐到同一位置，叹气摇头：“有多大的饭量就捧多大的碗，罗师弟，你这碗太大，肉太多，你吃不下的，何不分润出去，以托庇于强者羽翼之下？” 温如仪的所谓“优惠”虽然没来得及说，但任谁都知道，那就是庇护的意思，毕竟罗霄刚刚得罪了天一宗，更被韩炼、秦少白这两位天骄级人物记恨，这荒岛野滩，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罗霄轻叹口气，没接他的话，反而转了个话题：“此前多谢左师兄顾应，自今日起，左师兄请不必理会小弟之事，一切以保护自身为上。” 左承羽苦笑：“师弟猜到了？没错，许师兄已应承韩师兄，无论你与哪一宗发生矛盾，都不会伸手……唉，我只能对不起蓝二先生了。” 罗霄把盛满酒的琉璃杯推到左承羽面前，面色平静：“左师兄已尽力，无须挂怀。对了，左师兄还剩多少灵石？” 一说到灵石，左承羽就叹气，喝酒的心思都没了：“我之前倒是带了不少，三五十块总是有的，但在鸣金山与猿精激战时消耗近半，今日又吸收两块，方才更献纳给许师兄二十块，眼下只余不足十块了。” 罗霄举杯邀饮，道：“左师兄的灵石若是耗尽了，可到小弟这里借取。” 左承羽只能称谢，掂起酒杯，想想又提醒道：“罗师弟，这段时间切记不要外出，只要你安坐此间，天一宗的人再恼恨也不敢对你如何。” 罗霄微笑，举杯邀夕阳：“不怕左师兄笑话，我出身北地，此前从未见过大海，今次方得尝所愿，眼前之美景，足够我欣赏半年，今后无论你何时走出舱室，都可以看到我观沧海的身影……哈哈哈！” 左承羽含笑举杯，正欲饮下。 伍中元威严的声音突然响彻全场：“绝灵岛悬于海上，四海之内，无处不妖。经与诸宗首席商议，为防止海妖袭扰，将组建巡逻队，轮流巡视警戒，所有弟子，概莫能外……” 左承羽噗地一下，血酒喷出，犹如吐血。 罗霄反应极快，抬手一拂，血酒被无形掌力搧飞，涓滴不沾，笑道：“看样子，我得时不时换地方来观沧海了。” 第266章 【再 现】 第一波轮巡的，就是像罗霄这种无背景、无同门、无实力的三无人员。这样的人其实不少，至少占了三分之一，虽然九成的人第一时间就抱上四大宗门势力的大腿，但是若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良好拂照，显然太天真，因此首轮巡逻的苦差就落到这些人的头上。 表面上看，轮巡之事每个人都跑不了，人人都有份，要苦大家苦，但是在情况未明之下，首轮出巡风险肯定是最大的，尤其还是由一群实力普遍在一转，甚至有几个是通灵境组成，这就给人以探路“炮灰”的感觉。 十人巡逻队，分两组，一组轮值白天，一组轮值晚间，下一次轮换，简单明了，公平合理。 罗霄第一次轮值是夜巡，白天轮巡组反馈无事，大概就是晃一圈，熬够时间即可。 跟罗霄一组的四人，一个通灵境，三个一转，都来自下域，其中有个叫冼风的九阳派弟子，脸色腊黄，两眼无神，脚步虚浮，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而且是新伤。 既是同组，于情于理都要问一下，冼风闭口不言，眼神阴沉。 不过在巡逻路上，另一个叫于飞的弟子却是悄声把冼风的事跟罗霄等人说了一遍，说白了还是灵石闹的。 冼风这些来自下域的弟子，要什么没什么，修炼日子堪称苦熬，好不容易积攒一点灵石，又要用来购买各系灵元。此次冼风算比较倒霉，没拍成金灵元不说，原本积攒的一点灵石，也在与灰猿的苦战中消耗大半，剩下这点已经是他的老本了，自然视愈性命。 结果今日天一宗两个弟子找上门来，要买下冼风手里的灵石。 按说四大宗门还是要名声的，他们虽因时势所迫而拉下面强买强卖，但给的价格还算公道，功法、丹药、法器任选，实在看不上的，还可以打欠条，待离岛之后补欠。 冼风自忖惹不起，本想捏鼻子认了，却没想到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两个天一宗弟子明里暗里要过手沾油。若是一般的宗门弟子可能也就认了，但冼风这样的修真者中的“赤贫者”，恨不能一块灵石掰两半花，怎能容忍让出两块灵石当好处？ 中品灵石啊！在冼风出身的下域家族，两块中品灵石已经可以当传家宝了。 冼风坚决不答应，然后就起了冲突。由于事发地点是在冼风的舱室，无他人在场，两个天一宗弟子动起手来自然也就无所顾忌。 冲突的结果，就是冼风被两个天一宗弟子击伤内腑，然后扔下一句话：“既然不愿给咱们，那两块灵石就留给你疗伤用好了。” 于飞说到这直摇头：“这冼风也真是，早知如此何不给了他们？现在倒好，灵石没保住，还落得一身伤。” 其余两位组员也叹息点头，深以为然：“咱们这些出身下域的，根本争不过他们，该低头还得低头。” 罗霄看了走在前面的冼风背影一眼，道：“我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用灵石疗伤了的。” 于飞苦笑：“他哪里啥得？宁愿好得慢些。” 说到这，于飞看了罗霄一眼，低声道：“另外，我觉得他们这么干，怕也有几分杀鸡骇猴之意……” 罗霄闻言大笑：“哈哈哈，我就算是个猴，那也是血猿级的，希望他们别嘣了牙！” 对这个问天宗记名弟子的自大，于飞等人心里暗暗竖指，不约而同结成一伙，稍稍离罗霄远了些。 而罗霄却快步赶上冼风，把一块中品灵石抛了过去：“拿去疗伤，别落下暗伤损及根基。” 冼风下意识接过，呆住，愣愣道：“你这是……” “算我借你的，离岛归宗后还我。” 冼风又惊又喜又困惑：“我与罗师弟素昧平生，为何要帮我？” 罗霄笑答：“咱们既然在一组，也就是同伴，借个灵石是应有之义吧。” 借灵石，平时可能算寻常举止，但此时此地，这份“义”可就太难得了。 冼风感激之余，都不知说什么好，后面于飞几人看到，也惊得面面相觑。 罗霄挥挥手：“赶紧吸收吧，否则逸散光了。” 在这绝灵之地，一块中品灵石从纳物法器或者特制的玉匣取出，若是半个时辰不使用，灵气就会被这方天地吸取得一干二净，化为一堆无用的粉末。 冼风深深一鞠，就地盘坐吸收灵气，同时运转本门心法，引导灵气修复受损的内腑。能明显看出，他原本腊黄的脸，渐渐有了血色。 罗霄四人分据四角为冼风护法，大约半刻时后，冼风一跃而起，萤石淡淡的辉光映照着他激动的神情：“罗师弟，你这灵石定是来自上域吧，灵气如稠，效果堪比准上品灵石……罗师弟，大恩不言谢！” 罗霄笑而不语，这块灵石其实就是前段时间卖金棒所得，购买金棒的，基本上都是像冼风这样来自下域的弟子，他们的灵石，再普通不过，哪里是什么上域出品了？不过，经过洞天清气加成的灵石，效果确实很不一般。 罗霄打量了一下冼风的气色，道：“你这伤耽搁久了，恐怕还得好生调养一段时间才行。” 冼风点头称是，他的伤确实耽误了，加重了不少，如果是受伤之时使用，这一块堪比准上品的中品灵石绝对能让他霍然而愈。现在么，慢慢等其自愈大概得要十天半月，不过比起之前，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于飞等人在一旁看得眼热无比，却无法张口，原因很简单，就算人家愿卖，你们拿什么买？砸锅卖铁，也得有锅可砸有铁可卖啊！ 午夜，罗霄一行巡逻到岛西北角，此处有巨石悬崖，崖下惊涛骇浪，按昨日探索报告，崖下“疑似有洞穴”。换做是在山海域，接到探索任务的弟子早就各显神通到崖下探索一番了，但这里是羽域，是绝灵岛，每一丝灵气都弥足珍贵，谁会奢侈到损耗大量灵气冒着巨浪干这种事？ 罗霄知道，或许过一段时间，灵石最富裕的四大天骄会下去察看一番，但在灵石收集、分配未完毕的现在却不会。 罗霄站在悬崖边，有心想下去看看，但天时与人和都不合适，如果是白天，他独自一人，倒是可以先把这事给干了。无所谓帮谁，同困于岛，助人就是助己。 “走吧，准备折返。”罗霄向冼风、于飞等人招呼一声，转身离去。 当冼风、于飞等人转身之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团白色的人形雾气从悬崖边缓缓升起，头部左右移动，拟人化地在冼风四人身上打量……最后，没有五官的面孔固定在一个人的身上。 冼风！ 第267章 【恶 意】 十日过去，风平浪静，没有发现海妖的踪影，这算是好消息，但传讯符阵迟迟没能修复好，也引来一片怨言。这十天下来，基本上有灵石的都差不多用光了，除了拿到灵石大头的伍中元与四位首席天骄及两位准天骄，普通弟子里，唯一不缺灵石的，就是修复符阵的灵符宗田平及三位同门。 因为修复符阵是要损耗大量真元的，无论怎样都得保障他们四人有足够的灵石，只是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修复好，有怨言再正常不过，更有甚者，直接堵门开骂！ 罗霄来到驾驶舱时，差点与两个人浑身着火的家伙撞上，好在他身法一流，急闪避过。只见这两人狼狈不堪冲出，拼命奔向不远处的海滩。 罗霄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就听屋里传来田平的怒骂：“还来！当我的雷火符烧不死人？” 罗霄咳了一声：“都说伸手不打送礼人，田师兄你这里却是要火烧送礼人，实在实有点……” 田平从内室走出来，手里还托着一叠雷火符，看到是罗霄，狐疑道：“罗师弟？你刚才说什么？送礼？不是唾骂我们师兄弟几个？” “如果骂能解决问题，我会第一个开骂。但很显然，能解决问题的，只有这个。”罗霄手里托着一个玉匣，递给田平。 田平一看眼睛就亮起来，更有着不可置信之色，惊疑不定接过，打开一看，眼睛瞪圆——十块中品灵石，整整十块！ 困守绝灵岛十天，十块中品灵石意味着什么，任谁都清楚。 田平吃吃道：“罗、罗师弟，你这是……” “我知道那几个家伙收罗灵石一半是自用一半是你这里支用，我之前不同意出让，是看不得他们居高临下的嘴脸，但你这里的用度是为了大家早日脱困，我没有理由不帮衬一把。”罗霄抬手虚按，啪地把玉匣盖上，避免灵气泄漏。 田平感叹之余，深深望了眼前这个少年一眼，现在还敢随手使用真元劲气的人没几个了，很明显，这位问天宗独门弟子家底丰厚，更难得的是持心秉正，这样的心境在修真大道上才会走得更远，看来以前是忽视此子了，以后要更多关注才是。 “多谢师弟了。”田平大大方方收下，随后一叹，“你可知方才被我火符打出门的两个弟子是何缘故？” 罗霄笑道：“大概是心急切了些，言语难听。” “他们确实是急了，换作我也急。”田平摇摇头，叹了口气，“他们只是通灵之境，又是最低一级‘灵箸级’，根基本就薄弱，加上灵石早已耗尽，这几天灵根已萎缩大半，其形如针……唉！若不是他们辱及我师门，我是真不想下这样的重手。” 罗霄也是叹息，灵根如针，这是崩溃的先兆，修为尽废，谁能不急不爆？罗霄来自下域，他当然知道，在下域所能容纳的境界上限就是通灵境，而在绝灵的羽域能容纳的上限境界是什么？武道十阶还是九阶？抑或是七八阶乃至更低？ 想想真是不寒而栗，绝灵之地，果然是修真者的墓地。相比之下，越发可见罗霄赠灵石之举难能可贵。 罗霄赠送灵石之举，不仅仅是为了尽义务以安心，更重要的是还能洗白灵石的去向，以免整天被人惦记。十天过去，随着灵石越来越少，价值也越来越大，眼下别说中品灵石，就算是一向不怎么看在眼里的下品灵石也成了抢手货。 不光是天一宗和玉坤门，就是一般宗门的弟子盯着罗霄的眼神也隐隐不善，如果不是这十天里除了第一天巡逻之外，罗霄基本没走出飞舟范围，怕早就被人下黑手了。所以，他必须找由头把灵石花出去，他可不想当众矢之的。 只不过，当罗霄返回舱室，接到第二次轮值号令，前往集合时，眼前所见顿时让他明白，碗里的肉太多，想让人不惦记，很难。 夜巡组依然是五人，除了罗霄、冼风之外，于飞等三人却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天一宗白奇、王勒与路大同。 白奇就是天一宗四大首、次席弟子中的最后一位，实力与严铁相当，都是三转巅峰，王勒与路大同都是二转，这三人联手的实力足以比得上一个秦少白。 “于飞他们三人灵根受损，无法胜任巡逻，已被分散调整到其它组，由我们来暂代。”白奇如是解释。 听上去没什么问题，也合乎现状，但罗霄却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因为这三人组合实力太强，只是常规巡逻，用得着一下派出那么强的战力？ “如果是巧合也就罢了，若真的想吃下我手里的东西，只怕到时你们几个要被噎死。”罗霄心里如是想，笑吟吟道，“甚好甚好，有白师兄几位相助，这次巡值我们就安心了。对吧，冼师兄？” 冼风的伤势应当痊愈了，但不知为何，他的脸色很苍白，感觉像大病初愈一样，若不是一双眼睛锐利有神，差点让人以为他的灵根毁了。 冼风嘴角勾起，道：“有几位师兄加入，这次巡值一定很有趣。” 白奇三人亦笑着应和：“放心，我们一定会多多关照罗师弟……当然还有冼师弟。哈哈哈！” 就在罗霄五人小组开始“关照之旅”时，岛北角巨石悬崖之上出现两个身影，一个是韩炼、一个是秦少白。嗯，天一宗的首席与次席。 他们这次是执行四宗决议，探查绝灵岛最后一块未知区域，悬崖洞穴。 眼下的绝灵岛，没人敢随便动用真元，更没几个有资源动用真元，所以这次探查任务，只能由掌握资源的几位首席或次席亲自出马。 韩炼换上从田平那里借来的飞靴，这是一件中阶法器，能离地悬浮，但最多浮空三五丈，持续时间与真元消耗呈正比。韩炼决定花费一成的真元，把这件给办了。没法子，现在的真元宝贵，能省一分是一分。 韩炼探查，秦少白为后援，定下章程，韩炼动转真元，脚下飞靴泛起一圈白光，身形浮空，飞出悬崖，调整一下方向，缓缓沉降而下。 秦少白在崖边看得清楚，韩炼下沉约十余丈后，狂啸的海浪高高卷起，打湿了他的双膝。下一刻，韩炼咻地一下冲向洞穴，消失不见。 当韩炼双足踏入黑暗洞穴，手里的萤石照亮四周时，他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 第268章 【断 五 肢】 “冼师弟，过来一下，咱们亲近亲近。”路大同勾着冼风的脖子，半扯半勒强拽着冼风往一片礁石后面走去。 白奇与王勒两人，则一前一后，呈夹击之势将罗霄夹在中间，眼神戏谑。 海天交接处，一轮硕大昏黄的圆月漂浮于海上，淡淡的月光，昏暗的沙难，潮声寥落，天地空寂。 罗霄的神情也带着几分萧索，似是未觉，茫然望着紫黑色的汹涌海潮，任由海浪漫过足踝。 三人不言不动，但只过了片刻，白奇与王勒脸色却慢慢变了。 浪潮涌过沙滩，人立其上，会留下较深的脚印，白奇与王勒就是这样，但罗霄却不是——他脚下没有足印，因为他整个人是悬浮的，而且他被海浪漫过的靴子也没有湿，因为被一层真元膜隔绝了。 这一手，说实话，别说修真者这个级别，就算是武士做起来也很轻松。但不要忘了一点，这里是绝灵岛，被困了整整十天的绝灵岛，敢随便做出这个动作的人，不会超过一个巴掌，而白奇与王勒绝不在其内。 “想吓我？当爷是吓大的？”王勒冷笑，手里金环刀一振，环撞刀身，发出清脆的鸣响，随海风传得很远。 白奇则笑：“看样子你的灵石确实还剩不少，不枉费咱们这一番安排。” 罗霄长长吐了口气，仿佛才从茫然中回过神来，目光转到白奇身上：“问一下，你们是什么打算？” 白奇毫不犹豫：“如果你识相，献出纳物法器及灵石，断你一足以示惩戒。如果不识相，东西照收，五肢俱折。” 罗霄抚掌大笑：“我猜这多半是秦少白的主意，不错不错，虽然没什么新意，但比较解气。” 王勒冷笑：“这样都能笑得出来，你这是自信能逃脱我们三人联手么？” 白奇也同样冷笑：“我知道你曾两棍败我师兄弟数人，连严师兄也不敢说稳赢你，但你身为问天宗弟子，不会不知道我们天一宗弟子三人可成阵，成阵抵三人吧？我们师兄弟的三才剑阵，就算严师兄也吃不消。”白奇缓缓拂着手里的长剑，眼里透着讥讽，“还是说，你认为可比秦师兄？” 白奇与王勒都很乐意跟罗霄扯掰，一是等路大同归队，三人合击把握最大，二是扯得越久，就越能消耗对手的真元，何乐不为？只是他们心里暗暗埋怨，路师弟扯走那病夫那么久，怎么还没解决归队？ 罗霄这个问天宗记名弟子其实很不合格，无论本宗还是天一宗，很多东西他都不了解，不过天一宗的剑阵，他在鸣金山飞桥之畔却是见过的，当时多达十几宗门，几百弟子，也就只有天一宗弟子摆出剑阵防御，虽然连许幽都拦不住……不过那算是个特例，毕竟那家伙身法之诡异，连罗霄也深怀戒心、 罗霄笑了：“三人是三才阵，那请问两人能摆什么阵？” 白奇与王勒尬了一下，呐呐无语。 罗霄啪地打了个响指：“我知道了！” 白奇与王勒一愣，我们都不知道你反倒知道，这还有天理？ “两人应该可以摆个龙门阵，似乎你们摆得还挺欢的。”罗霄笑容尽敛，眼神如锥，“所以，你们师兄弟还是一齐躺回床上摆去吧！” 罗霄原地不动，举手、下劈，指掌迸射一弧半月形气刃，遥遥斩向王勒。 王勒怒喝，挥刀反斩，金环刀发出激烈的振鸣音，同样凝聚一轮淡金色半弧形刀气，狠狠迎向半月气刃。 那一轮圆月仿佛成了背景，一金一白两道匹练般的气刃在半空相撞。淡金色的刀气瞬间气化、湮灭，半月形气刃毫无阻滞掠空而过，将金环刀切为两断，再斩爆王勒的护体真元，余势犹劲，如同一把真正的利刃，嚓地一声将王勒的右臂齐肩削飞。 满天血雨中，王勒的怒喝转为惨叫，一把抓住尚未落地的断臂转身就跑——他必须第一时间跑回飞舟驻地，央求韩师兄耗费灵石为他接回断臂，耽搁久了，这手臂就废了。 “该死！”白奇惊怒交集，也不知是骂谁，怎都没想到才交手一合，二转修为的王勒师弟就惨败在这个才一转修为的问天宗弟子手上。此人太强，自己一人能不能挡住——嗯，他已经不想什么击败、拿下，而是抵挡、逃逸。 但白奇已来不及多想，因为罗霄已转向他……白奇大吼一声，疯狂运转真元，几乎一下就抽空一半储量，剑尖迸射三丈光华，眨眼间便触及罗霄胸膛。 “给我破！”白奇拼了，将剩下一半真元全部灌注入剑器，剑芒顿时大亮，像一条萤石光带，映照得沙滩与附近礁石纤毫毕现。 而由于灌注太急，经脉宽度不够，就像小渠一下涌入大量河水，经脉出现内视明显可见的细微裂痕。 但白奇已顾不得许多了，成败，甚至生死在此一举，他就不信了，自己修炼三十余年，灵境三转巅峰，又有低阶剑器加成三成威力，还刺不破区区一个灵境一转的少年弟子的护体真元！ 下一刻，白奇的眼睛越瞪越大。 罗霄顶着胸前的剑气向前一步步迈进，剑气与胸膛接触处仿佛熔断似地一截截熔化，罗霄神态自若，负手施施然如散步一般——没错，他真的就是在海滩边散步。 当长达三丈的剑气被熔断两丈之后，白奇终于不得不接受这个可怖的现实，这个罗霄太强了，他根本不是对手，眼下要考虑的不是抵挡，而是逃跑。 “罗师弟，得饶人处且饶人，放我一码……”生死关头，白奇不得不放下脸面讨饶了。 “放心，我不杀你，只断你五肢。” 这一刻，罗霄的笑脸在白奇眼里，比最恶毒的妖人还可恶！ 白奇脸上涌起痛苦与悲凉，举掌，掌心凝出一团淡银色的真元——实际上他已经耗尽真元了，这一团淡银真元，就是他散去一转的境界，凝出的本源真元球。 这一击打出，不管结果如何，白奇已妥妥掉回灵境二转之境，在这个随时掉境界的绝灵之地，这样做意味着什么白奇再清楚不过，但他没得选择，他从对手眼里看到毫不动摇的决心。 断你五肢就是五肢，少一肢都不行。 嘭！ 白奇一掌在剑器柄，本源真元狂涌而入，剑器银芒暴涨，化为一道银光，嗤地穿过对手身躯！ 成了！ 白奇力量耗尽，浑身发软，摇摇欲坠，却强持着努力睁大眼睛……没有意想中的血光弥漫，只有一道淡淡残影被银光切割碎片，震成点点碎芒…… 坏了！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白奇就觉两臂剧痛，旋即喀喀两声，膝盖被踢碎，最后胯下一震，整个人飞起，隐隐还听到似乎什么东西爆裂了……再之后，白奇就不知道了。 收拾掉白奇，罗霄从容追上王勒，不管对方泣号讨饶，如法泡制。 如果在山海域，罗霄会杀掉这两人，但在这巴掌大的小岛，他不能这样做，否则就会成为本岛公敌。不过这番大惩小戒也算出了这口气，美中不足的是，他转遍周围里许，竟然没找到路大同，也没看到冼风，附近也没有打斗的痕迹，这是什么情况？ 罗霄甚是奇怪，想了想算了，还是先回去向伍中郎禀报此事，可别让路大同恶人先告状。 罗霄的身影消失一刻时后，一个投映在礁石上的奇形怪状的长长影子，鬼鬼祟祟闪出来，昏暗的月光照在惨白的脸上，一双眼睛呈诡异的漆黑——只有瞳孔不见眼白的漆黑。 漆黑的瞳孔，倒映着海滩边那两个被海浪肆意拍打的昏死过去的身影…… 第269章 【宗门公敌】 浮空飞舟主厅，不大的空间里气息越来越狂暴，越来越压抑，只要溅射哪怕一点火星，随时都会引爆。 此刻生生摁住这股狂暴的，是这群空难修真幸存者的名义上的管理者：陆离国司空署中郎、灵境五转强者伍中元。 伍中元的左手边，坐着方剑吟、许幽、高阳勋、温如仪等各大宗门首席弟子。 伍中元的右边手，则是以严铁为首的天一宗弟子十人。天一宗弟子人数最多，达到二十之众，在场就占半数。虽然少了份量最重的首席韩炼与次席秦少白，但那股人多势众的气势却丝毫不弱于对面各宗首席。 此时，三方十数道目光都聚焦在风暴之眼——也就是端坐在伍中元正对面的那个少年身上。 伍中元、方、许、温、高阳等人，无一不是强者，天一宗诸弟子也是十人如一，气势极盛，被这样十几道灼灼逼人、饱含威压的目光逼压，心志修为差一点的，当场就崩了。 而罗霄却在好整以暇的锻炼。 一枚鸡蛋大小的灵石，在他五指间轻快跳动，像波浪起伏，如星丸掷跃，极富韵律。能把这么大块物体，玩出转铜板的水准，这手指的协调与肌肉的灵动，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境界。 在场诸多修真者，能把指掌锻炼到这程度的，只有方剑吟勉强能做到，余者俱不如。 不过身为修真者，自恃真元无敌，多半瞧不上这种基础的肉身锻炼，真正令他们眼睛冒火的，是那块“锻炼器材”。虽然只是一块下品灵石，但此时此地这样玩，实在是……太败家了！ 方剑吟的轻笑声打破主厅的沉闷：“罗师弟，五指能锻炼到这程度，若肯练剑，必有一番成就，若不是你已入问天宗，我都想替师门招揽你了。” 罗霄换了另一只手，灵动如故，笑道：“方师兄天赋卓绝，仍能下苦功夯实根基，山海域百年一出，名不虚传。” 方剑吟此时说这话某种程度上是在挺罗霄，罗霄自然礼尚往来，不过他说的也是真心话，像方剑吟这样的，天生比别人优秀，还比别人更努力，年轻一代第一人，名符其实。 而在伍中元等人眼里，这个少年沉稳从容，在如此压力下还能从容玩这样漂亮的花活，说明此子的心态极稳，丝毫不受场上压抑气氛影响。 问天宗果然数十年不收弟子，一收就是俊才。 然而罗霄越是沉稳从容，天一宗弟子就越切齿痛恨——重伤他们两位重量级师兄，理由居然是什么劫夺灵石，简直无耻！更是找死！ 眼下天一宗弟子们就是在等，等韩炼、秦少白回来主持大局；等找到白奇、王勒、路大同三人，当面对质，弄清楚真相。其实天一宗弟子们根本不在意什么真相，他们在意的是两位师兄被重伤，这是对本宗的挑衅，来自世仇宗门的疯狂挑衅。 此事的处理方式只有一种：以牙还牙！ 正因为知道这个必然结果，罗霄的镇定才更令人吃惊与不可置信。难不成他以为能对抗得了人多势众、实力强横的天一宗？就算是方剑吟也不敢这么说吧？又或者是他另有所恃？ 罗霄当然镇定，他早就觉悟了这世上只有势均力敌，才能坐下来讲道理，一方强势，一方“弱势”，什么道理都是屁！ 他尽量避免成为全岛公敌，但若是只成为天一宗的全宗公敌……嗯，师门使命，不胜荣幸。 现在，大家都在等那个火星点子，一个弄不好，今夜就将会在这绝灵岛引爆一场风暴。 “来了来了！” 厅外一阵骚动，旋即冲进三人，正是被派去带回白奇等人来对质的天一宗弟子。 严铁腾地站起：“白师兄他们人呢？不会伤到连来都来不了吧？” 他这么一问，身后的天一宗好几个弟子大骂出声，一副随时拔刃干架的势姿。 三人摇头，目光落定在罗霄背影，恨声道：“现场确实有血迹、有打斗痕迹，但是……没有人！” 天一宗弟子轰地炸了，哗啦啦将罗霄围在中间，刀光剑影，隐见真元闪动。 伍中元大喝：“都散开！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武斗台么！” 严铁一挥手，师兄弟让开，走到罗霄面前，俯下身，一字字道：“你若不给我天一宗一个交待，这里，就会变成武斗台！” 这完全不把伍中元放在眼里，把这位伍中郎给气得……但他确实奈何不得这帮天一宗弟子，他的实力虽然能压过这些家伙，但他是小宗门出身，没有什么背景，根本压不住这些高门弟子，在这方面，方剑吟的话都比他好使。 罗霄没理会严铁的挑衅，若有所思：“若确实找不到人，那么恐怕这整个绝灵岛会变成死斗台。” 武斗台只是较技，死斗台却是定生死。 方剑吟听出弦外之音，高声道：“罗师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外面突然又是一阵骚动，有人大喊：“找到冼风了，伤得很重，要不要救？快请示伍中郎！” 救人要消耗灵石，如果是天一宗弟子，根本不会问这句话，但冼风只是一个小宗门九阳派的弟子，值不值得耗费紧缺资源相救，就得要伍中元做主了。 很快冼风就被抬了进来，半身是血，腹部还插了一把刀。天一宗弟子自严铁以下，一见此刀脸色刷地变了。 这是路大同的刀。 冼风还保持神智清醒，所说的情部与罗霄说的基本一致，最后说是路大同趁其不备，拔刀刺杀，他拼命逃走，此后之事便不知道了。 这下子天一宗弟子们个个脸上难看，有冼风的证词，基本能证实确如罗霄所言，是天一宗的人先动手劫杀。但现在的问题是，被劫杀者安然无恙，而劫杀者却生死不明，这口气让天一宗怎么咽？咽下去了宗门声望还要不要？天一宗是一个宗门而不是一个人，人可以讲对错，而宗门只讲利益！ 此事已无法善了。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伍中元、方剑吟，甚至高阳勋与温如仪看向罗霄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可惜：这个少年修为虽低，但确实出色，可惜了…… 罗霄随手把灵气耗尽变成粉末的灵石屑抛洒去，拍去手上的尘屑，缓缓站起：“也罢，挑了你们天一宗，回去跟蓝师兄也能交待过去了——在这里还是到外面？” 严铁等弟子怒极而笑，再次将罗霄包围起来，刀剑出鞘，真元气动。 战斗一触即发！ 厅外却传来第三次骚动，一声急报传来：“天一宗韩师兄、秦师兄传讯，马上、立刻，前往岛北巨石悬崖——发现敌踪！发现敌踪！” 第270章 【鬼 奴】 岛北巨石悬崖洞穴，已经被大大小小数十萤石照得一片通亮，伍中元、方剑吟、韩炼、许幽、温如仪、高阳勋、秦少白……等等重量级人物俱在。 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甚至带着一丝惊惧。修为到了他们这等境界，强不强另说，至少心志都极为坚定，能令他们惊惧的事实在不多，但眼前这一桩绝对够得上。 五个人……或者说，是五具尸体。 这五具尸体，伍中元等人全都认识，正是驾驶浮空飞舟的掌舵及四名操舟员。他们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伤痕，真正的致命伤只有一个——精魂被吸食一空。 五具尸体看上去不像只死了十天，而像是十年，干瘪得像木乃伊，如果不是他们身上的服饰很特别，再加上最近正搜寻这几个人，差点就认不出来。 伍中元看似中年，其实已活了七八十岁，见多识广，方剑吟等人出身名门，受过最正规的训练，见识更是不差。眼前的诡异情形与师门前辈耳提面命过的情况惊人相似，惊得脱口而出：“邪魂！” 绝灵岛上绝对不会有邪魂，因为养魂也是需要灵气的。所以这不是土著邪魂，而是外来，或者说是“自带”的邪魂。 真相了！ 他们这次迷航并非偶然，而是浮空飞舟的掌舵所为，因为他就是一个被邪魂附身并控制的“鬼奴”。 所谓鬼奴，是相对“鬼修”而言。 如果说黑白宗的鬼修是主动与邪魂合体，以获取强大而恐怖的神魂。那么鬼奴则是被动被邪魂附身，没有自己的意识，形如傀儡，连自身的实力都未必能发挥一半，更不用说什么强大的神魂了。恰恰相反，附身的邪魂，最喜食鬼奴的精魂以壮自身，鬼奴的修为越高，吸食的效果越好。 只不过，无论是附身的邪魂，还是被附身的鬼奴，对灵境二转以上、根基扎实的修真者都没什么威胁，并不可怕。但如果你不知道身边有谁被附身，那就可怕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任你实力再强，也防不住背后插刀子。 更可怕的是，这里是绝灵之地！ 修真者为什么不怕邪魂？因为真元是所有邪魂的克星，修真者都不用出手，你只管扑来，只需放出护体真元，就能把邪魂烧成一缕白烟，消散于天地间，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在绝灵之地，真元太宝贵了，没几个人敢便意放出大面积包裹全身的护体真元……更不消说，已经有相当一部分小宗派弟子，真元耗尽，灵根萎缩，濒临降境界的危险。这样的人，在邪魂面前，简直毫无抵抗之力。 “是黑白宗，还是鬼族的阴谋？”高阳勋面色肃然提问道。 “现在不是探究这个问题的时候。”方剑吟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尽快找出这只邪魂，时间越久越麻烦。” 温如仪立即支持道：“对！我听掌宗师尊说过，邪魂侵袭的对象，多是二转以下下根基较弱者，或是受伤损及根基者，或是重创体虚的修真者……我们就朝这几个方面下手查。” 秦少白亦献策道：“掌宗亦有言，鬼奴外表如常人，很难辨别，唯身体冰凉，如触寒潭。我们可以由此着手。” 这几位不愧是本域最优秀的天骄，实力强，见识广，很快找出应对之策。 伍中元最后总结道：“好，就按诸位骄子之策实行。另外，我认为有两件事需要澄清纠正。” 韩炼脸色顿时难看：“中郎之意是认为失踪的三位师弟是邪魂所为？” 伍中元道：“不无可能。” 秦少白冷然道：“也不无可能是罗霄所为，现在还洗不掉他的嫌疑。” 尽管天一宗这两位还是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态度，但至少不像之前那样欲杀之而后快，估计会往后拖一拖。 伍中元好不容易安抚好韩、秦二人，耳边传来许幽询问：“中郎说另一件需要澄清纠正的事是什么？” 伍中元道：“既然证实确实真是飞舟掌舵搞的鬼，那么苗成等人应该就是无辜的，理应释放。” 众人想了好一会，才记起苗成是谁，不由得看向秦少白——破相之仇，非同小可啊。 秦少白傲然道：“不管在这绝灵岛，还是在山海域，他想怎样只管来，我都接着。” …… 随着邪魂现踪，整个绝灵岛陷入一片恐慌。被圈定的甄别者占了三分之二，一个个查验下来，没个三五天搞不定。 身为重点嫌疑人，罗霄是第一个被查验者，折腾了半个时辰，之后过了两天，还被突击复查，这才算是过关。不过看韩炼与秦少白临离去时的阴鸷眼神，罗霄明白，嫌疑是过关了，但他与天一宗结下的仇怨，除非他倒下，否则永不会过关。 第二个重点嫌疑人是冼风，不过暂时无法查验，因为冼风受了重伤，虽然用了一点灵石与丹药捡回了条命，但距离痊愈还有一段时间，身体时冷时热，根本测不出来，只能等等。 接下来受测试的是苗成及其同伴，过关之后，这几个倒霉的家伙终于被释放。 此刻，这个曾令罗霄想起南宫长缨的天镜域老乡正站在他面前，却早已没了初见时的英姿，原本彰显英气的背负枪囊，却像千斤担一样压得他背都有些驼了，原本潇洒的三咎长须纠结成乱糟糟一团，尤其脸颊那道长长蜈蚣一样的伤疤，把他的儒雅之姿破坏殆尽，显得狰狞可怖。 此时苗成说的话也是那样的绝望可怖：“我的灵根枯萎了。” 罗霄震惊，灵根枯萎就跟元核爆裂一样，是不可逆的，意味着降阶，也意味着从此不再是修真者。数十年苦修，从下域苦苦打拼到中域，一朝回到解放前。 这段时间，罗霄听到不少灵根萎缩的，但完全枯萎的，苗成是第一个。之所以如此，除了苗成根基薄弱之外，最重要的是他被囚禁，身上灵石被没收，再加上当时被天一宗弟子们所擒，也受了不轻的内伤。如此雪上加霜，成为第一个就不足为奇了。 罗霄叹息：“你找我，是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苗成眼瞳毫无生气，说出的话更渗着透骨冷意：“不！我找你，是因为你我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你……” “我知道，我重新变回了一只蝼蚁……但是，我曾听说，蚂蚁也能食人！” 第271章 【极品入手】 第二个十天过去，情况越来越糟，鬼奴没找到，却越来越多的小宗门弟子却步上了苗成的后尘。而四大宗门的弟子，也普遍出现降阶的情况，早前通灵境的都没几个，现在是一抓一大把。整个岛上弥散着一种绝望气息，就连四大宗门的首席、次席都惴惴不安了，因为这些人的今天，或许就是他们的明天。 罗霄发现，四大宗门势力的组成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他们用强力手段保障了岛上的秩序，否则难以想像，那些大道断绝，心魔丛生的修真者会干出什么事。 即使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态的恶化，这样的秩序还能维持多久？ 数日之后，有几个灵根枯萎的小宗门弟子绝望生恨，利用巡逻之机，下毒袭击了当初强逼他们献纳灵石的北邙宗弟子，造成一死一伤的恶果。 凶手被随后闻讯而来的北邙宗弟子当场斩杀，之后所有灵根枯萎的弟子全被隔离到舱尾区域严加看管，但此事给整个岛上众人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唯一的好消息是，传讯符阵修好了，只是传讯符阵只能带来希望，却并不会立即让他们脱困。 希望与失望交替的日子异常难熬，在食物依然充足的情况下，灵石成为重中之重。而与灵石一样，这段时间，罗霄也成了重点人物。 现在个人手里还有灵石的，只有罗霄一人了。 其实罗霄手里还有多少灵石，没几个知道，但他们至少知道三点：一是罗霄手里有中品及下品灵石上百块，这个总量怕只有几位天骄才能相比；二是天一宗软硬兼施，始终没能从罗霄手里弄到哪怕一块灵石；这第三嘛，就是所有人都在降阶，就算是几位天骄也只能勉强保住不掉阶而已，然而，这个罗霄居然还晋阶了！ 没错，罗霄现在是灵境二转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但没办法，绝灵岛对真元的虹吸太厉害，哪怕有敛息之壳封闭，也只能保持十一二天。连他这样的超级灵根都只能支撑到这个时间，更不用说那些竹级、箸级灵根了。 罗霄晋升二转，就是在重创了白奇与王勒的次日，由于消耗了相当的真元，不得不进入洞天补充。结果原本就达到大半圈的第二道灵纹，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圆满了…… 作为绝灵岛上唯一一个不降反升的异类，罗霄毫无疑问成为了焦点，如果不是他对天一宗战绩所带来的震慑，显示出他的极不好惹，只怕不知被人下了多少次黑手了。 天一宗能对他容忍到现在，除了他确实不好惹之外，最重要的也是因为灵石的缺乏。像这样的麻烦人物，一旦下手，那几位首席次席怕也会消耗过度而降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谁都不会干。 出于以上种种因素，到目前为止，罗霄还没碰上什么大麻烦，只是大伙难免猜测，他究竟还剩多少灵石。 “你还剩多少灵石？” 当罗霄准时出现在侧舷休憩厅长椅上时，左承羽携着郑召虎坐在他面前，张口就问，很显然，他是为北邙宗当说客。 罗霄上下打量了左承羽一阵，慢吞吞道：“左师兄，你很危险啊。” 左承羽脸色发苦，他的处境确实危险，修为徘徊在掉阶边缘，而他之所以能撑那么久，还是罗霄曾悄悄塞给了他几块灵石，而现在因为各种原因，他显然向北邙宗的人透露了口风。 这个时候还能支援别人，显然自己手里有更多，于是找上门来。至于什么划分范围……既然你天一宗没本事吃下，那也怪不得他们北邙宗了。 郑召虎插话道：“我们北邙宗有意吃下你剩余的灵石，需要什么你尽管说。” 罗霄笑了：“郑师兄觉得，在眼下这个时候，除了灵石，我们还会需要什么？” 郑召虎森然盯着罗霄，语带威胁：“我觉得，你的命应该比灵石更重要。” 罗霄哈哈大笑，引得周围众人纷纷侧目，这休憩厅有多久没人发出这样的笑声了。郑召虎脸色越来越难看，左承羽表情越来越尴尬，在更远处，许幽面沉如水，眼里杀机越来越盛。 罗霄好不容易止住笑声，连连向周围拱手致歉，一轮罗圈揖下来，接触到郑召虎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微笑道：“还有……嗯，三天，又轮到我出巡了，这次我那一组缺了三个人，郑师兄不妨申请加入……” 郑召虎呼地站起，转身就走，再不走，他就忍不住出手了。 左承羽叹气站起，一脸愧色向罗霄拱手，想说什么，终究无颜开口，垂首而去。 良久，罗霄突然道：“师姐终于改变主意了？” 一个声音悠悠传来：“我很好奇，你哪来的底气得罪一个又一个上宗？” “谁说的，至少我不会得罪玉坤门。” “是吗？那么我用一瓶固灵丹换你所有的灵石行不行？” 固灵丹能稳固灵根，缓解萎缩，这段时间抢手程度仅在灵石之下。不过此丹的效果比灵石差得多，只对根基薄弱者有效，像郑召虎、严铁、左承羽这样的效果很弱，更不用说四大天骄这等人物了。 罗霄淡淡道：“我不想得罪玉坤门，但玉坤门也没必要非得来得罪我吧？” 眼前人影一闪，香风入鼻，一袭白衣胜雪的温如仪出现在罗霄面前，未语先笑，眉眼盈盈：“师弟已经得罪了天一宗、北邙宗，等会要是谈不拢，那就是得罪我玉坤门，若是坚持你早前的条件，那就是从方剑吟嘴里抢食，这又得罪了神霄宗……咯咯咯咯！所以，我真的很好奇，你哪来的底气得罪一个又一个上宗？” 罗霄微微一笑，吐气开声：“修真修真，凭本事争！凭本事得罪人！如果连争一争都不敢，见彼宗势大就折腰，如此心志，还谈何追寻大道？这山海中域，只怕就是彼辈终老之地。” 温如仪眼睛闪亮，深深颔首：“罗师弟如此豪壮，只要熬过眼前一劫，假以时日，必定又是一个凤九。” 凤九？这是罗霄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第一次好像是巴音上师说的，只是还来不及探问，温如仪已果断道：“就冲着罗师弟这份豪情，师姐我就为你得罪一回方师兄——只要你能拿出上次的灵石数目，极品土灵元就归你。” 如果玉坤门上下知道温如仪如此贱卖极品土灵元，只怕人人七窍生烟。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在这绝灵之地，一向有价无市的极品土灵元，就算跳水价也卖不出去。 罗霄笑了：“温师姐，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灵石的价位可比早前坚挺多了，我手里只余三十块，要就换，不换就算……不过我要提醒师姐，这灵石过一天就少一块，下次再谈就不会是这个价了。” 温如仪听到“三十”这个数目，眼睛一亮，她之前也只是漫天要价，心下并不认为罗霄还能拿出五十块中品灵石，但没想到罗霄手里居然还保留着三十块之多，这明显高于预期，欢喜之余，忙道：“还有下品灵石呢？也要三十……不，至少要五十块！” 她说这话时，俨然“忘记”了上回出价时冷然拒绝这些“残次品”的姿态。 罗霄毫不犹豫拒绝：“五十块没有，三十块成交。” 事实上罗霄远不止五十块下品灵石，只不过他可不想让温如仪产生一种他手里还有大把灵石，可以予取予求的错觉。 温如仪笑靥如花：“成交！” 罗霄笑容可掬：“可交！” 第272章 【不要惹我】 自从得知温如仪手里有一块极品土灵元，罗霄就动过截胡的念头，只是一直没机会，这回硬生生从方剑吟嘴里抢食，终于将这块极品弄到手，完成五分之四，只剩下最后一份极品火灵元了。 罗霄自然也是知道，哪怕他们这次没有迷航，安然降落到火灵岛，想弄到极品火灵元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上一次的幸运儿是五百年前的事了。 五百年一遇，百分之一的概率，罗霄不认为自己有那样的运气。不过，现在人还被困绝灵岛，就别想那么遥远的事了，先把极品土灵元吸收了是正经。 但罗霄刚准备隐入洞天吸收土灵元，门外便传来叩门声。放出灵识稍加感应，便知是一个叫陈鹏的飞鹰堂弟子。 飞鹰堂是个中等门派，精英不多，但弟子甚众，在这绝灵岛上就有五个飞鹰堂弟子。其中三个已经成为“废人”，也就是蝼蚁的别称，在修真者眼里，修真以下，统统者是废！ 还剩下两个弟子，之所以没废，全赖有伍中元帮衬，他们被伍中元招为随侍，跑腿递话什么的，时不时还能得块下品灵石吊着，徘徊在通灵境苦苦挣扎。 至于伍中元为何只招飞鹰堂弟子，很简单，伍中元也出身飞鹰堂。 罗霄一开门，直接就问：“伍中郎有事？” 陈鹏忙鞠躬：“是，中郎有请。” 伍中元的居所在上一层，比下层宽敞一半，各种设施也齐全得多，不过没有灵石启动符阵，多数设施也只是中看不中用。 罗霄进门后，发现不止他一个人受邀请，还有一个客人。 冼风。 冼风看到罗霄进来，忙站起来恭敬行礼——不说罗霄曾有赠石之义，单是两人的修为，一个降为通灵境，一个刚晋升二转，强者为尊，亦不由得冼风不恭敬。 罗霄深深看了冼风一眼，脸色还是那样苍白，眼窝深陷，两颊无肉，整个人瘦了不止十斤，看样子身心倍受打击不轻啊。 砰！ 陈鹏退出时随手关上门，室内就只剩三个人，坐在上首的伍中元，坐在下首左右的罗霄与冼风。 伍中元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开门见山道：“我找冼师侄来，是测试其体质，至于罗师侄嘛……则是有事相商。” 罗霄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值得与伍中元相商的，如果有，那只能是…… “伍中郎，如果是关于灵石的，还请免开尊口。”罗霄先把话头封死。 伍中元的眼神一下锐利起来：“哦，这是为何？” 罗霄没说话，手掌一翻，一个乌沉沉、似玉非玉、似木非木的匣子托于掌上。 伍中元与冼风眼瞳剧缩，齐齐脱口：“极品土灵元！” 这个匣子可不是普通货色，而是玉坤门专门用来盛放高品质土灵元的玉髓木，那么里面盛放的东西自然呼之欲出。 罗霄手一缩，匣子消失，他拢着手，依然没说话，也不需要说话，明白的就会明白。 伍中元显然明白了，一张温和的脸慢慢沉了下来，突然问：“你卖了多少？” 罗霄淡笑：“伍中郎，失言了。” 确实，别人交易多少，与你无关，毕竟你又不是别人的师门长辈，无权过问。 伍中元慢慢站起来，缓步走到罗霄面前，再绕到他身后。 罗霄稳坐如磐，连眼珠子都没跟着转，就听到身后传来伍中元悠然之声：“当前之境，不管卖了多少都亏了。” 一般来说，伍中元说的也没错，就算现在拿到土灵元，也没有足够灵石的灵气培育，也很难吸收催发。更别说眼下还不知何时能脱困，万一时间拖太久，灵根受损，连修真者都不是了，手里有罕见的极品土元灵又有何用？这就好比是捧着金饭碗却活活饿死。 当然，这些自然不在罗霄的考虑之中，所以他平淡道：“弟子认为不亏就行。” 伍中元突然断喝：“我说亏了就亏了！” 这一声震喝居然是以真元发出，以飞鹰堂秘传“鹰唳”吼出，强烈的音波震得冼风两眼翻白，后仰跌倒。 罗霄也被突如其来的强大音波震得一阵迷糊，失去身体控制刹那。就这么短短一瞬间，背脊一阵发凉，一股阴冷的真元侵入罗霄身体。而罗霄由于使用敛息之壳封闭灵根，真元尽数收敛于丹田，未能及时释放真元形成防护罩，竟被异种真元侵入经脉，如洪流般直奔丹田而去。 封禁灵根！ 眼前人影一闪，伍中元好整以暇出现在罗霄面前，随意伸出手：“你的灵石卖亏了，我帮你赎回来，半价赎回，相信玉坤门也会给我这个面子。” 罗霄深深吸一口气，然后长长吐出，吐到最后变成叹气：“伍中郎，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把岛上好不容易建立的秩序破坏殆尽？” 伍中元答道：“我如果不这样做，不出三日我就会掉阶，不出十日我就会从中境掉到初境，之后还会继续掉……半生苦修，一朝东流。落到这步田地，我还管什么秩序？” “就算换回十几块灵石，就能止得住不掉？” “能止一时算一时，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就有浮空飞舟出现呢？如果不尽力保持境界，就算绝处逢生，那也是生不如死！” 伍中元最后总结道：“要怪就怪你拥有大量灵石，却没有个实力强大的宗门靠山吧。” 罗霄摇头，正色道：“你错了，我有靠山，很强大的靠山！” 伍中元脸色一变，旋又大笑：“小子，你的履历备案我记得很清楚，想蒙我……” 罗霄不理他，右掌一翻，一字一顿：“我就是靠山！” 蓬！真元勃发，白芒从掌心打出，映亮了伍中元惊骇的眼睛及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完全没想到，这一瞬间，打入对方体内的真元竟然莫名消失了，就像，被吞噬了。 伍中元从没遇到这样的情况，甚至连听都没听过，为了尽量避免真元外泄，自觉胜券在握的他一击得手后便使用了锁元功——也就是说，他现在同样也处于不设防状态。 方才是他打了罗霄一个冷不防，现在，是罗霄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轰！ 上清真元重重轰击在伍中元的身躯，把他打得飞起，重重撞到金精所制的墙壁反弹落地，鲜血不要钱似地喷个不停，甚至连一些内脏碎片都吐了出来。 含怒出手，一击濒死！ 伍中元无巧不巧，正跌落在昏迷的冼风身边，罗霄正准备上前处置伍中元时，异变倏生。 冼风突然抽风似地打颤，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下去，瞬间就变成包着面皮的骷髅。然后一道幽影从天灵盖钻出，咻地一下，快如闪电钻入伍中元天灵，速度之快，连罗霄都反应不过来。 下一刻，半死的伍中元竟然停止吐血，慢慢撑着身体，颤巍巍站起来，沾满了鲜血的血唇裂开，诡异一笑：“多谢了，没有你这凶狠一击把他打成濒死，我还真夺不了这副躯壳。” 第273章 【拿 捏】 邪魂！ 罗霄第一反应就是凝聚真元，而邪魂，或者说是鬼奴伍中元却第一时间做了件看似多余的事——他不顾重伤与损耗，一掌拍下，真元如潮汹涌，把冼风的干尸打成肉糜，一团烂肉完全看不出人样。 鬼奴的奇特反应令罗霄一愣，掌中真元如球旋转，光芒伸缩，含而不发。 鬼奴双臂舒张伸展，空门大开，做出一付任凭处置的态度，声音沙哑道：“我现在这样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要怎么处置我呢？杀了我？你怎么向别人解释？解释不了，你就是全岛公敌。罗霄，你会怎么做？” 罗霄看明白了，鬼奴第一时间下手实为毁尸灭迹，这样就无法指控他是邪魂附体了，如果自己动手杀掉对方，那自己就是杀害“伍中郎”的凶手，全岛公敌妥妥的。 罗霄边思索边道：“我会怎么做——这就要看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鬼奴呵呵大笑，气流喷得嘴里血沫横飞：“你以为我接下来会一个个把全岛的人的精魂吸食干净？” “不是么？” “如果是在山海域，我确实会这么干，但在这羽域绝灵之地，我每一次灵魂出窍吸**魂，都会消耗十倍以上精魂之力——我在吸食白奇那几个家伙时就痛苦地感受到这一点，完全是赔本买卖……不是迫不得已，你以为我会愿意在之前那个病鬼身上蛰伏那么久？” 鬼奴一拍胸膛：“现在这副躯壳，无论修为还是精魂，差不多是整个岛上最好的……嗯，也就比你，还有那个方剑吟差点。有了这么好的宿主，我为什么还要到处乱吸食？得不偿失嘛！另外还可以告诉你，按你们的称呼邪魂附体的‘鬼奴’，极少有能附身御修之境的，我能得到这个躯壳，已经很满足了。” “我信你一半。”罗霄眼皮子都没眨，真元依然锁定鬼奴，“至于另外一半……” 突然手一扬，一道真元如箭标飞，打入鬼奴下丹田。 “好了，现在可以完全相信你了。”罗霄五指一握，真元泯灭掌中，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 鬼奴一脸不甘，被对方真元封禁灵根，你当然可以放松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罗霄认真对鬼奴道，“我的真元很特别，能消融任何异种真元，想必之前你也体会到了。所以，你最好不要试图用自身真元去对抗、消除，否则来多少吞多少，只会造成你掉境界，不信你只管试。” “不用，我已经试过了。”鬼奴面无表情，“你准备控制我到什么时候？离开这个岛？” “对，至少在离开这个岛之前。”罗霄边说边往门外走去，伸手准备推门时，突然回首问道，“那几个天一宗弟子的尸体你怎么处理的？” 鬼奴耸耸肩：“这还不好处理？绑块石头，扔进深海，再简单不过。” …… 冼风失踪并未引起什么波澜，一个无足轻重的九阳派弟子而已，说被邪魂干掉就好（事实确实如此）。 而鬼奴果然也遵守了诺言，安份守己，未再兴风作浪。 罗霄则隔一段时间就往鬼奴丹田输入一道真元，以束缚灵根，同时也因为这道真元的存在，鬼奴在缺乏足够灵石的情况下居然没降修为。 这使得罗霄在鬼奴的眼里更神秘莫测起来。 灵石危机，令伍中元发狂，也因此而葬送了自己，但伍中元事件并不是开端，也远远不是结束。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传讯符阵那里始终没有得到回应，岛上的躁动情绪越来越浓，无论是安抚还是强压，都很难取得效果。 这种情况在四大宗门弟子陆续出现掉阶之后，愈演愈烈，当维持秩序者自身都难保的时候，所谓的秩序也就到了崩溃的时候。而秩序的崩溃，也就意味着罗霄的悠闲日子结束了。 整个绝灵岛，如今还能保持不掉阶的，不到十个人，几乎全是灵境三转以上者。之所以说“几乎”而不是全部，就在于出现了罗霄这个么另类，他只有二转，不但没掉阶反而晋升了，而且接下来十余日，据说已经用全部灵石换取极品土灵元的罗霄，依然真元饱满。 这说明了什么？只要不是笨蛋，都会有无限接近事实的猜测。于是，罗霄成为了整个绝灵岛的众矢之的。 有灵石、没背景、实力弱、无同门。在还掌握着灵石的一小撮人里，如果非要挑一个还能捏得动的柿子，罗霄无疑是最理想的那个。 软柿子，谁都想捏一把，而崩溃的秩序，也加速这个情况的出现。 困守孤岛第三十三天，首个“捏柿子”的人出现了。 准确的说，是一群人！毕竟他们要捏的这个家伙可是有着显赫战绩的，而且原本并不少见的灵境二转，现在都算是屈指可数的高手了。 罗霄在休憩厅吃着配餐，配餐很简单，一份灵米，一杯果浆，少量低阶灵兽肉干，再加一份自己捞取的海鲜。灵米灵兽这些，看似有个灵字，其实蕴含的灵气少得可怜，可以忽略不计。 罗霄的洞天里储存的食物饮水可以支撑好几年，本来不想领取配餐，少一份消耗。但实在不知会被困到何时，如果长时间不领配餐，很容让人生疑他的“纳物法器”的等级。玄丹级本就很引人瞩目了，如果是更高级别的纳物丹，那可是中域都少有的宝物，一旦被人误认身怀此类宝贝，就算能顺利脱困回到山海域，以后也会麻烦不断。 因此罗霄每餐必到，顿顿不落。 刚吃了几口，罗霄桌边就呼啦啦坐满了一圈人，罗霄眼皮子都不撩，继续吃。 休憩厅的人不多，见此情形一个个脸色漠然，要么埋头吃，要么端碗走，很快休憩厅人走楼空。 看人吃饭显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这圈人明显不耐烦了，为首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黄衣青年敲敲桌子：“罗师弟，我们神霄宗联合玉坤门、北邙宗、天一宗、驭兽谷、松鹤门、千柳山庄等诸派弟子联合起来跟你商量个事……” 罗霄饮了一口果浆，突然出声打断道：“这位师弟，请问你什么修为？” 黄衣青年脸色一紫：“罗师弟什么意思？这是讥讽我林不凡么？” 罗霄放下杯子，道：“我是灵境二转，修为应在你之上，那么，这位林师弟，你叫我什么？” 这下不光是林不凡，一桌人都尴尬了，他们全掉到了武士境，就算实力最强的林不凡也只是个通灵境，居然称一个灵境二转为“师弟”，确实有违修真之礼，尽管他的年纪比罗霄大很多…… 我也曾经是灵境二转啊！林不凡内心在呐喊，却不得不苦涩站起拱手致歉——哪怕下一刻翻脸，至少这一刻他要遵守强者为尊的普世准则。 “我知道你们要跟我谈什么，也知道真正想跟我谈的是你们身后的人。”罗霄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筷子，饮毕果桨，慢条斯理用手巾擦擦嘴，漫不经意朝他们身后一指，“只不过，我觉得你们还是先解决自己的麻烦再跟我谈。” 一桌人齐齐转首，看向休憩厅大门，以陈鹏为首的五个飞鹰堂弟子正陆续入内，一字排开，兵器齐出，厉声警告：“诸位师兄弟，中郎严令，擅自启衅者，锁囚亡灵洞七日！” 亡灵洞，就是邪魂最初出现的那个巨石悬崖下的洞穴，在那里锁上七天，绝对很不好受。 林不凡冷笑：“陈鹏，你哪只眼看我们启衅了？” 陈鹏还没回应，罗霄已笑道：“原来不是先礼后兵啊，那敢情好，我刚吃饱，得散个步，诸位师弟，先失陪了。” 这一圈人哪肯放过，立即围住罗霄，林不凡更是边亮兵器边冲陈鹏叫嚣：“就算伍中郎也自身难保了，还谈什么狗屁规矩，谁有灵石谁就是……” 林不凡叫声戛然而止，多日不见的伍中元负手施施然出现于门前，望着目瞪口呆的众人，漠然道：“一群蝼蚁，也敢蹦哒——都拿下，解送亡灵洞，反抗者，杀！” 第274章 【情不抵石】 伍中元一现身，林不凡等人顿时萎了，哪敢反抗，乖乖放下兵器，一一就缚。 其实论实力，陈鹏五人根本不是林不凡等人的对手，而最大威慑力量的伍中元，更因为灵根被罗霄的真元所封，根本发挥不出半点实力。然而积威之下，林不凡等人连试都不敢试，就弃械伏罪了。 当林不凡等人垂头丧气被押出去时，伍中元的目光与罗霄一碰，心照不宣点头。 罗霄走出休憩厅，目光一扫，正与不远处海滩边上捞鱼虾的苗成一伙碰上，彼此微微点头，合作愉快。 指使林不凡的人当然知道这帮人一起上也不是罗霄的对手，但他要的就是罗霄出手引众怒，因为这些人全是各大宗门的降阶弟子，虽然已成废人，但名头还在，一旦伤在罗霄手上，四大天骄再怎样也不能不出面讨说法，这样冲突就拉起来了。 这就是那人用心险恶之处。 却不知罗霄早已与苗成等人联手，这群小门小派的人实力不行，但交游甚广，消息灵通，从林不凡那些人口中探知此事，第一时间就通报罗霄，罗霄便设下这么个局。 现在罗霄跟鬼奴算是合作关系，使唤这位理论上的“绝灵岛第一高手”，比使唤苗成等人还方便。 于是，林不凡这帮家伙一头撞进这个大坑里，撞得满头包。 山峰上，韩炼、许幽、秦少白、高阳勋四人脸色阴郁：“想不到伍中郎居然如此不遗余力帮那小子，想来不外乎是这小子出了一大笔血的缘故。罢了，有伍中郎罩着，除非我们亲自下场撕破脸……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只能先放这小子一码了。” 韩炼、许幽、秦少白收回目光，转到一旁的高阳勋身上：“高阳兄，如何？是否下决心了？” 高阳勋长吁短叹：“为何非要我来做这个恶人？” 许幽冷笑：“你不做也行，分灵石没你的份，反正我们三人联手也能成事。” 秦少白则温言相劝：“高阳兄，我知道你连下品灵石都用上了，而且因为灵根壮硕，用量还很大，以至体内杂气丛生，气息紊乱。若再无中品灵石调理，降阶就在眼前啊！高阳兄，且不说跌到武士境的可怕，单单一个修为下滑，莫说佳人不屑一顾，就算将来回到乾元国，你的地位怕也难保吧？乾元宗室英才过百，先天通灵者几稀？这可是立身的根本，孰轻孰重，相信高阳兄比小弟更明白。” 高阳勋拳头一下攥紧，瞳孔涨缩，鼻息咻咻，显然思想斗争剧烈。 半晌，他的拳头一下张开，五指屈伸，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走！” 韩、许、秦三人相视而笑，有高阳勋加入，损耗就能降到最低了——没借，他们现在是能动口解决就尽量不动手，与君子无关，只与真元储备有关。 半刻时后，高阳勋一袭白衣，温文尔雅出现在温如仪面前，几位拱卫的玉坤门师弟师妹皆会意笑着告退。 温如仪嫣然：“高阳兄居然还有心情找小妹散步？” 高阳勋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随后很快掩饰过去：“不，是有件事代他们与师姝相商。” 温如仪一听就知道“他们”是指谁，温柔的神情顿敛，神色一整，精明尽显，但声音依然温柔如水：“高阳兄请说。” “传讯符阵的灵石快耗尽了。” 高阳勋只说了半句，温如仪就明白了。 传讯符阵要运转靠什么，当然是靠灵石，如果没有足够的灵石提供运行，他们这些人永远没有被拯救的机会，但凡还有一线希望，没有人会放弃。 四大势力所获的灵石总量其实差不多，并且基本上都消耗见底了，唯独温如仪最近入手一笔外快，也就是与罗霄交易后的六十块灵石，这储备量一下就大大超过其他势力。而且据说这六十块灵石效果神异，下品而当中品使，中品能当上品用。这一点，从温如仪最近隐隐有突破四转的迹象就能证实此传言不虚。 温如仪咬唇不语，这批灵石确实很不一样，给她带来了很多惊喜，她宝贝得很，但传讯符阵也不能没有灵石，否则大家都玩完，当真是两难选择。 良久，温如仪方道：“我可以提供五块灵石，但我有条件。” 高阳勋忙道：“五块是不是少了点？” 温如仪轻哼道：“不要小看，这批灵石与众不同，中品完全可以当上品用，五块上品灵石你认为少了？” 如果是上品灵石，五块当然不少。 看到高阳勋将信将疑的样子，温如仪妙目流转，轻笑一声，纤指一弹，一枚灵石带着浓郁的灵气轨迹射向高阳勋。 高阳勋一把抓住，稍稍感受，玉面一震，惊喜不已看向温如仪。 温如仪笑道：“如何？” 高阳勋脸上一阵陶醉，如饮仙酿：“的确，即便不到上品，也是妥妥的准上品。” 温如仪稍稍犹豫，眼底流露一抹温柔，轻声道：“高阳兄，你的根基不稳，气息稍乱，这块灵石便送你稳固境界吧。” 这一刻，高阳勋震惊、感动、惭愧，内疚，各种情绪交集，紧紧握住灵石，内心涌起一股冲动，几欲脱口而出…… “好了，高阳兄，现在我说说我的条件。”一谈交易，温如仪神情便端庄肃然，温柔尽去，只见精明。然而她不知道，正是这态度的转变，浇灭了高阳勋的热情，也使得事情的发展滑向不可测的方向…… “我的要求很简单，五块灵石，等回到山海域后，你们需以十块上品灵石补偿。你们四宗门（伯国）各承担一块，其余六块，由九十位各宗门弟子一起承担，我想，这样应该没问题吧？当然，具体承担数目你们可以自己商议，我只提个建议。记住，是十块，少一块都不行。高阳兄，你要不要回去跟他们商量一下？” 高阳勋木愣愣看着那张樱桃小嘴一张一合，心里一片茫然，直到耳边传来好几声“高阳兄”，才如梦方醒，忙道：“不必了，我们、呃，他们会答应的……” 高阳勋忙举袖垂首致谢，以掩饰脸上的心虚与愧疚。 而温如仪足不出户赚了一笔，心情愉悦之下，也失去了以往的精细……嗯，或许也有面前的是一位倾心于自己，而自己也颇为心动的男子的缘故。 无论男女，心动与智商都是呈反比增减，俗世如此，修真界同是。 因此，她很满足地拂了拂长袖：“走吧，去见见他们几位，把灵石的事敲定，然后再由我亲手把灵石交给田平……高阳兄，发什么呆，走啊。” “啊！哦哦……好，这就来。” 第275章 【背 叛】 从温如仪住所到驾驶舱并不远，也就是上下层的距离，但温如仪一踏入驾驶舱顿觉不对，不仅是因为浑身充满一种束缚感，更因为这里的灵气太浓了，即使有传讯符阵也不该如此。 其实这屋里的灵气是明显一些，但还达不到山海域的正常水准，更远远谈不上浓郁。只是在这绝灵之地，所有人对灵气都异常敏感，就像沙漠里跋涉的旅人对湿润空气的那种敏感，所以温如仪立刻察觉不对。 下一刻，她就知道不妙了。 室内三个方向出现三人韩炼、许幽、秦少白。如果身后再有一人，就是四面包围之势。 身后…… 温如仪心头一绞，很疼。 她一点一点回首，很慢。 她看不到高阳勋的脸，因为高阳勋以袖遮面，深深鞠躬，不言不动。 场面定格，有令人不安的气氛在凝聚。 韩炼沉声道“温师妹，这里设置了结界阵，无论发生什么都传不到外界，请师妹不要心存侥幸，更不要自误。” 结界阵也是一种符阵，是仿高阶法器界珠的一种特殊符阵，有界珠的匿形锁音功能，但持续时间短，且不能移动，温如仪一旦踏入，哪怕打翻天，外界也听不到半点动静。 这就是韩炼三人唆使高阳勋诱温如仪入彀的缘故，毕竟他们干的事上不了台面，一旦被看见传开，他们这些各宗天骄首席的名声就坏了，也连带连累本宗门的名誉受损。 有些事，做得说不得。 温如仪慢慢从高阳勋身上收回目光，眼里的痛意渐渐消褪。说穿了，她其实对高阳勋只是有几分欣赏与心动，但还远远谈不上多深的感情。心痛，更多的是因为欺骗与背叛，还有深深的自嘲，自己是多眼瞎啊！ 精明如她，很明显在感情的控制上也比一般女子强。 温如仪缓缓转过脸，再不看高阳勋一眼，面对韩炼道“结界阵，你们怕没这个本事吧？是不是该请设阵的人亮个相？” 面对如此嘲讽，韩炼并不动气，只道“温师妹好眼力，你知道的，田师弟正忙着维护传讯符阵，不便入阵打招呼，嘱托我向师妹致歉。” 温如仪冷淡道“不便？是无颜吧。也罢，左右不过是把刀子，我何必对一把刀生气，该针对的是握刀的人。” 许幽轻轻鼓掌“我就欣赏师妹这样清醒的明白人。” 温如仪冷笑“你想说的是识时务吧？” 许幽大笑“跟聪明的女人说话就是省心。” 别看温如仪大小也算个准天骄，但真动起手来，在场四人，她一个都赢不了。如果只有两人，她还可以凭雄厚的灵石储量拼一拼，把对手拖垮。但三个人就没办法了，四个……她连拼的机会都没有，好汉不吃眼前亏，聪明的女人更不会。 看明白形势的温如仪很干脆掏出一枚龙眼大小的乌亮丸状法器，纤指洁白，玄丹湛然，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一下吸住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这里还有二十块中品灵石加下品灵石，一共四十块，正好够你们四人分。”看着那一双双贪婪的眼睛，温如仪恨得银牙咬碎，却不得不将自己最大的倚仗奉上，最起码这样还能保住那层薄薄的脸皮不被撕下，维持住自己的尊严。 秦少白道“是罗霄跟你换的那批灵石？” 温如仪冷冷道“当然，难以你们以为我自己还剩很多灵石？” “听说那一批灵石效果神异，中品塂比上品，下品可比中品？” 温如仪冷冰冰道“你们当中有人刚尝试过了，问他便知。” 三人目光刷地一下聚焦到高阳勋身上，后者尴尬地点头“确实如此。” 韩炼三人惊喜地交换了下眼色，彼此点头，算是认可这个数目。他们当然知道温如仪还留有点底子，却也不欲迫人太甚，毕竟不管是眼下还以后，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留一线。 温如仪纤指一抖，室内哗啦啦落满一地灵石，顿时灵光闪耀，满室芬芳。 韩炼四人忙不迭掏出玉匣，将属于自己的一份扫进匣中，一个个心满意足。有了这些，他们又可以支撑个把月了，至于个把月以后呢，谁也不敢多想，能多挣扎一日算一日…… 许幽身形如魅，足踏玄步，从阵眼处抬手一召，三块中品灵石飞入手心。压阵的灵石一去，灵气中断，符阵自破。 灵石到手，韩炼的神态也轻松起来，一脸歉意行礼道“温师妹，今日承情，他日若能重归宗门，我们定会把今日索取的灵石一一奉还，希望师妹多加体谅。” 许幽、秦少白、高阳勋亦是异口同声，信誓旦旦。 韩炼等人这话的意思就是借而不是强取，温如仪确信他们这话是出于真心，他们也真的会还，但越是如此越发恼恨。以四大天骄在各宗的地位，这点灵石根本不在话下，随手就能还——可问题是他们真的就只按中品与下品来还啊！ 至于上品，呵呵，他们一年都没几块的配给量呢，打死也不会用这个标准来还。 “诸位师兄今日之情，我玉坤门记下了。”温如仪转身走向大门，再也不想这些人的嘴脸，经过高阳勋身边时，后者张口欲言，温如仪眼尾都不扫一下，突然广袖一拂，一道白光打向高阳勋面门。 高阳勋吓一跳，下意识抬手一扣，白光没入手心，触感温润，翻掌一看，脸色顿变。 尽管高阳勋随后急忙遮掩，韩炼等人哪个不是眼神尖锐之辈，一瞥就看清似是一件凤形宝玉首饰。 温如仪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钗头凤断，恩怨两清。” 啪！高阳勋手里的凤形首饰应声而折，显然温如仪在其上附着了一缕真元，随意而折。在真元如此宝贵的时刻，不惜耗费储量而施展如此难度的技巧，女人恨起来当真不计后果。 高阳勋面露痛苦之色，紧紧握住断钗不言不动。 直到许幽冷幽幽的声音传来“高阳兄，这灵气你若是不稀罕，便让我等吸收了如何？” 高阳勋蓦然惊醒，这钗头凤是乾元宗室宝物，本身就蕴含浓郁的灵气，一旦破损，灵气则外泄，其气之馥郁，不啻于半块上品灵石。如此稀缺宝物，温如仪都弃之不顾，绝决之心可见一斑。 高阳勋终于明白，今次注定人财两失了，惨然一笑，一发狠“吸！我吸！！” 第276章 【行 动】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 这是方剑吟返回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地点是伍中元的居所，人物则是不超过双手之数的几位首席精英代表。 方剑吟近日借了田平唯一一双飞靴，独自踏浪穿行，搜索四方海域，希望有所发现。也正因为方剑吟不在，失去同盟的温如仪才被韩炼、高阳勋等人暗算。 若方剑吟还在绝灵岛，他们是绝不敢动手的。至于方剑吟为何在如此局面下还要硬挺温如仪，当然无关什么好感，而是因为极品土灵元。温如仪的确是把那块稀有的土灵元贱卖给了罗霄，但玉坤门是什么地方？土灵元大本营啊，别的不多，就土灵元多，而质量上乘。 方剑吟想要极品土灵元，就只能着落到温如仪身上，所以这女人，他一定要保。不过，也仅限于“保”而已，绝不会为她强出头。事情已经发生，木已成舟，方剑吟不可能冒着得罪四大宗门的风险为她火中取栗，所以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方剑吟此行探索了方圆三百里海域，如果不是他底蕴雄厚，就算有灵石也架不住这样烧，这也是为何由他出马的原因，别人都不行。 当然，不包括某人。 “……先后发现岛屿六座，大小及环境都跟这绝灵岛差不多，未发现往来船舶，也未看到羽域陆地。” 这都是坏消息，令在座诸人心情沉重，当然，好消息也有。方剑吟巡海三百里，没有遭遇海妖，想来是因为没有灵气的缘故，连海妖都不光顾这片绝灵之地。 “那么，方师侄的建议是什么？”伍中元问出大伙都想提的问题。 方剑吟回答之前，认真看了伍中元一眼，道：“伍中郎的气色越来越差了，还好气息还算稳固。中郎是我等诸人中实力最强者，犹是如此，可想而知再待下去，或许等搜救队伍发现我们的时候，见到的只有一群废人。” 方剑吟的话令所有人的心情沉重，这话不中听，但如果运气不好，真的会变成现实。 “方某没什么好的建议，只有一个笨办法，就是加大搜索范围。请伍中郎、温师妹留守，我们几位一起出动，制做独木舟，带上传讯设施，带上充足给养，尽可能往更远处探索，同时也尽可能接近搜救队伍的传讯范围。” 方剑吟最后总结道：“虽然不知道结果怎样，或许最终徒劳无功，但是……做，总比不做好；挣扎，总比待毙强。” 在座都是能在千万人里脱颖而出的精英，智慧勇气胆识什么的都不缺，很快做出决定：干！ 不过在选人时，韩炼、许幽、秦少白不约而同提交了一个候选名字：问天宗弟子，罗霄。 …… 绝灵岛上，第三十七天，经过两天紧急采伐制做，四条独木舟完工，探索自救队正式出发。 成员如下：方剑吟、韩炼、许幽、秦少白、高阳勋、罗霄、田平及其两位灵符宗师弟。 罗霄在这个队伍里显得很扎眼，论“实力”，他比不上前四位，甚至比不上留守协助伍中元、温如仪的郑召虎、严铁等人。而田平等人实力虽不如他，却是“技术人员”，另当别论。 而方剑吟等人的征召理由是，罗霄是极少数还有灵石储备的人。既然你还有余力，那就得站出来，为自己也好，为大家也好，出把力。 这个理由，在道义上站得稳稳的。罗霄没话说，实际上也无所谓，不点他的名，他自得其乐，需要他出力，他也不推辞。他并不担心会有暗算什么的，不是相信对方，而是相信自己。 四条独木舟，田平师兄弟三人专用一条，专门看护传讯设备。这玩意其实并不大，只有磨盘大小，有符阵外罩光膜防护也不怕进水，只要看好不掉海里不罢工就行了。 方剑吟与高阳勋同舟，韩炼师兄弟同舟，而罗霄却被安排与许幽同乘一舟。 许幽依旧一身灰袍，灰兜罩面，只露出嘴唇与尖尖的下颌。还别说，与他显露全貌相比，他这副造型更凸显神秘与吸引力，也难怪他总以此装扮示人。当然，实际是不是这样，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许幽登舟的第一句话就是：“辛苦罗师弟了。” 罗霄不卑不亢道：“彼此，晚上也要辛苦许师兄了。” 独木舟是用一根不知长了多少年的巨木掏空而成，岛上没有谁有造船经验，只能弄这种简单原始的浮海工具。但也有不简单之处，在舟尾按有一个符阵驱动装置，类似飞梭舟，当然简化了许多。 装置是从浮空飞舟损坏的驱动设备里扒出来的边边角角，虽然田平几个师兄弟费老鼻子劲弄出了驱动符阵，但别说跟浮空飞舟相比，就算是跟飞梭舟相比，别说飞不上天，就算是速度，也不足一成。 不过话是这么说，再怎么样，也比摇桨快个十倍八倍。当然，最重要的是稳住了修真者的形象——卓立舟上，负手迎风，衣袂飘飘，海水滔滔……这不比躬背弯腰，双手运桨的船夫模样好得多吗？ 当然，要形象就得付出代价，也就是真元，或者说是灵石，这也是为何要把罗霄扯进搜索队的真正原因。 按要求，罗霄负责白天驾驶，晚上则是许幽负责，故而罗霄有此一说。 另一条独木舟上，秦少白则在感叹：“要是有一艘飞梭舟就好了，可惜……” 韩炼深以为然。 其实以他们的身份，弄艘飞梭舟一点不难，就算不主动要，只要晋升四转御修，宗门妥妥会人手发放一舟。真正难的是他们的纳物法器根本装不下飞梭舟，需要更高级别的纳物丹，或者弄到可变化大小的法宝级飞梭舟。而后两者，可不是他们这些灵修级弟子有资格获得的，起码得混成宗门高层…… 感叹声中，方剑吟清啸声压过海潮，清晰传来：“出发！” 四条独木舟尾部符阵随着罗霄等人的真元注入而亮起，符阵表面形成道道繁复奇异的符纹回路，回路一通，气旋喷发，独木舟箭矢般向前冲出，划出四道白浪，射向那一轮硕大的海上圆日。 第277章 【海 妖】 “东南方！东南方！有船！有大船！” 这已经是罗霄一行探索队出发的第十三天，传讯符阵一直没有期待的反应，途经几座孤岛同样荒凉，经历两次海上风暴，翻船落海，被狂风暴雨蹂躏，被滔滔巨浪揉搓，什么修真者形象都别提了。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谁也不愿把真元浪费在保持形象上，天知道这场风暴还会持续多久，哪来那么多的真元可挥霍？ 修真者或许就这点好，心志坚定，自我防保强大，区区风浪，连凡人都弄不死，更不用说他们这样的。只要给养还够，就可以一直搜索下去。 方剑吟的计划是以一月为期，也就是来回半月，加起来一个月，因为他们的给养只够九个人支撑这么长时间。 当然，如果罗霄愿意，可以支撑这支搜索队一整年。他当然不会这么傻，纳物玄丹的大小他还是知道的，只有一张床的空间，就算全塞满食物，又能撑多久？ 第十三天，接近尾声，正当众人无比失落时，冲在最方前的田平传来狂喜大喊。 有船！有大船！ 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顿时刺激得众人再不顾节省真元，一下注满符阵三道符纹回路，三舟如箭，疾射而去。 果然，他们都看到了——确切的说，是看到了一片火光。 在海上能看到火光，最大的可能就是船帆着火了，眼前所见确实如此，而且明显不是失火，而是人为！ 远远看去，蚂蚁似地人群从海面跃起，附满船身，像虫一样蠕动上船，然后对船上的人发动攻击。 是海盗？不对！海盗也是要乘船的，而且乘坐的还是好船。然而眼前所见，那些从海面跃起的攻击者，就真的是从海里跳出来，根本没看见有船！ “不是海盗，是……是海妖！”田平终于颤声道出了正确答案。 海妖？！罗霄睁大眼睛，他们在岛上日防夜防，却始终不见踪影的海妖，居然在这里见到了！ 船上显然是人族，遭受海妖攻击，帮不帮？ 这个问题若是换在别处，或许还要考虑一下，但眼下他们还有选择么？ 没有！他们需要船！ 方剑吟第一个驱舟冲上去，同时对田平大呼：“看好符阵、独木舟，除非我们招呼，切勿出手！” 罗霄紧随其后，其余诸人纷纷跟上。 冲得近了，罗霄终于看清海妖什么样，它们长着淡蓝色的皮肤，满头绿色蛇发，脸上长着一块块青胎似地鳞斑，耳后有鳃，鼓目突唇，眼睛好似蒙了一层琉璃，波光流转，神秘又诡异。它们的身体也很特别，除了身覆鳞片之外，手足指趾缝间都有蹼。它们与其近亲山妖不一样的是，能够使用兵器，基本上以扎刺类便于水底作战的兵器为主，比如枪、叉、剑、刺等等。 海妖们攻击的对象的确是一群人，他们头裹圆包巾，上身是窄紧的短衣，下身是肥大的裤子，有的赤足，有的着靴，但无一例外都长着一脸的大胡子，手持弯刀短斧长矛匕首等兵器，与海妖战成一团。 罗霄注意到两边虽然打得热闹，但都是很朴实的对捶，海妖这边很少使用真元，而人族那边则有相当部分使用的居然是元力，甚至还有用元气！ 如果罗霄还在山海域混着，他会对眼前的情形百思不解，只当这些海妖在放火玩人。但经过几十天绝灵岛的经历，他已经明确知道，这群海妖怕也跟他们一样，轻易不敢使用真元，全凭强横的肉身对抗，这才与一群武士甚至武者打得不可开交。 即便如此，单凭肉身对撞的话，被真元改造过的肉身也依然远远强于武士武者，再者海妖在关键时刻偶尔迸射出一丝真元，更有一锤定音之效。因此在罗霄一行赶到的时候，战局天平已倾向海妖，那熊熊燃烧的桅帆就是明证。 距离战场还有百步，方剑吟一声长啸，借着独木舟的冲势纵身跃起，其速如箭，宛若白鸟掠波。 紧随其后的罗霄、韩炼、许幽、高阳勋、秦少白也同时纵起，六道人影，一前二中三后，呈箭头形凌空飞渡，踏浪而来。 而后方的田平师兄弟三人则急忙各施手段，甩出套索飞钩，将三条独木舟一一归拢——这些载具可不能被卷入战场，万一被波及损毁，那艘大船又被烧坏，那他们可就真得要与海妖为伴了。 看到这些不速之客出现，船上的人族都振奋大喊，喊些什么听不懂，但兴奋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而海妖的反应则让罗霄他们莫名其妙，因为这些妖居然也是一脸兴奋，指着他们大嚷大叫。搞得罗霄他们一头雾水，难不成，它们以为我们是队友？ 不过在下一刻，罗霄他们就明白过来，自己会错意了，因为这群妖居然撇下各自的对手，挥舞着各种兵器，满脸狂喜向冲在最前的方剑吟杀过来。 罗霄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与身侧的许幽对视一眼，后者亦有所悟：“这群妖的目标，难不成是我们……” 这时前方的方剑吟已经明悟，清啸一声，丸剑祭出：“这群妖是冲我们来的！全力出手！” 后面的韩炼、秦少白等人也都是心思机敏之辈，顿时明白过来，勃然大怒：“草！我说这些海妖怎会跑来绝灵之域打劫……原来它们是来搜杀我们的！打劫是顺带！” 这就能解释为何一见他们，群妖就扔下与自己厮杀半天的敌人，像打鸡血一样嗷嗷叫着扑来。 韩炼风铃剑出鞘，杀气腾腾：“既然如此，今日便大开杀戒！” 双剑齐出，划出两道丈许长的月刃剑气，斜斜劈入海浪，轰地一下激起排空浊浪，如同掀起一场小型海啸。 海啸曾经带给方剑吟、罗霄他们极大的危险，但对海妖来说，也就是洗了个冲浪澡，杀伤力嘛，嘿嘿……然而，还不等海妖们尖声狂笑，便转为尖厉惨叫。 两道月刃剑气如冰入水，真元完全融化其中，将每一朵浪花都凝变为一片可怕的水刃，这一排如墙滔天巨浪，有多少浪花就有多少水刃。排浪拍下，千刀万刃，如荆棘刃丛碾过，一时间惨嚎震天，碧波尽染。 潮起潮落，冲杀过来的数十个海妖尽数变成碎块被赤红色的海浪一卷一裹，眨眼间便无影无踪。 第278章 【箭定妖酋】 方剑吟与韩炼的双剑之威着实惊人，仿佛天地海潮都在助力，给人难以抗衡之感，海妖以比冲来时更快的速度惊惶四散，大声惊呼。 而船上的人族则惊喜高呼：“修真者！是修真者！” 虽然这些人的口音迥异，大多听不懂在说什么，但“修真者”三字却很诸域通用，发音相近，倒是听得明白。 其中似是有几个女音以诸域通用语惊喜尖叫：“两位少年郎好生厉害，快啊！再来三五剑就能杀绝这帮海妖了！” 再来三五剑？方剑吟与韩炼正踏波疾行，趁着一口真元之气未泄一鼓作气冲上船，足尖堪堪踏上船舷，闻言差点没栽进海里。刚才那一下看似惊涛骇浪，声威骇人，却是他们为了先声夺人而施以重手，一下就耗去了三分之一的真元储量，只要再来两剑，就能把他们榨干。至于灵石补充，那可不是即充即用，补满起码得要大半天去了。 船上一片狼藉，满地血污，尸首交叠，残肢断刃随处可见，许多劫后余生的船员顾不上喘息，纷纷提水灭火。 几个样子狼狈，但一看就是首领模样的大胡子手里倒提着弯刀，向方、韩二人躬身行礼：“多谢二位真人救助，红珊瑚号船长穆尔德代全船人感谢诸位大恩。” 穆尔德的舌头很直，听上去怪腔怪调的，但终究能听明白，看来这些人并非不懂通用语，只是在战斗中习惯用家乡话罢了。 这时砰砰砰砰数响，罗霄、许幽、秦少白、高阳勋先后落到船上。 与其他人不同，罗霄的落点位置有点高，他正落在桅杆顶部的瞭望台上，手持一张巨弓，背负两囊箭。此时三根羽箭正夹在五指间，斜搭弓臂，目光如炬，高声道：“注意，海妖朝田平他们扑去了。” 方剑吟顾不得与穆尔德见礼，转身朝独木舟方向大喊：“田师弟，围着大船绕圈，保持五十步。快！” 一名灵符宗弟子控制一条独木舟刚刚绕过几个海妖的乱叉，突然海面轰然炸起数丈高的排浪，一根巨大的三尖叉裹着巨浪凶猛戳击船头，独木舟前三分之一轰然爆裂，那灵符宗弟子被翘起的舟尾弹向空中。 附近三四个海妖枪叉齐举，攒刺那名弟子，既便隔着百步，也能清楚看到那些枪叉尖刺上隐隐闪动的异样光芒。 这些海妖与船员厮杀半天都没几个使出真元，但与方剑吟一行刚交手就毫不犹豫动用，再次证明了它们对这帮半路杀出的人的忌惮与重视。 “该死！”方剑吟看到田平等人顾着操控独木舟，救之不及，只能自己出手，但近百步距离，哪怕只是寻常一剑，损耗也是极大。身边韩炼他们几个也都看到却没有出手的意思，显然也是因为这个消耗量的原因，但身为队长他不能不出手。 方剑吟一横心，滚滚真元向手心注入，掌上的银丸滴溜溜绽放一圈圈光芒。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咻咻咻三声锐响，三道白光如白虹经天，划出三条淡淡尾烟，没入百步外三个海妖的胸膛，旋即炸起三蓬血浪。 一个浪头打过，三个海妖再不起踪影。 剩下第四个海妖手里的长枪被灵符宗弟子连打三道水箭符击偏，险之又险落回独木舟上。 但众人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随着巨浪回落，露出那持巨叉的海妖，它明显比一般海妖体型更大，肤色更蓝，身上的鳞片反光，好似一层鳞甲，更惊人的是它整个巨躯居然能踏波而不下沉。 “是海妖头领！海妖头领！”穆尔德是常跑海的人，对海妖的认识显然更深，颤抖戟指那巨叉妖惊声大叫。 方剑吟看到船上的火势已明显变小，当机立断，大喝道：“灵符宗师弟，取下驱动符阵，弃舟！弃舟！” 说话间，罗霄已射光了一壶箭，海面上血肉爆炸声此起彼伏。声威虽不如方剑吟与韩炼那双剑合击，但凶狠血腥犹有过之。 满船人看得心惊肉跳，这帮修真者，真是一个比一个狠。 韩炼嘿了一声：“能用真元玩气爆箭奥义，点杀数十通灵境级海妖，这位罗师弟果然不可小觑。秦师弟，留点意。” 秦少白惊疑不定，这几十箭下来，对真元的消耗量之大，连他都看得出来，这家伙究竟有多少灵石？敢这么拼！ 这时那些女音又出现了，大声赞美：“这位少年勇士太厉害了！简直就是狩猎之神狄俄斯下凡尘。小狄俄斯，快快再射几十箭，把那些海妖全扫光！” 穆尔德老脸掠过一丝尴尬，低声对身后的掌舵道：“让那些婆娘闭嘴，别招惹恩人们。” 瞭望台上，罗霄已经停止射击，但弓臂上还搭着一支箭，却引而不发，箭镞那一团拳头大小的闪烁白芒透着莫名威压，连下方的方剑吟等人都感应到那股如芒在背的压力，更不用说箭矢直指的目标——海妖头领。 那海妖头领的巨叉已刺出，叉尖距离那灵符宗弟子不过数尺，却徒然定格，一动不动，任由目标驱着破漏的残舟，面青唇白从巨叉下方绕过，拼命向大船驶去。 残存的数十海妖又惊又怕，纷纷游到海妖头领身边，簇拥着、嘶吼着，却再不敢发动进攻。 等田平几个把设备扛上船，方剑吟对穆尔德低促道声：“走。” 一阵折腾后，破帆降下，新帆升起，大船拖着淡淡青烟，慢慢向前方驶去。 整个过程中，罗霄如雕像一般，纹丝不动，气势始终锁定海妖头领，最令人吃惊的是箭尖上的那团真元如云雾缭绕，凝而不聚，吞吐不定。 这个动作在山海域做出来不足为奇，但在绝灵之地能做到这样，这真元得有多深厚？控制得多强？ 当大船越行越远，气势锁定也随之越来越弱，海妖头领终于像冰雕化冻一般，巨躯一点点转过来——直到这时，它才与生平大敌打了个照面，只可惜已远得看不清面目了。 吼！ 海面上炸响一声惊雷，一道流光划过长天，锐芒夺目。 巨叉！ 海妖头领投掷出的巨叉！ 绷！砰！ 已经扣了不知多久的弓弦终于松开，一记音爆炸响，白虹一闪而没，再出现时已经与巨叉狠狠对撞。 船上许多眼力好的人都清楚看到，轻飘飘的箭矢居然将重达千斤的巨叉射个对穿，在空中滴溜溜打转，最后一头栽下大海，激起滔天巨浪。 这一幕，也在许多人心头掀起滔天巨浪。 海妖头领又变回冰雕了，就这么定定地、死死地盯着大船……或者说是目送大船远去。 第279章 【风云突变】 “我们是来自天荒域的海商。”穆尔德开门见山道明自己的来处。 天荒域？这地方罗霄、方剑吟他们都知道，与天镜域一样，同为四大下域之一，灵气之稀薄比天镜域还不如，盖因此域近半面积都是荒漠，由此才得了个“天荒域”的名称。在绝灵岛上的诸宗弟子里，还有几个是来自这个天荒域的弟子呢。 天荒域与其余三域最大的不同，是那里的人种独特，语言独特，行事也独特，他们喜欢跑海。 这倒也好理解，靠山吃山么，但其域近半面积都是沙漠，根本没山可靠，那就只能靠海吃海了。 “我们天荒域跟黑沙域很近，不过二千余里，两域常有商船往来，互市互易。”穆尔德第二句解释了出海的目的，果然不愧是跑老江湖的，说话很能抓重点。 黑沙域大家也知道，这算是界域常识，这是众多羽域之一，从地理位置上看，确实跟天荒域很近。 “那你们这是要前往黑沙域？”方剑吟开口问道。 穆尔德多有眼力见，闻言忙道：“诸位真人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若是想去哪里只管说，这条船就交给真人们了。” 方剑吟满意点头，这才交待了他们的境遇，要求穆尔德把他们送到最接近山海域的灵岛——是灵岛而不是绝灵岛。至于为何不直接送到山海域，这也是常识。域界之间的海域是海妖的天下，下域、羽域还算好，这种绝灵之域连海妖都不敢光顾，但是靠近中域的海域就常见海妖出没，很是危险。尤其是中域与上域之间的海域，更是危险万分，就算是灵境九转的顶极修真大能都不敢轻易泛舟。 方剑吟他们的想法首先是脱离绝地，然后尽量在接近山海域找一处有灵气的岛屿，一是确保有灵气可吸收，这样基本就算是“活”了下来，二是这样的距离更容易联系到搜救的浮空飞舟，回到故地的希望大幅增加。 穆尔德倒也没说什么，很痛快应承下来——不痛快不行呐，且不说人家对自己有恩，退一万步说，这些人可都是修真者啊！一个比一个彪悍，真惹了人家，这满船人还不够人家一剑加几箭的。 事情谈妥，扬帆转向绝灵岛，这时方剑吟才有遐问起穆尔德他们怎么跟海妖杠上了。 说起这个，穆尔德也是一脸官司，这条航线从没出现过海妖，毕竟这是绝灵之地，海妖天生灵根，跑来这找死么？所以，他也不知是为什么。 穆尔德不知道，方剑吟、罗霄这一伙却是再度由此得到佐证，没错，这伙海妖就是冲他们来的。至于穆尔德，多半是运气不好，撞到海妖的搜索路线上了，结果被搂草打兔子。 由此看来，浮空飞舟坠落事件没那么简单。 不过在方剑吟、韩炼等人的心目中，比坠舟事件更不简单的是罗霄，一箭击破海妖头领倾力一击，那可是个堪比灵境五转的强大妖族啊！ 韩炼、秦少白更加深了忌惮，同时也深为之前的谨慎而庆幸。要知道，他们好几次都要与罗霄发生正面冲突了，但阴差阳错，总差那么一点没真正杠上，不得不说是件幸事——不管罗霄能射几箭，光是那一箭，他们自问就绝对接不下。 方剑吟更大有深意对罗霄道：“罗师弟这身手……若不是看你使的是弓箭而不是盾牌，我都以为你会是那个神秘的面具人了。” 罗霄对这种试探性的话根本不接，只道：“我的真元已耗尽，灵石也差不多了，若之后再碰到那个海妖头领，恐怕就得指望方师兄了。” 方剑吟皱眉不语，思绪果然被引开，接下来就去找韩炼、许幽、高阳勋、秦少白商讨对策，制定战术，一旦再次碰到海妖头领，该如何应对。 没有海妖阻扰，一路顺风，经过七八日就回到了绝灵岛，速度比来时快多了。 看到大帆船出现时，绝灵岛上一片欢腾。绝处逢生，这些曾经的修真者，欢呼雀跃，情绪失控，一如他们所鄙视的凡人一样，并无不同。 众人收拾一番，主要是搬运食物饮水，认真说来，这食物饮水也不剩多少了，再困上十天半月，这群修真者就得学人荒岛求生了。 绝灵岛周围没有足够的水深区域，这时剩余三条独木舟便发挥出功能了，运人运食物，前后花了大半天，才基本完成转移。 骤然多出了近百人，整艘船的空舱位一下拥挤起来，许多海员被赶下底舱，腾出地方。即便如此，不少弟子都得几个人挤一舱位，只有依然保持灵根未毁的弟子有资格入住单人舱位。实力就是尊严，时刻都在体现。 随后红珊瑚号重新扬帆启航，这段时间穆尔德与他的海员们已研究出一条大概航线，途经五个补给点，最远可以航行到天荒域以北海域三千里，再远就是未知区域，他们不敢再走了。 大多数宗门弟子都不太满意，这是自然，任谁听说自己有可能被抛在半途都不会满意，但方剑吟、罗霄他们与海妖的遭遇却给他们敲响了警钟，海上未知区域意味着凶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半个月后，在食物饮水所剩无几时，红珊瑚号终于停靠上了黑沙域的风雨港。看来这穆尔德计算得还真的挺精确，蛮可靠的样子。 穆尔德邀请众人下船看看羽域风情，但伍中元、方剑吟等考虑半天，还是婉拒了。 海港之地人流杂乱，向来比一般地方混乱，他们的人又多，万一与人发生冲突，赢了白白损耗真元，输了那可就丢尽了修真者的脸面，还是好生在船上呆着吧。 他们觉得这样怎么着也不会有麻烦了，然而世事难料，否则怎会有“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呃，水下来”呢。 最先发现海面异状的是对莫名出现的威压极为敏感的伍中元、方剑吟、罗霄等几位修真级弟子。 罗霄飞身上瞭望台，擎出弓箭。虽然他托辞真元灵石所剩无几，但当真出现危机，他又岂能袖手旁观？ 众人一涌而出，站满船舷甲板。 人影一闪，方剑吟也出现在罗霄身旁，脸色凝重，目光锁定不远处一个莫名形成的巨大漩涡。 漩涡呼呼搅动，范围越来越大，掀起一排排巨浪，凶猛拍打停泊港口的船只。许多船只被惊涛拍击得嘎吱作响，甚至两船被推挤碰擦，发出木板折裂的声音。 风雨港前，一时间风云变色，雷电交加，惊涛拍岸，仿佛末日降临。 红珊瑚号也被一个个巨浪打得船体倾斜超过30度，船上还没来得及下船的船员近半变成滚地葫芦，甚至有掉下海的，唯有诸宗门弟子，无论是修真弟子，还是降阶弟子，都能稳稳立在船上。 所有人的目光死死盯住那越来越大的巨型漩涡，海底下究竟有什么东西会出来？ 第280章 【妖 灵 现】 首先露出的是一个头，一个靛蓝色的磨盘大小脑袋，脑门没有一根头发，只有疙疙瘩瘩，凹凸不平，有的赤红，有的青黑，像是癞痢头，看上去既恶心又恐怖。 额头前凸似长了个大肉瘤，没有眉毛，更添凶恶，眼眶深陷，但眼珠子却向外凸，只是白多黑少，双目开合间，似有电蛇游走，在厚厚的嘴唇下还穿了个手镯大小的水灵元环。 看样貌还只是吓人，而当他从深海一点点浮现全身时，最令人震撼惊骇的一幕出现了——不是那雄壮如山的巨躯，也不是那如同房梁一般粗的三股巨叉，而是除了正常两条巨臂握叉之外，腋下居然还长着两条同样巨长的手臂，箍着水蓝色臂环，分持一根分水刺与金刚环。 这是长短兵器俱备，远攻近战皆能。 雷轰电闪，乌云滚滚，在厚厚云层下被渲染成紫黑色的巨躯，好似顶天立地的巨人，给人以如山如海的恐怖威压。 四臂海妖！ 如此标志性的形象顿时令在场所有宗门弟子想起了什么，脱口惊呼： “四臂？天呐！是巡海夜叉！” “七海夜叉之一！这黑沙域属北海，它是北海夜叉！” “夜叉！那是妖灵啊！完蛋了！” 罗霄不知道什么是夜叉，修武堂的知识没有涉及到这方面，再说他也不是经过正常渠道来山海域的，没有经过宗门正规调教……但是，他知道什么是“妖灵”。 当初巴音上师就曾经用妖灵之血，为所有山妖爆修为，生生把一场天骄试炼搅成血雨腥风。 一滴血就能提升下位妖的修为，可想而知妖灵是怎样的存在。 “妖灵是真修级别的存在，我们全加一块都挡不住其一击。撤！撤往风雨港！”方剑吟高声大呼，双足一蹬瞭望台，如大雁掠空，划过数十丈，飞向港口。 原本还想学那天方剑吟、韩炼、罗霄等人一样，跃跃欲试与传说中的海妖一搏的诸宗弟子一见连方剑吟剑都不敢拔就跑了，顿时炸锅，如蚁四散。 然而，方剑吟显然还是低估了妖灵级的北海夜叉。只听海面上传来一声闷雷，一股强横至极的威压挟狂潮如海啸般从海面狠狠拍向港口，巨浪在船体上炸碎成无数浪花，船体也随之碎裂成片，轰然崩解，而威压则毫无半点衰减沿着海港狂扫而过。 许多学着方剑吟腾空飞向港口的宗门弟子，被威压扫过，一个个如中箭的大雁，噗通通直往海里掉。有倒霉的正好从别的船上飞过，直挺挺摔下，砸穿甲板，掉进黑洞洞的底舱，死活不知。 只有修真级弟子还能勉强控制住身体，没掉进海里或是别的什么地方，但看他们奔进港口小巷子时那喝醉似的背影真元气罩明灭不定，甚至有些是连滚带爬，显然也是遭受了重创。 此时的港口也成了一口沸水滚滚的大锅，无数人如蚂蚁一样惊慌失措乱跑乱蹿。这些水手、脚夫、小贩等等，许多连武者都算不上，威压扫过，人人如遭雷殛，如木头般栽倒，两眼翻白，浑身抽搐，口鼻流涎，眼耳流血……前后不过短短十数息，长街短巷，铺满了层层叠叠的人体。 罗霄依然稳稳站在瞭望台没跑，他没跑的原因若是被方剑吟他们知晓，怕要当他是疯子——罗霄打算弄点妖灵之血，看看有多牛逼。 罗霄清楚看到，北海夜叉手里的巨型三股叉一扫，气卷浪潮，掀起惊天海啸，同时一股前所未遇的恐怖压力如泰山压顶一样重重砸下，让人产生一种要跪下甚至匍匐的颤栗感。 这一刻，罗霄又一次体会到了当初被黑白宗地速堂大执事裘千里的威压束缚之感，而且这次比上回裘千里施展的威压更强横恐怖，而罗霄的修为则比上次强上许多，两相对比，他非常肯定方剑吟的判断，妖灵就是真修级，而且是比灵境七转更强大的真修级！ 罗霄把弓箭一扔，盘膝坐下，周身真元护罩如白焰燃起，熊熊炽烈的真元光罩将狂风、巨浪、威压，统统屏蔽。丹田灵根的真元，如抽水一样沿周身经脉疯狂溢出，不过数十息便抽去三分之一的巨量，损耗之大令人咋舌。 天地一片昏暗下，桅杆顶上那团炽白光芒如同灯塔一样引人注目。 “坏了！”当罗霄感应到两道光柱似地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就知道此举弄差池了，猛然将真元一缩，弄出一副真元耗尽，失去意识的样子，撞破瞭望台护栏，以最危险的姿势——大头朝下砸穿甲板，跌到黑咕咙咚的底舱去了。 当然，罗霄不会自信到把性命交给自己的演技。一掉进底舱，他立刻从船体的另一面打穿个洞跳进海里，飞快朝港口游去。 一口气游到栈桥下，悄悄浮出半个脑袋，正想看个究竟……然后，就被闪瞎了。 一道粗大的紫色闪电从北海夜叉手里慢慢亮起，照彻天地，远远看去，就像海上有什么绝世宝物出世一般，异常耀眼。 仔细看去，所谓紫色闪电却不过是那把三股巨叉，表面裹上一层紫色流光，光焰跳动，犹如电蛇。 北海夜叉低哞一声，似牛似蛟，然后举叉，投掷。 刹那时，天地间充斥着喀啦啦的恐怖毁灭之音。但凡挡在紫电巨叉之前的一切障碍物，不管是巨大的帆船、堆积成山的货箱，甚至是礁石砌筑的房屋，都在巨大的爆裂声中，像一枚枚薄脆的贝壳，摧枯拉朽般破裂、粉碎、融化，消失在天地间，仿佛从未出现过。 紫电巨叉所过之处，海面被压出一道深深的凹陷，深达数丈，海水翻腾，竟然无法倒灌。 港口的堤坝出现一个巨大豁口，从这道豁口为起点，向港内犁出了一条延伸达百丈的鸿沟，整个沟壁呈现结晶状般光滑，热气蒸腾，气雾氤氲。隔着老远，罗霄都能感受到那股足以把头发眉毛烤焦的灼热。 这沟有多深？嗯，也不算很深，堪堪也就埋得下一间房屋。 一掷之威，震怖如斯，再来第二下，还让人活么？ 罗霄霍然转首，却见遥远的海面上，那四臂巨妖、北海夜叉竟然没有趁热打铁，反而慢慢朝海里沉下，一点一点消失…… 第281章 【种因得果】 一片废墟中，秦少白扶着墙摇摇晃晃爬起，一身白衣已变成乞丐装，碎条条搭在身上，真应了那句“衣不蔽体”。头发蓬乱，满面污渍，口鼻还有凝固血痕，眼里满是惊惶慌乱。若是让天一宗任何一个门人看到，怕是要目瞪口呆——这就是宗门以风度翩翩闻名的白衣秀士秦少白师兄？ 秦少白的惊惶不仅仅是那天灾般的恐怖攻击，也不仅仅是诸同门生死不明，而是他为了抵御那紫电巨叉狂暴攻击的余波——嗯，只是余波，他还算幸运，并不处在那条百丈攻击带。但即使是余波，也损尽了他的丹田真元，又拼命吸收了七块灵石，才勉强撑了过去。 貌似北海夜叉一击之后再无动静，然而现在他的真元枯竭，经脉里还塞满了因仓促吸收灵石而无法及时排出的杂气，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仿佛口鼻被蒙上一层厚布般，连呼吸都不顺畅。 秦少白喘息着用剑鞘支撑住身体，咬咬牙，一抖手亮出第八块灵石，也是最后一块。这是一块准中品灵石，如果是在山海域，这种品质他连看都不看，就算别无选择用了，效果也好不到哪去。但这一块灵石不同，这是从温如仪手里抢来的（也就是罗霄的存货），效果神异，虽然没达到中品，却犹胜中品，之前他已深受其惠。 秦少白如同一块干涸的海绵，短短几息就将灵石吸净，手一松，碎末随风飘飞。 秦少白立即盘坐地面，横剑于膝，随着深长的呼吸吐纳，浅灰色的杂气废气从鼻孔喷出，脸上污垢簌簌掉落，显露出渐渐红润的面庞。 正行功到紧要关头，身侧不远处一堆乱石被哗啦推开，泥尘弥漫中，露出三个灰头土脸水手的身影。 三个水手浑身是伤，满脸惊恐，手脚都在发抖，只扫了秦少白一眼，就待逃离。 其中一人忽然道“等等，我认得这个人，就是他跟他的同伙招来这场灾祸的。” “什么？混蛋！我要杀了他！” “你疯了！他是个修真者……” “不，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是个重伤的修真者，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错，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灵气。” “杀了他！” 三个顶多不过武者级数的水手拔出随身携带的短刀手斧，朝秦少白包围过来。接近三丈时，水手互打眼色，一齐举起刀斧狠狠投掷——他们终究还是有所顾忌，不敢过于接近。 正行功的秦少白握剑鞘的手一紧，刚要动作。 突然一堵断墙轰然炸开，碎石乱飞，不但将飞到半途的刀斧尽数击落，更打得三个水手满头是包，抱头惨嚎。 烟尘迷濛中，一个人影从断墙豁口迈出，手里提着一根长棍似的兵器，直直向秦少白走去。 三个水手骂骂咧咧朝那人影扑去，那人长棍一旋，三个水手分三个方向跌飞，半天爬不起来。 那人继续前行，经过其中一个在地上挣扎的水手身边时，水手费力伸手一只毛手抓向那人足踝。那人手里长棍倒转往下一顿，噗，扎穿水手手腕。 原来不是长棍，而是长枪。 在水手长嚎声中，那人拔枪带出一溜鲜血，枪尖拖地，发出刺耳的刮响声继续前行，一直走到秦少白面前十步停住，冷冷盯着他，一言不发。 半刻时后，秦少白长吁一口气，胡乱扯下褴褛的外衣，从纳物法器里取出一件洁净的白衣披上，再捋了捋头发，多多少少又恢复了那么一点潇洒。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才向来人点点头“多谢这位师弟……好像有点面熟啊，我们认识？” 天空的乌云渐渐散去，隐隐还有电蛇出没，光线比之前好了不少，来人抬手用力抹了几把脸上的泥灰，露出面目，最重要的是露出了右脸颊那道长长的如蜈蚣似地疤痕。 秦少白脸色异样“是你？！” “是我，控鹤门苗成。”苗成的手指轻轻摩着脸上那道疤痕，眼神越来越冷，“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让这些瘪三搅了我们交手兴致。” “交手？你要向我挑战？”秦少白一脸不可思议，差点大笑，“你是认真的吗？” “我的感应告诉我，你身上的真元所剩无几，如果没有得到及时足量的灵气补充，你很快就会掉阶。若你身上还有灵石，绝不可能不使用……”苗成缓缓抬起长枪，斜斜指向秦少白，“这么好的机会，你说，我是不是认真的？” 秦少白面不改色，手搭剑柄，傲然道“就算我不动用真元，我终究还是修真者的实力，你以为你区区一个渣武士能奈何得了我？” 苗成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笑意“如果是别人，我确实奈何不了，但像你这样的天生通灵……哈哈哈哈！承受我苗成的怒火吧！” 一枪刺出，尖啸震耳。 这一枪没有真元，没有元力，就是简简单单一枪，却刺出了类似音爆一样的震撼啸声。 秦少白脸色终于变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家伙，居然有这样精湛的枪术，这样扎实的根基。如果还有真元，他根本不用拔剑，弹指就能破去，余劲还能把对手戳个对穿。 但现在，秦少白只能憋屈万分地拔剑，然后以他自认为最强力的一记剑式“风入松”，同样以剑尖狠狠点向枪尖——他就不信了，对手的功力还能强过他。 剑尖与枪尖凶狠撞击，利剑与长枪同时弯成弓形，然后在双方同时发力之下，绷然弹直。 在双方力量相等的情况下，剑的蓄力回弹绝不及枪的蓄力回弹。秦少白一下就吃了个大亏，虎口震裂，长剑差点脱手，失惊而退，这一退就拱手让出先机。 苗成长枪矫动如龙，点、扎、拨、拦、挑……把一手枪术施展得淋漓尽致，完全控制了整场打斗。 突突突突！断壁残垣出现密麻枪洞，烟尘弥漫，碎屑四溅，划破秦少白的俊脸与整洁的白衣，秦少白狼狈无比又蹦又跳，甚至打滚才勉强躲开，免于穿心洞腹之厄。在这一刻，他无比后悔没有好好练习本门上乘身步法，当然，还有剑法…… 他也终于明白了苗成那句“如果是别人，我确实奈何不了，但像你这样的天生通灵……”是什么意思。 天生通灵，就是先天就是通灵境，别人穷尽一生都达不到的境界，他在满十二岁后测试就达到了。天生灵根，天生修真，直接跳过武者、武士阶段，这样的人，确实是天之骄子。 好处是，天生通灵者不需要经过漫长的武者、武士阶段积累，很年轻就能成为修真强者。 坏处是，没有积累，就没有基础，没学过武技，没学过奥义，甚至连基础的拳脚与身步法都没学。因为不需要——你一剑都能劈山了，还愿意傻乎乎地用剑削木人桩么？ 这个“坏处”正常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坏处，哪个修真者没有真元？没真元还算修真者么？ 很遗憾，眼下秦少白就没有真元，所以他这个基础武学一塌糊涂的伪修真者，被他所鄙视的“渣武士”肆意吊打了足足一刻时。 最后，长枪夺地洞穿秦少白的腰带钉在一面断墙上。 枪锋划破了秦少白的腰肉，鲜血溢出，衣襟渐染，但他不敢稍动，一动，腰带就会断，然后……士可杀不可辱！秦少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死死盯住苗成，一言不发。 苗成缓步上前，向秦少白伸手“剑。” 秦少白脸肌抽了抽，咬牙倒转剑柄，递给苗成。他原以为对方只是要缴自己的械，直到苗成下一个动作，才让他明白何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苗成用这把破了自己的相，给予自己莫大耻辱的剑同样刺破秦少白的右脸颊，斜斜划下。 剑尖从额角一直划到嘴角，刺得极深，皮肉翻卷，鲜血长流，甚至能看到牙槽。 秦少白始终一言不发，汗如雨下，血贯双瞳，肌肉痉挛，面孔扭曲……一瞬间，就由人变成了鬼。 苗成浑不在意对方的仇恨眼神，在施加皮肉之苦外，更给了对手心灵重重一击“我只想告诉你，我没有真元，依然是个武士，而你没有真元，却什么都、不、是！” 铛！ 剑器扔下，长枪拔出，苗成转身，扬长而去。 第282章 【危机·转机】 在一幢还算完好的楼房里，聚集着劫后余生的各宗弟子，刚召集时人还是络绎不绝，等人数过三十后，半天才来一个，看得几位宗门首席弟子心头发冷。 他们可是有近百人啊！ 还没有汇合的人员里，有几位不容忽视的人物，比如秦少白，比如罗霄…… “秦师兄与罗师弟来了。”靠近窗台的孟一波忽然开腔，他没探头观望，但语气笃定，当然不是他脑后长眼睛，而是因为他在周围有一堆“眼睛”——他的毒蜂不但能杀人，更能传递各种信息。 屋里的人都松了口气，这两位都算是颇有份量，当此用人之际，若折了两位修真级弟子，后面的局面都不知道该如何撑下去。 等罗、秦二人一进屋，众人是一喜加一惊。 喜的是罗霄的气息依然稳固，如此劫难之下，居然实力未损。 惊的是秦少白竟然降阶了，掉到了灵境二转，而且气息虚浮，脸色灰败，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真元之力……与此相比，反倒是他脸上包扎着一圈渗血的白布却没人在意。 这天崩地裂，房倒层塌的，几乎人人脸上身上挂红带彩，秦少白脸伤再正常不过。 秦少白面无表情走到天一宗门人那一堆，严铁等同门纷纷安慰，秦少白恍若未闻，死死盯住对面人群中的一人，眼里的杀机怎都掩盖不住。 韩炼皱眉看他一眼，道：“不要紧吧？” 秦少白闷声道：“无事。” 韩炼意有所指道：“那就好……看情形这次有点不妙，损失挺惨重，不能再死人了，不管你跟谁有仇都得先憋着。” 秦少白很干脆应道：“好。” 他不好也不成啊，这样的耻辱他必须也只能自己讨还，绝不能借助师门，但他现在有这个能力么？没有！那当然就只能憋着。 临到天黑，韩炼的话成为现实，所有幸存弟子加一块不足四十人，余者尽墨——这就是妖灵一击之威！ 可想而知，如果再有第二击，他们剩下这不到四十人九成九要团灭。 至于为何没有第二击，很容易就能猜到，这里是羽域，绝灵之地，打出如此惊天动地大威力一击，就算是真修级的妖灵也得跪，所以它直接跪到海底去了。但这并不说明它就放弃了第二击，毕竟还有近一半宗门弟子活着，最有力的佐证就是，北海夜叉那柄三股巨叉还插在风雨港中心呢，谁也不会天真地认为人家不要了。 现在的问题是，红珊瑚号已经毁了，就算没毁，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扬帆出海，在陆地还能有闪转腾挪的机会，若是在海上碰到夜叉，简直连半分生还的机会都没有。 留下，一条绝路。 离开，死路一条。 似乎无论怎样做，他们这些人都注定完蛋。 或许就是因为知道这个结果，苗成才会狠狠教训秦少白一顿，反正都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在死之前了结恩怨，也落得心安。 “都散了吧，明日事明日议。”伍中元挥手驱散众人，他的脸色更苍白了，气息也是时强时弱，境界也掉到了三转，半生苦修算废了一半。 罗霄先退了出去，等无人时独自进入，开门见山问“伍中元”：“我不知道你活了多久，想来肯定比我们活得久，你有什么办法？如果不便当众说，可以告诉我。” 伍中元摇头：“我又变不出灵气，能有什么办法？” “那你打算等死？现在大家都没灵石了。我敢肯定，你熬不过一个月就得从修真者中除名。” “我不会等死，我是不会死的，你应该知道……只是，可惜了这具躯壳。” 罗霄扭头就走，算了，他也算尽力了，大伙听天由命吧。 当然，他除外。 …… 哀鸿一片的风雨港究竟死伤了多少人，一直没法统计准数，毕竟这里是港口，很多都是路过补给的客商及水手。 当地居民一起动手，直到十天以后才勉强把废墟清理得差不多，其间管理港口的一个组织势力曾派了一队人马过来处理，听到当地人描述那恐怖一击，再看看入地十丈，只露出个尾鐏的巨叉。这帮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留下几个炮灰处理杂事，其余人有多快跑多快。 船只完好的海商纷纷出逃，而许多船只被毁的海商与水手都想尽办法搭顺风船，争先恐后逃离这个被恐怖魔王盯上的不祥之地。 有风声传出是红珊瑚号的船客引来的杀劫，有冲动的当地人结队找上门，结果全被扔大街上。然后很快流传出这些人都是武士，甚至还有传说中的修真者，这下再没人敢上门讨野火了。 人，是没敢上门找碴了，但妖却来了。 风雨港遇袭的第十天下午，海面出现大量海妖，领头的正是当初与罗霄对射一记的海妖头领。 这些海妖并未上岸，其实以它们的脚蹼构造也上不了岸，它们只是封锁了整个港口，好几艘刚修复好的商船，正准备启航就生生被堵住。 事到临头，各宗门弟子反倒无所畏惧了。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也都想开了，反正出海是死，留下则生不如死，那还不如趁着有点余力与海妖拼死算球。 四大天骄依然站在队伍前列，而罗霄却与秦少白、温如仪等并列——说出来都不敢信，现在的罗霄已经挤身前五，排名仅次于天骄们的存在了。 因为所有天骄都降阶了，全掉到二转之境，跟罗霄平齐了。越是这样越凸显罗霄修为的奇异之处，这几天那几位天骄看罗霄的眼神越来越不对，令他隐隐感觉到危险气息，这海妖要是再不来，极有可能会发生一场惨烈的内讧。 有多惨烈？北海夜叉没干完的事会被罗霄接手干完，你说惨不惨！ 幸好，外敌的及时出现缓解了内讧的爆发，尤其当罗霄看到远海那个巨大漩涡又一次出现的时候。 轰！ 整个风雨港瞬间炸开了锅，近万人竞相夺路狂奔，推搡、摔倒、踩踏，哀号遍地，血流成溪，犹如末日降临。 在洪流般的逃命狂潮中，一群人似中流砥柱，巍然不动，迎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惊涛，直面踏波逼来的海妖大军，与此同时，那巨型癞痢头正从深海漩涡里一点点冒出来…… 在这紧要关头，罗霄突然束音成线，传音方剑吟：“方师兄，如果海妖再不出现，你会不会加入他们动手？” 罗霄这话没头没尾，但方剑吟却明白他问的是什么，纠结了一下，用力摇头：“不会！就算一切从来，我方剑吟也绝不输给任何人！” 罗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方剑吟已做出了选择，那么，危机时刻他也不吝于拉扯一把…… 北海夜叉巨躯已完全浮出海面，踏着滚滚巨浪，声如雷鸣：“哞克——哈！” 很多人转头看向孟一波，这位老兄却使劲摇头：“我不懂妖言，本宗上下都不懂……” 突然地，天边传来一个滚滚雷音，声音苍老雄劲，气势冲天：“它在说——你们，都要死！不过，我狄破锋却不这么认为。北海夜叉暴炳，你说呢？” 所有人都被这比北海夜叉雷鸣声还猛的雷音震住了。 突然，方剑吟单膝重重砸在泥水里，泪水夺眶而出：“师伯！师伯啊——” 第283章 【跳 船】 神霄宗，狄破锋，号称山海第一剑，比他的弟弟、神霄宗主狄拭锋名气更大。 北海夜叉暴炳显然是认得他的，甚至有可能在其手上吃过亏，这点从它不情不愿地缩头，重新沉入深海能看出来。 海妖大军撒退了，各宗门弟子的苦难也终于结束了。 当他们登上浮空飞舟才发现，不光是神霄宗狄破锋来了，其余各宗门长老：玉坤门长老阮士宾、驭兽谷长老郭必应、北邙宗长老邬镇海、神霄宗长老辛如风、天一宗长老宋玄清都来了，连陆离、乾元两国都派来了上卿。 他们能找到失踪的弟子们，确实有灵符宗田平几个坚持不懈传讯符阵的原因，不过这符阵十天前就因为灵石耗尽而停转了，使得浮空飞舟失去了搜索方位。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或许还会乱转几个月才有可能碰到这些弟子们……呃，当然也有可能替这些人收尸。 然而令人无语的是，十日前北海夜叉那惊天憾海的一击，气息搅动百里，波动影响千里，被浮空飞舟监测到，于是前来探查，正好救下这群历经波折的弟子。 如果让北海夜叉知晓实情，怕是要吐血一缸。 得知各宗弟子在风雨港的惨重伤亡，狄破锋沉着脸只说了两个字：“战争！” 方剑吟他们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被海妖针对了，因为浮空飞舟坠落不止他们这一艘。 方剑吟、罗霄他们这几百宗门弟子，是由南向北的一批试炼弟子。另外还有一批试炼弟子，则乘另外一艘飞舟，由北向南进行试炼，这样互相错开，可以节约时间与资源。而这艘浮空飞舟上，就有灵符宗与驭兽谷的两位天骄，以及陆离国宗室天骄。 这艘飞舟同样也未能逃脱坠毁的命运，而且他们的运气比方剑吟、罗霄他们更差，直接掉进海里——结果可想而知，全被海妖包了饺子。 然后，浮空飞舟上的传讯符阵就落到了海妖手里，而田平所发送的传讯自然就被海妖所侦知，于是一路搜索，打上门来就顺理成章了。 确实是战争！ 如此挑衅攻击，造成这般惨重结果，如果不是大海茫茫，海底寻仇难度太大，这次山海域绝对会向海妖发动报复性进攻。眼下即使还没发动，但六大宗加两大伯国已联名上书极域皇朝，请求上宗及宗主国干预与协助。总之，这件事可不算完，恰恰相反，才刚刚开始。 人是救了，但麻烦也才刚刚开始。 所有掉到武士境的弟子，灵根枯萎，基本上是没有拯救的必要了。想要修复枯萎的灵根，不是不行，但所付出的代价，就算一个中等宗门的家底全掏空都付不起，这些人有哪个值得本宗付出这样的代价？ 这些宗门损失太惨重了，经此一役，怕是未来十数年都会出现青黄不接的窘迫情况。 幸亏其余为数寥寥几个还在修真境界的天骄、准天骄及原本的三转修为弟子，倒还能够挽救。 这时候各宗门长老都顾不得灵石需要有功绩值才能换取的门规，事急从权，大把灵石洒下，先保住本门弟子修为再说，毕竟能支撑到现在的个个都是本门年轻一代的顶尖人物，未来宗门的支柱。 这里面最麻烦的就是秦少白，他的修为掉得最厉害，直掉到了最危险的通灵境，要是再过一两天，他的灵根就会完全枯死消失，彻底成为一个废人，连退而成为武士的资格都没有！ 先天灵根傲视众人，但同样也是有代价的——那就是它是先天的，没了就是没了，不存在还会退化成元核，因为先天通灵者本来就没有这个东西。 秦少白的灵根虽然还不至于枯萎，但严重受损，原本先天通灵者都是“超级灵根”，比“灵藕”级粗大好几圈，这也是先天灵根的另一大优势。但秦少白经此折磨，他的灵根永久性受损，已经掉到了灵藕级，就算恢复过来，他这个人的价值也会大打折扣。 对于这个宋玄清一向看好的弟子为何搞得比严铁还惨，宋玄清很不明白，秦少白也没有解释，但他整个人终日阴沉沉的，简直就是许幽的翻版，再不复昔日俊逸潇洒模样。 而最不麻烦的则是一个另类：罗霄。 他终于引起各宗门长老的高度关注，唯一一个不掉阶反而晋升的家伙，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身上有很多灵石，不过想到他的身份，问天宗数十年来唯一收录的弟子，虽然只是记名，但谁敢保证那几个想传承想疯了的问天宗九大弟子，不会为了拢住这个奇异少年而把大量资源倾注到其身上？ 于是各宗长老一起把罗霄召来问话。 在飞舟主厅里，罗霄见到了传说中的山海第一剑狄破锋。 狄破锋坐在上首正中，这是一个须发眉毛皆白的老人，但面孔红润如婴儿，红白对比很是强烈而怪异，虽然他五官长相很普通，但那股不知经过多少甲子岁月积淀而成的至强者威严，却给人一种非凡之相的感觉，这大概就是气势加气质综合体现了。 下首左侧坐着各宗长老，右侧则是几位天骄、准天骄。 罗霄一眼扫过，就发现一些端倪。玉坤门的长老板着脸，温如仪玉面潮红，神色愤愤难平，而在场除了神霄宗几位，其余各宗长老、弟子面带尴尬，似乎在自己来之前，有过一番争吵与责难。不过看样子应该与自己无关，罗霄先向狄破锋行礼，再向左右两边行礼，然后便安安静静跪坐，静待问话。 狄破锋眼睛半开半阖，精芒隐现，一股气息若有若无罩向罗霄，少顷，咦了一声：“这灵根不得了……难怪能撑那么久。” 其余几位长老显然也做了相同的动作，亦是连发惊咦之声，能让见贯天生通灵的超级灵根的长老们如此吃惊，显然前所未见如此巨灵根。 由于以前罗霄总以敛息之壳封闭灵根，方剑吟等几位天骄准天骄从未看到过罗霄的灵根是什么情况，见长老们如此失态，个个好奇之下，也纷纷做出相同动作。但罗霄这回却不惯他们了，放出真元把他们的气息全屏掉。 笑话，放开让长老们探查，那是给长者面子，你们算什么？ 几位天骄准天骄感应到气息如泥牛入海，便知被罗霄化掉了，惊讶之余却也不敢说什么，毕竟此举着实失礼。 狄破锋暗暗点头，这个少年无论根基还是气势都很强，虽然不是天生通灵却胜似天生通灵。剑吟师侄说得对，这是个良才美玉，若能引入本宗，可与剑吟合称双壁，只可惜让问天宗抢了先。 当下问了罗霄几句，主要是他的出身与经历。 罗霄随便编了些东西胡混过去，反正他又不加入神霄宗，这些东西人家也不会特意去细查，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好。 正说着话，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还伴有惊呼。 厅内众长老及弟子们霍然而起，面色肃在，要知道他们现在还在大海之上，距离山海域还有两天行程，要是此时有妖族袭击，长老们还没什么，这些好不容易生还的弟子怕是要折损殆尽了。 还没来得及出去，就有弟子惊慌奔入禀报，说有人跳船了。 跳船？这可是离地千丈啊，就算下面是大海，就算是修真者（武士），这么砸下去，也是九死一生。 “谁跳船？” “是……是两个人，一个是控鹤门弟子，叫苗成。另一个……是陆离国司空署中郎伍中元。” 众皆愕然。 只有罗霄一脸平静，苗成跳船的原因，他知道，而伍中元跳船的原因……他也知道。 第284章 【暴 露】 在场没有笨人，伍中元莫名跳船，不由让人联想到什么。 鬼奴！遍寻不着的鬼奴就是伍中元！ 众人恍然大悟，就是他，没跑了！ 不过另一个跳船的小宗门弟子又是什么情况？不过不管什么情况，这种连修真者都不是的武士级弟子再怎样也蹦哒不起来，无须理会。 伍中元跳船，明显是怕在飞舟上待久了会被几位长老尤其是狄破锋看出点什么，他更不敢冒险前往陆离国都，因为中域伯国国都城门上都有一面上宗仙符宫所制的刻了奇异符阵的巨型铜镜，名“显妖镜”，黑白宗的半妖及鬼修一旦入城就会显形，真正的妖鬼就更不用说了。 因此鬼修伍中元无论如何都不敢回山海域，如果不趁下方是大海时跳船，等进入陆地界时连跳的机会都没有了。 伍中元之事只算个途中插曲，除了被鬼修害了几个弟子的北邙宗长老邬镇海有点郁闷之外，其他人都是无可无不可，就算杀了这个鬼修也没啥好处，反而要给陆离国一个解释，麻烦。跑了也就跑了。 除了这个插曲之外，一路无事，不日进入山海域界。 一进域界，那种浓浓灵气潮扑面而来，每一个弟子都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灵气的海洋，幸福得要落泪。他们从未想过，往日轻易就能拥有的这一切，一旦失去，竟是如此的锥心惨痛。 进入山海域，即便不再提供灵石，修真者及武士级弟子们的境界都能稳固下来。损失的修为，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来重修。修真级的弟子还好，时间会弥补一切，但那些掉到武士境的弟子，顶多也就只能修到十阶，此生无望重入修真。 距离海岸线最近的是古伯国陆离国，而坠毁于绝灵岛那艘浮空飞舟也属于陆离国的，那鬼修最初附身的飞舟掌舵也出自陆离国，于情于理都应先前往该国。 又过三日，浮空飞舟抵达陆离国都九离城，由于有神霄宗狄破锋在，陆离国君携九卿百官及数万臣民出城三十里相迎，场面堪比当初天镜域舞阳国君迎中域上使的派场。 是夜宫城大宴宾客，不过出席的只有各宗长老及乾元国卿，弟子里只一个有宗室身份的高阳勋，其余人都在客栈里歇着。有不少弟子肆意买醉发酒疯，为自家大道断绝哭号，即便是还能克制住自己的，也难免伤悲。很显然，这样的情绪确实不适合赴国宴。 罗霄打听了一下，没有蓝笑尘的消息，大概还没来。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等，等蓝笑尘，也在等陆离国决定是否开放火灵岛，因为按时间算，三月试炼之期已经过去了。 之后一段时间，客栈很热闹，各宗人物登门，或打听本门弟子消息，或探寻详情，有人哭有人笑。如果这里不是陆离国指定体息地点，罗霄早就另寻他处了。 不过，两天下来，罗霄还是换个地方，甚至考虑要不要离开，因为他一直有点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什么事会发生。 就在这时，罗霄得到消息，虽然三月之期已经过去，但为了不耽误几位天骄准天骄的前程，再加上事出有因，酌情补偿，陆离国还是同意开放火灵岛，让所有修真级弟子前往试炼，时间就在三天之后。 得知这个消息，罗霄这才强压心头不安，左右不过三天，而且他好歹也是试炼名单上的人，按道理陆离国有义务保障其安全，想必不会有人在这几天找他的麻烦吧。 可惜，天下事总与愿违，三天才过了一天，麻烦就登门了。 这会罗霄正在吃饭，照例是一人一桌。前段时间他一直是各宗门的座上客，方剑吟、韩炼、许幽、高阳勋、温如仪、左承羽以及各中小宗门弟子都轮流请过他，毕竟一个潜力无穷的少年，绝对是值得交好的对象。一直到陆离国公布试炼名单之后，榜上有名者才允许自由选择住处，罗霄也才得以另寻一家客栈。 没想到才刚刚安心一个人吃一桌，就被两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搅了兴致。 当这两人坐下来时，罗霄还以为是哪个小宗门弟子寻来，请客或是被请呢，埋头吃食，含糊不清道：“不是说了么，两天后试炼就开始了，我要静心准备，宴请一律不应。” 正前方一个浑厚的声音道：“我们不会打扰多久，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我们立马就走，绝不耽误足下准备试炼。” 这口气不对啊！ 罗霄心头一沉，心底掠过这几天那心神不宁的感觉，看来自己的直觉是对的，那活儿来了。 罗霄放下碗，眼皮撩起，打量对面及左手边的两人。 这是两个中年人，一个三十许，一个四十许。跟他说话的，就是正对面那个年纪稍大的，长脸，面白，长须垂胸，身体偏瘦，带着几分书卷气，但眼皮开合间精光四射，显然跟什么书生不搭。左手边的则是个壮汉，满口绕腮胡，双眉浓密，眼神凶狠，肌肉虬结，一看就不是好相与之辈。 这两人确实不是好相与之辈，因为他们的修为，居然一个是四转，一个五转。 罗霄眼皮慢慢放下，平静道：“恕在下眼拙，我与二位应该是头一回见面，所以，我欠二位东西吗？” 壮汉蒜头鼻孔一哼，喷出两股冷气，浓眉拧转，牛眼一翻，正待发作，那书生忽然抬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对罗霄展颜一笑，道：“这样吧，我先表明我们的来历，小兄弟自个琢磨取舍如何？” 书生说罢也不等罗霄回应，旁若无人地自我介绍道：“在下杨文应，驭兽谷供奉；这位是梁寻龙，驭兽谷传功堂长老。小兄弟觉得，我们二位向你讨要东西，份量够不够？” 驭兽谷的？罗霄下意识瞟了眼梁寻龙腰下（杨文应在对面桌子挡着看不到），果然有几个比一般腰袋大得多的革囊。 “原来不是我欠二位东西，而是二位向我索要东西。”罗霄淡淡道，“如果是灵石，不好意思，用光了，你们应该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没人能留存灵石……” “不不不，不是灵石。”杨文应摇摇头，眼里闪过一抹诡异光芒，低声道：“我知道你的灵石很特别，还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特别。” 罗霄心头一跳，神色不动，他决不相信对方会知道，所以神情很自然而放松。 梁寻龙不耐烦了：“别跟这小子废话了，谁也不知道天一宗的人何时会来……” 杨文应闻言脸色一整，不等罗霄消化这句信息量极大的话，直接抛出一句震得他五雷轰顶的话：“我们要，镇、魂、仙、镜！” 第285章 【贪之代价】 罗霄的心理素质绝对是很出色的那一类，就算杨文应说鬼奴伍中元跟他有勾结，或者说鸣金山那个神秘人就是他假份的，他也面不改色心不跳，但“镇魂仙镜”是什么？这是涉及到他的根底的最关键物品，其重要性与隐密性仅次于他的影仙石洞天。 镇魂仙镜暴露了，那么影仙石呢？ 想到这里，罗霄的瞳孔为之一缩。 杨文应一直死死盯住罗霄的眼睛与表情，见状惊喜不已：“果然！果然！你身上当真有仙器！” 梁寻龙更是瞪大牛眼，眼里光亮吓人。 “我身上有没有仙器不好说，但我可以肯定，你们二位身上有死气！”罗霄迅速压下糟糕的心情，当机立断，扬手向空中抛出一物，旋即双肘一屈，双拳如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突然左右弹出，同时轰向杨、梁二人。 杨、梁二人万万没料到，以他们二人的身份与实力，本应被吃得死死的这个年轻小子，居然敢先向他们递爪子。更让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是，他们堂堂两个中境修真者，居然接不下区区一个初境修真者随手两拳。 蓬蓬！ 两声闷响，距离较近的梁寻龙只来得及以肘格挡，拳肘相交瞬间，梁寻龙眼球突出，嘴巴张得能吞下一个鹅蛋——他完全没有感受到真元撞击那种气流冲撞，对方的拳头就直直打在他手肘上，将他直接打飞。 杨文应因为距离略远，还来得及出掌将对方的拳头正正挡住，正要裹住对方拳头，以三十年修为的真元之力将之碾碎，小惩大戒一番，同时也为后续逼出仙器立威……然后，他的感觉与梁寻龙一样，半甲子苦修的护体真元，竟然被对方的奇异真元轻易击穿，整条手臂徒然麻木，一股大力涌来，身不由己飞起，与梁寻龙滚跌成一双难兄难弟。 下一刻，第三惊出现了。以他们两个被击飞的汹汹之势，足以击穿酒楼，掉到大街上。然而结果却是两人刚跌出五步，就被身后一股强烈的反弹之力弹回，直扑向罗霄。 由于两人根本没料到这样的变故，所以这“扑击之势”不是主动的，而是被动的，与其说他们是扑击，不如说是送上门。 蓬蓬！ 两拳在二人胸腹开花，打得二人把刚吃的午饭全喷出来。 而罗霄为了避开这两人的秽物，这才停止第三次殴打——因为这哥俩又一次打飞、弹回，然后跌扑于地，呕吐、咯血，反正有什么能吐的都吐出来。 “界珠！你布下了……界珠结界……咳咳咳……”梁寻龙边咳边喘，数次想伸手入革囊取伤药，却因内息冲撞混乱，浑身无力，连这个最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 而杨文应更惊悚于体内那股乱冲乱撞的的诡异真元，任他拼命调动真元抵挡，却如洪流决堤一般，一触即溃，根本挡不住，被那道诡异真元横冲直撞杀到丹田灵根，如怪兽大嘴一口吞噬——直接封禁了。 灵根封禁啊！多少年没碰到这样的倒霉事了，上一次，还是二十年前吧…… “这是什么真元？天下怎可能有这样的真元！”杨文应难以置信，是镇魂仙镜之功么？ “杨供奉，请先认清形势，现在应该是我提问，你回答。”罗霄先用脚尖把两人腰间的革囊全部挑飞，然后蹲下直视杨文应的眼睛，“我要知道，消息的来源，我不会说二遍，如果你不介意吃眼前亏，我更不介意。” 杨文应与梁寻龙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的苦涩。如果他们知晓罗霄的底细，认真对付，以驭兽谷花样繁多的手段，虽然结局还是败，但绝不会那么轻易就一败涂地。可惜，一招不慎，全盘皆输，这一输，就搭上了半条命与一生荣辱。 也罢，至少在界珠结界里，他们的丑态无人得见，还是不要吃眼前亏的好。 杨文应与梁寻龙这个消息，来自天一宗，那是因为二人放出的灵蜂无意间闯入天一宗住邸，获知了这个密闻。至于是谁说的，天一宗有多少人知道，这些人都有谁，他们二人一概不知，因为窃听的不是人，而是灵兽中个体最弱小、群体最强大的毒针蜂，能够把信息传递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得了，想要做到跟人一样巨细无遗是不可能的。 罗霄听完，总结道：“所以你们要在天一宗之前先下手为强？” 杨、梁二人一齐点头，一脸郁闷无奈，他们倒是先下手了，只是下手的对象似乎更强。 罗霄苦苦思索，天一宗怎么会知道自己这么隐密的事？知道这件事的人，世间只有一个，但三个月前被自己灭了，当然也不排除宫傲白曾把这事说与他人听……虽然他觉得宫傲白应该没那么蠢，仙器这种事太过重大，宫傲白就算要说，也应该要卖个好价钱，或者他已经卖了…… 算来算去，只有这方面会出纰漏，但不管怎么说，仙器暴露已成事实，火灵岛是没办法去了，九离城甚至陆离国都不能呆下去了，至于问天宗，恐怕要辜负蓝二先生的美意了…… 才从下域逃到中域没半年，又要开始逃了吗？ 意识到自己又要开始东躲西*藏，罗霄对这些令自己不得安生的贪婪家伙更是分外恼恨，霍然站起，手里出现两张符，雷火符，他前阵子向田平买的。正常情况下，这玩意连杨、梁二人的衣角都烧不掉半片，但眼下情况自然又不一样了。 杨、梁二骇然变色：“你……你敢……” 罗霄冷冷道：“就算我放了你们，你们会放过我吗？贵宗会放过我吗？别说肯定答案，你我都知道，那只能骗鬼……不，鬼族最奸诈，根本不会受骗，骗灵兽还差不多。” 杨文应与梁寻龙不约而同张嘴，吐舌，他们的舌头竟然比穿山甲还长，显然是有什么绝活大招……然而罗霄只是神念一动，这两人惨叫一声，自个把长舌头给咬掉了，同时二人下丹田处砰地炸开一个血洞。 灵根封禁可不是说说而已，想玩花样就得付出代价。 下一刻，两团火光从二人张开的大嘴塞入，在二人无声的惨嘶中，烈焰从上下两口不断喷泄出，片刻之后，地上只留下两团扭曲的人形灰烬。 罗霄举手一握，界珠入手，结界消失，一阵风吹来，灰烬尽去，这世上再没有杨文应与梁寻龙的痕迹。 当罗霄转身正待走出酒楼时，突然毛骨悚然——若大的酒楼，不知何时，竟然人去楼空，一个人都不见了。 眼前一花，一个人凭空幻现，负手向罗霄微笑：“最初得到消息，我还有点不相信，不过现在我信了，能在如此短时间内轻易击杀两个修为远在你之上的中境修真者，说你手上没那样的宝物，谁都不相信。” 界珠！这个人也有界珠！ 罗霄头皮发麻，不仅是因为对方手里也有同样的东西，更要命的是，他在对方身上，感应到一股绝强的压迫，这种压迫感，他很熟悉——在裘千里，在北海夜叉，在狄破锋身上，都有相同的感觉。 这是一个真罡级强者！ 来人捻须微笑：“你不认识我，但早晚也是要认识的，我叫辜玄极。” 第286章 【入地有门】 辜玄极？！ 天一宗执律堂大长老，秦少白的师傅，实力地位足以列入天一宗前十位的顶尖人物。 这个名字，罗霄从韦玄应，从蓝笑尘，以及从秦少白口中都不止一次听到过。在罗霄的认知里，他所知道的天一宗最强的人物，就是此老了。 天一宗居然派来了这等人物，显然正是为了他身怀的镇魂仙镜而来，却偏偏不动手，而是隐身在旁窥视。 这一刻，罗霄不由得为杨文应与梁寻龙悲哀，这两位利令智昏，结果成为了他人手里的探路石。 事实上这的确是一个局，辜玄极设的局，以他的境界，商议密事时修为全开，方圆十丈内，一羽不能加，一蝇不能落，怎会发现不了灵蜂？于是将计就计，让杨、梁二人充当探路石，探出罗霄的底细，最终确定罗霄手里真有好东西，即使不是那件仙器，也定是难得的宝物，绝对值得他出手抢夺，这才亲自下场。 罗霄知道，在他五行灵根未全之前，上清真元对真修级的真罡突破力远远达不到对御修级的真元那般摧枯拉朽。他能轻易灭杀杨文应与梁寻龙，不是因为修为比对方深厚，实力比对方强，而且因为他的上清真元几乎通吃一切真元。他就靠这一招鲜吃遍天，但如果这一招不灵光或是威能削弱，恐怕像伍中元那样的都能赢得了他。 罗霄心神一震之际，突然感觉浑身一僵，似乎有无形绳索束缚身体。 这是辜玄极在施放威压！ 罗霄紧急调动护体真元，周身蓬然一炸，像刚从水里出来的动物炸毛一样，真元气劲四下溅射，竟生生挣脱。 辜玄极轻咦一声，显然没想到以他的境界用威压束缚一个小小二转灵修，竟然坚持不到三息，这小子果真古怪得紧。心下惊讶，手上却不慢，做出一个与罗霄之前一模一样的动作，扬手向上空抛出一物。 下一刻，罗霄就尝到了以往那些被他囚进结界的人的感受。 辜玄极笑眯眯道：“体会到杨文应与梁寻龙的感受了吧？不过你大可放心，至少老夫不会使出你对付杨、梁二位的手段来对付你。” 罗霄没理会，果断提问：“是谁说我身上有宝物的？他有何证据？” 辜玄极笑容如故：“想知道是谁，跟我走就是了，老夫以半生声誉向你保证，一定会告诉你，更会为你引见此人，如何？” 罗霄依然不理会，自顾提问：“对方有何凭据，能让辜长老深信不疑？” 辜玄极摇头笑道：“没有证据，只有证言，不过，兹事体大，宁信其有。再加上你身上各种古怪，旁人早就看在眼里，正应合了你身怀异宝的猜测。你放心，虽然你我两宗有些纠葛，但以老夫的身份，也不会为难你这后辈，只要你乖乖交出身上的纳物法器，老夫保证你还能顺利参加两日后的火灵岛试炼。” 不提纳物法器还好，一提这个，罗霄想不铤而走险都不行了。 “行，给你，接着！” 罗霄扬手抛出一个白色光球，尽管在辜玄极的印象里，没有任何一个纳物法器是白色的，但说不定是被仙器改造过了的呢？正如他所说，宁信其有。 于是辜玄极抬手就抓过，当然，他手掌运足了真罡之力，就算对方扔出的是一件高阶攻击法器，他也有把握将之捏爆而不伤。 他接住了，也捏爆了——白色光球一入手，他就知道这不是什么纳物丹，而是真元球！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辜玄极鄙夷地随手一捏，轰！真元球果然爆了，但辜玄极的脸色也变了，他手掌的防护真罡一阵剧烈波动，突然像琉璃一样四分五裂，手背炸穿一个鸡蛋大小的血洞，肉末飞溅，鲜血涔涔。 剧痛比不上狂怒，辜玄极瞬间暴走，他要吞回刚才自己说过的“不会使出你对付杨、梁二位的手段来对付你”这句话，他要变本加厉，他要十倍百倍讨还，他要……然后他发现，他什么都要不了，因为那天杀的小子竟然不见了！ 这结界封锁之下，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我*&#@￥￥%%。 辜玄极嘴里发出一阵意思不明的咒骂，因为他看到地上出现了一个正好容一人穿过的大洞…… 应该说罗霄的运气不错，反过来说辜玄极的运气很糟，他们所处之地是酒楼的二楼，楼板自然是木制……辜玄极本以为自己亲自出手，自然是手到擒来，极度自信之下，竟然有意无意忽略了这个破绽，以至出现这令他吐血的一幕。 “好！好！好得很！”辜玄极怒极反笑，虚空一抓招回界珠，身躯一震轰穿楼板，直坠而下，“小子，最好不要落到我的手上！” 就在三十息前，罗霄抽取体内近半真元储量，压缩成一小团浓缩到极致的真元球，一把扔出之后便跺穿楼板，直坠一楼大堂。 大堂也空无一人，显然是被天一宗清场了……不，还有人，两个人，一个守前门，一个堵后门。 前门韩炼，后门秦少白。 二人看到从天而降的罗霄，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守在这里，其实不是什么预防万一，而是为了封门清场，不让外人进入。哪里想到，连他们的师叔（师傅）出手，居然都让这少年给跑了！ “罗师弟，此路不通！”韩炼风铃剑出鞘，铃音震荡，撼人神魂。 罗霄挥手划出一面真元盾，反弹铃音，脚尖一点，不进反退，迅捷无伦以后背凶猛撞向守后门的秦少白。 秦少白的境界才堪堪回到一转，他知道眼下罗霄比他强，但你顶多只比我强那么一点，居然敢用后背来顶我！ 秦少白怒笑，剑器入手，疯狂注入全部真元，中阶剑器将一转真元之力加强六成，几乎达到二转水准，整柄剑器光芒耀眼，如同一把光之剑。 “斩！”秦少白一剑劈下，要把罗霄从肩膀划拉到腰肋，就算不死也要重创。 哗啦！秦少白这一剑把一张八仙桌劈成八瓣，而他原本要劈杀的目标，却在冲近三丈之距时突然加速，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他眼前，然后后背一拱，就把秦少白拱得飞起，身不由己翻着筋斗朝前方摔去。 在空中翻飞的秦少白只闪过一个念头：“怎么可能？这身法，比许幽还快！” 随后浑身一震，却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被一道柔和的力道化解，好悬双足落地。抬眼一看，当真既惭且愧，长鞠谢罪：“师尊，弟子无能……” “不怪你，你身体未复，而这小子……实在太棘手了。” 辜玄极脸色难看，这小混蛋竟然把自己的弟子当物什砸过来，如果不是这一阻，对方未必能逃脱。不过不要紧，只要在这九离城，他插翅难飞，若他逃离九离城……呵呵，那更好，且看你双腿跑得快，还是我在空中追得快！ 第287章 【告 密】 夜深，九离城深宫，阳极殿灯光依旧通明，陆离国君宫化臻正在看手里一封密折，密折是密子营提供的。嗯，密子营这个密谍组织，从极域到上域到中域、下域，三十四古国皆有，统一名称就是密子营。 宫化臻表面看上去是个中年人，须发如墨，面如冠玉，黑白分明，风姿俊雅，加上一国之君的天生威严加成，卖相极好，然而实际上他已经七十多了，只是灵境八转的高深境界令他驻颜有术，外表看不出真实年龄。 宫化臻看的密报频繁出现一个人名：罗霄。 这正是白天发生在一家名为“仙来居”的酒楼的蹊跷事件，涉及到两个世仇宗门，问天宗与天一宗。这种世仇宗门争斗到处都是，本来上不了密折，但事件里两方的人物很古怪，一方是问天宗新收的记名弟子，一方是天一宗重量级大长老辜玄极，以及两个极出色的天生通灵弟子。 除此之外，还涉及到六大宗之一的驭兽谷一位供奉，一位长老。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等闲人物，却一齐出手为难那个问天宗记名弟子。最离谱的是，那个弟子竟然安然逃脱了，而驭兽谷的供奉与长老则在闹市之中凭空失踪。 这份密折，怎么看怎么有趣啊。 “路君，你夤夜急报，就是为了让寡人看这份有趣的东西？”宫化臻放下密折，盯住殿下恭立的密子营大统领路定天，以他对这位下属的了解，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路定天年纪看上去与宫化臻差不多，这倒是他的实际年龄，只不过修为差远了，只堪堪达到五转。 路定天神态恭敬，但神情却极为郑重，道：“不止，还有一个有趣的人，祈请国君见上一见。” 宫化臻明白了，真正打扰他休息的是这个“有趣”的人，而且这个人定与这份密折有关。能够让路定天连夜请求晋见的，这件事一定很严重。 宫化臻轻轻颔首：“好，宣来人进殿。” 来人就在殿外，一宣即入，当这个人进殿后以极为标准的姿势行朝见礼时，宫化臻只是略感意外，因为他知道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来人多半来不及受到内官的礼仪培训，想必出自官宦世家。 而路定天知晓来人身份，倒是半点不奇怪。 当此人抬起头时，宫化臻看到的是一张苍白的、透着一股阴柔气质的年轻面孔，他可以肯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年轻人，否则这么有特点的面孔他一定有印象。 然而若是罗霄在场，定然会大吃一惊，眼前这个人他太熟悉了，他亲眼看到这个人被杀死，万万没料到这个人居然又活了过来。 都说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得住秘密，反过来说，当一个人起死回生之后，什么样的秘密都不会再是秘密。 丛无忌！ 这个阴柔的年轻人竟然是死透了的丛无忌！ 当初罗霄杀死宫傲白前的一番对话，正是在丛无忌的“尸体”边说的，真相大白，罗霄身怀仙器的秘密，正是丛无忌暴露出去的。 宫化臻看了眼案上的密折，漫不经心道：“你是来禀报关于白天贵宗发生在仙来居的事吗？” 丛无忌摇摇头，又点点头。 宫化臻只是冷冷盯着他，不言不动，威压渐聚，然而丛无忌下一句便震住了他。 丛无忌道：“我知道杀死九殿下的凶手是谁。” 宫化臻拧起眉头：“小九？他不是死于试炼么？凶手自然是猿精，难不成另有隐情？” “确实有隐情，当时我身受重创，亲耳所闻，而九殿下就被杀死在我身边，此事路统领应当知晓。” 宫化臻看了路定天一眼，后者用力点头，显然不止知晓那么简单，必定是经过严密调查并确认。 宫化臻目光渐厉：“那么凶手是谁？” “问天宗弟子，罗霄。” 居然是他？！老实说，这一晚上，宫化臻被“罗霄”这个名字轰炸了无数次，一个从未入其法眼的小人物，突然一下蹦哒出来，搅风搅雨了。 “可有证据？” “臣下便是活生生的人证，并且可与之对质。”丛无忌是丛目国储君，奉陆离国为宗国，故称臣子。 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宫化臻轻叩玉案，宫傲白虽然是他的儿子，却因出身卑微，加上修为也很一般，向来不受重视，在他几十个儿女里面，排到倒数，否则也不会被打发到下域去主持天骄国战。 如果是等闲人杀了宫傲白，就冲着陆离国九殿下这个身份，不管有理没理，宫化臻都不会放过，但问天宗嘛……这可是仅次于六大宗门的古老宗派，这个宗派又只有一个弟子，是不是应该用来交换利益呢？ 丛无忌同样出身于宫廷，哪会不知这位陆离国君在想什么，轻声道为：“君上可知罗霄为何要杀九殿下？” “嗯？你知道？” “九殿下临死前透露了一个绝大秘密，臣下当时正重伤垂死，无意听闻，若臣下没有料错，九殿下便是因为知晓了这个秘密，才被罗霄此子杀人灭口的。”丛无忌声音虽轻，却如惊雷响殿，“白天发生在仙来居的事，也跟这个秘密有关。” 宫化臻眼睛精芒暴闪，一股威压透体而出，一下将丛无忌压得五体贴地，骨骼喀喀作响：“什么秘密？说！” “说”字出口，整个阳极殿轰隆回音，震得丛无忌逆血上喉，耳朵嗡鸣，嘶声尖叫：“镇魂仙镜！罗霄手里有人界五大仙器之一的镇魂仙镜！” 人界五大仙器，指的是失落于人间的三界大战时的四大攻击仙器及一支仙旗。万年以降，无数人界大能前赴后续，奔赴穷山恶水的下域、羽域，不惜损耗巨大在这等绝灵之地折腾，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件失落的仙器。而现在，居然有人说仙器镇魂镜出世了，而且就把持在一个修为低下的中等宗门弟子手里？这简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槽点太多，无从吐起。 但正如辜玄极说的那样，这种事，宁信其有！有杀错没放过！更不要说，连辜玄极都千里迢迢赶来，不顾身份亲自动手，这件事的可信度又多了几分。 事关国家利益，此事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就绝对没有放过的道理！ 与天一宗争抢会不会撕破脸？会，但宫化臻不惧，因为他占据了道理，闹到极域皇庭他都不怕。 宫傲白是他的第九子，罗霄杀死宫傲白，就使得陆离国有了插手的绝妙理由，这个理由之强大，恐怕强势如天一宗，也不得不捏鼻子认下。 眼前匍匐在殿下的那个小小丛目国储君，简直是老天送来的大礼。 宫化臻慢慢收回威压，眯起眼，目光闪动：“你这么做就不怕贵宗问罪？你想要什么？” 丛无忌笑了笑：“我想要活——如果罗霄发现我还活着，君上认为他会怎么做？” 会怎么做？是个人都知道要怎么做——当然是杀人灭口啊！ 然而丛无忌却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这下秘密就不再是秘密，杀不杀都没有意义了。 这个理由同样很强大，毫无破绽。 丛无忌合袖遮面，深深一鞠，没有人看到，他的瞳孔灰白，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笑容。 第288章 【觅踪有术】 丛无忌刚告退，宫化臻便立即询问路定天“天一宗那里有什么消息？” 路定天道“回君上，天一宗发动了七星堂、百花坊、大江盟、铁马帮，还有包括控鹤门在内的七个小宗派，大约千人，布下天罗地网，搜寻罗霄，但尚未找到正主，唯一可以确认的是，目标还没有离开九离城。” 宫化臻松了口气“还好……我们一定要赶在天一宗之前找到罗霄，秘密带入宫中。” 路定天急忙拍胸脯“臣下这就发动密子营全体官兵，还有巡城司兵丁，一定抢先找到此人。君上放心，这里终究是我们的地盘，论找人，甩他天一宗十八条街！” 宫化臻点点头，又摇摇头“事关重大，用寻常的寻人之法恐怕还是太慢。再说，这个罗霄能从辜玄极手上逃脱，并在上千人的搜索下始终不见踪影，显然很擅长匿踪隐形，要抢先机，必须出奇招。” 奇招？什么奇招？ 路定天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有什么好招。而这时宫化臻早已退入内宫，但他并未传令路定天离开，于是这位密子营大统领只得枯坐着苦苦思索“奇招”。 这会宫化臻已经来到一处高台，独自一人拾阶而上，平台广阔，画着一个巨型太极图，光是这个太极图就能容纳百人，但此刻却只有一人盘坐于阴鱼眼上，周身泛着朦朦毫光，毫光一涨一缩好似呼吸，只是间隔得久了些，这人内息之强可见一斑。 而在阳鱼眼上，竟然用十余块上品灵石托着一块极罕见的极品火灵元，显然是给此人行功之用。虽说火灵岛是陆离国的属地，以陆离国万年底蕴，有那么几块极品火灵元不奇怪，但此人竟能以如此稀有之物行功，身份只怕不得了。 宫化臻静静站着，不言不动。 良久，那人从鼻孔长长喷出一口浊气，如箭如龙，射出寻丈方才消散。 那人也不回头，只淡淡道“你的气息有点浮躁了，这跟你的修为不符，想来是有急事？” 宫化臻微微欠身“是，有重大之事，请叔祖出手，以神意联通显妖镜，搜寻一个人的下落。” 那人不言语，好一会才道“你为君数十年，一向稳重，但今夜却少有的失态，更提出这样的要求……你应当知晓，我这么做要付出的代价吧？” 宫化臻深深一鞠“事关国运，不得不为，请叔祖相助。” 那人耸然动容，略微思索，果断道“既如此……我先作法寻人，然后你再告诉我缘由。” 宫化臻再次致礼“谢叔祖。” 那人急速运转周身真罡，浑身光芒渐炽，在黑暗中宛如一巨形萤石，明亮闪耀。 某一刻，那人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精血如箭，飞射千丈，没入城门上方高悬的显妖镜中，显妖镜明光大放，引得一城之众无不瞩目。 那人浑身微颤，似乎在苦苦维持着什么，怒道“你确定要找的人就在城中？” 宫化臻忙道“确定，他就在城中……” 那人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这回被你害惨了，亏大了，罢了罢了……” 于是他又喷出一口精血，整个人顿时萎顿下来。 就见显妖镜光芒如焰高炽，突然一道白光射出，直指某个方向某条巷子。 宫化臻喜不自胜“找到了！” 那人却又吐了一口血，但这口血却不含任何法力，是真正的气吐血“混蛋啊！他躲进了界珠结界里……” …… 夜色下，星星点点的灯火，为九离城笼罩了一层朦胧光纱。 两个醉鬼勾肩搭背从一条漆黑的小巷子前摇晃而过，差点跟三个突然从巷子里奔出的人撞在一起。幸好那三人反应都很快，一人生生停顿，另外两个则脚步一错，如流水过石一样从两个醉鬼旁边趟过。 突出其来的一幕差点把两个醉鬼吓瘫。 喝醉的人通常没什么理智，别人不惹他他都要惹人，更何况吃了这样的惊吓？待看到是三个人不是三只鬼，醉鬼们怒了，挥起酒瓶就砸。 砰砰两声脆响，脚步停顿的那位双拳齐出，将酒瓶砸碎，若无其事甩甩手“七星堂办事，两位行个方便。” 两个醉鬼一听“七星堂”三字，醉意顿时吓没了，忙道有眼无珠，连连打躬。 那人的两个同伴一左一右胁持而上，快速在两个醉鬼脸上摸捏一阵，一齐摇头“没有易容，不是。” 打碎酒瓶那位一摆头“走。” 三人脚步匆匆而去。 两个醉鬼摸着脸，面面相觑，心头泛起一阵恶寒。这时听到巷子里又传来脚步声，两个醉鬼吓得连最后一点醉意都没了，拔腿就跑。 过了一会，巷子里出现罗霄的身影，低声道“七星堂、百花坊、大江盟、铁马帮，还有一堆小宗派，齐齐出动，搅得一国都城鸡飞狗跳。呵呵，辜玄极，还真是肆无忌惮啊。” 罗霄没有离城，不是没机会，而是时机不对。 对凡俗而言，荒郊野外，确实适合逃亡，但对修真者而言则相反。修真者一个感应能放出十里，真修级强者更能外放百里，一个生命气息强大的修真者走在荒野上，就像一盏指路明灯一样清晰明亮。 相反，若是隐于城里闹市之中，伯国都城，修真者不知凡几，加上近来为寻找各宗门试炼弟子失踪之故，更是修真强者云集，混入其间，反而最为安全，所谓大隐隐于市，不外如此。 退一万步说，就算当真被发现了，混乱的巷战总比目标清晰的野战要好打得多。 从逃出仙来居那一刻起，罗霄就陷入近千帮派众的天罗地网中，这些帮派有的是天一宗的附庸组织，有的是本城颇有势力的江湖组织，比如那七星堂与百花坊就是这一类。这些人基本以武者与武士居多，修真者少之又少。 辜玄极并不指望这些人能拦住甚至抓住罗霄，他要的是他们“惊动”罗霄，只要把这个人从阴暗中惊出，就绝不要想第二次从自己手心逃脱！ 如果换做别的宗门还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因为太惹眼了，很容易引来有心人注意，但偏偏发生在天一宗与问天宗之间，无论搞出怎样的阵仗大伙都不奇怪，因为千余年来，这样的事不止一次发生。 不得不说辜玄极这招险棋下得很有巧妙，他知道仙来居之事绝对瞒不过陆离国及诸宗门，如果偷偷摸摸，反而引来各种猜测，索性大张旗鼓，甚至不需说理由，只需做出一副极愤怒的样子就行了。至于理由，让别人脑补去吧。 罗霄也知道，一味躲不是办法，必须想法破局，但眼下暂时想不出什么辙，先躲几天再说吧—— 嗡！ 在罗霄惊愕的神情中，一道白光将他整个人罩住，明晃晃，闪亮亮，好像舞台上唯一的角色。 第289章 【教 训】 强光出现的时间极短暂，就像流星亘空，一闪而逝，眼神不好的甚至都来不及看清他是男是女。但是罗霄清晰感知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附着于自己身上。 “是类似附骨之息的气息锁定！”罗霄也是此道玩家，对这类同属性的东西分外敏锐，有人盯上自己了……呃，这么说或许不太准确，因为盯上自己的人太多了，应该说，有天一宗以外的强大势力盯上自己了。 罗霄目光直视光源发出之地，那里的灼亮也同样黯淡下去，但那个位置太显眼也太特珠。 显妖镜！ 么的！把老子当妖了？ 罗霄当然不知道，显妖镜其实不光能显妖，更能追踪并锁定敌踪，前提是必须在九离城内这个法镜的作用范围内。不过要使用这面法镜的此项功能，只能让此镜的持有者，也就是宝镜之主出手。 罗霄更不知道，光照临头的那一刻，他其实已经死过一回，因为法镜的三大功能是：追踪、锁定、灭杀。 若不是必须要活口，以陆离国君叔祖所吃的亏，绝对是一怒而杀之。当然，能不能成功杀之，就要看罗霄的反应快还是对方的杀机快了。如果真到了这一步，最好的结果也是罗霄的洞天暴露。 这一切全因罗霄不知，那面堂而皇之高悬于城门前的显妖镜，是一件真正的法宝！ 罗霄不知自己被一件法宝暗算，他现在只想快速找一处僻静所在，遁入洞天，把身上中招的气息抹去。但这个地方还没找好，对方就已找上门来。 “我是陆离国密子营大统领，路定天。”一个五官平平，丢在人群里毫不起眼，丝毫没有官相的中年人从黑暗里走出来，他手里执着一块玉符，散发出明亮光芒，而越是靠近罗霄，光芒就越亮，显然就是靠这玉符与罗霄身上的异种气息起反应，从而锁定目标。 除了这个路定天，还有两个气息强大的修真者从侧后夹击而至，一个在屋顶，一个在身后黑暗弄堂。此外在更远处，还有大约二三十个修真者形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正不断收缩。 几十个修真者合围，这显然是坏消息，好消息是，这几十个修真者，都是灵修，而三个强大修真者，两个五转，一个六转，这个阵容很强，但终究不是真修级，还可以拯救一下。 当然，路定天三人，包括指派他们前来的宫化臻绝不会这么想，否则来的就不止是他们三人这个级别了。 “陆离国？怎么会参与进来？”罗霄很困惑，他相信辜玄极绝不会那么傻，为了抓捕他而把他的事泄露出去，别说是陆离国这个跟此事没牵连的势力，就算是有极大牵连的驭兽谷，辜玄极也隐瞒了杨供奉与梁长老被罗霄击杀的消息，反正这两人都化灰了，而目击者只有辜玄极一人。 这两人都是在探知“机密”后私自找上门的，他们所在的宗门并不知道二人去向。凶手与目击者都默契不说，驭兽谷想查出来，时间单位得按月来算了，甚至有可能到最后根本查不出来。 “罗霄，你的事发了。”路定天再三确认是正主，露出满意笑容，收起玉符，随即面孔一板，森然道，“有人指证你杀害九殿下，请你跟我们回去对质。不要妄想逃跑，我们已布下天罗地网……呵呵，这里的地面很结实，可不是仙来居二楼。” 如果说之前罗霄还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纰漏，使得仙镜这个次级重大秘密泄露，此时听路定天这么一说，三个月前鸣金山的场景回溯，顿时明悟，必定是当初自己击杀宫傲白时附近有人目睹，并听到了关键内容，遂有今日之祸。 只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当时附近还会有谁？即便如此，明确消息来源之后，仿佛拔开了一层蒙住心灵的迷雾，罗霄暗松了口气，知道哪里出问题就好，至于眼前的危局……嗯，杀出一条血路就好。 罗霄心念一定，立即发动，他挥手扔出界珠，战术目的是把距离最近的路定天给罩进结界，遂一解决。但罗霄没想到的是，他握有界珠的事，陆离国已知晓，路定天三人早已有备。罗霄刚有所动作，路定天三人同时出手，扔出三片玉符，三符合一，灵阵激发，界珠结界被阻了一下——的确就只是阻挡了一下，除非动用有克制性的法宝反制手段，否则无法阻止界珠结界形成。而这个需要三个中境修为同时运转的符阵，也只是能够稍微阻挡一下。 而路定天三人就只需要这短短的一瞬，三道身影交错急闪……下一刻，结界封闭，里面出现了四个人。 路定天仰天大笑：“身陷自己所设的囚笼感觉怎么样？” 罗霄的平静令路定天笑声莫名停止，淡淡道：“没什么，本想对付一只狼，现在同时对付三只，也就那样。” 路定天似笑非笑：“看来我需要隆重介绍一下，你身后的两位，一位是密子营副统领保峰，灵境五转，一位是将作少监颜世铎，灵境六转……你确定要反抗？” 罗霄说了今夜最后一句话：“我不知道是谁向你们告的密，但我想他一定没有告诉你们，我在仙来居干了什么。” 罗霄在仙来居干了什么？秒杀了一个四转，一个五转，现在与那会相比，多了一个六转，相当于蓝笑尘的境界。这个境界确实很强，光颜世铎一个人，就能抵得上路定天与保峰两个，如果不是罗霄身上的秘密太过重大，宫化臻都不会派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去对付区区一个“擅于匿形隐踪”的灵境二转，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确实是太欺负人了！所以罗霄向其中一人出手时，其余二者只是观战而并未合击。三大高手联手合击一个初境小辈，这种太丢脸的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干。 罗霄一出手，就摒指如剑，以剑指真元劲气刺向实力最弱的保峰——同是五转，保峰刚入此境，而路定天则是五转顶峰。 保峰却没有“最弱”的觉悟，正好相反，他对于对方这弱弱的一击回应了一记更弱……嗯，或者说是轻描淡写的一巴掌更合适。 按正常算，尖锐式攻击最适宜以点破面，最妥当的反击应当是以剑指对剑指，功深者胜。而保峰这如同教训小孩的一巴掌，简直就是以面攻点，托大到极点，也自信到极点。 于是，下一刻，他膨胀过度的信心便被戳爆了。 同时戳爆的，还有那只巴掌。 第290章 【速 杀】 光影明灭，映照着炸开的一蓬血肉与保峰那张难以置信的面孔。 罗霄人如鬼魅，瞬间贴近保峰，双掌结结实实按在保峰胸腹，后者的护体真元根本没发挥出半点作用，直接被融出两个掌形大洞。 砰砰！ 保峰一张黑脸变成酱色，七窍喷血，周身真元沸腾，他的皮肤肌肉迅速干瘪下去——这不是他要运转什么奇功大招，而是灵根被毁，真元失控狂泄。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两息，也就是一呼一吸之间，颜世铎与路定天做梦都想不到堂堂灵境五转，一个照面就完了，这还是一个初境修真者么？哪怕是灵境八转的国君出手，也做不到这个程度啊！ 震惊归震惊，困惑归困惑，这两人都是身经百战之辈，身体的反应犹在思维之前，颜世铎的剑气，路定天的刀芒，几乎同时降临到罗霄后背，而此时罗霄的双掌还没从保峰的胸腹收回。 罗霄的身体反应同样在思维之前，十指一扣，抓入保峰皮肉，举过头顶往身后一拦，把他的身体当成挡箭牌。 剑气刀芒割裂保峰衣衫，在沾上皮肉瞬间同时爆开成星星点点的光斑而消散。 无论保峰是死是活，他终究是五品官身及同僚，怎么着也不能死在颜世铎与路定天手里。 下一刻，保峰的身体被横砸过来，直撞向路定天的刀尖。 路定天挥刀一拍，用刀身将保峰的身躯拍到一边，就听嗤嗤嗤嗤嗤嗤连声，对面罗霄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一副弓箭，五指急速拨弹，弓弦剧震，箭矢一支连一支，首尾相连成串，密集攒射。 路定天长刀舞成一团，刀光划出一片片光幕，仿佛透明的薄膜，在身前布下一层又一层真元罩。 有保峰这个前车之辙，在吃不准罗霄有什么古怪手段的情况下，路定天也只有竭力激发护体真元抵挡。 刀光雪亮，耀眼生花，劲气凝实，水泼不入。奇异的是那一支支箭矢并未弹飞削折，反而穿透光幕，无声无息，仿佛尽数消失湮灭在光幕之后。 铮！ 刀光消散，百千刀影合为一刀，却不是斩向对手，而是深深插进地下，一条细细的血丝从执刀的手蜿蜒向刀身，接着是数条血丝流注……再然后是汩汩汇流的鲜血将雪亮的刀身染成一把血刀。顺着刀身往上看去，只见这位陆离国密子营大统领浑身浴血，被箭矢扎成刺猬，甚至一只眼睛都被扎瞎……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瞎不瞎已无所谓了。 “这、这是什么真元……” 路定天话刚说到半截，嘭地一声爆响，整个身躯炸得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几乎同时，一道雪亮的剑气匹炼斩下，将罗霄手里的弓箭劈成废柴，剑气凝实成刃，直接给罗霄来了个大开膛。 罗霄被斩得向后跌飞，后背撞上结界膜，反弹跌扑，还没来得及站起，脑后生风，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直刺而下，根本不容他喘息。 铮！剑锋贴着罗霄的脸颊深深扎入地面，猛然一拧，如同铡刀一样横切罗霄脖颈。 “束手就擒——你居然没事！” 颜世铎瞳孔剧缩，他原本以为凭自己高出一个大阶的修为真元斩出的一剑，足以将罗霄开膛破腹，为活捉对方这才偏转剑锋，没想到竟然连人家的衣衫都没割破……这世界是怎么了？ 当！剑锋铡在一面突如其来的青白色锯齿盾牌上，激起一蓬火花。 盾牌一翻，锯齿咬住剑身，猛力一绞，在颜世铎惊骇的目光中，他手里那把用星尘铁打造的高阶剑器竟然被咬成两断，随后盾牌霍霍如轮，旋切向他的小腹。 颜世铎急退，盾牌急追，不管颜世铎如何折向闪躲，旋刃始终不离小腹三寸。 “当我奈何不了！”颜世铎暴喝一声，突然出手，双掌上下交合，拍夹住龙牙盾，一拧一翻一甩，龙牙盾被掀飞到一边。 龙牙盾飞，罗霄显身，飞速扑近，轻烟般从颜世铎身侧掠过，手里蛟筋飞快绕了一圈，牢牢套住颜世铎的脖颈。 颜世铎惊而不乱，他浑身早已遍布真元护罩，不管是灵器还是法器在没有击破他的护体真元之前都不可能伤得了他。 正当颜世铎回手欲扯断颈索之时，细细的蛟筋表面泛起一蓬清冷毫光，啵地一震，毫无阻滞切入真元护罩，像细绳勒棕子一样，将颜世铎的脑袋勒断跌落尘埃。 罗霄收盾，亮雷火符，分别扔到三人尸身上，望着三团滋滋作响的幽绿火光，罗霄轻轻抹去额头汗珠，六转果然不好杀，如果不是颜世铎想活捉他，那一剑直接刺下，虽然未必能穿透他的真元罩，但那股巨大冲击力却能将他的脑袋死死摁住，搞不好就要吃亏。 尽管险胜一场，但罗霄绝不能留下三人尸体，暴露自己的实力，就让陆离国君疑神疑鬼去吧。 将三人化灰之后，罗霄收回界珠，衣袖一甩，一股劲风将灰烬吹入黑暗，从此世间再无这三大高手。 罗霄击杀保峰只用了两息，射杀路定天用了三息，勒杀颜世铎用了十息，短短十几息，堪堪够让外围那几十个密子营的密子、档头、大档头完成合围。但这些人都还弄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因为根本没看到听到打斗声，更没接到大统领的拿人讯号，加上天黑视线不良，因此他们的合围阵势稍稍顿了一下。 就是这一顿，阵势露出破绽，被一头人形暴龙撞得人仰马翻，天空大飞活人，下了一场极短暂的血雨。 等七零八落的密子们重新汇集，才发现就这么短短一会功夫，就只凄惨无比地剩下不到一半人手…… 突围之后的罗霄不再躲避，而是直奔陆离宫城——他已经知道破局的法子，那就是飞梭舟！ 天一宗在九离城这群人里只有一个人有飞梭舟，那就是辜玄极，他不可能从辜玄极手里夺取飞梭舟，但陆离国的大本营里却绝对有不少飞梭舟。之前他有所顾忌，不欲再树强敌，所以才没动这个念头，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陆离国要树他这个强敌，既然敌对关系已形成，那就没什么好客气了！ 陆离宫城，宫廷校场，那里至少停泊有十几艘飞梭舟。 我来了！ 第291章 【祸 首】 陆离国不是丛目国，九离城也不是七丈城，万年古伯国，底蕴深厚，犹在六大宗门之上。整个九离宫城完全笼罩在一件大型防御法宝大阵之下，每逢夜间必定开启，任何擅闯者都会触动大阵，对隐踪匿形者有奇效。 界珠本身就是一件法器，其结界也是一种符阵，以符阵碰触大阵，这动静比以身擅闯更大，因此哪怕有界珠，罗霄也很难像上回在七丈城那样悄无声息混入宫城。 好在罗霄这段时间在九离城没有白待，早就听人议论过此事，所以到了宫城下也没有再使用界珠，而是改以身横闯。 罗霄这么干不是莽撞，虽然他有“罗莽子”的绰号。 罗霄很清楚自己的优势，他的上清真元对普通真元及各种符阵有强大的消融作用，之前在七丈城地宫里窃得极品水灵元，就靠他用上清真元破除了防御符阵。虽然眼下对上的是法宝大阵，威能比符阵更大十倍，但不管是什么样的威力大阵，其驭使的动能都是一样的——灵气！ 只要其本质是灵气，那么专破灵气的上清真元就有效。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当罗霄将真元凝聚于左掌，小心翼翼碰触宫墙外那散发出淡淡毫光的半透明壁障时，掌上传来的感觉并没有破除普通真元那种轻易消融洞穿感，而是有着明显的阻滞。但随着罗霄真元不断输入，他的左掌依然能缓慢却坚定地向前推进。 有效！ 这一刻罗霄心头升起一股明悟，法宝级大阵与法器级符阵的区别，就如同真修级与御修级、灵修级的区别。罗霄的真元可轻而易举击破御修与灵修的真元，对真修的真罡其实也是有效的，只是因为他的五行不全，消融效果不明显，需要比较长时间，但在战斗中谁会给你那么长时间？ 因此罗霄的上清真元在与真修对战时无法体现其优势，但对于矗立不动，挨打不还手的的法宝大阵，一个“磨”字诀就能破了它。 二十息后，罗霄整个人已穿过壁障，站在宫墙之下。身后半透明的壁障又慢慢合拢，这就是法宝大阵的特异之处，若是一般的符阵，一点被破，直接就崩溃了，根本没有自我修复的功能。 宫墙不是城墙，并不算高，二丈左右，象征意义大过防御意义，或者说其实就是一道身份屏障。 罗霄轻松跃过，进入防御大阵之后，界珠就又能派上用场了。大概历代陆离国君打死都想不到，居然有人能单凭肉身突破防御大阵，所以基本上是外紧内松，只要入阵，就能自由出入，没有再设什么阻碍陷阱之类。这才是正常操作，毕竟这里是宫城而不是禁地，要的是生活方便而不是防火防盗。 宫廷校场不是什么要害之地，罗霄很容易就从几个内侍嘴里掏出正确路径，并且还提溜其中一个比较年轻看上去好控制的小内侍带路。有界珠这种强大的隐身法器，除非运气不好碰到真修，能感应到细微的异样灵气波动，等闲修真者就算从前面走过也感觉不到，普通人就更不用说了。 也许是今天一天的坏运气用完了，罗霄押着小内侍，一路有惊无险，眼看快到校场，却见不远处一点灯火摇摇晃晃逼近。 一路上这样的情况碰到太多了，罗霄熟门熟路祭出界珠，把自己与小内侍罩入，安静站在一旁，只等这波人过去再走。 然而，当灯火越来越近时，罗霄的眼睛也越瞪越大，鼻息粗浊，扣住小内侍的手也不禁加重力道，小内侍疼得脸色苍白，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当然任他叫破嗓子也没人听见。 这波人其实只有两个，前头领路的穿着内侍服饰，手持萤石灯，头发斑白，明显是个老内侍。而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个年轻人，面色苍白，五官阴柔，眉眼间隐有邪意。这副尊容若是换上内侍服，换做一个不认识的人，绝对会把他当做一个内侍。 但罗霄却清楚明白知道，这个人绝不是内侍，正相反，他是一个标准的从小就由内侍服侍的宗室子。 丛目国大殿，丛无忌！ 真相了！罗霄终于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了。 丛无忌居然没死？没道理啊！罗霄是亲眼看见宫傲白穿透了此人的心脏，别告诉我他的心脏不在右边吧？ 好吧，不管丛无忌的心脏是左边还是右边，也不管他是怎么活过来的，罗霄都要把他再次变成一个死人，绝对不会再活过来那种——除非他能把自己的灰灰重组，貌似只有仙人才有这样的待遇吧。 丛无忌是天一宗弟子，所以天一宗首先得知罗霄的秘密，但此人明明跟陆离国有仇（杀他的可是陆离国九殿下），为何要透露这个秘密给仇人之父呢？这对他有什么好处？还有这大半夜的他要到哪去？ 想不明白，那就跟上去看明白。 罗霄放弃劫舟，转而跟上丛无忌，这个人他是非杀不可，不过在此之前，他要搞清楚对方的目的。 半个时辰之后，罗霄跟着丛无忌登上一座高台，平台广阔，画着一个巨型太极图，光是这个太极图就能容纳百人，但此刻却只有一人盘坐于阴鱼眼上，周身泛着朦朦毫光，而在阳鱼眼上，竟然是十余块上品灵石托着一块极罕见的极品火灵元，灵气氤氲，白焰翻腾，将若大一个平台烘得灼热如沸。 丛无忌站在太极图边缘，向那人长鞠一礼，正待开口，不料对方却丝毫没有高人的觉悟，抢先开腔：“你想要极品火灵元？” 丛无忌窒了窒，应道：“是。” 那人缓缓点头：“以你的功劳，确实足当一枚极品火灵元，转告国君，我许了……也罢，就拿眼前这块去吧。” 丛无忌大喜，正要拜谢，那人又道：“你还想要什么？” 丛无忌愣了下，忙道：“有此极品，小子知足了……” “不然不然，一码归一码。”那人悠然道，“这块极品火灵元，只是酬你密告之功，但你另一桩带路大功，也是要酬谢的。” 丛无忌呆住：“什么……带路？” 那人霍然转过身，手里的莲花状玉如意向丛无忌背后一指：“呔！还不现形！” 一道白光打在空气中，空中显现一道道波浪状半透明波纹，仿佛水中投入一块石子，一圈圈向外荡漾。某一刻，啵地一声轻响，所有异状消失，显现出一个少年身影。 第292章 【五行集齐】 罗……霄？ 罗——霄！ 丛无忌惨叫一声，仿佛刚被净身的内侍，用生平最快速度冲到那人身后：“宫前辈！宫前辈！你可要保护我啊！我、我不要极品火灵元了，只求别让他杀我……” 丛无忌是亲眼见过他一心想拜为师尊的天一宗长老韦玄应被罗霄打成什么样，更见识过国师巴无颜的下场，很清楚自己不是对手，立马求助。面子？这东西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有意义么？ 罗霄挺郁闷，能够感应到界珠结界的灵气波动，眼前这人最起码得是个真修级，可是他放出感知，却探查不出对方修为底细，仿佛眼前盘坐着的就是一普通人。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毫无防备走上高台，结果一下被打得显形。 遇到一个高深莫测的家伙，算是运气不好，但目光触及那枚极品火灵元，罗霄心情一下好了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就差它了，一定要弄到手！ 那人注意到罗霄的目光比火灵元还炽热，失笑道：“原来你也是冲这个来的，不过我已经答应给丛世子了……” 罗霄看都没看丛无忌，缓步向火灵元靠近，沉声道：“我此前莫名遭到陆离国官府袭击，身为应邀而至的试炼者，贵国不但没有维护我的安全，反而下此毒手，我想我要求赔偿不过份吧？” 那人笑吟吟道：“有道理，不过份，好，你拿去吧。” 罗霄老实不客气上前，伸手取下极品火灵元，往怀里一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但对那十几块上品灵石却碰都没碰。 对面两双瞳孔一缩，不是因为罗霄这个目中无人的动作，而是因为五行灵元都需要大量上品灵石的灵气蕴养，但他就这么往怀里一塞，这是没有基本常识还是他的纳物丹另有玄机？两人绝不相信会是前者。 五行灵元，终于集齐！ 罗霄心情舒畅，微微欠身：“多谢！不管你是谁，请转告陆离国君，之前袭击一事，一笔勾销。” 看见罗霄转身欲走，那人笑了，慢慢站起来，不紧不慢道：“你跟陆离国君的恩怨是了了，但陆离国君跟你的恩怨却没有了，所以，你还不能走。” 罗霄转过身，这时才看清那人的模样：五官清俊，面如冠玉，一双凤眼开合间棱棱生威，从面相看似乎三十到四十之间，但一头银发如雪，却昭示着此人的年纪绝不像表面那么年轻。 那人头戴金精箍，中间嵌着一块品质极高的火灵元碎片，一袭白衣，手执玉如意，看上去似乎也不简单。 罗霄当然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有丛无忌在侧，再明显不过，感应到周围并没有其他人，罗霄冷笑，根本不理会，举步便走。此人高深莫测，先尽快离开，等吸收了火灵元，五行大全之后，到那时杀区区一个丛无忌还不简单？ 那人举起玉如意朝前一点，却不是点向罗霄，而是点向空处。 太极图嗡然大震，无数白光冲天，阴阳鱼开始旋转，越转越快，而那一道道白光也随之旋转成一轮光栅，仿佛监牢的栅栏，将罗霄紧紧禁锢，进退不得。 这巨型太极图居然是一个大型符阵！ 而能够以一人之力驱动一个大型符阵，在罗霄的印象中，连蓝笑尘都做不到。那岂不是……真修？可是此人身上的气息与罗霄以往接触过的真修，如裘千里、辜玄极等完全不同，倒是跟神霄宗的狄破锋有点像……不会吧？！ “灵境——九转！”罗霄骇然大叫，“你是谁？” 那人笑笑：“现在才想起要问么？” 丛无忌得意的尖笑声传来：“这位前辈可是陆离国君叔祖、陆离国第一人，今次由他老人家出手，实在是太抬举你了……” “老夫宫飞羽，以陆离国宗室之名向你保证，只要你献出镇魂仙镜，绝不为难，不但让你带走那枚极品火灵元，更恕你杀害宗室子弟……嗯，以及暗伤老夫之罪。” “暗伤你？”这个罪名令罗霄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宫飞羽也不细说，只淡淡道：“那道白光……” 罗霄差点骂人了，原来是你这老小子搞的鬼，恐怕自己一进入宫城就被他发觉了吧，难怪…… “什么镇魂仙镜，我没有！谁说有的，你最好拷问一番，别活了几百年却被活了几十年的人骗了，平白让人笑话。”罗霄是打死都不会承认自己有这东西的。 宫飞羽呵呵笑道：“说得有理，正好你二人都在，那便好生对质……” “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让我对质？我跟你陆离国有半根毛关系么？”憋了那么久，罗霄终于挨到爆发的一刻，他之所以跟对方扯掰那么久，就是为了转移宫飞羽的注意力，用真元悄无声息将太极符阵所形成的那一排排光栅融蚀掉。 当他融穿符阵的一瞬间，那飞速旋转的阴阳鱼陡然逆转，而一排排光栅突然剧烈颤抖，整个太极符阵灵气冲撞，发出阵阵怪异的啸鸣。 某一刻，光影幻灭，雷音轰鸣。 太极阵，破。 剧烈的轰鸣声中，传来宫飞羽的惊呼：“你竟然不是用仙器破阵！你是怎么做到的？” 罗霄突入防御大阵时宫飞羽就已经知道了，但当时他只当罗霄是用仙器破入，所以当他启用太极符阵时，全神贯注感应罗霄一举一动，只要罗霄一取出仙器，必有独特气息，宫飞羽立即出手抢夺。 只是宫飞羽万万没料到，这小子根本没取出什么仙器，他的太极符阵莫名其妙就破了！再听到罗霄骂得难听，哪怕他有上百年的修养，也不禁动了真火。 嗵！宫飞羽如旗火般冲天飞起，挥手之间，玉如意洒出一蓬光雨，笼罩向罗霄立身处前后十余丈范围。 但是攻击刚进行到一半，宫飞羽倏地一收玉如意，光雨化为点点星光，骤然消散，当真是来得快去得更快。 这不是宫飞羽手下留情，而是——罗霄居然不见了！ 这里又是光芒冲天，又是唇枪舌剑，又是符阵震动，早就惊动周围守卫，许多禁卫正蜂拥而来，如果那小子此刻正往外逃的话，正好撞进包围圈，但很显然不是这样。 宫飞羽整个身体竟然悬停空中，目光如电四下扫掠，蓦然心头一动，好像自己遗漏了什么…… 对了，那个丛无忌呢？ 若大空旷的平台上，除了两条失去灵性而显得死板的阴阳死鱼，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 第293章 【夺 仙】 丛无忌到哪去了？答案是他有幸成为罗霄的影仙石洞天首位客人。 死的客人！ 丛无忌被一把扯进洞天，顿时享受到当初罗霄初入洞天时的醉气，幸福得要死过去……然后，他就死了。 罗霄一把扭断丛无忌的脖子，确认死得不能再死，正要扔出雷火符。石门上方的仙镜倏然一转，射出一道白光，正正照在丛无忌的尸体上。 借着这道奇光，罗霄才惊讶看到，一缕淡淡灰气从丛无忌天灵盖溢出，仿佛活物一般，时而扭曲蜷缩，时而拉扯成条，更幻化成各种恐怖鬼面，最后更发出一声震撼神魂的尖叫，循着长长的光道，投入仙镜中。 “这是……”罗霄吃惊不已，忙摄来仙镜，镜柄一入手，神识中便传来燕惊天的传讯。 “你吵醒我就是因为弄来了这个小鬼？怎么不捉个大点的，连塞牙缝都不够。”燕惊天不满道。 “这是真鬼？” “不然呢？” 这下罗霄终于明白丛无忌死而复生的原因了，这家伙其实早就死了，现在不过是个活死人，由亡灵操纵的傀儡。 罗霄扒开丛无忌的上衣察看，果然，丛无忌的胸口处尽是腐肉，甚至有白蛆钻进钻出，只是表面用一层灵气膜封住，并未散发异味。在丛无忌彻底死亡后，灵气膜正慢慢消散，浓烈的异味冲鼻之极。 罗霄嫌弃地把尸体扔出平台，同时掷出雷火符，哔剥声中将这位行尸走肉的丛目国世子灰飞烟灭。 燕惊天的声音懒懒传来：“集齐五行灵元了？” “对！这次吸收火灵元之后，我就在洞天里突破灵境三转。然后，修炼《锻仙术》，不到小成绝不出关。”罗霄心知肚明，外界就是宫飞羽的修行之地，他一旦出去，就会迎头撞上一位灵境九转至强者，除了修仙有成之外，擅自出去就是个死。 罗霄心念一动，燕惊天就知道了他的处境，啧啧摇头：“灵境九转？这种货色就能把你逼成这样……放心，只要你练成第一篇第一境，别说灵境九转，就算是飞天境也奈何不了你。” “飞天境？是什么？”罗霄还是头一回听说还有这样的境界。 燕惊天举了一个罗霄很容易理解的例子：“武道境最高是十阶，十阶之上就超脱武道，称通灵。修真境也有类似，灵境九转是最高，之上超脱修真，可不借助任何器物，肉身飞天，称飞天境。” 罗霄咋舌不已：“那不就是神仙了？” 燕惊天在镜子里形象地化为一只大眼，尽显眼白：“只是飞天而已，离地也就百来丈，还不能持久，又不是腾云驾雾，摔下来一样会死，算什么神仙？连陆行仙都不是。” 好吧，自己离这个境界还太远，多想无益，还是老老实实先突破三转吧。在此之前，先吸收极品火灵元，催生最后一枝火灵根。 五行灵元中，金、火两系灵元最难吸收，金灵元如锥刺脉，火灵元如火焚经，通常需要宗门长辈护法，以策万全。有不少没有传承的散修，就因缺乏得力护法，被这两系灵元毁了灵根，一身修为付诸流水。 以上说的多指中品，上品的话难度更大，极品……不是天赋异禀，白给都不敢吸收，那是玩命。 玉坤门温如仪就是一个例子，玉坤门极品土灵元不说多，十块八块还是有的，拿出一块来换极品火灵元，给玉坤门掌上明珠温如仪吸收不是难事。然而玉坤门并未这么做，温如仪如只是要上品火灵元而已，原因就在这里。 然而罗霄吸收极品火灵元没有半点顾忌。焚经脉？有上清真元护持，你焚一个看看？ 顺利吸收火灵元，顺利催发火灵根，五行灵根汇聚的那一刻，平台上罗霄周身泛起五彩华光，青、蓝、黄、赤、金，五色层次分明，有如佛光普照，***加身。 几乎就在五行灵根绽放的一瞬，灵根截面上原本已过半圈的第三转银纹突然加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合拢，银芒大放，灵境三转，成。 双喜临门之后的第七天，稳固境界之后，罗霄正式打开《锻仙术》，修炼第一篇。 锻仙术第一篇修的是仙躯，第一境先从手着手。 “仙之手”，罗霄是这么命名的。而真正的整理完成者燕惊天，他自个都没练过，也懒得分那么细。而身为第一个吃螃蟹的家伙，罗霄自认为还是有命名权的。 不过真正要修炼此术的关键，并不在于功法，而是仙气！ 一切准备万全之后，石门再次轰隆开启，吸灵符阵同时启动，但这一次，符阵两边处除了嵌入灵石之外，在阵眼处更卡上了一件事物——镇魂仙镜。 利用镇魂仙镜的特性，吸收仙气，当初在空间裂缝时，镇魂仙镜就这么干过，也只有仙镜才有这个威能把石门后方另一个空间的仙石仙气接引过来。 罗霄神魂深处都能感应到燕惊天的激动与紧张，不停交待，罗霄视为唠叨：“切记！切记！数到三就扯出仙镜，截断输入，否则仙气吸收过多，你再也掌控不住仙镜，我也吃不消，被活活撑爆。” “你都没肚皮，撑爆什么？” “废话，当然是撑爆神魂了！形神俱灭！明白吗？” 其实这两人都是在废话，或者说是在说并不好笑的笑话，只是为了缓解压力。他们的举动，就像凡人在引天雷，一个弄不好就是身殒道消的下场。 修行路上，步步凶险，只看代价值不值。 无论燕惊天还是罗霄，都觉得：值！ “来了来了来了！”罗霄脑海里不断循环某人念叨，以至于他最后也被洗脑成功，嘴里跟着念念…… 轰！石门突然一震。 嗡！吸灵符阵突然绽放前所未有的七彩虹光，就连两块引灵用的上品灵石，都在瞬间被晕染成七彩石，光彩夺目，宝光湛然，如真似幻，好似仙石一般…… 最激动的当属镇魂仙镜——没错，它在急剧震动，仿佛随时要脱落出来，镜面光华璀璨，如正午阳光，令人双目难睁。 “快！截断！截断！” 脑海里传来疯狂大叫，震得罗霄的脑壳嗡嗡响。 罗霄晕头晕脑上前，使劲掰着仙镜，但令人恐惧的事发生了——仙镜剧烈的震动从手掌传递到脑袋，震得罗霄神魂俱颤，仿佛连灵魂都震酥了，差点没一头栽倒。 “完蛋！” 罗霄与燕惊天亡魂皆冒，同时惊呼，声音透着绝望。 第294章 【会孵出什么？】 么的，这是吸成瘾了么！ 不过换位思考，“饥渴”了上万年，突然又能吸收玉露琼浆，任谁都叼着奶嘴死不松口吧……但在这生死关头，罗霄可不想跟谁换位思考，当他再一次碰触镇魂仙镜，又再度被震得魂酥身麻之后，就彻底死了心。 “我知道了！”罗霄低声咆哮，运足真元，双拳齐出，狠狠打在那流光溢彩的灵石上。 轰！ 罗霄整个人被震得飞起，飞出平台，撞破虚空，倒射千丈，狠狠撞在影仙石边缘壁膜上，再被猛烈弹回，似乎撞在什么东西上面，随后失去知觉…… 罗霄仿佛又回到了天镜域，回到龙渊山下那不知名的小山村，回到少年时代印象最深刻的第一次惨烈搏杀现场。 青煞狼滴着口涎，两只幽绿的眼瞳，人性化的透出残忍与戏谑的神情。 就是它杀死了祖父！ 少年罗霄怒发冲冠扑了上去……咦？这画风似乎有什么不对，好像自己不是这么杀的，明明手里有弓箭，腰间有猎刀，为什么要用拳头？ 啊啊啊！ 两只拳头都落入狼口，尖锐的獠牙深深刺入拳背，鲜血狂涌，剧痛锥心，无论怎么挣扎都没用，反而撕扯得血肉模糊，火烧般的剧烈疼痛传遍周身…… 啊—— 罗霄仰头嘶吼，运劲，他本想运转真元，可奇怪的是身体完全不由自主的运转起一套功法来……混元一气诀？不、不对，是锻仙术首篇！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修仙？！搞不到下一刻连鬼都修不成了！ 他拼命运转真元，但恐惧的是，身体经脉里流转的偏偏就不是真元，而是锻仙心诀…… 剧痛、焚身、惊恐、急怒攻心，这一切令罗霄陷入半昏迷状态，只有心头一抹执念，死死支撑他绝不放弃。 这头狼一定要杀！祖父的仇一定要报！哪怕同归于尽，也要它先死在自己眼前！ 不知道被折磨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年……某一刻，罗霄突然被身体传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清凉感惊醒，这清凉感飞速游遍全身，游到哪里，哪里的火烧剧痛感就完全消失，代之以清凉舒泰，那舒服的感觉，就像他第一次醉气一样，熏熏然，飘飘然，如饮仙酿。 罗霄霍然睁开双眼，触及到近在眼前的青煞狼，那凶残血腥的双瞳早已没了戏谑之意，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讶与惶恐，拼命摆头要松开獠牙。 “想逃？晚了！” 随着罗霄一声咆哮，那清凉之气化为无穷力量，汇聚于双手，上下发力一掀，在青煞狼恐惧的目光与哀鸣声中，狼嘴被生生掰成两半，连带脑袋被撕裂成两片…… 轰——啊！ 罗霄一声大叫，终于真正清醒过来。 第一眼就看自己的双手，洁白如玉，甚至透着晶莹毫光，简直好得不能再好，好得过了份。以往练功留下的茧子、伤疤及粗砺全没了，如果不是修长厚实的掌形充满阳刚之气，光看肤色肤质，简直比女子的手还白嫩…… 这是什么情况？我昏迷时被换了一双手么？ “恭喜你，小子，因祸得福，炼成了‘仙人掌’……”脑海里似来熟悉的调调。 呃？仙人掌？是了，这是自己命名“仙之手”，那老家伙调侃说不如叫“仙人掌”……嗯？仙、人、掌？难道……成了？ “没错，成了！锻仙术首篇第一境，你修成了。”燕惊天感慨满满，以至忍不住在仙镜里幻化出一个大大的表情包来抒发感叹，“你小子的运道着实不错，被超出你躯体承受力百倍的仙气冲击、浸蚀，非但没死，反而成就了第一境……现在好了，你全身经脉已承受了仙气洗炼，今后再引仙气入体修炼，就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 锻仙术最凶险的就是第一次引导仙气入体，改造全身经脉的过程，稍有差池，就是经脉尽毁，焚身化灰的下场。 凡躯怎能容仙气？！那是远远超出自身承受的能量，如同小蛇吞大象，只会撑死、撑爆。 按燕惊天与罗霄原本的计划，是利用仙镜吸收仙气，然后强制截断，再从仙镜那里强行提取一缕仙气用于修行。即便只是一缕仙气，当初龙潭里的那条大蛇也吸收了千年，才最终化为蛟龙。若非罗霄的经脉经过上清真元梳洗，又有锻仙术第一篇心法辅助，绝不敢试。 然而谁也没料到，仙镜一吸仙气，就如同水蛭吸血，死活扯不下来了。 罗霄情急之下，以拳轰击吸灵符阵上镶嵌的两块上品灵石，将灵石打得粉碎，灵石一失，符阵自破，仙气中断，仙镜也就自然脱落了。但是灵石内仙气充盈，何止一缕，破碎之下，仙气外溢，尽数冲入罗霄拳中。 这一刻，罗霄可以说是被仙气强制灌顶。听上去似是天降福缘，可惜，罗霄无福享受。不要说他，就是整个人界都找不出一个人能享受。 如果没有意外，罗霄很快就会被仙气撑爆而死，然而…… “我为什么没有被撑爆？”罗霄很惊讶，他实在想不出幸免于难的理由。燕惊天或许能想出办法，但只是一缕游魂状态的话，那也是什么事都做不了。 “全靠你面前那个东西。” 燕惊天神念一传，罗霄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蛟蛋！ 罗霄隐约记得自己被倒弹而回碰触到的东西就是蛟蛋，他几乎要忘记的东西，甚至一度怀疑这是颗死蛋。只是他并非吃货，没什么口腹之欲，否则早扔锅里了。 “就是这颗疑似死蛋的蛟蛋，从我的双掌吸收了大半仙气，才使我逃过一劫吗？” 罗霄蹲在蛟蛋面前，此时的蛟蛋外壳已不再是白皮暗纹，而是变成七彩流光，晶莹闪亮，如同一枚巨大的蛋形宝石，光彩夺目。最吸睛的要数外壳上那一圈圈天然的玄奥纹理，放射道道金光，亮瞎人眼。 “这个蛋竟然能承受那么多仙气？要知道它的母亲消化一缕仙气也用了上千年啊。” “这你就想错了，那条蛟龙第一次接触仙气之时，不过是条普通的小蛇而已。之后渐渐适应，一点点化蛟，能用千年消化一缕仙气而不死，反而成就蛟龙，已经是它的造化了。可这颗是什么蛋？这是蛟蛋啊！天生就是蛟龙之胎，能是它母亲当初那条小蛇比得了的么？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有道理。”罗霄恍悟自己走进了思维误区，看来龙躯确实远远强于人躯，一颗还没出世的蛟蛋，就能吸收消化比自己这具经过上清之气洗炼的修真之躯还多的仙气，看来确实有些天生的优越不能比。 “它何时能出世？”罗霄几度想伸手，最终还是放弃摩挲蛟蛋的念头，谁知道蛋里的仙气会不会顺势流出，这举动太危险了。 “当然吸收消化完仙气之后。”燕惊天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罗霄想了想，道：“那……被仙气洗炼之后，还会是一条蛟龙吗？” “这个不好说，或许还是一条蛟，或许会是……哈哈，你且试目以待吧。”燕惊天在镜里的表情，耐人寻味。 第295章 【仙 人 掌】 研究完蛟蛋，两人开始关注罗霄的仙人掌……呃，仙之手。 罗霄在昏迷中幻觉的青煞狼，其实是仙气侵蚀的象征，被“咬”住手，正是仙气从此处侵入，感受最强，而他反复运转真元不成反而变成运行锻仙术心法，则正是身体本能以最适合的应对方式对抗仙气危机的体现。 在蛟蛋吸走大半仙气、上清真元长期洗炼及护持，以及锻仙术第一篇的神妙心诀之下，再加上几分运气，罗霄终于挺过修行之道最危险的难关。 当然，冒多大险就有多大的收获，原本计划至少要一年时间才能让仙气洗炼完毕，再用三年时间才有可能修成的仙之手，如今只经过短短七天就达成了。 没错，罗霄这一昏迷，就是整整七天。 经过仙气洗炼，他如今已经彻底蜕去凡躯，此后无需食五谷杂粮，只需食灵气及灵植所制灵丹。这一点，据燕惊天说，只有上域及极域顶尖强者才能做到。 罗霄的修为当然还远比不上那些顶尖强者，但至少在某些方面已经达到同等标准。 修成仙之手当然不仅仅只是好看，更重要的是好用。 在燕惊天的指点下，罗霄慢慢熟悉仙之手的威能。 仙躯的本质是什么，按燕惊天所说，就是能量化。当肉身凡躯完全化为能量体时，就会达到亦真亦幻，真时无坚不摧，幻时化为虚无。 如何真？如何幻？罗霄原本听不明白，直到他依燕惊天指点，运转锻仙术心法的中“隐”字诀，很快双掌突然涌起一股熟悉的清凉感，随后令他凸眼的一幕出现了：他的双掌竟然渐渐变透明，然后，消失了……手腕处光秃秃的，好似断掌的残疾人一样。 看到这诡异的一幕，罗霄明明还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动，也没有任何不适，却也难免心惊肉跳，慌忙撤去隐字诀，手掌又慢慢浮现。仔细查验没啥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果然，够虚幻！ 推而广之，若等到仙体一成，完全隐形不在话下，比界珠结界强了不知多少。 接下来就是真。 这回运转的就是……呃，并不需要运转，因为这双手，已经是仙人之手，本身就拥有摧毁一切的力量。 罗霄手持从丛无忌身上摘下的中阶法剑，一手握剑刃，也没怎么用力，砰地一下，就把半截剑刃捏碎了，而且碎得很彻底，变成一把银屑了。 罗霄难以置信看着手掌，这可是中阶法器，以星尘铁炼制的法器，其坚韧度犹在玄铁之上，与金精差不多，就算运转真元也捏不动，否则怎能用来当兵器？ 连星尘铁都变成这样，罗霄已想像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不能摧毁的。这样一双手，谁敢碰？从这方面来说，还真有点像“仙人掌”。 “这仙之手能破真罡吗？”罗霄现在最关心这个，这关系到他能不能出去的问题。 燕惊天得意笑道：“不能说‘破’，应当说‘湮灭’，仙气对上灵气，灵气的下场就是湮灭。而以灵气为基础的真元也好，真罡也好，都是湮灭的下场。” 罗霄听得心动不已，当下运转真元打算输入半截法剑中，然后用仙掌抓一把，看看怎么个“湮灭”法。 然而下一刻，令他吃惊的事发生了，无论他怎么运转真元，都只能顺经脉输送到手腕部位，完全无法输入双掌。 “这……这是怎么回事？”罗霄飞快把真元往全身各部位都输送运行了一遍，完全没问题，护体真元罩也能开，风之影也能用，就是不能注入双手。 “你终于体会到了。”燕惊天悠悠道，“仙之手一成，你终于迈出修仙的第一步，好处你看到了，但也有局限之处，你的上清真元等阶太低，仙之手会自行排斥这种低等灵气，所以你今后无法使用真元远程攻击，只能近战——当然，如果你不介意光脚的话，可以用脚发动远程攻击……” 用脚？罗霄嘴角微抽，那画面实在有点…… 仙人掌修成，双手能量化，却堵住了罗霄向外输出真元之路，也就是说，从此罗霄再不能外放真元，只能玩近战了。 嗯，不出意料的话，他应该称得上是近战无敌！ 有得有失，不外如是。 好吧，近战就近战，反正以他的风之影身法，没人能够对他放风筝。 罗霄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 他想起燕惊天一直提醒他不要丢下以前的武技，以至于他进入通灵境后仍然勤练不掇，而实际上修真者几乎是用不上武技的，有远程技能谁还跟你玩近战啊，所以才有像秦少白这样丝毫不通武技的天生通灵者。 燕惊天嘿嘿一笑：“本来以为你要修炼很久，打算找个时间再跟你说，没想到这么快……嘿嘿。” 罗霄托着下巴想了想，道：“按你的说法，是不是仙体大成之后就可以远攻了？” 燕惊天傲然道：“这是自然，只要你的灵根化为仙根，经脉化为仙脉，运转输入的清气变为仙气，你想多远程都可以。想像一下，从中域发出一击，打到上域去——没错，就是这么牛！” 罗霄无语，确实很牛，不过眼下也只能先当吹牛听听。 好在接下为燕惊天又指出了仙人掌，呃，仙之手的其它功能，转移了罗霄的小郁闷。 这功能就是变化！ 仙人会变化，这是个人都知道的事，罗霄还没能成为仙人，但至少有了一双仙手，所以他的手也能变化。 花草、兵器、生活用品，甚至动物爪蹄节肢，只要你能想像，都能变出来。但却有一个局限，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大一两倍，不再更大，也不能及远。 看着罗霄玩得不亦乐乎，完成“顾问”职责的燕惊天也悄然沉寂下去。仙镜吸食仙气，燕惊天同样也得到好处，神魂沾染了少许仙气，即将陷入沉眠，等他再度苏醒，神魂创伤或许就能修复得差不多了。 罗霄一边熟练双手的变化，一边沉思，因为燕惊天最后告诉了他一个消息：燕惊天吞噬了那只附身丛无忌的小鬼，从其神魂中得知，这次妖与鬼联手，似乎要针对人族下一盘很大的棋。可惜这小鬼等级太低，了解的东西少得可怜。 不过罗霄沉下心仔细想想，他这一路的经历。从天镜域时，龙渊山天骄试炼时山妖之变，到巴音这只半妖的图谋，再到山海域时鸣金山试炼，猿精的异变、浮空飞舟失事，一直到最近的丛无忌挑动天一宗、陆离国互相争夺自己手里的仙镜……妖与鬼的影子无处不在。 看来，这人间，将要起妖风了。 第296章 【你最强？就抢你】 当罗霄还在影仙石洞天里修仙巩固的时候，外界已经闹翻天。 罗霄当夜潜入宫城，由于比较匆忙，行踪并不算很隐密，至少事后不用费多大劲就被查出来。 一个千人寻找、万众瞩目的人，夜入宫城之后，就再没出来，你会想到什么？ 答案或许会有很多，但最容易让人联想的只有一个。 偏偏辜玄极就只相信这一个。 于是辜玄极叩阙请见，陆离国君自然降阶相迎，相会于阳极殿。 双方具体谈些什么，外界不得而知，唯一能确定的是，会谈不欢而散，之后双方似是扛上了。 事关宗门至高利益，哪怕怼上古伯国，辜玄极也绝不退缩。若是罗霄失踪之处是什么府邸、堂口，就算是衙门，辜玄极也会与陆离国上层交涉，要求搜查。但哪怕他是灵境八转强者，也不敢提出搜宫城。 他一个宗门执律堂首席长老还没那么大牌面。 所以，辜玄极紧急发送消息，让够牌面的人来处理。嗯，比他的牌面还大的，自然只有天一宗宗主了。 不过当辜玄极左等右等，着急上火时，却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确切的说，是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问天宗，蓝笑尘。 罗霄的事已经闹得很大了，天一宗在找他，理由是他与本宗弟子丛无忌同时失踪；陆离国也在找他，理由是涉嫌杀害九世子，甚至都没提路定天等人之死，以免骇人听闻，引人遐想。 嗯，彼此都很默契，避开真实原因。 如果丛无忌还没死，以他的尿性，肯定还会发挥搅屎棍的功能，不断拉各宗派下水。不过现在这个居心叵测的家伙死了，一宗一国的上层又守口如瓶，秘密总算守住了。 因此，蓝笑尘一进九离城就听说了这事，身为问天宗代表、罗霄的接引人，蓝笑尘第一时间便要入宫。而这时，辜玄极来了。 问天宗与天一宗是世仇不假，不过也讲究个兵对兵、将对将。如果是将对兵，不会喊打喊杀，因为不对等，掉身份。 蓝笑尘对应的是韦玄应、宋玄清这一类普通长老，如辜玄极这样的八转强者、首席长老，对应的应该是他的兄长蓝大先生。 辜玄极一见蓝笑尘，不等他发话，一拂袖：“蓝二，话不多说，你我一同进宫要人如何？” 辜玄极原本有个很好的切入点，借向陆离国君讨要失踪弟子的理由，稍带上罗霄这个目标。但陆离国更狠，来了个釜底抽薪，直接发讯召来丛目国君，让丛若飞出面，表示放弃追责儿子失踪之事——人家父亲都不寻儿子了，你一个宗门还能为区区一个新收的内门弟子大动干戈？ 如果天一宗非要这么做，就会让天下各宗怀疑其动机。 陆离国君这一手玩得辜玄极无话可说，再没有借口和理由。正好，这会蓝笑尘这位标准的“苦主”出现了。 蓝笑尘顿时警惕起来：“罗霄究竟对天一宗做了什么，让辜长老如此上心？” 辜玄极淡然道：“无论他对天一宗做了什么，都不会比他对陆离国做的更严重。我可以以开宗祖师之名起誓，绝不伤他性命！” 辜玄极所发的重誓一下震住了蓝笑尘，他只知道如果人落到陆离国君手里，证实有杀子之仇，哪怕为了陆离国声誉，罗霄都是非死不可。如此说来，倒是落到天一宗手里还好些。 蓝笑尘当然不知道，辜玄极要的是宝物而不是人，宝物没吐出来前，绝对要保证活口；宝物吐出来后，这人也就没用了，扔回给问天宗也无所谓。 蓝笑尘终于决定与对头联手一回：“好，明日我与辜长老一同入宫谒见陆离国君。” 有苦主出头，事情就好办了。 陆离国君果然无法拒绝，毕竟人是在你的宫里没的，不管这人做过什么，生见人死见尸，要给人家宗门一个交待。 当然，理是这么个理，但想要与一国之君讲这个理，后台还得够硬。若换做是别的什么小宗门，比如控鹤门、飞鹰堂、白羽山庄什么的，就算说破个大天也没屁用，理都不理你。 阳极大殿上，陆离国君宫化臻实话实说：“今日当着蓝二先生的面，我还是那句话，罗霄是潜入宫中没错，之后遇到丛无忌，尾随跟到阴阳台，被我宫氏叔祖以阴阳大阵困住，随后失踪——两人都一同失踪！事实就是如此，两位若不信，本君也无话可说。” 类似的话辜玄极这几天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他淡然看了蓝笑尘一眼：“你信吗？” 蓝笑尘想了好一会，摇头，这太匪夷所思了，说不通。 辜玄极冷睨宫化臻，一脸“拜托，能给个正常点的解释吗”的表情。 宫化臻心下恼怒，表面仍一派从容，风仪如故：“两位先生若实在不信，不如这样，到事发实地勘察一番如何？同时也让敝叔祖为二位解说解说，或许能解除心头疑惑也未可知。” 阴阳台，那可是本域顶尖强者的修真之地，要到这样的地方来勘察，更要面对心怀不善，修为远超自己的强者，这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宫化臻反将这一军还真是狠狠震住了二人。 辜、蓝二人心里也狠狠鄙视了宫化臻一把，这样做有用么？除了挑衅一位至强者，搞不好要吃点明亏暗亏的，什么目的也没达到嘛。 蓝笑尘深吸一口气，振衣而起，道：“罗霄是我问天宗近三十年来唯一入门的弟子，若是……” 宫化臻微笑打断道：“本君记得似乎他还未入门，只是记名弟子吧？” 蓝笑尘果断道：“此子试炼表现出色，通过了敝宗的考验，此次蓝某前来，正是带来了掌宗令喻，允其正式入门。” 罗霄此次试炼表现何止出色，简直惊艳，问天宗有此反应，再正常不过——连神霄宗狄破锋都想抢人，你问天宗还不给人转正？ “若是始终不见人，或者尸……”蓝笑尘逼视宫化臻，一字一顿，“蓝某将请掌宗提前出关，为我问天宗弟子讨还公道！” “公道？！”宫化臻差点拍案，“本君九子尸骨都无存呢，谁又还他一个公道？” 蓝笑尘立马怼回去：“你那是一面之词，可有实证？” 实证？连人证都没了好吗？这下还真是空口无凭了。 宫化臻再也绷不住形象，眼看阳极殿就要变成大校场，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剧烈轰鸣与震动，空气中隐隐传来真元波动。 三人怔住，一时不敢相信，这可是宫城，谁会在这里打斗？ 当三人飞快展开身形奔出殿外时，才发现打斗的源发地居然是…… “阴阳台，那里是阴阳台！” 辜玄极话音刚落，突然见到一艘飞梭舟从打斗处腾空而起，转瞬而至，从他们头上掠过，化为流光，眨眼消逝于天边。 “这是叔祖的法宝飞梭舟，他这是要去追……”宫化臻念头还没动完，阴阳台那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咆哮声。 “我的炽丹！小王八蛋，你就算逃到天边，我也要逮住你，活剥了你的皮！” 第297章 【碰 瓷】 这一天，九离城绝大多数居民几乎都看到了这样一幕奇景：天空中先是飞过一艘少见的青玉色飞梭舟，随后是一艘气势汹汹的普通版飞梭舟，然后紧跟着又有两艘，再之后是有着明显禁宫标志的大群飞梭舟……而这些飞梭舟居然全是从划为禁飞区的九离宫城飞出来的。 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这样想的不光是九离城居民，许多因试炼而聚集于此的大小宗门长老弟子，以及本地势力也都跟着鸡飞狗跳。有飞舟的放出飞舟急追，没飞舟的或骑马或赶车甚至迈开腿，天上地下两股洪流，俱被牵引着朝一个方向奔涌而去。 许多人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热闹是人的天性，更何况如此大阵仗，明显是出了大事，不跟着搞清楚怎么行？ 引出如此大阵仗的罗霄根本不在意，以他夺来的这艘法宝级飞梭舟的高速，甩开后面的大群苍蝇是早晚的事，既然如此，这些苍蝇怎么想又何必在意？ 连罗霄都想不到，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好。他刚从洞天里跳出来，就正正落在一个人的身后。 宫飞羽！ 宫飞羽已经修复了阴阳大阵，只要有人踏入阵缘，就会激发阵势，但是……阵中却不会，否则他还怎么修炼？ 所以罗霄落在宫飞羽身后时，他确实……有感应到空气波动，但是对大阵的自信让他懵了一下，搞不明白是什么情况，反应迟滞了一瞬，就这一瞬，令他遭受了成名以来最大的羞辱——一只手悄无声息从旁伸来，轻巧把他须臾不离身的宝囊摘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脸上挨了重重一击，当场打懵，失去意识长达五息。 五息，足以让罗霄把宝囊里的东西全摸了一遍，找到了他的目标纳物丹。不愧为陆离国君叔祖，他的纳物丹竟是前所未见的赤红色。按蓝笑尘所说，这是中域所能使用的最高级纳物丹“炽丹”。 但任是再高级的纳物丹，也远远比不上影仙石，罗霄压根看不上这玩意，他真正的目标是纳物丹里的东西。 任何一枚有主的纳物丹，都是经过其主人的长期温养，有着独一无二的神魂印记，就算把纳物丹给你，你所花的消磨掉神魂印记的时间，以及重新温养的时间，基本要以年来计算。 那么罗霄花了多久？只有一息！ 罗霄根本不管什么神魂印记，什么温养适应，大手一捏，仙力激发，所有阻碍，一冲崩盘。 仙之手不能外放仙力，但只要触摸到的东西，都可以用仙力湮灭。 于是炽丹被强行侵入，神念一扫之下，果然看到了罗霄真正想要的东西——法宝级飞梭舟。 宫飞羽是何等人物？九转强者、陆离君叔、与各宗掌宗同一时代人物……无论哪种身份，都不应该没有法宝级飞梭舟。 罗霄果然猜中，于是法宝飞舟换了主人，一飞冲天，丢下还在懵逼，恍恍惚惚，红红……呃，的前主人。 法宝飞舟的速度本就比普通的法器飞舟快，而且还不是快一点，而是快一半，再加上他又是起步在先，如果没有意外，最多一到两刻时就能把一干尾随的追踪者甩得不见影。 然而，意外，总是有的。 当罗霄飞出九离城，飞离周边五百里京畿区域，飞过巍峨赤螭山，飞越苍翠森林上空时，突然下方森林里冲出一只真元幻化的巨灵大手，轰然拍下。 法宝飞舟的光罩与那只巨灵大手一撞，顿时光雨四溅，罩膜急剧波动，岌岌可危。 罗霄神色一变，不对！这不是真元，是真罡——念头还没转完，头顶一暗，巨灵大手覆盖而下，生生把飞梭舟像拍苍蝇一样拍落。 随着轰然巨震，木石激飞，烟尘腾起数丈高，地上出现一个巨大深坑。 半晌，淡淡烟雾中，一只不染纤尘的莹白手掌扣住大坑边缘，稍一发力，一跃而出。 罗霄随手扇了扇烟雾，身上脸上，干干净净，完全不像才从土坑里爬出，倒像是刚梳洗出门。 树林里传来沙沙脚步声，一个面如雷公、眼生双瞳的奇貌中年出现在罗霄面前。 居然，又是老熟人啊！ 黑白宗，地速堂大执事，天鹫一族的半妖强者，裘千里。 么的，连妖也来凑热闹了……嗯，这局面不就是这帮家伙作的妖么，它们会出现，才是理所当然吧。 裘千里首先感应了一下罗霄的境界，很少有表情的脸也不禁为之一愕：“五转！你居然已经五转了！看来总堂传讯，说一只叫‘幽’的小鬼密禀你身上有罕见宝物，果然是真的。” 裘千里犹记得，刚接触这小子那会，对方才是什么境界？通灵或是一转，没想到这才过了几个月，竟然已是五转了！这让那些苦修半生，甚至上百年才得以突破到这个境界的人情何以堪？ 罗霄的仙气濯体也不是白给的，直接就连跳三级，升到五转，就连六转也几乎圆满，只差一点就成圆了。 “你修炼速度确实恐怖，恐怕全域也找不出比你更年轻的五转修真者，不过……”裘千里缓缓抬起手，妖瞳泛起异光，“不管你是五转还是六转，只要不成就七转，在真罡面前，你就是个瓷器！” 轰！一蓬掌形白光从他的右手激发，迅速膨胀成与参天大树一般高的巨灵大手，直直向前推出，如同一堵半透明城墙，轰隆隆碾压过来。一路上挡在前面的合抱巨木，万斤巨石，灌木花草，统统化为渣渣。 罗霄身体半躬，如同一张绷紧的弓，右臂伸出，如箭搭弦上，猛地双足一蹬，泥沙飞扬中，身体笔直飙射，似一支离弦之箭，穿过巨灵之掌，倒映在裘千里不可置信的妖瞳中，一拳轰碎他的右掌，再轰破护体真罡，再轰进它的身体，拳头从后背穿出。 拳力稍稍震荡，那坚逾金石的上半截妖躯便震成碎末，血混肉，骨混筋，俱呈糨糊状向四面八方溅射。 噗嗵！完好无损的脑袋滚落在地，转了两个圈，正好面朝上，依然保留惊骇欲绝的表情。而它的下半身居然仍稳稳扎在地上，保持原状。 “再见，瓷器。”罗霄冲那死不瞑目的脑袋挥挥手，扫了眼天空，迅速没入莽莽森林。 第298章 【誓 夺】 一刻时后，苍翠森林上空，十数飞梭舟如老鹰猎食般盘旋。森林里，一众各宗长老及京郭诸势力头面人物，当然还少不了这块地盘的老大陆离国君臣，足足三四十人，围着半截尸体。 众人面色各异，有的面色凝重，有的惊疑不定，有的惶惶不安，当然更多的是满腹疑虑。 已经确认，死者是黑白宗地速堂大执事裘千里，灵境七转强者，山海域数万修真者中足以排入百名的人物。此人身死，不但是山海域近十年来殒落的第一个真修，更因其身份特殊，极有可能招来上域黑白宗的报复。 没错，人不是他们杀的，但报复这种事，很容易牵连甚广，有关的，无关的，只要有一丁点嫌疑就被牵进来，这下陆离国有得头疼了。 不过眼下最令众人头疼的，还是造成眼前局面的那个人。 “空气中还残留真罡气息，排除裘千里大意失手的可能，应该动用了类似巨灵神掌，甚至就是巨灵神掌的秘术。这秘术的威力，诸君隔得虽远，想必也都看到了，连法宝级飞梭舟都被拍打下来，但是……”分析到此，神霄宗元老狄破锋大摇其头，感慨不已，“从我们看到巨灵神掌拍落飞舟，到疾速赶来，间隔不过百息吧，但就这么短的时间，堂堂一个老牌真修就被爆体了，简直……” 场面沉寂了一会，才有一个声音响起：“狄老，能看出是何种手段致死吗？是法宝，还是……” 问话的是玉坤门长老阮士宾，虽然是询问，但语气更像在确定。 狄破锋断然道：“除了真罡之气外，尚有异常气息残留，这气息甚至能让我等的护体真罡都有松动之感，只能是法宝……只是，按你们所说，那逃逸的小子只是个区区二转，他有何能力催动法宝？” 狄破锋说话时眼睛看着蓝笑尘，显然想从这位罗霄的接引人那里弄点内幕。 只是蓝笑尘又能知道什么，只是摇头：“只是一个记名弟子而已，哪有资格领取法器，更别说法宝……本宗的法宝早就遗失千年了。” 这话大家伙都信，问天宗未分裂时，倒是有那么几件法宝的，不过在两宗分裂时，一件因内斗损毁，另一件失踪，迄今已逾千年。 蓝笑尘的话倒没出乎众人意料，但狄破锋的话却让一些刚参与此事，并不了解罗霄是何许人的诸势力头头们面面相觑：这么多大佬集体出动，居然只是追拿区区一名二转弟子——二转？不但能驱动飞梭舟，还能御使法宝……本界域有这样的二转？确定不是消遣人？ 别说二转，就算是六转，也驱动不了法宝，真修以下只能御使法器，就像武者只能御使灵器一样。这不是什么玄之又玄的“天地规则”，而是灵器只能由元力驱动，法器只能由真元驱动，而法宝，准确的说是最低级的玄级法宝，才能由真罡驱动。而更高一级的法宝，真罡也使唤不动，那属于更高一级体系了。 只有法宝级飞梭舟是个例外，这种能变化大小的飞梭舟其实算不上真正的法宝，勉强只能算“准法宝”，六转真元勉强能驱动，但从未闻有二转能驱动的。 因此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困惑不解：说有法宝吧，颠覆常识；说没法宝吧，那裘千里是怎么死的？而且还死得那么快、那么惨…… 当然这“几乎”所有人并不包括宫化臻与辜玄极，这二位心明肚亮，更认定罗霄手里九成九有一件仙器，而且是还能用的仙器——一击秒爆以炼体见长的半妖强者，也只有仙器有这样的威能了。 仙器啊！若能得手，那已经不是镇国（宗）之宝了，简直就是镇域之宝！ 一定要弄到手！不惜一切代价弄到手！ 两人不约而同暗暗发誓。 辜玄极刚发完誓，目光扫了一圈，心头咯噔一下：“那个……羽老不是第一个到的么，他去哪了？” …… 如果说宫化臻与辜玄极是九成九认为罗霄手里有一件仙器，那么，羽老，嗯，也就是宫飞羽就是十成十确定罗霄手里就有一件仙器。 若要问宫飞羽怎能如此肯定，他会指着自己肿得像一只饺子的半边脸以证明——能把他打成这样，这不是偷袭不偷袭的问题，而是一个三岁小儿如何能用拳头把一个彪形大汉打昏迷的问题——对九转强者而言，二转灵修就等同于三岁小儿。 宫化臻与辜玄极是发誓必夺仙器，而宫飞羽则是直接行动。 他第一个到现场，只扫了一眼那具残尸，根本不管这是谁……反正已经死了，是谁都没用。然后他边朝一个大概的方向疾追，边祭出精血，试图定位罗霄，结果毫无反应，这再一次证实了罗霄身怀异宝，才能洗炼掉他这等强者借用显妖镜种下的印记。 宫飞羽不愧为比裘千里还老牌的修真强者，手段繁多，花样翻新，一招不成再来一招。 他催动着手里的玉如意，云纹头发出一圈圈光波，这光波传得极远，所有触碰到的山石、树木、鸟兽、人形，俱精准地反馈回玉如意。而宫飞羽则感应着玉如意的感应，一切尽收眼……耳里，就好似蝙蝠的声波定位一样。 这门秘法听上去很牛皮，实际上用处并不大，因为这苍翠森林里远不止罗霄一个人，猎人、药农、樵夫都不少。而且随着修真者、武者的大量涌入，人只会越来越多，就探测出来是个人，也无法确认就是他要找的人。 然而宫飞羽不惜损耗真罡，长时间维持这门秘术的真正目的是探测灵气。 他知道罗霄有枚界珠，也知道界珠最适宜隐形匿踪，在最能藏人的森林里使用界珠，要找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然而有界珠结界的地方，灵气波动比较明显，不过结界还有屏蔽感知的功能，一般修真者感应不出来，但他这门秘术却可以。 “用吧，快用吧，赶紧用出来，我等不及让你脸上长馒头了……” 宫飞羽就这样一直碎碎念，也不知念了几百遍，终于在某一刻，他的眼睛突然亮起，比额头的金精箍与火灵钻还亮：“找到你了！” 第299章 【势压天骄】 让罗霄使用界珠的不是哪位修真大佬，而是一个猎人，确切的说，是猎人带着的猎犬。 他能躲开猎人的视线，却避不开猎犬的鼻子，一旦暴露行踪，他又不杀掉猎人的话，很容易给自己招来麻烦——事实上就算杀掉目击者同样会有麻烦，只是看麻烦的大小而已。 于是，使用界珠，隔断视野，隔对声音气味便是最佳应对方案。 只是罗霄没想到，他这一招正中某人下怀。 随后，杀机迅疾迫来。 但当罗霄做好准备，迎头痛击来犯者，杀机却在半途中突然消失了。 “搞什么？”罗霄莫名其妙摇摇头，收起界珠，快速离开。 “搞什么！”宫飞羽恼火地盯着眼前汗如雨下却依然保持一脸恭敬的青年，一个三转修真者，却不是他的目标……什么？易容？什么样的易容术能瞒得过一位灵境九转强者的眼睛？ 由于心里不爽，宫飞羽的放出的威压便强盛了些，几乎把这青年压趴，对方汗如雨下正是苦苦支撑的结果。 直到青年嘴角溢出鲜血，宫飞羽才算一吐郁闷之气，缓缓收回威压，冷然发问：“你是哪宗弟子，为何会持有界珠？” 青年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衣袖的水滴嗒坠地，说话都喘不匀：“晚辈……呼呼，晚辈、天一宗……呼呼……韩炼……界珠，是辜长老的……” 宫飞羽这两百年可没白活，一听就咋摸过味来，显然老辜也猜到了他的手段，自个拦不住，也不敢拦，于是想出这么个歪点子，引他误判。这是宁可纵敌，也不想让他占便宜啊！ 想通这点，宫飞羽那个恶心啊……如果不是身份差得太远，活劈了韩炼的心都有了。 “滚！别让我再看见你！”正事要紧，宫飞羽顾不得发泄，一挥袖把韩炼摔出十丈远，跌入丛林，转身化为流光远去。 韩炼一连砸断七八棵树，衣服划破成碎条，跟个乞丐似地，狼狈不堪，直到宫飞羽的身影消失，这才慢慢撑起——在九转强者的强大真罡之下，他的真元半点放不出，失去真元保护，衣服自然难保，还好躯体坚固如石，倒是没受半点伤。 韩炼用手背抹去嘴角血渍，冰冷地望着远方身影消失处。九转么？终有一日我也能达到，而且绝不需百年，到那时…… 身后传来沙沙脚步声，秦少白声音幽幽传来：“这就是九转之威么……说实话，我都有点佩服那个罗霄，连这样的人都敢惹。” 韩炼头也不回抛出界珠：“轮到你了，就朝他消失那个方向走。” 秦少白接过界珠，却没动。 韩炼皱眉：“还有事？” 秦少白苦笑：“我没有纳物法器，所以……能不能借我一套衣服？” 韩炼：“……” 半个时辰后，秦少白出现在韩炼眼前，他果然换了韩炼的那套衣服，但左眼发红，显然受了点伤。 韩炼：“怎么？老前辈动手揍人了？” 秦少白摇头：“没有，要真动手，我不可能活着回来。他对我做了跟你一样的事，只是我的运气差了点，身后没有树木只有石头，身体嵌进去了，被碎屑擦到眼膜……” 修真者再强，也不可能拿眼珠子碰石头，如果真碰了，伤的肯定是眼珠子。 秦少白把界珠扔向给韩炼：“向大长老复命吧，对方说了，事不过三，再有第三次，不管是谁，杀无赦。” 其实不用他说，韩炼也不敢试第三次了，凡事可一可再不可三，这点分寸他还是知道的。 “行，那就回去吧……”韩炼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眼看就要入手的界珠，仿佛受到什么召唤，竟然斜斜飞向一边，落入不远处的林子里。 随后，林子里缓步踱出一人，上下抛着界珠，嘴角含笑：“要向辜长老复命么？一事不烦二主，两位也顺便帮我带个话呗。” “罗——霄！” 韩炼与秦少白嘴里同时嚼着这个名字。 如果在发生此次事件之前，或者说是还在绝灵岛上，韩、秦二人或许会试着联手拿下眼前这个少年，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他们已经不敢这么想了。不光是因为对方敢碰他们不敢惹的人，更因为…… “你现在是什么境界了？”韩炼惊疑不定，因为他已经感知不到罗霄的境界，这说明对方修为已经在他之上，三转之上自然是四转，这不是一转之差，而是一个大境界的差距。而此时他的修为才刚刚恢复到三转，距离圆满还差一大截呢，硬要动手的话……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极可能已经不是对手。 这个认识令韩炼极为沮丧，一旁的秦少白也好不了多少，拉长着脸：“罗霄，这界珠可是辜长老之物，你要想清楚……” 罗霄笑吟吟道：“我看是秦兄要想清楚才对，想想怎么应付辜长老的雷霆之怒，毕竟东西是在你手里丢的。” 秦少白又惊又怒，斜眼看向韩炼，意思是联手干一下。 韩炼毫无反应，开玩笑，他正要撇清责任（接不住界珠），若是与秦少白联手，东西抢回来还好，若抢不回来，那责任可就是两人一起扛了，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韩炼不动，秦少白眼下连一转都还没恢复，再怎么自傲也不觉得自己有半分胜算，一张苍白的俊脸气成血色。 “聪明的选择。”罗霄打了个响指，脸上有着一闪而逝的杀意，“看在你们这么识趣，而且之前好歹也算帮了忙的份上，我就……不杀你们。” 按理说，既然与天一宗为敌，那就有杀错没放过。但罗霄考虑了一下，还是收敛了杀意。一来是不欲给问天宗、给蓝笑尘带来麻烦。若是普通弟子，杀了也就杀了，但这两个人却是天一宗下一代的精英，说是传承弟子也不为过，若是死于他手里，恐怕天一宗宗主都会被惊动。二来也如他所说，这两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至少也算帮了他引得宫飞羽连续扑空——尽管他并不怕与宫飞羽放对，但在不确定能否击杀这个顶尖强者的情况下，还是尽量少出手，以免泄漏更多底牌。 无论谁听到别人不屑杀自己，心里都会很不爽，韩炼脸色难看，咬牙道：“有什么话快说。” 罗霄一脸“我很理解你的心情”的表情，不以为忤，依然保持微笑：“烦请二位转告辜长老，明日酉时正，我在西面那个大湖边等他，只许一人来，多一个人或者超过时间……嗯，你们懂的。” 罗霄说完，试着用界珠放出一个结界，旋即收起，很是满意：“不错，这珠子不比我那个差，二位，请代我谢过辜长老。” 旋即扬长而去，只留下两人干瞪眼。 罗霄、韩炼、秦少白三人消失不过半刻，一人呼地从天而降，坠势甚猛，着地却轻，点尘不扬，尽显高手风范。 看到现场无人，又扑了个空的宫飞羽原本憋着气正准备闪人，突然感应到空气有一丝淡淡的熟悉气息。 “是这小子没错了。”宫飞羽双目精光暴闪，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枚青丹，这是紧急从宫化臻那里要来的，摄出一件巴掌大小的绿玉法镜，默然注入真罡。少顷，抬手一抹，镜面射出一蓬刺眼白光，光芒渐渐变淡，镜面竟然出现一组画面，正是罗霄对韩炼、秦少白二人说着什么，但光有画面却没声音。 但宫飞羽活了二百年可不是整天呆宫里修炼，这样修只会炼傻，根本别想炼强。他早年的经历也是很丰富的，各种江湖技巧都会，不但会读唇，甚至还会腹语。 “西边的大湖？绿野湖！”宫飞羽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郁，小子，这回总算逮住你了吧！ 第300章 【请君入瓮】 入夜，搜索暂停。一部分搞清楚怎么回事的势力选择不参与，连夜离去，但大部分却留下来，加入搜索大军。这年头，能拒绝一个大宗门请求的势力本就不多，能拒绝一个拥有庞大世俗势力的伯国要求的就更少了。 结果不管是帮那一方的，总之都参与进来，大大小小势力多达上百，动用人手近万。只不过苍翠森林是陆离国宗室田猎之地，绵延近千里，万人散进去，连个泡都不冒，若没有特殊手段，想找人当真如大海捞针。 天一宗营地，辜玄极正在营帐里背着手来回踱步，嘴里反复叨念：“绿野湖？为什么是绿野湖？人会藏在哪？湖边、林中、山上，还是……湖底？” 辜玄极已经将罗霄此举视为承受不了两个大势力的压迫而选择屈服，而之所以选择天一宗，毫无疑问是因为两宗距离太近，不管是示好还是免麻烦，这个选择都在情理之中。当然，也要提防对方使诡计，包括四处散播消息，让各宗门争抢打破头。 争抢！辜玄极不怕，好东西都是争出来的，抢到手的，不争不抢，连屎都吃不上热乎的！ 当务之急就是实力，那怕打出脑浆都能稳争到手的压倒性实力！ 或许今天是辜玄极的幸运日，前有敌人屈服献宝，后有…… “大长老，宗门来援了！”一名弟子匆匆入帐，难掩喜意。 这可真是及时雨啊！辜玄极大喜，赶紧出迎。 天一宗，确实派出了援兵，援兵……只有两个。 但辜玄极却喜出望外：“严师兄、卫师弟，想不到是你们来了，好！好！太好了！” 严师兄年约六旬（当然实际远远不止），面如重枣，虬髯垂胸，身量高大，一袭灰袍，灰发散乱随意披肩，有点不修边幅的样子，只是周身不时泛起隐隐赤光，明显是新晋境界，还有点掌控不住，处于真罡外逸的状态。 卫师弟年约五旬（这个也一样），外形与严师兄正相反，羽冠青衫，面皮白净，神态儒雅，年轻时必是一风流人物。 这两位，严师兄是天一宗传功堂首席，严玄泰，灵境九转，实力犹在辜玄极之上。而卫师弟则是执事堂首席，卫玄真，灵境八转。都是天一宗名列前五的大长老级人物，这援兵虽不多甚至可以说极少，但质量之高，令人侧目。 一般各宗武力值最高的通常都是传功堂长老——想也知道，武力值不高，所学不广博，你传什么功，那不是误人子弟么？ 而这位严玄泰是天一宗仅有的两名九转至强者之一，另一位，则是天一宗主。一派宗主的身份决定了宗主坐镇宗门，轻易不会出山。可以说，严玄泰是天一宗对外展示的最强武力了。 而卫玄真也不简单，比辜玄极年青，实力却不在他之下，显然潜力更强，未来有望更进一步。这一点，从他能执掌执事堂首座便可见一斑，要知道像宋玄清这样的，也不过在执事堂排在第五而已。 派出如此强势阵容，可见天一宗的重视程度。 一见辜玄极，严玄泰随手布下真罡结界以隔绝窥视，劈头便问：“玄极师弟，宗主要求一定要见到实物。” 辜玄极笑道：“甚好，明日就可见分晓。” 一听辜玄极话里有话，卫玄真忙问是何意。 辜玄极这才说了罗霄的邀约。 严玄泰与卫玄真交换眼色，重重点头：“好，只要确定真的是那件宝贝，就绝不能落到问天宗手里——必要时，我会传讯宗主，请动师叔出关。” 天一宗援兵到来的消息瞒不住人，主要是他们也没想瞒着，很快各宗及诸势力头面人物都过来拜会叙旧，同时也隐隐感觉出不对劲，这个叫罗霄的问天宗弟子身上一定有绝大秘密，否则不可能引动如此层面的力量。 这其中最莫名也最忧虑的当属蓝笑尘，天一宗派出如此层次的力量，他区区一个六转早已没了说话的份量。他眼下最想做的就是尽快找到罗霄，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这是把天捅了个窟窿么？ 做为潜在对手，陆离国得知天一宗两大高手到来的消息后，宫化臻同样连夜传檄，召集本国力量。不得不说，在调动力量这方面，陆离国的地主优势无人能及。 一场仙镜争夺之战，在某人的推动下，紧锣密鼓上演。 …… 翌日，酉时，日晖西斜，绿野湖面及周边森林依然笼罩着淡淡白雾。 绿野湖是苍翠森林最大的湖泊，面积超过百里，午后的阳光照在辽阔的湖面，波光粼粼，鱼游浅底，鸟掠水面，悠长的鸟鸣声更惹空旷寂寥。 此时罗霄正潜伏于岸边灌木处，手里正把玩着一面巴掌大的绿玉镜，与宫飞羽用的一模一样——事实上这就是宫飞羽的东西，是罗霄从劫来的炽丹里翻腾出来的诸多小玩意之一。在用仙力强行破解之后，罗霄明白了这玩意叫“还真镜”，能短暂还原场景，但有画面没声音，是修真者一种还原真相的手段。 虽然听上去很强大，不过也有一定限制，首先只能真罡驱动，意味着能使用的人不多。其次必须在人离现场之后半个时辰之内使用，超过时间，还真镜难以捕捉足量的气息，无法重构场景。 罗霄昨日也如眼前这般把玩这面镜子，随后一个想法渐渐冒出，于是才有了他让韩、秦二人传讯之举，才有了故意使用界珠引来宫飞羽，才有了眼前这场绿野湖陷阱。 没错，这就是个陷阱！罗霄可不想浪费大好时光跟上万人在荒山野岭躲猫猫，他要把有强烈执念的两方势力挑头的一揽子解决掉，没了利益或者说不知道“盈利点”在哪，这些随大流的各方势力自然就会散去。 此举的关键是宫飞羽必须使用还真镜，当然若是宫飞羽“不配合”的话，罗霄也不介意放辜玄极的鸽子，然后再换人重来一遍。相信再有类似事件，只要宫飞羽智商还在线，就一定会使用还真镜。 罗霄并不介意辜玄极或宫飞羽看出端倪，他用的是阳谋，只要你们想要东西，就非来不可。而只要来了，仙器当面，你们还想好好商量？还能好好商量？就算是烧黄纸斩鸡头的结义兄弟都要打出狗脑子，更何况这一宗一国交情远没好到这份上。 利益动人心，更何况是这等决定国运的惊人利益。 罗霄相信，这群强者与人杰，不会令自己失望。 “来了！”罗霄精神一振，看向远方。 第301章 【仙镜争夺战】 薄雾轻荡，一人身影现出，距离罗霄潜伏地隔着小半个湖泊。 这是罗霄早就计算好的方位，那处是北面唯一的入口。当然，对高阶修真者而言，不存在什么入口，或者说处处都是入口。只是对方应邀而来，为表明善意（不管有没有，总之要表现出来），自然得走“正道”，以示诚意。 所以辜玄极现身之地，与罗霄正保持在一个安全距离。 “我来了，罗小子，你在哪？”辜玄极一步步向前，一直走到湖边犹不停步，径直走进湖里，凌波虚步，运足感知外放，却没能找到罗霄的潜藏处。因为罗霄一见他出现，立马放出界珠结界，完全隔绝了对方的感知。 没有回音，辜玄极不是宫飞羽，没那多机巧手段，一时竟探测不出。 行至湖中，辜玄极不再言语，负手立于水面，似有所待。 大约两刻时后，辜玄极才听到南岸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辜玄极，实话跟你说，这东西真心没啥用，反正我是没得到什么好处，反倒惹了一身麻烦——你确定你要接手这个麻烦？” 辜玄极抬望，隐约见到岸边的草丛里立着一人，虽然相距甚远，但修真者认人不是靠眼睛，而是靠感知。八转强者的感知可是能放出百里的，辜玄极与罗霄交过手，对他的气息最熟悉不过，真罡稍放便知是正主。 好，既然来了，就别想走！ 辜玄极笑容可掬：“是麻烦还是运道，端看力量的强弱，你护不住宝物，那就是麻烦。” “说得有理，那么，希望你能护得住它。”罗霄举手向空中一照，就见湖面上空幻现一面七彩流光的宝镜，镜面映日，光芒夺目，令人无法正视。最惹眼的，是环绕着宝镜互相追遂的一龙一凤，一鳞一羽，纤毫入微，栩栩如生，隐隐还可听到龙吟凤鸣之音。 “仙镜！镇魂仙镜！”辜玄极两眼发直，激动得差点失足落水。天一宗是从问天宗分裂出来的，某种意义上说，天一宗也是万年宗门，先祖辈们曾参与三界大战，亲眼目睹过镇魂仙镜的真容，流下文字与图形，期望后辈能得仙缘，找到仙镜。因此，辜玄极看过镇魂仙镜的记载，也见过其图像，绝对一模一样！ 当然，辜玄极终究是老江湖，再激动也没乱了方寸，将感知牢牢锁定罗霄手掌上的仙镜——一种曾在裘千里的残尸上感受到的强烈心悸气息从仙镜弥散开来，以辜玄极八转的境界，感知都差点崩散——没错了！没跑了！就是它！ “仙镜”一出，除了辜玄极，罗霄更感应到好几道强烈的感知如铁丝一样缠绕着手掌。 “果然，都来了。”罗霄心头大定，见辜玄极蠢蠢欲动，当即断喝一声，声传四野，“辜玄极，拿好了——你的麻烦！” 罗霄左手一晃，出现一只灵隼。这只灵隼是罗霄在酒楼击杀两位驭兽谷高手得到的战利品之一，是一只灵禽，颇具灵性，能领会主人的基本意思并执行——可惜罗霄不是它的主人，罗霄也没有足够的时间与技术去训练，他只能借用不知是杨文应还是梁寻龙革囊里留下的驭使灵符强行临时性驭使，这种强制手段不仅损害灵隼的灵性与生命，更不能持久，顶多一炷香功夫，灵隼就会脱离掌控。 一炷香，足够了。 很快，灵隼从罗霄掌上飞起，背上绑着一面小镜子，虽然看不真切，但镜上传来一丝令辜玄极护体真罡松动的熟悉气息，使得他完全确认，这就是真品！ 实际上如果有可能，罗霄真想告诉他，真正的镇魂仙镜动摇的是神魂，可不是什么护体真罡，若魂都酥了，护体真罡还有什么用？ 可惜的是问天宗的先辈们也没体验过仙镜的冲击——要是体验过早死翘翘了，故此也没有这方面的记载流传下来。 只是此刻辜玄极早已认定是真品，欣喜若狂之下，再顾不得理会罗霄，纵身飞起十余丈，大手箕张，真罡凝聚于手心，一股带着强劲吸力的漩涡真罡，把半空中的灵隼吸得摇摆失控，惊吓得拼命扇翅膀，却始终脱离不了那股吸力，身子以一种违背常识的姿势斜斜倒飞向辜玄极。 这一刻，罗霄同样是倒飞，迅速脱离。他扔出的可不是什么仙镜，而是还真镜。辜玄极先入为主，可能一时半会认不出，但等会正主出现时，定能一眼认出来，不赶紧跑路就别想跑了。 按说辜玄极可不是好骗的，罗霄之所以能骗成功，就在于他是真的模拟了镇魂仙镜——利用仙掌变化万物的特性。 可以说辜玄极看到的不是障眼法，而是真的仙镜，有质有感，有模有样，连仙气的味道都足足的——他凭什么不上当？ 至于还真镜上也有仙气，被罗霄摸过的，带点仙气有什么难的？但那点仙气少得可怜，很快就会消散于天地间，到那时，辜玄极再没眼力见也都会明白过来，就看别人给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辜玄极，至宝有德者居之，你还不够格。”一艘飞梭舟流光也似地从极远的山那边转瞬而至，舟上一人断喝着挥动玉如意，发出一道匹练般白虹，一举斩断辜玄极的漩涡真罡，将已被束缚到其眼前不足一丈的灵隼生生惊走。 “宫、飞、羽！”辜玄极脸色阴沉，拼指如剑，一道真罡剑芒刺向宫飞羽，意图阻止对方擒捉灵隼。 然而宫飞羽根本没有抢夺灵隼的意思，反而全力动转真罡，玉如意的云纹头光芒四射，映得连夕阳都失去光彩。 “去！”宫飞羽大袖一拂，玉如意脱手，却仿佛被无形巨手托着，迅疾升空，似慢实快，迎头撞向真罡剑芒。 滋啦！ 黄昏的天空中亮起一道闪电，割裂了金红色的长空，眼前一片血红，长天竟然洒出了漫天血珠……呃，不，那是我的血！ 辜玄极脸上现出一抹茫然，但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长啸，震得他迅速回过魂来。 是严师兄，他来了！ 剧创之下，辜玄极脑筋居然异常清醒，强忍撕裂剧痛，利用身体被震斩倒飞，速度惊人地追上灵隼，伸出手—— “仙镜是我的……啊！” 半空中凭空出现一道巨型刀光，仿佛是巨人从云间挥动巨灵神刀劈斩而下，一击斩断辜玄极左手。 旋即半空突兀出现一个手执龙形长刀的锦袍人，好似凭空变出来，不过看他一手握着界珠，答案不言自明了。 锦袍人一刀斩断辜玄极左手，刀身回拖一挑，拍晕灵隼，一把抓在手里，纵身跳上宫飞羽的飞梭舟。 “得手！快走！” 飞舟如梭，好像要追赶落山的夕阳一般，眨眼间便只看到一点星芒，再闪几闪，星芒彻底消失。 第302章 【法宝之威】 眼看飞梭舟行将消失，突然天空响起一声雷霆，一道人形白光裹着冲天剑气拔地而起，狠狠撞在飞梭舟底部。轰然巨震中，光罩迸裂，飞舟破碎，两道人影如受惊的蚱蜢，左右跳出，流星般朝下方坠落。 由于发生在半空，许多搜山的武者、修真者都得以目睹，惊呼声此起彼伏。 “那是……飞梭舟？谁那么厉害，竟然把飞梭舟都打爆？莫非是那个罗霄？” “怎可能？！说句泄气话，我已经是灵境四转，真要像这样撞上去，爆不了飞舟反而要被飞舟爆。那小子据说只有二转，你说可能吗？” “不是他！那道剑光好像是天一宗的‘人剑合一’，没有七转以上的实力根本使不出来。“ “人剑合一？好像天一宗执事堂首席卫玄真最擅此术……” “不会吧？要真是卫玄真，那被打下的飞梭舟又是谁的？” 此时被打下飞梭舟的两人正面色冷峻，缓步合围那个以“人剑合一”之术打爆飞梭舟，拦截住他们的人。 “卫玄真，为了拦住我们，竟然动用这一招，你现在的灵根里还蓄有几分真罡？”宫飞羽轻拂手里玉如意，面容清冷，银发如霜，出尘之中更透着一股无情绝决。 人剑合一杀伤力超强，连高出卫玄真整整一大阶的宫飞羽布下的防护光罩都被击破，更击碎坚固堪比玄铁的飞梭舟，但消耗也是极大，卫玄真这一击就耗去了近一半真罡，此时正不动声色，手握上品灵石飞快吸收，以尽快恢复。 此时卫玄真正需要拖时间，闻言立即反唇相讥：“宫飞羽，你的气息似乎有点不稳，摆脱辜师兄缠斗所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吧？你又剩多少真罡？七成？八成？还是……” 然而上品灵石灵气波动如何瞒得过宫飞羽，立即断喝：“大司马，动手，不要让他恢复！” 那位一刀斩断辜玄极手腕的锦衣大汉，赫然是陆离国军队统帅、大司马、灵境八转强者，夏侯震。 无论是宫飞羽还是夏侯震，身份都堪称尊崇，但此刻为了夺宝，为了脱身，什么荣耀都扔一边，竟然联手合击卫玄真。 尚未恢复的卫玄真单打一个夏侯震都很吃力了，再加一个比他更强的宫飞羽，瞬间便岌岌可危。焦虑之下引吭长啸，如鹤唳长空，声传百里，急向远方的严玄泰、辜玄极示警告急。 然而卫玄真却不知道，严玄泰与辜玄极同样陷入了苦战之中。 卫玄真还只是被两个人夹击，而严、辜二人却被六个人合围，其中五人是一水的灵境八转，只有一人是灵境七转巅峰，也算是半步八转了。 这六位的身份无一不是陆离国位尊爵显的显赫之辈：大司空、大司农、大行令、将作大匠、廷尉及少府。其中少府便是灵境七转，余者皆为八转——这陆离国是把半个朝廷的菁华都拿出来的节奏啊！ 虽然到了真修级，数量已弥补不了质量，但严玄泰的“质量”也不太好，他才刚迈入九转不久，境界都没稳固，一人独斗五个八转强者，着实够呛。 而唯一的七转则缠住了身受重创，又失去左手的辜玄极，竟然也难分难解。 双方打到这个份上，根本腾不出手去帮卫玄真。 结果当卫玄真那一声鹤鸣传来，严、辜二人同时变色，而几位陆离国高官则面露喜意，动作更飘，出手更滑，摆明了是要缠住对手。只要缠牢了，等时间一到，撤退信号一来，他们就能功成身退。 严玄泰与辜玄极都是饱经阵仗的强者，眼底同时浮起厉色…… “原本是要用来对付宫飞羽的，没想到却是用在你们身上了。”严玄泰突然以九成真罡汇聚成一记狂暴轰击，震退五人，强压浮躁气息，壮躯凌空悬浮，掌心不知何时出现一朵冷冽冰寒、光华灼灼的莲花。 五人原本正要再度合围缠上，一看那朵奇异莲花，个个脸色顿白，忙不迭后退，更拼命运转真罡护体，却不敢转身跑，因为一跑就等于任务失败，前面拼得那么辛苦全白费了。 而辜玄极也终于得以摆脱对手，纵身跃到严玄泰身边，脸色比陆离国六大高手更苍白，身上、断腕处本以真罡封住的创口再次崩裂，鲜血浸染了半边身体，血人也似地，衬着一张面孔更显苍白虚弱。 严玄泰惊道：“师弟……” 辜玄极摇头：“我还撑得住。” 下方，陆离国大司空涩声道：“法宝——生、灭、莲！严玄泰，你要想清楚，你这一扔，你我一宗一国，从此成仇……” “你们觉得今日之后，你我一宗一国还能相安无事？”严玄泰救人心切，同时更为了消除夺宝威肋，再懒得多说，真罡狂涌注入生灭莲，轻轻向六人一抛，“你们，自求多福吧。” 这注定是一个血色黄昏。 因为临近傍晚，已经停止搜山，准备撤回的武者与修士们正纷纷议论飞梭舟爆炸之事，各种猜测满天飞。 突然不止一人在惊叫：“你们看！” 于是几乎所有人看到了他们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法宝之威。 远处群山间，大片棱刺状白光冲天而起，范围足足覆盖了小半座山，白光是真正冲到了天上，天空一团团已被暮色染成暗蓝的云团，被冲天的白光刺得破碎成絮，有着更被蒸发成气雾，然后凝结成水，迅速化冰，噼哩啪啦下起冰雹来。 这冰雹的范围就只笼罩半座山峰，远远望去，好似天开了个窟窿，巨大的坠砸声闻数十里，无数灵兽狂奔暴动满山遍野，密密麻麻的鸟群遮蔽了半个天空。 如此奇观陆离国……不，整个山海域百年未见。 事实也是如此，山海域已经百年不见动用法宝了，没有人能想到，这种法宝中最为极端的“自毁性法宝”，竟有改天换地之威。 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内心都极度好奇，也极想知道真相，但众人口口相告，那一片被自毁性法宝肆虐之地，天明之前最好不要踏入，除非你自信能抗得住法宝余威。 好奇心确实能害死人，但明显能害死人的地方，没有哪个会有作死的好奇心。 于是，所有人都胆战心惊注视着群山间那片雷鸣电闪、冰雹交加的绝灭之地，沉默等待…… 第303章 【爆 元 凶】 风云变色，雷电交加，冰雹狂风，足足肆虐了半个时辰，才渐渐停息，而此时天色也已完全黑暗下来。 而绿野湖，却是另一番光景。 整个湖面已完全结冰，气温比山谷外低了数十度，白皑皑的冰面反射，加上漫空逸散的丝丝光芒，使得这片区域明显比周围亮堂许多，完全能看清四周一切。 光滑如镜的冰面上，几个坐着的雪人分外显眼，但最醒目的，却是远处湖边两具站立的冰雕。 咔嚓！咔嚓！ 两具冰雕出现裂痕，裂痕迅速扩大，如蛛网般裂开，砰砰两下炸响，冰碴四溅，霜雾弥漫。随着两声长长鲸吸，霜雾凝聚如白龙，瞬间被吸得干干净净，露出两个面沉如霜的面孔。 严玄泰！辜玄极！ 这两个动用法宝的家伙，居然没逃掉，也成了法宝的受害者。只不过他们处在肆虐区边缘，受伤害小了许多，再加上身为法宝持有者，有一定的豁免机率，虽然看上去面青唇白，气息明显虚弱，损耗颇大，至少还没有明显外伤，也没损伤到根基。 月光照在这对难兄难弟身上，可以看到一层残破缺损的蛛网状银丝反光——而这，正是他们没能逃脱的原因。 严玄泰与辜玄极咬牙撕扯下残挂在身上的蛛网银丝，银丝与指掌真罡碰触时，发出滋滋声响，竟然割破真罡，勒入皮肉中……已经残破犹能有如此惊人杀伤，完整的蛛网有多可怕可想而知，难怪严玄泰与辜玄极逃脱不了，被一网打尽。 “天蛛银丝！想不到这帮老家伙还有这样的准法宝……大意了！”严玄泰狠狠将残网扔下，掏出一块上品灵石边回气边丢下一句话，“我要即刻看卫师弟的情况，你处理他们几个，若事不可为就撤。” 说完也不等辜玄极回答便纵身跃上树顶，踩着树冠纵跃如飞，奔向远方。 堂堂一位九转，所用的奔行方式居然跟灵修级差不多，显然这位天一宗至强者实力消耗不是一般的严重。 辜玄极的状态比严玄泰更差，毕竟他事先受了重伤，哪怕此时捏着上品灵石拼命吸收灵气，也难以弥补消耗，亦无法修复伤势，而更令他恼火万分的是，他的断手因为掉进湖里，此时湖又被冰封，要找回来着实不容易，若无法接回断手，他可就残废了！ 辜玄极越想越怒，一步步走到湖中心那几个雪人面前……数一数，嗯，正好六个。 辜玄极缓缓抬起右掌，轻飘飘往前一按，突然刮起一股寒凛狂风，贴地铲来，如同重锤重重轰砸雪人，刹时间冰屑四溅，雪块崩飞。六个雪人中有三个被吹得在光滑的冰面滋溜滑出十数丈，翻翻滚滚，一路咯血，所过之处血红映着雪白，触目惊心。 但尚有三个雪人却跳起来，不退反冲，六道凌厉的真罡汇聚成一道光柱，与辜玄极迎面对冲，不但击破他的护体真罡，更将他仅存左掌也一并打成一团碎肉。 辜玄极怒吼震天，转身就逃——他双手都没了，不逃还能拿什么拼？ 这三个雪人正是陆离国大司空、大行令与大司农，都是八转巅峰，比另外三位初入八转甚至七转的明显强得多，竟然硬生生抗下了有“毁灭法宝”之称的生灭莲最强一击——当然，代价也很惨。 不过，这六位毕竟是陆离国数得着的一流强者，一个都没死，最惨那个七转的少府，也只是半死。 以六人的身份地位，谁还会没有一点保命的底牌？同样的，以他们的修为，能逼得使出保命底牌的，除了禁忌大招就是法宝了。因此他们的底牌基本上都是针对这两种情况的终极防御手段——其它不论，至少耐揍。 其中大司空更有一件保存了半甲子的准法宝“天蛛银丝网”，专破真罡，无“网”不利。在生灭莲启动的一刹那，他抢先祭出天蛛银丝网，把严、辜二人一同拉下水。而严玄泰因为要启动生灭莲，闪避略慢，辜玄极则受伤势所累，更难以避开，也生生体验了一把法宝之威。 眼见辜玄极如丧家之犬，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时机，但这三人被生灭莲一爆，已身受重创，方才联手一击更耗尽真罡，此时想追也是有心无力，齐齐跌坐，吸灵石的吸灵石，服灵丹的服灵丹，抓紧一切时间恢复。谁也不知道严玄泰会不会去而复返，不攒点跑路的力气，真到了那个地步就只能喊天了。 然而下一刻眼前发生的一幕，却令他们眼珠子都凸出来，连恢复都忘了。 秃手的辜玄极大鸟般掠过绵长的野草上方，正要像师兄一样飞上树梢，草丛里突然无声无息升起一个人影，探手抓住辜玄极的脚踝，像抡棍子一样狠狠砸向地面。 嘭！一声巨震，草屑蓬飞，烟尘腾起，强烈的震荡更令冰面嘎吱吱地出现好几条裂痕。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辜玄极就成了一根打糍粑的棒槌，嘭嘭嘭嘭嘭嘭嘭……把被极寒冰冻后硬如生铁的冻土都砸出一个个长条形凹坑，绿野湖冰面更是咔嚓嚓开裂，大块破碎的冰块不断沉下，几片成板块状的大型冰面更是倾斜翘起，许多细小的冰碴子被震得上下弹跳，那叫一个欢快…… 大司空三人骇然大叫：“走！” 一人挟起一个昏迷的同僚，一跃三丈向湖岸狂奔，边跑边心里犯迷糊，这辜玄极再怎么说也是八转巅峰的强者，距离九转只差半步，他们六人任哪个单打独斗都不敢说能赢他。这样一个强者，虽然受了重伤，双手俱废，但真罡犹在啊，怎么一副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被当死狗一样打？！ 尽管难以置信，但事实摆在眼前，不信不行。眼下六人一个比一个虚弱，这突然跳出的一个疯子，还是高手，谁不怕遭池鱼之殃？赶紧有多远闪多远。 辜玄极也不敢相信，但混乱的丹田，半点都聚不起的真罡，以及一股乱冲乱撞的奇异气息，所过之处如火灼烧……这一切却明明白白告诉他，他这回，是真栽了！ 砰！这一记不是砸向地面，而是砸向山石，碎石溅射中，辜玄极整个人嵌进去，血肉模糊，气息奄奄， 辜玄极终于得以面对这个置其于死地的人，但他已经看不见了，因为他两颗眼珠子已被震爆，只剩下两个黏糊糊的血窟窿……不过正如前所说，修真者不需要看人，只需要感知。辜玄极的感知虚弱到极点，但对方近在眼前，再怎样弱也能感知得到，而且清晰无比。 “是你……罗……” “好了，送你到另一个名字同样有‘罗’的大能那里，你们慢慢亲近。” 对方果断打断他的话，五指叉下，扣住辜玄极瘦棱棱的尖脑壳，骤然一收，噗！爆成一团血雾…… 第304章 【倒霉的大佬们】 大司空等三人目瞪口呆远远看着辜玄极被捏爆脑袋，看着那个凶手的身影一晃，三两下便失去踪影，直吸冷气。 “你们看清是谁没有？” “没看清，太远了，之前动作太快，最后这一击则是背对我们……但我想，能这么轻松就杀掉辜玄极的，哪怕是趁其重伤加偷袭，光是击破其护体真罡，就至少得同阶才能办到。哪来的八转强者？” 其实八转强者还是有的，但排除掉陆离国与天一宗，也就只有神霄宗了，但那人绝不可能是狄破锋！ 所以，会是谁呢？ 突然，大行令脸色一变：“不好！天一宗死了个首席长老，咱们之前才跟他打过一场，再不走可就……” 大司空与大司农悚然而惊，忙扛起同僚，转身就跑，然而还没跑出二里，身后就传来震荡山谷的怒吼：“谁？！谁干的——” 严玄泰！ 严玄泰怎么又回来了？ 很快大司空等人就不奇怪了，因为他们同样被“请”了回来。 严玄泰、卫玄真都在，前者怒发根根倒竖，但气息紊乱，显然尚并巩固的境界有摇摇欲坠之危。而后者则是半身染血，连护体真罡都散了，显然也跟大司空等人差不多，都成了强弩之末。 而在他们对面不远处，则站着两个脸色比严、卫二人更难看的人。人家只是死了同门，这二位脸色之难看，却如同死了爹娘。 宫飞羽与夏侯震！ 原本打生打死的对头，居然站在一块，大司空等人完完糊涂了。 他们不敢询问宫飞羽，悄悄拉了夏侯震，低声问：“怎么回事？” 夏侯震苦笑，都不知该从何说起。之前原本一切都还是好好的按计划行事，重创了卫玄真，迅速离开，但没走出一刻时，就见宫飞羽脸色大变，一把捏碎了抢到手的宝镜，咆哮着“骗子王八蛋！”掉头就冲。 夏侯震也只得稀里糊涂跟着掉头，之后就是迎头撞上严玄泰，后者正处于人财两失的暴怒之中，一见罪魁折返，不由分说，大打出手。因初入九转，境界不稳，加上之前被生灭莲冲击受伤不轻，最终被宫飞羽击败。 宫飞羽没有痛下杀手，直言道出上了当，宝镜是假的。于是一同折返，然后就看到这一幕：辜玄极无头之躯横尸乱石，而六位陆离国上卿仓皇逃蹿。 这一幕太有联系性了，哪怕联想力、想像力再差的人，都会有种呼之欲出感——如果不是有宫飞羽在，暴怒失控的严玄泰怕是第一时间就将六人轰杀至渣了。 “真不是我们干的。”堂堂百岁修真宗师、朝堂大佬，却像个匹夫一样鸣冤喊屈，大司空的老脸都臊得慌，但他不能不喊，一是不想为人背黑锅，二是这锅实在太重，就算以他的身份都背不起。 之后把所见所闻述叙一遍，严玄泰面无表情，卫玄真将信将疑。 宫飞羽边听边不由得想到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少年身影，暗暗后悔一时激愤毁掉还真镜，否则此时已经能还原真像了，沉声道：“昨日也有一具差不多的残尸，凶手倒是很明确，二位想必还记得吧？” 这话指向性太强了，只是之前法宝狂暴之力太强，使得空气混乱不堪，无法像裘千里之死那样感应出什么异种残留气息，说服力略弱。 卫玄真目光闪动，若有所思，低声道：“严师兄……” “若不是他们，他们跑什么跑？”严玄泰抬头，双瞳赤红，怒视六大佬，正要怒斥，突然目光一凝，望向一片狼藉的绿野湖。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严玄泰纵身而起，足点冰块，几个起落之后，停在一片血红痕迹前。 这里接近法宝自爆中心，冰层结得比较厚，尚未破碎，保持得还算完整，浮在湖中像块白色巨石。 严玄泰蹲下身子，似乎从冰面捡拾起一些什么，三两下又飞回来。 咚！随着严玄泰身体重重落下，几块残破的断指手骨也落在六大佬脚下：“这些零碎不会是你们的吧？” 六大佬脸色一下难看起来，不由得瞄向辜玄极残尸上的秃腕…… “按你们之前的说法，那个偷袭者就在岸上袭杀了辜师弟，这满地人形凹坑就是明证，他们根本没有下过水，那这些零碎是哪来的？是谁的？”严玄泰严声厉色，完全是一副问罪架式。 这回连卫玄真都是铁青着脸。 大司空只能憋屈地承认其事，这时候说慌是最不明智的，但坚定否认袭杀辜玄极。 严玄泰没有再说什么，与卫玄真收殓辜玄极的尸体，掉头奔向天一宗驻地。 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宫飞羽长叹：“这个仇难解了……” 夏侯震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并不知道争的是什么，只是奉君命而来，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郁闷好一会才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回京……” “不！我们要接着找！”宫飞羽脸上涌起一抹疯狂，“一日找不到，一日不收兵！” 夏侯震终于忍不住劝道：“大君，就算这是一件天级法宝，也不值当啊……” “不，你不懂，值得！很值得！必须值得！” 昏暗夜色下，宫飞羽眼里跳动着两团欲*望火焰，似暗森鬼火，幽冷瘆人。 同一刻，严玄泰与卫玄真也在讨论相同的问题，但很显然，答案与宫飞羽完全相反，太不值了，人财两空。 “我要面禀宗主，敦请太上长老出关，务必为辜师弟报仇！” 严玄泰与辜玄极关系极好，这一点从他的孙子严铁就拜在辜玄极门下就能看出来。这不仅仅是私交的问题，更是涉及到宗门颜面与修真宗门地位的问题，陆离国必须给一个交待。再加上仙器之争，不难想像，一场血雨腥风怕是在所难免了。 卫玄真暗叹，他执掌执事堂，专事对外，做事圆滑，实在不想看着事态滑向不可测的方向，只是辜玄极之死终究是绕不过的坎，更牵涉到传说中的仙器，谁也不会妥协，两大势力纷争，只怕这山海域从此多事了…… 卫玄真还没感叹完，严玄泰突然一掌拍来，将猝不及防的他打飞三丈，身体沉重坠地，五内差点没震移位。 “严师兄你……” 卫玄真惊怒声戛然而止，因为严玄泰比他更大更怒的咆哮声完全压过他的声音，而这咆哮声竟然是从头顶传来的——卫玄真惊抬望，月光映照在双瞳，瞳孔倒映着一个飞上半天空的魁梧身影，划过长长的弧线，重重砸落到十数丈外的灌木丛里，惊飞了一只野鸡与好几只蚱蜢。 第305章 【灭敌与逃离】 严玄泰仰躺在灌木丛里，浑身扎满植物尖针，脸上鲜血淋漓，脑袋眩晕，经脉错乱，丹田被击中部位周围，或者说是整个下腹部全麻痹了，半点真罡都提不起来。 严玄泰艰难伸手，想摸一下自己受伤部位，突然瞪大眼睛。他看到一个人从卫玄真身前经过，卫玄真正欲动作，那人看都不看，胳膊一伸，拳头打在卫玄真格挡的双臂，碎成漫天血肉。惨号声还没来得及发出，拳头余势正正轰中面部，脑袋也随之爆掉。 死法居然与辜玄极一模一样。 这一刻，严玄泰心头升起明悟——他就是凶手！ 随后才涌起巨大伤悲：“师弟——” 严玄泰拼命想爬起来，然而却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因为腹肌根本发不了力。 为什么会这样？他伸手一摸，然后就懵了——什么都没摸到，空的？ 严玄泰勉力抬起头，收下巴，向下看了一眼……夜色下的丛林很昏暗，但借着淡淡月光，以修真者的目力还是能看清近距离事物的。 于是，他看到了，看到了整个腹部全没了，除了两侧还有点皮肉相连，整个腹部全空了……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做到这样全无知觉的湮灭？！ 沙沙沙，脚步走近，停在丈余外。 “你不应该推开卫玄真，而应出手格挡，这样你就能多挡我一拳了。”那人开口了，声音很年轻。 严玄泰没见过这人，却有所悟，脱口而出：“你就是罗霄”！ 来人无声笑了笑，缓缓抬起拳头。 “等等……纸终究包不住火，以修真者各种奇妙手段，你早晚露馅，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没关系，等到露馅的时候，你们天一宗早与陆离国打出真火、打出血仇，连拉都拉不开了，真相什么的也就没了意义。不是吗？” “你、你怎么能做到这样……仙器究竟给了你什么能力？” “什么仙器？技不如人就别找什么破借口。”哪怕是面对一个将死之人，罗霄也绝不漏底，这个秘密他打算烂在肚子里。 罗霄的话差点令严玄泰喷出一口老血，还想再说什么，但罗霄却没给他机会，果断逼近、挥拳、爆头…… 并非罗霄喜好用这样残酷手段杀敌，而是修真者手段甚多，匪夷所思，连心脏被刺穿都能复活——自从经过丛无忌的事后，罗霄就决定，但凡灭杀关键敌人，一定要爆头。有些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严玄泰想躲、想吼、想威胁（求饶？）、想使保命底牌……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并且很快连想都成了奢望。 嘭！眼前一黑，永坠黑暗。 罗霄散去护体真元罩，身上没溅到半点血，至于拳头，肌理之下仙气萦绕，更是滴血不沾。 拿走两人的纳物法器，再扔上两张雷火符，这两位山海域顶尖修真者，从此消失无踪。 稼祸这种事，有一个就够了，搞多了反而弄巧成拙——杀掉一个辜玄极还可以说是失手，连杀严玄泰、卫玄真，这陆离国得多失心疯才能干得出来。 罗霄杀这两人，一是为了自保，趁他病取他命；二是为了最大限度除掉知晓仙器秘密的人。 无论是陆离国君还是天一宗主，都不会大肆宣扬仙器之事，这对他们没有半点好处，反而招来无数竞争对手。而能参与如此大事的，无不是其国其宗重要人物，这样的人物死一个少一个。了解秘密的人少了，秘密也就能最大限度的……延迟泄露，便于罗霄尽快脱离危险区域。 他想好了，问天宗也不能去了，现在要做的就是远远避开这是非之地，找个地方隐居，然后好好修炼，等到仙体大成那一天…… 别看罗霄先后击杀了几个八九转顶尖高手，但不并意味他就能在山海域横着走，他还远远没有这样的资本。 罗霄的战力应该怎么评价呢？这么说吧，他的仙人掌能秒杀所有灵境九转以下本域至强者，而对方也同样能秒掉他——他的攻击力无双，但防御……却仍然处于真元之境，而真元是绝对扛不住真罡的。 所以胜负关键端看谁抢到先机，真正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罗霄到目前为止的无伤杀强敌战绩，多半是因为这些人个个是强弩之末的缘故。如果对方是在全盛状态下，并且不轻敌的话，想做到无伤杀敌的把握不足三成，两败俱伤的可能性倒是高达八成。 山海域八转以上强者，六大宗门都有几个，加上两大伯国，还有潜在威胁黑白宗地煞诸堂……这么一算，能威胁到他生死的至少不下几十个，真要把这些强者都招惹来了，这山海全域怕再无他容身之地。 “还是不够强啊！”重压之下，罗霄心里变强的紧迫感更加强烈，一天没有修成真正的仙体，一天就无法保障生命安全……幸好，修炼上最难的坎已经迈过去了，他相信，利用洞天内外的巨大时差，这一天到来绝不会太久。 …… 罗霄连续击杀严玄泰与卫玄真，本意倒没有稼祸的意思，但天一宗方面显然不这么想，刚刚与陆离国激烈冲突，转眼失踪，任你再怎么否认，都是第一嫌疑人。 天一宗很快做出反应——不快不行，一下损失三大顶尖力量，整个宗门实力掉了一大截，宗门声誉及形象更是一落千丈。此事若处理不好，附庸于本宗的各大小势力就会离心离德，更有可能蠢蠢欲动，搞不好天一宗就要掉到六大宗垫底…… 为了挽尊，更为了讨还公道，天一宗强势出击，派来了本宗太上长老与陆离国交涉。 天一宗太上长老，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传说中已晋升本域最高境界——飞天境的修真宗师。 在这样的情况下，宫飞羽及诸公卿再怎么不乐意，也得先结束搜索，撤离苍翠森林，返回九离城，与天一宗交涉。 天一宗萎了，陆离国蔫了，两个始作俑者都撤离了苍翠森林，别的人还搜个什么劲？卖力气给谁看？ 于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搜捕行动，只持续了七天，除了给万千武者、修士免费看了一场奇幻天变之外，就此虎头蛇尾，草草收场。 如此一来，倒是便宜了罗霄，他终于得以脱离苍翠森林，向着自由的方向奔去。 第306章 【愈演愈烈】 罗霄的麻烦没了，陆离国的麻烦来了。 苍翠森林事件之后半个月，山海域几乎所有大中小宗派势力头面人物都出现在九离城，有的是来为陆离国助阵的，有的是为天一宗站台的，有的两不相帮，纯属看热闹的。不过总结起来，所有人的心态可以归结为两类：一类是希望息事宁人，化干戈为玉帛；一类则是推波助澜，唯恐天下不乱。 当双方的支持力量攒得差不多时，谈判正式开始。 这次谈判是在五大宗及另一伯国乾元国共同见证下，于阳极殿举行。 天一宗方面代表，是太上长老，域界至强，飞天境，上官极真。 细心的人看到这个名字，很容易联想到天一宗殒落的三个强者中的辜玄极与卫玄真。上官极真，就包含了这两人的名字，事实上是这两人入宗之后，就以上官极真为目标，并且在入宗更名之时，各取一字。 这两位也没有辜负这个名字，经过数十年苦修，他们的修为都已触摸到那个境界的边缘，可惜还没等真正踏入就狗带了。 上官极真对这两位以自己为榜样的后辈也极为关注，早年曾专门给过不少指点，如果不是因为隔辈了缘故，都有心收二人为弟子了。可想而知，他对这二人之死的态度。 陆离国这边的代表，则是宫飞羽。从境界上看明显差一筹，倒不是说陆离国没有飞天境——飞天境是各宗国的镇国（宗）之柱，定海神针，一旦没有地位就会动摇。但陆离国这边的飞天境已经很老了，据说大限将至，常年闭死关，除非敌人打到九离城，否则绝不会出关。 正因双方实力不对等，加上天一宗占理，谈判一开始，上官极真就态度强硬，提出一连串苛刻要求。比如当日参与围捕的六位公卿，亲上天一宗山门谢罪，并各断一手；陆离国赔偿上品火灵元一千，中品火灵元一万；陆离国对天一宗补偿性*开放火灵岛十年……最后一条尤其令陆离国不能忍，那就是不得再插手追捕罗霄之事。 每一条都戳到了陆离国的肺管子。 公卿代表着陆离国的颜面，亲上天一宗山门谢罪，就意味着他们承认杀害天一宗诸长老的罪名，断手更是表示屈从。而天一宗索要的火灵元，更是陆离国库藏的五分之一。而单独对天一宗开放火灵岛，其他各大宗会眼睁睁看着？肯定不可能，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最终的结果就是六大宗加一个乾元国全都会逼迫陆离国全面开放，对本国造成的损失，十倍于赔偿天一宗之数。 很明显，天一宗方面提出这个条件，打的是把各大宗门拉过来的主意，至少为了各自利益，会采取默认，不会与陆离国一同激烈反对。 如果说，以上的条件还可以讨价还价，最后一条绝对没得谈！ 这世上能拱手相让的都是有价之物，而无价之宝，绝对不能让！否则陆离国为谁幸苦为谁忙？更何况陆离国能否洗涮羞辱，扬眉吐气就指望这个了。退出？让给你天一宗？做梦！ 陆离国的反应同样强烈，各宗门怎么劝都没用。不过双方都心照不宣，绝口不提造成这一切的源头，也就是他们拼命争夺的东西是什么。越是这样，越令各宗门生疑，都知道一定是了不得的宝贝。但就因为不知道是什么宝贝，轻易不敢淌这滩泥潭。 就在谈判陷入僵局，各宗门出于各自目的，或真或假拉架时，一件突发恶性事件打破僵局。 天一宗辜玄极的二弟子，一个刚晋升四转，入执律堂任执事的青年，突然闯入谈判中的阳极殿……或许说闯入不妥，因为他本就在殿外候命。 此人闯入阳极殿，怒斥陆离国杀害其师，悲泣身为弟子，不能为师尊讨还公道，有何面目苟活于世！而后，拔剑冲向宫飞羽——毫无疑问，这等同于自杀行为。 但就在宫飞羽不屑一顾，天一宗长老纷纷劝阻，左右金殿甲士欲出手擒拿之时，此人，竟然悍然自爆！ 没错，就像人肉炸弹，自爆了！ 修真者引爆灵根，可提升三到五倍的杀伤力，一个灵境四转自爆，足以杀伤六转以下御修，就算是七转真修，距离近了也要受伤。 轰然爆裂声中，一众金殿甲士尽数抛飞，死伤惨重。各宗门代表纷纷祭出护体真罡得免，宫飞羽更没有事，只是因为他首当其冲，一大块人肉激射到他脸上，被真罡弹开，掉进桌案上的清汤里，一碗碧绿的汤水顿时染红…… 宫飞羽木然不动，脸色难看，对面，一双锐利得足以刺穿其真罡防御的眼神，满是不加掩饰的杀意。 随后，以上官极真为首的天一宗诸长老集体离席，拂袖而去。 以此事件为导火索，战争，开始。 诸宗门费尽全力，最终亦无法消弥两大势力之战，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全面爆发的战争局限为局部战斗，以修真者的特有方式，比试，死斗。 双方各派好手上场，天一宗自然是派本门弟子，陆离国则必须派宗室子弟或朝中官员，彼此默契地把比斗者的修为控制在七转以下。毕竟七转以上都是高端战力，是一国（宗）根本，要是拼光了，那基本上也就从山海域大势力里除名了。 而六转以下死得再多，元气再伤，只要高端战力还在，就没人敢打主意。只是谁都知道，拼得太惨的话，现在看似没多大事，但对本国（宗）的未来影响巨大，很容易造成青黄不接，后继乏人的窘境。 只是事态发展至此，这场战斗已不可避免。 “这个局面，还不错。”九离城中，一间客栈上房里，一个背对门口的青衣人正看着手里的战况统计报告，以一种好似嗓子受伤的暗哑嗓音道，“短短五天，双方各战死一转到四转的青年一辈达一百五十八人，重伤致残三十七人，不错不错，照这样下去，很快就将出动五转、甚至六转中坚了。只要五六转的年轻一代伤亡也达到这个数，咱们的计划就达到了最底指标。” 传送报告的是一个黑衣人，面目阴冷，盯人的眼神残忍，只是面对中年人，不敢抬眼，垂首道：“全赖大执事运筹帷幄，只用了一颗棋子，就打破僵局，挑动两派拼死相斗。办成这件大事，相信总堂那边很快就会有嘉奖令传来。” “此事原本是地速堂裘千里负责，只是这只天鹫运道不佳，莫名其妙死在荒山野岭……此事总堂责令一定要查清楚，首先就要找到那个叫罗霄的人。”青衣人把报告往案上一拍，霍然回首——竟是一个眼窝跳动着绿幽幽鬼火，皮包骨如同骷髅一样，大白天都能吓死人的骷髅男！ 第307章 【驾云而来】 突然，骷髅男推案而起，瞬闪到窗前，直钩钩盯住天空，眼里的鬼火急剧跳动。 黑衣下属正茫然不知何事，蓦然感觉心悸心慌，浑身发软，只想跪下……然后他就真跪下了。 “那是……”骷髅男死死盯住天空，然而天空什么都没有。 与此同时，比斗场上，各宗派长老也罕见的露出惊慌之色，四处打量，不断放出感知，却什么都搜索不到。只有七转以上的真修，才把目光投注向天空……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 比斗场上，正值韩炼出场，对手是大司马夏侯震之子夏侯远，灵境四转。韩炼同样已突破四转，彼此境界相当。但韩炼可是天生三灵根的天才，越级挑敌视为寻常。夏侯远只坚持了不到二十招，就被风铃剑乱了神智，一剑刺倒。 这会韩炼正要上前补上一剑，而观斗台上的夏侯震指甲陷入肉中，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阻止。 韩炼剑尖凝出一蓬光焰，正要刺向夏侯远，突然没由来一阵心悸，真元涣散，剑尖那蓬光焰砰地一下自行湮灭了。 “怎么回事？难道是……”韩炼怒视观斗台上的夏候震，只有他才会这么做，竟然干涉比斗，这是要引发国战么！ 然而下一刻，一股威压从天而降，一下把韩炼压趴在地，无力撑起。 韩炼紧攥住剑，怒目圆睁，嘶声怒吼：“夏侯震，你……” 吼声戛然而止，不是因为无力，而是看到周围倒了一大片，连夏侯远都被压得吐血，这明显不可能是夏候震的手段，他也没这么大的手笔。 “究竟是怎么回事？”几乎所有人都在发出这个疑问。 观斗台上，两人突然飞升而起。 一个如烟花旗火般冲天飞升，离地数十丈，这个高度已乎相当于登上一座小山峰。但那人却仰首望向天空，拱手道：“陆离国宫飞羽，恭迎尊使。” 一个则正好相反，像踩着空中阶梯，一步步登高，并越登越高，轻易超越宫飞羽，仿佛走入云端一般，微微欠身：“天一宗上宫极真，恭迎尊使……嗯，来的可是黑铁尊者？” 下方的人们大眼瞪小眼，这天上啥都没有，两位大人是对空气说话么？ 突然，有人眼睛凸出，很快，所有人都瞪圆眼睛，定定盯着天空上的一朵云。 没错，就是一朵云。 一朵毫不起眼的云团，突然翻涌滚动，似有神物翻腾，九离城上空这一片天空顿时风云突变，仿佛巨龙欲行云布雨。 突然从云团里升起两个巨大的虚影，一胖一瘦，高冠深衣，光芒万丈，令人不敢逼视，远远看去，好似神人下界。 一时间九离城居民惊呼声如山呼海啸，或心悦诚服望空而拜，或无法承受威压不得不拜，举目望去，满城尽是屈膝人。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跪拜，灵境七转以上的真修勉强能扛住这恐怖威压，只是尽皆折腰。 能够昂然拱手或微微欠身致礼的，只有天一宗上官极真、陆离国宫飞羽、神霄宗狄破锋、玉坤门王佑道、北邙宗唐圣通等人。而这几位，都是最顶尖的强者，也就是九转以上的修真宗师。 天色变幻仅持续了半刻时便散去，随着异象消散，两个巨灵光影也渐渐缩小，最后没入云团。光影消失的一瞬，云团炸开，两个与巨灵光影极为相似的胖瘦人影霍然现身，脚踏云朵，缓缓降落，未语先笑，声如雷鸣，轰传百里。 “这选拔战还没开始，你们这就开打了？不错不错，山海域修真者很主动、劲头很足嘛。”说话的是笑眯眯的胖子，脸庞身躯无一处不圆，腆着大肚腩，衣带都束不住，只得敞开胸衫，露出白花肥肉，一袭高古深衣，竟让他穿出浓浓的市井味。 瘦老者则是衣冠严整，狭长的面孔冷肃如铁，负手俯视比斗场，但凡被他眼神扫过之处，瘫倒一片，个个脸色煞白，浑身冒虚汗，仿佛大病一场——而修真者，早已百病不生了的。 最后目光落在上官极真身上，才稍稍收敛气势，开口道：“是上官师侄啊，一甲子不见，你倒还精神……只是，这是什么情况啊？” 山海域绝对能挤身前三的至强修真者上宫极真，居然被他称为“师侄”，这人的岁数与辈份……想想就令人倒抽一口凉气。 上官极真一脸尴尬，欠身道：“黑尊者、铁尊者，此事说来话长……” 看着天空中上官极真恭谦解释，下方玉坤门这边，全赖有王佑道拂照才没出丑的温如仪，仍未能从这惊人的威赫中回过神来，忍不住轻声问：“黑尊者，是那个白胖胖的……” “禁言！”玉坤门太上长老王佑道狠狠瞪着这位宗门掌珠一眼，眼见温如仪一脸委屈、楚楚可怜，心下不忍，低声咕哝道，“人家是姓黑，所以叫黑尊者，明白不？” 远处客栈中，骷髅男已经离开窗边，尽管距离够远，终究不敢现身于窗前，因为他对这两个一出场就展现出神迹的人再清楚不过：“九大上宗之碧谛馆，丹变二重修仙者，执役长老黑大白，执律长老铁布衣。而所谓尊者，是中域修真者对上域来使的尊称。” 至于他们此行的目的，当然就是为了十年一度选拔战。 下域有天骄之战，中域怎可能没有？既然有小升初，就一定有初升高，这是一环扣一环的联动机制。只是选拔主体不一样，下域一般是在古国里选，而中域则多在宗门里选。而且在时间上会错开，先举行下域天骄之战，再举行中域选拔战，主要目的是让下域入选的骄子们也能观战，激发其雄心，影响其心志，在这些下域种子心里印下，上域强者至强，不可战胜的心理，以达到更长久的统治。 皇朝万年，诸国皆服，除了实打实的高端实力，这种种手段策略，潜移默化之功不可没。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这么一来，这一宗一国还怎么拼个五劳七伤？” 到手的功劳就这么飞了，骷髅男郁闷地一拍桌案，案上的战况统计报告顿时燃起幽幽绿火，眨眼成灰，桌案表面光滑如故，竟半点不损。 第308章 【修 仙 颜】 上域尊者到来，山海域轰动，逃亡途中的罗霄自然也有耳闻，不过他并不认为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反倒因为比斗停止，会给他带来不少麻烦。 陆离国与天一宗不扛了，那追捕的力度自然就增大了，尽管之前也没放松多少。 为了应对搜捕，罗霄在脱离苍翠森林后，直接进入了与之衔接的陆离国最大山脉雾岭山。雾岭山如其名，终日云雾缭绕，阴冷潮湿，水泽处处，瘴气氤氲，各种毒虫凶兽出没，并不是个隐居的好所在。 罗霄也没打算选这里隐居，他只是借这个环境修炼——这也算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另类解释吧，而修炼，当然是在洞天里。 按锻仙术的修炼顺序，罗霄下一步顺理成章要修炼双臂，但他调整了一下，改修脸部。 考虑到他太能拉仇恨，走到哪被追杀到哪，改头换面对他而言具有非同一般的重要性。之前的易容手段在武士境还能混一下，但对上高阶武士时已经没什么用了，等到修真境，什么易容术对修真者而言，简直就是在脸上刻着“我有问题，快来抓我”。 因此罗霄在鸣金山时都是戴青铜面具，易容材料扔在洞天里动都没动。 直到仙人掌炼成，千变万化的仙之手让罗霄有了新的思路：仙气足以隔绝一切灵气探测气息，仙力更有变化万千的伟力。如果他修成仙颜，完全可以彻底变做另一个人，恐怕就算站在宫飞羽、蓝笑尘面前，他们也认不出自个。 主意一定，罗霄立刻着手进行。 老规矩，先唤醒燕惊天。 老燕正安心养魂呢，被打断自然很不爽，很是发了一通脾气，半天没搭理，直到了解罗霄眼下处境后，也不得不对罗霄先修仙颜的想法点赞。若真修成了，别的不说，起码以后安全性大增，再不怕满界域被人追杀了。 不爽归不爽，老燕跟罗霄算是两位一体，休戚与共，罗霄的危机就是他的危机，不解决不行。 接下来罗霄跟这位锻仙术的整理完善者交流一番，得到他的肯定，再对心诀与经脉运转路线再三调整，针对第一次吸引仙气时发生的严重意外做了多套预案，重点预防镇魂仙镜，实在不行就像第一次那样击碎灵石。自从搜刮了两位天一宗大佬的纳物丹，再也不缺上品灵石了，碎掉十块八块不心疼。 仙镜自从又吸收了几缕仙气后，镜面裂痕已完全修复，熠熠生辉，宝光流转，一看就知是了不得的宝物。 但是，依然不能使用。 罗霄此次再度启用仙镜，一是修炼需要，二也是想看看仙镜再吸收几缕仙气，能否真正开启。堂堂一件仙器，居然只能拿来当接引仙气的载体，完全发挥不出镇魂之力，实在太亏了。 第二次开启吸灵符阵，仙镜的反应依然如前，而罗霄与燕惊天则早有准备，再不像初次那样措手不及，再加上罗霄现在比上回还多了一样非同凡响的能力“仙之手”。 但罗霄还是不敢碰仙镜，这玩意太可怕了，无视任何防御，直接作用于神魂，在他修成仙体之前，真没勇气去碰。 罗霄用双手顺利抠下灵石，由于双掌有仙力之故，仙气没有直攻入体，对他造成伤害。这就体现出上一次因祸得福、仙气濯体的好处了，他的身体已经能够承受微量的仙气侵蚀了。 罗霄把吸收的一丝仙气储藏于掌心，每日以双掌按摩面部半个时辰，让仙气一点点渗入，再以锻仙诀炼化。这是罗霄已经过仙气濯体才敢这么干，否则一丁点仙气就能让他爆头。 罗霄预计至少要花半年时间，才能把这一丝仙气吸收炼化完，至于能不能成还不好说，但不管成不成，他修炼仙颜的计划也只能暂告一个阶段了。 这并不是罗霄不能忍耐，实际上经过这些年的磨练，他已经渐渐适应这种闭关苦修，必要的话呆得一年两年都能撑住。真实原因是，自从上次吸收仙气之后，燕惊天陷入深层睡眠，怎么都唤不醒了。 在这样的状态下，如果以仙镜连接仙石空间，吸收仙气，强行唤醒燕惊天，很难说会有什么后果。 罗霄不敢冒这个险，自从他选择了这条独特的修仙之路，就没法回头了。如果说罗霄是劈荆斩棘的开路者，燕惊天就是提供开路利器及护佑他平稳前行的护路人，但凡有可能损伤到燕惊天的举动，他都会慎之又慎。毕竟这老家伙只剩一缕神魂了，脆弱得一批，经不起折腾。 至于仙镜，似乎隐隐有了些变化，罗霄数次以神念相联，都没动静，几番试探之后，罗霄感觉，仙镜似乎也在沉眠…… 好吧，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安心边修炼边等待，但愿这俩货“睡醒”之后，能给他带来惊喜。 …… 一个月后，南疆藤罗国，一间充满当地独特风情的吊脚楼茶肆里，一个身量挺拔、五官清俊的中年锦衣男子站在一张矮方桌前。 方桌后是一个长相平平，丢到人堆里都认不出的年轻人。年轻人面前只摆了一壶茶，一碟盐水花生、一碟花椒蚕豆，但无论是茶水还是这点喂猫都不够的吃食，都没半点动过的样子。 锦衣男细细打量年轻人半天，眼里闪过浓浓疑惑，但还是压住这疑惑，笑着开口：“是不是我让你没胃口了？” 年轻人轻摇头：“只是嗅个味而已，怀念一下，不吃。” 锦衣男笑笑：“不介意的话，借个地方说话？” 年轻人淡淡道：“介意。” 锦衣男哈哈一笑，也不生气，只抬手向后招了招：“你们来认认，别弄错人了，我怎么觉得不像。” 楼梯口人影闪晃，出现三个人，一男二女。 如果罗霄在场，一定能认出，这三位居然都是熟人，而且是完全想不到的熟人：问天宗的七师姐、八师兄，还有一个只到两人胸口、扎着冲天小辫、一张红馥馥苹果脸的小师妹……呃，小师姐。 八师兄林逸飞皱眉放出感知，好一会摇摇头：“不是他。” 七师姐与小师妹一齐摇头：“不是……奇怪，明明指南符指向就是这里啊！” 指南符？什么鬼？ 年轻人眼里闪过一抹讶异，不紧不慢道：“能不能自我介绍一下，或许，我能帮到你们。” 锦衣男笑容不减，先道声谢，极具风范：“在下唐延平，问天宗第五弟子、青丹城现任城主。” 年轻人头一回绽开笑容：“原来是五师兄……小弟拜见五师兄、七师姐、八师兄。嗯，还有，小师姐。” 年轻人在说话的时候，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也随着他说话而变化：额头宽了点、眼睛大了点、鼻梁挺了点、嘴巴也小了点，两颊瘦了点……仅仅这几点细微的变化，整个人竟完全变了样，不再平平无奇，而是令人过目难忘的英武少年。 小师妹嘴巴跟眼睛一样圆：“罗……师弟！” 第309章 【去 上 域？】 罗霄正式与诸位师兄师姐见礼时，地点已换成了一座清静幽雅的别院。 别院是五师兄唐延平的产业，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算是问天宗的产业。因为青丹城本身就是问天宗的世俗产业之一，而唐延平是管理者。昔日问天宗还没分裂时，这样的产业遍布山海域，到如今却只剩下区区一座青丹城了。 不过罗霄却没有太多的唏嘘，他对问天宗本就没有什么归属感，更何况因为自己的原因，他还打算脱离问天宗。 不过罗霄一开口却不是说这个，而是问：“指南符是什么？为何你们能找到我？” 他修成仙颜出关之后，满满的自信一下被这什么“指南符”打击到了，这玩意这么厉害，比附骨之息还牛逼，自己还修什么仙颜啊。 林逸飞依然一副潇洒公子哥形象，折扇轻摇，笑道：“指南符是一种专用的寻人符，所谓专用，就是只能用于宗门里寻找本门弟子……嗯，你还记得留发于宗门灵台之事么？” 罗霄当然记得，入问天宗，需留一滴精血，供于灵台。而他当时还不是正式弟子，所以改为留一束头发——嗯，在人界，时人认知里，都认为须发是精血末梢，也是精血的一种。 接下来听林逸飞的解释，罗霄才明白，这个灵台供血并不简单，能直接反应本门弟子的时实情况。简单说，就是人若死，则精血涸，而当宗门要寻找这个弟子时，就可以用特殊法符燃烧精血，涂于符上，称指南符。此符会指向这个弟子的方位，依着指引一路找寻过去，不断调整，最终就能找到这个弟子下落。 这种手段既保障能寻回危难中的弟子，也能预防弟子的反叛，各个宗门都有类似的手段。 大宗门底蕴深厚，修真者手段够多，罗霄算是又一次领教了。 “你问完了，该我们了。”七师姐盯着罗霄的脸，眼睛发亮，“你的脸是怎么弄的？为何我们感知不到你的气息，还有境界？” “易容啊，祖传的。” 罗霄的回答差点没把七师姐噎死，还好罗霄紧跟着追加一句才让七师姐把气顺过来：“保持不久的，十天半月就要恢复原貌放松一两天，否则损伤面肌。” 罗霄这话并未虚言，仙手也好仙颜也好，确实能变化，但并不持久，因为这只是部分变化而非一个整体，没有在身体里形成真正的周天循环，源源不绝，生生不息，久之则僵化。只有当他真正仙体大成时，才能随心所欲，想变什么就变什么，想保持多久就多久。 七师姐听到他语出真诚，自然也就泄了气，托着香腮发呆，兴致缺缺，再不说话。 小师姐乌溜大眼转动，追问道：“你还没说为何感知不到你的气息与境界呢。” “我有一门心法，叫敛息术，你要学吗？”罗霄毫不敝帚自珍，因为他很清楚，敛息术其实作用不大，只能隔绝同阶及低阶的感知，真正让他隔绝高阶感知的，不完全是敛息术，而是上清真元。 小师姐撇撇嘴：“也没什么好玩，才不要学。” 林逸飞眼神玩味，他是知道一点罗霄的真元奇异的，却也不说破，只是摇扇笑而不语。 “那么，你现在的境界是几转呢？”第三个问这个话题的人，是唐延平。 罗霄有点奇怪，为何他们这么关注这个问题，不过这貌似也没有保密的必要，爽快答道：“五转。” 面前一阵吸气声，就连一副漠不关心之态的七师姐都为之一呆，要知道，就在半年前，在擎天峰初见这位小师弟时，他才刚一转啊！这才多久，居然就与自己的境界相当了？ 唐延平与林逸飞脱口而出：“当真？！” 罗霄没说话，只是丹田灵根一震，敛息之壳裂开一道缝隙，唐、林二人稍加感知，便清晰感应到灵根五转的强烈气息——没错，这就是五转！而且，这么强烈的气息也表明，这是五转巅峰，距离六转很接近了。 天骄！绝对是天骄！ 唐、林二人互望一眼，满满喜意。 林逸飞折扇一收，敲打掌心，大笑道：“好！很好！不枉费二师兄与六师兄联袂前往大郑宫为你说项。” 二师兄？没记错的话他就是六师兄蓝笑尘的兄长，也就是蓝大先生。兄弟联袂？大郑宫？说项？这句话的信息量好大啊。 唐延平笑道：“别忙道迷糊，听我慢慢道来。” 大郑宫就在陆离国与乾元国之间的一座宫殿，不专属那一国，却由两国共同承担维护费用及保卫安全，因为这是历来上域上使出使山海域的驻地。本次上域九大宗之一的碧谛馆两位尊使就居于此。 这么一解释就明白了，蓝氏兄弟是为罗霄之事向二位尊使说项。当然，想要消弥天一宗、陆离国对罗霄的捕杀令自然没那么容易，至少问天宗的面子还不够大。不过，如果涉及此次上使前来山海域的任务，那又不一样了。 “两位尊使此行任务既简单又不同寻常。说简单，就是召开十年一度的选拔战，择优输送到上域九大上宗。那是真正的大宗门，与山海域所谓的六大宗门完全不是一回事。”唐延平说起六大宗门来，表情平静，没有半点敬意，因为问天宗当年可是上域上宗之一，何曾会把这些中域的“大宗门”入在眼里？ “说不寻常，是因为按以往惯例，都是在山海域以各宗弟子比斗的方式，挑选天骄，但这次不一样。所有符合条件的各宗弟子，都要乘浮空飞舟前往上域，在那里进行选战……”唐延平说到这，脸上也是满满困惑，这明显多此一举啊，而且大大增加选战费用。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能让许多一辈子都未必有机会前往上域的弟子有幸进入上域，见识不一样的世界了。就冲这一点，不少宗门还是表示欢迎的。 罗霄敏锐意识到什么，眼神一下锐利起来：“你们给我报了名？” 唐延平自顾道：“此次各宗入选弟子，条件有三，一是三十岁以下；二是灵境一转以上；三是完成了灵根重塑。本宗有两位弟子达到了这个条件，一个是小师妹，一个是你。” 罗霄一字字道：“不需要先问一下我的意见么？” 七师姐瞟他一眼：“我们这不是一起找你了么？说起来你的面子还真够大，整个问天宗，除了掌宗，所有师兄弟都为你动起来……” 看到罗霄眼神不对，林逸飞忙道：“如果你参加选战，就能去上域，到那时天一宗也好，陆离国也好，都奈何不了你了，何乐而不为？” 嗯，这倒还像点样。 罗霄认真思考一下，这个方案比自己原计划的隐居要好。一个是光明正大修行，一个是躲藏着修炼，短时间还没什么，若是十几年下来，当然是前者更好。不过他总感觉问天宗这群师兄师姐们这么积极，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唐延平似乎感知到了罗霄的疑虑，收敛笑容，肃然道：“我们之所以极力促成此事，有两个原因：一是小师妹的情况你也知道，若你能一块去，能互相照应；二是希望你们能找到大师兄。” “大师兄？” “对，大师兄凤九歌，你所学的风之影就是他流传下来的。” 第310章 【草根传说】 凤九歌是一个传奇人物，他是万年以降，第一个以草根出身，挤身上域的强者。 他为何在天镜域留下三十六处修炼风之影秘地？因为他就是天镜域出身，这是他成为强者后的回馈。 凤九歌出身于星海国平东城一个小聚落里，他的出身比罗霄还差劲，罗霄好歹还算正常人家，凤九歌却是个弃婴，收养他的是个拾荒老汉。 这样的身世，当然不可能一出生就有这么大气的名字，他最早其实是叫做“凤九”。“凤”是拾荒老汉的姓氏，好听与否，不以人身份高低为转移，“九”，那就很寻常了，据说是因为老流捡到他那天是初九……后来闯出名号了，兄弟们都叫他“九哥”，最后因为他成为了修真者，寿命极长，最早一批兄弟都死光了，只剩他孤家寡人一个，为纪念当年的兄弟，就改名“凤九歌”。 修武堂并不乏草根学员，起码罗霄也算一个，当年跟他一批的刘黑达、黄七、段青岚、徐圆……等等都是草根。但这些人，成为武者易，成就武士，难！ 当然，再难，千百年下来，也依然会有。而能从千百武士当中杀出，达成天骄，入选中域者，凤毛麟角，百年都不见得能出一个。当初罗霄如果不是冒充骆子风，而是以本来面目出现，必定会引起轰动。 一个没背景、没家世、没庇护的草根，从下域闯入中域，千难万难，万中无一。数千年来，总还有那么十个八个惊才绝艳者，而从中域闯入上域，则只有一例，就是凤九歌。 而现在，或许又将多了一例。 罗霄不知道，当初蓝笑尘引他入问天宗，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看到他施展了风之影身法，也猜出了他应当是来自天镜域，因为凤九歌就只把风之影流传在天镜域。这样算来，二者还真是颇有渊源。 “大师兄已经前往上域整整半个甲子了，一直没有消息。”唐延平声音低沉道，“而我们，无法进入上域寻找。” 这就跟天镜域无法随意进入山海域一样，中域不能随便进入上域，想进入需要一个合法名义，否则就是偷渡。 像罗霄就是一个偷渡者，只不过他的运气或者说他实力强劲，没人想到他是个偷渡者，再加上他“偷渡”的方式独一无二…… 别看问天宗个顶个强横，但还真不够格进入上域，而这次选战就是一个极好的合法进入方式。 其实寻人这种事，最适合的人选就是八师兄林逸飞，他既熟悉大师兄，行事又圆滑，修为更是六转巅峰……只可惜林逸飞并不像他表面那么后生，他其实已经是一位奔四的大叔了。嗯，根本不符合入选条件。 小师妹虽然比罗霄大，而且还有特殊能力，但这个能力对战斗力的加成不大，加上人又比较宅，问天宗各位师兄师姐们明显不太看好她的寻人能力，甚至因为她的外形而担心她的人身安全，而她灵境四转的修为，不高也不低，很难让人放心。 而罗霄就不一样了，且不说他修炼之神速，境界比小师妹更高一筹，单以他最近的惊人表现来看，他的实战及能力也明显远在小师妹之上，甚至连林逸飞都自愧不如——至少他可不敢惹两大势力各真修强者追杀。 罗霄，才是最好的人选。 正因为有这样的共识，问天宗上下才前所未有动用举宗之力，为罗霄的事忙活。 “既然要我找人，最好开诚布公一点。”罗霄逼视唐、林二人眼睛，道，“动用全宗之力寻找大师兄，不会是因为太过于思念的原因吧？否则还有三师兄与四师兄，也有几十年没见了，却不见你们这么着急。” 罗霄话说得很不客气，但唐、林二人却不生气，因为他们认可罗霄的实力，更惊于其可怕的潜力，所以也认同他是足以与自己平等对话的同级人物。 唐延平看向林逸飞：“你说还是我说？” 林逸飞道：“我说吧。” 林逸飞目光转向罗霄时，前所未有的严肃：“你应该听说了，成为我们问天宗的弟子，要有不畏生死的觉悟。” 罗霄都快忘了这一茬，他一直好奇这是什么原因，忙道：“对啊，为什么？”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我……”罗霄有种一拳打塌林逸飞那挺直鼻梁的冲动。 幸好林逸飞感应到一股危险，赶紧及时补救：“不过你找到大师兄后可以问他，他一定会告诉你。因为他到上域的使命，就是为了解开这个死结……我们想要重振问天宗，想要让问天宗回到大宗门之列，就必须广招弟子，扩大实力，而要做到这点，就必须破解这个魔咒。” 罗霄摩着下巴，明白了，难怪这帮师兄师姐们这么急着找大师兄。 “其实找到大师兄，对你也很有帮助。”或许是为了激发这位小师弟的主观能动性，唐延平索性又透露一个机密，“以你罕见的资质，此生必定能成为飞天境强者，而到了飞天境，现在看似绝强的风之影就没了任何优势。” 唐延平稍稍一说，罗霄就听懂了。确实，如果对手在天空，他在地面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你在地面跑得再快，能快得过飞行？你的身法再玄妙，能贴近得了天上飞的对手？空对地本身就具有天然优势，压倒性的优势…… 罗霄遗憾：“这么说，风之影对飞天境以上都是无用的了？” “呵呵，这个……我得说，没那么简单。”看着罗霄陷入沉思，唐延平眼里隐含笑意，知道这个机密透露对了，“风之影只是一个简化版，是针对武士境与修真境的简化版，它还有一个针对更高境界的进阶版。” “是什么？”罗霄眼神渐亮，心神激荡，他练的本就是强化版风之影了，没想到还有进阶版！ “风之翼！专为飞天境以上作战而生的近乎于飞仙的身法。”唐延平的眼睛同样发亮，“我虽然没练过风之影，但如果有朝一日达到飞天境，同样会请求大师兄教我。” “风之翼吗……”罗霄喃喃反复念了几遍，抬眼——那眼神亮得连唐延平、林逸飞都不得不移目避开。 “好！我同意了，报名选战，我要入、上、域！” 第311章 【新扎师弟】 议定之后，罗霄一行开始转向北，先到青丹城，一是休整，二是接一批青丹城家族子弟，前往大郑宫参加选战。 这些家族依附于问天宗，算是问天宗的附庸势力，一般宗门都会有这样的外围势力，可以从中挑选优秀子弟入宗门，不断扩大影响，提升实力。可惜，因为自身原因，问天宗没法这么做。 青丹城按实力算，比小宗派强，接近中等宗派，相当于白羽山庄那个量级，家族子弟虽然谈不上多优秀，多少还有几个能拿得出手的。 此次随行的共有五男二女共计七人，都在二十到三十之间，实力最强的是一个初晋三转的身着淡黄劲装的男子，是青丹城三大家族之一吕家的二公子吕仲奇，长得一表人才，嘴唇上留着两撇八字胡，以一把玉骨折扇为兵，颇为潇洒。 不过罗霄感知过此子气息，明显不稳，显然晋升得比较勉强，而且其灵根还是最弱的灵箸级，可以说潜力很差，这辈子运气好最多就只能突破到四转就到顶了。当然，在青丹城方圆八百里治下，四转已经可以横着走了，因为三大家族的族长也不过就是四转而已。 因此这个在罗霄眼里完全就是“扑街仔”的家伙，却是青丹城年轻一代最出色的人才。 其余诸男女都只在一转到二转之间，最弱的是一个年方二十一的少女，刚从通灵境突破一转。这位同样出自三大家族之一陶家的陶妍儿，原本没打算参加选战的，但听到这次改了规则，所有参选者都是进入上域选拔。顿时动心，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或许一辈子也看不到传说中的上域，哪怕到时落选打回，至少也开了眼界，不虚此行啊！ 在陶妍儿强烈要求下，其家族动用各种资源，为她凑齐了五行灵元，几乎全是下品——没法子，根基不行就算有好的你也用不了。 于是晋升一转，勉强符合最低要求，遂得以参选。其余男女，基本都是出于同样原因，这些人与其说是参加选战，不如说是想到上域一游。 罗霄看向唐延平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唐延平苦笑，低声解释：“都是三大家族的人，我就算身为城主，也不得不睁只眼闭只眼。” 罗霄心下摇头，这次上域选战改规则很是突兀，未必就是好事，这些青年男女实力不济却硬要挤进去，真当上域九大宗门灵石太多人太闲？请你们这一大票人到此一游？ 罗霄摇头，这七名男女也摇头，人人看向罗霄的眼神古怪，均想这少年是谁啊？根本没感知到他身上有灵力波动，丹田一团迷雾，有没有灵根都不知道，跟着来干嘛？不会是城主的亲戚吧？ 倒是小师妹收获了一众仰慕眼神，小小年纪就是灵境四转，未来至强可期啊！一路上几乎都围着她打转，弄得小师妹烦得不行，直冲罗霄翻白眼——这位才是天纵奇才好吗？你们这帮有眼无珠的家伙……嗯，看来这敛息术似乎也蛮有用的样子，要不要向他学呢？ 在没有进入大郑宫之前，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为安全起见，罗霄不但换了一副面孔，报了个假名，更隐瞒了他与问天宗诸人的关系，否则他一张口“师兄（师姐）”，谁还能不知他是谁？ 几天之后，天空中出现一艘飞梭舟，随后许久不见的蓝笑尘与一位五旬老者风尘扑扑出现在罗霄面前。 “这是我兄长，也是你二师兄。”蓝笑尘指着老者为罗霄引见。 二师兄？蓝大先生！ 罗霄明显从这位二师兄身上，感受到一股与天一宗严玄泰身上相似的威压气息，甚至比严玄泰的气息更厚重。 严玄泰是初晋九转，这么说来…… 罗霄上前见礼，蓝大先生五官与蓝笑尘确实有几分相似，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一位风流人物。想想其他几位师兄，个个都是要样貌有样貌，要气质有气质，这问天宗择徒，还真是不一般。 唐延平、林逸飞、七师姐、小师姐等也纷纷上前见礼，可以说，山海域内问天宗所有师兄弟都聚齐了。 至于青丹城那群青年男女，还没有资格参与问天宗的师兄弟们的聚会。 这次难得的聚会，关注点是罗霄这位新扎师弟，蓝大先生这一路上没少从弟弟那里了解关于这位少年的事。而此番大郑宫之行，一路所见所闻也让他倍感吃惊，能把事情搅动到这种程度，这少年的胆量与实力实在令人无法想像。现在看到真人，他首先就是放出感知探测了一下。 如果是一般人，这样做有点无礼，但师兄弟之间倒还好。 罗霄也不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事了，只能无奈地破开一隙，让灵境五转的气息透露出来，但他的超级灵根哪怕是蓝大先生这样的强者，也无法透过上清真元凝聚的敛息之壳感知得到。 果然是五转！蓝大先生也感慨不已，同时眼神异样：“你这是什么真元？” 蓝大先生不愧为九转强者，一下就抓住本质，能屏蔽隔绝高出四阶的强者气息探测，这样的真元闻所未闻，绝不是什么敛息术能办到的。 林逸飞也摇头笑道：“我也早早发现他的真元不对劲，或者说，很神奇。” 很少说话的七师姐也道：“的确是这样，这不会也是祖传的吧？” 罗霄打了个哈哈，道：“不然，诸位师兄以为我凭什么跟这一国一宗怼上？” 蓝大先生没有继续追问，这种话题，问一句是好奇，再问，味道就不对了。 “小师弟的事已经解决了。”蓝大先生将话题转到正事上，“两位尊使一致认为，像小师弟这样的奇才，应该也必须参加选战，勒令陆离国与天一宗在没有确凿证据下，停止追捕。” 唐延平笑道：“恭喜，小师弟你没事了。” 罗霄倒没有显得太高兴，问道：“确定他们不会阳奉阴违？” 蓝笑尘开口道：“只要进了大郑宫，绝对没人敢乱来。” 林逸飞若有所悟：“所以小师弟还不能暴露，还得继续混在青丹城选战队伍里。” “对，而且我们不能尽数随行护送，否则显得太过重视，容易令人生疑。”蓝大先生点名道，“五师弟是青丹城主，护送是你份内的事，再加上八师弟，不多不少刚刚好。” 唐延平是灵境七转，林逸飞是六转，以二人的实力加上身后的势力，基本上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惹了。 蓝笑尘把罗霄拉开一边，低声问：“他们觊觎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方便说么？” 罗霄沉声道：“六师兄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就让小弟把这个秘密带到上域，否则对问天宗是祸非福。” 蓝笑尘定定盯了罗霄好一会，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开。其实他还想问关于天一宗三位长老横死之事是否跟他有关，但想想都觉荒唐，怎么可能？实力想差太远了……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第312章 【故人遭遇】 队伍继续上路，只是少了位七师姐，小师妹依然那样受欢迎，不过这小丫头已经不怎么避罗霄了，反而不时缠着他要学敛息术，罗霄也很大方教给她。 唐、林二位师兄看在眼里，也甚欢喜。此前他们一直头疼小师妹对罗霄那种别扭，知道这两人头回见面就有点冲突，但此次去上域可是要彼此帮扶，同舟共济的，这样下去哪行？还好，或许是罗霄此次把问天宗的宿敌天一宗折腾的够呛，很长问天宗的脸，这才令小师妹态度转变。 问天宗几位师兄包括小师妹，都是有飞梭舟的，但上品灵石却不多，不是有紧要事，宁愿正常赶路都不舍得乘飞舟，按路程预计要走半个月。 沿途经过陆离国的城池，一般都住在官方提供的驿站里，当然你也可以自费找别的客栈，不过这支青丹城队伍始终老老实实住驿站，一举一动并无异样。 每当他们住下时，本地郡守都会亲自拜会，说是仰慕，但那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视，以及放出的感知扫描，明显有猫腻。 而一路上，罗霄及两位师兄及师妹都能隐约感觉到不时有旅人经过时，那带着窥视的目光。 不过任陆离国、天一宗怎么盯梢打探，得到的只有失望，恰在此时又传来问天宗蓝氏兄弟要亲自护送罗霄到大郑宫的消息——嗯，这就明修栈道了。 这一下才终于把那些窥视的目光引开。 以唐、林二位的见多识广，也不由得为这位小师弟高明的“易容术”与敛息术所震住，甚至有心折节请教。但这个罗霄确实教不了，只能明说需要自己的特殊真元支持，否则学了也白学，二位师兄才叹息做罢。 这一日黄昏，一行人如期来到昌州城外的驿站，到了这里，距离大郑宫也就不到三天路程了。 刚进驿站门口，砰地一声大响，一道人影虎冲而来。 走在队前的吕仲奇低哼一声，玉骨折扇刷地打开，一层薄薄的真元笼罩半身。那冲来的人影嘭地撞在扇面，被真元反弹跌出一丈多远，扑倒在地。 吕仲奇无端被袭，岂肯轻易罢休，折扇一点，一道真元锐芒亮起，正要射出——突然旁边伸出一只手，轻轻一握，便将这真元锐芒掐灭。 “只是一个七阶武士，别闹出人命。”罗霄说罢很快缩入人群，留下一脸发懵的吕仲奇。 “居然……可以这样？”吕仲奇顾不上理会那袭击者，惊奇回首看着人堆里若隐若现的那个少年身影，他可是个灵境三转啊，哪怕是个最弱的三转。可即便是最强的同阶，也做不到这样若无其事把自己的真元掐灭吧…… 这时前面有人招呼：“这不是青丹城的吕兄么？小弟九阳派余有成。” 吕仲奇只得压下好奇，转头握扇拱手：“哈哈，原来是余兄……啊呀！这位不是北邙宗的卢品松卢兄么，幸会幸会。” 情况很快搞清楚了，这个九阳派的外门弟子不知何事得罪了北邙宗的卢品松，被一掌搧飞，撞向大门，正好罗霄一行入内，首当其冲，引起误会。 卢品松是二转，就算打通灵境也不在话下，更何况区区一个七阶武士，一掌就重创对方，又被吕仲奇真元反震，更是伤上加伤。若不是罗霄及时出手，吕仲奇这一记打出去绝对会杀掉这可怜的九阳派外门弟子。 吕仲奇脸上讪讪，向余有成致歉：“不知是贵派弟子，小弟鲁莽了……” “没事，一个下域来的外门弟子而已，只要没死就行。”余有成是个二十五六的青年，方脸大耳，大大咧咧，实力也有二转，是九阳派的领队，只是显然对本派弟子没什么回护之心，厉声道，“管师弟，别出洋相了，赶紧起来！” 那管师弟爬了几次爬不起，反而连吐几口血，最后是几个同门实在看不下去，把他扶起来带走。 “等……等等……”管师弟挣扎着，满面是血，气息微弱，但眼神满是恨意，死盯卢品松，“他日……待我管中坚……成、成就灵根，定会、向卢师兄请教！” 卢品松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只是恭敬地笑着上前向唐延平、林逸飞行礼，又与青丹城诸家族子弟一一见礼。 北邙宗那边一个一转子弟冷笑看着管中坚：“就凭你这个下域渣子？你知不知道，下域来的能成就灵根的十个里面都未必有一个。就算你花半辈子走了狗屎运成就灵根，卢师兄早就进入中境甚至更高境界，打你跟玩似的，还请教……下辈子投胎到中域再慢慢请教吧！” 扎心，真正的扎心；蔑视，极度的蔑视。 管中坚又哇地吐血，胸襟鲜血涔涔，其状令人嗟叹。 在场众弟子没一个正眼看他，毕竟为一个毫无前途的人得罪北邙宗，这是傻子才干的事。 只有罗霄紧紧盯着管中坚——没错，就是他！ 当初天镜域三十八战团之一的东河天骄战团第一，天云山庄子弟管中坚，曾经被舞阳君钦点为迎战突勒人的天骄之一。 记得当初此人还只是个六阶玄武士，不到一年就晋升七阶，更接近圆满，这要是放在天镜域，已经是非常亮眼的成绩了。只是，即便如此，在这修真如云的山海域，七阶武士，实在是……远远不够看，也不知他是因何惹上卢品松，双方境界天渊之别，完全是自取其辱。 想不到管中坚却是被收入了九阳派，这算是个中等宗门，不过下域弟子由于错过了最好的修炼年龄，想出成绩比本域弟子更难。那个北邙宗的家伙话糙理不糙，不出意外的话，他想修成灵根，真的要花半辈子。 此次上域选战，就算是一转二转，若未完成灵根重塑，五行俱全，亦不得入选，至于武士，那是想都不要想。而之所以会出现武士境的外门弟子，主要是给参选弟子们跑腿打下手的，同时也算是宗门交流，开阔眼界，他们的最终目的地是大郑宫。 眼下罗霄的身份其实也差不多是这种，只是吕仲奇等人以为他是城主的亲戚，又见问天宗的小师妹与他交好，没人敢支使他罢了。 那个北邙宗弟子阴鸷眼神注意到罗霄看管中坚的目光，拉过一个青丹城家族子弟，朝罗霄呶呶嘴：“他是什么人？哪一族的子弟？” 那青丹城子弟犹豫一下，摇摇头：“不认识，好像是城主的子侄辈，跟来涨见识的。” 青丹城主，这可是长老级人物，北邙宗弟子只得打消恶念，但罗霄随后一个举动，顿时惹恼了包括卢品松在内的所有北邙宗弟子。 罗霄上前拦住管中坚，将一个玉匣塞给他，道：“这是血石参，你伤了根基，尽快服下，否则以后再没机会向别人请教。” 管中坚与几位同门都愣住了，好一会才吃吃道：“为什么？” 罗霄向吕仲奇那边示意一下，道：“他刚才因误会令你伤上加伤，我们一起的，算是赔罪。” 管中坚却知道这不能怪别人，正要摇头，罗霄低声道：“等会向你打听点事，这就算是消息费吧。” 管中坚很需要血石参，既然人家有这么说了，稍加犹豫便接下来：“好，但愿管某能帮得了师兄。” 罗霄这么做当然跟吕仲奇没半个铜子关系，只是管中坚是他到山海域以来第一个见到的天镜域故人，这使他想到程飞龙，他乡遇故人，他打算向管中坚打听一下程飞龙的下落。再者大家同出一域，不忍见管中坚就此废了，这才出手相助。 但罗霄这么做，显然涮了卢品松等人的脸，那北邙宗弟子走近，阴沉着脸：“这位兄弟，你这样做有点过份了吧？” “过份？”罗霄一脸惊讶，“我只听说打人会过份，但没听过救人会过份。” “你……” “罢了，覃师弟，不必计较。”卢品松叫住师弟，盯着罗霄一会，淡淡道，“既然是来增涨见识的，就多看少说，以免祸从口出。看在唐城主份上，这次就算了。” 青丹城子弟看罗霄的眼神也都有些不对，只有吕仲奇眼神闪烁不定，但还没说什么就被北邙宗、九阳派的人招呼着，前呼后拥离去。 唐延平、林逸飞自始自终都笑吟吟做壁上观。 第313章 【摩拳擦掌】 入夜，罗霄叩响房门，稍过一会，房门打开，管中坚那张带着病容的憔悴面孔探出来，忙请入内。 罗霄入屋见空无一人，讶然：“你伤成这样，竟然没人照顾？” 管中坚慢慢走回桌前，边倒茶边道：“还得多谢师兄赠灵药，把伤势压了下去，虽然确实不轻，但也不至于动不了，只是不能跟人动手罢了。再说师兄有事垂询，自然不便有外人在场。” 管中坚边说边不顾伤势，端端正正长鞠致谢。他与罗霄不熟，甚至没见过罗霄的真面目，见过的只是“骆子风”，而此时罗霄换脸为一个二十多岁样貌普通的青年，更不可能看出什么。 罗霄既没喝茶也没坐下，只道：“我不便久留，就只问你一个人的消息，问完就走。” 管中坚默然，点头道：“好，师兄请说，只要小弟知道的，必知无不言。” 罗霄见状明白管中坚误会了，只当他也畏惧北邙宗弟子，却不知罗霄是不想惹人注意，至少在进入大郑宫之前，他需要低调。 罗霄也没必要解释，他跟管中坚其实也谈不上什么交情，当下便道：“我替人向你打听一人，他来自天镜域，叫程飞龙……” 管中坚惊讶不已：“程飞龙程兄？是谁要打听？” 罗霄静静看着他：“我问，你答，可否？” 管中坚自知失礼，忙致歉，道：“程兄我知道，他现在是青叶堂的外门弟子。” “青叶堂？”罗霄想了半天也没印象。 管中坚轻咳一阵，低声道：“是个小宗门，程兄排名有点低……” 罗霄顿时明白，程飞龙其实是以吊车尾的第一百名加入天骄国战的，在那一战中因山妖之变，彼强我弱，最终成绩也不太理想。也正因为那一战参战的天骄死得太多，最后几乎活下来的都入选了。这样的入选方式，在中域宗门看来就是“歪瓜劣枣”，连中等宗门都不想要，最终丢给一个罗霄听都没听过的小宗门…… 小宗门几乎不可能出现能完成灵根重塑的弟子，估计此次大郑宫之行多半是见不到程飞龙了。 看到今天管中坚的处境，想想程飞龙，只怕也好不到哪去……罗霄感叹，他们这些人在天镜域时，哪一个不是本郡少年俊才，意气风发，没想到来这中域，竟然落得这般境地…… 罗霄转身，走到门口回过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跟姓卢的结怨的，但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回宗门，不要到大郑宫了。” 管中坚摇头：“多谢师兄好意，此行想必有不少故人也到了大郑宫，我还是希望能与故友叙旧……至于姓卢的，呵呵，我都这样了，他若有脸动手，我又何惧扛揍？” 罗霄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拉门而去。 穿过长长的走道，突然一扇门打开，北邙宗那个姓覃的弟子怀中抱剑盯住罗霄：“你以前认识那个家伙？” 罗霄本不想理会，转念一想，不答反问：“他怎么惹的你们？我觉得一个七阶武士，除非脑抽了才会想得罪一位修真者。” 姓覃的弟子冷笑道：“说得对，一个七阶武士，竟然对修真女弟子心存妄念，你说他是不是脑抽？是不是找打？” 罗霄想了想：“你们的队伍里好似没有女的……” “不是本门女弟子，是九阳宗的。” 我……日！还有比这更霸道的么？ “我还以为北邙宗弟子只是身法快，没想到手也能伸那么长……哈哈哈！”罗霄大笑扬长而去，这种事他当然不会管，但并不防碍他嘲笑。 姓覃的弟子身体刚一动，就被一只手掌按住肩膀，回首，见是卢品松：“师兄，这小子太嚣张了……”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这里是客房，注意影响，打坏东西不好。”卢品松淡笑，眼里闪过一抹厉色，“他这句话等于是嘲笑所有北邙宗弟子。呵呵，这小子有难了，就算是唐城主，也护不住他。” 罗霄并非不知道这话得罪人，但他是来干嘛的？参加选战啊！除了本门小师姐，所有人都是潜在对手，得罪人是迟早的事，心头不爽就直说，没必要憋着。 …… 大郑宫就筑在雾岭东南的灵雾谷里，之所以选这里筑宫，是因为此地有一条中品灵石矿脉。宫殿落成后，由上域仙符宗强者出手，在此设了个聚灵大阵，吸纳矿脉灵气，范围覆盖整个前殿与广场。 聚灵广场，这里灵气浓度比外界强好几倍，比几大宗门的秘地有过而无不及。这个大型聚灵阵轻易不会开启，因为会严重损耗灵石矿脉资源，只有上域来使，才会开启此阵，原因跟中域出使下域差不多，灵气虹吸。 上域使者来到中域，同样因为自身灵气超出这方天地的上限而被反吸收，如果呆久了，修为不进反退。为了给上域使者有个好的环境，这才有了大郑宫，有了聚灵大阵，确保上域使者在短时间内修为不会下降。 这就便宜了这次选战的各宗弟子，广场上每天早早就坐满了人，几乎是人挨人，人挤人，甚至有些人彻夜不眠，日夜修炼。 当然，只有参加选战的弟子才有资格入内，其他那些来涨见识的武士也好，修真者也好，都只能在一旁艳羡看着。 此时，殿前广场黑压压满是人头，却一派安静，每个人都在只争朝夕修炼。 一阵突如其来的踏踏踏奔跑声打破了静谧，刹时收获了近百道杀气的目光。 “陈宪！你不想活了？”终于有人怒斥。 如果罗霄在场，定能认出，这个奔跑的人正是号称消息灵通的飞星门弟子陈宪。身为绝灵岛的幸存者之一，陈宪的修为也跌得很惨，现在才勉强恢复到通灵境，五行残缺，无缘上域之行，不过并不防碍他服务跑腿。还别说，论起这方面，还真没几人比得上他。 “特大消息！”陈宪浑不在意对方的喝斥，高声道，“那个问天宗罗霄，也要参加选战。” “什么？罗霄，他也参加选战！” 安静的广场一下炸开了锅，天一宗及陆离国的弟子们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更多的难掩的杀气。 广场正中，方剑吟、许幽、韩炼、秦少白、温如仪、高阳勋、严铁、郑召虎等等深悉罗霄其人的天骄及各宗弟子们心头都是一沉——这场选战最大的变数终于还是出现了。 这段时间以来，若论风头之劲，几乎无人能与罗霄相比，几乎全域都在谈论他。没办法，他整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又是法宝显威，又是多位强者殒命，最后更是引动一国一宗血拼死斗，如果不是“黑铁二使”出现，都不知会如何收场。 “来了么，挺好，我家九弟与十一弟想他很久了。” 沸腾喧闹中，一个身穿服饰上印有陆离国宗室家徽的小胡子青年仗剑而起，一脸杀气腾腾。 广场边上有人一把拉过陈宪：“那是谁？跟罗霄有仇？” 陈宪果然人头熟消息灵通：“那是六殿下宫维扬，据说九殿下宫傲白就死在罗霄手上，但没有证据。然后十一殿下在前阵子与天一宗比斗时重伤不治，这笔账也算在罗霄头上。” 罗霄人还未到，仇家已经在叫嚣，看来他事先做好了得罪人的思想准备，果然没白费。 第314章 【凶鱼入池】 “你就是罗霄。” “是，罗霄拜见二位尊者。” 广场喧嚣，前殿却安静空旷，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清香，嗅着令人神清气爽，神魂微颤。 罗霄对这种感觉很熟悉，每当他拿起镇魂仙镜，就会有这种神魂震颤感，特别是仙镜修复后，感觉就更强烈了。当然，熟悉归熟悉，就神魂影响来看，这清香与仙镜相比差远了。 所以罗霄只是剔了剔眉，很快恢复平静，摆出一副恭聆教晦之态。 罗霄背后没长眼睛，所以他没有看到，陪同他一起参见二尊者的唐延平、林逸飞面色酡红，像喝醉一般。足足持续一盏茶功夫才平复下来，面露喜意，似有所得。 与唐、林二位相比，罗霄的表现顿时凸显异常。 “咦！这个少年不简单！”黑尊者胖胖的脸上浮起讶异。 “少年，你以前嗅过这‘洗魂香’。”铁尊者刻板的脸终于有了变化。 罗霄心念电转，点了下头：“以前在雾岭服食过一种奇花，好像就是这个味道。” 什么叫这个味道？二位尊者脸肌抽了一下，却也释然了，因为洗魂香本就是从植物里提取，虽然没听过中域有这种植物，但天下之大，谁又敢说自己无所不知呢？ “看来你天生就应该到上域。”黑尊者很满意——年方十八，灵境五转，灵根茁壮，神魂超常。这样的俊才，就算放到上域，也是最拔尖那一类，难怪能折腾出那么大的风波来。 铁尊者道：“听到外面的喧闹声么？” 罗霄耸耸肩：“看来我的名气挺大，当然仇家也挺多。” 铁尊者冷冷道：“大郑宫禁止私斗，我担心你这条有利齿的凶鱼扔进池塘里，会搅起一池血腥。” 罗霄摊手，满脸无奈：“这绝非我所愿，我是一条善良的鱼……” “行了，你要是真善良，老夫反而考虑要不要让你到送死。”铁尊者不耐地打断罗霄那言不由衷的话，“你能一路瞒天过海来到大郑宫，证明你的易容、敛息之术相当出色。” 罗霄若有所思：“尊者之意……” “我们要你继续保持易容敛息状态，一直到上域为止。”黑尊者摩着双下巴，笑容可掬，“为了你的安全，为了大家的安全，没问题吧？” 罗霄想想，道：“只有一个问题。” “你说。” “要是这样还有人挑衅我呢？” “那你只管打，只要不打死，其他算我的。”铁尊者不愧为铁尊者，话里话外一股子铁血味道。 “行，那我没问题了。” “好，在抵达上域之前，你的名字就叫‘洛天风’。” 罗霄愣住，这、这是……猿粪？！ …… “在下洛天风，来自青丹城，诸位师兄请多多指教。” 罗霄来到广场边上，向黑压压的各宗弟子唱名报身份，不过除了边上一圈人撩了撩眼皮，点点头，内圈里的人压根没理会。 罗霄也不以为忤，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遮遮掩掩反而启人疑窦，倒不如直接亮相，灯下黑嘛，结果果然如他所料。 倒是小师姐自报身份，顿时引来一阵注目礼及窃窃私语。 小师姐当然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强忍住朝那个人瞪眼，强笑着与温如仪打招呼，上前叙话去了。 “馥儿，好久不见。”温如仪亲热地拉住小师姐的手，显然两人颇有交情。 罗霄知道小师姐姓龙，但一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温如仪这么一喊，他才知道是叫龙馥儿。 龙馥儿勉强挤了个笑容，道：“是啊，上次到现在……有两年了吧。” 温如仪伸指捏了捏龙馥儿的婴儿肥：“笑得这么勉强，谁得罪你了？” “哪有，知道你聪明，但也不至于变成我肚里的虫儿吧？” “啊呀！一见面就损我……” 二女笑闹中牵手离开广场，显然是找地方说些女儿家的体己话去了，只是看这两个身高外貌相去悬殊的女（孩）子手牵手的样子，知道的明白她们是同龄人，不知道的……那眼神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到了一个僻静所在，龙馥儿轻轻甩脱温如仪的手，仰起无邪的小脸：“温姐姐，你是不是想问本门小师弟的事？” 温如仪笑眯眯道：“对啊，可以告诉姐姐么？” “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的。” “这样啊……可惜，我啥也不知道。” 这回轮到温如仪笑容勉强了：“那、至少他来没来你总知道吧？” “小师弟当然会来。”龙馥儿回答得模棱两可，笑靥如花，“等见到小师弟，我会把温姐姐的关心传达给他的，放心。” 温如仪只是淡淡一笑：“相信吗，我对你这位小师弟，绝对比你了解。如果馥儿愿意的话，请为姐姐转达一句话，就说我很愿意再与他做一次交易。” 龙馥儿呆了呆，交易？再？他们以前做了交易？是什么？ 正要追问，突然听到广场那边又喧闹起来，似乎还传来打斗声。龙馥儿本不想理会这些精力过剩的家伙，但一声怒喝隐隐传来：“洛天风，你找死！” 洛天风？！ 龙馥儿扭头就跑。 温如仪对这个洛天风丝毫无感，但这个怒喝的人她却极为熟悉——北邙宗，许幽。 许幽！这下糟了！她也急忙追着龙馥儿而去。 广场上，就在龙馥儿与温如仪离开这短短时间里，发生剧烈冲突。 罗霄打完招呼，举目四顾，却没发现天镜域熟人，想来是没资格踏入广场吧。本待转身就走，却发现身后站着一群人，正是青丹城家族子弟，个个惊讶不已。 陶妍儿忍不住轻叫：“你怎么能在这里？” 罗霄莫名其妙：“我怎么不能了？” “这是修真者，而且是完成灵根重塑的修真者才能……” 陶妍儿话没说完，却见罗霄左手指尖泛起一道寸许长的半透明光芒，这是修真者独有的真元，说话声顿时戛然而止。 他居然是修真者？青丹城众子弟惊讶莫名，这一路上可都是把他当武士来着……可是为何感知不到他的境界呢？ 只有吕仲奇暗暗点头，果然，我说么，能轻描谈写挡下我那一击的，怎可能是武士！ “原来你是修真者啊，那就好了。”一人从斜侧走来，怀中抱剑，正是北邙宗覃师弟，冷然道，“这样就不算欺负你了。” 罗霄很不耐烦斜了一眼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这样是怎样？” 覃师弟嘴巴朝一个方向一呶：“洛天风是吧，卢师兄想请你过去一下，” 罗霄朝那个方向看去，正看到卢品松与郑召虎谈笑，不远处则是正敛眉垂目、盘坐运功的许幽，周围是一圈北邙宗弟子。 在覃师弟愕然目光中，罗霄扭头就走：“赶了半天路，你不饿我都饿了，有事到膳食室说。” 第315章 【一拳了事】 吃饭？我叫你谈事，你居然要吃饭？不怕刚吃饱就被打得全吐出来么！ 覃师弟不是一般的恼火，立马追赶，在前殿回廊拐弯处终于赶上，伸手就扣向罗霄后颈：“姓洛的，叫你站住听到没有……” 一把扣空，随后脖子一紧，反而被罗霄搂（勒）住，顿时呼吸一窒，面孔涨紫，待要挣扎，小腹挨了不轻不重地一拳，丹田处的真元尽数震散，灵根都被震出裂隙，身体发软欲瘫，再无反抗之力。 而从广场远远看去，两人搂颈勾肩，似乎还挺亲热。 卢品松在罗霄掉头就走时，脸色便沉下来，一直死盯着他的背影。只有他看到了覃师弟的动作，只是他也没看清原本应该搂人的覃师弟怎么被搂了？好像有什么不对……不好！ 覃师弟被那罗霄往白玉栏杆旁一放，粗看似俯身观景，细看却是上半身软叭叭挂在栏杆上了。 卢品松火速冲上前殿回廓，五指一张，五道半透明指芒激射寻丈，笼罩住罗霄周身左右，不得闪避。 罗霄根本不躲，同样五指张开迎向卢品松，指掌屈张一握，便将那五道凌厉得足以洞金穿石的指芒尽数掐灭。 啪！两人双掌相交，罗霄一手扣住卢品松，另一手握拳，再次击向对手丹田。 卢品松化掌为爪欲格，之后连他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爪掌与对手拳头一碰，真元顿时溃散，爪子被打折，空门大开。对手拳势未尽，不轻不重轰在他的丹田，什么护体真元，什么修真者强横肉身，统统被这一拳打成豆渣。 接下来卢品松也被摆成同样造型，从背后看去，这对师兄弟就像在俯栏观景，亲密交谈。 然而卢品松之前的追击动作那么大，谁看不见？只是没人能料到，灵境二转的卢品松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子交手，居然一个照面就跪了，恐怕北邙宗弟子实力第一的许幽都做不到这样吧？ 许幽惊怒，远远便大喝：“洛天风，你找死！” 随即施展出连隐隐为当代年轻弟子第一人的方剑吟都自承不如的鬼魅身法，疾追而上。但等他赶到时，罗霄却只剩个背影了。 许幽如果光顾追人不顾师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个首席弟子的形象就扣分了。不得已只能忍住气，先察看一番两个师弟的状态。还好，只是灵根受到震荡，真元涣散，无法聚力，休整三五日就能恢复。 再抬头，罗霄早没了踪影，要不要追到膳食室去？ 许幽正犹豫，突然一个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响彻宫内外：“大郑宫内，禁止私斗，北邙宗两弟子擅自启衅，警告一次，若有再犯，驱逐出宫。” 这下许幽及北邙宗众弟子再不敢妄动，连连告罪，将卢、覃二人扶将下去。 大殿内，唱完黑脸的铁尊者对黑尊者道：“此子如何？” 黑尊者点点头，他这一动，全身肥肉包括双下巴都在抖：“不错，确实有五转的实力，而且懂得控制事态不越底线，有实力亦有手段，确实是可造之才。” 铁尊者道：“既如此，就把他与神霄宗方剑吟二人定为山海域首席弟子，如何？” 黑尊者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那方剑吟尚未完成灵根重塑……” 铁尊者道：“据辛长老说，灵根重塑，就在今日。” 就像罗霄因身份敏感，就允他隐藏一样，特殊人物特殊对待，方剑吟是唯一一个没有完成灵根重塑而入选的。方剑吟天生四灵根，就差一个土灵根，他要是只求上品土灵元，以神霄宗的底蕴，费一番手脚还是能弄得来的，但是方剑吟心气极大，非极品不要，这就难办了。 也不能说方剑吟心气太高，像他这样的天生灵根，要达到完美融合，最好就是用极品灵元，上品灵元就差了点。方剑吟是剑修，对大道完美的追求极为执着，绝不容半点瑕疵。原本早在试炼之前已与玉坤门商定下一枚极品土灵元，没成想误坠绝灵岛，几乎到手的极品土灵元被罗霄生生抠了去。 此后神霄宗数次三番与玉坤门相商，希望再拿出一枚极品土灵元，但被玉坤门拒绝，实在是这等宝物玉坤门自个也是奇缺。 直到黑铁尊者出现，上域选战开启，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大郑宫左配殿里，玉坤门长老阮士宾珍而重之将一个玉匣交给神霄宗长老辛如风，道：“幸好这大郑宫灵气近乎于上域，否则我都不敢将此宝放在区区一个玉匣里。” 辛如风郑重接过，连连点头称是，他当然知道，极品灵元都是需要大量上品灵石蕴养，否则灵元极易逸散，造成品质降低。如果不是在大郑宫交接而是在宫外，起码得用一个玉鼎才能盛放了。 辛如风身后的方剑吟合袖一鞠到地：“多谢阮长老、温师妹及玉坤门诸君成全。” 阮士宾携温如仪郑重回礼，道：“此番上域之行，还望方师侄多多拂照我玉坤门弟子……” 方剑吟再拜：“阮长老言重，神霄宗与玉坤门千年之谊，岂有不帮扶之理？” 双方说得道义满满，实则是利益交换，玉坤门赠宝，方剑吟庇护，这是共赢之举。谁也不知道此次选战改在上域进行是为什么，有无危险，有一个实力拔尖的人物护着，就能最大程度保住玉坤门的元气，这绝对值得付出一枚极品土灵元。要知道玉坤门的元气是六大宗门中最弱的，实在损耗不起。 这边两宗门结盟，而另一边右配殿里，天一宗长老宋玄清正仔细听着韩炼讲述白天北邙宗二弟子之败，脸色阴晴不定，道：“你与少白晚膳时与这个叫洛天风的近距相谈，都不能确定他是否易容吗？” 韩炼果断摇头：“此人绝对没有易容，但感知不到他的气息，似有秘术遮掩。虽可疑却难断言……弟子无能，无法判定。” 秦少白、严铁等人也一致认同：“弟子无能，无法判定。” “兹事体大，宁枉勿纵。”宋玄清思虑再三，断然道，“我会把此事通报太上长老，由他老人家定夺。” 第316章 【结界绝杀】 罗霄差不多是最后一个抵达大郑宫的选战者，就在他抵达后第三天，三艘巨型浮空飞舟升起。山海域五百余完成灵根重塑的年轻修真者，即将前往上域，参加选拔战。成功者将留在上域，进入八大上宗（黑白宗除外），成为山海域各宗门的骄子以及未来的倚仗。失败者会随浮空飞舟返回，就当是旅行一趟开开眼界了——当然，还有另一种结局，埋骨上域，魂归山海。 想要得到什么，就需要付出什么，很公平。 所有的人，包括各宗长老、不符合条件的修真弟子以及武士境弟子，都齐聚大郑宫外，翘首挥手相送。 罗霄站在舟舷边，目光一一扫过，看到了许多熟面孔：任独行、南宫长缨、姚长平、管中坚……甚至还看到了唐霜月，这个女人的金主宫傲白死后，貌似又傍上了另一位宗室六殿下宫维扬，只不知这位六殿下的命运与九殿下相比又会如何。 确实没有看到程飞龙，看来那什么青叶堂真是上不了台面。 罗霄心底默念：“等我能横扫山海域，无视一切修真者那一天，再与诸君相会吧。” 浮空飞舟升空，光罩合拢，穿入云端。 砰！罗霄合上舱门，独自静修，在抵达上域之后，才会正式宣布他的身份，在此之前，他要尽量少露面。虽说眼下他已经无需忌惮谁了，但在抵达上域之前，保持飞舟上的和谐氛围是他应尽的责任。 然而就在合上舱门的瞬间，罗霄就发觉不对，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什么感觉？结界的感觉！ 还没等罗霄有所动作，一股绝强压力从顶罩下，一下就把他压得差点趴下。 罗霄单膝点地，一手支撑，额头渗汗，苦苦抵挡。 这是什么？威压？不对！单纯的威压绝不会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哪怕是灵境九转都不行……不对！这种压力比灵境九转更强大，莫非是…… 头顶上空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就是罗霄！” 罗霄一点一点抬起头，就这么一个简单动作，做起来竟艰难无比。 他终于看到了，一个悬浮在空中的人，一头灰发梳得整整齐齐，挽成一个髻，横插乌木为簪，宽袍大袖，好似挂在他那瘦嶙嶙的骨架上，虽飘然却无出尘之意，只给人以诡异之感。 那张苍白的脸看不出多大年纪，似三四十，又似六七十，最令人心头发寒的，是那双暗红色眼睛隐隐有血丝流动，很诡异，很凶厉。 “别否认，修真极境的灵觉告诉我，你就是！” “修真极境？飞天境！”罗霄悚然而惊，只觉头皮一阵阵发麻，“你是……上官极真！” 那人露出笑容，眼里血色更浓：“既然知晓老夫的身份，就不要做无谓挣扎。” “你竟然敢违令登舟，若让黑铁尊者知晓……” “界珠结界可以短时间隔绝他们的感知，只要没有飞出山海域，老夫就能带你离去而不惊动他人。”上官极真伸出一根手指朝罗霄一点，一道真罡疾射其下腹，正是封禁之术。然而下一刻惊咦之声响起。 真罡劲气临身之时，罗霄奋力用另一只搁在膝上的手掌横挡，上官极真的真罡指劲顿如泥牛入海，湮灭无踪。 上官极真又惊又喜，惊的是一个境界差距如此之大的御修居然能挡住自己的真罡指，喜的是他们诸般努力没有白费，此子身上果然有大秘密。 “不错！很不错！”上官极真大笑，慢慢伸出第二指，“且看你能挡老夫多少指罡。” 罗霄的仙之手已成，并不需要动用真元，可以一直无限挡下去，直到上官极真累死——但罗霄很肯定一点，如果真要这么做，在上官极真累死之前，自己早累死了。 因为身受那股恐怖压力，他连抬个手都无比费劲，灵根也受到压制，护体真元根本放不出来……那种感受就像凡人之躯沉入百丈深的水底一样。 而且罗霄低头看到的一幕也让他确信，这绝不仅是精神层面的威压，而是实实在在的重压——他清楚看到他的一只手掌与膝盖微微陷入舱板。这舱板可是渗杂着星尘铁的玄铁炼制，得有多大的压力才能让手掌与膝盖陷入啊！ 嗤！第二指罡劲打出。 罗霄奋起余勇，利用防御移位快而近的优势，再次击破上官极真的指罡。 上官极真的脸色少有的严峻起来，能够在他的真罡重压之下连续两次击破指罡，这少年的实力实在是难以想象…… 上官极真磨不起，他必须尽快拿下罗霄，否则不要说被黑铁尊者发现，单是浮空飞舟飞出山海域的后果都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小子，放弃吧，没用的！”上官极真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正要伸出三指。 罗霄突然抬头，他的口鼻已经有血流出，这是重压之下血管爆裂所致：“如果你能告诉我，这重压是什么，我就不再挡你第三指。” “当真？” “以大道起誓！” “好，老夫就告诉你——这是修真极境之后，灵根结丹的神威。”上官极真脸上充满傲然与自负，“修真之上是修仙，修仙第一境称玄丹境，即五行灵根之土灵根结丹，此时可产生三门神通，其一便是重力场……你应当听说过，当初黑铁尊者初临九离城比斗会场，放出威压，全场九成修真者及所有武士、凡人，皆五体扑地之事吧？其实那不仅仅是威压，还包含了重力场，才有如此震慑效果。” 原来如此，果然不仅仅是威压。 罗霄艰难地稍稍抬起手掌，看到舱板上印下的清晰掌印，再次用力抬起头——就这么个动作，他的颈椎都发出喀喀响声，同时他的眼角也开始渗血，其状恐怖，他吃力道：“不，不对！你不可能……是修仙者，你只是修真……极境……” “没错，飞天境，又称半步修仙。老夫的土灵根已结丹，但并非实丹，而是虚丹，这一境又称‘虚丹境’，故而只能得到一门神通，且只有一半威力，覆盖范围十不足一，但即使是弱化的重力神通，也足以压垮这山海域所有修真者。” 上官极真双袖大张，一付睥睨天下（中域），纵横无敌姿态，眼皮微垂，俯视苦苦支撑，死不肯双手双膝触地的倔强少年：“怎么样，满意了吧？再不放弃抵抗，我要出第三指了，你挡是不挡呢？” 罗霄终于又一次成功抬起头，为了这个动作，他的耳朵都渗血了，嗯，已经是四孔流血了。 他咧了咧嘴，露出满嘴红牙，说了最后一句话：“我不挡，因为你没机会出第三指了。” 说罢低哼一声，眼耳口鼻出血更急，但他的右手成功按住左臂，随后翻掌，掌中幻现一面奇异圆镜，镜面射出一道七彩之光，兜头罩住上官极真。 在上官极真恐怖的嚎叫声中，整个人被七彩神光拉扯成重叠虚影，望之令人眩晕。仅仅只支撑了数息，一道半透明魂魄被生生从肉身扯出，投入镜中。失去神魂的肉身顿成枯槁，如千年古尸，从半空掉落，啪嗒一下，摔成一地粉尘…… 第317章 【金丹大道】 这场短暂而凶险的结界之战没有惊动两位尊者，却把镇魂仙镜里的燕惊天惊醒了。 影仙石洞天里，罗霄手握仙镜，明显感知到燕惊天神魂的活力。被吸入仙镜的上官极真魂魄还来不及释放求饶的信息，就被燕惊天的神魂一下包裹、吞噬。 片刻之后，燕惊天释放出一个意犹未尽的神念：“这个还不错，比上回那个小鬼加那只山妖强多了。” 罗霄以神念道：“他说自己是半步修仙。” 燕惊天回应：“确实到了修真极境，灵根结了虚丹，可以这么说。” 正借上清之气涤养身体创伤的罗霄，想起之前的凶险，心有余悸，不满道：“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这些，搞得措手不及，差点没命知不知道！” 燕惊天打了个哈哈：“其实你修成仙颜后，是有心跟你说说，但之后不是陷入沉眠了么？再者我觉得你起码要到练成真罡时再说这个比较合适……既然你已经碰到虚丹者，而且还将进入上域，那可是修仙者的天下，就算你不提我也会说。” 罗霄只是抱怨一下，当下凝神道：“你这次最好一次说完说透。” “行，就说完说透。”燕惊天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道来。 “当修真者达到灵境九转之后，灵根开始自转，在高速旋转作用下，灵根向内塌陷，化为大小不一的内丹，故称‘灵根九转，可结仙丹，揽天入地，大道可期’。其中揽天指的是可飞天，入地指的是第一重玄丹境可土遁……这一阶段，是五行虚丹依次变化凝实的过程，故称‘丹变境’。” 在燕惊天不疾不徐的叙述下，渐次为罗霄打开一个修真之上的新天地。 就像修真者的境界称为灵境一样，修仙者的境界称为“丹变境”。灵根结丹之后超凡脱俗，飞天遁地，有如仙人，称之为修仙者。 修真境之时，灵根重塑非常重要，甚至决定一个修真者能走多远，但在战斗时，却并没有明显体现，只有到了丹变境，五行灵根的潜力才会得已爆发。 修真者中，能够完成灵根重塑，五行俱全的其实只有不到一半，许多修真者最后熬不起，哪怕不甘心，但为实力计，也只能踏入四阶。而一旦从灵修晋升为御修，此生将无法补全五行。五行不全，无以修仙，这样的修真者此生理论上的最高成就只有九转……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实际上这种五行灵根都补不全的，普遍灵根品质都很差，能修到四转就已是侥天之幸了——如果品质好，其宗门砸锅卖铁也要为其补全不是？谁家宗门不希望多出几个强者？ 结丹第一变首先就是土灵根，所有修仙者概莫能外。为什么会是土灵根？原因就在于灵根结丹的是虚丹而非实丹，五行之中，最为厚重凝实着，非土莫属。为固虚丹，必须以土灵元凝实，所以第一境必然是土系。而按五行相生原理，其后就是金、水、木、火，这样的顺序，而这顺序就形成了丹变境的五个境界。 罗霄听得啧啧称奇，想起上官极真的傲然宣言，问道：“那么修仙者使用的就叫神通吗？” 燕惊天道：“没错。武者练武技，武士练奥义，修真者修真元、真罡。而修仙者则以丹炁为兵，御使神通，在神通面前，所谓真元真罡武技奥义都是渣！” “神通的战斗方式，是调动天地之力，御使五行。如凝土为石，化水为冰，草木化箭，炼玉熔金……每进一阶，就多一种五行之力，多出几门神通，战斗时手段更多，变化无穷。”燕惊天随口举例，“比如第一重玄丹境，分初境、中境，极境，每晋升一境，便多一门神通。初境有重力场，你已经体验过了，功力越深者，覆盖范围与重力倍数越强；中境可遁地，功力越深，破土遁地越深，不但可脱险保命，更是探查、获取五行灵元必备之技，极境可化土为石，坚固如玄铁，随手化地为牢，囚禁修真强者……” 如此神奇的战斗方式，完全脱离武士境与修真境的打法，罗霄听得心神激荡，神往不已，然后就想到一个关键问题：“修仙者的提升，也是靠灵气么？” “仅仅灵气已不足敷用，必须要五行灵元！”燕惊天叹道，“所以为什么说你小子命好呢？有这洞天在，什么样的低品灵元都能进化成高品啊！” 踏足丹变，境界上没有瓶颈，唯一困扰修仙者的就是资源，只要有足够的资源，三五年升一境都不在话下。而没有五行灵元，单靠吸纳天地灵气，哪怕是在上域，也要修行个几十上百年才有寸进。修仙者的寿元可达七八百岁，听上去很多，但刨去从普通人到武者，从武者到武士，从武士到修真，这几个阶段耗去的一两百年寿命，剩下的黄金修炼时间，顶多不过三百年。如果三百年内还无法最终突破丹变五境，此生就无望大道了。 日益稀少的五行灵元与修仙者的庞大需求，成为上域争端的主要矛盾。三千年来，为争五行资源，上域宗门之间不知爆发多少或大或小的争斗，与人争，与妖斗，不知死去多少少年俊才甚至强者大能。 此次突然改变规则的上域选战，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为了五行灵地，只是现在罗霄还不知晓。 这些事虽然燕惊天作为一个“前人”并未亲见，但他当初从天而降，划过人界上空时，从那比万年前稀薄得多的灵气浓度就能判断出，万年之后的现在，五行灵元产出必定大减。 “五行灵元有多重要？以玄丹境为例，比如两位中境修仙者，都会土遁术与重力场，那么孰强孰弱？这取决于两点，一是吸收土灵元的品质高低，二是修仙者的功法属性。前一个不用说，而后一个嘛，如果是修炼土属功法的，则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土灵元吸收不足、质品不高的缺陷。天下间专门修行土系功法的修士极少见，因为这样做固然大幅提升土系威力，但会影响其后进阶及其余五行神通的威力。因此，想拉开与同阶者的差距，最好的办法就是获得高品质五行灵元……现在，你知道你的优势有多大了？” 罗霄捏着下巴，想象着一块块普通的下品、中品灵元，在上清之气与时光流速的洗炼下，三五年就能化为上品、极品灵元……想着想着，嘴角越咧越开。 “这样看来，我用不了几年就能成就火……对了，五行丹变最后的火之境叫什么来着？” “炽丹境。” “炽丹境是最高境界了吗？” “当然不是，五行结丹，五丹合一之后才是最高境界。” 罗霄眼睛闪亮：“这样的境界，叫什么？” 燕惊天神念肃然，有如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面前，一字一吐：“大道至高，金丹之境。” 第318章 【四族之战】 罗霄原本想借着这段旅程闭门不出，好好修炼，争取抵达上域时修成仙臂，但没想到刚飞出中域，进入上域区域，黑铁尊者就发出召集令，让五百余山海域宗门弟子齐聚旗舟，有要事宣布。 浮空飞舟巨大，住是住不下五六百人，但站五六百人还是没问题的。 罗霄作为内定的首席，本身就在旗舟上，倒不用来回折腾，还能早早占一个好位置。距他不远处，站着的是登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方剑吟，明显感觉到这位隐有山海域年经一代翘楚的气息凝实浑厚，明显已五行圆满，灵根强壮。境界虽只是四转，但以此君天生四灵根的天赋，打五转不在话下，足以与六转相捋。 这等资质着实吓人，整个山海域找不出第二个。罗霄强是强，但他的资质，是真的平平。 方剑吟一边心不在焉与温如仪说话，一边左顾右盼，看到罗霄时，眼神微凝，停留了数息才移开目光，只是神情略带困惑。 罗霄隐隐听到温如仪道：“你在找那个罗霄么？我打听过了，他应该就在这艘旗舟上，但人太多，分布各处，他有心避人，你未必见得到他。不过等到了上域，他一定会露面……其实不光你找他，我也一样要找他……” 温如仪找罗霄之事，小师姐龙馥儿已跟他说了，罗霄一听就知道温如仪说的“交易”是何意，之前他根本没兴趣，不予理会，但自从燕惊天跟他说了五行灵元的重要性，他便起了收集低品灵元的心思，而土灵元就是第一紧要资源。 温如仪手里肯定有不少土灵元，甚至不泛上品，确实有再次交易的必要，这个事要好好琢磨，找个机会。 罗霄正想着，就看到龙馥儿走近，距离他七八步，倚在舟舷边似是看风景。 两人暂时不能相认，否则谁都猜到他的身份了。 很快的，韩炼、许幽、秦少白、严铁、郑召虎、田平、孟一波、左承羽、陈宪……等等熟人纷纷露面，与各自宗门弟子分立各处。 当所有弟子就位后，旗舟上回荡着铁尊者洪大之声：“既入上域，行程将尽，诸君之疑，此时可释，现下，吾便将此次选战之前因后果，尽数道来……” 随着铁尊者带着威压气息之声，此次选战的内幕缓缓掀开一角。 如前所说，选战是一个环环相扣的选才机制，下域以此进中域，中域以此进上域，千万年来，保障了各大上宗及皇朝能源源不断收获人才，控制中下域的宗门与伯子国。 这样利好的机制，但凡看在眼里，都会学，也都要学。 因此，上域选战，人界选，黑白宗选，妖界也在选，不过历来都是各玩各的，互不干涉。但这一次，不知妖族抽什么风，居然通过黑白宗向极域皇朝提出，要求来一场人、鬼、妖、精四族混战，谁输了就输一块五行灵地。 无事诱人赌，绝对没好事。人皇原本不想理会，但妖族拿出一块人族实在无法拒绝的大馅饼——东海水灵宝地。 这是距离人族海岸线最近的一个岛屿，有一处品质中上的水灵元矿脉，上古时人族曾一度占领此岛，开矿百年，但之后因海妖在海中实在是优势太大，最终还是被夺了回去。 水灵元一直是人族最缺、也是最难获取的五行资源，人族为此不知向海妖发动过多少次战争，而海妖也从来视之为命根子，与人族打了几千年，从不妥协，绝不放手。最后还是因为出了个黑白宗，成为两方的中介，采用以物易物（灵元换灵元）的方式，使得人族在严苛条件下，有限度的获取品质高低不等的水灵元，这才使得人族终于放弃攻打，两界勉强维持了千年和平。 人族对水灵元的渴求可想而知，而此次妖族竟然肯以东海水灵宝地为赌注，一旦人族获胜，必将打破海妖的垄断，意义之重大，诱惑之强烈，无人能拒绝。 当然，人族若输了，也要出让一块五行宝地，这对于人族而言也不算难事。虽说几千年下来，灵气渐稀薄，五行灵元资源渐枯竭，但拿出一块来赌斗还是赌得起的，更不用说比起收获来，这点“赌金”根本不算什么。 另一方面，几千年来，人族与妖族争五行宝地，不知打了多少仗，死去多少大能强者。而此次选战，是以试炼各族年轻子弟的名义，派出的九成都是修真初境与中境的年轻才俊，虽然都是各宗门出色弟子，但说句诛心之言，就算死光了，也没伤了人族的元气。 对上域上宗及皇朝而言，修真者只是人才储备，真正的硬实力是修仙者，只要修仙者不损，人族的元气便不伤。而妖族缘何这么做，上宗及皇朝也有种种猜测，最接近的一种，就是妖族想借此机会多折损人族年轻一代。然而人族却有着自己的自信与骄傲，你想折损我方的年轻才俊，我还想多搞死你们的小妖小鬼呢！手底下见真章，谁怕谁！ 正因为这种种考量，最终人皇及八大上宗宗主相聚合议后，一致同意，这才有了这场与既往不同的选战。 但正如之前那句诛心之言，大家都不傻，你人皇、上宗能想到的事，中域各宗门又怎会想不到？如果在中域征召之时就实话实说，恐怕各宗门都不会把最出色、最精锐的弟子遣送上域参加选战，更不会出现各门派但凡能拿得出手的弟子，都削尖脑袋挤进来的盛况。 因此听完铁尊者的宣讲，那些抱着“到此一游”心思的弟子们都傻眼了。不光人与人斗，更要与妖、鬼、精怪死斗，这摆明着是个血肉磨盘啊！我、我现在退出行不行啊？ 当然，有畏惧惊恐的，亦有热血激昂的，这些都是对自身实力比较自信的各宗精英弟子，他们想得更多的是若能战而胜之，所获得的巨大收益。因为铁尊者也说了，若此战人族能胜，所有参战者，活下来的，可获得头一年开采水灵元的三成，并另有赏赐。哪怕因此战殁，其宗门家族亦能得到一份五行灵元补偿。 一个大矿脉一年产出的三成是多少？保守估计，不下十万之数，虽说是众人分，但只要不脑抽，完全能想象，这场史无前例的四族血战，能笑到最后的，一定会很少很少，少到十万水灵元发放下来，每个人都能获得很多很多…… 第319章 【仙之暗器】 上域到了。 一样的山川草泽，一样的郁郁葱葱，一样的宫墙瓦肆，一样的公卿臣民……唯一不同的，只是空气，嗯，应该得说是灵气。 当三艘满载山海域选战者的浮空飞舟飞临东胜国地界时，或许是为了让这些中域来的年轻修真者们有更直观感受，黑铁尊者下令收起光罩。 当光罩收起的一瞬，五百余山海域选战者不约而同做了一个动作：深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或站或坐，运转本门功法，进入修炼状态，一如在大郑宫的聚灵广场——因为这里的灵气，与聚灵广场几乎没差。 罗霄也深深吸了口气，虽然他早已不需要这灵气，这种浓度的灵气对他也没什么用，但依然感慨不已。这灵气的浓郁程度已经快赶上他最初得到影仙石时，洞天里储存的灵气了，他当初就靠着这个，快速成为高阶武者，迅速进阶武士，育出大量灵植，使低品质的灵石成为高品……由此推知，生活在上域的人们修行条件之好，出产武士、修士之多。而只有足够庞大的修真者基础，才会催生出修仙者这种更高层次的修士。 推而广之，由此遥想万年之前的上古，当时的人界修炼环境之好，难怪飞升者层出不穷。只可惜，妖魔横行，精鬼食人，招至五大仙器惊天一击，人界就此破碎，分裂成诸域。 回想起几天前，二尊者又重新让五百余山海域修真者回顾了一遍曾经在修武堂学习的《诸域史》。 万年前三界大战之后，在仙界帮助下，人族最终获胜，人皇分封诸侯，立五公、七侯、九伯、十三子，分居于上中下三域，这就是人界正统传承三十四古国。 其中五公国以五方为国名：东胜国，北斗国，南珠国，西极国，以及中山圣国。 中山圣国是人皇之国，其族亦受封为五公之一，故以地为国，都城天空城，是一块悬空大陆，也是人界唯一的极域。 四大公国，拱卫四方。东胜国，自然就在东方，其国辖两大侯国，其都天鼎城，就是这一次四族之战的人族集结地。 “尚有半日，抵达天鼎城，请诸君做好准备。”有尊者的侍者出现在天台上大声提醒。 罗霄应声走回舱室——若大飞舟，就只有他一人在随意走动，余者无不如痴如醉，贪婪地吸收炼化这方得天独厚的天地灵气。 推门，关门。罗霄活动着双臂，他的双肘以下部分，已完全仙化，攻击手段更丰富了，不光可使拳指掌，连肘击都能用上了。他的看家武技，本已成弃技的十绝散手，至少有五绝又焕发新生。倒是他的龙牙飞盾，却再难有用武之地了。 “上域，是修仙者的天下，我的仙之手能不能对抗神通？如何对抗神通？” 这是罗霄这段时间以来轻常思考的问题，燕惊天给出的回答就是“贴身，尽可能贴身”。只要贴身，指掌所至，无物不摧，便是金丹，也得化灰。 如果没有跟上官极真交过手，没有切身体会，罗霄或许还有几分自信，但经过那恐怖的重力场之后，罗霄不认为自己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蹦哒，更别说贴身了……而这重力场，仅仅只是修仙者最基础的神通手段之一，后面还有“厚土囚笼”、“冰霜结界”、“炼狱黑焱”等等各丹变境界的神通威能。 这些神通罗霄没见过，但光听名字就知道是借天地之力，将五行各属性发挥到极致的神异之术，而且一定是大范围远距离的法力神通，而且一定是在空中发动的打击。 怎么破？ 问计于燕惊天，这位顾问给出的答案是：“逃！” 可一个是天上飞，一个地上跑，你怎么逃？ 一般人是肯定逃无可逃，燕顾问的意思罗霄也清楚，就是找个视线死角，钻进洞天——连逃跑都作弊，实在够憋屈。 别的神通还没见过，暂且不多想，至少见过的、承受过的，罗霄不想再来一次，一次重力场禁锢的滋味就够了。 经过反复推演当初与上官极真一战，偶然间罗霄发现了一线机会，他的仙力确实无法离体，但有一个特性，可以通摩擦引出一丝仙之力，短暂附着于别的物体上——当初他就是凭这个特性，将手上的仙力一丝丝揉进面孔，耗时数月，最终炼成仙颜的。 既然仙力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揉进面孔，那么换成别的器物行不行呢？ 洞天里有不少兵器，弓矢、猎刀、飞盾、蛟筋，罗霄一一测试，最后的结果是一喜一忧：喜的是确实可行，仙力能注入任何兵器，忧的是时间太长，实战性较差。 普通兵器比如弓矢猎刀这些，得半炷香时间才能将仙力揉进去，而飞盾则快不少，一盏茶就行了，最快的是蛟筋，只需十数息足矣。可惜蛟筋长度不过三丈，缺陷明显。 虽然测试结果不尽如人意，却打开了罗霄的思路：很明显，曾经被仙气洗炼过筋骨的蛟龙是仙力良好的导体，只要是蛟龙身上的零件，都能比较快速揉入仙力。 于是罗霄把目光投注在残存的几枚蛟牙上，这仅存的三枚锥形倒钩蛟牙长约一掌，大约半掌，一侧有明显的烧灼融化形成的晶体化，显然这蛟牙完整的时候必定大得多。不过罗霄对现状很满意，蛟牙太大反而不合用，现在大小正好。 不过蛟牙的仙力传导跟蛟鳞（飞盾）一样，都是一盏茶，显然骨质之物慢于筋索。 一盏茶，足够杀死他几十次了。 所以，只能算是破了一半的局。 直到今日……随着罗霄右臂一动，一条蛟筋出现，如同细绳般，密密缠绕右小臂，连缠数层，看上去就像普通武者的箭袖一样，虽然略显夸张点，但总算不至于太怪异，然后再把三枚用细铁环串好的蛟牙扣在蛟筋上。挥舞右臂，蛟牙互叩，发出奇异的金石交击之音。 这奇音能驱百兽、慑武士，不过百兽也好，武士也罢，对罗霄毫无威胁可言，只能听个响，就像韩炼那把风铃剑未注入真元时一样。 铿锵！铿锵！ 罗霄轻轻晃动手臂，闭上眼睛，沉凝心神，感受着微不可察的仙力一点点注入蛟筋、导向蛟牙，嘴角渐渐上扬。 第320章 【资源交易】 飞舟落地，却不是停在国都大邑，而是一个山谷。 在他们面前，是一个幽深不知几许、不断向外喷吐着淡淡云雾的山谷入口，四周群山壁立如刃，直插云端，估计就算是普通飞梭舟都飞不了那么高。 众人排成长队，走进山谷，不少人下意识吸了口气，惊喜发觉这淡淡的云雾不是别的，正是浓郁化雾的灵气。一呼一吸，身体仿佛被洗刷一遍，许多人的境界都有了明显提升。如果他们不是修真者而是武士，加上又经过几天上域灵气的濯洗，恐怕也会出现像当初罗霄那样的醉气效应。 罗霄吸了一口，就确定这山谷灵气跟当初洞天灵气的浓度一模一样，哪怕在上域，这也一块修士的洞天福地。 接引的东胜国官员也证实了这一点，这山谷里有一条上品灵脉，是东胜国公室的宝地之一，这次拿出来给上千选战者使用，可见其重视程度。 当走进山谷深处的目的地时，抱着到此一游想法的修真者们就知道，他们的美梦破灭了。 在他们面前，是一排排平平整整的石砌房屋，很普通，很简陋，像是苦修士的居所。石屋排列成八卦状，一眼扫去，怕不有上千间。中间阴阳鱼的位置，是空旷的广场，足能容纳千人。 这里，就像是个训练基地。 不，这就是个训练基地！因为接引官员说了，接下来，选战者之中，凡是灵修级修真者，统统都需要在此地进行阵形训练，无法达标的，最终会被遣返。 上域一游？想多了！ 接引官员的话引起一阵哗然，也解开了罗霄的一个困惑。 罗霄之前一直不解，既然是四族之战，无论从声誉还是利益来看，都应该尽可能选择精锐弟子出战。那些一转二转，甚至为了参加选战匆匆补全五行的歪瓜劣枣要来干嘛？嫌人族修真者太多送人头么？ 这下才知道，原来是要组阵，以阵形汇聚力量，对抗强敌，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石屋外形看似一样，其实也有些不一样，大多数是一层，少数二层。一层的平房是给灵修住的，而楼房则是御修及天生通灵这等少数天才的居所。 当罗霄拿着自己房门的号牌找到居所时，正看到斜对面同样拿着号牌的温如仪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罗霄想起交易之事，向她挥挥手：“温师姐，一会找你。” 把玉符号牌朝门侧凹陷处一照，一道微光闪过，房门无声开启，罗霄啧了一声，迈步而入。 温如仪一脸莫名，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无礼小子，我来帮你处理。” 温如仪没回首，脸色冷然，道：“不必！另外，奉劝你不要肆意招惹他人，能住进这里的，哪个简单？” 那声音隐含激动：“原来你还关心我……” “想多了。”温如仪丢下一句冷冷的话，启动房门，进入，砰地关门。 片刻之后，罗霄出现，这下他终于可以恢复真面目，手里上下抛着一枚纳物玄丹。这是从裘千里尸体上弄到的战利品，把里面容易被人认出的东西清空，放入一堆灵植。 现在罗霄洞天里的灵植已经很不得了，屈指算来，距离他种下灵圃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里面的灵植已达到四百年以上，而且得到上清之气哺育，药效之佳，直追千年圣药。哪怕是放在这上域，也是有市无价的稀缺之物。 罗霄觉得，用这些灵植来换取低品或中品土灵元，温如仪绝对会动心。 就在罗霄扣门之时，突然身形一闪，避开一只拍落的大手，淡定转身道：“高阳兄有何指教？” 一拍落空的高阳勋微讶之下，正想说什么，待看清罗霄的脸，失声大叫：“你……你是罗霄！” 罗霄还没说话，身后的门砰地一下拉开，温如仪有些失态地惊呼：“罗霄？在哪——居然是你！” 罗霄的打扮一如之前的“洛天风”，腰间挂着的号牌也是洛天风的，如果现在还不知道所谓的“洛天风”是谁，温如仪也不用混了。 “听说师姐想要跟我做交易，所以我来了。”罗霄扭头看向高阳勋，笑道，“高阳兄也有意乎？” 高阳勋压制内心的震憾，目光闪动，道：“交易？当然！算我一份。” 温如仪虽然不待见高阳勋，但人家这么说了，她又迫切与罗霄交易，不得不让门请二人入内。 高阳勋边走边道：“原来洛天风就是罗师弟，哈哈，难怪卢品松与覃启明被一招撂倒，连许幽都吃瘪……我听说许幽放言要在选战时收拾你，按那天他那两个师弟的姿势给你来一遍……哈哈哈！我现在很想看看他看到你的脸色……” 说罢大笑不已，连想冷着脸的温如仪也有点忍俊不禁，因为许幽那天放狠话时她也在场，想想到时许幽看到“洛天风”真面目时的表情……温如仪赶紧以袖掩口，努力压制住失态。 说笑之间，三人走过中庭，进入会客室。 这石屋外表不起眼，内部却是功能齐备，有会客室、起居室、膳食室，楼上还有休憩室，当然更有不可少的修炼室。 三人也算是共患难过的，虽然谈不上什么深厚交情，却也是知根知底，不需绕什么虚的，直接道出需求。 罗霄不等二人开口，首先定下底线：“我知道温师姐想交易什么，但很抱歉，有些东西不是你能染指的，高阳兄也一样。所以，我们的交易，仅限于此丹。” 罗霄说罢，拇指一弹，将纳物玄丹弹到石桌上，滴溜溜直转，发出清脆的摩擦声。 温如仪明眸闪动，想了想，伸手一吸，将纳物玄丹吸入掌心，输入神念……下一刻，玉容剧震，深深看了罗霄一眼，紧紧握住玄丹，根本没有给眼巴巴看着的高阳勋瞅一眼的意思，道：“罗师弟想换什么？” 罗霄不假思索：“土灵元，当然，别的五行灵元也行，不论品质，高低俱可。” 温如仪咬咬嘴唇，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掏出了一枚纳物玄丹，不过她可不像罗霄那样，手里好几个无主的纳物丹，任何人都可以输入神念。她只有一枚，常年以神念温养，可不敢给罗霄探查。 随着她神念一扫，桌面上出现一堆土灵元，室内顿时满满的土系灵气。 只有在上域，在这灵脉山谷，才敢这么肆意放出灵元。 罗霄扫了一眼，一目了然，中品土灵元十八块，下品土灵元四十五块，摇头笑道：“温师姐，就这么点，恐怕你吃不下我整枚纳物丹。” 温如仪犹豫了一下，又放出六块中品土灵元，迎着罗霄似笑非笑的眼神，摇头道：“只有这么多了，至于上品，抱歉不能换，除非你愿意用……” 罗霄伸出手，一言不发。 温如仪也算是蛮了解眼前少年是什么脾性，不敢多言，将纳物玄丹交还给罗霄。 罗霄转手交给高阳勋，后者输入神念探查后亦是同样震惊的表情，果断道：“我出与这桌上差不多份量品质的金灵元，应该能吃下一半。余下一半，就归温师妹吧。” 罗霄看向温如仪，后者无奈点头。 罗霄双手一拍，笑容可掬：“成交。” 第321章 【麒 麟 子】 三日后，聚集山谷的修真者已达三千多人，来自四个中域及上域各诸候国辖下宗门，石屋的使用率已超过七成，陆续仍有选战者源源不断到来。 罗霄正站在二楼上望着不远处广场中心，那里聚集着数百灵修，三五成群，各自结阵，正在十几位高阶修真者指点下修习阵法。 这些高阶修真者都来自人族八大上宗之一的藏剑谷，这藏剑谷正是神霄宗的本宗，为剑修宗门，以剑、阵名闻诸域，这次的合阵训练便是由此宗门派出的弟子担任指导。 一起组阵的一般都是各宗门的本门弟子，彼此熟悉，配合默契。 藏剑谷指导们便按各宗门弟子人数组成少则三人，多则十数人的各种阵法：三才阵、四象阵、五行阵、六合阵、七星阵、六合八卦阵……等等。 他们需要在一个月内把阵法练得纯熟，达到真元合一、阵如一人的程度，才算合格，不能达标者，一律遣送回返回。 这使得数千灵修们个个紧张，日日训练，不敢懈怠。就连不需要组阵的御修及天生通灵者的天骄们都抓紧这难得的修炼福地，几乎日夜不息修炼，成效也非常显著。当初因为绝灵岛事件而致修为跌落的那群天骄们不但境界飞快恢复，更有不少成功突破到御修之境，成为此次四族之战的中坚力量。 这也是八大上宗诸大能们没有让这部分弟子参加结阵训练的原因——有此修炼福地，他们随时都会突破。 因此这段时间几乎每个人都非常紧张忙碌修炼，像罗霄这样悠闲看别人训练的几乎没有。只是，又有谁知道，他真正修炼的时候，比眼前这些人何止艰苦数倍呢？ 正观看着，突然谷口方向人声鼎沸，显然又来了一批人。 这几天这样的情况很频繁，最多一天能有个五六回，罗霄也不引为意，继续观摩。某一刻，神念一动，有种被窥视感，立即朝窥探方向看去，正见到那群新来的人中走出五六人，与来迎接的旧故谈笑，不知说到什么，目光陡然锐利，竟朝自己这边走来。 罗霄扫了一眼，新来这批人一个都不认得，不过实力相当不错，最强一个居然是六转，中域的修炼环境很难在三十以前达到这个程度，看来这群新来的多半来自上域。不过在迎接的人中倒是认得一人：陆离国六殿下宫维扬。 罗霄恢复身份后，据说这个宫维扬曾想找他的麻烦，准备联手另一个同样放言找麻烦的家伙，北邙宗许幽。结果跟许幽一番谈话之后……就没有然后了。 现在这是……有后续了？ 一行人来到石屋门前，也没拍门，因为仰头正好能看到楼顶上负手凝视的罗霄。 宫维扬肃手引向为首那个一袭白衣，挺拔俊朗，温和的笑容隐含锋芒的青年。 “罗霄，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我的表弟，南珠国三大麒麟子之一，公孙敖。” 麒麟子，是上域对年轻天才弟子的专称，达成条件很严苛，整个上域，符合条件的不过区区十数人，能获得这个称号的，绝对是八大上宗都抢着要的真正少年英才。 此外，“公孙”这个姓氏也非同寻常，这个姓氏只有上域才有，而且出自四大公国宗室，意为公爵之孙。也就是说，但凡是姓公孙的，都是四大公国宗室的后裔子弟。 而这个公孙敖，正是罗霄感知到的这群人中的最强者，灵境六转！以此人的年纪，果然有麒麟子之象。 罗霄也知道，人族三十四古国之间，除了下域子国之外，公侯伯各国经常联姻，中域的陆离国六殿下宫维扬有个上域南珠国的表弟也没什么好奇怪。 “既然是贵客临门，请进。”罗霄正要牺牲一只鞋子，打算用脚发出真元将门打开。 那位麒麟子却淡然道：“不必了，只想来看一下我的队友实力是否能入眼。嗯，不错，如此年纪就有五转修为，你可以通过了。” 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这位麒麟子转身就走，左右簇拥着的众人看向罗霄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似笑非笑，含意莫名。 只有宫维扬的笑容还算正常一点，他是冷笑。 “什么队友？难道还要组队？”罗霄一脸困惑，看着这伙人说说笑笑走远，赶紧去找邻居。 到来温如仪门前，还没叩响，身后传来高阳勋的声音：“若罗师弟是要问组队的事，却不必打扰温师妹，在下倒是知晓一点。” 罗霄无语，这家伙都不修炼的么？整天给人当门僮…… “行，到我屋里说。” 高阳勋这种有宗室背景的，就是比罗霄这样宗门势微的弟子消息灵通得多。确实是要组队，不过御修组队与灵修不同，灵修是按阵型人数组队，数量不定，有多有少，而御修组队则是固定人数，每队五人。原则上按同宗同门组队，只是同宗同门的天骄能凑齐五人的并不多，别的不说，像山海域六大宗门及两大伯国就凑不齐，所以就需要合并组队。 考虑到强弱平衡，组队并不是上域与上域组，中域与中域组，而是上域与中域混合组队，一般情况下由上域天骄弟子领队。 很显然麒麟子公孙敖就是领队，而他要合并的就是问天宗，故而说出那番话。 “刚才的事我也看到了，怎么说呢……”高阳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抹耐人寻味的神色，“公孙敖的举动看似完全合乎规则，谁也挑不出毛病，但很显然，他要借着规则拿捏你，这次选战你有麻烦了。” 拿捏？罗霄淡笑，显然高阳勋措词尽量客气了，真到时候指不定是暗箭呢，想想问道：“组队之事难道就由他指定，我没得选么？” 高阳勋道：“当然可以互相选，不过据我所知，负责此事的官员正是南珠国人……” 行了，不用说了，罗霄也知道没戏了。 高阳勋郑重道：“公孙敖名头很大，实力很强，他的事我知晓不多，我只知道他是因去岁与一位真修交手而不败，方才荣赝‘麒麟子’称号，你最好小心……” 六转与七转之间的差距远远大于三转与四转的差距，能以御修之境战平真修，这样的实力确实了得。如果罗霄没有专破灵气的上清之气与仙力，依仗超级灵根，顶多也只能做到这样而已。 罗霄伸了个懒腰：“这就是麒麟子的实力？那我放心了，这一路上有人罩着了……” 高阳勋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正要询问，突然二人腰间的灵符号牌同时亮起，拿起一看，一道信息浮现在玉牌面上： “所有选战者立刻前往广场，有要事宣布。” 第322章 【选战疑云】 广场上，五千余选战者，黑压压一片，排列成阵，寂静无声，如同即将出战的大军。 广场上空，一个飞天境高阶修真者悬浮半空，在其身后的天空，是一片光华天幕，投影一处特殊的山川地貌。 罗霄也夹杂在人群里，仰首看着这神奇的一幕，不期然想起当初天骄之战时，北邙宗巫长老也展现过这种手段——确切的说，是展现过这种法器之神妙。而这处特殊的山川地貌，上域与中域的人或许少见，但罗霄却最熟悉不过——这是一片荒凉苍莽的戈壁沙漠。 此时那飞天修真者正以手中一根发出线束白光法器指点光华天幕的地形：“这就是你们即将要与三族争雄之地，一处名叫‘荒域’的羽域……” 此言一出，下方顿时哄然。 “羽域？为何是羽域！” “是啊，羽域反吸灵气，我们如何保障战斗力？” “这么多年选战，从来都是在上域，为何会跑到这不毛之地去？” “不是说了么，这是四族之战，一定是妖族要求……有阴谋！” “对！有阴谋！” 嗯，罗霄也认为有阴谋，这事太反常了，反常即为妖，只怕不仅仅是为了争夺一个水灵宝地。 突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冷哼，随即一股充斥天地的重压，笼罩四方，如山岳般无声压下。广场上噗嗵之声不绝于耳，跪倒趴下一大片，就算还能苦苦撑不倒的，也说不出话来，于是广场所有杂音瞬间消失，恢复寂静。 这重压来得快去得也快，也就三五息功夫，因此广场上尚有一批实力强劲的天骄级弟子能咬牙撑住，不至于现丑露乖。 罗霄被压成一张弓状的身躯慢慢挺直，轻轻拭去从额角滑到下巴的一滴冷汗，心腔还在砰砰剧跳，这重力场之强，远远超过上官极真，不用说，定是货真价实的玄丹境修仙者。修真、修仙，实力差别竟如同天渊！ 几乎所有灵修级修真者都是或跪或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那飞天的高阶修真者就那样负手悬空，冷冷盯着下方，不言不动，大约半炷香后，见秩序恢复，才缓缓开口：“下面我说的事很重要，希望诸君认真细听，莫要擅自发声，否则，视为扰乱会场。” 下方一片安静，显然都是记打的聪明人。 高阶修真者点点头：“很好，我们继续。” 下面的内容确实很重要，高阶修真者告诉选战者该如何应对羽域的绝灵环境。 这次所有入选的选战者，都会得到一笔数量不菲的灵石，品质或是中品或是上品，足够支撑每个灵修十场全力以赴的战斗。他们会打十场战斗吗？可能会！但达到“全力以赴”程度的绝不会有十场——因为没人有那么硬的命。 下域、中域都缺灵石，唯独上域不缺。想也知道，灵气如此浓郁，灵石的产出怎会低？即便如此，按五千人算，这也是一笔极为庞大的开支，花费如此巨大代价真的只是为了争个水灵宝地？ 罗霄的疑惑刚起，又被一个更大手笔震惊。 灵石最重要的是保存环境，用玉精所制的玉匣的话，在下域勉强可用，但在羽域很难长时间保存灵气不失，最好的存放物是纳物法器，也就是纳物丹。此外，在荒无人烟的荒漠里，最重要的是饮水食物。这场四族之战，恐怕不是一两个月能结束的，这么大体量的饮水食物也不可能全背在身上，只能依靠纳物丹。 别看罗霄手头不缺这玩意，他所打交道的天骄们也几乎人手一个，然而实际上纳物丹对许多修真者而言都能称得上是稀罕物，除非是宗门精英子弟或出身不凡，一般修真弟子根本没有。 因此，此次选战的组织方，也就是皇朝及八大上宗又下了一番血本，给每支小队配备一枚纳物玄丹，由队长保管，以存放灵石与食物饮水。 这绝对也是大手笔，罗霄估算了一下，刨去那些本就有纳物丹的，至少需要三百枚玄丹。如此巨量，若非皇朝及八大上宗有万年底蕴，单一势力岂能拿得出？ 付出这么庞大的人力物力，只为了一个水灵宝地？可能是也可能未必，代价越大越没好事，罗霄越发觉得不对劲。要是现在还在中域，他绝对找机会一走了之，但在上域，这是修仙者的天下，他这样几乎能纵横中域的人物在这里不过是小虾米，一旦这么干了，只怕上域之大，再没有他容身之地。而且修仙者的手段远超想象，他估计都未必能逃出山谷。 “看来要加快修炼进度了，只有灵根化丹，踏入修仙之境，才是真正的超脱，天下之大，人界之广，方能任我纵横！”罗霄暗暗握拳，也罢，就把坏事变好事，利用这次选战的机会，好好修炼，反正也没强制要求杀多少怪。等投放到荒域之后，寻机脱离小队，找个僻静之地，躲进空间成一统，管他外界打到疯。 “唯一的麻烦是小师姐。”罗霄盯着前面不远处的女子阵列里那个最矮小的身影，不管怎么说也是同门，而且还是“小女孩”，能帮一把还是帮一把。 罗霄灵根一动，凝出一息“附骨之息”，轻轻一吹，无影无形附着于龙馥儿后背。有了这个，二百里内，他都能精确定位龙馥儿的行踪，修炼之余，勤快点出来把握龙馥儿的踪迹，尽量保住她的小命就好。 当然，这种保护也是有限度的，罗霄不是保姆，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龙馥儿，如果她正好碰到罗霄修炼时遇到麻烦，那只能怪她运气不好了。 既然参加选战，生死之事，每个人都要有所觉悟。 在罗霄思索的之际，几千选战者个个眼睛发光，灵石、纳物丹，那是平日想都想不到的好东西啊！而且听那意思，如果最后能获胜并活下来，那枚纳物丹极可能成为赏赐品之一。这奖赏与诱惑着实不小，许多选战者都被激起了斗志，之前的忐忑与猜疑，一时俱被压了下去。 接下来，众人都静下心来，目不转睛，认真细听地形讲解，因为此时所听到的每一句话，或许他日就会成为救命的契机；今日看到的任何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或许某一刻就会成为保命的庇护所。 一番讲解，从早至午，当阳光逐渐西斜时，那位来自仙符宗的“讲师”终于说到了最后一句话： “诸君回去努力修炼，不要辜负如此修行福地。半月之后，出征荒域！” 第323章 【空 降】 黄沙漫天，戈壁死寂，万里无人烟，只有一根根被千万年风沙侵蚀成千奇百怪的风蚀岩，沉默矗立，默默在风沙中消磨，直至消失。 这是罗霄在浮空飞舟上看到的荒域情景，令他不由得又想起当年的白草城之行，那曾经发生的一切，似乎已经很久很久了……嗯，确实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虽说只过了两年，但加上在洞天里修行的岁月，已近百年了。 罗霄在大发幽思之情，而在他身边的小师姐，却是脸色发白，眼睛发直。 绝大多数选战者都是这种表情，对中域，尤其是上域修真者来说，他们绝大多数是真没见过这样的环境。环境恶劣不要紧，修真者本非凡人，适应能力与克服困难能力远超常人，但没有灵气就麻烦了，这等于抽去了修真者的脊梁骨啊！ 飞临荒域的浮空飞舟共有一十三艘，共载有选战者四千五百人。这是经过最终测试，淘汰了七百余不合格者，最终通过的选战总人数。 可惜淘汰只在灵修中进行，御修全部默认合格，否则罗霄都有心作弊让自己不合格了。 其实跟罗霄一样想法的灵修也有不少，只是测试是由修真极境，也就是飞天境强者亲自下场，有谁敢不尽全力？那是真的会打死人的！前面提到的七百余不合格被“退货”的人，其中有五十余人就因为存了这样的心思，灵根被震爆，四肢被打折，由高高在上的修真者，变成生活不得自理的废人。 目睹这些人的下场，谁不吓得拼尽全力？ “注意，浮空飞舟现在下降，当降至百丈时，光罩收缩，所有人立即离舟！立即离舟！百息之后，仍停留在甲板而未离舟者，视为抗命，立即抹杀！” 选战者们听到警示音，纷纷行动起来，收拾细软，绑紧兵器，然后将一根长短不一的特制灵索拴在腰间，再与本队各成员相连。 像这样的空降投放行动，最怕的就是人员走散，可以说哪怕慢一息跳下去，等落时相距可能就是数十里，而这灵索就是保障本队成员在降落后依然聚集在一起的工具。不过这也要看运气，如果降落点在戈壁还好，若是在沙漠，运气不好落到风暴区，什么样的灵索都没用。 空投如此凶险，为何浮空飞舟不直接降落呢？ 原因很简单，代价太大，大到不能承受。 要知道这里可是羽域绝灵之地，浮空飞舟靠什么飞行？灵石加符阵。浮空飞舟在荒域上空每多停留一息，就会有大量灵石的灵气被这方绝灵天地吸走，仅仅是从荒域上空掠过，损失的灵石就是个恐怖数字，如果降落……浮空飞舟还有没有足够的灵石起飞都是个问题。 上域灵脉再多，皇朝与八大上宗的底蕴再厚，也扛不住这般消耗。因此，只能空降。 “罗师弟，接着。”公孙敖微笑着递过灵索，忽地眼神一凝，看向罗霄的表情有着掩饰不住的惊讶。 罗霄自然知道对方吃惊的是什么，淡笑接过灵索，在腰上缠一圈，再将绳头递给小师姐。 宫维扬发觉表弟神情有异，边绑灵索边低声问：“怎么？” “那小子六转了！” “灵境六转？！”宫维扬倒抽了口凉气，这小子才十八啊，上域十几个麒麟子中，在这个年龄段就达到六转的，貌似也只有那两个惊才绝艳的家伙吧……这样的天才本应交好，可惜，临出发前国君下达了死命令，这个人一定要弄死，并且一定要拿到他身上的纳物丹。成功了他就是陆离国储君，失败了，那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小队另一个成员，南珠国贵族子弟，公孙敖的跟班小弟虞子元不以为然道：“六转又如何？普通六转如何能与天生四灵根六转相提并论？公孙可是能与真修战平的麒麟子！” 宫维扬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公孙敖微笑道：“不谈这个，罗师弟也是很了不起了。” 那边龙馥儿也低声问：“你居然六转了？” 罗霄瞥她一眼：“你不也一样，五转了。” 龙馥儿没好气道：“那山谷灵气那么浓郁，我在四转之境又积累了好几年，突破再正常不过。可你呢，这些人怕是没有一个知道，你在大半年前才只是一转……” 说话间几人已准备停当，他们基本上都是两手空空，所有东西都放在纳物丹里。他们这支五人小队，不是身份不凡，就是际遇不凡，每人都有自己的纳物丹。但像他们这样的“有丹一族”并不多，四千多人里不过百人，比例小得可怜，绝大多数选战者，尤其是灵修，还可怜兮兮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背包。 虽说每支小队确实分发了一枚纳物丹，但三五人还好，若是“六合八卦阵”这种十几人的队伍，一枚空间只有一榻大小的纳物玄丹，能装多少灵石与食物饮水？所以只能在优先存放灵石的基础上，再尽量备饮水。在荒漠之地，饮水最为重要，至于食物，只能自个背了，能背多少算多少。 在紧张的准备中，浮空飞舟不断下降，透过透明的蛋形光罩，都能看到飞舞的黄沙。某一刻，飞舟嗡地剧震，光罩明灭不定，缓缓收缩。 “离舟！” 一声严厉催促声响起，飞舟上光芒频频闪动，一个个催动护体真元防护，纵身跃出飞舟。这一刻，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一人跃出，余者只能纷纷景从，如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荒域上空，下了一场“人雨”。 “诸位师弟师妹，走了。”公孙敖一声招呼，当先跃出。 紧跟着是虞子元，然后是宫维扬，再到龙馥儿，最后是罗霄。 宫维扬从罗霄身前经过时，稍稍停顿，目光闪动着难明的意味，低声道：“罗师弟，如果你希望活着走出荒域，不妨考虑做个交易，比如交换纳物丹什么的……哈哈，走喽！” 看着宫维扬纵身跃出飞舟，龙馥儿纳闷地将目光转向罗霄：“他为何要跟你换纳物丹？” “等会你可以自己去问他。”罗霄微微一笑，在龙馥儿跃出飞舟的瞬间，并掌如刀，一下切在灵索上。 龙馥儿小嘴足以塞下一个鸡蛋，还来不及说什么，一股大力扯动，嗡地一下在眼前消失。 罗霄站在舟舷边，探身向下笑着挥手，看到在空中飞舞盘旋的公孙敖、虞子元、宫维扬等人一副见鬼的表情，随即变成被摆了一道的愤怒，无比的愤怒……然而一阵黄风卷过，那些愤怒的面孔尽数淹没在濛濛黄沙中…… 罗霄缩回身体，犹有余遐扫了甲板一眼，已经没看到几个人了，其中一人正瞪大眼睛盯着自己，却是一位熟人：包打听陈宪。 陈宪哦哦哦地叫着、指着，刚说了一声：“罗——哇呀！”下一刻便被扯得手舞足蹈，跌出飞舟。 “只剩下我一个了，那么，走喽！” 望着空空如也的甲板，在警告声响起之前，罗霄踩上舟舷边沿，双臂舒展，摆了个飞鸟造型，向下一栽，流星般坠向苍莽大地…… 第324章 【妖之煞星】 罗霄头下脚上，急速坠落，两耳呼呼生风，浑身裹着一层被漫天黄沙染成明黄的真元光罩，与空气不断剧烈摩擦、扭曲、颤抖，蒸腾的尘雾好似尾焰，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火人。 百丈高度，对凡人当然是死翘翘，就算是武士，有元力护罩，也要摔出个轻微脑震荡，但对于可以将真元离体十数丈的修真者而言，只要运用真元反冲，基本可以做到无伤着陆。 当距地面二三十丈时，罗霄蜷缩身体，调整重心，转为头上脚下的标准着陆姿态，正要释放真元缓冲，突然看到下方林子里冲出几个人，匆忙之下也没看清谁是谁，但从外形衣着来看，前面跑的是某宗门弟子，后面追的是两个非人族，至于是妖还是精怪因为角度原因看不真切。 这么快就遇敌了？看来其它三族来得比人族早啊。 罗霄不想成为上域那些上宗手里的棋子和炮灰，打定主意不掺和，只修炼，不过既然撞到面前，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毕竟人、妖不两立，这里又是你死我活的试炼战场，你不杀它，它必杀你。 下方，正追杀得起劲的山妖，其中一个已追及那人族选战者，挥舞双爪，与选战者的短刀嗑碰，撞击出一串串火花。 另一个山妖纵身跃起，利爪弹出森森锐甲，正要抓向对手后背——突然感觉不对，猛抬头，眼前一暗…… 轰！ 仿佛炮弹坠落，地面震颤，砸出一个方圆寻丈的深坑，正在打斗的一人一妖都被震得向两边摔倒，惊骇盯着深坑。 尘雾迷濛，一道人影若隐若现，当他从尘雾中走出时，那山妖眼神一凝，死死盯住他的脚——确切的说，是他踩在戈壁沙碛的脚印，那两行脚印是绿色的…… 那人族选战者惊喜大叫：“罗师兄！” 居然是陈宪！看他腰间绷断的灵索，就知道在降落时出了状况，恐怕出这样状况的人远不止他一个。 罗霄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却见那山妖叽哩呱啦大叫。 “你是问你的同伴？”罗霄大拇指向后点了点，“自己去看吧，不过我不确定你还能不能认出那坨东西是个啥。” 当山妖大嚷大叫着冲向深坑时，罗霄右手猛甩，蛟筋弹出，勒住山妖脖子，发力一扯，喀啦啦一阵令人牙酸的响声过后，山妖原本朝前的脑袋被生生拧转向后…… 轻松干掉这只山妖，罗霄抖手收回蛟筋，正看到陈宪跑到一边，把之前为了方便跑路而弃掉了大包裹重新拾起，背在背上，陈宪个子瘦小，包裹厚重，看上去像背着龟壳一样。 罗霄摇摇头，抬脚就走，背后传来陈宪急切的声音：“罗师兄……” 罗霄转身做了个打住的动作：“那山妖身上也有不少资源，送给你了，但很抱歉，我无法与你同行，趁着你的小队同伴还没走散，赶紧去找吧。” 看到罗霄远去的身影，再看看山妖尸体边散落的东西，陈宪一跺脚，朝罗霄的背影追去。只是罗霄的身法何等之快，片刻功夫，陈宪就只能看到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一阵风沙吹过，连影子都不见了。 陈宪沮丧停下脚步，掉头往回跑，他实在舍不下那战利品…… 罗霄甩掉陈宪之后，放缓速度，凝神感应，清晰感知小师姐龙馥儿就在东北方百余里外。于是找了个风蚀岩下的安静所在，静静站着感应了一刻时，龙馥儿在这段时间里只移动了不到十里。这是一个很正常的速度，而罗霄则从这个正常速度判断出龙馥儿没有危险，显然公孙敖并未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迁怒小师姐。这也在他预料之中，毕竟是麒麟子，自有其骄傲，不会行此小人行径。当然，也别指望他能照顾小师姐。 罗霄正琢磨着要不要给小师姐重新找一支稍微友好些的小队，突然双足一顿，向前纵跃飞出十余丈。 几乎就在罗霄离开原地的同时，那座蘑菇状的风蚀岩轰然坍塌，巨石碎块乱飞，尘烟滚滚。乱石堆里，一个人族选战者大口大口吐血，他却顾不得服伤药，而是冲着不远处打斗的两人大叫：“灵石！我需要灵石！” 打斗中的人族女子广袖一甩，一道白光向人族伤者射来……啪地轻响，却被半道伸出的一只满是皴皮的靛色爪子截住，爪子缩回，扔进一张长满尖齿的大嘴，嘣咯嘣咯像吃糖豆一样，将灵石嚼碎咽下。 下一刻，吃下灵石的山妖如同打了鸡血，一下跃起五丈多高狂暴扑下。 铿！噗！ 人族选战者奋尽余力刺出的一剑，森白的剑气切掉了山妖利爪上的两根尖甲，然而另一只利爪却深深抠进他的左胸…… 但山妖还来不及将鲜美的心脏挖出，一条古怪的筋索突然出现缠住他的手肘猛地一扯，山妖一向自傲的足以媲美玄铁石的金刚巨臂便被生生勒断，断臂绿血狂涌，喷了人族选战者一脸一身。 “嗷——”山妖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叫，旋又戛然而止，因为筋索再次神鬼莫测地缠绕上它粗壮如石柱的脖子。 山妖使劲用爪子拉扯筋索，然而非但没拉断，反而被筋索割得巨爪鲜血淋漓。 仰躺在乱石堆里的人族选战者死里逃生，骇然看着眼前这个把自己一个灵境三转的修真者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恐怖山妖，竟被一条筋索收拾得同样的毫无还手之力。 突然头顶一暗，一道人影从上方跃过，飞临山妖头顶，脚尖点了一下山妖硕大的脑袋，嘭地如西瓜爆开，足足一丈多高如巨人般的山妖轰然倒下，将大片风蚀岩块压成碎末。 正与人族女子交手的山妖怪叫一声，硬受女子一剑，猛地收爪，掉头狂奔，速度极快，眨眼就在百步之外。 实际上它想多了，罗霄根本没有追杀它的兴趣，收回蛟筋之后微笑向女子打招呼：“温师姐，真巧。” 温如仪双手一抖，将彩带飞剑收入纳物丹，喜不自胜：“罗师弟！多谢了！” 罗霄惑然道：“我记得你是与方师兄组队的，怎么？失散了？” 温如仪叹气：“是的，我们降落的时候还在一起，但很快碰上强敌，方师兄引开强敌，我们被追杀，这才……赵休，你的伤势如何？” 赵休是上宗藏剑谷弟子，实力也达到了三转顶峰，与同门师兄弟组成了一个六合剑阵。只是他这支小队的运气极差，碰到了连方剑吟都只能靠引敌来保全队伍的强敌，结果全队覆灭，只剩下他一个。如果不是正好碰到方剑吟小队，施以援手，恐怕现在他已经成为一具胸口缺了一个大洞的血淋淋尸体。 赵休的伤势挺重，但令他惊讶的是温如仪居然拿出一株罕见的疗伤灵药，这种接近圣药的灵株就算是上域都很少见，这位来自山海域的女弟子居然随手拿出不皱眉……不过比起这个，更让他吃惊的是，那位举手投足就击杀了强大山妖，救了他的强悍修真者，居然也是来自山海域……这山海域怎么净出牛人。 罗霄笑着对温如仪道：“温师姐，我这算是帮了你一把吧？” 温如仪拢了拢散乱的发丝，笑吟吟道：“没错，罗师弟想让我如何相报呢？” 罗霄仿佛没听出对方的调笑，眼睛都不眨一下，道：“很好，眼下就有一个让温师姐回报的机会。” 温如仪眼里闪过一丝警惕，笑容不变：“嗯，说说看，是什么样的机会。” “我的小师姐，龙馥儿，你也认识，她现在与公孙敖他们一队。不过我不信任公孙敖小队，希望你把她带出来，你们组队。” 温如仪大喜：“那敢情好，我们一起……” “不！我不参与你们的组队。” 罗霄这句话如同凉水泼了温如仪一头，令后者惊讶瞪大眼，这才明白为何罗霄说是回报的机会，这是要让她照应自家师姐呢。 温如仪很是不解：“我们组队不是挺好么？等找到方师兄，你们俩联手，不敢说横扫荒域，起码那些山妖精怪奈何不得……” “对啊，这位小师兄，方师兄的实力绝不会让你失望……”赵休不知道罗霄比他还熟悉方剑吟，也跟着劝。 罗霄坚定摇头：“我有事要做，组队之事休提。” 温如仪很了解罗霄的脾性，一见他的神情就知其心意坚定，不可动摇，想了想道：“好，我同意，不过你要帮我们找到方师兄之后才能离开……有方师兄在，我们这支小队才更安全不是？” 罗霄想想，也不差这一天半天，当下爽快答应：“行！不过你要怎么找方剑吟？” 温如仪笑容中带着自得：“我们有特殊灵符联系，百里之内皆有感应……嗯？方师兄的灵符感应很弱，快脱离百里范围了，快快追上去！” 第325章 【小师姐的危机】 荒域极大极荒凉，气候变幻莫测，百里不同天，此处飞沙走石，百里外可能连热风都没有。 而这一刻的方剑吟，却希望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只可惜，唯有灼热干燥的尘风猎猎吹。 如果此时温如仪寻来，恐怕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竟是方剑吟：一袭白衣已变成脏而皱的灰衣，浑身上下是到处是裂口，露出渗血的肌肤，满头满脸都是灰沙，棱角分明的面孔被汗水与血迹冲刷出一条条印痕，看上去极为狼狈，只有一双细长的眼睛依然闪烁着锋芒逼人的锐利。 修真者要抵御风沙其实很简单，放出真元护罩就行了，保证点尘不染，不过这也就意味着灵气不断流失。方剑吟灵根壮硕，不差这点灵气，然而眼下他却连这点灵气都省，显然是陷入前所未有的危局。 方剑吟的对手同样是两个人，没错，是人，不是妖——至少从外形上看不出是妖。 然而方剑吟却清楚知道，这两个并不完全是人，他们是妖，半妖。 两个半妖都一般高，一个很壮硕，一头蓬乱的头发像狮鬃，眼神狂野而嗜血，他双手执着一把像锯子的锯齿巨剑，足有一人高、半人宽，剑锋是一齿齿森寒的倒钩状齿锯，其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另一个则长得很怪异，头发、眉毛、睫毛、嘴唇全是白色，给人一种病态的苍白感，双瞳是妖异的浅灰色，看上去好像白化病一样。他的左半边脸长着片片鳞纹，乍一看像纹身，只有当阳光映照在鳞纹上闪闪发亮，才能确认其实是鳞片。他手持一根儿臂粗的长鞭——仔细看哪里是长鞭，根本就是一条黑质白斑的长蛇，铲形的蛇头上端长着一颗乌黑的肉瘤，鲜红的信子吞吐不定，咝咝作响。 “你很强，一定是人族选战者中的天骄，我们两个联手都不敢说能留下你……不过，你被黑头咬了一口，今日注定跑不了了，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刚开张就吃下了一个人族天骄。”白化半妖彬彬有礼抚胸致意，道，“能扼杀一位人族未来强者，深感荣幸。我是腾蛇一族的白斯礼。” 另一位雄壮如狮的半妖则咆哮道：“死在山君一族未来的妖圣泰猖手里，你这人族小子才是荣幸！” 方剑吟原计划是引开两个妖族强敌，以便让温如仪及其余几位队员逃生，只是没想到对手如此强大，诱敌变成陷敌——陷入敌手，正如白斯礼所说那样，他跑不动了。 他的半边身体已经麻木，表面如常，但在他的感觉里，半边身子变成了木头，能敲出笃笃响声的木头。 修真者不敢说百毒不侵，但一般能毒死凡人的毒物对这个群体完全无效。且不说毒物咬不破他们坚逾玄铁之身，就算有伤口，毒液顺伤口侵入，真元一转，就能尽数逼出。 然而方剑吟被这只叫“黑头”的异蛇咬了一口右臂，就“半身不遂”，此蛇之毒可想而知。实际上这还是方剑吟没被咬中要害，加上他的真元浑厚及时逼毒，否则就不是半身了…… 方剑吟知道今次危险了，因为他连逃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硬杠，然而眼前这两个半妖绝对是黑白宗试炼弟子中的精英，每一个的修为都不低于他。所以他现在是打打不过，跑跑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拼了！ 面临如此绝境，方剑吟的眼神依然冷冽锐利，一如他手里吞吐不定的丸剑剑芒。 白斯礼将蛇鞭甩在沙碛地上，微微顿首致意。 泰猖拔出插在地上的锯齿巨剑，缓缓高举过顶。 热风劲吹，却吹不动沉重的气氛，决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不远处正巧有一支小队走过，看到这边打斗，纷纷看过来，可能是看到居然是“人族内斗”，便停下脚步，似在辨认。 泰猖脾气火爆，吼道：“不管你们是人族还是妖族或是别的什么族，都给我滚！” 不成想他这一声咆哮，反倒把这支小队招来了。 小队走近，人数不多，只有四个，但白斯礼与泰猖却脸色难看，因为来的是人族，而且其中居然有两个四转，一个五转，一个六转，全是御修级高手。这四人要是加入进来，绝对会带来极大的变数，尤其是领头那个灵境六转，其气息之强大，比眼前这个天骄级的方剑吟更强。 “你们……半妖！”为首之人竟是公孙敖，他脸色同样难看，“你刚才说什么？” 泰猖虽然知道惹了眼前这人会有麻烦，却绝不想落面子，刚要反呛。 突然宫维扬失声道：“你……你是方剑吟！” 方剑吟苦笑，单手致礼：“六殿下，见笑了。” “你就是山海域第一天骄方剑吟？”公孙敖剑眉一扬，甚感意外，毕竟方剑吟眼下的模样实在太狼狈，与英姿勃发的天骄形象相差甚远。 龙馥儿一探手，白嫩的玉掌上便出现一根二尺玉棒，她举起玉棒就要冲，却被公孙敖伸臂拦住：“你干什么？” 龙馥儿奇道：“当然是帮忙啊！” 公孙敖冷哼：“你是队长还是我是队长？” 龙馥儿心下生恼：“你……” “知道我是队长就好，我没动手你急什么？”公孙敖盯着方剑吟，内心飞快权衡出手的得失。 身旁的虞子元传音道：“能在修真如云的山海域拿下第一，这个方剑吟的实力很强，而且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比公孙你年轻得多，潜力可畏啊！” 公孙敖面皮一抽，年龄是他的痛点，在上域十八麒麟子里，他的年龄差不多是最大那个，也是公认潜力最差那个……假以时日，这个方剑吟还真有可能追上他。 宫维扬看到公孙敖的迟疑，讶然道：“表弟，你这是……” 公孙敖正不知如何措词，突然一阵心悸，猛抬头，正触及那个白化半妖一双浅灰冷眸，眸子里仿佛涌动一圈圈漩涡…… 公孙敖脸色倏变，一拉虞子元与宫维扬：“走！” 龙馥儿怒了：“你干嘛——你竟然见死不救！不战而逃！枉为麒麟子！什么狗屁麒麟子，就这点胆子，鼠崽仔还差不多……” 在她的怒骂声中，公孙敖三人已跑得不见踪影。 于是场上就只剩下二人二妖。 “好，二对二，很公平。”白斯礼瞳仁里漩涡渐渐平复，笑顾泰猖，“你选哪个？” 泰猖一言不发，挥剑冲向方剑吟。 白斯礼大笑着一抖长蛇，扑咬向龙馥儿。 龙馥儿这才注意到这“鞭子”什么玩意，小脸都绿了，惊声尖叫：“是、是、是蛇啊啊啊——” 第326章 【鞭惊太保】 罗霄有附骨之息的感知，温如仪有特殊灵符的感应，很容易就锁定方位，认准各自目标快速奔去。但越跑两人越是惊讶，因为两人的方向居然相同，这足以说明，方剑吟与龙馥儿很接近，甚至在一起也未可知。 藏剑谷弟子赵休吃力跟在二人身后，他受伤不轻，不过只要不是动手而是动脚的话，还是勉强能撑住——说难听点，要是他连跑的气力都没有，那不如痛快点，要么找个角落蹲着自生自灭，要么自个抹脖子，省得拖累别人。 在奔跑的过程过，周围也不时出现人影或者说是妖影，只是时近傍晚，突然刮起大风，漫天扬尘，昏黄迷濛，十丈之外便无法看清。好在修真者都是靠感知识别，并不受风沙天气影响，因此一旦感知前方有人或岩石什么的，便早早避开。而这样的鬼天气，谁都没有出手的欲望，一路走来，倒也相安无事，直到对面出现三个人…… 温如仪首先感觉到一直与她并肩疾行的罗霄速度慢下来，这让她很是惊讶，因为她知道罗霄的身法速度，那是连许幽都吃瘪的主，之前与自己并行，还有照顾的意思，现在怎么…… “怎么了？”温如仪不解问道。 “前面是公孙敖小队，但只有三个人，龙师姐不在其中。”罗霄面沉如水，他并未在公孙敖身上种下附骨之息，但大家在一起呆的时间不短，身为麒麟子的公孙敖也是天生四灵之体，气息很独特，罗霄一下便感应出来，所以才停下脚步，对温如仪道，“请温师姐迎上去询问一下，龙师姐哪去了？” 温如仪也已经知晓罗霄擅自脱队，不欲与公孙敖等人相见，当下点点头，身法一紧，迎向前方三人。 过了一会，温如仪急急返回，急促道：“前方三十里，方师兄被之前那两个妖人合围，情况很危险，馥儿也在那里……” 温如仪话还没说完，罗霄突然扬手，一道白光从右肘射出，穿透黄雾，前侧方传来一声闷哼。 随后公孙敖惊怒之声传来：“不管你是谁，今日之事我公孙敖记下了，此物他日必定奉还汝身！” 声音渐渐远去，温如仪吃惊看着罗霄：“你……你伤了他？” “他应该是对你打听龙师姐有所怀疑，想悄然接近……”罗霄抚着少了一枚蛟牙的蛟筋环扣，冷冷道，“危难当头，扔下自己的队员逃走，置龙师姐于险地，不惩处一下我心难平，现在赶时间，算他运气好……” 温如仪、赵休俱骇然，两人都很了解身为麒麟子的公孙敖的实力有多强，不怕说句泄气话，两人联手对上公孙敖都不是对手。而就是这样一个上域年轻一辈强者，竟然连面都没照就被类似暗器的东西击伤，着实骇人听闻。 这一刻，别说赵休，就算是比较熟悉罗霄的温如仪，也觉得越来越看不透这家伙了。 不过眼下情况紧急，温如仪只能按捺心思，急急追赶罗霄而去。 方剑吟眼下确实很危险，不过他的对手只有一个，泰猖。白斯礼与龙馥儿都不见踪影。 也幸亏只有泰猖与方剑吟单打独斗，加上风沙漫天也影响了战斗，否则只剩一手一脚能动的方剑吟根本撑不了这么长时间。饶是如此，他浑身上下也被锯齿剑划拉得皮开肉绽，几乎成了血人。 这倒不是说泰猖的锯齿剑能破方剑吟的护体真元罩，而是因为他半身失去知觉，经脉麻痹，根本无法运转真元，纯粹靠强横的肉身硬撑，没被断筋削骨已经算是他的根基打得极好了。 泰猖越打神情也越佩服，眼前这个人族，脸上已没了血色，身体完全无法移动，依靠着一块半人高的断壁残石，眼神仍然是那样冷静，手里紧紧握着银丸，不时从泰猖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出一缕缕银芒，在他身上同样留下一道道血痕。 泰猖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族的确很强，单凭自己无法在短时间内击杀对手，只能等白斯礼尽快拿下那个小女娃，赶来帮忙。 在泰猖的强烈期望下，帮手果然赶来了——只不过，不是他的帮手！ 迷濛黄沙中，一道人影如电射来。 泰猖早就感应到来者汹汹，并不慌乱，先向后退出三丈，扬声吼道：“我是山君一族的守山太保，泰猖！你想与十三太保为敌么！” 守山太保，是妖族年轻强者的称号，类似人族的天骄，每一族每一代都会固定选出十三个，称为十三太保，能侧身其间，证明泰猖是山君一族年轻一代的精英。 泰猖之前吼了一嗓子，结果那个人族麒麟子就被吓走了，于是他又一使了同样法子，然而这一次却失效了——一道细长的黑影撕裂空气，疾抽而来。 是鞭子！ 泰猖心头打了个突，不其然想起白斯礼的蛇鞭，眼前的方剑吟就是个倒霉例子……急忙收回爪子，手里锯齿剑一挥，对准鞭头狠狠削去。 啪！一声爆响，锯齿剑坚硬森寒的倒钩一下被抽断七八根，激射向泰猖。由于距离太近，泰猖根本躲闪不及——突突突突突！身上骤然炸开七八朵血花，强劲的冲击力更是震得他连吐几口老血。 “好强！”这个念头刚刚在泰猖心头升起，却见那长鞭绕着锯齿剑缠了五六圈，一收一绞，锯齿剑顿时被绞成五六截，由一把中阶法器变成破铜烂铁。 这是什么鞭子，竟然有如此威力！ 泰猖骇然，然而更令他骇然的在后面——那鞭子如蛇随棍上，竟然顺着断剑咬向他持剑的手腕。 泰猖一向自傲妖躯强横，远超人族同阶修真者，但绝不敢跟中阶法器相比，连中阶法器都落得这样下场，他哪敢让这恐怖的怪鞭沾上？ 泰猖一声怪叫，断剑一扔，扭头就跑。由始至终，他都没看清持鞭的人是什么模样，只有那根古怪鞭子深深印在他脑海…… 从鞭子出现到泰猖断剑、逃跑，整个过程不过短短两三息，等温如仪如临大敌赶到时，只看到泰猖的背影，方剑吟的危机已经解除。 方剑吟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道谢，对方的身影已消失在茫茫黄沙中，只是却不是泰猖逃走的方向，显然不是追击敌人。 方剑吟对松了一口长气的温如仪苦笑，旋又问道：“他是谁？” “罗霄！” “居然是他……原来他这么强……”方剑吟一脸怅然，喃喃自语，突然脸色大变，“不好，他一定是救龙师妹去了！” 温如仪奇道：“那不正好么？” “不好，非常不好。”方剑吟难掩焦急，不顾伤势强撑站起，“他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对手是什么……” 温如仪很少见方剑吟这样，也紧张起来：“是什么？” “鬼修——那是一个鬼修！” 第327章 【手撕鬼修】 龙馥儿看上去就像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女娃，但白斯礼却不会有半点轻视，因为妖族里长这样却手段强横的家伙太多了，更何况这“小女娃”还是灵境五转修为，虽然气息还不太稳固，明显是刚晋升不久，但若不是他这等“太保级”的妖族强者，绝对压不住。 然而一交手白斯礼就发现，他还是低估了这小女娃，就在他眼睁睁情况下，小女娃凭空消失，长蛇咬了个空，随后脑后突兀出现一根玉质棒子，若不是他反应快，脑袋就得开花——他的狗头再硬，也硬不过一件高阶法器。 白斯礼大吃一惊，不是惊于龙馥儿的匿形，这样的匿形妖族中的树妖更绝，他早已见惯不怪，修真者辨识人并不完全靠眼睛，更多是靠感知，然而偏偏对方的气息竟然极其微弱，在这绝灵之地几乎感知不到，骤然不备之下几乎吃大亏。 幸好，白斯礼手里的武器与众不同，这是一件活武器，而且蛇类对生命的辨识既不靠眼睛，也不靠气息，而是类似热成像。于是龙馥儿那对于人类无解的隐形与敛息术，在这条黑头面前，无所遁形。 很快，龙馥儿也遭到与白斯礼一样因措手不及而吃了大亏。 白斯礼是几乎，而她是真的吃了大亏。 当龙馥儿裹着真元的白光玉棒终于砸中那条讨厌的黑头时，笑容还没绽开，冷不防黑头竟然随棍游动，快逾闪电咬向她的手腕。 龙馥儿惊骇之下，不管不顾，一下扔掉玉棒，饶是如此，也被黑头的毒牙蹭了一下食指，硬度不在真玉之下的的指尖，沁出一滴血珠……黑色的。 于是步了方剑吟后尘的龙馥儿也开始逃亡。 白斯礼却不紧不慢，循着缠绕手臂的黑头指引，不远不近吊着。 如果不是风沙渐紧，加上龙馥儿时不时施展匿形之术，老早就被追上了。即便如此，半个时辰之后，当龙馥儿感觉整条手臂已经麻痹，而这麻痹感随着自己急剧运动不断向心腔侵蚀，她就知道今次完了。 龙馥儿在此过程中已经服用了宗门解毒灵药，然而却没什么用，或者说效果微弱。于是她只能不断吸收灵石，补充真元消耗，同时试图逼出毒素。只是毒素侵体，在没有对症灵药的情况下，指望真元驱毒显然不靠谱。 当麻痹感接近心腔时，龙馥儿终于放弃努力，跌坐在几丛枯黄的野草上。 “至少我的血肉能滋养这几簇野草，灵根自爆后说不定会让这里成为一片绿洲……”意识陷入模糊的龙馥儿开始胡思乱想，风沙灌了她一鼻子，呼吸更困难，加剧了她晕厥速度，“不对、不对，这毒如此猛烈，我的血肉肯定也含毒，说不准就把这几丛生长不易的野草毒死了……” 模糊中，隐约看到一个人穿透尘雾走到自己面前，虽然看上去是重影，但那人手臂上嘶嘶吐舌的长条形黑影，还是让她辨认出来是收取自己性命的敌人。 “把我的白玉棒交还宗门。”龙馥儿很想大声说，并且想举起二尺玉棒，然而现实是她肿胀的舌头非但说不出一个字，连手都举不起来。 在她昏死过去之前，似乎又看到了一个人影，很熟悉的感觉，不是感知，也不是气息，而是直觉。 “不，我一定眼花了，那是妖人的重影……不、不会是小师弟……” 随后身体一歪，人事不省。 白斯礼站定在龙馥儿身前，手臂上的黑头张开森森蛇口，两颊鼓起，嘶嘶有声，但白斯礼却没有动，也没让黑头下嘴。 “你的气息收敛方式跟她很像，却比她高明得多，看来是同门吧。我能不能问问，这种敛息之术从哪里学来的？”白斯礼边说边慢慢转身，看到身后那个年轻得超乎想像的少年，灰瞳剧缩，盘旋于手臂的黑头也把身躯弯成弓形，嘶嘶声极为急促。 白斯礼与宠灵心意相通，强烈感受到那种惊惧警告。只是他想不明白，这少年的境界顶多与他相当，而他已是六转巅峰，这少年不过新晋六转，为何黑头会发出警告呢？ 罗霄知道，对方是起了疑心，心下有了决定，道：“我告诉你来源，你是不是就能拿出解药？” 白斯礼失笑：“解药？这是异种羽蛇，传说为腾蛇之后，坚韧无比，玄兵难伤，其毒天下无解——非要解的话只有一个办法，剖腹取胆，服食可解。你觉得，这样的解药，我会给你么？” 罗霄点头：“明白了。” 然后他就出手了，时间不等人，还有人急着解毒呢。 狂风裹着黄沙，呼号翻腾，天地一片混沌，两个相距数丈的人也只能看清模糊人影。 罗霄根本不抬头，低垂眼皮，只以感知锁定那条羽蛇，蛟筋一甩，发出噼啪劲爆响声，狠狠抽向羽蛇。 白斯礼嘴角噙着冷笑，有心与这少年较劲一番，同样将羽蛇甩出，迎向蛟筋。然而令他措手不及的是，羽蛇飞到半途，竟然惊慌缩回，仿佛遇到天敌。 “天敌？这是……不好！”随着那条“长鞭”迫近，白斯礼也油然生出一股被压制的心悸感，顿时醒悟这怕不是什么长鞭，而是蛇类高阶灵兽的筋索，所以才会对他及黑头产生威压，大惊之下正要动作，却没想到对手速度惊人，整个身体仿佛变成一片轻羽，借着风势一下飘到跟前，手一伸捏住黑头七寸，稍稍发力，啪地一声，黑头的三角脑袋被脆生生捏爆。 白斯礼凌乱了，这怎么可能？徒手捏爆羽蛇的蛇头，这是只有仙修者才有的能力，他是怎么做到的？！ 直到手里软趴趴的长长蛇身被一股大力抽走，白斯礼才回过魂来，脸上鳞片突然耀眼亮起——对腾蛇一族来说，这就相当于人类愤怒而胀红了脸。 在鳞片亮光映入罗霄眼瞳的同时，白斯礼的灰瞳也开始变化，一圈圈漩涡浮现，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潭，吸引着人的魂灵一点点陷进去…… 罗霄神魂一颤时立马感知不对，霍然惊醒——换做任何一位修真者怕都得认栽，但罗霄完全不同，他在神魂方面“久经考验”，镇魂仙镜对神魂的冲击比白斯礼这一招强多了，几番锤炼之下，他的神魂比一般修真者凝炼得多，白斯礼这一记神魂攻击，非但没能伤其魂，反而将他惊醒。 “你是鬼修！”罗霄大吃一惊，不敢迟疑，仙人掌悍然出动，扣住白斯礼小臂及羽蛇之躯，发力一扯，随着血光迸射，尖啸如泣，一条修长惨白的手臂连同长长的无头死蛇，一并被罗霄生生撕扯下来。 漫天风沙中，只隐约见到一路飙洒的血线向戈壁深处延伸，转眼便被黄沙淹没。 第328章 【走火入仙】 龙馥儿睁开睛，茫然四顾，没有风沙，没有血腥，只有蓝天白云，绵绵碧草，不远处还有一汪浅浅的水泽。 “这是仙界么？”龙馥儿喃喃怔仲。 修真者与修仙者最向往的便是飞升，但千万年来再没有飞升成功之事了，所以期望“道解”之后，神魂飞升，便成为修士们的愿念，就如同俗世凡人希望死后上天堂一样。 所以龙馥儿这句话通俗的说法就是“这里是天堂么？” “仙界？这样的地方也算仙界，那你住的擎天峰岂不是三十三重天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龙馥儿惊吓般扭头，入目一张刚刚梳洗过的宜喜宜嗔的秀美面庞。 “是你！温姐姐！”看到熟悉的人，龙馥儿心中渐安，眼前的景物与脑海里的影像慢慢重合，终于认出这里是什么地方——荒域戈壁与沙漠接壤的一处绿洲，在出发之前的地形课上看到过，只是刚苏醒时还处在懵逼状态，一时没认出来。 “多谢温姐姐相救，我……”龙馥儿突然捂住嘴，吐出舌头，小脸皱成苦瓜，“哇！好苦！水、水！” 温如仪似乎早有准备，笑吟吟递过水囊。 龙馥儿一把抢过，仰头就灌，然后哇地吐出来，再灌再吐，反复漱口，直到鼓鼓的水囊最后变瘪，再倒不出水来，才放下呼呼喘气。 良久，龙馥儿才苦着脸问道：“怎么我的嘴那么苦？” 温如仪捂嘴笑道：“你服食了半枚蛇胆，哪有不苦的，咯咯咯！” 随后温如仪才解释，羽蛇之毒无药可解，只能服食其胆，由于龙馥儿与方剑吟都中了毒，所以只好剖开蛇胆，一人一半。蛇胆整枚服下去没事，但剖开……可想而知有多苦。 龙馥儿到现在都不敢咽口水，估计晚餐也吃不成了，好在以修真者的体质，一两天不吃问题不大。 虽然遭了口腹之罪，但与捡回一条性命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龙馥儿站起，正式向温如仪施礼拜谢。 温如仪却止住龙馥儿的动作：“不是我，我可没那个本事，救你的是你同门师弟，还有方师兄也是他救的。” 龙馥儿随着温如仪的手势看过去，见到不远处伫立在水泽边凝神远眺的方剑吟，以及他身边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修真者。 龙馥儿想起晕过去之前看到的“重影”，看来不是幻觉，真的是小师弟，东张西望：“那小师弟呢？” “他走了。”温如仪幽幽一叹，“不知为什么，他不想参加组队……不过，我想，我至少知道了其中一个原因。” “是什么？” “凭他的本事，跟人组队，那些人只会是累赘。”温如仪苦笑，什么时候自己这样的宗门天骄，也被视为拖累了？实在太打击人了。 “那家伙，就是个怪胎。”龙馥儿以前一直跟温如仪较劲，觉得自己并不比这些天生通灵的天骄差多少，但自从身边出了个仿佛吃饭饮水都能涨级的家伙之后，被打击得心思都淡了。 “他希望你跟我们组队。”温如仪朝自己、方剑吟、赵休各指了指，道，“我们四个人，哪怕再碰到什么妖族太保，也足以自保，如何？” 龙馥儿轻轻点头，脑海里不其然闪过小师弟的身影，要是他能加入该多好！又有点担心，他实力再强，终究也只是一个人，要是碰到成群结队的十三太保怎么办？ …… 罗霄并不知道小师姐为他担心，眼下他不知道有多安全，影仙石洞天之中，他已经修炼了整整半年（半日），不但突破到了灵境七转，一跃挤身高级修真者，一双手臂也完全转化为仙之臂。下一步，他准备修炼双腿，因为燕惊天告诉他，若他能修炼成仙之足，就能像修仙者一样踏云御风而行。 从燕惊天这里得知，当初黑铁尊者降临山海域时展现的腾云驾雾神威，其实不过是御风之术，任何一个灵根结丹的修仙者都有此能力。想要达到真正的腾云驾雾，起码修到“紫丹境”，方可御水驱风。而到了金丹之境，则可遨游天地，瞬息千里，在这样的绝对速度面前，什么样的防御都是渣。 “仙之足若成，便相当于紫丹之境，不是修仙胜似修仙。”燕惊天如是道。 罗霄有些不解：“仙之足居然还不如金丹修仙者？” 燕惊天呵呵：“金丹如何能与仙气相提并论？我很明确肯定的告诉你，仙之足远胜金丹修仙者，只是你光有双足有何用？你的躯体跟不上啊！” 瞬息千里，确实很牛，但如此高速对身体产生的高压可想而知，哪怕是坚逾玄铁，也得崩裂分解。只有修成金丹之后的不坏之躯，才能承受这般超强压力。 对罗霄而言，只有真正修成仙之躯，全身机能跟得上，才能享受一瞬千里的逍遥游，而在此之前，就算有仙人之足，也得悠着点。 燕惊天稍微提点，罗霄就明白此中道理。好吧，仙之躯，确实还比较遥远，但仙之足则可以争取一下。 在仙之足的美好愿景下，罗霄真的拼了，不光要苦熬漫长的孤寂时光，更要与恐怖的仙气抗争。 虽然他已经承受过仙气荡涤，初步具备了以仙气修炼的条件，但并不表示他就能像享受灵气或上清真气一样享受仙气。仙气很好很高端，但那只有真正的仙人才能享受，不是仙的话，那就要承受它所带来的痛苦。 最痛苦的时候，是一次吸收仙气多了点，结果无法完全“消化”，致使那多出的一丝仙气在经脉里横冲直撞，双腿抽筋几天几夜无法合眼。 这次痛苦的经历令罗霄心有余悸，此后再不敢着急贪多，沉下心，慢慢来，宁缺毋滥，一点点将双趾、双足向仙之方向转化。 洞天无日月，福地无寒暑，不知不觉三年已过，罗霄的身骨架又拔高几分，但外貌却没有任何变化，或许，是因为仙颜的缘故…… 仙之足的双足已成，但要发挥基本威力，至少要过膝，而眼下“仙化”部分才堪堪过脚踝…… 这一日，罗霄正将一缕仙气引入双足，试着引导向踝关节以上，屏息凝神，小心翼翼——突然身后传来喀嚓一声！ 罗霄惊得差点跳起，仙气失控乱蹿，脚一软栽倒——完了，这是走火入“仙”了！ 第329章 【真龙出世】 如果任由这丝仙气蹿入双腿，甚至进入身躯，罗霄毫不怀疑他会遭受到重创，前所未有的重伤。 危急关头，罗霄再一次发挥了猎人属性天赋急智，双掌一拍平台，身体蹿起跃上石门，一把抓过仙镜，然后就是一脚蹬过去……当然不是拿仙镜撒气，这紧要关头那会做这等事。 在脚丫与仙镜接触的瞬间，失去控制的仙气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滋溜一下吸了个干净，那股吸力犹未满足，还在罗霄的仙足里逛荡，想多吸仙气，只是仙气已化为仙力之后，基本上就别指望吸出来了。就如同吸水很容易，但水化冰之后，难度骤然扩大百十倍。 罗霄身心一松，赶紧把另一只脚凑上去……如此这般，总算解除了危机。 惊魂甫定，这才有余遐看是什么东西作祟。 声音传来的方向只有一堆肉食，怎么看都不像是发出咔嚓声的东西，那会是什么呢？ 正疑惑着，突然又是咔嚓一响，这下指示再明确不过了，罗霄目光一凝，惊疑不定盯住响声所在——居然是那枚蛟蛋！ 这时脑海里传来燕惊天神念：“呵呵，小子，恭喜你，神兽出世了。” 罗霄又喜又恼：“出世就出世呗，整出这吓人动静，差点就走火了知道不……” 还好，虽然修炼被打断，还损失了一丝仙气，本想争取早点修成仙之足，现在又得延迟了……好在没出什么大事，双腿被仙气剧烈侵蚀而引起的疼痛，在慢慢运转上清真罡几个小周天之后逐渐恢复。 罗霄蹒跚着走到平台边缘，扬手甩出蛟筋，把在虚空飘浮的蛟蛋捞过来，探头看去——果然，蛋壳……或者说是那层厚厚的肉膜已裂开，透过纵横交错的丝状黏液，可以清楚看到内里盘结着一条小蛇模样的动物。 此时这条小蛇正不断屈伸身躯以撑开束缚它的肉膜，肉膜也随之一鼓一收不断裂开。 罗霄见它折腾得辛苦，双手扒住已经裂成开口枣的肉膜，正要发力，突然嘭地一响，肉膜爆开，血肉飞溅，糊了他一脸。 “呸呸呸！”罗霄用力抹脸，突然感觉右臂粘粘的，似乎有条蛇粘了上来，大惊之下本能甩手，同时左手飞快扣去，然而却抓了个空，等他收手，右臂该粘还是粘。 罗霄这一惊非同小可，霍然睁眼，这时一阵“呱呱”的传来，才发现那条小蛇不知何时竟盘挂在自己右臂上，不停游走，却始终不离右前臂。 小蛇大约二尺来长，通体如玉，呈半透明的琉璃色，两粒小小的眼珠血红透亮，如同两颗红玛瑙，鼻翼下方长着两根短短的肉须，像婴儿白胖的手指，头顶上鼓起两颗小小的肉瘤，色泽略暗，质地也稍硬些，看上去像蛇又不似蛇。 此刻小蛇正伸出分叉的肉舌，不断舔砥罗霄的手臂，呱呱不停。 罗霄开始还奇怪这小蛇怎么只对自个右臂感兴趣，不过等他分辨出蛇舌舔砥的并不是自己的手臂，而是箍在臂上的蛟筋，这才恍悟，这是蛟筋的气息吸引了它，动物的天性使它产生了孺慕之情，很自然把自己当做那啥了…… 罗霄脸色一黑，伸手便要揪下小蛇。突然眼前一花，小蛇似是产生了虚影，这一抓又落了空，再细看时，小蛇还在手臂，仿佛未曾离开过。 “咦！” “咦！” 前一声是罗霄发出的，后一声是燕惊天的神念。 罗霄大奇，问道：“这条小……蛟是什么品种？竟然有这种奇异能力？” 燕惊天没回答，似乎在思索。 小蛟盘绕了一会，似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细长的白玉尾巴一弹，整条蛟躯弹离罗霄手臂，直扑向虚空。 罗霄含看笑着，想像着突然失重使小蛟颠倒盘旋的一幕……然而令他瞪大眼睛的是，冲入虚空的小蛟完全没有半点受失重影响，就像在平台一样穿梭自如，稳稳扑到一枚圆坨坨的蛋形物之上。 罗霄拧眉，这玩意很眼熟啊……哦，对了，是当初那条蛟龙死后留下的内丹。 果然是有天性，先是认出了蛟筋，接着又认出内丹，看它团团盘抱住的样子，该不会以为这是它母亲的……咦！咦！它真的张嘴了？那张小小的嘴竟然能张那么夸张！ 接下来的一幕，看得罗霄目瞪口呆。 这枚足足比小蛟大好几倍的内丹，竟被它一点点吞进肚子，这是不怕撑死啊！然而神奇的是，进入它口中的内丹部分竟软化如糯，被它大口吞下，实在让人难以置信，这小小的身躯是怎样容纳这么巨大一枚内丹的？ 恍惚间，罗霄似乎看到小蛟通体泛出金黄色的毫光，揉揉眼睛再看，没错，是货真价实的金光。 当那条小蛟吞食了整枚内丹之后，身体蜷缩，嘴巴大张，在虚空中不断翻腾打结，发出痛苦的嘶鸣。 “看看，撑着了吧？”罗霄扶额，正要上前，脑海里突然传来燕惊天的神念：“等等，不要动它！” 与此同时，小蛟身上的金光突然爆涨，刺得罗霄双目难睁，就在他错愕间，最为震憾的一幕出现了。 但见小蛟那细长小巧的蛟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膨胀、拉长、色泽加深、越来越粗，更出现了一块块闪着金光的鳞片，其下腹皮肉撑开，弹出四肢，前端有爪，爪分五趾，鼻端下方的肉须也是越长越长，嘶吼时更可看到一颗颗破肉而出的蛟牙发出碜人寒光……而最终让罗霄认出的终极变化，是头顶上那两个肉瘤破开，两枚像鹿一样的枝角出现…… “这是……蛟龙？”罗霄看傻了，这长得也太快了吧，真应了那句“迎风就长”，可这洞天里也没风啊！ “这不是蛟龙！蛟无角，更从未闻金色之蛟，这是、这是一条……”以燕惊天的千年见识，也难掩激动，神魂颤抖，“还记得仙镜显化时，盘绕其上的那一龙一凤么？” “啊！是了，那好像也是一条金龙……难道，真的化龙了？” “没错！这是一条可破虚空、穿梭仙境的——真龙！” 吼—— 仿佛是回应燕惊天，虚空之上，一条长达十丈、身如巨桶、一双龙目射出有形金光、神异非凡的五爪金龙，发出人界万年以降未曾有过的第一声龙吼。 第330章 【魔改仙剑】 “我好像感应到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出世！” 说这话的是个看不出多大年纪的老人，胡须奇长，长得拖到地下，足以当扫帚用。说胡须拖地，不仅是因为太长，更因为这老人身材矮小，脑袋却奇大，好似侏儒。 老人身处在一片暗红色的区城——确切的说，这片区城本是黑暗无光，暗红色的光源，来自一柄悬浮在空中、红光透亮的巨型剑器。 此时正有大量肉眼可见的丝丝血色自虚空而来，不断融入巨剑，使巨剑的血色越发浓重，红亮耀眼，甚至能嗅到一股淡淡血腥味。 “这还用你来感应？我也感应到了，这柄仙剑即将重见天日。”在侏儒老人的对面，一个身材高大威猛，坐着都比对方站着高的赤发老者一脸讥讽。 侏儒老者毫不理会赤发老者的嘲讽，十根短小的指头飞快掐算，过了一会，更祭出一排型制各异的异兽骨片，悬浮在空中，随着老者快得几乎看不见手影的极速掐算，一张皱如晒干橘皮的脸更往菊花靠拢。 围着这把悬空血剑的共有四个人，分四个方位盘坐，在四人身后，似乎还有绰绰人影，只是离剑中心的红光太远，半隐于黑暗中，看不真切人数。 此时看到侏儒老者的表情，其余三人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其中侏儒老者右则的一个只长着一张脸却没有五官，诡异非常，身体单薄得像纸片人一样的存在，低声道：“难道除了这柄仙剑，此域还别有一件仙器？” 这声音沉闷无比，如同从一口大瓮里传出，也不知这诡异的无面人是从哪里发声的。 “不可能！”最后一人盘坐于无面人对面，样貌普通，骨架粗大，长发披肩，恣意懒散，半眯着一双细眼，如同一只卧虎，浑身散发出极危险的气息，此时双目一张，如虎发威，“若是一域存在两件仙器，此域早就被虚空裂缝撕碎，不复存在了。” 无面人修为与其相当，倒还没什么，但他身后的几个暗影却是一阵骚动，显然为对方气势所慑。 无面人被驳斥，心中不悦，再加上属下被对方气势震慑，更是着恼，低哼一声：“你这是怀疑妖族大贤者？哼！莫说是你一介人族散修，就算是八大上宗宗主都不敢这么说！” 无面人再次开口，这会才看出其腹部微微震动，用的居然是腹语。 侏儒老者突然噗地喷出一老血，血尚未落地，就被无形引力牵引着飞向那柄血剑，融入丝丝血色中。 侏儒老者身后人影晃动，正要上前，却被老者竖掌阻止：“你们的修为不足，不可上前，否则一身精血都将成为仙剑的养份。” “可是大贤者……” “我没事，只是卜爻触动天机，天道反噬罢了。”侏儒老者，也就是十二妖族共尊为大贤者的妖圣级强者，智公。 赤发老者原本不引为然，但见智公都因卜爻而吐了血，显然不简单，虽然与妖族这位大贤者一向不对付，相互怼了近千年，但事关重大，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什么不了得的东西？” 智公抹去嘴角血渍，摇头道：“不是我藏私，这等大事也藏不了私，就像这柄仙剑是凤先生首先发现，但尚未出世，种种异象便引动我等两界四族……这不得了的东西，我说不出来，感觉不在此界，又似与此界相联……” “不在此界，又与此界相联……”赤发老者与凤先生交换了一下眼神，似有所悟。符合这要求的，只有别具空间的纳物丹，莫非…… 智公一挥手，收回异兽之骨，拢袖垂目，再不言语。 赤发老者与智公打了千载交道，一看对方这架式就知道他不会再谈此话题，这是卜者规矩，能说就说，不能说打死不说。只能压下心头郁闷，反正也正如对方所说，若当真有异宝出世，那动静他们总会感应到，想独吞没门！就像这柄仙剑一样，发现者是人族一方，但尚未出世便引来妖、鬼相争，最后还不是得看三方角力才能决定归属？ 此时那柄不知该称为仙剑还是血剑的巨剑，饱饮血食后，愈发红亮，光芒灼灼，剑身微震，隐隐传出杀伐之音。 随着声波扩散，黑暗中似乎传来压抑的低吼及骚动。凤先生、赤发老者、智公、无面人齐齐变色，除散修凤先生之外，其余三人一齐站起挥袖，喝退身后随从属下：“退后，都退出百丈之外！仙伐之音非你等能承受！” “看来，这仙剑就要出世了啊！” 凤先生心下暗叹，他不能不叹息，万年以降，首次发现遗落人间的五大仙兵之一，也是威力最强，专主杀伐的“戮魔仙剑”，因为三族相争，利益攸关，最终极可能蜕变为一把魔剑！ 做为一件仙器，没有仙气驱动，这柄仙剑也只是锋利绝伦，无物不破，顶多再能破一些修仙者的不坏法身，斩之于剑下。然而与传说中此剑变小时可纳于舌下，一吐可追流光，千里取敌首级；变大时长达百丈，一劈可开山，一斩可断流，一剑斩伤当年魔主、劈断魔窠的威势相比，简直没法说…… 于是，妖鬼两族便提出一个方案，利用仙剑至杀至暴的本性，给予足够的血飨，激发杀戮之锋，如此，或可驱动仙剑，并能发挥出昔日百分之一的威力。 人族一方明知这样弄出来的将不再是煌煌仙剑，而是堕入魔道，但是……能拒绝吗？你不干，妖鬼们干，届时太阿执于敌手，人族如何自处？ 就像后世战略级武器，因为能杀戮千万人，大家都不去碰它，这样就能和谐共处了——别做梦了！ 所以，这柄能彻底改变两界实力对比的仙剑也好，魔剑也罢，必须掌握在人族手里，无论如何都得争！死多少人都要争！ 于是，才有了这场大荒羽域的四族之战。 而无数年轻英才的生死厮杀，不过是伺仙化魔的血飨，真正憾动诸域两界的血雨腥风，是在仙剑出世的那一刻…… 如此局面，实在是他这位戮魔仙剑的发现者无法预料的啊！ 第331章 【出 关】 罗霄并不知道外界掀起的血雨腥风，就算知道也说不得什么，他自己都还是棋子，哪有指点下棋人的份？能够长出条腿跑掉就不错了。更保况来到这里，每个人都有血染黄沙的觉悟，圈套也好，挖坑也罢，最终争的不过是你死我活——你死了，我活着，就成！ 这一次，罗霄破纪录的在洞天里修炼了整整十年，之所以能前所未有的这样久，就缘于多了个伴，一条虽然不会说话，却充满灵性的金色真龙。 此刻，真龙“六爪”就像一条真正的小蛇一样盘挂在罗霄的耳边，看上去很有几分某个国度的耍蛇人形象。 六爪是龙的名字，俗气直追“二狗、三丫”这些称呼，之所以有这么个怪名，是为它四条龙足的右后腿爪子，不是五爪，而是多了一趾节，就跟人类长六指一样，很少见，但总归还是有。至于龙族里面少不少见，罗霄表示不知道。于是便很没创意的随口起了这个名，叫习惯了真龙也就认可了这个称呼。 给龙宠起个名也要它认可吗？当然要，这可不是一般的神兽，而是真龙！ 何谓真龙？穷尽变化，大小随心。大如须弥，一方世界不过其一鳞半爪所化；微若芥子，与阳光中的浮尘起舞……这就是真龙，可无限大，又可无限小，与天仙并列，只有天帝才能御使的真龙。 不过，眼下六爪还没长成，只是一条连小龙都算不上的幼龙，哪怕极尽变化，最庞大时也不过长二三十丈，最细小时，就像现在这样，粗细如筷子，长二尺，如果不是依然保留龙的特征，爪鳞角须俱全，只怕会被当成一条虽不常见却也不鲜见的黄金幼蟒。 真龙也如仙人一样是能随意变化的，但幼龙显然还没这能耐，因此六爪虽然能变大变小，但百变不离其貌，还是一条龙而不能化人。所以，它不能人言，却能听懂罗霄的话，沟通起来毫无障碍。 一个人与一条狗都能在末世相互依靠、排遣孤独，比狗灵慧无数倍的真龙当然更能胜任这项工作，这才有了罗霄破纪录的闭关修行十年之久。十年下来，龙都听懂人言了，但人却听不懂龙语，还好不妨碍交流。 罗霄在吸收仙气修炼时，每次都会多收取一份，量比他与燕惊天加起来都多，这是给真龙六爪的。体形庞大自然有庞大的好处，吸得多还没事，龙角一天天变硬，金黄愈深，龙爪也越来越向刀锋看齐，刚出生时如血双瞳，血色也渐渐褪去，最后转化为白金色。 如果六爪像它母亲一样，在下域出生，绝不会一出生就化龙，它的起点就是它母亲的终点。退一万步说，就算它出生即化龙，见天吸收日精月华，天地灵气，那至少也得像它母亲一样修炼万年再说。 而在影仙石洞天里，六爪每天都吸收着浓郁的上清之气，隔上一段时间，还有仙气滋补，更别说那片灵圃里各种当零食吃的灵药、圣药……如此得天独厚，绝不需要万年，或许，百年就能成龙！ 十年来，他的仙之足也修炼到了膝盖以上，算是小成，现在风之影可以改名叫仙之影了，威力之强，堪比瞬移。之前的风之影虽强却也强得有限，在中域时就有个许幽不输于他，等来到上域，八大上宗底蕴深厚，所收弟子又个个是中域及上域各宗门家族的精英，要天赋有天赋，要资源有资源，身法高明，修为深厚者并不鲜见。至少之前那位麒麟子的身法就不比他差——这点从对方竟然能在迷尘中躲过要害，更“没收”了他那颗龙牙就能看出来。 不过现在罗霄可以确定，单以身法而论，他可以吊打十年前的自己，也就是说，现在他可以吊打公孙敖这样的。不过一山更有一山高，在六爪面前，他只有被吊打的份。 六爪的速度很快？一瞬百十里？ 当然不是！ 六爪是真龙，而真龙的天赋，就是穿梭虚空——不是影仙石洞天的虚空，而是真正的天外天，虚空乱流。 这些知识当然是燕惊天告诉他的，这让罗霄想起当初六爪出世时，自己怎么都抓不住它。自己抓它是有意，而六爪闪躲则是无心，或者说是本能，它的闪躲其实是遁入虚空，自己哪里能抓得住？恐怕就算金丹大佬来了，也拿它没辙。 不过要拿捏六爪，也不需要仙人的本事，只要有凡人的本事——确切的说是凡人中的厨子本领就行了。 因为这家伙就是个吃货，但凡含灵气的，什么都吃，荤素不论，生熟随意，只要你拿来，不管两条腿还是四条腿，都吃，要是没有……那就就像现在这样，在罗霄身上爬上爬下，把自己变成各种古怪造型的装饰，形象地表示“看看，我饿了，饿得坐卧不安”。 洞天里原本堆成小山的各种熏肉、鱼鲜、果蔬、面食，统统进了六爪的肚子。 东西被六爪吃完了，再不出去补充，怕要饿肚子——当然不是罗霄饿肚子，他早已不食人间烟火，餐风饮露好多年。 这倒不是他要装什么仙风道骨，而是自从被仙气濯洗之后，他也算是出尘之躯了，此后身体对食物的需求渐渐消失。荤腥之糜，嗅之即腻，五谷之物，食之即吐，就像一个纯净剔透的瓶子，再容不得浊水…… 其它且不说，至少在饮食上，罗霄已经向仙人们看齐了。 而六爪却不一样，它依然需要大量进食，而且非肉不吃。好在罗霄堆放着如山的肉类，经过如此长时间的侵染，本是凡肉，却生生被上清之气浸润出几分灵味来。要不是带着这点灵味，多少也算“灵肉”，六爪连嗅都不会嗅一下，没看见它的配菜是一株株的灵植么…… 罗霄挺庆幸自己因为嫌麻烦，一直没有处理洞天的大量食物，反正洞天足够大，有上清之气保鲜，食物几乎永不腐，再加事情一件接一件，就一直拖着懒得处理。没想到最终这个麻烦却被六爪解决了。 只是一个麻烦解决了，另一个麻烦又出现了。就算出去了，外界可是荒漠啊，连选战者们都是自备食物，一个个高大上的修真者弄得跟乌龟似的，又哪里有大量多余的食物给它吃？ “算了，反正仙之足已有小成，也能虚空飞行了，出去之后就飞出荒域，到最近的下域给六爪弄吃的去。” 罗霄三两下便做出了出关的决定，至于擅自脱离战区要不要给各大宗门组织者们一个交待？笑话，什么时候见过执棋人会向随手可弃的棋子做交待？ 身为棋子，就要有做棋子的觉悟，不打招呼就走人，便是觉悟之一。 第332章 【捡来的法宝】 羽域并不是一片死地，依然有人类生存，哪怕被修士们称之为荒域，也只是大半区域被戈壁荒漠覆盖，南半部分还是有人烟存在的。而且这面积广阔的荒凉之地上，依旧不乏绿洲，大大小小分布于荒域沙漠，数量多达上百。 四族之战进入十二天之后，绿洲便成为争夺的焦点，频繁发生战斗。 此时，某处不起眼的小绿洲边，一场惨烈的血战已进入尾声。 血战发生在人族与精怪之间，精怪是四只号称十八支系精怪中个体战斗力最强的山罴，猛一看很像棕熊，浑身披毛，身高两丈，腰围八尺，执着骨槌、狼牙棒等重兵器，一家伙轰下来，打在地面，泥沙飞溅，草皮乱飞，直接就是一个可以横躺埋人的大坑，若是落到人身上……地上横尸着三个人族修真者的尸体就是下场。 别看它们的兵器原始，但这骨槌用的是高阶灵兽的骨骼所制，而人族的灵器、法器，还要收集这类骨骼将之炼入，方才能成就一件件灵兵。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些骨器的杀伤力，真不比法器差。 杀到现在，山罴死了一只，而人族战殁三人，余下三人对三罴，顿时就吃力起来。 三个人都是罗霄的熟人，他的“队友”公孙敖、宫维扬与虞子元。而战亡的三人，则是这段时间多支人族队伍被覆灭或打散之后，陆续加入公孙敖小队的散兵游勇，这还是公孙敖不想多收人以免目标过大，容易招来各方打击。于是挑挑捡捡了三个三转实力的弟子组成新的小队，而现在，这几个实力偏弱的家伙成为消耗这几只山罴的牺牲品，为公孙敖三人争取到胜机。 胜负转机就在于公孙敖，因为只有他还能打得有来有往，其余二人都是吃力。当然，如果他要强行打破目前的相持状态，必定要付出一定代价，少不得要受伤。 公孙敖暗恨，原本以他的实力，区区一个皮厚的准五转精怪何至于把他逼到这个程度？全是因为刚进入战场时，被一个阴毒的家伙打了一记暗器，伤到了左肺。创伤疼痛这些还是其次，主要是此后运转真元到手太阴肺经处便有凝滞之意，真元无法运转完整大周天，这使得他打出的真元每一击都只有平时的一半水准，实力直接掉到五转以下…… 对于实力大损的公孙敖而言，再怎么说这几只山罴都有四五转的综合实力，想无伤杀敌绝对做不到。但他必须打破眼下的相持状态，否则再打下去他没事，宫、虞二人却难扛得住。一旦这两人完了，他的小队也就完了，只靠他一个人，遇到强敌时，所有的危险都得自己扛。 “就拿你来试一试吧。”公孙敖低喝一声，突然翻手，右手指掌间夹着一物，快逾闪电拍击在山罴毛茸茸的肚腹——为什么是肚子？因为公孙敖的高度就只要山罴的腰部。 山罴号称精怪族群战力第一，不仅在于它们的力量，更是因为其肉身强横，它们的皮毛天然有削弱真元之力的奇异效果，在这方面，它们的远亲妖族也有类似能力，只是各族群不同，削减的效果也各有不同。 山罴在这方面的防御力无疑是最强的，因此当它看到这个打架时只能抵着头的小家伙根本没运转真元，就这么“裸掌”打来，差点嗤笑，浑不在意，借此机会挥舞大棒，封住公孙敖后路，决意一击重创对手。 山罴并没有怀疑什么，因为在荒域这绝灵之地，许多修真者战斗时都很节省真元，不敢随意乱放，因为真元一放就会被这方天地吸收，削弱，十成之力打到敌身只余五成。这也是为何牛逼哄哄的修真者在战斗中大量伤亡，明显“变脆”的原因。 砰！这一掌的确没有放外真元，不轻不重打在山罴肚腹，山罴咧开的嘴越咧越大，不是笑，而是嚎叫！ “嗷——” 随着一声惨嚎，山罴捂肚跪地，手里的大棒握柄都被捏得开裂。 这样的良机如果不抓住，就枉为麒麟子了。 砰砰砰砰砰！ 公孙敖绕着山罴疾走，连击五掌，每一掌都蕴含着本源真元之力，每击一掌公孙敖的脸色就白一分，而山罴脸上的血色就浓一分。五掌打完，公孙敖顾不得真元亏虚，急速后退。 山罴死死盯住他，一动不动，突然胸、腹、腰、背四处炸开四个碗口大的血洞，鲜血如泉喷涌，看上去就像扎破了口的血袋子。最后是嘭地爆响，天灵盖炸碎，红白之物喷射满天…… 公孙敖急忙取出两块上品灵石，快速吸收恢复，稍有好转，立即收好灵石，走近山罴尸体，手掌张开，以真元一吸，从其肚腹间以吸出一枚血淋淋的尖锐东西。擦去血迹之后，露出真面目——竟是罗霄遗失的那枚蛟牙！ 公孙敖早就感知到这枚蛟牙的不凡，否则也不会将之留下。他心里做过一次对比，四五年前他曾被一个仇家用高阶法器同样伤到肺部，却也没像这次这样严重影响真元运行，从这点可以看出，这颗像是某咱灵兽牙齿的东西，威力堪比准法宝。 于是便在山罴身上一试，果然一击得手，无伤毙敌。 只是看着这枚强悍的准法宝级暗器，公孙敖既欣喜又困惑，因为他感到这东西的威力减弱了不少，如果是当初那不知名的家伙打出之时，以这山罴漫不经意之状，光是这一击就能直接爆了这只山罴，根本用不着他损耗本源打出那五掌。 “难不成是这绝灵之地造成了灵气流逝？” 公孙敖并不知道，他确实猜中了真相，蛟牙里蕴含的仙力虽然极微弱，但固性却比普通灵气强出何止百倍，任凭这方天地狂吸，流逝也极为缓慢。但再慢，十几天过去，也衰减了不少，故此威力大减，等再过十来天，仙力所剩无几，这枚蛟牙也就从准法宝跌落为中阶法器级别了，连公孙敖的防都破不了，更别说是山罴。 接下来公孙敖再次祭出准法宝，轻松毙杀另一只山罴，之后三人联手，把最后一只山罴干掉，匆匆收拾战利品后迅速离开。 而周围窥视的山妖鬼怪，都是知晓山罴的可怕，眼见这三人几乎没怎么受伤就干掉同样数量的强敌，一时忌惮，只能眼看着这几个人族离去。 同一时时，若站在浮空飞舟上俯视，可以清楚看到，如公孙敖与山罴这样的战斗，几乎发生在每一处绿洲。人与人战，人与妖战，妖与妖战，还有精怪乱战……绿洲浸成红洲，清水染成赤水。 原本是沙漠旅人的活命源泉，此刻却变成了杀戮战场，死亡之地。而无数的鲜血渗入沙地，被奇异之力凝炼成精血，一丝丝、一缕缕，汇成一股股赤流，向大漠深处渗去…… 第333章 【发现端倪】 高阳勋斜倚在一轮沙丘下方，脸色异常苍白，左手齐腕而断，包裹伤口的白布已被鲜血浸透。既便如此伤重，他脸上依然露出笑容，望着为他更换伤药的温如仪。 不远处，那个小女孩模样的龙馥儿身影时隐时现，如同沙漠里的变色蜥，变幻不定，着实是最佳望风放哨。 同围还散落着赵休等几个警戒的男女弟子，却没有看到方剑吟。 正小心揭去裹伤布，看到创口的瞬间，温如仪脸色一白，脱口而出：“不对啊，怎么会这样？” 高阳勋低头看去，也微感惊讶，断腕伤处依然在源源不断渗血，一滴滴坠落，渗入黄沙，也正因为这样长时间慢性失血，才造成他脸色如此苍白，体虚神疲。 确实很不对，因为他断手是发生在两天前，随后他就用当初从罗霄那里弄到的止血灵药敷伤，正常情况下应该很快就会结疤、恢复，然而现在却依然在滴血…… “药不对吗？”温如仪不顾吸灵，拿出灵植仔细辨认，甚至还摘下一片咀嚼，嘴角沁出靛沫，秀眉微皱，“是这药没错啊，奇怪了。” 高阳勋阻止不及，感动不已：“如仪，你没必要这么做……” 温如仪截口道：“是你没必要这么做……” 同样一句话，意思大不同，因为高阳勋的手腕，就是为了掩护温如仪从重围脱身而被一名鬼修以神魂攻击，在他恍惚的瞬间斩下的。如果不是方剑吟奋身来救，被斩下的可就不止是手腕了……也正因如此，才来不及抢回断手，无法接上。他这位乾元国宗室之秀，从此成为独手人。 高阳勋苦笑，明智住口，再说多就矫情了。 温如仪把灵药捣碎敷伤，同时仔细观察，渐渐地看出苗头，眉尖挑起：“你流失的不是一般的血，而是带有本源灵气的精血……为什么会这样？” “我知道为什么。”赵休不知何时出现在二人身侧十步之外，他的脸色比高阳勋好不了多少，眼窝深陷，形容枯槁，仿佛老了二十岁。很明显，这么些天过去了，他的伤势非但没好转，反而更重，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奇迹。 “为什么？”二人异口同声。 “因为这里是绝灵之地，专吸天地灵气，修真者的血液富含灵气，尤其是本源精血，更是灵气浓郁。” 二人若有所思点头，听上去确实有道理，只是…… “我们也曾困于绝灵之地，也不乏争斗打杀，却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温如仪抬头看着这莽莽天地，喃喃道，“难不成是这荒域与它处不同……” 她不能不忧心，因为再这样下去，高阳勋绝对熬不了多久，而眼下距离胜负还遥遥无期。这个曾经负她的男子，用一只手赎了罪，虽然对其人再难生情，但他落得这个结局却是因自己之故，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他如此惨淡收场？ “我们要离开这里！”温如仪站起，神情坚定道，“这场糊涂仗，我们不打了。” “走不了的。”赵休毕竟是上域之人，更了解内情，向天空指了指，“先不说你未必有足够的灵力驭使飞梭舟，就算你灵力强大，达到真罡级，消耗比吸收更快，能成功脱离此绝灵之地，在荒域周边接近下域之处，至少有五艘浮空飞舟在巡逻，发现逃兵，就只有一个下场。” 高阳勋也点头：“东胜国有几位高官是从我乾元国走出来的，在灵谷修炼时曾到访，对我言及此事，虽含糊其辞，但基本不差，便如赵师兄所言。” 温如仪眼里满是痛惜看着高阳勋：“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高阳兄……” 高阳勋轻轻抚摸断腕，咧了咧嘴：“生死有命，就像我的手一样，你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失去……” 温如仪再不能呆下去，捂嘴转身疾奔而走。 赵休看看高阳勋那张与自己越来越接近的脸，苦涩笑道：“看来你的心情只有我这个同病相怜的家伙才最为了解。” 高阳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道：“方师兄去哪了？” “之前陈宪说有所发现，他们一块往东去了……看，他们回来了。” 由于不敢轻易放出真元，方剑吟与陈宪此时完全应了风尘赴赴这个词，满头满脸，连眉毛、睫毛都沾满了沙尘，看上去很是滑稽。 二人只用清水洗了把脸，连头发都顾不上打理，便把所有人召集过来。其实人也不多，全加起来不到十人。 看到人来齐了，陈宪急切开腔，语出惊人：“荒域有古怪，这里可能是个超级祭坛！” 众人听得发懵，温如仪似有所悟，也不去问他们是如何确认的，只问道：“是这里么？范围多大？” 陈宪张开双臂，划水一样画了个圈：“所有的、整个荒域，都是！” 一句话震得在场所有人半天说不出话。 “怎么可能？” “你怎么知道？有何依据？” “你的意思是皇朝、八大上宗与四大公国设了个局？你知不知道这话传出去的后果？” 众人纷纷责问，陈宪却老神在在，这样的场面他见多了，几百人的大场面他都领教过，眼前这几只大小猫完全不放在他眼里。 而方剑吟则在一旁沉默不语，丝毫没有插话的意思，显然是猜到了眼前的状况，完全撒手，交给陈宪处理。 直到嘈杂声渐渐消失之后，陈宪才又开口：“先问大伙一个问题。要说实力，我知道，大家也都知道，我是最垫底的那个。但这近半月以来，那么多三转、四转，甚至五转的都死的死，残的残，为何我区区一个一转，却活到现在？” 有人嚷嚷道：“少卖关子，别人不知你底细我还能不知？你陈宪别号‘陈土行’，天赋变异擅钻地打洞。若是别处你未必能活到现在，但在这沙漠，简直就是为你量身订做一样。” 众人听得皆哄然而笑。 陈宪也抚掌微笑，旋即少见的肃容道：“没错，正因为小弟有这一天赋技能，所以才能有所发现。前日小弟外出打探，误陷流沙，坠入地底深处，结果有了惊人发现——就在地底，我们的脚下，有一丝丝细微到几不可见的血气，正不断往一个方向飘去。小弟惊异之下，循血气飘行方向找了一阵，最后实在顶不住钻了出来。回来后告之方师兄此事，方师兄与我一同前往探查，结果发现，那些血气全是战死的各族选战者的精血，而血流汇宗的地点，则在沙漠深处！” 这一次，场上没有说话，安静，或者说是沉寂。 许久，才有人看向方剑吟：“方师兄，陈师弟说的话……” “都是真的。”方剑吟是剑修，从来只让剑说话，本人则偏沉默，但这短短四个字却足以说明一切。 温如仪突然站起，看了眼高阳勋，道：“我相信方师兄与陈师弟的话，高阳兄的情况大家都看在眼里，确实符合这样的情况。这荒域，真的、就是个、巨大祭坛。” 众人纷纷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方剑吟环顾一圈，沉静道：“你们怎么办我不知道，但我却是要去看看，究竟真相如何。我要弄明白，我们是苍生的棋子，还是某些人的棋子！” “好，我们一块去！” 几乎没人有异议，因为在这荒域，合则力强，分则力弱，想要活下去，就得跟随强者。方剑吟既然决定一探究竟，他们愿不愿意都得跟着，就连高阳勋都不例外。 温如仪却提出异议，希望不要全都去，留下一部分人，包括高阳勋与赵休。 方剑吟沉吟，也觉得有理，正要开口。 高阳勋却道：“不，正好相反，你们需要我，没有我，你们未必能找到祭坛所在。” 众人大讶，这是何意？ “很简单，我们不可能都像陈宪一样土遁，只能走地面，而陈宪也不可能时时发动土遁，他可没那么多真元可耗。那么要如何追寻血气方向呢？” 众人一想还真是，就连陈宪也都认可，土行之术不是随便能玩的，更不用说在这绝灵之地，每施展一次都堪比剧烈打斗一场。 温如仪狐疑看着他：“你有办法？” “对！”高阳勋抬起断腕，一脸平静道，“它，能指引我们前往——如果真有祭坛存在的话。” 第334章 【六爪的发现】 从灵气充沛的地方，突然出现在绝灵荒漠，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对于这个知乎味极浓的问题，罗霄是这样回复：像鱼儿跳上岸，再也回不去；像脑袋被戴上套子，再不摘下来。 所以他从洞天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周围情况，未发现异常之后，第二件事就是开始打坐、调息，凝聚敛息之壳。 罗霄无数次从灵气环境一下进入稀灵、绝灵环境，按理应该很适应了，但十年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出来呼吸第一口气时差点没被呛到，然而是身体各种不适应、难受，如果此时正好碰上各种非人族，怕是连平时一半实力都发挥不出来。 有着同样反应的除了他这个人，还有一条龙——一条微缩版的小龙。 没错，六爪也死缠着出来了。以幼龙的好奇心，怎可能不跟着出来？ 尽管罗霄解释了很多遍，总算让它明白外界是什么样的环境，但这种“明白”完全是慨念上的明白，指望一条从出生就呆在清气充足的洞天福地，从未见过沙漠，更不知道什么叫绝灵的龙能够真正明白纯属缘木求鱼。 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罗霄就不再劝了，管它呢，让现实给它长记性吧。 六爪嗷嗷叫着，翻腾缠卷，一个劲想钻回去，但罗霄不让了。你不是想看看这世界有多大吗？那就好好看吧，嗯，看个够，看到你以前再不想看为止。 六爪虽然有穿梭虚空的bug级技能，但那得是无主的虚空才行，罗霄是影仙石洞天的主人，只要以神念封闭，六爪的“穿墙”能力就失效了。想来也是，要是六爪能随意进出影仙石洞天，它还会等到这个时候？早就出来逛了。 六爪吼了半天，看到罗霄只管闭目调息，根本没有理它的意思，垂头丧气缠上罗霄的手臂，没精打采安静下来。这一安静，蓦然龙目一张，凌厉的竖瞳眯成两条缩。它感觉出来了，自己居然不知不觉意已适应这个环境，没有刚开始那么难受了。 六爪大喜，从手腕上弹飞而起，在半空中盘旋张望一会，感觉周围环境都一样，于是任选一个方向，嗖地一闪消失不见。 罗霄也知道六爪的举动，却不去管它，因为不管它走到哪里，只要不离此界穿梭到虚空，一人一龙的神念联系就不会中断。 这一次，罗霄足足调息了半个时辰，才恢复了重新掌控身体的感觉。 他在敛息之壳上又加厚了一层，除了更好的封闭灵根，以固真罡之外，更是为了掩盖他的修为——灵境九转！ 这就是他的十年之功，当然最大的功绩点并不能记在他身上，因为在中域，许多修真强者从七转到九转，最少也得百年；而到了上域，这个时间则缩短到一甲子。而在影仙石洞天里，在浓郁的上清之气环境下，时间则缩至十年。 这么算下来，罗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达到这个境界，并不完全因为他有什么过人的天赋及刻苦——虽然这也很重要，但真正的决定性因素，还是修炼环境及修炼资源。 感受了一下真罡的溢出，极其缓慢，与之前真元外溢的速度相比，缓慢了何止十倍。真罡本就是真元凝实的表现，就像水化为黏液，吸收自然慢了许多，再加上加厚版敛息之壳，种种叠加效果之下，罗霄已接近无漏之躯，终于能够比较从容的闯荡大荒异域了。 罗霄站起拍拍灰尘，信步朝感应到六爪的方向走去。 荒域风沙依旧，苍凉依旧，但罗霄也感觉到与十天前不同之处：风沙除了呛人之外，还隐隐多了一股血腥味，苍茫大地上更多了一些干尸，没错，就是干尸。由于死去的人迅速失去血液，再被黄沙热力烘烤，很短时间内就彻底脱水，只剩皮包骨。这样的干尸，连秃鹫都不叼，于是就这样弃于露天，任由黄沙掩埋，或被狂风卷飞。 罗霄只走了半天，见到的干尸、残尸不下百具，各族都有，触目惊心。 冷不丁身旁突然幻现一物，正高度警戒的罗霄想都不想一掌切出，切到半途他就省悟是什么东西了，但收手不及也不必收手，因为他知道一定会击空。 果然，手眼一花之后，六爪急吼吼出现在面前，丝毫不在意自己差点被揍了，因为它知道，这“差点”永远都是差一点，无须在意。 罗霄摸摸鼻子，正想喝斥以掩饰尴尬，但随着六爪“比爪划趾”，罗霄脸上渐渐露出奇怪的神情。 罗霄不懂龙语，不过并不防碍他跟一条跟人一样聪明的龙沟通，更何况一龙一人之间还有心灵（神念）联系，慢慢地弄清楚了六爪要表达的意思：“在那边有个地方，很黑的地方，可能是在地下，有一群古怪的人，还有一把很大的剑——当然没我大，但比你大很多。这把剑，很奇怪，它跟镜子的气息很像，开始我还以为是镜子也跑出来了……” 六爪的智力相当于五六岁孩童，所用的语气也跟孩童差不多，不过意思也算是基本表达清楚了。 “跟仙镜的气息很相似的巨剑？”罗霄露出深思的神情，似乎遗落人间的六大仙器里，就有一样是剑，该不会是…… 不用多考虑，罗霄便决定去看看。 如果是六爪的话，直接一个空间穿梭就能到达目的地，而且只要罗霄愿意，为赶时间它也不介意当一回坐骑。 只是罗霄并不愿意，确切的说是不敢。 燕惊天告诫过他，以他的肉身强度，一旦出现在虚空，立即崩溃，不会有第二个结果。只有仙体大成，才能进入虚空，遨游诸界。 罗霄谨记燕惊天的告诫，毫不理会六爪的殷勤相邀，坚持一步步走着去——事实上罗霄奔行如飞，在这荒域之上没有人比他奔跑得更快了，只是在六爪眼里，这就是“步行”。 于是它一会消失一会出现，不管这期间罗霄跑出了多远，它总能精准地出现在罗霄身边，吼吼两声，然后又消失。 它的吼吼声并非没有意义的乱吼，它是在数数，一直到它数到十八的时候，终于不数了。 于是，罗霄知道，目的地，到了。 第335章 【异 吼】 这是个很深很黑的地下世界，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不过并不包括罗霄。自从他修炼成仙颜之后，也拥有了一双仙眼，能看破虚妄，虚室生白，因此只借着手里一枚小小的萤石微光，他就能看清百丈之外的一切事物，洞若观烛，纤毫毕现。 罗霄在这地下世界徜徉了半刻时之后，就判断出这应该是个被黄沙掩埋的古国，这片地下世界，就是这个古国的都城。 在这样的不毛之地还会有人生存？还发展出一个国度？ 如果没有六爪的提示，罗霄一定会很吃惊，百思不解。不过现在他一点都不惊讶，如果造成这一切的是一柄天外飞落的仙剑，那就丝毫不奇怪了。 万年之前的人界，就是一整块板块大陆，灵气均分，雨露均沾，并无极、上、中、下、羽诸域之分。直到五件攻击型仙器从天而降，戮魔屠妖的同时，也对人界陆域造成深深的伤害——战争的伤害从来不分敌我。 从此人界分五域，环境最恶劣之地就是被仙器伤害最深之地。从这个角度来说，这片荒域在上古时极可能是不亚于如今上域的灵气充沛、水草丰美的人间仙境；这个被黄沙深埋于地底的古国，极有可能是个不逊于东胜国、南珠国之类的强盛王朝。 罗霄并不是胡猜，从他走了这段距离来看，这古城面积极大，建筑精美，地上残留着许多破碎成渣的雕像，偶尔捡起一块半块残破部分，神韵逼真，显示出极高的艺术水平。一个王国能有心思把艺术发展到这个程度，其强盛兴旺可见一斑。 古城的建筑物几乎没有完整的，大块倾倒的墙体以及横亘的巨大石柱几乎堵死了所有的空间，即便罗霄有一双夜视如昼的仙眼，也绕了许多冤枉路。 不是说能飞吗？ 确实，罗霄能飞，但不敢乱飞，因为头顶上空就是沙漠，时不时会有流沙顺缝隙倾下，乱飞的话不留神碰到什么脆弱的地方，很容易就会引起大面积塌陷。因此罗霄只能小心翼翼的走，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六爪引路了，那浓浓的血气已形成雾状，顺着一个方向急速飘去，仿佛前方有一头怪物在吞吐吸食，再加上这暗无天日的漆黑环境，很容易让人心生恐惧，只想快快逃离，离得越远越好，哪敢靠近。 罗霄也是因为有仙剑的消息，再加上六爪亲眼目睹有一群怪异人物存在，他心里有底，这才勇往直前。若是两眼一抹黑，前面啥情况都不知道，他绝不会蒙头向前冲，江湖路险，好奇心最是要不得。 就在罗霄一路向前时，在另一个方向，直线距离不过二里，方剑吟、温如仪、龙馥儿、高阳勋、赵休、陈宪等一行十余人也在摸索着前进。尽管他们人手一捧萤石，宛若打着灯笼，但能照亮的却不过周身丈许，一任他们穷尽目力，能看到的也只有身前身后十余丈范围，比起罗霄差得太远，因此他们走起来更慢更小心。 而罗霄之所以没有感应到小师姐龙馥儿，那是因为已经过了十天，附骨之息的气息早就消散了。把小师姐托付给方剑吟、温如仪之后，他就算对得起同门之谊了，之后的生死不再关注。如果碰到自然会照应，碰不到那就各安天命。 在穿过一片废墟时，在前头开路的陈宪突然咦了一声，顿时引来一阵发问。 陈宪东张西望，迟疑道：“我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一晃就不见了……” 龙馥儿首先叫起来：“你别吓人啊，有就有，没就没，什么叫好像……你是修真者还是老眼昏花的凡俗老人啊！” 陈宪一个劲叫冤：“我是实话实说，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我总不能不提醒吧？” 温如仪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别吵吵，这地方空旷得很，你们这么大声，本来没东西也要被你们招来了……” 龙馥儿赶紧掩嘴，陈宪也不敢再嚷。 方剑吟登上一截断墙，看着前方黑魆魆一片，什么血气都看不到，但口鼻血腥味却极浓，不由得回首向下方看了人群中沉默的高阳勋一眼，暗暗应幸他坚持来了，确确实实，若没有高阳勋循着气血流逝方向的指引，他们根本找不到这处令人惊奇的地下古城。 好在高阳勋与温如仪都带着许多珍稀灵药，其中有几味是大补气血，高阳勋就靠这个支撑了下来，就连赵休也沾了光，再不是一副枯槁样子，整个人状态比之前好多了。 高阳勋朝方剑吟点点头，抬起断腕，闭眼感应了一下，朝侧前方某个方向指了指。 方剑吟微微信颔首，冲陈宪摆摆头：“走。” 当先而去，陈宪紧跟其后。他们二人一个实力最强，一个有奇技在身，最适合开路。而在他们身后，长长的队伍里又多出了几个生面孔。没借，这支小队又扩充了，人数已达到十二人，只是实力都不行，多数是一二转，其中有一个熟面孔，自来山海域白羽山庄的左承羽。 不过这时候如果罗霄再见到左承羽恐怕一时间也难认出他，他的半边脸好像被火燎过，累疬结结，十分恐怖，不仅如此，还断了一条手臂，成了个独臂人，比高阳勋还惨。不问可识，这些日子他遭遇到了什么，能活下来，也算是幸运了。 当他们一行人渐渐被黑暗吞噬后，原地幻现一道细小的金色幻影，这道金色如此闪亮，如同一线阳光射下，驱散了周围数丈的黑暗。 六爪！ 陈宪没有眼花，他真的看到了东西，只是六爪如果不想让人看见，以方剑吟等人的修为，还真没法发现。 六爪一晃身影，没入黑暗虚空，下一刻就出现在罗霄面前，又开始连比带划加龙吟。 “有一队跟我差不多年纪，实力很差的人朝我这边来了？”罗霄捏着下巴一想，就知道多半是选战者，看来也有人发现了这血气的异常。如果是妖鬼这些，罗霄根本不避，直接就迎上，不过既然是人族，那还是算了，避让一下，免得起冲突。 想要转身，突然，一阵令人神魂俱颤的诡异吼声远远传来，被这恐怖的声波一冲，罗霄只觉脑袋嗡地一震，天旋地转，向后栽倒…… 第336章 【残酷的真相】 罗霄没有真的栽倒，在脑袋将将磕到地面时，耳边响起一声清越的龙吟，令他幡然惊醒，手一按地弹起。 这一刻，罗霄前所未有的惊惧，要知道这十年来，他的神魂可没少被仙镜锤炼，每一次吸收仙气，都是他与仙镜较力的过程。这种“较力”当然不是“较”力量或真罡，而是神魂。可以说，他神魂之坚韧，远超修真者，已达到修仙者的境界。纵然如此，仍差点中招，这发出异吼的又是何等存在？ 再往深了想，这吼声距离非常远，经过这么远距离的衰减，其威能依然如此恐怖，如果站在其面前，会是怎样的下场？ 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六爪，也惊慌乱蹿，不过真龙就是真龙，虽然看上去很慌，却丝毫没受到可怕吼声影响，反而还以龙吟唤醒罗霄。 前方高能！撤！ 罗霄当即转身，管他什么仙剑，谁想要谁要去。天下至宝，唯有力者居之，没那个实力就别往前凑了。 罗霄还可以转身脱离险地，而方剑吟一行可就惨了。 吼声一起，从实力最强的方剑吟到实力最弱的陈宪，全部躺下，无一幸免。好在这些人个个都是肉身强横的修真者，纵使失去意识，身体磕碰在乱石尖物之上，衣服划坏不少，倒没受半点损伤。 昏迷并不表示万事大吉，在滚落的萤石幽幽映照下，左承羽等几人两眼翻白，口涎溢出，四肢抽搐，好似羊癫疯一般；赵休七窍流血，精血不断流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温如仪、龙馥儿等则陷入妄诞，不停呓语、尖叫，乱抓乱挠，却始终不醒。 高阳勋、陈宪则滑入一个黑魆魆的深洞，死活不知。 表现最好的，只有方剑吟，并不是因为他的修为最高，而是他是意志如磐的剑修，剑心通明，外魔不侵。 修心这种特殊修行，其实跟修为高低没有多大关系。有人修为高、战力强，但心境脆弱，很容易就被心魔所侵。有人实力不咋地，但意志坚定，百折不挠，摧垮这样的意志比摧毁其身体更难。 方剑吟半跪于地，双手捧头，头疼得要炸裂，如同有根锥子在翻搅脑浆，他不停用头撞击周围的石柱石板，眼角都迸裂出了血，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震颤，如同过电一般。短短十息数，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身下洇湿了一片。这一刻，方剑吟恨不得像其余人那样晕过去，但看到躺地上那些人的情形，却又无论如何都不敢晕，只能咬紧牙关，死死扛住。 与此同时，声波也穿透厚厚黄沙，向荒域地表扩散，所过之处，正打得不可开交的各族选战者如同狂风肆虐过的稻田，稀里哗啦倒伏一片。不过基本上没有方剑吟一行那么凄惨，严重的直接昏迷，轻症的头痛加呕吐，过一会基本也就缓过来了。 这些都是怪吼的声波抵达中端及远端所造成的可怕结果，那么，在怪吼的中心又如何呢？ 此刻，怪吼的中心区域，血雾翻涌，霞光耀目，一眼看去，只有一柄血色巨剑若隐若现，其它什么都看不见。 突然一声清啸，一道人影破雾飞起，悬停于半空，须发猬张，戟指巨剑，惊怒交集大喝：“这不是仙剑器灵！这吼声，比妖吼还可怕百千倍，这是、这是……” “这是魔吼！”又一道人影飞起，悲愤对赤发老者道，“我们中了妖鬼二族之计了，汇聚千百修真之灵血，并不是唤醒仙剑之灵，而是附在剑身的魔灵！” 赤发老者浑身一颤，死死瞪住凤先生：“你、你不是想说……” 凤先生沉痛点头，颤声道：“魔神重生，天下涂炭，我们、都是罪人……” “哈哈哈哈……”两声狂笑起于身侧，妖族大贤者智公，鬼族大尊者无面，一个短小，一个薄片，诡异地随滚涌的血雾升到空中。智公那皱巴巴的脸已变成一朵菊花，得意非凡，而无面虽然面无表情，但纸片般的身躯前后乱颤，显然也是得意到不行。 “问天宗的凤九歌，藏剑谷的狄砺锋，你们一个青丹境，一个炽丹境，都是快成就金丹仙人的修仙境强者、人族的中流砥柱，还有跟随你们一起的各上宗弟子，却来助我们妖族、鬼族复活魔神……哈哈哈哈！”智公笑得露出一嘴豁牙，口沫都喷溅到了无面的脸上。 无面根本不擦，因为他没有五官，擦不擦无所谓，闷闷地发出一声腹语：“不过我不会谢你们，要谢的是第五魔神大人，因为真正的祭品，是你们！” 血雾笼罩着的下方，突然蹭蹭蹭飞出一大票人，全是八大上宗的长老、执事，修为最低的都是飞天境。同时对面也呼啦啦飞出一群模样古怪足以吓死人的牛鬼蛇神，悬立于智公与无面身后，双方呈对峙之势。 然而无论是狄砺锋还是凤九歌，都没有动手的心思，不为别的，只因为无面的那句话。 第五魔神！ 万年前的三界大战，五魔神尽灭，其中第五魔神，就是被仙剑斩杀，故此人族流传千古对这柄居功至伟的仙剑，冠名“戮魔”。 仙剑斩杀第五魔神之后，就此遗失人间，万年以降，不知多少强者大能踏遍诸域，追寻此剑下落，直到最近才被凤九歌发现。而凤九歌为了寻找仙器，不知查阅了多少资料，搜集了多少民间传闻，走遍多少绝灵之地，最终天意不负。 狂喜之下，他有两个没想到，一是没想到仙剑出世的动静会那么大，惊动了各族大能，以至于掘剑变成了夺剑。 第二个没想到，就是万万没料到，上古被斩杀的第五魔神，肉身虽毁，魔灵不灭，只是被仙剑镇压而已。 万年过去，仙剑的仙气耗尽，被重创魔灵则渐渐苏醒。这情形被妖族大贤者智公及对魂灵异常敏感的鬼族尊者无面感知到，于是设了个局，以血伺剑，实际上是伺魔；以灵血催醒剑灵，实际上是以血飨恢复魔灵。 人族一方，为了争夺仙剑，更没想到魔灵未灭，结果同意四族之战，令千百人族修真精英，以身伺魔，终成人间大患！ 在魔吼响起的瞬间，凤九歌就明悟了前因后果，后知后觉的狄砺锋及诸宗弟子直到听到“第五魔神”这个恐怖名字时，才忆起上古旧事。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不晚！魔灵初醒，实力微弱。请狄老、诸君与凤某合力，攻击仙剑，灭杀魔灵！” 随着凤九歌的高呼，狄砺锋等人族强者皆是一震，对啊！现在魔灵连肉身都没有，又是初醒，万年削弱之下，实力百不存一，正是千载难逢的灭杀良机！ 然而…… 吼—— 第二声魔吼，响起！ 第337章 【斩魂与噬魂】 魔吼，撼动的是神魂，摧毁的是灵智，而修真者强大的是肉身与力量，在精神方面却并不比凡人强多少。真正在精神，也就是神魂上产生质变的，是成为修仙者，进入丹变境，丹变境界越高，神魂越强大。 因此这一声魔吼，将七八个飞天境修真者震得天旋地转，叭嗒叭嗒下饺子一样摔进血雾里。同时还有差不多数量的丹变第一境“玄丹境”修仙者，也把持不住，头晕脑胀，身体下坠。不过多能及时惊醒，立即拔高，倒不像那些修真者那般狼狈。 诸上宗长老、执事，多是丹变二、三境强者，虽闻声色变，身躯剧震，却仍能把持得住。而凤九歌、狄砺锋二人，虽然脸色难看，却明显不是受魔吼影响，而是因为这第二声魔吼，比起第一声撼魂之力更强，这说明魔灵又恢复了一分…… “绝不能让它再吼！”凤九歌五指一张，凝出一杆长达三丈的青色光枪，神情凝重缓缓举起。 狄砺锋赤发飞扬，从袖袍里伸出一只虬劲粗壮的手臂，如杵的五指张开，掌心同样凝炼出一柄几乎堪比仙剑的霞光巨剑。 无论是凤九歌的光枪，还是狄砺锋的光剑，都是修仙者独特标志之一：丹炁神兵。 这种炁兵纯粹以修仙者的内丹丹炁凝聚而成，类似修真者的本源真元球，因此其外显的颜色便是修仙者丹变境的反映，凤九歌是青丹境，光枪为青色，狄砺锋是炽丹境，光剑为赤色。青光红霞交相辉映，其华灼灼，放射出百千道瑰丽光芒。 丹炁神兵，有形无质，不伤肉身，却能斩魂。 斩魂，就是修仙者的独特能力，也是鬼族的克星。因此无面一见这枪剑炁兵，纸片身躯微颤，禁不住后退。他身后的一众鬼族更是一片混乱，不敢直视。 “咄！”狄砺锋并掌如戟，陡然一挥，霞光爆涨，光剑脱手，疾射向仙剑。 “去！”凤九歌轻轻一拂，青光倏闪，光枪消失，下一刻却已出现在仙剑面前。 无论是凤九歌还是狄砺锋，都没想过要用什么法宝灵兵攻击仙剑，以他们的身份与修为，身上总有几件压箱底的宝物，但他们却宁愿损耗丹炁，凝成神兵。这并不是心疼仙器，不敢损毁，而是法宝在仙器面前根本不够看，别说损毁，只怕自爆了都没法留下一丝划痕。 因此，最佳攻击方式，就是斩魂，只斩魔灵魂体！ 几乎就在人族两大修仙强者祭出丹炁神兵时，妖族大贤者智公桀桀怪笑：“想伤魔神大人，就得看你们的丹炁神兵能不能破了此物。” 手掌一翻，粗短的两指间捏着一枚鸽蛋大小的黑漆漆珠子，一甩袖，将之扔出。 从时间上算，黑珠出现时，青芒霞光已杀到仙剑跟前，但诡异的是，黑珠一出，青芒霞光仿佛被什么强力吸引似的，竟然拐了个弯，投向黑珠。 此时青芒霞光被催发到极致，光芒灿烂，将方圆百丈的空间映照得亮如白昼，连血雾都被映成透明色。 然而，黑珠却依然是黑漆漆的模样，压根不反光，或者说，是光线触碰到它，就会被吞噬。 “魔器——噬魂珠！”凤九歌与狄砺锋看到这珠子的诡异模样，终于想起这是什么玩意了，骇然色变，脱口惊呼。 如果罗霄在场，必定不会陌生，因为这就是他当初从丛目国地宫弄到过的伯奇魂丹。只不过，这一枚的色泽更黑，暗如深渊，明显层次更高。 万年前三界大战，吞噬了千万魂魄的噬魂异兽伯奇首领，最终被第三魔神斩杀，并随手注入了一丝魔力，使原本能滋养神魂的一件异宝，逆转魔化，变成一件吸食魂魄的法宝，这便是“噬魂珠”。 噬魂珠的功能，有点像是弱化千百倍的镇魂仙镜，但它并不完全只有山寨功能，它也有自己的独特之处，那就是除了吸魂，更能吸一切有形无质或无形无质之物，比如光、风、气……而真元、真罡、丹炁，说白了都是一种“气”，因此也在被吸之列。 如果说丹炁神兵是鬼族的克星，那么噬魂珠就是人族修士的克星——果然，妖鬼两族能与人族对抗万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凤九歌与狄砺锋都是身经百战的人物，临战应变极为迅速，不约而同齐喝一声：“爆！” 青之光枪，赤之光剑，轰然爆裂，光芒充斥了每一寸空间，整个地下洞穴完全掩没在令人无法睁眼的青赤光华里…… …… 远在数里外的方剑吟原本正饱受头疼折磨，结果第二声魔吼陡然传来，这下他也不用挣扎了，很干脆地昏死过去。 更远处正跑路的罗霄一直提防着呢，他的右掌就一直按在左臂仙石纹上，在吼声隐隐，脑袋发晕之前，神念一动——下一刻，就出现在洞天平台上，呼呼喘气，真是好险！ 罗霄正想与燕惊天联系，问问是怎么回事，突然一拍脑袋，糟了！六爪还没回来呢。 别看这条小龙逛虚空就像逛灵圃花园似地，但若没有罗霄引领，这影仙石空间它偏就进不来，这就跟罗霄把门反锁了一样。 罗霄赶紧一跺脚，又穿出外界，还好，外界的氛围跟黑暗很配——悄悄地。 罗霄不断凝神发出神念，试图召唤六爪，但很快发现空间里充斥着一股奇怪的憾魂之力，完全搅乱了他所发出的神念，根本无法召唤。 罗霄无法，只能凭一点微弱的联系感知，认准一个方向奔去，希望通过缩短距离来恢复神念。 一路上罗霄高度警惕，手随时按住仙石纹，一有不对立马闪人。不过奇怪的是第三声魔吼始终没响起，但罗霄悬着的心半点没放松。 当罗霄弯弯绕绕奔行到一片废墟时，突然脚步一顿，轻咦一声——不是因为找到了六爪的踪迹，而是感知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不是别人的气息，而是他自己的。 附骨之息！ 这么长时间，种在小师姐身上的附骨之息的印迹早已消散，但仍有些许残留，只是不足以让人觅踪搜寻罢了。而现在能让他感知到，说明近在咫尺。 罗霄纵身飞起，越过断墙，望向气息最强烈的一处深坑。 “小……” 嗤——一道被黑暗映衬得眩目无经的白光从深坑射出，疾刺半空中的罗霄。 第338章 【魔 障】 这道白光在周围无尽黑暗的映衬下，显得异常雪亮，更隐含一缕青意，显得更为杀气森寒，给人一种刺破一切黑暗、无可阻挡之感。 罗霄不慌不忙，只伸手轻轻一握，凌厉无匹的白光没入掌中，如泥牛入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说穿了，这看似牛逼哄哄的白光，就是一道真元，尽管是凝聚了本源之力的真元，但撞到罗霄手里，跟一道水柱没两样。 罗霄身体一坠，落入深坑，五指如钩，扣住那偷袭之人的脑袋，正要发力捏爆，却突然愣住：“小师姐？！” 他发愣，龙馥儿却没愣，手里白玉棒一引，再次凝聚出一道含青森之意的本源真元，刺杀罗霄，竟视罗霄为生死大仇一般。 如果说之前因为黑暗而误会出手，还情有可原，但现在基本是面对面了，有地上掉落的萤石映照，怎么着也能看清面目，再出手就不对劲了。更不用说，修真者本源何等宝贵，用一点得花多长时间才能补回，哪有这样一言不合就狂甩本源真元的？ “小师姐！是我！”罗霄随手掐灭这一记看似凶猛实际也是真凶猛的真元绝杀，松开扣住龙馥儿脑袋的手，就在这时，突然发现龙馥儿的眼神很不正常，那不是发现同门的惊喜眼神，也不是看到熟人的眼神，甚至不是看一个人的眼神，而是呆滞、漠然，更泛起一种陌生的凶戾。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岁的小女孩，眼神冷漠而凶戾，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龙馥儿手里白玉棒前端又有青白之光凝聚——这是不怕本源耗尽修行尽废的拼命节奏啊！ 但还没等龙馥儿有所动作，罗霄刚离开龙馥儿脑门的手掌并拢为刀，飞快一击，切中龙馥儿颈侧，后者眼白一翻，软软倒地。 这是什么情况？莫不是…… 罗霄正捏着下巴思索，蓦然深坑上方一阵激烈打斗声入耳，罗霄神色一紧，贴壁而立，凝神细听。还没听出个所以然，眼前一暗，一人从上方摔跌下来，嘭地砸在罗霄脚边，磕断好几根尖梭的残柱。 那人正吃力撑起，豁然看到眼前一双皮靴子，惊得跳起，手里银芒乍现，一道闪亮的银光凶狠刺向罗霄咽喉。 罗霄抬起手，用食中二指一夹，将银光牢牢夹住，却没有发劲夹断，另一只手也没有趁势出击。因为他想到既然龙馥儿在这里，那么掉下来的人是敌是友就得先分清再说。 果然，当看清指间夹着的银光竟是一柄又长又薄的细剑时，罗霄连对面的人样貌都没看清就脱口而出：“方剑吟！方师兄！” 银芒光亮远胜萤石，映得执剑柄与剑尖的两人面貌纤毫毕现。对面之人同样脱口惊呼：“是罗师弟！你、你居然没事……是了，我都能撑过来，以你的修为自然也不会有多大事。” 这话里有话啊，罗霄正想细问。 方剑吟目光一落，看到倚坐在坑边的龙馥儿，这下再无犹疑，当即收剑，脸上的表情却不是欢喜，而是焦急：“罗师弟，快！带龙师妹走！” “为何……”罗霄刚问出口，深坑上方又出现好几个人影，噗嗵噗嗵跳下来，一下就把并不宽的深坑给占去大半。 方剑吟冲罗霄大叫：“快制住他们！但不要伤他们的性命！”边叫边扑上去，掌中输出一道真元，拍击在一个人影的下腹。 在那人萎顿倒地时，另一道人影一拳猛击过来。方剑吟另一只手推掌格挡，但因有所顾忌，不敢凝聚真元，结果被对手一记含本源之力的淡金色真元打飞出去，撞到后壁反弹跌扑。 罗霄的反应自不必说，一见这情形，就想小师姐之前的样子，这下哪还不明白，这些人都是方剑吟小队成员，中了魔音之后失去神智，完全“魔障”了。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三拳两脚就将这几人放倒在地，其中居然还有一个熟人左承羽…… 勉强撑起的方剑吟眼睛越瞪越大，明明没看到罗霄使用半点真元，而他的对手一个个真元乱飙，并且还是都是杀招本源真元，却被罗霄轻松无比，一拳一个放翻……这、这是什么秘术？ 放翻这些人之后，罗霄问方剑吟：“上面全是你的小队成员？” 方剑吟点头：“对……” 罗霄身形一晃，便消失在深坑，随后方剑吟满耳都是砰砰老拳之声。又过一会，拳声消停，罗霄的身影出现在深坑上方：“方师兄，把人抛上来。” 半刻时后，方剑吟看着一地的小队成员，沉重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乱石堆上。 罗霄已经把所有人都检查了一遍，顺便又给了几个昏迷得不够彻底的人一记狠的。检查结果，魔音对人的影响不仅仅只是令人陷入魔障，更对人脑形成器质性的重创，修为低的，有伤在身的，多半都扛不过去，当场暴毙。这些人就占了近一半，其中就有罗霄当初从妖族爪下救出的藏剑谷弟子赵休。 当在也有几个走运家伙，比如高阳勋还吊着一口气，那个修为低弱的陈宪，也因为掉落时大头朝下，引动天赋，整个脑袋埋入地下，躲过了两波魔音。只是憋气太久，到现在还犯晕。 比较特殊的是方剑吟，他居然硬生生顶过两波魔音，哪怕被第二声震晕过去，转醒之后也只是呕吐一地，头疼胃抽，浑身发软，却没有中招。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被几个实力远不如他的魔障同伴逼得步步后退，打落深坑。 “他们该怎么办？”方剑吟问道，他实在想不出法子，只能寄希望于眼前这位神奇师弟。 罗霄想想，道：“你在这守着，我要到前面寻回灵宠，回转之后再说。” “灵宠？”方剑吟讶异不已，不仅是因为罗霄莫名多了个灵宠，更因为这里可是绝灵之地啊，哪里跑来的灵兽？ “你的灵宠是什么？”方剑吟忍不住问道。 罗霄迟疑一下，道：“一条小蛇。”边说边扭头回望，生怕六爪突然冒出来，正好听到他说话，不爽之下变身巨龙，可就够戗。 还好，周围没异常。 没异常，很正常，因为这会六爪远在数里之外，竖瞳如线，正死死盯住一枚珠子——一枚黑漆漆的珠子。 第339章 【太 补 了】 当那枚噬魂珠出现时，六爪无巧不巧正幻现在地穴边缘处偷窥，一看到那颗黑珠，龙目顿时亮起金光，有种强烈的吞噬欲，以至于它虽然感应到罗霄的召唤，却不管不顾，死死盯住，仿佛也如同那青红之光被吸住一般，拔不出了。 西方的龙，喜爱亮晶晶的东西，金银宝石，常伴吾身，龙穴通常就意味道着宝藏。而东方的龙喜好却不一样，它们没有收藏亮闪闪的喜好，却有另一样嗜好，那就是珠子：什么二龙争珠、金龙戏珠、游龙吐珠……龙与珠，如影随形，凡有宝珠处，总有龙影。 吞了它！一定要吞了它！ 一个声音在六爪的脑海里轰鸣，正要有所行动，突然一阵危机感如电过身。六爪神兽的避险本能在这一刻展现，嗖一下撞入虚空，小尾巴还没完全收纳好，丹炁气浪已扫过，金色的鳞片竟然出现溶化迹象，疼得六爪在虚空里乱蹿乱嗷。 “爆！” 随着两声怒吼，青光赤焰，有形无声，充斥地穴每一寸空间。 妖鬼两族惊怒声一片，这空间就这么点，躲都没法躲，跑都没处跑，只能是纷纷祭起自各法器或妖功魅术，全力抵挡。 青红光焰如同一波波炉火纯青的火浪，无声漫过仙剑。每一波触及剑身，如同参天大树的巨剑就会出现奇异震颤，隐隐有怒吼声传来，撼动凤九歌与狄砺锋的神魂一阵恍惚，急忙抱守元一，稳固道心。 青之光枪与赤之光剑提前引爆，使得这两大丹炁神兵避过了被噬魂珠尽数吞噬的结局，虽然爆炸余波也对魔灵造成一定损伤，但远不及凝实穿刺之力，因此最终对魔灵产生的影响着实有限，唯一取得的成果，就是这一片丹炁风暴，生生将第三声魔吼堵了回去，一时半会难以为继，暂时遏止了恐怖魔吼。 这不但使在场人族逃过一劫，也使得远方的方剑吟小队免于覆灭的噩运。 就在这一片耀眼的光芒中，谁也没注意到，噬魂珠旁突然裂开一道空间裂隙，一颗长着两根短短金色龙角的小脑袋伸出来，伸出叉状长舌一卷，滋溜一下，顺滑无比将噬魂珠卷入嘴里，飞快回缩隐去，空间裂隙也随之合拢，除了附近的光影有点扭曲之外，了无痕迹。 光与影，爆发极快，消散亦快，短短数息，充斥每一个角落的丹炁就像泡沫一样消失。 当青红光影消散，智公散去防御，顾不得查看本族的损失，首先就是要把噬魂珠收回，然而他瞪眼望去——不见！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还是不见。这噬魂珠居然凭空消失了？难道是被两大修仙强人的丹炁神兵爆掉了？ 这不可能！ 智公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噬魂珠是什么？那可是吞噬了千万妖鬼魂魄的存在，若是被打爆，这地穴早就鬼哭狼嚎，阴风瘆瘆，天地变色了，哪里还会这样清静？ 智公发愣，凤九歌与狄砺锋则大喜过望，不管噬魂珠因何而消失，总之妖族失去一大利器。 “再来！” 凤九歌与狄砺锋手里又开始闪烁着青芒赤焰，看向妖族大贤者的眼神满满的“看你还能拿出什么宝贝来挡”。 …… 害惨了智公的六爪，此时已出现在罗霄面前，那欢快得意的模样，如同偷吃到鸡的黄鼠狼。 此时罗霄才刚刚离开方剑吟小队一会，还好他已走开，否则让方剑吟看到六爪，必定能认出这哪是什么“小蛇”，明明是一条微缩版小龙。 听完六爪嗷嗷龙语，再加上比比划划，罗霄眉头拧起：“什么？你吃了个丸子？” 按说你是出来找食物的，吃个丸子也没什么，至于这么乐呵么？再说了，这里鸟不拉屎，连屎丸子都没有，哪有丸子给你吃？哦哦，丸子，圆的……是珠子吧。 罗霄明白过来了，他刚才也感应到前方有明显的灵气波动。在这绝灵之地，那么远都能感应到灵气，可想而知那里爆发的战斗有多激烈。这条不知好歹的傻龙，竟然敢插一脚，简直不知死字怎么写……呃，貌似它确实也不知道“死”字的写法。 “好吧，偷到嘴算你运气，赶紧闪人，要不失主找上门来……”罗霄还没调侃完，就见六爪突然僵直，然后就像一根木棍般，直硬硬地从半空摔下。而就在它摔下来的短短一两息过程中，整个龙躯发生惊人的膨胀。 轰！ 掉落地上时，已化为数十丈巨龙。 罗霄原本是要伸手接住，见此情形，脸都绿了，呼地一下飞起，身形刚脱离原地，一条堪比鲸尾的巨大尾巴就甩砸而下，轰地砸出一个深坑，看得罗霄脑门沁汗。 且不管是怎么回事，六爪这样一显真身，更闹出恁大动静，不尽快收进洞天，怕要惹下无尽麻烦。 罗霄疾降而下，抓住龙尾往手臂一按——下一刻，一人一龙已出现在影仙石洞天。结果迷迷登登的六爪又是尾巴一甩，噼哩啪啦抽打得平台四周的物什到处飞溅。 罗霄也不顾不许多，从石门上抓过仙镜直接唤醒燕惊天咨询，眼下就只能指望这位上古大能了。 这没头没脑的，燕惊天也搞不懂什么情况，只好让罗霄为六爪检查一番。 罗霄检查到六爪的龙颜，翻转它的眼皮子时，终于发现不对，以往金光闪闪的龙目，此时已变得漆黑如墨，跟人的眼瞳完全一样了。 从罗霄的眼瞳里感知到六爪的龙目诡异变化，燕惊天似有所动，突然道：“你用仙镜靠近小真龙。” 罗霄不疑有他，赶紧照做，就在仙镜触碰到六爪的瞬间，整个洞天突然充斥鬼哭狼嚎，啾啾回荡，轰鸣如雷，直击神魂，差点把罗霄震翻。 “这、这是……” 脑海里突然传来燕惊天狂喜大笑：“哈哈哈哈……妙极妙极！这是上古魔器噬魂珠，内藏千万魂魄，正是滋养、修复魂体最佳之物！哈哈哈！你放心，这条小真龙只是猛然间消化不了这么多的魂魄才弄成这样，不过真龙就是真龙，底子厚实折腾得起，眼下仙镜正抽吸噬魂珠吞噬的无数魂魄，我也要借机修复养魂了！好了，最后奉劝你一句，赶紧离开洞天，在仙镜吸魂结束之前不要进来，否则被邪魂鬼祟侵蚀，你就完了！” 实际上罗霄这会已经受不了了，满脑子各种光怪陆离的异象，心志随时都会失守。听到六爪无大碍，二话不说，以生平最快速度蹭地穿出洞天，摔到外界。 罗霄躺在地上，呼呼喘气，冷汗直流，印象里只有最初得到影仙石时，因不明用法，曾经头下脚上摔过一次之外，以后再没那样狼狈过，想不到今次又重温了一把。 罗霄调息一会，慢慢站起，心有余悸望向远处无尽黑暗。这鬼地方太邪门了，吃个丸……珠子都会这样，连真龙都扛不住，不管有什么好东西，都无福消受。 “赶紧离开这邪气的地下古城！” 罗霄转身，迈腿…… 远处黑暗中，一个沉闷的怪笑声打雷一样轰轰然传来：“凤九歌，就让我无面来领教一下你的青炁神枪！” 罗霄去势生生刹住，什么？凤、九、歌？！ 第340章 【大 乱 斗】 罗霄没有忘记，自己来上域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自己被问天宗送来上域的目的是什么——寻找大师兄凤九歌！ 虽然罗霄丁炼成仙之足后，对风之影升级为风之翼的需求已变得可有可无，但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这是武士之道最基本的准则。哪怕罗霄现在已经站在修真者顶端，即将触摸到修仙者的最高境界，但构筑他三观的基础，依然来自于武道境界。不止是他，几乎所有修真者、修仙者也都是一样，有几个不是从修武堂走出来的？ 罗霄停下脚步，沉吟一会，转身朝声源处飞奔。 他忌惮的只是魔吼而已，不过已经过去那么久，没有再听到第三声魔吼，加之得知大师兄在此，猜测是他压制住了魔吼，并遭到敌对者的攻击。那么现在最好的应对办法不是往外逃，而是返身继续深入，助大师兄一臂之力，继续压制魔吼，否则若是第三声魔吼响起，他倒是能躲进洞天，方剑吟及小师姐等人就只能等死了。 有仙剑、魔吼、同门师兄、未知强敌……这样多重因素混合一起，简直是危险……又刺激啊！ 仿佛冥冥中听到罗霄的心声，于是，他要的刺激来了！ 轰轰、轰轰、轰轰轰—— 随着远处雷声阵阵，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使整个地下城不停震颤，乱石蹦跳，泥沙倾泻，许多经过万年风化、摇摇欲坠的建筑更是如积木崩塌，激起滚滚尘暴，弥漫了地下古城每一处角落。这处深埋无数岁月的上古城池，笼罩万年的黑暗一扫而空，终于得见天日。 这地震般的结果，就是地下古城上方的沙漠大面积塌陷，无数黄沙倾泻而下，黄尘滚滚，遮天蔽日，远远看去，如同大河奔瀑，狂泻千尺。 如此惊天动地的威势，不光惊动了在荒域地表的各族选战者，连荒域边缘浮空飞舟上各上宗长老们也都有所感应，个个面露喜色，纷纷下令驱舟前往。而随舟的各宗内门弟子们，都不知是何缘故，还以为是四族之战人族赢了，这是去接幸存的人族选战者，无不欢喜，弹冠相庆。 然而当三艘浮空飞舟刚飞临荒域边缘的大荒苦海时，随着海啸狂潮，巨浪翻天，海面破开，钻出整整五只巡海夜叉——七海夜叉中的五大夜叉尽数聚齐，而这五大夜叉不过是开路先锋，主将是随着一波波惊涛骇浪升起的、乘骑在巨鏊、龙鲨背上的海妖中的五大妖魔。 在海妖一族中，夜叉属妖灵级，对应人族的真修；妖魔则对应人族的修仙者；更高一级的妖圣，比如妖族大贤者智公，足以与金丹境顶尖强者相抗衡。 因此，这五大妖魔一亮相，顿时激出浮空飞舟上十余名各上宗长老，纷纷跃出飞舟，踏云而行，俯视下方海面。 五大妖魔则被身下的浪花越托越高，直冲天际，远远看去，竟是被五根巨大浪柱托举半空，与踏云的人族长老们平齐。 双方语言不通，又不是智公那种半妖智者，或是鬼族无面那种能以腹发声的异鬼，自然不必多言，因为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为什么来，又是为什么阻挡。 下一刻，动静之大，不亚于荒漠古城的霹雳爆鸣，雷轰电闪，响彻天际。 荒漠古城这边，强者的质量比不上大荒海域的恐怖妖魔与上宗长老，但数量却远远超过，而这惊天动地的场面，就是他们整出来的。 丹炁神兵是一种无形无质的斩魂绝杀，并不会形成物理冲击，更不可能造成这样天崩地裂、大地陷落的结果。造成眼前这样结果的，正是人、妖、鬼三族近百强者互相对轰所致。此时双方已形成团战，打得不可开交，不时可见冲天而起的身影，真罡、丹炁、妖风、鬼气，在半空剧烈碰撞，炸出一团团各色光影。 偶尔有血光迸现，一些残肢、破碎脏器，甚至脑袋，从空中向四方抛洒。惨叫声、怒吼声、劲气冲撞声、灵兵撞击声，混杂在沙尘倾泻的轰鸣中，震耳欲聋，沸反盈天。 啪嗒！一条断臂掉落在罗霄脚下。 随后砰地重重跌落一人，断臂处喷射的血浆瞬间染赤黄沙。 几乎同时，一道妖影流星般从天而降，轰地踩出一个巨坑。那断臂的人若不是及时滚开，那怕是不坏金身也得被踩成渣。 妖影是个长得跟泰猖颇为相似、却更为返祖的狮头妖，它看都不看罗霄一眼，挥起手里大铡刀狠狠砍向断臂人。从它刀刃发出的妖风劲气来看，这是个妖灵级的强者。 铿！大铡刀与断臂人手里的剑器狠狠碰撞，劲气四溢中，断臂人连人带剑像球一样被打飞。 狮头妖咆哮着从罗霄身旁冲过追击，看都不看，顺手一刀抹向罗霄的脖子。 罗霄眼下完全成了个土人，全身都是黄尘，连五官都看不清，猛一看很像这地下古城里随处可见的破碎雕像。不过是人还是雕像，狮头妖显然分得清楚，何况这土人身上散发出的人族特有的灵气那么浓郁。 罗霄身躯微微一震，沙尘簌簌而落，露出莹莹生光的面目——却是他早已放出真罡气罩，完全隔绝，沙土看似把他掩埋，实际上连一片衣角都没浸染。 罗霄同样看都不看砍来的大铡刀，只抬手一抓，捏爆刀身附着的妖气，牢牢扣住刀刃。另一只手攥成拳，迅猛轰击在狮头妖执刀的手臂。 轰！狮头妖的护体妖罡顿时被打爆，拳头无情落下，那条粗如大腿的手臂应声爆裂，化为漫天血肉与骨渣。 狮头妖怒吼如雷，蒲扇大的爪子刚举起，就见自己的大铡刀掉转过来，噗地插入胸膛…… 罗霄纵身而起，一脚踏上狮头妖脑袋，将斗大的狮头踩进胸膛，借势飞起，越飞越高，御风而行。 身后下方传来一声道谢：“多谢道兄相助！” 罗霄头也不回摆摆手，这一刻他脸上写满兴奋，这是他修成仙之足以来，第一次御空飞行。头一回放飞自我，以至于完全不顾周围打斗，左右翻飞，穿过一个又一个战斗圈，其中好几波妖鬼抽冷子给他一下，却被罗霄风驰电掣避过，连衣角都没扫中。 罗霄越飞越亢奋，最后更是火箭般向上冲，他要试试能飞多高。 在他越过高空中一个战斗圈时，两个打得很凶的其中一个长得极为怪异、像纸片般薄瘦的家伙突然朝他看了一眼。 就是这人群中多看他的一眼，顿时令罗霄步六爪的后尘，整个人陡然僵直，如中箭大雁急坠而落。 而下方，好几个妖鬼族的家伙正磨刀霍霍对准这个乱蹿挑衅、滑如泥鳅的小子。 第341章 【联手除鬼】 罗霄没有摔落到虎视眈眈的敌群中，因为一道柔和的力量托住了他，同时脑海炸响一记震聋发聩的黄钟大吕之声。 “咄！” 晨钟暮鼓当头棒喝，顿时令罗霄迅速清醒，身体也恢复了灵活，这才豁然发现，托住自己的居然是一叶青莹莹的光翼，一根根晶莹剔透的翎羽，不但逼真，更有羽翼那种柔和顺滑之感。 看到这样神奇的光翼，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是如同六爪真龙一样的存在，是凤凰吗？ 顺着光翼看过去，罗霄呆住，有六爪这条真龙打底，就算当真看到一只凤凰他都不会那么吃惊——这对光翼，居然是长在人的背上。 这个人，就是用一记神魂攻击，将罗霄打落云端的纸片人的对手。 此时这人一侧光翼托住罗霄，上下一扇动，平空生出一股旋风，身随风动，轻灵无比划过一道刁钻弧度，转到一个纸片人完全意想不到的方位，手里一杆青玉色的长枪——不是丹炁神兵，而是真真实实的法器灵兵，迅疾如电刺向纸片人后背。 纸片人真的就像纸一样，随着枪尖激射的炁劲轻飘飘荡开，仿佛不是他着意躲闪，而是枪尖发出的丹炁把他推开一样。 背生双翼之人显然也似早知这个结果，他这一枪根本不指望刺中对手，而是将其逼退，头也不回对罗霄道：“你居然会风之影，也算是有缘，小心些，去吧。”光翼一振，把罗霄弹离羽翼。 罗霄身不由已飞离光翼，电光石火间，心头生起一股明悟，脱口大喊：“风之翼！是风之翼！你是凤九歌凤师兄！” 那人霍然扭头，原本再欲刺出的一枪生生顿时，惊讶看着罗霄：“你叫我师兄？你是……” “山海域，问天宗，第十弟子，罗霄，见过大师兄！”罗霄虚空踏步，遥遥一鞠。 凤九歌惊喜交集：“我宗第十弟子？哈哈哈哈！好！好！” 罗霄刚想说什么，突然闭嘴抬臂，发力一抖，束于手臂蛟筋上的一枚蛟牙尖啸着破空射向纸片人无面。 因为此时无面正抓住凤九歌因突如其来的惊讶而露出的一丝破绽，纸片般的身躯卷成一团，猝然舒展弹开，一屈一伸之间，速度惊人杀到眼前，结果正一头撞向罗霄射出的蛟牙。 无面看都不看一眼，随手拍开，全神贯注运劲于右掌，如刀刃一样薄的掌刃，刺向凤九歌——这不是他托大，而是罗霄的修为与他差太远，像他这样的妖魔级颠峰、准至尊强者，完全能吊打修真者。 然而无面很快就为他的大意付出代价。 “啪！”无面准确拍中射来的东西，但下一刻他的脸色却变了——他确实没有五官，但脸皮犹在，所以还是会变色的。 无面薄而苍白的手背，突然啵地一响，炸出一个血洞，蛟牙穿出，从无面的脸颊掠过，划出一道血痕。 无面猛烈一颤，不是因为疼痛，这点痛对活了上千年，遭受过无数痛苦的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这一颤确切的说是吃惊，出乎意料的大惊失色。 很久很久，没有人能让他见血了，哪怕是眼下实力与他相当的青丹境至强者、人族传奇人物凤九歌，打了这半天，也没能伤他一根汗毛。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有两大奇技，一是神魂技，若与他的眼睛对视必中招，结果全程战斗中凤九歌都不敢直视，打得束手束脚；二是他的羽落妖体，一羽不能落，一落荡百尺。除了丹炁神兵，任何物理打击都像是用重锤捶羽毛，根本伤不了他。 凤九歌也知道无面身怀此等奇技，无奈连续祭出两次丹炁神兵攻击魔灵，损耗极大，无以为继，只能亮出他的灵兵“苍青之枪”与敌周旋。也是因此，当看到无面手背被击穿，连面皮都被划出血痕时，心中震惊不在无面之下。 “你用什么伤了我？”无面突然撒手、后退，死死“盯”住那个奇异少年，发出怪异的腹语之声。 罗霄很想搞清楚这个没有五官的家伙是怎么“看”人的，只是之前吃了个大亏，差点中招，再不敢与之对视，嘴里懒懒道：“用什么？你可以去找啊，趁还没掉地上，赶紧的。” 无面又开始颤动了，这回是气的。 凤九歌仿佛知道这位小师弟在想什么，沉声道：“他的眼睛有一层薄膜挡着，不注意是看不到的，但我必须警告你，千万不要去‘注意’。” 罗霄点头受教，这时又听凤九歌道：“小师弟，有什么话待打退强敌之后再叙。你还有刚才那奇器吗？” “还有一枚。” “能不能再给他一下？” “大师兄有令，敢不从命？”罗霄笑着又抬起手。 无面“看”着这对师兄弟，突然爆发出一阵闷鼓般的嗡嗡狂笑，身躯一卷一弹，再次以奇诡身法扑向罗霄。 罗霄再次抖臂，但这一次射出的却不是蛟牙，而是蛟筋。 与此同时，凤九歌的苍青之枪也从斜刺里凶猛扎过来。 若是之前，无面发动羽落妖体，无论是蛟筋还是灵兵，都沾不得他身。凤九歌的目的也不指望伤他，只是想把他逼退。 然而无面却做了个一反常态的举动，双手齐出，分别抓住枪头与蛟筋，飞快将蛟筋与枪杆打了个结。就这么短短半息，他的一手被枪锋丹炁割破，一手被蛟筋蕴含的仙气灼蚀得滋滋冒烟，却浑然不顾，整个薄扁身躯贴着蛟筋滑溜，电光石火间便贴近到罗霄眼前。 此如近距离之下，罗霄只能是闭眼，出拳。 无面腹里发出嗡嗡闷笑，出爪，抓住罗霄的拳头猛力一旋。在高出一大截的境界下，如果他抓住的是罗霄的身躯，轻易就能撕裂护体真罡，进而撕成两半，只是他偏偏抓住的是罗霄拳头。 仙人掌能是那么好拿捏的吗？ 在凤九歌的暴吼声中，无面发出闷雷般嘶吼。他的后背被凤九歌一枪刺中，却因为羽落妖体之术，枪尖一滑，没能穿透，只在后背刮下巴掌大一块血淋淋皮肉，连白森森的肩胛骨都露了出来。 但这一枪并不是无面发出嘶吼的主因，他嘶吼，是因为一只爪子被罗霄一拳打成肉沫。旋即吼声戛然而止，他的脖子被套上一圈蛟筋，深深勒入肉里，不断发出滋滋的灼蚀声，颈部与蛟筋接触处一片焦黑。 无面打死都想不到，以他的身份实力，居然会被人用这么低层次的粗鄙手段制住，甚至有可能被弄死……无面惊怒交加，不顾一切发动神魂技，拼命冲击罗霄。 罗霄纵然闭着眼，仍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眩晕与裂痛，随时都有晕过去的可能，奋力大喊：“大师兄，控制住他右手！” 凤九歌原本一心是要解救罗霄的，怎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戏剧性的变化，惊喜之下一手绞住无面右手，一手凝出青莹莹光晕……他这是拼着根基受损，也要把握住小师兄豁出性命创造出的绝杀良机。 然而凤九歌掌上青芒刚吐出三寸，无面那用丹炁都难以开瓢的脑袋嘭地炸开，红白黄黑，淋了他满头满身…… 第342章 【仙剑？魔剑？】 当罗霄一拳打爆无面脑袋时，一个无比怨毒暴戾的声音入耳：“你叫罗霄是吧，我记住你了，你等着！” 这声音不是通过腹语，而是通过神念硬生生挤进脑海。 同一时刻，被无面爆头的场景惊呆的凤九歌迅速回过神来，掌上青刃非但没有褪去反而爆涨三尺，形成一柄青色光剑，对着空中一团正飞速逃离的不引人注目的灰色光团挥斩而下。 青光如电，迅疾追斩，罗霄甚至能听到那怨毒而恐惧的尖叫。 冷不防一道乌光斜刺里杀来，与青光猛烈对撞，青光燃爆，乌光湮灭，而那团灰影也由此逃过神魂俱灭的之劫，不顾一切向远方遁逃。 凤九歌咬牙瞪视正与狄砺锋对战，却抽冷子打出一记法宝，破了他的丹炁神兵的智公，跌足长叹：“多好的机会啊，可惜却让他跑了，不出十年，他又会重新找到合适躯壳，夺舍重生……” 这时罗霄也已经明白过来，无面虽然被自己爆了头，却没有死。鬼族的特性就是神魂才是他们的真身，躯壳不过是皮囊。皮囊坏了就再找一个，只要神魂不灭，可以无限重生。 “我去收了他！”明白过来的罗霄展开极限身法，狂追而去。 凤九歌呼之不及，摇摇头，他可不认为这个小师弟能奈何得了无面神魂，能斩灭神魂的，只有丹炁神兵或是某些针对神魂的特殊法宝，可惜他再无力使出丹炁神兵，法宝他倒有那么几件，但针对神魂的一件没有。 不过无面失去躯壳之后，已不再有威胁，追上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就当让小师弟长见识吧……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小师弟很不得了啊，他练的是什么秘术，竟然能做到击杀无面这种连自己这样的青丹境都做不到的事。难不成几十年没回去，宗门已发掘出什么厉害的上古秘录了吗？ 凤九歌思绪飞转，却没有就此停下，而是飞向正与狄砺锋对战的智公。 无面的神魂逃逸极快，如同流火电光，在场数百乱斗的强者中，能追上这流火光影的，除了拥有风之翼的凤九歌，就只有罗霄的仙之足了。 一闪，再闪，三闪，就截住了无面神魂光团的去路，右掌一引，从手臂处拉出仙镜的握柄…… 蓦然间，一股莫名的奇异吸力从一旁传来，无面神魂陡然扭曲，幻化成一张骷髅面孔。这张恐怖的骷髅面孔竟然拟态出恐惧表情，骷髅嘴巴张大，仿佛在尖叫、惨叫、颤抖……再然后，嗖地一下化为一道流光，投向那血雾中若隐若现的仙剑。 “这是……”罗霄怔住，由于放弃神识牵引，扯出一半的仙镜自动又退了回去。 “哈哈哈哈！”一阵爆笑声从远处传来，就见赤发飞扬的狄砺锋柱剑云端，气势威猛，笑声欢畅，“看看，看看，这就是你们豁命唤醒的魔灵！没有人性只有魔性的东西，它给你们的回报是什么？是吞噬你们的魂魄！哈哈哈哈！” 智公亦踏云而立，长长的胡须被漠风吹得啵啵作响，脸上无悲无喜，连说话声音都没有半点起伏：“我们都是魔神大人的奴仆，是魔神大人创造了我们，也可以随时把我们的性命拿去。” 我去！你都有这样的觉悟了，我还能说什么？ 狄砺锋笑声戛然而止，脸上都不知该做何表情了。 凤九歌轻叹：“这些妖鬼都入魔了，行止匪夷所思，非人所能惴度也。” 狄砺锋拔剑而起，杀机重现：“既然这样，那没什么好说了，杀！” 正当三大至尊强者再度亮出灵兵，即将爆发剧烈碰撞。 “吼——” 第三声魔吼，毫无征兆响起，打成一锅粥的战场竟然定格，所有怒吼、悲鸣、丹炁对撞、灵兵交击，甚至连呼啸的狂风都为之一滞。 下一刻，噼哩啪啦，像被打了药的飞虫一样，不知多少人、鬼、妖从空中坠下。 以此为圆心，方圆百里，许多正朝这处发出惊天动地大动静所在聚集而来的四族选战者，这一刻如同扑火的飞蛾，倒了血霉。喷血倒地还算是好的，一头戗地昏迷过去也还算是走运，更多的是癫狂入魔，挥动手里的灵兵，灌注本源之力，朝周围的同伴乱劈乱砍，而周围同伴也同样发飙怒怼，原本并肩作战的同伴、同门、同族，甚至是血亲，此刻都如同面对不共戴天的仇人，瞬间就互砍成血人…… 魔音的影响并不只是针对人族，而是对所有种族无差别对待。一时间，血气翻滚，浓郁如烟，一道道血色烟柱被吸入仙剑。渐渐地，仙剑剑身的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如同一轮小太阳，而那一道道巨大血色烟柱，陡然加快速度，疯狂扑向仙剑…… 罗霄已经从云端掉落，正坐在沙堆上，晃晃泛晕的脑袋，浑身发软，脑子有点懵，似乎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在脑海回荡，令他不由自主站起，踉踉跄跄朝仙剑走去。 “小师弟，等一下。” 身后传来一个似乎有点耳熟的声音，罗霄扭头，同时拳头攥紧，就在将将要打出去时，肩膀被拍了一下，眼前出现一张肃然而不失温和的脸容。 “小师弟，跟着我，别乱走，魔灵有变……” 罗霄似乎清醒了些，用力晃晃头，只觉自己之似乎要做什么不对劲的事，但脑袋迷糊，怎都想不起是什么事。 凤九歌携罗霄往后飞退，目光紧紧盯住仙剑，沉声道：“魔灵怕是要出世了，狄老，不能再等了，发信号吧。” 狄砺锋从空中呼地降落，神情也极为紧张：“我早已发过信号，却一直未有回音，接应的浮空飞舟恐怕有变。” 凤九歌变色：“若当真如此，以你我之力，恐怕制不住魔灵。” 不远处的智公，率领一众气息萎糜的妖鬼，满面狂喜望着仙剑，喃喃道：“快了、快了……” 陡然间，所有的血雾、血烟柱如箭似电投入仙剑中，漫天血气尽数消失，再无一丝一毫。 嗡—— 一声比龙吟更清越，比凤鸣更悠扬的剑吟之声，向四面八方远远滚荡开去。 那柄散发着烈日之光的巨型仙剑似被一只无形巨手拔起，慢慢升空，越升越高，仿佛要成为第二颗太阳。 仙剑，或者说是魔剑，出世！ 第343章 【入 魔】 仙剑升空，光耀大地。 无数人在仰望，更多人在膜拜，尚能稳稳站着的，寥寥无几。 一个憾动神魂的意念传入所有人的脑海：“来吧，把你们的魂魄都交给我。” 以智公为首的妖族、半妖，以及所有鬼族、鬼修，统统伏地，脸上带着殉道者的虔诚，一起诵念：“以吾之魂，重铸魔身。魔神重现，吾道长存。” 在人族目瞪口呆中，放弃抵抗的妖鬼族，一具具奇形怪状的魂魄被无形力量拉扯出身体，尖啸着扑向仙剑。而失去魂魄的妖鬼，肉身转瞬腐朽，如沙尘簌簌落下，转眼就化为一抔尘土，混入黄沙中难以分辨。 罗霄亲眼看到，桀骜的狮族泰猖，阴狠的鬼修白斯礼，就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任由魂魄被抽离，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成泥，形神俱灭。 这已经不能用臣服或虔诚来形容了，简直就是把自身当祭品，血飨魔灵。 罗霄用力咽唾沫，喃喃道：“他们，竟然没有一丝一毫反抗……不是某个妖鬼，而是所有的……” 狄砺锋长吐口气：“据说万年前三界大战时，魔神一声令下，万鬼狂奔，百妖赴命。即便前方是仙器神兵，依然前赴后继，死不旋踵……今日算是看到了。” 凤九歌慨叹：“妖也好鬼也罢，都是魔创造出来的，天然就有压制操控之力，而魔念也极易入侵妖体与鬼魄，掌控其神智……难怪区区几个魔神，就能搅动人间。” 两大至尊强者嘴里感叹，动作却丝毫不慢，意念轰入所有人族脑海：“魔灵气候已成，不可遏止，待其吸尽妖鬼魂魄，我等绝难幸免。趁现在，走！” 如果狄砺锋与凤九歌之前没有连续动用丹炁神兵，且又与两大妖鬼强者激斗，损耗严重，这会还可以尝试着攻击魔灵。可惜，现在没有妖鬼来阻止他们了，然而他们也已丹炁耗尽，望魔兴叹了。 罗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魔灵是灵魂状态，不知道仙镜能不能收？” 虽然是这么想，但罗霄最终也没拿出仙镜，一是他完全没把握，毕竟当年十大仙器的镇魂仙镜就是被魔神击裂镜面，遗失人间。现在魔神有灵无躯，极为虚弱，而仙镜同样也失去仙力，虽经多年温养修复，能不能恢复到魔灵这样的状态实在不好说。二是仙镜一出，后果难料，搞不好就会成为人、魔、妖、鬼，世间公敌。 一柄仙剑就引来如此浩劫，再来个仙镜会是什么场面，可想而知。 心念电转，罗霄倏觉身体一轻，却是被凤九歌带起，向天空飞升，显然是要带他一同离开荒域。 罗霄忙道：“小师姐也来了，把她也带上。” 凤九歌一惊：“谁？” “龙馥儿师姐。” “小师妹？”这下凤九歌不淡定了，“你带路，快！” 罗霄想了想，还不忘对狄砺锋道：“神霄宗弟子方剑吟也在下面。” 方剑吟是藏剑谷内定的真传弟子，份量甚重，果然，狄砺锋一听，立即改升为降，随同罗霄、凤九歌一头扎向已成为大陷坑的地下古城。 眼下地下古城早已面目全非，而且刚现世就被黄沙埋了半城，想找一群人何其之难。不过这对罗霄而言倒没有太多难度，因为之前他又在龙馥儿身上种下附骨之息，就算埋入地底百尺，感知依然十分强烈。 于是在狄砺锋与凤九歌惊异的眼神中，罗霄三转两转，更轰开一个小山包般的沙堆，掀开一块巨大石板，显露出深坑下方剑吟一行横七竖八的身影。 稍加检查，才发现除了方剑吟、龙馥儿、温如仪、陈宪四人，其余都死了。 方剑吟是剑心如磐，龙馥儿是罗霄往她嘴里塞了一根炼魂草，陈宪是把自己埋入地下，温如仪……则是因为高阳勋把一件安魂法符放置在她眉间…… “炼魂草？！”凤九歌一眼就认出龙馥儿舌下含着的是什么，吃惊看着罗霄，因为这种异草生长条件极为苛刻，就算是上域各上宗秘地，也少有能培植成功的，向来只有极域皇家秘苑才有少量出产，这小师弟从哪搞来的？ 罗霄收起还剩一半的炼魂草，对一旁“虎视眈眈”的狄砺锋故做不见，道：“我也就这一根。” 狄砺锋吹胡子瞪眼，正要说什么，倏地脸色一变：“快走！” 不用多说，罗霄也已看到，最后一个妖——妖族大贤者智公，那侏儒般的身体像沙子一样簌簌而落，快速风化分解，从脚到腿，从腰至胸……而他那张菊花老脸却含着笑，远远看着罗霄、狄砺锋、风九歌三人，一股神念传来。 “魔神重临人间，而今仙路已绝，再无仙人能救尔等，风水轮流转，人族，要让位了。” 智公湮灭，神念绝，所有妖鬼俱化灰。 虽然看似没费什么力，就灭掉了一股强大妖鬼族强者，但凤九歌与狄砺锋脸色却没有半点喜意，挟起人快如流星升空，狄砺锋更是不断以仙符宗的高阶灵符发送信号，联系等待在外域的三艘浮空飞升，然而连发三道灵符，就如之前那样，毫无音讯。 罗霄也在升空，臂弯还夹着一个陈宪，其实论速度，他绝不在展开双翼的凤九歌之下，犹在金丹之下第一人狄砺锋之上，但他不敢展现太过太引人注目，只以吊车尾速度跟随。 许多拼命升空逃离的人族修士，远远的看着那炽烈的太阳之剑，扼腕叹息，念及智公临终之言，心情沉重如坠铅。唯今之计，只能是尽快返回上域，敦请各上宗掌宗及皇朝出手，镇压魔灵了。 罗霄也在感叹，蓦然间，脑海里侵入一个神识：“你，不能走！” 什么？罗霄一愣，突然脑袋剧震，如尖锥扎脑。 罗霄嘶吼，一手捂头，身形失控，翻滚着向下坠落。 风九歌就在罗霄前方，见状大惊，羽翼一展，御风疾飞，险险捞住罗霄身躯。 但当风九歌看到罗霄的眼睛时，悚然而惊——这位小师弟的双眼，不见眼白，而是诡异无比地漆黑如墨。 “小师弟，你……你入魔了！”风九歌大惊失色。 然而下一刻，罗霄的眼睛又复见眼白，神智一清，只是神情痛苦，突然扬手将陈宪扔向风九歌，嘶声道：“大师兄，你先后一步，小弟随后就来！” 这是罗霄对风九歌说的最后一句话，在他的双眼又渐渐转化为诡异的漆黑之前，纵身一跃，如流星坠地扑向仙剑魔灵…… 第344章 【陷 魔】 逃离的修士们从高空望去，整个荒域那永不停息的大漠风沙都停止了，完全笼罩在仙剑炽烈的神光下，那令人痛恨的无尽黄沙，反射出点点金光，像一粒粒金沙，璀璨迷人，如梦似幻，荒凉的大荒之域在这一刻，仿佛成了光之神域。 然而这个看上去十分诱人的光之神域，非但不吸引修士们，反而令他们如避蛇蝎，拼命远离。把他们逼成这样的，不是别的，而是随着神光扩散越来越强的吸魂之力。 连他们这些远在云端之上的修仙者都这样了，那个掉下去的少年命运如何，可想而知。 “可惜了！”狄砺锋轻叹口气，这样出色的少年，好好培养，绝对是人族未来中坚，就此殒落，殊为可惜可叹。拍拍一脸沉痛的凤九歌肩膀，身形不断拔高。 凤九歌跟这小师弟相处时间不过短短一时半刻，却有着说不出的好感，本想战后好好聚聚，畅谈一番，提携一把，没成想，短短时光之后，这个前程无量的小师弟竟就此殒落…… 纵使心痛之极，但凤九歌却也只能强忍俯冲而下的念头，反而振翅高飞。他心里很清楚，就算把小师弟拽上来也救不了，入魔了，就会成为魔人，这个过程，不可逆转。强行救上来的，不再是小师弟，而是毫无人性，冷血嗜杀的魔人。 当所有人都在快速脱离已被魔化的荒漠时，在耀眼神光笼罩下，一个人茫然踏着金沙，一步步走向散发出万道金光的仙剑。 突然脑海里传来一个神念：“你身上有仙剑喜欢的味道，为什么？” 罗霄茫然自语：“为什么？为什么？” 或许是为了得到答案，魔灵把魔念控制收回部分，让罗霄的神智恢复少许。 罗霄神智一清，瞬间明悟自身处境，几乎是本能的就想隐身洞天，但手一动就生生忍住，当着一个堪比仙器的魔灵这么干，后果太严重了，搞不好自己会被困在影仙石洞天无数年月。但如果不尽快脱险，后果比被困无数年还惨，他将变成一具傀儡，行尸走肉，任魔鱼肉。 没有多少时间犹豫了，因为他能清醒的时间长短完全取决于魔灵一念。人急生智，电光石火间，罗霄便做出决定。 他的右手用力按在左臂，神念沟通洞天，“看”到了六爪依然还被仙镜粘住，但仙镜吸魂明显变少，已经接近尾声，而六爪也已清醒过来，正有气无力想甩脱仙镜。 罗霄顾不上抚慰这灵宠，立即把自己的处境与想法传递给六爪，神念传输，其速如光似电，眨眼间就交待清楚，然后右掌脱离手臂，继续一步步朝仙剑（魔灵）迈去——如果有得选择，他绝不会往前走而会选择掉头跑，只是眼下已经没了退路，唯有拼死一搏。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仙剑喜欢的味道？”魔灵的神念再次轰然入脑，震得罗霄一阵阵发晕。 罗霄停下，晃晃脑袋，继续前进，以神念回应：“想知道？我这就过来，你嗅嗅就明白。” 嗅嗅？我有这个功能么？ 魔灵不怒反笑，几乎把罗霄的脑袋震爆：“好，那你过来，让我好好嗅嗅！” 捧头摇摇欲坠的罗霄倏觉一股强大到不可抗拒的吸力传来，身不由已离地飞起，飞蛾扑火般投向仙剑。 越是接近，罗霄越是惊讶，因为他发现，这照亮天地、耀眼生花的光芒，居然来自于仙剑巨大剑身上一团云絮状光影。这团光影具体什么形状，罗霄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只看到一团白光，如同阳光一样刺眼，若不是他有一双仙眼，恐怕连云絮光影都没看清就亮瞎。 当罗霄被无可抗力摄拿到仙剑跟前时，身体被无形力量禁锢住，悬浮在空中，如婴儿面对巨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之力。 随后，一道光波扫过，罗霄只觉自己身心通明——不，是浑身透明，被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 “居然只是个九转的真修？连修仙者都不是……不过，你身体很古怪啊，真罡运行只在身躯流转，而四肢头面却是另一种……奇怪了，这是、这是……” 魔灵越扫描越惊讶，渐渐地整个灵躯都在震动。 随着魔灵的异动，罗霄只觉头颅及灵魂都似要被劈成两半，又被无形之手用力搅拌，剧烈疼痛得足以令人昏死过去，却又再被痛醒，真应了那句死去活来。 “啊——” 罗霄布满血筋的眼珠子都凸出眼眶，整颗眼珠子巩膜由白转黑，连细小血管里流的血都渐变成灰色颜色，并且越来越有向墨汁转化的趋势，极其恐怖。 “哈哈哈哈……原来是仙力！真是神奇，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族能修出仙力。好极好极，就让你的仙力助力转化为我的魔之力。” 在魔灵的狂笑声中，罗霄双手双足的仙之力游丝一般被抽出，涌向仙剑。 当仙之力出现时，那巨型仙剑竟发出急剧的颤动，急不可耐扑向罗霄，从旁观者角度看来，就像仙剑自动飞起，斩向罗霄一样。 就在剑锋临头之时，罗霄拼起最后一丝清醒的神智，举起左臂狠狠砍向剑锋…… 一丝丝七彩仙力一融入剑身，仙剑还来不及吸收，就被魔灵截胡、吸收、转化，而魔灵也随之越涨越大…… 此时罗霄已完全失去意识，为魔灵所操控，一旦他的仙力被吸干净，整个人就会彻底废掉，而此时无论怎么看，他都无法逃脱这个悲惨的厄运。 就在罗霄奄奄一息时。 就在魔灵吸得无比快活时。 罗霄的左小臂，无声无息，越来越深切入剑锋，然而神奇的是，切入处竟没有血流出。而且从仙剑的体积上看，切入的深度足以把罗霄的手臂完整砍下来了，但罗霄的手臂依然好端端长着，反倒是仙剑剑锋缺了个月牙口子，像是被吞噬一样。 突然仙剑一顿一沉，仿佛捅破了什么壁障，剑身一闪一闪，一道细如发丝的七彩流光，顺着剑尖流向剑脊，而仙剑开始震颤、剧颤、最后更是发出憾动千里的龙吟剑鸣。 天空不知何时聚起滚滚云彩，雷声隐隐，大地震动，本已停滞的风沙重新扬起，漫天狂舞。 天地变色，风云再起。 真·仙剑出世！ 第345章 【灭 魔】 这么大的动静，哪怕魔灵吸仙力吸得飘飘欲仙，也骇然震醒，神魂轰鸣响彻天地。 “仙气！怎么可能？哪来的仙气？哪来的仙气？！” 咆哮的魔灵终于注意到眼前这个它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族蝼蚁的奇怪动作，以它的见识，瞬间就明白过来，这个人族蝼蚁的体内，藏有异度空间，仙气，就是从另一空间输入。 这个它以为可以随意操控，形如傀儡的渺小人族，竟然暗藏了这么一记惊天绝杀。 这确实是一记绝杀！ 罗霄以臂迎锋，在最后一抹神念引领下，让仙剑刺入影仙石洞天，洞天内的六爪按罗霄的叮嘱，以仙力打开石门，让仙剑顺势刺破仙石与洞天之间的空间壁障，破碎虚空，与另一空间的仙石完成虚空桥接——这样粗暴撕裂空间导引仙气，其实是极为冒险的行为，极易引发仙气大量涌入，挤爆摧毁影仙石洞天。 如果燕惊天不是因为吸入大量魂魄而再次陷入沉眠，绝不会允许罗霄拿他的影仙石洞天来冒这个险。 还好，仙剑饥渴万年，一遇仙气，简直就是老鼠掉进米缸，吸得那叫一个贪婪与疯狂，一丝一毫也不舍得从“嘴”边漏走，连魔灵上蹿下跳都抢不到半点腥，就更不用说影仙石洞天了。 而与此相反，有一个根本不想要仙气的人，却偏偏被强行灌入。 从某种程度上说，罗霄也与仙剑一样，属于仙气“良导体”，这也是为何之前魔灵说他身上有仙剑喜欢的味道。当仙剑大量吞噬仙气时，默认罗霄也是类似它这样的存在，于是对于逸散入罗霄躯体的九牛一毛的仙气也就并不在意了…… 仙剑是在不意了，罗霄却遭了大罪，就算是九牛一毛的仙气，他也承受不起啊！ 仙气源源不断强行灌入罗霄躯体，远远超出他的承受力，根本无法炼化，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五内如焚。罗霄时而像虾子一样蜷缩成团，时而四肢大张，仰天咆哮，那种痛苦，就像被活烹一样。 与他一样苦不堪言的是魔灵。事实上如果没有魔灵吸引了大量仙气，罗霄早就被仙气爆体了。 别看魔灵之前吸摄仙力吸得那么欢，但那是仙力，而今换成仙气，它就惨了。 因为仙力是经过罗霄经成无数痛苦艰难的苦修才炼化的能量，这种能量同样能转化为它所需要的魔之力，但纯仙气则完全不同，那对它而言简直就是腐蚀魔魂的剧毒气体。如果万年前仙剑不是因为斩杀魔灵的肉身，即第五魔神肉身耗去大量仙气，以仙气对魔灵的克性，其结果就不是镇压而是灭杀了。 仙气对于魔灵就是妥妥的毒药，如果只像之前的仙力一样一丝丝注入魔灵光体之中，那还好，只相当于慢性中毒，还能苟一阵。但像眼下这样源源不断灌入，那就等于是把一整包砒霜全倒入碗里，强行灌下。 它疯狂地想甩脱与罗霄的纠缠，但根本甩不掉，因为缠绕住它的不是罗霄，而是罗网般的恐怖仙气。 感知到仙剑光芒越来越盛，一个神圣器魂如心脏咕咚咕咚跳动，魔灵慌了！ 它岂能不慌？从本质上说，仙剑其实就是囚笼，本是镇压它的仙器，而仙剑器灵则是监守，却因为仙气耗尽，仙剑与器灵俱陷入沉眠，结果囚笼变成居所，囚徒翻身变主人，它才能如此为所欲为。 就算这包“砒霜”灌不死它，一旦仙剑饱饮仙气，恢复生机，仙灵苏醒，它想重做楚囚都是奢望，只会是被彻底灭杀的悲催下场！ 反抗？魔灵最强大的，能将人、妖、鬼、精四族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神魂操控，对同样是神魂状态的仙灵，以及一把纯物质的仙剑，能有什么用？而如果这都没用的话，尚无法恢复肉身，只凭神魂状态存在的魔灵，对上既斩肉身更能斩魂的仙剑，完全就是被虐成渣的存在啊！ 一念及此，魔灵疯狂咆哮，乱冲乱撞，意欲脱离仙剑禁锢。然而它之前完全有机会脱离，却一心想鸠占鹊巢，取代仙灵操控仙剑，以仙剑为躯，想法是好，只是情况瞬息改变，如今它再想逃离，已经吸入大量仙气，渐渐恢复仙力的仙剑，却自行引动镇压与禁锢之力，魔灵想逃已经晚了。而且随着仙气不断注入，仙之禁锢壁垒也越来越坚固，牢不可破。 真正的是，此牢不可破。 魔灵眼都红了——如果它有眼的话。 它死死盯住罗霄，仙剑刺入的是他的手臂，仙气是被他所引来，既然解决不了仙气，那么解决提供仙气的人也是一样。 它奈何不了仙剑，难道还奈何不了一个蝼蚁！ 然而此时这个蝼蚁，已经令魔灵都感到震憾。 此刻的罗霄，全身衣物尽毁，身躯发出炽烈而眩目的白光，内外通透，整个人已变成一个没有实体光人。 能量化，仙体的终极体现。 罗霄仰天咆哮，然而从他嘴里喷出来的不是声波，而是一蓬光柱，直冲云霄。 天空滚滚彩云在光柱激射下，有如水波层层荡开，扩散万里。远远看去，这道光柱通天接地，仿佛是异世界的时空通道，壮观而震憾。 “魂爆！给我去死！”魔灵终于动用终极大招，不惜损耗魔力，要一举摧毁罗霄的神魂。 如果在最初控制住罗霄时，魔灵就动用这一招，罗霄绝无半点反抗之力，然而现在…… 与仙剑一样通体白光的罗霄霍然睁眼，眼里也是一片无尽光芒，再无之前被控的漆黑。而由极黑转为极亮，也昭示着仙体大成的罗霄彻底摆脱了魔灵的控制。 “湮——灭！” 罗霄回应以这样一道神念，然后身躯膨胀，大量仙气滚滚灌入，浑身射出万道金光，亮瞎人眼。陡然间，身躯剧缩，金光骤敛，光芒一黯，但他的双手却炽亮如焰，如同手里托着两个小太阳。 下一刻，罗霄缓缓托起两个小太阳似地光球，似慢实快，稳稳按下—— “吼！吼！放——开——我——” 魔灵疯狂挣扎，灵体像吹气球一样疯狂膨胀，当膨胀到极限时，隐隐传来一声惨嗷与诅咒：“魔——主——不——会——放——过——你——” 魔灵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急剧收缩、收缩、不断收缩，最后变成一个芝麻大小的小黑点，啵地化为一簇黑色小火苗，生生在仙剑这把仙器之上烙下一个黑色火焰纹。 黑色小火苗烟消云散的那一刻，无尽远方某处地底深渊，轰然一震…… 第346章 【逆 鳞】 大漠荒域的光影巨变，憾天动地的强烈波动，哪怕是退到荒域边缘、距离千里的人族修真者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此时在大荒海域与人族大打出手的海妖诸妖魔、妖灵、夜叉也都停下手，一张张奇形怪状的脸上惊疑不定，一会看看荒域深处的通天光柱，一会又扭头看向北方云海相接无尽远处，一股莫名的惊惧与悲怆充斥脑海，仿佛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那里，发生了什么？”有人在喃喃自问。 凤九歌暗叹，不管发生了什么，那位如流星闪耀，转瞬即逝的小师兄，终究难逃过这生死劫。 一旁的狄砺锋知道他在想什么，拍拍他肩膀：“走，先回浮空飞舟，与诸长老汇合，再议行止。” 凤九歌点头，正想说什么，突然蓬地一下展开双翼，擎出苍青之枪，神情肃穆，如临大敌。 狄砺锋也在同一时间拔剑，剑芒激射百丈。 本已收手退向浮空飞舟的诸上宗长老，也齐齐亮出神兵，激发丹炁，一时间丹炁如龙，剑气冲霄。 与之相反，诸海妖无论是妖魔、妖灵、夜叉，这些纵横七海，与人族最强大的八大上宗对上都无所畏惧的妖族强者，齐齐按落冲天水柱，踏波躬身，一致向某个方向恭敬施礼。 在人族剑拔弩张，如临大敌，与妖族欢欣鼓舞，恭敬相迎中，北方海天尽头出现一个小黑点，仅仅只一眨眼，小黑点就从极远处拉近眼前，豁然变成庞然大物——一个比夜叉还巨大的黑影。 之所以说是黑影，是因为根本看不清来者的面目体形，修士们所能看到的，是遮天蔽日的一团巨大阴影，如同一张无边纯黑幕布，把半个天空都遮蔽住了。 诸宗弟子们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玩意？法宝吗？可是为何他们一个个心惊胆颤、浑身发软，只想跪地对这恐怖异象伏拜呢？ 这片巨大阴影只在上空略略停顿了一下，便咻地远去，看方向，正是仙剑出世之处。 直到阴影远去，重新变成一个小黑点，阳光重现，人族一方才长吁口气，除了狄砺锋、凤九歌及诸宗长老，其余执事、弟子，人人虚脱，个个像从水里捞起一般。 那个、究竟是什么？ “深寒妖圣居然也被惊动了。”凤九歌收起神兵，一双光翼也渐渐收拢，叹道，“尽快离开吧，若发生什么不可测之事，我们这些老骨头还折腾得起，但人族精英恐怕会损失惨重。” 狄砺锋深以为然，转身一声招呼，流星般冲向浮空飞舟。 凤九歌最后看一眼远天那道奇异的通天光柱，双翼一振，飞向太阳…… 那片巨大阴影飞临地下古城上空，令这片沙漠如黑暗降临，唯有那柄巨型仙剑依然金光璀璨，照亮百里，随着仙气渐渐充盈，锋芒逸散，割破虚空，在周围不时出现游离空间裂隙。 一阵仿佛从苍穹传来、闷雷一般滚荡千里的怒吼响起：“戮魔仙剑！毁我魔灵！我深寒妖圣今日便要……嗯？那是……” 巨大的仙剑下，是一个蜷缩的小小人影，似乎已经昏迷。这样的人影，深寒妖圣这一路飞过来看到过无数，都是四族选战精英的尸骸。然而这个人影明显不同，这是一个光影，与他深寒妖圣的纯黑阴影截然相反，这人影身上逸散出的气息令他极不舒服，甚至有一丝他绝不愿承认的忌惮。 数千年积淀下来的深厚阅历让深寒妖圣形成一个处世准则，但凡令他产生这种不好感觉的人，一定要趁对方弱小时第一时间弄死，否则必定会成为他或是他的族群心腹之患。 到了妖圣这个与人族金丹至强者相捋的存在，行事随心所欲，一念既生，绝不犹豫。 轰隆隆！ 漫天黑云阴影，化为一只如山岳般的漆黑指头，轰然捺下。尚未临头，一股莫大威压便将那小小人影压陷入地底，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宛若刮起一场大沙暴。 此时仙剑正吞噬仙气如痴如醉，而仙灵也还没真正复苏，除非遭受外界恶意攻击，否则不会主动迎敌。 在这样的情形下，哪怕罗霄是仙体，这一指要不了他的命，但他还没炼成仙魂，妖圣级一指轰下，绝对打得魂飞魄散，生不如死。 就在这如山一指即将临头之际，大荒之中突然响起一声狂怒的龙吼，深深的地底下，蓦然探出一只筋骨虬结、鳞片如盘的巨大龙爪，迎向巨指。 轰—— 如同两座山岳碰撞，又似地龙翻身，以指爪相撞处为中心，狂暴的劲气将周围的一切席卷而空，地下古城化为满天碎石，裹在狂风飞沙中，彻底消失无踪。 从天空俯视，沙漠深处出现一个方圆超过百里、深达百尺的巨大陷坑，好似被从天而降的殒石砸过一样。 如此改天换地的威势之下，唯有仙剑依然在原地不动，只是剑身沉得更深，露在外面的只剩剑柄了，漆黑地底下不断散发出的如箭金光，昭示着仙剑正狂饮仙气。这场景倒真有点像任人摆布、不管不顾的醉鬼…… “龙！居然是一条龙！”空中传来深寒妖圣不可抑制的惊叫痛呼。 他幻化的如山一指，被巨龙之爪撞得粉碎，大量的黑烟四散逸走，有些飘回上空，重新凝聚于阴影团之下，更多的黑烟则被周围的空间裂隙吸去，化为虚无。 深寒妖圣的痛呼不仅仅是碎指之痛，更因为这些“黑烟”其实是他修炼千年的妖功魔元，光是这一下，他至少损失了二百年的修为。 一招就痛失二百年修为，再来几招那还得了！ 这只凭空幻现的龙爪也并未讨得了好，鳞片撕裂，龙指折断，龙血喷涌如地泉，将周边黄沙染成赤金色。 然而这只龙仿佛被碰触了逆鳞，浑然不顾龙爪创伤，龙吼震野，龙爪迎风而长，幻化百丈，挟烈烈赤血，煌煌龙威，轰然抓向天空中深寒妖圣的阴影本体。 面对一头发狂的龙，哪怕是深寒妖圣这等域界顶尖的大佬，也只有掉头狂逃，一遁千里，从哪来滚回哪去。 受损的龙爪惊走深寒妖圣后并未追击，迅速收缩到一房大小，抓起人事不省的罗霄，嗖一下缩进洞天。 而一直与罗霄手臂空间相连的仙剑，也随之一点点没入洞天，最终消失人间。 第347章 【沉 眠】 洞天之中，罗霄沉眠。 之所以说是沉眠而不是沉睡，只因为罗霄睡眠的时间太久，远远超出正常状态。从六爪把他从深寒妖圣的压山一指下救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当然，这是洞天时间。 但不管是哪个时间，睡了整整十年，除了用沉眠来形容找不到更合适的词了。 若非罗霄面目安详，容颜鲜活，仿佛昨夜才入睡，并无半点生命消失之状，恐怕六爪都以他这是陷入永眠了。 尽管罗霄陷入长时间沉眠，六爪却并不担心，该吃吃，该睡睡。这倒不是说这条幼龙心大，而是对于六爪这样的龙族而言，长时间沉睡本就是龙族一种成长方式，别说十年，就算睡上百年也毫不稀奇。 推己及人，六爪觉得罗霄这样休息很好很龙族，半点都不需要担心。而它自从吸入大量魂力及仙气之后，爪子又受了伤，同样也沉睡了好些年，近期才醒过来。 苏醒后的六爪，不光爪子已修复如初，整个龙躯也暴涨到了五十余丈，从幼龙进化为小龙了。这是它的本体长度，正常状态下不需要消耗任何能量所能维持的长度，而平日化为手指粗细的小蛇，以及向深寒妖圣发动攻击时幻化的百丈巨爪，那都属于变化之术，要消耗龙力，不能持久。 身躯长了，修为深了，六爪也就摆脱了世俗食物，与罗霄一样，进化到了食气而神明的境界。也幸好如此，否则以罗霄眼下的状态，六爪出又出不去，怕是要饿死龙了。 六爪苏醒了，却并不欢喜，因为整个洞天，只有它一条龙孤零零。它试图与仙镜联系，只是仙镜虽然吸入大量魂魄，却没有吸收仙气，也就无法唤醒镜灵，因此仙镜仍然处于有器无灵的空壳状态。而镜中的那个老魂灵，则因吸食太多魂魄，同时陷入沉眠，看样子比罗霄还能睡…… 此时洞天的石门已打开，确切的说，这门已经整整十年没有关闭了，因为一柄巨型大剑就从石门处穿过，剑尖部分穿破壁障，刺入虚空，只留下半截剑身与剑柄部分搁在平台上，静静发光。 六爪也试图与仙剑沟通，它记得这把剑的剑灵已经苏醒了的，而且吸了十年仙气，这仙剑早已恢复到鼎盛之时，是真正的可斩魔神的完整仙器。 但可惜的是，它感应不到剑灵，或者说是剑灵压根不想与它这条小龙说话。因此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剑灵根本不在这个空间，而是在另一个空间的仙石那里。大概它觉得泡在仙气里，比与一条没有传承的野生龙扯淡要好得多。 洞天的上清之气早已消耗殆尽，而由于罗霄的沉眠，没有吸灵符阵摄入补充，洞天清气本应枯竭。然而，从仙剑剑身不时溢出的一丝丝仙气，渐渐取代上清之气，天长日久，溢满了整个洞天。 如果之前出现这样的情况，罗霄也好，六爪也好，都难逃爆体而亡的命运。 幸好的是，现在的罗霄，是仙体；现在的六爪，是褪去了幼生体的真小龙。他们已经能够承受仙气濯体，并享受到仙气带来的巨大好处。 影仙石，已有渐渐向仙石转化的趋势。 孤独的六爪在空虚寂寞冷数年之后，看到罗霄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于是分出一丝神念缠绕到罗霄身上，然后用龙躯盘绕平台数匝，运转蛰龙之术，重又陷入沉眠。这一次，它不打算醒来，百年也好，千年也好，若罗霄不醒，它就一直沉睡下去，直到被唤醒的那一天。 洞天平台上，一条金光闪闪的真龙，一个浑身泛着白光的人影，半柄光华璀璨的仙剑，各自相安无事，看岁月静好。 洞天的计时罗盘在静静转动，一圈又一圈，周而复始，无声记录着时光流逝。 某一天，仙镜镜面突然泛起一蓬白光，一道半透明的灵体吃力从镜面探出，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地挪。一天两天，一月两月……先是脑袋，再到脖子，然后是肩膀，半年后，终于挣扎出两条手臂。而这时灵体明显缩小许多，显然耗去大量能量。 当他用两臂撑住镜面使劲往外拔之后，速度明显加快了，只用了十天，就拔出腰胯。之后坐在光滑镜面上，再拔双腿就更快速了。 三天之后，灵体飘飘悬浮于平静沉眠的罗霄上方，静静注视，良久，一股灵识震荡空间：“可惜啊可惜，没想到你竟然因祸得福修成了仙体。真仙之体啊！我燕惊天苦修五百年，得道飞升，也不过才是虚仙之体。还没到仙门就遇上万载难逢的仙劫，被打成一缕残魂……而你几乎没遇上多少劫难就成就了仙体，唉，时也！命也！可叹我还只是个灵体，远远没达到仙魂，根本突破不了你的仙体防御，否则的话……唉！多好的一副躯壳啊！走运的小子。” 灵体，也就是逃脱仙镜囚禁的燕惊天叹罢，不再理会罗霄，生怕再看再想下去会暴走。他飘飘悠悠转向仙剑、真龙，却只能远观而不敢靠近，毕竟灵体脆弱，靠真龙太近，会被龙威震散，靠仙剑太近，光是剑芒就能刺穿灵体。两者都是他这样的灵体克星，不由得他不小心。 燕惊天在洞天里悠然飘荡，看遍了每一个角落，有时会陷入长久的沉思，或者说是回忆。 他最喜欢呆的地方，是灵圃，徜徉在这片仙气盎然的仙植灵圃，得到滋润的灵体渐渐修复，天长日久，半透明的灵体都凝实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少年，某日。 正在仙植中凝炼灵体的燕惊天忽然有所感应，嗖地飘起，然后他就看到云霞般滚滚七彩仙气如浪奔涌向平台。 他原以为是仙剑弄出的大动静，但随后发现，不是仙剑，而是…… 滚滚仙气如云翻滚，将平台上的罗霄团团包裹，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厚实的雪白茧子。 随着一阵如巨龙心跳般越来越急的呼吸，这雪白茧子越来越薄，越来越透明。 某一刻，一声长长呼吸，仙气如长鲸吸水般被一吸而尽。 躺在平台上那白色光体，两排长长的泛着七彩毫光的睫毛一阵颤动，缓缓睁开…… 第348章 【秘 辛】 山海域，擎天峰，问天宗，碧落台。 这里是历代问天宗掌宗的静修之地，本宗弟子，无召不得入内。 此刻，当代问天宗掌宗袁化罡正沿着碧落台后山洞穴的螺旋甬道不断往下深入。 腰间悬佩着的拳头大小的萤石，从下方映照着袁化罡的面孔，显得阴森恐怖。事实上若光照角度合适，袁化罡的五官其实还是比较合乎审美的。 天庭饱满，双眉如剑，鼻直口阔，脸形方正，再加上三绺如墨长须，更平添几分温文儒雅，尽显中年成熟男的魅力。只不过，能成为一宗之首，修为更是达到飞天之境，袁化罡显然不可能像表面那么年轻。 事实上，袁化罡光是从灵境一转修炼到灵境极境飞天境，就花费了不下百年时间，他的具体年纪可想而知。 袁化罡现在要去的地方是黄泉穴。上穷碧落下黄泉，碧落台在最顶，而黄泉穴自然就在地穴极深处。 黄泉穴是问天宗立宗以后，用以惩罚犯错的弟子的所在，也就是通常说的面壁思过之处。 问天宗鼎盛时期，三五不时就有被罚面壁的弟子下到黄泉穴思过，不过近千年来，这种情况很少见了。弟子都没几个了，还罚什么？ 由此观之，袁化罡的举动着实透着几份古怪。 袁化罡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来到离地八百尺的黄泉穴。黄泉穴不像一般想象那样阴冷黑暗，正相反，这里红光灼亮，热气滚滚，空气中充满浓烈的硫磺味，普通人来到这里很快就会窒息，迅速奔赴黄泉。 这里是一处地下熔岩区。 袁化罡身体悬浮，从岩浆滚滚，四下飞溅的熔岩流上空一步步迈过，意态悠闲，如履平地。 当他落下时，眼前出现一个利用流火岩浆的天然地势，结合法符而形成的巨大熔岩网法阵。 滚滚熔浆被法阵之力约束，形成一条条粗如儿臂的熔浆链，纵横交错，织成一张巨网。这样完美结合地形，借地势之威的大型法阵，足以困住修仙者。 而此刻，这大型熔岩网法阵内，只有一个囚徒。 “怎么？又来看我何时死吗？”囚徒披头散发，遮住半面，肩膀宽阔，身量高大，踞坐于地，一副不羁之态。 袁化罡飘然而落，负手立于法阵边缘，淡淡道：“你是修仙者，就算熬死我，也关不死你。我只是来看看你的境界……啧啧，数月不见，已经掉到紫丹境，这样看来，再有一年半载，你我的境界就持平了，再过上两三年，我就能取你性命。凤九歌，不要怨我，这是你自找的。” 囚徒缓缓分开散发，露出一张沉毅的面孔，正是凤九歌！ 身为问天宗大弟子，却被问天宗掌宗囚禁，这是什么鬼操作？ 袁化罡似想到什么，摇头叹息：“若你一直待在上域，你会一直是我问天宗的骄傲，偏偏你要回来……唉！我是没想到，老三老四十几年里找遍诸域都找不到你的踪迹，那个新入门的老十，却一下就找到了……” 凤九歌静静看着他，忽道：“好好的修真者不当，为何要变成鬼修？” 袁化罡脸上肌肉抽搐一下，移开目光，看向东面那面巨大的石壁，那就是面壁思过的那面“壁”，良久，才喃喃道：“你不会明白，修仙无望的修真者，对力量的渴望。修仙者强在何处？一是丹炁，二是神魂之力。若你只是个小小灵修，当你看到有一种修炼法门，能在修真境即可炼神煅魂，虽无修仙之境，却有修仙之魂，你会怎么样？视若不见？还是不顾一切修炼？” 凤九歌没有说话，目光同样也转到面壁石上——那里，有一行行发亮的古怪文字。 这段文字何时出现的，已无可考，以凤九歌这段时间沉静下来思索，极有可能是上上任掌宗还是年轻弟子时外出试炼，被邪魂侵体，变成鬼修，于是结合本门独特心法，创造出一种炼魂之术。之后被罚面壁时，镌刻于此，由此成了问天宗劫难肇始。 “你怎么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我的老师，前任掌宗选择了修炼。神功大成之后，以七转之境，击杀十余七、八转的同境对手，甚至连九转强者也不敌而逃。我只知道，你是修仙者，神魂强大，可以魂力震散修真者的魂魄，但我不过一个新晋飞天境修真者，却丝毫不惧你的魂力。我且问你，有如此神威的炼魂之术，你若是修真者，学是不学？” 凤九歌沉默一会，冷然道：“我若知道学了这门邪功的后果，就是把门下所有灵修以下弟子魂魄吸去，造成我宗人才凋零，沦落千载，我、一、定、不、学！” “奇功总有代价，尤其是这样的逆天奇功。”袁化罡半是嫉妒半是讥讽道，“你是天纵之才，师门上下无比看重，无论犯什么错，都不会把你贬入黄泉穴思过，所以你才没有这个机会。罢了，事已至此，再翻这些旧账没什么意思。你好好待着，我三……不，一年后才来看你，希望到那时，你会让我刮目相看。” 袁化罡刚转身，骇然发现，不知何时，身后出现一人，一个很年轻的人，他的样貌，似乎有几分眼熟。 不过袁化罡已顾不得细思，一边凝聚真罡，一边喝问：“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年轻人道：“当然是走进来的，有问题吗？” 废话！问题大了！洞口已被玄铁巨石封闭，更布下重重禁制，莫说人，就算是只蚊子飞进来都会触动禁制，怎么可能进得来？ 年轻人笑了笑，望向凤九歌，道：“关于这个问题，大师兄可能会知道，你不妨问问他。” 大师兄？！ 袁化罡懵了一下，凤九歌的眼睛却亮了。 “小师弟，是你！你、你还活着？” 小师弟？袁化罡更懵了，但懵归懵，该出手绝不迟疑，不管来者是谁，既然撞破这个秘密，就要有被灭口的觉悟。 一道半透明白光从袁化罡掌中打出，被火红熔岩映照成鎏金之色，像一束太阳之光降落人间，眩目灿烂，令人心神为之所夺。 年轻人却看都不看，任由鎏金光芒打在身上，如清风拂山岗，连衣服都没起皱，一步跨越空间，倏然出现在袁化罡面前，抬手一按袁化罡小腹，后者刹那间脸色灰败，萎顿于地。 年轻人连眼皮子都不夹一下，从袁化罡身边走过，来到熔岩网法阵前，伸出手屈指一弹，儿臂粗的熔岩链无声消融，露出一个大洞。 年轻人收回手，对凤九歌灿然一笑：“大师兄，别来无恙。” 第349章 【抉 择】 碧落台，这个问天宗掌宗专用修炼地，此刻却成了罗霄与凤九歌聊天场所，而掌宗大人袁化罡，则萎顿在一旁，当个看客。 二人讲述了各自别后的情况，豁然发现，居然颇为相似。 凤九歌是中了袁化罡之计，被引入黄泉穴，为熔岩法阵所困。如果是在上域，这个法阵虽然强却也困不了他太久，但在中域，天道意志之下，修仙者的实力会被一点点虹吸，最终境界跌落到飞天境。 凤九歌被囚禁的时间还不算太长，不过三个多月，却已被天道散去数十年之功，直接由青丹境掉到紫丹境了。正如袁化罡之前所说那样，再过得两三年，他就被拉到袁化罡同等境界，到时候，袁化罡就能随心所欲处置他了。 同样是被困，罗霄与凤九歌的处境却截然相反，后者是掉境界，而前者则是稳固仙体之境，耗费了漫长的百年时间，最终完成由人化仙的龙门一跃。 当然，罗霄不可能告诉凤九歌真相，只是含糊表示自己被困在一个奇异空间，一直到伤势恢复才得以脱困。 魔灵呢？ 被仙剑斩灭了。 那仙剑呢？ 在那个奇异空间里，那是仙剑，自己没有能力驭使。 那……那个刹羽而归的深寒妖圣又是什么情况？ 很简单，他想搞仙剑，结果反而被仙剑搞了。 嗯，仙剑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完美掩盖一切漏洞。 得知了这个不算太坏的结果，凤九歌心情渐好，急切问道：“仙剑所在的异空间，你还能进去不？” 罗霄摇头：“不能！” 凤九歌只能叹息，他也知道，这种异空间多半是一个破碎的小世界，无色无相，若是刻意寻找，也许穷尽一生都找不到。但有时就在你面前，只需多走一步就能进入，但你也不知道而错失机缘。 罗霄不解：“大师兄那么想要进入这个异空间？为了仙剑？可仙剑只有仙人才能驭使，就算是修仙者都不能靠近仙剑千里范围内，更不用说使用了。毕竟这是已觉醒剑灵的完整仙器，而不是之前那只剩个壳子的残仙器。” 凤九歌不停叹息：“这我也知道，只是，若无此剑，天下何人能制即将出世的魔主？” 罗霄眼睛瞪圆：“魔主？即将出世？！” “对，或许是第五魔神的魔灵殒灭刺激，又或许是魔主与魔神之间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特殊感应，在仙剑斩灭魔灵之时，据传是魔主沉眠之地，极地深渊传来异动，山崩十峰，地裂千里，海啸百丈，暴雨连日。造成一个临近的下域受灾数国，流民百万……” 罗霄怔住，半晌才道：“这个下域是哪里？” 凤九歌沉痛道：“我的故园，天镜域。” 罗霄沉默一会，道：“那也是我的故园。” 凤九歌惊讶无比：“你也是……你来自哪里？” “舞阳国，易水城。” 哪怕是心事重重，凤九歌也禁不住欢喜，连呼缘分，虽然不是一国，但同出一域，妥妥的老乡啊，更何况现在还成了师兄弟。 罗霄从来不知道，天镜域居然毗邻令人色变的魔主沉眠之地“极地深渊”。这也就是说，一旦魔主苏醒，首当其冲，受害最深的，就是天镜域！ 罗霄急切道：“魔主什么时候出世？” 凤九歌摇头：“不好说。也许是一两年后，也许是百千年后——这是八大上宗掌宗前往极地深渊上空观察后得出的一致结论。” 这时间跨度够大的，而且就算是最糟糕的预判“一两年后”，也不应当算“即将”啊，这凤九歌是不是危言耸听。 但罗霄却不这么认为，对修士的漫长生命而言，一两年确实极短，一个常规闭关都不止这点时间，当真是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这个“即将”或许是很多年后，但种种迹象表明，魔主必定出世，这个事实就像一把悬在人域上空的魔剑，一日不落下，一日令人胆颤心惊；而一旦落下，则是万年浩劫重启。 “八大掌宗第二个一致结论，就是要避免此番浩劫，只有两个法子，一是求仙，二是求己。”凤九歌神情肃然中带着几分无奈，“求仙是没指望了，万年以降，无人飞升，仙门已闭，金丹者无法成仙，而仙人亦无法下界。所以，这一次，只能靠我们自己，若是能找到仙剑，不管能否驭使，总是一线希望啊！” “明白了。”罗霄站起，向凤九歌道别。 凤九歌讶然：“小师弟，你这是……” “我试着去找找，就像师兄说的，总是一线希望。” “也好。”凤九歌想了想，从纳物丹里取出一枚玉简，递给罗霄，“这是风之翼修行法门，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罗霄郑重接过，合袖为礼：“谢师兄。” 凤九歌一直望着小师弟远去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慢慢转过头看向袁化罡：“掌宗，你的余生恐怕要在黄泉穴慢慢悔过了……” …… 罗霄离开擎天峰后，却并没有进入洞天。因为他苏醒后第一时间就试过沟通剑灵，却没有反应，询问燕惊天，后者分析仙剑的剑灵在仙石空间，由于处在两个不同空间，因此除非剑灵主动回归洞天，或者向仙剑发动具有威胁性的攻击，否则剑灵是不会有反应的。 攻击仙剑？哪怕是仙体，罗霄也不敢这样做，仙剑是仙兵，能屠魔，同样也能戮仙， 现在看来，要阻止魔主，只有一个办法了。 而在此之前，他想回天镜域看看，至于境界掉落他并不担心，且不说这方天地要吸仙气比吸真元、真罡、丹炁难上百倍，就算被吸去一些，他随便进出洞天一趟就补回来了。 这方人间，只要他想，天下诸域，无不可去。 不过罗霄还没飞出山海域就碰到了一个故人，就是之前遍寻不着的程飞龙。 很巧，青叶堂的山门所在，正是最通往天镜域的必经之路。罗霄从天空飞过时，正看到下方有的弟子在修炼，有的在演武，有的则在打杂，而程飞龙，就是打杂弟子中的一员。 以罗霄的仙眼，百丈高空上一扫，就把程飞龙的状态看得清清楚楚。 屈指算来，程飞龙来到山海域，进入青叶堂也快有三年了。但他的境界只提升了一阶，即七阶朱雀武士，照这样下去，此生能否通灵亦未可知。 看到那张昔日英武豪迈，沉毅果敢的面孔，如今却憔悴沉默，与众弟子说笑时，那笑容明显缺乏生气，暮气沉沉，英豪气短，令人嗟叹。 看不到希望，最令人绝望。 罗霄想了想，身体一旋，化为飞鸟，投入到程飞龙的弟子舍——想知晓那间房子是程飞龙居所，对罗霄而言再简单不过，从气息上就能分辨清楚明白。 罗霄从洞天里取出一个玉匣置于桌上，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双翅一展，飞出窗外，直穿云霄。 过了半个时辰，身心皆疲的程飞龙推门而入，目光顿时被桌上灵气如轮的玉匣牢牢吸住，神色惊疑不定。 身后传来某位师兄的声音：“程师弟，怎么了？” 程飞龙忙应道：“无事。” 直到身后脚步声走远，程飞龙在门口等了一会，感知周围并无异状，才小心走进，掩上门，缓步走向桌子。 程飞龙手指在玉匣盖上摩挲良久，终于定下决心，缓缓打开——刹那间灵气扑面，仅仅只是这一口灵气，停滞许久的七阶境界竟然为之松动，隐隐有突破八阶白虎境之势。 程飞龙惊喜交集，仔细看去，玉匣里十块上品灵石摆放整整齐齐。 玉匣内盒盖上只有一行字：“易水故人赠。” 第350章 【归 去】 天镜域上空，罗霄如同神衹一样立于云端，俯视人间。 沧海横流，决堤千里，民人如蚁，悲号奔命。 这是星海国看到的惨象。 火山喷发，赤焰焚林，烟遮日月，赤地万里。 这是舞阳国、逐月国所呈现的悲凄。 外战凶暴、内政弱鸡的草原之国突勒联盟，抗灾能力最弱，损失也最惨重。本着草原民族转嫁风险的天性，突勒联盟再度向舞阳国发动侵略，三关边地，烽火再起，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天灾之下，人祸相随，天镜域陷入前所未有的动荡之中。 而这，仅仅只是深渊之下的魔主翻个身或动弹了一下胳膊腿儿……若真等到魔主苏醒，咆哮发威，天镜域，甚至包括周围诸域会变成什么样，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仙眼之下，罗霄能看到他想看的一切，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的熟人。 有舞阳国君姚淼，有曾指点过他的无名老人姚无疆，有他打交道最多的大鸿胪尚云峰，有易水城主程啸风，修武堂监正秦千秋，他的第一位武学导师孙腾飞，还有学长季平，以及最早与自己有过节的学兄潘扬…… 这些人，无论是身居高位者，还是普通平民，每一个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着自己应做的事，有的很亮眼，有的很平凡，但也有很平凡的人，做着很亮眼的事。 罗霄目光最后聚焦在一个女子身上。 这个女子样貌平凡，看似年轻却很沧桑，独臂，修为极弱，甚至连武士都不是。 她在黑色的暴雨中指挥一群人搭救了许多在洪流中挣扎的落水者，为落难者提供热水、热食。她不停从船头跑到船尾，进行各种协调，黑雨几乎把她浇成了一个黑人，但在那些获救者的眼中，她周身仿佛披上一层圣光。 罗霄注意到那艘船上一个奇特的标志：一头狰狞的地龙之首。 往事如水漫过，一丝明悟掠过心头，罗霄会心一笑，转身离去。 接下来，他来到白草城上空，大袖一挥，一股龙卷风凭空生成，将突勒联军营地里圈养的所有牛马羊及大量草料尽数卷起，投放到白草城军营。 当看到满天牛马羊及大量草料从天而降的神迹，敌我双方都呆住了。 面对这样的神迹，突勒联军仅仅半日之后就尽数崩溃，狼奔豕突，逃入草原深处，估摸着几十年内不敢再兴刀兵。 然后罗霄再来到舞阳国上空，还是大袖一挥，接下来狂风大作，接连狂吹了三天，终于将弥漫千里的火山灰吹散干净，森林大火也随之熄灭。 舞阳、逐月两国民众欢呼雀跃，望天而拜，擦去泪痕，重建家园。 之后罗霄来到星海国，第三次挥袖。 于是星海国民震骇发现，一夜之间，忽现百里大坑，深不可测，而无处可泄的洪流顺势而下，注入深坑，形成一片百里大湖。水灾遂解，百废再兴，人民重新安居乐业。 世人遂称此湖为“仙人湖”。 最后，罗霄腾云驾雾，离开天镜域，飞越万里，来到一片焦土之地。 从空中望下去，这是一座面积近乎陆地的超大岛屿，入目皆是黑铁般的礁石，到处是裂缝，寸草不生，不时有炽热的岩浆从裂缝里喷出，四下飞溅，将黑沉沉的礁石灼出点点暗红之光，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前。 整个岛屿是一片平地，非常平整，就像被巨人丈量着踏平一样。也因此，岛屿正中那座拔地而起的火山异常显眼。 火山口不断喷吐岩浆与灰云，整个岛屿上空，滚滚浓烟堆积成大面积褐云，浓浓的硫磺味迎风熏出几百里。若是普通人，别说上岛，就是在百里之外都能被熏昏过去，抢救不及时多半性命不保。 罗霄就在岛屿上空静静看着火山口，他的身体散出一圈柔和光芒，那与毒气无异的褐云一触即消，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良久良久，罗霄强忍住从火山口投身而入、直冲深渊的欲望，毅然转身，一息千里，转瞬化为一点星光。 …… 洞天之中，罗霄已静坐了整整三天，然后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六爪那张巨大的龙首，看到他睁眼，一双竖瞳竟然变横了，难以想像，它怎么能把一双龙珠玩成这样的。 罗霄视线旁移，落到一个带着几分凝实白光的灵体上。 “你决定了？” 燕惊天神念在罗霄脑海响起，由于燕惊天已经脱离仙镜，因为不再需要以仙镜为媒介，二人也能以神念沟通了。 罗霄缓慢而坚定点头：“就个人而言，我需要炼成仙魂；就世人而言，人域需要一位真仙。既然于人于己皆有大利，何乐而不为？” 缺失仙魂之事，是燕惊天告诉他的，由于他炼成仙体的整个过程，处于一种沉睡状态，灵识自我保护而封闭，仙气可濯肉身，却无法涤魂，以至于他空有仙躯而无仙魂。用燕惊天的话说，就是便如画龙而未点睛，还不是真正完整的仙人。 他还不是真仙，而是虚仙。 “幸好你当时克制，没有脑门发热冲入深渊，否则魔主都不必苏醒，沉眠中本能反应一掌就能把你打入虚空，形神皆灭。”燕惊天如是说道。 罗霄拍拍六爪的硕大龙首，微笑道：“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找剑灵玩耍？” 六爪连连点头，嗷嗷叫着，显然对那个百年都不理会自个，令它无比空虚寂寞冷的剑灵颇有怨念。 燕惊天眼皮直跳，这样骗龙真的好么？ 燕惊天做了个深吸气的动作，道：“既然如此，那么有些话我也要说在前头。想必你也清楚一点，一旦你离开，我必定会趁你对影仙石洞天的影响大幅度削弱时，抹去你在此地的意志，收回属于我的东西。” 燕惊天的意思很明确，一旦离开，就没有回头路，影仙石洞天是没有了，想要洞天，那就去拿那颗真正的仙石去吧。 罗霄神情平静，似乎早有预料，点头道：“正如你说的，是你的，总归要还给你。承惠前辈的洞天福地，方有今日之罗霄，无以为报，便以那片灵圃仙植相赠，聊表心意，望前辈勿嫌礼薄而不纳。” 燕惊天轻轻点头，喟叹：“你这是自断后路，不成功即成仁啊！” 该说的也都说了，罗霄站起，毫不拖泥带水踏上仙剑宽阔的剑身，抬手一招六爪：“走了。” 望着罗霄一步步走向仙石壁障，燕惊天露出一丝敬佩之意，神念激荡，整个洞天都在震动：“仙剑指路，真龙守护，谨祝君幸运抵达仙石之境，成就真仙！” 仙门之前，七彩霞光渐渐模糊了罗霄与六爪一人一龙的背影…… 此一去，或许成就真仙，重临人域，屠魔斩妖，挽人间狂澜。 又或许，迷失于虚空乱流，浪迹宇宙，成为第二个燕惊天。 亦或许，坠入三千大世界中的另一个世界，重启一段波澜壮阔的人生。 一切皆有可能，一切尽在不言中。 （全书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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