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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不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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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可以按时间刻度横切世界,物质世界和神世界,就能发现许多值得回味的人际关系循环。

一对恋人手牵手互相注目,是两点循环;丈夫看着孩子孩子看着母亲母亲看着老公,是三点循环;而当一对情人在汽车里做爱,男人想的是家中的妻儿,女人想的是布拉德。皮特或比尔。盖茨,物质世界里的两点循环,在神世界里却已经发散成了一把双头叉子。

观察这些循环的结构和发散的原因,比较两个世界中的人际关系反差,研究从循环到发散或从发散到循环的变化过程,显然十分有趣。只有循环没有发散,是僵硬的;只有发散没有循环,则是悲惨的;用辩证法的话来说,循环就是为了发散,发散则是为了缔结下一次的循环。变化才能产生能量,于是时移世易,事过境迁,喜剧悲剧一拨拨过去,正剧闹剧一拨拨来临,象是大海里层出不穷的咸带鱼。

2001年的4月1日,下午4点13分,一个酝酿已久的五点循环,终于在深圳结成了。

最先进入前循环状态的,是深圳大学法学院硕士研究生甄琰。她不在教室,也没在宿舍,而是侧身躺在一张颇为致的床上。床罩是绿色的,淡绿,零星点缀着些深紫的小花。暗淡的光勉强透过白色的窗纱,滑下她玲珑细致的身体。灰影伴着轻微的凹陷,从赤裸的脚踝斜上去,又斜进来,然后圆转着,爬进面前垂落的短发,给本应灵锐的眼睛,罩上了一层隐约的雾霭。

甄琰已经这么躺了很久,雾霭也已经从黑亮秀发中弥漫开来,弥漫到那幅微笑着的相片上。恍惚之间,相框,连同矮柜,都开始轻轻摇摆,想要逃离这浅淡的雾霭一般。左旋右晃中竟还夹杂着几丝呻吟。

刘鑫这个洋瘪三到底有没有迷上她,又迷到什么程度了呢?甄琰努力地想着,却还是想不清楚。她不相信他会爱上自己,她也不希望他爱上自己,但着迷是必须的,那是诱使他兑现承诺,甚至做出更多承诺的基础。她需要这些承诺,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她不想因为自己误判形势失去任何机会。

相框里刘鑫的微笑忽然就有了些嘲谑的味道。

游龙投资发展有限公司总裁刘鑫的脸上,微笑却正在渐渐消逝。

消逝的原因并非甄琰,而是飞机舷窗外那大块大块的乌云。刚从寒冷的河南飞回来,刘鑫本是满心希望能见到灿烂阳光的,如今却只能摇头叹息,暗自拿那个漂亮的空中小姐出气。出气的方式很简单,想象她在自己身体的压迫下挣扎呻吟就可以了。

那正是刘鑫喜欢的类型。认真起来的那双眼睛,和萧雪颇有几分神似。不过,萧雪的眼睛要比她纯净得多,也明亮得多。即使是通过放的VQ摄像头,也能让他时常感觉到一种清冽的芬芳。

那大约就是处女的芬芳吧。刘鑫的嘴角不由自主地耸了耸。原本有些冷的脸,竟也隐约浮现出一丝热晕。他再度望向舷窗,试图在乌云的缝隙间找到一些值得凝神注视的痕迹。然而,除了深浅不一的灰黑之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远方的阳光,也随着飞机的下沉,一点点失去了踪影。

深大附中高二3班学生萧雪,正仰望天色,悄悄发愁。同桌谢文超见老师走来,伸脚轻蹬她的椅子腿,她也只对老师笑笑,又给谢文超一个白眼,继续仰头看着窗外昏暗的天空。

见老师并没批评萧雪,继续念书去了,谢文超压低声音,忿忿不平地说:“蛋老师,我不专心听讲的时候怎么那么多话……”萧雪没好气地打断他,“谁叫你成绩那么差。活该!”说完,便把椅子拉远一些,不去理会他嘴里的嘟囔。

如果晚上真的下起了雨,如果爸爸真的要半夜才回来,那就只能让妈妈去买哈达斯给她吃了。萧雪一边想,一边慢慢低下头。让妈妈受累虽然不好,但她下雨天吃哈达斯的习惯却不容破坏。妈妈也是强迫她背负厚望的“元凶”之一,为此受点累又有什么不应该的呢?

萧雪脸上轻淡的愁容,终于开始渐渐消散。

南山区老干活动中心健康娱乐室副主任凌尘,却一点也没注意到天色。她刚刚回到那间狭小而安全的办公室,正和心中的烦恶近乎徒劳地斗争着。

烦恶的源,是个军人出身并在劳动局副局长任上离休的糟老头子。原本犷豪放的他,进入这里后却忽然“文化”起来,成了诗词绘画舞蹈班的常客。最近更是变本加厉,整天戴个花呢帽在凌尘面前晃来晃去,纠缠不休,说些或酸腐或暧昧的废话。

这个老虫!凌尘暗骂了一声,脸不由就红了。端起茶杯,泯了好一阵儿,才渐渐静下心神。

说什么“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色”,只要是男人,什么时候都一样要“戒之在色”。“血气方刚”的萧森,不也经常和那些女学生搞得不清不楚吗?今天之所以要晚些回家,只怕也是为了和老情人幽会吧?

凌尘放下茶杯,暗暗叹了口气。

深圳大学法学院副院长萧森,当然不会知道凌尘的心情,即使知道了也未必愿意理会,他现在已经够郁闷的了。

开完三天的学术会议,萧森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拦住一直有意无意躲着他的袁小茵,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不料她竟以约了未婚夫看窗帘为由一口回绝。妈的你个小妇,当初捧着老子的老二如饥似渴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正经?难得老子念旧,你倒拿起架子来了。好,老子能让你读研,能让你毕业,能给你谋到检察院的美差,就有办法再把你整下去。到时候别怪老子翻脸。日你先人板板!

萧森骂着骂着,心情总算舒爽了些。开车爬上广深高速,一边琢磨着该怎么惩治袁小茵。

或者该再给她一个机会。这小妇婉转承欢的模样倒实在令人怀念。假如能绑起她来肆意凌辱,加上久别胜新婚的快感,一定可以让自己好好痛快几天。想到这里,萧森的阳具忽然就撑起了裤裆。妈的!先别想那么多了,赶快回去找甄琰泄泄火才是正经。

就在萧森阳具勃起想到甄琰的那一刹那,甄琰刘鑫萧雪凌尘,立刻从连成一线的前循环状态,进入到了这个难能可贵的五点循环之中。此前他们从未达到过这种“默契”,虽然他们全都互相认识。

这意味着什么吗?谁也不知道。但五个人的心里,却都不由自主或猛或轻地一震。一震之下,循环里所有可能的连线,也都开始明暗闪烁起来,仿佛要尽量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将所有已经存在或将要存在的问题,都理个一清二楚。

甄琰撩起面前的散发,那些雾霭顿时没了踪影。不再晃荡的相框里,微笑嘴角的嘲谑味道,却是越来越浓了。甄琰恨恨地瞪了刘鑫一眼,想抬手闷倒他,停了阵儿,终于还是没有。只犹疑不定地转过身,睡向另一侧。

假如刘鑫这里行不通,那就只能再去蘑菇老萧头了。不过,他未必能有办法帮到自己。而且这老色鬼最近似乎瞄上了什么新欢,虽然还不会立刻疏远自己,重视程度却肯定是要打些折扣的。拿怀孕去威胁他只怕也难以成功。萧森不会相信自己敢把事情捅到院里弄个**飞蛋打,他老婆又一副温良懦弱不言不语的样子,知道了也多半会忍气吞声。

难不成真的要自己出钱?甄琰不甘心地咬咬牙,吞了口唾沫。有没有可能在萧雪那里找到突破口呢?这小丫头倒还象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萧森这种人,也绝对不会任由自己的形象在女儿心中崩溃。

正为自己年过四十却依然力旺盛而洋洋自得,一辆红色奔驰跑车“呜”地一声从左边飞窜上来,握着方向盘的右手猛地一抖,几乎蹭上跑车斜压而去的屁股。

萧森连忙把左手也摆上方向盘,停了阵儿,慢慢松下右手,边甩边骂:“日你先人板板!会不会开车?”但,郁闷的心情还是很快就重新笼罩了他,连呼吸都感到有些艰辛。

以他的起点而言,能混到这步田地确实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但在那些同辈甚至小辈的映衬下,他还是时常自觉穷得可怜,也无力得可怜。连刘鑫这个没多少男子气概的家伙如今都已坐拥千万,他却只能住着一套简陋的高层复式,开着这辆二手破宝马。当初选择留校真是人生最大,可能还是唯一的失策啊。萧森越想越是郁闷。凌尘他爹也是作怪。为什么要自杀呢?好歹忍一忍熬过文革,怎么也弄个政协委员干干了。光是美丽贤淑温文尔雅又有什么鸟用?

或许,只有萧雪,才是他拥有别墅和奔驰的希望所在。

王老师到底还是看不下去了。趁着提问其他同学的机会,将手轻轻按在萧雪的桌子上,指头一顿一顿地叩着,象在发一封没人知道内容的电报。

谢文超鄙夷地撇了撇嘴。萧雪见状,便故意摆出一副仰慕的神情,专注地看着老师白皙的面孔。没过多久,年轻老师的耳朵前面便渐渐开始红润,虽然他始终没有正眼看过萧雪。

萧雪立刻又没了兴致。

还是刘鑫师哥见过大场面。她曾用类似手段试探他多次,从来都没引起过什么明显的反应。成功人士毕竟就是成功人士,臭老九也毕竟还是臭老九。即使是道貌岸然的老爷子,在面对诱惑时只怕也没有鑫哥那么从容镇定。否则,那个甄琰就不会总在他面前装疯卖傻装嗲卖乖无理取闹得理不饶人了。

他也实在从容镇定得有些过分。出差几天都毫无音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吗?想到这里,萧雪心头立刻有如小鹿乱撞,跳荡不已。

机场大厅外愈加晦暗的天色,再次把刘鑫的头摁进了水里。

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这种不祥从何而来,却一时无法找到头绪。总不会仅仅是因为台风可能提前到来吧?扯淡!刘鑫苦笑着摇摇头,一边向停车场疾步走去,一边重新检讨这几天的行动安排。

甄琰是肯定要见见的。她连续几次留话询问自己的归期,多半是又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干脆跟她摊牌,逼她答应自己的条件算了。她得寸进尺的劲头儿实在令人厌烦。

这样倒也两全其美。如果甄琰这边能搞得定,自己就不用再在凌尘那里下太多功夫了。刘鑫忽然感到一阵轻松。他一直没考虑清楚今后应该怎么面对凌尘,他也不想过分伤害这个善良的女人。她唯一的错误,不过是嫁给了萧森而已。

异样的风迎面吹来,刘鑫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连忙拉开车门,坐进去。

……

一阵轻柔的敲门声,将凌尘从哀怨中唤醒。但她仍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因为那声“凌老师,你在吗?”的低沉问讯,分明就是那个附庸风雅的糟老头子发出来的。

凌尘暗自庆幸自己早已经养成了不开灯不开门的习惯。否则非被这些厚颜无耻的家伙们烦死不可。调来这里的两三年间,他们的纠缠几乎就没有断过。

那也比留在学校天天看着萧森和甄琰晃来晃去的好。眼不见心不烦,既然想过清净日子,就只能放他去外面发泄。凌尘勉强安慰着自己,心里却忽然冒出一个柔若无骨的声音:“你真的只想清净了么?刘鑫又是怎么回事?”转眼之间,柔细的声音已经从她心里穿刺出来,刺红了她润白的脸,刺遍了她每一寸丰腴的肌肤。

不,那是意外,事情也已经到此为止,永远不会再有下文。凌尘咬着嘴唇,拼命甩了甩头。他和小雪才真正应该是一对。甄琰这个破鞋不会得逞。她配不上他,刘鑫更不可能蠢到那种地步。

五个人,十条连线,一个五边形加一个五角星,就这么在神世界的天空中明暗闪烁着,仿佛可以一直稳定均衡,坚持到遥远的未来。

但,永恒毕竟是不存在的,稳定均衡的理想状态更是无法持久。何况在他们之间循环穿梭的,不仅有爱惜,有怜悯,还有鄙视,有厌恶,甚至,还要加上,算计和仇恨。

于是,仅仅十五分钟之后,这个酝酿已久难能可贵的五点循环,就已经分崩离析得象是从来没有结成过。

十五分钟,2001年4月1日下午4点13分到4点28分,不过是时间长河的一个瞬间。

瞬间过去,剩下的就只有一片空虚。

天空越发晦暗莫名。

第一章

命运不过是个婊子,有钱有势的人怎么搞她都可以。小小一点预感,有什么好怕!

过了同乐联检站,刘鑫的脑袋终于渐渐松弛下来。熟悉的感觉让他重新有了一切都在算中也都在握中的自信。而这种自信,是他在河南期间几度遗失的。在某些时刻,他甚至以为它本不会再回来。

但,他回来了,它也回来了。多么幸福!刘鑫第一次感到深圳有了些家的味道。在这种温静清新的味道笼罩下,过去几天发生在遥远河南的那些意外,都越来越象是一个笑话,一个龌龊的笑话。

当助理小王在电话里兴奋地告诉他准备签约的时候,刘鑫多少还有些惊奇。他知道这约早晚会签,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快。说实话,这份IPO协议远不象它表面上那么公正,甚至本就不公正,虽然那几个老家伙从中能捞得不少油水。但和他们售卖的资产相比,那只不过是个零头。百分之一,五个人分,连零头其实都不能算。刘鑫本来还以为他们会借机多敲几笔竹杠呢。

这里面当然有小王的功劳,肯定也有小张不少功劳,可能还会有某个老板的功劳。不过,最终,这功劳大部分会落在刘鑫身上。谈成公司第一单合资协议,不仅可以帮他确立威信,也可以让他在老板面前更有发言权。从任何角度来看,这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事后想来,或许正是这种对胜利快乐的预支,让他在去到河南的头三天里频受打击。

先是,到机场接他的,除了惊惶而气恼的小王小张之外,就只有一个言笑晏晏的谈判助理——徐晖。然后,在晚上的接风宴上,五个面目僵硬的老家伙竟要求把红股和员工股的比例都增加到百分之一点五,按上市后5块的股价来计算,足足多要了一千万。而在刘鑫断然拒绝后的第二天第三天,他们竟都避而不见,只留下徐晖继续提示着那些要求,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

“这帮老混蛋,答应的好好的居然也能变卦。真***不是东西!”从来都是以淑女风度示人的小张终于还是无法压抑住心中的气恼,骂出声来。两天来一直为有力无处使而惶恐自责的小王也低声帮腔道:“就是,惹急了找人扒掉他们的帽子,看他们还敢这么嚣张!”

“得了吧你,扒人帽子这么容易啊?我们的商业原则是双赢,就算弄死了他们,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刘鑫没好气地盯着小王,见他低下头没再出声,才转眼看看小张,缓了语气,慢慢说道:“还是再来检讨一下吧,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小张立刻表功似的分析道:“牛局长和罗书记都亲口跟我答应了条件,吕副市长对这件事也一直很是支持,不会从中作梗。朱厂长和杨主任那里是小王负责的,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她这么说着,斜向小王的嘴角却一副不屑的神色。

小王顿了顿,才慢条斯理地道:“朱厂长和杨主任也都很清楚这里面的成败得失,而且他们都是说话算话的人。我倒怀疑有些人本不会把自己在床上说的话当真……”

“你……”见小张想站起来,刘鑫连忙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又把两个人的眼神招向自己。“别急着互相指责。有人变卦又不是你们的错。大家开诚布公,才能找出问题的源。一个一个来。先说吕副市长,他主管工业,公司上市将来会成为他的主要政绩,这个项目又是他牵头做起来的,相信他绝对不会变卦。你们同意吗?”

两个人点点头。小张媚笑着问道:“老板那里控制得住他吗?”

刘鑫猛地扬起眉毛,盯着她。“这不关你们的事。牛局和罗汉那里你是怎么进行的?”

小张凛了凛,笑容多少有些尴尬。“这两个老色鬼还能有什么问题。罗书记上钩快答应也快,牛局长虽然开始有点儿困难,但搞定之后也一再向我保证不会变卦的。”

“罗汉后来保证过吗?”

小张顿时收敛了笑容。“这倒没有。不过他答应的很爽快,应该……”

“商场如战场,别跟我说什么应该!”刘鑫冷冷地打断她,好一阵儿,才转头问小王,“你那边呢?是怎么进行的?”

“朱厂长和杨主任都是在我详细分解其中的成败得失之后自行答应的。我相信以他们主管厂务财务的清醒头脑,不会不知道谈判破裂的后果。我认为他们没有变卦的任何理由。”

“如此看来,还是罗汉这里出岔子的可能最大。”刘鑫沉吟了片刻,才又尽量温厚地问:“小张,这也不完全是你的责任。你不用太过自责。先说说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也不懂的色鬼。听说他以前还是个县长,因为乱搞才被贬来这个厂当书记的。”

“那凭你的手段,怎么还会搞不定他?”小王脸带嘲讽地问道。

“是不是他变卦还不一定呢。”小张这么说着,瞟向刘鑫的眼神里却没有多少自信。“这老家伙好色是真,但他外面还有不少姘头,我又不可能跟他长久,所以……估计他养姘头开销大也是想抬高要价的一个原因。”

“让你从此跟着他做二,伺候他个舒服,不就得了?嘿嘿……”

刘鑫连忙瞪了小王一眼。“胡说八道!什么时候有人看上了你,你也去专心做二爷吗?公司还要不要做下去了?”为了让自己的训斥达到最佳效果,刘鑫泯了几口咖啡。“你们两个虽然现在只是我的助理,但待遇和别人是一样的,将来也肯定都要出去独当一面。连团队神都没有,还想不想继续在公司干下去了?”

“对不起刘总。我是看气氛不好,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真没什么责怪她的意思。对不起!”

见小张也笑了,刘鑫这才温和地说:“大家来想想看,怎样才能彻底搞定罗汉。”

“你使出全副家当了没有?”小王问。

“差不多全用上了。只是,这家伙久经沙场,效果方面我倒没多少自信。但我认为我们一定不能让步。单独给他优惠也不行。这种拿承诺不当回事的人,谁敢保证他不会跟其他人通气?”小张谨慎地琢磨着刘鑫的神色。“实在不行的话,只有换个人来试试了。”

刘鑫立刻否定了她的建议。“别人就算比你厉害,也厉害得有限。小王,你有什么好主意?”

“不知道算不算是好主意。我想我们不妨倒过来,反正谈判成败也不在这几天,干脆装做收摊放弃的姿态,看他们会怎么办。”

刘鑫点点头。“我也这么看。相信另外那四位都是能加则加不加也行的主儿,如果谈判真的有可能破裂,他们肯定会给罗汉不小的压力。那时候,主动权可就掌握在我们手里了。”

果然,在小张先行回深,刘鑫和小王也跑到郑州找个酒店住下之后,他们很快就沉不住气了。不过,打电话到公司想要见他的人里始终没有罗汉,还是让刘鑫高兴之余,不由又有些担心。他基本上可以确认罗汉就是那个暗中捣鬼的家伙,但这家伙如此沉得住气,问题只怕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他实在不想委曲求全,影响自己在公司里的形象。

出乎意料的是,就在刘鑫信心渐失的昨天晚上,这个让他不知如何下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危机,忽然就演化成了一个笑话。

笑话是从他在大堂里见到徐晖开始的。

时近午夜,刘鑫在小王的搀扶下头晕目眩地回到酒店,心里正一直不断地嘀咕着——到底是自己装得不象,还是他们竟然笨得找不到?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背后叫住了他。“刘总!刘总!”

那当然就是徐晖。在那一瞬间,刘鑫发现徐晖的声音如此动听,楞了好一阵儿,才慢慢转回头,看着那张自己从未多加注意的脸,不由又吃了一惊。她固然不能算是什么美女,但若好好装修一番,也未尝就比小张甄琰她们差到哪儿去。而她的丰润适度,又是他认识的年轻女中极其少见的。他喜欢这种丰润,比任何人以为的都更喜欢。

刘鑫朦朦胧胧地想着,完全忘记了揣摩她找到这儿来的目的。

见刘鑫神色古怪,也不说话,徐晖的神色越发怯懦。“刘总,您有没有空,我……我想和您谈谈。”

刘鑫这才缓过神来,紧了紧抓着小王胳膊的手。小王立刻心领神会地答道:“没见刘总辛苦了一天吗?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徐晖踌躇了一阵儿,终于还是跟到电梯口,尽量坚定地说:“刘总,求您了,我今天一定得和您谈,明天就来不及了。”

刘鑫看着她,沉吟一阵,这才答道:“好吧,那你跟我上来。”

把徐晖让进房间,刘鑫拍拍小王的肩膀,示意他离开,然后关了门,一直走过去,走到徐晖对面的沙发旁边,却并没有坐,只朦胧着眼睛,端详了她一阵,直到她嘴角轻耸想要说话的时候,才抢先道:“我先洗个澡,没意见吧?”

“刘总请便。”徐晖眼睛闪了闪,昏光之下依然层次分明的眉睫,径直扫在刘鑫的口上,激起一片多年未曾有过的颤栗。

刘鑫忽觉立足难稳,连忙转身走进里间,借着脱换衣服的间隙,迅速整理自己的呼吸。见鬼!刘鑫咬牙暗骂。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欲旺盛的人,从来不是。即使是酒酣目迷之际,他的神志也总是能够保持清醒。今天这是怎么了?备受打击后终于如愿的胜利快感,会让他如此得意忘形吗?不可能。让他失态的源,只能是那具欲盎然的身体,和那双渺若烟霞的眼睛。

安昭,他的前妻,不正有着这样的身体和这样的眼睛吗?刚才那样的颤栗,不正是在离开安昭之后,才再也没有出现过的吗?……

刘鑫心中猛地一紧,不敢再想下去。摇晃着走出睡房,勉强给了沙发上的徐晖一个微笑,又摇晃着冲进浴室,躺进浴缸,让磅礴的水流直接倾泻在头上身上,连睡衣都没来得及脱。

不知过了多久,刘鑫终于稳住了呼吸,也放松了身体。徐晖毕竟不是安昭,也不可能是安昭。除了丰润之外,她们的身体并没有太多相同之处。安昭肤色更黑,曲线更好;除了眼睛之外,她们的脸型,鼻子,嘴巴,也都截然不同,安昭的脸廓没这么柔和,五官也没这么匀称。而眼睛的相似,很大可能,只是酒酣目迷之际一瞬间的错觉。

那么,还要不要搞掉她呢?想到这里,刘鑫脸上的微笑立刻从容了许多。两年来,交始终都更象是他获取某些东西的手段,渐渐没有了味道。假如不在她身上寄予过多幻想,说不定倒能找到一些别样的纯粹的乐趣。

自己从来不把一起工作的女人当异的习惯也该适当改一改了。至少,不是自己的部下就没什么要紧。刘鑫沉吟了一阵,张口喊道:“徐晖,麻烦帮我拿下睡衣,刚才这套不小心弄湿了。”喊完,还又得意地笑了笑。不象以往那样叫她“小徐”,应该会有助于消除他们之间的地位差距。

坐进对面的沙发,发现徐晖的脸色居然十分镇定,刘鑫不由暗自诧异。除了开始在楼下的几分怯懦之外,她似乎一直就没再慌乱过。是习以为常不以为意,还是懵懂无知不歆世事?是认为自己没有足够的吸引力,还是把我当成了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或者,其实,只是她比较善于掩饰自己,七情不上面而已?都有可能,也都不大可能。自己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她呢。除了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刘鑫甩甩头,将烟卷叼在嘴上,擦了擦火机,却并没有点,见徐晖还不开腔,便淡淡地问道:“说吧,你要和我谈什么?”

“我……”徐晖到底还是犹豫了起来。

刘鑫顿时感到了一些安稳,易于把握的安稳。他不想在寻找乐趣时遇到太过高明的对手。那样很容易变成某种旷日持久的战斗。或许胜利之后的快感更强烈,但他没那么多时间可耗。只有徐晖这样的高明但又不太高明的女人,才是他寻找乐趣的最好对象。于是刘鑫笑了,语气也温和了不少。

“尽管说,没关系,用不着顾忌什么。”说完,便点着了烟,饶有兴致地玩味着徐晖略显局促的举动和神色。

“是……是朱厂长叫我来的……”徐晖一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一边抬眼看看刘鑫,忽然又转向旁边。

“哦……”刘鑫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徐晖悄悄咬了咬嘴唇,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领导们听说您已经订好了明天下午回深圳的机票,指示我一定要找到您,问清楚协议还有没有签订的可能。”

“都有哪些领导?除了朱厂长之外?”

“市里局里的领导,还有谈判组的所有成员。”

“罗汉呢?”

“罗……也包括罗书记。”

刘鑫心中悬了三天的石头总算彻底落到了地上。他这三天带着小王四处奔波辛苦做戏的工夫毕竟没有白费。假如不是认为他在全心寻找洽谈新的合资机会,老罗头这个混蛋未必这么容易就范。

他的微笑越发从容了。“只要谈好的条件照旧,协议明天就可以签。来不及的话我可以推迟两天回深圳。”

“如果……”徐晖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反而还又咬了咬嘴唇。“如果我们坚持最新的条件呢?一点签订的可能都没有吗?”

“没有。”刘鑫近乎本能地回答。这时候松口,甚至只是极其短暂的犹豫,也可能会招致全盘退却,他还没有弱智到那种地步。“你回去跟罗汉说,叫他想清楚,这次的合资谈判,我们耗得起,他们耗不起。别为了他自己一个人的贪婪,影响了大家伙到手了的利益。”

“不,不是罗书记一个人的意思,是所有领导们的意思。”

“呵呵……不管是谁的意思,我的答复都一样。”

“那,最后期限还是明天吗?能不能请您多等几天,让领导们有足够的时间好好商量。”

“不行。明天过后,全部都要推倒重来。”

徐晖的脸上终于开始有了些惶急,嗫嚅了好一阵,还是无法找到那些很可能早就准备好了的措辞。

刘鑫也不出声,仍旧饶有兴致地玩味着徐晖的神色。这个刚出校门不到一年的丫头,本来大概还以为谈判小组是个美差,这下可算是偷**不着蚀把米了。想到这里,刘鑫心里不由一阵怜惜,便打破沉默,温和地说道:“你也不用内疚,谈判破裂又不是你的责任。呵呵……其实他们本不该叫你来的。真是病急乱投医啊!”

“我……我……”徐晖脸上的惶急忽然夹进了几丝羞红。她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眼睛盯着双手,双手互相死命地抓掐着,象是要置对方于死地。

刘鑫奇怪地问:“你还有什么别的话说吗?”

“我……我……”徐晖的声音细若蚊呐,“领导说只有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要我尽一切努力说服刘总。”

“尽一切努力?”刘鑫心中一动,故做不解地追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努力呢?”

徐晖的头越发低了,声音却反而大了一些。“如果刘总肯答应我们的条件,我愿意做刘总的情人。”

刘鑫爽快已极,险些就笑出声来。罗汉这个笨蛋,折腾半天,居然出这么个馊主意。我象是为女人不顾一切的人吗?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利益,我也未必肯受女人摆布,更何况这一千万里属于我的至少有五十万。包一个月明星都够了,区区一个徐晖,难道是金子做的不成?靠!再者说了,你们这么送货上门,我搞掉徐晖还是不鸟你,你又能奈我何?我一不是**员,二不是国家公务员,三没有结婚,四没有得罪不起的女友,难道你们还能拿这件事来要挟我不成?真***,一群人头猪脑!

半天不说话只发出一些古怪响动的刘鑫,显然让徐晖感到不知所措。她悄悄抬起头,悄悄窥伺着,琢磨着刘鑫爽快得十分红润的脸。渐渐,脸上的惶急和羞涩开始退却,眼睛里也似乎有了些希冀的光芒。注意到那些光芒,刘鑫口又是一阵颤栗。他连忙咳嗽一声,重新将目光定位在徐晖头顶,柔声问道:“是罗汉给你出的主意么?”

徐晖错愕了片刻,急忙答道:“不,是我自己的主意。罗书记只叫我尽最大努力说服您。”

“是么?你下这么大本钱,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

“保住工作,还可以得到更多员工股。另外,我想刘总这样温文尔雅身份尊贵的人,一定不会亏待我的。”

“就这些?”刘鑫多少有些失望。他并不以为徐晖很纯洁,却没想到她会现实到这种地步。一份工作,几百员工股,一些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赡养费用……也太便宜些了吧。

“就这些。”徐晖轻轻点着头,眼睛里的光芒渺若烟霞。

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眼睛呢?刘鑫心里一阵惋惜,一阵疑惑。但他不想再追问下去了,在这种气氛当中,实在很难问出什么来。还是以后慢慢侧面了解的好。更何况,他已经无法压抑住自己狂吻那双眼睛的强烈欲望。他可以不喜欢她的人,却不能不为那样一双眼睛沉迷。有些时候,眼睛只是眼睛而已,和拥有她们的人可以毫不相干。

“那……”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有些颤抖,刘鑫清清嗓子,才又说,“……你准备好做我的情人了吗?”

徐晖重新低下头,用轻柔得辨不出感情的声音答道:“准备好了。”

刘鑫立刻用右手在旁边拍了拍。“那好,过来,坐我这里。”

“刘总答应我们的条件了?”徐晖抬起头,渐盛的光芒之中,眼神越发飘渺恍惚。

多么值得珍视的眼睛啊!能把她们咬下来,咬在嘴里才好。刘鑫暗暗叹了口气。强忍着冲动,冷冷地说:“不让我先试试,我怎么知道你值多少价钱?”

光芒迅速被水晕笼罩了。徐晖死命咬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不许哭!过来坐!”刘鑫知道越这么说,她的泪水就越是无法遏止。而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徐晖朦胧着眼睛,摇晃着身体,慢慢站起身,一步步,走了过来。

也许重温旧梦终归不过是一种错觉,也许徐晖终将让他再次失望,但刘鑫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中的激情,早已经澎湃跳荡,不可遏止。在这样的体和这样的眼睛诱惑下,他愿意忘掉所有的创伤,甚至,忘掉自己。

不待徐晖坐定,刘鑫已经一把将那具诱人的体揽在怀里,压进沙发靠背,而他杀气腾腾的双唇,也开始上下辗转,试图彻底吞噬那双眼睛,那双光芒与水晕交织闪烁的眼睛。

但他的一张嘴,毕竟盖不住一双眼。他也无法完全忘掉自己,让激情掌控一切。多年的艰辛挣扎刻苦筹谋,使得他内心深处总能够及时生发出一种力量,将他的部分灵魂清楚地分离出来,凝结徘徊在他头顶,认真跟踪研究他的一举一动,随时预防任何可能出现的不良后果。

刘鑫不由感到一阵气恼。毫不挣扎任凭摆布的徐晖,更是令他的气恼一点点膨胀开来。

要做我的情人,至少也得有些职业道德吧。靠!你这是懒得应付我,还是在故意扮纯洁?难道竟以为我会喜欢一木头不成?刘鑫心里暗骂着,一边就松开了原本抱着徐晖的头防止她躲闪的左手,径直伸进她腰间。

徐晖总算挣扎了一下。嘴里似乎还嘟囔了句什么。但在激情勃发的刘鑫听来,那却更象是一声短促的呻吟。而当他执拗地摆脱她作势推拒却软弱无力的双手,扯开腰带,拉出天蓝的毛衣和洁白的衬衣,狠狠地握住她曲线玲珑的腰肢,徐晖却又迅速重新驯服,如同一只绝望待死的羔羊。

难得的激情忽然就已消散近半。

肆意报复的手继续伸上去,捏松钩袢,抓住一只盈掌的翘,用力揉搓起来。

这次,徐晖竟连一声呻吟都欠奉。

清冽的咸味中间,渐渐夹杂了些血和火的气息。那只掩盖不住的眼睛里,光芒和水晕竟也都不见了,只剩下残垣断壁一般破碎的哀伤。

激情依旧在不断消散,也许,很快就会消散得无影无踪。刘鑫徒劳地反抗着,无奈地等待着。他知道,即使加上凝脂般的清凉肌肤所带来的美妙触觉,即使再加上身的柔顺,双的温软,淋漓的香汗,猥的气息,也不足以让他的激情维持太久。激情散后,剩下的就只不过是欲罢了。陶醉在欲之中的,也只有他阳具昂扬的躯壳。

但,无论如何,做总是要做下去的。搞掉徐晖却不答应条件,绝对是给老罗头的最好警告。而且,“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谁又能够保证这次的效果一定会大同小异呢?刚才那股激情不是明显比以往要强烈吗?刘鑫一边想,一边就推开徐晖,站了起来。

徐晖立刻也坐直身子,抻了抻外套,又试着想把衣服塞进裤腰。

“用不着塞,反正进去还得再脱。”刘鑫心存逗弄地说。

徐晖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站起身,继续塞好衣服,不待他再说什么,便当先走进睡房。

刘鑫好胜之心顿起。再怎么说你也才毕业一年,跟我斗这些心眼儿,你还嫩得很呢。今天不把你搞得哭爹叫娘,咱们就不算完。靠!想到这里,刘鑫思忖了片刻,踌躇满志地走到窗边,打开行李箱,从夹层里翻出个小瓶子,倒出一粒蓝色药丸,吞了下去。

让刘鑫颇感意外的是——当他走到睡房门口,按开灯,徐晖已经近乎全裸地侧躺在床上,正要拉起毛毯钻进去。而在黄光乍亮之际,她的身体似乎先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才隐没在毛毯下面。

刘鑫顿了顿,正色道:“谁叫你自己脱的?给我穿回去。”

徐晖死命地咬着嘴唇,攥着毛毯的手也有些僵直,半天,才嗫嚅了一句:“不……不试了么?”

“当然要试。但我喜欢亲自动手。”刘鑫嘲谑地笑笑,转身背对着床,加重了语气,催促道:“快点儿,我等着呢。”

悉嗦声很快就停了下来。刘鑫慢慢转回头,衣着整齐站在床边的徐晖,眼睛里再一次水晕朦胧。

我就不信治不住你。刘鑫窃喜着端详了好一阵,才缓步踱过去,站在徐晖对面,用食指托起她的下巴,盯住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徐晖终于再也无法维持原本自在的神色。水晕氤氲着摇红了她的两颊,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中,鼻翼也在微微颤动。

刚才已经所剩无几的激情,又开始一点点累积,酝酿。

刘鑫并不着急,双手缓慢而熟练地动作着,眼睛却始终逡巡在徐晖脸上。徐晖越发不自在起来,几度想要转脸低头,都被刘鑫强硬地扳了回去。随着外套和毛衣逐一抛到床上,她的全身也已经越来越僵硬。

心知得计之下,刘鑫的动作益发迟缓而轻柔。一点点松开腰带,一截截褪下裤子,一个个捏开衬衣的纽扣,仿佛里面包裹着的,并非一具可以揉搓挤压的体,而是一座吹弹得破的雪雕冰塑。有意无意之间,他的手指又会划过几乎每一处汉白玉般的温润肌肤。偶尔还能如愿地带出一片寒风吹拂般的颤栗。

只要不是欢场老手,没有几个女人能过得了他这一关。刘鑫得意地想,心里却隐隐为那些颤栗的频繁和广泛感到吃惊。徐晖这样的年纪,绝对不可能是久旷,那她到底是天赋异禀的高手,还是全无经验的新丁?

但此时的刘鑫无暇细想这些,因为徐晖的眼睛里渐渐竟又有了些光芒。渺若烟霞的眼睛和羞红浓重的脸,缓慢而坚定地鼓舞着他中的激情,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有可能超越刚才达到过的高度。

“刘总。”徐晖突如其来的声音,晨钟一般敲进他心里。“请您关上灯,好吗?”

“不行。我喜欢看。”刘鑫的声音多少有些不耐烦,手上的动作忽然就加快了许多。转眼之间,徐晖身上已经毫无遮掩。

羞红越发浓重,烟霞越发飘渺,而那双被紧紧缩咬进去的嘴唇,也开始难以抑制地颤抖。

刘鑫邪笑一声,伸手将徐晖的视线扳下来,对正自己身体中央的隆起。然后缓缓脱下睡衣睡裤,又抓过徐晖的双手,尽可能紧密地合拢在他直挺挺的阳具上。

徐晖赤裸的身体猛地前后左右摇晃起来。很快就无法站稳脚步,娇吟一声,笔直仰倒在床上。刘鑫剧痛之下,只能顺势扑压在她上面。但即便如此,那双抓着他阳具的手,依旧在身体的颤抖下摇晃不已。刘鑫费了好一阵工夫,才总算掰开那双异常有力的手,救出自己的命子。

靠!你他妈存心要我好看!刘鑫心里怒骂连声,略一喘息,便重新扑压在徐晖身上。

但,不论刘鑫怎么努力,也无法完全控制住徐晖颤抖不已的四肢。而她的眼睛紧闭,她的脸色苍白,她的嘴角,分明正有血丝辗转涌出。

这可实在不象是装出来的,却又肯定不是羊癫疯。计穷的刘鑫只得直起身,将她的双手跪压在膝下,左右开弓,狠狠地打了她两个耳光。

颤抖中的身体忽然就摆脱了刘鑫的压迫,把他甩到一旁,然后扭曲成瑜珈般的形状,撑持了十几秒,才终于瘫软下来。

泪水立刻泉涌而出。

“刘……刘总,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请您……请您……不要……”徐晖瑟缩着身体,泣不成声。

“你这是怎么回事?有病啊?”刘鑫一肚子火,却怎么也没办法让自己的声音更强硬些。

“我……没病……我害怕……”

“害怕?”刘鑫心中一凛,连忙追问道:“怕我太暴,还是从来没这么做过?”

“是……是……”泪眼婆娑的徐晖,半天都没能说出答案。

是说不出还是不想说,不敢说?突然之间,刘鑫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你还是处女?”

徐晖停住抽噎,楞了一阵,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气恼和欲望立刻全都不见了。刘鑫低头看了看,阳具也早已萎颓如虫。他一边暗自庆幸,一边伸手给徐晖盖上毛毯。然后慢慢穿上睡衣睡裤,走出去,点了支烟,在沙发上坐下。

难怪罗汉这个混蛋会以为徐晖能够说服我。靠!刘鑫暗骂着,连抽了几口烟,心中总算略觉平静。如此看来,徐晖一定受到了比她刚才所说更大的压力,很可能要大上许多倍。不然她也不会在罗汉手下工作一年还能保住清白之躯。象她这样的女子,大学毕业一年之后居然还是处女,生活观念必定非常保守。那得是怎样巨大的压力,才能驱使她如此坚定地向我献身啊!

罗汉这老东西也真有一套,居然一下子就点到了我的死。假如不是徐晖突如其来的痉挛,自己还真会被他搞到进退失据左右为难了呢。“靠你妈的!”刘鑫忍不住沉骂了一声。

从青春期开始,刘鑫就始终坚定地认为,初夜只能是丈夫的权利。他不想损害别人的这种权利,从来不想。这是他不可改变的原则。在他心目中,处女和非处女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物种。他可以毫不在乎地和任何非处女交,就算是别人的老婆也无所谓,却永远也无法纵容自己轻易享有一个女人的初夜。而既然他不想养什么情人,也不认为徐晖够格做他的妻子,在贸然占有了徐晖的初夜之后,多半就只能忍痛答应他们的条件了。否则,他一定会陷入强烈而持久的内疚自责之中。那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

刘鑫不由长出一口气。

“刘……刘总。”徐晖的声音里,已经彻底失去了往日的从容。“还要不要再试了?”

回头看到徐晖只穿着内衣和底裤,怯怯地站在睡房门口,刘鑫吃惊之余,不由暗自好笑。这丫头倒还真是个死心眼儿,他想。却不敢轻易露出笑意,只温言说道:“不用试了,你穿上衣服吧。我有话要问你。”

徐晖脸上立刻浮出一片失望。但她还是很快穿好衣服,怯怯地走过来,坐进对面的沙发。

刘鑫静了阵,才开腔问道:“你老实告诉我,罗汉怎么逼你来的?”

徐晖楞住,半天,才小心翼翼地答道:“罗书记没逼我。是……”

“你认为我会相信吗?”刘鑫提高声音打断她,“你不老实说清楚的话,可就谁也帮不了你了。”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徐晖呻吟般地重复着,眼睛里的水晕却又悄悄开始飘荡。

刘鑫怜意顿生。“你应该相信我。除了相信我,告诉我真相之外,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这样子回去,你可什么也得不到。”

水晕飘来飘去,晃了好一阵儿,到底还是顺着轻微红肿的面颊,无所顾忌地淌了下来。“我……我……”

刘鑫静静地看着徐晖,直到她眼泪稍歇,抽噎渐止,才又温言道:“说吧。我会尽量帮你的。”

良久,徐晖仍是执拗地摇了摇头。“真的只有我说的那些。”

刘鑫忍不住冷笑一声。“那好,你可以走了。”

徐晖神色古怪地看着他,忽然就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多少有些踉跄不稳的脚步,让刘鑫不得不又叫住了她。“等等。”

徐晖停住,却没有转身。“什么?”

刘鑫沉吟着道:“协议的事,我再给你们一个月期限,条件不变,但签约地点必须改到深圳。”

徐晖这才回了头,淡淡地答道:“好,我会转告的。”

刘鑫心中歉疚难去,略一沉吟,便又问:“我们公司要在郑州设个代表处,你有没有兴趣过来筹备?”

徐晖顿了顿,说:“不用了,谢谢刘总。”然后转身欲走。

“还有,”声音里莫名其妙的急切让刘鑫自己也有些吃惊,连忙缓一口气,又说,“你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打我的手机。”

徐晖勉强拼出些笑容,很淡,脸上的表情越发难以捉。“我想我自己可以应付。不过,还是谢谢刘总关心。”

刘鑫不觉有些泄气,没再说什么,沉默地看着她,拉开门,走出去。

走到了门外的徐晖却忽然回头,一字一句地说道:“听说上市政策可能有变,吕副市长指示4月底前协议必须正式签署。”

刘鑫立刻坐直了,好一阵儿,才将身体松倒在沙发靠背上,得意地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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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北环大道以北,从华侨城路口到景田,基本上都是郁郁葱葱没多少人烟的野山。山是青色的,不高,树草也没有太多种类,但在深圳这样一个渐趋现代化的城市里,无疑也是一种独特的风景。这和北环大道远离南部繁荣之地,本身又是封闭公路有关。不过这几年来,路南的山几乎已经被开挖殆尽,有些地方甚至都高楼林立了。剩下的那些黄白的土堆,估计也很快会被混凝土代替。

刘鑫一向很喜欢驱车在北环大道上缓速滑行。如果是夜里,他还会开着窗,拧熄发动机,让飞流而下的山风横贯车厢,也让自己的身体,有机会接受些自然的野。这是在繁华整齐的深南大道和细优雅的滨海大道上绝对难以得到的。他无法想象一旦路北的野山也化为乌有之后,深圳还有什么可以让他流连忘返的地方。所以,虽然他难以否认深南大道是深圳的核心,但他却从来都不认为深南大道可以代表深圳人的灵魂。至于那个在外地人中间流传的说法——每个深圳人出外归来,必然要到深南大道上走一走,否则就会寝食难安,仿佛没有真正到家一样——他就更加嗤之以鼻了。在他想来,那不过是因为深南大道是大多数深圳人从机场或车站回家的必经之路而已。

或者他并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深圳人吧。即使他曾经在深圳大学呆过四年,即使他回国发展的首选之地仍是深圳,即使他现在在深圳能够轻易呼风唤雨,他大概也还不够资格做一个真正的深圳人。

如今的刘鑫,也并不太想做一个深圳人。回国后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深圳越来越令他失望。当初那些年轻而勤奋的人们已经纷纷步入早衰,没有了多少前进的动力;整个城市也在逐渐变得柔,只想着用花团锦簇的公园街道和富丽堂皇的中心广场来装点脸面。也许,很快,它就将和其它中国城市没什么两样。

但,除了深圳,他还能到什么地方去呢?几乎所有的中国城市,都或柔或衰老,见不到多少阳刚和活力。香港是个肤浅的贵妇,广州是个市侩的民妇,武汉是个泼辣的村妇,成都是个慵懒的情妇。此外,重庆是娇纵少女,南京是小家碧玉,杭州是没落闺秀,上海是半老徐娘。而那几个罕见的雄城市,也都早已经衰老不堪。西安是个老笨的农民,拉萨是个老蠢的巫师,沈阳是个老朽的地主。至于北京,最多只能算是个太监,老奸巨滑的太监,或者油嘴滑舌的太监。

在柔和衰老的包围中,深圳又能撑持多久呢?贾宝玉永远不可能有多少男子气概,孙悟空也终于要接受斗战胜佛的称号。阳刚十足活力四的城市,本就不可能在中国长久存在,早晚都会变成挺而不坚坚而不久的神经阳痿。刘鑫无奈地笑笑,心里暗自叹着长气。也许,在完成了心愿之后,自己终归还是要回到美国去。

不详的预感忽然又从脑海深处翻卷而出,刘鑫心神一紧,连忙甩甩头,看看天色。豆大的雨点却已经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顷刻之间,灰仆仆的车窗就挂满了泪痕。

倒省得我洗车了。刘鑫这么安慰着自己,笑容却越发显得无奈。他不喜欢下雨,也不喜欢让雨水轻易洗去爱车身上的风霜。对越野陆虎来说,一尘不染是贵族格调,尘灰遍布是豪杰本色,雨水冲刷后却什么都不是了。没了沧桑味道,也不真正干净,只能给人带来一种不伦不类丧失自我的羞耻。

刘鑫烦躁地踩着油门,飞一般转出北环,冲向及目可见的中银大厦。昏黑的天空中,中银大厦几个高耸的尖顶上似乎有电光闪亮。

在楼下咖啡馆倚窗独坐翘首遥望的,分明就是甄琰。

难道那股不详的预感竟然是因甄琰而起?刘鑫心不在焉地倒车入位,熄火开门,好一阵儿没有迈出双腿。

甄琰是来找他的吗?多半是的。她知道他大约什么时候回来,她也未必还有其他住在这里的朋友。可是,到底是什么事情,居然能叫她如此着急,着急到不仅多次询问他的归期,还要在这样的天气里在此殷殷等候呢?这件事情有没有可能超出他的控制能力之外?会不会是萧森他们那里出了什么大事?

刘鑫越发踌躇起来。连忙从行李箱里拿出手机,拨通公司。

“刘总,您回来啦?刚到吗?”秘书小陈娇糯的声音让他神志为之一爽。“是啊,刚到。这两天都有些什么人找我?”

“公事都没什么要紧的,我还是不说了,免得影响刘总休息。嘻嘻……”小陈一如既往地揣摩着他的反应,见他没出声,便继续说道:“私人方面就只有甄小姐昨天来过一个电话,我已经照您指示说您今天下午回来,没告诉她具体时间。”

“就只有这一个?”

“是。从您昨天中午问过之后,就只有这一个。”小陈措辞严谨地答道。

“哦,那好。今天我没什么事了。公司那里如果不忙,你也早点下班吧。”

“好,谢谢刘总。明天见!”

刘鑫放下手机,越觉自己杞人忧天。靠!有事没事也都要见的,在这里瞎琢磨个什么劲!甄琰刚才很可能已经看见他进来了。还是赶快上去的好。躲躲闪闪可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想到这里,刘鑫抬起胳膊扩了扩,又深吸了几口气,拉起行李箱,向电梯走去。

甄琰果然就站在他房间门口。

她个头并不高,而且很瘦。刘鑫从来没有问过她,但估计不会超过40公斤。那条吊带长裙穿在她身上,也就尤其显得松弛洒脱。刘鑫出电梯的时候,她正倚在墙上,手里挽着一件纯白色的西装外套,和蓝底白花的裙子一起,映衬着她白皙细致的小腿和脸,俨然就是一幅宜人的风景。

假如她不是个子太矮,倒真适合去做服装模特。刘鑫边想边走过去,并没有做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淡淡地问道:“等了很久了?”

甄琰倒不由有些奇怪起来。“你知道我要来?还是刚才看见我了?”

“知道你要来,刚才也看见你了。”刘鑫暗地里有些好笑,却依然只是淡淡地说。说完,便绕过她,拿钥匙开门。

“哼!那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才上来?我还以为你已经进去了呢。”甄琰这么嗔怨着,语气里却没有丝毫恼火的成分,说她是在调情只怕还更要恰当。

刘鑫却不肯吃她这一套,一边拉开门,一边放冷了声音,道:“我干什么需要向你汇报吗?”

“你……”甄琰几乎噎住了,但很快,她的脸色又柔和下来。“你这人,人家关心你都不行啊?是不是谈判不顺心,回来就拿我出气啊?嘻嘻……”

刘鑫的语气越发冷下去。“那也不关你的事。你还是少关心我的好。”说完,便推开里面的木门,走进去。

甄琰立刻心生悔意。她本来还以为这次谈判铁定顺利完成,所以才敢拿来跟刘鑫开玩笑的,没想到正好撞到了他的痛处。那个可恶的陈琳,居然敢不告诉我实情,将来非想办法治死这个小骚蹄子不可。

刘鑫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冷冷地看着甄琰略显犹疑的脚步和略显畏缩的眼神,心中大为得意。有了这个下马威,局面应该会比较容易控制些。和甄琰这样的女人打交道,必须抓住每一次占得上风的机会,绝对不能象对徐晖那么放松。

见刘鑫一直在有意无意打量着自己,甄琰立刻端了端肩膀,笑了。她一向都很善于迅速调整自己的姿态,这次当然也不例外。在这一点上,许多人都只能甘拜下风,其中很可能也包括刘鑫。甚至连她自己,也常常因为这种天分的自然流露感到惊异。

不能让她缓过去,刘鑫想。便闭上眼睛,倒在靠背上。

甄琰磨蹭了一阵儿,到底还是走过来,坐在刘鑫身边。“很累吗?要不要我帮你按摩?”说完,轻轻抓住他的胳膊,捏了捏。

刘鑫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心里却对甄琰见机行事的乖巧颇为叹服。如果她愿意全心全意开诚布公地和自己相处,不要总是满腹心机,倒确实是个非常不错的伙伴,不管是在工作上,还是在生活中。只可惜她从一开始就不肯完全信任自己,直到如今也没有丝毫改变。那是因为本所至,还是因为以前曾经被男人玩弄欺骗过呢?

刘鑫忽然意识到;虽然认识甄琰已近一年,他对她的过去竟还是一无所知。也许该想办法调查一下她的履历和背景才对,刘鑫想。针锋相对抢占上风的欲望却也随即淡了不少。

纤细的五指和手掌依然在他胳膊和肩膀之间来回揉捏着。意志松懈的刘鑫,很快连身体也软了。干脆就倒向沙发扶手,又抬起腿,架在甄琰的膝盖上。

甄琰识趣地改而揉捏他的大腿。良久,才小心翼翼地问:“到床上去按好不好?这里不太方便。”

“不用。”在甄琰颇有专业风范的按摩手法中昏昏欲睡的刘鑫用梦呓一般的声音说。他倒确实是累了,昨天两点多钟才睡,今天还又一大早爬起来陪那个狗屁厅长打了一上午的高尔夫。而且,和甄琰这样的女人这样各怀鬼胎地相处,也实在是件非常辛苦的事,即使前后还没超过半个小时。

“那……要不要我给你放水洗澡?”甄琰的声音益发柔慢,完全不肯领会他显而易见的推拒。

“不用。”刘鑫勉强振奋起神,睁眼看着她朦胧的俏脸。一时竟想不清楚她为什么迟迟不肯说出这次前来的目的。难道真的事关重大,以至于一向自信满满的她,也不得不借助于恰当的时机吗?刘鑫懒得再勾心斗角下去,决定先将她一军再说。“我想睡觉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

甄琰半天没有开腔,甚至全身也没有动一动。

“有事的话你就说?别吞吞吐吐的。”刘鑫的语气明显带上了不耐烦。

“非得有事才能来找你么?”甄琰这么反问着,声音转而柔媚异常。“这么长时间没见,人家想你了,不行么?”

刘鑫立刻就楞住了。他实在没有想到,甄琰居然会和他讲起了感情。第一次上床之后,她就很明确地表达过她的目的,要他负担她将来出国留学后的全部生活和学习费用。而作为交换条件,她愿意从即日起直到他在美学习结束,随时满足他所有的需要。清楚知道自己身体价值的甄琰,怎么可能犯下对嫖客动情的青楼大忌呢?

这肯定只是她的疑兵之计。假如自己轻易就上了钩,或者仅仅是动了怜惜之心,恐怕很快就会被逼入绝境,只能答应她的要求了。想到这里,刘鑫稳住心神,淡淡地说:“想我?怎么想的,说来听听!”

“还能怎么想,嘻嘻……”甄琰一边说,一边就将手掌按在他裤裆正中,轻轻摩了两下,停住。

刘鑫略微松了口气。“别想唬我,你什么时候欲这么旺盛了?”

“你不信?”甄琰侧过身子,盯住他的眼睛,面色潮红,笑容妖冶。

刘鑫心中一荡,几乎要伸手将她拉进怀里,但还是迅速忍住了。“不信。”他说。

甄琰先不答话,而是回身抬起他的双腿,搁在沙发上,然后骑跪在刘鑫腰间,拉起刘鑫一只手,探进吊带长裙的下摆,这才重新盯住他的眼睛,说:“这下信了没?”话音刚落,她的头就已经慢动作一般地垂了下来,迅速枕在他肩颈之间,全身也似乎一下子被抽光了骨头。

那里一片濡湿。她居然连底裤都没穿。这分明都是做出来的,她分明早有准备。靠!刘鑫暗骂一声,脑子骤然清醒了许多,立刻沉声叫道:“起来!听到没有?!”

甄琰软哼了几声,又扭了两下,见刘鑫并无相应动作,只得撑持着起了身,问:“怎么了?”

刘鑫推她下来,自己也坐正了,慢条斯理地说:“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直说吧。省得玩起来也不痛快。”

“你这人,还真是的……”甄琰嘴里嗫嚅着,脸上却早已笑意全无,刚才几乎满溢的潮红,也正在一点点褪成灰白。

刘鑫静静地看着她。他并不需要再说什么。甄琰这样的人,不可能至今还弄不清局势。

甄琰果然就站起身,略微整了整裙摆,又坐下,呻吟般地轻喘了一口气,说:“我找你有事是真,但我想和你做爱也是真,你用不着这么处处提防。”

“什么事?”刘鑫尽量简单地问道。

甄琰抬眼看看他,又低下头,一字一句地说:“我怀孕了。”

刘鑫依然面无表情地静着。对甄琰来说,怀孕可并非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她的话肯定还没有完。

甄琰的眼睛里隐隐闪过一丝怨恨,但还是用清楚稳定的声音继续说道:“我想去美国把他生下来,希望你能帮忙。”

原来如此。甄琰之所以这么着急,原来只是担心时间长了肚子大起来而已。这倒确实是个要她答应自己条件的绝好机会。刘鑫不由轻松了许多。“你要我怎么帮?”

他的爽快让甄琰多少感到有些意外。脸上立刻充满了希望。“如果……我想来想去,最好的方法应该是你和我登记结婚,等我在美国生了孩子领了绿卡之后再离。”

本不用多想,刘鑫便斩钉截铁地答道:“不行。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甄琰脸上容光顿敛。“这……我就不太懂了。你有什么意见?是联系学校还是联系企业?哪个比较快?”

“哪个都不快。”刘鑫沉吟着,“只有用旅游、商务、或者公务护照先过去,生了孩子再说。不过,这样一来,你将来的出国手续会比较罗嗦。”

“联系学校是不是只能等到明年了?”

“下半年也许会有机会,但你等不了那么久。”

“联系企业出去工作呢?”

“至少得三个月吧。恐怕也来不及。”

甄琰神情一滞,半天,才嗫嚅着问道:“你……真的不能跟我假结婚吗?”

“不行。没得商量。”刘鑫依旧斩钉截铁。

“那……好吧。请您先帮我联系企业。我这么瘦,快的话也许还能遮掩过去。”

刘鑫点点头,觉得提出自己条件的时候到了,便笑了笑,问:“我有什么好处?”

甄琰却显然早就想好了自己的答案。“我在美国的生活和学习费用不用你负责了,OK?”

刘鑫顿感一阵失望。他本来还以为已经占得上风,可以轻易逼她答应自己的条件,没想到她竟出此奇招,打乱了他的如意算盘。不行!不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刘鑫一边想,一边就假做关切地问道:“你自己能负担得起吗?你还要生孩子,这在美国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个不用你心。”甄琰淡淡地答道,眼睛里的得意却怎么也无法掩藏得住。她也并不太想掩藏。能在刘鑫这里占得上风,实在是件叫人高兴的事。好不容易轮到一回,而且还是忍痛放弃了最快出国途径才得到的。假如不是担心刘鑫气恼起来不认真帮她联系企业,她肯定会情不自禁地开怀大笑。

急转直下的战况让刘鑫有些恼火,说话也不由自主带上了咬牙切齿的味道。“那你提供给我的服务呢?什么时候终止?”

甄琰面不改色。“随便你,直到你认为我年老色衰,没什么头为止。”说完,她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刘鑫却并没有领会到她微笑的意味,还在不依不饶地追问着:“既然你不需要我提供你生活学习的费用,那你到了美国随便一躲,我还能找FBI通缉你不成?”

“哈哈……那我保证……”没等后面的话出口,甄琰就连忙闭上了嘴巴。过分刺激刘鑫可实在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但刘鑫还是从她突如其来的笑声中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心神,静静坐稳。靠!看来今天真是太累了。百般防范之下居然还是被她钻了空子。假如不赶快想办法挽回一些失去的分数,今后只怕会很难控制得住她。想到这里,刘鑫清清嗓子,沉声问道:“这孩子是谁的?”

甄琰犹豫了片刻,才说:“这个好象不关你的事吧。”

“有可能是我的,怎么不关我的事!”

“就算是你的也不关你的事。这是我的孩子。”甄琰面色凝重地说。

她显然十分在意这个孩子,说不定这还是她生儿育女的最后机会。这样的杀手锏倒不必轻易拿出来浪费。刘鑫这么想着,神色渐渐就从容起来。“如果不是我的,那就是萧森的啦。呵呵……”

“你别瞎说,我和萧副院长什么关系也没有。”

“那还会有谁?”刘鑫欠起身,追问道。也许真的还有第三个第四个甚至许多个呢,否则她也不可能会有钱在美国生活。他虽然送过不少礼物,却很少直接给她钱,萧森也最多只会给她一点生活费而已。

感觉到刘鑫并没有抢夺这个孩子的意图,甄琰不由松了口气,笑着说:“反正不是你的,那么多心干什么?!”

他确实懒得这份闲心,就算真的是他自己的孩子,那也不过是个孽种,不值得去跟她抢夺。但,如果她连和萧森的关系都不肯承认,自己还怎么向她提出交换条件呢?太过急切逼迫她的话,又很可能会处处被动。

靠!还是下次再说吧,反正杀手锏还抓在自己手里,急个什么劲呢?刘鑫忽然不想再跟甄琰折腾下去了。只是,他也不甘心就这么让她得意地离开。想到这里,刘鑫站起身,淡淡地笑了笑。说:“那好吧。我不心就是。”说完,便走过去,一把拉起甄琰,横抱在怀里,转身向睡房走去。

刘鑫突然表现出来的强横让甄琰颇为吃惊。但她左右撑拒,还是无法摆脱那两条瘦硬的胳膊,只得松软了身体,问:“你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刘鑫伸脚蹬开房门,一边又反问道,“你不是想我了吗?总不能让你白来一趟。”

“你……我现在不想了行不?你放我下来。”

将甄琰狠狠地扔在床上,刘鑫这才说道:“你不想,我想,行不?”说完就邪笑一声,开始脱衣解带。

屋外的雨声忽然大了许多。门窗紧闭空调也没打开的睡房里,淡淡的酸腐气息被激荡得越发浓郁。昏光之中,又仿佛有湿漉漉的尘埃从床罩上飘起,让无话可说的甄琰不得不眯起眼睛。

刘鑫很快就脱光了衣服,直挺挺地压下来,迅速逼进她的身体。

早已风干了的外让刘鑫感到一阵刺痛,但他还是强自鼓舞着冲了进去,幸好,熟悉的洞里依然还是湿润而温暖。刘鑫略松一口气,端正身子,竖起甄琰的双腿,长枪阔戟地冲荡起来。

甄琰无奈地承受着强行破关的灼热痛楚,心里不由一阵惶惑。刘鑫在女人面前向来都是温文尔雅礼貌多多,在床上也很少会以力量取胜,而更多地依靠细致的前戏和持久的爱抚。今天这是怎么了?不仅前戏和爱抚全无,连她的吊带长裙也没有全部脱下,只是拉到口堆着。他是真的欲火难耐,还是存心想折磨自己,甚至不无弄掉孩子的企图呢?

甄琰终于有些担心起来。虽然她以前想用这种方式流产的时候总是不能成功,即使激烈到近乎变态,那些胎儿也总是顽固得非要把她逼进医院不可。但这一次她已经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她不能任由自己遭遇流产的危险。

“请你……轻点儿,行么?”甄琰低声哀求着,刚才还只在大腿之间徘徊的灼痛,似乎已经蔓延到了她的口。

刘鑫邪笑着,并不答话,仍旧将她幼圆的屁股撞得噼啪直响。他虽然并不喜欢这种暴的做爱方式,自己的髋骨也开始隐隐作痛,但甄琰的张皇和哀求还是在他心里激起一阵阵异样的快感。他的阳具也越来越大坚挺,似乎随时都可以刺穿甄琰薄弱的小腹。这是以前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人类天长日久的兽本能,显然要比他的理智有更强大的支配他身体的能力。意识到这一点,刘鑫益发拼命地摇撼着甄琰光滑细致的双腿,仿佛要把昨晚憋住的所有力,一股脑儿都发泄在她身上。

甄琰终于忍不住呻吟起来。呻吟声里却没有多少痛苦的成分,反而更象是在享受刘鑫的狂野。凝滞空气中那些挥之不去的懊热,已经将她层层包围;刚才那些涩涩的灼痛,也已经在剧烈的震荡中均匀散到了全身,又缓缓沉没在一片片酸麻酥痒里。正是这些逐渐向身体里渗透的懊热,和逐渐向脑袋里汇聚的酸痒,使得甄琰神志渐失,几乎忘记了肚子里那尚未成形的孩子。

她忽然觉得此时此地发生的一切都是无耻命运的有意安排。她原本并不喜欢在床上也温文尔雅得过分的刘鑫,暗地里还曾时常嘲笑他缺乏男子气概,不料,在她需要温柔对待的今天,刘鑫却莫名其妙地扮起了男子汉。难道这狗娘养的老天爷,竟也想要害死我的孩子吗?不行,不能再这么忍受下去。也许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沉浸在无法遏止的欲狂潮中。不!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甄琰奋力挣扎了几次,却在全身虚软之下,怎么也无法摆脱那双胳膊的控制。只得提高声音,再次哀求道:“我……怀孕了,请你……不要这样……”

刘鑫这才停住动作,轻飘飘地问:“怎么?这对怀孕不好?”

你***明知故问还是怎么着?甄琰暗自唾骂着,嘴上却丝毫不敢怠慢。“对,妊娠头三个月最好不要有生活,很容易流产。”

刘鑫甩开她的腿。“那你还跑来招惹我?”

“我……”甄琰顿了顿,仔细斟酌着措辞,“我没想到你今天这么厉害。”

刘鑫心中一阵得意,折磨甄琰的欲望不由淡去了很多。何况现在他已经不能再装糊涂,弄掉那个孩子对他又没有什么好处,倒也不必逼她过甚。想到这里,刘鑫缓缓躺倒在床上,淡淡地说:“知道厉害就好!以后少跟我耍心眼儿。”

甄琰连声应道:“是,是。”忽然又觉不妥,急忙加了句,“我本来也没有跟你耍过什么心眼儿。”

“没有么?”

“没有。真的没有。”

刘鑫转过身,看看她脸上徘徊着不肯散去的潮红,又盯住她的眼睛。“好,那我问你,你喜欢做爱时温柔的男人,还是做爱时野的男人?”

甄琰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低头答道:“都喜欢,温柔的舒服,野的刺激。”

“今天够不够刺激?”

“够,足够了。”

“你是不是觉得很爽?”

见他越问越奇怪,甄琰沉吟着答道:“很爽。假如不是怕影响到孩子,我……”

刘鑫忽然打断她。“萧森就是野型的吧?”

“萧森?”他怎么忽然对萧森这么感兴趣了?甄琰心中暗自诧异,脸上却不动半点声色。“我怎么会知道他什么类型?”

“你和萧森到底有没有暧昧关系?”

甄琰毫不犹豫地答道:“没有,真的没有。”

刚说不耍心眼儿,立刻就又不老实了。靠!刘鑫暗骂一声,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重新躺倒在床上,慢条斯理地说:“你倒是爽过了,我怎么办?”说完,还用手摇了摇坚挺依旧的阳具。

“我……用嘴帮你,行么?”

刘鑫闷哼一声,躺正身子,闭上眼睛。

温润的包围中,那个色厉内荏的家伙很快就丢盔卸甲,萎颓下来。

这娘们倒是真肯下工夫,取悦男人的所有手段她全都游刃有余。这也就是自己,因为不喜欢她这种过分瘦小的身材,所以才能抗得住诱惑。放在别人身上,十之**都会轻易被她俘虏。更何况她的聪明机智也过人一筹呢。如果有可能,自己还是尽量不要和她成为敌人的好。刘鑫睡意朦胧地想着,越发感到甄琰不可小觑。便努力睁开眼睛,用温厚的声音说道:“我想睡觉了。你洗个澡,就先回去吧。”

“好。”甄琰应了一声,轻轻爬下床,打开空调,走出去,关上门。

恍惚之中,刘鑫觉得有些冷,便爬起来找东西盖,找了半天,还是什么也没找到。所有的柜子里都是空的。回头看看床上,竟只剩下了光板,那架可恶的空调也怎么都不肯停下。刘鑫无奈,只得尽量活动着身体,过了一阵,还是不行,冷得入骨,他心里一急,干脆就跑了起来,而且越跑越块,一直冲到了屋外,这才渐渐有了些暖意。

大街上竟也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当然更没有车。然而仍是冷,似乎比屋子里还冷。那多半是风的缘故,刘鑫想,依然只能继续跑下去。跑着跑着,便转上了北环。

空荡荡地北环静静地铺向西方。刘鑫有些累了,却不敢停,因为风正大起来,如果他停住,只怕转眼就会冻僵在地上。他不想让自己变成一棵树,于是只能跑。

正不知要什么时候才算到头,路北的野山顶端忽然闪出一点光亮。刘鑫这才注意到,所有的天空都是灰的,近黑的灰,一望无际的灰,一点浓淡参差都没有。而那片光亮,就闪在这片黑灰中,渐渐还大起来,象是一朵初开的梨花。刘鑫低头找了找,看到路边的铁丝网上有一个洞,便钻了进去,开始爬山。

飞一般爬到山顶,那朵初开的梨花还在。刘鑫高兴地摘下她,捧在手里。但转眼之间,梨花就已经灰败下去,而且还腐烂了,烂得象一团被人嚼碎了的腐。刘鑫立刻慌了神,抖着胳膊,想要甩掉它。却怎么也甩不掉,象是已经长在了手心里。他只好把手拉回来端详,看看该如何割掉它,又惊恐地发现,它正章鱼一般伸出许多脚爪。脚爪沿着他的胳膊,辗转爬行,转眼就覆盖了全身,将他紧紧裹了起来。

身上立刻又开始热了,而且越来越热,热得几乎喘不过气。刘鑫拼命挣扎着,不小心绊到了什么,随即就沿着山坡,骨碌骨碌地滚了下去。滚到北环大道还不肯罢休,似乎被什么人控着,转了几转,才终于在中银大厦下的咖啡馆停住。

阔大的玻璃窗后面,正张牙舞爪哈哈大笑的,分明就是面目狰狞的萧森。而站在他旁边微笑不语的那群人里,竟然孩有甄琰、安昭、罗汉、凌尘,甚至,徐晖……

刘鑫“啊”地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睡房里昏暗异常,窗外的雨还在下,他的身上黏糊糊的,床头的闹钟指着十点零五分。

匆匆洗了个热水澡,刘鑫走进书房,打开电脑。

很快,萧雪的留言就接连不断地跳了出来。“师哥你回来了吗?”“师哥你快回来!”“师哥你怎么还不回来啊,哼哼!”……

刘鑫立刻欣慰地笑了。在这种时候,在许多时候,甚至,也许,在所有时候,萧雪总能带给他——也只有萧雪才能带给他——绝对的安逸轻松。

“我回来了。师妹你在不在?呵呵……”

过了好一阵儿,萧雪才突然闪出头。“在啊在啊。师哥你终于回来啦。嘻嘻……”

“是啊,刚回来。教授和师母都还好吧?”

“爸爸去了广州开会,还没回来,不过应该挺好的。妈妈也挺好的。”

“你的功课也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芭蕾舞和钢琴也学得很好。哼哼!”

刘鑫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但还是故作糊涂地问道:“哼什么哼?我又惹到你了么?”

“还说?你明明就是故意捣蛋,问了我爸妈,问了我功课,却偏偏不问我?哼哼!”

“哈……你不是好好地坐在这里跟我聊天吗?还问你干什么?”

“那也要问。不问就说明你不关心我,爱护我,帮助我,体贴我。嘻嘻……”

“好,好。我问,我问,大小姐这几天过得还好吗?吃喝拉撒的,都没什么问题吧?”

“讨厌死了啊你。哼哼!”

不等刘鑫答话,萧雪的视频电话申请就已经横在了荧幕中间。

看着她那张盈盈的笑脸,刘鑫仿佛忘记了所有的烦恼。

第三章

“师哥你瘦了不少耶,是不是在河南吃不饱啊?嘻嘻……”

“是么?”刘鑫若有所思地抚了抚两颊,语气多少有些夸张。“不觉得啊,我吃得好多。”

“那怎么腮帮子瘪得跟猴子似的?”萧雪笑着追问道。

“乱说,我这么英俊潇洒,怎么可能象猴子。”刘鑫鼓起两腮,瞪起眼睛,摆了个自豪的架势。

“哈哈……笑死我了,你这副尊容也敢自称英俊潇洒,那猪八戒还不得帅得惊动党中央啊。”

“我也就是没他鼻子长而已。惊动个市政府倒也不在话下。呵呵……”

刘鑫脸上一片温柔敦厚,眼睛里的喜悦闪啊闪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荧幕里跳出来,跳进她正呼吸着的空气里。萧雪心头猛地一颤,竟不知该如何乘胜追击才好。

“怎么不说话?市政府还没惊动,就先把你吓着了?”

荧幕上刘鑫的笑容越发显得意味深长。萧雪的脸不由就热了,想抬手上去拍散它们,却又担心被刘鑫看到。正手足无措间,一串轻柔的敲门声恰到好处地帮她解了围。

“等等。”萧雪一边说,一边就转过身,对着房门的方向喊道:“妈。什么事?”

“已经十点多了,你早点儿睡。”

“还早呢,妈。”萧雪回头对着荧幕做了个鬼脸。“我正跟刘鑫师哥说话呢。他刚从河南回来。”

门外的凌尘顿了顿,才说:“那好吧,不过也别太晚了,你师哥大概也要早点休息的。听到没有?”

“听到了,妈。对了,刚才师哥问你和爸爸好来着。”

“哦,也替我问你师哥好。”过了一阵,又说,“叫你师哥有空来玩儿。”

“知道了。”萧雪拖着长腔答应了,转过身,重新看着荧幕,还是想不起该说什么,只得随口问道。“师哥你在看什么?”

“看了两条新闻。呵呵……”

笑容淡静的刘鑫显然并未察觉到她刚才的窘迫。萧雪悄悄松了口气,一边暗自庆幸镜头够小颜色也有些失真,一边就又东拉西扯地聊了起来,神情也便渐渐从容下去。

转眼就过了十一点,萧雪看看桌上的闹钟,又看看那张清朗的脸和那副温厚的笑容,心中颇有些不舍。“师哥,我得睡觉去了。”

“好,去吧。晚安。”

萧雪犹疑着,又说:“师哥你也早点休息吧,刚出差回来,肯定也很累了。”

“我不累,没事儿,呵呵……”

“还说不累?”意识到自己话里浓郁的关切,萧雪忽然又有些窘迫,但还是忍不住继续嗔怨道:“你真的瘦了好多呢。”

“乱说。”刘鑫抬手抓了抓自己的脸。“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我胡子太长造成的错觉。奇怪!你年纪轻轻,怎么就变老花眼了?呵呵……”

“呸!你才乱说呢,你才老花眼呢。分明就是瘦了,还不承认。”

“好,好,瘦就瘦了吧,反正过两天还会胖起来的。”

“哼哼!”萧雪这才满意地咧了咧嘴,又问:“谈判很辛苦吗?”

“你还睡不睡觉去了?”刘鑫半认真半打趣地反问道。

“不用你管,回答我的问题。”

“一点都不辛苦,整天吃喝玩乐,游山逛水。舒服得很呢。呵呵……”

“那怎么还瘦了这么多?”

“因为……”荧幕上的刘鑫专注地盯着她,神情忽然变得十分古怪。“因为我想你了呗,嘿嘿……”

萧雪顿时心跳脸热,连忙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臭师哥,不许胡说八道。”

“哈……你看看你,不问候你吧,说我不关心你;想你吧,又说我胡说八道。那要我怎么样才算好呢?”刘鑫的脸上又只剩下了调侃打趣。

“怎么样都不好,你天生就是臭师哥,烂师哥,吓倒市政府的猪八戒师哥。哼哼!”萧雪一边说,一边就抓起滑鼠,关掉了那个总是让她手足无措的窗口。

但刘鑫的话还是变成文字追了过来。“我是真的想你了啊,什么时候想我亲爱的小师妹也成胡说八道了?嘿嘿……”

“懒得理你!哼哼!”萧雪咬牙送出这几个字,随即就关掉电脑,冲到床上,将混乱不堪的脑袋和火烧火燎的脸,一起埋在了枕头下面。

他怎么总是这样一副水火不侵的长辈做派?虽然并不是那种严肃呆板的长辈,但长辈毕竟就是长辈。在他眼里,自己似乎一直都还是个十岁的小女孩,不可能变成一个和他有着对等地位的成年人,更不可能变成一个能够吸引得住他的女人。在网上偶尔说的那些略带暧昧的话,多半也不过是拿自己逗着玩儿寻开心罢了。象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跟一个高中女生认真呢?萧雪想着想着,越发觉得烦躁不安,猛地抓起枕头,砸向电脑。还不够解气,便将所有伸手能及的东西全都扔了过去。

那只红色的手机刚一出手,萧雪就惊得停住了。手机撞墙的“喀啦”声和砸在地板上的“噗嗵”声,也都直接穿刺过来,仿佛要在她膛里戳出一个巨大的伤口。萧雪连忙抢过去,抓起手机,按了几下,又解开皮套看了半天,才总算放下心来,全身乏力地躺倒在床上。

那是刘鑫从美国带回来送给她的摩托罗拉T8088。

轻柔的敲门声忽然又响了。“小雪,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有,妈。”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萧雪连忙清了清嗓子,又说,“我掉了东西在地上。”

“哦,早点睡吧,都快12点了。”

“是,妈。”萧雪一边答应着,一边就蹑手蹑脚地走到冰箱旁边,打开冷藏柜,拿出晚上吃剩下的那小半桶哈达斯香草冰淇淋,关了灯,又蹑手蹑脚地走去床边,坐在地上。

吃完冰淇淋,萧雪的情绪才总算安定下来。她爬上床,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心里却还在不断嘀咕着:既然他总说自己瘦,那就得想办法吃得再胖些才行。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决不能让他再落到别的女人手里。

第一次见到刘鑫,是在萧雪十岁的时候。1994年的春天,她上小学四年级,下半学期刚刚开始。那是一个台风肆虐的下午,周末,爸爸妈妈一早就出门去了,说是要陪一个北京来的老同学吃午饭。因为她上学期成绩不太好,所以留她在家,跟着爸爸带的研究生安昭补习功课。

也不知为什么,午饭过后,萧雪忽然很想吃冰淇淋。那时好象还没有哈达斯,最好的冰淇淋也不过是和路雪罢了。但她还是想吃,想得不得了。十岁的小孩子,得不到的时候当然只有哭,哭得安昭也心烦意乱起来。又找不到爸爸妈妈,只好打电话向刘鑫求助。

那时她家还在学校里面的教师楼里,所以刘鑫很快就赶来了。全身透湿的他,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的小袋,里面装着四只雪糕。这数目萧雪记得很清楚,因为在一个人吃了两雪糕之后她还不满意,依旧哭闹个不停,以至刘鑫不得不顶着台风冲了出去,好半天,才又带了四个甜筒回来。

等到台风渐歇刘鑫要走的时候,安昭却又留住了他。她怎么也无法向萧雪解释清楚那几道数学应用题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者只是她解释得清楚而萧雪无法理解。但最终,她只能再度求助刘鑫,虽然他的衣服还一直湿着。幸好,刘鑫的讲解简单明了,而且十分有趣。

只可惜萧雪已经不记得那是些什么题目,刘鑫又是怎么讲解的了。她也完全不记得第一次见到的刘鑫是个什么样子。那时她正处在厌恶异的青春前期,刘鑫在她脑袋里留下的,就只有一个白皙而瘦弱的影子。但有些别的东西,却让她对这位大哥哥印象很深。他的勇毅,他的聪敏,以及,尤其是他执着的乐观。

后来,在刘鑫去美国之前,萧雪还又见过他很多次。然而,那时的刘鑫,脸上的忧郁却比乐观更盛。而从美国回来后的刘鑫,代替那乐观的,又已经变成了沉静深邃。

差不多有三年时间,萧雪一直试图回忆起那个最初的刘鑫。却怎么也无法成功。但在她心目中,最初的刘鑫和现在的刘鑫始终都占据着同样重要的地位。而中间的那个,虽然样子记得很清楚,却只能让她觉得可悲可怜。

一直到95年春天,萧雪都没再见过刘鑫。然而,每次安昭讲解不清楚的时候,都会打电话找他帮忙。一开始是他讲给安昭,安昭再讲给萧雪,后来是他直接讲给萧雪。再后来,只要萧雪觉得安昭讲解得有些吃力,就会催促她给刘鑫打电话,以免耽误大家的时间。

渐渐地,萧雪喜欢上了那把明亮而温和的声音。如果连续两三天没有听到,她就会故意找个借口装糊涂。仿佛那声音不仅能教她功课,还能让她忘记许多无聊的烦恼。以至她偶尔会不由自主地怀疑,其实不是刘鑫讲解得好,而是他的声音改善了她的心情,激发了她的理解能力。因为,有那么几次,刘鑫才刚说了几个字,她就已经豁然贯通,不再需要任何讲解了。

但她还是会假作不解地继续听下去。那些清晰的吐字和沉稳的呼吸,以及那些夸张的赞许和爽朗的笑声,常常让她快乐得不能自己。假如不是安昭在旁边,她很可能会抱着电话,一直听下去,直到耳朵烂在话筒上为止。

这种日子并没能维持多久,夏天来临后,突然之间,安昭就再也不肯打电话给刘鑫了,而且还严厉禁止萧雪提到他。

萧雪立刻象是掉进了冰窖里。

那时她已经十一岁,多少懂得了一些男女关系,知道刘鑫和安昭是一对恋人。却还不是很能理解恋人之间的冲突和冷战。那怎么可能发生呢?爱情不是两个人之间的完全奉献么?完全奉献给对方了的两个人,怎么会有如此激烈的矛盾,怎么会不愿和对方说话,又怎么会因为一些无法理解的东西而分手呢?

从安昭这里得不到答案,萧雪只能自己偷偷去找刘鑫。

那是一个热辣的下午,四点多了,阳光还毒得象是被什么人下了砒霜。萧雪放学没有回家,在法学院的办公室打听了好一阵儿,又在校园里绕了一大圈,才总算找到了研究生楼。

知道刘鑫在上面而且马上就会下来看她,萧雪站在门廊里,一边喘息着擦汗,一边在心里七上八下地敲着小鼓。她本没有期望今天就能找到他,一旦找到了,不由又有些惴惴不安起来。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独自跑出来找一个陌生人。虽然她如此熟悉如此喜欢他的声音,他的人,却始终也只是一个白皙而瘦弱的影子。

只是,时间已经不容许她再打退堂鼓,随着“咚、咚、咚”的脚步声,一个人从楼梯口风一般冲了出来,在她面前笑呵呵地站住。“你好啊,小师妹。”

“你……你好。”萧雪轻声嗫嚅着,头不由自主就低了下去。

刘鑫的样子似乎比她印象中的还要瘦弱,脸上的笑容也带着一种奇怪的味道,说不出是干涩还是苍老。难道,这就是那个勇毅聪敏执着乐观的大哥哥吗?这就是那个在台风中跑来跑去轻易帮她解决所有难题的大哥哥吗?萧雪偷眼看着他脚上的凉鞋,腿上的西裤,身上的衬衫,越看越觉失望,双脚蠕动着,几乎想要转身逃开。

“来跟我请教什么功课?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累不累?干吗不说话?哑巴了?呵呵……”

他的声音明亮温和依旧,仿佛是直接从她脑袋里拷贝出去的一般。萧雪听着听着,不觉就轻松了许多,这才抬起头,略带犹疑地答道:“是,数学。好多数学。”

“好多数学?呵呵……那你还是跟我上来吧。我看你累得都快站不住了。”说完,转身走了两步,回头见萧雪没有动静,便又打趣道,“怎么,已经走不动啦?要不要我背你?”

萧雪脸上一热,连忙说了声“不用。”随即跟在他后面,爬上三楼。

萧雪至今还可以在脑海里清晰地回忆起那间双人宿舍,她后来又去过很多次,每次都很整齐,很干净,让她越来越觉得自在。宿舍不大,不到20平方,比她的房间大不了多少,而且到处都是书,各种各样的颜色和装桢,一排一排地站在明黄色的书架和书桌上。窗帘和床单都是淡青色的,上面有深浅的蓝色纹格。风扇永远都开着,门口是一台黑色的14寸电视,一台白色的单开门冰箱。

刘鑫一进门就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笑着问:“我这里可没冰淇淋,凉开水喝不喝?”

萧雪不好意思地笑笑,点头接过杯子,喝了几口。然后拿出课本,问了几个算术题目。

刘鑫很快就解释了一遍,见萧雪表示全懂了,便问:“还有吗?”

“没了。”

“那你回去吧,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再来问我。”

“还来这里找你吗?”

“也不一定。这样吧,你记下我的呼机号码,有问题就呼我好了。”

“好,谢谢刘叔叔。”萧雪慢慢收拾着课本和笔记,心里却不停在犹豫着,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说明自己这次来的目的。只好东一下西一下地磨蹭了半天,才总算装好书包,站起来。正想就这么回去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转身发现静静坐在床上的刘鑫,正眼神呆滞地看着窗外,脸上的干涩和苍老益发浓重,不由又站住,嘴巴动了几下,却还是说不出一个字。

好一阵儿,刘鑫才忽然回过神来,看到萧雪还站在后面,连忙笑着问:“收拾好了吗?我领你下去吧。”

“收拾好了。”萧雪嘴里应着,却不肯转身,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萧雪握了握拳头,鼓起勇气,低声说道:“刘……刘叔叔,你来做我的家教好不好?”

“怎么?安昭阿姨教的不好吗?”

“不,不是不好。可是……我想让你教。”

“哦,呵呵……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安昭阿姨负责教你,有问题还可以来问我。等于有两个家教呢。”

“可是……可是……现在安昭阿姨都不肯打电话给你了。”萧雪抬起头,看着他。

刘鑫楞了片刻,还是笑了,笑容却干涩得厉害。“她不打你可以打嘛。不要紧。”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刘鑫收敛起笑容,看了看她,这才叹息一般地慢慢说道:“说了你也不懂。小孩子好好读书,不要管大人的闲事。”

萧雪立刻噘起了嘴巴。“我懂,你说了我就懂。”

刘鑫好奇地看着她,忽然又笑笑。“那好。我告诉你。我们俩今年研究生毕业,我已经联系好了去美国,你安昭阿姨却不肯去,既不想去读书,也不想和我登记结婚后过去陪读,非要留在这里当老师不可。”

“当老师不好吗?刘叔叔不喜欢老师?”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她早就知道我要出国,也答应了跟我一起去,现在却……”看到萧雪努力做出理解的样子,刘鑫忽然就醒过味来。“哈……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都说你还小,不会明白的了。”

“我明白。”萧雪忍不住大叫。

但她当然是不明白的。真正理解刘鑫的那番话,已经是几年之后的事了。

直到夏天离开深圳,刘鑫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提到过安昭。每次萧雪去找他或者传呼他,他也总是只肯讲解那些课本上的东西,连闲话也难得会说几句。渐渐地,萧雪就没以前那么喜欢他了。假如不是后来的那封信,萧雪说不定还会就此完全忘掉他。

只是,萧雪也始终没办法喜欢安昭,在她心目中,安昭本就是个平凡得毫无特征的女人。长相中等,学识一般,除了格温顺之外,看不出一点特别的好处。经过刘鑫这件事,她越发讨厌起安昭来。她心里暗暗觉得:能有刘鑫这样的人喜欢,安昭实在应该好好珍惜才对,怎么可以那样出尔反尔欺骗刘鑫,给那张乐观开朗的脸,涂上那么多的干涩和苍老呢?

于是,在刘鑫独自去了美国之后,萧雪的成绩很快就一落千丈。中考的前景也立刻黯淡起来。

96年春节,萧雪收到了刘鑫从美国寄来的一封信。那是她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封正式信件。

“萧雪小师妹,你好!

“以前你都是叫我‘叔叔’的。我们年龄相差15岁,这么称呼本来也没什么不妥。不过,从辈分上来看,我是你爸爸的学生,跟你应该算是同辈,所以我觉得还是叫你‘师妹’的好。你同意吗?不反对的话,以后你就叫我‘师哥’吧。

“我现在在纽约大学就读法学理硕士和工商管理硕士双学位。虽然我英文底子还不错,但听起课来仍很吃力;加上我想在两年时间内得到这两个学位,课程安排很紧;此外在生活方面还需要一定时间才能适应,许多简单的事情也都要加倍努力才能完成,所以更加辛苦。

“但我却对自己很有信心。我拿着最高的奖学金,开支方面基本不用担心。而在学业方面,我又是一向游刃有余的。如果学位顺利修完,我还想再读一个CFA,也就是高级金融分析证书课程呢。

“听我说完这些,也许你会认为我是一个天生喜欢读书的人,在中国读了十几年,到了花花世界的美国之后也不知道享受,还要不停地读下去。其实不是的,我也是个喜欢享受生活的人。只不过我选择了一种最适合我采用也最容易达到目标的途径而已。

“从和你差不多的年纪开始,我就时常思考这样一个问题: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妈妈告诉我,读书是为了将来能有一个好的前途。但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她只说对了一半。书读好了当然会有比较好的前途,难道书读不好就一定不会有好的前途吗?也不一定。很多歌星,影星,体育明星,书读的都不怎么样,他们的前途不也很好吗?

“所以,问题的关键是,并不是什么人都做得了歌星影星体育明星。在成为‘星’之前,他们所付出的努力,只怕要比我读书所付出的努力多很多倍。而我没有歌唱天分,没有演戏天分,没有体育天分,即使愿意付出和他们相同的努力,也成不了他们那样的明星。

“每个人都对未来的生活有着自己的期望。有的期望自由,有的期望富有,有的期望幸福。但不管期望什么,在中国,甚至在全世界,读好书,学好知识,锻炼好头脑,都是那些没有明星潜质的人达成自己期望的最主要途径。读书不成功的人,长大了常常也无法成功,而且很容易就被别人控制,成了别人的奴隶。

“听安昭阿姨说,你这个学期学习不够努力,成绩明显下降,可能会考不上深大附中,很是为你担心。我一直都认为你是个很聪明的人,只要认真读书,什么样的题目都难不倒你。但如果你存心不好好学习,那么,不管你将来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也很可能会变成一个被别人控制的奴隶。

“匆匆写了这么多,虽然你未必全都能懂,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写了下来。作为你的师哥,我觉得有责任要告诉你这些道理。即使你现在不明白,将来也肯定是会明白的。只要你记得一句话就好了——不想当奴隶,那就好好读书吧。

“对了,你现在好好读书还有一个最直接的好处,那就是爸爸妈妈为你提供的快乐生活。假如你考不上好中学,他们一生气,不仅很多享受没有了,说不定连冰淇淋都没得吃了。那是多么巨大的痛苦啊。呵呵……

“祝安康!等待你的回信!

“师哥刘鑫草”

萧雪一直保留着这封信。即使后来她意识到这封信一定是在安昭的建议和爸爸的请求下出笼的,也还是对刘鑫感激不已。在那样的繁忙中写这样的长信从那么远的地方寄来给她,已经足以让她努力几个月了。

几次信件来往之后,萧雪对刘鑫的喜爱重新又蓬勃了起来。他来信的时间间隔很长,很少罗七八嗦;他也从不居高临下,每次都是大哥哥一般的平辈口吻。虽然信的内容的也都无非是些无聊的人生道理,但用什么方式说,以什么样的频率说,对十二岁的少女而言,实在是比内容更为重要的事情。于是,很快,刘鑫在萧雪心目中的定位,就从一个学业指导者,变成了生活领路人。对她的影响力也轻易就超过了爸爸甚至妈妈。

但,顺利考上深大附中之后没多久,安昭将去美国留学的消息,却又一次让萧雪陷入了混乱。

那时她刚刚度过少女的初潮危机,从同学那里知道了些男女之事,也看了几本席娟岑凯伦之类的粉色读物,满以为自己即将成年,对爱情的认识也已经相当丰富了。不料,刘鑫和安昭之间的情爱纠葛,竟如同一道没有标准答案的数学应用题一般,让她始终不得要领。她又无从了解详情,刘鑫不会说,安昭当然更不会说。她所知道的一切,大都只能是她的猜测。而她越猜测,就越是疑惑难解。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几乎被这个问题折腾得象是变了一个人。

难道不是吗?爱情就是爱情,如此神圣,又如此简单。爱上了就应该在一起,不爱了就应该分开;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痛苦,被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爱上也是痛苦;和不爱自己的人在一起是笨蛋,和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也是笨蛋。难道这些不都是无庸质疑的爱情真理吗?难道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其他形式其他种类的爱情吗?安昭固然是个笨蛋,难道刘鑫也是个和她一样的笨蛋吗?

安昭当然是去找刘鑫的,而且很可能会和刘鑫结婚,萧雪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她知道自己应该为他们感到高兴,尤其是应该为刘鑫感到高兴,因为这肯定是他的愿望,也是他刻苦努力的结果。但她却就是高兴不起来。她讨厌安昭,虽然并没有因此也讨厌刘鑫,但他莫名其妙的顽固执着,却实在叫她感到失望,有时她甚至会在恍惚间相信刘鑫的聪敏都不过是假象。她不认为安昭配得上刘鑫,她也不明白刘鑫为什么愚蠢得非要死抓着安昭不肯放手,而在那样的“欺骗”之后,安昭居然还有脸再去找刘鑫,则已经可以算做是一种无耻了。

送走安昭,萧雪还又郁闷了很久,想要写信给刘鑫探问消息,却又担心被安昭看到,几封写好的信都没敢寄出。于是,送出的信越拖越慢,收到的信也逐渐短促,最终全都变成了节假日那些可有可无的问候,他们的联系也就越来越象是一已经干涸了的血管。

只是,干涸的血管,还是会有橡皮筋一样的牵扯作用。在经过这样一些周折之后,萧雪已经再也忘不了刘鑫。即使那时她并没有意识到,除了哥哥和父亲之外,刘鑫还具备着在她生活中扮演其他角色的可能;即使她后来曾经为了过分沉重的学业和课外训练的压力,独自和爸爸妈妈奋争了一年有余,并最终获得了补偿的胜利;即使她还曾经历了两次被掐死在萌芽状态的早恋,开始封闭自己,并对一切道貌岸然的长辈心怀怨恨,她也无法忘记刘鑫。因为她忘不了刘鑫告诉她的那句话——“不想当奴隶,那就好好读书吧。”每次重读那封信,她都对这句话有了更深的认识,以至于本来只是写在那里的几个字,在一遍又一遍的描摹之后,逐渐透进了她的心里。她不想做奴隶,她要好好读书,不是为父母而读,是为自己而读,读好了,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离开这里,象三毛一样,摆脱一切人的控制,走得远远的,走到天涯海角去。

假如不是2000年春节刘鑫突然从美国回来深圳定居,萧雪也许真的会一直这么苦读下去,她的未来生活中,也未必会再给刘鑫留下什么位置。

差不多有整整一年,萧雪都还搞不清楚刘鑫的“海归”对她究竟意味着些什么,又将如何改变她的生活。是的,他已经离婚,摆脱了讨厌的安昭和莫名其妙的愚蠢;他的体型比以前健壮,脸上也没有了叫人难受的干涩和苍老;他在纳斯达克赚了不少钱,又成了一家后台坚实的投资公司的总裁,读书有成人生得意;所有这一切,都让他立刻又成了萧雪的人生榜样,而且如此立体真实,比以前平板的书面教诲要有说服力得多。从他送她最新款的手机,以及经常抽时间跟她聊天来看,他也仍旧保持着温厚仁爱的大哥哥风范,时刻关切着她这个总有很多麻烦事总有很多罗嗦问题的小妹妹。但,问题是:刘鑫真的仅仅只是她的榜样和哥哥而已吗?在起初的惊喜和快乐之后,她还在期望着些什么呢?到底是自己想不清楚,还是自己不敢承认?

矛盾之中的萧雪,在刘鑫面前越来越无法做到象以前那样的轻松自在。他似乎也并不想和她过分接近。他从来都不邀请她去参观他的房子和公司,即使萧雪主动提出想去看看,他也总以工作忙之类的理由回绝;他那双曾经纯净乐观曾经凄苦绝望的眼睛,也已经变得沉静深邃,谁也无法轻易看出他的情绪。自己真的会喜欢上这个无法捉的老男人吗?

幸好,今年春节发生的一件事,让萧雪不能再继续陶醉在这种若即若离患得患失的幸福之中了。

知道又有一部电影要来深圳招选女主角之后,爸爸立刻兴奋得象只大猩猩,叫着要赶快带萧雪去试镜。萧雪起初还没怎么反感,只是因为害羞和不自信,随口推搪了几句。爸爸试图说服她的理由和妈妈随后的反应却着实让她大吃一惊。爸爸的理由是:女孩子读书再出色也没用,最后无非就是嫁人生子过一辈子的平凡生活而已。只有想办法进入娱乐圈才有可能出人头地,成不了大明星也有很多机会嫁入豪门当上养尊处优的少,他们两老自然也就可以不再劳尽享清福。而妈妈的反应呢?除了孩子还小将来可以考电影学院之外,就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萧雪终于明白爸爸为什么从小就逼她学习钢琴舞蹈声乐以及诸如此类她从来没有显露过多少天分的玩意儿了。即使在她学业异常沉重的中考期间,也都不允许她停止这些课外训练。而且,他和希望她读书成材的妈妈显然有过秘密协定,在双方都不肯妥协之下,她不得不同时拉起了两架欲望的战车。正是这些强加上来的欲望,让她辛辛苦苦地活了十七年,每天不是读书就是练习,至今都没有过过几天象样的生活,也没有一个象样的朋友。她一直都是他们的奴隶,将来就算出了名嫁了大款,只怕还要继续做他们的奴隶。

萧雪无法想象自己如何还能在他们的控制下过四年的大学生活,假如不是离18岁成年还有将近十个月,她甚至会立刻从这个家庭中逃开,象是逃离一座令人窒息的地狱。而在逃开之后,她唯一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除了刘鑫不会有别人。也只有刘鑫,才能提供给她自由自在走遍世界每一角落的快乐生活。

当你和某个人在一起就会快乐,而且只有和他在一起才能快乐的时候,那不就是爱情了吗?除了设法让他爱上自己,又还有什么能抓住他不让他跑掉的办法呢?萧雪忽然觉得自己已经理解,当初刘鑫为什么会那么顽固执着地抓着安昭不放了。

勉强应付过那次试镜,萧雪将自己的全副力,都用在了刘鑫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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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咦?爸,你怎么在家?”萧雪进了家门,踢掉鞋子,刚想要往楼上跑,看见萧森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抽着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有些奇怪地问。

“我今天补休。”萧森一边说,一边就近乎谄媚地笑笑,又拍拍身边的沙发。“你过来一下,爸爸有事要问你。”

不会是又要逼我投考电影学院吧?萧雪心中一阵厌烦,便站在楼梯口没动,冷冰冰地问道:“什么事?”

萧森迟疑了一下,重新笑了笑,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先过来坐。”这回的笑容却有些尴尬。

“有事你就说啊,怎么这么罗嗦?!”萧雪嘀咕着,到底还是走了过去。隔着茶几站在萧森对面,从篮子里捏出一颗葡萄,慢慢塞进嘴里。

萧森忽然就有些急了,瞪着萧雪,沉声喝道:“坐下!”

萧雪不由一楞,正想要反抗几句,却被萧森眼里那丝一闪而过的寒光给吓得咽了回去,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去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一边偷偷翻着白眼,一边用近乎喘息的声音说道:“坐就坐,有什么好叫唤的。”

在那次漫长的独力奋争之后,作为萧雪努力读书训练的一部分补偿条件。萧森再也没有对她声色俱厉过。两三年下来,萧雪甚至都快要相信爸爸已经不会发火了。但,别和年龄造成的心理弱势,以及童年时代的某些痛苦记忆,仍旧深深地埋藏在自己心里,让她在突如其来的威吓面前不由自主地要表示屈服。

单独面对军人出身的老头子,还是老实一点为好。如果妈妈在的话自己倒可以表现得强硬一些。妈妈是一定会阻止爸爸对她施加暴力的。萧雪这么想着,没敢抬腕看表,只悄悄扫了眼墙上的闹钟,不由又有些泄气。早该想到爸爸会补休,那样自己也就不会这么早回家了。这才四点半不到,妈妈回来至少还得一个小时呢。

萧森显然没有听清楚萧雪刚才说了些什么,等她坐了,便继续训斥道:“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爸爸妈妈什么都尽量依着你,是为了让你专心读书学习,不是为了让你成为一个养尊处优不懂得尊敬长辈的大小姐少。”

萧雪忍不住轻轻“嘁”了一声,脸带讥讽地看住萧森。“你不就想我去当大户人家的少吗?”

萧森的气势立刻就有些弱了,眼神也不再象刚才那么凌厉。“那也是你嫁进豪门之后的事情。而且,我们永远都是你的父母,就算你将来真的大富大贵,也永远都是我们的女儿,必须对我们保持尊敬。不然我们还养着你干什么!”

我又没叫你们养我。哼!萧雪暗暗喷了下鼻子,嘴里却息事宁人般地说道:“好了好了,我还有好多作业要做呢。到底什么事,快说啊!”

“哦。”萧森答应一声,脸上的表情忽软忽硬,竟半天没有出声。

什么嘛,明明是有求于我,居然还敢这么凶,看我等会儿怎么敷衍你。萧雪心中窃喜,脸上却努力不动声色,只静静地看着爸爸,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好一阵儿,萧森才终于清了清嗓子,尽量温和地问道:“你最近还经常和你刘鑫师哥聊天吗?”

自己果然猜得没错。萧雪越发高兴起来,嘴里却一本正经地答道:“没有了,我怕聊天过多耽误学习时间,所以都不怎么上网了。”

萧森诡秘地笑了笑,仿佛自己就是抓住了孙悟空的如来。“真的?那你妈妈怎么告诉我昨天你还跟他聊天来着?”

“偶尔还是会碰到一次两次的。嘻嘻……”萧雪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只得嬉笑着想搪塞过去。

萧森倒也不为己甚,仍旧用温和的声音问:“你刘鑫师哥是刚从河南回来吗?”

这个昨天告诉过妈妈的,萧雪想,便老老实实地答道:“是。昨天晚上才回来。”

“是去跟那家将要上市的公司谈判吗?”

“不知道,我没问过。”

“哦。”萧森沉吟了片刻,又问。“谈判结束了没有,你知道吗?”

“好象是结束了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刘鑫师哥很少跟我说这些。”萧雪忽然觉得有些遗憾。自己昨天干吗不多问刘鑫师哥几句呢?现在可好,连关子都没法向老头子卖。

不过,爸爸问这些干什么?他不是一向都看不起刘鑫的吗?刘鑫出国之前,爸爸就经常说他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财迷,没有一点男子汉气概;刘鑫衣锦荣归之后,爸爸对他的评价,也不过是升级为“走了狗屎运”的财迷而已,还是没有一点男子汉气概。每次刘鑫来他们家拜访,他也总是不冷不热地说几句闲话,便找个理由出门或者躲进书房,把刘鑫留给妈妈和自己来接待。这会儿怎么又关心起刘鑫的工作来了?

萧雪越想越觉疑惑,抬头看着沉思不语的萧森。“爸,你想知道什么,告诉我,下次有机会我好帮你问。”

“也没什么,不用了。”萧森脸色一松,语气却转而严肃起来。“刘鑫对你还好吧?”

“好啊。就象对待他的亲妹妹一样。”萧雪这么说着,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为什么要和安昭离婚?”

“那当然是安昭不好啦,还能因为什么?!”萧雪想也不想地答道。

萧森立刻露出几丝紧张的神情。“是他自己告诉你的吗?安昭怎么不好了?”

今天爸爸是怎么了,尽问一些希奇古怪的问题。萧雪一边想,一边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没有,是我自己猜的。嘻嘻……”

萧森这才松了一口气。“人家的事情,你小孩子瞎猜什么。哼!”

“是你问我才说的。而且,本来也是安昭阿姨不好,当初……”

“你知道什么就当初?”萧森厉声打断萧雪,顿了顿,才又沉声说道。“没事了,你回房间写作业吧。”

躺在床上想了半天,萧雪越来越觉得爸爸不可能无缘无故问出那些问题。按照她对爸爸的了解,假如不是有利可图,爸爸绝对不会去关心别人的工作成败。但,他能从那个谈判中间得到什么,怎么得到?刘鑫师哥又是否会因此受到伤害呢?萧雪这才发现,除了知道那家公司是投资公司之外,她对刘鑫整天在忙些什么竟完全没有一点了解。刘鑫偶尔向她提到过的一些细节,她也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也许以前她并不需要了解那些东西,现在她却必须要开始学着去了解了。只有这样,她才能弄清楚爸爸究竟想要对刘鑫怎么样,也才能决定自己应该怎么做。想到这里,萧雪一骨碌爬起身,打开电脑。

网上完全找不到“游龙投资发展有限公司”的字样。而在分别以“投资公司”、“谈判”、“上市”搜寻了一番之后,萧雪又更加泄气了。搜寻结果的数量都是以万为单位来计算的,这要多长时间才能看得完呢?

萧雪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接近六点,便拿起手机,犹豫着拨通了刘鑫的专线。

“师哥,是我啊,小雪。”

“哦,小师妹,有事吗?”刘鑫温和的声音里竟有着淡淡的惊喜。

萧雪心中一乱,说话也有些不自然起来。“我们老师布置了一个了解商业公司运作情况的课外论文题目,我想写师哥的公司,不知道方不方便?”

“没问题。”刘鑫爽快地答应了,随即又说。“我现在正忙,等有空再跟你讲解,好吗?”

“那……您晚上什么时候能上网?”萧雪惴惴不安地问。

“今天大概没时间了。怎么,你这么急?”

“嗯。老师只给了两个星期的时间。”

“那应该来得及,呵呵……不过,我晚上会尽量抽空上来的。”

“谢谢师哥。那我等你啦。”

听到那边“咔哒”的挂机声,萧雪依依不舍地放下电话,随便找了个讲解股票市场的网页,有一句没一句地看着。忽然之间,一阵莫名其妙的喜悦从她中沛然涌出,转眼就充溢了她的脑袋。萧雪摇晃着站起身,摇晃着走到床边,摇晃着倒下,抱住一个枕头,半天,都没有动一动。

怎么她以前没有想到用这种方法来重新打通和刘鑫之间的思想交流血管呢?象他那样的成功男人,又怎么会喜欢一个完全不了解他的事业的女人呢?假如自己不仅能在生活方面关心他,能在爱方面满足他,还能在事业方面帮助他,不是就更能吸引他爱上自己了吗?想到这里,萧雪心中的喜悦越发澎湃激昂,很快就在她脑海里汇聚出一团巨大的火焰,不仅清晰照耀着她前行的方向,也大大鼓舞了她前行的信心。

诱惑男虽然可算是女与生俱来的本能,但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情况下,如何诱惑刘鑫这个三十多岁阅历丰富的成功男人,对十七岁毫无经验的萧雪来说,却实在是个无法下手的难题。即使她已经辗转索了近两个月,问过许多同学,试验过许多老师,看了许多成人网站,读了许多色情小说,即使她知道瘦高型男人大都喜欢丰润型女人,中年男大都对青春少女充满幻想,成功人士大都需要温柔体贴顺从的美丽,她也还是对自己毫无把握。她总觉得刘鑫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在青春美丽顺从丰润之外,他一定还需要着些别的什么。

假如不是老头子误打误撞的启发,自己还不知要在黑暗中辗转索多久呢。萧雪越想越觉得意,全身也开始随着剧烈的心跳微微颤动。

天忽然就黑了。带着几丝凉意的风,从窗外盘旋着冲进来,又辗转着从门口飘出去,一阵阵清冷着萧雪的肌肤。但脑海里那团巨大的火焰,却不仅没有清冷安静下来。反而风借火势,火借风威,渐渐烧到了萧雪的小腹。不知什么时候,刘鑫也已经悄悄来到她的床前,带着惯常的温和笑容,不声不响地看着她,仿佛要用柔情的目光,将她彻底切烂,撕碎,抛洒在那一团火焰之中。

萧雪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想要抬手遮住自己滚烫欲裂的脸,胳膊却僵死了一般地横在枕头下面,怎么都不肯动一动。在益发凶猛的心跳激荡下,它们似乎也成了火焰的一部分,用无法遏止的颤抖和鼓胀,不断制造出一串串麻痒,蓄积着,蓄积着,随时准备对她残存的那点清醒意志发起势如破竹的猛攻。

自己总该做些什么吧?但,除了等待,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站起来脱自己的衣服,还是走过去抱住刘鑫?想起那些色情小说里的女孩子,萧雪几乎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了。假如要她做出那些举动,还不如现在就把她烧死。

看穿了她的心意似的,刘鑫渐渐收敛起微笑,无声无息地走过来,伸出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停了一阵,又轻轻滑下,轻轻揽住她的腰身。这不正是她渴盼了许久的幸福吗?在漫长的不明所以的等待与索之后,这难道不正是她应得的补偿吗?……刘鑫到底有没有爱上自己?自己会不会仅仅只是他用来发泄兽欲的工具?……第一次,这就是我的第一次了么?第一次之后,我又将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各种各样奇怪的念头垂死挣扎一般地盘旋纷飞在萧雪的脑袋里,所有的念头都模糊而零碎,仿佛已经被火焰烧炙得不成样子,也许,永远,都再也无法组合起来了。

在这些模糊飞舞的零碎念头之间,那双熟悉的眼睛,忽然就从沸腾的火焰背景中气雾缭绕地冒了出来,以不容置疑的气势,冲开一切遮挡,强迫萧雪放下枕头,面对他,抱住他。

萧雪心里最后那一点可怜的清醒,立刻在烈火中化为了乌有。除了收紧自己的胳膊,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膛之外,她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她只能这样,她愿意这样,她也渴望这样。假如自己胡乱挣扎,说不定反倒会吓跑了他。

然而,直到夜风再一次清冷了她的肌肤,刘鑫也始终只是傻傻地任她抱着,什么动作也没有。

萧雪奇怪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她紧紧抱在怀里的,也还是那只讨厌的枕头,而已。

天已经黑透了。门外灯光明亮,却静若天涯。楼下远远地响着电视的音乐和父母的交谈。他们想必以为自己睡着了,正在吃饭吧。

萧雪咬咬嘴唇,犹豫了一阵,慢慢站起身,走去关了门,又走回来,重新躺在床上。

这其实也可以算是她的第一次。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幻想到刘鑫,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欲望的力量。那以喜悦为引的欲望火焰,至今还燃烧在她身体里。让她手脚松软,让她脸颊滚烫,让她不得不羞愧地承认:只有把它们发泄出来,自己才能得到安宁。

但她还是又犹豫了一阵,才慢慢撩起裙子,探出两手指,象是要触仙人掌一般,轻轻地放在了底裤前端。感觉到那种滑腻的湿润,萧雪不由打了个冷战。只得先停下,深吸了两口气。这才慢慢加力,按住那片坟起的湿布。

这回却已经不是简单的一个冷战,而是一次接一次剧烈的颤抖了。颤抖之中,一股股浓烈的酸麻,也从前而后窜进尾椎,窜过脊背,窜上后脑,随即又散飞在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和灼热的火焰纠缠在一起,将她的身体卷起来,荡上去,直奔窗外那一片虚空。

萧雪狠吸了几口凉气,双隐约开始酥痒。正想把另一只手伸上去,抓住它们,恍惚之间,忽然又觉得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悄悄窥视,惊得她连忙上下左右看了好一阵,才总算放下心来,再度集中起神,继续刚才的动作。

没过多久,她的双手就已经由外而内,分别放在了湿热鼓胀和软滑小巧之中。

欲望之火燃烧得益发宏伟壮阔了。而且,没有了眼睛拥抱和各种念头的火焰竟是如此纯粹,纯粹的仿佛连颜色也没有。萧雪暗暗为自己身体的奇妙感到心悸。是啊,在这样纯粹的火焰里随着双手节奏自由舞动着的纯粹的身,分明就是人世间最为美丽的风景!任何一个襟怀坦荡的人,都必然会为之屏气凝神,衷心叹服。她又有什么需要掩饰,需要羞愧,需要害怕的呢?

摆脱了一切不自在的萧雪,动作越来越灵巧,力量越来越充分,频率也越来越快了。偶尔出现的艰涩和疼痛,也都在烈焰的烧炙下,迅速成为激发更多快感的原点。终于,在漫长的刹那之后,在某个永恒的瞬间,一股滚烫的洪流从小腹正中破闸而出,带着刺痛吐着火舌,迅速淹没了整片芳草稀疏的处女地。

抓着房夹着耻丘的双手死死钉在软深处,伸缩不已的腿和摇摆不定的脑袋猛地僵在空中。酸麻与热火卷裹下的她的身体,倏忽就已经穿越了无尽虚空,来到世界的尽头。

白茫茫一片干净的世界,萧雪却丝毫没有觉得孤独,而是满心满脸的喜乐和安详。她身轻如燕地在这个世界里辗转翱翔着,象是决心要将自己未来所有的快乐都一次透支干净。但她知道,那其实是不可能透支得干净的,在她一生中肯定还将无数次重新来到这里,很多时候还会和刘鑫在一起。那又将是怎样一种奇妙而美丽的终极体验呢?

她并不真的想那么快得到答案,并不。重新回到房间里的萧雪,静静地看着周围的黑暗和窗外的灯火,仿佛她的视线可以轻易穿越一切。也许,很多时候,等待也是美丽的一部分,必须尽可能仔细地享受,就象她一直等到十七岁才第一次体味到这种快乐一样。

直到闹钟指向八点半,萧雪才慢慢爬起身,随便拣了套睡衣,走去隔壁的卫生间,冲完凉,洗完底裤。又在镜中端详了自己一阵,才走出来,下了楼梯,去厨房拿了两罐椰,回到餐厅坐下,开始吃饭。

除了身材还不够丰润之外,她找不出刘鑫不喜欢她的理由。偏偏这一点又是急不得的,她毕竟还只是少女,光靠吃可吃不出凸凹有致的身材。萧雪悻悻地想着,不由自主地甩了甩头。

“怎么?不合胃口吗?”凌尘用柔和的声音,在她背后问道。

“没有,挺好吃的。”萧雪一边说,一边就夹起一块鱼,放进嘴里,夸张地嚼了起来。

凌尘笑了笑,拉张凳子坐了,若有所思地看着大吃大喝中的萧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萧雪只好放下筷子,问:“有事么?妈!”

凌尘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先吃你的。”

“你坐这儿看着,我还怎么吃嘛。”萧雪拖长了声音,娇嗔着。

“哦,那我不看了,你快吃吧。”凌尘一边说,一边就站起身,走去了客厅。

萧雪回头看着凌尘的背影,不禁暗自叹服。妈妈的身材可比她要好得多了。虽然不是舞蹈专业出身,但长期的形体训练,却让已经三十九岁的妈妈始终保持着绰约的身段。加上心保养修饰的皮肤,温文尔雅的举止谈吐,说不定在很多男人眼里都还更有吸引力呢。难怪爸爸总是对她敬若神明,重话都不敢说一句。刘鑫师哥将来会不会也这么对自己呢?一定会的。自己将来一定会比妈妈还要幸福。萧雪甜滋滋地想。

萧雪之所以对这一点如此肯定,并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比妈妈更漂亮,而是因为她相信,刘鑫不仅比爸爸更英俊潇洒,还比爸爸更成功,比爸爸更聪明,比爸爸更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和刘鑫相比,爸爸简直就是个穷怪老丑的武夫,笨蛋。除了身体好之外,就再也没有一点值得夸耀的地方了。

假如自己是妈妈,是绝对不会看上爸爸这个身材矮小的川娃子。萧雪这么想着,便喷了下鼻子,脸上浮出些洞悉一切的得意。妈妈当初一定是被爸爸骗到手的。否则,在搬到这里后不久,妈妈就不会以喜欢安静不想听到爸爸打鼾为由,一个人住进了客厅后面的这间小小的睡房。

不过,妈妈以前有没有爱过爸爸,又是怎么爱上的呢?爸爸这种人,难道也会说什么骗人上钩的甜言蜜语吗?

萧雪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些,萧森和凌尘从来都没有对她讲过他们的恋爱故事。以前是她不懂得问,后来是她不想问。在那次艰苦卓绝的奋争之后,她和他们的关系就再也没有亲密无间过。恐怕之前也未必是真正的亲密无间。除了刘鑫师哥之外,又有几个成年人愿意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平起平坐呢?

不过,现在也许是到了问问他们的时候了。说不定还能从中吸取到什么经验教训呢。萧雪一边想,一边将剩下的几口饭匆匆扒进嘴里,扔下筷子,抓起最后半罐椰,走向客厅。

凌尘显然并没有专心看电视。听到碗筷的叮当声和椅子的摩擦声,她就立刻也站了起来,刚好和萧雪走了个照面。“妈,先放着吧,等会儿我自己收拾。”萧雪这么说着,语气里却没有多少阻止的意思。凌尘也只淡淡一笑,没有答腔,仍旧过去将碗筷收了,然后才重新走回来,坐进萧雪旁边的单人沙发。

见凌尘眼望着电视并不出声,萧雪便也不问,只若即若离地盯着电视,眼角却始终瞄在凌尘脸上。好一阵儿,发现凌尘悄悄转头看她,萧雪这才侧过脸来,嫣然一笑,凌尘的脸色立刻显得有些尴尬。

“你这孩子,呵呵……”凌尘无奈地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又把眼睛转向电视。

和妈妈斗耐,那可实在是找错了对象,萧雪想。不由就有些恼火。“妈,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没有的话我上去写作业了。刚才睡了半天,一点作业都没做呢。”

“也没什么事。”凌尘沉吟着,又说。“你今天怎么会这么累?白天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是昨天睡得晚了点儿,嘻嘻……”

“是么?跟你师哥聊到几点?”

“也就十一点,没太晚。是我自己睡不好,大概做了什么噩梦吧。不记得了。”萧雪拐弯抹角地说,并不怎么担心谎言被揭穿。他们不可能会知道她在自己房间里做什么,凌尘也很少会去追究这些。

“昨天晚上雨都差不多停了啊,怎么还会做噩梦?”

“那谁知道。知道我就不睡觉了。”凌尘的追问让萧雪有些不耐烦,便将目光转向电视,冷了语气答道。

凌尘也不在意,大度地笑了笑,又问:“你师哥最近工作顺利吗?”

怎么妈妈也关心起他的工作来了?一定是爸爸叫她问的,哼哼!萧雪一边想,一边就敷衍道:“应该顺利吧。我很少问他这方面的事情,他自己也很少提起。”

“你们平时都聊些什么?”

见凌尘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萧雪转而夸张地说:“好多呢。人生啦,事业啦,生活啦,品味啦,吃啦,喝啦,玩啦,乐啦,等等等等,不可胜数。”

“这么多啊,呵呵……那你们一定互相很了解啦?”

“不算很了解,一般了解而已。嘻嘻……”

“你觉得刘鑫师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都好,就是瘦了点,长得也不够漂亮。”

“你这孩子……男的还分什么漂亮不漂亮。”

“现在都这么分的。嘻嘻……张国荣就很漂亮,谢霆锋陈冠希吴彦祖也都不错。”萧雪脸上笑着,心里却多少有些奇怪,妈妈今天怎么不督促自己学业了呢?

凌尘顿了顿,忽然略显严肃地问:“你喜欢漂亮的多些呢,还是喜欢你师哥这样的多些?”

萧雪心中一抖,连忙掩饰着说:“这怎么能拿来比,本就不是一回事。”

“怎么不能比呢?假如一个漂亮男人的和一个你师哥这样的男人一起来追求你,你会选择哪个?”

难道妈妈看出什么了不成?萧雪的脸越发热了。“妈~~,你问这些干什么?以前不是总说我还小,读书要紧,用不着考虑这些问题的吗?”

凌尘楞了一下,笑道:“那是两年前。你现在都快成年了,可以开始考虑这些了。”

客厅的灯光忽然就亮了起来。“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拍拖了呢?”萧雪尽可能平静地问,但略微有些颤抖的声音,却完全无法掩盖她内心真实的感受。

凌尘沉吟着道:“如果对方不错的话,当然可以。”

“那我……”惊喜之下,刘鑫的名字险些就脱口而出。萧雪连吸了几口气,才勉强想到该说什么。“那……什么样的男孩子你们可以接受呢?”

凌尘看着萧雪的样子,忍不住微笑着打趣道:“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怎么倒问起我来了?!”

“什么问题?我忘了。嘻嘻……”

“那我再问一遍好了。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什么嘛!”萧雪噘嘴嗔道,“你刚才明明不是这么问的。”

“那我刚才是怎么问的呢?”凌尘嘴里故做不解,脸上揶揄的神情却益发浓烈了。

“你刚才……你刚才……”看着妈妈那样的表情,萧雪终于意识到自己即将落入陷阱。虽然那可能正好是她所渴望的陷阱,但被别人推进去和自己主动走进去,毕竟不是一回事。于是她咬咬嘴唇,转而答道。“我喜欢又漂亮又聪明又富有又温柔的男孩子。嘻嘻……”

“呵呵……”凌尘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一阵儿,才又故意做出遗憾的表情,说道:“那你是不喜欢刘鑫师哥了,对吗?”

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窘迫立刻又胀了一脸。无奈之下,萧雪只得娇嗔地喊了声,“妈~~”随即抱起双膝,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她已经很久没有领教过妈妈的谈笑风生了。虽然由于妈妈对她的期望也是读书成材,她和妈妈的关系因而要比爸爸好很多,但她还是一直都不怎么愿意和妈妈说心里话,象今天这样的亲昵笑闹就更加难得一见。假如不是她们今天“各怀鬼胎”,恐怕也不可能轻易达到这样的和谐吧。

“你刘鑫师哥也喜欢你吗?”凌尘忽然又问,语气竟微微有些凝滞。

萧雪慢慢抬起头,看了看凌尘,没发现什么反常的痕迹,便又把头低了,轻声说道:“喜欢吧。不知道。”

“到底是喜欢还是不知道?呵呵……”凌尘的笑声竟也不甚顺畅。

萧雪忍不住又抬起头,看着凌尘的脸,依然找不到丝毫反常,心中越发觉得奇怪。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措辞,无奈地想了一阵,说笑的欲望不由就淡了,只得简单答道:“也许他只是把我当妹妹喜欢的吧。”说完,心情忽然就有些烦闷。

凌尘若有所思地看着萧雪,字斟句酌地说:“他又不真的是你哥哥。何况,你这么漂亮可爱,随便哪个男人都一定会喜欢的。关键是你喜不喜欢他。只要你喜欢他,我看不出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可是……他大我好多,又那么有本事。”

“所以你才更要好好学习啊。学好了,将来就可以成为他的帮手。至于年龄,也就相差十五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为什么要做他的帮手?说不定我将来成就比他还大,他还得求我收他做帮手呢。嘻嘻……”萧雪的神色总算又渐渐轻松起来。

“这孩子。呵呵……你将来能有你刘鑫师哥一半的成就就不错了。就算他肯做你的帮手,多半也是他让你的,要不,就是在洗衣服做饭的时候。”凌尘这么说着,声音越来越从容,笑容里也渐渐浮现出悦目的光辉。

这就是母的光辉吗?萧雪看着妈妈,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不仅全然忘记了反驳,脸上的羞涩也几乎没了踪影。在刘鑫这件事情上,她一向不敢奢望别人的支持,她也一直告诉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支持,此时她却意外地发现,母亲的支持竟然对她如此重要,重要到不允许再失去的地步。想到这里,萧雪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慢慢走到凌尘身边,轻轻叫了一声,“妈。”然后蹲下去,搂住她,把头钻进那个多年未曾享受过的温暖怀抱里。

凌尘也没再说什么,用手拨弄梳理着萧雪依然润湿的长发,动作异常轻柔,仿佛一也不忍弄断。看到时间已近九点半,凌尘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低声说道:“好了,不早了,你该去做作业了。起来吧。”

萧雪“嗯”了一声,胳膊却依然没有松开。象是生怕凌尘会突然消失一般。

“你今天又不想睡觉了?”

萧雪摇了摇依然埋在凌尘怀里的头,忽然问道:“妈。你以前跟爸爸是怎么认识的?”

凌尘楞了楞,“怎么忽然问这个?”

萧雪扭扭肩膀,“说嘛,人家想知道嘛。嘻嘻……”

“也很简单。妈妈回北京的时候,因为没有户口,所以找不到工作。那时你姥爷已经过世了,姥姥又一直有病,只能吃劳保。于是经人介绍认识了你爸爸,很快就结了婚。”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79年。”

“那时爸爸就是老师了?”

“是啊。不过也是刚毕业留校。”

“你爱爸爸吗?”

“爱吧。你爸爸当时是北大团委副书记,人又长得气派,好多女孩子抢着要嫁给他呢。”

“哇……爸爸以前这么厉害啊?”

“当然。他是贫下中农,又是军人出身,那时还是校党委重点培养的对象。”

“那你们后来为什么要来深圳?”

“后来这些都不吃香了啊。当然还有许多其它原因,不过大学里面毕竟还是学问最重要。你爸爸底子不是很好,所以总吃亏。”

“那爸爸干嘛不自己好好努力呢?”

“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在北京就已经呆不下去了。你爸爸来深圳后努力了好几年,才慢慢赶上别人的水平。”

“哦。”萧雪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忽然又问:“妈,你只爱过爸爸一个人吗?以前有没有别人追求过你?”

“你这孩子,呵呵……”凌尘的笑容又有些尴尬起来。“快去做作业吧。妈妈也要睡觉了。”

“说嘛,妈~~”

凌尘定了定神,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我只爱过你爸爸一个,行了吧。快做作业去。”

第五章

凌尘说的当然不是真话。她也不可能说真话,因为一旦她告诉萧雪说自己曾经爱过别人,就不可避免地要同时提起很多往事。而那些连萧森也不知道的往事,是她一直都在强迫自己彻底忘掉的。

1968年,随着**的下台,早就被划为右派留校查看的父亲也终于被学生们从北大赶了出来,带着舞蹈演员出身的母亲和刚满十岁的凌尘,一起来到河南的一个小山村务农。后来,在那位淳朴的大队书记照应下,父亲做了小学教师,母亲则当上了大队记分员,渐渐也就不再奢望还能回到北京去。

山村的生活虽然艰辛,凌尘却也因此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父亲不再逼她读书,母亲不再逼她学舞,周围也不再有那些以嘲笑羞辱她为能事的同学和邻居。假如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凌尘很可能会将那个地方和那十年光永远珍视在心,时时拿出来品尝回味。

这大概就是命吧。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命运不是总这样翻来覆去地捉弄每一个不肯轻易受它摆布的人的吗?即使在很多年后,凌尘也只能这么回答自己。她一直都无法给自己的遭遇找到更合理的解释,就象她无法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喜欢上徐东一样。

73年,在山下的公社中学里读初三的凌尘,本来已经决定辍学回家了。这一方面是因为学校里本学不到什么东西,一方面也是因为50多岁的父亲身体日渐虚弱,需要凌尘承担更多的家务和农活。不料,春天开学的时候,新调来的班主任徐东,却让情窦初开的凌尘迅速陷进了情网。在父亲的默许和母亲的妥协下,她接受了不得住校并在节假日承担更多家务农活的条件,继续上了三年高中。

但徐东已经有了未婚妻,据说还是公社书记的女儿,队时期认识并一起调回河南的。所以他虽然对这个聪明漂亮的女学生欣赏有加,却从来都不敢有过分的言行举动,凌尘当然就更不可能向他表示什么了。

三年时间,就这么在辛劳的折磨和等待的煎熬中过去。很多时候,凌尘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对她来说,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多看徐东一眼,就已经可算是无比巨大的幸福了。这些偶得的甜蜜回忆,是那样光彩夺目地照耀着她,照耀着上山下山的路,照耀着每一片云,每一颗树,每一朵花,每一只猪牛虫鸟,让凌尘心中的柔情和激情日益澎湃,终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高中一毕业,凌尘就找到了正在筹备婚礼的徐东,向他说出了一切。她并不期望得到什么,只不过需要表达,需要一点可以让她珍惜一辈子的温情话语而已。但,除了劝她好好读书以便参加即将恢复的高考,将来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之外,徐东什么表示也没有。

一个月之后,在特意跑来参加完徐东婚礼上山回家的路上,凌尘被一伙男人轮奸。领头的她在某次公社大会上见过,是尚未解散的公社革委会副主任。

凌尘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她也不想知道。

此后的一年里,凌尘除了以泪洗面之外,什么话都说不出,什么事都做不了。甚至连帮父亲端一碗稀饭,也经常会在半路洒个光。

父亲很快就郁郁而终。77年,母亲带着神渐趋安定的她,回到了北京。

凌尘相信那伙人绝对是受了徐东岳父的指使。否则不可能会有那么巧,更不需要出动到革委会副主任这样的大官。凌尘也相信这一切绝对是源于徐东有意无意的泄露。否则没有人会知道她对他的爱,她也就不会受到这样的蹂躏。他怎么可以这么草率地让她暴露在这样的危险中呢?

但她却始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恨徐东。她也恨不起来。三年多时间不断的重彩描画,已经把徐东的影子如此清晰地铭刻在她心里,怎么都无法抹去。甚至,一切能让她联想到徐东的东西,都可以给她带来某种程度的震撼。不管是20年前萧森的教师头衔,还是20年后刘鑫的白皙瘦削,以及笑容下面掩饰不住的沧桑。

是的,沧桑。也许正是这沧桑,让本来就对刘鑫颇有好感的凌尘,时常感到情难自禁,身不由己。除了尽快把萧雪推出去做挡箭牌之外,她想不出别的办法。

但,这样就行了吗?命运的魔手又将把垂死挣扎的她推进什么样的深渊里呢?凌尘实在没有多少自信。在那天之后,她已经越来越难以看清自己,也不敢轻易预言未来了。

那是一个月前的初春,一个异常寒冷的下午。凌尘下班正想回家,却被一辆轿车拦住了。车窗开着,里面坐的是卸任不久的前南山区教育局长。由于凌尘对作风严谨的他印象很好,而且两家人很熟,经常互相酬酢往来,凌尘也就没有过多推辞,欣然接受了他送她一程的好意。

让凌尘大感意外的是:车子居然从深圳大学门口疾速滑过,转眼就上了深南大道上的立交桥,直接向西丽方向冲去。

发现门窗早已经锁死,又回头看看侯局长道貌岸然的样子,凌尘立刻感觉到了些什么,厉声喝问道:“侯局长,你要带我去哪里?”

“别着急。”侯局长事不关己似的笑了笑,“你还是先打个电话告诉小雪自己一个人吃饭吧。省得孩子见不到你,耽误了晚上的钢琴课。”

“你……”凌尘几乎为之气结。“侯局长,我不管你要带我去哪里。但今天的事情,我无论如何都会告诉大姐的。你就不怕……”

侯局长用满不在乎的笑声打断她。“得了吧。呵呵……你大姐已经去了美国,她没告诉你吗?”

凌尘楞了片刻,也不答话,径自掏出手机,拨了他家的电话号码。

“不用白费力气了吧。我们家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还在深圳。不过下个星期也要走。”

电话果然无人接听。凌尘呆了好一阵儿,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总要回来的。我会报警!”

“就算以后我们回来,也已经全都变成美国人了。你以为警察局会为你冒引起国际纠纷的风险吗?”

凌尘忽然就有了些信心。“老萧好歹还是个法学教授,你算盘也别打得太如意了。”

“哈哈……我看你还是别告诉萧森的好。他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就算你是被强奸的,他也不会让你好过。你好好想想吧。”

“你……你……”听到“强奸”这两个字,凌尘的信心转眼就和脸上的从容一起丧失殆尽。

侯局长却还在不紧不慢地说:“今天这件事,最好只局限在我们俩和司机三个人知道,连小雪也不能让她起疑心,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我就不多提醒你了。”话音未落,一只糙的大手就已经了过来,无所顾忌地放在凌尘大腿上。

凌尘立刻被一阵冷战惊醒。想要推开它,却发现自己竟然使不出一丝力气。只得无奈地哀求道:“侯局长,我们两家认识也有十几年了,您何必要做这种事情让我瞧不起呢?”

“等会儿你就不会瞧不起我了,嘿嘿……”侯局长忽然笑一声,又把另一只手从她背后绕过来,抱住她的肩膀。“说实话,凌尘,我想你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梦想着要把你搞到手。只不过萧森看得太紧,一直没有找到什么好机会罢了。你就看在我多年苦心的份儿上,好好陪我几次,让我在去美国之前也能了了自己的宿愿,如何?”

凌尘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她完全无法领会他在说些什么,也不能说话,更做不出任何动作。除了绝望的眼神和身体轻微的扭动外,她简直就已经是一个死人。在这种时候,她是不会哭的,以前没有,现在也不会。

侯局长大感无趣。“你这个娘们儿还真是死脑筋。萧森在外面不知道搞了多少女学生了,你还憋着给他守节不成?”他边说边就双手加力,在凌尘前腿上揉搓了好一阵儿,忽然又放开手,将她推到一边。“我告诉你,我不喜欢挺尸的女人,你最好想想待会儿怎么伺候我。否则,弄到强奸的份儿上,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感觉到那双手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凌尘这才重新开始清醒。

他说的对,不管事情经过如何,萧森都很可能会让她承担大部分责任,甚至可能会跟他离婚。当初结婚的时候,他就曾因为没能见红而猜疑了许久,假如不是几年时间下来始终没发现她和其他男人有任何联系,他们的婚姻本不可能维持这么久。萧森可以在任何事情上对她做出让步,惟独这一点却绝对不会有一丝松动的余地。她不能冒这个险!

幸好萧森下午就去陪一位他担任法律顾问的公司老总了,应该会很晚才回家。想到这里,凌尘不由自主地了手机。

侯局长显然一直在观察她的动作。“你就说临时决定陪我老婆去买东西了。我会帮忙掩饰过去的。嘿嘿……”

车子驶过白芒检查站,又绕了十几分钟,经过一段碎石小路,才停在一栋孤零零的山边别墅前面。看到别墅周围数百米之内连灯光都没有,凌尘越发感到惶恐。这老混蛋显然早有准备。该怎样才能摆脱他的侮辱呢?没有办法——直到走进那间豪华的卧室,凌尘的结论仍然是——没有办法。

她唯一还能做的,就是“挺尸”。即使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他一条条撕开,凌尘也只能强忍着心中的屈辱,一动都不肯动。

侯局长百般无奈之下,却也不着急了。“好。看谁耗得过谁。现在是七点,我给你一个小时时间。如果你还不老老实实伺候我,别怪我不客气。”

看着他好整以暇的从容表情,凌尘不由奇怪起来。“你……你还想把我怎么样?”

“也不怎么样,先强奸了你,然后再把你绑在这里,陪我一个星期。等我去了美国之后,再打电话叫萧森来接你回家。哈哈……”

侯局长一边说,一边就大笑着摔了门,走出去。

凌尘躺在床上,忽然泪如雨下。

她本来已经想要无可奈何地接受命运再一次的凌辱了。反正她的身体早已经不干净,就算再加上这一次,又还能脏到哪里去呢?多一次少一次,并没有什么本的区别。只要不让萧森和小雪知道,一个星期时间转眼就会过去。她完全可以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然而,意外多出来的一个小时考虑时间,却让她不得不重做打算。

有机会还不抓紧,不就等于做了命运的同谋犯吗?凌尘好不容易止住泪水,拉了床单裹在身上,轻轻走过去,轻轻打开门。

楼下隐约传来侯局长讲电话的声音。放肆的笑声让凌尘一阵恶心。连忙关了门,喘息一阵,又走过去拨开通向阳台的落地窗帘。

车子就停在外面,车窗里闪烁的红点,说明司机正坐在里面,可能还在不停观察着这间睡房里的动静。

凌尘勉强鼓起的希望立刻化为乌有,只能蹒跚着走回来,坐在床上。

就算跑出去又怎样?能跑到哪里去呢?她连这里具体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周围又完全看不到人烟。山路倒不可怕,但这样子没钱没手机地跑出去,却很可能会遇到比侯局长更为下作的坏人。萧森那里也肯定是瞒不住了。想到这里,凌尘的泪水再一次冲出眼眶。

思考对策,尤其是在这样紧迫的危机下思考对策,从来都不是凌尘擅长的事情。也许,在潜意识里,她还是宁愿侯局长赶快发泄完送她回家,也不愿意这么费尽心神想着怎么逃跑。听天由命是她一直以来的本能。从少女时代开始,她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本能,萧森无微不至地关切甚至控制,又帮助她将这种本能维持到现在。假如没有这一个小时,她自然也就不必为自己刚才听天由命的打算感到羞愧了。

事到如今,不做命运同谋的唯一方法,只有自杀。

“自杀”这个字眼儿刚一跳进脑海,凌尘立刻就停止了抽泣,脸上也有了几分光彩。是的,自杀。自己本就是个不该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假如不是当初母亲极力阻止,也许自己早已经死了。这二十年来,送终了母亲,养大了萧雪,活得也算够本。此时不死,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决心既下,凌尘的脚步不由轻松了许多。她走去闩了门,又检查了一下阳台和窗户有没有关紧,然后回身寻思了好一阵,这才从电视后面扯下电源线,走进卫生间,将热水器的头拔下来,将电源线上的头进去。另一头刚好垂在浴缸的出水口下面。

凌尘满意地点点头,回身关门上锁,裹着白色的床单坐进浴缸里,拧开水龙。

冰冷的水迅速漫上了凌尘的腰肢。水很冷,象是刚被凛冽的山风吹拂过一般。那个夏夜的风,也曾如此寒冷,轻易就将不见人烟的荒野,冻成了一片灰白。

凌尘颤抖着身体,紧咬着双唇,慢慢躺卧下去。

冰针不断戳刺着每一片肌肤。外面传来几下飘渺的敲门声。电线一点点落下来,落下来,转眼就将垂入水面……

无边的静寂之中,凌尘仿佛看见一道蓝光,几丝白烟,随即,一切的一切,全都陷入了黑暗。

这就是死亡了么?凌尘遗憾地想。她不仅没有看见传说中的仙境天堂,甚至连一点光明都没有发现。难道真的象那些无神论者所说,死亡就是无限的虚无吗?怪不得命运的魔鬼敢如此肆无忌惮,全然不在乎有任何报应!

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又似乎仅仅是一眨眼间,冰针忽然又从四面八方攒刺过来,激得凌尘全身的皮肤都紧紧绷在了一起。与此同时,一双灵巧的手正用力按压着她赤裸的前,在双手停顿的时候,一双温暖的唇又紧紧贴住她的,将生命的气息吹进她硬直的喉管。

那是男人的手和男人的唇,却绝对不是侯局长的,也绝对不是萧森的。朦胧模糊之中的凌尘越想越觉欣慰。徐东到底还是来了。在这寒风的夜里,她默默呼唤了这么多遍,才终于把他招到了身边。在这一刻,在死亡之中,在长达二十年的等待后,命运终于对她露出了一点善意的微笑。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值得庆幸的呢。她总算不枉死了这么一回。

“凌尘?凌尘?”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地飘过来。这应该是刘鑫啊?他怎么也来了?凌尘心中一惊,却又很快找到了宽慰自己的解释。这当然不是刘鑫。他一向是叫自己“凌师母”的。只能是徐东,一定是徐东,不会有别人。自己对他的声音竟有些生疏了。

冰针忽然就换了个方向,开始从内向外纷乱地迸。凌尘嘴角抖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终于还是被一阵阵颤抖给挡了回去。

那双温暖的手,也转而开始揉搓她依然僵冷着的肌肤,迅速而细致,有力而轻柔。掌心潺潺的暖流,将那些冰针接二连三地溶解成水一般的温情,又全都汇聚在口和脑袋里,没过多久,凌尘就已经被澎湃的心潮胀热了面颊。

这就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人生极乐吗?这就是她二十年前曾经无比渴望的细意温存,曾经无数次想抓住却总也抓不住的清新味道吗?凌尘颤抖着,无法动作,也无法出声。但这时的颤抖,已经不是因为寒冷。二十年来,萧森从来都不能将她带到这样的境地。再努力轻柔,他的抚慰也总暗藏着鲁;洗得再干净,他的味道也总隐含着混浊。那分明就是他的本质,不管怎样掩饰,都可以让凌尘轻而易举感觉到蛛丝马迹。

凌尘不敢睁开双眼,即使世界仍然一片黑暗,她也不由自主地要害怕,害怕自己一睁眼,徐东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只敢轻轻抬起胳膊,轻轻伸出双手,轻轻抓住那两团在她腹间游走的热力之源,又轻轻地拉过来,轻轻地,放在自己心口。

心跳益发剧烈了。全身的肌肤也都已经鼓胀欲裂。

那双手略一凝滞,随即又开始游走起来,而且换了一种更为复杂的方式,有时强悍,有时飘忽,强悍时几乎要抓进她的心里,飘忽时又几乎要把她的心挑向云端。甜蜜的痛楚和醉人的酥痒,交替荡漾在凌尘身体里,逼得她不得不张开嘴,大口大口低喘着气。

更加温热而且潮湿的唇终于埋了下来,在脸颊和脖颈之间辗转徘徊,若有若无地咬啮吸啄着。那双手也从口滑下小腹,又从小腹滑向大腿,从大腿滑进那片茂密的水草地,肆无忌惮地捏拨揉探着。很快,凌尘就已经呻吟连声,忍不住抬起胳膊,揽出他的脖子,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直到他依依不舍地起身脱衣服,凌尘才悄悄睁开眼睛,仔细端详着那具在黑暗之中益显挺拔的雄身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也许,什么都不说就最好。

忽然,落地窗帘参差的影子猛地拽住了她的视线。自己这是在哪里?徐东怎么可能会到深圳来?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但,没等凌尘想明白这些问题,那具身躯就已经支肘侧压在她身上。不管怎么推搡拉拽,那颗头都始终顽强地埋在她口。另一只手,也迅速挤进她两腿之间,指甲划过软,带起一阵钻心的刺痛。

“你……你是谁?”凌尘只得放弃了挣扎,喘息着问道。泪水不由自主涨满了眼眶。

头慢慢抬起来,横在她眼前。“凌……凌尘,我是刘鑫。”

凌尘顿时惊住了。好一阵儿,才总算回过神来,低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侯……侯局长呢?”

“小雪说你跟侯太太出去买东西了,我觉察不对,立刻打电话给老侯,才知道你被他劫来了这里。”刘鑫这么说着,身体却依然死死地压在凌尘身上,那只中指,也依然勾在洞里轻轻揉颤着,仿佛他在说的,都是些迷人的情话。

凌尘扭动了几下,却只给自己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巨痛,只得接着话尾,提高了声音问:“他人呢?”

“看见差点儿闹出人命,我一来他就跑了。”

“谢谢你救了我。”凌尘看着他,随即又半哀求半命令地说道:“我是你师母,请不要这样,好不好?”

刘鑫也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萧森从来没有带过我任何课程,他不是我师父,你也不是我师母。”

“但在名分上我毕竟是你长辈。”凌尘忽然觉得全身乏力。她没有想到,这个和徐东如此相似的年轻男人,内心竟然如此龌龊。和这样的人又有什么道理可讲的呢?自己以前真是错看了他。凌尘这么想着,嘴里却还是忍不住要做最后的努力。“你现在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何必折腾我这个老太婆。我比你大十岁呢。”说到“十岁”,凌尘尽可能加重了语气。

“我不在乎。从13年前在阅览室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凌尘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好说,便偏了头,不再看他。

不料,刘鑫却突然抽出下面的手,又用揽着她肩膀的另一只手,将她的脸扳正,然后将那只泛着微光的中指塞进嘴里,吸吮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象是一个吃着冰棍的快乐孩童,又象是一个含着女体的邪魔鬼。

心跳又再剧烈如雷。凌尘连忙闭上眼睛,却听见刘鑫淡淡地问道:“你真的不要?你确定?”

凌尘努力控制着口涌动不已的潮水,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低得象是在自言自语。“不要,真的。我确定。”

刘鑫静了一阵,没再说话,却也没有起身离开,而是拉起她软弱无力的手,握住了那与他身材同样挺拔的阳具。

滚滚巨浪立刻淹没了凌尘。她溺水一般地挣扎喘息着,怎么都无法找到救命稻草的一丝影子。刘鑫这个混蛋,这个可恶可恨的混蛋,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假装征求自己的意见?又为什么要在自己明言拒绝之后依然不肯善罢甘休?难道非得要自己彻底屈服成为他可耻的同谋不可吗?

脑袋几乎已被席卷一空的凌尘当然不可能想清楚这些问题。她只能努力聚集起残余的一点神志,几分力量,左右摇摆着,想要脱出刘鑫的掌握。但她无力逃脱,也无法逃脱。因为这掌握不仅仅是力量上的,更多的还是神上的,甚至,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源于她自己长期压抑骤然崩溃后的渴望。对一个从未享受过真正的快乐的女人来说,初尝异味后的这种渴望是不可抗拒的。更何况,技巧纯熟温柔体贴的刘鑫,显然有办法让她得到快乐。——他又那么象徐东。——她对他又一向抱有好感。

想到这里,凌尘彻底放弃了挣扎,握着刘鑫阳具的手,也不由自主轻轻捻动。她不知道这还算不算听天由命,但她懒得再羞愧下去。如果可能,她甚至想要完全忘记那些多余的羞愧,用自己全部的身心,好好享受这一次难得的幸福。一次,只这么一次。就把他当作是徐东好了。

黑暗之中,徐东微笑的眼睛象夏夜里闪烁的星光。

凌尘暗自叹息一声,随即就在他驾轻就熟的抚弄与亲吻下不顾一切地呻吟起来。她的另一只手,也在迟疑了一阵之后悄悄抬起,揽住他的脖子,将他的头紧紧压在自己前。

摩挲着徐东光滑无汗的后背,凌尘的手竟微微有些颤抖。

那挺拔的阳具,终于在她的牵引之下,缓缓驶进水波荡漾的洞。

在云端飘荡了许久的凌尘,也终于再度向上飞升。

这是怎样美妙的境界啊。凌尘咬着嘴唇,屏住呼吸,不肯放过其中任何一个细节。他的阳具光滑而柔顺,他的动作有力而深入,他的节奏也轻重缓急,拿捏适度。每一次冲击,都和她的呼吸与心跳搭配得错落有致,象是经过事先密的彩排。他真的是第一次和她做爱吗?她真的能够满足于这唯一的一次吗?

不断飞升中的凌尘,被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搅扰得益发畅快。全身燥热的潮水,也正一点点向洞尽头凝聚,似乎在酝酿着澎湃磅礴势不可挡的爆发。

凌尘再也无法看清时间的流逝了。他的节奏已经激烈得如同冲锋的战鼓。那长而有力的阳具,在无数次辗转的试探之后,也已经不再左右徘徊,一次又一次猛烈地撞向蓄积着潮水的薄弱堤防。而那潮水,更早已经接近沸腾。

就要来了么?就要来了么?真的就要来了么?恍惚中的凌尘断断续续地默念着,自由奔涌的渴望。迫使她紧紧地抱住了面前这具摇撼中的身躯。

倏忽之间,摇撼就已经戛然而止。死死顶在洞尽头的阳具,在最后的撞击中剧烈地抖动着,喷出股股滚烫的水流。如火的水流鼓动下,蓄积已久的潮水也立刻烧到了沸点,转眼就将薄弱不堪的堤防冲了个七零八落。

指甲陷在肌里,牙齿咬在肩膀上,身体飞在虚空中,灵魂,不知去向。

当身体落地灵魂回来的时候,看着身边笑意盈盈目光灼灼的刘鑫,凌尘心中竟满是悔恨。

她实在不该放纵自己。经过这次放纵,自己只怕很难再安安分分做萧森的妻子了。而刘鑫,假如他真的爱自己,只怕也很难从容面对一个重新变回师母的自己。以他的聪明和权势,想必可以找到很多引诱甚至迫使自己屈从的方法,那时,自己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不行!必须跟他说清楚。凌尘一边想,一边就躲着眼神,轻轻推开刘鑫,拉起床单裹住身体,走进卫生间。

似乎是觉察到了些什么,见她洗完澡出来,刘鑫并没说话,径直拣了内衣裤,也走进去。

自己是不是太冷酷了点儿呢?凌尘情不自禁地想,很快却又不得不释然。不冷酷还能怎么样?难道真的要继续跟他纠缠下去不成?

“我们回去吧。你送我到关口就好。”凌尘拿出不容置疑的语气,冷冰冰地说。

刘鑫楞了楞,“你不是在怪我吧?”

凌尘心中一动,但还是简单答道:“哪里,没有。”

“真的?”

“真的,没有怪你。这也不全是你的责任。你是为了救我才弄成这样的。”凌尘这么说着,心里竟有些莫名其妙的隐痛。

“那就好。”刘鑫看着她,呆了一阵儿,勉强笑了笑,又说:“我还是送你回家吧。你这个样子,只怕也不能自己回去。要不要我帮你找几件衣服?”

这样子回去,万一给邻居甚至小雪看到,倒确实麻烦。想到这里,凌尘只好无奈地点点头,问:“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

萧森肯定还没回来,小雪……想起小雪,凌尘不由一惊,连忙问道:“你有没有告诉小雪我是被侯局长劫走的?”

刘鑫若有所思地看看她,淡淡地说:“没有,她以为你陪侯太太买东西去了。现在回去,大概得十一点半左右,她应该也已经睡了吧。”

凌尘这才放下心来。“嗯。不过还是算了。卖衣服的店肯定早都关了。你直接送我回家吧。”

“不要紧。我认识一个服装店的老板。可以叫他帮我们开门。他那里什么衣服都有。”刘鑫沉吟了片刻,接着又说。“你放心,到了之后我就叫他躲进办公室,绝对不会看见你。”

“那好。”凌尘犹豫了一阵,刚才想好要说的那些话,被刘鑫的温柔细致冲得有些零乱。只好暂时放下心神,轻声说道:“我们走吧。”随即起身下楼,在客厅沙发上找到自己的钱包和手机,又跟在刘鑫后面,上了那辆只见过没坐过的越野路虎,前座。

刘鑫专注地开着车。对面偶尔的灯光中,他的脸平静而深邃。眉梢眼角熟悉的沧桑,让凌尘嗫嚅了良久,还是无法说出那些冷酷的话。

13年前,甚至直到6年前,刘鑫脸上所有的,充其量不过是稚嫩和强愁而已。

那时凌尘还在深圳大学法学院担任专业阅览室管理员。刘鑫则是第一个跑来借书的88级新生。但,虽然他的白皙和瘦削让凌尘颇有好感,虽然后来知道他就是安昭的男朋友,虽然他暗暗帮小雪补课的举止让她十分感动,凌尘还是谨守着自己沉静的本,从来没有跟他有过借书还书之外的交道。

他真的是在那时就喜欢上了自己吗?在那七年的时间里,每次经过凌尘桌前。他都只是淡淡地笑着,淡淡地说“谢谢”,然后淡淡地离开。他怎么会爱上自己?又怎么可能爱上自己?那些由稚嫩分解出来的强愁,难道不仅仅是因为安昭的疏远吗?

这些问题既无法出口,凌尘也不敢放任自己再想下去,便打破难堪的沉默,说道:“我今天没带多少钱,麻烦你见到提款机就停一下。”

刘鑫瞟过来的眼神很有些奇怪。“不用了吧。都是朋友。他大概也不好意思收我的钱。”

“那怎么可以。就算他不收,我也一定要把钱留下。”

“他的店里可都是高档货。你还是别客气了。”

“我付得起。”凌尘依然坚持着说。

刘鑫不以为然地瞥了她两眼,沉吟了一阵,才又说道:“你们家的收入情况我大概清楚。几千块钱的衣服,就算你自己舍得,只怕也会引起萧森的猜疑。何必冒这种风险呢?”

“我有办法应付,多谢你费心。”

刘鑫显然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冷漠,立刻放慢了车速,沿着路肩缓缓滑行着,一边就不断转过脸,看了她好一阵,忽然诡秘地笑道:“那这样吧。我帮你付钱给他,就算是……就算是我买下送你的好了。”

凌尘总算找到了一个机会。“不用。另外,还要请你忘记今天发生的事。以后如果没有我直接的邀请,也请你不要再到我家来。”

车子“吱”地停住,刘鑫用奇怪的眼神,直盯盯地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凌尘不由有些胆怯。“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确实没有,我保证。但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我想我们还是尽量不要见面的好。”

刘鑫低低地“哦”了一声,忽然又问:“你真的不要?你确定?”

凌尘还是无法捉出刘鑫语气里的真实意味。在这一瞬间,她甚至想伸手抓住它,以便能看清楚里面藏着的,到底是强横还是温柔,是邪还是纯稚,是自信还是无助。但那是抓不到的。即使抓到了,看清了,只怕她也只能尽量坚定地回答:“不要,真的。我确定。绝对确定。”

这次,刘鑫除了继续开车疾弛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夜色中,他脸上益发浓郁的沧桑,让凌尘刻骨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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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刻骨难忘的,又岂止是和徐东一模一样的沧桑而已。凌尘轻轻抚弄着自己的房,心中的滋味无以言表。既曾崩溃的堤防再想重新筑起,竟然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远比她曾经听说事先预想的要艰难得多。一个多月来,那些热胀和酥痒如此频繁地在她身体里出没,捉不住,不着,却又总能掀起一阵阵不可抗拒的波澜。仿佛刘鑫的那双手,已经长在了她的里,随时窥伺利用着每一次她静下来的机会,或轻拢慢捻,或急搓猛挑,决意要将她置于死地。

但她不能依赖自己的手。这双手过分细嫩,过分轻柔,也过分笨拙;她也不能去找别人,那需要太多的勇气,太多的自信,和太多的时间;她更不能求助于萧森。假如在生活中断了将近半年之后,突然让萧森发现自己对的渴望,他一定会疑心丛生,不肯轻易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而在热潮频繁折磨中的她,是绝无可能逃过他无孔不入的盘查追问的。

聊以抵挡它们的唯一办法,恐怕也只有磅礴的冷水浴了。凌尘无奈地想,拿起喷头,打开水龙。

凉沁的水流,立刻驱散了四月懊热的空气。凌尘畅快地“哈”了一声,又将几口凉气深深吸进中,这才开始前后左右地冲水。

手在背腰臂之间滑翔着,却还不大敢接触小腹,下面的敏感三角更是绝对的禁地。至少现在还是禁地。体内的懊热依然还在那里冲荡不已,强行压抑贸然对抗,只能让它们下一次更猛烈地发作,有时甚至还会起到推波助澜的效果。按照以往的经验,此时她只能等待,等到热胀和酥痒基本消失为止。

等待总是乏味的,凌尘想。虽然她一向就愿意和水亲近,但这样不自在的亲近法却实在有些令人厌烦。而且,凉水冲得久了,对自己本已开始衰老的皮肤可没有太多好处。想到这里,凌尘转身看看侧面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有些愣怔。

镜子里的那张脸依然可算细致动人。整个身材保持得也很好,皮肤并不太松弛,房的下垂也还不明显。这当然是她长年心保养修饰的结果,凌尘想。但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个问题她可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从来没有用身体吸引别人的打算。在嫁给萧森生了小雪之后就更无此必要了。难道保养修饰自己的身体,真的就是所有女人都应该做必须做本能要去做的事情吗?或者,其实,自己一直也都在期待着些什么,只不过在命运的欺骗下,总也意识不到罢了?

什么呢?凌尘不由就有些彷徨起来。她不相信自己一直都在奢望着和徐东再续前缘。那种几十年后白发相见的场面,一直都是她不敢想象也不愿想象的事情。对她而言,保养身体虽然并不如何有趣,可以让人乐在其中,但也可算是一种聊胜于无的消遣,一种获取羡慕与尊敬的手段,甚至忘却辛酸往事的自我暗示。做一个有保养癖的偏执狂,总归要比做一个奢望那些份外之物的傻子要好些。

只是,自己已经四十岁了。这样的身体,也许转眼之间就将化为乌有,被衰老和松弛取而代之。这些迟来的欲望潮水,只怕也终将一去不返,那仅得一见的快乐,更是不可能会有机会再度品尝了。

高举着喷头的手缓缓垂落。皮肤上冲刷的涩痛益发清晰。体内的懊热却还是残留了不少。

凌尘看看放在气窗边的手表,发现已经冲了十几分钟,身体竟微微有些颤抖。

是否正是这种隐约的不甘,让自己越来越难以招架欲望潮水决一死战式的攻击了呢?在连续不断的交锋之中,酥痒已经越来越广泛,时间已经越来越漫长,那只捉不定花样百出的手,也已经越来越鲜明和自由,几乎使得凌尘再也无法分辨出和爱的区别。她当然不爱刘鑫,但假如继续这么硬撑下去,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在神上彻底向刘鑫屈服。到了那时,也许只要刘鑫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她就会身不由己地瘫软在他温暖的怀抱里,陶醉在他湛的技巧中,再也无法逃开。前几天她不是就已经忍不住让小雪邀请他来玩了吗?幸好刘鑫并没有来。是小雪没有转达也好,是刘鑫不敢见她也罢。不来,自己就不用直接面对诱惑。

但愿小雪能够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釜底抽薪,斩草除,才是让自己恢复平静的本办法。一旦刘鑫陷入小雪的情网,他就不大可能再对自己有任何暗示,自己也就只能拿出长辈的面目,和刘鑫保持恰当距离了。

凌尘咬咬嘴唇,重新举起喷头。

门外忽然传来萧森的声音。“凌尘?你还没冲完吗?”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这么早?凌尘一边想,一边就高声答道:“快了,有事吗?”

“那你快点儿。等你半天了。”

见萧森并没说是什么事,凌尘迟疑了片刻,决定先不追问。“哦,我就好,你再等几分钟。”说完,她猛地一咬牙,水龙拧到最大,将喷头对准了那块三角禁地。

连续几个剧烈的冷战险些将她摇翻在地。凌尘赶忙伸手扶住盥洗台,喘了几口气,又倚着冰凉的瓷砖墙,将手伸下去,迅速清洗着那些潮水的痕迹。她知道这么做很可能会让她彻夜难眠,但她没有别的选择。

幸好,在突如其来的惊急之中,热胀和酥痒已经悄悄消退了许多。

穿好睡衣走出卫生间,萧森正斜在客厅的沙发上,醉意朦胧的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在看电视。

“怎么不上去洗澡睡觉?有事吗?”

萧森猛然睁开眼睛,脸上的微笑很有些灿烂。“哦,我想喝点醒酒汤。你怎么洗了这么久?”

“刚才不小心沾了好多油烟,好不容易才洗干净。”凌尘小心地说着理由,见萧森并没怎么在意,便继续说道。“我这就去做。要不,你先上去洗个澡吧。”

萧森很快就穿着睡衣,神抖擞地坐回沙发。一边接过凌尘端来的汤碗,一边笑呵呵地说:“你坐一下。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

凌尘不觉有些奇怪。“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跟谁喝酒去了?”

萧森看了她两眼,端碗喝了一大口,放在茶几上,又把身体倒进沙发后背,动了动,这才说:“你猜!”

凌尘被弄得哭笑不得。“你的酒友那么多,我怎么会知道?说吧,是要升官了还是要发财了?”

萧森慢慢收敛起笑容,问:“升官发财之外呢?难道就没有别的事情了吗?”

找到一个新情人你也不会对我说。想到这个,凌尘没好气地答道:“别的事情我不感兴趣。”

萧森显然也意识到了她话中的意思,笑容多少有些尴尬。“那也不是。不过你还真猜对了。而且是升官发财双喜临门。呵呵……”

就知道你不会有别的好事。凌尘暗自有些得意,口气不由软了下去。“哦,这么快就有机会当上院长了?”

“也不快吧。副院长都做了三年了。而且我这年龄,再上不去以后哪里还会有机会。”

“好多副院长都做了五年以上呢。你还不满足?!”

“那是他们没本事。想升上去都难。呵呵……”

“你也就是运气好罢了。怎么?老谢是要走还是……”凌尘有意不把话说完,因为她知道萧森一定会接上去的。

“怎么可能走?说不定下个月他就是校长了。”萧森又再得意地笑了起来。

“难怪!呵呵……校长怎么会突然要走呢?”

“好象是要去北京。具体不是很清楚,但走是肯定的了。”

“老谢有多大把握升上去?”

“总有五六成的把握了。不然他也不会轻易跟我说这些。”

“他现在应该是第二副院长吧?”

“是啊。所以才没有十成把握。而且从其他地方空降过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才五六成把握而已,你现在高兴个什么劲。”感觉到萧森的话并没有说完,凌尘故意给他泼了瓢冷水。

萧森果然笑得越发得意了。“光他自己,当然只有五六成而已。加上我差不多就有九成啦。呵呵……”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能耐了?怎么没见你使出来过?”

“我以前那么多战友校友,可都不是吃干饭的啊。再说,北京那里我还认识几个人物。”

“那当初评教授当副院长的时候他们怎么帮不到你?”

“评教授是学术,副院长又太小,都不好帮。而且那时候我也傻,总以为靠老关系就可以了,却没想到,有关系也还得肯花钱才行。”

“现在总算开窍了?呵呵……”

“早就开窍了。不然老谢怎么会这么看重我。”

“才怪!是想让我们替他出钱吧?”凌尘忽觉有些厌烦。说来说去,还不是靠吃人家的残羹冷炙,难为他居然乐成这样。

“为他活动,大头当然是他出。不过我们出点血也是免不了的。难道人家白给你个院长不成?”

“你估计要用多少?”

萧森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凌尘道:“刘鑫很久没来了。怎么回事?”

凌尘心中一动,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随口答道:“不太清楚。可能是因为太忙吧。”

萧森却只简单地“哦”了一声,收敛了笑容,眼光转向电视。

难道他看出什么来了?不可能。那件事他不可能知道,在他面前自己也绝对没有什么能让他起疑的异常举动。自从分房睡以后,他们见面的时间就又少了很多。凌尘的脑袋忽然转得异常迅速,迅速得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

但她还是想不通萧森为什么会忽然问起刘鑫。他一向都不喜欢他的。即使在小雪的事情上曾经接受过他的帮助,即使刘鑫如今有钱有势,成功得意,他也依然不喜欢他。甚至,很可能,他还会暗地里怪罪刘鑫。因为他当初想要刘鑫做小雪家教的时候,刘鑫却以薪水比普通家教还低而拒绝了。他们实在是太过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两个人,除了敌人之外什么都做不了。自己当初之所以会嫁给他,不也正是觉得只有他这种和刘鑫徐东完全相反的人才能带给自己足够的安全感吗?

发现思路已经偏离原有方向太远,凌尘连忙甩了甩脑袋,看着沉吟中的萧森,忽然就醒悟到些什么,不由自嘲地笑了。他当然是为了钱。除了想借钱或者通过刘鑫挣钱之外,他没有一点关心刘鑫的理由。

“你是不是想找他借钱?”凌尘问。

萧森略显惊愕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就故做不屑地说:“这种财迷,就是他想借给我,我也未必肯要。不定要收多少利息呢。哼!”

通过刘鑫挣钱还不是一样。我就不相信你会无缘无故地问起他。凌尘这么想着,脸上却做出些担心的样子。“我们刚刚买了这房子,剩下的钱也不多了。你觉得够用吗?”

萧森还是不肯回答她的问题。但也没有沉吟下去,而是用一种有些僵硬的声音问道:“小雪最近跟他还经常联系吗?”

见萧森有要说明真实目的的意思,凌尘便也尽量配合着他。“经常在网上聊天。可能也会偶尔通电话。”

“他们的关系怎么样?”

“应该还是兄长导师加榜样吧。好象一直也没什么变化。”

萧森顿了顿,才又淡淡地问道:“你说,如果小雪有什么事求他,他会答应吗?”

“要看是什么事。不太耽误时间力的小事多半会答应。其他就难说了。”

“如果是安排我做他们那家上市公司的法律顾问呢?”

萧森的直截了当让凌尘感到有些意外。“我看够戗。这事儿太大了。”

“你估计有多少可能?”

假如刘鑫爱上小雪,那还有些可能。凌尘一边想,一边就用肯定的语气答道:“不知道,反正我觉得不大可能。”说完,见萧森没什么反应,便又问,“他们有上市公司吗?”

“就快有了。”

“是不是去刚去河南谈判回来的那家?”

“应该就是。”

“你倒知道得挺清楚。呵呵……”

“嗯。”萧森并没有太在意凌尘声音里的揶揄,很快又斩钉截铁地说。“这个肥缺本来是要给老周的。幸好被我早一步知道了。”

“你说的双喜临门就是这个?”

“对。”

“这不都是没影儿的事嘛,你怎么就这么有把握。”

萧森神色轻松地倒近沙发靠背,笑着说:“我已经想好万无一失的办法,当然有把握。”

“什么把握?老周好歹是他的研究生导师,以前也一直很欣赏他,照顾他。你有什么?”

“我有女儿。呵呵……”

凌尘立刻就楞住了。没想到萧森居然和她不约而同想到了一起。难道冥冥中真的有些什么东西在拨弄着他们,以便为刘鑫和小雪的未来扫清障碍吗?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巧合堆积下的好事?或者那本不是好事,而是……凌尘担心得不敢再想下去,却怎么也无法阻止脑袋里飞速的旋转。等待着他们的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小雪能得到幸福快乐吗?刘鑫这种地位的人,真的可以拒绝一切诱惑全心全意地对待小雪?小雪会不会受到伤害?她能承受得了吗?他们这么做,是否也就等于把小雪推进了火坑,就象当初母亲把自己推给萧森一样?凌尘越想越觉害怕,竟已忘记了旁边的萧森还在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你怎么了?”好一会儿,萧森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奇怪地看着她,问。

凌尘这才摆脱那些问题的纠缠,看了看楼梯,低声道:“你想用小雪来交换这个职位?”

“小雪可不止这个价钱。嘿嘿……”凌尘突然锐利起来的眼神让萧森的得意连续打了几次折扣,后面的话不由也有些嗫嚅。“我开玩笑的,不是要卖小雪。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他们恋爱结婚了,我们哪里还会在乎这每月几千块钱。呵呵……”

“这也没什么不同。你就是想拿小雪去做交易。”凌尘这么说着,自己心里却也有些惴惴。她推小雪出去当挡箭牌,可也不是什么太好的动机。虽说她事先多少对小雪的心意有所了解,但也绝对不是完全为了小雪好。和萧森相比,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我也是为了小雪未来一生的幸福。”萧森的语气并不怎么坚定。“要说交易的话,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算是交易。用物质换物质是交易,用真情换真情也是一种交易。那些鼓吹无私奉献的人,潜意识里都是想让别人奉献给他不求回报;那些鼓吹真情无价的人,也不过是想让别人用一切来报答他所谓的真情。想通了其实都是一回事。假如所有人都照他们说的……”

“好了好了。你又来了。”见萧森拿出上课的做派,凌尘连忙不耐烦地打断他。“我不懂你这么多大道理。但我觉得我们不能拿小雪随便做交易。”

“又不见得真的就决定让小雪嫁给他了。不过是试一试,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要是小雪不喜欢他呢?”

“怎么可能?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呵呵……”

凌尘顿了顿,依然不甘示弱地说:“小雪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

“你怎么知道不是?”

“她是我女儿,我当然知道。你们男人懂什么。”

萧森沉吟了片刻,才又笑着说:“那也没关系,小雪这种年纪,刘鑫的条件肯定可以打动她。只要我们提点她一下,刘鑫那边再主动一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感觉到自己掌握着比萧森更多的信息,凌尘立刻轻松了许多。“刘鑫如果也不喜欢小雪呢?”

萧森却也似乎想通了所有关节。“我还没见过中年男人不喜欢青春少女的呢。呵呵……而且我们家小雪这么漂亮,只要刘鑫起过这个念头就好办。”

“怎么办?”

“暗示他一下,或者干脆明说也行。”萧森又卖起关子来。

“明说什么?”

“就跟他说小雪已经爱上他了,但自己又不好意思表白,只是拼命忍着。我们实在看不下去,不想让孩子这么辛苦,可又说服不了她,所以希望他能多跟小雪接触沟通,或者想办法让小雪死心。”萧森得意地停下,看着凌尘。“我想刘鑫这种人一定会选择前者的。就算他一开始还有顾虑,慢慢也肯定会动心。后面自然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凌尘默然了,她相信刘鑫非常可能会上钩。和女儿相比,她这个即将衰老的女人实在并没有多少竞争力。一次做爱,一句喜欢,本就说明不了什么。而且他肯定也清楚,自己是不可能跟他私通的,更不可能跟萧森离婚。在情在理,他都一定会转而喜欢小雪。哪怕仅仅是当成自己的替代品也好。但她心里为什么还会有这么许多嫉妒的酸楚呢?凌尘哀伤地想着,好一阵儿,才总算想出些什么,说:“刘鑫未必会信你的。”

“我说当然不行。你说的话,可就有九成九的把握了。”萧森的脸上再一次挂满了得意的微笑。

凌尘再也弄不清楚荡漾在自己脑海里的到底是什么感觉了。萧森的办法虽然多少让她感到有些意外,但她的潜意识似乎早有觉察,所以并不怎样吃惊。取而代之的,是纷纷扬扬的惶恐,担心,手足无措,甚至可能还有喜欢。它们不仅降低了凌尘脑袋的转速,还一锅粥般地搅和着,荡漾着,让脑袋的转动几乎无法看出方向。

“我怎么好意思去说这个。”害怕萧森感觉出什么,凌尘只好暗暗喘了口气,低声说。

“只能你去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吧。为了女儿一辈子的幸福,你做母亲的牺牲点面子算什么。”

“我……”凌尘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又停住,努力想了想,“我去说也未必就能管用。”

“管用不管用看运气,说不说可在你了。”萧森盯着凌尘,语气越来越斩钉截铁。“如果你确实照我说的去做,成功的可能非常大。”

想到要和刘鑫单独会面,凌尘心里暗暗叫苦。自己实在该从一开始就强烈表示反对啊。现在话已说到了这个份上,再回头说不同意见,只怕萧森本就听不进去了。

“怎么样?如果你没什么意见的话,这个周末就约刘鑫过来吃饭吧。”

凌尘闻言又是一惊。“这么快?用得着这么急吗?小雪还年轻,日子长着呢。”

“那个职位可等不了多久。呵呵……”萧森不以为然地笑着,“倒不是说非要抢到它,而是有了刘鑫这个准女婿,我们就算先花一些钱,心里也会塌实很多。”

“要是以后他们成不了呢?”凌尘努力寻找着萧森的缺口,希望能从中找到什么转机。

“成不了就算啦。我们还能包办小雪的婚姻大事啊。”

“那要是什么都得不到,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放心,刘鑫这样的人,计算肯定比我们清楚得多。即使最后不成他也不敢亏待我们的。”萧森得意地看着凌尘。“再说了,我们还可以偶尔提醒提醒他,不是吗?”

凌尘只得苦笑道:“这大概又是我的任务了。”

“当然。呵呵……”

“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刘鑫的吗?怎么就这么放心把小雪交给他?万一小雪将来不幸福怎么办?”

“我是不喜欢他,现在也还不喜欢他。但也不至于就很讨厌他。否则我也不会允许小雪跟他交往。至于他们的未来,我倒不怎么担心。刘鑫基本上是个不错的男人,虽然不对我的胃口,但小雪肯定不会吃亏。”

凌尘无奈地转头看向电视。“如果小雪能主动就好了。我也可以轻松点儿。”

“你可别这么想。就算小雪真的已经爱上了刘鑫,想要主动出击,也必须阻止她,等你先去说。在这个问题上,她的面子比你的重要。”

凌尘看看萧森,又回头看着电视,没再说话。

过了十几分钟,凌尘的脑袋里依然浑浑噩噩的,仿佛吃了迷药一般,怎么都找不到思索的方向,连思索的原点也都已经模糊得看不出面目了。只有小雪的影子和刘鑫的影子,还在跷跷板似地七上八下着,却又始终不肯站在一起,让她好好享受一下当长辈的幸福。而恍惚之中,刘鑫伸出来的那只手,伸向的分明就是她自己的膛。

在这种情景下,即使她能说出小雪的事,刘鑫只怕也未必会当面答允。而自己呢,是否又狠得下心去严词拒绝那种体的狂欢?那些难以言喻的快乐,真的可以让人漠视情感,抗拒道德,甚至超越一切人类规范吗?凌尘朦胧模糊地想着,缓慢而坚定的那只手,忽然就已经烫热了她脖颈下的肌肤。

意识到萧森就在旁边,凌尘心中不由一凛,身体抖动了一下,想甩开那只虚无缥缈的魔手,却发现脖子上的手壮厚实,分明不是属于刘鑫而是属于萧森,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伸手上去抓住了它。

“你这两个月是不是在吃什么高级补品?”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背后的萧森,用一种难得的调情腔调,低声问道。

凌尘头皮一阵发紧,赶忙转身看看萧森,疑惑地问:“没有啊?为什么这么说?”

“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有味道了。嘿嘿……”萧森这么说着,又把另一只手从凌尘领口伸下去,在罩里面坚硬地捏抓拨弄。

凌尘不敢推开他的手。萧森显然已经对她近来的变化有所察觉。假如她反应过分剧烈,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凌尘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可能是瑜珈的功劳吧。我们哪儿最近办了个班,我也跟着练了几下。本来还没觉得什么,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还真是神清气爽了很多呢。你要不要也练练?”

“我哪儿有那么多时间。”萧森笑着摇摇头,俯身下来凑住凌尘的耳朵,“走吧,去我房间。”

凌尘不知道该不该拒绝他,又要怎么拒绝他。这半年多来的因分房而停房,也并不是因为她拒绝萧森,而是因为萧森没有找过她。即使她从来没有从萧森这里得到过什么快感,即使后来萧森把和她做爱当做一项任务来做,她也没有想过要拒绝他的求欢。反正对她来说做不做都一样,犯不着为此跟萧森冲突。现在却不一样了,在经历过那次狂欢之后,她相信自己的反应肯定会有所不同,万一萧森从中看出什么破绽可怎么办?想到这里,凌尘冷冷地说:“你最近在外面不大如意?”说完,还又抬起头,用揶揄的眼神斜斜地看着萧森。

萧森当然不会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他的脸色却依然自在得很,说话还渐渐强硬了起来。“说那些干什么,我现在就想跟你干。”最后这个“干”字,甚至有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这个俗动词所包含的意味让凌尘心口一阵颤栗。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也许如今的她已经能够更好地领会萧森的欲望;也许如今的她已经能够理解并愿意接受那些欲望;也许她可以尝试着让自己的欲望和萧森的欲望融和在一起。如果侥幸成功了,她不是就可以摆脱刘鑫的诱惑了吗?凌尘这么想着,体内的潮水竟也渐渐涌动如千里烟波。“老萧……”她嗫嚅着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转而又想着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便闭了嘴,闭上眼睛,努力感受着那双坚硬的手和步一般的动作。

萧森的手很快就探到凌尘背后,解开了罩,揉面似的轮流挤压着她的双。另一只手也从睡衣中间直伸进睡裤,在大腿上敷衍了两圈,随即就用力按住潮水源头的山丘。身子挂在沙发靠背上,头垂在凌尘耳边,顺嘴嘬了两口,松开,发出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凌尘刚刚培养起来的那点温柔错觉,被他呼出的零星酒气一冲,转眼就又飞散如午夜梦回中的青春年华。

那毕竟是不一样的。养尊处优了二十年的萧森,手却依然糙得象是刚刚退伍的军人,而且过分肥大,而且过分宽厚。他的动作也总是简单,直接,撇除了所有的繁文缛节。凌尘不需要任何思考就可以知道他后面所有的标准化流程——抱她起来,踢开门,踢关门,放她上床,脱自己的衣服,脱她的衣服,然后站在床边,进入她,不停冲荡,直到瘫软在她身边。有时沉沉地睡去,有时点上一支烟,打开电视。假如房间里有电视的话。

凌尘暗暗叹息一声,睁眼看看还开着的电视,努力伸长胳膊,抓了遥控器过来,把电视关上。然后轻声说:“别在这儿,去我房间吧。”

“都十二点多了,小雪肯定早睡着了,不要紧。”说完,萧森顿了顿,越发努力地揉搓起来。凌尘知道他的耐已经不多了。凌尘也知道他做这些并不是出于什么温柔体贴,而是为了让其后的交得到更方便有效的润滑。一旦发现这次的准备工作将耗费过多的时间和力,他就不会再等待下去,宁可弄杯温水甚至口水来代替。或许在他看来,那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他要的本来就是个天生不易动情的贞洁女人,男人的温柔体贴也有很多地方可以表现,不用耽误这千钧一发的“浪漫春宵”。

只是,这样子穿新鞋走老路虽然简单容易,欲望的融合却无疑将成泡影,自己也将依然无法摆脱对体狂欢的向往。凌尘越想越觉着急,不由自主抓住萧森的手,想要让他轻柔一些。假如不是担心被看出破绽,她甚至还想要教他几个自己回忆回味了几百上千次的技巧。

萧森却并不能领会凌尘的意愿,或者本不想领会,依旧执着地揉搓着她。

呼吸越发沉重急促。屋子里静若荒野。山丘下面,近乎死寂。

假如能把萧森幻想成刘鑫,是否可以让自己得到一些打了折扣的快感呢?凌尘想。从前她也曾幻想过徐东,但因为没有半点真正体验的基础,想象自然也就完全不切实际。如今却截然不同了。那次经历如此清晰地铭刻在她心里,甚至就直接铭刻在她身体上,以至她不需太多动念,就可以模拟出个**不离十。虽说他们两个差别如此明显,但关灯闭眼,刻意求工之下,谅必不会差了太多。就算只能达到一半效果,那也很可以让她得到相当程度的解脱了。

决心已下,凌尘咬咬牙,松开一只手,抱住萧森的脖子,将他的耳朵拉到嘴边。“别这么急好吗?太久没做了,疼。”

萧森“哦”了一声,这才稍稍放慢了节奏,放轻了力量。

潮水终于又渐渐从山丘下涌荡而出。凌尘再次闭上眼睛,努力把自己沉浸在蔓延得越来越远的荡漾里。徐东的脸早已是模糊的了,刘鑫的脸也在一点点模糊下去。也许,很快,剩下的就只有潮水,无边无际的潮水。而她必将在这潮水中淹没,哪里还顾得到身体的细,阳具的长短,手的主人到底是谁。

正自欣喜之间,萧森已经挣扎着站起来,抱着她走进房间,将她放在那张单人床上,开始脱自己的衣服。眼看着刚刚开始溢出身体的潮水又在渐渐退却,凌尘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心里的气恼和不甘并没有随着叹息而淡去,反倒在黑暗之中迅速孳生出庞大的规模,转眼就笼罩了她全身。她忽然明白,自己已经再也无法容忍萧森这么简单方便直截了当地把她当作发泄的工具了。假如他不肯稍做妥协,那就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就算引起他的怀疑也不要紧,只要自己不跟刘鑫再有暧昧,除了控制监视她行动一段时间之外,他还能把她怎么样呢?想到这里,凌尘抬手抓住正想脱她衣服的萧森,将他拉倒在自己怀里。

萧森似乎有些吃惊,迟疑抗拒了好一阵,才终于屈从了凌尘坚定的拉拢,将头埋进她前。

但凌尘没有想到的是:经过相对漫长的前戏,萧森的冲荡竟只维持了不到一分钟。

毕竟是两个人的事,单靠自己的幻想毕竟还是不成。

经此一役,她对体狂欢的向往,不仅没有丝毫减弱,甚至还又增加了不少。

难道命运非要这么戏弄她,不死不休吗?

在黑暗之中,凌尘的叹气声,象是断翅候鸟落入大海之前的哀号。

第七章

萧森起初并没有太在意时间的长短。一个多星期未曾发泄,加上漫长前戏的折磨,他能维持一分钟已经很不错了。何况对他来说,只要得到了同样的结果,时间短些也没什么不好。他毕竟已经年近五十,力虽然可以不逊少年,体力却是大不如前。连续冲荡是件相当累人的事情。假如对方不肯做些别的什么来分担劳苦,他通常都不会让自己持续五分钟以上。

但凌尘若有若无的不满,却让萧森奇怪不已。先是,她不允许他直截了当地进入,执拗地引导他做些可以增加她快感的举动;后是,他刚刚做完躺下,她就慢慢爬起身,抓了睡衣睡裤,走去隔壁的卫生间,唰啦啦地冲起水来。半年多的养蓄锐,真的可以让一向被动得近乎冷感的凌尘,变得如此情欲勃发吗?

或许还是老话说的对,“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以前自己倒真是有些忽略凌尘了。除了床上功夫之外,她确实是个非常称职也非常称头的老婆,得多给她些甜头才行。萧森这么想着,重新回忆了一遍刚才的经过细节,觉得一切都算合情合理,便就放松了疑惑,得意地笑笑。幸好她的情欲还没有旺盛到主动求欢的程度,否则自己说不定会难以招架呢。甄琰那个浪货,可从来都是不把他榨干不肯罢休的。

想起甄琰,萧森不由又有些恼火。伸手床头,碰到旁边的冷墙,这才想起香烟还放在客厅茶几上,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穿了睡裤走出去,点上只烟,打开电视。

从广州回来那天,甄琰的手机一直关着。百般无奈的萧森只好跑去一家发廊,随便找了个还算顺眼的洗头妹。不料那个贱货竟没有一点专业技巧和职业道德,只会躺在床上死挺,即使他一再要求,也不过假模假样地胡乱哼几声,让他很不爽快,只能枝大叶地发泄一番了事。临走的时候,却又因为身上钱带得太少,被她平白奚落了几句。

这令萧森在恼恨甄琰之余,很是渴望再次享受到她娴熟的技巧和倾力的侍奉,决心要找个机会和她大战一场。然而,一个多星期过去了,甄琰每天都只是上午来院里点个卯,然后就扬长而去,连话都不跟他多说一句,让萧森本找不到和她商定时间地点的机会。她的手机也从来没开过,她又不在学校里住,她分明是在有意躲避着他。

袁小茵之后是甄琰,那个想要考研的大四女生也迟迟不肯露出破绽,这些浪货难道全都事先约好了不成?萧森恨恨地抽了口烟,眼睛盯着电视。假如不是谢院长带来的那些好消息,他还不知道要郁闷多久呢。等老子坐上院长宝座,手里又有了钱,看你们还敢不敢端这么大架子。日……萧森暗骂一声,把烟头死死按在烟灰缸里,拧了拧,随即倒进沙发靠背,长长吐着烟气。这阵子干脆呆在家里就近观察刘鑫和小雪的进展好了。顺便也可以多滋润一下凌尘,甚至教她几招侍奉男人的玩意儿。想到这里,萧森回过头,看了看卫生间的门。

那扇白色的门竟还关着,水声也依然还在隐约作响,象是永远不会停止。

怎么凌尘今天没完没了了?就算她一向爱干净,也不至于要洗这么久啊?萧森越想越觉疑惑,忍不住就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去门边,听了一阵,又犹豫着在餐桌边坐下。

从门扇的温度来看,凌尘冲的很可能是凉水。她一定是在试图压抑自己的情欲。萧森一边想,一边侧耳捕捉着卫生间里的声音,想要找出些更明确的痕迹。然而,隐约在门扇后面的,除了水声还是水声,听不到任何别的动静。假如不是知道凌尘在里面,萧森简直就要相信那只不过是水龙没关的缘故了。

“凌尘。”

“啊,老萧,什么事?”凌尘的声音相当镇定,听不出一丝惊惶。

“没事儿。我怕你在里面睡着了。呵呵……”萧森笑得有些干,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不妥,便咽了口唾沫,视线转向客厅里的电视。

“怎么会。我今天特别热,所以多冲一会儿。”凌尘低声答道,然后又提高了声音。“不早了,你先上去睡觉吧。我马上洗完,也要睡了。”

“哦,好吧。”萧森犹疑地应着,决定还是暂时不要急于追究,便走过去,关了电视,上楼回到自己的睡房。

但当萧森关了灯躺在床上,不知为什么,那水声忽然就又响了起来,辗转萦绕在他耳边,脑后,声音也大了不止一倍,让他迟迟无法入睡。

随着时间的缓慢流逝,萧森渐渐有些忐忑不安了。

之前凌尘就冲了十几分钟,之后又再冲了十几分钟,再旺盛的情欲也早该冲没了啊。难道她只不过是躲在里面以便避免见到自己?有这个必要吗?她有那么讨厌自己吗?就算她因为无法满足而生他的气,也大可以将他赶去楼上,用不着在那里浪费自来水。这里面一定还有蹊跷。会是什么样的蹊跷呢?外遇?不可能,她接触的那些老头子大都已经有心无力,她也不是一个经不起诱惑的水扬花的女人。何况,如果她有了外遇,情欲肯定也就发泄光了,哪里还需要这样子的冲洗。

除非……除非……她遇到了她以前的情人,甚至是初恋情人。这个念头的出现让萧森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他不愿意相信这种判断,但却只有这个判断,才能解释凌尘今天的异常。遇见了以前情人却还没有越轨,所以她才会情欲勃发,不可遏止。

萧森更加睡不着了。但他既不知道凌尘的情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在什么情形下重逢的,当然也就不可能找到任何有效的对策。除了更严密地注意凌尘的行踪外,他实在没有更多可以马上着手去做的事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的萧森,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谁?”萧森慌忙放下那个女孩的衣服,战战兢兢地问。

外面传来的,分明是他中学孔校长的声音。“萧森,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萧森越发惊慌失措了。他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心里清楚自己是不可能藏起来,也不可能逃出去的。这个长宽不足三米的小屋,只摆着一张桌子,一个草垫,墙上那个本来就没多大的气窗,也早已经被人用木板钉死。但他环顾了一遍,又环顾了一遍,仿佛多看一遍,就能多些应对校长的把握。而旁边的那个小女生,却只会躲在黑暗里,瑟缩地抽泣。

“别吵。”萧森恶狠狠地喝止她。她猛地停住,用汪洋一般的眼睛看看他,立刻却又哭出声来。

“萧森,你再不开门,我就撞了啊。”孔校长严厉的声音在门外暴响着。

萧森颤抖着走过去,颤抖着拉开门闩。

明亮的电筒光炸雷一般轰在他脸上,几乎将他震倒在地。“好你个小流氓,竟然骗了人家小女孩来这里做坏事。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回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我没做坏事。我只不过是想看看……”

“看看?看什么?女孩子是你随便看得的吗?你这还不是耍流氓吗?”电筒光在屋子里转了几下,停在那个女孩身上。“幸好我来的及时,不然人家好好的黄花闺女,非让你给糟蹋了不可。”

见校长这么说,萧森不由有些急了。流氓罪可是随时都会被拉去吃枪子的。“我没要糟蹋她。我真的只是想看看。我不想死。”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隐隐竟有了几分哭腔。

“哈——,难为你也知道耍流氓的后果啊。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平时铁杆贫农的气派哪里去了?真想不明白,勤劳朴实的劳动人民怎么养出了你这样的流氓后代。”

“我不是流氓,我不是流氓。”萧森终于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是不是可由不得你自己说。那得人民警察说了才算。”孔校长一边说,一边就抓住他的胳膊,拖向屋外。“走,跟我上警察局。”

萧森拼命挣扎着,想要摆脱孔校长的掌握,却没料到这个瘦骨嶙峋的白面书生,手上竟然有着铁钳一般的力量。情急之下,他一咬牙,一跺脚,从裤袋里悄悄掏出一把电工刀,背对着校长用牙咬开,一转身,狠狠地戳在那件白衬衫中间。

孔校长立刻瞪大了眼睛,慢动作一般地瘫软在地上。

但他最后一字一句说出来的那些话,却依然虫子似的钻进他脑袋里,翻来搅去,势不可挡。“人妻女者,妻女必被人。”

不,不对。他说的不是这句话!萧森一身冷汗地睁开眼睛。喘了几口气,才总算从梦境中摆脱出来,回到这张舒适的床上。

那句话确实不是孔校长说的,而是一个拒绝了他的女人说的。

至于校长当时说了什么,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也很可能什么都没说,因为他一见校长瘫软在地,就已经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只知道撒开脚丫子,向屋后的山林里拼命逃去。

等到他流浪了一年又当了三年兵回来,才知道孔校长是在两年前被其他学生打死的。

丧失了成就感又无法解气的萧森曾经还想找他家人的麻烦,却在发现他没有结婚没有后代甚至连一个亲戚都没有之后,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当然有权利憎恨他。假如不是孔校长一再嘲讽他因家里太忙没能读好小学课程造成的迟钝,他也不会破罐破摔,仗着自己的贫农出身,屡次当面顶撞;假如孔校长肯体谅少年的好奇心,不小题大做地抓他流氓,他也不会失学流浪,最终在部队混了八年,才得到了重新读书的机会。说他的一生都是被孔校长毁掉的也并不夸张,所以他也从来没有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过。很多时候,他甚至还会想,他当时怎么就没有再补几刀,将他彻底刺死呢?

萧森忍不住叹了口气。正想起床洗漱,那句虫子一般的话却又从脑后绕了出来。“人妻女者,妻女必被人。”

难道是孔校长良心发现,特意托梦来提点他么?萧森自嘲地笑笑,甩甩头,走进卫生间。凌尘当然需要严密监控,但神鬼之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即使这个梦将多年未曾忆起的往事再现得如此清晰,他也不会相信。

楼下忽然传来萧雪嗔怪的喊声。“爸,快点儿!我要迟到了。”

萧森连忙从嘴里拿出牙刷,大声应道:“唔——,干吗?”

“不是告诉你我们今天要去春游爬南山了吗?你怎么都给忘了?”

“就好,就好。”想起自己得提前送萧雪去学校,萧森只得三下五除二地漱了嘴,洗了脸,随便换了件衣服,噔噔噔跑下楼。

萧雪早已T恤短裤站在了门口。“你怎么这么晚才起来,妈妈不是上去叫过你了吗?”

“是么?”萧森疑惑地看了看餐桌边的凌尘。“我怎么没听到?”

凌尘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应了我一声,我还以为你醒了呢。”

“可能是昨天太累了吧。呵呵……”萧森解围似地笑笑,走向餐桌,正想随便吃点东西。但他还没举起那杯牛,萧雪已经又再叫了起来。“别吃了,已经来不及了。快走吧。”

那你们怎么不早点儿把我弄醒?萧森瞪了凌尘一眼,又看了看墙上的闹钟。犹疑着道:“哪儿就这么急了,也不差这几分钟。”说完,便举起杯子,喝了一口。

“已经晚了啊。”萧雪没好气地嗔道。见萧森兀自踌躇着不肯放手,忽然又气冲冲地走去客厅,坐在沙发上。“那你吃吧。我不去了。哼哼!”

萧森只好停住,看看凌尘,尴尬地笑了笑。自从两年前答应了小雪的交换条件之后,他就再也不能对小雪发火,起初是不想,后来是不敢。尤其是在凌尘面前,甚至连高声说话也都必须尽量避免。否则,一旦给小雪找到了卖刁的借口,她们两个就会联合起来,一个冷战,一个热劝,而且没完没了,直到他“低头认罪”,才能重新恢复正常。

在这个非常时期,他更加需要小心谨慎,万不可轻易得罪小雪。

“老萧你也是,回来再吃还不是一样。”凌尘一边多少有些夸张地责怪着他,一边就走去客厅,拉了拉小雪的胳膊。“好啦,你爸爸不吃了,快走吧。”

萧雪作势掰着凌尘的手。“我不去了,让爸爸慢慢吃好了。哼!”

凌尘只好陪笑道:“好啦好啦,哪儿就生这么大气。再说了,你是文体委员,这样的活动怎么可以不去呢。”说完,又连续向萧森使了几个眼色。

“就说我病了。文体委员也不能不许生病啊。”萧雪这么说着,偷偷瞟了他一眼,立刻又转回去,装模作样地找遥控器。

看着女儿娇憨的举动,萧森脑子一热,心下一软,温言笑道:“好好,都是爸爸不对。一不该这么晚才起床,让宝贝女儿久等;二不该忘了重大任务,劳宝贝女儿提醒;三不该非要吃什么早餐,惹宝贝女儿生气。行了吧?”

见他驾轻就熟地道了歉,萧雪“哼”了一声,终于还是站起身,回头对凌尘笑笑,绷着脸,走向门口。

萧森做了个有请的姿势,让萧雪过去,又得意地看了凌尘一眼,跟在后面。

“等等,老萧。”凌尘一边叫,一边拎起沙发旁边的黄色背包和茶几上的车钥匙,交给他。

出了停车场,金黄色的朝阳立刻飘满了车厢,把萧雪衬托得益发曲线玲珑。

萧森不用转头去看,就可以清楚地想象到女儿裸露的大腿在阳光中的样子。那双润白而修长的腿,被细薄轻飘的绒毛雾一般地笼罩着,每次都让萧森心悸不已。假如萧雪不是他的女儿,他很可能会停下车,扑上去,将她的双腿啃咬得一干二净。

甄琰倒很少坐他的车子。她也从来不穿这种毛边的牛仔短裤。萧森不觉有些惋惜。她虽然比萧雪矮几公分,又没萧雪这么青春,但腿的纤细白皙,倒也和萧雪堪称一时瑜亮。在明媚的阳光下,只怕更会有与暗夜里截然不同的风采。安昭和袁小茵可就不行了,前者过肥,后者稍黑。虽说那也不能算是什么缺点,却绝对不适合这样子打扮,也未必能引得起他这样的冲动。

想到这里,萧森忍不住偷眼看看旁边的女儿。见她正神情严肃地看着窗外,视线立刻辗转而下,沿着那条坟起尚不明显的曲线,迅速滑落在那双光彩夺目的腿上。

果然跟自己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萧森暗自赞叹着造物的神奇,一边把视线滑下去,在轻捷的小腿和灵巧的双脚上转了一圈,又重新回到影上方。而他的阳具忽然就硬了,那道并拢双腿形成的黑线,和两道倾斜的牛仔短裤毛边组合在一起,象是一个大大的箭头,分明地指引着他视线的去向。

“串道啦。”萧森心头猛地一凛,连忙把视线硬生生扭到道路前方。见四周并没有其它车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慢慢打回方向盘。正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萧雪却抢先半惊半疑地问道:“爸,你刚才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只是发现我女儿越来越漂亮了,心里高兴而已。呵呵……”萧森这么说着,笑声多少有些不够顺畅。

萧雪“哦”了一声,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两圈,没再说什么。

从小雪上学开始,萧森就偶尔会因为女儿的拥抱和亲吻而冲动。随着她的逐年长大,他的冲动也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强烈。以至后来的一两年间,他时时都在为自己可能的乱伦担心不已,必须严格禁止小雪和他有任何过分亲昵的举动。那时他还没有找过情人,生育之后仍旧冷感甚至益发冷感的凌尘,也总是让他的欲望得不到满足。从这个角度讲,他的出轨实在有着极其充分的理由。假如不是安昭的主动接近和献身,假如不是后来又分别搞定了袁小茵和甄琰,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兽行出来。

不过,只要不符诸行动,萧森倒也并不认为自己对女儿有幻想是件什么了不得的坏事。不是有很多专家都说大多数父亲都会有类似的暗心理吗?世界名著的《洛丽塔》,不也就是这种暗心理的文学演绎吗?他甚至还看过一部电影,法国或者意大利的,说一对父女在明知双方关系时仍然坚持同居了很长时间。

谁叫女儿容色这么出众,自己的力又这么旺盛呢。萧森不由得意地笑笑,转头看看萧雪,问道:“你最近增重的效果怎么样了?”

说到她关心的话题,萧雪立刻忘记了刚才的不快,轻轻皱着眉头,懊恼地说:“没什么效果呢。现在也才46点3公斤,离我50公斤的目标还差好多。”

“不能太急。你年龄还不到呢。万一尽长肥不长曲线,那不是麻烦了。呵呵……”

“妈也这么说。可是我们同学都已经比我匀称多了。就我还这么瘦。”

她们肯定已经不是处女了。萧森心里暗想,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品种不同。我们家品种好,所以就长得慢些。呵呵……你妈当初也是20岁后才开始匀称起来的。”

萧雪点头应着,终于对他笑了笑。

萧森的心情越发明朗。

然而,当他目送女儿下车走进校门,转动方向盘正打算回家的时候,那句虫子一般的话忽然又从脑后绕了出来,当场就凝固了他的笑容。

“人妻女者,妻女必被人。”自己怎么就忘不了这句半文半白不文不白的破话了呢?萧森一边想,一边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开着车。命运不过是个婊子,有钱有势的人怎么搞她都可以。哪里会真的有“因果报应从来不爽”这种事。凌尘的异常和他的所作所为本拉不上任何关系。只要严密监控她一段时间,相信也就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萧森尽量宽慰着自己,但,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到底还是叫他楞住了。——难道这句话的意思,竟然不是命运的报应,而是有人蓄意要报复他吗?

他可从来没有“”过别人的妻子。即使是那个拒绝了他的女人,也只是别人的未婚妻而已。“”人之女倒还说得过去,但现在这个年代已经没有几个女人能从一而终,也没有几个女人会从一而终。只要不是强奸,“”了人家的女儿本就算不得什么。小雪将来被人“”,当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既然自己不能“”,就只能让给别人“”。只要“”她的人肯付出代价就够了。安昭袁小茵甄琰她们,不是也都得到了足够补偿吗?在被他“”的那段时间里,她们甚至连正式的男朋友都没有。

萧森越想越觉混乱,连忙将车停在路边,静了静心神。

如果连女朋友也算的话,有嫌疑的就只有刘鑫和袁小茵现在的未婚夫了。萧森用起排除法来一向得心应手,这次也不可能例外。

刘鑫的嫌疑相对较小。第一,刘鑫当时并不是安昭真正的男朋友,安昭之所以没有拒绝刘鑫的殷勤,仅仅是为了掩饰和他的暧昧关系并阻挡其它男人的追求;其次,刘鑫那时除了拼命读书做研究之外,几乎全部的时间和力都用在了赚钱上面,不大可能会知道萧森和安昭之间的纠葛;最后,刘鑫回深圳一年多来,一直待小雪以关怀,待凌尘以敬重,完全没有一点要报复他的样子。否则,以刘鑫现在的财势,绝对不会等这么久。

袁小茵那边的嫌疑其实也并不大。第一,虽然他们交往之初他也曾找过袁小茵几次,但他们订婚之后的这次,袁小茵却没有给他一点好脸色;其次,袁小茵不大可能会主动向她男朋友坦白,那家伙也未必有本事能查出那些三年前的旧事;最后,他们很快就要结婚生子了,应该不会选择这个时间来向他挑战。他们也还没有那么大的力量。

但,假如不是他们两个,还会有谁呢?萧森无奈地摇摇头,睬下油门。折腾了这么半天,除了严密监控凌尘行踪之外,他还是没有更多可以马上着手去做的事情。当然,假如小雪能迅速搞定刘鑫,他也就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了。这才是他应该全力以赴的正确方向啊。

回到家里,凌尘正躺在沙发扶手上,昏昏欲睡。见萧森推门进来,她抬起头,朦胧着眼睛,说道:“你回来了?肠粉可能凉了,要不要我帮你蒸一下。”

她昨天几点钟睡的?萧森心里暗自琢磨着,随口说道:“不用了。凉的更好吃。你困了的话就先回房睡一会儿吧。”

凌尘“嗯”了一声,却并没有起身,把头昂了一阵,慢慢又放下,慢慢闭上眼睛。

阳光明亮的散下,凌尘未经修饰的脸显得异常糙。两颊软沓沓的,眼袋胀鼓鼓的,那些雏菊般的鱼尾纹,也在头发的影中清晰地簇拥着,象是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萧森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盯着凌尘,越看越觉触目惊心。

她的头发已经失去了过去的光泽,她的房也已经失去了过去的形状。裸露的胳膊和小腿上,皮肤干涩,肌松弛,还零星点缀着些黑点和暗斑。衣服下面也可以找到许多相当明显的衰老痕迹。曾经让他们引以为豪的匀称比例和优美曲线,更是已经溃败得不成体统。这就是昨晚那个让自己心旌动摇的女人吗?这就是那个自己一直敬若天仙的老婆吗?他有多久没有好好注视过她了?一年,三年,还是十年?生机的丧失,美丽的没落,真的可以如此迅速,如此广泛,丝毫不留一点情面吗?

兔死狐悲的情绪渐渐笼罩住了萧森。他一向都不是个多愁善感的男人,但此时此刻,他却被突如其来的哀伤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是啊,当凌尘的青春和芳华一点点转移到小雪身上时,他自己的力量和才智以及努力获得的声名地位,却只能在虚空中一点点抛掷,留不下多少让人追念的痕迹。从某种角度讲,他所面临的未来甚至要比凌尘还悲惨。因为,他没有能够继承自己衣钵的儿子。

萧森艰难地走去餐桌边,坐下,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肠粉,象是全身都没了力气。

自己当初真不该答应凌尘不生第二胎的要求,更不该同意她去做绝育手术。萧森回头看看凌尘,立刻又转过来,露出一丝厌烦的神色。也许该另外找人帮自己生个儿子出来。找谁呢?甄琰不行,个子太矮,身材太弱,不是个好生养的样子。她大概也不会答应自己的要求。袁小茵当然不必考虑,临时去找其他女人也非易事。想来想去,倒还是丰满结实的安昭最为适合。虽然长相差了些,但男孩子并不需要太漂亮。

想到这里,萧森匆匆将剩下的几口肠粉扫进肚子,快步上楼走进书房,在一个锁着的抽屉里拿出一叠信,又走出来闩上门,这才坐在书桌后面,打开最前面那个信封。

地址下面居然没有电话号码。萧森多少有些恼火,干脆将所有的信全都抽了出来,一封一封地扫了一遍,又扫了一遍,终于还是废然倒进椅子靠背。这都什么时代了,不打电话也可以用电子邮件,非写这老掉牙的信干什么。萧森无奈地想了一阵,不得不决定周一去到学校就简单写几个字寄去劝她回来。

安昭会回来吗?萧森扫视着桌子上零乱的信纸,忽然又有些不自信起来。

当年一怒离去之后,直到99年初,安昭才寄来第一封信。随后的两年里,则基本维持着一个月一封的速度。那时她虽然已经和刘鑫离婚,但显然还是很怕被别人偷看,所以信的内容一直都很简单,很正经。主要谈的是她自己的生活和工作,连刘鑫都很少提起,干净得象在跟朋友汇报近况。萧森必须反复阅读,才能在某几段隐秘的字里行间,找到一些她未能妥善掩盖的真情实感。不过,也许是因为时间的冲刷,也许是因为技巧的进步,也许只不过是因为他自己的疲乏冷漠,那些情感渐渐就没了踪影。以至于到了后来,萧森不仅不回信,甚至看也懒得看了。

怎样才能劝得动她呢?她会愿意做单身母亲吗?刘鑫那里会不会听到什么风声?萧森点上烟,深吸了两口,视线转向窗外的天空。如果她肯接受的话,将来生下的儿子还会成为美国人,倒确实可算是一石二鸟了。想到这里,萧森不由又有些得意。管它呢,先把她从美国骗回来再说。

“叮铃——”电话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萧森一跳。难道是安昭打过来的?没可能这么巧吧?她本就不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萧森自嘲地笑笑,抓起话筒。

“喂——”

“老萧吗?我啊,老谢。”

原来是这家伙,该不是又想让我请客做冤大头了吧?萧森这么想着,语气便多少有些轻蔑的意思。“谢院长啊,怎么?又想找酒喝了?昨天的酒醒了吗?呵呵……”

“哪里,我怎么有你那么能喝,昨天的劲儿还没过去呢。”

老谢不苟言笑的声音让萧森迟疑了一下,连忙恭谨有加地说道:“您谦虚什么啊,我也就是有一股子猛劲儿,哪儿比得上您的气力悠长。”

“嗯,好啦,说正经的。我不记得昨天叮嘱过你没有,所以特别打电话再叮嘱你一遍。”老谢顿了顿,不待萧森答话,立刻又说:“我们那件事你千万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即使是十分信得过的人,也一定要先得到我的同意。还有,我们这个月的主要工作是查清楚上面到底有没有派‘空降兵’过来的意思,并尽一切努力阻止这种事情发生。校内的活动暂时不必开展。”

“是,是。我明白。昨天您已经叮嘱过我了。不过再多叮嘱一遍也是应该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嘛。呵呵……”萧森凑趣地笑着,心里却暗暗嫌怨这老家伙多事。

“你知道就好。”老谢沉吟了片刻,又说。“有没有开始着手做些什么了?”

“我刚刚就正在研究那些老同学老战友的情况,打算过一会儿就打几个电话,探探风声再说。”萧森一边说,一边悄悄拉过名片簿,故意翻得啪啪直响。

老谢总算高兴起来。“你手还真快。呵呵……不过也不用这么早。今天是星期六,那些人只怕都还在床上抱着小蜜做梦呢。可不能打扰了他们。”

这还用你说?日……萧森暗骂一声,语气却益发恭谨。“是,您提醒的对。要不我还真有可能酿成大错。”

“你还真是枝大叶惯了。呵呵……要不这样吧,以后你要做什么的时候,尽可能先跟我商量一下,以策万全。”

妈的你个老谢头,把老子当什么人了,日你先人板板!萧森越想越是火大,几乎要把话筒扔了出去。“是是。我还正想请您老随时指点呢。”

“嗯。好了。我酒劲还没散净,得先去补个觉。你忙你的吧,有什么进展随时通知我就行了。”

“您放心休息好了,我绝对不会给您捅什么漏子的。”

听到那边“喀哒”的声音,萧森猛地将话筒砸在电话机上。还不解气,随手拣起名片簿,狠狠摔在地板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跟着老谢头慢慢往上爬,窝囊气可有得受了。好一阵儿,萧森才慢慢平静下来。还是该尽快搞定刘鑫为要。他总不能不给自己这个岳父面子吧?以他的实力,帮自己谋个上市公司执行董事的肥缺都不在话下。这个破院长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萧森胡乱收拾了信纸信封,锁进抽屉。开门下楼,叫醒了凌尘。

“你给刘鑫打个电话,就说今天家里买了几斤上等鲜鲍,请他过来尝尝小雪的手艺。”

凌尘朦胧着眼睛,愣怔了好一阵,才大惑不解地说道:“中午小雪不回来吃饭啊。而且,她可连**蛋都炒不好,什么时候会做鲍鱼了?”

萧森顿了顿,忍不住笑了。“那就叫他晚上来好了。也省得我来不及去买。小雪不会不要紧,先做个样子,以后慢慢再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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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让萧森倍感恼火的是:刘鑫竟以工作太忙为理由,拒绝了凌尘殷切的邀请。而且在第二天和第二个周末,他又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萧雪娇憨的邀请。

以前他可是没这么难请的。每次从外地出差回来,甚至还会带些小礼物分别送给他们。这回是怎么了?难道他竟从什么地方知道或猜到了自己的意图?不可能。萧雪都还不知道,老周老谢当然也不知道,凌尘更绝不会告诉他。他也不可能猜得到。这一年多来,自己从没要他帮过什么忙,见到他的时候也总是一副清高冷淡的样子,他不会想到自己会有求于他。

萧森越是想不出刘鑫为什么拒绝前来,就越是无法找到解决这个困境的恰当办法。萧雪的事情怎么都应该当面说才对。电话里既看不到他的反应,难以正确选择后续策略;也很容易遭到怀疑,可能还会被他置之不理。而且,谁能知道在听那些蓄意想要打动他的话的时候,他身边会是什么环境,周围会是什么气氛,脑子又会在想着其它什么事情呢?白天肯定要工作,晚上多半有应酬,夜里则没准儿身边就躺着一两个女人。假如第一次没能打动他,以后再想让他回心转意,可就实在太难了。刘鑫本就是个异常固执而自大的人。

多年前的两件事,萧森一直都记得很清楚。一件,是在刘鑫毕业考研的时候。由于他当初入学的分数就是全校第一,历年的单科和综合学业成绩也全都在法学院前三,于是萧森就和老周暗地里斗法,想把这个尖子拉拢到自己门下。不料,虽然萧森出尽法宝,刘鑫还是选择了给出的待遇条件比他低不少的老周;另一件,是在他想请刘鑫做萧雪家教的时候,刘鑫竟以报酬太少为由不肯接受。假如不是因祸得福,安昭主动找上门来并很快成为他的情人,萧森很可能会想方设法要刘鑫好看。

萧森并不认为一个男人固执一点自大一点是什么坏事。但如果固执自大到不看场合不辨对象,那就实在有些令人憎恶了。更何况,一个为几百块小钱斤斤计较的男人,很难称得上是个真正的男人。所以,即使刘鑫后来确实偷偷帮过萧雪,萧森也只把功劳算在安昭头上,对刘鑫鄙视依旧,没有丝毫感激之情,更不会因为安昭是他名义上的女朋友而觉得愧疚。这样的男人,安昭不喜欢,本就极其正常。假如不是他走运发了大财,自己也是绝对不会允许女儿和他有任何瓜葛的,普通来往也不行。

只是,现在又该怎么对付这个一向都不好对付的家伙呢?总不能让凌尘找上门去吧?那也太丢自己的面子了。日……萧森每次想到这最后的无奈之举,都忍不住要暗骂刘鑫几句。而且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咬牙切齿,直到悄悄骂出声来。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转眼已经过了月中,他必须找个时间到北京去一趟。

萧森其实也很清楚这件事情是急不得的,但一天见不到比较确定的结果,尤其是本无法预期什么时候才会有初步结果,他做任何事情就都总觉不能安心。何况这次去北京打点,要花的钱只怕不在少数,假如没有可靠的收入来源,他这个穷人家的孩子是一定会送得心颤手抖的。毕竟,院长的职位更多只是个虚名,拿来骗几个女大学生容易,要想捞些实在的油水可就太难了。那些教授讲师一个个得象饿死鬼投胎,谁也不会轻易把自己辛苦赚来的那么点钱分润给管得了行政管不了学术的院长。连校长都还要靠那几个权威打牌子,悄悄给他们各种好处呢,院长又算个什么鸟!

在这样的恼火,焦躁,自卑,甚至隐约的后悔之中,萧森对所有东西都渐渐失去了兴致,没心思去下功夫讨好那个有意考研的大四女生,也几乎忘记了已经“销声匿迹”十多天的甄琰。

而甄琰忽然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是你啊,最近躲哪儿去了?很忙吗?”见到甄琰推门走进他的办公室,萧森立刻又惊又喜地问。一边又用眼神示意她关门。

甄琰却只淡淡一笑,径直走到桌前三米左右的地方,站住。“最近有点事儿,没怎么来院里。萧院长忙吗?”

见她这么生分地称呼自己,萧森不由有些诧异。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门外,又上下打量了甄琰几眼,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便也拿出公事公办的腔调答道:“挺好。你的事情忙完了?不行的话就干脆请假吧。老这么只点卯不应工,影响不好。”

甄琰今天异乎寻常地穿了一身白色的套装,而且正襟危步,发髻高耸,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架势。假如不是说话还带着许多固有的娇嗲,萧森简直要以为站在自己桌前的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女人。她当然是有求于自己才来的,但她又显然不想付出太多代价,所以才会选择在这样的时候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他的办公室。萧森想,心里不由就有些好笑。她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怎么还敢奢望自己免费帮她的忙呢?

甄琰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萧森的官腔,仍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不用了,我的事儿明天就完,下星期可以恢复正常。”

萧森“哦”地应了一声,看看那张齿白唇红的脸,意外地发现一本正经的甄琰倒也有种奇怪的魅惑力量,心中便是一动,口气也就软了些。“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下个月就要到美国去,怕来不及拿到学位,所以想请您帮我尽早安排一下论文答辩。最好是下月初。”

“那你也拿不到啊。学位评定会议肯定是要到六月中才开的,评定之后才能发硕士证给你的。”

“答辩通过不就等于拿到了吗?正式的证书我会拜托同学寄给我。”

“万一通不过呢?”萧森这么说着,语气已经由官腔渐渐变成了揶揄。

“萧院长的学生,怎么会通不过答辩呢?”甄琰脸上神色肃静,声音却越发婉转软糯。

“那不一定。我可不敢保证。呵呵……”萧森得意地笑笑,仰靠在后面,左右轻轻摇摆着坐椅。

被甄琰有意无意挑逗起了欲望,萧森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又是一个多星期没碰女人了,越发觉得今天不能轻易放过甄琰。她这样的打扮倒是强奸的好目标。严肃套装之下的诱惑,也许可以让自己体味到一种别样的极乐,萧森想,视线不由自主落在正对着房门的那张长沙发上,暗自琢磨着该设计个什么情节才好。

甄琰看着他,沉吟了片刻,随即淡淡地问:“保证的话,大概需要多少钱?”

萧森楞了楞,又笑了。“不是钱的事。”说完,挥了挥手,示意她去把门关上。

甄琰却并没有动,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僵硬。好一阵儿,才勉强说道:“实在不行的话那就明年重新来过好了。您帮我尽快安排答辩吧。”

萧森只好自己站起身,走过去,关门上闩,又走回来,揽住甄琰的肩膀,想要把她拉到那边的沙发上去。不料甄琰却硬起身子,抖了抖,不肯轻易就范。萧森立刻拿出强硬的语气,冷冷地说:“明年重来也得我同意,提前答辩也得我同意。你的论文现在还没交,能否正式提交还是得我同意。而且,按规定要交了论文两个星期之后才可以安排答辩。我倒不急,但随便什么环节耽误一下,可能就要到五月底六月初了。你要有心理准备啊。这个世界可没什么十拿九稳的事。”说完,揽着她肩膀的手又一次向沙发方向发力。

甄琰依旧硬着身子,说话却已经有了些哀求的意味。“萧院长,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改天好不好?”

萧森涎着脸,突然一弯腰,将手从下兜进甄琰的裙子。“怎么?来月经了?这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没这么玩儿过,怕什么?!嘿嘿……”

甄琰尽力躲了两下,终于还是没躲开,只好继续哀求道:“我确实是身体不舒服……”

萧森的手继续弄着,声音很有些不耐烦。“我看你容光焕发,神好着呢。怎么?在外面找到更好的了?还是跟我玩新鲜,故意装成这样让我强奸你?”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是身体不舒服,不想做。”见萧森没有停手的意思,甄琰咬了咬牙。“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喊人了。”

甄琰的话让萧森先是一惊,后是一怒,终于还是将手拉了出来,甩了几甩,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仰头看了她两眼,恨恨地说道:“好,算你狠。你走吧。别后悔就行。反正去了美国,有没有这个硕士学位估计也无关紧要。”

甄琰整了整裙子,楞楞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却错综复杂,变换莫测。有求恳,有恐惧,有愤怒,也有怯懦,就是没有屈服和逢迎。

萧森暗暗觉得可惜。如果是在别的地方,或者是晚上就好了。现在时间地点都不对,谁知道这浪货会不会真的喊叫起来呢?她叫起床来倒一向都是声嘶力竭的。日……想到过去那些销魂蚀骨的体验,萧森不由抽了口冷气,裤裆中的阳具越发坚硬茁壮,呼之欲出。

好一阵儿,甄琰才总算重新平静了脸色,低声说道:“您真的没办法帮忙吗?萧院长?”

感觉到最后那声称呼中的重音,萧森笑了笑。“恐怕不行。当然,我也不想故意刁难你,一切都会按规定办。”

“能不能看在我过去尽心尽力服侍您的份上,帮我这最后一次?该付的钱我都会照付。”

萧森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而是忽然问道:“你这么快就办好了去美国的手续,是不是傍上了什么大款?可别告诉我是刘鑫?”说完,见甄琰犹豫着没说什么,立刻又气恼地骂道:“日……我就知道。当初在我家里见到他,你的眼神就他妈不对。果然还是被你给姘上了。日……他难道还能比我厉害?不就是走了狗屎运发了一笔洋财吗?你***真不知道好歹!”

甄琰的声音立刻高了许多。“萧院长,你别胡说八道。那次以后我本就没见过他。去美国的事是以前一个中学同学帮我联系的,绝对和他无关。”

“好好。我才懒得理你这些烂事。这样吧。我给你二十四个小时。明天此时你的身体要是还不好,或者躲着不肯见我,那就别怪我公事公办了。”说完,萧森笑了笑,站起来,走回桌后,拿起份论文,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甄琰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咬咬牙,昂首走了出去。

等到甄琰玲珑的身影从门外消失,萧森慢慢丢开那份论文,从抽屉里捏了支烟,点上。

萧森其实并不在乎甄琰还有几个姘头。他很少给她钱,她在外面另找财源当然也就很正常。而且很早以前他就听说,甄琰从大二开始就做了一个香港商人的二,她现在住的房子,用的车子,都是那家伙给买的。算起来,他倒应该为甄琰的不忠感到开心才对。

那家伙还真是个冤大头!萧森得意地抖了抖大腿,让充血的阳具逐渐松弛下去。没有大而结实的一张好皮,就不要学人家包什么二,象我这样找个情人不就好了吗?花大价钱包女大学生甚至女硕士,又能挣得来多少面子呢?面子没挣到,包还包漏了,怎一个冤字了得!萧森越想越觉好笑,险些让嘴里的烟头掉进自己怀里,不得不忙乱了一阵,才总算将它扔进烟灰缸。

这倒真是乐极生悲了。萧森自嘲地笑笑,忽然想起些什么,渐渐就陷入了沉思。

刘鑫会不会真的是她裙下另一个冤大头呢?这倒确实值得怀疑。甄琰对他肯定是落花有意的,以他现今的财势和过去的经历,一心想要出国的甄琰肯定会有许多希望他帮忙的地方。而她唯一能拿得出手有可能打动刘鑫的,就只有她动人的身体和高超的技巧。那么,刘鑫会看得上甄琰吗?从安昭的样本来看,他似乎也并不喜欢娇小玲珑的类型;那次见面对甄琰的态度也相当冷淡,即使甄琰有意勾引,见过不少世面的他也应该不会轻易上钩。此外,大多数学业有成的男人都更喜欢那些简单纯朴对自己的尊严和独立不构成威胁的青春少女,而不喜欢个坚强手段高明的女硕女博。他们更不需要象那些没文化的暴发户一样,拿老婆的才华充自己的面子。

但,说是这么说,他们之间没关系当然好,万一他们真的有什么暧昧呢?会不会对小雪,因而也对自己的利益构成威胁?想到这里,萧森不由心下惴惴,烟头捏在嘴边,火机攥在手里,却半天都想不起要把烟点上。

刘鑫这样吝啬而明的人,不可能被一个小小的甄琰给弄到破产。充其量也不过是几十一百万的事情罢了。在如今的刘鑫眼里,这不过只是一笔小钱。萧森这么想着,艳羡和不屑之余,隐约也有着几丝惋惜。但他也知道,刘鑫的财产是不可能全部留给小雪和他这个泰山大人的,剩下的那些,谁多拿一点,少拿一点,本就无关紧要。只要他能得到可观的一部分,就算刘鑫被拿成了穷光蛋,和他也没有丝毫关系。真的成了穷光蛋才好呢,省得他以后要一直活在刘鑫的威胁下,讨他的欢心,看他的脸色,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萧森忽然又有些希望甄琰能够勾引到刘鑫了。这样一来,他就等于在安昭之外抓到了另一个有力的把柄。一旦刘鑫将来敢对小雪和自己不利,就可以左右开弓,杀他个措手不及。

得想办法弄清楚这件事情才行。萧森终于点上烟,扫了窗外一眼,起身走去关了门,重新回来坐下。

事情真是越来越多了。萧森想,却并没有感到半点痛苦,反而有一种竭尽所能孤注一掷的快意。曾经做了八年军人,他非常喜欢这种大战在即的感觉。而自从当初决心去读大学之后,这种感觉就很难享受到了。北京那次仕途纷争虽然也不算小,但他却是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仓促应战的,本没有时间做任何准备,以至终于一败涂地,只能跑到深圳来苟延残喘。这次自己可该早早准备,让刘鑫这兔崽子好好尝尝老将出马的味道。

萧森拿出一张打印纸,按照轻重缓急排了排顺序,并注明应特别注意的事项。

第一重要的当然是小雪和刘鑫的关系变化和进展。但这个急不得,而且很难准确预期双方反应和行动,必须见机行事。目前只能按照既定方针先办。切勿轻敌冒进;第二重要的则是老谢的校长和自己的院长。这件事难度不算大,时间却最为紧迫,只怕周末就得去北京跑一趟。切忌不能吝啬。也要严防老谢过桥抽板;第三是要设法弄清甄琰和刘鑫的关系,这个也不难。凭自己一向极能让她满足的身手,加上老谋深算的智慧,甄琰本无从反抗。倒是后续对策会比较复杂。假如甄琰确实和刘鑫有暧昧,那就应该想方设法控制甄琰,以便将来能利用她打击刘鑫,或至少得到更多刘鑫的信息。假如她和刘鑫没关系,也许还应该暗示并鼓励她拉刘鑫下水,以便自己能从中渔利。只是,万一给凌尘小雪知道了,自己很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萧森提纲挈领写到这里,停了一阵,在第三条前画了个大大的问号,表示后续策略待定。又写了个“四”字,琢磨着凌尘的外遇问题,想不出有什么可写的,便干脆留白。随即了笔,将纸斜了,身体倒在椅背上,重新看了一遍,觉得很满意。

其实还应该有“五”“六”“七”的,想起那封给安昭的信,那个身材颀长的大四女生,以及对袁小茵的报复计划,萧森得意地笑了笑。他并没有打算巨细靡遗罗列一切,那会让人认不清重点。反正前者要等安昭有回音才能决定,后两项也几乎可以长时间搁置,都不值得在现阶段费太多脑筋。

将三件大事的要点再次默读了一遍,萧森抓起打火机,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保留这张纸以备不时的增添和参考。便打开抽屉放进去,锁好。

订好机票,又打了几个电话,告诉诸色人等他将去北京的消息,看看时间已经接近下午四点,萧森决定提前回家,整理一下行李,顺便和小雪再单独沟通一下。便将桌上的论文随便堆了,拿起皮包,出门下楼。

去北京之前大概是见不到甄琰了。以甄琰的脾气,是很有可能躲起来不见自己的。但她六月才去美国,时间还很充裕。她一定会想些别的什么招数来说服自己。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一点上,甄琰倒还真不愧是自己的门生。萧森一边开车,一边不愠不火地想着。对即将开始的战斗的渴望,已经悄悄把折磨了他好几个星期的欲,挤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出乎萧森意料的是,当他走出电梯,甄琰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他了。

萧森楞了楞,很快就道貌岸然地问道:“你怎么来了?有事?”

“森哥。”甄琰没有理会他严肃的语气,顾自娇嗲地喊着。同时扭腰侧脸,神情若羞若媚,若笑若痴。那一身套装,也仿佛忽然变成了感内衣,不仅无法挡住一点从她身体里沛然散发出来的魅惑,甚至还为她凭添了一种异常的妖媚。“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刚才吓得人家还不够吗?哼哼!”

萧森又喜又惊,连忙走近她,低声斥道:“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不能在外面这么叫吗?万一被人家听到了,小心你的屁股。居然还做出这副骚样?想死啊你。”

“你不喜欢吗?森哥?”甄琰依旧不肯正经说话,还伸出一细指,轻轻点在萧森衬衣上,指甲划起一阵酸麻,然后停在头上面,继续呻吟般地说。“我是想死了。森哥你想不想呢?我们有半个多月没爽过了吧?我的屁股正痒的难受呢?你呢,痒不痒?”说完,手指又开始绕着头画圈。

低头看着那片被激得渐渐隆起的衬衣,萧森心里暗骂一声,开门关门,随即将甄琰死死地顶在门背后。“看在你这么识趣没让我等二十四个小时的份儿上,今天就饶你一回。下次再这么胡**巴乱整,老子非打花你的屁股不可。日……”伴随着最后这声长音,萧森往前狠狠鼓了一下肚子,算是对她的“正式”警告。

甄琰不以为意地轻轻推开他,半嗔半笑地说:“这会儿不也没在外面了嘛,你还这么凶干什么?哼哼!”

“你***,刚才在走廊里……”看到甄琰揶揄的表情,萧森立刻收住话尾,转而斥道:“你***下午装那一副B样干什么?存心要老子好看不是?”

甄琰忽然板起脸,仿佛重新变成了办公室里的那个女人,连声音也淡得如出一辙。“我那会儿确实是不舒服。而且青天白日的院长办公室,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萧森神情一滞,竟想不出该怎么回话,不由就有些急了。“日你妈啊,好象你有多要脸似的。要脸你还来找我干什么?要脸你当初死气白赖地勾搭我干什么?老子那时候看上的可不是你。你个不要脸的浪货,怕自己考不上研,巴巴地跑来向我哭诉。怎么?现在弄得,好象还是我亏待了你不成?再说了,哪次你不是被老子日得很爽?哪次你不是叫得好象没了魂儿?哪次你不是哭着喊着千求百恳让我再来一次?你说!”

甄琰也提高了声音,冷冷地说:“得了吧萧院长。再怎么说您也是老师,我还是学生。就算我跑去跟你哭诉,您就可以涎着脸在我身上来去,我怎么反抗都不肯罢休吗?”

“去你妈的吧。你那是反抗?我看是叫床还差不多。你这种……”说到这里,萧森忽然觉得气氛有异,连忙闭了嘴,“算了,今天我没兴致跟你吵。你回去吧。”

甄琰立刻就眼泛泪光,泫然欲泣。“你真的就不肯帮我的忙了?”

“帮什么忙?你这么要脸的人,哪里还用得着我帮忙。呵呵……”萧森一边冷笑,一边就走去坐在沙发上。

甄琰却神情一变,重新摆出刚才的妖媚模样,紧跟着坐在萧森旁边,双手抓着他的胳膊,房在肩膀上蹭了两下,用天真少女一般的语气,仰脸在他耳边低声叫道:“森哥,森哥?嘻嘻……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就急成这样了。我这不是来了嘛。不要脸的话我们就一起不要脸好了。如果你还不满意,那我连屁股也不要了,行不?”

萧森忍了一阵,到底还是笑了。“妈的,你个浪货,老子真是拿你没办法。”

“嘻嘻……我还以为这次要玩强奸游戏呢。谁知道你这么不配合。”

萧森心中一动。“配合配合。我还等着你先强奸我呢。嘿嘿……”

甄琰看了他几眼,没再说话,而是咬牙切齿,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单手揪住萧森的领口,牵狗一般地拉他上楼。

萧森半推半就地跟在她后面,视线从她的长发,迅速滑过她轻软的腰肢,停在那两片忽然变得异常庞大的屁股上。即使屁股很快又再沉在暗影里,他的视线也不忍轻易移开。

一进房间,甄琰就迅速把他揪到面前,推到床边,推倒在床上,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今天你倒老实。是不是怕我绑你啊?”

萧森沉吟了一阵,犹疑地答道:“还是绑吧。不然我肯定会乱动,就没味道了。”

甄琰点点头,看了看床尾。“这张床真破,系绳子的地方都没有。”

“下面轮脚可以系。笨……”萧森低声反驳道。

甄琰闻言,立刻一脸怒气地跳上床,骑在他身上,抬手就是一个耳光。“你吃饱了不是?敢跟老娘这么说话?我自己难道会看不出来吗?用得着你多嘴?老娘不过是嫌那样绑不紧罢了。哼哼!”

萧森脸上吃痛,肚子吃瘪,心里却还是为甄琰装腔作势的恶毒感到好笑。但他不敢露出笑容,只能尽量用恭谨的语气,小心谨慎地说:“是是,是我不对。我的床也不对。早知道您老会来,我就该买个四角能挂铁链的大铁床。”

第二个耳光还是狠狠地打上了另半边脸。“我不是您老,要叫女主人。哼哼!”

“是是,女主人。要不,女主人您还是凑合着绑绑?松一点就松一点吧。”

“你想得倒美,绑松点儿?万一你挣脱了怎么办?是我强奸你还是你强奸我啊?哼哼!”甄琰咬牙切齿地说着,几丝笑意隐约浮现在嘴角,转眼就又不见了。“绳子呢?准备好了没有?”

“有有。在衣柜顶上。”

甄琰直跪起来,两条纤细的腿异常有力地夹着那只略嫌肥大的肚子,抬手欲打。“要叫女主人!每句话都要叫!”

“是是,女主人。够不着的话,您就拉这个床头柜过去。也是有轮脚的。”萧森益发恭谨地说,直到甄琰跳下床,拖着床头柜过去,才悄悄喘了几口气。

也只有在甄琰面前,他才能轻松展现出真实自己的另一面。看到甄琰开始逐个绑住自己的手脚,萧森多少有些得意地想。命运还真是待他不薄。在美丽而冷感的凌尘,唯爱而专情的安昭,被动而顺从的袁小茵之后,又把刁钻而伶俐的甄琰主动送上门来,让他终于能够找到一个绝妙的发泄途径,不再需要无限制地压抑那个或俗或卑贱的自己。虽然他并不认为这个自己比师生妻女面前斯文有礼的那个自己更真实。但如果让他整年都维持那种形象,他也不可能会感到快乐。如果说儒雅清高是他的理想,那么俗卑贱就是他的本能。他融合不了它们,他也不想摈弃其中任何一个。缺少了哪一个,都不能组成现在这样能上能下能附庸风雅也能随心从俗的萧森。他对自己一向可都是非常满意的。

只可惜她就要到美国去了。想要再找一个象甄琰这样能和自己如此契合的女人,而且还得是漂亮女人,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当初试探和培养甄琰,可实在费了他不少工夫。有没有可能想办法留住她呢?萧森这么想着,看向甄琰的眼神似乎也带上了几丝温情。

甄琰将他绑好,扯成一个“太”字,回身看到他的眼神,不由也是一楞。“你在看什么?哼!”

萧森只得收敛起思绪,耸耸阳具,促狭地说:“没,没。女主人,您打算怎么强奸我啊?”

甄琰用憎恶的表情看了看,随即抬起头,唾道:“切!强奸你还用得打算。总之让你舒服不了就是。”说完,伸手轻轻拨弄了两把,转身下床,一件件脱去自己的衣服。

“女主人,您忘了关门上锁。”

“怕什么,还早呢,这时候你老婆女儿怎么可能回家?!”

“还是小心点好,女主人。万一……”

“好好。就你这个老东西想得周到。哼哼!”甄琰没好气地打断他,走去闩了门,动作也自然而然地加快了速度,转眼就赤裸着侧躺在萧森身旁。

随着甄琰蜻蜓点水般的轻抚,萧森忍不住呻吟连声。

然而,甄琰却迟迟不肯下什么狠手,一味抚弄挑逗着,从口,到小腹,到阳具,到大腿小腿脚踝脚掌,又转回来,一直升到肩头,升到脖子,升到他耳朵后面的软。萧森吃痒,猛地摆了几下头,作势欲咬,甄琰却立刻缩了手,吃吃地笑着,忽然又揪住他的耳朵,将整颗脑袋拎得悬在半空。萧森“啊”地轻叫一声,全身的肌也都绷了起来。

“你想造反吗?你以为你是李自成啊?”

“我不是!我是你的奴隶,永生永世永远不变的奴隶。女主人。”

“这还差不多,嘻嘻……”不待萧森有丝毫准备,甄琰已经俯身下去,死死咬住了他的胳膊。另外那只手也迅速拧在头上,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哧啦声。

萧森强行忍住叫喊的欲望。他不想让自己错失了体味快感的最好时机。此时,它们正迅速冲进他的口和脑袋,象三枚大的铁钉,轻易就穿越了经年不化的冻土,穿进下面悠远而温润的回忆,牢牢镶嵌在那一片混杂万端的细腻之中。于是,整张床渐渐开始下沉,以一种坚稳异常的恒定速度,将他陷向那个从来都不曾到达过的深渊。

在风一般的轻抚承接引领下,疼痛的快感已经将所有的土壳,全都戳成了筛子。

萧森越来越期盼那摧枯拉朽的最后一击了。他抬头睁眼,看着甄琰,脸上露出乞求的神色。

甄琰停下动作,笑了笑。“还敢不敢不听话?”

“不敢了,女主人。”

“以后是不是我说什么都要听?”

恍惚之中,萧森本能地迟疑了片刻,还是答道:“是,女主人。”

“帮不帮我搞定答辩的事?”

萧森脸上神色一变,没有说话。

“那好,我走了。你自己爽吧。”甄琰站起身,做出要走的样子,眼睛却依然停在他脸上,象是知道他一定会暂时屈服。

铁钉正在一点点消失,冻土也正在一点点重新凝结。萧森不由害怕起来,无奈地说道:“我答应还不行吗?你这个浪货,快让老子好好爽爽。”

甄琰得意地笑笑,回身重新趴下,双手分别抓住他的大腿和头,使劲掐拧着,牙齿同时落在阳具周围毛茸茸的草丛间,细密而周详地咬啮起来。

萧森转眼又再呻吟连声。除了恍惚而快乐地下沉之外,他几乎已经忘记了一切。全身所有的感觉,也正被一点点吸进甄琰嘴里。

那个诱惑了他许久的深渊,却依然遥远如恒。

不知过了多久,萧森总算恢复了一点神志,勉强睁开眼睛,却正看见甄琰正上下吞吐着他的阳具,心中一惊,连忙喝阻道:“你干什么?想让我现在就泄气啊?老子还没强奸你呢?日……”

甄琰脸色一抖,动作随即停顿下来,悻悻地坐直了,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第九章

窗外阳光灿烂。天色明透得如水晶一般,似乎稍一努力,就可以轻易看到外面广袤的太空。然而,萧森沉重浑浊的喘息,却也在不断呼出一朵朵若有若无的灰云,试图将周围的一切,全都笼罩在他的控制之下。

她可以逃离这种控制,那并不难。但这样一来,萧森刚才的承诺是一定不会作数的,甚至仅仅兴致受挫,就足以成为萧森承诺缩水的借口。类似的事情曾经发生过很多次,每次她都必须加倍予以补偿,才能达到那些本来十分简单的目的。甄琰甩了甩头,尽量让失望平复下去,以免再被萧森看出端倪。这个学位毕竟耗费了她两三年的时间和许多代价,即使她将来未必会怎么用得到,也不想轻易让它化为乌有。她现在又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自己的体暴露在远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激烈的萧森面前,上次刘鑫异乎寻常的鲁,就曾经让她担忧了好几天,去医院检查了两三次才总算放下心来。

想到这里,甄琰重新拿出刚才那副妖媚模样,满目含春地看着逐渐喘定的萧森。“怎么样?我这个女主人对你还不错吧。”

“不错个鬼!险些就盗了老子的元阳。”萧森笑骂着,似乎并没有太多心。“快把我解开,轮到老子伺候你了。嘿嘿……”

该来的总须要来。甄琰轻轻“哦”了声,在脸上堆起几分娇羞,一丝期盼,手脚也轻捷得象是去迎接远方的情人。

萧森简单绑住她的双手,便直截了当地倒骑在她身上,一边啃咬她的大腿,一边使劲抓揉着她的屁股。他大概也是怕时间不够了吧。甄琰宽慰着自己,心情一松,本来还算清醒的神志,渐渐就被铺天盖地沙尘暴般的刺痛与酥痒一点点淹没。

听到甄琰细若游丝的呻吟,萧森越发卖力地动作起来,仿佛真的要把她整个身体,撕成碎屑,揉成粉末,并入他潮热而凌厉的呼吸。

很快,甄琰的呻吟就越来越大,越来越尖,越来越辗转悠长了,两腿的挣扎也越来越急,越来越猛,越来越千姿百态了。层出不穷奇峰叠现的声音,象是一不断滋生的钢丝弹簧,在空中万花筒般来回飞舞,和漫无目的没有效果的双腿一起,堆积出一个又一个或优美或俗,或古典或现代,或有序或混沌的图样。而在最后的这个刹那,所有的感觉,忽然就全都消失在遮天蔽日的黄沙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双脚枉自摇摆折冲着,却就是找不到着力之处;嘴巴枉自张合歪扭着,却就是发不出一丝声音。没有谁会来拯救她,没有谁能来拯救她,她也不需要别人的拯救。在这个世界里,她是一切的主人。

那是何其瑰丽的一个世界啊,天空变成了泥黄色,大地融化在风沙里,她自己也已经四分五裂,化骨成灰,随着不计其数的尘埃,飘荡在整个宇宙的每一角落。那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带给她的极乐世界。假如不是为了孩子的安全,甄琰一定会在其中尽情徜徉,直到……直到……直到凌尘小雪出现在她和萧森面前。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甄琰残存的神志不由自主地一凛,连忙睁开眼睛,侧耳细听。门外果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甄琰吓得浑身僵硬,四肢抖颤,来不及从黄沙的世界中退出,勉强弯回腿,用脚后跟捣了捣萧森的头顶,见他疑惑地抬眼看她,低声警告道:“有人来了。”

萧森也是一楞,正想转脸听个清楚,萧雪清亮的声音就已经伴随着敲门声响了起来。“爸,你在里面吗?爸——”

萧森连忙竖指噤声,见门锁得死死的,这才轻松了些。回头对着甄琰笑笑,悄声说道:“不要紧。她肯定以为没人在家,一会儿就回自己房间了。”

知道基本上没有被捉奸在床的危险,又可以逃避掉壮萧森的最后冲击,甄琰心里暗自高兴。这小雪回来的可真是时候,她想,脸上却仍是一副担心害怕的表情,抖了抖胳膊,用略显遗憾的声音说:“还不快放我起来。再晚一点,连凌尘也回到家,可没这么容易躲开了。”

萧森低头看看那依然昂首挺的阳具,又看看甄琰,看看房门,犹豫了一阵,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怕什么!凌尘至少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回来,小雪的房间也从来都是关着门的。我们小心些,她一定听不见。总不能让老子把它憋回肚子里去吧。日……”

萧森那近乎邪恶的神情让甄琰寒意顿生,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勉强做个鬼脸,将视线也转向门后。

萧森忽然又低头附到她耳朵旁边,“别怕啊,我的乖乖浪货。我都不怕,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偷情不是更能增加快感嘛。嘿嘿……”

甄琰斜眼看着他,恨喜难辨地咧了咧嘴,咬了咬牙,随即又转过头去。

外面的关门声余音未息,壮的萧森就已经闯入了那个即将尘埃落定的黄沙世界,上下左右地挥舞着,搅闹着,似乎想用最短的时间,将喷薄欲出的血雨腥风,尽数倾泄在黄沙深处。

甄琰忍受着逐渐明显起来的涩痛,勉强配合着他的动作,心里却怎么也无法安宁下去。这孩子怎么如此命苦,出生之前就要时时面临夭折的危险。并且这危险还是来自两个最有很可能是他父亲的男人。难道狗娘养的老天爷,也不想让他顺利出世吗?不行,我一定要生下他。只要熬过这一关,我不会再让他受任何苦楚。萧森刘鑫这两个混蛋,如果再敢对我用强,我一辈子都不会饶了他们!

仿佛听到了甄琰心声似的,萧森迅速在黄沙的层层围裹中丢盔卸甲,萎颓而出。甄琰暗暗松了口气,神色却益发弄得遗憾。“怎么今天这么快?”

萧森鄙夷地斜着她,“得了吧你,吓得一点兴致都没了。还敢嫌我快。”忽然又笑了笑,语气转而温和起来。“不过,今天确实够刺激的,偷情的快感也太强烈,坚持不下去没什么不正常。”

萧森的态度让甄琰多少有些吃惊。他可是从来懒得跟自己说这些废话的,甄琰想,心里的怨愤似乎竟有些淡了。“我现在不怕了,要不要再来一次?嘻嘻……”

“你他妈真是个浪货。明知道时间已经不够了还这么挑逗我,是不是非要弄个鱼死网破不可啊?”萧森嘴里没好气地骂着,脸上却一副得意满满闲适愉快的样子,象是秦始皇登上了泰山。

“嘻嘻……”甄琰笑了笑,想着再逗下去这老东西说不定又要上脸了,干脆就住了口,拿起萧森的衬衫,随手擦了擦,走过去拣了衣服,一件件穿上,拉好。回头看见萧森还大模大样地赤裸躺着,便道:“你也穿好衣服跟我一起出去吧。省得你家宝贝女儿起了疑心。”

“哦,也对。”萧森点点头,慢慢爬起身。

他们蹑手蹑脚下了楼,打开房门,正想出去,萧雪的房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两个人都是一楞,正不知道该不该赶快跑出去,萧雪就已经大声招呼道:“爸,你回来啦。外面还有人吗?”

一手扶着木门的萧森只得堆笑着说:“是,刚进门,你甄琰师姐也来了,有点学校里的事,要来跟我谈谈。”说完,回身对甄琰心照不宣地笑笑。“进来吧。进来坐。呵呵……”

两个人装模作样说着论文的事,一边走进客厅坐下。萧雪在房间门口迟疑了片刻,也“噔噔”下了楼,走到甄琰面前,淡淡地叫了声“师姐好”,随即又拉着萧森,低声问道:“爸,怎么刚才我回来的时候你的房门还锁着,现在又莫名其妙地打开了?”

甄琰心中一惊,偷偷看了萧森两眼,却见他表情自在地反问道:“不会吧?你是不是晒昏了头啦。我不在的时候从来都不锁房间门的。”

“那是怎么回事?我刚才还拧了半天呢,现在门却敞着。难道我们家有鬼不成?”萧雪这么说着,视线有意无意扫了扫甄琰,忽然又说:“也许真的是我弄错了吧。今天下午考数学,估计是给考糊涂了。”

甄琰忍不住嘴道:“多半是你弄错了。”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连忙掩饰道:“可别告诉我你们家有鬼。我最怕鬼神这些东西。你再这么说,我更不敢到你们家来了。”

“师姐堂堂法学硕士,怎么也这么胆小啊?我看人家电视里的律师,可都一个个浑身是胆,什么人都不怕的。”

“人我也不怕,我就怕鬼,嘻嘻……萧院长好象和我就不一样了。不怕鬼,只怕人。”

萧森立刻接过话题,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无神论者,怕什么鬼。再说了,鬼害死我之后,我也变成鬼,正好可以找他报仇,他怕我还来不及呢。呵呵……算起来倒还是人更可怕些。”

“不跟你们说了,再说下去我晚上要睡不着了。哼哼!”萧雪娇嗔着转身上楼,忽然又回头对甄琰笑道。“师姐,你们慢慢谈正事,我上去写作业。有事尽管叫我。”

萧森笑着斥道:“你这丫头真没礼貌,师姐来了怎么也不去倒杯水来待客?”

“师姐又不是什么外人。嘻嘻……”萧雪一边说,一边看着甄琰,仿佛在等待她的反应。

“是啊是啊,我可不敢当自己是客人。小雪你快去做作业吧。明年就要高考了,还是功课要紧。不用在这里招待我。”

“得得,你们俩倒亲得象姐妹一样,我懒得和你们争。呵呵……”

“就是。师姐。晚上在我们家吃饭吧。我可能还有几个数学题要问你呢。”

“不行啊。”甄琰做出无奈的表情。“我晚上还有点私事,等下就得走了。你也别再下来送我。有什么问题打我电话吧。”

“嗯。小雪你别烦着师姐了。打电话找你刘鑫师哥不是一样吗?”

萧雪这才遗憾地说道:“那好吧,师姐拜拜。改天见。”说完,便转身上楼,进房关门。

房间里顿时安静异常。窗外的天色正在渐渐暗下去。萧森却并没有要开灯的意思,只走过来坐下,在昏光中静静地看她。甄琰心中诧异,觉得今天的萧森处处都有古怪,想问,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便站起身,打算告辞出门。

“等等。”萧森忽然叫住她。

甄琰只得一本正经地问道:“还有事吗?萧院长?”

萧森招招手,“你坐,有点事要问你。”见她犹疑着坐了,又沉吟了一阵,用温和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在很严肃地问你,这件事也很重要,你最好说实话。你和刘鑫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老东西怎么吃起醋来这么长气?甄琰心中暗笑,嘴里却平静地答道:“真的没有。你实在要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不过,你可以自己去问刘鑫。”刘鑫肯定是不会承认的。当初他甚至还要求自己不许把他们的关系告诉任何人呢。甄琰想,越发有些得意。

“哦。”萧森顿了顿,又问,“如果要你接近他,会有什么困难吗?”

甄琰吃惊地看了看那双昏黄中益显深沉的眼睛,却什么也没发现,只好迟疑着问:“怎么?为什么要接近他?”

“实话告诉你吧。他下面有个公司最近要上市,据我了解已经内定了老周做法律顾问,我打算抢下这个肥缺。你如果愿意帮忙的话,将来大家都有好处。”

“这样啊。”甄琰总算明白了萧森所有的那些异常举动,便松了口气。“你先说说看,我都能得到些什么好处?”

见她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萧森的声音也轻松了许多。“我会尽自己能力帮你做任何能做的事。毕业,留学,甚至读博士,留校当老师,都行。不过,你搞定刘鑫之后,说不定就不会在乎这些好处了。呵呵……”

搞定他也未必就有什么好处。甄琰颇感失落地想,觉得还是不要让萧森对她和刘鑫的关系有任何怀疑为好,便冷了语气,淡淡地说:“没可能。我不打算接近他。”

萧森楞了楞,声音里带着几丝焦灼。“怎么?在他那儿碰过钉子?”

“我只见过他一次,能碰什么钉子。”甄琰没好气地抢白道,随后又加了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哪里。我怎么敢不相信你。呵呵……”萧森解围似的笑笑,“我只是奇怪,刘鑫也是个很有价值的男人啊。你那次见他的时候好象还对他满有兴趣的。是没机会还是……”

“有兴趣就一定要接近他吗?我只是对他发达的过程有兴趣不行吗?”甄琰继续抢白道,忽然又觉得有些过火,连忙放慢了语速,放柔了声音。“再说了,我只喜欢萧院长这样豪爽型的男人,身体又好,又平易近人,刘鑫那种眼高于顶的瘦麻竿儿,没几个女人会喜欢的。嘻嘻……”

萧森却并没有显现出丝毫被恭维的快慰,而是收敛了笑容,盯了她好一阵儿,才故作轻松地问:“那么,你是不打算帮我这个忙了,对吗?”

“萧院长的忙我怎么敢不帮。”甄琰看着意存要挟的萧森,心里益发觉得好笑。一直难以摆脱萧森居高临下控制的她,一旦得到这样的主导机会,自然要尽可能从中获得最大的快乐。

“扯淡,你都不肯接近他,怎么帮?”

“我帮得了你就是。”甄琰轻描淡写地说,终于还是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

萧森见状,楞了片刻,这才若有所悟地问:“难道你还有其它什么办法吗?”

反正以后就可以和他平起平坐了,这会儿倒不用太过刺激他。甄琰这么想着,好不容易才平顺了呼吸,笑着说:“如果你是想不费力气凭空得到那个职位,我绝对没有办法;但如果你只是想得到刘鑫公司的一些内幕消息,那就好办了。”

“是吗?你怎么得到那些消息?”

“这个你就不用心了吧。”

萧森忽然又严肃起来。“不行。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也不会做任何有损你利益的事情。但你必须告诉我消息的具体来源,否则我信不过,一切只能做罢。”

这老东西还真够狡猾的。甄琰暗骂一声,做出犹豫不决的样子,半天才说:“那好。既然你这么开诚布公,我也不瞒着你了。陈琳现在是刘鑫的秘书,什么事情她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陈琳?那个只知道读书长得不怎么样却自视甚高的女孩子吗?”

“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千万别直接找她,她对你的印象可一直不怎么好。”

“哦。这样我就放心了。呵呵……如果她还能对刘鑫的决策稍稍施加一些影响,那就更好了。”

“您老还是自己做足功夫吧,别指望着别人把什么都弄好给你。”感到自己语带训斥,甄琰顿了顿,看着萧森的眼神也没有刚才那么从容了。自己显然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慢慢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平等,做到真正的不卑不亢,甄琰懊恼地想,越发感到有必要加重一下自己的分量,便又补充道。“陈琳那里也不是轻易就可以搞得定的。这人死心眼儿得很。”

“所以啊,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忍辱负重……”萧森猥地上下扫视了她几眼,又说。“凭你的手段,要真想搞定他,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别想得那么简单。刘鑫这样的人,未必肯听女人的枕边风。尤其是工作上的事情。没准儿秘书对他的影响力还要大一些呢。”

“也对。呵呵……陈琳那里就拜托你了。你认真帮我这个忙,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甄琰故意拿出娇嗲的声音,说道:“我想您也不是过桥抽板的人。是不是啊,森哥?”

“你又来了。哼!”萧森作了个责备的样子,却显然不敢真地生气。“关于那家公司,你现在都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

“我还没打听呢,怎么会知道?我从来都不关心别人的事情。”甄琰一本正经地说,忽然又韵味十足地加了句。“当然,森哥除外。您可不是外人。嘻嘻……”

“好了好了,真受不了你。没什么事的话就走吧,凌尘快要回来了。”

“嘻嘻……那我可真走啦?”甄琰一边说,一边走去开了门。“有什么消息我会随时打你电话。”

“好。”萧森跟在后面,扶着门,带着得意的微笑,目送她走进电梯。

甄琰心中的得意更是无以言表,甚至,当她开着车来到自己家楼下,嘴巴都还没有办法完全合拢超过十秒钟。在多年的被鄙视被侮辱被看成没有灵魂的体之后,即将得到作为一个人的尊严,这让她怎能不喜笑颜开呢?

现在也就只剩下刘鑫了。甄琰想,快乐却并没有丝毫消减。她相信自己能战胜刘鑫。即使现在还不行,将来也一定能够做到。她还有的是时间,刘鑫毕竟比她早跑了6年。或者她读书成绩不够好,并不能完全仿效刘鑫的故事,但她也有着比刘鑫更充分更有力的条件——体。两相增减,至少也是个平手,更何况刘鑫在明,而且还一直对她有所轻忽呢?

叫了一个保安帮忙,甄琰把DVD,电视,还有十几部动作片的光碟,从楼上搬下来,放进车子后座。给了他二十块钱,重新开车上路。

灯光下色彩斑斓的深南大道,美丽得象是无数年前春节夜空的缤纷花。

甄琰忽然有种要说说自己故事的欲望。但,找谁呢?最好当然是找一个不认识自己也不会借此找自己麻烦的人。想到这里,甄琰立刻有了决定,将车子转个方向,直奔那家在健身房认识的女朋友说起过的那家歌舞厅。

看着暗角落里那些暧昧交谈和动作着的男女,甄琰多少有些发窘。即使她完全能够想象这里会是个什么样子,但亲眼看到所造成的震动,还是让她两腿发软,喉咙发抖,象是第一次遭遇爱情,或者第一次在男人面前赤身裸体。没错,那些独坐男人的奇特眼光,虽然没有几分欲望,却分明已经把她的衣服剥光了无数次。这种眼光,可一向都是她用来看其他男人的。

甄琰晃了晃肩膀,昂首挺,跟着服务生,在一个角落坐下,扫视了周围一圈,随即清了清嗓子,吩咐道:“来杯天蝎,再请你们黄经理过来一下。”

“是。”那个小男孩恭谨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很快就带了一个白净胖子过来。

“您是……”黄经理有意拖长了声音,一边递上名片。

“我是玲姐的朋友,第一次来,还请多照应。”甄琰淡淡地说。

“哪里哪里,应该是您照应我们才对。呵呵……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一定尽力做到。”

“也没什么,我想找个文化高点的,说说话。最好是大学毕业生,但不要深大的。您这儿有没有?”

“有有,硕士都有。”

“不要硕士。大学毕业生就行,但一定要老实懂规矩,气质要好。”

“那当然。您先坐,我这就叫两个来让您过过眼。”

“先叫一个就好了。不顺眼再换。”

“好好。”黄经理堆着笑,唯唯诺诺地答应着,走开。

那是一个叫冯虎的年轻人。身材魁梧,面容清朗。沉静中还颇有些阳光的味道。假如不是眼泡有些肿,眼圈有些黑的话,甄琰也许会很乐意跟他做个朋友。

黄经理识趣地退开了。甄琰看着冯虎,笑了笑,端起天蝎抿了口,静静等着看他会有什么反应。而他竟也不说话,静默的脸上,艰涩,尴尬,疑惑的神情排着队一闪而过,很快就变得从容自在起来,仿佛面对的是一位多年深交的知己。

甄琰满意地点了点头,问:“你多大了?”

“二十三。”

“哪里人?什么学校毕业?学什么的?”

他楞了楞,随即又温和地答道:“银川人。南开毕业,学的是管理。大姐怎么称呼?”

“叫我刘姐好了。”

“好。”冯虎等了阵儿,见甄琰还是不说话,便小心翼翼地问,“刘姐今天好象心情不错啊,是吗?”

“你眼神倒尖。确实是不错。”

“那为什么……”冯虎刚说了几个字,忽然就停住,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多嘴。

甄琰体谅地笑笑。“是不是只有心情不好的人才来找你们聊天?”

冯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倒也不是。不过,心情好的一般都不只纯聊天了。”

甄琰不由觉得有趣。“我就是心情好,所以才想找个人说说。不行么?”

“当然可以。我其实挺讨厌那种怨妇式哭诉的。不想办法解决问题,一味哭哭啼啼等人怜悯,有什么用呢?还是刘姐这样又漂亮又能干的人聊起来才舒服。”

酒劲终于渐渐浮上了双颊。甄琰看着冯虎,得意地笑出声来。“算你会说话。看来我是找对人了。”

“我最擅长的其实不是说话,而是倾听。呵呵……”

“嗯。你确实不错。”甄琰一边说,一边点点头,沉吟了一阵,忽然问道:“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要求不高,能让自己和家人都过上好日子,就够了。”

“不想将来能做人上人吗?”

“那是刘姐这样的人想的。我连正经工作都找不到,哪里还想得了那么多。”

“你倒想得开。就是太灰心了些。”甄琰笑了笑,端杯放在嘴边,却没马上喝。“如果有人看不起你,你也一点都不想战胜他,或至少能和他平起平坐吗?”

“我毕竟还是个男人,说不想是假的。只不过我无权无势,看不起我的人又太多,想了多半也是白想。还是先顾住自己为好。”

“别这么悲观。权势也是慢慢谋来的。而且,如果你够聪明的话,有很多东西可以利用,不见得非要权势不可。”甄琰放下杯子,朦胧着眼睛,倒在靠背上。见冯虎多少还有些不以为然,又道:“想不想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这么开心?”

“当然想。刘姐就别再卖关子了吧。我都等得心急如焚了。呵呵……”

“简单这么说吧,就在这一个星期之内,以前侮辱过我的人,反过来求我保护;以前鄙视过我的人,反过来求我帮忙。你说,我开心有没有道理?”

“有道理,太有道理了。刘姐你真厉害。小弟佩服之至。”冯虎这么说着,一边就抱起双拳作了个揖。“请刘姐详细说说,如何?若是小弟有幸能从中学到些什么,一定不忘刘姐的大恩。”

“你看金庸太多了吧?”甄琰斜着眼,嘲弄地笑他。“怎么个不忘法?免费陪我聊天吗?”

“免费陪您上床都行。嘿嘿……当然,如果您需要的话。”

“我没那么多需要。也不敢随便剥削你的血汗钱。”甄琰看着他,一阵好笑,又一阵怜悯。假如自己处在他那样的位置,表现未必就会比他好多少。当初求香港佬,求萧森,甚至求刘鑫的时候,不也是如此这般地卑躬屈膝,连自己回想起来都感到有些可耻吗?想到这里,甄琰正了正身体,收敛起笑容。“你别乱说话,好好听我的故事。”

“哦。”冯虎应了一声,正色静住。

周围忽然变得异常静谧。甄琰的声音,即使在她自己耳朵里,也仿佛响自遥远的天涯孩角。

“我父母都是军人出身,小时候一直跟着住在乡下。一个很江南的地方,水远草长,天蓝山青。”甄琰停了停,觉得嗓子有些滞,便抿了口酒,喘了口气。

她没想到启齿之际,一切竟还是如此艰难。即使她刻意选择了从头说起,后面的话却还是纠缠往复,不肯轻易出口。那些从未对任何人讲过,甚至自己也很少仔细想起的往事,一下子又全都浮现在她脑海里,象是被什么人突然灌进来的记忆,破碎而零乱,必须好好整理一番,才能找到拼起它们的线索和次序。

“很美的地方啊。”冯虎轻轻地说着,眼神居然也有些恍惚。

甄琰一时捉不清他的反应,便收回目光,继续说道:“回忆起来确实很美。真实生活却简陋得厉害。而且那个老师很可恶,总是说我上课不专心听讲,找个借口就打我手心,罚我留堂。我那时不懂他为什么老是要针对我,后来看了那些社会新闻,才明白他一定是那种潜在的奸幼女犯。只不过他还没敢做出来罢了。”

有很多时候,甄琰甚至情愿自己的历史是一片完全的空白。但那毕竟不是空白。所有的那一切,都在她心里留下了如此坚硬的印记,让她即使现在想起,口都还会隐隐作痛。

“这老师真可恶。”

“幸好我只在那个小学里呆了两年。爸爸妈妈复员后,便把我和接到了城里。不过他们总是很忙,不怎么关心我的生活和学业。军人出身的妈妈更是连家务都不怎么会做。所以等到我上了高中,也过了世,我一下子没了束缚,就跑得很野,整天跟邻居几个男孩子在外面逛荡。甚至还跟他们一起打架,一起泡妞,象是忘记了自己其实是个女孩。”

那是美好的吗?也许是,当然是。之前在乡下,之后在深圳,也同样发生过不少美好的事情,让她在苦心孤诣之余,益发感到生命的可贵。想到这里,甄琰不由有些心惊。一直以来,对命运的怨愤和对成功的渴望,竟将她裹得如此周密严实,几乎淡忘了那些曾经有过的快乐。

只是,这些快乐,远远无法和她受到过的屈辱等量齐观,而且转瞬即逝,象是萧森眼里昙花一现的温柔。

“刘姐这么漂亮,那几位大哥居然可以视而不见?”

“什么啊。我那时候是个黑瘦的小丫头,哪儿有一点女人味道。呵呵……”甄琰浮泛地笑着,酒劲一阵阵涌上来,急于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冲上云端。甄琰连忙咽了两口唾沫,重新将隐隐作痛的心,集中在那段最为凄楚的往事上。“后来,我就喜欢上了一个工人家庭的男孩子。也奇怪,他高中都没毕业,是个街头混混,长得也实在不怎么样,个子很矮,头发稀疏,说话又不怎么灵便,整天就知道随便放狠话吓人,真要动手的时候却总是畏缩在后面。而我那时已经上了大学,模样渐渐长开了,追求者也不少。可不知为什么,我还就是喜欢他,喜欢到非他不嫁的地步。甚至为了他不惜和父母断绝关系,退了学出来打工挣钱。想着只要能跟他结婚,安安定定地过日子,就是绝大的幸福。可谁知道,最后竟落到那样一个下场。”

甄琰一口气说到这里,眼睛渐渐就有些模糊。冯虎递过一张纸巾,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周围的声音忽然又嘈杂起来,象是有谁悄悄拧大了所有人的音量。

那些破碎而凌乱的记忆,就在这嘈杂的声音伴奏下,一点点拼凑成形,又一张张排出情节,排成故事。初恋的焦灼,初吻的欣喜,以及初夜的失落,象是昨天才刚刚发生一般,清晰得纤毫毕致,看不到一丝曾经撕碎过的痕迹。

也不知过了多久,甄琰才终于擦干泪水,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想想也是好笑。他父母不知为什么,怎样都不肯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他,可是又找不出任何我能从中获取其它利益的地方,就只好有事没事挑我的刺,稍不顺他们的意,便在他面前添油加醋地说我的不是。后来,我家好不容易答应了我们的婚事,要求两家共同出钱买套新房。他父母又说什么都不肯拿钱出来。直到有一次,我和他们讲道理不听,而且他们说话越来越恶心,我饭吃到一半,气得扔了筷子就走,他追出来,跟我争了几句,打了我一个耳光,我才终于看清楚,他本就是一团狗屎。”

“这样的男人简直就是狗屎不如。让刘姐吃这么多苦头。妈的!”

酒劲已经随着眼泪的流淌渐渐散去。甄琰看看冯虎,笑了笑,忽然就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也不算怎么苦,主要是神上的压力而已。生活上起初比较难,后来找到工作,再节俭一点,过得也还好。而且从我退学开始到和他分手,前后不到一年。一年的时间,现在想想,也不过是转眼的功夫。”

甄琰嘴里这么说着,想起当初自己高官厚禄的父母有意制造出来的那些障碍,心中犹有余悸。在那些日子里,她不得不常常一个人奔走在乡间,为的只不过是几十一百块钱的可怜收入。而他呢?除了借口有大事要做整天跟在那些狐朋狗友屁股后面拣些残羹冷炙外,连到车站接她也渐渐都不肯了。

假如不是那一巴掌,自己还真不知道要被他蒙蔽多久呢。

“后来呢?”

甄琰迟疑了一下,觉得没必要再讲下去,便淡淡地说道:“后来我想躲得远一点,就重新考到南方。一晃已经六七年了。”

正是在那段时间里,甄琰发誓将来要把父母用在她身上的钱全都还给他们。而且,在来深圳一年之后,她就不顾父母的猜疑和威胁,退回了他们寄来的所有汇款,并逐渐开始向他们支付养育费。

“现在那家伙又来投奔你了?”

甄琰不由一楞,很快又笑着说道:“你果然很聪明。没错。否则我也不会这么高兴。”

“刘姐千万不要再上了他的当啊。”

冯虎眼中的关切让甄琰有些吃惊,又有些感动。“不会的。我有分寸。不过还是谢谢你。这样吧,你留个电话给我,等我哪天有空,心情又好的时候,就打电话约你出来聊天。”

“怎么?您要走了?”

“我还有事。已经晚了快两个小时了。”

“不要紧吧?”

“不要紧,那个混蛋,等我等到饿死也是活该。”

“难道就是……”冯虎识趣地笑笑,没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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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三天前,周一,甄琰刚从院里点卯出来,就被衣着光鲜趾高气扬的何群拦住了。

让甄琰十分满意的是,她当时没有露出丝毫震惊的表情。在一眼认出那个喊“甄琰”的瘦小男人就是何群之后,她仅仅只扬了扬眉头,冷冷地站住,冷冷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何群的气焰立刻矮掉了一大半。他原本就是个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人,七八年的时间虽然给他的脸加上了一点沉静的风霜,但狗改不了吃屎,他的格不可能有任何本变化。“我来看你,不行吗?”何群这么说着,勉强挤出些笑意,似乎想要尽可能找到往日那种随心所欲的感觉。只可惜,在他猥琐的脸上,却依然有着隐藏不住又挥之不去的尴尬。

甄琰不想和他多做纠缠,便紧接着未落的话音,冷冷答道:“我活得很好,比以前好上几千倍,几万倍。看到了吗?知道了吗?知道了就滚吧,不要让我再见到你。”说完,转身就走。

何群大老远地跑来深圳,当然不是仅仅为了要看看她。果不其然,甄琰还没走出几步,他就已经重新拦在她面前,脸上也换成一副摇尾乞怜的表情。“别这么绝情,好吗?都这么长时间了,再怎么恨我,也不至于连说几句话的情分都没有了吧。”

甄琰不以为然地嗤笑道:“我恨你干什么?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要不是你,我今天能活得这么好吗?没准儿现在还是个没文化没教养的穷人家小媳妇。整天就知道铺床叠被,刷锅洗碗。也不会有什么人来跟这样的黄脸婆讲什么情分了。”

“你……”何群叫了一声,却没有办法再说下去,只得看了她一阵儿,将脸色松弛了,叹息一般地说道。“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也知道当初做的不对,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只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前几年我景况好起来的时候,曾经问过你爸爸妈妈好几次,他们却怎么都不肯告诉我你在哪里。这要不是最近和一个邮局的朋友偶尔提起这件事,他告诉我说你父母经常接到深圳寄来的汇款,我也不会想到你在深圳。”

诉苦是他的拿手好戏,千万不能上他的当。甄琰这么想着,心下却还是渐渐地软了。好不容易才硬起声音,嘲谑着说道:“得了吧你。你会专门跑过来看我?我认识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你还真能有什么长进不成?我劝你还是有什么说什么吧,少跟我耍这种花枪!”

何群楞了楞,笑容又有些尴尬。“虽说不是专门,但至少也是主要原因吧。”见甄琰冷着脸没有答腔,何群只好又悻悻地说道:“我打算出来闯闯世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深圳。”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闯你的,以后少来惹我。”忽然发现自己磨练多年的心竟还是会一阵阵发软,甄琰不知道该高兴,该恼怒,还是该悲伤。

“是是。我知道。可我还是忍不住。”何群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甄琰的脸色,见她不再顽强抗拒,便拿出最温柔的声音,“我请你吃午饭吧,好不好?”

甄琰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古怪,不由自主扫视了周围一圈,问:“你现在很有钱了吗?发了多大?”

“问这个干什么。反正我请得起就是。呵呵……”何群大模大样地笑着,眼神里的恍惚,却让甄琰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窘迫。

“看你能请得起什么级别的馆子啊。我现在喜欢吃燕鲍翅套餐。便宜的每人七百块,但我更喜欢吃三千的那种。好吃得不得了,每次去我都要吃双份儿。”

“什么燕鲍翅?这也太贵了吧。”

“那就算了。”甄琰试探出何群的底细,暗暗决定要在去美国之前好好作践他一番,便放软了语气,问。“你真的准备在深圳长住?”

何群全身又重新振奋起来。“是啊是啊。我发过誓的,不在深圳做一番大事业,绝不回去。”

甄琰做出好奇的样子,问:“你要做什么大事业呢?”

何群顿了顿,涩笑着道:“还没想好。呵呵……我这不才刚来几天,正考察呢嘛。”

“你现在住哪里?”

“住……五洲宾馆。”

“不错啊,多少钱一天?”

何群眼睛闪了闪,“四百多。”

“五洲宾馆有四百多的房间吗?杂物房吧?”

感觉到甄琰话中的嘲弄,何群楞了一阵,随即就笑了。“你果然还是那么聪明。我其实住在五洲宾馆对面,特区报社后面,一个小宾馆。”

他以前可没这么随机应变,自己倒要小心些了。甄琰一边想,一边就淡淡地问道:“怎么不去找间公寓?”

“我对深圳不熟,哪里找得到?”

“满大街都是中介公司,你不会进去问问?”

“我怕他们欺负我这个外乡人……”

“多问几家,比较一下,不就知道了。”甄琰说到这里,觉得说了也是白说,便住了嘴。

“用不着吧。这不还有你嘛。你帮我去找找,不就什么都可以放心了吗?”

甄琰看着他,说不清心里是可怜还是鄙夷,好一阵儿,才总算调节好自己的情绪,淡淡地说:“那好吧,我这就带你去。”

让甄琰愈加感到可怜和鄙夷的是,在看中景田北那个公寓房间之后,何群竟然涎着脸说钱包没带,不仅用她的名字签租约,还让她付了押金和租金。这种男人,也就只有那一对市侩才养得出来。

“你不会是没钱了才来找我的吧?要不要我先给你点儿,买些日常用品什么的?”甄琰倒在沙发里,斜着眼睛,脸上全是嘲讽的神色。

何群终于有些挂不住了。“那倒暂时不用。钱我还有一些。应该能撑到上班。”

“你可千万别硬撑?我是无所谓,最后吃苦的可是你自己。”

“我这次出来带了笔钱的。”

“多少?”

“一万。”

“还剩多少?”

“一半吧。”

甄琰不由又笑了起来。“早知道找个棚子给你住了。你这点儿钱,在这里连两个月也住不满。”想到自己去美国之后何群必然要陷入左支右绌拆东墙补西墙的困境,甄琰越发感到开心。她就是要逼他卑躬屈膝,就是要让他养尊处优然后弄到倾家荡产。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彻底忘记那些曾经经受过的侮辱。

“一个月就够了。只要我找到事情,会尽快把你替我出的钱还给你的。”

“你倒还真是有自信。也不想想,凭你的学历,在深圳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有三千就算不错了。”

“我现在也是大学生了。嘿嘿……”

甄琰楞了楞,随即就醒过神来。“买的吧?花了多少钱?这么舍得?”

“没花多少。书还是读了点儿的,我想够用了。”

“那你就试试好了。呵呵……”甄琰一边说,一边就站起身。“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了,行李你自己回去拿吧。要快,过十二点就又要收一天的房钱。”

“我知道。早上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把行李整理好寄放在柜台了。不要钱。”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仔细了?”甄琰这么说着,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便紧接着追问道:“你真的没带钱包?”

何群脸上顿时浮起几丝懊悔,想装出些笑容,却半天也没能摆好五官,只好将头闷下去,一顿一顿地点着,许久,才低声说道:“其实是带了的,不过不方便,没敢拿出来。”

“怎么不方便?不会是把钱包捆在内裤里了吧?”

“不是。”何群抬起头,咬了咬牙,又说。“我是犯了事跑出来的。”

甄琰心中一震,连忙追问道:“犯了什么事?打伤人了?”

“打死了一个副局长。”何群这么说着,眼睛里的神色却复杂游离,难以捉。

“真的?”甄琰不相信他有这样的胆子,随即就试探着说道。“是帮老大他们背黑锅吧?”

何群显然没想到甄琰能这么快就猜出真相,嘴巴嗫嚅了好一阵儿,还是没说出一个字。

“也就你干得出这种蠢事。”甄琰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会不会连累到自己呢?万一耽误了出国大事可就麻烦了。甄琰重新坐回沙发,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想着他被关进监狱后那两个老市侩的凄惨晚年,不忍之余,竟也隐隐感到十分爽快。如果先能把他们搞得家徒四壁,然后再送他进监狱,那岂不是更解气了吗?想到这里,甄琰立刻找出了很多不去报案的理由。她和他七八年没有联系过,不会有人想到要找她追查他的下落;另外帮他买个身份证,再去理个发,配副眼镜,估计没多少人能认出他;自己在深圳最多也就再呆两个月,中国的警察没那么快就能找到这里;即使他们抓住了他,自己也可以借口说不知道他是逃犯,实在不行,还可以找萧森刘鑫他们帮忙……

震惊渐渐平顺之后,甄琰重新拾起刚才的话头,问道:“你就这么跑出来了?他们没给你凑点儿路费?”

何群老老实实地答道:“老大给了我五万。我留给二老四万,自己带了一万。”

那四万总也要尽快搞光才好。但,怎么搞呢?甄琰一时想不到恰当的办法,便暂时放在一旁,沉吟着说道:“这样吧,我找人帮你做张新身份证。这几天你最好不要随便出去,要出去也最好是晚上。一切都等身份证做好了再说。听到没有?”

何群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眼睛里的感激却清晰可见。

如果知道自己的真正目的,只怕他就不会这么感恩戴德了。甄琰暗暗感到有些好笑,脸上却还是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我是学法律的,知道中国警察的厉害。你别不当一回事。否则被人抓了去,我可救不了你。”甄琰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他的动静,见何群仍是点头不说话,似乎没什么异常,这才放慢了声音,温和地说,“你耐住子,不要着急。过几天我把电视和DVD搬来给你解闷儿。”

何群脸上的卑微和眼里的感激,让甄琰每次想起,都几乎要笑出声来。尤其是在打电话回去问过一个公安局的朋友,知道那个副局长其实并没有死之后。

在甄琰的笑声中,深南大道益发缤纷夺目了。夜空似乎也染上了七彩的颜色,堂皇地照着前面的路。周围的喧嚣水一般地流向后方,甄琰随意徜徉,如入大海。

来到那幢公寓楼下,甄琰停好车,拨通手机。“何群。下来搬电视。”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昨天不是在电话里说好一起吃饭的吗?我都饿坏了。”

听到他略带怨愤的声音,甄琰笑了笑,冷冷答道:“我有事。你快点儿,这儿不能停车。”说完便掐断了电话。

这个混蛋,刚给他一点好脸色,立刻就又想爬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真应该再多晾他几天才对。甄琰这么想着,看到那个干瘦的影子推开门,用头发稀疏的脑袋左右张望了一阵,然后弓背快走过来,心中忽然就有些烦闷。便打开车窗,使劲吸了几口初凉的夜风。

何群站住,轻轻敲了敲车门,小心翼翼地问:“你这几天一直都很忙吗?是不是很累?吃饭了没?要不,我去买几个菜,咱们上去一起吃?”

声音里出乎意料的温柔竟让她感到有些晕眩。甄琰忍不住抬头看去,昏光之中,那张神色恭谨的脸上满是落寞和沧桑。这才几天功夫,就能把一个男人愁成这个样子了?甄琰心一软,险些就翻出久已忘却的慈祥语气,出言安慰他。那曾经是他每次受了别人的气时必然要用的疗伤圣药。自从离开他之后,甄琰就再也没有对任何人用过。想起往事,甄琰一阵心痛,连忙强行止住这不该有的悲悯,转身打开后座的车门,喘了口气,尽量平静地说:“我不饿。你把东西搬上去,自己吃吧。”

何群扶着车门,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嗫嚅着道:“你……你不上去坐坐了吗?我还有些话要对你说。很重要的话,前天本来就要对你说的,可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不是你没找到机会,是我本就没给你机会。甄琰用嘲弄压抑着悲悯,脸上却丝毫没动声色。“什么事这么吓人,在这儿不能说吗?”

“不行。是命攸关的大事。真的。求你了,小琰。”何群轻声喊着她的名字,分明是存心挑起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

而在朦胧的夜色和残留的酒意之中,他这种一眼就可以看穿的伎俩居然就奏效了。刚才真不该心血来潮回忆什么过去,还喝了那么多酒。你这个蠢女人!甄琰忍不住在心里责骂自己,一边就高声斥道:“不许叫我小琰。”

“那……那我要叫你什么?”何群扮出不明所以的表情,直盯盯地看着她。

“甄小姐。”

“好好,甄小姐,甄小姐。”何群在黑暗中低声重复着,似乎是想笑,却又没敢露出笑容。“你答应上去了吗?”

甄琰没好气地拍拍电视,“你快点儿吧。我还得去停车呢。”

拎着碟片走进电梯,甄琰偷眼看看旁边的何群,思绪纷乱不已。而他脸上的神情,却正在逐渐镇定自若起来,象是即将看到她手里所有的底牌。

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对他更狠一点呢?此前不是一直都处理得很好吗?昨天干嘛要同意和他一起吃饭?为什么不让他再多闷几天?甄琰懊恼地想,几乎要拔腿冲出电梯。

但真正逼得她冲出去的,不是心中辗转的懊恼,而是层层涌上咽喉的酸涩。

在太平门旁边吐了好一阵儿,甄琰才慢慢回过神,想要甩开粘在她背上和胳膊上的那两只手,却翻来倒去总要留下一只,只好含混地骂道:“混蛋。放开我!”

何群刻意温柔的声音象虫子一般,在她耳朵四周爬来爬去。“你醉了。快进屋歇会儿吧,我扶你。”

甄琰执拗地挣扎着,站直身子,靠在墙上。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你放不放?再不放我可喊了!”

何群迟疑着松了手,“我又没想怎么样,干吗这么激动呢?小琰。”

再次听到这句独具意义的称呼,甄琰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我警告你,如果再这么叫我,就尽早卷好铺盖准备回去蹲监狱挨枪子吧。”

“你……”何群叫了一声,没说下去。朦胧中的眼神很有一些破釜沉舟的味道。

甄琰冷笑一声,低缓而坚稳地说:“你还能把我怎么样不成?深圳可不是没人管的小城市,我也不是以前的甄琰。你最好还是放聪明点儿,别做傻事。光你自己倒还罢了,万一累及家中二老,是会永远不得超生的。”

何群一向坚持不了多久的勇毅果然就惊兔一般,迅速消失在怯懦后面。“你想到哪儿去了?呵呵……你现在是法学硕士,又这么有钱,我听你的话还来不及呢。再说,以前确实是我不好,这次来深圳之前也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补偿你。虽说我能做的不多,但补偿一点算一点,总归是我一番心意不是?只要你还肯偶尔见我一面两面,叫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可千万别胡想八想,甄小姐——”

甄琰心中又是厌恶,又是好笑。便闷哼一声,斜眼看着他,“你真的肯这么听我的话?”

何群挺了挺。“当然,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

“那好。我知道你是个孝子,所以也用不着叫你发誓了。”甄琰一边说,一边伸出一只胳膊。“扶我进去吧。”

躺在床头,喝着何群跑去买来的醒酒汤,指挥他装好电视DVD,放上《贝隆夫人》,甄琰心中的快意无以复加。

也许这才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赚再多钱,事业再成功,最终还不是为了要让这些臭男人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称奴称臣吗?当然,要修炼到能彻底征服萧森刘鑫之类男人的程度,自己还差得太远。但只要自己硬得起心,要想捉弄低俗猥琐的何群却很容易,而且也同样能带来许多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快感。反正自己很快就要到美国去了,那条贵妇又因怀孕送给了别人,就把他当狗一样养上几天,好好为以前的屈辱出口恶气,倒也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甄琰志得意满地想着,见何群正逡巡着眼睛,不知是要走过来坐在床边还是要走过去坐进沙发,立刻冷脸低叫道:“快滚一边吃你的饭去,别挡我看电视。”

何群“哦”了一声,脸上的恭谨居然没有丝毫变化,老老实实地低了头,狼吞虎咽起来。

甄琰暗觉诧异,觉得一切好象都太过容易了些,却又不知道他还能有什么诡计,忽然想起刚才楼下的对话,便提高了声音,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命攸关的大事?怎么不说了?”

何群拿着筷子,停了一阵,才谄媚地笑笑,说:“我……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说过了?”甄琰益发感到诧异。“你再说一遍!”

何群收敛起笑容,看着她。“就是希望你体谅我一番心意,没事常来看看我。”

甄琰又好气又好笑,那些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悲悯,却也在一点点浮出水面。“这就是你所谓的命攸关?你玩我啊你?”

“不是啊,绝对不是。我是真觉得命攸关。”何群这么说着,转瞬之间,脸上竟挂出了几丝哀伤。“我现在这个样子,逃得一年两年,却逃不了一辈子,早晚还是会被抓进去的。好在父母得了那笔钱,晚年生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除此之外,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过得怎么样,和我有没有机会尽量补偿你了。假如能在临死之前做几件让你开心的事,我就是当场死了,也是心甘情愿,含笑九泉啊。”

甄琰心神动摇地听着,正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猛地听到那句“含笑九泉”,忽然就明白了,这几句话,以及刚才那些话,肯定都是他准备了好久才记熟的。否则,口舌一向不太灵便的何群,不可能这么毫无滞涩地长篇大论。他倒还真是处心积虑,打得好如意算盘呢!甄琰一边暗自赞许着自己的敏捷灵透,一边就顺水推舟地说道:“你是想全心全意让我开心,是吗?”

何群立刻喜形于色地答道:“是啊是啊,你能明白我的心意,真是太好了。”

“我明白,而且现在就给你个机会。你过来。”甄琰招招手,然后一步步指点着何群。“把我的鞋脱掉……袜子也脱掉……好了,去打盆热水帮我洗了,然后好好捏捏。”

他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呢?见何群依然毫无反抗之意,甄琰又重新疑惑不已。然而,随着熟练的手法在她双脚小腿上轻柔地游走,疲劳和醉意不肯让她寻究底下去,很快就把她送进了梦乡。

“小琰?小琰——”窗外细弱的叫声毫不费力地唤醒了她。

甄琰抬起头,高兴地站起来,推开窗子。“你来啦?不是说我今天要认真复习功课的吗?你还来干什么?”甄琰这么说着,脸上却笑成了一朵花。

“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走,我带你去瞧瞧。”

甄琰低头看看书桌上的课本,又回头看看后面的房门,为难地说:“不行啊。我还有好些要看呢。妈妈也守在外面。还是高考完了再去吧。”

“怕什么,你这么聪明,少看一天半天有什么要紧。而且……你妈刚开始打盹,只要你把电话话筒拿起来,至少得一个小时之后才会醒。你再不快点儿,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那好吧。先说好,一个小时之内一定要回来,不然我可饶不了你。哼哼!”

转眼之间,他们就来到了树林深处一圈篱笆似的灌木中间。看到下面厚实的青草,甄琰蹲下来,四处按了按,忽然就羞红了脸,唾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这又算什么好地方了?”

他从后面轻轻抱住她,一起滚倒在草地上。“怎么不是好地方?以后这里就是我们两个见面的固定地点了。我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群琰阁’。你说好不好听?”

甄琰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不断游走的双手,气喘吁吁地嗔道:“不好,俗气死了。而且,为什么你的名字要在前面?应该叫‘琰群坪’才对!”

“好好,就叫‘琰群坪’。”他一边说,一边暧昧地笑着,把头埋在她脖颈中间,几口就吞没了她所有的理智。

融化了的铁水在身体里辗转徘徊,烧灼得甄琰无法喘过气来。知道今天已经不可能逃离这双魔掌,她忽然就放弃了软弱无力的抵抗,任它们解开身上所有的束缚。于是,肌肤的接触,青春与青春,虫语和草香,缠绵不断地,将甄琰带向云外,扯进深渊。

但,他的阳具竟是如此细短轻软,本无法进入到洞深处。

她曾经认为所有男人都是这样的;她也曾经认为他是因为紧张才会这样的;她还曾经认为结婚之后他就会好起来,但她全都错了。他寡人有疾,本无法用正常方式满足任何正常女人。也许,他们当初之所以会赶她离开,这一因素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虽然她当时相信自己完全可以不在乎这些。

甄琰失望地睁开眼睛,与此同时,一股浑浊而粘稠的热流,正虫子般地一点点淌在她赤裸的大腿上,停了片刻,又缓缓爬下,爬进下面的床单。她忍不住抖了抖双腿,看着依然瘫软在自己身上的何群,冷冷说道:“混蛋!你能做么就来惹我?”

何群一惊,撑身抬头,看了看她,悻悻地说道:“我会尽量让你满足的……”

“你凭什么让我满足?”甄琰鄙夷地看着他鼻涕虫般的阳具。“你本就没有想女人的资格。”

“可……可我毕竟还是个男人。”何群乍然高亢的声音在空中嗡鸣了一阵,又渐渐低沉下去。“你知道我这几年被多少女人嘲笑过吗?那帮杀千刀的,收了我的钱,却不好好服务,还到处宣扬我的残疾……”

甄琰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以为我就不会嘲笑你吗?我可不再是以前那个少不经事随便你怎么糊弄的傻丫头了。你别想得太好。”

“小琰——”何群低叫一声,见她没有在意,便继续说道。“我不管。反正,在我认识的所有女人里,只有你……只有你从来没有嘲笑过我,甚至还一直把我当成了不起的男子汉。我想来想去,都还是你最好,我忘不了你……”

“难得你还记得我的好处。呵呵……”甄琰苦笑着偏了头。她不想看他,也不敢看他。那些一直无法完全消除的悲悯,忽然就被何群沧桑痛切的脸和欲哭无泪的哀诉重新激荡起来,而且越来越澎湃汹涌,难以遽止。转眼之间,那些近乎凝滞了的铁水,也被如潮的悲悯驱赶着,重新开始在四面八方辗转徘徊。甄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了解自己的身体。在被刘鑫和萧森的强暴连续两次中途阻遏之后,今天又被何群有意无意挑起了情欲,只怕就没那么容易平息了。幸好,他绝对不可能伤到孩子。想到这里,甄琰心里有了决定,便问:“你今天把我骗上来,就是为了这个?”

“是。前天我去找你时本来也没想那么多。但见到你之后,这几天晚上我都一直在想你,想得不行。所以……所以……”何群偷眼看着她的脸色,嗫嚅了半天,还是无法继续说下去。

弄明白他今天那些奇怪言行的目的,甄琰不由又有些恼火,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以后再敢骗我一个字,有你好受的。哼!”

“不敢了,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何群如遇大赦般地说完,慢慢直起身,想要下床。

“等等!”甄琰叫住他。“你***倒舒服过了,我呢?”

何群楞了楞,脸上不由就得意起来。但他仍极力掩饰着,恭谨地问:“好,好。要我怎么做?你说!”

甄琰挺挺小腹,闭上眼睛。“给我舔,好好舔,舔到我叫停为止。”

第十一章

听见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看到显示屏上甄琰的号码,刘鑫连忙对荧幕上的萧雪说了声,“你等等,我先接电话。”然后悄悄关掉音频,拿起听筒。

“刘总,您忙什么呢?”甄琰的声音娇糯依旧,悠长的尾音里还加进了几丝恰如其分的谄媚。

“没忙什么,看几份资料而已。找我有事吗?”刘鑫一边说,一边看着荧幕上噘嘴瞪他的萧雪,笑了笑,挥挥手。

每次他关掉音频接电话,萧雪都是这副模样,最近更渐渐开始表示起不满来。这让刘鑫在欣喜之余,也颇有些为难。他当然明白,想要知道对方的一切,是少男少女爱上一个人的基本特征。但他却不可能告诉她自己在工作之外还有着怎样的私生活,他又还来不及教会她关于隐私权的道理。在这种充满幻想的年纪,萧雪恐怕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恋人夫妻之间可以各自保有隐私,并必须尊重对方的隐私。

“是这样。有个朋友刚来深圳,还没找到工作。所以想问问您那里需不需要人。”甄琰顿了顿,又说,声音里竟似乎有些不那么自信。“或者能介绍到其他地方,也行。”

甄琰可是一向都认为这种事情是不值得拿来求人的。刘鑫暗自感到诧异,对萧雪做了个鬼脸,然后把椅子转了一百八十度,问:“什么样的人?学历履历大概是怎样的?”

“男,28岁,大学毕业,未婚。在工厂和保险公司都做过。人还算机灵,肯干。要不,什么时候我送份简历过去给您过过目?”甄琰字斟句酌地说,象是在隐藏着些什么。

“嗯,好。我看看先。”刘鑫答应着,忽然想起以前那份调查报告里关于甄琰初恋情人的描述,觉得若合符节,便笑着问道:“这人对你很重要吗?居然连出国的事情都不管了,上来就给他找工作。”

甄琰的声音明显一滞,随即刻意加添了妩媚,娇嗔着道:“你瞎猜什么啊。人家是知道你办事牢靠,有什么进展一定会首先告诉我,所以才乐得省心的。”

“是么?”刘鑫越发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心中一阵惊喜:这倒给自己逼迫甄琰就范增加了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砝码。

“是呀。难道你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吗?嘻嘻……”

“我说话算数还不够。有些事情我控制不到,说了也是白说。”

“不是吧?别告诉我你堂堂刘总,帮忙找个工作也这么难!又没叫你养着他。”

发觉甄琰会错了意,刘鑫很想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但转念之间又有些犹豫。这样是不是急过头了?拿一份还没影子的工作大张旗鼓,没准儿反而还把甄琰给吓跑了。还是应该认真考虑清楚再下手的好。刘鑫这么想着,到底还是纠正道:“不是介绍工作的事,是你出国的事。”

甄琰立刻沉静下去,低声问道:“怎么?出了什么问题吗?”

侧头看见萧雪越发嗔怒的娇憨模样,刘鑫不敢再纠缠下去,便笑着说:“暂时还没什么问题。不过,我怕你的肚子不争气,到时候被人看出来,可就前功尽弃了。”

“切!你吓唬我啊。还以为说什么呢,吓了我一跳。嘻嘻……”甄琰又再从容调笑起来。“实在不行我就吃胖点儿。你说,是胖子容易掩饰还是瘦子容易掩饰?”

一个丰腴的甄琰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刘鑫觉得有趣,便道:“应该是胖子吧。”

“哦。还是等我想想再决定吧。”甄琰停了停,又问。“你最近忙吗?”

“还好。跟以前差不多。”刘鑫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便淡淡地答着,一边就转回椅子,看着萧雪,伸手过去,上下虚抹着她的脸,然后用夸张的嘴形,无声地说道。“马上就好啦——”

“要不要我过去伺候伺候您啊?”

得了吧,受罪还差不多。熟悉的过程和熟悉的语气让刘鑫不由有些恼火,但他也不想弄崩了和甄琰的关系,便道:“不用了,我今天会早点休息。没别的事就先这样吧。简历你下星期拿到公司来给我好了。”

挂上电话,重新在电脑前坐好,打开音频,刘鑫笑着说道:“你的嘴今天好辛苦啊。快去给它们浇点儿水吧。呵呵……”说完,才觉得自己话中异乎寻常的调笑意味,越发得意地看着萧雪。

萧雪脸一红,“怎么辛苦了?”

“噘了这么半天,难道还不辛苦吗?哈哈……”刘鑫一边笑,一边仔细观看着萧雪的动作。

嗔怒很快就被羞涩取代,而且还渐渐浓烈起来,象是在一点点调高显示器的色温。好一阵儿,萧雪才总算停止了调整,咬牙切齿地说,“去你的,臭师哥,烂师哥。要浇也应该你……”话到一半,发现不能再说下去,萧雪连忙住了嘴,瞪住刘鑫,嗫嚅着,转身拿起水杯,犹豫着要不要喝,忽然就忍不住羞低了头。

刘鑫心中热潮汹涌。在安昭之前,由于母亲的严格管束和自己的孤僻格,他一向都对学业十分专注,在异面前也十分拘谨,从来没有正式交过女朋友。所以一直没有机会亲眼领略怀春少女的种种迷人之处。而安昭呢?起初是不允许他语涉暧昧,婚后则是要么对他的调笑置若罔闻,要么反应僵滞,全无半点动人心弦的味道。假如不是终于知道安昭爱的并非自己,刘鑫几乎要完全彻底地相信,所有那些电影电视小说杂志上的爱情表演,全都是文学家们白日梦般的幻想了。

能在萧雪这里得到这种享受,无疑是命运对他刻苦努力的最好报答。刘鑫看着萧雪欲仰还垂的头,忽然觉得老天爷待他也算不薄。也许,安昭的背叛,萧森的掠夺,都不过是为了把他推到这里,推到天使一般的萧雪面前,让他能有机会回到自己的纯情年代,谈一场货真价实的初恋。

那么,自己还要不要向萧森复仇呢?想到这里,刘鑫越发踌躇起来。他一直不肯应邀去萧家拜访,固然有吊凌尘胃口的意思,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在纯真稚嫩的萧雪之外,又见识了凌尘的温良柔顺,实在忍不下心去破坏她们还算美好和睦的家庭关系。即使只是表面上美好和睦吧,也是她们主要甚至唯一的神支撑。真不知道家庭崩溃之后,她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刚才谁的电话?”不知什么时候,萧雪已经抬起头,神情也基本恢复了平静。

“一个老同学。呵呵……”刘鑫故做轻松地说,视线竟一时不敢转去看她。

萧雪又轻轻噘了噘嘴。“都聊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呀?瞒着不让听。哼!”

刘鑫看看她,打趣道:“老男人之间能有什么好话。小孩子家,还是不听为好。”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明年就成年了。”

“那也还早。成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身体上成熟了,思想上的成熟也依然可望不可即。多少人活到七老八十了,思想还幼稚得象个小孩子呢。”

“我才不会呢。嘻嘻……不管怎么样,先把身体成熟了再说。至少爸爸妈妈就不能老是管这管那了。”

刘鑫的心情渐渐又轻松起来。“你身体上也还没成熟。嘿嘿……”

萧雪瞪眼挺,娇嗔着叫道:“我哪儿不成熟了?”

“除了个子之外,哪儿都不成熟。哈哈……”

“就知道你喜欢胖人。臭师哥。是不是要象我妈妈那么胖,你就喜欢了?”

刘鑫心中一紧,看看萧雪,不象语含深意的样子,便笑着说:“是啊。你就是太瘦。还没发育全呢。”

萧雪的神情立刻低沉了许多,声音也轻得象是无力的挣扎。“我已经胖了好些了。”

刘鑫不由一阵怜惜,加意安慰道:“你别急啊。再过两年,你想瘦都瘦不了呢。呵呵……而且,现在瘦才时髦。那些影星模特为了能有你这种身材,吃了多少苦头啊。”

萧雪定定地看着他,“我又不想做影星做模特。我……我只问你,喜欢瘦的还是喜欢胖的?”

刘鑫不想在这样的场合里说破什么,只好躲闪着答道:“太瘦太胖我都不喜欢。”

萧雪咬了咬嘴唇,半天,才又恨恨地说:“死师哥,我就知道,哼!你等着,我叫妈来比一比,非让你说清楚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身材不行。”

刘鑫大吃一惊,连忙制止道:“别胡闹。师母肯定已经睡了。”

萧雪的语气越发坚定。“没有。她刚才还上来叫我睡……不是,叫我吃夜宵呢。”话音未落,她就已经起身跑了出去。

刘鑫心里暗暗叫苦。这下可麻烦了。自己倒还没什么,就怕凌尘一个拿捏不住露出破绽,天知道会产生什么无法收拾的结果。自己当时真不该一时冲动诱奸了凌尘。难道老天爷也存心想要阻止自己吗?这又是怎么一个阻止法?总不会连萧雪都要从自己的篮子里拿走吧?想到这里,刘鑫定了定神。不管怎么样,萧森可以想别的办法去收拾,到手的鸭子却绝不能飞掉。

还不待他想定对策,萧雪已经拉着凌尘,并排远远地站在床边,束束自己的睡衣,又从后面束束凌尘的睡衣。得意地叫道:“师哥,看清了没?到底是瘦的好还是胖的好?”

刘鑫看不清凌尘的神色,但她的动作却很有些不自在。幸好萧雪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荧幕这边,否则自己的担心只怕真的会变成现实。刘鑫不由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你这孩子。呵呵……师母好!真不好意思,和师妹闹着玩儿,结果还惊动了您老人家。”

“刘鑫好。”凌尘的声音有些低,有些滞。“最近还忙吗?”

“是挺忙的。萧教授也还好吧?”

“妈——”萧雪娇嗔了一声,又说,“等师哥回答了我的问题你们再拉家常好不好?”

凌尘似乎笑了笑,动作依然有些僵硬。“好,好。你们说。”

刘鑫只得沉吟着答道:“都很好看啊。胖有胖的好,瘦有瘦的好。呵呵……”

“不许含糊其辞。快说,你喜欢的身材应该是什么样的?”

“非要说啊。”刘鑫想了想,知道不能跟萧雪纠缠下去,那样很可能比自己语含冒犯更加危险。“就平均一下好了。你瘦了点儿,师母胖了点儿。这个答案可以满意吗?”

“这还差不多。嘻嘻……”

萧雪笑着转过身,正想送凌尘出门,凌尘却突然回身问道:“对了刘鑫,你这个周末有没有空了?”

萧雪也随即帮腔道:“是啊,师哥。你好久没来我家了。我爸我妈老想煮好东西给你吃呢。”

刘鑫迟疑了一下,正想答话,凌尘却已经又开了口。“如果你觉得来我们家是件让你很为难的事情,那就算了。”

刘鑫惊得几乎叫出声来。这个凌尘,此时此地怎么可以说这种话?难道不怕萧雪察觉到什么吗?

萧雪疑惑地看了凌尘一眼,又转头看向这边。“师哥才不会嫌弃我们家呢,是不是?这个星期来吧,不然爸爸妈妈肯定会生气的。都请了你这么多回了。”

刘鑫只好连连点头,道:“是是。我周六下午有空。你们如果在家的话,我一定过去拜访。”

“那好。我们等你。”凌尘清晰地笑笑,脸上的神色却依然无法捉。

直到第二天来到公司,刘鑫也还是没想清楚凌尘到底为什么坚持要把他请到家里。而在得知萧森周六上午就将飞去北京之后,他更开始担心起来,担心会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局面。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喜欢。自从回到深圳以来,他就一再告诫过自己,决不能打无准备之仗。

刘鑫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蔚蓝的天空,和天空下慌乱的市民中心,越发觉得自己当初太过冲动。虽说老侯急于出国使得那次安排只好提前,但他原本的计划,却并没有打算让他强奸凌尘,更没有打算亲自诱奸凌尘。他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男人趴在赤身裸体的凌尘身上的录象带而已。在那一个小时的缓冲之后,他会及时出现,制止老侯的进一步行动。然后让凌尘感恩戴德地把萧雪许给他。最好还能在将来针对萧森的行动中和自己站在同一立场,或至少不偏不倚,以便保证萧雪的归属。

但他没想到的是:在不可逃避的压力面前,一向软弱认命的凌尘,竟然选择了自杀。他更没想到的是:在努力救醒凌尘之后,一向冷静周到的自己,竟然会被突起的欲望冲昏了头脑。而且,这种欲望,还并不完全是因为第一次触犯刑律所带来的刺激造成的。在那样的黑暗里,抚摩拥抱着那样丰腴温软的凌尘,分明带给了他以前从未得到甚至也从未想象过的快乐,欲的快乐和神的快乐。

13年前,专心向学的他,就是被桌子后面那个美丽温静的身影,第一次开启了情窦的。虽然在知道了凌尘是全院最为严厉的萧教授的夫人之后,他只能努力摒弃一切幻想,把自己重新投入到刻苦的学业当中,但他还是会时常忍不住跑去阅览室,在那个不被人注意却可以看到她侧影的角落,一坐就是两三个钟头。从这个意义上讲,凌尘才是他真正的初恋情人。即使读研后和安昭有了第一次正式的恋情,他也无法从心里将凌尘彻底抹去。

也许这也是他拒绝读萧森研究生的一个因素;也许这才是他拒绝做小雪家教的主要因素;也许这还是他无比痛恨萧森的重大因素之一。刘鑫顿了顿,无奈地摇头笑笑,走回去,坐下。

只是,现在呢?自己还喜欢她吗?自己还会喜欢她吗?——这个问题刘鑫曾经想到过许多次,却一直没敢得出什么结论。如果说回到深圳见到凌尘之前,他还对这种可能抱有一丝幻想,在见到年已40行将衰老的凌尘之后,他却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继续喜欢她了。对萧森的痛恨,更是让他渐渐忘却了那些年代久远的钟情,渐渐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萧雪身上。

如果不是那次意外,他也不会陷入这样的两难境地,连复仇都开始渐渐变得荒诞起来。因为在他心目中,凌尘的地位已经渐渐发生了变化,对萧雪的占有图谋似乎也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从某种角度讲,对萧森的复仇正在悄悄向争夺凌尘演变,迫使他不得不时常虑及凌尘以及萧雪的反应。这可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再次确认了这个关节,刘鑫满意地点点头,重新站起身,走过去,看看葱郁的莲花山,抬肘扩扩,做了几个深呼吸。

他确实不希望对她们母女造成太多伤害,那明显有违他的本意。但他也不能为了避免这种伤害,全盘放弃自己的复仇计划。既然搞掉萧森占有萧雪的初衷不能变,那就还是尽量不要去考虑凌尘的价值为好。反正她现在怎么也不敢说出那件事,小雪和萧森再猜疑,也不会有什么实质的证据。等到将来大局已定,她说出来也就起不到多少作用了。最多不过是让小雪离开自己而已。

下定了决心,刘鑫的呼吸立刻轻松了许多。

凌尘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态,倒还颇需费一番琢磨。她不象是在怨恨着自己,否则就不会一再邀请自己去拜访;她也不象是真的被自己吊起了胃口,否则就应该设法单独和自己会面。即使起初的邀请其实是碍于面子的试探,这次的坚邀也肯定不是为了和自己再续前缘。难道她是想在公开场合强调师母尊严,以便在阻止自己进一步逼近的同时,恢复以往的和谐关系,让小雪和自己有条件继续发展吗?这倒很有可能。她一直都很赞同小雪跟自己来往,偶尔影响到小雪的功课,她也只简单提醒几句,从来没有明确地制止过。这中间固然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让小雪以自己为榜样,但也未尝没有从师母升级为岳母的企图。但,她为什么会偏偏选择了萧森不在家的这个周末呢?是怕老奸巨滑的萧森看出什么破绽?还是,在欲、恨,或忘却之外,她竟还有着其它自己所不知道的动机?

刘鑫越想越觉可疑,却还是不得不承认,在见到凌尘之前,他是不可能想出答案的。看来,这个无准备之仗,他是非打不可了。

刘鑫苦笑了一下,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探探萧森的口风,桌边的手机忽然就“嘟,嘟……”地响了起来。

刘鑫看了看,是河南的坐机,连忙举起来,问:“哪位?”

“刘总,是我,徐晖。”

清脆的声音盘旋入耳,立刻就拨顺了刘鑫的心情。“是你啊。呵呵……有什么事吗?”

徐晖冷静得象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似的。“没什么,只是想问问,如果我们下个星期去深圳,贵公司到底能不能接待。”

她不可能是只为这个就打自己的手机。女人还真是善于伪装的动物啊。刘鑫得意洋洋地想,仍旧保持着清朗的声调。“可以啊。小陈没答复你们吗?”

“她只说等我们定下行程再答复。领导不放心,让我直接问问刘总,免得到时出什么岔子。”

发觉徐晖始终一股公事公办的味道,刘鑫多少有些失落。不过,转而想到自己的谈判手腕效果如此良好,他的得意也并没有完全消散下去。“接待就肯定没什么问题。但我月底可能还有其它事情要办,你们定不下行程,谈判的事情就不大好安排了。”

“哦,那我先问过领导再答复您吧。谢谢刘总。”

刘鑫不由一滞,忍不住就叫了声“徐晖”,又不得不停住,亡羊补牢地想着下一句话该怎么说,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神,脑子里转着的,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念头。

徐晖这种毫无经验的女孩子,怎么会在经过那一夜的纠缠之后,还能在他面前保持这样的冷静呢?难道她其实并非处女,而是装腔作势的假冒伪劣产品?亏得自己还打算拿她做萧雪的后备呢,连这样的大谎都没看出来,也真够丢人的了……

“刘总,还有事吗?”

刘鑫楞了楞,感到自己的明显失态,连忙摇摇头,笑了笑,问:“你最近还好吗?”

徐晖停了一阵,才用略显温柔的声音答道:“挺好的,谢谢刘总关心。”

“罗汉没有找你什么麻烦吧?”

徐晖的声音越发轻软下去。“没有。领导们都很好,谢谢!”

她身边似乎还有别人。自己倒真是多疑得有些过分了。想到这里,刘鑫的呼吸总算重新顺畅起来。“你说话不方便,是吗?那你就听我说好了,呵呵……如果我说对了,你就答是。好吗?”

徐晖迟疑着答道:“好。”

“你们是不是已经定好了来深圳的机票?”

“是。”

“是周初吗?”

“不是。”

“周四?”

“不是。”

“周五?”

“是。”

“要来几个人?你和罗汉都会来吗?”

“是。”

“还有其他人吗?”

徐晖又迟疑了一下,还是答道:“没有了。”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这回徐晖停了好久,声音也轻软得象是在呻吟。“没有。”

“那就好。呵呵……和罗汉两个人出差,你一切都要小心,知道吗?”

“是。”

“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打我的手机。没什么事的时候也可以打。还有,上次我跟你说过的那些话仍然算数。想来深圳发展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安排。”

“谢谢。”

刘鑫得意地点点头。“好了。那就再见吧。”

“再见,刘总。”

刘鑫放下手机,想了想,拿起电话,找到小王。“上次我叫你找人调查徐晖的履历背景,有消息了没有?”

“我昨天才问过,就快出来了。”

“再催一催,下周四之前一定要拿到。”

“好。”

或许徐晖并没有小雪的青春美丽,但她的温顺忠实,以及24岁的处女身份,却也是女人中间难得一见的。拿来做小雪的备份绝对

绰绰有余。刘鑫这么想着,忽然就对明天的拜访有了信心。就算小雪将来不肯嫁给自己,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只要能避免刺激凌尘把那件事说出去,就不会影响搞掉萧森占有小雪的复仇大局。而且,说不定自己还有机会在她身上多享受几次呢。想到这里,刘鑫忍不住笑出声来。

乍然听到自己的笑声里很有些邪的意味,刘鑫暗暗有些心惊。妈的。这是个什么社会啊!自己才只回来一年,就已经不得不向萧森靠拢了么?看来,还是尽早了结完心愿,带着小雪或者徐晖回美国的好。

但刘鑫没有想到的是:当温婉娴雅的凌尘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理智所能起到的作用竟是那么有限。

在萧雪不断地催促之下,还不到三点,刘鑫就拿着刚刚买来的唐三彩和汴绣,轻轻按响了门铃。

见到出来开门的居然是凌尘,刘鑫楞了片刻,尽量从容地笑道:“师母好!小雪呢?”

凌尘笑得也很象一个慈祥的母亲。“刘鑫好,快进来吧。小雪还在楼上,不知鼓捣什么呢。来玩就好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是上次出差就买了的。最近忙,一直没时间拿过来。”刘鑫一边说,一边走进去,在沙发上坐下,看看那条静悄悄的楼梯,心里不由感到诧异。

“小雪,你师哥到了,还不快下来?”

“就来——”萧雪高声答应着,半天,还是不见动静。

凌尘犹疑了一阵,终于还是坐进旁边的单人沙发。没有说话,只拿了一只柑橘,慢条斯理地剥着,偶尔回头看看楼上,神色渐渐有些焦躁。

注意到凌尘身上那套长衣长裤的黑色洋装正是上次从朋友店里买来的,刘鑫心中窃喜,便也不说话,只上下左右打量着她,象是在审视一件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收藏品。

头发整齐地卷在后面,发夹之外的末端,几绺碎发别致地耸向天空,氤氲着自然而凌乱的意趣。脸心修饰过,眼眉浓烈,鼻唇柔和,在沧桑的成熟下流动着的,分明是温静宽厚的容光。然后是腴白细致的脖子,腴白细致的锁骨,和渐渐躲进黑色流线下面的同样腴白细致的肌肤。也许,应该,一定还会更加腴白细致些。但它们被裹得如此严实,在洋装里起伏荡漾了许久,才终于从袖口露出一腕尾声,然后就迅速消失在手背的微黑和手指的糙里,再也找不到一丝影子。下面穿的虽然是拖鞋,却还有褐色的袜子,包裹着那双轻巧稳健的脚。

一个40岁的中年妇女,怎么还能让自己如此着迷呢?意识到这个问题,刘鑫越发想要知道脱光了衣服的凌尘到底会是怎么一副模样了。就算再努力的保养修饰,她的皮肤也不可能全都这么腴白细致;她的身体更不可能真的没有明显下垂。也许,只有在看清楚凌尘所有衰老的痕迹之后,他才有办法彻底摆脱凌尘带来的困扰,平心静气地将复仇计划推行下去。

发觉刘鑫几乎可以剥去她所有衣装的眼神,凌尘抖了抖,将柑橘送过来,放在刘鑫面前,用不带一丝温情的声音,命令似地说:“刘鑫,吃柑橘。”

刘鑫连忙定了定神,偷偷喘了几口气,说道:“谢谢师母。”然后拿起柑橘,吃了一块,又问,“师母最近过得还好吧?”

凌尘看了他一眼,淡淡答道:“挺好的,谢谢!”

刘鑫勉强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便拿起身边的那两个纸袋,将唐三彩和汴绣拿出来,摆在茶几上,“怎么样?漂亮吗?”

凌尘看了看,却仍然面无表情,淡淡地答道:“挺漂亮的。谢谢。”

刘鑫并不泄气,转身又从自己的皮包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放在茶几上,推过去。“还有这个。”

凌尘一楞,疑惑地看着他,并没有动,依然声音淡静地问:“什么?”

刘鑫盯着她,一字字地说:“独山玉镯。送给你的。”

凌尘的神情立时慌乱起来,好一阵儿,才总算嗫嚅道:“我不要。你送给小雪吧。”

看你是否真的能一直冷若冰霜!刘鑫得意地想,一边仔细品味着凌尘脸上和小雪几无二致的羞涩,一边就智珠在握般地说:“小雪还有,这个是送给你的。收下吧,凌……尘。”他有意把“尘”字念得很轻。

凌尘抖动着胳膊,将纸包轻推回来,然后努力坐直身体,庄重地看着他。“我说了不要,请你收起来吧。”

“你真的不要?你确定?”意味深长地说完这句话,刘鑫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凌尘全身猛地一震,眼睛里闪出些锐利的光,正要说些什么。楼上的开门声和紧接着的脚步声,却硬是把她给憋了回去。

刘鑫微笑着,重新把镯子推过去。

“什么东西啊,师哥?送给我妈的?”萧雪开心地笑着,问。

“是个玉镯子,不算什么好东西。呵呵……你妈还不肯收呢。”

萧雪伸手抓起纸包,打开,看了看,拉着凌尘的手就往上套。凌尘轻轻躲闪了一下,到底还是顺从了女儿,任她把镯子套上去,然后捋起袖子,露出一段胳膊。

她怎么可以把自己保养得如此之好?刘鑫暗暗叹息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萧雪把那条胳膊上下左右摆弄了半天,才终于满意地说:“很漂亮啊,妈,你就收下吧。”

凌尘没有答话,看向刘鑫的眼睛里,怨愤被隐约的水光蒸腾着,渐渐就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又一丝无奈的凄凉。

“我的呢?”萧雪伸出一条更加光滑略嫌单薄同样美丽的胳膊,问。

“在这里,呵呵……你倒一点不客气。”

“跟你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嘻嘻……”萧雪抓过镯子,又比了半天才戴上。

萧雪的胳膊却没有凌尘那样强烈的魅惑。刘鑫遗憾地想。难道真的是越难得到就越想得到吗?难道越轨偷情的刺激真的如此让自己着迷吗?一旦得到了即将迅速衰老的凌尘,自己又能对她维持多久的兴趣和“”趣呢?说到底,也都还是选择萧雪的好吧。刘鑫这么想着,心情渐渐平顺下来。

凌尘好不容易也调整好神色,见萧雪穿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袖连衣裙,便打趣地问:“你怎么又去换了这件衣服?这会儿怎么不怕显得小孩子气了?”

“妈——”萧雪娇嗔地叫着,扯扯凌尘的衣袖,然后附耳过去,说了几句什么。

刘鑫好奇心起,便问:“刚才穿的是什么衣服?”

“妈——不能说。”

凌尘沉吟了一下,笑道:“那有什么不能说的。她啊,起初想打扮得成熟一点,所以穿了件削肩露背的白色洋装。后来又嫌太暴露了,就……”

“妈——”还不等凌尘说完,萧雪已经大叫一声,转身跑上楼去。

她是故意激怒小雪的吧。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刘鑫寻思着凌尘的动机,一时竟有些不着头脑。凌尘却淡淡一笑,说道:“你去劝劝她吧。她现在大概只会听你的。”

刘鑫疑惑地看着凌尘,顿了顿,慢慢站起身。“那我失陪一下,不好意思。”

敲了几次门,萧雪才终于让他进去。脸上依然带着恼怒。

刘鑫笑了笑,安慰道:“师母大概是想跟你开个玩笑。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我……我……我就要生。哼哼!”萧雪这么说着,恼怒的神色有所缓和。而缓和了它们的,分明是被他看穿某些底细的娇羞。

刘鑫不由就轻松了许多。走过去,站到书架前面,看了看,又晃晃滑鼠,看了看桌面上的那些图标,没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便转回身,发现那套丢在床头的洋装,这才笑道:“就是那件衣服么?快穿起来让我看看。”

“干吗要穿给你看?哼!”萧雪的语气依然强硬,声调却已经低了很多。

“今天不穿,早晚也是要穿的。”刘鑫得意地打趣道,忽然又换成恳求的声音。“穿起来让我看看嘛,好不好?小师妹?”

“你……你就会欺负我。”萧雪恨恨地瞪住他,咬牙切齿地说。

“我不欺负你欺负谁啊?谁叫你是我的小师妹呢?”

“我不小了,你要叫就叫我师妹,不许老带着那个小字。”

“是是,师妹大人怎么可以穿这么小孩子气的衣服呢,还是换上那套洋装比较成熟稳重啊。”

萧雪又瞪了他好一阵,才终于羞涩地低下头,轻声道:“那你还不出去。人家怎么换衣服?”

“是是。谨遵师妹大人吩咐。”

看到扶门而立的萧雪,刘鑫立刻就呆住了。

一直以来,他所见到的,都是穿着学生装或者睡衣的年轻稚嫩的萧雪。很多时候还是通过放的视频镜头。所以,虽然他早就存心要占有她并想要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虽然他也知道早晚有一天萧雪会变得成熟感起来,心目中却始终还是把她当个孩子,至少还得两三年的时间才能真正长成女人。然而,洋装下的萧雪,竟仿佛在一瞬间完全换了一个人,从一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撒娇的少女,变成了一个艳光四魅力十足的尤物。这怎能不让他惊喜万分呢?

看到他目瞪口呆的样子,萧雪脸上的光芒益发夺目了。“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进来啊!”

刘鑫勉强定了定神,跟在她背后,走进去,见她关了门,心跳忽然又剧烈起来。只得连忙告戒自己,今天可不是搞定萧雪的适当场合。这种至高无上的享受,还是等到将来有更充足时间更自在空间的时候再说吧。

萧雪却完全不顾刘鑫压抑自己欲望的努力,低声问道:“好看吗?”一边说,一边还慢慢转了两个圈,仿佛存心要让刘鑫彻底崩溃。

刘鑫咽了口唾沫,点点头。“好看。”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古怪的表情,萧雪一脸疑惑地走近了,问:“师哥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刘鑫这么说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抬起来,晃了半天,却无处可落,无处敢落,终于在他的拼命控制下,伸过去拨了拨萧雪略显有些凌乱的长发。刘鑫悄悄叹息了一声,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你穿了这衣服确实很好看。”

萧雪脸上的疑惑迅速就变成了惊心动魄的娇羞,声音也越发细弱下去。“那我以后见你就总穿这件衣服,好吗?师哥?”

刘鑫的声音,则连他自己也都几乎听不到了。“好,你,真乖。”

“我会一直都很乖的。”

刘鑫的手又再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

门外忽然传来凌尘温和的声音。“小雪,还没好吗?你师哥难得来我们家做客,别太耍小孩子脾气了,听到没有?”

刘鑫一阵欣喜,一阵遗憾,欲火却已经开始衰减下去。“就快好了,师母。呵呵……”

等凌尘走开,刘鑫不敢再看萧雪,走过去,打开门,站在走廊里,让神色有些痴迷的萧雪静了一阵,才转身说了声,“我们下去吧。”随即当先下楼,走进餐厅。

假如不去在意凌尘偶尔露出的奇怪神色,假如他能忘掉自己心里怀着的“叵测”“鬼胎”,那么,此后的两个小时,对刘鑫来说,无疑是生命中最为温馨欢乐的一段时光。在三个人你来我往的说笑中,在萧雪辗转反复的钢琴中,在娓娓讲述美国故事的过程中,刘鑫时时都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成了这个梦寐以求和谐家庭的男主人。

是父亲还是女婿?刘鑫暗暗嘲笑着自己,却还是无法将凌尘和萧雪分出高下。青春美丽和成熟温婉,又是否真的有高下之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他很可能会失去她们全部。他无法放弃自己的复仇使命,而覆巢之下,难有完卵,他怎么还敢奢望能长期拥有她们,甚至仅仅是她们的一半呢。

为今之计,也还是能享受得了多少就尽量享受多少吧。刘鑫无奈地想,隐隐竟有一种邪恶的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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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凌尘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去打扰那个静悄悄关着门的房间。在幸运地逃开了刘鑫有意的挑逗之后,她本来是下定决心要让他们单独相处到晚餐时分的。那显然是个非常好的机会,即使当刘鑫敲开小雪房门时她还没有太大把握,但在刘鑫走出来又走进去的那几分钟里,凌尘几乎百分之百地确信,他们很快就会坠入情网。

是怎样一股莫名其妙的强大力量,驱使着走上楼去,说出那几句让她后悔了许久的话呢?是对小雪的担心,还是对刘鑫的怨恨,或甚至,是对他们未来可能幸福生活的嫉妒?自己真的是在嫉妒他们吗?看着互相打趣说笑个不停的刘鑫和小雪,凌尘越发觉得迷惑了。这样一对珠联壁合的才郎貌女,自己有什么理由,又有什么资格嫉妒他们呢?

凌尘不敢让自己再想下去,便悄悄摇了摇头,正想起身,刘鑫却突然止住笑声,说道:“小雪,好久没听你弹钢琴了,最近是不是退步了啊?”一边说,一边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凌尘一眼。

“乱说,我这么天纵奇才,英明神武,怎么可能会退步呢。”萧雪跳起来,蹦到钢琴面前,“不过,就算我弹得好,你这种榆木脑袋只怕也领会不了吧?唉——真是对牛弹琴啊。嘻嘻……”萧雪夸张地叹息一声,随即又做了个鬼脸。

凌尘连忙微笑着站起来,说道:“我去准备晚餐。小雪,弹新练的那几首曲子给你师哥听吧。”

刘鑫略一愣神,立刻也笑着起身。“我去帮忙,小雪,你弹琴给我们伴奏。”

“你们也太不象话了吧?我的钢琴是要坐下来认真听的,怎么可以当你们切萝卜淘米的背景音乐!”小雪娇嗔着叫道,顿了顿,干脆就一甩手,走过来。“要去一起去,我放CD给你们听好了。”

凌尘这才松了口气,命令道:“不行,你们谁都不许去。刘鑫,你是客人,好好坐着听小雪弹琴。我一个人就够了。”

“我可不能算是客人……”刘鑫看看小雪,又看看凌尘,还想再说些什么,终于还是被她坚定而锐利的眼神给制止了,只好无奈地笑笑,“那好吧。师母您去忙,有什么要帮手的尽管出声。我随叫随到。”

如诗如画的钢琴声很快就开始在客厅里回荡。凌尘洗好菜,切好,总算慢慢恢复了平静。

刚才那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肯定不足以让他们确定关系。否则刘鑫就不会始终这么从容自在,小雪也不可能掩藏得住自己的喜悦。想到自己浪费了那样一个绝好的机会,凌尘越发感到懊悔。得赶快想办法弥补自己的过失才行。这要万一被萧森知道了,还不定会怎么责怪自己呢。

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似的,客厅里忽然就响起电话铃声。钢琴随即停下,然后是小雪欣喜的叫声:“爸。师哥来了,在这儿坐着呢。师哥,我爸问你好。”

“也问萧教授好。”刘鑫尽量热情地说。

“我在弹钢琴呢。妈妈在做饭。要她听电话吗?那你等等。妈——爸的电话,叫你听。”

“哦。就来。”凌尘擦了擦手,快步走过去,接过电话,面向阳台。“老萧,什么事?一切都顺利吗?”

“顺利。你那里进展如何?”

没想到萧森会如此直截了当迫不及待,凌尘只好斟酌着句子,简单答道:“还行。”

“什么叫还行?刘鑫到底喜不喜欢小雪?”

“不太清楚,不过……”在落地窗模糊的影子里看到刘鑫正一动不动地竖着耳朵,凌尘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我觉得应该很有可能。”

“你觉得有什么用?我不是叫你尽量制造机会给他们吗?”萧森刻意压低了的嗓音,在听筒里走形得象个张牙舞爪的怪兽。

凌尘顿了顿,轻轻答道:“有啊。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哦,呵呵……你就不会先探探小雪的口风?不行的话还来得及再想办法。”

“好吧。还有其他的事吗?”

“没了。你多动动脑筋。他走之后给我一个电话。”

“好,再见。”凌尘放下电话,对着刘鑫歉疚地笑笑,转过去看着小雪。“你接着弹啊,我正听得来劲儿呢。”

回到厨房,凌尘慢慢准备着饭菜,直到想定了主意,才快手快脚地炒好两个,拣一个曲子结束的间隙,喊道:“小雪,过来端菜!”

“哦——”小雪高声答应着,走进来的脚步声却异常沉稳。凌尘心中诧异,回头看见在厨房门口含笑站着的赫然竟是刘鑫,胳膊不由一抖,手中的筷子便掉了一下去。“你来干什么?小雪呢?”凌尘说完,眼睛在刘鑫背后转了好一阵,盼望着小雪能及时出现,做她的救命稻草。

刘鑫走近两步,弯下腰,停了片刻。凌尘只好也退了两步,低头看着他的动作和眼神,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又怕小雪可能会听见,正犹豫间,刘鑫已经拣起筷子,笑着递给她,用一种颇为暧昧的语气,说道:“小雪弹得累了,正躺在那儿喘气呢。”

你也太过分了吧。感觉到刘鑫毫无顾忌扑面而来的气势,凌尘顿时有些恼火,便没抬手,只冷冷地说道:“你把菜端出去。然后叫小雪进来一下。”

刘鑫的手在空中僵了一阵,晃了晃,将筷子扔在菜板上,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然后带着成竹在般的微笑,端菜出门。

好一阵儿,萧雪才走进厨房,捏了芹菜放在嘴里,一边就问道:“妈,什么事?”

“你等下。”凌尘找些事情忙碌着,尽快安排好自己的诸般情绪,又重新把刚才想定的主意回忆了一遍,这才转身笑笑,走过去,扫了眼静静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刘鑫,然后拉了萧雪进来,低声温言问道:“你师哥是不是跟你表白了?”

萧雪脸一红,随即装聋作哑地问:“表白什么?”

“这孩子,还能表白什么。跟妈还不好意思说吗?”凌尘怜爱地笑着,一边伸手顺了顺萧雪的领口,然后仰着头,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道:“你还真是长大了,穿上这件衣服,简直可以颠倒众生了呢。你师哥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萧雪无法再明知故问,只好低下头,轻声答道:“反应好象是有点儿,但我没太注意。表白就肯定没有了。”

“那你刚才还那么高兴?”凌尘托起萧雪的下巴,看着她嫣红的双颊。“骗我的吧?”

“真的没有啦。师哥就只是夸我好看,其他什么也没说。”萧雪这么说着,脸色忽然就有些张皇。“妈,你说师哥会不会一直都把我当小孩子看待?”

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凌尘想,越发有些担心起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不仅会伤害到小雪,也肯定会伤害到她自己,甚至她们整个家庭了。她不能允许事情沿着这个方向发展下去。“不会的,傻孩子。一直都把你当小孩子的人,那才叫瞎了眼呢。你师哥又不是瞎子。”

萧雪点点头,勉强笑了笑。“那我该怎么做呢?”

是啊,自己该再给他们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还是象萧森所一再嘱咐的那样,直接跟刘鑫挑明小雪的少女情怀呢?想到又要单独面对刘鑫,而且谈论的还是如此一个敏感话题,凌尘不由一阵心悸。然而,眼前小雪的无助模样,却让她更加怜惜难抑。假如她不设法推刘鑫一把,为了将他顽强的意志彻底融化,小雪肯定要经过相当漫长的煎熬。而万一小雪按捺不住首先表白却遭到他的拒绝,那就不是“煎熬”两个字可以解决的了。即使仅仅是冷置,小雪也未必承受得了。她很清楚那种滋味,也许比其他任何人都还要清楚。想到这里,凌尘咬了咬牙,尽量平稳地说道:“什么也不用做,只要自然发挥出你逐渐成熟的魅力,你师哥就一定会喜欢你的。我保证。”

但让凌尘感到十分泄气的是:尽管她一再努力,餐桌上的气氛还是无法完全恢复刚才那样的快乐和谐。小雪的言行总带着几丝刻意,一点拘谨;刘鑫也很少再去和她说笑,而是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凌尘身上。几经挫折之后,凌尘只得勉强维持着自己的慈祥表情,放弃了对气氛的过高追求。

萧森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啊。假如不是他让自己探小雪的口风,气氛只怕也不会低沉到这种地步。为失败寻找到了这样一个恰当的理由,凌尘的心情立刻轻松了不少。那么,自己还要不要按照萧森的嘱咐,设法跟刘鑫单独谈谈呢?这实在也有极大可能是弄巧成拙的一招。

本已下定决心要推刘鑫一把的凌尘,越想越觉不妥,犹豫了好一阵,终于还是试探着说:“小雪,你不是还有几个作业要你师哥讲解吗?你们上去吧,我一个人收拾就可以了。”

“好。”萧雪高兴地甩甩手,一边就招呼着刘鑫,“师哥,我有好多应用题都看不懂呢。”

刘鑫看看凌尘,又看看萧雪,忽然就摆摆手,“今天不行了,我晚上还有事,明天再上网跟你讲解好了。呵呵……”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凌尘一眼,“师母,谢谢您的盛情款待。”

看着楞在那里无话可说的萧雪,和她脸上不容忽视的失望与无助,凌尘再也无法犹豫下去,只得轻声说道:“小雪,你先上去吧。”然后转身看住刘鑫,“请你过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说。”

萧雪斜了眼刘鑫,身子转了一半,头却转回来,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凌尘,见凌尘摆手示意她上去,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楼梯口,上了两级,停了停,又悄悄转回身,走到客厅的沙发边,坐下。

刘鑫拢起双手,在前慢慢地搓着。洋洋自得的脸上笑意越发浓重。眼神里锋锐尽出,旌旗摇荡,仿佛要在某个瞬间,将凌尘所有的理智悉数全歼在那双真实可感的魔掌里。凌尘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在渐趋懊热的风中,在逐趋暧昧的灯光下,那些始终无法完全清理干净的潮水,也开始蠢蠢欲动,找寻着发展壮大并最终将她彻底淹没的最好机会。

但,除了设法在被征服之前尽快说完要说的话,她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吗?想到这里,凌尘勉力抬起发软的双腿,走进自己的房间,开灯,开冷气,等刘鑫也跟着进来,关门,落锁。

刚一转身,刘鑫已经一点点逼了上来。凌尘连忙低叫道:“请先听我把话说完,好么?”

“你说啊,我在听。”刘鑫漫不经心地答道,眼睛仍在盯着她的脸,身体仍在缓慢而坚定地逼近。

凌尘后退两步,倚在门后的墙上,喘息道:“你别这样。你这样我还怎么说。请你放庄重些,去那边坐下。”

刘鑫顺着她的手指,扫了眼床头那张小巧的梳妆凳,又回头暧昧地看着她,笑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但他的眼神和身体,却在光影之中越来越锐利,越来越高大,很快就聚合成一股内外交征的磅礴气势,继续向她横压下来。也许。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身不由己地瘫软在地,再也无法抗拒那双魔掌的每一个诱惑。

凌尘看着那双昏光中朦胧而庞大的手,狠命咬咬舌头,用疼痛撑起自己伤亡近半的那几分神志,尽量坚定地说道:“你再不去坐下,我可要叫了。”

刘鑫不置可否地笑笑,停住,盯了她好一阵儿,这才渐渐收敛了气势,抖抖双肩,转身走去凳子上坐下。随即又回头,看看正犹豫着是否也要坐过去的凌尘,低声揶揄道:“你就站在那里说吗?不怕小雪在外面偷听?”

凌尘悄悄喘了几口气,知道刘鑫说的有理,便道:“你再坐远一点。”

刘鑫顺从地向后靠在窗下。凌尘畏缩地走过去,站在床边,想坐,又怕自己会不小心软倒,便先静下来,努力在热潮与理智间寻找着可怜的平衡。

“你怎么不坐?有必要这么居高临下吗?呵呵……”刘鑫一边笑,一边就作势欲起。“你不坐我也不坐了。”

知道站着会让两个人的脸离得更近,也更难抵挡刘鑫的动作,凌尘连忙叫道:“坐,坐。你别起来!”然后尽可能轻巧自然地坐在床上。

然而,还没等凌尘坐正身子,刘鑫已经直压过来,两条胳膊也一左一右,按在她身后的床上。凌尘躲闪不开,又不敢伸手推拒,也不敢真的喊叫,只得闷哼一声,仰倒在床上。

“你……你……”看着刘鑫得意洋洋的神色,凌尘被乍起的热潮激得几乎无法呼吸。而眼神和身体的洪流,也已经再度缓缓倾泻而下,转眼就和蓄势待发的热潮混合在了一起,将凌尘的身体一点点吞没。凌尘不知道自己是在地狱还是在天堂。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沉在身体里,渴望着那双摧枯拉朽的魔掌,随时准备着用松软或挺扭配合它们的节奏;一半附在眼睛上,腾入头顶的那一片虚空,冷漠无情地俯瞰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而她既控制不了身体,也控制不了眼睛,只能咬唇强忍着呻吟,等待刘鑫罢手的时刻。

刘鑫显然也还记得小雪就在外面,在取得压倒的胜利之后并没有更多进一步的举动,而是侧身竖耳,一边仔细捕捉着外面的动静,一边轻重缓急地抚摩着她全身,从上而下,从外而内,很快就完成了一个轮回,停留在那片热潮汹涌的茂草中央。

“你刚才是要说什么?现在还用不用说了?”刘鑫得意地笑着,手依然按在那里,又重又硬。

凌尘叹息一般地轻喘了几口气,把灵魂分别拉扯回来,在口努力拼凑着,低声说道:“你让我起来。”

刘鑫笑了笑,那只手猛地抖动了几下,刻意让热潮荡起最后一阵波涛,然后迅速松开,用另一只手斜斜地撑坐在床上,看着她,一边又将手指伸进嘴里,露出那个难以言喻的纯真和邪恶交织在一起的表情。

凌尘转头不敢看他。好一阵儿,才总算拼好了险些又被劈开的灵魂,坐起来,坐直了,回身扫了一眼,见刘鑫也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象是在看自己新婚的妻子,脸不由就是一热,连忙又回过头,顿了顿,清清嗓子,说:“请你以后再也不要这样了。”说完,立刻又有些懊悔。她本来是要警告刘鑫的,声音却被刘鑫的眼神在刹那间泡软,变成了半推半就般的哀求。

“你真的不要?你确定?”刘鑫的声音平静而自信。

不是不想要,是不能要,不敢要。凌尘暗自叹息着,知道这时候已经没必要再拐弯抹角,玩弄花招,便开门见山地说:“小雪已经爱上你了。我不能做任何可能会伤害到她的事。”

刘鑫静了好一阵儿,才小心翼翼地问:“肯定吗?你怎么知道的?”

毕竟还是青春少女更有魅力。凌尘忽然又有些悲哀,转身看了刘鑫一眼。“肯定。她已经跟我承认了。你天天跟她说话,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刘鑫苦了苦脸:“我一向不懂女人。小女孩就更难懂了。感觉倒是有一点,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已经很严重了。她最近学习退步很明显。”说到这些,凌尘的声音渐渐就稳定了许多。

刘鑫露出同情的神色。“我会尽量帮她的,你放心。”

“你要怎么帮她?”

“鼓励她好好读书,多辅导她的功课……”

“你觉得有用吗?”

“总会有些用处的吧。不然还能怎么样?”

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装不明白?凌尘怀疑地观察着刘鑫的脸色,没发现什么异样,只好反问道:“你喜欢小雪吗?”

“喜欢啊!”刘鑫不加思索地答道,忽然意识到些什么,紧接着又问:“难道你是想叫我以恋人的身份来督促她好好学习?”

凌尘盯住他。“对!”

“你们以前不是一直都不准她谈恋爱的吗?”

“我们是不准她和那些莫名其妙的小家伙谈恋爱。而且,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一直都相当重要,强行制止的话,只怕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也许就来不及准备明年的高考了。”

“那应该还不至于吧。”刘鑫沉吟了片刻,又说:“万一高考完她发现真相怎么办?”

凌尘楞了楞,“那会有什么问题吗?我这么支持她,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刘鑫又再苦笑起来。“我说的不是这个真相,是我其实并不爱她的真相。”

凌尘心中一动,尽量不动声色地说:“小雪很快就会变成一个聪明美丽的女人,绝对够格做你的爱人。”

“不是够格不够格的问题。”刘鑫的脸越发苦了。“我一直都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凌尘心跳更加剧烈。“你们又不是亲兄妹,不过是师兄妹罢了。”

无奈和苦涩在刘鑫脸上缠绕着,旋转着,终于变成了如泣如诉的声音。“可……可我爱的是你,凌尘。你难道真的不明白么?13年前我就已经爱上了你,从此再没爱上过别人。”

凌尘忍不住问道:“那……安昭呢?”

“她从一开始就只是你的替代品。但她本就比不上你。任何方面都比不上你。”

心跳越来越快,很快到达了某个极限,似乎转眼就可以将凌尘的如意算盘摇成粉碎。然而,长期耳濡目染形成的对男人甜言蜜语的不信任,忽然又在一息尚存的理智鼓动下跳了出来,将凌尘的心跳猛地刹住。“我不会再允许你象今天这样子对待我的。”

刘鑫的脸色顿时一滞。“为什么?”

“我不想背叛我的家庭。我更不想失去我的家庭。”凌尘喃喃地说着,象囚犯在念自己的判决。“我太老了,折腾不起。我也不适合你这样年轻有为的人。”

“你一点都不老。”刘鑫动情地说,伸手拂了拂凌尘额头的刘海。“萧森也不值得你这样。他在学校里有过很多少学生情人,你难道完全都不知道吗?”

“我知道。但那无关紧要。他做什么,并不意味着我也要做什么。”想起安昭,凌尘怜悯地看了刘鑫一眼,暗自叹道:也许自己这番磨难,其实都只不过是萧森造孽带来的报应罢了。

刘鑫直盯盯地看着她,脸色渐渐就冷静下去。凌尘不由感到奇怪,正想着是否该说些什么,他却又抢先问道:“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这么急着逼我去爱小雪的?仅仅是为了摆脱我吗?”

凌尘楞了楞,终于还是没敢明确否认。“也可以这么说。但小雪确实已经陷得很深,这一点我绝对没说谎。”

刘鑫紧接着又问:“你有跟萧森商量过吗?他什么态度?他可是一向都不喜欢我的。”

“商量过。他也同意这是唯一解决办法。”凌尘抿了抿干涸的双唇,“他虽然不喜欢你,却很欣赏你的才华。有些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不象是个记仇的人啊。”

“我是。”刘鑫随口答道,似乎立刻就有些后悔,“小雪的事情我会认真考虑。有结果了再告诉你们。我该走了,再见。”

“你……”凌尘连忙叫住他,恳求道。“不上去给小雪讲解一下数学题目了吗?”

“不了,我确实还有事。明天再跟她联系。”刘鑫淡淡地说完,转身开门出去。

门外随即传来小雪怯怯的叫声。“师哥……”

“你怎么还不去做作业?呵呵……我有事要先走,你别送了。晚安。”

“晚安,师哥。”

小雪的告别简直可以用悲戚来形容。但开门关门的声音却并未因此而有丝毫迟疑。凌尘心中一惊,连忙重新整理了一下头发衣服,正准备出去看看,小雪上楼的脚步声又急促地响了过来。还没等到凌尘走出房间,楼上的门也已经“砰”地关上。

在楼梯口犹豫一阵,凌尘到底还是走了上去,轻轻敲着门,喊:“小雪?”

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门也紧锁着,象是再也不会打开。凌尘不由有些着急,耳朵贴着门,提高了嗓门。“小雪?你没事儿吧?你师哥确实是有事,不是故意不理你。”

这回算是有了些响动。先是床吱吱呀呀的叫声,然后是细微得发颤的脚步声,最后是轻巧的门把扭转声。凌尘退开两步,站好。门却并没有开,反而“咔哒”一声上了销。

萧雪依然没有说话。

凌尘连忙拍了拍门,轻声说道:“小雪,你别发傻!你师哥还是很喜欢你的。”话音未落,凌尘忽然发现这无疑是确认了刘鑫并不爱她,只得又尝试着解释道,“他是怕你爸不喜欢他。而且你现在还小,明年又要参加高考,万一影响了你的学习,会让他后悔一辈子的。”

萧雪终于开了腔。“妈,你别说了,我没事儿,你让我静一静就好了!”

凌尘滞了滞,不知道是该相信小雪还是该相信自己的直觉。她很希望自己的直觉是错的,她害怕自己的过去在小雪身上重演。很可能还不只重演那么简单,以小雪从萧森那里继承来的怪异个,说不定会自暴自弃,变成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浪女。那些报纸杂志电视电影里触目惊心的堕落情节,那些美女作家们笔下耸人听闻的悲惨故事,凌尘每次听到看到都会心疼不已,更不要说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了。而且,即使最后小雪能够顺利恢复,明年的高考也必定会见风化水,一败涂地。

萧森出的怎么都是些这样的鬼主意?自己执行得可并没有太离谱,怎么结果都和他预料的正好相反呢?凌尘越想越觉担心,一时却找不到任何解救挽回之道。她不敢强迫小雪开门,她也没有本事破门而入。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做事决断敢言敢行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她通常都会选择找些理由来安慰自己。

理由当然很容易找到。凌尘无奈地自嘲着。至少现在事情还没有严重到那种地步。小雪还在家里,看样子不是想要自杀。刘鑫也没有一口回绝,而是说会认真考虑。只要小雪能够熬得过这段时间,只要刘鑫不是在虚言敷衍,那就还有乐观收场的希望。得好好跟老萧商量一下才行。想到这里,凌尘看看那扇依然紧闭的门,转过身,轻轻走下楼梯,拿起电话。

“这么早?别告诉我事情进展得不顺利?”萧森的语气就象他的名字一样冷。

凌尘不由就嗫嚅起来。“我……我可是完全按照你的交代去做的。”

萧森“哼”了一声,勉强听凌尘把经过大致说了一遍,不无气恼地责怪道:“女人就是女人,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也有本事弄得一塌糊涂。算了,你先安抚好小雪,其它什么都别做,一切等我回去再说。”

“哦,那好吧。”凌尘无奈地答道,又问。“你说,我该怎么安慰小雪呢?我真怕她会想不开,或者自暴自弃……”

萧森没好气地打断她。“你怎么连自己的女儿都一点也不了解?小雪没那么容易认输。只要你设法让她保留希望就行了。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会加倍努力。萧家的人不是随便一点困难就可以打倒的。”

凌尘不得不承认萧森说得有理,便没太在意他话里暗含的讥讽。“那我就放心了。不过……她现在不肯见我,会不会是因为她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萧森这么说着,语气却渐渐平和起来,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过火,或者是想到了什么解决问题的办法。“你也别太担心了。就算她今天不见,明天也会见的。小雪比你聪明得多,很快就能想明白什么对自己有利,什么对自己不利。我了解她。”

凌尘无法反驳萧森的大条道理,只得唯唯诺诺地应道:“我一会儿想办法再和她谈谈。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萧森停了一阵,问:“刘鑫不是说会和小雪联系吗?你明天要注意观察小雪的动静。”

“我知道。”凌尘说着,抬头看了看依然一片静谧的楼上。

“他跟你说认真考虑的时候表情是什么样的?有没有得意或者高兴的味道?你有没有问他大概要考虑多久?”

凌尘没想到萧森忽然又问起这些细节,不免就有些心虚。“表情……很严肃,没有得意高兴的味道。我没有问他要考虑多久。”

“你……唉,算了。”萧森叹了口气,却依然没有挂电话的意思。“你再好好回忆一下,刘鑫和小雪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到底有什么异常没有?”

“刘鑫很正常,小雪就很高兴。我跟你说过了,是因为刘鑫夸她好看。”

“你这两天如果有机会,不妨设法弄清楚他们在房间里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记住了吗?”

“记住了,我尽量找机会问小雪。”

还没等到凌尘放好电话,楼上的开门声就已经响了下来。凌尘心中一喜,正想赶快上去瞧个究竟,却被萧雪冷冷的叫声阻慢了脚步。“妈,你上来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声音远得象来自天外。难道自己和女儿刚刚融洽起来的关系又要开始变得生疏了么?凌尘一边上楼,一边懊恼地想。上到一半,听见小雪转身走回去用力坐在床上的声音,越发感到难过。早知道就不该这么拔苗助长了,让他们自由发展多好!

凌尘暗自叹息着,走到低头坐在床沿的萧雪面前,看了看书桌前的椅子,没敢坐。“小雪,你不要紧吧?”

萧雪沉默了好一阵,又深吸了几口气,忽然就抬起一张泪痕依稀表情呆板的脸,问:“你到底跟师哥说了些什么?”

凌尘预料到小雪一定是要问这个,却还是不知该不该老实回答,只得遮遮掩掩地答道:“也没说什么,不过是告诉他你最近的学习情况,请他多费心帮助和鼓励你。”

“我最近的学习情况?我怎么了?不是什么都做得好好的吗?”萧雪冷冷地看着凌尘,声音渐渐高亢起来。而且越来越快,仿佛担心自己要问的问题转眼就会被怒火吞噬掉。“你是不是怕影响我学习,故意叫他疏远我的?你一再套我的口风,是不是为了能够及时掌握情况?你那些体谅理解的话,是不是都是为了骗我相信你?你是不是以为这样做就可以……”

凌尘无法再忍受下去,厉声喝道:“小雪!你太过分了。你……”

“我怎么了?说中你的谋诡计了,是吗?呵呵……别以为我是小孩子,弄不懂你们大人的那些花花肠子,活该被你们骗。老实告诉你,几年前我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你们自己不懂得爱情是怎么回事,就看不得我有得到幸福爱情的机会,对不对?……”

萧雪还在不停地说着,但凌尘却一句都听不见了。泪水已经迅速淹没了她的眼眶,也几乎淌软了她的嘴,她的喉咙,她的心,以及她的整个身躯。她想走过去,抱住女儿,却怎么也迈不动腿,抬不起手。她实在想不通,这个存心要为自己获得安静,要为女儿争取幸福的周六,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老天爷真的就总是这么不开眼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雪动个不停的嘴才终于放慢了速度,涸辙之鱼一般急促地呼吸着。

凌尘擦擦眼睛,勉力迈开腿,伸出手,逡巡着,想碰碰甚至揽住小雪,却被她提前的抖颤给震了回来。

眼神里始终都还有着叫人不忍直视的怨恨。

“小雪,你错了。我……我真的没有叫你师哥疏远你,也一直都没有骗你。我确实不希望你因为恋爱而影响学习,但我也知道你师哥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我认同他的这种地位,因为他不是以前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小男孩,而是一个经历过爱情,知道什么是爱情,懂得怎么维护爱情的男人。和你的那些谈话也让我相信,这次如果再阻止你,你肯定会不顾一切地反抗,也许连学业家庭都可以不要……”

说到这里,凌尘不由悲从衷来,仿佛是在剜掉自己心头那块最软最嫩的一般。接受这馈赠的虽然是自己的女儿,却未必能真正懂得享受和珍惜。这叫她怎能不益发痛恨命运的捉弄呢?

房间里寂静如死。

萧雪的眼睛朦胧如雾。

怨恨终于渐渐融化。“那你跟师哥到底说了些什么?你最好老实告诉我。我早晚都会知道的。”萧雪低声威胁着,却没有丝毫威胁的语气。

她毕竟还是个善良的孩子。凌尘欣慰地想,勉强定了定神,决心不再隐瞒什么。“其实……其实我跟你师哥说的,是你有多么喜欢他。希望他不要再老是把你当小孩子看待。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很高兴能有这样一位出色的女婿。”

“妈——”萧雪哀叫一声,眼泪开始簌簌流淌,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站起身,抱住凌尘。“你干嘛要跟他说这些?我又不是非要求着他喜欢我。而且……而且,你这么一说,只怕他以后都没办法正常跟我说话了。”

在萧雪紧密得近乎捆绑的拥抱中,凌尘竟有一种热潮汹涌的冲动。连忙做了几个深呼吸,将心思重新集中在刘鑫身上。“他是个明白人,就算我不说,他也会慢慢了解一切。妈实在不忍看你这么辛苦。”

“我宁愿辛苦也不愿他疏远我。”萧雪抽噎着,似乎要把自己融回凌尘的身体。

“不会的,不会的。”凌尘抚摩着萧雪的头发,喃喃地说。“你这么年轻漂亮,聪明可爱,他怎么会舍得疏远你。他一定会喜欢上你的,我保证。”

心痛得越发厉害了。

第十三章

萧雪一直都很憎恶自己偶露峥嵘的暴戾本。很多时候,有些话她并不想说,有些事情她并不想做,但从爸爸那里继承下来的这种狂躁基因,却又总是倏忽来去,迫使她说出那些肯定会伤人的话,做出那些肯定会后悔的事情。她无法控制,她的理智还没有强大到足够地步,她毕竟还不成熟。她也无法知道,自己还要等多长时间,要成熟到什么程度,才有办法完全控制住它们。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她才越来越不喜欢爸爸。尤其是在她逐渐长大,语言逐渐丰富,行为逐渐有力,造成的破坏也逐渐剧烈,剧烈到让人无法一笑置之之后,她甚至都有些痛恨萧森了。假如不是萧森的遗传,她怎么可能会忍心伤害如此柔顺如此善良的母亲呢?

感觉到怀中温软的身躯又在微微颤抖,萧雪连忙收拾泪水,轻轻侧转身,轻轻松开胳膊,想放凌尘坐在床上。不料凌尘却突然伸手抱住了她,身体紧贴着身体,头牢牢埋在肩上,似乎是完全失去了站稳脚步的力气,又似乎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泪眼迷离的模样。萧雪暗暗无奈地叹息着,停了一阵儿,见情况依然没有好转,只得也坐下来,和凌尘抱作一团。

渐渐地,两个人的姿势便主次分明起来。不是萧雪扑在母亲怀里,而是凌尘依偎在女儿口。这让萧雪在自责和奇怪之余,也不禁有些居高临下的自豪和怜悯。母亲天生就是个软弱的人,一旦真的伤起心来,就绝对不会象她这样迅速恢复正常状态。也许,自己现在终于到了可以和母亲平起平坐的年纪了,很可能还必须承担起安慰母亲为母亲出头的责任呢。想到这里,萧雪益发感到得意,轻轻抚摩着凌尘的背,一边还前后摇晃着,仿佛在哄一个哭闹累了的婴儿。

只是,这样软弱老实的妈妈,又如何能保证刘鑫一定会喜欢自己呢?她的眼光要真那么准,当初也不会嫁给爸爸了。她的所谓“保证”,多半都是随便说来安慰自己的而已。萧雪这一转念,心情立刻又低沉下去。见凌尘似乎平静了些,忍不住问道:“妈,你真的觉得师哥会喜欢我吗?”

凌尘身子一紧,停了一阵儿,才慢慢抬起头,揉了揉眼睛,歉疚地笑笑,说道:“当然。”

“可是……可是他刚才连话都不肯跟我多说两句了……”萧雪这么说着,险些又要责备起妈妈来,连忙住了口,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凌尘。

凌尘抬手将萧雪的长发顺到肩后,又帮她抻了抻衣领,沉吟着说道:“你也别以为妈妈告诉他是做错了。你不是一直都在担心他总把你当妹妹看待吗?这次一说破,就算他暂时没有明白表示接受,以后肯定也会多了一份心思。只要他还愿意和你继续来往,你就有大把机会,用你的温柔体贴聪明可爱,还有纯真痴情去打动他。有你这样我见犹怜的女孩子喜欢,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动心的。”

“爱情不是要两情相悦灵交融的吗?如果他只是感动我的痴情,喜欢我的外表,那还算什么爱情?!”

凌尘诧异地看着萧雪,嘴角露出些不以为然的笑容。“男人们的爱情本来就和外表紧密相关,甚至本就可以说是由外表决定的。”

萧雪知道凌尘说的有理,但她还不想轻易放弃自己对完美爱情的纯洁幻想。“师哥可不是一般的男人。否则,他当初就不会那么痴情地等着安昭阿姨去美国,也不会回深圳一年多都还一直没有女朋友。”

凌尘的脸凝了凝,随即解释道:“那可能是因为他以前专注于学业,现在专注于工作,没太多时间去考虑这些事情吧。”说到这里,凌尘似乎想通了些什么,语速开始渐渐加快。“可是他一直都很乐意抽时间关心你,帮助你,从你十岁到现在,他也一直都很了解你,理解你,这还不够发展出真正的爱情吗?大多数的爱情,其实都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日久生情。那些小说电影里的浪漫故事,就算是真的,也不过是万分之一的机会罢了。你真的会愿意自己爱上一个没有丝毫的相互了解的人吗?”

萧雪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凌尘,只好低下头,悄悄露出笑容。

这些道理她其实已经想过无数次,每次都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念头给否决得干干净净。而在妈妈斩钉截铁般地确认之后,那些曾经令她恨之入骨却难以摆脱的念头,居然一个也没有跳出来,甚至连找都找不到了。萧雪不由自主地相信,那些念头本就是莫须有,甚至可能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切都只是自己在患得患失胡思乱想而已。

凌尘伸手托起萧雪的脸,看了看,捧在手里。“傻孩子,妈的话难道你还不相信吗?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妈——”萧雪低叫一声,被凌尘脸上的母爱光辉感动着,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相信妈,相信妈是绝对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相信妈愿意为了你的幸福做任何事情。”凌尘喃喃自语般地说着,象是在坚定萧雪的信心,又象是在坚定她自己的信心。

萧雪抓住凌尘的手,将它们紧紧按在脸上。“妈,我相信。对不起。刚才都是我不好……”

凌尘重新揽住萧雪,笑着说道:“不能全怪你。也是我见你师哥要走,有些冲动。事先又没有跟你打过招呼。”

萧雪往凌尘怀里钻了钻,找到一个最舒适的方位,轻声说道:“其实……就是你不说,可能我也会说出去的。我那时真的好生气,又好失望。”

“你这孩子。分明是拿老妈出气嘛!”凌尘推了推萧雪的肩膀,夸张地嗔怪着,随即又笑道。“倒还是我说比较好。女孩子家,太主动了男人会怕的。”

萧雪故意拿出惊慌的语气。“是么?可我现在也已经够主动了啊。”

“你怎么主动了?”凌尘似乎也有些担心。

妈妈还真好骗,萧雪想,到底还是忍不住笑了。“我先喜欢他,难道还不算主动吗?嘻嘻……”

“这孩子,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呵呵……”凌尘的胳膊揽得更紧了。

是妈妈的怀抱更温暖,还是刘鑫的怀抱更温暖呢?萧雪这么想着,脸顿时就有些热,连忙在心里唾骂道:看他整天冷冰冰的样子,怎么可能有妈妈这么温暖呢?硬还差不多。臭师哥。死刘鑫。但这样的唾骂显然并不能抑制那些突如其来的娇羞,反而还更沸腾了她的脸,烫热了她的膛。尤其是当她第一次在心里用到“刘鑫”这个称呼的时候,一种陌生而又亲昵的感觉,激得她险些就飞了起来。

萧雪不由自主拱了拱头,感觉到凌尘的双,忽然想到些什么,便问:“妈,你说我要怎么样才能变得又丰满又匀称?”

“不是早跟你说过这个不用心了吗?傻孩子。你一直都练舞蹈,体形肯定差不了。你师哥不也夸你好看了吗?”

萧雪刚刚开始安静下去的脸立刻又一片沸腾。“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哼哼!他那种生意人,说谎还不跟吃糖似的!”

“你觉得你师哥有必要骗你吗?”

“我怎么知道。反正他经常不说实话。每次问他作业,他还总说我笨呢。”

凌尘轻轻抚弄着萧雪的肩膀,揶揄道:“你本来就是笨啊。老是拿那些自己做得了的弱智问题问你师哥。说不定他早就发觉了呢。”

“人家是怕他记不得高中的功课了嘛,嘻嘻……”

凌尘跟着笑了一阵,停了停,忽然就问:“对了,你和师哥在房间里都做了些什么?说给妈听听。”

萧雪心中一凛,顾不得凌尘是否会发现自己脸上未褪的潮红,仰头反问道:“妈,你问这个干什么?”

凌尘却轻描淡写顺理成章地答道:“帮你好好分析一下你师哥到底是不是喜欢你啊。”

萧雪这才放下心来,重新低了头,轻声说道:“也没做什么。他进来叫我换了衣服给他看,我不敢对他生气,就换上了。他看见的时候好象很吃惊,然后就是夸我好看。”

“别的什么也没说?”

萧雪犹豫了一阵,到底还是忍住羞涩,呻吟一般地答道:“说……我说以后见他就穿这件衣服,问他好不好,他说好,还说我真乖。”

凌尘半天没有出声,放在萧雪肩膀上的手似乎又在微微颤抖。

就算这不能代表师哥喜欢我,但也绝对不会代表他不喜欢我啊。妈妈为什么这么激动?萧雪有些诧异,也有些担心,便抬头追问道:“妈,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凌尘胳膊一晃,很快又停住。“没……没什么。你师哥当时有什么动作?”

萧雪不知道是否该把自己的诧异说出来,只得先回答凌尘的问题。“没什么动作,好象……好象撩了撩我的头发。记不清了。”

“他的表情呢?记得吗?”

“很古怪的表情。说不清楚。”见凌尘点了点头,沉吟着不肯出声,萧雪益发担心起来。“妈,到底怎么回事?”

凌尘却轻轻站起身,笑道:“你别问了,你师哥明天一定会跟你联系的。呵呵……妈要去冲凉,你也去吧。”说完,便转身出了门,快步走下楼去。

萧雪心中的诧异转眼就被难以抑制的兴奋冲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萧雪强忍着按下那个熟悉号码的冲动,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刘鑫才晃晃悠悠地出现在网上。但,一分钟过去了,他不说话;三分钟过去了,他还是不说话;十分钟又过去了,他依然没有说话,甚至还突然消失了一阵,才又闪啊闪地跳出来,象是打算一直这么闪下去,闪到萧雪头晕眼花为止。

不信你能一直不开口。反正我已经等了一夜一天,也不怕多等这几分钟。萧雪硬着手指,打开对话框,让滑鼠在那个瞪眼张飞的丑陋头像上来来回回地绕着,恨不得把他抓下荧幕,咬进嘴里。

用户信息忽然就跳了出来,示威似地横在中间。

“可恶的家伙!来了又不说话,你想死啊!”萧雪轻声骂着,心里一阵甜蜜,一阵酸楚,到底还是无法继续忍受等待的煎熬,不得不抖动滑鼠,按下了视频申请。

好一阵儿,刘鑫从容安静得有些异常的脸总算跳进了荧幕,却还是不说话,只用恍若隔世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她,象是在等她亲口说出那些妈妈说出过的秘密。

在那样的眼神笼罩下,萧雪全身凝固了一般,半天都不能动一动,连乍起的羞热,乍烈的心跳,也都渐渐遥远如天边的流云。她也不敢动,她害怕自己的任何动作,都可能招致这个美好时刻的一去不返。这个她盼望了许久的时刻,这个将永远留藏在她内心深处的时刻,她甚至愿意拿生命去交换,愿意为了能让它多停留几秒,抛弃自己所有的一切。而它的每个部分,每个细节,每点光,每种色,以及可能有的每段声音,每丝动作,都值得她用一生来回忆。假如她竟然没能全部记住它们,等待她的,也必将是萦绕一生的懊悔。

也不知过了多久,音箱里终于传来刘鑫小心翼翼的问候。“小雪?你怎么了?还在生我的气?”

萧雪这才想起自己今天应该先做出气恼的样子才对,正犹豫间,注意到刘鑫脸上紧张的神色,心立刻就软了,便低头笑笑,轻声答道:“没有,早就不生气了。”

刘鑫的语气也轻松了许多。“那你干吗动也不动?扮呆头鹅吗?害我以为网路有问题,正打算关掉它呢。”

“你……”感觉到刘鑫话中淡淡的调侃,萧雪忍不住叫了一声,抬头看见他温和宽厚的眼神,又一下子忘记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只得咬牙挥了挥拳头,恨恨地说:“早晚有一天叫你知道我的厉害。臭师哥,你等着吧。”

刘鑫装模作样地躲了躲,越发嬉皮笑脸起来。“不用等了。我已经知道你的厉害了。你的绝招不就是装疯卖傻扮泼妇嘛。每次你用到这招,我都只有举手投降的份儿。难道你忘了吗?”

“你乱说,我什么时候扮泼妇了?告诉你吧,我真正的绝招是撒娇发嗲扮可怜。没见识过吧?要不要现在就让见识一下?”萧雪一边说,一边就拈起兰花指,抛出一个大大的媚眼儿。“大人,奴家马上就要过生日了,您打算送什么礼物来呀?”

刘鑫楞了楞,“得,得。你的绝招真厉害,简直要吓死我了!呵呵……”

见刘鑫笑得不大自然,萧雪说笑的心情不由就淡了。她并不喜欢那样的说话方式,假如不是刚才莫名其妙地想让刘鑫知道自己也有妖媚的一面,她绝对不会用那种方式来提醒他自己的生日即将来临。其实她又何必提醒,刘鑫一定会记得她的生日的。以前他不是一直都记得的吗?去年还送了这个摄像头给她。想到这里,萧雪掐掐大腿,算是对自己聊施惩戒。

“小雪?怎么又不说话了?在想什么?”刘鑫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温柔,完全没有了调侃的味道。

萧雪心神一荡,所有的后悔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满脸的羞涩和喜悦。“没……没想什么,我……我在扮呆头鹅。”

“哦。这只呆头鹅还挺漂亮的,看上去也不是很呆。”

刘鑫一反常态锋芒尽敛的回答让萧雪有些不大适应,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笑道:“笨师哥,你也有这么笨的时候啊。嘻嘻……呆头鹅是总称,每只鹅呆的程度都有所不同,我是里面最聪明漂亮的那只,天鹅。”

“原来师妹大人竟是呆头鹅王国里的公主,失敬啊失敬。”

“你又讽刺我?”

“哪里哪里。这么漂亮的天鹅,我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敢讽刺。”刘鑫这么说着,温柔的眼神直穿而入,进萧雪心里。

难道这就是两情相悦的滋味吗?萧雪的心跳忽然又剧烈起来,转眼就淹没了和刘鑫针锋相对的欲望。然而,莫名其妙的怀疑却从另一个角度辗转而至,继续萦绕在她脑海,让她无法认真体味这种期待已久的幸福。

如果师哥真的也喜欢自己,为什么在知道了自己的心事之后,还是只肯说些若即若离不咸不淡的话?这些话固然可以是对恋人说的,但对师妹说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他刚才还半天不肯出声,假如不是自己主动发出视频申请,说不定他还会悄然离去,把自己一个人丢在孤单的懊悔之中。他到底是真的喜欢自己,还是怕影响自己的学业,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敷衍安抚自己呢?萧雪越想越觉不对,而刘鑫的眼神,也在渐渐变得模糊难辨,象是很快就会淡出镜头,只剩下一张皮笑不笑的呆板的脸。

不行,我一定要问个清楚。想到这里,萧雪定了定神,轻轻喊道:“师哥?”

“怎么?有事?”刘鑫的声音多少有些怪异。

萧雪用两只手一齐紧掐大腿,嗫嚅着问:“你……我……你真的觉得我漂亮吗?”

“当然。你是一只非常漂亮的天鹅公主。”刘鑫的眼神重新清晰温和起来。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一直都很喜欢。”

你是装不明白还是真不明白?萧雪隐隐地恨着,但这没有半点基的恨,丝毫不能抵挡得住铺天盖地的羞涩,甚至连陷入大腿的指尖,也正渐渐融化在热火之中,没有了多少醒神鼓勇的作用。她只能拼命使出最后一丝力量,气若游丝地强调着:“不是兄妹似的那种喜欢。”

这已经是萧雪可以做到的极限了。仅仅是这样,她也已经开始担心自己会随时死掉。不管刘鑫的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

幸好,刘鑫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但他也没有多少喜悦的样子。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温柔里带着几丝诧异,一点怜悯,甚至还有隐约可辨的漠然,仿佛在听圣桑的《天鹅》,在看巴甫洛娃的《天鹅之死》。

假如不是心里始终还残存着一丝希望,萧雪真想干脆关掉电脑,趴在床上痛哭一场。

时间在静默中一串串飘过去。

萧雪的视线也一寸寸开始模糊,象是不忍再见到这个世界。

“你今天没有作业要做了吗?”刘鑫忽然用奇怪的声音问。

萧雪无法说话,也不想点头或者摇头。她只能看着那张实在无法恨得起来的脸,任凭分不出节奏和曲调的声音在耳朵旁边一遍遍回响。

刘鑫却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心情,依然不管不顾地追问着。“你最近学习是不是退步了?”

萧雪总算找到了些气恼的感觉。“我妈不是都告诉你了吗?你还问这么多干什么?”话音未落,眼泪就在嘴唇的颤抖中一点点淌下双颊,淌过嘴角,淌在赤裸的胳膊上。

好一阵儿,刘鑫才温言说道:“你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应该集中注意力,好好走完这一步。不然的话,将来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这些不着边际的话益发让萧雪气恼不已,忍不住就冷笑一声,瞪住刘鑫。“你装什么糊涂?还不都是因为你!”

“我?我怎么了?昨天我是真的有事,你还在生气吗?我还以为……”

没等刘鑫把话说玩,萧雪已经气得一把抹去眼中的泪水,叫道:“你还装!我妈昨天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我全知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尽管直说。但请别用这种态度来敷衍应付我。我还没傻到那种地步。”

“你妈怎么……”刘鑫嘟囔了半句,随即住嘴,静静地看了萧雪一阵,脸上露出些无奈的神情。“小雪,我们先不说这些事好不好?你明年就要高考了,我不想影响你的前途。”

萧雪执拗地抢白道:“不说更会影响我的前途。”

刘鑫摇摇头,苦笑着,半天没有说话。

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萧雪想。浓重的哀伤冬日寒风一般,迅速穿透了她的全身,又在里面上下左右地搅扰着,似乎是打算把她所有的力量勇气感觉理智,都冻成碎片,吹到天涯。“你不喜欢我,是么?”萧雪喃喃地说着,眼泪却已经悄悄干结在她木然的脸上,再也流不动了。

“不是的,小雪你别这样。”似乎是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短短的一瞬,刘鑫急促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重新把萧雪拉回人间。“你也知道,我以前一直都是把你当妹妹一样看待的。骤然要转换角色,肯定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而且,你爸爸一向都不喜欢我,我不想因为这件事,破坏你们之间的家庭和睦,更不愿意看到你和爸爸反目成仇。”

突如其来的烈日,转眼就将哀伤晒成了一缕无法辨认的轻烟。“爸爸不会干涉我们的。就算他干涉也不要紧,反正我一直都不喜欢他。你要多长时间才能适应呢?”

刘鑫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再不喜欢,他也毕竟是你爸爸。生你养你的爸爸。”

“我会尽量说服他的,你放心。”

“怎么说服?你爸爸是轻易能被你说服的人吗?”

萧雪知道刘鑫说的对。但除了说服爸爸之外,她还能有什么其它的选择吗?“我总会想到办法的。你等着吧。只要能说服他,什么办法我都愿意尝试。”萧雪这么说着,渐渐就觉得有了些信心。而信心旁边的希望,也正在一点点堆积着,很快就在她脸上凝聚出两朵隐约的笑意。“你干吗不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刘鑫疑惑的神情分明又是在装糊涂。

萧雪恨恨地瞪着他。“你又装!我刚才问你要多长时间才能适应?你干吗不回答?”

“这我怎么知道。也许一两个月,也许一两年,也许……”刘鑫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一辈子。”

“那你就适应一辈子好了。嘻嘻……”

“真是个孩子。眼泪好象还没擦干净呢。”刘鑫把脸凑上来,装模作样地端详着她。

“不许叫我孩子。以后也不许用‘小’来称呼我。哼哼!”

“那‘小雪’也不能叫吗?难道要叫你大雪?老雪?呵呵……”

萧雪不由为之气结,好不容易才找出一句可以说得出口的话。“反正我不是小孩子。明年我就十八岁成年了。”

“十八岁很大吗?”刘鑫渐渐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不管怎么说,你毕竟还小,未来的路还很长,我不想早早就把你栓在我身边,那对你不公平。而且,万一有一天你厌倦了我,我可承受不起那种打击。”

感受到刘鑫话中深切的柔情,萧雪楞了楞,点点头,轻声说道:“我不会变心的。我发誓。”

刘鑫连忙制止道:“千万别发誓。未来的事情不可预料。”

上了年纪的家伙怎么都这么多心?萧雪满心甜蜜地想着,便道:“还能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我才不怕呢。”

“多了,比如你爸爸究竟会不会同意,比如我到底能不能适应。”

萧雪心一沉,忍不住娇嗔道:“那你不要适应好了。说得好象多艰难似的。”

“难倒不是很难,主要是费工夫。呵呵……说服你爸爸才叫难啊。我又帮不上忙,可要辛苦你了。”

“这个不用你心。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萧雪重新喜笑颜开起来。

萧雪怎么也没有料到,周二爸爸刚从北京回来,就强行抢走了她的手机,切断了她的宽带,并明令禁止她再和刘鑫来往。

“爸,你凭什么这么管我?”在自己房间里摔了半天东西,萧雪终于还是忍不住冲进对面的书房,对着萧森大声喊道。

萧森看着她,冷冷答道:“我是你爸爸。”

萧森严厉的眼神让她多少有些胆怯,但一想到从此就很难再看到刘鑫,甚至连跟他打个电话都要偷偷,萧雪还是挺了挺,勉强支撑着自己即将软落的视线。“你以前不是也一直都很赞成我向他请教功课的吗?”

“是你妈妈赞成,我只是没反对而已。”萧森忽然又轻描淡写起来,仿佛是在说一件和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萧雪不由一滞,想到爸爸更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明星而不是学者,本就不甚豪壮的气势立刻又弱了许多,不仅声音低了,连好不容易挺起的脊背,也渐渐弯了下去。“我都已经这么大了,难道连交朋友的权利都没有吗?”

“你才十七岁,还没成年,大什么大?”萧森再次扬起的眼神如巨石一般,带着隐约的隆隆回声,直向萧雪滚了过来,似乎转眼就可以将她撞翻在地,碾成饼。“老实告诉你,周六发生的事情你妈全都告诉我了。你们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种简单的朋友关系。我不会允许你这么丁点年纪就谈什么恋爱,葬送自己的大好前途。你就死了这份儿心吧。”

萧雪不得不退后两步,靠在门框上。

她知道妈妈一定会告诉爸爸,她甚至还对妈妈说服爸爸抱有不少希望,但当事实证明爸爸并没有被妈妈说服时,她又不由自主地怨恨起老实软弱的妈妈来。因为妈妈的失败,同时也堵死了她自己设法说服爸爸的每一条路。虽然她并没有想出什么稳妥可靠的方法,但只要爸爸还不知情,她就总还有着希望。她真该事先跟妈妈好好商量一下才对。这两天怎么会尽顾着高兴,忘了早些筹划这样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了呢?

想到这里,萧雪只能垂死挣扎般地低声说道:“你管不住我的,你总不能一天到晚跟着我。”

萧森不以为然地冷笑道:“我已经跟你们老师打过招呼了。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让老谢家的公子帮忙。”

萧雪一楞,“谢文超?”

“对!所以你最好还是别耍什么小聪明。呵呵……更不要逼我把你锁在家里关禁闭。”

谢文超敢监视我?谅他也没那么大胆子。萧雪这么想着,虽然仍是高兴不起来,心神却渐渐安稳了些。侧脸想了想,知道硬来不行,便放软声音,哀求道:“爸——我保证感情学业两不误,而且会按照您的意思报考电影学院,您就行行好,让我……让我跟师哥认真发展下去,行么?”

萧森神情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说道:“什么感情?刘鑫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你明明就是在单相思,一个女孩子,丢人丢得还不够吗?”

见爸爸说话如此尖刻,萧雪放弃了继续蘑菇的打算,努力挺起。“师哥很快就会爱上我的,你等着瞧吧。”

萧森顿了顿,笑道:“说得倒轻巧。怎么证明?他肯为你付出什么吗?”

萧雪终于明白了爸爸如此严阵以待的目的,勉强忍住心中的不齿,问:“你希望他付出些什么?”

萧森似乎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落了下风,连忙正色道:“这是要他主动的事情。你绝对不可以跟他提起,知道吗?”

萧雪暗自笑笑,点点头,懒得再说什么,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爸爸原本就已经很虚弱的形象,终于在萧雪心中彻底崩溃了。是啊,假如他肯为了师哥的一点好处而同意他们的恋情,他也很可能会为了更大的好处而破坏他们的恋情,甚至把她卖给其他随便什么人。在他眼里,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一件商品,虽然他投资了许多时间,金钱和力,但最终目的,都还是为了能卖得一个好价钱。师哥虽然也算有钱,却未必出得了最高价。她也不愿意师哥这样子来买她。那不是爱情,而是交易。

萧雪呆呆地坐了半晌,被从对面氤氲漫来的污浊空气浸泡得渐渐难以呼吸,连占得上风的那几丝得意,也一点点消失在冰冷的恐惧中。她只得站起身,关掉冷气,打开窗子,拼命吸了几口,却更觉空气的污浊和呼吸的艰涩。而全身还在不断冰冷下去,在依然热切的风中,在依然刺目的夕阳里,象是一团寂死的幽灵,一块亘古不化的北极寒冰。

萧雪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渴望温暖。不是火,不是被,而是温暖的怀抱。只有在某个怀抱里,她才有可能恢复生息。

我得去找他,最好永远都不必回来。这个念头一跳进萧雪脑海,就越来越充分,越来越坚定,逼得她轻轻踮过去,轻轻打开门,见萧森正背身看着书架,又轻轻走下楼梯,轻轻走出家门,下楼出院,然后飞一般地向前方跑去。

直到坐上了计程车,萧雪才发现自己没带钱包。幸好司机是个容易说话的人,也幸好,她找到了那间只去过一次的公司,并在门口碰到了正要出来的刘鑫。

“师哥——”萧雪轻叫一声,想要跑过去抱住他,却突然两腿发软,没有了多少力气,只得喘息着站住,看着刘鑫,心中早已百感交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你怎么来了?”刘鑫惊喜地问。

萧雪喘了几口气,正要简单道明原委,忽然看见跟在刘鑫后面的甄琰,心中一凛,连忙改口道:“我坐计程车来的,还没给钱。”

转身又对甄琰笑笑,“师姐好!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有些事情请学长帮忙。”甄琰笑着回答,又拦住刘鑫,“我去付吧,你们先聊。”说完,就领着司机,一起向电梯口走去。

萧雪稍觉释怀,但看向刘鑫的眼神里仍有不少疑虑。

“你别乱想,我们纯粹是普通朋友。”刘鑫从容镇定地说,不待萧雪出声,又追问道:“你来做什么?有事么?还是只想来看看?”

萧雪这才静了静神,将刚才和萧森的对话以及自己的想法尽可能完整地复述了一遍。

刘鑫沉吟了一阵,笑道:“你想得太多了。萧教授虽然说话难听了些,但也是为你好,不至于会把你卖给别人的。那样,不仅你妈妈不答应,我也不答应啊。呵呵……再说,你很快就成年了。他想卖你也得你自己愿意不是?现在又不是奴隶社会……”

萧雪看着刘鑫,只能点点头。

“过两天我会抽空打电话跟他谈谈,你别瞎担心,好么?小师妹?”

怎么才能让他抱一抱自己呢?想到这里,祛除了恐惧的萧雪立刻又脸热心跳起来。

“你看你,这么点小事,就慌得头发都乱了。”刘鑫一边说,一边抬手将她垂落前的发丝拨去后面,轻轻顺了顺。

“师哥?”萧雪低下头,轻叫道。

“嗯?怎么?”

“抱抱我,好么?”

好一阵儿,刘鑫才低声答道:“以后吧,这里不大方便。我晚上还有事,你先回家去,好么?我叫你师姐送你。”

萧雪满脸失望地看着他,依然只能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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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见萧雪神色慌张地跑来找刘鑫,望着他的眼神又充满了依赖和柔情,甄琰心里一阵欣喜,一阵凄凉。在识趣地走开之后,仍忍不住要从走廊拐角远远地看着他们,隐隐期待着些什么。

什么呢?甄琰抚了抚无意间皱起的眉头,眼神竟自有些恍惚。

甄琰一直都很嫉妒萧雪,尤其是她平坦幸福无忧无虑的生活。萧森虽然很难说是什么好人,却基本可算是个称职的爸爸。至少,他和凌尘从小都陪在萧雪身边,从来没有让女儿沦落到和街头混混流氓阿飞为伍只能靠自己有限的经验和头脑随机应变的地步。

也许这就是自由的代价吧。假如没有经历过那种无所依靠的自由,她就不可能有现在这样的独立和坚韧;假如未来的人生道路上出现什么重大变故,萧雪也绝对不会象她一样应付裕如。失去了安逸,却获得了自由,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值得。甄琰这么想着,心中的期待渐渐明确起来。

是的,她最期待的,正是刘鑫能变成何群。既然她自己成不了萧雪,享受不到那些简单而温馨的家庭乐趣,甚至连在男人面前做个柔顺的小女人的机会都很难再有,那萧雪就不该一直这么幸福安逸下去。命运怎么可以如此不公平地对待她,对待一个美丽或有不及,聪敏却尤有过之的可怜的女人呢?难道萧雪天生就比她要快乐一些,不,快乐很多吗?她凭什么总是可以走到这么好的“狗屎运”?

发现萧雪的神色在刘鑫的温言安慰下渐渐平静,重新露出少女的羞涩,甄琰叹了口气,暗自嘲笑着自己的异想天开。

刘鑫毕竟不是何群,他也不可能变成何群。而且就她所知所见,刘鑫显然对萧雪很认真,认真地引导熏陶,认真地接近讨好,认真地放着长线,认真地等待着将来的大鱼,认真到近乎小心翼翼。只要萧雪不贪多务得得陇望蜀,她的未来又岂止是可能幸福安乐而已。十成只怕都已经有了九成九!

这“狗屎运”还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碰得到的!即使萧雪真的会厌倦,那也是很久以后才可能发生的事,甄琰想。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下萧森的强力阻止了。但在这样处心积虑的刘鑫面前,整天都是直来直去的老一套以为可以上下通吃左右逢源的萧森又能阻止得了多久?要不要想办法帮他一下,又该怎么帮他呢?

发现自己渐渐走进了一条邪恶的歧途,甄琰连忙甩甩脑袋。自己这是怎么了?真的就这么见不得别人幸福安乐吗?以前自己可是时常希望他们能够顺理成章珠联壁合的。怀孕之后每次见到萧雪,自己甚至还会感受到一种母爱的情怀。现在怎么会想要帮萧森这个混蛋的忙呢?刘鑫对自己可要比他好太多了。甄琰咬了咬下唇,越发可怜起自己来。是因为何群的到来刺激了自己吗?难道自己竟还在爱着他?甄琰不敢再想下去,连忙定了定神,将视线重新调整好焦距,见刘鑫正在向她招手,便堆起惯常的笑容,拿捏着恰当的风姿,走过去,一边总结似的告诫自己——马上就要去美国了,这些事情都不再和自己有关,至少几年之内都不会和自己有关。想他们干什么!

但在送萧雪回家的路上,甄琰还是不由自主地问道:“小雪?什么大事要麻烦到学长?”说完,转头对萧雪笑笑,见她并没有显露出多少警惕和抗拒,脸上隐隐又有些羞涩,这才放心地把视线转向前方。

“没……没什么大事。”萧雪迟疑着答道。

甄琰尽可能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追问道:“是不是跟你爸爸有关啊?呵呵……”等了一阵儿,见萧雪没有答腔,甄琰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无法压抑住心里的好奇,尽量温和地说。“师姐好歹比你大上几岁,说不定能帮你出出主意呢。我绝对不会向你爸爸告状的。我保证。”

萧雪的声音却反而坚定了不少。“真的没什么。而且刘鑫师哥已经答应帮我解决了。如果他不行的话我再找您,好吗?”

感觉到一时不可能套出什么话,甄琰只好无奈地说道:“那好吧。不过学长神通广大,只要他肯出手,只怕也没可能要用到我了。”

萧雪停了停,倒又安慰起她来。“师姐也很有本事啊。而且人长得漂亮,家里又有钱,马上还要去美国。将来的成就说不定比刘鑫师哥还要大呢。”

这丫头从来不肯这么夸人的,今天怎么回事?难道也有求于自己不成?甄琰有些诧异地看了萧雪一眼,淡笑一声,问:“你怎么知道我马上要去美国?刘鑫告诉你的?”

“不……不是。是爸爸说的。”

甄琰没有追问下去,也懒得去辩解自己的钱都是怎么辛苦挣来的。

这次是萧雪打破沉默了。“师姐,你现在还没有男朋友吗?”

乍然听到“男朋友”这个词,甄琰心里一震,险些就踩脱了刹车板。她已经有多久没有用这个词指代一个异了?这几年来,她最常用到的词只有“男人”,偶尔也会用到“家伙”、“混蛋”甚至“老虫”。“男朋友”这个帽子,实在是需要很多资格才能戴得上的啊。想到这里,甄琰摇摇头,无奈地笑笑,眼神又有些恍惚。

“师姐标准太高了吧?象师哥这样的够不够格呢?”提到刘鑫,萧雪的声音变得十分小心。

甄琰一楞,立刻明白了萧雪的用意,便笑着答道:“他当然够格。只不过我跟他见面不多,也没有来过电。他大概不喜欢我这样的女孩子。”

“师姐这么出色他还不喜欢?真没眼光!”萧雪多少有些夸张地叫着,但甄琰却知道,后面这句才是她真实的意图。“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很难说。”看见萧雪眼睛里隐约闪烁着的那几丝热切,甄琰故意买了个关子。

“师姐猜猜看啊!他总不会是个同志吧?嘻嘻……”

“那也不是没可能。”甄琰笑着说,不想太过刻意以免被萧雪察觉到什么,便沉吟着答道。“我不了解他,不过,象他这样的男人,漂亮是一定要的,青春一般也是要的,其他应该还有柔顺,有教养,不干涉他的工作和隐私……等等。反正只要是优点,他们全都想要。”

“要求这么高啊?”萧雪的声音明显有些失落。

“也不能算高。除了青春和美丽要靠天分之外,其他都可以学得来,看你想不想学罢了。”甄琰一边说,一边趁红灯停车之际略带揶揄地看着萧雪。

萧雪很快就架不住了,低头嗔道:“师姐干嘛这样子看人?”

甄琰决定再单刀直入一次。“我看你倒挺合适的呀。怎么样?有没有决心?”

萧雪头也不抬,自言自语般地嗫嚅道:“人家还是小孩子呢。师姐别乱说。叫我爸爸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不要担心,我不会说的。”甄琰笑了笑,熟悉的伤感却象爬山虎一般,渐渐侵蚀了她的笑容。她忽然不想再问什么了。就算探听得一清二楚又怎么样呢?刘鑫显然并不急在一时,萧森早晚也一定会屈服。自己等不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多知道一点,也只是让自己多感受一些嫉妒和凄凉罢了。

“好好努力吧。你的条件真的很不错。而且我听说学长是看着你长大的,他绝对不会忍心让你吃苦。”甄琰这么轻声说着,迅速踩下油门,向萧雪家里飞驰而去。

重新回到中银大厦,按过门铃,甄琰后退一步,一边静静地等着,一边寻思着刘鑫为什么坚持要当面告诉她出国手续的办理情况,而且是约在晚上,他家里。即使甄琰特意早来了一个小时,他也以工作繁忙办公室里不方便为由,让她在会议室里干等了三十多分钟。

他当然是另有企图的。否则,有什么是在电话里不能,在公司里也不能说的呢?那本不过是一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事情。即使是坏消息,以他对自己坚韧个的了解,也绝对不会认为自己承受不起。甄琰越想越觉不妥,但她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临场退缩,只得转而找些理由来安慰自己。这些混蛋的男人,想从她身上得到的,无非就是多陪他们睡几天。他们也只能得到这个。刘鑫虽然自居高贵,看来也脱不了男人的旧套。反正初孕的危险期差不多已经过了,以他那种做爱的风格,倒真没必要太怕他。

甄琰喘了口气,让心神安定一些。见刘鑫推开防盗门,没有多少表情地看她一眼,转身向屋里走,便也跟进去,关了门,进到灯光明亮的客厅里,站着。

这倒不象是要做爱的样子。甄琰心神越发安定。转身看见刘鑫从吧台后面端出一盘生鱼片和一个冰筒,里面着的分明是一瓶香槟,喜悦不由自主就冲上了眉梢,忍不住调侃道:“得是多么坏的消息才值得你这么破费来赔罪啊。”

刘鑫奇怪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扭头示意道:“还有一盘寿司和酒杯,麻烦你帮忙拿一下。”

甄琰连忙放下手袋,将寿司和酒杯摆在茶几上,面带感激地看着刘鑫,嗫嚅了一阵,才终于用难得一见的温柔声音轻道:“谢谢你了,刘鑫。我说真的。”

刘鑫的微笑仍有些不大自然。“先别说那么多。我晚饭也还没吃呢,坐吧。”说完,专心致志地开了香槟,倒进两只高脚杯。

丰满而温暖的酒香扑鼻而来。

甄琰静静地看着刘鑫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丝表情,越发觉得他是在有意制造某种气氛讨好逢迎自己,而在看到瓶子上的标签竟然是狄尔伯爵香槟1995之后,她甚至有些害怕起来。刘鑫这样的人居然会这样的刻意求功而且这样的难以从容,所要求的代价只怕远非一般人所能想象。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代价?自己能否接受得了?如果自己不接受,会不会连出国也化为泡影了呢?刚才真应该从萧雪那里多套些什么出来。万一手里能多几个筹码,也许就不至于象现在这么忐忑了。

刘鑫一直没说什么,只是举杯劝了两次酒。

明亮的灯光下,粉红的酒色荡漾如烟。

清脆的甜辣渐渐融化了甄琰心中的不安,让她重新焕发出一种久违了的少年豪气。是啊,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呢?只要生命还在,钱还在,孩子还在,美国梦还在,其他任何事情都不值得自己这么大张旗鼓地担心害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就让他放马过来好了!想到这里,甄琰忍不住直起身,一字一句地说:“刘鑫,别再装模作样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要求就快说吧。只要在我力量所及的范围内,我一定会不会推辞的。”

刘鑫抬起头,看着她,脸上的局促很快就不见了,渐渐还浮出些赞许的微笑。“果然聪明!那我也废话少说好了。呵呵……请你尽快找个机会和萧森幽会一次,而且必须在我安排好的一间别墅里,以便我能拍成录影带。事成后两周之内,你就可以去美国了。我还可以照最初所说的,提供你在美国生育和学习期间的所有食宿。你的那个旧情人——真名应该是叫何群吧?——我也会安排他到我们公司就职。”

想到如果录影带被公布出去,自己势必要和萧森“同归于尽”,将来只怕没脸再回深大了,甄琰中的豪气立刻就消散了不少。而当刘鑫漫不经心地说到何群的名字,一阵凛冽的寒意更是猛地扑上了她的背,转眼就将她逼进了面前的冰桶。她给刘鑫的简历分明是个假名字,就算他起疑去查,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查得到。难道他早就暗地里调查过自己的底细?说不定还找人跟踪过自己呢,否则他也不会这么肯定地说出自己和萧森的关系。他还真是深谋远虑一点都不肯疏忽啊。这个混蛋!

“你好好想想。如果实在无法同意,我也不会逼你,国还是可以照出的。呵呵……”刘鑫假惺惺地笑着,一边就举起酒杯。“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喝点酒,放轻松。”

甄琰勉强跟着笑笑,举起杯子,仰起头,将渐如血色的亮红全部倒进喉管。

刘鑫显然已经吃定了她。除了答应他之外,她也显然没有其它任何办法。何群虽然没真的打死人,但毕竟还是个通缉犯,收留窝藏他可是刑事罪行。要是被警察抓住,关个一年半载的绝对不在话下,自己未婚怀孕的孩子也就不可能保得住了。他这一招还真够狠的!

好一阵儿,甄琰才勉强定住神,看看笑容淡静的刘鑫,双唇嗫嚅着,还是说不出一句话。

“信不过我吗?”刘鑫欠欠身,凑近了些。“我虽然说不上有多喜欢你,但相交这么些日子,情分总还是在的。我真的没有逼你的意思。刚才那些话,只不过是想让你知道我都为你做了些什么,将来还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希望你能善自珍惜诚心回报而已。今天这个不是交易。算是我送你的饯行礼物,你是否愿意回礼,就看你自己了。”

看到刘鑫颇为坦荡的眼神,甄琰似乎又感觉到了一些希望,不由自主地问道:“能不能换个别的回礼?我……实在是怕伤到孩子。”

“你有什么可以回礼的呢?”刘鑫慢条斯理地说着,暧昧地扫了她一眼,又用关切的语气问。“你前些日子不还和萧森会过吗?孩子没出什么问题吧?”

甄琰一滞,知道自己的一切都在刘鑫的监视之中,倒也渐渐轻松起来。“我现在确实没什么可以帮到你。但我相信将来学成之后,一定能成为你的好帮手,甚至好搭档。”

“那是将来的事。呵呵……”刘鑫不置可否地笑着。“再和萧森做一次,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我听说怀孕3个月以后就可以有生活,对吗?”

甄琰只得努力娇媚地看着刘鑫,“萧森很野的,哪儿象你这么温柔。”

刘鑫却反而露出些不耐烦的表情。“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些了。想推搪的话总是可以找到许多理由的。我只等你一句话——做,一切好办,不做,也没关系。出国手续全在那个袋子里,你可以拿了就走。”刘鑫顿了顿,又轻描淡写地补充道。“不过,你以后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说谎。何群那件事,如果不是我多了个心眼儿,说不定整个公司都会被你们连累。”

甄琰无话可说。她相信刘鑫本不在乎那些出国手续,更不在乎何群到底是什么人,她也相信即使自己不帮他这个忙,他也一定能找到别人去做。但如果她拒绝了他的要求,以后就再也别想从刘鑫这里得到任何好处了。虽然他也许真的不会动用那些一个电话就能轻易做到的要挟手段。

见她还在犹豫不决,刘鑫站起身,“你好好想。我先去洗个澡。”

甄琰知道不能再等下去,否则待会儿刘鑫说不定又会弄出什么新花样。上次不就被他折腾得够戗吗?想到这里,甄琰连忙喊了声,“等等。”也站起身,端起杯子,一口将残酒吞了,让甜辣变得更热烈一些,随即吐一口气,沉声说道:“我答应你,我做。”

赞许的微笑立刻又浮现在刘鑫脸上。他看了甄琰两眼,点点头,弯腰抓起杯子,也一口干了,又对着她照了照杯口。“多谢!我毕竟没看错你!”说完,转身向浴室走去。

决定既下,甄琰越发感到轻松。以自己现有的条件和经验,想要和刘鑫这种对她身体没多大兴趣的男人对抗,毕竟不是件容易的事。偶尔顺从他几次,只怕好处会远远多于坏处。何况自己将来肯定还有很多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呢。甄琰半是无奈半是得意地想着,一边就走去打开那只袋子,想了想,将所有的文件证件简单看了一遍,重新放回去,摆好,又回身倒进沙发,将脚舒服地架在茶几上,脚趾轻轻点着冰筒,让丝丝的凉意,一点点将方才凌乱的思绪重新归整入库。

一个念头忽然就跳进了她尚未完全整理好的脑袋,让甄琰险些大叫出声。如果让萧森演戏似的强奸自己,然后让何群适时现身前来捉奸,那不是既可以避免伤到孩子,将来公开时自己也能保住颜面了吗?这真是个绝妙的好主意。甄琰连忙前后左右地想了一阵,觉得这计划简直可算是天衣无缝,这才彻底得意起来。不管有没有强奸捉奸这一出,萧森都肯定会对自己怀恨在心。反正是得罪,那就得罪个够好了。他总不能跑去美国找我算帐吧。

“想什么呢这么高兴?”刘鑫穿着长长的睡袍,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到她面前,站住。

不能告诉他。万一他又提出些什么具体条件,倒不容易过关了。甄琰这么想着,便道:“没什么,在想怎么样才能尽快办完这件事。”

刘鑫理解地笑笑,也不追问。“早完事早出国,夜长梦多啊。呵呵……”

“嗯。我明白。”甄琰轻声答应着,见刘鑫的神情十分怡然,心里那个未及细想的疑惑渐渐就有些蓬勃壮大。如果仅仅是为了萧雪,他完全用不着费这么多工夫,摆这么大阵仗。难道他竟是想把萧森往身败名裂的路上整吗?为什么?他和萧森真的有这么大的仇恨?怎么见面时候还能客套寒暄,虽不亲密但也没有冷眼以对,跟一般的师生关系没什么两样呢?

刘鑫显然发觉了她的困惑,停止了动作,轻轻坐进沙发,问:“怎么?有什么问题?”

甄琰点点头,不敢直截了当地说出那些疑惑,只好转而问道:“你是打算将录影带公开出去吗?”

刘鑫想了想,坦诚地看着她,慢条斯理地答道:“很有可能。我会找人剪辑得好一点,尽量减少对你的影响。不过,你的镜头一定要能被人认出来才行,否则,万一萧森狡辩说是外面的女人,效果就没有预期的那么好了。”

甄琰拣选着措辞,又问:“你这么整他,不怕影响到萧雪和你的关系?”

几丝惊愕从刘鑫脸上一闪而过,剩下的依然只有冷静和从容。“我有分寸。该是怎样就会怎样。这个不用你心。”

怎样呢?这不等于没说吗?他还真会弄这些玄虚。甄琰无奈地看着刘鑫,一时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希望他和萧雪将来能得到幸福,还是希望他们就此散掉。但她却分明地知道,假如萧森真的被他搞到身败名裂,萧雪能依靠的多半就只有凌尘那样一个软弱无能的母亲了。她未来的日子绝对好过不了。哪怕只承受自己承受过的一半的苦,也许都足以让她崩溃。

甄琰忍不住张开嘴,嗫嚅着想问下去,排好了的话却被刘鑫冷静的眼神强行堵在了嘴里。自己这份闲心干什么?他跟萧雪崩掉不是正合自己心意吗?看这小丫头以后还敢不敢一副盛气凌人颐指气使的样子?

“考虑好了吗?大概什么时候能进行?”

甄琰甩了甩头,道:“顺利的话明天就可以。你那别墅需要时间准备吗?”

“大部分是现成的,家具摆设要重新整理一下,不过一个上午也就够了。你安排在下午或晚上吧。”

“好。”甄琰举起杯子,笑着和刘鑫碰了碰。

听到甄琰约他出去幽会,萧森倒并不如何吃惊。“今天怎么这么主动?想我了吗?还是感谢我帮你安排好答辩而已?”

甄琰暗自好笑,勉强静住声音,幽幽答道:“主要是想你,其次才是要感谢您的帮忙。”

“呵呵……”萧森的笑声中却没有多少得意的味道。“我这两天很忙,可能抽不出时间。下个星期怎么样?”

甄琰不由有些失望。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从来都不愿意再拖下去,不管理由有多么充分,对方有多么坚决。何况她也拖不起,肚子眼看着就一点点大了起来。“我过一段要去美国,下个星期可能还得回家一趟。只怕没多少机会伺候您了呢。而且,几年之后就算我再回到深圳,您也肯定早已另结新欢,看不上我这个人老珠黄的中年妇女啦。”

“那怎么可能?你会一直年轻漂亮的。”萧森漫不经心地安慰一句,沉吟片刻,问:“那还是来我家吧。这里也挺方便。你早些来,就不用担心被小雪撞到了。”

“不要。上次受的惊吓还不够吗?哼哼!谁知道你那宝贝女儿什么时候又会突然闯回来捣乱。如果这会还是爽到半截,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甄琰娇嗔着道,相信萧森几乎已经不可能逃过她刻意的诱惑,声音益发从容了。“我开车去接你,做完马上就送你回来,最多耽误你一个小时。行么?”

萧森静了静,很快就放出屈服的信号,打趣着说道:“一个小时就够了吗?嘿嘿……”

可能都用不了一个小时。你还真想让刘鑫拍一盘A片出来吗?甄琰在心里这么嘲谑着,嘴上却依然一派娇憨。“那我可不管。不让我爽够你就别想回家。”

“你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啊。呵呵……好!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接我?”

“你什么时候方便?”

“再过一个小时,四点,怎么样?我在楼下大厅等你。”

甄琰得意地笑了笑,摇曳着风情,轻声道:“我现在就在你楼下了,你快点儿忙完就下来吧。”

萧森果然只让她等了不到二十分钟,而且一上车就开始索她的手脚,似乎是想要直接在车里把她放倒。

“你个老色鬼,不想活了吗?我开车呢!”甄琰这么嗔怪着,却并没有一点躲闪的意思,而是暧昧地瞥了他两眼。“才过了几天,你的火就这么旺了?是不是吃了什么好补品?”

“老子天赋异秉不行吗?嘿嘿……”萧森邪笑着把手伸进她怀里,狠狠揣摩了两圈,“最近我好事不断,难得你又来给我添彩,今天不把你整个痛快,我也不姓萧了。”

甄琰这才摇了摇身子,没好气地喝止道:“老虫,要痛快也等到地方好好整啊,你现在就把我弄得不上不下的,一会儿还有什么意思。难得我还特意做了许多准备!”

萧森停手看住她,“你都做了什么准备,说来听听。”

“酒,音乐,鲜花,还有……”甄琰诡异地笑了笑,故意做出娇羞的样子,又说。“你没见我今天穿的衣服很特别吗?”

萧森上下打量着她,诧异地问道:“干嘛弄这么多扣子?脱起来多麻烦!”

甄琰夸张地叹了口气,“真是个不懂情调的老货。扣子多了,强奸的时候撕起来才有快感啊。”

“这样啊。呵呵……那我先不弄你好了。”萧森总算缩了手,坐正身子,又仰在靠背上,伸直双腿抖了抖,露出些期待的表情。

车子很快就出了联检站。

见气氛有些冷,甄琰把车窗开了条缝,让外面沸扬的声音随风进来搅扰了一阵,感觉便也就好了很多。萧森依然没说话,反倒随着音乐,轻轻吹起口哨来。

“对了,什么好事让你这么高兴?”甄琰一边说,一边斜眼看着他,隐约的畅快之中,忽然竟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也许自己一去美国刘鑫就会动手,这样风光的萧森终归是维持不了多久了。幸好自己就要离开这里,不用旁观这也许会很凄惨或者悲壮的一幕。以后如果再跟刘鑫打什么交道,也还是得防着他点儿才行。

“早晚你都会知道的。现在不方便告诉你。”萧森故弄玄虚地说,随即又笑着问道:“你弄清楚那个罗汉来深圳的具体行程安排了吗?”

“没有。陈琳好象也不知道。说是人周末才到,一切都由刘鑫自己安排。”自己倒真有点儿双面间谍的味道了。怎么国安局就没人来发掘自己呢?甄琰自嘲地想,又连忙警告着自己。萧森反正就快完蛋了,被他知道也无所谓;但万一要是被刘鑫捉到了把柄,以后少不得会有麻烦。还是小心些好。

“哦。”萧森淡应一声,没再说话。

直到进了别墅二楼那间睡房,一直静静地跟在她后面的萧森才调侃地问道:“你又搞定了哪个阔老?”

感觉到萧森多少有些不大自在,甄琰有意刺激他道:“人家借我用一天罢了。你以为我的朋友个个都象你啊,哼哼!”

萧森却并没动气,涩笑了片刻,又煞有介事地问:“什么人这么大方?怎么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甄琰知道萧森在遇见比他更多的钱势时很容易露出怯懦的一面,但却没想到私底下他竟会畏缩到这种地步,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问那么多干什么?你个老色鬼,这会儿倒沉得住气了?”说完,示威似的将脯朝他晃了晃,仿佛在向一个敌人做心知必死的挑战。

萧森邪笑着上下打量着她,脸上渐渐就有了些成竹在握的从容,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随即闭了嘴,似乎是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接着就一步步向甄琰逼过去。

演出开始了。——甄琰想起这句《米老鼠和唐老鸭》的开场白,心跳立刻开始加速,慢慢后退着的双腿竟也微微有些颤抖。阁楼上那双无微不至地窥伺着的眼睛,仿佛就悬在她头上,吊在她面前,让她很难完全按照预定的戏码演绎下去。但她又必须演,因为这是为了她自己。刘鑫可是本不会在乎效果出来是什么样子的。

萧森加快了脚步,追赶着绕床而退的甄琰,却始终和她保持着一个伸手难及的距离,脸上的神情,象极了一只存心测试老鼠逃跑能力的猫。

两圈之后,甄琰的心跳勉强在一个速度上稳定下来。那双眼睛意外带起的酥痒刺激和展示欲望,也逐渐在试图控制住她全身。这种和平日截然不同的感受,让甄琰不得不主动退向床边的矮凳,腿软之下一个趔趄,倒在那张心形大床的两枕之间。

萧森的邪笑已经变成了狞笑。

几颗扣子迅速飞起,弹片似地向雪白的墙壁。

衣服一条条被甩在床下,凌乱中有着一种条分缕析各安其是的安宁。

赤裸了的甄琰,终于在一声哀叹中放弃了静默而顽强的挣扎。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中央,任动作渐趋激烈的萧森,狗熊一般地架在她身上。

连绵不绝的掐捏啃咬,让甄琰的灵魂再一次飘荡在了痛楚和酸麻的奏鸣曲里。而天花板上的那双眼睛,甚至还包括将来会看到这一幕的无数双眼睛,更使她辗转如钢丝般的呻吟益发显得高亢美妙。所有的一切很快又纠结成一团欲望的铁麻,落下来,刺进去,一入她的身体,抖动着,游移着,似乎是想把她变成一堆包含所有方向角度的切片。

刚才对萧森说的最后机会的话,实际上也未尝不是对自己说的。甚至更象是对自己说的。也许,以后,她将很难再遇到一个肯这样子虐待她又肯被她同样虐待的男人。更何况这个男人还得象萧森这样强壮,象萧森这样横蛮,象萧森这样不顾一切,肆无忌惮。甄琰这么想着,忽然有些后悔叫何群跟来了。要不了多久,这个无能的家伙就会冲进房间,彻底断送自己这最后一次的极乐体验。

但她已经不可能阻止他。时间不允许,她的脑袋也已经无法思考出任何办法。

第十五章

看着粉黄色灯光下晶莹剔透的胴体在“哧啦哧啦”的美妙节奏中一点点变成诱人的赤裸,萧森终于彻底忘记了那些繁杂念头的缠绕,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遏制和征服之中。而随后的如妖扭颤,如梦呻吟,又在不断地赋予他无穷的力量,让萧森越来越想要知道,那个无比魅惑的深渊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尽头。

他直起身,看着仍旧在扭颤呻吟不止上了发条一般的甄琰,神志恍惚地邪笑着,迅速脱光了自己的衣服,用胀鼓欲裂的阳具,在细白滑嫩的大腿内侧,上下左右地比画了好一阵,这才重新趴下,让甄琰的大腿夹住它,又用自己的大腿夹住甄琰的大腿,然后恶狠狠地抓住她的两,俯卧撑一般地把嘴凑近甄琰纤细如柳的脖子,恶狠狠地咬了上去。

“啊——”甄琰忽然就大叫一声,象是被他撕破了膛。萧森背心一凉,连忙弓身低头看了看,见掌下两的分离程度仍在可接受的正常范围,才又放心地啃咬起来。

这骚货今天倒是异乎寻常地兴奋。萧森模模糊糊地想,隐约感到一阵得意。不想离开我就不要出国啊,留在深圳做什么不好。害老子还得重新去寻找,去尝试,去训练。虽说新有新的刺激,但甄琰这样的却并不容易遇到,好歹也该让自己再爽几年才对。这些笨蛋的女人们干嘛个个都一门心思要往美国跑?美国的男人就能比我还厉害?日——

萧森忍不住把腿弯向空中,让整个身体都压在纤细的大腿和紧绷的两上。甄琰吃痛,越发凄厉地嚎叫起来。两只手夸张地扯起床单,又颤颤巍巍地四处索着,似乎是想要抓住些什么依靠。

演得也太象了点儿吧。萧森暗自笑骂着甄琰,觉得自己也该将戏份做足,便板了脸,高声喝道:“你叫啊,使劲儿叫,叫得越响老子越爽。”

甄琰忽然就睁开那双雾霭深沉的眼睛,看着他。萧森微微感到有些诧异,却并没有去仔细揣摩甄琰的表情,依旧说着顺流而下的台词。“怎么,害怕了?那就老实一点,伺候得老子高兴了,等会儿说不定还让你也爽两下。如其不然,莫要怪我手狠。”说完,意识到最后这句台词过分“古典”了些,萧森险些笑出声来。

但,不待他重新调整好情绪,“嘭嘭”的敲门声,就已经把氤氲的笑意瞬间震碎,震散,震飞到了九霄云外,再也找不到一丝踪影。

“开门。”一个尖利的男声远远地绕进房间。“我知道你们在里面,不开可就砸了!”

萧森定住神,低头看了甄琰一眼。她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痛楚里,脸上依稀着走形的痕迹。

敲门声瞬即又响了。力量还在逐渐增大。

萧森只好抬起头,厉声喝问道:“什么人?”

那声音并不答话,而是更加尖利地威胁道:“你他妈少罗嗦,快开门。不然你就等着瞧好吧!”

日你先人板板!老子什么都怕,还就不怕威胁。你以为你是谁啊。萧森这么想着,一边跳下床,找到裤头穿上,几步跨到门边,一把拉开,上下打量了那个瘦削的人形两眼,心里顿时就有了谱,从容自在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闯进来的?”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他如此冷静,气势不免就弱了一些。“你管我是什么人。我是来捉奸的,不是来被你盘问的。你给我让开。”说完便拢了身子,就要往房间里闯。

萧森迎上一步,堵住他。“我才懒得管你。但这儿可是私人住宅,就算你是警察,也得说得出理由才能进来。”

人形没敢撞上他,只左右晃了两下,见冲不过去,便捋起袖子,喊口号一般地举着,挥了挥。“你这老东西还挺横啊。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想不开的话尽管说,老子保证给你个痛快。”

“啪——”萧森扬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就凭你?你也不问问老子是谁,敢在我面前充大爷?瞎了你的狗眼!”

人形楞了楞,神情隐约有些狰狞,一边恶狠狠地低叫着,“你他妈敢打我?好,你站着别动。动一下你是孙子。”一边就转身跑下楼梯。

他是去叫同伙还是去抄家伙?萧森略显仓促地想着,看看自己明显发福的上身和肚子,心中隐隐有些怯意。自己可真是老了。这要是三十年前,就算来十个这种型号的,自己也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萧森回头看看甄琰,见她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正从矮柜上拿起那套事先准备好的衣裙在穿,便沉声问道:“这人是谁?你认识的吗?”

甄琰看看他,手却还在不停地动作着,仿佛知道那家伙肯定还会回来。“刚……刚才背光,没看清。感觉好象是我以前的男朋友。”

“什么时候的男朋友?叫什么?”

“以前家乡的,叫何群。”甄琰老老实实地答了,随即又怯生生地补充道。“断了很久了。来深圳之前就断了。”

萧森不由有些诧异。“断了?那他怎么会跑来深圳?又怎么会闯到这里?”

甄琰滞了滞,好一阵儿,才低声答道:“他前些日子缠了我好久,我还以为他拿到些钱就会回家了,没想到他竟然一直都在跟踪我……”

“真是个女人,办什么事情都不清不楚。”萧森忍不住打断甄琰,正想再说些什么,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又觉还是不说为好,便收了口,想着那家伙多半只是一个人,心安了不少,转身欲往楼下看个究竟。

何群却已经又“噔噔”地冲了上来。手里提着的,赫然是一把菜刀。

见他竖刀在自己面前站住,萧森勉强定住脚步,纹丝不动地盯着他。“你以为你是贺老总啊?日——有胆量你就砍,有本事你就一刀砍死我。没胆量没本事,那就趁早扔了它。你丢人不要紧,你大概也没多少人可丢,但千万别丢了我们贺龙元帅的人!什么东西!拿把菜刀就不知道自己老几了,是吗?老子今天要是后退一步,我这萧字就倒着写。”

光影中的何群晃了晃,竟没敢说话,只依旧用怨毒的眼神看着他。

见他开始尚算堂皇的气势几乎已经散掉了大半,萧森越发相信何群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说话愈加从容起来。“你最好赶快给我滚得远远的,别在这儿打扰老子的好事。不然,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何群吃激不过,眼神里的怨毒渐渐有些蠢动。萧森虽然明知他不大可能敢真的动手,心里还是略觉惊惶。假如不是甄琰恰到好处地冲过来挡在他身前,他没准儿会悄悄退上半步,凭白给何群一个重新占据上风的机会。

“你拿把菜刀吓唬谁啊?这是我们法学院萧院长。还不快放下。”甄琰厉声喝道。

何群气势越发弱了,眼神里的怨毒却依然还在。见甄琰伸手想接下菜刀,连忙侧了身,低声说道:“你跟我回去。你看看你在深圳都变什么样子了?他都有老婆孩子了,还跟你乱搞,算他妈什么老师?我非去你们学校里告他不可。”

“你敢!”甄琰的声音又提高了许多,一边就抬脚迎了上去。“我什么样子关你什么事?你自己不好好读书,穷得叮当响,难道还想让我也被学校开除吗?快把菜刀给我。我跟你回去就是。”

何群退后两步,靠在栏杆上,怨毒很快就只剩下了一点尾巴。好一阵儿,才挣扎着说道:“你先跟我回去,我才给你!”

萧森胆气一豪,也上前一步,将甄琰拉到旁边。“别回去!这种人用不着怕他。天给他当胆子,他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

“没事的,萧院长。”甄琰息事宁人地说,抓住何群的胳膊,轻轻把菜刀掰了下来。“你先下去,我还有几句话跟院长说。”

何群凝聚起最后一丝怨毒,老鼠般看了萧森一眼,又看看甄琰,终于还是悻悻地走了下去。

甄琰脸上一副无奈的表情。“真对不起,我实在没想到他会跟踪我,而且还闯进来打扰了您的兴致。”

萧森见她真的要走,想起自己刚才正要进入关键时刻的强奸,气恼着道:“干嘛怕他?我们玩我们的,谅他也不敢真的怎么样。”

甄琰顿了顿,苦笑着道:“他是不敢把我们怎么样,但却可能一直在这附近逛荡。我可不喜欢被人看着做那件事。而且,我的兴致也已经全都被他败坏光了,还是先设法把他弄回老家去的好。我会尽量再找时间伺候您的。”

见甄琰眼里分明也有着几分留恋,萧森反而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点头。“那好吧。你让他在这儿等着,先送我回去。我可不想跟他坐一辆车子。”

甄琰沉吟着说道:“这也不好。万一他发神经搞什么破坏,我朋友那里不好交代。不如这样吧。我跟他坐计程车,您开我的车回去,晚上我再去您家取。或者您把钥匙留给保安也行。”

回到家里坐进书房,又从电话里知道甄琰紧跟在他后面而且取了车就走,萧森越想越不是滋味。上次勉为其难这次却殷勤相邀的落差,分明经过心准备刻意铺排的顺序和时机,以及刚才她们表现出来的某些不寻常的言行,都让他无法相信甄琰差强人意的解释。唯一正确的解释只能是:想要提前出国的甄琰为了确保能拿到学位,蓄谋策划了这次捉奸。将来如果有什么差池,那个叫何群的家伙肯定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想到何群,萧森忍不住就笑了笑。女人就是女人,甄琰历练也不算少了,怎么眼光还是这么差?居然找了那样一个外强中干的家伙来做这种事。也就是自己没想要在她的学位问题上作梗,否则,凭他那副蠢相,又没有照片之类的实质证据,还能捞到什么好去吗?

想通了这一节,萧森渐渐放了心,转而又有些不甘心起来。甄琰这么设计自己,怎么也得想办法小小惩戒她一番,让她知道老子没那么好骗才行。但,怎么惩戒呢?直接揭破她太也无趣,扣住她的学位证书等她们发作又太罗嗦,而且自己今天憋下的火,也该让她全身心地予以补偿。几全其美的办法还真不容易找到呢!

还是过几天再说吧,老谢和刘鑫那里都没有最后落实,自己哪儿分得出心思跟甄琰这小骚货穷折腾!萧森苦笑着摇摇头,心里却多少有些得意,因为在他看来,不仅甄琰这里十拿九稳,那两件事也基本上已经可算是胜券在握了。

假如不是刘鑫那么快把小雪送回来,也许他昨天就可以搞定刘鑫了。萧森想,暗暗有些佩服刘鑫头脑的冷静和行事的稳妥。不管是出于某种天生的防范本能,还是出于对他人动机的敏感觉察,一个三十几岁的年轻人,能在小雪这样的青春少女离家投奔之际,言行谨慎举措得宜,不给别人留下任何可以利用的把柄,实在并不容易做到。这样的人无疑值得加倍认真地对付。更何况,按照凌尘的判断和自己的观察,他分明还是喜欢小雪的。

当然他自己也不弱。否则,在有意赶了小雪出去并打电话想和刘鑫摊牌之后,他就不会一听到刘鑫已经让甄琰送小雪回家,立刻本能地决定先放一放,等小雪到家问清楚情况再做打算。虽然小雪除了跟凌尘抱怨几句刘鑫的冷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没能提供,但小心一些以策万全,总都还是值得骄傲的举措。反正所谋者大,不在这一天两天。今天晚上再跟他摊牌,不也是一样的吗?想到这里,萧森渐渐就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见小雪依然还在和他冷战,萧森匆匆吃完晚饭,随便跟凌尘聊了两句,便走回书房,琢磨了一阵儿,又把要说的话重新温习检讨了两遍,觉得没什么破绽,这才拿起电话,拨通了刘鑫的家。

听筒里传来的竟是答录机的声音。萧森寻思着放下电话,又拿起来,看着面前凌尘从小雪那里问得的手机号码,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拨了出去。

这次的反应倒很快。刘鑫的声音温和而不失亲切。“喂?是小雪吗?”

这小子原来就是这么骗小雪上钩的啊。日——萧森心中莫名其妙就有些恼火,连忙用手捂住话筒,喘息了几口,努力静了静神。

刘鑫顿了顿,似乎觉察到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觉察。“怎么不说话?有人在旁边吗?你爸爸怎么会允许你给我打电话的?”

再不说话,自己反而可能要丢脸了。萧森这么想着,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是萧森。刘鑫你好。”

“哦,是萧教授啊,您好!”刘鑫略略有些吃惊,但随即就从容自在地笑了两声。“我还以为是小雪呢,真不好意思。您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萧森不由一滞,心知不能任由刘鑫轻易抢得上风,否则结局只怕难以如意,便直起身子,肃然答道:“是小雪告诉我的。您这个大忙人还真不好找。”

“哪里哪里,萧教授太客气了。”刘鑫随口敷衍了两声,立刻又问。“您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小雪又出什么问题了?”

不知为什么,萧森忽然就意识到自己事先想好的那些婉转措辞绝对起不了任何作用,很可能还会凭空增加说服刘鑫的难度,只得略一沉吟,开门见山地反问道:“听说你们跟河南一家公司在谈判合资并准备上市,是真的吗?”

刘鑫总算楞了楞,声音也显得颇有小心翼翼的样子。“对。您怎么知道的?”

萧森并不答他,紧接着继续追问道:“听说你打算请老周当这家合资上市公司的法律顾问和独立董事,也是真的吗?”

刘鑫的回答依然很谨慎。“是有这个打算。不过谈判还没完,这个也定不了。而且光我们一方说没用,得对方也同意才行。”

见刘鑫没有再问消息的来源,萧森喜疑参半,知道自己只有亮出更多底牌才能逼住刘鑫,又立刻追问道:“河南的谈判代表不是就要来了吗?凭你们公司的实力,应该可以轻松拿下吧?”

刘鑫果然沉吟了好一阵,才干笑了两声,说道:“萧教授还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连这个也打听得清清楚楚。呵呵……”

这小子还真狡猾,既不再问自己怎么知道这些消息的,也不问自己这么做的动机和目的,一副后发制人的架势,自己反倒不好下嘴了!日——萧森不由又有些恼火,却一时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只好跟着打起了哈哈。“哪里哪里。都是偶尔得来的消息,你千万别多心。”

刘鑫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跟他敷衍下去,仍旧漫无边际地扯道:“没有没有。有萧教授这么关心爱护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多心?!以后有什么进展一定随时向您请教。”

萧森益发恼火起来。但他并不认为这是因为刘鑫比他沉着,而不过是因为他现在处在求人的一方罢了。在大多数情况下,被求者总可以比求人者更从容,更自在。他必须设法改变这种局面。这么名主动实被动地寻词搭讪,本就不是他的强项。“刘鑫,你我都是明白人,我已经很是开诚布公,你也就别装蒜了吧。你真的会认为我是在关心爱护你吗?扯淡!”

刘鑫静住了,好一阵儿,才用成竹在的声音,笑着答道:“萧教授怎么还是老脾气。呵呵……您老说了半天,也没告诉我您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感觉到刘鑫有所退让,萧森便也收敛了怒意。“用得着说那么清楚吗?”

“当然要。说清楚了,也免得我领会错了您的神,办坏了事嘛。”刘鑫略带调侃地说着,语气却很是温和,没有一点盛气凌人的味道。

萧森不以为意地笑笑,“那好吧。我希望老周那个位置能让给我。”

“这个……”刘鑫显得多少有些犹豫。“好象不大好吧。周教授那边是我主动请他的,而且已经打了包票,再要反悔只怕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能不能将来再帮您准备另外一个和他相当的位置?”

“有这样的位置吗?什么时候会有?”

“现在暂时还没有,不过机会多的是,我们将来肯定还会有公司上市的。”

萧森可不想等那么久,小雪只怕也等不了那么久。“不如让老周等下次机会好了。呵呵……”

刘鑫静了静,轻声问道:“萧教授容我再考虑几天,行吗?”

“几天?”萧森忍不住反问,随即又道。“河南的人不是就要到了吗?你没准备引见老周给他们认识?”

“还没想好。要知道谈判的大概趋向才能决定。”

萧森拿出穷追不舍的劲头儿,继续挤压着刘鑫回旋的空间。“那……有没有准备接风宴?”

“如果见面顺利的话应该会有。”

“我希望你能请我当陪客。只是见个面认识一下,可以吗?”

“萧教授——”刘鑫终于耐不住了,“这恐怕不行,不大方便。还是等我想好再说吧。”

这才是拿出王牌的最好时机。萧森一边想,一边就淡笑着问道:“刘鑫,你是不是很喜欢小雪?”

刘鑫的语气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是啊。您怎么忽然说这个?”

萧森慢条斯理语重心长地说道:“小雪现在还未成年,我还是她爸爸。”

说到这一步显然已经足够了。刘鑫只沉吟了一阵儿,就会意地笑道:“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呵呵……好,我会尽量安排的。您等我的消息吧。”

萧森当然不会以为这样就算大功告成。所以,即使小雪一再软语哀求,他也不肯把手机还给她,当然更不允许她上网。作为刘鑫这点让步的回报,对小雪悄悄打电话给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足够了。

他不得不这么做。和想要得到的东西相比,他手里的牌实在有限,必须小心谨慎,物尽其用。这些牌还是有时间寿命的。且不说小雪成年后的行为未必还会受他多少控制,单是刘鑫在得到她体后有可能出现的主客易位局面,就可以轻易让他所有的底牌在一瞬间烧成飞灰,化为泡影。而在这之前,他不仅要设法挤掉老周,更要设法尽早成为公司股东——河南那家公司的,或者深圳游龙的。一个职位毕竟只是一个职位,随时可能被撤换。真正能支持长久的,只能是实打实的公司股票。

不过,第一步走得颇为顺利,还是让萧森得意了几天。周六接到刘鑫的通知,他还特意洗浴梳理了一番,又换上那套难得会穿的唐装,才带着凌尘,开车出门。

出乎萧森意料的是:当他迈步走进房间,老周夫妇却已端坐在沙发上,见他进来,还微笑着起身招呼了几句,脸上没有一点吃惊的意思。

他们显然事先知道自己会来。刘鑫这个混蛋,居然跟老子玩这么一手!那就走着瞧好了!萧森忍不住就有些恼火,一边勉强堆笑跟老周寒暄,一边暗自咒骂不已。

知道刘鑫送了老周夫妇过来,又接客人去了,萧森大喇喇坐进沙发正中,将老周挤到一边。文弱的老周仍旧摆着恭谨的笑容,见他不说话,也就专心致志地听着两个女人絮叨家常,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

萧森趁机慢慢调顺呼吸,理稳情绪,重新把心思集中在如何讨得河南来客的欢心上面。

刘鑫不是说法律顾问和独立董事的任命也要得到对方同意吗?凭自己豪放大气又不失仔细殷勤的待人接物,老周这样居高自傲言语木讷的书呆子本就不是对手。想到这里,萧森心中不由一动。对啊!说不定刘鑫正是因为怕摆不平老周,才故意让他们俩一起和对方见面,以便推卸做出最后选择的责任。这小子行事倒还真是周到缜密,谁也不肯得罪呢!

萧森越想越觉乐观,看着老周的神情渐渐就从容自在起来。

没过多久,刘鑫就陪着一个高大壮硕的灰发男人推门而入,后面跟着一男三女四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分明就是秘书陈琳。

“萧老也到了啊。呵呵……”刘鑫爽朗地笑着,随即上前和他握了握手,然后回身介绍道:“这位就是罗汉罗书记。这位是深圳大学法学院萧副院长,这位是我的恩师周教授。”

萧森抢前一步,抓住罗汉的手,略略使劲儿摇了两下,感觉到对方的手也十分有力,便与他相视一笑,道:“幸会幸会。罗书记是第一次来深圳吗?”

“是啊。萧院长看起来倒不象是读书人,莫非以前当过兵?”

“罗书记好眼光。我年轻时确实在部队呆过七八年。您呢?”

“我倒没有在部队呆过。只是年轻时好武,练过几年。呵呵……”罗汉一边说,视线转向旁边的凌尘,隐隐就是一楞。“这位是……”

“是我太太,凌尘。”萧森见凌尘的神情也有些僵滞,不免有些诧异。但此时此刻却容不得他仔细寻思到底怎么回事,只得连连使了几个眼色,示意凌尘不要失礼。凌尘勉强笑笑,伸手过去握了握,淡淡地问候道:“你好!”

“好,好。萧太太真漂亮。”罗汉低声赞叹着,又上下打量了凌尘两眼,才转身过去和老周夫妇寒暄起来。

这家伙分明也是个色鬼!日——萧森这么暗骂着,并不觉得有多么担心,反而还感到了几分得见同类的欣喜。凌尘毕竟是老女人了,罗汉充其量只不过看看而已,不至于为她破坏了“朋友妻不可戏”的江湖规矩。真正应该提防的,是不能让罗汉看见小雪。万一不小心出了什么岔子,刘鑫那里可不好交代。而除此之外,他就再也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因为他有近乎绝对的把握相信,罗汉这种从社会底层爬滚打混出来的人,不可能会喜欢正经八百书生气十足的老周。

萧森一边听刘鑫分别引见小王小张和徐晖,一边分神倾听着他们的寒暄,发现果然比和自己冷淡了许多,心中越发得意,看向面前两个年轻女人的眼光,渐渐便有些放肆。

小张明显是个行货。虽然漂亮,但脂粉气太浓,又过分高大,并非自己喜欢的类型。何况她还是刘鑫公司的人,沾上了不免有许多麻烦,还是别碰为好。倒是高矮适中丰润合度的徐晖,虽算不得很漂亮,看上去却十分地舒服顺眼。萧森盯着静若处女的徐晖,隐约感到一阵冲动。她会不会是罗汉的禁脔呢?如果自己拿甄琰和他做个交换,他会不会答应?

直到刘鑫招呼众人入座,萧森才暂时停止了胡思乱想,重新打起神,和罗汉你来我往,觥筹交错起来。

十个人的酒桌,很快就变成了他和罗汉高声谈笑的舞台。除了刘鑫和小张偶尔还能进几句嘴之外,其他六个人,基本上都只剩下听的份儿了。

酒过三巡,萧森和罗汉说话的腔调,俨然就已经近乎莫逆。

萧森正琢磨着怎么才能找个机会和罗汉单独聊聊,至少也要另外约个时间,凌尘却忽然悄悄扯住他的后襟,等他回头,又附耳轻声说道:“老萧,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萧森这才注意到凌尘煞白的脸色,想起刚才直到现在她的表情始终都很僵滞,心中的诧异顿时无法遏止。起身道明歉意,便跟了凌尘,走出门去。

“怎么回事?”

凌尘低头磨蹭了好一阵儿,才终于期期艾艾地恳求道:“老萧,这个职位我们还是不要了吧。让刘鑫帮忙另找机会好了。”

萧森越发感到诧异,连忙追问道:“为什么?”

“我……我看着老周他们也怪可怜的。”

“那让他们另等机会好了嘛。”萧森随口答道,看见凌尘僵滞的表情转而又开始飘忽不定,心中不由一凛。“就为这个?还是另有原因?你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就快说。”

凌尘兀自沉吟着,转头看了两圈,这才重新看住萧森,咬牙切齿般地沉声答道:“这个罗汉是我的杀父仇人。”

这……这也太巧了吧!萧森的脑袋顿时变成了大半锅糨糊。“你爸爸不是自杀死的吗?”

“是自杀死的,但也是他逼的。”

萧森勉强定了定神,疑惑地看着凌尘,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着手,只好简单问道:“你确定是他?”

“本来还不是很确定。后来见他说起以前曾经担任过XX县的革委会主任,我才敢断定是他。”

“不会搞错吗?”

“绝对不会错。我可以用命发誓。”

“那他认出你了没有?”

“不知道,应该可以认得出来。但看他的样子,好象又不是很有把握。”

“你是不是还想找他报仇?”

凌尘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萧森,轻轻答道:“如果能报的话当然好。”

意料之外的两难境地,让萧森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要想讨好罗汉,也许有很多方面都需要凌尘配合,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即使她不阻拦自己,也是绝对不可能帮得上忙了。而报仇呢?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难。且不说自己想谋的职位多半要泡汤,很可能还会得罪刘鑫,最终闹个**飞蛋打。想到这里,萧森连忙低声温言道:“凌尘,报仇不是一件小事,必须从长计议。今天你就先尽量应付过去,回家我们再好好商量,好吗?就算是决定要报仇,接近他也才有更多机会。”

“我不想再见到他。”凌尘斩钉截铁地说。

萧森迟疑了片刻,只得让步道:“要不你先回去,我跟他们说你身体不舒服。我也会尽早回家和你商量决定下一步对策,好吗?”

凌尘不大放心地看了他几眼,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在家等你。”说完,转身向外面走去。

看着凌尘多少有些瑟缩的背影,萧森暗自叹了口气。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说什么报仇之类的过时话。21世纪,只有钱权才是本。老爷子死都死了,就算把罗汉整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萧森这么想着,越发觉得这个仇报不得。进门之后,便干脆不再去想凌尘,专心致志地和罗汉酬酢了好一阵。直到发现他对凌尘的突然离去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才放了心,趁别人都没在意,悄悄问清了罗汉住的酒店和房间号码,又告诉他自己家里的电话,然后彻底轻松下来,开始和小张徐晖说些半荤不荤咸淡交杂的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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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假如不是萧森无心柳的追问,凌尘除了远远地躲开,拒绝在罗汉可能出现的一切场合出现之外,也许完全不会想到自己还有其它选择。但当“报仇”这个字眼儿辗转冲进她的脑海并逐渐扎发芽茁壮成长,凌尘忽然就意识到,二十年来,自己内心深处竟始终埋藏郁积着如此坚实的仇恨,坚实到一再排解都不能稍减,甚至还随着清凉的夜风逐渐增加膨胀的地步。

下了计程车,凌尘抬头看看月朗星稀的天空,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先整理好被仇恨搅乱了的脑袋再回家,便走到楼下花园一个不大显眼的角落,在石凳上坐下。

老天爷究竟想把她捉弄成什么样子呢?在花树班驳的影子里,凌尘默默地念叨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始。她历尽艰辛才得到的二十年平静日子,在刘鑫的悍然侵入后本就已经摇摇欲坠,怎么还能承受得起如此这般更加严厉的冲击和威胁?新世纪的第一个春天,难道真的可以如此丑陋不堪,让她再也无法忍辱偷生,静了余年吗?

树影摇曳,罗汉猥的眼睛隐约闪过来,狠狠地敲打着她的脸,她的胳膊,甚至她的全身。与此同时,他邪魔般的笑声,也从隆隆车声中从容飘至,充塞了她的耳朵,与眼睛的敲打合成一串不肯休止的郁的节奏。当初,当他指使几个喽罗按住凌尘,略显急迫地脱光衣服,然后堂皇站在月色下的旷野里时,他的眼神和笑声,就正和现在一模一样。

凌尘不由感到一阵后悔,起身想走回去,却又被一个无法反驳的念头顷刻间搅得没了力气。是啊,回到楼上又能怎样?遗忘的盖子已经揭开,想恢复平静可没那么容易办到。要是不小心被小雪发觉了,只怕连整理思绪的时间也不会剩下多少。萧森回来还要跟自己商量该怎么对付罗汉呢。

想到萧森刚才那副犹疑不决的样子,凌尘忍不住叹了口气,重新坐好,靠稳。

她实在并不敢指望萧森什么。不敢指望他能为自己报仇,不敢指望他能理解自己,甚至也不敢指望他会为自己放弃既定目标。那些听上去十分巨大的利益,他已经觊觎筹谋了那么久,眼看就将触手可及,几乎没有丝毫可能会为他一向都不大尊敬的岳父而弃之不顾。这不是他的风格。她又不能告诉他实情。如果知道罗汉就是带头轮奸自己的那个家伙,萧森固然有可能会找他算帐,自己只怕也将因结婚时的谎言受到严厉的惩罚,这个家庭也就很难再维持下去了。

怎样才能说服萧森,至少也要说服他同意自己的避不出面呢?如果说服不了他,自己有可能在罗汉面前继续保持镇定吗?万一罗汉已经或将要认出自己,心存疑虑和顾忌之下,萧森还有没有可能得到那些利益?又会不会在失败之后迁怒于自己,从而威胁到这个家庭的存在呢?……凌尘越想越觉混乱,只能靠双手的紧握互掐,勉强拼凑出几丝清醒,努力在脑袋里前后左右地搜索尝试着,想要找到一棵聊以安身避祸的救命稻草。

时间在毫无效果的挣扎中一分分过去。

那些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的灯光,象是闪在遥远的世界之外。

凌尘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始终不敢去想象离婚之后的生活。她无法想象那会对小雪造成多么大的冲击和伤害。不仅仅是因为家庭的崩溃,更是因为没有了婚姻束缚的她,本就无法抗拒刘鑫缓慢而坚定的逼近。

也许,一切都是由刘鑫而起,一切也都只有靠刘鑫才能解决。想到这里,凌尘忽然感觉到一种异乎寻常的欣喜,全身也随即有了些力气,仿佛在双臂的偶然飞舞之间,幸运地触碰到了解锁的密钥,问题的关键。这突如其来的欣喜让凌尘有些吃惊,也有些害怕,不敢再细想下去,只得连忙站起身,稳住腿脚,整整衣襟,慢慢挪进楼下大厅。

电梯里赫然站着的,居然就只有刚从停车场上来的萧森。

凌尘楞了好一阵,见满脸疑惑的萧森招手示意,才勉强定了定神,走进去,看了看手表,发现还不到十二点,便涩笑着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没安排什么余兴节目?”

萧森却不回答,只冷冷地反问道:“你刚才去了哪里?”

知道萧森一贯对自己的行踪十分敏感,凌尘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迅速答道:“没去哪里,就在花园里坐了会儿。”说完,见萧森脸上的疑惑仍徘徊不去,只得又加了句。“不信你可以去问保安。他应该会记得我什么时候进门的。刚才在花园巡逻的时候也看见我了。”

“哦。”萧森沉吟了片刻,疑惑总算开始消散。“什么事情想了这么久?不会是在琢磨着怎么报仇吧?呵呵……”

听到萧森举重若轻的语气,凌尘就知道自己很难说服他了,便只苦脸笑笑。直到跟着他走出电梯,走到门口,才又心有不甘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仇不该报?报了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好处?”

萧森拿钥匙开门的手停了停,回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凌尘在门厅站了一会儿,静静地看着萧森走到茶几前,倒了杯水,边喝边在沙发上坐下,又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将声音放小,似乎是在等着她过去,心中不由自主浮出一片凄凉。凄凉浮进眼睛里,很快就凝露重结,寒霜刺骨,逼得她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

她并不奢望萧森能适时提供足够坚稳的肩膀,足够宽厚的膛,但她却没想到,没有依靠不被理解的痛苦,竟也可以如此深重,深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黑暗之中,泪水已经迅速冻死在她的眼角,甚至没有来得及流出一滴。

脚步声慢慢飘进来。灯一闪一闪地开了。“你怎么了?”萧森问。

凌尘看着这个异常陌生的男人,苦笑着摇摇头,答道:“没什么,就是累了。你也去休息吧,明天再谈好了。”

萧森淡应一声,却还是犹豫着走了过来,坐在床边,看她一阵,又转脸望向门外,问:“你真的那么想要报仇吗?”

凌尘的呼吸又再变得艰难,拼命调整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一句话,一个字。

萧森回头看着她,沉吟着说道:“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吧,能有多大的仇恨呢?文革期间,很多人,很多事情,其实也都是身不由己。老爷子毕竟还是自杀,很难说得清楚什么才是直接原因。我看罗汉这个人还挺爽直,未必会做得出什么罪大恶极的勾当……”

见萧森说来说去无非如此,凌尘喘定一口气,打断他道:“用不着找这么多理由,一个理由就足够了——你不会放弃他能带给你的那些利益。”

萧森顿了顿,笑容不免有些尴尬。“也不能这么说,利益只是一个因素而已。关键是报仇要有足够的理由。我好歹也是法律界的,不能做这种知法犯法的事情。而且,现在已经是法治社会了,你还能怎么报仇呢?告他,你有确凿的证据吗?搞小动作去害他,你有那个条件吗?打他一顿,打成残废,甚至杀了他,你有那个胆量吗?”

凌尘忍不住冷笑一声,反问道:“那好,我也不要报仇,我只要你不再跟他来往,等刘鑫将来提供别的机会给我们,你能答应吗?”

这回萧森连尴尬的笑容也摆不出来了。“女人就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这么好的机会,干嘛要因为二十年前的一点旧事,平白便宜了老周?而且,你以为刘鑫就一定能跟小雪长久下去吗?以他那样的钱财地位,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万一他将来不喜欢小雪了,哪儿还会有机会留给我们?到时候你想哭只怕都来不及了。”

凌尘懒得再和萧森争论,撑持着站起身,一边走去扶了门,一边冷冷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也不想说服你。你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几丝气恼在萧森脸上闪了闪,到底还是渐渐飞散。“那好,你好好休息。平静了我们再谈。”说完,又看着凌尘,迟疑了一阵,才慢慢走开。

凌尘在黑暗中想了许久,还是想不出说服萧森的办法,只能把希望暗暗寄托在老周和刘鑫身上,实在不行,她甚至还可以冒险去求刘鑫一次。

一次,最后一次。凌尘轻轻默念着,却怎么也无法分辨出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害怕和担心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既不知道刘鑫会不会就此放手,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此沉沦,更不知道自己努力维持着的这个家庭,会不会就此分崩离析,变成碎片。但除了害怕和担心之外,她的心里分明还有着期盼,有着欣喜,以及一次之后再无机会的失落。倘若可能,她宁愿这最后一次永远存在,却永不来临。

热潮忽然就席卷而至,迅速淹没了凌尘的身体,迫使凌尘把双手分别按在前和腹下,轻重缓急节奏分明地揉搓捏弄起来。

今天要不是撞见了罗汉,自己可实在没把握能在刘鑫面前始终保持冷漠镇定,没准儿还会做出些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呢。凌尘断断续续地庆幸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尝试控制住那些四处流荡的热潮。

没过多久,凌尘所有的神志也都已经淹没在汹涌澎湃的热潮里。那些让她羞愧不安的期盼,不仅没有起到丝毫静气凝神的作用,反而还推波助澜,将潮水的热度迅速烧至顶点。在暗夜的微光中,从喉头嘴角辗转挤出的那几丝呻吟,渐渐就凝聚成一巨大的虹吸管,将她的灵魂和体一起吸上去,然后洋洋洒洒地抛向高空,抛出窗外,抛散成缤纷多彩灿若繁星的钻石晶片。

凌尘叹息着闭上眼睛,仔细品味着潮冷的爽捷和潮落的满足,心中的期盼益发浓烈。假如不是有了这期盼,今天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就达到顶点。这许多天来,它们总是这么随心所欲飘忽来去,始终都不肯在她的努力下轻易就范。凌尘每次都必须耗尽所有的力气,才能勉强将它们放泄出来。

也许,冒多大的险都是值得的。凌尘疲惫而认命地想着,和衣进入了梦乡。

然而,醒来看见窗外灿烂的阳光,凌尘却又不由有些乐观。未必就有多冒险吧。刘鑫毕竟还是喜欢小雪的。只要尽量把利害得失分说清楚,他应该就不会再主动纠缠自己。唯一的问题只有萧森。如何才能让刘鑫愿意保证将来提供给他更好的位置呢?什么样的位置?什么时候的将来?萧森肯等那么久吗?

一阵轻巧的敲门声缓缓打断了凌尘的思绪,随后传来的是萧森淡冷的问候。“凌尘,起来了吗?”

凌尘看看手表,发现已经是上午十点,连忙高声应道:“起来了。有什么事吗?你等我一下。”

“没什么事。罗汉请我今天带他逛逛深圳。你不方便去就算了,我现在就走,顺便送小雪去上芭蕾课,中午她想在外面自己吃,你说行吗?”

凌尘楞了楞,知道不可能阻止得了他,只得无奈答道:“行啊。知道了,你走吧。”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和铿锵的关门声,凌尘坐在床上发了一阵呆,才慢慢换了衣服,出去洗脸。

这样看来,罗汉很可能还没有认出自己,而且多半会更倾向于选择萧森。那么,自己有没有可能一直和他避不见面?假如他到这儿来拜访怎么办?自己作为女主人,能在他面前勉强维持正常的礼仪吗?一旦他认出自己,又会表现出什么样的言行?是装聋作哑继续支持萧森,还是做贼心虚把萧森打入冷,甚至丑态毕露在萧森面前语出讥讽,直到自己不得不说出真相?……凌尘捧起冷水,捂在脸上,拍打了几下,静住,很快就得出一个不容置疑的结论——这样子放任他们臭味相投下去,充其量不过是把危机推迟一段时间而已。

能够阻止他们的,依然只有刘鑫。凌尘这么想着,忽然又犹豫起来。还是先不要着急为好。毕竟现在还有着罗汉没认出自己却又不会选择萧森的可能。只要萧森不能把失败的理由迁怒于自己,那他即使再生气,应该也不至于会要离婚。这种可能虽然小,但却是让她既不必冒险又可以远离罗汉威胁的唯一途径,值得为它多等待几天。

只是,老天爷显然不耐烦让她蘑菇下去。晚上萧森一回来,就立刻兴高采烈地宣布道:“罗书记已经答应选择我做他们的法律顾问了。”

凌尘呆了好一阵,仍然无法做出高兴的样子,便淡淡地问道:“他没认出我吗?”

“没有。”萧森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得意地说道。“可能他也在怀疑,还问你在河南住过没有。不过,我断然否认之后他就没说什么了。只要我们坚决不承认,就算以后他再见到你,估计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凌尘气息一滞,勉强定了定神,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请他来我们家做客?”

萧森略略有些吃惊。“你不是不想见到他吗?”

“我不想见你就会不请吗?”

萧森顿了顿,尽量拿出温和的声音宽慰她道:“你放心,暂时我不会请他来的。反正他以后会在深圳长住,等你完全平静了,再请他来也不迟。以前那种非常时期发生的事,说开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相逢一笑泯恩仇嘛。呵呵……”

直到萧森把话说完,凌尘才终于压抑住逐渐狂乱起来的心跳,轻声问道:“他要在深圳长住?为什么?”

“河南那边要在深圳设个办事处,专门负责上市工作。”

凌尘的心跳益发狂乱。她实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快到让她没有时间做说服萧森的最后尝试的地步。但,除了尽人事听天命之外,她还能怎么办呢?凌尘一边想,一边就忍不住哀求道:“老萧,我再求你一次,最后一次。能不能请你放弃这个机会,不要再和罗汉有任何来往?”

萧森楞了片刻,声音变得异常尖利。“你疯啦?这么好的机会你都想让我平白放弃,就为了你家老爷子的死可能跟他有关?你不想见他就不见好了,我又没逼你。总不成连听到他的名字知道我跟他有来往也会让你不舒服吧?你跟他有那么大的仇恨吗?”

见萧森似乎对自己的动机开始有所怀疑,凌尘不敢再说什么,努力控制着心跳和腿脚,慢慢站起身,慢慢走回房间。

既然所有的努力都没有效果,所有的希望都已经破灭,那就只能去找刘鑫了。凌尘好不容易调顺了呼吸,赫然发现脑袋里就只剩下这么一句话,吃惊之余,却也感到一阵阵轻松。

第二天,凌尘犹豫了几乎两个小时,才终于痛下决心,拨通了刘鑫的手机。

“喂,哪位?”刘鑫温和的声音远远地响过来,象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凌尘嗫嚅着,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在心里反复念叨着:怎么还要问了才知道是谁?难道不会看来电显示吗?他应该早就知道自己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啊?……埋怨了一阵,猛然又发觉这分明是初入情网的小儿女心态在作怪,顿时脸热心跳,越发无法出声。

刘鑫的声音渐渐有些急促。“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不说话?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的?”

凌尘不知道是不是该挂掉电话,手渐渐就有些颤抖。

一切忽然静寂如死。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尘勉强稳住心神,正要开腔,刘鑫的声音却又响了过来,而且变得异常温柔。“是凌尘吗?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凌尘心中一喜,便即答道:“是我,凌师母。刚才好象电话出了点儿问题,怎么我说话你都听不见的?”

“是么?呵呵……”刘鑫理解地笑笑,又道:“打倒中国电信!还有中国移动,一起打倒!”

凌尘并不觉得有趣,但被他的笑闹声感染着,脸上还是挂起了几丝笑容。“都打倒就没电话用了。耽误你多少大生意啊。”

“那倒也是,还是您想得周到,不愧是我的好师母。”刘鑫意味深长地赞着她,转眼却又静了语气,问。“师母找我有事吗?”

凌尘顿了顿,轻声答道:“有些事情想求你帮忙。”

“师母言重了。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说什么求不求的呢。”

“那我可不敢。而且,这次是很重要的事,你不答应我也不会怪你。但请你先认真听我说完,好吗?”

“好。您说!”

“据我所知,老萧很有可能会挤掉老周成为你们新公司的法律顾问,是这样吗?”

“原来是为这个啊。呵呵……”刘鑫的笑声象是白字红字的官样文章。“具体还没定。现在只能说他们两老都有希望。”

“但罗书记已经答应选择老萧了。你不知道?”

“他一个人答应也未必管用。河南那边还有他的上级机关呢。”

“如果有罗汉支持,是不是老萧的机会就要大一些?”

“也不能这么说,还要看许多条件,包括学识,人品,等等。”刘鑫随口敷衍着,忽然便问:“是不是萧教授让你设法做我的工作?”

“不,不是。我想求你的是:请你阻止老萧得到这个职位。”

“哦?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见到罗汉。也不想让老萧跟他有任何交往。”

“什么事情这么严重?你跟他有仇?”

“对!”

刘鑫沉吟了好一阵,才又说道:“这件事还是当面说比较好。你什么时候有空?”

明知刘鑫另有居心,凌尘却并没感到多少气恼,反而隐隐有些欣喜。但她还是硬起声音,答道:“电话里不能说吗?我一直都没空。”

“上班时间呢?我去接你出来。”

“不行。萧森每一两个小时都会打电话给我。”

“查勤查得这么凶啊。呵呵……那就在你办公室谈好了。你那里是一个人一间吗?”

凌尘无力坚持,也不想坚持,只得轻声答道:“是。”

从家里吃了饭回来,看见那辆越野陆虎已经停在中心大楼前,凌尘心中一热,全身也开始微微颤抖。不得不在楼门边的长凳上坐下,喘息了好一阵,才总算渐渐稳住心神。

幸好明天就是五一,同事和老干部们大概都已经进入放假状态了。

要来的终归会来。自己还能在这里坐一下午不成。想到这里,凌尘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昂着头,向楼上走去。

刘鑫果然就正站在办公室门口,见她过来,脸上露出些得意的微笑。

凌尘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底细,却也不能表现得太冷淡,便涩笑着问道:“怎么这么早?不是说好四点钟的吗?”

“后面就剩下敲定协议细节了。我留在那里也没用,所以就偷跑出来看你。怎么?不欢迎我?还是你下午有别的事?”

“没……没事。”凌尘简单答道,心中又是一热,连忙推门进去,让空调冷的味道包围着自己,勉强维持着几分镇定。

刘鑫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看着她一步步挪到桌后,忽然就问:“你怎么会和罗汉有仇?什么仇?”

“他……他是我的杀父仇人。”凌尘迟疑地说完,莫名其妙感到一阵心虚,仿佛刘鑫那双深沉而温润的眼睛,可以一直看到她内心深处,看穿她所有的秘密和谎言。那是怎样强大的视线啊!凌尘把指甲悄悄掐进掌心,努力控制着身体颤抖的幅度。

刘鑫楞了楞,又问:“凌老先生不是自杀死的吗?”

凌尘不觉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小雪告诉我的。呵呵……”刘鑫掩饰地笑笑,视线继续贯注在凌尘脸上,似乎转眼就将搜索出答案。

凌尘只好咬牙转过头,看着房门背后,说道:“是自杀死的。但也是他逼的。”

“真的?你确定?”

一贯意味深长的问句,被刘鑫以现在这种方式冷静地问出来,竟让凌尘感觉到一股异常有力甚至更加有力的魅惑。在这扑面而来的魅惑之中,凌尘渐渐就没了力气。掌心渐渐不再疼痛,膛里也全部都是无可奈何而又心满意足的叹息。

刘鑫的视线立刻就被欲望充溢了。欲望随着视线,肆无忌惮地甩在她脸上,象是要与澎湃的血流里应外合,一起烫烂她整个身体,整个灵魂。

热潮也终于在颤抖的簇拥下缓缓浮升上来,开始和浓烈的欲望婉转地互相试探。

“我确定。”凌尘细若游丝的声音,更象是一缕半推半就的呻吟。

刘鑫慢动作一般地站起身,缓缓走到她旁边,将椅子整个搬起来,转向他。

凌尘的轻叫声与其说是惊惶,不如说是羞涩和欣喜。“你……你要干什么?”

刘鑫并不答话,只把身体一点点隔空倾压下来,略显沉重的呼吸,渐渐扫上凌尘的鬓角。

很快,那只魔手就将把她再一次送上天空,送去云端,送到那个无比美丽无比安逸无比快乐的地方。那个地方,还将永远铭记在她心里,供她在此后苍凉的孤寂中一遍遍怀念。这将是她全部人生中的第二次,也将是她全部人生中的最后一次。从此她将再没有任何期盼,她所有可以扮演的角色,将只剩下母亲和妻子,再也不能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出现在他人面前了。凌尘朦胧恍惚地想到这里,忽然就莫名其妙地哀声问道:“你不是很喜欢小雪吗?”话音未落,心中已经隐隐一阵后悔。

刘鑫立刻停住动作,撑直胳膊,疑惑地看着她。

凌尘益发悲从衷来,忍不住又加了句。“我是她妈妈。”说完,眼睛不由有些酸涩。

刘鑫显然有些恼火,尽管努力掩饰着,声音还是冷淡了许多。“那你为什么还要见我?”

凌尘勉强定定神,嗫嚅着答道:“我……我是为了说服你答应我的请求。”

“阻止萧教授得到那个职位吗?仅此而已?”

凌尘点点头,顿了顿,想不明白刘鑫嘴里的“仅此而已”,究竟是指自己的请求,还是指自己见他的目的,干脆又摇摇头,低声道:“还有,我还希望你能对萧森承诺将来给他一个更好的位置。”

“为什么?”

“我怕他会把我当做失败的原因。”凌尘简单答道,眼看着身体里的热潮正在逐渐冷落,退却,却找不到任何有效的弥补办法,只能暗暗叹息着,等待着,期望刘鑫能做些什么来改善气氛,挽回这行将败坏的局面。

“那么,你今天之所以同意见我,全都是为了要和我做生意,对吗?”刘鑫依然沉稳地追问着,深沉的眼睛里已经只有冷静的算计,再也看不出一丝欲望或温情。

凌尘越发愧悔难当。但她不敢点头,怕心中的后悔与失落会无情地逼出自己的泪水;她也不敢摇头,怕刘鑫会因此识破自己的底细,此后不肯轻易放手。

“那好。我们就来做生意好了。呵呵……”刘鑫冷笑一声,伸手将她拉出椅子,拥到沙发旁边,推着坐下,径自开始解她的衣纽。

感觉到刘鑫异样的暴,想到一切很可能无可挽回,凌尘心中百味杂陈,热潮越发冷落下去。这个无耻的老天爷,竟然要让她连最后一次快乐都无法享受到。即使是虚假的两情相悦,总也要比赤裸裸的交易好。自己冀望甚殷的这最后一次,难道真的要以痛苦收场吗?想到这里,蓄积已久的泪水,终于如涌泉一般,沿着凌尘的面颊,簌簌流淌在冰冷的沙发上。

出乎凌尘意料的是,在几把脱去她衣服松开她内衣之后,刘鑫的手忽然又变得异常温柔细致,甚至比第一次还要温柔细致了许多。

是因为看见了自己的泪水而心生怜悯,还是因为看见了自己的身体而爱意再兴?在刘鑫如痴如醉的抚摩之中,凌尘渐渐忘记了去追寻这问题的答案。什么答案还不都是一样吗?只要魔手依然还在,只要热潮重新汹涌,只要这最后的一次终于能够以快乐作结,她又何必去在乎刘鑫为什么会有如此变化呢?全身心好好体味这永不再来的幸福,就已经足够了啊!

那双轻车熟路的手,在上次留下至今未平的沟壑里,一遍遍持续不断地用力掏挖着,分明是想把这些不可磨灭的痕迹,更深地刻下去,直到牢牢印在她骨头上,甚至骨髓里。即使仅仅还只徘徊在上半身,层出不穷的呻吟欲望就已经在凌尘喉咙里挤成一团,把本就沉重的呼吸,摩擦成一串困兽般的低吼。

刘鑫抬头看了看门的方向,停下动作,得意地看着她,低声问道:“我们去酒店,好吗?”

凌尘朦胧着眼睛,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老萧……”

刘鑫得意地站起身,微笑道:“不要紧。我已经叫小王请他去参加协议谈判了。而且会阻止他打任何电话。”

发现刘鑫竟然如此处心积虑安排好了一切,凌尘不由又惊又喜。或许他是真的在爱着自己,否则,自己这样一个老女人,怎么值得他花这么大心思,做这么多牺牲呢?凌尘一边幽幽地想着,一边就撑持着坐起来,正要起身,却发现双腿和全身仍是如此软弱无力,只得又跌坐下去,喘着气。

刘鑫伸手拉起她,拥进怀里,手在她背后轻轻地拍着,大概是在帮助她尽快平静。“现在才两点多,谈判至少要六点才会结束,有的是时间,你别着急。嘿嘿……”

但这笑声对凌尘恢复气力却没有一点好处,反而还更增加了热潮汹涌的程度。凌尘甚至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捶心蚀骨般的渴望,渴望世界从此消失,渴望时间从此静止,渴望这温暖平静而且坚实如山的怀抱,能永远笼罩着她,保护着她,永远都不要从她身上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凌尘才有些不舍地轻轻推开刘鑫,勉强稳住脚步,扣好内衣,穿上衣服,斜他一眼,犹豫着走向门口。

她很想问问刘鑫是否已经答应了她的条件,却又担心会再一次破坏掉所有的气氛,只好强行忍住,暗自宽慰着自己道:刘鑫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得便宜卖乖,反脸不认帐的。

走出大门,看到刘鑫的车远远地停在大路转角,凌尘扶墙稳了稳,这才一步步走了过去。

这是怎样短暂的一条路啊!眼看着那辆越野陆虎越来越近,凌尘满心遗憾地想。

一路上,刘鑫都专心地开着车,没有说话。凌尘也不说话,只默默体味着汹涌热潮在身体里无声荡漾引发的阵阵酸痒和骚动,心中的快乐无以复加。而在静止与静默之中,它们不仅丝毫不肯冷落,甚至还随着前进的节奏,一点点开始升温,上涨。等到车子停在一间宾馆门口,等到她下车跟在刘鑫后面,拿了钥匙,走进电梯,走过楼道,走入房间,它们几乎就已经将要满溢沸腾。

第十七章

轻轻关上门,锁紧,回身看到凌尘低头站在床边,温婉柔顺得象洞房里的新娘,刘鑫如沐春风,如临渴雨,有意放慢脚步,想要看看一向端庄闲雅的凌尘,在这样的时刻究竟会表现出什么样的妖冶风姿。

“四十如虎”,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有情难自禁的一面,只不过看你愿不愿意发掘诱导,又懂不懂得如何发掘诱导罢了。刘鑫得意地想着,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在凌尘面前,一动不动。

凌尘却也始终没动。好一阵儿,刘鑫才注意到她悄悄把手背转向前面,显然是在不时偷看那只腕表。

她是在盼着时间快点过去,还是在希望指针走得慢些,再慢些呢?刘鑫越想越觉有趣,忍不住就轻叫了声,“凌尘”,然后又顿住,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

凌尘微微颤抖了两下,猛地又静住。

“凌尘。”刘鑫再叫一声,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温柔体贴之余还有着一丝渴望,几分诱惑,满意地微笑起来。

凌尘的颤抖果然就静不住了,而且越来越剧烈,渐渐就变成了前后左右如醉如痴的摆动。

杂草般的欲望从心口和小腹一点点爬出,一点点淹没了刘鑫脸上的笑容,迫使他再次提高声音,又叫:“凌尘。”

摆动戛然而止,身体僵硬着,向后欲倒。

刘鑫连忙伸手,抓住那双凉软细腻的胳膊,见身体仍在缓缓沉没下去,只得抬手上拉,揽住她柔若垂柳的腰肢,把丰润温和的身体整个仰抱在怀里。

凌尘似惊似喜地呻吟一声,将头埋入他的肩膀。

一股巨大的喜悦猛地冲进刘鑫的脑袋,带起一阵阵异样的晕眩,旋转着,旋转着,仿佛转眼间就将把他甩上天空。

他有多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滋味了?这种从灵到浓情荡漾的滋味,绝不可能在面对甄琰时出现。即使在面对徐晖甚至小雪的时候,有的也大都是欲的饥渴和征服的快慰,理的计算更是无所不在,每次都无法完全摆脱。然而,此时此地,面对曾经征服过的凌尘,面对眼看就将年老色衰的凌尘,他却仿佛随时都可能会迷失自己,可能还甘愿迷失自己,放弃一切计算和征服,和她手牵着手,一起走进灵交融的美丽新世界。那是他从来不曾想要从别的女人那里得到的。在被安昭无情欺骗过之后,他本来早已经彻底放弃了这种奢侈的幻想。

想到这里,刘鑫忽然就有些害怕,想要把凌尘丢坐在床上,双手却兀自不听使唤地抱着,好一阵儿,才终于欠身放下她,扶稳了,然后慢慢退开,站住。

凌尘的头越发低了。

真的有必要这样子来诱惑她吗?刘鑫心中暗自后悔着,不知道接下去到底应该怎么办。自从上次从萧家败兴而归,他就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每次却都只能得到否定的答案。是啊,既然那次得到的证据已经足以驱使萧森和她离婚,为什么还非要把凌尘的心也拉到自己这边来呢?这么做,未必就能使众叛亲离的复仇效果变得更完美,也增加不了多少让小雪嫁给自己的砝码。反而还会动摇自己的复仇欲望,混淆自己的复仇动机,将来面对相依为命的一对母女,自己只怕也会更难抉择,更难下手,更难长期守住这些秘密。

然而,一旦面对凌尘,即使仅仅是通个电话,刘鑫却又总会不由自主地渴望着她。前天,在看到凌尘目不斜视的冷漠镇定之后,他甚至还郁闷了许久,几次忘记了注意萧森和罗汉谈话的内容。

自己总不会是有恋母情结吧?刘鑫自嘲地笑笑,立刻否认了这种假设。容貌普通才学一般的母亲,从来都不是他心仪对象的模板,何况他还一直恨着她,恨她从小到大严如捆绑的管教,和她从内到外清冷如冰的生存,因为这种恨,他当初才会不顾家庭经济条件的许可,孤注一掷地来到了深圳;后来才会不顾父亲年事已高的身体,孤注一掷地去了美国。假如不是幸运地混出了点名堂,母亲只怕还会不断指责和非难他,尽管明知道他不可能回到她为他设计的那条老路上去。

也许一切都只是少年时的莫名钟情在作怪吧,刘鑫想,总算稍微松弛了些。作为一个成熟而温顺的女人,凌尘确实颇有魅力。但在很多方面,她还是不如徐晖小雪。即使后两者很难能做到象凌尘这样理解宽容自己,但青春的纯洁和美丽,毕竟更有社会价值。何况,在自己的耐心帮助下,她们将来肯定也会成熟,说不定还会比凌尘更出色呢!

只是,未来的希望代替不了眼前的现实。既然自己没有把握不迷失自己,那就还是不要随便招惹凌尘的好。刘鑫无奈地悄悄叹了口气,轻轻走回去,坐进沙发,从衣袋里捏出一包香烟,掏一只出来点了,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

直到他把烟抽完,凌尘才抬起头,惊奇而又欣慰地看他两眼,停了一阵儿,嘴唇嗫嚅了几下,才终于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不肯答应我的要求?”说完,神色隐隐就有些失落。

暧昧的灯光中,刘鑫的视线也有些恍惚,看不清凌尘是在为什么而失落,是因为没有得到承诺,还是因为没有得到满足。但他不敢让自己细想,匆匆答道:“不是不肯,是很难答应。我怕同等级别的职位要等很久,别的职位他又未必满意。”

“那……那……能不能请你先答应我,阻止他们继续来往下去?”

感觉到凌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眼神,刘鑫不由奇怪起来,便问:“你这么恨罗汉?”

凌尘神情一滞,躲闪似地把脸转向窗外,答道:“我不恨他,我只是讨厌他。不想见到他,也不想听见他的名字。”

“为什么?”刘鑫简单地问,越发感到奇怪。在关于凌尘的那份调查报告中,她的父亲分明是因为年老多病不忍加重她们母女负担自杀而死的,怎么可能会和罗汉拉上了关系?

凌尘迟疑了一阵,还是没有改口。“我不是说了吗?他是我的杀父仇人。”

刘鑫忍不住站起身,伸手托住凌尘的下巴,转过来仰望着自己,冷冷说道:“看着我!别在我面前撒谎。据我所知,你本就没有什么杀父仇人。”

凌尘挣了一下,没能摆脱,眼睛渐渐就有些朦胧。“我说的是真话,相信我!”

“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你吗?假如他真的是你的杀父仇人,你会不知道他的名字,而只记得他的长相?”刘鑫强忍着吻她眼睛的冲动,努力凝神盯着她,又道:“你不跟我说实话,我可什么也帮不了你。萧教授将来很可能还是我的泰山大人,怎么敢轻易得罪他老人家!”

凌尘的声音越来越低哑,也越来越有气无力。“我没说谎。我只见过他一面,真的不知道他的名字。要不是他那天说他曾经做过革委会主任,我也不敢确定是他。”

看着凌尘盈然欲滴的眼睛,刘鑫心中颤抖不已。如果不拿出杀手锏,只怕很难逼她说出那些秘密。她不肯说,自己也未必狠得下心再追问。想到这里,刘鑫深吸了口气,沉声问道:“你爸爸自杀前不久,你忽然变得极其自闭,不肯跟任何人说话,两年后回到北京才慢慢恢复正常,是不是就因为这个罗汉?”

但,那两行漫流如注的晶泪,却还是先击溃了他自己。

刘鑫无奈地暗叹一声,轻轻抱住重新开始颤抖的凌尘,轻轻喊着她的名字,轻轻吻上了她桃花般的眼睛,她梨花般的双颊,她嗫嚅开合风中雏菊般的嘴角。很快,他就已经迷失在这具丰润宜人的体里,唯一的念头,只有如何取悦她,取悦自己,仿佛那是他与生俱来永世不忘的天命天,天赋天职。

凌尘云雾一般地承接着他,渐渐竟也笨拙地主动起来。而她忘情的起伏呻吟,也分明在昭告着一次比一次淋漓尽致的释放,分明在呼唤着一次比一次举重若轻的攀升,分明在一点点吞噬淹没着刘鑫的理智,一点点将他托上云端,托去天涯,托到那个他梦寐以求却放弃已久的灵交融的世界。

游走的手和唇,全然忘记了技巧,而所有的技巧,又都蕴涵在每一寸每一分的游走变化之中。揉搓压挤,包弹捏挖,吹逗舔咬,吸嘬描划,无一不如意,无一不尽意。而当衣服一件件脱下,肌肤一层层温暖,当身躯紧贴着身躯,四臂牢牢地围拢,当丛生的杂草和澎湃的热潮搅在一起,周围那个冷酷无情的世界,忽然就化为了一片烂漫虚空。

直到汗滴逐渐干冷,凌尘才慢慢拉了毛毯,盖在两个人身上,又抬起头,看看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似乎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终于只静静地笑了笑,重新俯在刘鑫前。

抚着凌尘光滑润洁的背,刘鑫心满意足地喘了口气,晃了晃胳膊,轻声说道:“凌尘,不管罗汉怎么得罪了你,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凌尘抖了抖。“你……不怕影响你们公司的利益吗?”

“你放心,我会选择一个最恰当的时机。”刘鑫自信地笑笑,“估计要不了多久,罗汉就没多大用处了。”

“那就好。”凌尘沉吟着,按着他膛的手轻轻抚弄了两下,又羞涩地停住。“其实报不报仇我倒不是很在乎。再怎么样,我失去的那些东西也不可能找回来了。只能怪自己命不好吧。关键是不要影响到你的将来,还有小雪的将来。”

“是我们的将来吧。呵呵……你不用怕,我不会做得太过分的。”

凌尘却忽然哽住,随即坐起身,拉了毛毯围住自己,正色道:“你别胡思乱想。我这是最后一次和你这样。以后请你用对待师母和可能岳母的方式对待我,也要好好对待小雪。否则……否则,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刘鑫不由楞了楞,半天,才无可奈何地摊着手,答道:“那好,随便你。”

凌尘看着他,又迟疑着问:“老萧那里……”

刘鑫没好气地打断她。“我答应了的事情自然会做到。用不着提醒我。”

急转直下的心情,让刘鑫沉默了一路。

看到凌尘慢动作一般地走下车,看到她犹疑前行略显踉跄的脚步,看到她悄悄回头,脸上的神情冷涩得近乎凄惶,刘鑫忍不住张开嘴,想叫住她,发出的声音却低沉嘶哑,在黄昏的热风中顷刻间飞散无踪,丝毫无法挽留住那块迅速模糊的背影。

眼看凌尘终于消失在大门后面,刘鑫只得颓然倒进坐椅,辗转酝酿出一声幽长的叹息。

这样也好。不然还能怎样?再这么纠缠下去,早晚会被感情冲昏了头脑。自己曾经发誓不再留恋任何女人,怎么莫名其妙又上了凌尘的当呢?想到这里,刘鑫狠命踩下油门,试图让低沉雄浑宽广的嗡鸣,和身体紧压靠背的快感,把懊悔和失落全部甩出脑外,甩到车后。

车子很快就上了滨海大道。

这是一条女的路,青春美丽,如同小雪。刘鑫想,觉得还算有趣,便放任自己继续搭配下去。凌尘当然是深南大道,自己则大体应该算是北环。那么,甄琰呢?是东门还是华强北?广深高速又是谁?不可能是萧森,这老家伙怎么也该配条暗污浊的小巷才对。

一个念头忽然就凝固了他的笑容。北环深南滨海是从北向南基本平行的三条东西走向的大路,而刘鑫的尽头,就正拐断在凌尘腰间,永远都没有和小雪直接接触的任何机会。即使深南北环立交之西不算深南大道,那也可以象征着他将和凌尘同归于尽。

真的会这样吗?从不信邪的刘鑫隐隐感到一些不安。从西向东似乎还好,他和凌尘起于一处,分别终老于银湖和上海宾馆。前者是高档别墅区,后者则是高级商务区,虽然似乎有些颠倒,归宿倒还都算不错。只有小雪,仍是不闻不问地径直奔向罗湖火车站。难道她终将远去,去到一个自己手不能及目不能视的所在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倒宁愿是贯穿深南和滨海的一条小路了。哪怕暗污浊尤胜萧森,哪怕北上刀山南下火海,也都要比作北环好得太多。刘鑫不知道是该觉得有趣,还是该觉得害怕了。

要恪守对凌尘的承诺,阻止萧森得到法律顾问的职位,势必会破坏自己欲擒故纵欲取先予的复仇计划,无法得到出其不意从天堂到地狱的完美效果。而要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也只有两个办法,提前摊牌,或者另外提供一个同等级别甚至更高级别的职位。哪里还有这样位高权重油水丰厚的兼职职位呢?总不能叫他做自己公司的顾问吧?万一给他抓到什么把柄,风险可就太大了。而且,见了那班漂亮女职员,他不知道还会搅出什么乱子来呢。

刘鑫想来想去,依然只有一个选择。

若要提前摊牌,小雪那里就得尽快下手才行。萧森肯定会极力阻止,必须设法把他调走。凌尘也有可能会阻止,必须设法让她主动配合。至少,当萧森打电话回来查问的时候,她得有足够的动机为小雪遮掩。

刘鑫快刀斩乱麻地定下主意,心情立刻轻松了许多,下车上楼的脚步也变得异常敏捷。

一切真的就快要结束了。过程可能享受得少了些,但总算诸事顺遂,结局也不会太走样。再专心开拓一两年业务,等小雪读完高中,自己大概就该带着她回美国去了。刘鑫越想越觉轻松,开门进去,在沙发上坐了一阵,重新把计划过了两遍,觉得没什么破绽,便拿起电话,找到陈琳。

“刘总,您真厉害,协议刚签完,我正要给您打电话报喜呢。”

刘鑫淡淡笑道:“意料之中的结果,有什么好报喜的。呵呵……萧教授走了吗?”

“走了。高兴得差点忘记要回手机。”

刘鑫点点头,又问:“你查一下,这几天哪里有古典音乐会,舞蹈演出也行。”

没过一会儿,陈琳就兴奋地叫道:“有了,3号晚上,不过是深圳交响乐团的。”

“这就行了。订四个最好的位置,明天中午之前拿给我。”

“是要请罗书记他们去听吗?要不要我直接送去酒店?”

“不是。”刘鑫静静地回答,顿了顿,又说。“这样吧。你拿到票之后,把最右边一张放在我楼下信箱里,其余三张送到萧教授家。进门之前给我一个电话。”

陈琳连声应着,没敢再多嘴。

接电话的竟然是凌尘。

刘鑫楞了楞,冷着声音问道:“萧教授不在?”

“在。”凌尘似乎犹豫着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忍住了。“他来了,你等下。”

“是刘鑫啊,什么事?协议有什么问题吗?”

“哪里哪里,有您和周老在旁边盯着,怎么还会出问题。”刘鑫用热诚的语气客套着,又道。“小陈马上会送三张音乐会的门票给您,请您务必赏光。”

“哦?”萧森有些诧异地应着,随即笑道:“果然是她来了。呵呵……你看你这么忙,何必还打电话,叫她说一声不就得了嘛。”

“那太不尊重您老了,还是这样好些。萧教授那天没事吧?”

“应该没事。”萧森答了句,忽然又沉声问道。“你都请了什么人?罗汉老周他们会去吗?”

“没有。这个和工作没关系,是为了答谢你们上次的款待,就只有我一个陪客!”

“这样啊。呵呵……那好,我们一定到。”

“到时候我去接你们吧。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会早到些,请你们吃顿便饭。”

“好,没问题。”萧森越发高兴起来。

刘鑫得意地放下电话,等到晚上,又打给罗汉,直截了当地问道:“老周想要自费到河南看看,能不能请您安排一下怎么接待?”

罗汉犹豫了片刻,只得应承道:“这个……当然没问题。不过,是不是该请萧院长一起去?既然你我的意见不统一,让其他董事两个都接触一下,才能有个结论不是。”

刘鑫正中下怀,连忙答道:“您说的也对。不过老周这边我不好交代。麻烦您出面同时邀请他们两老怎么样?费用可以由我们公司报。”

“没问题。呵呵……我这就打电话。你叫人订票吧。”

“明天的票可以吗?河南那边来不来得及?”

“最好还是后天吧。保险一些。”

即使刘鑫做足了心理准备,甚至把所有的细节和可能都考虑周详,在见到风姿绰约的凌尘和青春亮丽的萧雪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几口凉气。她的矜持近乎扭捏,她的快乐近乎癫狂,她们的一举一动,仿佛都穿针引线地系住了他的心脏,不时还向两边轻巧而坚稳地拉扯着,随时都有可能将他活生生撕裂。

在巨大的幸福和入骨的痛楚之中,刘鑫渐渐就有些恍惚。吃饭的时候,他甚至忘记了该如何逼迫凌尘逃开。直到坐在昏暗的剧场前排,听了几段巴赫和贝多芬,他才总算稳住心神,借小雪去卫生间的机会,伸手过去,一把抓住凌尘的胳膊。

“你干什么?”凌尘低叫一声,使劲挣了两下,见无法挣脱,开始一个个掰他的手指。

刘鑫好整以暇地任她动作,掰开一个,又轮上一个,始终保持着紧抓的姿势。

凌尘渐渐有些急了,干脆握住他的食指,用力撕向旁边。

刘鑫忍痛看着她,苦苦一笑,道:“你摆脱不了我的。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即使伤害了小雪,我也要得到你。而且,就在今晚。”

凌尘的动作猛地停住。“你……你疯了。”

“这么说也行。”刘鑫冷冷地笑着,一时竟分不清自己是否真的在作戏。“反正我已经豁出去了。你有胆子就叫,有本事就逃。”

凌尘神色一滞,手立刻软了。好一阵儿,才哀声求恳道:“不能伤害小雪。她就要回来了,请你先放开我,好吗?”

刘鑫知道不能逼得太过分,便松了手,坐正身子,好整以暇地握了握拳头,道:“你想清楚,音乐会一结束,我就要知道答案。”

大约只过了十几分钟,凌尘就开始坐立不安起来。没过多久,便低声招呼小雪,“我们走吧。我肚子很不舒服。”

“这段正到高氵朝呢?怎么不舒服了?”萧雪头也不回地问。

刘鑫立刻接口道:“很严重吗?我送你去医院吧。”说完,把看向凌尘的眼神弄得更加欲焰翻腾,锐不可挡。

凌尘果然就支持不住了,匆匆说道:“不用,谢谢。你们继续看吧,我先回去休息了。”然后起身踉跄着逃进黑暗之中。

目的达到了,却也同时证明了凌尘能够抗拒得住自己的诱惑。刘鑫想不清楚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只得尽量将注意力慢慢集中在萧雪专注的脸上。这不仅是必须的,也是他想要的,不对吗?

这是刘鑫第一次有机会如此近距离地端详萧雪,而且随心所欲,毫无顾忌,既不用担心有人会来打扰,也不用担心萧雪会不高兴,更不用担心破坏了自己的计划。这本来就是他的计划。

但,端详了许久,刘鑫却还是分不清楚,这张柔嫩细致轮廓鲜明的脸,到底哪一部分来自凌尘,哪一部分来自萧森。他们奇怪地混杂着,你来我往地纠缠在一起,呈现出来的效果,竟也另有一番冶艳妩媚摄人心魄的独特韵味,仿佛存心在向他展示着美丑的奇变,爱恨的轮回。

美加丑仍等于美,只能有两个原因——丑的分量可以忽略,或者丑中也有不丑的部分。难道萧森居然不能算是丑之极致?难道他也会有值得欣赏的地方?是否极丑和极美也存在着殊途同归的可能?萧森曾经做过的一切,是否都是为了这一刻,为了让他能有机会享受凌尘,占有小雪,为了让他的人生更刺激,更丰富,有更明确更直接更具魅力的目标?确实,如果自己下半辈子只能跟安昭在美国白头偕老,未必就是一种真实的幸福。但,换成小雪,甚至换成凌尘,就是真实的幸福了吗?什么才是真实的呢?是眼前这张青春亮丽的脸,还是心里那个刻骨难忘的誓言?刘鑫莫名其妙地胡思乱想着,忽然意识到再这么想下去,复仇的欲望很可能会渐渐被温情摧毁,只得甩了甩头,将视线转向舞台。

一曲终了,萧雪回头嫣然一笑,轻声问道:“妈妈去哪里了?回家还是在外面?”

万一凌尘真的在外面等着,今天只怕难以下手了。发觉这一点,刘鑫不由也有些担心,连忙说道:“我出去看看她在不在。”

萧雪瞅瞅舞台,犹疑了片刻,说道:“我也去。”正要站起身,听见音乐再次响起,脸上又不免有些踌躇,便问,“刚才她出去的时候象不象生病的样子?”

“不象。可能只是头晕而已。”刘鑫宽慰着道,“应该没什么的,你好好听吧,我很快就回来。”

在门厅门外搜索了两圈,确信凌尘不在,刘鑫隐隐感到几分失落,却也终于放了心,回到座位上坐下,迎着萧雪探问的目光,摇摇头。“没在外面。可能是回家了。”

萧雪轻轻撇了撇嘴,嗔怪道:“她老是这样,好好的就会突然做出些奇怪的事情。”

想到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刘鑫用暧昧的眼神盯着小雪,意味深长地打趣道:“是啊,怎么可以丢下你这个可怜孩子不管就自己回家了呢?嘿嘿……”

“我才不是可怜孩子呢。”萧雪条件反似地驳了一句,看到他的眼神,立刻就低了头,半天,才挤出一句让他啼笑皆非的话。“你就很幸福吗?我看你孤苦伶仃的,比我可怜多了。”说完,悄悄抬起头,脸上竟有着几丝母的悲悯。

刘鑫只好转了头,看向前方。“你不是天天都在陪我吗?呵呵……”

“那……那怎么一样?不一样的。”萧雪的声音一点点细弱下去。

“怎么不一样了?”刘鑫故作不解地追问着。

萧雪咬着嘴唇,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呻吟道:“那是在网上。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刘鑫的声音不由也有些涩。

萧雪瞪了瞪眼睛,终于咬牙答道:“你还总想把我当妹妹。”

那张粉雕玉琢的脸,在昏黄与朦胧中闪着绰约的容光,仿佛随时都可能融化,星散,如同一场迷离的幻梦。刘鑫忍不住伸出手,微微颤抖着,想把它捧进心里,忽然又觉得有些唐突,只得慢慢垂下去,垂下去,慢慢握住她柔润纤长的手,慢慢拉起来,放在口。

颤抖传过去,转眼就摇撼了萧雪全身。容光零乱地进空中。露珠回旋着凝在眼角。浓烈的征服快感雨后春笋一般迅速在刘鑫口生长,堆积,毫不留情地吞噬了萧森丑恶的面容和凌尘凄惶的背影。在它们面前,刻骨深仇和灵交融,越来越象是两团杂乱的幻象。

也许这才是最真实的吧。他心满意足地想,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曲终人散,刘鑫才轻轻滑动着汗湿如洗的手,低声说道:“我们走吧。”

萧雪“嗯”地应着,却依然盈盈地看着他,似乎并不想马上离开。

刘鑫勉强压抑住将她紧紧揽入怀中的冲动,用另一只手围住她薄荷般纤巧清凉的肩,摇了摇。“走吧小雪,要清场了。”

萧雪嘤咛一声,把头低下去。好一阵儿,才终于依偎着站起身,斜靠在他前。

刘鑫暗自幸福地叹息着,拥着萧雪,慢慢走出大门。想到如果去开车势必要和萧雪分开,刘鑫只犹豫了片刻,便直接向对面树影繁茂的荔枝公园挪去。

萧雪一声不吭,头却益发低了。

连续几个石凳上都坐着人,刘鑫不由就有些着急。停下脚步,想了想,轻声问道:“我们去那边草地上坐会儿好吗?小雪?”

萧雪只是不动,连他的脚步也不肯再跟随了。

刘鑫艰难地走了两步,干脆就松手弯腰,将萧雪轻若飞鸿软如柳絮的身体一把抱了起来。

萧雪吃惊地抬起头,满脸都是羞涩不已的欢欣。

刘鑫干笑一声,紧走几步,冲进树影背后,正想把萧雪放坐在地上,她的双臂却已经倏忽挂上了他的脖子,头也死死地埋在他怀里,怎么都不肯放手。刘鑫只得松开她的腿,让萧雪偎在前,定了定神,轻轻抱住她,慢慢收紧胳膊,细细感受着轻软身躯和娇小双的一点点逼近。

世界迅速变得恍惚莫名。

一切都开始渐渐消失,剩下的只有他们自己。

纤弱的身躯仿佛随时都会碎裂在他胳膊中间。

堆积如山的春笋,热锅上的豆子一般跳荡起来,带起阵阵“呼哧呼哧”的风声。

刘鑫再也无法压抑住自己的冲动,低下头,狠狠地吻在萧雪细白软滑的脖子上。

萧雪拼命颤抖了几下,身体随即开始下沉。

刘鑫一边温柔地吸嘬着,一边慢慢将她放倒在地,自己也侧躺在旁边,情不自禁地抚摩着她曲致柔和的腰肢。

锁骨……肩膀……双颊……耳朵……鼻子……胳膊……小腹……大腿……屁股……房……

“师哥。”萧雪的手忽然挡住他,停了阵儿,又呻吟道,“你……喜欢我吗?”

刘鑫抬起头,看着她盈盈期盼着的眼睛,语气坚定得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喜欢。我喜欢你,小雪。”

萧雪羞喜欲狂的脸,象暗夜里最美的那一朵昙花。

潜入衣下穿向新的手再没有任何阻碍。甚至,萧雪的眼睛也不再闭上,仿佛要认真欣赏他脸上的幸福。

温软细致的肌肤,腻滑柔巧的新,迅速把触觉可能会有的快感带到了遥不可见的极致。

萧雪终于闷哼一声,再也咬不住那双艳若桃李的红唇,张嘴欢畅地喘息起来。

刘鑫停住,看着她。

“师哥……”萧雪轻叫着,忽然又羞涩地转了头,看向天空。

刘鑫好整以暇地用揽着她肩膀的那只手,将她的脸推过来,看看她羞意纵横的脸,和如饥似渴的眼睛,又抖了抖罩在她前的另一只手,笑着问道:“什么?”

萧雪只是不答,几次想要把脸转进他臂弯,却被他欠身逼住了,只得努力瞪大眼睛。

刘鑫不以为意地笑望着她,将自己的眼睛一点点迎上去。

萧雪坚持不住,转眼欲逃。

早已磨成炽热的双唇猛地含住了那个渴望已久的幸福源泉。

他有多久没有认真吻过女人的唇了?刘鑫朦胧模糊地想,在甜蜜和温软一次又一次猛烈的激荡中,他已经无法思考任何问题,只能任由自己被手和唇带领着,一点点攀上快乐的颠峰。

萧雪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在他身上轻轻抚摩起来,僵硬艰涩,却充满了温柔的激情。

这样真实的幸福还不够么?难道就非要把萧森弄到身败名裂甚至家破人亡不可吗?能够享受那样的一个凌尘,又能够拥有这样的一个萧雪,也已经可算是大仇得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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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在熊熊的烈焰之中,萧雪早已经羽化登仙。而刘鑫的吻,刘鑫的喘息,刘鑫的力量,以及刘鑫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仍然还在不断引导催逼着烈焰们向更高更亮的天堂飞升,仿佛永远都不会有尽头。

这是真实的吗?这真的正在发生?这真的不是自己的想象或者幻梦?躺在这里抱着她,用对待恋人的热情与虔诚,亲吻抚摩着她这个小师妹的,真的就是那个需要时间适应的刘鑫师哥?萧雪莫名其妙地疑惑着,即使眼睛看见的,分明是刘鑫的额头,双手揽住的,分明是刘鑫的脖子,绝无虚假,也绝不可能会有别人,她还是无法彻底打消这种疑惑。甚至,连茁壮成长的烈焰和飘摇直上的飞升,也渐渐变成了这种疑惑的证据。不是吗?这样的美好怎么可能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萧雪悄悄松开刘鑫的脖子,颤抖着,悄悄将手按在他口。

丝滑如水的衣服,宽厚硬朗的身躯,立刻在萧雪掌中带起一阵火燎电击般的寒栗,旁若无人地穿过烈焰,一直刺进她澎湃的心里。

这当然是真的。这只能是真的。萧雪在心里默默喊叫着,醍醐灌顶般忽然就理解了主动的乐趣,学着刘鑫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抚摩抓捏起来。

飞升越来越敏捷轻盈。烈焰越来越明亮壮阔。那些徘徊不去的疑惑,也在渐渐朦胧,消散。

手缩回去……解开两个扣子……抓住她的手……探进去……按在赤裸而滚烫的肌肤上……刘鑫几个简单灵巧的动作,将那些疑惑顷刻间粉碎得无影无踪。

萧雪紧紧并住双腿,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随着烈焰,腾上天空,彩云一般地四处飘荡,再也无法抑制住融化的渴望,用力将刘鑫拉了过来,压在自己身上。

重压之下的身躯,一点点渗入他的膛。

时间仿佛已经停止。

世界竟真的可以如此美好!萧雪喜不自禁地想,越发庆幸自己抓住了今天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这个机会她已经期盼了许久,妈妈的匆匆离去,又让她清晰感觉到了这个机会。但假如她没有沉默而顺从地来到这里;假如她没有停下脚步,无言制止了刘鑫寻找石凳的努力;假如她没有用轻声的呼唤,吸引刘鑫吻上她几近干涸的双唇,幸福也不会这么快,这么容易就到来。

萧雪越发收紧了双臂,仿佛要把自己全部的身体和灵魂,都一起镶嵌在刘鑫前,渗透到刘鑫心里。

也许已经过了很久,也许只不过是闭眼的那一瞬,嗡嗡轻响的手袋迅速将萧雪扯回了地面。

好一阵儿,萧雪才无奈地扳扳刘鑫的肩膀,歉疚地笑了笑,侧身掏出手机。

“小雪?你回来了吗?怎么还没到家?”

“正要走呢。安可了几次,刚散场不久。就快上滨海了。”萧雪尽可能平静地说着,却还是发现自己的解释颇为仓促零乱,便求救地看向刘鑫。见他微笑着点点头,又摆摆手示意不接,只好瞪他一眼,吐了吐舌头。

“哦,我做好了夜宵等着你呢。”凌尘慢条斯理地说,停了停,忽然又加了句。“别粘着你师哥,知道吗?”

萧雪看看刘鑫,强忍着心中的幸福和快慰,娇声答道:“知道了,妈——您饿就先吃吧,别等我了。”

凌尘依然执着地催促着。“很晚了。路上别耽搁。回来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是——妈——”萧雪故意拖着长音,无奈地推推刘鑫,慢慢坐起身。

刘鑫却一脸的从容,看不出丝毫不满的意思。

他怎么可以总是这么冷静?他不希望能跟自己呆在一起更长时间吗?他会不会本都不在乎自己?萧雪这么想着,忍不住用挑衅似的语气,说道:“我妈叫我马上回家!”

“哦。”刘鑫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弯腰拣起手袋,拍了拍,拎在手里。

萧雪益发气恼。“我妈还叫我……不,是叫你不要粘着我!”刘鑫仍是轻“哦”一声,什么话也不肯说,脸上依稀是揶揄的笑意。

“我妈……我妈……”萧雪嗫嚅着,看到那可恶的笑意正逐渐浓郁起来,猛地抢过手袋,叫道,“我妈说你是个坏蛋!”然后转身就走。

刘鑫似乎“哈……”地轻笑了一声,还是没说什么话。

一气走出十几步,萧雪悄悄偏过脸,正要用眼角的余光扫扫身后,猛然发现刘鑫就跟在旁边,立刻羞胀了脸,羞低了头,小跑一般地冲过马路,冲到停车场,冲向那辆气派非凡不卑不亢的越野路虎,始终没敢正眼看他。

刘鑫竟还不肯完。上车,开车,上路,转弯,抓住每一个机会,不断向她投着揶揄的目光和可恶的笑容,却就是不肯说一句安慰或者留恋的话。

她毕竟还是斗不过他。即使在某些时刻,她也能用一个动作,一声呼唤,来暗示他,引导他,做些自己期望他做的事,但那多半不过是因为他本就无所谓罢了。萧雪这么想着,不由感到一阵自卑自怜的凄楚和哀伤,忍不住低下头,幽幽问道:“师哥?你真的喜欢我吗?”

刘鑫顿了顿,才简单明了地答道:“当然。”

他怎么答得这么慢?是奇怪自己为什么又问,还是不确定是否真的喜欢?想到这一点,萧雪只得抬起头,看着他。“你没有骗我?你是为了让我开心才这么说的吗?”

刘鑫面容沉静地看了她两眼,忽然踩下刹车,把车停在路边,解开安全带,拉起她的手,用温润如水的声音反问道:“小雪,你怎么会这么想?真的认为我是在骗你吗?”

看着他浓情如海的眼睛,萧雪心里立刻有了希望。“那……那你为什么老把我当妹妹,还说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

刘鑫毫不迟疑地答道:“我说过我不想影响你的学业。本来还想等你高考完18岁生日的时候才正式告诉你我喜欢你,没想到……呵呵……”

萧雪连忙追问道:“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机会,也没想到你的魅力这么大,我本无法抵挡。”

萧雪强忍着心头跳荡的喜悦,噘了噘嘴。“哼!那你刚才怎么还那样?”

“哪样?”刘鑫又再明知故问起来。

“你自己知道!”萧雪实在无法继续面对他可恶的笑容,只得把脸转向前方。

刘鑫却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的脸扳回去,面容严肃地问:“你妈真的说我是坏蛋吗?”

萧雪无法挣脱,也无力挣脱,只得用尽可能恶狠狠的语气答道:“就是。”话音未落,脸上就已经笑开了花。

刘鑫也开心地笑着,好一阵儿,才抬手拢了拢她的头发,又慢慢捧住她的脸,低声道:“小雪,我们约法三章好不好?”

在这样温暖温柔温存温馨的掌心里,萧雪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轻轻点点头。“好。你说。”

“第一,希望你能答应我,不管有多大困难,你都要好好完成学业。”

“嗯。我答应。”

“第二,不管你有什么心事,都要坦白地告诉我,丝毫不能隐瞒。”

萧雪又惊又喜,“我答应你。你也要一样啊。”

刘鑫静了静,又道:“第三,不管今后出了什么事,你都要坚定地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脸重新笼罩在烈焰里,眼睛渐渐有些模糊。

萧雪勉强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半天,仍只抽了两下鼻子。心中一急,泪水竟自淌了下来。这也许就是幸福的泪水吧。萧雪满心欢慰地想,看着刘鑫越来越近的脸,看着他坚毅的唇,挺拔的鼻子,轻轻闭上眼睛。

许久,刘鑫才停下这温情脉脉的一吻,笑了笑,回身重新踩下油门。

萧雪身不由己地斜过去,继续依偎在他宽厚硬朗的怀里。

看到车子消失在道路尽头,萧雪依依不舍地转身,上楼,在电梯间站了一阵,才终于平整好心情,开门进去。

“怎么这么慢?出什么事了吗?”凌尘似乎发觉到什么异常,没等萧雪在沙发上坐稳,便担心地问道。

萧雪努力掩饰着羞怯,微笑道:“没事儿。我想欣赏滨海大道的风景,所以叫师哥慢点儿开。妈你没事儿吧?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去看医生?”

“我没事儿,头晕而已,回来就好了。”凌尘表情奇怪地答着,忽然又问:“你真的是音乐会一结束就回来了?”

萧雪越发觉得心虚,声音不免就有些干硬。“是啊,怎么了?”

凌尘盯着她的眼睛,直到她认输般地闪开,才故做不解地说道:“我怎么听说音乐会十点半就结束了。现在已经快十二点,开得再慢,应该也用不了一个小时吧。”

萧雪知道无法再瞒住妈妈,只得低了头,涩笑着答道:“师哥跟我在荔枝公园走了走。妈,你不是鼓励我多和他交流吗?”

“交流是应该的,但不能做错事。你们确实是在荔枝公园?没去别的地方。”

萧雪楞了楞,总算明白了妈妈的意思,使劲摇摇头。“没有。逛完之后就直接回来了。”

“只是逛吗?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没说什么。”萧雪这么说着,忽然又觉得没必要瞒着妈妈,便嗫嚅着改口道。“他只说……他只说……他也喜欢我。”

好一阵儿,凌尘才叹息似的问:“他抱你吻你了吗?”

“嗯。”萧雪的头几乎已经要垂进自己口。

“就这样?没别的了?”

“没了。”

凌尘沉吟着,终于拿出语重心长的语气。“小雪,你还小,还要高考,有些事情不能太着急,知道吗?”

“知道。”萧雪这么答着,心里却对自己能否做到没太大把握。

果然,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读书补习了三天之后,六号晚上,萧雪就再也无法忍受咫尺天涯的煎熬,决心要去找刘鑫。

“师哥,你明天有事吗?”萧雪躺在床上,蜷着身体,捧着手机,问。

“下午要去见几个客人。晚上还不知道,估计也要陪着他们。呵呵……”

“上午呢?”

“上午倒没什么事,总算可以睡个大头觉了。你明天打算做什么?”

“我?我想去市里走走。”

“陪你妈逛街买东西吗?”

“不,我自己去,一个人。”萧雪发现自己声音很轻,担心刘鑫没有听清楚,很想再大声重复一遍,却又被澎湃的心跳阻止了,只能轻轻喘着气,等待着他顺理成章识趣的邀请。

好一阵儿,刘鑫竟只淡淡地关切道:“那你坐车什么的可要小心,现在到处都是小偷。”

这样明确的暗示都不能理会,真是个猪头!萧雪忍不住就有些恼火,羞涩倒因此变得远了。“我爸爸明天下午就要回来了。”

刘鑫的声音依然温和而平静。“我知道。怎么?想他了?”

萧雪咬咬牙,提高了嗓门,示威似的轻喊:“后天就要开学上课了!”

刘鑫竟又打趣起她来。“放假放皮了吧。呵呵……说你是个孩子,还总不肯承认。”

牙痒难耐的萧雪,恨不得能飞过去,好好给他几拳。“我才不是孩子呢。哼!”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说错了。说你象个孩子应该就没错了吧。人是大人,却拥有童心,多好!”

“好你个大头鬼啊!”萧雪唾骂了一句,仍是不知该如何让他明白自己真正的目的,眼睛不由有些润湿。抬手揉了揉,正要再说些什么提醒他,一个念头忽然就跳出来,喷墨一般把心中不断膨胀的恼火变成了来势凶猛的疑惑。是啊,他怎么可能这么笨呢?他分明是在装傻!

他真的不想见到自己吗?萧雪勉强抵抗着心中刀搅般的刺痛,一字一句,做着最后的尝试。“师哥,你是住在中银大厦,和公司一座楼吗?”

“不是同一座。我住的这栋在最西面。”

“我还从来没去过呢。”萧雪低声说,心里已经渐渐没了希望。

“以后有空请你来玩吧。呵呵……不过,单身男人的家,实在没什么值得展览的。”

萧雪立刻悲从衷来。他果然并不想见到自己。难怪这三天来他不仅从来没有想要请她去哪里玩,甚至连和她说话,也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平淡,平平无奇。自己本来还以为成熟男人的恋爱方式都是这样的,现在看来,一切都不过是因为他本就不是真的爱她而已。想到这里,萧雪再也无法压抑住眼泪和哀伤,幽幽问道:“师哥,你是不是本都不喜欢我?我说的不是兄妹那样的喜欢。”

刘鑫静了静,轻声答道:“你怎么又在怀疑了?我当然喜欢你。你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了吗?”

“可是……可是……”萧雪不甘屈服地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抓住着希望。“你为什么都不想见我?”

“怎么会。我当然想见到你。你别多心。”刘鑫尽力安慰道,说出的话却虚得象团空气。

干吗贪舒服给他打电话呢?如果用视频,这时不就可以看到他的表情是否真诚了吗?萧雪后悔地想,知道这时再换也来不及了,只得又追问道:“那你干嘛一直装傻?”

“我有装傻吗?好象没有吧。为什么这么说我?”

“你……”萧雪的牙又开始痒了起来。“你难道真的那么笨,一点都没发现我的暗示?”

刘鑫依然犹疑着问:“什么暗示?”

萧雪无奈地咬咬牙,低声答道:“我……我想见你。”

“想见我干嘛不直说?暗示来暗示去的,费这么大工夫?呵呵……”刘鑫语气坦然地说着,随即谆谆教诲道。“你看,你有话不直说,让我以为你是想自己一个人去逛街散心,还因为要尊重你的意愿,不得不取消了叫你一起去爬莲花山的打算。真是得不偿失啊。”

萧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忍不住打断他道:“那你怎么不早说。哼哼!把人都给弄哭了。”

“真的哭了么?”刘鑫的声音异常温柔。

萧雪脸一热,连忙否认道:“没有。嘻嘻……”

“不是吧。眼泪好象都流到这边来了。哈哈……”Z萧雪忍笑娇嗔道:“不许笑!快说,你明天到底打算怎么样?”

“我陪你去逛街好了。”

“不。”

“那我带你去爬莲花山?”

“也不。”

“那你到底是要怎么样嘛,我的姑?”刘鑫笑着叫道。

“好听,真好听。再喊一声我就告诉你。”萧雪这么说着,忽然羞怯难当,不待刘鑫出声,抢先答道。“我要去参观你家。”

那当然绝不仅仅是参观而已。想到这一点,萧雪迈出电梯的腿不由开始颤抖。她特意提前一个小时跑过来,固然有想要看到更真实刘鑫的成分,但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避免自己在别人面前失态。万一刘鑫多事下楼迎接,她肯定要比现在还要手足无措许多倍呢。

萧雪努力静下心神,犹豫着按响了门铃。

刘鑫惺忪的眼睛和睡衣让她的心狂跳不止,假如不是脸上那些温和而平静的微笑,萧雪也许就会转身逃走。当然,是在她的腿还有足够力气的前提下。

“发什么呆啊,傻丫头?还不快进来。谁叫你来这么早,我脸都没洗呢。”

“反正你也不好看,洗不洗都一样。”萧雪这么说着,窃笑两声,慢慢走进去,软在沙发里。

刘鑫关了门,走回来,笑着看看她,说道:“你先自己参观吧。我马上就好。”说完,转身走进卫生间。

听到哗啦的水声和轻柔的刷牙声,萧雪恍然觉得自己已经成了这里的主妇,脸越发感到燥热。只得站起身,晃了晃脑袋,开始一件件分辨欣赏那些家具摆设。但,当她绕过卫生间,走到后面的睡房,看到床上印痕分明零乱的夹被,闻到空中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还是被烈焰顷刻吞噬了。

床头摆着的,是她两年前寄去美国的那张照片。放得很大,大得已经有些模糊。

也不知过了多久,后面才传来刘鑫温和柔慢意蕴丰富的低叫:“小雪。”

萧雪轻轻应了一声,象是无奈的叹息,又象是期待的呻吟。

他怎么还是一动不动呢?那种强悍而温柔的味道,不是已经把自己包围得严丝合缝了吗?他还在等什么?醉意朦胧之中,萧雪悄悄侧身回头,想要看个究竟,赫然发现刘鑫的脸就正斜在自己头上,惊喜羞怯纷至沓来,立刻搅软了她一直都没恢复多少力气的身躯,轻轻靠在刘鑫前。

熟悉而又陌生的抚摩,渐渐开始在她背上徘徊。萧雪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围住刘鑫的膛。是的,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三天时间,已经足以使第一次的激动变得遥远空幻,只有再次真实地感觉到他,她才能百分之百地相信这一切确实已经都属于自己。还有什么,能比现在更真实,更令人期盼的吗?

烈焰吐着轻巧的火舌,反复在身体里逗弄着那些酥痒酸麻,却就是不肯将它们烧成灰烬。

萧雪毅然仰起头,用自己干渴的双唇寻找着刘鑫的滋润。这次她绝对不会再象第一次那么笨拙。两天来她在网上学到的那许多以前从不敢仔细去看的接吻技巧,总算可以好好地用在心爱的师哥身上。那是怎样巨大的一种幸福啊!

身体和灵魂如愿地飘荡起来,随着烈焰,飘向仿佛遥不可及的高空。感觉到刘鑫激烈徘徊的手,感觉到衣服被从腰带里抽出,感觉到那种砺的温柔再一次蔓延到自己赤裸的肌肤上,又辗转来到双之间,协助推挤着那些几不可忍的酥痒酸麻,逼它们一点点在烈焰中消失,萧雪的勇气越发蓬勃,竟自将手从睡衣下穿过,抱住了刘鑫同样赤裸同样灼热同样在抚摩中微微颤抖的身躯。

没过多久,刘鑫似乎也站不住了,抱着她一起滚倒在床上。

臭师哥毕竟也有情不自禁身不由己的时候。恍惚之中,萧雪得意地想,在熟悉而又陌生的重压下,益发忘情地抚摩起刘鑫来,从后到前,从外至内,直到发现自己的衣服和罩已经被撩开,刘鑫的手正要换成嘴唇,才连忙停住,一边轻声喊着,“不,不要”,一边软弱无力地推着他,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渴望。

但那不可能会来得及。刘鑫的嘴分明已经衔住了她的头,刘鑫的手也分明已经抓住了她的手,缓慢而有力地将它挪到一边,按在床上,五指交缠了一阵,又松开,拉起,缓慢有力地拉下去,隔着睡裤,贴在男人特有的坚硬上。

萧雪惊恐地抖了抖,无力挣脱,无法挣脱,只得闭上眼睛,任刘鑫把自己的手摊开,合拢,握住那团灼热的坚硬,然后又伸手下去,固执地撑开紧紧并拢在一起的双腿,用力按在早已经湿润的处女地上。

烈焰立刻吞噬了一切。连久驱不去的酥痒酸麻也都没有了一丝踪影。

萧雪已经飞上云端,除了欣喜若狂地看着自己和师哥的一举一动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世界如此美丽。阳光灿烂,云白天蓝,水绿树紫,草翠山青。

萧雪屏气凝神地看着自己,看着自己轻声提醒刘鑫关灯,看着自己趁机抓起夹被盖在身上,看着自己半推半就地脱下衣服,蹬掉裙子,看着自己朦胧如雾的眼睛,喘息不已的嘴,灵巧依旧的手,和略显僵硬的身体,再一次流下了泪水。

她终于要从少女变成女人了。萧雪幸福地想。

刘鑫忽然剧烈地抖了几抖。

她也迅速被大腿上的一团湿热给拉了下去,拉回到床上。

萧雪咬着嘴唇,又恨又怜地看了刘鑫两眼,然后茫然地转向天花板,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准备好了迎接痛楚,却发现痛楚不肯落实,依旧空悬在自己头上,变换莫测地发出威胁,绝对是件让人十分难受的事。何况痛楚之后,那些她期待已久渴望至极的快慰和满足,如今也要推迟得到。再何况,她分明已经失去了些什么。即使那层讨厌的膜仍在,她也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

刘鑫若无其事地揽着她,缓慢而冷静地抚摩着她的身体,神情镇定,目光从容,似乎是在努力维护着里面残存的烈焰,又似乎是想要彻底把它们浇熄。

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重振雄风。这叫什么来着?“不振期”?师哥虽然已经三十出头,但身体相当健康,应该不会需要太长时间。萧雪这么想着,不由就有些羞涩,连忙低了头,偎在刘鑫前,一边轻轻碰触着他松弛汗湿的背,一边悄悄倾听着他沉浑有力的心跳。

好一阵儿,那些缤纷而零乱的念头终于渐渐条理分明起来。

小说故事里不是经常都有男人过于激动导致早泄的情节吗?可见师哥是真心喜欢自己,可见师哥其实很紧张自己,可见师哥确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女朋友,很可能回国之后就没有过。她实在应该为此高兴才对!

期待又再开始聚集。烈焰又再开始燃烧。

刘鑫却忽然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低声说道:“小雪,不早了,去洗个澡,准备回去吧。”

萧雪一楞,抬头看看刘鑫的眼睛,知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只得嗫嚅道:“我……我跟妈说吃完午饭才回去的。”

“你妈知道你今天是来找我的吗?”刘鑫的声音多少有些紧张。

萧雪垂首答道:“不知道。我跟她说要去书城买几本参考书。”

“哦,呵呵……”刘鑫夸张地笑了两声,又道:“那等会儿我送你去好了。”

萧雪闷头想了想,总算又找出个理由来。“其实……不去也可以。就算我妈问起,我也可以说没找到要的那几本。”说完,脸埋得越发紧了。

刘鑫轻轻抚弄着她的头发,半天,才说:“还是去走一趟比较好。等会儿我还有事。不能在这里陪你。”

难耐的烈焰又将迅速变成更加难耐的冷火。萧雪失望地想,忍不住抬起头。“什么事情?非去不可吗?”

刘鑫静静地看着她,答道:“对。而且,我已经答应了他,不好失信。”

“那……我陪你去好吗?”萧雪退而求其次地问。

“你这丫头,呵呵……”刘鑫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拒绝道。“你在旁边不上话,很无聊的。而且,万一被什么人看到,不大方便。”

见刘鑫的理由如此牵强,萧雪不由又起了疑心。明明知道我今天要来,为什么中午还约别人?如果是因为不想见我,为什么又要对我这样?萧雪越想越觉不通,却不知道该怎么盘问,正犹疑间,一个念头突然窜进她的脑海,并且立刻占据了上风。是啊,哪儿就会有那么巧,吃个午饭也碰到熟人?除非……除非那个人本来就认识我。难道,是,甄琰?

想起上次在公司门口碰见他们两个的经过,萧雪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疑心。他们将要谈的会是什么?出国的正事,还是某些必须隐瞒着她的秘密?什么秘密?难道师哥竟会和她有什么瓜葛不成?

知道不可能从刘鑫嘴里问出什么,萧雪努力压抑住心中的疑惑,笑了笑,轻声答道:“那好。等会儿你送我去书城吧。”一边就裹着床单,拣了衣服,走去卫生间。

“叮铃……”“是你啊。”“哦,对。”“没问题。”“待会儿见。”

隐约传来的电话铃声,和刘鑫简单肯定的话语,很快又激发了萧雪的灵机。师哥的电话好象也有来电显示。如果能看见对方的电话号码,自己就不用费事去跟踪他了。想到这里,萧雪匆匆擦干身子,穿好衣服,走回睡房。

刘鑫已经穿好睡衣坐在床边,见她出来,便站起身,抱住她,轻轻吻了吻额头,笑道:“好香。”

萧雪躲了躲,不大自然地娇嗔道:“你臭死了!快去冲凉吧,臭师哥。”

睡房里的来电显示居然已经被删得光。

感觉到自己的猜测十有**正是事实,萧雪的腿也有些软了。靠在床边想了好一阵,才勉力支撑着走去客厅,按了按电脑旁边的电话。

小小的晶屏幕上显示的,果然是甄琰的手机号码。

萧雪的脑袋“轰”地一声,裂成了千万亿兆个碎片,似乎永远也不会重新归拢在一起。

然而,这时的她决不会流泪,甚至全身也都充满了力气。

萧雪匆匆出了门,匆匆下了电梯,匆匆走到街边,匆匆拦了一辆计程车,坐上去,始终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直到站在自己家门口,她才渐渐恢复了一些知觉。

手机还在响。是刘鑫的号码。

萧雪狠狠地关掉手机。

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可能瞒得过妈妈的眼睛。唯一的希望是妈妈没在客厅里,自己就能直接跑进房间,尽量迅速地平静下来,应付妈妈的殷勤探问。萧雪毫无信心地想着,打开门,看见凌尘就正坐在沙发上,满面焦急地抬头看她,立刻虚脱了似的,软软地靠在门框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萧雪慢慢睁开眼睛,看见凌尘忧心忡忡的脸色,到底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唉——,你这孩子,为什么要偷偷跑去找他呢?而且,就算你师哥没时间陪你,你也用不着难过成这样啊?”

萧雪一惊,连忙嗫嚅着答道:“我……我没……”

“别嘴硬了。你师哥打来过电话,说你突然生气跑了,怕出什么事。”凌尘沉吟了片刻,又道:“幸好你是直接回家。不然他一着急,说不定满世界报警了呢。”

他当然不敢告诉妈妈究竟怎么回事。这样也好,省得妈妈罗嗦起来没完没了。被爸爸知道了只怕还要更麻烦。萧雪软弱无力地想,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怎么恨他,益发悲从衷来,猛地抱着凌尘,开始连绵不断地抽噎。

这就是所谓的爱情了吗?原来他们所说的痛苦,竟是这样地难以忍受。

一切都在无情地昏暗下去。

“小雪,醒醒!”萧森严厉的声音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妈妈的影子瑟缩在爸爸身后,衬托得他尤其高大。

刺目的灯光远远地闪过来。窗外已经夜幕深沉。

“我不是告诉你只能跟他电话或上网联络了吗?搞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想把我给活活气死啊你?”

萧雪只得求救似地看看凌尘,轻轻叫了一声,“妈——”

萧森立刻抢先叫道:“这回你妈可帮不了你。哼!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经过说清楚,或许我还能想到什么补救的办法。不然,是死是活随你的便。我要是再看你一眼,再跟你说一句话,就……就……眼不见心不烦,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也罢。”

后面的凌尘缓慢地点点头。

萧雪无奈地咬咬牙,轻声道:“他……他好象还有别的女人。”

“就为这个?”萧森顿了顿,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了些。“那你跟他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除了拥抱接吻之外。”

萧雪诧异着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答道:“就这些。别的没有了。”

“你不要说谎。真的没有了吗?”

“真的。不信……你可以找医生来检查。”萧雪这么说着,心中暗暗感到庆幸。自己总算还有些什么东西没有真正失去。

萧森的语气又再轻松了不少,甚至还明显带进了难得的温柔。“既然是这样,那我找机会跟刘鑫说清楚。让他以后不要再和其他女人来往,行了吗?”

萧雪楞了楞,一时没想明白爸爸是什么意思,“我不想再见到他。他跟谁来往都和我无关。”

萧森看了她两眼,半天,才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要想得这么严重。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慢慢你就会明白,男人其实都是这样。刘鑫他三十多岁正当年,有钱有势身体又没什么毛病,怎么可能一两年都没交过女朋友呢?只要他从此专心待你,也就够了。”

男人……男人……萧雪在心里恨恨地念着,知道爸爸不可能明白自己的痛苦,便冷笑一声,没有答话。

“还说自己已经长大成人。怎么看事情做事情,都还是这么小孩子气呢?呵呵……”

萧森装腔作势的笑声,在萧雪听来,仿如午夜猫头鹰得意的嘶嚎。

他不过是另一只猫头鹰而已。

他们都是男人。他们本都是一丘之貉。

第十九章

看到女儿倔强的脸上隐隐竟有着几分冷漠,一丝怨恨,萧森不由就有些后悔。她这样的年纪,当然会把爱情看得很神圣。想要在短时间内让她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实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己这一步倒走得太急了些。

萧森沉吟了一阵,还是想不出该用什么方法来安慰小雪。他一向不喜欢那些哭闹起来没完没了不听不讲任何道理的女人,即使是自己的女儿,也仍免不了会有些厌烦。但他也不敢发火,怕一个不对惹急了小雪,真的干脆利落地和刘鑫断绝一切来往,那个本已唾手可得的职位肯定就将随之化为泡影。毕竟,只有罗汉与河南方面的首肯是不够的。

日——要怪也该怪刘鑫这个小兔崽子!看他平时还挺仔细的,怎么这时候却不小心,弄成这步田地,还要老子帮他擦屁股,真***不是东西!想到这里,萧森勉强温柔了声音,说道:“小雪,你先别乱想,多休息一会儿,等心情平静了,爸爸再好好跟你谈谈。”

萧雪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转身睡向里墙,留给他一个柔弱而冷硬的后背。

看到女儿明显比以前圆润了许多的屁股,萧森心中忽然泛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想伸手过去狠狠地打上几巴掌,却又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把她当成了甄琰。那种击打所必有的美妙手感和清脆声音,始终是他最好的催情剂之一。很可能还是甄琰最好的催情剂之一。小雪会不会也象甄琰那样喜欢类似的虐待呢?这个念头让萧森吃了一惊,连忙静了静神,转身走出房门。

在走廊里站了一阵,萧森渐渐稳住呼吸,回头看见凌尘依然站在床边,便轻声叫道:“凌尘,让小雪好好休息。你跟我来一下。”

慢慢回过头来的凌尘,脸色苍白如洗。

女儿伤心倒也罢了,怎么你也跟着失魂落魄起来?萧森又开始有些恼火,等到凌尘走到面前,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半搀半拉地几步走进书房,关好门,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转身看住凌尘。“你怎么回事?存心想让我烦死是不是?本来好好的心情,全让你们两个给破坏光了。刘鑫有个把女朋友算什么。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小雪一样幼稚?”

凌尘看着他,脸上总算渐渐有了些血色。“我没有。我是担心小雪。这孩子心眼儿多,又犟得很,我怕她一个想不开……”

萧森没好气地打断她。“别胡扯。就算她是女孩子,骨头里流的也是我们萧家的血,不可能去寻短见的。”

“不,不。我是怕她自暴自弃,不仅高考肯定泡汤,连爱情什么的也不相信了。就象电视和小说里的那些女孩子,要么整天玩弄男人,要么就把身体当成赚钱工具……”凌尘低声说着,象是在哽咽,又象是在自言自语。

只要她还认我这个老爸,那也没什么不好。凌尘的话常常使萧森感到一种条件反式地不以为然,即使有时明知她说的对也不能幸免。他当然绝对不会允许女儿变成白白陪人睡觉的什么“宝贝”,但赚钱,尤其是放长线钓大鱼式的赚钱,却正符合他一直以来的期望。怕只怕小雪这丫头,放着刘鑫这么个超级大鱼不要,偏去钓那些几千一万的小虾米。到时候连她自己的开销都不够,还能有多少余钱滋润他这个老爸呢?萧森这么想着,越发感到烦躁,便甩了凌尘,走去书桌捏起只烟,点上,坐进旁边的沙发。

见他半天没有说话,凌尘只好收住哽咽,催促道:“老萧,你也想想办法啊。难道就让小雪自己这么苦熬不成?”

“怕什么,小孩子吃点苦头,才能看清楚这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凌尘停了片刻,又问:“你就不怕小雪真的跟刘鑫断了,影响到你谋的那个位置?”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居然能一下子捏住我的痛脚?萧森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看她,嘴里却依旧若无其事地说:“真要到了那一步我也没办法。命里当有直须有,命里没有莫强求。”

凌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脸上满是无可奈何的表情。

那两句话是谁说的来着?对,是安昭。就是她。当初她就是说着这两句话,不管不顾地献身给自己;就是说着这两句话,放弃了让自己离婚的幻想;就是说着这两句话,离开了自己,离开了深圳,跑去美国,并最终嫁给刘鑫。很可能,和刘鑫离婚的时候,她嘴里说的,也还是这两句话。自己的信发出去已经有些日子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回音呢?萧森这么想着,占据凌尘上风的得意越来越淡,看着她的眼神也就带上了几丝怜悯。“不过呢,我估计不用多久小雪就会原谅刘鑫了。女人就是女人,喜欢上什么人的时候,总能找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来安慰自己。何况这次也未必就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老萧,你就想想办法,好吗?”凌尘转而哀求道。“小雪这种年纪,什么事都可以是大事,没有小事。”

“什么事呢?”萧森随口问道,忽然想到些什么,“这样好了,你马上打个电话给刘鑫,把事情问清楚。说不定还是小雪误会了呢。再者,解铃还需系铃人。要想让小雪不再钻牛角尖,也只有刘鑫出面才更快,更有效。”

凌尘楞了楞,视线竟自有些飘忽,“我不想打。”

“为什么?”萧森诧异地看着她的眼睛,紧接着又补充道。“你不打难道还让我打?小雪的事情本来也是你告诉他的,当然只能你来打。”

凌尘躲闪一般地把视线转向窗外。“我办事总是不合你意,还是你自己打比较好。”

萧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顾不得去仔细琢磨凌尘飘忽眼神的意味,催促道:“我就在旁边听着呢,你还担心什么。快打吧。”

凌尘终于无奈地走到书桌边,拿起电话,又等了好一阵儿,才面无表情地拨通了刘鑫的号码,语速平缓如机器般地说道:“刘鑫,你好,我是凌师母。”

“师母好。小雪回去了吗?”

“回来了。没出什么事。谢谢你的关心。”凌尘的声音仍是没有丝毫感情色彩。

“哪里,应该的。谢谢师母通知我。”

“还要问你一下,小雪回来之后一直很伤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是么?……我不知道。开始一直都好好的,我去了趟卫生间,出来人就不见了。”

“就这些?不是……”凌尘看着萧森的嘴形,迟疑了片刻。“不是因为你另有女朋友?”

“怎么会?呵呵……师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回国之后就没交过女朋友。”

“哦,那好吧。有事再联络。对了,如果你这两天有空,希望能来看看小雪。你们的问题还是你们自己解决比较好。”

“好。明天,最迟后天,我一定抽时间过去一趟。”

这倒奇怪了,小雪怎么会知道刘鑫另有女人?萧森这么想着,见凌尘渐趋平静的脸上有着和他同样的疑惑,便问:“小雪下午怎么跟你说的?”

“她下午本就没说什么。要不是刚才你逼问,我都还不知道有这回事呢。”

萧森想了想,又问:“小雪回答的时候,是不是有说‘好象’?”

“好象……是有说。”

萧森立刻有成竹地站起身。“多半是她看到什么东西,会错了意。呵呵……”说完,当先向小雪房间走去。

萧雪依然面墙躺着。

圆润的屁股依然诱惑着他。

萧森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拍了拍萧雪的肩膀,轻声叫道:“小雪?”

小雪抖了抖身子,似乎想要甩开他。

萧森倒反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扳她过来,还是该轻轻抚摩以示安慰,或者用力拍打以示惩戒。见到凌尘也在床边坐了,为保险起见,他还是选择了缩回手,尽量温柔地问道:“小雪,你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刘鑫另有女人的?”

萧雪这才慢慢回过头,看看他,又看看凌尘。“你们去问他了?”

如雾的眼睛让萧森暗自心惊。这丫头还真是长大成人了。便宜了刘鑫这个小兔崽子!

凌尘也转脸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萧森连忙丢开那些胡思乱想,点点头,趁机将视线抬高,看看墙上那张小雪七岁时拍的全家福,答道:“对。他保证说回国之后绝对没有女朋友。”

萧雪的脸上顿时有了些光彩。也不说话,只把目光楞楞地转向凌尘。

凌尘见状,便轻声问道:“小雪,你是不是弄错了?据我们所知,你师哥他确实没有别的女朋友。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生活作风也一直很严谨。你是看见什么东西才怀疑他的?”

好一阵儿,萧雪才低头答道:“他……他本来跟我约好去书城。结果又临时变卦,说要跟别人一起吃饭谈事情,还不许我同去。”

“就为这个。”萧森忍不住接口道,又和凌尘相视一笑。“他可能是真有重要的事情要谈啊。刘鑫一向都很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和那种女人还能有什么重要事情可谈。哼!”萧雪这么说着,脸上的表情却显然已经轻松了不少。

萧森笑着追问道:“那种女人?哪种?是不是你认识的?”

萧雪低了头,迟疑着答道:“是……是甄琰,师姐。”

萧森多少有些吃惊。“是她?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的?”

“我……她打电话给师哥。我看了来电显示,是她的手机。”

这个小骚货,居然一直都在骗我!看我怎么整治你!日——

凌尘忽然嘴道:“甄琰怎么就不能跟你师哥谈正经事了?她不是要出国吗?说不定还是你师哥帮的忙呢。”

“那师哥为什么不肯对我明说?而且……而且……甄琰那样的女人,有几个男的能抵挡得了她的诱惑?”萧雪一边说,一边就若有所指地看看萧森。

凌尘却并没有注意到萧雪的神情,依旧絮絮地解释道:“也许你师哥就是怕你误会才不告诉你的,没想到还是被你误会到了。你师哥是见过世面的人,你应该对他有信心。”说完,又求救似的看了萧森一眼,似乎知道自己的话没有多少说服力。

“你妈说的没错儿。呵呵……”萧森努力笑了笑,又道,“据我所知,甄琰从大学开始就一直是一个香港富商的二。她的房子车子都是这么来的。那个富商管得很严,说不定还会请人跟踪她,她怎么敢冒险去诱惑别人?平时那些看起来有些过分的言行举止,不过是习惯成自然罢了,当不得真的。”

萧雪终于信服地低了头,没再说什么。

凌尘笑着站起身,难得地调侃着萧雪。“好了好了。暴雨转多云多云又转晴。没事了没事了,我也该下去做饭了。小雪,你也去洗洗脸,好好按摩一下眼睛。不然,明天你师哥来了看见,还不定该怎么心疼呢。”

“哼!谁要他心疼。”小雪撇撇嘴,又羞涩地笑笑,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师哥明天真的会来吗?”

“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咦?你刚才还恨得他什么似的,现在倒这么着急起来了?”

“谁着急了?他不来才好呢。”

看见女儿春情荡漾的娇俏模样,那股异样的感觉再次笼罩了萧森。连忙在脸上堆起些笑容,站起身,走回书房。

萧森点上一只烟,好不容易甩掉那些让他害怕的乱伦幻想,立刻开始得意起来。假如不是进门就看见恐慌的凌尘和莫名其妙的小雪,也许他现在已经拎一壶老酒,嚼上了凌尘拿手的回锅。老谢那边据说已经十拿九稳;这次河南之行,他的犷豪爽又轻松压倒了老周的文弱细腻。原本以为相当艰难的两件事,竟然全都进展顺利,也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他怎么能不洋洋得意,甚至欣喜若狂呢?

早知道小雪的事情这么容易解决,刚才就不用那么着急上火了。不过,也幸亏自己及时回到家,否则让两个女人折腾来折腾去,小事很可能会变成大事。女人们一向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绝对不能相信她们!甄琰这骚货当然也不例外。上次逼得那么凶,她还是死都不肯承认和刘鑫有来往,分明心中有鬼。而且显然不会象凌尘说的,仅仅是要刘鑫帮她出国而已。刘鑫那样的人,不会帮别人的忙而不要求代价。除了那具魅力十足的躯壳之外,甄琰也付不出什么象样的让刘鑫看得上眼的代价……萧森东一榔头西一槌地想着,心情益发亢奋。……刘鑫这小兔崽子装得倒象,表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原来也藏了不少男盗女娼。如今老子把柄在手,看你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日——萧森咧咧嘴,正要干脆利落地骂出声来,一个突如其来却顺理成章的念头猛地窜进他脑海,立刻就把刚才似乎还不可遏止的亢奋,浇成了一缕飘渺虚幻的青烟。

假如刘鑫真的已经从原来的木讷书生,变成了重色无情的商贾,麻烦可就大了。小雪这种毫无经验的少女,能吸引他的只有纯洁的身体而已。一旦得手,刘鑫随时都有可能翻脸不认人。不仅这个把柄将毫无用处,那个职位只怕也会镜花水月,转眼成空。萧森越想越觉担心,青烟竟自化作冷汗,在两腮蚂蚁一般地爬着。

幸好小雪还没完全失身。这是自己最后的底牌,今后必须严加看管,不能再给他们任何机会。要不要打个电话叫他明天不要来呢?萧森犹疑着,又捏起只烟,点上。想要对抗刘鑫的狡猾和小雪的执着,实在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管得太严,见多识广的刘鑫有可能会知难而退,食髓知味的小雪也同样很难对付。只要她没有足够的证据怀疑刘鑫,多半还会不顾一切地反追过去……

慢慢来!好好想想!自己还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发现脑袋转得有些反常,萧森连忙暗自惕厉着,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灯火辉煌的城市,好一阵儿,才总算渐渐平静下来。

暂时而言,那个职位基本已经可算到手。假如河南那边拿他作首选,假如小雪也不再莫名其妙闹什么别扭,有足够理由回绝老周的刘鑫肯定不敢冒险开罪他。有没有这个把柄本无关紧要。想到这里,萧森仿佛见到了暗夜里的灯光,连忙把视线集中过去,专注寻找着恢复信心的道路。必须尽快设法谋得一些刘鑫不可能再剥夺回去的利益。只有这样,这个妙手偶得难能可贵的把柄才不会白白浪费,自己也就不用担心刘鑫和小雪到底怎么发展了。

窗外灿烂的城市渐渐又开始明朗。

清风吹拂之下,一切很快就显露出条理。

首先,是要从罗汉那里确认河南的选择;其次,是要从甄琰那里确认“走私”的证据;最后,是要从刘鑫那里得到更大的保障。也许签个年限很长条件很厚毁约金很多的合同,也许直接要求一些“红股”,变成上市公司不大不小的股东。

萧森又再站了几分钟,酝酿好情绪,转身走回书桌后坐下,拿起电话。

“是萧院长啊。呵呵……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森曲意逢迎道:“刚回来。打个电话跟您汇报一声。罗书记这个假期过得如何?”

罗汉立刻叹息道:“不好啊。小王小张不知都躲哪里去了。刘鑫弄一个蠢蠢的何群陪我们,就知道带着徐晖往海滨和游乐场跑,又热又累,没劲透了。”

刘鑫怎么这样办事?就算已经签了约,难道他不怕罗汉将来找他岔子吗?还是罗汉的地位本就毫无重要可言?萧森暗暗有些奇怪,嘴里却半安慰半打趣着说道:“有美女相伴,去哪儿还不都一样。嘿嘿……”

“那丫头我可惹不起。呵呵……”罗汉笑了笑,紧接着问道。“别说我了。你这次去河南怎么样?玩得还开心吗?”

“开心!我还正要多谢您的安排呢。什么时间有空,容小弟做个东?”

“随时都可以啊。”话音未落,罗汉又想起些什么,连忙改口道。“不过今天不行。我这儿还有位客人,估计要呆到很晚。萧院长刚回来,大概也累了吧。咱们约明天,如何?”

“是位女客吧,哈哈……那好,明天下午六点,我准时去接您。”

放下电话,萧森不由又犹豫起来。连徐晖这样柔弱无力的女人都惹不起,罗汉到底值不值得自己下这么大工夫巴结?河南的人似乎也很少提到他,会不会是在那里呆不住了,才主动或被动地来了深圳?或者,徐晖背后还有着让他敬畏的后台?什么后台?看来自己只怕也很难得手了。

不管怎么样,能从罗汉那里探听些河南方面的消息也是好的。何况他以后常住深圳,很多事情要打交道,不能得罪了他。萧森这么宽慰着自己,一边又拿起电话,板了板脸,拨通了甄琰的手机。

“是萧老啊,嘻嘻……有什么好消息吗?还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甄琰暧昧的笑声和娇懦的问讯,立刻让萧森心痒不已,好不容易板起的脸不由自主松软了许多。“好消息也有,要你帮忙的也有。嘿嘿……”

“是不是论文通过了?真太谢谢萧老了。”甄琰惊喜地叫着,感谢声中竟也不乏真诚。

“就挂着你那破论文。呵呵……”

“那还能有什么好消息?萧老您要高升了?还是搞定了刘鑫那边的职位?”

见她提到刘鑫,萧森连忙静下心神,想着还是当面问她比较好,便故意卖个关子。“你过来跟老子好好庆祝一下,我才告诉你。”

甄琰迟疑了片刻,说道:“我……我现在在老家呢。”

妈的,居然还敢当面骗我!不行,这骚货已经连续让老子吃瘪了两次,不让她好好吃点苦头,自己的气肯定出不了。只是,再大的苦头对她来说也很可能会变成一种享受,有没有什么新鲜过瘾的好办法呢?萧森一边胡乱琢磨着,一边冷了声音,道:“是吗?那上午打电话去找刘鑫的是谁?跟他约好了一起吃午饭谈事情的又是谁?”

甄琰当然只能楞住。半天,才低声下气地答道:“嘻嘻……萧老别生气啊。我现在被何群缠得厉害,实在脱不开身。”

何群?就是上次捉自己奸的那个?刚才罗汉好象也提到过这个名字,是不是同一个人?萧森暗觉不妥,却又不知道毛病出在哪里?急急叫道:“你他妈还敢撒谎!何群整天都在陪着罗汉他们,哪里会有时间去缠你?你要不想来也可以,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别怪我翻脸无情。”

甄琰又再沉默了一阵,才勉强陪笑道:“萧老别发火嘛,这么点小事,气坏了身体可不划算。呵呵……”

“扯你妈的淡!你也值得老子发火?我告诉你,你的户口可还在深大,你所有的学业评语可还要我写……”萧森故意不说下去。

甄琰总算彻底放弃了抵抗,哀告道:“别,别……萧老。都是我不好,我道歉,我……我跟您赔罪还不行吗?”

萧森知道已经吓得她够,想着还得从她嘴里套东西,便略略软了语气,说道:“你一句真话都没有,我怎么还敢相信你。哼!”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对您老说谎了。请您别再生气了,行不?”甄琰信誓旦旦地说着,顿了顿,忽然又拿出娇媚的声音。“我这几天其实一直也在想着您老,还打算去美国之前再好好伺候您几次呢。”

“又**巴装蒜。想我还说谎不来见我?你以为我是傻子啊!”

“我今天大姨妈来了,身体不舒服。怕您老硬上,所以……嘻嘻……”

这个骚货简直说谎说出瘾来了!萧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想继续跟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而问道:“你是不是保证再也不对我说谎?”

“是。”

“那好,我问你:何群什么时候去了刘鑫公司?”

“就是五一前一天去的,上个星期一那天。他缠着我帮他找工作,我实在没办法,只好……”

“废话少说。”萧森冷冷地打断她,又问。“你不是一直说跟刘鑫没来往吗?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原来联系的美国学校突然变卦,临时想到请他帮忙。”

“是吗?我看你也没少跟他睡过吧。嘿嘿……”

“没……没有。他对我没多大兴趣。”

“扯淡!你觉得这么说我会相信吗?难道他会白白帮你的忙?而且还帮你两次。”

“你非要不信我也没办法。我给了他钱的。何群也不过是试用,不好的话随时可能被辞退。”

萧森知道在电话里问不出个所以然,便收气道:“那好。今天就算了,过两天我找个时间叫你出来。你要随叫随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萧老……”甄琰无奈地叫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不用跟我讨价还价。好了,我也该去吃饭了,再见!”萧森放下电话,感觉到今天收获颇丰,在皮椅上得意地晃了许久。

第二天傍晚,萧森刚刚走进五洲宾馆大堂,就看见罗汉已经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一个人。

寒暄几句之后,萧森尽量轻描淡写地问道:“今天不叫徐小姐作陪了吗?”

“不用了吧。”罗汉心照不宣地瞅瞅他,笑着说。“今天咱们两个老家伙要聊些正事,带了她反而不方便。再说,两条腿的猪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还不是哪儿都有。呵呵……”

萧森楞了楞,也笑道:“说的也是,那我们走吧。”

然而,在酒楼房间里坐了一个多小时,两个人也都已经酒足饭饱,罗汉却始终还是一句正事都没提起过。叫来两个小姐作陪后更是左拥右抱得不亦乐乎,连话都几乎不跟萧森说了。

这家伙到底卖的什么狗屁膏药?是猜出了自己的来意,还是另有事情要自己帮忙?是不是非要等自己先开口求他才算完呢?萧森这么想着,知道如果自己不提,今天晚上很可能就这么白扯过去,不由就有些着急。妈的!算你狠。我没时间跟你穷耗,吃点儿亏也只好认了。反正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等你求我的时候,叫你知道老子的厉害。

主意一定,萧森立刻自在了许多,瞅个罗汉喘气的间隙,笑道:“罗书记真好兴致。呵呵……您刚才说要跟我聊些正事,不会就是这个吧?”

罗汉也笑着欠起身,“当然不是。不过,这是你的正事,你不说,我怎么好意思开口呢?”

罗汉差强而直接的回答让萧森哭笑不得,只得点头应道:“有劳老哥您费心了。是不是河南那边有了什么消息?”

“老弟果然不同凡响。难怪能做得上院长。”罗汉惊异于他的敏锐,神色正经了不少。“河南那边确实来了消息。但是好是坏,还要由老弟来定。”

“老哥有话就直说吧,跟小弟还卖什么关子?呵呵……”

罗汉坐直身子,看着他。“那老弟先说说看,你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争这个位置的?”

“这还用我争?笑话。要不是我当初怕自己太忙,本就不会有别人的份儿。”萧森努力做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那你现在不忙了吗?”罗汉话里有话地问。

萧森暗自一惊,连忙若无其事地答道:“其实现在也忙,但过段时间就轻松了。不瞒老哥说,我年内肯定会提正。中国的事情您是知道的,副职穷也穷死,累也累死。提正之后,不仅清闲了很多,办什么事也会方便很多。”

罗汉淡笑了声表示理解,又问:“老弟跟刘鑫什么关系?他这么听你的?”

“也不能算很听。呵呵……不过,再怎么说,对未来的泰山老丈人,他总还是要有所尊重的。”

“原来如此。那就好办了。”罗汉搓搓手,神情渐渐开始松弛。

“老哥是不是也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呢?有就直说,只要老弟办得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那好。”罗汉沉吟了片刻,沉声说道。“现在协议已经送到了河南等领导们签字。我们的意思,是要刘鑫再出一笔签字费。”

“多少?”

“这个数。”罗汉伸出两指头,象是在表示胜利。

二十万?太少了,不可能。“两百万?”

罗汉笑着点点头,重新倒进沙发。

签字费就要两百万,这帮家伙胃口还真不小。萧森既惊奇又羡慕地想,担心自己很难说服刘鑫,便反问道:“这点小钱你们直接跟刘鑫要不就得了,哪儿还用得着我帮忙。呵呵……”

“刘鑫这小子抠门得很,即使答应了也很可能要克扣大半。所以……嘿嘿……”

“不会吧,他连你们也敢得罪?应该是他求你们才对啊。”

罗汉诧异地看着他,忽然问道:“老弟好象不太了解刘鑫的背景,是吗?”

萧森不由楞住,停了停,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他不就是有些钱吗?还能有什么其它背景?”

“这你可就把问题看简单了。光是他自己的那几个钱,就能收购大型国企?何况有钱还未必收购得了呢。”看到萧森惊愕的表情,罗汉多少有些自得。“我也跟老弟交个底。其实刘鑫自己的钱也就几千万而已。大头是美国一个合伙基金,里面的投资者全都是这些年陆续移民出去的太子党。其中很多人的父母亲友都还在国内担任要职。”

除了暗自艳羡刘鑫狗屎运太好之外,萧森实在也没别的好说。“难怪他回来之后什么都顺风顺水,我还以为他真从一个穷书生变成了商界奇才呢。”

“能挂上那些人,还能糊弄住他们这么久,也算是不小的本事了。呵呵……老弟可能没跟他在商场上打过交道吧?”

“那倒是。”萧森只得表示赞同,一边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小看了刘鑫,一边又问。“老哥打算什么时候跟他提签字费的事情?”

“今天已经提了。他说要考虑一下,过几天才答复。”

“好。我一定争取说服他,尽快。”萧森尽可能有成竹地说。“不过,小弟的事情……”

“这个你放心,只要刘鑫答应给钱,你的事包在我身上。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呵呵……”

萧森知道不必绕太多弯子,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干拿工资毕竟还有风险,有没有可能也帮我争取一些红股?”

罗汉犹疑了片刻,为难道:“这个就要看刘鑫了。不过你放心,我们会尽量帮你争取最优厚的待遇和最长的聘任期。实在不行,还可以设法从员工股里批一点出来。你看如何?”

“那可要多谢老哥了。”萧森一边笑,一边就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端给罗汉。“来,让小弟再敬您一杯。”

“哪里哪里。以后我大多数时间都要呆在深圳,要麻烦老弟的事情还多着呢。我们互敬吧。”

一切都在向最美好的方向发展。自己的狗屎运总算也到了。送罗汉回去的路上,萧森越想越觉得意,忍不住问道:“对了,罗老哥,徐晖那丫头到底有什么背景,连您都惹不起?”

罗汉楞了楞,忽然就笑了。“我是惹不起,不过你可能惹得起。哈哈……”

萧森心中一动,连忙又问:“怎么讲?”

“她是你未来女婿的情人。只要你不怕老婆吃醋,惹惹她估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妈的,这小子真他妈不象话!”萧森嘴里这么骂着,心中的欣喜却要远远多于恼恨。原来刘鑫在河南还养着一个,日——这回看你还往哪儿跑!

“怎么样?老弟是不是想试试?”

“嘿嘿……”萧森笑一声,没有答话。

“你今晚倒舒服了,我怎么办?”

“那……我叫两个小姐来伺候您?”

“不要。那种女人太脏。有没有别的好介绍?”

萧森想了想,笑道:“有倒是有,只是不知道她忙不忙。这样吧。我打电话问问,如果有空就叫她过来。”说完,便拿起电话,找到甄琰,叫她尽快赶到酒店。

见萧森如此爽快利落,罗汉满意地笑着,又问:“等会儿要不要我帮你叫开门?”

“也好,有劳老哥您了。”

“没什么。呵呵……还要提醒你一下,这丫头学过几天跆拳道,老弟可要小心对付。”

萧森不以为意地大笑起来。“好歹我也是部队里出来的,难道还怕个女人不成?不瞒老哥,我还就喜欢那种穆桂英花木兰的类型。哈哈……”

半天,徐晖才衣装整齐地开了门,表情不大自然地问道:“萧院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点小事。”萧森随口应着,转身看看旁边的罗汉。“罗书记先去休息吧。我坐一会儿就走。”

“好。晚安。”罗汉意味深长地看看他,转身晃回自己的房间。

微红的脸色让徐晖魅力倍增,也让萧森更加心猿意马,欲念难止。在这样得意的时刻,正该有这样的新鲜货色来作为贺礼。谁还敢说自己的狗屎运不够好呢?萧森这么想着,一边就抬起手,想要扶住徐晖的肩膀,一边平心静气地说:“来,小徐,我们进去谈吧。”

徐晖退了两步,放他进去,也不关门,只跟在后面,见他停在房间中央,便默默停住,低下头,问:“现在可以说了吗,萧院长?”

萧森只好走去沙发上坐了,招手道:“你也坐啊,小徐。”

徐晖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坐进另一张沙发。

萧森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跟刘鑫是什么关系?”

徐晖猛地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您问这个干什么?”

萧森嘿嘿一笑。“刘鑫大概没告诉过你吧,他一直在很正式地追求我的女儿。”

“是么?”徐晖简单地反问着,脸上的诧异却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几分释然,一丝伤感。

萧森只好板起面孔,继续逼问。“我听说你是他在河南的情人,有没有这回事?”

“您别听罗书记乱说。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一阵酒意忽然就涌了上来,把徐晖娇柔的脸模糊得越发妩媚。

妈的,这么绕来绕去还不得拖到明天!欲念暴涨之下,萧森渐渐有些不耐烦。“我看你这孩子挺好,千万别走错了方向。”

徐晖低了头,轻声道:“谢谢萧院长关心。以后还要请您多多指教。”

“我会经常指教你的。就怕你不肯接受。嘿嘿……”

听到他的笑声,徐晖抬起头,多少有些畏怯地缩了缩身子。“那怎么会?我一定认真接受。”

“好。”萧森干脆就站起来,俯瞰着弱小的徐晖,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以后你也要在深圳长住,有我照看着就什么也都不用担心了。你说,你该怎么报答我呢?”说完,伸手向徐晖的胳膊抓去。

徐晖连忙闪开,眼睛里透着厌恶,脸上一片倔强。“萧院长。这里是酒店,门也还开着,您放尊重些。”

萧森不以为意地继续弯腰,把手按在徐晖肩膀上。“我知道这里是酒店,我还知道这里是深圳的酒店。但你只怕不知道我在深圳有多大力量吧?告诉你,就算你去公安局告我,也不会找得到一个敢来抓我的人。”

“我……我……我去找……”徐晖嗫嚅着,没有说下去。

“去找刘鑫是吗?好,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问问,看他敢不敢管你的事?”

徐晖佝偻着,半天都没能答话。

这似乎有些太容易了吧。罗汉说得那么吓人,多半是因为他被酒色淘虚了身子。萧森得意地笑着,正想再弯腰下去,将徐晖抱住。不料她竟双拳齐出,一上一下重重打在他小腹和胯中。萧森大叫一声,跌坐在地,脑袋还在木头的沙发扶手上撞出“嘭”的一声闷响。

等他好不容易缓过气,徐晖早已经跑出门外,无影无踪了。

萧森扶着茶几站起身,定神四处张望了几眼,发现徐晖的手袋还放在床头,知道她必会去找刘鑫,心中暗叫不好,酒劲立刻散去大半。他连忙重新坐下,想了一阵,决定先下手为强,堵死了刘鑫的嘴再说,便拿起电话,拨回家里。

“刘鑫来了吗?一切进展如何?你有没有一直看着他们,不让他们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挺好,挺正常。在小雪房间也都一直开着门的。”凌尘低声答道。

萧森满意地点点头。“你叫刘鑫接电话,我有事情要问他。”

没过一会儿,话筒里就传来刘鑫沉稳的声音。“萧教授吗?跟罗书记玩得怎么样?呵呵……”

萧森懒得理会他话中隐约的揶揄,直截了当地问道:“刘鑫,你对我女儿是不是认真的?”

“当然是。再认真也没有了。”

“那好。甄琰那件事我好歹帮你应付过去了。现在这里还有一件事,我也可以帮你瞒着小雪。你说你该怎么谢我?”

“甄琰跟我本来就没什么私情。”刘鑫静了静,又问:“你说的是什么事?”

萧森忍不住冷笑道:“甄琰的事大家心里清楚,用不着费事解释。而且,现在又出来一个徐晖,你还有什么话说?”

“徐晖?徐晖怎么了?”

“她是你在河南养的情人,你敢否认吗?”

“当然敢。你别听罗汉胡扯。”

萧森不由有些着急。“你少胡扯才对。连她自己都承认了,你否认还有个鸟用。”

“是吗?她人呢?叫她跟我说话。”

“她刚刚出去了。”

“那我打她手机,您等我一下。”

“她没带手机。”萧森不耐烦地答着,“你别跟我打岔。就算以后她反了口,小雪也不会原谅你的。我的女儿,我最了解。”

刘鑫终于又静住,半天,才沉声问道:“那您是想要得些什么好处?”

算他聪明。萧森好不容易放下心头一块大石,暗自庆幸着这招险棋的成功。“第一,我要得到法律顾问的职位。月薪三万,期限十年,一切开支都要报销,工作量大的时候要有奖金。具体条件以后再谈。”

“好。我尽量帮你争取。”

“不是尽量,是一定要拿到。”见刘鑫沉默着没出声,萧森接着说道。“第二,河南那边要求两百万的签字费,你必须同意。因为他们答应要分些员工股给我。”

刘鑫的语气忽然轻松起来。“原来你已经跟他们沟通好了。呵呵……”

“还有,第三,你必须拿一百万出来做小雪的教育基金。如果将来分手,还要再付一百万作为补偿。省得你在外面花天酒地,乱搞女人。”

“哦,还有吗?就这些?”刘鑫轻描淡写地问。

“暂时没了。以后想起来再补充。当然,我也不会漫天要价,让你为难的。”

“那好,我答应你。你叫徐晖过来听电话。”

难道自己的狗屎运真的有这么好吗?刘鑫真的就这么简单轻松地答应了自己?这些条件是不是太低了?见刘鑫答应得如此爽快,萧森不由有些吃惊,有些后悔,有些庆幸,有些疑惑。但片刻之间,这些缤纷复杂的念头就已经被巨大的喜悦彻底淹没。“她确实没在。可能要晚点才回来。”

“你在她房间?你把她怎么了?”

“别担心,我没把她怎么样。她还打了我两拳呢。嘿嘿……”

刘鑫似乎意识到些什么,沉吟了一阵,竟没再追问。“那我过会儿再跟她联络。萧教授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了。你去跟小雪玩儿吧。”萧森用对待孩子一样的语气说道。

他确实不过是个孩子。也许平时还看不出来,一到这样的关键时刻,就必然会露出马脚。自己以前那么费尽心机应付他,可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了啊!萧森越想越觉开心,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甄琰应该已经到了。是要过去玩个三人行,还是在这里等徐晖回来,彻底搞定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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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听到萧森叫她去五洲宾馆,甄琰不由有些奇怪。这老家伙什么时候也肯这样破费了?真的有什么大喜事要狂欢庆祝一番不成?花钱庆祝可不是他的风格。刚上手时或许他还愿意动些心思花些钱,自己已经跟了他这么长时间,而且很快就将到美国去,他不可能还会存心讨好。除非……那房租是别人帮他付的。什么人呢?甄琰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又担心萧森等得急了,只得匆匆换件衣服,出门下楼。

车过福田区委,想起陈琳似乎提到过河南来的人就住在五洲宾馆,甄琰连忙放慢车速,拿起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

陈琳开口便是一阵笑骂。“你这骚女人,老是趁我要睡觉的时候打过来。这次又有什么了不得的急事儿要问啦?”

“现在十点都没到呢,我的大小姐。你也睡得太早了吧?又没人在床上等你。哈哈……”

陈琳立刻咬牙切齿道:“说你骚真是没错。深更半夜的还到处晃悠找男人。骚得简直没了边儿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废话,你拿手机打,难道还是在自己家里吗?”

甄琰无言以对,只得转而恨恨地说道:“我骚也是外表骚,谁象你,骚在心里,早晚憋死。”

陈琳的声音陡然间变得异常妖媚。“我发泄的渠道多着呢,你虽然比我漂亮,但未必有我快乐。嘻嘻……”

甄琰突然很想知道那些见惯了陈琳一本正经模样的人听到她这么说话会有什么反应,竟而忘记了继续反击。

从大二开始,陈琳就是她唯一的朋友,而和陈琳斗嘴,也是她唯一的轻松法宝,快乐源泉。在许多时刻,她都需要靠陈琳的调侃来缓解自己或紧绷或压抑着的神经。此时当然也不能例外。已经微微有些隆起的肚子,让她再也不敢冒任何风险。萧森绝对不是每次都能靠机智和运气糊弄过去的,何况现在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见车子即将转上新洲路,甄琰肃容清嗓,沉声问道:“不跟你废话了,快告诉我,河南那边来的人是不是住五洲宾馆?”

“怎么?你对他们也感兴趣。嘿嘿……”

“是啊。都是些什么人?住在哪个房间?”

“你真有兴趣?那家伙的块头估计能顶你三个。就算你受得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受不了啦。你千万别乱来!”

隐约看见那幢矮阔的建筑,甄琰勉强忍住继续说笑的欲望,软语哀求道:“快说吧,大小姐!是正事,十万火急的正事。”

“别的兴趣?不是那种兴趣?呵呵……”陈琳笑了一声,并没有继续打岔,立刻就把罗汉和徐晖的基本情况和房间号码都告诉了她。

萧森让自己去罗汉的房间干什么?甄琰想了想,又问:“刘鑫现在在什么地方?是不是正陪着他们?”

“刘鑫晚上有事,早早就离开了公司。我听徐晖说,好象是萧森晚上要请罗汉吃饭。”

“就他们三个?”

“两个,徐晖不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两个应该都在房间里才对。这就奇怪了,萧森从来都没有带她见过陌生人,她也从来都没想过要去认识萧森的朋友,萧森怎么会让自己出现在这种场合呢?

直到走进大堂,走到电梯口,甄琰心中的疑惑依然还是无法彻底消除,甚至渐渐有些不安起来。

有没有可能是萧森款待罗汉在外面找个女人过夜,花钱太多心有不甘,借机用他的房间叫她来痛快一次呢?这个理由虽然大致说得通,但却显得十分怪异。而且,万一那个罗汉不爽起来想回酒店却找不到他,萧森的面子可就丢得太大了,说不定还会因此失去那个职位。他不可能会冒这样的风险。甄琰越想越觉不妥,转身回头,慢慢走到大堂一侧,用内部电话打到罗汉的房间。

“请问萧院长在吗?”

“他在隔壁,大概已经爽上了,嘿嘿……你就是甄琰吗?声音很好听啊,人一定更漂亮。到了没有?我都等不及了!”

难怪陈琳说萧森和他一见如故,他们本就是同类。罗汉猥的笑声让甄琰暗自心惊,转念之下更让她心惊的是:萧森很可能是在徐晖的房间,他把自己叫来,分明是为了伺候罗汉。

你们两条老虫,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妓女吗?!甄琰气恼地暗骂着,几乎就要拔腿离开。但想起萧森昨天电话里的威胁,只能尽量平和地答道:“您就是罗书记吗?我这边还有点儿事,今天可能过不去了。真不好意思!”

“什么?你刚才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萧森这是怎么办事的。你等下,我找他来听电话。”

这罗汉居然也不好对付!!甄琰又暗骂一声,知道萧森肯定会逼自己过来;万一搅扰了他和徐晖的兴致,今天肯定还更不好收场,只得咬咬牙,苦笑道:“别别,罗书记!我保证尽快赶过来。”

“尽快?尽快是多久?”

甄琰无奈地答道:“半个小时左右。”

“这还差不多。嘿嘿……”罗汉猥地笑着,又说。“能快就再快点儿,省得老汉火憋住了出不去,整你一夜都没得睡。”

甄琰陪笑应了,放下电话,走去旁边的沙发上坐着,静了一阵,终于又站起身,向电梯口走去。

在这里穷耗毕竟不是办法。是死是活就这么一次。罗汉年纪更大,身体更虚,应该不会太过猛烈。实在顶不住,干脆就不要那个破学位好了,也未见得就能把人饿死。甄琰东西南北胡乱地想着,一边就走出电梯,沿着走廊,慢慢踱过去。

一个房间门敞着,里面传来萧森熟悉的声音。“……甄琰那件事我好歹帮你应付过去了。现在这里还有一件事,我也可以帮你瞒着小雪。你说你该怎么谢我?”

甄琰心中一惊,连忙停住脚步,仔细听了听,确认是萧森无疑,忍不住又慢慢走过去,站在门边,看了看房号,知道是徐晖的房间,隐约感到似乎有机可乘,决定先听下去再说。

和萧森说话的显然是刘鑫。萧森显然误以为徐晖是他的情人,并拿小雪来要挟他答应许多条件,而且,刘鑫好象全部都答应了……他怎么会答应萧森如此贪得无厌的条件呢?刘鑫虽然并不小气,却从来都十分厌恶别人的要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还想要整倒萧森吗?他分明是在玩欲擒故纵欲取先予的把戏!

听见萧森放了电话,甄琰连忙走去拐角躲了,回身瞄了瞄,见萧森并没有出来,这才放了心,继续整理刚才那些凌乱的念头。

有没有可能利用听来的这些秘密来要挟萧森呢?恐怕不行。没有谁会在得到这些信息之后对萧森构成威胁。刘鑫已经知道了,谢院长事不关己通常都会高高挂起。凌尘和小雪呢?似乎又没有可以威胁到萧森的力量,何况她们终归是一家人,基本利益终归都是一致的。想到这里,甄琰不由就有些泄气。如此幸运得到的秘密,竟然一点用处都没有,实在叫她无法忍受。

不,不对,自己还可以把刘鑫的真实意图告诉萧森。发现这唯一的利用办法,甄琰越发高兴不起来了。现在这个时候,就算得罪萧森几百次,她也不能得罪刘鑫一次。力量悬殊利益交关,可千万不能站错方向排错队!

甄琰甩甩脑袋,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四处张望了两眼,看见拐角上的电眼,知道不能在这里久站,却又进退两难,渐渐开始有些恼火。

徐晖不知怎么被萧森逼跑了。他没能尽兴,等罗汉完事之后,很可能又会来纠缠自己。怎么办?

甄琰重新走到楼下大堂,找个沙发坐了,闷头想了好一阵,还是没能找到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萧森是必然要得罪的了。自己所要做的,不该再是设法避免得罪他,而应该是设法使得罪他的损失减到最少。决心既下,甄琰的脑袋立刻灵活了许多。能帮助自己减少损失的只有刘鑫。他跟自己同仇敌忾,应该会愿意帮这个忙。怎么样才能先让他感动一下呢?萧森会误以为徐晖是刘鑫的情人,那就说明刘鑫和她的关系不同寻常。现在徐晖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假如自己首先告诉刘鑫这个消息,并帮他一起寻找徐晖的下落,说不定刘鑫会很容易就答应自己的请求……

甄琰更加仔细地想了几遍,感觉到成功的机会很大,便站起身,走出大堂,走向停车场,一边就拨通了刘鑫的手机。

“有事吗?”刘鑫轻巧简单地问道。

甄琰没有回答,直截了当地反问道:“你还跟小雪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刘鑫的声音几乎不带丝毫诧异。

“这个你先别管。我有急事要说,现在方便吗?”

“方便。你说吧。”

“刚才萧森给你打电话的情形我全都听到了。而且我相信他是因为强奸徐晖未遂才先下手为强的,可能是害怕你知道了会找他麻烦。”

“你当时在场还是后来才去?”刘鑫仍是平静异常。

感觉到刘鑫很可能连她也怀疑上了,甄琰顿了顿,咬咬牙,将自己为什么会受萧森胁迫来到五洲宾馆,为什么会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上去找他,以及为什么会怀疑萧森想强奸徐晖,从头到尾老老实实地讲了一遍。这是她许多年来第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说这么多真话,说完之后,竟感觉到一种从未经历过的空荡轻松的畅快。

刘鑫听完,停了一阵儿,沉声问道:“罗汉在电话里怎么跟你说的?麻烦你再重复一遍!”

“他说萧森在隔壁,大概已经爽上了。又说等我等得不耐烦,叫我快点过来。”甄琰小心地答完,隐约从电话里听到一声鸣笛,忽然有些奇怪。他们没在萧家?他一个人还是带着小雪?

“你见过徐晖吗?”刘鑫忽然又问。

“没见过。不过我刚才在大堂里走了一圈,没发现有看上去惊慌失措的女孩子。不知道她是跑出去了还是干脆又跑回房间。所以我想还是通知你一声比较好。”

“谢谢。”刘鑫似乎并没有多少感谢的意思,说话仍是淡淡的,平和而且简练。“我会妥善处理的,你先回去吧。”

这家伙还真沉得住气。甄琰不由就有些恼火。但想到自己必须趁此机会要刘鑫帮忙保住学位,只得尽量控制着情绪,轻声叹息道:“我现在还不能走。得先象办法糊弄住萧森才行。”

刘鑫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打算怎么‘糊弄’?”

“我……”甄琰嗫嚅着,半天,才无奈地答道。“大概只能冒险上去和他们周旋,看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也好。罗汉的个子很高大,说不定你会喜欢。嘿嘿……”

难道他一直都是在故意逗我上火?刘鑫突如其来的揶揄让甄琰感觉到一丝希望,连忙轻嗔薄怒地唾道:“呸!好你个刘鑫,不帮我出主意倒也罢了,居然还伙同萧森把我往乱七八糟的老男人那里推。我告诉你,如果将来我的孩子出了什么问题,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关我什么事,明明是萧森在逼你,你要恨就恨他好了。”

“你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又是什么好东西了?哼!”

“什么小忙?”刘鑫煞有介事地自问自答着。“哦,出主意是吧。那我建议你放弃那个学位好了,反正也未见得有多大用处。”

“拜托!少出这种馊主意行不?就算看在这两三年时间的份上,我也不会轻易放弃学位的。何况将来说不定还要靠它吃饭。”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打电话给萧森,说明一下你的苦衷,请他体谅?”

甄琰直接了当地拒绝道:“不行,不能告诉他我怀孕了。”

“为什么?难道他就是孩子的爸爸?”

“当然不是。”

“那谁是?”

“我真的不知道。不管是谁都跟孩子无关。孩子是我的,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说到孩子,甄琰越发肯定自己不能上去应付罗汉,就算为此丢了学位她也在所不惜。

“那……我去跟他们说些正经事,让你趁机溜走?”

他倒有心思这么穷蘑菇!甄琰气得想笑,却又不便再次发火,只得叹息般地否决道:“挡得了今天,挡不了明天。”

“这也不行的话我可没主意了。呵呵……你自己想出什么办法没有?”

如果不先开口求他,他肯定会一直这么蘑菇下去的。想到这里,甄琰只好放弃了幻想,停止了努力,低声答道:“办法倒是有,就怕你不答应。唉……”

刘鑫的声音立刻满是得意。“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你不是跟谢院长和周教授关系都不错吗?能不能请他们想办法保住我的学位?只要不是花太多钱,我都还付得起。”

“那恐怕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指导教授的评语是最重要的,别人的意见都是参考。”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除非能有人强迫他写出合格的评语,不然肯定通不过。”

“你和谢院长对他都有很大影响力啊。我看你是不肯帮忙吧。哼!”

“刚才那通电话你不是都听到了吗?现在是他在控制我。哪里还敢得罪他。”

甄琰心中一动,却又一时弄不清为什么,只得接口问道:“谢院长那里呢?”

“我和谢院长不算很熟,而且,他也正有事在求萧森,未必肯为你下多少工夫。你这事儿又这么急,说不定这个星期就要报批了。”

见刘鑫提起时间问题,刚才那个令甄琰若有所悟的东西立刻变得异常清晰。“有了。你不是打算要整倒萧森的吗?能不能请你提前发动,这样他就没有时间没有力,很可能也没有权力阻止我拿到学位了。”

“哦。”刘鑫沉吟了片刻,问。“你不怕自己的形象被破坏?”

“该来的总要来。而且,事情捅出去之后,校里院里肯定会把我当成烫手山芋,只求尽早打发走了事,更不会有谁阻止我拿到学位啦。”甄琰越说越觉得意,嘴角忍不住泛起几丝微笑。

“这个办法倒是可行。不过我暂时还没这么快就动手的打算。”

“是不是想多享受几天少女的温柔啊?你堂堂刘总还在乎这个?”甄琰揶揄着刘鑫,心中不免仍有些担心,随即又宽慰道。“这件事只要做得小心,他们本就不会知道是谁搞的鬼。小雪这样的年纪,一旦真的喜欢上一个人,绝对不会轻易转爱成仇的。当然,如果你杀了萧森就难说了。呵呵……”

刘鑫的声音却有点冷。“这些不用你担心。我考虑两天再答复你,行么?”

假如自己抢在他之前率先发动,虽说效果可能不会太好,应该也足够保住学位了。只是,这样一来势必要得罪刘鑫,实在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想到这里,甄琰无奈地摇摇头,应道;“那好吧,我等着。”

仿佛看到了她的心思似的,刘鑫警告道:“你别擅自去找萧森麻烦,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怎么会?别说我手里没什么证据,就是有我也不敢随便破坏你的全盘计划啊。”甄琰用真诚无比的声音说着,顿了顿,又转而问道。“徐晖这边的事情呢?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了。我马上就到。你先回去吧。”

甄琰心中一惊,抬头看了看来路,没发现什么。“接到我电话之前你就已经要来这里了吗?”

“对。萧森居然会呆在徐晖房里,而且把徐晖吓跑了,我当然要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刘鑫主动解释道。

“看来徐晖对你也挺重要的啊。嘻嘻……”

“我和她没有暧昧关系。我是不想看到一个好女孩子坏在萧森这样的混蛋手里。”

坏在你手里就没问题了是吗?听到“好女孩子”四个字,甄琰总不由自主要感到怨恨。徐晖是好女孩子,小雪也是好女孩子,我倒真的很想看看,她们究竟能好到什么程度,你又会将她们糟蹋到什么程度。

“还有别的事情吗?”

甄琰连忙答道:“没了。不过,我还是留下来帮你一起找找吧。多一个人总好些。”

刘鑫迟疑片刻,终于还是答应了。

在停车场商量了几句,两个人正要分头行动,甄琰的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

“是萧森。”甄琰一边说,一边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刘鑫。

“接吧,正好拖住他,免得下来撞见我。”

“我……怎么跟他解释?”

“就说我请你帮忙陪一个重要客人,走不开。”刘鑫简单答完,扭头向大堂走去。

甄琰点点头,跟着走到门口,见刘鑫一直走去柜台,知道他要先向服务员打听,便按了回拨,把电话举在脸上。

“你怎么还没到?”

“实在走不开啊,萧老。刘鑫叫我陪一个重要的客人,难伺候得很呢。”甄琰娇媚婉转地说着,心中却在暗自好笑。这老东西也折腾不了几天了。真想看看他失去权势之后是什么样子。

萧森的语气立刻弱了些。“真的是刘鑫的客人?你别乱找借口。我一问就知道了。”

“真的。这我怎么敢骗你。不信你打电话问他好了。”

“妈的,刘鑫也真是,早没事晚没事,偏偏这时候有事。”萧森嘴里这么说着,气势越来越弱,“算了。情场失意赌场……不,商场得意,不跟你计较那么多。你什么时间才有空?”

“这家伙缠人得很,而且要在深圳待三天。您老只能等三天之后了。”

“等你个鸟!你以为就你值钱啊。老子找谁不行?日——”

“我是不怎么值钱。但我也有别人没有的好处不是?嘻嘻……”

“你个小骚货,等着吧。三天之后老子找你好好算帐。”

放下电话,甄琰正要抬头看看刘鑫在哪里,他却已经面色凝重,快步走了过来。

“有消息了?”甄琰低声问。

“服务员说徐晖出了大门,一直没回来过。”刘鑫一边说,一边抬眼扫向甄琰身后。

甄琰不由自主跟着回头,看看隐约闪烁着的深南大道和竖在夜空里的特区报大厦,楞了楞,问:“他们会不会看错了?”

“不会。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几天,几个人都记得她。”

“有没有可能去你家找你?”

“不大可能。”刘鑫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我跟她其实也不是很熟。这次她来深圳,除了工作之外,就一直没有主动跟我联系过。”

那他怎么会这么关心徐晖?是徐晖十分出色所以才受他看重,还是他对每个“好女孩子”都是如此?甄琰心中暗自好奇,嘴里却仍在继续关切着。“她在深圳还认识些什么人?你知道吗?”

“不知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在这里等她?”

刘鑫沉吟了一阵,慢慢分析道:“她应该没带钱包,走不了多远。唯一要担心的,是她回来的时候萧森还在。得先设法弄走萧森才行。”

看到刘鑫望过来的若有所思的眼神,甄琰心中一凛。“我刚才跟他说要陪你的客人三天,这么快就反口,好象不大好。万一他连你也一起怀疑上了……”甄琰越说越觉怯懦,终于还是住了口。毕竟她刚刚才求过刘鑫。假如刘鑫坚持要她诱出萧森,她也找不到太好的理由拒绝。

刘鑫奇怪地笑了笑,似乎是揶揄,似乎是鄙夷,似乎还有几分难得的怜悯。“好了好了。我又没说要你出面。”

“多谢。”甄琰堆起一脸的感激,问。“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当然。”刘鑫一副有成竹的样子。“你也累了,还是先回去吧,这里的事情我一个人可以应付。”

甄琰犹豫了片刻,咬咬牙。“你先试试你的办法,不行的话,我保证帮你把萧森叫走。”

刘鑫诧异地看看她,脸上露出些赞许的微笑。“我要打给小雪。你等会儿。”说完,便走开几步,举起手机。

这家伙还真是不好伺候!甄琰看着刘鑫颀长的背影,气恼之余,不免也有些钦敬。假如将来能成为他的得力助手甚至拍档,自己衣锦还乡的梦想大概也就不难实现了。只是,怎样才能让他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价值呢?出国读几年书之后,是否要毛遂自荐加入他的公司?

刘鑫再度凝重的脸色,让甄琰惊奇不已。“怎么?不行吗?”

“不是。”刘鑫拉起她的胳膊,迅速躲进门外走廊拐角处的暗影里。“小雪也不见了。萧森很快就会回去。”

“怎么会?她手机没开?”

“她没接就关机了。凌尘说她不在家,可能我离开后不久就偷跑了出去。”

“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甄琰这么问着,一时竟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该幸灾乐祸。

刘鑫低头想了想,语气多少有些无奈。“有可能。我接了萧森的电话就匆匆告别出来,她多半又在胡思乱想了。”

“小女孩都这样,不要紧的。呵呵……不过,你以后该多留点心,就算是存心逗她,也别逗得太狠。我看小雪某些方面跟萧森很象呢。”甄琰小心翼翼地说着,见刘鑫不置可否,便住了嘴,没再说下去。

他到底是想把小雪怎样呢?难道真的以为整倒了萧森,还可以继续拥有小雪吗?甄琰想不通这个问题,只好摇头苦笑着,把视线转向大堂门口。

萧森果然急匆匆走出来,走向停车场。

又静静地等了一阵,刘鑫才松开她的胳膊,温言道:“我们也走吧。今天的事情多谢你帮忙。”

听到这个难得的“谢”字,甄琰多少有些惊喜,连忙点头应道:“好。还有什么要用到我的,尽管说。我手机会一直开着。”

甄琰本来以为刘鑫会把她的话当成客套,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刚刚走进家门,手机就响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毕竟还有刘鑫处理不好的事情。甄琰无奈之余多少也有些得意,便用足了关切的语气,问道:“怎么?找到她们了吗?”

“徐晖在中银楼下。麻烦你来一趟,接她去你那里过夜。”

他那里不方便倒还说得通,难道不能送徐晖回五洲宾馆吗?甄琰暗自奇怪着,嘴里却丝毫不敢怠慢。“我这就过去。二十分钟应该可以到了。”

“我们……在楼下咖啡厅等你。”

“那就待会儿见。”甄琰放下电话,静了静,心中的疑惑还是无法完全消除,只得暂时撂在一边,拿起手袋,快步出门。

咖啡厅门口左手边不远的那片黑暗里,一个修长的女子正呆呆地站着,眼睛似乎不时扫向门洞和玻璃窗,象是在等什么人出来,又象是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甄琰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长发的身影有些眼熟,便放慢了脚步,想着要不要过去看个究竟,她却猛一低头,转身逃开了。

难道竟是小雪?很有可能。在刘鑫匆匆离开之后,她当然会直接追到这里,也许出于少女的羞怯,也许是怕刘鑫责怪,她没敢和刘鑫招呼,却凑巧目睹了刘鑫找到徐晖的全部过程,说不定心里还产生了很深的误解,所以才会守在门外徘徊不已。自己这一露面,显然又更加深了她的误解。想通了这些关节,甄琰越发觉得后悔。自己怎么反应这么慢呢?如果找到小雪并帮刘鑫解释清楚事情的原委,他肯定会更加感激和信任自己。那样一来,以后自己求他办事的时候,可就要轻松得多了。

那条影子很快就消失在灰青的花树背后。

也许她这就要自己回家去了吧。甄琰忍不住叹口气,懊丧地推门进去,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找到刘鑫。刘鑫并没有多说什么,介绍了徐晖给她认识之后,便招呼着一起走出来,送她们上车。

见刘鑫陪她绕去驾驶座,甄琰悄声问道:“萧森不是已经走了么?她怎么还是不肯回宾馆?”

刘鑫摇摇头,苦笑道:“她说想起来还后怕,不敢回去。”

“哦。”甄琰点头表示理解,想问刘鑫有没有请她上去自己家里,又觉得不好开口,只得沉吟着打开车门。

刘鑫忽然又说:“她可能会在你那里多住几天,没什么不方便吧?”

“没有没有,住多久都行。只不过我也快要走了,正收拾东西呢。”

“你那房子打算卖掉吗?”

刘鑫异乎寻常的关心让甄琰一阵惊喜。“有这个打算。不过现在市道不好,暂时还没放盘出去。”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转给我。价钱好商量。”

难道自己忽然变成了刘鑫眼中的“好女孩子”不成?甄琰很不习惯这么被刘鑫关心着,忍不住拒绝道:“反正我也不等钱用,先放一阵再说吧。”

刘鑫看了她两眼,笑着拉开车门。“也好。呵呵……今天多谢你了。你说的那件事我会好好考虑。”

甄琰点点头,没再说话,只用眼神表示着心中的感激。

和徐晖两个人一路无话地回到家,甄琰拿出一件比较宽大的睡袍,交给徐晖让她去洗澡,自己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打开电视,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心情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刘鑫,萧森,小雪,甚至徐晖,几张脸在她眼前闪来闪去,半天都不肯听话走开。

刘鑫的脸从容淡静,萧森的脸死板狰狞,小雪的脸简单清晰,徐晖的脸……那真是一张相当平凡的脸,和许多中国女人的脸一样,圆润的轮廓下有着顽固的底色。

刘鑫怎么会这么爱惜她这种女人?是的,很多男人都会喜欢拿这种女人当老婆。百无一用,却安分守己,除了在家做个贤妻良母之外,没有一点出格出轨出奇出色的想法。就算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三妻四妾,她们也有本事不听不看,不缠不闹,执迷不悟地苦熬到老。但刘鑫这样的人总该有些例外吧。他到底是把她当一个弱者在照顾,还是真的打算将来娶她做老婆?

那小雪呢?甄琰越想越觉困惑。难道刘鑫只不过是在玩弄她?是为了报复萧森,还是想要把她培养成一个别室情人?小雪这种女孩子,倒确实是个做情人的好材料。做贵妇只怕就没想象的那么容易了。在萧森基因的沾染下,她几乎完全没有了凌尘的冷漠从容。那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自己和萧森都不可能有。刘鑫可以算有,虽然有时更象是强做出来的。

他到底和萧森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他在有钱有势之后,还如此念念不忘地想要报复?每次想到这个问题,甄琰都很难遏止住自己的好奇心。在萧森和刘鑫之间周旋了这么久,她居然还是不知道事情的关键,实在不甘心就此离开。

晚间新闻过后,天气预报告诉她:2001年第一号台风就要到了。

今年怎么来这么早?就算我很喜欢台风,也不用这么急着来给我饯行吧。甄琰头昏脑涨地想。

第二十一章

刚刚拐出滨海大道,萧森就险些撞在一辆货车屁股上。拼命打了几下方向盘,才总算停在了对面的人行便道上。

震颤不已的灯光中,那棵离车头已经不到两米的大榕树,象是随时准备扑压过来。

货车仍旧鸷地停在那里,黑洞一般地,一点光都没有。

周围居然也没有路灯。

这样的巷子,这样的深夜,还是不要多事的好。萧森喘了两口气,想起前些天看到的撞车抢劫的新闻,连忙四下扫了几眼,没发现可疑的动静,这才轻轻发动车子,来回倒了两下,重新向家里开去。

所有的酒意早已惊得无影无踪。甚至连小雪失踪带来的担心和恼怒,也随着冷汗一点点散进风清水冷的空气中。

是啊,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呢?小雪百分之百是去找刘鑫,刘鑫百分之百会自动送她回来。恼怒其实也大可不必。既然刘鑫已经答应了自己的要求,那就放他们痛快玩几天好了。一张一弛,文武之道。绷得太紧了,弦是会断的。万一刘鑫受挫情冷,拖着不好好办事,岂不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萧森越想越觉有理,本要拿来责备凌尘的那几句话,也终于在进门之后化作一丝安慰的微笑。

见到他温和的脸色,凌尘楞了楞,一时想不清楚萧森是真的没生气还是装着不生气,只得小心翼翼地问道:“老萧,你说小雪会去哪儿呢?”

女人总都是这么蠢!难道她们的脑袋只是为了让头发五官化妆品有个安置的地方吗?萧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了半天,才又勉强酝酿出温和的态度,答道:“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找刘鑫。”

萧森自信满满的解释让凌尘哭笑不得。“可……刘鑫也没见到她啊。”

“嗯?你怎么知道?你又打电话去问过他了?”

凌尘脸一紧,偷眼看了看萧森的脸色,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低声答道:“是他打过来,大约十分钟之前。”

这丫头能跑到什么地方去呢?萧森不由也疑惑起来。“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我也不是很确定。发现她不在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可能是趁我洗澡时溜出去的,十点半左右。”

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即使坐中巴也该到了啊。萧森抬头看看挂钟,沉吟着,又问:“刘鑫什么时候回去的?”

“十点吧。接你电话不久就走了。”想起那个奇怪的电话,凌尘忍不住多看了萧森几眼。他跟刘鑫说了些什么呢?会不会又是在故意设置障碍以便得到那个职位?

“是么?”萧森若无其事地应着,心里的疑惑却益发蓬勃。刘鑫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怎么会不趁机从小雪这里捞取便宜,这么快就走了呢?“他是直接回家了吗?”

“应该是吧。”

“这就奇怪了。”萧森慢慢抽出只烟,捏在手里。小雪绝不是那种畏缩怯懦半途而废的人,就算再生刘鑫的气,她也一定会设法说个清楚。除非……她遇到了无法克服的困难。什么困难呢?难道刘鑫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被她撞见了?哪个女人?甄琰?不大可能;徐晖?很有可能;还是另有别人?这小兔崽子居然又弄个烂屁股让我来擦!日——

见萧森好一阵子沉吟不语,凌尘实在无法压抑住心中的疑问,终于嗫嚅着问道:“老萧?你是不是又在……又在拿小雪做条件,跟刘鑫要那个职位了?别逼得太狠。女儿将来的幸福要紧,那个职位……不要也罢。”

“你想到哪儿去了。”萧森得意地笑了笑,又道。“他都已经答应我了,我还逼他们干什么!”

凌尘心中一震,连忙用手扶住沙发,稳住身子。“他……答应你了?什么时候?”

“就在那通电话里,很好的待遇,我还正打算跟你庆祝一下呢。呵呵……早知道做人泰山这么管用,当初就多生几个女儿了。”

刘鑫不是答应自己要阻止萧森的吗?凌尘越想越觉心慌,恨不得能马上打电话问个清楚。“你……他真的答应了?你没听错?”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听错。”萧森没好气地答着,抬眼看见凌尘神色有异,连忙又安慰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请罗汉来家的。”

凌尘知道再不小心很可能会被萧森看出破绽,只得深吸了几口气,转而问道:“那刘鑫怎么会走得那么快?连小雪的一再挽留都当成了耳边风。结果惹得小雪这么生气。”

“也许他刚好有别的事情呢。他一向都是个大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小雪不见了,他现在也未必会呆在家里。”

重新说起小雪,凌尘立刻忘记了自己的烦恼。“这孩子到底跑哪儿去了呢?老萧,能不能托些朋友到处去找找?万一……”

“别想那么多了。我的女儿我知道。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去哪儿也都坐计程车,绝对不会出什么事,没准儿一会儿就回来了。现在深更半夜的,而且才不见了一个多小时,不能算是失踪,没必要麻烦别人。”

凌尘看看萧森,见他一脸的笃定不象是装的,也不好再说什么。“那就再等一个小时吧。”

“好,我先去洗个澡。”

目送萧森起身上了楼,凌尘走过来,坐进沙发。

会不会是刘鑫磨不开面子,先假装答应,以后再找别的借口拒绝萧森呢?凌尘想来想去,始终不得要领,却又不能真的打电话去问他,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努力将视线集中在电视屏幕上。

拿着遥控器按了很久,凌尘也没找到自己想看的节目。或许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只不过需要一些声光刺激,把神经从刘鑫和小雪身上晃荡下来罢了。

播音员忽然念起台风将至的新闻。

外面的风立刻就大了许多,吹得窗户呜呜直响。

凌尘仔细听了听,得知台风明天才到,心安了不少。想着明天学校很可能不开门,正好可以跟小雪好好谈谈,甚至还有些高兴起来。小雪本来就喜欢台风。明天一早该叫萧森去买些哈达斯才行。这孩子也实在够古怪的了。以前兄妹相称时可能还比较容易忍受,成了恋人之后再变本加厉下去,刘鑫就是有比一般人多很多的耐,只怕也忍受不了多久。怎样才能说服小雪收敛一些呢?

正这么东西南北地想着,门外轻巧的钥匙声,一下子就把沙发上的凌尘给震直了。

萧雪静手静脚地打开门,见客厅里灯光一片,知道不可能瞒过妈妈,倒也坦然了些,悄悄叹了口气,推门走进客厅。

不待萧雪站定,凌尘就忍不住问道:“你去哪儿了?”

萧雪顿了顿,看看凌尘,又看看电视,尽量用若无其事的语气答道:“没去哪儿。一个人在街上走了走。”

“真的?你爸爸和刘鑫可都知道了。就算你骗得了我,也骗不了他们两个。”

这下麻烦了。老爷子又不知道要怎么惩罚自己了。萧雪这么想着,语气不由就有些急。“你……你干嘛要告诉爸爸?”

“深更半夜的,你一句话不说就突然不见了,难道还要我帮忙瞒着他不成?我是你的妈妈,不是你的帮凶。”凌尘声音尖利地说完,猛然发觉自己的态度有些过火,却又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弥补,越发感到后悔和歉疚。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该庆幸该高兴该好好安慰她的,怎么还发起火来?

妈妈什么时候也变成了这样?萧雪咬着牙,定了定,转身就往楼梯口走,走到一半,忽然回头道:“这话是你说的?那就拜托以后别再想方设法套我的心事。我再也不会对你说什么了。省得一不小心,你又成了我的帮凶。”

凌尘这才注意到萧雪煞白的脸色和浮软的脚步,心立刻就软了,连忙跟上几步,柔声温言道:“小雪,对不起。妈妈是等得急了,不是存心要骂你。”

萧雪楞了楞,知道假如自己停下来,势必要在妈妈怀里痛哭失声,彻夜难止,只得继续用冷酷掩盖着悲伤,硬着声音道:“用不着道歉。我又没说你骂我了。”说完,便抓住扶手,准备上楼。不料,萧森就正笑意盈盈地站在上面,双手在睡衣口袋里,似乎转眼就会掏出某种异常手段来对付她。

萧雪努力站稳脚步,平了平呼吸,盯着爸爸。

这丫头还真敢跟我硬扛吗?不愧是萧家的种。萧森这么想着,随即也在脸上堆出冰冷的神情,和萧雪对峙了一阵儿,见她身躯隐隐有些不稳,便又笑了笑,道:“很晚了,快回房睡觉去吧。”

萧雪和凌尘都吃了一惊。萧雪回头看看妈妈,又回头看看爸爸,半天,才终于低了头,冲回自己的房间,关门上锁。

萧森得意地对着楼下的凌尘笑笑,转身走回睡房。

他是心情太好懒得生气,还是刻意安抚小雪借以讨好刘鑫?也许两者都有吧。凌尘苦笑着摇摇头,走回客厅,站了一会儿,很快就找到一个理由,让自己拿起电话,拨通刘鑫。

知道小雪已经回家了,刘鑫很想表现出些高兴的样子,却怎么也酝酿不好情绪,只得淡淡地问道:“她怎么样?没出事吧?”

“没有。只不过,心情好象很糟。”凌尘担心地答道,并没有注意刘鑫的态度。

她一定是看见自己跟徐晖了,刘鑫想。当徐晖在楼下叫住他的时候,他四下里扫视了很久,也没能发现什么可疑的影子,但他却相信小雪就在附近,在某片黑暗里,冷冷地盯着他,象是在看一个猎物。他讨厌这种感觉,尤其讨厌被一个女人这么悄悄地盯着。所以,他虽然没敢邀请徐晖到自己家里暂住,却也在甄琰走后不久,迅速放弃了继续寻找小雪的打算,上楼去了。

是否女人从来都不懂得“信任”这两个字,连小雪这样的少女也不能例外?是否因为她们说谎太多,才总是不由自主地要怀疑别人的真话?是否纯洁和成熟,真的不可能在一个女人身上同时出现?自己异想天开的“培育”计划,是否终究不过是一种幻想?……刘鑫越想越觉失望,忍不住苦笑道:“不要紧的吧?过两天大概就没事了。”

凌尘这才感觉到刘鑫的淡漠,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些天来,她始终都在全心全意地祝福并鼓励着他和小雪,但每次看到他们有了什么新的进展,却还是不免会有些哀伤。她无法控制这些哀伤,更无法消灭这些哀伤,只能任它们一丝丝缠在心头,一点点变成硬块。也许,要不了多久,它们就将变成肿瘤,变成病毒,彻底吞噬她的灵魂,甚至她的生命。而她唯一的希望,是刘鑫和小雪能尽快确定关系,最好还能把小雪带走,带去美国,带到她眼不见心不烦的地方。

但那至少是明年高考结束之后的事情了。假如他们的关系时好时坏,自己的日子可绝对不会好过。想到这里,凌尘轻声问道:“刘鑫,你是不是觉得小雪太任了?”

意识到不该让凌尘多心,刘鑫连忙强笑着答道:“还好,还承受得了。呵呵……”

“她到底还是个孩子,请你多体谅。”凌尘这么说着,忽然又觉得不妥。“其实很多事情她心里都明白,只不过脑筋一时转不过来而已。等她平静了,你再仔细解释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是,我知道,您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好好待她的。”

被刘鑫一句话说死,凌尘没办法再罗嗦什么,顿了顿,转而问道:“对了,还有件事——萧森刚才回来说你已经答应他得到那个职位了,是真的吗?”

刘鑫立刻有成竹地答道:“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他。不过我已经想到了别的办法,您别担心。”

连续两个“您”字让凌尘又是安慰,又是哀伤,匆匆说了句:“谢谢,晚安。”便放下电话,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毕竟还是青春少女的魅力大些。这样也好,自己总算不用再面对刘鑫刻意的诱惑了。这些天的努力终归还是有了些成效。但愿自己也能尽快恢复体和神上的平静吧。那将会是怎样的一种死寂呢?当垂死的挣扎终于落空,一切是否都已经不再有意义?凌尘躺在床上胡乱地想着,很久都无法入睡。

窗外的风还在不停加速。

天色漆黑。下面的光似乎也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既冲不上来,也冲不开去。

远处什么也没有。没有山,没有海,没有楼宇,没有人烟。

而罗汉那张许多年后依然亵非常的笑脸,忽然就从暗淡的光影里飘了出来,天罗地网般地罩住了她,象是永远都不会放她逃脱。而徐东不在。而刘鑫不在。萧森当然更不可能在。甚至他本就和罗汉在一起。

凌尘猛地睁开眼睛。

窗外一片黑灰。雨意正浓,却还没下。

远处,依然,什么也没有。

假如不看旁边的闹钟,绝对不会知道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

也许只有罗汉才是最真实的。他决定了她的一生。

刘鑫会不会真的替自己报仇呢?凌尘慢慢坐起身,凝神注视着窗外黑灰一片的天空。报了仇又能如何?自己残破得近乎腐烂的一生仍然还是无法挽回,甚至也无法修补。所有那些曾经梦想的未来,所有那些曾经期盼的幸福,也永远不会回到自己面前,让自己重新找到前行的方向。唯一的好处,不过就是死了还算能瞑目而已。

一阵轻巧的敲门声,拦腰打在凌尘沉重的叹息上。叹息却不肯断,而是象浸了水的毛巾一样,尾巴甩了几甩,才慢慢消失在粘滞的空气中。

门外传来萧雪遥远的声音。“妈!你起来没有?”

凌尘深吸了口气,定定神,答道:“起来了起来了。你今天不用上课吗?”

“今天台风,全校停课。”萧雪略略提高了一点嗓门。昨晚的冲突,让她一时弄不清楚是否还可以继续在凌尘面前肆意娇纵,语气居然就柔和了很多。“哈达斯没有了,你帮我叫爸爸去买好吗?”

感觉小雪似乎并没太坚持昨天说的那几句气话,凌尘不由就有些高兴。“你自己怎么不去?呵呵……”

“我……”看见凌尘拉开门,脸上挂着揶揄的微笑,萧雪连忙低了头。“我怕他不肯。”

凌尘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笑着安慰道:“不会的。昨天他应该没怎么生气。”

“是吗?”萧雪怀疑地看看凌尘,想起萧森站在楼上的古怪模样,心中余悸仍难以消除。“万一他忽然又生气了呢?”

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凌尘欣慰地想,忍不住又揶揄道:“不可能。你爸爸现在正巴不得把你供起来呢。”

萧雪心中一动,忙问:“为什么?”

凌尘滞了滞,觉得由自己告诉小雪总比其他人要好些,便重新温和了语气,答道:“他不是想当那家上市公司的法律顾问吗?假如没有你这层关系,刘鑫只怕不会给他机会。”

“又是他。”见妈妈提起刘鑫,萧雪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你叫爸爸死了这条心吧。我已经跟刘鑫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真的?你师哥那样的男人,可不喜欢女朋友总耍小孩子脾气。”

“谁耍小孩子脾气了?谁是他女朋友了?哼!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跟他说一句话,一个字。”萧雪越说越生气,咬牙切齿地,象是要把这些话嚼得粉碎一般。

意识到现在并非解劝的最好时机,凌尘便只理解地笑笑,道:“好好,我叫你爸买哈达斯去。”说完就走去楼梯口,高叫了一声,“老萧?”

还不到一分钟,萧森居然已经衣冠整齐地走了出来。“什么事?”他问。

“哈达斯没有了,你再去买几桶来吧。”注意到萧森脸上的迟疑,凌尘紧接着又问。“深大今天不停课吗?”

“停了。我是去跟罗汉谈些事情。”萧森小心翼翼地看了凌尘一眼,见她没有太多反应,这才放心地把视线抬向后面的小雪,语气轻松地说道,“叫你妈帮你买吧。我可能来不及了。”

萧森愉快的样子反而让萧雪更觉烦闷,几乎完全忘记了刚才那些担心和恐惧。“不行。都要刮台风了。妈妈又不会开车。要买就你去,不然我也不吃了。”

凌尘回头看看小雪,又无奈地看看萧森。“老萧,你就兜一趟吧,用不了十分钟。”

萧森多少有些气恼地瞪了瞪小雪,“让你妈跟我下去,买完我送她回楼下,行不?”

萧雪不由余悸又起,只得点点头。“那好吧。不过我还想吃麦当劳。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这孩子还真难伺候。”萧森没好气地说了句,一边就走下楼梯。“我下午找时间买了送来给你做晚餐,行了吧?”

“行了行了。父亲大人慢走。”萧雪做了个鞠躬送客的姿势,目送他们出门,随即开心地走去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

没想到爸爸居然会这么怕刘鑫。自己是否真的要跟他一刀两断呢?这决定是不是下得太傻太快太草率了些?他搀扶着的那个女人,到底跟他是什么关系?甄琰为什么又会突然跑去找他们?萧雪越想越觉混乱,终于忍不住跑到楼上,抓起手机。

真的要打给他吗?听见“嘟——”的一声长音,萧雪立刻又犹豫起来,连忙关了机,楞了楞,慢慢走到窗边,隐隐竟有些心跳脸热。

就算他不知道自己昨天跟踪了他,但几次不接他电话,已经足以使他明白自己在生他的气。这时候再主动找他,岂不是作法自毙作茧自缚自投罗网自找苦吃?已经主动了好多次了,这次还是等他主动为好。否则,长此以往,将来还不得整天跟着他的指挥转,一点自主自由都没有了吗?那可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萧雪越想越觉有理,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

几道闪电猛地裂出青灰色的天空,随即传来“咔喇咔喇”的连声巨响。没等萧雪缓过神,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地敲了过来。

萧雪不由自主退了两步,停了停,又重新上前,看着窗外湍急的雨柱,迷蒙的低空,和下面渺小而虚弱的街巷楼棚,人伞车树,心情一点点变得轻松畅快。

师哥会用什么方式讨好自己呢?当然不会是以前那种哄妹妹开心的方式。自己又该在什么时候才重新接受他呢?当然也不能太快,就算为了面子,也得等到三天以后。萧雪在心里自问自答着,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双颊,希望能让它们多少宁静一些。

但那几乎没有丝毫效果。很快,她就不得不走回去,趴在床上,抱着枕头,让自己沉没在无边的幻想之中。

只是,如今,在体真实地接触过之后,一个人的游戏已经没有了多少味道。

萧雪草草收了兵,看看歪在床头的手机,又看看烟雨青苍的窗外,不由一阵气恼。假如昨天妈妈没有特意要求不许关门,自己应该就不用这么期待刘鑫能早点道歉了。师哥总这么忙,五一假期之后又要连续上十几天班,什么时候才会有空来讨好自己呢?万一他忘了怎么办?万一他觉得自己不好伺候,生气不理自己,怎么办?万一他真的跟那个女人有关系,没脸来见自己,怎么办?

不行,得想办法问清楚。萧雪探身抓过手机,想了想,随即拨通了甄琰的号码。

看到电话是萧雪打来的,甄琰立刻就意识到她必定是要问昨天的事情,心中暗暗有些欣喜,连忙温言问道:“是小雪啊,找我有事吗?”

“是……有点儿事。师姐这两天有见过刘鑫师哥吗?”

见小雪这么拐弯抹角,甄琰忍不住笑道:“他的行踪你还需要问我?呵呵……怎么?闹矛盾了?”

“没……没有。”萧雪没想到甄琰会如此反应,嗫嚅了一阵,转而娇嗔道:“师姐先回答我的问题嘛。”

甄琰知道少女脸薄,不宜逗弄过甚,而且说多错多,等到萧雪把她看成刘鑫的一丘之貉,所有的解劝也就不会有任何效果了。便静了脸,轻描淡写地答道:“昨天我还见过他呢。不过这回是他求我办事。”

见甄琰语气十分坦然,萧雪意识到自己很可能错怪了刘鑫,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师哥还用得着求你办事?什么事啊这么严重?”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有些时候总还是女人方便些。”甄琰略微卖了个关子,不等萧雪追问,先自解说道:“是他内地子公司的一个女职员,在酒店被人逼奸,千辛万苦才跑了出来找到他。他那里不好收留,叫我去接那女孩子来我这儿住几天。”

萧雪一边听,一边回想着昨天晚上看到的事情经过,发现一切都若合符节,找不到什么象样的破绽,只得勉为其难地问道:“有这种事?什么酒店管理这么差?”

意识到萧雪并没怎么怀疑,甄琰轻松了些,随口编排道:“酒店其实也还可以。不过……那人是深圳黑社会的烂仔,本事不大,脾气不小,拼起命来,酒店方面大概也惹不起。”说完这几句话,甄琰已经实在忍俊不住,只得捂住话筒,尽量无声地笑笑,又清了清嗓子。

“这种混蛋也有啊。哼!叫师哥找人整死他。”萧雪咬牙切齿地说着,心里却在想:除了告别得匆忙之外,师哥好象并没有做错什么事,还要不要等他道歉呢?明知道自己生气了,他为什么就不能主动来讨好一次?这回倒要看看臭师哥到底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

“放心,你师哥一定不会放过他的。”甄琰意味深长地说完,想着萧雪不可能领会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不由就有些遗憾。

又闲扯了几句,感觉萧雪已经基本释然,甄琰便道声再见,放下电话。

得意洋洋和幸灾乐祸一起涌上心头,迫使她不得不又笑出声来。

如果刘鑫真的整垮了萧森,如果萧雪知道了来龙去脉,如果他们两个确实互相爱慕,如果在霸道的萧森娇蛮的萧雪狡猾的刘鑫之外,软弱的凌尘也能进一脚,那可就有好一场大戏可看了。只可惜自己下个星期就要走,虽然是刘鑫之外唯一知道戏眼的人,却很可能会错过难得一见的高氵朝……想到这里,甄琰看看自己的肚子,无奈地摇摇头。算了,还是先顾住自己的好吧。保住学位,顺利去到美国,把孩子生下来,才是自己最应关注的大事。

空气渐渐就有些沉闷。

甄琰站起身,走到客厅,轻轻拉开阳台的门。

雨声紧锣密鼓地响着。瀑布般的湿风迎面而来。

甄琰咬牙硬起脖子,裹紧外套,侧身挤了出去,关上门,抬起头。

城市苍茫,涛光浩荡。

就让他们斗吧。斗得越凶,自己能够得到的东西也就越多。混乱的世界才是她这种独行者的天堂。萧森应该不会那么快那么容易就倒下。即使是看在小雪的份儿上,刘鑫也不会把他逼入死地。否则,他也不用费尽心机去讨好小雪,更不用费尽心思隐藏自己的元凶身份。只要能活下去,萧森就一定会再设法报复。这戏一时怕还完不了!将来他们要是成了翁婿,岂不是更有看头,也更有搞头了吗?自己是不是该设法拉萧森一把呢?

甄琰想了好一阵,还是无法拿定主意。只得转身走回来,决定先向刘鑫报个喜讯,看看反应再做打算。如果能够顺便探听到他将在什么时候动手,怎么动手,当然更好。

出乎甄琰意料的是:刘鑫并没有对她成功地说服了萧雪表现出多少欣喜。

他是对继续占有萧雪不抱什么希望了,还是早已经十拿九稳本不需要自己的帮忙?甄琰犹豫着,问:“你觉得小雪会相信我的解释吗?”

“不相信还能怎样?”刘鑫满不在乎地答道。

“你不怕她真的生你的气跟你分手?”

“不信任我的话,也只有随她去了。呵呵……”刘鑫的笑声并不自然。

“看来你并不怎么喜欢小雪。嘻嘻……”

“喜欢又如何?女人还不都一样。当然,你是例外。”刘鑫勉强压抑住心中的哀伤,随口打趣着。

就让她这么生气离开也好,免得夹在自己跟萧森之间,左右为难。自己可不止左右为难,而是左中右为难呢。这个混蛋的萧森,年纪算起来也一大把了,怎么还总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呢?刘鑫越想越觉郁闷,转动座椅对住窗外,看着风雨飘摇的中心区工地,不由就站起身,走了过去。

甄琰却突然语重心长起来。“刘鑫,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怕弄倒萧森之后没办法和她相处下去?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收回我的请求。学位的事再另外想办法好了。”

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刘鑫连忙定定神,笑道:“没那么复杂。萧森和小雪完全可以分开处理。但我确实没时间没力讨好小女孩。当妹妹倒还好办,当情人么……呵呵……”

甄琰顿了顿,陪笑道:“那好吧。我的事就麻烦你了。”

“你放心。我这两天决定之后会先通知你一声。即使不搞倒萧森,我也会想别的办法帮你保住学位的。”

“谢谢师兄。真的!”

“难道以前都是假的?”

“以前也真。不过从没这么真过。嘻嘻……”

“你不错。总算我没看走眼。呵呵……”

放下电话,刘鑫却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是不是只有搞倒萧森一条路了呢?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一夜,却还是没能想出多少头绪。小雪和凌尘总要不时跳进来搅扰,让他无法专注于问题的关键。也许,只有先彻底摆脱了她们,自己才能全心全意无怨无悔地下手复仇。刘鑫一边想,一边又抬头看看窗外飘摇的世界,转身拿了钥匙,走出房门。

跟陈琳简单交代了一句,刘鑫下楼开车,冲进惊涛骇浪般的风雨之中。

转上北环大道,一向沉稳的越野路虎竟也微微有些颤抖。

刘鑫放慢车速,却还是觉得不够过瘾,干脆就将车窗开出寸宽的一条缝,听凭呼啸的风夹着雨点从头上耳边眼前脑后一条条穿过,心里暗暗希望着它们能吹散带走所有那些细枝末节,让思绪变得更纯粹,更有条理。

山一点点向后蠕动。树一片片滑下路肩。力量十足的雨点,把虚空甩成了一个个螺旋。

见识过凌尘的凄楚和萧雪的深情之后,刘鑫几乎已经放弃了向萧森复仇的打算。何况萧森起初的要求并不算过分,一个职位,一点小钱,本不值得他放在眼里。他甚至还曾打算通过驱离罗汉来满足凌尘分隔他们的愿望。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萧森和罗汉不仅一拍即合狼狈为奸,狮子张口般提出许多疯狂的要求,而且还在作践甄琰之外,又想强奸徐晖。他怎么可能继续忍受这样变本加厉肆无忌惮的萧森?他还没成他的岳父呢!

他必须失去一切经济来源,必须失去一切家庭温暖,必须失去一切威权,必须失去一切尊严,所有这些,都对他无益,对别人更无益,甚至有害。

也许,这就是命运。刘鑫尽量条分缕析地拆散问题。命运也曾给过萧森机会,但他既然放弃了,就不再有任何东西阻止得了自己的复仇。凌尘阻止不了,小雪也阻止不了。能够成功瞒住她们当然好,如若不能,自己也可以设法用间接的方式来照顾她们未来的生活。也许,离开了萧森,她们反而更容易得到快乐。

放下吧,放下吧。她们并没有好到值得自己如此留恋的程度。刘鑫反复对自己强调着,忽然竟有些含混,不知道自己留恋的到底是哪一个。哪一个还不都一样?选择就必然意味着放弃。反正都要放弃,倒还是不做选择的好。

出了北环,刘鑫犹豫了一下,将车开上深南大道。


完完结

12

第二十二章

在睡梦中被小雪吵醒,萧森晃了晃宿醉未醒的脑袋,忍不住叫道:“怎么回事?不是星期六吗?这么早叫我干什么?”

“今天要补假的啊,老爸——”萧雪使劲娇嗔着。“你不用上班,我可还要上课呢。”

萧森抬手抹了抹脸,嘟哝了句,“麻烦。”又再高声喊道。“叫你妈送你吧。我今天不舒服。”

“不要,她开车太慢,还经常怕这怕那的,动不动就踩刹车,烦死了。”萧雪气鼓鼓地说着,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她当然是故意的。早晨起来知道爸爸昨天又是半夜三点才回家之后,萧雪就决心要让他睡不安稳。本来啊,台风都过去两天了,刘鑫连电话都没打来过一个,他们居然一点办法也不帮忙想想,甚至连问都不问,弄得她想求救都出不了口。更何况,她一向都很讨厌爸爸出去花天酒地夜不归宿,心情不好的时候自然更加讨厌。凭什么这些臭男人就可以天天出去应酬,女人却要在家里苦等,等他们回家,等他们有空,等他们想起女人们的存在?难道他们忘记了,“这世界是女人创造的,女人也可以将它毁灭”吗?想起昨天在网上偶尔看到的这句话,萧雪冷笑一声,又拍了拍门。

萧森正犹豫着要不要起床去送女儿,顺便跟她谈谈刘鑫,听门响得急促,突然就有些恼火,厉声喝道:“那你打‘的’去!”

“万一拦不到,迟到了怎么办?”

“那就迟到,或者干脆不要去。”

知道爸爸这一发火,总得有十几二十分钟睡不着,萧雪得意地喷了喷鼻子,感觉舒畅了些,便也不再说什么,只重着脚步,“噔噔噔”地跳下楼梯。

肯定又是刘鑫这兔崽子干的好事。惹恼了小雪,连累老子也跟着受气。萧森摇头苦笑着,想起台风那天晚上小雪就已经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心里倒并不怎么担心。这小子还算有一套,不用出面就能安抚得住小雪。这次估计也闹不了多久,自己还是别多事进去掺和了。反正刘鑫已经答应了自己的条件,足见他对小雪的用心。多半是因为太忙,或者是见小雪太过骄横,故意晾几天刹刹她的锐气罢了。

不过,有机会倒要再跟刘鑫确认一下小雪教育基金的事。假如签字费和法律顾问两项在下个星期可以最后落实,这一百万最好也能同时拿到手,省得夜长梦多,**飞蛋打。萧森翻来倒去地琢磨着,渐渐竟有些兴奋起来,足足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又昏昏睡去。

这次惊醒他的却是手机铃声。

见是五洲宾馆的电话号码,萧森连忙静了静神,轻声试探道:“罗书记?”

“老弟总算起来了。呵呵……打你半天了。”罗汉的笑声居然显得有些不大自在。

“真不好意思。昨天陪我们副校长会客,喝多了点儿,现在头还疼呢。”萧森歉疚地陪着笑,又问。“老哥一大清早就急着找我,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吧。”

“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和老弟关系倒很密切,所以才想着告诉你一声。”

“那个职位定下来了?那可真多谢老哥了。”萧森开心得越发谄媚。

罗汉的语气忽然有些冷。“没那么快。协议还没签妥呢,哪儿顾得到这个。”

“还没签妥?”萧森诧异地问,立刻明白了罗汉的意思。“是不是签字费还没给到?刘鑫已经亲口答应我了,还会有什么问题吗?”

“他说得等老板批准,一时找不到人,只能先放着。”罗汉顿了顿,“我怀疑他是在找借口,想拖过这两天,协议签了之后再设法回绝。”

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爽快?又不全都是花他自己的钱。日——萧森心中暗骂一声,说话的腔调却从容逾恒。“我觉得应该不是。刘鑫不会傻到弄这些文章。可能真的是要等老板,即使不需批准,至少也得通知到才行。礼貌,大概也是程序。”

“哦……”罗汉沉吟了片刻,这才笑道。“不管怎么说,你老弟得想办法催催他。否则,万一什么环节出点岔子,可谁都落不下好。”

“知道知道。我会抽空跟刘鑫提一下,绝对不会有问题。老哥放心好了。”萧森尽量自信慢慢地保证道。

“嗯,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萧森随口问道,想到罗汉可能又要催他叫去甄琰,眉头不由一皱。

“你那天到底怎么把徐晖吓跑的?”

他怎么忽然又问起这个?萧森楞了楞,诧异地反问道:“没怎么样啊。我不是跟老哥都说了吗?怎么?她跟你告状了?”

“那倒没有。不过呢,我今天发现她没睡在宾馆。早上问了问,她说有个姓甄的朋友在深圳,这几天一直睡她那里,吃得舒服,做什么也方便……”

萧森心中一紧,连忙问道:“甄?甄什么?”

“我问了,她没说。老弟觉得有没有可能就是上次你叫来陪我的那娘们儿?”

“没那么巧吧?她们既不是同学也不是同乡,不可能会认识。呵呵……”萧森勉强敷衍着罗汉,心里却益发惴惴不安起来。如果是甄琰的话,那就肯定跟刘鑫有关。难道那天晚上甄琰借口不来竟也是刘鑫搞的鬼?小雪会不会刚好撞见他们三个在一起,所以才那么生气?他们三个到底在搞些什么勾当,要这么瞒着自己?这两天怎么就尽顾着高兴,没想到应该向小雪问清楚事情的经过呢?

“不是当然最好。是的话,老弟可要小心了。刘鑫这家伙不好对付。”罗汉慢条斯理地说着,一副事不关己的腔调。

难道他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倒可以通过他来确认一下自己是否紧张过度。萧森这么想着,便问:“这话怎么讲?”

“你想啊。徐晖跑出去,于情于理,都会首先去找刘鑫。那个姓甄的娘们儿又显然跟你关系匪浅。假如刘鑫跟她早有勾结却刻意不让你知道,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这家伙可绝对不是随便做事的人。”

“那倒也不见得。”萧森故意反驳道。“也可能他只不过是想以此要挟我答应女儿的事而已。”

不料罗汉却不肯配合,只淡笑道:“不是当然好。最好是有两个姓甄的,你认识一个,徐晖认识一个,跟刘鑫完全没有关系。反正徐晖不敢把你怎么样。以后大家变成同事,你还是她的上司,更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萧森失望地摇摇头,一边依旧用自信满满的语气答道:“刘鑫也未必敢把我怎么样。呵呵……多谢老哥费心,这件事我会设法弄清楚的。”

看来今天上午是别想睡觉了。萧森放下电话,郁闷地想了一阵,脑袋里却还是浑浑噩噩的,找不出几丝眉目,便干脆坐起身,靠在床头,捏起只烟,点上。

如果徐晖说的真的是甄琰,如果他们真的打算对自己不利,一向周密细致的刘鑫和甄琰,不可能会不事先提醒徐晖。这可不是对付小雪。他们应该知道自己的分量。

但,事情怎么可能会这么巧,徐晖刚好就有个在深圳的姓甄的朋友?萧森狠狠地将烟头按进烟灰缸,重新捏出一只,夹在手指中间。

只是,他们能怎么对付自己?又为什么要对付自己呢?刘鑫答应自己条件时那么爽快,可见他对小雪十分认真,除了借以要挟自己赞同他们的恋情之外,他没有别的理由要对付自己。如果是为了安昭的事,他用不着等这么久,更不可能在自己面前从来没有表现过什么强烈的敌视。自己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

苦思不得其解,萧森忍不住拿起手机,正犹豫着该先找甄琰还是先找刘鑫,床头的电话忽然就响了起来。

“萧副院长吗?”

老谢生分的称谓和肃穆的语气让萧森有些诧异,连忙点头答道:“是,是我。谢校长。您找我有事?”

老谢依然一副官腔。“校党委早上开了个会,决定你从今天开始停职检查,所有工作暂时由老周接任。有什么要交代的,可以直接跟他联系。”

急剧加速的心跳将数不尽的热血一浪浪泵入萧森本就已经混乱不堪的脑袋。“这……这是从何说起?我……我没犯什么错误啊,最近。”

老谢顿了顿,问:“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你强奸一个女学生的光碟昨天晚上就已经在法学院传开了。还有学生弄到了网上供人下载。‘荔园春风’好几个版都炸了一般,现在已经不得不暂时关闭。”

萧森用力摇着脑袋,似乎想找到,或者晃出救命稻草来。“什么光碟?到底怎么回事?我什么时候强奸女学生了?”

“否认是没有用的,老萧。你自己设法找来看看就知道,你的脸在里面非常清楚,看不出丝毫做假的痕迹。党委所有成员都看了,法学院几乎所有学生和老师也都看了,都认为确实是你,所以才会迅速作出那样的决定。”老谢事不关己地淡淡说着,停了一阵,才总算露出了点人情味儿。“老萧,你也太不小心了。事情弄到这一步,我想帮都帮不了你。你还是先冷静一下,看看怎么样才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萧森好不容易喘定一口气,哀声答道;“我明白,谢谢校长。不过,还是要麻烦您告诉我,那到底是怎么样的光碟?又是怎么发现和流传出来的?”

“是你对一个女人施暴的片段。据说是昨天晚上有人放了一箱光碟在法学院学生宿舍楼下,上面贴了张纸条,写的是‘法学院长强奸女学生’。另外,很多法学院的老师,还有院党委成员,今天早上都在信箱里见到了同样的光碟。听说市教育局那边也收到了不少。”

萧森听得脊背发凉,手也不由自主地一抖,险些将电话摔在地上。“那个所谓的女学生是不是甄琰?”

“那些强奸片段经过很好的剪辑,所以始终看不到她的脸。但认识的人都相信是她。书记在会上还亲自给她打了个电话探问此事。不过,她推得一干二净。既不承认那女人是她,也不承认光碟是她蓄意制作分发的。”

除了她还能有谁。看我怎么找她算帐!想到这里,萧森立刻就有了些力气。“她不承认,那我就不是强奸女学生,而是强奸一个普通女人了。甚至,还有可能是个妓女。谢校长,能不能麻烦您看在我最近功劳苦劳的份儿上,设法让学校从轻处置?最多我不做院长就是。”萧森这么说着,心里渐渐生出一丝希望。

“亏你还是法学教授?强奸妓女就不是强奸了?万一苦主跑去告状,如此证据确凿的事情,你以为能轻易逃得掉吗?我已经安排了人手,尽量将所有光碟收缴销毁。你现在的第一要务,是赶快想办法疏通教育局和检察院,无论如何都不能立案调查,让事情在学校里自行消化解决。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不可能遮掩得过去的,就别费心去找了。”

“但我确实没有强奸啊。甄琰跟我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不过是场戏而已……”萧森心有不甘地说着,心里的希望却几乎已经消失殆尽。他最多只能把刑事罪行变成丑闻,却绝对不可能再把丑闻变成花边新闻。21世纪毕竟不是辜鸿铭的世纪,他也不是可以谈笑风流的散人名士。

老谢的声音又再肃穆起来。“怎么?你打算公开承认自己跟女学生长期保持暧昧关系吗?以后学校的声誉,还有招生工作受到影响,你承担得了多少责任?”

你他妈倒会过河拆桥,过桥抽板。日——萧森忍不住暗骂一声,嘴里却只能嗫嚅着问:“校党委进一步的处理意见是什么样的?麻烦您透露一二,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老谢这才温言安慰道:“深大你是肯定呆不下去了。过段时间我看有没有机会,把你调到别的学校去。只要离开深圳过上几年,这批学生走干净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萧森听他说得有理,正要点头称是,忽然又笑了起来。自己还在学校里待着干什么?这件事就算处理得再好,将来最多也只能升到院长,无论如何是做不上校长位置的。反正法律顾问的那份工资已经足够吃喝玩乐了,假如能在河南那里做到独立董事,岂不是更加逍遥自在吗?萧森这么想着,语气不由松弛了许多。“谢谢院长。甄琰那边,学校会怎么处理?”

“她不承认还能怎么处理?赶快让她毕业离校了事。”

不能让这骚货轻易得逞!萧森恼火地想,随即提声叫道:“哪儿这么容易就毕业?她的论文我要抽回来重批。”

老谢立刻没好气地答道:“你算了吧,老萧。现在还不够麻烦,非要把她逼急了不行吗?你还是赶快想办法搞定教育局和检察院为好。”

难道就这么放她跑去美国不成?萧森无法甘心,却也知道老谢说得有理,只得低声应道:“检查院有我的老战友,绝对没问题。教育局那里,能不能请您帮个忙,打几个招呼?”

“我已经招呼过了。但你是事主,不出面是不可能的。”

“是是,我知道。我这就去办。”

接连打了几个电话,把事情大致安排妥当,萧森这才松了口气,软倒在床头。

然而,身体虽然松了,脑袋却还是紧张不已。萧森闷坐了一阵,慢慢拣起落在地板上的那只烟,点着,使劲抽了两口,努力想把脑袋熏出一点头绪出来。

甄琰到底有没有跟刘鑫勾结,又勾结到什么程度?这到底是甄琰自己的主意,还是跟刘鑫合伙搞的鬼?刘鑫为什么要做这种显然对他没多少好处的事?搞掉了自己的工作,自己就会更加依赖他?难道不怕自己一气之下破釜沉舟禁止他再追求小雪?还是他一直都在处心积虑,想为安昭的事情报复自己?以他的权势,有必要拐这么多弯,兜这么多圈子吗?何况,安昭做自己情人在前,做他老婆在后,他有什么理由如此挟私怀恨刻骨铭心呢?萧森越想越觉混乱,宿醉也凑热闹似的重新发作起来,太阳和后脑枕僵痛欲裂。

“老萧,有你的信!”凌尘的声音忽然响了进来,将一团乱麻顷刻间搅成了一锅稀粥。

甄琰会不会也寄了一张光碟给我?示威?这可不能让凌尘看到。想到这里,萧森连忙坐起身,一边叫道:“等我来看。”一边就跳下床,走去开门。

凌尘将牛皮信封递给他,没有说话,神色却颇有些古怪。

萧森见信封并没有拆,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不舒服?”

凌尘看着萧森,看着这个嫁给他将近二十年的男人,衰老的面孔如此陌生,浑浊的眼睛如此仓皇,矮小的身体如此臃肿,一时弄不清楚是该怨恨还是该怜悯——怨恨他,或怨恨自己;怜悯他,或怜悯自己——只得勉强笑笑,答道:“没什么。你今天怎么这么晚?等会儿在家吃午饭吗?”

“昨天喝多了点。呵呵……”萧森悄悄了手里的信封,感觉好象真的是光碟的样子,心里暗自庆幸着,尽量若无其事地答道。“今天没什么事儿,大概会一直在家。我先看看信,等会儿就去洗脸吃饭。”

“那我先下去准备了。”凌尘低声说完,暗暗叹了口气,转身下楼。

萧森重新关上门,拿起信封看了看,发现上面除了“萧森亲启”四个字之外,果然什么也没有,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一边走向床头,一边就撕开了封口,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床上。

急剧加速的心跳再一次将数不尽的热血一浪浪泵入萧森本就已经混乱不堪的脑袋。

跟光碟一起散在床上的,分明是十几张凌尘的裸照。为了能让人看清楚她的面容,甚至还特意掺杂了两张特写。

脑袋“嗡嗡”一阵乱响。萧森身不由己地晃了晃,一点点软倒在地板上。

周围静寂如死。

外面明媚的阳光,竟也变得异常冷。

空调还在“呜呜”地吹着,象是要把这里变成地狱。

不知过了多久,萧森才重新感觉到心跳,感觉到颤抖,感觉到自己轻微的动作。齑粉一般的脑袋,被不断吞咽下去的口水漫流着,也渐渐凝出几处泥影,恍惚指引着他思索的方向。找到它们并不容易,但萧森知道,假如自己不使出全部的求生本能,也许,从今以后,这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他这个人了。有也不过是行尸走而已。他不允许自己这样。他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击垮。不管是孔校长,还是甄琰刘鑫,甚至,是那个他曾经预料但终于未能防范的凌尘的初恋情人。

多半是他,很可能是他,当然是他!萧森拼命咬着牙,一点点聚集起散飞在空中的力量,好一阵儿,才慢慢扶着床,爬上去,撑稳,坐住,楞楞地看着那些照片,看着其中一张上那苍老松弛的胳膊,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能有机会拍到这样的照片,又如此处心积虑要搞垮自己,除了凌尘的初恋情人,还会有谁呢?而他之所以要让自己看到这些照片,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迫使自己跟凌尘离婚!

当然不能让他得逞!萧森用力握了握拳头,重新扫视了一遍床上的照片,很快就拿定了主意。既然照片上僵硬而无奈的表情明白显示着凌尘并不很愿意跟他在一起。所以这家伙才会出此下策将通奸的证据送到自己手里。那么,只要自己不开口,以凌尘的子,就算知道了学校的事也肯定不会主动提出离婚的。

无意中跳过了独占情结,萧森渐渐就有了些信心,力气也随之恢复了不少。是啊,假如现在就跟凌尘离婚,这些证据并不足以让法院把小雪判给自己。那么,刘鑫那边的好处也许就很难得到了。一两个月的缓冲时间,却可以让自己做很多事——搞定那个职位,甚至做上独立董事;找出那个混蛋,甚至将他打入牢笼;没准儿还能趁机把甄琰这个骚货给整垮,把徐晖这个野丫头收归帐下呢。

想到这里,萧森忍不住得意地冷笑几声,将照片撮起来,想了想,走去书房,锁在最下面的抽屉里,这才缓步下楼。

见萧森忽然出现在厨房门口,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厌恶还是戏谑,凌尘暗觉不妥,却又不知道到底不妥在什么地方,只得轻声问道:“老萧,你怎么还没洗脸?饭马上就好了。”

不能让她看出破绽。萧森在心里警告着自己,一边就勉强弄出些笑容,答道:“我倒给忘了。这就去。”随即转身走去卫生间。

他怎么一点歉疚的样子都没有?这次可不比以往,事情闹得这么大,自己已经很难再装聋作哑。难道他就不怕小雪知道后大吵大闹吗?凌尘无奈地看着萧森的背影,想起上午一位旧同事告诉她的那些情况,心中越发感到悲哀。不是为自己悲哀,而是为萧森悲哀。假如一个人在丢掉工作之后,连自己的家庭也满不在乎了,那他还活着干什么呢?

凌尘叹了口气,将饭菜逐一端出去,摆好。等到萧森出来,这才一起坐了,两个人无声无息地吃饭。

屋子里的空气越发冷。

看着萧森慢条斯理的动作和若无其事的表情,凌尘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接到那位旧同事的电话之后一直没有太强烈的反应。从安昭开始,她就已经知道萧森的出轨,极端一点甚至还可以说,她用沉默纵容了他的出轨。而她心里始终都在暗暗相信,甚至期盼着萧森早晚会闯出大祸。不管大祸是将迫使萧森彻底收心,还是将迫使自己彻底绝望,对她来说,不都可以算是一种解脱吗?

只是,现在她虽然早已绝望,却还是无法离开萧森。因为小雪,更因为刘鑫。凌尘想着想着,渐渐就有些烦躁不安起来。她知道这是欲望勃发的前兆,便草草吃完自己盘里的饭菜,站起身,轻声道:“我吃好了,先去睡会儿。等下再来收。”说完,就走回自己的房间。

是发泄出来还是压抑下去呢?凌尘波澜不惊地想,并不觉得有什么为难。是的,随着刘鑫逐渐恢复对她的尊重,欲望的潮水已经越来越单薄无力了。或许欲望本身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由希望构成的吧。正如滨死的人做什么都没意思一样,完全绝望无疑会带来欲望的消失。也幸好是这样,不然,未来的许多日子,她只怕连从萧森那里勉强得到一点安慰也都完全不可能了。

正这么无可无不可地犹豫着,外面忽然传来“叮铃咣啷”的开门声。

凌尘抬手看了看腕表,不由有些奇怪。一点多就要上课了,小雪这会儿跑回家干什么?

还不待她起身出门,萧雪就已经冲了进来,神情凄惶声音嘶哑地轻声叫道:“妈——爸爸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凌尘心中猛地一震,连忙接住她,慢慢扶坐在床上,尽量平静地问道:“什么事?你……你听到了什么?”

萧雪看看容色似乎异常苍老的凌尘,鼻子又是一阵酸楚,眼泪也早已经淌下双颊。“是……是爸爸强奸女学生的事。谢文超说学校里已经传遍了。还可以从网上下载来看。”

“没……”凌尘本能地想要否认,立刻又意识到此时的否认已经不可能有丝毫作用,只得顿了顿,温言道。“没那么严重。到底怎么回事还要等学校调查,你别一惊一乍的。先回去上课吧。”

“真的?”萧雪擦了擦眼睛,怀疑地看着凌尘,不知道是她被爸爸骗了还是她在说谎骗自己。该不该冒让妈妈饱受打击的风险说出自己听来的那些真相呢?萧雪暗自问了一句,还没有来得及找出答案,嘴边的话就已经脱口而出。“那为什么学校已经决定要爸爸停职检查了?”

凌尘只得极力否认道:“没有的事,你听谁说的?”

“是谢文超说的。他爸爸是院长,消息不可能有错。”

凌尘顿了顿,好一阵儿,才无力地辩解道:“你别听他瞎说。这样的事情,谢院长怎么可能随便告诉小孩子。你爸爸没事的,别担心。”

看到凌尘益发忧郁的神色,萧雪断定妈妈一定是在说谎。但她也不忍心再逼妈妈,便静了静神,转而问道:“爸爸在家吗?”

凌尘无奈地看着萧雪,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安抚住她。“你找爸爸干什么?”

“我要向他问清楚。”萧雪轻轻抓住凌尘的胳膊,咬咬牙,道:“如果是真的,妈妈应该跟他离婚。”

凌尘心中又是一震,连忙喝止道:“小孩子别瞎说。爸爸跟妈妈都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离什么婚?又不是有什么天大的麻烦。”

妈妈怎么总是这么没骨气?萧雪半怒半怜地想,忍不住就争辩道:“爸爸在外面做了那样的事,难道你还以为这个家庭能维持下去吗?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再和他住在一起了。我现在想起他就觉得恶心。我们可以让师哥帮忙找个地方,先搬出去。”

“不管他做了什么,也都还是你爸爸。不许你这么侮辱他。”

萧雪冷笑一声,道:“好,我不侮辱。他现在在家吗?我先去问清楚再说。”

见小雪踉跄着冲出房门,凌尘连忙也追了上去。不料,刚一拐弯,就险些撞在女儿的背上。

凌尘好不容易稳住脚步,抬头一看,萧森就正站在楼梯上,目光灼灼地盯着萧雪。

空气冻僵了一般地围住凌尘,渐渐凝固了她的呼吸。

在萧森居高临下的严厉目光中,萧雪心中的怒火左奔右突,找不到出路,徒然干燥了她的口舌。女人到底就是女人,何况她还只是个孩子。萧森这么想着,知道一切都不难控制,便笑了笑,慢慢走下来,在萧雪面前停了停,又看了凌尘一眼,然后走去客厅,坐进沙发。

看到爸爸好整以暇若无其事没有丝毫惭愧歉疚的样子,萧雪大叫了一声,“爸——”,随即走近几步,狠狠地瞪着他。

“什么事?”萧森故作不解地问。“你下午不用上课了吗?”

怒火立刻找到了一条喷发的缝隙。“有你这样的爸爸,我哪儿还有脸去上课?”

声嘶力竭的萧雪让萧森越发感到轻松。这样的人才更容易被说服,假如她也象凌尘那样不动声色,倒反不好应付了。萧森这么想着,扫了站在后面的凌尘一眼,重新看住萧雪,慢条斯理地问:“我这个爸爸怎样了?你说说看。”

“你……你别想瞒住我。我们同学全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还能知道什么,不就是你强奸女学生的事情吗?”萧雪气极反笑,忽然就灵机一动。“你不说也行,反正他们告诉了我网址,我现在就去下载。”说完,转身就往楼梯口走。

“站住!”萧森再也无法保持轻松,连忙厉声喝止道。“什么东西你就去看?”

萧雪心知得计,便停下脚步,慢慢回过头。“我不看也可以,但你必须告诉我,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

萧森不由一滞。这丫头还真不愧是萧家的种,这么快就学会了如何节制怒火。自己倒该小心应付才行。否则,一个不小心,被她跑去刘鑫面前说几句断绝家庭关系之类的话,那些唾手可得的好处说不定就会飞成了鸭子。萧森越想越觉郁闷,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狗屁不是的互联网几句,好一阵儿,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有那种光碟流传是真的,但光碟的内容却是假的。”

怎么他的解释跟妈妈这么象?难道他们真的以为我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随便编个理由就可以糊弄过去吗?萧雪尽量压抑着心中的气恼,追问道:“你看过了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因为我没做过那样的事,当然是假的,不用看就知道。”萧森尽量轻松自信地答着,心里却还是有些惴惴。就算现在说服了小雪,她也一定会偷偷跑去下载了来看的。刚才怎么就没想起来找人清除掉它们呢?等会儿再去清除,也许就已经来不及了。

“那为什么学校决定让你停职检查?他们难道看不出那是假的?”

萧森顿了顿,无可奈何地答道:“也许确实是没看出来,也许是看出来了却装没看出来,这些其实都不重要,关键是我停职对很多人有好处。学校的人事虽然简单,但也不免会勾心斗角。有些时候……唉……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去告诉他们?就这样坐在家里等死?你在学校不是一直都很有实力的吗?谢伯伯难道也不肯为你说句公道话?你那么卖命地为他跑腿,竟然只能换来这种结果?”萧雪越问越觉害怕,怒火也随之更加蓬勃起来。那些事情只能是真的。而她虽然可以带着妈妈离开,“强奸犯女儿”这块牌子却必将永远罩在她头上,到死都不能解脱。自己前生到底造了什么孽,竟摊得这样一个混帐的爸爸?他怎么可以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善良美丽温柔的妈妈,当初为什么要嫁给这种人?刘鑫师哥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就从此再也不理自己了呢?

感觉到自己的威严正在一点点消失,萧森不由提高了声音。“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懂个屁!这个社会上,唯一有用的是利益,唯一有效的是交换。如果我不能给他们更多的好处,他们凭什么帮我的忙?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说什么就有什么的吗?”

沉默良久的凌尘忽然话道:“小雪,你就别逼爸爸了。让他先好好静一静,行么?”

从一开始,凌尘就知道萧森不可能说服小雪。但她心里却有一种隐秘的欲望,想要看看在萧雪的逼问之下,萧森能抵挡到什么程度。他们都是格强悍的人,他们都姓萧。何况萧雪问的许多话,其实也都是她想问的,只不过她问不出来而已。她已经太习惯于毫不求证地用谎言来骗住自己。甚至有时还没等萧森说出口,她就已经帮他找到了许多理由。而这次,她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理由,萧森拆东补西的左支右绌,更是迅速将她的希望彻底化为了泡影。

但,除了努力维持住这个家庭的表面完整之外,她还有别的选择吗?她怎么可以跟小雪一起搬到刘鑫安排的地方去。凌尘这么想着,眼看萧森溃败的快意渐渐被担忧所笼罩。

“我哪儿有逼他?”萧雪气不过妈妈的软弱,声音越发高亢。“我明明是在帮他想办法。坐在这里就能解决问题了?如果说那光碟是假的,为什么不把证据拿到学校里公开宣布一下?难道那些人还能昧着良心指鹿为马不成?”

凌尘看了萧森一眼,见他并没有反驳的意思,只得沉吟着答道:“你爸爸不还没看到光碟嘛。没有证据怎么去说?”

说什么不好偏说这么?听到凌尘自投罗网地又提起光碟,本还奢望她能安抚住小雪的萧森,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但他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因为小雪已经紧接着叫道:“那好,我这就去下载了放给你们看。”

日你妈的互联网!萧森暗骂一声,知道很难再找到理由制止小雪,中竟生出一股异样的豪气。就算给你们知道了又怎样?还能把老子给吃了不成?“不用去了。我明白那光碟是怎么回事,不会轻松坐在家里等死的。你们就瞧好吧。”萧森破釜沉舟地说完,一边就意味深长地看了凌尘一眼。

“你……”见妈妈也同时张开嘴,萧雪停了停,才又接着问道,“那光碟的内容到底是真是假?”

“可以说是真的,也可以说是假的。呵呵……”萧森再次拿出爸爸的气派,语气自在得象是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事情有时就是这样的,当你有了掌握一切的信心,就自然会有掌握一切的机会。他从来就没让机会溜走过,不是吗?

都这时候了还弄什么玄虚!爸爸的从容自在让萧雪很不耐烦,立刻没好气地叫道:“拜托——您老人家要说就说明白些,不然就别说!”

不是看在刘鑫的份上,我早一巴掌闷死你了。萧森瞪了小雪一眼,又故示宽容地松了松脸,这才答道:“内容是真的,题目是假的。那骚货显然是存心引诱我上当。也怪我自己不小心。唉……”萧森一边叹着气,一边观察着小雪的反应,完全没有理会旁边表情痛苦的凌尘。

听到萧森的亲口承认,萧雪忽然就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真的强奸了她?存心引诱怎么还会要强奸?”

“我没有强奸她。但过程很象是强奸。这可以说是一种游戏,是她自己愿意并故意做出来的,目的主要是增加情趣,增强快感。”萧森勉为其难地解释着,求救般地看看凌尘,发现她的脸色如此苍白,心中不由一阵厌恶。你他妈装什么纯洁?照片上的你不也是这种想要装不要的做派吗?

萧雪初听还有些懵懂,转瞬间想明白之后,立刻脸红心跳,呼吸也沉重了许多。“她……她跟你是不是已经很久了?”

萧雪略显羞涩的声音让萧森感到几丝诧异,连忙将视线抛开凌尘,摇向女儿。见她那张梨花带雨轻嗔薄怒的脸上忽然竟有一种摄人的妖媚,不由惊恐起来,尽力将视线扯开,沉声道:“哪儿有什么多久。就只这一次。”

“真的?”感觉到爸爸奇怪的眼神,萧雪低头看看自己,没发现什么异样,便静了静神,又问,“她是什么人?我认识吗?”

“是甄琰。而且绝对不是第一次。”凌尘抢在萧森前面,颤抖着声音答道。

萧森有些吃惊地看看凌尘,想从她扭曲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却半天无法分辨清楚,那僵滞冷硬的,到底是快意,是怨愤,是羞愧,还是悲伤。

岂止是他,连凌尘自己一时也都没弄明白,为什么要脱口说出这个必然会让小雪更加痛苦的答案。如果萧森能用谎言瞒骗住小雪,不是更有利于维持这个家庭的继续存在吗?看着疑惑不已的萧森和震颤不已的萧雪,凌尘不由一阵后悔。然而,萧森对她不加掩饰的漠视和厌恶,以及那番不以为耻的巧言饰辩,却又让她隐隐觉得,她只能这么做,她必须这么做。这个家庭已经再也不可能维持原来的表面安宁了。假如他知道他还将很快失去法律顾问的职位,假如他知道他的“祸不单行”其实是出自她的授意,肯定还会以更加无耻更加暴烈的态度来对待自己。与其和他同下地狱,倒还真不如彻底决裂个干净的好!

也许,离婚之后自己可以选择远走欧洲,等到小雪和刘鑫结婚了再回来,顺便满足自己少年以来一直未能实现的愿望。想到这里,凌尘深吸了一口气,担心地看了看小雪,低声说道:“你别再问了。我答应你,跟你爸爸离婚。”

意识到自己的家庭真的行将崩溃,意识到这种悲惨的结局真的行将降临到自己头上,萧雪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不……不要。”她喃喃自语般地念着,仿佛这两个字可以战胜一切,让她重新回到以前那种虽不完美却安全温暖的生活之中。

但那可能吗?一再背叛的爸爸和终于警醒的妈妈,真的还有可能继续生活在一起吗?不可能……不可能……除非……除非他们至今还互相爱恋,除非爸爸和甄琰真的就只有那么一次。萧雪头晕目眩地想,不由自主地把视线转向萧森,露出幼兽般求救的眼神。

她到底还是露出真面目来了。萧森冷冷地盯着凌尘,本想再等一阵,看她还会有什么进一步的表演,忽然发现小雪哀恸欲绝的脸上殷切期盼着的眼神,心中立刻一片酸软,阳具竟也跟着膨热坚硬起来。真实的痛苦当然会比虚假的更能激发他的欲,这和是否乱伦绝对没有关系。而他,当然不会愚蠢到真地乱伦的!萧森暗自惕厉着,再次将视线扯开,重新盯住凌尘。“离婚?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何况我们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了,哪儿能说离就离!”

萧雪的心里立刻生出几丝希望。

见萧森说得如此轻松,凌尘哭笑不得。她并不是没有想到萧森会不愿意离婚,但却着实没有想到他竟会拿这个作为不愿离婚的借口。“算了吧,老萧。”凌尘无奈地说道,象是懒得争辩,又象是婉转哀求。“你和别人鬼混的时候怎么不记得夫妻情义之类的话。”

萧森知道这是争取小雪同情的唯一机会,连忙刻意乞怜道:“我那是一时失足,难道你就真的不肯原谅我了?你一直都很宽宏大量的,不是吗?”

爸爸不肯离婚,当然是因为他还爱着妈妈。小雪这么想着,心神不由安稳了许多,立刻又把期盼的眼神看向凌尘。“妈,既然爸爸已经认错了,你就原谅他吧,好吗?我想,他以后肯定不会再犯了。”

这不是把自己给弄成家庭破裂的罪魁祸首了吗?小雪的突然“倒戈”让凌尘为难不已。然而,当她看到萧森悄悄露出的那几丝得意鄙视险毒辣交织往返不可遏止的神情,忽然就勇气倍增,声音也提高了不少。“他会认错?你不妨问问看,他跟甄琰在一起已经多长时间了,在甄琰之前有过几个情人。对了,你还可以问问他在知道甄琰要去美国之后,他又准备勾引哪个女学生?问问他上次去广州见了谁,做了些什么?”

没有来得及制止凌尘,萧森倒也不紧不慢起来。“你怀疑的东西也太多了吧。呵呵……”他笑着摇摇头,用从容的眼神示意小雪不要相信,一边就又信誓旦旦地说道。“我跟甄琰不过只是两三次出轨而已。除了她之外,也从来没有过什么别的情人。这些事情不是说说就算的,没有证据地瞎猜一气,又能有什么好处?如果我也这么猜你一通,这日子还过不过了?”萧森说完,把看着凌尘的视线尽量弄得锐利些,希望她能从自己的话里听出些什么。

难道他知道了些什么线索?自己可从来没有露出过马脚啊?凌尘心中惊惧,一时竟无法答腔。

萧雪听着听着,越发迷惑起来。妈妈言之凿凿,爸爸自信满满,似乎都可以相信,却又不可能同时相信。从经验上,她知道妈妈说的多半是真的;但从感情上,她又宁可接受爸爸的说法。她不想变成单亲子女,不想让爸爸妈妈年老失伴,也不想过早地依附刘鑫,失去撒娇要挟的权利。萧雪犹疑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道:“爸,你去把甄琰叫来,我有些问题要当面问她。而且……那些光碟说不定还是她主谋散发的。即使不是主谋也肯定是帮凶。我们要好好盘问盘问她才行。”

萧森和凌尘楞了楞,立刻都意识到反对小雪建议的那一个必然会成为失败者,连忙争相点头道:“好。”

见萧森还没等她答应就匆忙挂了电话,甄琰疑惑了好一阵,想着还是小心为上,便打去刘鑫公司,发现他不在,才又拨通了他的手机。

“在这种时候他怎么还敢叫我去他家?不会是想逼我说出幕后的主使吧?”

“有可能。不过你去应付一下也好。我估计大概是凌尘不愿意离婚,指望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利好消息。所以,你去了之后最好能添点油加点醋,呵呵……此外,还要尽量把小雪推到凌尘那边。其他的事不用担心。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随时打我电话。或者这样,我每半个小时给你发个短信,你没事的话就简单回复一下。如果十分钟不见回音,我会立刻设法处理。这样行了吗?”

甄琰想了想,知道刘鑫的这些话并非随口而出,不能轻易推辞,只得尽量从容地应道:“那好吧。我还正想好好看看萧森这老混蛋现在的模样呢。要是你偷偷在他们家按几个针孔摄象机该多好。嘻嘻……”

“有道理,还真是有点可惜啊。呵呵……”刘鑫的笑声多少有些不自在。“不过你放心,萧森没那么大胆子敢把你怎么样。万不得已的时候你还可以说出我的名字。”

甄琰不由惊奇地问:“那怎么敢!我可不想破坏你跟小雪的好事。真要说出去了,你还不得吃了我?”

“我说真的。万一到了只有说出我名字的时候,你就大胆说。我自有安排。”刘鑫成竹在斩钉截铁地答道。

“那好吧。我尽量顶住。”

甄琰放下电话,收拾了手袋正要出门。在门口停了停,又走回来,走进睡房,在梳妆台找了一把细长的剪刀,攥在手里,挥了挥,放进手袋夹层,这才放心地出门下楼,开车上路。

萧家客厅里森严肃穆的气氛,却又立刻让甄琰担忧不已,站在门洞里踌躇了半天,才勉强堆着笑,走进去,走到沙发旁边,见萧森萧雪都没有起身寒暄客套的意思,便也不说话,只对神色温和面带怜悯的凌尘点了点头,然后静静地站住,视线扫向外面白得发亮的天空。

阳光似乎一点都无法进到这里。

冷酷的萧森,冷艳的萧雪,甚至连凌尘也在渐渐变得冷寂。

也许,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被他们的视线给冻僵了。甄琰悄悄打了个寒战,想要找些什么办法来鼓舞自己的勇气,却总也抓不住那几飘渺的头绪。刘鑫,剪刀,或者自己的智慧,似乎都不足以给她十足的安全保障。

你这个骚货原来也知道怕啊?日——感觉到甄琰畏缩的眼神,萧森得意地暗骂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忽然想到她敢来的原因,不得不又连忙收住,重新寻思了一阵,隐约便有些忌惮。聪敏的甄琰不可能不知道来到这里将会面对怎样的局面。她当然是得到了那个幕后主使的承诺和支持才敢来的。什么承诺,哪种支持,能让一向谨慎的她如此勇敢?还是那家伙竟有着能说晕甄琰的惊人口才?

同样感觉到甄琰恐惧的萧雪却不会想那么多,很快就冷笑道:“甄琰,师姐,请过来坐吧。”说完,才抬手晃了晃,指指旁边的单人沙发。

假如这时茶几边有张小凳子,她肯定会让自己坐在那里。哼!如果萧森这么着倒还罢了,你一个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就敢这么对我颐指气使?就凭你是刘鑫的小情人吗?不服输的劲头从口一直冲进脑袋,让甄琰迅速忘记了担忧,冷笑着走过去,没有坐下,而是昂首挺,从容问道:“你们叫我来是想干什么?尽管说。别绕来绕去浪费时间。我就快去美国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见甄琰忽然变得如此自在,甚至还多少可算是嚣张,萧雪反倒不知该怎么问了。她转头看看萧森,见萧森仍在皱眉沉思,又看向面容温静的凌尘,咬了咬嘴唇。

凌尘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想着自己问总比让萧森问好,便抬头温言道:“甄琰你先坐,用不着这么紧张。我们叫你来,不过是想澄清几个问题,没有别的意思,也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真的只有几个问题?呵呵……那就更不用坐啦。你们快问,能答的我就答,不能答的我也尽量告诉你们不答的原因。然后我立刻就走,好让你们有足够的时间认真处理家务事。”

知道自己斗不过灵牙利齿的甄琰,又想着没必要跟她在这些细节上纠缠,凌尘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么,请你告诉我们,你,跟萧森,一共有过多少次?”

甄琰看看眼色迭变的萧森,得意地笑笑,答道:“什么多少次?上床吗?这我怎么记得。嘿嘿……总有上百次了吧。是不是啊,萧教授?您统计过没有?”

红怒的萧森和煞白的萧雪,让甄琰越发感到得意。她总算看到他们张皇失措的模样了。刚才进门就被森严肃穆的气氛给窒息住,险些忘记了这个她渴望已久而且无比值得回味的目的。想到这里,甄琰不由望向凌尘,暗暗催促着:你快问啊,我还有很多猛料没抖出来呢!

凌尘却不敢冒让萧雪倍受打击的风险,犹豫了一阵,才又问道:“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我大四准备报考研究生的时候。三年多前了。”甄琰怡然自得地说着,视线在萧森父女脸上扫来扫去,没看到更进一步的愤怒和震惊,隐约就有些失望。

凌尘居然也不再问。

一切都在渐渐安静下来,仿佛即将重新走入冷寂的深渊。

空气的味道如此怪异。

你不问难道我还不能自己说吗?甄琰咬牙切齿地想,随即开口笑道:“你们可能以为萧教授是被我拖下水的吧?呵呵……但我却知道,在我之前,至少就还有个姓袁的。”

萧雪闻言一惊,抢着问道:“是不是叫袁小茵?后来去了广州的那个?”

知道自己已经点着了萧雪的导火索,甄琰决定不再多说,故意皱了皱眉头,道:“可能。我不认识她。很少跟这些学姐打交道。”

萧雪却本没去在意甄琰的动作和回答,刚一问完,便转身盯住萧森,用略微颤抖的声音,低声问道:“是不是她?你别想说谎!我可以去找她问清楚。”

萧森愤怒地看看甄琰,想发作,却又不知该如何发作,而不管他如何发作,都必须顾忌到小雪的反应,更何况旁边还有个毅然决然似乎再也不肯跟他维持下去的凌尘。日——难道非要老子今天就使出杀手锏不成?假如小雪看了那些照片,是不是就会和自己站在一起?万一她连遭巨变承受不了压力以至神崩溃,刘鑫那里不就什么都得不到了吗?不,不可能,我们萧家的人,绝不会这么容易就丧失理智!

萧森颠来倒去地想着,还是不敢冒这个风险,只得沉声喝道:“这种女人的话你怎么能随便相信?”

“她的话不能相信,难道你的话就能相信吗?”萧雪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言行,只能任凭手脚在冷风中颤抖,任凭声音在空中飞散,也任凭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念头,在脑袋里搅住一个又一个可憎或者可怕的问号。“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每个带过我家教的师姐都是你的情人?”这个问题刚一出口,所有的颤抖飞散念头问号,甚至所有的一切,都忽然凝结在时间里,变得再也没有任何意义。

难怪刘鑫师哥当初会黯然离去独自赴美,难怪刘鑫师哥始终对爸爸都没有什么好感,难怪刘鑫师哥总是对我时冷时热若即若离。萧雪头晕目眩地想,越想越觉混乱不堪。转头看看凌尘,指望能从妈妈那里找到一些否认的借口,却被她脸上的哀伤与无奈,更快更猛地拖入深渊。黑暗的深渊,没有尽头。

“你胡说些什么?”萧森大喝一声,试图震碎女儿迷乱如狂的眼神。然而没有用。他响亮的声音如此空洞,如同一具色厉内荏的僵尸,转瞬就风化在灼白的冷寂之中。而凌尘事不关己不闻不问的模样,尤其让他感到恼火。但他只能转脸狠狠地瞪着甄琰,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好。你干的好事。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说完,便缓慢而坚定地站起身,向甄琰一步步走去。

凌尘动了动,忽然看见萧雪正慢慢软倒在沙发里,连忙走过去,扶住他,回头看着萧森。

甄琰向后退了两步,又转个弯,退向大门。手悄悄伸进手袋,攥住那把细长的剪刀。

热汗被金属冷却着,多少让她感觉到几丝安全。

“你要干什么?”甄琰尽量镇定自若地问。

“让你说实话。”萧森猛地冲上几步,一把抓住甄琰的胳膊,另一只手也迅速捏在她的后颈上。

甄琰一惊,攥着剪刀的手就已经伸了出去,轻轻抵在萧森的肚子上。“难道我刚才说的不都是实话么?萧教授!”

感觉到一阵尖利的刺痛,低头看见那道冰冷的寒光,萧森不由也有些迟疑。是的,甄琰未必就敢下手。即使她真的下手,也最多给自己来点皮外伤,算不得什么大事。然而,一旦事情弄到那种地步,凌尘小雪那里只怕很难再做安抚,何况自己还想从甄琰嘴里逼出幕后主使呢!想到这里,萧森立刻缓和了语气,沉声说道:“事情还没完。你别急走。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甄琰暗自松了口气,镇定着道:“我没想要走。你放开我。要问什么就好好问。不然,我可未必会好好做答。”

“好。算我多心。”萧森放开手,后退着回到沙发前,看了看略微喘定的萧雪和心神不属的凌尘,知道已经不可能再说服她们相信自己,便放弃了要甄琰改口的打算,转而问道:“那些光碟是不是你找人散发的?”

看见甄琰手中的剪刀,凌尘搂着萧雪的手紧了紧,屏息静气,益发不愿出声。反正甄琰已经不会和萧森一伙儿,看他们怎么互相嘶咬把对方的底细抖个干净,也就够了。

甄琰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问:“什么光碟?散发到哪儿?”

“日——你少装蒜。就是那些说我强奸你的光碟,在院里发了个遍。是不是你干的?”

看到萧森逐渐冷静,萧雪也在逐渐安静下来,甄琰知道还得再烧几把火,故作震惊地答道:“你强奸我怎么会被人录成光碟了?”

“你……”萧森立刻气不打一处来。这个骚货,难道还非要我动不成?“你他妈装什么糊涂?以为老子是傻逼啊!日——老子总共就跟你……”意识到凌尘萧雪还在旁边,萧森连忙放慢了语速,修改了措辞。“……跟你玩儿过那么一回,时间地点也都是你安排的。假如不是你叫人偷拍,怎么会变成光碟出现在学校?”

甄琰心中暗笑,装模作样地歪歪头,想了想,反驳道:“谁知道你会不会也强奸过别人?这种硬扣上头的罪名,我可承受不起。”

萧森无法再顾忌凌尘萧雪,迎前一步,气势汹汹地说道:“除了你不可能有别人。所有看过光碟的人都可以认得出来,你剪接得再好也没用。”

“是么?”甄琰越发镇定自若,好整以暇。“都是怎么认出来的?凌师母和小雪师妹是不是也都认出来了呢?”

“你……”萧森低叫一声,连忙又住了口。他知道再说下去,就必然要把光碟拿给凌尘萧雪看。而这一看,家庭的破裂就很可能不会再有任何缓冲余地了。视象的震撼力远非文字言辞所能比拟。更何况她们本就已经对自己不抱什么希望。萧森越想越觉左右为难,始终瞪着甄琰的怒目渐渐也委靡起来。这骚货此来的真实目的,是否竟是逼她们彻底跟自己决裂,尽快投到那个幕后主使——也就是凌尘的初恋情人——的怀抱里去?

觉得一切皆合符节,萧森定定神,努力摆出一副成竹在的样子,温和而不失威严地说道:“甄琰!你就别那么多废话了吧。我跟你没那么大仇恨,也知道你肯定不会是主谋。只要你把主导这一切的家伙说出来,我保证给你更多的好处。别忘了,刘鑫将来很可能是我女婿,你也不可能出门就飞到美国。一切可要三思而行,好自为之啊!”

亏他还敢指望刘鑫!甄琰强忍住心中的笑意,努力维持着疑惑而恼怒的表情。“你在胡说些什么?我连光碟怎么回事都还没弄清楚,哪里又突然弄出个主谋帮凶来了?就算你是堂堂法学教授,没有证据也一样不能乱说话的。”

萧雪忽然直起身子,嘴道:“你们等着,我去下载了放给你们看。”

萧森腹背受敌,又不好强行制止女儿,只得无奈地看向凌尘,指望她能说些什么。

凌尘略一寻思,便明白了女儿的用意。除了需要一些比言辞更为有力的证据来认清萧森做出抉择之外,她肯定也是想借此找到破坏自己家庭的罪魁祸首。这样也好。知道这些到底是谁做的,对自己也未尝不是好事。虽然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正是萧森,但有个这样处心积虑的人藏在周围,总还是太过可怕的一件事。想到这里,凌尘甩开萧森明白指示着的眼神,冲小雪点了点头。

笨蛋的女人!混蛋的女人!萧森在心里暗骂着凌尘和甄琰,脑袋飞速转动着,却还是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女儿。有这两个女人守在旁边,就算他想到了办法,只怕也不会有丝毫用处。

果然,萧雪刚刚走到楼梯口,甄琰就又冷冷地说道:“不用下载那么麻烦。你爸爸这样的人,手里怎么可能会没有光碟的样本。是不是啊,萧教授?”

凌尘和萧雪的目光一齐扫向正努力压抑着怒火的萧森。

无论如何都不能给小雪见到光碟。甄琰没那么快就能出国,以后再找机会逼问也还来得及。萧森杂乱无章地想着,一边就冲前几步,将小雪一把从楼梯上拽了下来,搂在口。“你到底是相信爸爸还是相信这个骚货?”

萧雪奋力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只能任由萧森将她拉回茶几前面,才仰起头,沉稳着声音,道:“我谁都不相信。既然知道她是骚货,怎么又会跑去强奸她?你做都敢做,我看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难道自己真的就没办法治住她不成?萧森看着女儿那双痛苦和哀伤越陷越深的眼睛,怜惜,悔恨,愤怒,甚至憎恶,一起在脑袋里搅来搅去,很快就混成了一滩烂泥。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在女儿脸上身上或者屁股上狠狠地打上几掌。忽然之间,沉寂了半天的欲望就又从肚子里冲了上来,将揽着萧雪的胳膊迅速变成温热。

柔软细嫩的肌肤压迫下,温热的麻痒有如见血封喉的毒药,转眼就刺进了他的口。萧森只得松了手,放女儿站住,这才勉强喘定一口气。“我是你爸爸。我说不能看就不能看。而且那是一时失足,本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我偏要看!”萧雪一边说,一边就伸手抓住甄琰手里的剪刀,毫不费力地夺了过来,竖在前。“你再拦我一次试试?我不会再把你当爸爸,你也不配做我爸爸!”说完这句话,萧雪空白了许久的脑袋里才重新开始缓慢地转动。

见小雪忽然抢了剪刀,凌尘连忙站起身,颤抖着声音,温言道:“小雪,你别乱来。快把剪刀放下,听话!”

假如安昭的事情也是真的,刘鑫师哥会怎么对待自己?萧雪颠来倒去地想着这个空白之后第一个而且是唯一的一个念头,每想一遍,心中的刺痛就更深一点。刻骨铭心的刺痛,本不允许她再去想其它任何问题,只能继续让本能和直觉控制着自己的一言一行。这样也好。不管自己怎么做,只怕也不可能会出现不一样的结果了!何必还要做什么老实听话好学上进的好孩子呢?“我不放。他不是我爸爸,是强奸犯!”

知道此时已不容自己再做丝毫退让,萧森迎上一步,冷笑道:“那好啊,有胆子你就刺我几刀。既然你连我维持这个家庭完整的苦心都不肯体谅,我也可以当作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萧雪立刻反唇相讥道:“你这也算是苦心维持家庭完整?笑话。照你这么说,世界上就不会有人离婚了。”

“那是因为别的女人太蠢。你妈却一点也不蠢。她知道我有多爱她,超过爱任何人。”萧森一边说,一边又迎上两步,站在萧雪面前。“你也不小了。别因为一时想不开,就做出天理难容的错事。快把剪刀给我!”

萧雪的手抖了抖,随即端起剪刀,戳在自己脖子上。

冰冷的刀尖压进血管。

几丝僵滞的隐痛顺流而下,很快就和心中的刺痛混合在一起,似乎竟有一种解脱了的爽快。

刀尖越陷越深。

“那光碟我是一定要看的。你不给我看,我就上网去看。如果你设法将它们全部销毁,我就自杀给你看。我说到做到。就算你防得了今天,也防不了明天,更防不了我一辈子。你看着办吧。”

萧家的倔强怎么就偏偏在这时候跳出来了?萧森看着女儿决绝冷酷的神情,无奈地转过头,看看旁边脸色益发惊惶的凌尘,忍不住暗骂道:你***懦弱无能怎么不多传点过去呢!日——见爸爸似乎又在向妈妈求救,萧雪连忙补充道:“妈,你也别想劝住我。真为我好的话,就帮我把他绑起来,省得他还要想方设法阻止我们‘欣赏’他的罪证。”

“我去帮你们找绳子。”甄琰抢先说道,随即强忍着心中无比的快意,转身走上楼去。

凌尘知道,如果放任这种局面下去,很可能会导致两败俱伤的悲惨结果。但她犹豫了好一阵,却还是找不到制止小雪的恰当方法和足够理由。一旦萧森认为他的错误得到了原谅甚至纵容,离婚无疑就会变得益发艰难。自己能冒得起这个险吗?凌尘想不出答案,此情此景之下,她不可能想出答案。除了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小雪之外,她也什么都做不了。

空气里渐渐弥漫起腐烂的味道。

既然势已不能阻止,那就随机应变好了。说不定也能找到什么别的办法安抚住小雪,暂时维持家庭的完整。萧森无可奈何地想着,瞪瞪甄琰消失了的背影,尽量让语气松弛下来,低声道:“你们看就看吧,我不拦就是。何必还非要把我绑起来。”

凌尘看看萧森,又看看小雪,没有说话。

萧雪也不说话,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就又把目光摇向楼梯。

甄琰拎下来的,正是上次他俩偷欢用的那绳子。

萧森不由暗自苦笑。这骚货简直就是存心报复来了!是不是上次没爽够,想让老子再好好整你几次啊?等过了今天,叫你知道厉害!

凌尘犹豫了片刻,和甄琰一左一右,将萧森五花大绑地捆在沙发上。

萧森没有反抗。失去了小雪,就等于失去了刘鑫,也就等于失去了一切。他不能冒这个风险,甚至连继续触怒小雪也必须尽量避免。就让她们看吧。只要她们没走,就始终还有希望。好歹熬到那些好处到手,再算总帐不迟!

担心小雪疯狂起来自己无法阻止,凌尘没敢绑得太紧。但萧森眼神里那几丝造作的感激,却又让她心里一阵厌恶,连忙又恨恨地打了个死结,这才起身站开。

萧雪满意地点点头,想着爸爸即使有光碟也必定不肯拿出来,便招呼凌尘道:“下载了得在电脑里看,我们上去吧。”说完,又扫了甄琰一眼,却没说话。

甄琰懒得上去,便也不说话,看着她们消失在房间里,回头看住萧森,得意地笑笑,轻声揶揄道:“没想到萧老您也会有今天啊。嘻嘻……”

“日你妈骚货个老母!”萧森压着嗓子骂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不然,我就算不做院长,也一样有办法让你毕不成业出不成国……”

“得了吧萧老。您都这样了,还摆得什么架子!信不信我几句话,就能让小雪绑你三天?”

萧森的语气立刻就有些软了。“她没那个胆子!也不会这么听你的话!”

“那要看说话技巧。嘻嘻……”甄琰俯身按住萧森的口,揉了两把,又捏了捏他的豆。“知道我会怎么说吗?我就说你从正常的做爱方式中本得不到任何乐趣,只喜欢强奸或者被强奸。如果放了你,说不定立刻又会去强奸别人。比如那个徐晖。”

收留徐晖的果然是她。萧森背上一阵冷意,刺得他忍不住微微有些颤抖。她和刘鑫勾结在一起是要干什么?幕后的主使者会不会就是刘鑫?难道自己的判断竟然错了?刘鑫怎么可能会有凌尘的裸照?刚好和那个初恋情人同时下手吗?萧森越想越觉混乱,眼前的威胁又迫使他不得不暂时丢开这些,哀告道:“甄琰,我以前待你也算不薄。拜托你千万别告诉小雪。这孩子很单纯,我怕她会受不了。”

甄琰将萧森的豆揪起来,一边慢条斯理地问:“不告诉她也行。我有什么好处?”

刺痛带起一阵麻痒,欲望迅速又蔓延开去。

“你想要什么好处?女主人。”萧森用暧昧的声音反问。

“这种时候还有闲心胡思乱想?真是不服你都不行。”甄琰笑嘻嘻地说着,忽然松开手指,在萧森脸上不轻不重地煽了一掌。“就凭你现在这副样子,还能给我什么了不得的好处?指望谁也不敢指望你啊。”

这骚货靠上了刘鑫,当然不会看得上自己的这点权财。更何况自己未来的权财还全得着落在刘鑫身上呢?想到这里,萧森用不屑的眼光看住甄琰,压着嗓门,恶狠狠地骂道:“你他妈充其量不过是个高等妓女,在老子面前装什么大姐大?有胆子你就说好了。我完蛋了,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等着瞧吧。别以为你跟着刘鑫就能万事无忧,长命百岁!”

甄琰不由一震,知道自己得意忘形,说得太多了,连忙了萧森的脸。“您老怎么就生气了?我这不是跟你玩的嘛。嘻嘻……”她一边说,一边就将另一只手伸下去,在萧森裆下探捏了两把。“您老不是就喜欢这么玩的吗?怎么还不见动静呢?”

欲望席卷着愤怒,转眼就淹没了他的口,甚至还更上一层,渐渐开始侵蚀脑袋。萧森抵挡了好一阵,阳具还是不可遏止地坚挺起来,终于只能苦笑道:“你这骚货肯定会有报应的。日——”

没有了权柄,你也不过是又一个何群而已。除了能让老娘爽几次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大用处吗?甄琰忽然有些厌恶自己的需要,便住了手,直起身,看着一脸猥之色的萧森,揶揄地笑笑,正要说些什么,听见楼上房门的响动,连忙回头看过去。

一脸痛怒的萧雪和一脸疑惧的凌尘,一快一慢地冲了过来,又一前一后站在萧森面前。

颤抖的手里仍然攥着那把细长的剪刀。

在目睹了萧森追赶强奸甄琰的画面之后,赫然又看到他脸上残留着的猥和帐篷似的裤裆,萧雪已经完全忘记了该如何发泄心中的怒火,只能站在那里,死死地瞪着萧森。

甄琰心中怜意顿生,几句煽风点火的话也随即咽了下去。她转眼看看脸色渐趋古怪的凌尘,心中不由暗自叹服: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她居然还能忍着不跟萧森离婚。难道非要自己坏人做到底不成?

一片死寂之中,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一般。

腐烂的味道却益发浓烈。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雪才长长地喘了几口气,转身望着凌尘,哀声道:“妈,我们走吧。去……去找刘鑫师哥。”

听到刘鑫的名字,本来还在犹疑的凌尘立刻坚定了主意。“小雪,先别着急。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你……你刚才不是已经决定要跟爸爸离婚了吗?还想挽回什么?”

不是想挽回什么,而是怕离了虎,又入狼窝!凌尘心痛如绞地想。刚才那个缓慢摇过的镜头一再浮现在她的眼前,让她很难调整好自己的态度,也很难找到合适的措辞。

甄琰和萧森先后跑过的那扇窗户外面,她分明曾经望过许久。虽然镜头里是白天,她望时却是夜晚,但那绝对是同样的围墙,同样的大门,同样的花园,同样的停车地点,甚至,连远处的山形,似乎也都一模一样。

甄琰怎么会和侯局长去到同一间别墅?她们怎么会有机会认识?难道,串起她们两个的竟是刘鑫?难道所有这一切竟也都是他安排的?难道他当初其实是蓄意诱奸自己,以便达到报复萧森的目的?凌尘越想越觉惊惧,身上不由自主冒出几片冷汗。他有这么做的动机,也有这么做的能力。报应,萧森的报应,不仅确实已经来了,而且来得如此彻底,彻底得几乎不可能有挽回的余地。

然而,她能把这一切告诉小雪吗?当然不能。她只能先设法留在这里,再尝试寻找一个更为妥当的去路。

“妈——你是不是又不想离婚了?”萧雪不耐烦地追问道。“有什么好怕的,离开这个家,我们也不至于就饿死。何况……刘鑫师哥一定会帮助我们的。”

就算幕后主谋并不是刘鑫,那也必须多等几天,找到些有利于他的证据才行。凌尘这么想着,尽量平稳地应道:“离婚不是说离就离的。也要看你爸爸有没有悔改之心。”

萧森瞅准机会,连忙嘴道:“我保证一定悔改。小雪,我爱的始终是你妈妈,你妈妈应该也一直爱着我。我承认我没有能抵抗住诱惑,但,看在我们把你养到这么大的份儿上,给我们一个和好如初的最后机会,行吗?”

萧雪没有理睬萧森,而是疑惑地看着凌尘,半天,才一字一句地问道:“妈?你真的还爱着他?”

凌尘顿了顿,无奈地看看萧森,又看看小雪,轻声答道:“是。我还爱着你爸爸。”

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个时候却又变卦了呢?萧雪气恼地咬咬牙,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出什么话好说。她当然不愿意相信凌尘毫无底气的话,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也不可能再强逼他们离婚。怎么办?

视线扫过尽量坚定的凌尘,扫过若有所思的甄琰,扫向隐约得意的萧森,随后又荡下来,停在那片平整得象是从来没有鼓起过的裤裆上。

“那好。既然你们都说相爱,那就用行动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萧森急急地问。

萧雪咬咬牙,道:“互相爱抚。如果你们真的相爱,就一定会有欲望的表现让我看到。”

三个人全都楞住了。

这孩子难道疯了不成?凌尘惊惧地看着小雪,看到她曾经青春亮丽的面庞,在刚才的那一瞬间,竟然变得如此狰狞,隐忍已久的痛楚迅速淹没了整个膛,让她几乎无法站稳脚跟。那些怪异而凶狠的狰狞,分明是来自萧森的血脉,而且已经在后面蓄势多年,今日一出,是绝无可能善罢甘休了。

怎么办?自己当然不可能跟萧森当众亲热。即使是私下亲热只怕也已经不可能。在听到他的亲口承认并看到那些龌龊的画面之后,她怎么还能对萧森的“风流韵事”装聋作哑?假如不是因为刘鑫的存在,也许她会比小雪更快地逃离这里,逃回北京,甚至,逃回河南。同时生活着罗汉和萧森的深圳,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呢!除了……小雪……既不能随便把小雪交给刘鑫,也不能把小雪一个人留在萧森身边,她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吗?没有,一个都没有。凌尘渐渐无法呼吸,忍不住将视线转向怒容满面的萧森。也许,他长期累积下来的威严多少总还会有点作用。

萧森奋力挣扎着,想要冲出束缚,狠狠地煽小雪几个巴掌。不料,本来松松垮垮的绳索竟然越拉越紧,险些将四肢扭扯成了麻花。而被小雪引爆的怒火,也在绳索的捆绑下,胀得他全身酸硬,如中尸毒。萧森不得不停止动作,尽量让自己先冷静下来再说。

是啊。打她一顿,训她几句,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假如她因此逃离家庭,并且不再把自己当作爸爸,刘鑫那里的好处只怕也不容易到手了。想到这里,萧森不由有些后怕。幸亏自己被绑在了沙发上,否则,一怒之下,所有那些美妙的未来,可就全都泡汤了。此时此刻,此地此境,唯一正确的出路,只能是设法维持住家庭的表面完整,并趁她和刘鑫近来沟通不畅的可贵时机,尽快将那些好处弄到手。

幸亏凌尘鬼使神差头脑发晕,莫名其妙地不想跟自己离婚了。萧森讶异地扫了凌尘一眼,看到她衰老憔悴惊惧慌张的脸,心中猛地又是一阵难以遏止的厌恶。日——你他妈现在倒老实了?等安抚好小雪,看我怎么跟你算帐!他一边想,一边加意凄凉了语气,道:“小雪。你给我们几天时间。我们一定会好好表现给你看的。”

那个念头在脑袋里想想似乎还不算什么,一说出口竟然有如此之大的威力。不仅妈妈和甄琰都已经呆若木**,连爸爸也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哀伤,象是完全失去了理智。萧雪得意地欣赏着自己“战果”,听见萧森言不由衷的哀求,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声音。“你别想继续欺骗我。妈妈是不是还爱着你我不管,但你呢?亏你还有脸说爱妈妈。你的爱就是这样的吗?你到底是个人还是个畜生?”

你这个无耻不孝的死丫头!别逼我破釜沉舟,弄得你也**飞蛋打,两头没有着落!萧森顿了顿,猛咽了两口唾沫,又深吸几口气,才勉强忍住心中汹涌澎湃的怒火,哀声道:“和爱是不一样的。你还小,不明白。很多男人都可以把和爱分开。不少女人其实也可以。我在外面应酬多,偶尔受不住诱惑,也是人之常情。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犯那样的错误,还不行么?”

萧雪立刻冷笑道:“分开?好。既然能分开,当然也能合在一起。只要你跟妈妈能真的和好如初,我就一个人去外面住,不逼你们离婚。”

怒火几乎已经要爆发出来。“既然你非要这么做,那就解开绳子,让我们爱抚给你看。”

一直冷眼旁观的甄琰忽然开了腔。“不能解。”甄琰一边说,一边把脸转向萧森,笑道:“我们三个女人,可对付不了您一个身强力壮老当益壮的萧教授。”

萧雪匪夷所思的要求,其实也让甄琰很是吃惊。但她转念一想,又很快释然了。既然他们肯定不会当众爱抚,那么萧雪的要求,也就不过是那么一说,一种逼迫他们离婚的手段而已。这也确实是个相当出色的手段,萧森和凌尘本不可能找到理由去回避。何况,他们的生活应该早已经全面停顿,要想马上恢复到原来的从容自在让人看不出破绽绝不容易。萧森不可能会愿意冒这个风险。

想通了这一节,甄琰不由对萧雪另眼相看起来。这丫头竟然可以仅仅依靠本能就准确地抓住了萧森的弱点,逼得他毫无转圜余地,实在堪称可造之材。只要能安然度过这一次的风波,将来肯定会比萧森还要可怕。再加上她有着这么出众迷人的外表;可能还会一直得到刘鑫有力可靠的支持;更进一步,假如她能把萧森和凌尘的优点完美地继承下来,内里冷酷无情外表冷静温雅,自己哪里还能在刘鑫那里找得到活路?

要么毁灭她,要么笼络她,现在都是最佳时机。很可能也是唯一时机,最后时机。甄琰看着眼神迟疑却双唇紧闭的萧雪,感觉到那些昭然若揭难以撼动顽石般的坚硬,不由好胜心起。既然自己已经很难笼络得了她,那就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彻底废掉这个刘鑫未来可能的帮手了。

决心既下,甄琰又笑看着萧森,道:“您不会是真的想证明你所谓的‘爱’吧?嘻嘻……您早就对凌师母没有一点欲望了,不是吗?何必勉为其难呢?况且,凌师母也不可能知道取悦你的方法,就算知道了也未必做得出来,您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日你妈啊——”萧森恨不得将心中的怒火一股脑儿盖到甄琰头上。“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了存心在这儿跟老子捣乱?别以为有后台撑着就可以轻松撂倒我,没那么容易。去美国又怎样?老子不把你揪回来坐监,以后就跟你的姓!”

“那可不敢当。甄森这个名字实在太难听了。嘿嘿……”甄琰随口揶揄着,转脸看见凌尘和萧雪脸露厌恶,心中惕厉,连忙又回到正题。“既然你这么在乎家庭,那就让我来演示几招取悦你的方法给师母学学,如何?”

甄琰肃容说完,不待有人答话,便上前一步,狠狠地打了萧森一个耳光。

“你……”萧森正想继续叫骂,热辣的风已经再次扑面而来,后面的话顿时散成了碎片。而在连续两三个耳光之后,甄琰又迅速按住他的小腹,另一只手死死捏住他的豆,用力向外拉扯。猝不及防之下,欲望杂草一般不受控制地漫涌而出,转眼就把那些即将沸腾的怒火给搅了个不亦乐乎。

萧雪和凌尘呆了好一阵,才总算醒过神来,一左一右地拉开甄琰。

“你……你想干什么?”凌尘喘息着问。

甄琰没有挣扎,而是转脸看看她们母女,笑嘻嘻地说道:“伤不了他的。这可是萧教授最喜欢的调情方式。你看,他不是已经来情绪了吗?”

萧森好不容易想明白甄琰的目的,正要设法压抑住澎湃的欲望,见甄琰用眼神引导着小雪和凌尘,一起盯向他的裤裆,知道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哀声恳求道:“男人的身体经常都会不受理智控制。我真的是爱着你妈妈的,而且只爱她一个。你们……你们……”话未说完,萧森就不得不嗫嚅着停住,因为萧雪看向凌尘的眼神,已经明显地判了他的“死刑”。

知道自己已经无力挽回,凌尘暗暗叹息了一阵,道:“小雪。我们走吧。”

甄琰轻轻拨开她们母女的胳膊,得意地对萧森笑笑。

除了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之外,他已经不可能有别的出路了。看到她们分别锁了自己的房门,显然是打算将来趁他不在的时候才回来收拾东西,萧森努力控制住那些纠缠不休的怒火和欲望,扭动胳膊,把钥匙从裤袋里掏出来,丢在地板上,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先别走。我还有东西要给你们看。小雪,拜托你上去拿一下,就在我书桌最下面的那个抽屉,一个牛皮信封。”

萧雪犹豫了片刻,见妈妈没什么特别的表示,这才慢慢走过来,拣起钥匙,走上楼去。

但让凌尘和甄琰都大吃一惊的是:重新出现在楼梯上的小雪,脸色苍白,神情凄惶,甚至连拾阶而下的脚步,也在前后左右地颤抖,仿佛吃了什么迷幻药一般。

凌尘迎上几步,尽量稳住声音,温言道:“小雪,你怎么了?”

萧雪手一抖,信封和照片一起散落下来。其中几张斜斜地飞过栏杆,穿过漫长的冷风,慢镜一般竖在地板上,然后,才一点一点,仰面躺倒。

萧森得意地扫了眼凌尘,随即拿出痛苦不堪的声音。“小雪,知道爸爸为什么会在外面找情人了么?我之所以不想跟你妈妈离婚,是不希望你失去完整的家庭。我本来还以为你妈妈虽然不爱我,至少还会看在你的份儿上,愿意让这个家庭好好维持下去。现在看来,她本就已经生了外心。很可能光碟的事情也是她搞的鬼。你真的想要跟这样的妈妈一起生活吗?你就不怕将来的后爹会另有图谋?”

几乎完全没有了思想的萧雪本无法听懂爸爸的话,看着照片百味杂陈的凌尘则本没有听到萧森的话。而甄琰呢,除了冷眼旁观萧森的垂死挣扎之外,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必说。因为她知道,萧森这种方法不可能留得住女儿,却无疑会把女儿变成更为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最终只能去投靠刘鑫。他这一招还真够狠的!

空气的味道已经和坟墓差不了多少。

也不知过了多久,艰难呼吸了半天的凌尘才渐渐整理出一些头绪。是的,当然只能是刘鑫。录象和照片,都只可能是他刻意的安排。而他之所以会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要整倒萧森,不仅夺去工作,还要撕碎家庭,又只可能是为了安昭。

凭什么你萧森犯下的罪孽,要这么痛苦的报应到我和小雪头上?凌尘越想越觉愤怒,见萧森依然还在喋喋不休地对痴呆了一般的女儿说着些什么,忍不住大声喝道:“萧森。你别想凭这几张照片就把家庭破裂的责任推到我头上。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安昭就已经和你关系暧昧。后来的袁小茵,现在的甄琰,恐怕也不过是你比较固定的情人罢了。你……”

“谁先谁后还不一定呢。”萧森提声打断凌尘,挣扎了几下,没能站起来,只得继续瞪着她。“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的初恋情人买通甄琰并蓄意在学校里散播光碟,我也不至于弄得如此狼狈。你难道还敢厚着脸皮说家庭破裂完全都是我的责任吗?”

“你……我……我哪里有什么初恋情人。买通甄琰散播光碟的分明是刘鑫。他之所以会这么做,还不都是因为你当初强奸了安昭?”

“扯淡!我什么时候强奸她了。”萧森本能地反驳着,忽然又回过味来。“你怎么知道幕后的主使是刘鑫?不可能。他为了得到小雪,答应了我许多好处,怎么会……”

“哈哈……你就做你的白日梦去吧。那些好处你得到了吗?他不过是虚言稳住你而已。不信你再打电话问问看,看他还会不会兑现承诺!”

意识到凌尘说的很可能是事实,萧森不由全身发麻,背上转眼就是一片冷汗。“绝对不可能。你是为了掩护你的初恋情人。刘鑫不可能得到这些照片。”

“正是因为看到这些照片,我才敢肯定是刘鑫干的。”凌尘一边说,一边转脸看看小雪,见她的神情正逐渐变得委顿而飘渺,连忙停了一阵,才又接着说道。“我没有主动做过任何导致家庭破裂的事。一切都是你做的孽。你再诡辩,也不能改变这一事实。”

想到刘鑫已经不可能再藏在后面,甄琰心中暗喜。但她却不能表现出来,而且还必须尽可能地做出否认的姿态。“怎么会是刘鑫?笑话!呵呵……凌师母的想法也太奇怪了。”

凌尘转头瞪住甄琰。“你也别想再掩护刘鑫了。他只怕也给了你不少好处,你才肯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吧。”

萧森也转头看住她,眼神里是最后一丝仓皇的希望。“甄琰。幕后主使到底是谁?是不是凌尘的初恋情人?他是什么人?给了你多大好处?”

萧森提出的问题让甄琰无言以对。半天,也只能无奈地笑笑,将视线摇向大门,似乎是在期待刘鑫推门进来。

看着萎颓在沙发里的萧森,看着他绝望得近乎空荡的眼睛,看着他虚弱得近乎空瘪的身体,凌尘心中总算多少有了些快意。然而,想到曾经那样诱惑着她的刘鑫,竟然真的就是造成这一切痛苦的“元凶”,她又很难高兴得起来。萧森不可能愿意离开。她找不到理由将萧森赶走。她不能带着小雪投奔刘鑫。小雪肯定不想离开深圳,很可能也已经不想和她在一起。她必须让小雪明白自己无奈的苦衷!她必须让小雪更清楚地看到刘鑫的真面目!她必须带着小雪远走高飞,飞到一个萧森和刘鑫都找不到的所在!

凌尘犹豫了片刻,慢慢走到电话旁边,正要伸手,“叮铃铃——”的巨响忽然就炸了上来,险些将她推了个踉跄。

凌尘定定神,深吸了两口气。“哪位?”她问。

“是我。刘鑫。”

电话里异常干涩的声音让凌尘感到诧异,想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只得简单应道:“我正要找你。请你立刻来我家一趟。有非常重要的事。”

“我明白。”刘鑫悄悄清了清嗓子,又道。“但要请你先听一下我的解释。只要你认真听完,我就会去,不管你是否肯谅解。”

凌尘的诧异越发浓烈,转脸扫了扫沙发上的萧森和门边的甄琰,压低声音,问:“你要解释什么?”

“照片的事和你我之间的事。”

“不用解释了。我不想听。”

“难道你希望我当着小雪的面说出来吗?”

凌尘滞了滞,本能地摇了摇头。

见凌尘好一阵儿没有应声,刘鑫这才字斟句酌地说道:“我知道,仅仅是萧森有外遇,你大概不会轻易离婚,所以我只能逼萧森主动。不过,我当初的安排,是在拍下那些照片之后及时阻止侯局的进一步行动,并没有拉你下水的意思。假如不是你自杀需要抢救,我也不会情不自禁做出那些事。”说到这里,刘鑫轻轻叹了口气。“你有权不相信这些解释。我不怪你。何况,我一点都不觉得后悔。我不敢奢望得到你的爱,但能得到你的喜欢,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因为你,也因为小雪,更多的是因为你,我甚至还曾想过放弃对萧森的报复。只可惜,局势忽然就发展到了非下手不可的地步。”

凌尘听着听着,眼睛不由有些湿润。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刘鑫,但她却本能地想要相信。刘鑫平实诚恳的声音,暖风一般一串串冲进耳朵,在脑海里辗转盘绕几圈,又迅速流进她干涸燥热的口,让她终于淌出了今天的第一滴泪水。“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等我到了再解释,好么?”刘鑫轻柔地问。

“好,请你快点儿。”凌尘硬着嗓子回答。

“等会儿我会把照片的事栽到萧森头上,你注意配合以免穿帮。还有……你和小雪的生活我会妥善安排。而且保证绝对不会再主动骚扰你,也不会再继续打击萧森。请你务必放心。”

凌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干脆放了电话,回头看了看目光茫然的萧森和小雪,又对脸含期待的甄琰冷笑一声,然后走到小雪身边。

萧雪略显惊惶地退了两步,靠在楼梯扶手上。她并没有意识到走过来的是什么人,她只是觉得应该和任何人,甚至任何生物都保持距离。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可以相信,更没有人可以依靠。漫长的未来里,她所能凭恃的只有自己。

“小雪。我是妈妈。”凌尘哀声叫着,想要再走过去,又担心女儿一下子逃开,抬了抬脚,终于还是停住。“等下刘鑫来了,他会解释所有的事情给你听。你要相信妈妈,好么?”

听见刘鑫的名字,萧雪心头一震,总算看清了凌尘的面容,嘴唇嗫嚅了两下,却什么都没说,视线也游移着转向萧森,又转向甄琰。

如果真的是师哥做的,自己还能去投奔他吗?他会把对爸爸的仇恨发泄在自己身上吗?不,不会,肯定不会。师哥明明是喜欢自己的。但,自己该不该恨他呢?为什么要恨他?就因为他报复了可耻的爸爸?安昭阿姨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萧雪缓慢而艰难地想着,发现自己所有的念头都和刘鑫有关,不由有些恼火,连忙转着脑筋,想要弄出些别的什么,却好一阵儿都无法成功,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尽可能集中着自己散乱的注意力。这个家是绝对不能再住了。除了暂时听从刘鑫安排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吗?反正自己的身体差不多已经交给了他,别的东西也没什么好算计的。凡事总要多些心眼儿才行。

恍惚看到凌尘在小雪面前吃瘪,萧森忽然又有了些力气。刘鑫真的敢不顾小雪的面子,一点活路都不留给自己吗?不可能。只要坚持不离婚,自己就总还是小雪的爸爸,有权监管她在这尚未成人的一年里的所有行为。刘鑫不可能会平白放弃小雪。多半也忍不了一年之久。就算他蓄谋搞垮自己是为了安昭,其中肯定也有不少借机彻底占有小雪的成分。和姿色平庸年华老大的安昭比起来,小雪实在有太多的吸引力。说不定,对他来说,后者还更要紧些呢!绝对不能让小雪逃出自己的控制!

萧森一边想,一边就又哀声恳求道:“小雪,外面的世界或许真的能给你自由,却不可能保障你的快乐。爸爸对你从来都是尽职尽责。你就不能原谅爸爸这一次吗?而且……刘鑫这人城府极深,真要去依靠了他,你的自由只怕要远远少过留在这里。以后肯定也会永远背着沉重的心理负担,只能由得他颐指气使,很难得到恰当的值得尊重的家庭地位。”

萧雪恍惚地听着,一时竟想不明白爸爸在说些什么,便厌恶地瞥了他一眼,没作理会。

萧森心中一惊,知道再说下去很可能会激发她的逆反心理,连忙住了嘴。还是等刘鑫来后再伺机挑拨说服为好,他想。

客厅里又再安静下来。

湿漉漉的光,转眼就将他们浸泡在无形的水雾里。

酸臭和腐朽似乎已经浓到了极点。

冷眼旁观的甄琰重新把视线摇向大门。刘鑫的到来,是将使局面更加混乱,还是快刀斩乱麻迅速见到结果呢?什么样的结果?他能控制得住这样三个行将疯癫的人吗?萧森虽然被捆着,但疯狂的女人,可比一个老奸巨滑的男人更难对付。自己要不要设法先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呢?

不待甄琰想出头绪,门铃声就已经响了起来。

“这么快?”甄琰手忙脚乱地开了门,问。

想着没有必要再瞒着她,刘鑫笑了笑,低声道:“我就在附近,当然快。”

甄琰灵机一动,又问:“你刚才怎么会突然打电话过来?你怎么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还用问?呵呵……当然是因为我装了窃听器。否则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来这里。”

“我想也是。嘿嘿……多谢!”甄琰这么说着,心里却不由凛然。一边暗自庆幸自己的言行举止还算妥当,一边就让了刘鑫进门。“不用我多嘴介绍情况了吧。这三位已经僵住了,就等你来解呢。”

刘鑫没有回头,只摆摆手示意她住嘴,然后直走进去,站在客厅一角,左右扫了两个来回,随即就笑道:“我来了。你们要问什么尽管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三个人全都抿着嘴,楞楞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他不打自招似的。不同的是,萧森的眼睛后面,是一再收敛着的怒火;小雪的眼睛后面,是一再膨胀着的期望;凌尘的眼睛后面,则是一再变幻着的犹疑不安。

刘鑫从来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的如此复杂。他本来还以为在萧森主动提出离婚凌尘无奈同意之后,她们母女中午就会一起来找他。他“元凶”的身份也不会暴露。萧森和小雪最多略有怀疑,只要凌尘不敢当面肯定照片的来历,小雪的坚持和自己的说服,即使不能让她完全打消怀疑,也足以让她永远保守秘密。除此之外,任何其他的小波小折都不至于影响到基本的结果。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萧森的先忍后扬,小雪的追究底,以及,尤其是凌尘的连番突变,竟将结局拖到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难以应付的境地。假如不是甄琰的努力,说不定还会出现更加出乎意料更加难以应付的情况。到底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萧森和小雪倒还容易理解,凌尘为什么会改变初衷不肯离婚?为什么会如此肯定甚至冒着进一步伤害小雪的风险当众指出他是“元凶”?难道她从那盘光碟里看出什么来了?不可能。她去的时候是夜晚,光碟里面却是白天。而且,那间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换过了,为了突出不同,还专门买了张心形大床,她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呢?

自己早点出来控制局面就好了。甄琰的努力虽然有些成效,但她毕竟角色不佳,很多事情也不十分清楚,效果自然就好不到哪里去。只可惜,自己虽曾多次强烈意识到现身引导的需要,却因为顾忌良多,到底还是选择了袖手旁观。刘鑫后悔地扫了他们三人一圈,又回头看看甄琰,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自信和坦然。

但愿现在还来得及。萧森不足为虑,小雪容易对付,但凌尘呢?怎么才能让她完全相信自己刚才的解释?刘鑫一边想,一边用更加从容不迫坦诚率直的眼神看着她,似乎要一直看到她心里去。

凌尘不由有些窘迫。转脸看看手足无措的女儿和咬牙切齿的萧森,又在后面的甄琰身上停了一阵,这才重新回头瞄了眼刘鑫,发现他依然还在毫无顾忌地盯着自己,那些许久未曾汹涌过的潮水,忽然就喷泉一般鼓荡而出,一点点冲刷着那些本就不十分坚定的怀疑。

自己毕竟还是抗拒不了他。仅仅是多日冷淡后的一点点温情,就足以冲垮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堤防。如果真的和小雪一起去依靠他,自己又将面临怎样巨大的诱惑呢?他刚才的保证确实是出自真心吗?凌尘无奈地想着,嘴里却只能问道:“光碟和照片的事情是不是你安排的?”

“什么照片?”刘鑫故作疑惑地反问道,随即将视线飘向地板。“是……你的……照片?”

凌尘弄不清心中的滋味,只得点了点头。“对。”

“我怎么可能会有这些照片!光碟是我安排的我承认。但请不要把这种事也栽到我头上。”

“那还会是谁?这些照片只有在我房间才可能拍得到。这两个月我家只来过你一个外人。”

“外人也许就只有我一个……”刘鑫有意不说下去。

“你的意思是……”凌尘越说越觉自然,顺理成章地转眼看看萧森。“不可能。他弄这些照片来干什么?”

“那谁知道。也许是为了要挟,也许是特殊爱好。萧老不是有很多特殊爱好吗?”刘鑫恰如其分地停顿了片刻,知道顺从了自己计划的凌尘离彻底臣服也将不远,便笑了笑,反问道:“这些照片是哪儿来的?”

萧森再也无法控制住心中熊熊的怒火,大声叫道:“刘鑫!凌尘!你们***别想抵赖!这些照片是凌尘一早从信箱里取出来交给我的。如果光碟是你安排的,那这照片也肯定是你安排的。你……你……你***小兔崽子,做事也太狠了点儿吧。”

“萧老先别发火。事情还没弄清楚呢。”刘鑫沉稳坚定地说着,偷眼看了看小雪,又问凌尘。“你什么时候取的信?感觉里面会有这么多照片吗?”

“是11点多回家才取的。感觉很薄,不象有这么多照片的样子。”

“不会就是我送光碟给您的那封吧,萧院长?这些照片怎么会自己跑进去的呢?”

“日你妈的小兔崽子!你……你……”萧森咬牙切齿地瞪着刘鑫和凌尘,见他们眼角的余光不时扫向小雪,心中越发觉得窝火。他们肯定是在刚才的电话里串通好了想要蒙骗小雪。很可能也是为了掩饰凌尘的初恋情人。有什么办法能揭破他们的谋诡计呢?萧森一边想,一边又把视线落向那些照片。“别以为小雪会笨到相信你们的鬼话。照片上的那条胳膊,分明就是凌尘的初恋情人。你们想抵赖也抵赖不了。如果照片是我拍的,我怎么可能让别的男人碰自己的老婆。”

特意找人做的剪贴毕竟没有白费。刘鑫强忍着心中的得意,反问道:“是么?那就让小雪认认看。甄琰也可以帮忙认认,看到底是你的胳膊还是别人的胳膊。”

甄琰连忙从后面走过来,将照片全部拣起整在手里,然后挑出一张,先看了两眼,随即对萧森笑笑,又将照片伸到小雪面前,用手指点了点。

小雪楞楞地看了一阵,视线抬向萧森,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萧森背上又是一片冰凉。“拿过来我看。”

但,手腕上的那颗黑痣,还是把他彻底扔进了冰窖里。

脑袋被冻得已经不怎么能转动。

早上怎么就只注意到苍老松弛的区别,没发现这颗坏事的黑痣呢?这当然不可能是自己的胳膊,再恶劣的灯光,再笨拙的技巧,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胳膊拍成这个样子。这肯定是他们设法画上去的。萧森勉强忍住慌乱,用力盯着照片,却怎么也找不到作假的痕迹。而此时此刻,如果自己提不出清晰直接的证据,本就别想说服小雪。

只剩下让小雪不敢去投奔刘鑫这条路了。绝对不能再有任何差池!萧森假作仍在审视照片,尽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

刘鑫和凌尘心照不宣地对望一眼,又同时把视线转向萧雪。

见女儿眼中的哀痛弱了许多,凌尘略觉安慰,定了定神,又开口问道:“刘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真的这么恨他?是为了安昭?”

刘鑫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盯住萧森,沉吟着问道:“你当初强奸安昭的时候,可曾想到今天的下场吗?”

萧森喘了口气,反问道:“我什么时候强奸她了?是她告诉你的?”

刘鑫不由一滞。“她没这么说。但她那时已经跟我确定了关系,难道还会自投罗网不成?”

“你……你们什么时候确定关系的?”萧森小心翼翼地问。

“研究生第一年。”

萧森吃惊地看着刘鑫,声音竟有些颤抖。“怎么可能?她一直跟我说你们没确定关系,直到她去美国之前才给了你最后答复。”

刘鑫略一惊疑,随即又冷笑起来。“萧院长。何必又扯这种谎话。她研一时答应得很明确,而且已经和我有了许多亲昵的举动。后来有所反复,不正是因为你强奸并一再逼奸她造成的吗?别以为凭你的一面之词就可以随便颠倒黑白,混淆事实!”

萧森忽然看到了一些翻盘的希望,连忙坐直身子,提声道:“我本就没有强奸过她。每次都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她说从大二开始就暗恋我,特意选报了我的研究生接近我,甚至还免费做了小雪的家教。而你呢,不过是她掩人耳目虚与委蛇的工具罢了。如果真的象你所说,她怎么可能会把处女的贞洁保留下来献给我?假如不是看她一片真心,我怎么会挑上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女研究生?何况,那时我还从来没有找过情人。假如不是她主动贴上来,我又怎么会背叛家庭?刘鑫啊刘鑫,你自恃聪明,怎么偏偏如此容易相信女人嘴巴里说出来的东西呢?醒醒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见萧森说的若合符节,刘鑫不由楞住了。安昭当初的若即若离,赴美之前的一再反复,新婚之夜的勉为其难,婚后生活的郁郁寡欢,一幕幕闪回他的眼前,遮蔽了他的视线,堵塞了他的呼吸,甚至连心跳都已经几乎停止。难道真的是她主动?难道她不肯把身体完全交给自己,真的是为了留给萧森?难道自己衷心期盼苦心寻找耐心等待的处女老婆,竟真的是如此低三下四贱无耻之辈?她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卑鄙下流的人?

萧森忽然叹了口气,道:“原来一切都是她作的孽。不仅你深受其害,我也是受害者之一啊。如果不是因为她,我怎么会一发而不可收,开始打女学生的主意。那时我刚刚坐上副院长,正想大展身手好好创一番事业呢。”

刘鑫摇了摇脑袋,冷笑道:“萧院长,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受害者?即使真的是安昭主动,你身为师长,难道一点自我控制能力都没有吗?何况她还是处女,再主动也主动不到什么程度。你别以为能把责任全部推到她身上。”

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绞痛猛地翻卷起他的五脏六腑,似乎要将他撕裂一般。刘鑫晃了晃,伸手按住沙发靠背,勉力站住。

安昭分明是爱萧森的。不管是出于长久的暗恋,还是被他超强的能力所吸引,其实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处女贞不属于自己;她对自己总是挑三拣四诸多不满;她最终还是放弃了努力,放弃了希望,选择跟自己离婚。而自己历尽艰辛保留了二十多年的童男身体,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断送在她手里。那些漫长的等待,那些难熬的孤独,那些冰冷的淡漠,以及那些复仇欲望的无情咬啮,也全都和安昭密切相关。自己为什么还总是不忍心报复她,而要把全部怒火发泄在萧森身上呢?难道自己竟还爱着这个低三下四贱无耻的女人?不可能。自己早就不爱她了。不报复她,仅仅只是因为“好男不和女斗”。

“我没想要推卸责任。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得到的惩罚远远大于我的过错。我罪不至此。”萧森尽可能温和地说着。毕竟,过分刺激刘鑫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刘鑫甩甩头,扬起眼睛,冷冷地盯着萧森。“你的过错又岂止是安昭!甄琰不也被你逼奸过许多次吗?袁小茵很可能也是如此。何况还有徐晖。我不把你整到牢里,已经算你的运气了。”

“扯淡!徐晖明明是你的小蜜。怎么也能莫名其妙地栽到我头上。”

“萧院长。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知道,我知道,罗汉知道,甄琰知道,连小雪也可能看到了徐晖向我求救的情形,你以为赖得过吗?说句实话,本来,因为小雪的关系,我已经想要放过你了。没想到你又再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我虽然是个商人,没什么正义感,但也不会放任你这种人舒舒服服地活在世上,有机会毁掉一个又一个纯洁女子的清白……”

“不要再说了。”沉默了许久的萧雪忽然用嘶哑的声音高叫道。“师哥。爸爸的过错就由我来补偿好了。我现在就把身子给你。请你不要再落井下石,让爸爸安稳过完今后的日子,行么?

四双眼睛一起看向萧雪。

刘鑫果然厉害。彻底搞垮了萧森,又彻底控制了小雪,这一仗已经可算是尘埃落定了。甄琰心存敬畏地看了看刘鑫,又幸灾乐祸地看了看目瞪口呆的萧森,几乎就要笑出声来。你这个老棍,总算也有**飞蛋打四大皆空的一天!

这丫头简直是在替我竖白旗啊!萧森惊怒之下正想发火,忽然意识到女儿是他最后的一张牌,也是他唯一可能争取的对象,连忙闭上嘴,停了阵儿,转头看着面色沉静的刘鑫。这小兔崽子真的还会有什么后续手段吗?他如此大张旗鼓虚张声势是否只是为了得到小雪?而在得到小雪之后,他是将放自己一马,还是将不再在乎小雪的感受,将自己彻底打倒?小雪这张牌,到底该不该在这时候甩出去?

刘鑫的心里却并不如他表面上那么沉静。他不喜欢这种近乎“被迫”的气氛,也不想让萧森有讨价还价的借口,在这些外在因素的干扰之下,本应完美无缺的极乐狂欢,无疑将变得浑浊乏味甚至艰涩痛苦。那不是他曾一再期望的。更何况,他本就还没弄清楚自己需要的到底是凌尘还是小雪。假如占有了小雪却没能娶她,那不就和萧森成了一丘之貉了吗?想到这里,刘鑫不由自主将视线转向凌尘。

凌尘震惊了片刻,随即就找到了让自己释怀的理由。这样也好。刘鑫当然不可能现在就做,但只要他答应了,对萧森的报复应该会到此为止。女儿将来的归宿有了定论,自己也就可以不必面对那些难以抗拒的诱惑了。凌尘这么想着,不由又有些失落的酸楚,双唇嗫嚅了几下,想要对小雪说些什么,却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

见半天仍然无人开腔,萧雪忍不住冷笑一声,盯了两眼刘鑫,转身走上楼梯。

刘鑫只得轻叫道:“小雪。”

萧雪猛地站住,勉强压抑住正逐渐狂乱起来的心跳,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甚至下一步行动。

从刘鑫进门开始,她就已经在期待着些什么。但浑浑噩噩的脑袋,却让她很难想得清楚自己期待得究竟是些什么。而当安昭的名字终于被提起,当爸爸承认了过去的奸情,当刘鑫扭曲的脸映入眼帘,脑袋更立刻被四处飞窜的点点金星所包围。在污浊浓滞有若泥浆的空气里,那些金星带来的并非光亮,而是一次又一次凌厉的刺痛。

自己究竟该期待些什么,又能期待些什么?在这样的风波激荡之后,自己和师哥还能真正地相知相爱水交融吗?一直都处心积虑的他,到底是真的喜欢自己,还是把自己当作复仇项目之一?假如他说过的一切都是假的,自己怎么还能和妈妈一起去依靠他?萧雪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沿着刺痛的方向,努力思索着这些找不到答案的问题,越想越觉头绪繁乱,不可或解。而细长剪刀的光,忽然就从泥浆中裂空劈出,狠狠地楔入她疼痛难忍的脑门。

那些嘶哑喊出的声音,分明就是垂死挣扎的惨叫。萧雪这么想着,听着自己喊出去的那些话,心里竟隐隐感到几丝轻捷的爽快。

这当然不是检验。虽然它很象检验,虽然它和刚才对爸爸妈妈的刁难如出一辙,但却绝对不是检验,而是罪愆的救赎,青春的祭奠,甚至,苦难生命的最后狂欢。在此之后,她将远走,走出这个地狱般的家,走出刘鑫捉不定的感情,一直走,走到死,永远不会心伤回头。

看着萧雪抖颤而坚定的背影,刘鑫沉吟了好一阵儿,终于温声说道:“小雪,我们之间的事跟你爸爸无关。我可以答应你不再为难他,但却不希望你拿身体作为交换砝码。你爸爸也不值得你这么做。”

师哥是不是还想跟我继续下去?萧雪心中一震,慢慢转过头,视线扫过鸷的萧森,犹疑的凌尘,得意的甄琰,停在看不出真相的刘鑫脸上。那些一如既往的从容镇定,宽厚温柔,刹那间竟变得如此虚假,仿佛刚从某座佛像揭下来盖上去的一般。

他怎么还能无动于衷地象个局外人?萧雪惊异地想,视线在刘鑫脸上悄悄兜了几个圈子,仍旧找不出丝毫破绽,忽然就有些害怕。是他冷酷还是自己多疑?难道自己毕竟还是继承了爸爸的血脉,开始猜疑甚至仇恨起师哥来了?

凌尘连忙也帮腔道:“是啊,小雪。你们俩的路还长。而且,我相信刘鑫是真心喜欢你,不会因为爸爸的事情就不尊重你。你别想那么多了,好吗?”

萧雪楞了楞,正想说些什么,萧森却忽然嘴道:“说得倒简单。小雪毕竟是萧家的后代,刘鑫这样险毒辣的人,为六七年前一件自己并不完全了解的事情如此处心积虑蓄谋报复,会对小雪毫无顾忌吗?呵呵……凌尘,你也不用一直帮着刘鑫说话了。别以为小雪就看不出你们现在已经是同伙。也许开始还不是,但在那通电话之后,你们就一唱一随地把照片栽到了我头上。你敢发誓说你不知道这些照片的来历?你敢拍着脯对天发誓说你从来没有跟别的男人上过床……”

见凌尘被萧森说得楞在那里,刘鑫只得厉声喝止道:“萧院长,您就别在这些事情上纠缠不清了。小雪怎么选择是她的事,你对这个家庭造成的伤害还不够深吗?难道还想拉着她们做垫背不成?”

“扯你妈的淡!我跟我老婆说话,关你小兔崽子鸟事!你他妈还有什么手段,尽管拿来对付我。我的家事轮不到你管!”骂住刘鑫,萧森得意地笑了笑,重新把视线转向凌尘。“你发个誓出来让女儿看看啊?只要你发得出来,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对了,还有,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刘鑫是幕后主使的,也不妨说出来,让女儿了解一下刘鑫的真面目。嘿嘿……”

趁着萧森狞笑之际,刘鑫转脸看看身后的甄琰。

甄琰犹豫了片刻,走上几步,顿了顿,然后对萧森笑道:“师母早就知道你跟安昭的事,产生这种怀疑也可算是顺理成章。如果我也有个男朋友,师母说不定也要怀疑他呢。”甄琰说完,心知这些理由其实颇为牵强,便转身看看刘鑫,见他也没什么进一步的表示,只得继续叹道。“萧老,现在刘鑫都已经答应不再为难你了,您老还是好好歇着休养生息吧。何必还要折腾下去呢?”

“什么叫不为难?他答应我的条件都能兑现吗?假如不能兑现,我现在就是烂光棍一个,还有什么好怕的!日——”萧森一边说,一边又转向女儿。“小雪,我知道你现在有多恨我,我也不指望你还愿意留在这个家。但我到底还是你爸爸,我必须帮助你看清这个世界。有时候,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可怕,可怕得多。”

“别说了!”畏缩的凌尘,无言的刘鑫,把那些金星激得有如群魔乱舞,没过一会儿,萧雪就被砭击得几乎无法发出声音。“妈,你为什么不发誓?”她细若蚊蚁地问。

“我……我……”凌尘嗫嚅着,半天,还是无法再说出一个字。发誓又怎样?解释又怎样?难道这注定破败的家庭还能挽回得了么?她噙着泪水,将怨恨的眼光看向萧森,看向刘鑫,看向甄琰,最后看向窗外苍白的天空。也许,那几片惨淡的浮云,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金星忽然全都盛放开来。在污浊浓滞有若泥浆的空气里,美丽得如同一朵朵烟花。

萧雪茫然地看着刘鑫,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得到一些希望。

萧森的声音游丝一般又钻了过来。“刘鑫,发誓这招对你未必有用,所以我也不想尝试。但我还是请你遵守刚才进来时的诺言,尽量诚实地回答以下几个问题:一、凌尘的照片真的不是你整出来的吗?二、你和甄琰真的没有体关系吗?三、那个徐晖真的不是你在河南养的情人吗?四、得到小雪是否只是你复仇计划的一部分?五、你真的爱着小雪,并愿意将来永远对她诚实,绝对不欺骗,不伤害她吗?”

这老混蛋居然还能积聚起这么多力量,进行如此破釜沉舟般的猛烈反击!自己可真是小看他了。刘鑫后悔莫及地想着,却始终找不到重新控制局面的恰当办法。但,凌尘眼看已经溃败,小雪眼看已将沦落,绝对不能再让他不顾一切地说下去!

“萧院长。你没有资格问我这些话。我今天肯来,是为了师母和小雪,不是为你。你还是想想自己该如何打发未来十几二十年的凄凉生活吧。”

他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回答爸爸?难道所有的答案竟都是否定的吗?想到这里,萧雪的脑袋“嗡”地一声,连同所有的念头,彻底散裂在污浊浓滞有若泥浆的空气之中。

“这些问题正是替小雪问的。而且都是她十分关心迫切想知道的问题。”萧森得意地笑着,发现刘鑫竟仍然保留着愚蠢的书生气,忍不住继续叹道:“如果你不肯答,我也不怪你。但你也别奢望什么一石二鸟了。小雪没那么容易被你骗住。你这种男人,估计也没几个女人能跟你长久相处下去。呵呵……”

萧雪听不到爸爸在说什么,也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的嘴唇在动,只知道脚下的楼梯在旋转,只知道世界已经如此苍凉,再也没有她存身之地。

“师哥。我知道你还爱着安昭,否则也不会费这么长时间用这么多力向我爸爸报仇。我不怪你,怪只怪自己的命不好,竟然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但他毕竟是我爸爸,父债子还,我有责任为他承担一些罪愆……”萧雪一边喃喃地说着,一边就竖起剪刀,另一只手,则开始慢慢解着自己的腰扣。

“小雪,你要干什么?”凌尘勉强找出些力气,出口的声音却象是撞在棉花里,转眼就没了踪影。

萧雪还在不停念叨着什么。但已经没人能听清楚她念叨的是什么。

刘鑫悄悄侧了身,挪近半步,想先抢下她手里的剪刀,却又迅速被她指向自己脖子的动作给定住了。萧雪退后两步,站得更高些,然后迅速脱掉裙子,丢下楼梯。

甄琰没有动。萧森动不了。

小雪的毁灭对自己绝对是好事。甄琰按捺着恻隐的冲动。

萧家的人没那么容易就被毁灭。萧森无奈地看看胳膊上的绳子。

白璧无暇的身体,一点点呈现在污浊浓滞的空气中。

曲致的莹光和灰败的味道缠斗在一起,一时竟无法分出高下。

四个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上帝怎么可以制造出这样的躯壳,并让它继续存在于世界之中呢?整个世界都有可能因它而毁灭啊,甄琰想。

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躯壳,却先后被两个混蛋糟蹋。狗屁的老天爷,难道还想要让小雪重复自己的悲剧吗?凌尘想。

假如这样的躯壳,最终竟因自己的仇恨而不见于世,上帝会不会惩罚自己,又将如何惩罚自己呢?刘鑫想。

当初的凌尘似乎都没有这样的躯壳。白白便宜了刘鑫这个小兔崽子,老天爷可实在是太不长眼!萧森想。

人形的莹光忽然在空中停住。

污浊和灰败依然还在远远地窥伺着。

“这些衣服是你们买的,还给你们;身体也是你们给的,我本想把最珍贵的东西交给师哥,算是间接还给了你们。可惜他不要,我只能自己毁了它。毁了它之后,我就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希望你们两老好自为之,不要再把我挂在心上。”萧雪喃喃说完,便颤抖着手,将剪刀反握了,颤抖着,伸下去,对准自己颤抖的腿。

“等等。”刘鑫连忙喝阻道。“小雪,你别乱来。我上去房间跟你做就是。”

萧雪顿了顿,苦笑道:“师哥,我知道你不爱我。何必勉强自己。”

刘鑫用眼角扫了扫凌尘。“我爱你,小雪。我发誓我说的是真话。”

萧雪颤抖着停住动作。

肯定又是凌尘的遗传将要作祟!就算将女儿毁了也不能便宜刘鑫!想到这里,萧森立刻高叫道:“爱你妈个头!如果你真的爱小雪,怎么裤裆里现在还这么平静?难道她的裸体也丝毫无法挑起你的欲望吗?”

萧雪的视线从刘鑫脸上滑下,停了片刻,又转去到萧森的腰间。

“当啷”一声,剪刀从她颤抖的手里滑落。

整个身体也慢慢软泄下来,象是骤然失去了支撑的布袋。

莹光顿敛。

污浊和灰败迅速占据了整个虚空,仿佛莹光从未出现过一般。

刘鑫抢上几步,接住她。

与此同时,凌尘猛地弯腰,抓起剪刀,几步冲到萧森面前。

萧森以为凌尘是想帮自己解开绳索,正觉莫名其妙,剧烈的疼痛忽然就从胯下层涌而上,逼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甄琰连忙帮他捂住伤口。

“老萧,这是你应得的报应。小雪,跟着你师哥。刘鑫,记得为我报仇……”凌尘反复说着这几句话,一边就丢开剪刀,向阳台上退去,然后,慢动作一般地折下头,消失在同样污浊浓滞的虚空之中。

尾声

一个月后深圳市郊某公共墓地,大风,有时有零星小雨

刘鑫站在凌尘的墓碑前。徐晖推着轮椅,站在旁边。轮椅上是面无表情的萧雪。

刘鑫肃立了一阵,弯腰整整花篮,这才回身看看小雪,轻轻抬起手,想理理她飞散了的长发。

萧雪扭头一躲,依然还是面无表情。

刘鑫只得收手,抬头,对徐晖苦笑了一下,然后向墓地门口走去。

萧雪“啊,啊”地叫着,短促而嘶哑。

徐晖连忙快走几步,跟上刘鑫。

越野路虎刚离开不久,一辆旧宝马就开了过来。

萧森下了车,越过车顶,看着对面的女人,道:“安昭,你自己去看吧。我在这儿等你。”

安昭停了阵儿,点点头,转身走进墓地。

几万里之外,甄琰忽然被肚子里的婴儿踢醒。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刚才梦见的究竟是什么。只得抚着肚子,努力让自己再睡一会儿。

这大概是那个五点循环最后一次作用在她身上了。

旧的循环已经彻底崩溃。

新的循环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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