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吉祥 - xp1024.com
《一世吉祥》


第001章 杨家大少爷

又是一个天高云淡的好天气。www.65txt.com信阳富商杨府后花园内,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懒洋洋的躺在石凳上,惬意的享受着和煦轻柔的秋风,沐浴着温馨恬静的阳光。

“阿福,少爷对你怎么样啊?”

“这个……还好。”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什么这个那个的?”

“少爷,以前的事……您不是都不记得了么?但您康复的这一个月以来,确实对小人很不错。”

“嗯。算你还有点良心。”少年坐起来掏出一锭银子,在名叫阿福的家丁眼前晃了晃:“那让你帮我做件事,没问题吧?只要你保证不告诉老爷,这五两银子就是你的了。”

阿福顿时两眼瞪得溜圆,但并没有马上伸手去接银子,而是警惕的问道:“少爷,您要我做什么事?”

“很简单。”少年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样东西,连同银子一起塞给他:“你就当我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捅也好,砍也行,尽管往我身上招呼,千万别手软。”

阿福却是满脸大白天活见鬼的惊恐:少年拿给他的,竟是一把明晃晃的削骨尖刀!这辈子他连鸡都没杀过一只,又怎么敢杀人?……何况这个人还是杨府的少爷?!

“啊”的尖叫一声,将刀和银子一扔,掉头狂奔:“老爷!不好了!少爷他又疯了!”

少年悻悻的道:“胆小鬼!……***,你才疯了呢!”

少年名叫杨致,虽然他并不太喜欢这个新名字,但他必须叫杨致,因为这里每个人都这么叫他。

他本是一名卧底特工,在一个月前的那次任务中,为了掩护战友撤退,不顾一切留在了最后。没想到一觉醒来后,就神奇的变成了这个世界里的杨致。

上天还算对他不薄。这个现在杨致的身份,是信阳富商杨炎的年仅十五岁的独子,也是大夏王朝治下一位光荣的臣民。

据说杨致十岁那年大病一场,连续几天高烧不退烧坏了脑子,变成了不知饥饱冷暖的傻子。一个月前不小心掉进了后花园的水池,捞上来以后眼见没气了,又莫名其妙的活了过来,而且好像突然不傻了,只是现在看来……还没好彻底。——不然阿福怎么会说他“又”疯了?

杨致已经无奈的接受了眼前的现实。~~~~刚才他不过想很小心的进行一项试验,以验证前世某些奇特的能力是否依然存在。打量着自己单薄稚嫩的身体,不禁连连摇头苦笑:既来之,则安之。万幸的是,他现在的生理年龄还只有十五岁,完全可以凭记忆从头修习隐龙经,还有的是时间把自己打造成像前世那样的超级牛人。

“致儿!儿子!”一个像皮球一般滚圆的胖老头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满脸惶急的道:“家里什么不好玩,你玩刀干什么?”

杨致笑道:“爹,我没事,你放心吧。我逗阿福玩呢!”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杨炎回头给了阿福一巴掌,骂道:“少爷这不好好的吗?你死了老子娘一样的瞎叫唤什么?我好不容易才说动徐先生,他答应明天就来教少爷读书的。若传到他耳朵里把他吓跑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少爷刚才明明……。”阿福捂着脸委屈的辩解,见杨炎又胖脸一沉,连忙改口道:“老爷,县衙张师爷还在前厅等着您回话呢!”

杨炎不耐烦的道:“老百姓没饭吃关我屁事?我要是没饭吃,谁他妈会可怜我啊?叫管家去账房支十两银子,打发他趁早滚蛋!”

时值夏历武成二十二年夏,中州大旱,饥民遍野。九月,夏帝下诏,中州一地免赋两年。

前朝末年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稍有实力的前朝藩镇尽皆自立称王称帝。北有大夏、北燕,南有大楚、南唐、吴越。其中国势最为强盛的大夏和南楚,两国实力大致相当,连年征伐互有胜败,大体以长江为界南北对峙。

信阳离夏楚对峙前沿仅有数百里,若辖内有饥民暴乱,信阳县令难免乌纱不保。所以一面打开官仓放粮赈灾,一面向杨家这样的富商大户上门募捐。杨致这个便宜老爸显然人品不怎么样,名声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县太爷都派师爷讨上门来了,竟然仍是打算一毛不拔。

杨致皱眉劝道:“爹,只怕不捐不行啊!”

“你懂什么……。”儿子一直是杨炎最大的心病,唯恐刺激儿子惹他发病,松口道:“那就捐两石陈粮吧。阿福,记住是陈粮啊!”

杨致摇头道:“两石太少。爹,这既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也是顾全县太爷的面子,更是为了保我杨家平安。人人心里有本帐,这次你不大方一点多出点血,下回有什么事要求县太爷的话,恐怕不太好说话了。还有,饿极了的人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一旦传扬出去臭了名声,只要饥民们铤而走险上门抢粮,头一户就会抢我们杨家!”

杨炎还真没去想那么远,呐呐道:“有道理啊!”盯着儿子楞了半晌,扑地跪倒在地,激动的望天拜道:“老天有眼啊!我家致儿的病终于大好了!”

一骨碌爬起来高声道:“快去告诉张师爷:我杨家除了捐粮五十石,还在门前设棚舍粥!”

杨炎向来以吝啬闻名,杨致病傻以后,难免有人背后骂他是报应。这次因为儿子的一番话大发善心,倒为杨家扳回了不少形象分。

杨致虽然一不留神跨入了万恶的地主阶级行列,但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理想很现实,甚至有点窝囊:时逢乱世,安全第一,做个前世那样的强人是很有必要的。可他既没兴趣做官,也没打算去打打杀杀的征服天下。白捡了便宜老子那么大的家业,顺顺当当接班做个富家翁,安宁自在的过一辈子,那多好啊!

在杨致生母早年病死后,杨炎又续弦纳了几房妾,无奈此后几房妾室肚里再无动静。可怜天下父母心,杨炎对杨致这根独苗还是很舍得花本钱的。杨致病傻以后,学业自然荒废了。现在不但病好了,貌似还很聪明。杨炎为了儿子,可谓不惜血本。明知人家摆明了是宰他,还是以每天十两银子的重价,请信阳书院第一才子徐文瀚担任儿子的家庭教师。

杨致前世绝对是个好学的人,也不是不想读书。可书房里的线装本上印的都是没有标点的竖排繁体字,看了不到十分钟,眼前就已是金星乱舞。给一个千年之前的老古董当学生,难受那份活罪不说,还浪费了他大把的时间。尤其可恨的是,那个叫徐文瀚的混蛋分明是在敲他老爹的竹杠啊!

令他大感意外的是,徐文瀚居然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且风度翩翩潇洒倜傥。

“徐先生,今天您教我什么?”

“听令尊说,公子仅在十岁之前读过几年书,时日已久,想必都已淡忘了。我便从《三字经》从头教起吧!”

这个世界的《三字经》与前世的大同小异,只有部分历史内容稍有不同。杨致问道:“要怎样才算是学会了呢?”

“大凡读书之道,莫过于能诵,能书,能解,能用。”

够精辟!看来有几分真货色。杨致点头问道:“先生打算教多久?”

“因人而异。若天赋上佳又肯勤奋用功,或许一个月便可读通。”

“那你过一个月再来吧。一个月之后,随便先生怎么来考我。如我答不上来,三百两银子一分不少。若答得出来,想必先生也不好意思让家父破费。”

杨致话里隐隐含有挑衅之意,徐文瀚却丝毫不以为意,眼里还多了几分鄙夷:“若能如此,那是最好。”

很显然,这家伙不但有自命清高、持才傲物的毛病,还很可能有几分仇富心理。杨致笑道:“先生慢走,恕我不远送了。”

这等于下了逐客令,但徐文瀚并不急着走,从容问道:“公子读书所为何事?”

杨致老实答道:“承继祖业,经商聚财,享受人生。”反问道:“先生读书又所为何事?”

徐文瀚眼里的鄙夷之色愈浓,高傲的说出了标准答案:“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杨致笑道:“先生志向高远,学生自愧不如。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否则也不会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一说了。常言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学生眼下家境尚可,若能子承父业,想必无需往书中找寻这诸多物事。我以陶朱公为偶像,以一世吉祥为目标。虽胸无大志,却也勉强能算是独善其身,不知先生以为然否?”

这番话竟令徐文瀚一时为之语塞,神色间傲慢全无。不置可否的问道:“公子年岁几何?”

“十五。”

徐文瀚盯着他看了半晌,缓缓点头道:“公子既有此等见地,又何需徐某教导?令尊此番一反常态,慷慨解囊赈济饥民,应该也是公子劝说所致了。徐某方才竟将公子当成了寻常蒙童,倒是贻笑大方了。然学海无涯,望公子切莫自误。——告辞。”

目送徐文瀚离去后,杨致长长松了一口气:连唬带蒙的总算是把他糊弄走了,以后应该可以放心做自己的事了。

第002章 白痴还是天才

徐文瀚向杨炎辞职的理由很简单,只有很不负责任的四个字:我教不了。(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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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炎万万没有想到,他低三下四不惜重金才请来的先生,不到半天就让儿子给打发走了。虽然有些懊恼,但转念一想:他原也没指望儿子读书能读出什么名堂,杨致不再痴傻已是祖宗积德,只要能继承家业传宗接代,他也知足了。

父子俩的想法可谓不谋而合。此后随便杨致怎么折腾,杨炎只求这位小爷不再发病就好,一概听之任之。然而在外人看来,杨家大少爷的疯癫之症并未痊愈,充其量只是有所改善。

杨家大少爷每天早晚要绕着信阳城跑上半个时辰,不但风雨不改,而且后来腿上还绑上了沙袋。在府里专门腾出一间大房来,添置了许多古怪物事,每天至少要在房里呆上两个时辰,还不许外人*近。随便在哪儿一坐就是痴痴发愣,有时候甚至连吃饭都是一样。每天饭虽吃得不多,但牛肉、鸡肉和蔬菜却吃得不少。偶尔也会上街到集市买些零碎东西回来,敲敲打打的鼓捣好几天。有时候整天呆在书房里写写画画,可都是一些天书一般的图形和文字……。

令杨炎感到欣慰的是,儿子既不惹是生非,也不出去寻欢作乐,当然他也没什么朋友,似乎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得其乐。令府里的家丁和婢女们庆幸的是,大少爷清醒以后性情极为随和,总是笑眯眯的一脸慵懒笑意。不用再每天数以十次计的帮少爷换洗衣服,不用再满世界追着喂饭,不用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哄他开心陪他玩。

夏历武成二十四年三月,突厥犯边,讨虏大将军卫肃率兵迎击。激战数日后退守朔方。五月,夏帝遣使与突厥议和。同年六月,夏帝次子宁王赵当挥军攻占随州,兵锋直指南楚重镇江夏。这一年,杨致十七岁了。昔日那个单薄羸弱的少年,不知不觉已长成一个高大俊朗的青年了。

这一天,杨致又进行了一次意义重大的试验。他把自己独自关在书房摆弄一块青砖,很小心的与原来同样大小的地砖重合,再轻轻踏过。然后……青砖竟然不见了!

杨致满意的笑了:以后的训练或许不必那么辛苦,也可以向便宜老爹申请学习怎样接掌家业了。

殊不知杨炎早就在动这个脑筋了。两年以来,儿子一天比一天精神,一直健健旺旺活得好好的,杨炎心底唯恐他旧病复发的担忧也越来越淡。杨致都已成人了,居然对自家的生意从来没问过半个字。杨炎中年得子,眼见已年近花甲,若哪天两腿一蹬,儿子怎么办?父母难保百年春,坐吃山也崩啊!

杨致之所以对自家生意从不过问,既是没有时间也没那个心思,更是因为对杨炎有充分的信心。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仅凭直觉就能给这个便宜老爹定性:奸商。为富不仁的奸商。经济头脑较之黄世仁也毫不逊色的奸商。

在他看来,像杨炎这种人永远不可能成为雄霸一方的巨富。但出于对财富的热情和珍惜,会以近乎疯狂的认真与专注来经营自己的产业,所以绝对不会太穷。

为了老爷子的事业能在自己手上继续发扬光大,先必须摸清到底有多少家底。

“爹,我想看看咱家的账本。”

“……什么账本?致儿,你看账本干什么?”

“咱们家名下所有产业的账本。儿子不孝,您那么大年纪了,还让您日夜操劳。我想尽点孝心,以后慢慢为您分担一些。”

“真的?!”杨炎又惊又喜,霍地起身搂过儿子:“我的致儿总算开窍了!好,好!——来人啊!人都他妈死到哪儿去了?快去叫管家和师爷把账本都拿来!少爷等着看呢!”

管家和师爷风风火火的把厚厚一摞账本送来后,杨炎吩咐道:“你们这就算给少爷看,尽量仔细些!”

“不必了,爹。”杨致摇头道:“麻烦师爷把算盘留下,我自己来就行了。”

杨炎一愣,不相信的道:“你自己来?你什么时候学过数算?别说是你了,即便换做是我,这一时半会的恐怕都弄不清爽。”

杨致笑道:“我先试试看吧。实在不行的话,再向师爷请教。”

杨致这两年虽然不再是浑浑噩噩的白痴,但人们总感觉他有些神神道道的,行事我行我素,往往出人意表。对杨炎来说,儿子能主动提出为自己“分忧”,已经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半信半疑的点头道:“致儿,账本切莫弄丢了。不管能否看懂,最好不要随便在外人面前提起……。”

“知道了,爹。财不露白嘛!”

杨致仅用了一天时间,就完成了对自家产业的资产评估。

“……咱们家有酒店、粮行、布庄各一间,三处房产及货物折合现银约为七万三千两。另有占地二十四亩的宅邸一座,良田三百七十余亩,外放印子钱四千三百两。据保守估算,咱家财产总计不下十二万两。爹,不知我可有算错?”

凭良心说,杨致对这个老爹还是很佩服的。要放在前世,这等于是一家集团公司了。受儒家农本思想框束,历朝历代都是实行重农抑商的政策。商人虽物质条件优越,但社会地位不高。大多数商人用于扩大经营规模上的投入很少,对买房置地却有一股近乎变态的热情,杨炎也不例外。

参照清代银价计算,杨家总资产约在两千万元上下。虽超出了杨致原先的预期,却还不足以给他造成震撼级别的心理冲击。

但杨炎就不一样了。儿子痴傻多年,生意上的事这两年也从没沾过半点边,竟然只用了一天就把家底算了个清清楚楚!……如果不是妖怪,就简直是天才!

干咽了一口口水,一把扯了杨致到祖宗牌位前跪下,涕泪交流的拜道:“多亏祖宗保佑,我杨家终于后继有人了!致儿,从明天开始,跟爹走!”

第003章 奸商速成培训班

杨致算得上是信阳城里的名人,很多人都知道杨家有个傻儿子。(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杨炎的心思他懂,也同意:先跟老爹出去转上几天,也好对几处店铺的生意有个大致的了解,与几个掌柜和伙计们混个脸熟。

杨炎虽有家财万贯,但自从儿子病傻以后,这些年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现在儿子的病不但奇迹般的好了,而且还长得高大健壮一表人才,怎不令他扬眉吐气?

这几天带了儿子出门,自然是昂头挺胸神气十足,一见了熟人就满脸堆笑的上前搭讪。寒暄的重点,当然是对儿子近况的说明和对美好未来的展望了。

杨家三处店铺相隔不远,规模都不是很大,生意不算太好,但还比较稳定。杨致前世虽然没有经过商,但酒店、粮行和布庄都不是什么高新技术产业,有前世的现代知识做后盾,自信接老爹的班应该还是问题不大。

一连五六天里,父子俩除了巡视店铺,杨炎还带杨致去佃户们家里走了一圈,欠高利贷的“客户”们少不得也统统“拜访”了一遍。杨家偌大的家业迟早是要传给儿子的,了解不全面一点怎么行?

这天父子二人在家中闲谈,杨炎问道:“致儿,这些天感觉如何?”

杨致淡淡答道:“感觉还行吧。”

“就没看出点什么来?”

只走马观花的跟着看了这几天,又能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杨炎安慰道:“不要紧,爹以后慢慢教你就是了。”

杨致随口问道:“难道还有什么窍门不成?”

杨炎得意的笑道:“当然。<<>>这生意上的学问大了去了。”

杨致好奇的问道:“那您给我说说,都有些什么奥妙?”

“就拿咱家的酒店来说吧。客人要的鱼肉,一斤不可能给十六两足秤,十二三两便足矣。变了味的肉虽不能做新鲜炒菜,但咱是花钱买来的,绝不能就此丢了不要,做成口味厚重一些的卤菜客人便吃不出来。客人吃过的剩菜剩饭什么的,给伙计们吃就挺好。剩菜里的肉更是一点不能浪费,择出来洗洗还可以做包子馅……。”

杨炎无比精细的成本核算与前世某些饭店的做法并无二致,这些黑心的伎俩可谓历史悠久。杨致不由一阵恶心,打断道:“那粮行呢?”

“粮行的学问就更大了。”杨炎笑眯眯的道:“大斗买进小斗粜出那是最起码的,秤上也不可能不做文章。年景好的时候趁价贱多买进一些,青黄不接的春荒时节便可大幅抬价。若遇到似今年这般大旱的灾年,不但价钱可以涨上一倍,还不能急着卖,来年开春时可以涨上两三倍。新粮可以掺陈粮卖,陈粮可以掺沙土卖,这什么时候掺、掺多掺少也很有讲究……。”

他这一套虽然并不新鲜,可短斤少两、囤积居奇、掺杂使假这些缺德的招数竟是一样不落。杨致苦笑道:“那布庄卖给人家的布,必定也不会有足尺十寸了。”

杨炎正在兴头上,兴奋的道:“致儿竟这么快就能举一反三,真是孺子可教也!对那些个泥腿子佃户绝不可心慈手软,荒年灾年租子一粒不能减,丰年却定要多加一些。交不出来的,有值钱一点的东西抵数也行。实在榨不出什么油水的,就立下字据折成印子钱,老子还不了由儿子接着还,儿子还不了就……。”

杨炎唾沫四溅的奸商速成讲座,让杨致听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了。这几天最深刻的感受,就是从人们看待杨炎的眼神里,明显感觉到他不是一般的招人恨。这个便宜老爹还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若在前世撞到毛爷爷手上,就是枪毙一百次都不嫌多。

杨炎喝了口茶润了润喉,摇头晃脑的总结道:“……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儿子,这些窍门够你学上好几年了。”

杨致强忍着想把他摁到在地爆揍一顿的冲动,尽量平静的道:“爹,你这些窍门我一样都不学。”

杨炎愕然问道:“为什么?”

“经商当以诚信为本方可恒久长远,待人必须宽和仁厚才能一世心安。”杨致皱眉摇头道:“爹,我要是学你那么干,将来生儿子会没屁眼的。”

杨炎腾地起身骂道:“小兔崽子!你……你说什么?老子累死累活的还不都是为了你么?”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杨致也懒得与他争辩,径自扬长而去。

对杨炎这种反动透顶的地主兼奸商的改造,必定会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郁闷了好几天后,杨致决定先从接管酒楼入手。

前世做卧底特工的时候,因为今天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所以杨致非常注重享受生活,也因此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只要按季推出几样招牌菜,酒店生意不会火爆才是怪事。最主要的是,相对粮行和布庄而言,酒店的改造无疑更为直观,更易令杨炎接受。

自儿子清醒以后便有如神助,已经让杨炎收获了不少惊喜。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儿子居然能做出那么多花样和口味的美味佳肴来,而且每道菜都如艺术品一般美轮美奂,让人馋涎欲滴却又不忍下箸。

连续品尝了三四天后,杨炎大饱口福的同时不由心生感慨:以前府里和酒店厨师做出来的东西,简直都他妈是垃圾!兔崽子有这样神乎其神的手艺,酒店不让他管还给谁管?

杨家酒店是地处信阳闹市的一间三层酒楼,名字极俗:四海楼。杨致全面接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制订详尽的清洁卫生制度,宣布老爷子以前的那些“窍门”彻底作废。酒店一二楼原封不动,三楼重新装修成六个豪华雅致的包间。

接下来便是对厨师的培训了。杨致并不藏私,除了教他们做了几道这个世界没有的新菜,对酒店原有菜式的做法也详加指点。四海楼原来的剩菜馅肉包子,极受囊中羞涩的贩夫走卒和贫苦百姓欢迎。杨致把价钱大幅降至原来的两成,做为一种广告促销手段保留下来。

儿子接管四海楼的当月就初见成效,账本让杨炎看得眉花眼笑:头一个月的营业额与上月相比,足足增加了四成。可想而知,日后名气自然会越做越大。到时候若不日进斗金的话,那还有天理吗?这都是祖宗积德,财神菩萨保佑啊!

第004章 严峻的任务

四海楼在杨致的打理下,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几乎每个月都能上一个新的台阶。www.65txt.com~~~~在外人眼里,这位杨家大少爷脾气与老爷子截然相反,总是一脸让人感觉亲切的慵懒笑意,为人大方待人谦和,没有半点富家少爷的架子。

杨致不仅使杨家以前为人所不齿的公众形象大有改善,他的为人与经商之道也给杨炎带来了很大触动:我以前的干的那些事,难道就真的那么招人恨?

与此同时,杨炎又开始为另一件事牵肠挂肚了。这天晚上与杨致商量道:“致儿,这几个月你把四海楼经营得很好,既挣了钱又给咱老杨家挣了面子,我感到很欣慰。但爹心里一直记挂着一桩比生意更重要的事,想让你抽几天时间出来到庐州去一趟。”

“去庐州干什么?”

杨炎叹道:“儿啊,咱们杨家子嗣单薄,爹只有你一根独苗。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过了年你就十八了,也该成亲了。爹如果能早点抱上孙子,也算了了一桩心愿。我年轻时候到庐州闯荡,与东城老沈家给你订了门亲事。沈家虽是破落的官宦人家,却也是家道殷实的书香门第。”

“早年间两家还时常走动,自你十岁那年患病以后,就极少往来了。前些年你病着,加之年纪还小,我便没向沈家提起。我估摸着沈家只怕有反悔之意,便想让你假作行商路过庐州,上门去探探口风。”

在杨致看来,对一个十七岁的青年来说,结婚还是一件很遥远的事,他压根儿就没想到那上面去。苦着脸道:“爹,您想想,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傻子呀?两家已多年没有往来,人家姑娘说不定早就嫁人了。何况我现在结婚也太早了点,还是过几年再说吧!”

“不行!这事你得听爹的!你现在不仅病好了,人也出息了,谁还敢说你是傻子?其实我并不稀罕这门亲事,可如果是人家悔婚的话,那就不是咱们杨家理亏了。若对方愿意是最好,若是不愿也不勉强,爹好早日托人为你说媒另觅良缘。”

“……那也不用大老远的去庐州啊!您捎封信问问不就行了?”

杨炎点头道:“说的也是。信阳到庐州一个来回最快也要五六天,路上还得花费不少盘缠。这事不能再拖了,今晚我就叫师爷写信!”

杨致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担负着为杨家传宗接代的严峻任务呢!现在只能拖一天算一天了。即使庐州那个老婆家里愿意,也是万万不能要。连对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就要稀里糊涂的娶回来过一辈子,那叫害人害己啊!

不料杨炎的信竟如泥牛入海,都寄去庐州近一个月了,还是杳无回音。杨炎急得跳起脚来直骂娘,杨致却是乐得正好。

夏历武成二十四年七月,大夏允诺每年向突厥纳贡若干,和议遂成,突厥自朔方退兵。同年九月,南唐太子大婚,夏帝遣使前往金陵致贺,欲与南唐盟约修好。自夏帝次子宁王李当率军攻占随州后,南楚已全面处于守势。

大夏周边暂无战事,百姓们都由衷盼望能过上两年清静日子。杨致却没有那么乐观,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在街头市井流连,他是在进行一项很重要的物价调查。

这天下午,杨致正在家中分析整理调查资料,四海楼的一个小二慌慌张张的跑来禀道:“少爷,不好了!有人来店里闹事,掌柜的请您赶紧去一趟。”

原本不咸不淡的四海楼突然间生意火爆,难免有人眼红。平时也常有地痞无赖上门寻衅滋事,无非是敲点竹杠混几顿吃喝。杨致为长远计,不愿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过多纠缠,只要不是太过分,地痞无赖们的要求通常能得到满足。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一来二去,倒落了个豪爽仗义的好口碑。

“你慌什么?顶多白给他们吃喝一顿,赶紧打发走就是了,免得影响我们晚间的生意。”

“掌柜的原本不想惊动您,也是照您刚才说的那么做的。可是……不行啊,少爷。”

杨致皱眉问道:“哦?你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少爷,这两个人摆明是来找碴的。是两个看起来年纪和您差不多的年轻人,从口音来看,不像是本地人。二人在三楼要了个雅间,还没进门就嫌这里不干净那儿不干净,茶不是嫌冷了就是嫌热了。上菜以后,明明是上好的大曲,却偏偏说是兑了水,菜不是淡了就是咸了。茶水酒菜都给换过几遍了,还是一样。其中一个年轻人指名要老板去赔礼道歉,不然……他们就动手砸店。”

杨致不由有些恼火了:两个外地人竟敢找上门来这么折腾,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沉下脸道:“走!看看去!”

杨致赶到四海楼三楼雅间的时候,只见一人正在气咻咻的踱来踱去,一人似笑非笑的悠然喝茶。杨致微一拱手道:“在下就是四海楼的少东家杨致,见过二位公子。”

喝茶的人登时起了身,另一人也停住了脚步。二人互望一眼,一齐盯着杨致看了半晌,身材略为瘦小的年轻人很不礼貌的昂首问道:“你就是杨致?”

这人皮肤白皙没有喉结,胸部明显比寻常男子饱满,臀部宽大,耳垂还穿有耳洞。杨致一眼就看出她是个女扮男装的西贝货,不动声色的道:“如假包换。小店酒食粗鄙,难入二位法眼。我虽与二位素不相识,却也好生惭愧。二位既是远道而来,还请赏脸给我几分薄面,这一顿就由我做东聊表歉意,如何?”

杨致这番话给足了二人面子,如果他们再不识趣就着台阶下的话,那要打要杀也只好奉陪了。

瘦小的年轻人毫不理会同伴给她使的眼色,轻蔑的道:“谁稀罕让你请客了?我们凭什么要给你面子?”

杨致寻思,老爹这么多年来没少干那些个缺德破事,二人十有八九是冲着老爷子来的。笑道:“那二位今日到此,是专程来寻我四海楼的晦气了。不知家父或是在下有何得罪之处,还望二位明言。”

第005章 去金陵

杨致始终不卑不亢彬彬有礼,高大一些的年轻人对他的涵养也不得不暗暗佩服。www.65txt.com抱拳一揖道:“在下沈重,这位是舍弟沈玉。我兄弟二人路过信阳,听闻四海楼菜肴味美绝伦,便慕名前来一试,并非有意寻衅。舍弟言语无状多有冒犯,还望杨兄海涵。”

据说名叫沈玉的假小子冷冷一哼,把头扭到一边。杨致却让沈重弄糊涂了,对他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信:若真是慕名前来吃饭,那你们吃就是了,干嘛非要鸡蛋里面挑骨头的瞎折腾?不是寻衅又是什么?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含糊应道:“好说,好说。”

“杨兄若有闲暇,便请坐下说话如何?”沈重问道:“听闻杨兄身染沉疴多年,但我看杨兄气宇轩昂言谈有礼,并无丝毫病态。莫非传闻有误?”

这两人姓沈?杨致心念一动,依言落座笑道:“多谢沈兄关心。传言不假,我的病只是在两年前才略有起色,至今仍时好时坏。病发时痴傻疯癫不知冷暖饥饱,病好时却如现在这般与常人无异。常言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也习惯了。——敢问二位可是庐州人氏?”

“你怎么知道?”沈玉不由一愣,没好气的问道:“是又如何?与你何干?”

那就是了!杨致搪塞道:“我不过听了二位的口音,瞎猜而已。”

沈重叹道:“原来如此。难得杨兄如此豁朗达观,可惜,可惜!”

杨致继续试探道:“请问二位沈兄与庐州东城老沈家相熟否?”

沈玉闻言脸色一寒,沈重抢先答道:“我们与东城沈家只是本家,平时交往极少并不相熟。-====-不知杨兄与那东城沈家有何瓜葛?”

杨致愁眉苦脸的道:“唉!沈兄有所不知,家父早年与那沈家为我订了一门亲事。两家已有多年不曾往来,因此家父上月致信沈家相询是否仍会履行婚约。家父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若那沈家小姐不愿,便打算就此作罢。我有病在身,也实在不愿误人青春。”

沈重愕然半晌,问道:“这么说,……杨兄是在为此事烦恼了?”

“谁说不是呢?恕我冒昧,若是沈兄方便,我斗胆有一事相求。”

沈重眼中满是歉意,毫不犹豫的道:“只要我能办到,自当尽力而为。杨兄尽管吩咐就是。”

杨致肚里暗暗好笑,正色道:“劳烦沈兄回到庐州之后,替我转告沈家小姐:杨致不敢高攀,那婚姻之约不必放在心上。也请沈家放心,家父日后定然不会来纠缠为难。”

沈玉不禁面露喜色:“这有何难?我现在便可给你答复……。”随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哦,我与那沈家小姐情同兄妹,自然知道她的心意。”

沈重刚才还说“交往极少并不相熟”,怎么眨眼间又“情同兄妹”了?连撒个谎都没有一点技术含量!杨致淡淡一笑,也不去揭破。

沈重却重重咳了几声,肃然道:“我一定将杨兄的话如实带到。只是婚姻大事并非儿戏,想那沈家断不至于出尔反尔。何况婚姻之事历来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恐怕也不是沈家小姐就能做主的。杨兄心地仁厚襟怀豁达,好生令人敬重。望杨兄与令尊且放宽心,无需为亲事过分忧虑。”

到了这个时侯,杨致对兄妹二人的身份已猜出了个九成九。心下连连暗骂:沈家小姐就在眼前,人家摆明一千一万个不愿,我也明白告诉你没兴趣,一拍两散不就完了吗?你***做大舅子有瘾啊?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

“沈兄谬赞了。如此便有劳了。”话已挑明,假小子想必也不会再无端生事。回头唤过小二吩咐道:“拣几个最好的菜快点送上来,记在我的账上。二位请慢用,恕我不能奉陪了。”

沈重见杨致无意相陪,也不勉强,客套两句便任由他去了。

心不在焉的回了家,刚一进门,就见杨炎手上抓了封信眉飞色舞的道:“致儿,快来快来!庐州老沈家有回信了!爹总算没看错人,亲家在信里说得很清楚,绝不悔婚!只是沈小姐现在还卧病在床,等到病情稍有好转,便可择吉日完婚。呵呵,爹记得沈小姐小时候就长得清秀水灵,长大了必定差不到哪儿去,应该不会委屈了我的致儿。”

病什么呀?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就在自家的四海楼呢!那兄妹俩十有八九是背着家里偷偷溜出来的,人都不见了,人家信里不这么说交不了差啊!

杨致仔细一回想,假小子还真是眉目如画,无论用什么标准衡量,确实称得上是美女。无奈他对和陌生人结婚实在提不起兴致,苦笑道:“爹,沈小姐的病只怕一时半会好不了。”

“你不急我急啊!儿子,你是担心那沈小姐身子弱是不是?没关系,先娶过来再说啊!这年头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很平常,爹以后给你多纳几房妾就是了。你只管给爹多添几个孙子就成!”

杨致不由听得直犯晕:老爷子说得可真够直白的!是不是想抱孙子都想疯了?岔开话题道:“这事先不急。爹,咱家三处店铺最快能调集多少现银?”

“最快在两三天里大概能凑两万多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您尽快给我凑齐两万两。我想去一趟金陵,采购一批粮食和粗布回来。如果我所料不差,过年前后就可以脱手狠狠赚上一笔。”

“粮食和粗布?”杨炎是经商多年的老狐狸了,略一思索便恍然道:“大夏已与突厥议和,又与南唐缔约盟好,南楚那边好像暂时也打不动了。皇上既是不想打仗了,那百姓们的日子也会好过一点。南唐物产丰饶,金陵诸多物事比大夏确实要便宜许多。所以你想贩些粮食与粗布回来卖?”

又心疼的问道:“你这想法倒也有点道理,只是……一次投入两万两是不是太多了点?”

杨致自信的笑道:“多乎哉?不多也。爹,不如我们父子俩来打个赌,将来你一定会后悔银子还给得少了。”

杨炎暗自一盘算,粮食布匹都是杨家的老本行,即使不赚钱也绝不至于亏多少,大不了在自家店里慢慢卖就是了。儿子已经大了,这份家业迟早是他的,让他出去闯一闯也好!

咬牙一跺脚道:“好!两万就两万!哎,路过庐州的时候,千万要记住到东城去拜访你老丈人!”

第006章 醉香坊

自打杨致出生以后,从未离开过杨炎身边。www.65txt.com杨炎还真没为这个宝贝儿子少操心,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两天就凑齐了两万两银子,出发前夜,守着儿子像老太婆一样唠叨个没完:“爹把两万两都换成了每张一千两的龙头银票,不可放在一处,至少得分两个地方贴身收好。……出门在外财不露白,千万不能显摆炫耀。咱们经商是为求财,千万不可与人斗气招惹是非。……货物采办好后,一定要找最具实力的镖局押运。一路不可随处逗留,以免节外生枝……。”

杨致哀叹道:“爹,您就饶了我吧,您都说过八百遍了!”

杨炎讪讪笑道:“是吗?爹还不是对你放心不下么?”

来到这个世界两年多了,杨致还是第一次出远门。一出了信阳城,就像出笼的小鸟一样欢实,一上官道便尽情纵马狂奔。从信阳到金陵有七百余里路程,杨致走得不快也不慢,六天后抵达金陵。

金陵是南唐国都,自古繁华富庶。南唐立国已有五十余年,统治江苏和皖东已历三世。南唐三代皇帝都没有向外扩张的野心,凭借雄厚的财力,每年向南北对峙的大夏与南楚两大强国交纳大量贡赋充当“保护费”,得保偏安华东一隅。

对于老爷子快去快回的嘱咐,杨致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对庐州东城的沈家,他是避之唯恐不及,根本没有上门拜访那个念头。

金陵不仅繁华富庶天下无双,风景名胜也是数不胜数,秦淮河的无边风月更是天下闻名。~~~~虽不是刻意前来游玩,但既然来了,当然要好好领略一番。

公私两便的在金陵徜徉流连了五六天,粮食布匹皆已采办齐全,只等委托镖局装车运回信阳了。再去体验一下这个世界风月场的娱乐生活,杨致这次金陵之行便将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这天午后在落脚的客栈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换上一袭昨日新买的白色长衫。临镜一照,虽免不了骚包臭美的嫌疑,却也是风度翩翩。自我感觉良好的出了门,在街上叫了一辆马车:“金陵最好的青楼是哪一家?”

车夫讨好的笑道:“公子是第一次来金陵吧?秦淮河边的青楼大多不差,河上精致画舫也有不少,其中最为有名的便是醉香坊了。来往的不是像公子这样的风流才子,便是地位显赫的王公权贵,以及腰缠万贯的豪门巨富。醉香坊上月来了一位芳名玲珑的红牌姑娘,号称色艺双绝,仅有月余便名动金陵。但这玲珑姑娘只卖艺不卖身,若是寻常庸俗之人,即便愿掷重金见其一面而不可得。”

杨致猜想,醉香坊大概是相当于高档演艺吧之类的场所,那玲珑姑娘的卖艺不卖身,无非是像前世一些女明星一样自抬身价的炒作手段。不以为奇的道:“那就去醉香坊吧。”

醉香坊是秦淮河一处十分气派的大宅院,门前停了许多装饰豪奢的车轿,果然是门庭若市。杨致下了马车整了整衣冠,正准备进门,只听身后有人叫道:“喂!”

杨致自问在金陵一个熟人都没有,只略一停步,连头都没回。

“喂!姓杨的,你聋了?叫你呢!”

杨致回头一看,不由大皱眉头:竟然是沈玉!她怎么到金陵来了?怎么不见她哥哥沈重?

从这个世界的法律上来说,沈玉是杨致目前唯一合法的未婚妻。虽说他对沈玉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可在这种地方撞上了,怎么说都多少有点心虚。定了定神上前笑道:“沈公子,别来无恙?”

沈玉仍是一身男子装束,面如严霜的道:“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我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啊?”

“沈公子这话是从何说起?嘿嘿,我是为采办货物而来,若事先知道沈公子也会驾临金陵,定当闻风远避三百里。”

“你……你这登徒子!采办货物便采办货物罢了,又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杨致心说你丫管得着吗?破罐破摔的笑道:“男人来这种地方,你说还能干什么?”

沈玉气得满脸通红,却又不便公然在此发作,冷哼一声竟也向醉香坊门口走去。杨致顿时傻了眼:难不成这位姑奶奶与众不同,不喜欢男人,而是……喜欢那个调调?

沈玉见他站在那儿傻傻发愣,红着脸啐道:“看什么看?你能来难道我就不能来?”

杨致尴尬的道:“能,当然能。”赶了两步附在她耳边轻笑道:“我先前并不知道,醉香坊原来也接女客的。”

这回轮到沈玉傻眼了,颤声问道:“姓杨的!……你刚才说什么?”

杨致满脸戏谑的笑意,昂然不答,径直进了门。

醉香坊大厅十分轩敞,装修陈设古朴雅致,没有半分媚俗之气。厅中已近满座,客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声谈笑,虽不乏莺莺燕燕的腻声细语,却也不像寻常风月场所一般混乱喧嚣。

杨致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沈玉跟着进来在他邻桌坐了。杨致也不去管她,叫过小厮点了两样瓜果和一壶酒。赏了小厮几钱碎银子,问道:“请问小哥,不知要如何才能一睹玲珑姑娘的风采?”

小厮陪笑道:“公子莫非是初次到此?公子有所不知,这许多人都是为玲珑姑娘而来的。玲珑姑娘的规矩是以文会友,每日午后出上几题,或是赋诗,或是对句。唯有当日的优胜者,方有资格被邀至香闺一睹芳容,独享玲珑姑娘的惊世才艺。当然,妈妈也会酌情收取一些茶水之资。”

换句话说想见玲珑姑娘的话,不仅要有才,还要有钱。老鸨的“茶水之资”必定不会便宜,收费标准还是浮动的,不然她喝西北风去?

杨致脑子里前世的诗词歌赋和对联倒是有不少存货,网络穿越小说中的牛人们都是万试万灵一抄一个准,想必在他这儿也不会打多少折扣,所以还不用担心在这样的场合出洋相。

问题是他腰包里并不十分厚实,何况沈玉也在这儿,今天在醉香坊只怕是什么也干不了。暗暗自我安慰道:就当是来看一回热闹吧。

正感无聊间,只见厅内众人纷纷起身道:“来了,来了!玲珑姑娘今日第一题挂出来了!”

第007章 竞标

只见大厅二楼垂下一幅珠帘,隐约可见一位女子在帘后款款落座,一位高挑丰满的中年美妇随后闪亮登场。www.65txt.com<<>>坐在帘后的想必就是传说中的玲珑姑娘,中年美妇自然是此间老鸨了。

杨致暗赞:像这样犹抱琵琶半遮面最能吊人胃口,又有以文会友做噱头,偏偏还披着高雅的外衣,老鸨可谓深得商业炒作的精髓!

老鸨朝众人福了一福,泛起一脸职业性的圆熟笑脸道:“多谢诸位赏脸光临醉香坊,妾身倍感荣幸。我家玲珑方才说了,今日都是以对句为题,且不限题数,只求诸位能尽兴就好。”

众人闻言都是满脸喜色,看来平日出题有多有少,视玲珑姑娘的心情而定。老鸨退场后,二楼挂出一句上联:竹叶松叶叶叶翠。

这一联暗含褒扬,隐隐有对诸多来客一视同仁之意。在座众人大多以文人雅士自居,有真材实料者不乏其人。不一会儿便有人高声对出下联:秋声雁声声声寒。

楼上又挂出一句拆字联:闲看门中木。

片刻之后,又有人轻松对出下联:思间心上田。

诸多来客见头两题难度都不大,无不信心百倍跃跃欲试。玲珑姑娘既已言明要让大家尽兴,自然先要广泛调动众人积极参与的热情,前头几联必定不会太难。若是没有了观众和粉丝,她这个明星再怎么色艺双绝也是白瞎。

杨致并不打算在这儿出风头,一心打定主意只看热闹,嗑着瓜子悠然自斟自饮。沈玉不知什么时候移座过来,讥讽道:“怎么样?就凭你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杨致懒得理她,只无所谓的笑了笑。

沈玉狠狠瞪了他一眼,倨傲的扭头望向挂出的下一联。玲珑姑娘采取的果然是先易后难的策略,这一联是:字写三秋离北塞。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时没人对出下联。<<>>沈玉稍一思索,不屑的道:“玲珑姑娘不过如此,竟惹得这许多人趋之若鹜!这不过是一副隐字联而已,又有什么难了?”

杨致笑嘻嘻的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你来呀!

沈玉口中对杨致冷嘲热讽,心下早已蠢蠢欲动按捺不住,不慌不忙的起身对出下联:路通一线到鹏图。

上联隐含的是“大雁”,下联隐含的是“指南针”,对仗工整,可谓贴切。可见沈玉不全然是胡搅蛮缠的野蛮女友,还有几分真才实学。在座诸人略一咀嚼,纷纷点头称妙。这场以对联为题的互动游戏,至此已渐入佳境。

沈玉洋洋得意的回身坐下,杨致却是满脸的不以为然。沈玉忍不住恨声道:“姓杨的,你跟我说句话会死啊?”

“死倒不会。”杨致言简意赅的应邀答道:“会疯。”

“你?!……哼!”

言谈间,只见楼上挂出的这一联是:竹本无心,遇节岂能空过?

这一联较前三联要难上许多,沈玉正用心推敲之际,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已对出下联:雪非有意,他年又是自来。

沈玉回头一看,讶异的道:“秦空云?他果然也来了!……我就知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名叫秦空云的年轻人儒雅俊朗英气勃勃,杨致笑道:“他该不是你的意中情郎吧?怎么?吃醋了?”

“你……你要死了?若再是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沈玉冷笑道:“亏你还是个商人,连大夏首富秦氏的大少爷都不认识。”

大夏首富秦氏?貌似跟他没什么关系。杨致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认识?”

楼上又挂出一联:日在东,月在西,天上生成明字。秦空云再次抢在沈玉之前对出了下联:子居右,女居左,世间配定好人。

众人见他对得快捷,甚至有人轰然叫好。秦空云既是出身大夏首富之家,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做后盾,自然有条件接受最好的教育。能对出几句风花雪月的对联,杨致认为也没什么稀奇。

玲珑姑娘出的上联越到后面越难,大约是准备要收工了,接下来的一联是:冻雨洒窗,东两点,西三点。

在场诸多来客都在冥思苦想,过了近半个时辰仍无人作答。沈玉也是皱眉苦思半晌而不得,杨致拿起果盘中的小刀,不经意的切了块西瓜递过去:“吃块西瓜慢慢想吧。”

“有了!”沈玉忽然间眼前一亮,兴奋的对出下联:切瓜分客,横七刀,竖八刀。

众人一愣,随即哗然,忍不住纷纷喝彩。沈玉疑惑的盯着还是波澜不惊稳坐钓鱼台的杨致:“你千万别跟我说,你早就能对出来了。”

这时老鸨出场笑道:“已有两位公子对出两题,我家玲珑恳请两位公子能见告姓名,日后也好向二位请教。今日还有最后三题,请二位公子和诸位客官看仔细了。”

这无异于宣布秦空云与沈玉二人已经入围,众人啧啧赞叹,羡慕不已。沈玉面无表情的道:“在下庐州沈玉。”

秦空云跟着抱拳一揖道:“在下长安秦空云。”

号称最后三题的第一题上联是:独立小桥,人影不流河水去。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沈玉便高声道:“这位杨兄方才与我说,今日出题都太过容易,简直不值一提。这剩下的三题,大家不如都请杨兄赐教,如何?”

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望向目瞪口呆的杨致,沈玉把他说得如此狂妄,大多数人都是又妒又恨。杨致不由暗暗叫苦:该死的沈玉分明是在恶作剧啊!刚才大不该提醒她,真是好人没好报!

沈玉既是有意试探,也是存心想要看他出丑,满脸坏笑的催促道:“杨兄,还客气什么?请吧!”

杨致心知若是对不上来的话,只怕会招来无数西红柿与臭鸡蛋的沉重打击。无奈的起身一揖道:“沈公子不过是跟大家开个玩笑罢了,各位不必介意。如此我便勉力一试,万望诸位不要见笑:孤眠旅馆,梦魂曾逐故乡来。”

“好!”话音未落,秦空云便击掌大赞,沈玉眼里则满是不相信的惊讶。最后三题的第二联是:稻草扎秧父抱子。

杨致只想早点完事,随口对出下联:竹篮装笋母怀儿。

众人见他对得既快又好,对沈玉“隆重推出”的那番话已信了九成。沈玉咬牙道:“不是还有一题么?……再来!”

最后一题的上联是:五百罗汉渡江,岸边波心千佛子。杨致不假思索的吟出下联:一位美人向月,人间天上两婵娟。

“好一个人间天上两婵娟!”秦空云遥遥一揖道:“杨兄急才捷智,人所不及也!秦某甘拜下风!”

老鸨红光满面的出场总结道:“金陵藏龙卧虎才子如云,妾身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三位公子各有千秋不分伯仲,倒让我家玲珑好生为难。妾身勉为其难,帮她出了个主意,不知三位公子意下如何?”

今日抢答赛的优胜者已毫无悬念,沈玉与诸多来客一样,万万没想到杨致异军突起后来居上拔了头筹。众人面面相觑,都弄不清老鸨和玲珑姑娘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秦空云笑道:“妈妈只管直说无妨。”

沈玉对杨致悻悻的道:“对上了又如何?人家摆明看不上你!”

老鸨笑道:“妾身在这宝贝女儿身上也耗了不少心血,只得厚颜请三位公子打赏了。哪位公子出手最为大方,今日便可一亲香泽。这个底价嘛,……纹银一千两!”

一千两?!杨致被一口酒呛得连连咳嗽:既然这玲珑是卖艺不卖身,也就是说花一千两就是聊聊天,顶多不过还单独演出一场。连竞标这种前卫的招数都整出来了,你他妈干脆去抢好了!

第008章 何处不相逢

老鸨亮出底牌之后,沈玉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姓杨的是来金陵做生意的,还怕身上钱带得少了?但这里还有一个秦空云,用脚趾头想一想都知道,二人的身价绝对不是在一个等级上。www.65txt.com姓杨的若想如愿,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杨致当然不会傻不拉几的伸长脖子去挨宰:“在下囊中羞涩,对这等绝妙提议只能徒唤奈何了。沈公子,秦公子,今日无论二位谁能入主玲珑姑娘香闺,在下都会衷心表示祝贺。”

沈玉闻言眼中一喜,低声道:“算你识相。”跟着也宣布退出竞标:“如此说来,我只能与杨兄一同恭喜秦公子了。”

不想出风头也出了,杨致一分钟都不想多呆:“那是你的事,别扯上我。”团团一拱手道:“诸位请安坐,在下告辞了。”

“二位请留步!”秦空云对老鸨看都不再看一眼:“秦某对二位仁兄的才华十分仰慕,所谓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你我三人另外寻个去处畅谈痛饮一番,如何?”

杨致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连圣人都说君子要成人之美,玲珑姑娘只怕已经是望眼欲穿。多谢秦兄美意,在下只能心领了。”

秦空云略为失望的道:“杨兄言重了。如此说来,只能期待下次再与二位相聚了。”

杨致淡淡一笑,大步流星出了门。沈玉跟上来奇怪的问道:“姓杨的,你有病还是怎么地?秦空云这是有心与你结交啊!你也是个生意人,若是攀上了大夏首富这棵大树,还能让你有亏吃?”

“今天我如果跟秦空云另外找个地方去喝酒的话,那老鸨和玲珑姑娘只怕会恨不得杀了我。凭本事赚钱并不难,我犯不上去攀附谁。”

“对上了几句对联就是有本事了?你得意什么呀?……今天明明是你赢了的,没想到白白便宜了秦空云那小子。什么色艺双绝?还不是满身铜臭?”

“你用点脑子好不好?那玲珑姑娘的身份八成有古怪。我敢断定,她想出以文会友这个把戏,就是为了要引来秦空云。”

“哦?何以见得?”

“秦空云是长安人,据说玲珑姑娘是这一个多月以来才名声大噪的,为什么她刚一出名秦空云就到了金陵?若她真是色艺双绝,为什么会沦落风尘?为什么又卖艺不卖身?如你所说,今天明明是我赢了,为什么最后还要来上一出价高者得?秦氏号称大夏首富,今天那么多人谁还会比他更有钱?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巧合的话,你不觉得也太巧了一点么?”

沈玉越想越觉得杨致说的有道理:“你是说这玲珑姑娘是冲着秦空云来的?那你刚才又不说?”

“秦空云固然来头不小,那玲珑姑娘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善茬。这年头世道混乱,安全第一是我的首要原则,我不想多管闲事。——哎!你干吗老跟着我?”

“胆小如鼠,庸人一个!谁稀罕跟着你了?姓杨的,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啊?”

杨致回身笑道:“是不是男人,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不过也不用着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相信将来还有的是机会。”

“呸!”沈玉满脸通红的啐道:“你做梦!我死也不会嫁……。你去哪儿?”

“回客栈,洗澡,吃饭,睡觉。有兴趣就一起来吧,我不介意。”

第二天杨致起了个大早,这次金陵之行最后的任务,是按老爹的吩咐联系一家最具实力的镖局,将货物装车安全运回信阳。在吃早餐的时候向客栈小二打听到,天下镖局是金陵最大的镖局,杨致决定先去那儿看看。

天下大乱烽烟四起,以武装押运为主业的镖局生意非常红火。杨致找了半天才找到城西码头的天下镖局,占地上百亩的大院内,已经停了六七十辆马车,至少有两百个以上的趟子手正在紧张的忙碌,数十个在一旁监工的佩刀大汉大约就是镖师了。

杨致一连问了好几个大汉和两个师爷模样的人,都是对他爱理不理。不由吐了口唾沫骂道:“镖局了不起啊?害得老子白白浪费了半天。有生意上门都不会做,迟早得他妈关门!”

不想被旁边一个膀大腰圆的虬须大汉拦住了:“小子,你站住!骂骂咧咧说什么呢?瞎了你的狗眼,敢到天下镖局来撒野!”

杨致原本不过是随口发两句牢骚,绝对不是成心找碴,虬须大汉出言不逊却让他心下大为不爽,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哥这是什么话?大哥教训得是,我确实是瞎了眼,真不知道天下镖局已经关门停业了。各位请继续忙吧,就当我没来过。”

这番话貌似恭敬,却让虬须大汉怎么听都不是滋味:“小子,你先别走!谁告诉你天下镖局关门停业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杨致嘿嘿笑道:“问上门来的生意都不做,不是停业是什么?”

一个师爷模样的中年人过来圆场道:“这位公子有礼了!小号早些天便已被人包下,因此暂时不再对外承接生意,并未停业。多谢公子对小号的关照,请见谅。”

杨致就坡下驴的拱手道:“先生客气了。叨扰!”

这里没戏只得另找别处,还没走出大院,只听有人叫道:“那不是杨兄吗?杨兄,慢走!”

杨致定睛一看,不禁大感意外,身后竟是三个熟人:秦空云、沈重和沈玉。

秦空云急步迎上来热情的道:“刚刚还与二位沈兄说起杨兄,昨日多有得罪,秦某委实惭愧。”

沈重大笑道:“杨兄,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啊!”

沈玉皱眉道:“姓杨的,怎么到哪儿都有你呀?”

杨致苦笑道:“我的货物不找镖局押运,难道要我扛回去么?”

秦空云拉了三人进屋看茶说话。凑巧的是,天下镖局正是秦氏名下的产业。秦空云听杨致说明来意后,爽快的道:“我这次也是为采办货物来的金陵,因货物庞杂,便吩咐镖头不再对外承接生意。杨兄若不嫌弃,不妨结伴同行。”

沈重笑道:“我兄弟二人也是因有些物事携带不便,又怕路上不太平才找来这里,不想与秦兄一见如故,便相约同行。”

杨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搭在数百人的大型商队里面一起走,路上确实安全许多,也能节省一笔不小的押运费用。当下也不再客气:“如此便多谢秦兄关照了。这是我的货物清单,辛苦秦兄代为安排。这一千两银票,是按行规付给的运费定金。”

秦空云只接下清单,却坚决不肯收银票:“于我而言左右是顺路,杨兄若是提运费那就太见外了。”

沈玉不屑的道:“也只有他才会算得那么清楚,真是成不了气候。”

杨致面不改色的笑道:“能与秦氏商队同行,我已经沾光不少了。俗话说亲兄弟都明算账,我想还是算清楚一点比较好。秦兄难道怕我付不起这区区几千两运费么?”

秦空云不由一愣,不再推辞:“我若不收的话,倒是小看杨兄了。”

杨致的意思他明白:我不想欠你的人情!

第009章 人祸

两天以后,秦空云、杨致、沈重和沈玉随同由一百一十辆马车组成的庞大商队浩浩荡荡离开金陵,向大夏国都长安方向进发。(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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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空云采办的货物果然庞杂,丝绸、粮食和茶叶等无所不包。沈氏兄妹只有两口箱子,据说是装的绸缎和几件名贵瓷器。杨致略作了解后只微微皱眉,并不多说什么。而秦空云知道杨致两万两银子全都是买的粗布和粮食后,也是暗暗心惊。

四人一路高谈阔论且说且行,旅途倒也并不寂寞难捱。杨致总是一脸招牌式的慵懒笑意,对沈玉的言语挑衅干脆全面放弃抵抗,大部分时候都是乖觉的做个五好听众。秦氏号称大夏首富,各处都设有分号,一路上不时有新面孔加入商队。金陵至庐州仅三百余里,对行进缓慢的商队而言也不过五天路程,到时候也该与沈氏兄妹分手了。

杨致原已想好了八十个以上的借口不去沈家,可既是沈氏兄妹一路同行,恐怕不想去也必须得去了。想要一劳永逸不用去的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年头不仅存在自幼定亲这回事,还有一样威力强大的法宝叫做休书。

沈氏兄妹至今尚未表明身份,眼看这天日落之前便可抵达庐州城,杨致继续装糊涂还不要紧,沈氏兄妹却装不下去了。中午歇脚的时候,沈重借故把杨致拉到一边,犹豫半晌才问道:“杨兄,上次听说你与东城沈家订有一门亲事,这次途径庐州,是否要登门拜望?”

杨致笑道:“不仅东城沈家要去,沈兄府上也是肯定要去的。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只怕沈兄和令妹府上就是东城沈家。”

沈重愕然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杨致苦笑道:“不然你们兄妹俩怎么会大老远的去信阳砸我的场子?我请你带话时,你又何必跟我说那番言语?我就是用屁股想一想也该知道了。”

沈重问道:“不知杨兄对玉儿印象如何?”

“还好。”杨致硬生生的把“野蛮彪悍”四个字咽了回去,讪讪笑道:“其实上次在信阳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我可以肯定令妹对我也没什么好感。既然彼此都没兴趣,又何必勉强?如果沈兄没有意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写下休书解除婚约,大家以后还是朋友。”

不想沈重脸色大变,勃然怒道:“杨兄既能在醉香坊诸多才子中力拔头筹,想必曾饱读诗书,难道不知要犯七出之条方可休妻么?我沈家纵然不济也是庐州望族,杨兄无故悔婚,将我沈家置于何地?又叫玉儿日后还如何见人?玉儿顽劣,家父与我自会严加教导,休妻之事切莫再提!”

扔下杨致,径自气冲冲的去了。不要还不行?……***!

午后商队继续前行,杨致远远跟在秦空云和沈重后头。他自两年前恢复修习前世家传的隐龙经能将人的身体潜能逐步推到极限,目力、耳力、体力日益惊人。这种古老的内功心法还有一种神奇的功用,当遭遇生命威胁时,胸前会显现出一条五爪金龙并发热示警。当初杨致花钱让阿福拿刀砍他,原因就在于此了。

突然催马赶上沈重,苦着脸道:“沈兄,不知我的人身安全没有保障算不算犯了七出之条?”

沈重和秦空云听得满头雾水,杨致却已策马向前疾驰。后面远远传来了沈玉的怒骂,像只暴怒的小母狮一样张牙舞爪的往这边赶来:“姓杨的,有种你别跑!你这厮欺人太甚,看我……我不宰了你!”

杨致不过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建议,就连沈重和沈玉兄妹俩一块得罪了,心下颇有些郁闷。这是第一次来拜望未来老丈人,空着手上门总不像话。黄昏时分进了庐州城以后,便说要去置办礼品,让三人先行回东城沈府。

庐州是南唐仅次于金陵的重镇,诸样物事应有尽有。杨致买了几匹上好的绫罗绸缎和几样名贵滋补药物,慢慢悠悠找到沈府时天已擦黑。只见一个人影正在门前焦急的张望,走近一看,不是沈玉是谁?

“姓杨的,你还到我家来干什么?”

“……你说呢?”

“姓杨的,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大小姐,自打认识您的那天起,您就没给我什么好脸色。我是个人生父母养的正常人,没有被人虐待的嗜好。”

“谁虐待你了?我打你了还是骂你了?”沈玉叫屈之后又心虚的道:“谁让你惹我了?老是水浸烂牛皮似的一脸贼笑,一副好像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无赖相。我一见到你就生气!”

“姑奶奶,您这……也能算是理由?还让不让人活了?”

沈玉低下头去,声音细不可闻的道:“哥哥今日教训了我许久,我……我以后不会那样对你了。”白了他一眼嗔道:“还傻站这儿干吗?进来呀!”

沈府堪称庐州东城数一数二的豪宅,未来老丈人沈子通原是大夏礼部尚书,夏历武成十二年正当盛年时告病致仕,夏帝恩准赐金还乡。杨炎就是在当年沈府兴建时与沈子通结识,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原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人,竟然莫名其妙的结成了儿女亲家。

沈府招待未来姑爷和秦空云的欢迎家宴,气氛古怪沉闷之极。

老丈人是一个眼神凌厉的清瘦老头,丈母娘想必是一位极为优秀的贤妻良母。老两口似乎都不怎么健谈,寒暄几句便再无多话。只要沈重和沈玉想要说什么,老丈人便轻咳两声一眼扫了过去。由此可见,老丈人在这个家里拥有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威。秦空云是以沈氏兄妹好友身份来的,席间神色自若,杨致却是如坐针毡。

次日一早,沈氏兄妹一直送秦空云和杨致出了庐州城。出了庐州西行一百余里,商队便进入了大夏境内。因大夏与南唐已缔约盟好,加上秦空云出手大方,两国边境驻军对货物查验都是草草了事。

过了庐州到信阳也只有三百余里,最多六七天便可到了。商队因规模庞大人数众多,通常是在野外宿营。这天早上天才刚刚放亮,杨致就听到营帐外一阵骚乱。

起来出去一看,只见前方围了一堆人,秦空云双眉紧锁,地上躺着十来匹死马。杨致上前将死马逐匹看了个仔细,又用心看了看一旁的马粪。

秦空云镇定自若的道:“杨兄不必担忧。昨夜这些匹马离奇暴毙,想是疫病所致。我已派人去附近集镇请兽医,马匹也会购买补齐。”

由于连年战乱,马匹是各国严控的战略物资。不仅价钱昂贵,而且手续十分繁琐。一夜之间便死了十多匹马,对商队来说既是沉重的损失,还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麻烦。

杨致摇头道:“这不是天灾,是人祸。”

秦空云一惊,勉力挤出一丝笑容道:“莫非杨兄懂医马之术?”

杨致直言道:“这些马都是昨夜被人毒死的!”

第010章 劫杀

秦空云眼神犹自惊疑不定,皱眉道:“那杨兄的意思是……。www.65txt.com”

杨致面无表情的道:“马上抽出一批精干镖师分成两班,日夜不停的巡视车辆马匹。马匹即刻指定专人饲喂,选出你绝对信得过的人,统一负责诸多人等的饮食。记住,饮水和造饭必须到河溪中取水!”

见秦空云尚有几分犹豫,杨致冷冷道:“秦兄不必再向我遮掩,你信我就照做,不信也只能由你。今天是毒马,明天要是毒人呢?而河溪中的活水即使下毒一时也是毒不死人的。”

秦空云正色道:“秦某并非有意向杨兄隐瞒遮掩。我秦氏号称大夏首富,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批货物价值不菲,若有差错,于我秦氏声誉影响甚大。我也知马匹是被人下毒致死,可如果不这么说,只怕会引发众人恐慌。杨兄才智高绝,还望不计前嫌倾力助我!”

杨致叹道:“我只想平安无事的把货运回信阳,帮你也是帮我自己。你我现在还是在同一条船上,我已势成骑虎,自会全力帮你。”

问道:“据你估计,是什么人想要对秦氏不利?”

秦空云皱眉道:“秦氏子弟历来恪守富贵不骄、和气致祥的祖训,极少与人结下仇怨。据我猜测,此行最大的威胁乃是南楚。此前曾有小股细作假扮强人深入大夏数百里,劫掠商队焚毁粮草的先例。”

杨致不置可否的道:“秦兄,为谨慎起见,绝对不可再从各地秦氏分号新添人手加入商队。<<>>多买马匹备用,宁可中途换马也必须催动商队全速赶路。每日歇脚地点和歇多长时间,由你我临时商议决定。”

秦氏分号众多雇工成千上万,秦空云自然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认识。敌暗我明,这么做是为了严防奸细鱼目混珠中途混入商队,让敌方摸不清商队的活动规律。秦空云点头道:“一切仰仗杨兄指点。”

接下一连两晚的亥时初刻时分,杨致便感觉胸前隐隐发热,每到此时便命商队停下歇脚。这是遭遇危险的示警信号,敌方无疑派有人手暗中窥探伺机袭击。

紧赶慢赶走了两天两夜,最快次日午后便可抵达信阳,众人已是疲惫不堪。杨致一再警告秦空云不能有丝毫懈怠,至少得熬到进入大夏腹地南阳再行休整。

这天连夜赶路到丑正凌晨时分,杨致突然急令商队停下。也不解释什么,只叫秦空云把百余辆马车尽快集中到空旷之处,团团环绕商队燃起数十堆篝火。分出大半人手贴近守护车队,其他人集中所有弓弩在外围警戒。严令所有人等刀出鞘箭上弦,只要有人*近格杀勿论!

两道防线还没布置妥当,杨致胸前便炙热难当一片滚烫,不由暗暗叫苦。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连蚂蚁都没踩死过一只,今晚恐怕不得不大开杀戒了。

刚刚提刀走到外围,从四下黑暗中便有一伙人杀了过来。敌人都是黑巾蒙面一身劲装,弓弩刀剑齐备,人数至少不下三百!以这样的力量攻击一支人数不相上下的商队,其志不在袭击,而是意图歼灭!

此刻已容不得杨致有半点犹豫,抄刀见到黑衣人就杀!对手往往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迅捷凶狠的一刀毙命。双方五六百人迅速混到一起死命厮杀,四周尽是砍杀嚎叫之声。敌方训练有素又是有备而来,开战不到一刻便开始占了上风。

鲜血和杀戮往往能激发人的兽性,众人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杨致杀得性起,愈发势如疯虎形如鬼魅,所到之处沾死碰亡。但无论他再怎么凶悍,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有限。正在商队一方渐渐不支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几十个红衣蒙面人,高呼“保护商队”的口号加入了混战。

在突然出现的生力军增援下,双方胜负瞬间易势,半个时辰后黑衣人已死伤大半。少数黑衣人见势不妙夺路而逃,另有二三十人被团团包围,仍在做困兽之斗。杨致本已停手,见不时有镖师和趟子手与红衣人伤亡,便再次操刀杀进战团。众人见他满脸狰狞,犹如在进行削瓜切菜般的杀人表演,只片刻功夫又有十余人死在他刀下,无不满眼惊恐。

最后三名黑衣人停止了徒劳的抵抗,一人仰天叹道:“主公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秦氏竟还藏有这等绝世高手!三百精锐死士竟大半命丧你手!”

“天不佑我大楚!”三人高声哀叹之后,竟一齐挥刀自刎而亡。杨致肃然上前鞠了一躬:“宁死不降,可谓忠勇。”

秦空云也杀得浑身是血,干净利索的吩咐道:“来人!将这三人厚葬了。其余人等清点现场检视伤亡,仔细验看敌人是否还有活口。”

心有余悸的道:“今日多亏杨兄勇悍,又见机得早布置有方,否则商队定然无幸!”回头向为首的红衣蒙面人道:“多谢诸位侠士及时援手!不知可否见告……。”

红衣蒙面人差不多有半数伤亡,已无声无息的带了死伤的同伴上马。为首之人的目光一直盯着杨致,对秦空云毫不理睬,沉声道:“走!”

杨致突然将手中的单刀猛然掷出,只见血光一闪,为首之人坐骑马头被生生斩落!

杨致冷笑道:“此去长安行程尚未过半,既是有心相帮,又何必急着要走?”

应声而倒的红衣蒙面人首领狼狈不堪的爬起来,先不忙理睬杨致与秦空云,叫过两个属下耳语一番,一众红衣蒙面人随即策马离去,而为首之人却独自留下了。这一次杨致只是冷眼旁观,不再干预。

秦空云等红衣人去得远了,才摇头叹道:“沈兄,我方才有意冠以江湖称谓,原本无心揭穿你的身份。孰料杨兄文采出众且心思细密,兼有万夫莫敌之勇悍。你我二人都大大低估杨兄的本事了!”

第011章 巨额赔偿

红衣人首领缓缓揭下了面巾,果真是杨致的未来大舅子沈重!

沈重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老实说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妹夫竟有这等本事!”

“幸亏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妹夫。(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杨致恶狠狠的道:“如果你装神弄鬼干这种的破事的时候敢带沈玉出来,下次被斩掉就不是马头了。我只想踏踏实实做个生意人,我希望我的老婆也是!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沈重没想到杨致竟然不给他留半点面子,尴尬的解释道:“玉儿其实是个善良可爱的好姑娘,只是从小就被我宠坏了,虽然有些刁蛮任性,但她对我的事确实是一无所知。家父当初之所以应承这门亲事,便是希望她嫁作寻常百姓之妇,能享一世平安。”

对秦空云问道:“秦兄又怎地知道是……。”

“你闭嘴!”杨致指着烧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的马车道:“我对你们各自的幕后背景没兴趣,你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秦兄,明天就到信阳了,你是承运镖局的大老板,我们还是先谈谈货物赔偿的事吧。”

秦空云连忙应道:“这个自然不敢劳杨兄费心。无论杨兄货物价值几何,我明日定会一文不少如数奉上。”

杨致骤然把脸一沉:“仅仅是这样?”

“哦,杨兄这次仗义援手,秦某另有重谢。”

“秦兄,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帮你也是为了帮自己,没有你说的那么高尚。如果你不是从一开始就跟我玩心眼一直玩到现在,或许我们还能成朋友。”

秦空云顿时仰天大笑起来。有时候,笑也是掩饰尴尬和难堪的一种不错的办法。

杨致冷冷道:“秦兄以为很好笑吗?当日你在醉香坊撇下老鸨和玲珑姑娘,未必就是真心想和我与沈玉结交。更重要的是,你想借此挽回我赢了你之后又让你冷了场的脸面,还能成全你重交友轻美色的好名声。”

“我去天下镖局托运货物,对你来说只是一个意外。虽然你很热情的邀我结伴同行,但我并不领情。我后来才明白,你当时就想到了要利用我这个意外。我和我的货物加入商队以后,对你真正想要运回长安的东西来说,无疑会起到更好的掩护的作用。”

“至于沈重和沈玉加入商队,依你的精明,当然不会不知道他们是另有目的。庐州离金陵不远,什么东西没有?沈兄所谓不便携带之物,不过是几匹绫罗绸缎和几件名贵瓷器,为什么非得专程到金陵去买?又有什么必要煞有其事的找镖局押运?你前一天在醉香坊就已得知沈玉是庐州东城沈氏子弟,他们兄妹俩又是明目张胆自己问上门来的。就算他们是想要图谋不轨,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所以你认定他们是友非敌,让他们加入商队是有利无弊。而我的出现,使你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沈重喃喃念道:“杨兄真是心细如发!”

杨致继续说道:“表面上看来,你采办的货物确实非常庞杂。我的货物仅有粮食和粗布两种,都是很重秤的东西。商队刚一出发我就留意到,你装货的马车似乎比我的要沉重得多,甚至装茶叶和瓷器这类不重秤的东西的马车也不例外。我当时就断定,你装货的马车必定设有夹层!”

秦空云越听脸色越显苍白:“杨兄,其实我……。”

杨致一摆手打断道:“别急,你先听我说完。”

“我用心估算了你的货物价值,顶多不超过六万两。商队从金陵到长安按正常速度行进,往返一次需要两个月。而包下整个镖局的费用加上沿途花销至少不低于两万两,如果再算上镖局两个月不做生意的有形无形损失,应该起码在五万两以上。可你这批货物运回长安能赚多少?你出自大夏首富之家,难道这笔帐都算不清吗?”

“还有,发现有人毒马以后,你还想继续隐瞒。当你意识到商队已到了危急关头求我相助的时候,你仍是含含糊糊闪烁其词。正如你刚才对沈兄所说,我原本无心揭破你。”

说在这里,杨致冷笑道:“但就是在商队已安然无事,我要求你赔偿的时候,你居然还是没忘了卖弄你的小聪明!按原价赔偿?你当我是叫花子吗?另有重谢?是打算送我个什么破烂玩意儿,还是打发我几千两银子?”

沈重懵懵懂懂的插话道:“照原价赔偿没错啊!杨兄,你没有什么损失啊?”

秦空云眼里已满是敬畏与钦佩,长叹一声道:“杨兄所言句句诛心,我无话可说。赔偿多少但凭杨兄吩咐,我绝无二话。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恳请杨兄赐教:杨兄这次到金陵,为什么只买粗布与粮食这两种货物?为什么一次只买两万两?”

杨致意味深长的笑道:“为什么只买粗布和粮食,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为什么只买两万两就更简单了,因为我家里就只能凑这么多。”

秦空云森然道:“我敢用项上人头担保,放眼天下,知晓此事者绝不会超过五人!杨兄又是如何得知?秦某愿闻其详。”

杨致不以为然的道:“那你未免也太小看这天下的人了。别忘了我是开酒楼的,众多食客中南来北往的人不在少数。我听说两个月之前长安市面就铜钱奇缺,以至物价极贱。而中州与山西各地,生铁、食盐价格却突然涨了四成,无疑是有人在大量收购,以至一时无货。铜钱是由大夏朝廷发行,只有在源头上少了,再加上官宦大户囤积居奇,当然会骤然奇缺。”

“生铁可用来打造兵器军刃,食盐乃军需必不可少。铜不易生锈,只有在建造大批船只时,才会被大量使用。嘿嘿,缔约盟好?不过是一个超级大忽悠。所以我断定,大夏在准备打大仗,而且就是打南唐!人生在世,无论是百姓还是大军,生存的基本条件无非是吃穿二事,你说我不买粮食布匹买什么?”

沈重听得脸色大变,秦空云由衷赞道:“秦某今日心服口服。此行能遇到杨兄此等人物,实乃毕生幸事!”

杨致这才回到正题:“跟你说了那么久,说得我口干舌燥,你以为我是免费为你解说么?不瞒你说,这是要收钱的。你刚才不是说,赔偿多少由我说了算?看在我好歹相识一场的份上,马马虎虎一次性包圆赔我十二万两吧!”

秦空云与沈重不禁骇然失色:十二万两?!不过两万两的本钱,竟然要赔十二万两?……他还真他妈敢开口啊!

杨致面不改色的道:“本钱两万两,预计利润两万两,毒马之后的策划费两万两,今晚杀人的辛苦费两万两,你非逼得我将你一层层剥开的教训费两万两,封口保密费两万两。本来还有精神损失费一万两,我就当给你个优惠价不要了。以上六项共计十二万两,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恕不打折。”

随手指着一旁的马车嘿嘿阴笑道:“秦兄若是觉得划不来,随便给我几辆马车也行。但只怕你会更为心疼!”

第012章 黄金十万两

秦空云与沈重愕然半晌后,沈重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的问道:“杨兄,你是说……优惠一万两之后,等于除了你两万两本钱,……还要秦兄赔你十万两?”

秦空云叹道:“对十万两黄金来说,十万两银子实在算不了什么。(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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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被杨致逼到无处可退的地步,他才亲口承认:秦氏这次真正要从金陵运往长安的,是黄金十万两!

秦空云撕下一块衣襟,随手拖过一具尸体,蘸着现成的血迹写下欠条:欠银十二万两整。长安秦空云押。又取出贴身收藏的一枚小印,在欠条头尾都郑重的盖上印记。

“杨兄,十二万两银子我一时难以凑齐,只能折衷如此料理了。”他心知杨致不好糊弄,特地说明道:“杨兄凭此欠条可到秦氏任何一家分号提取现银或者银票,直至提满为止。”

杨致看也不看就把欠条收下了,心下连连暗赞:秦空云在那样惨烈的厮杀中竟然毫发无损,其身手足以可称强悍。脑筋清楚行事果断,心机既重城府也深,随时准备最大限度的捍卫自身利益。能屈能伸,赢得起也输得起。秦氏能培养出如此优秀的人才,成为大夏首富绝非只是*无敌的财运。

秦空云又对他一揖到底,诚恳的道:“杨兄,此事上关大夏国运,下关秦氏一门兴衰,我慎之又慎实属无奈。如有得罪,还请海涵。”

杨致冷冷道:“你先别忙着道歉。我刚刚说了那么多,现在该轮到你们俩了。免得若是有人找我报仇,不明不白做了糊涂鬼。”

秦空云与沈重面面相觑,都是满脸犹豫,不知该怎么跟他说。~~~~

这时与杨致在天下镖局发生争执的虬须大汉过来禀报道:“少爷,现场已基本清点完毕。商队马车一辆未失,只是有六十一辆马车上的货物被焚毁。我方一百四十五人战死,伤者六十二人,完好无缺者一百零四人。南楚狗贼留下了二百零九具尸首,另有一十七名活口。少爷,要不要押来审问?”

如果算上沈重所率红衣人的伤亡,秦氏一方仅是惨胜。

杨致阴沉的道:“人家自己都说是南楚精锐死士,还审什么?秦兄,我不妨再免费送你一个建议:马上把敌人的活口全都杀了!”

沈重与虬须大汉大感震惊,虬须大汉怒道:“兄弟们拼死力战,牺牲了那么多条人命才俘获这十七人。怎可连问都不问就轻易诛杀?即便问不出什么,就是押回长安也是大功一件!少爷,万万不可听信这厮一派胡言!”

杨致对秦空云淡淡笑道:“我还是那句话,听不听只能由你。”

秦空云沉思片刻,突然神色一凛:“秦振,照杨爷说的做!快去!”

沈重不解问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秦振所言句句在理啊!”

杨致不禁暗骂:这个弱智的大舅子简直是个政治上的白痴!

秦空云冷冰冰的道:“沈兄,你有没有想过,换了是你,你会自称是南楚死士么?如果不是呢?押回长安是大功还是大祸?只要没有活口,他们不是南楚死士也是南楚死士了。”

一经点破,沈重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满头冷汗的道:“是,是。”

杨致不耐烦的道:“废话少说!我不管你们背后有多大的后台,但我必须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空云肃然道:“我秦氏一门首先是大夏子民,然后才是商家。秦氏历代行商,至祖父一辈仅是略有薄产。若非当年父亲机缘巧合,有幸得到当今大夏皇帝赏识,岂能有今日之声名与成就?如今不仅身负代天理财之责,还兼有为大夏刺探军机与收罗人才之重任。即便不曾设衙署官,也唯有尽忠报效。沈兄既能与我并肩抗敌,此节应是早已知晓。”

沈重承认道:“否则我与玉儿也不会去金陵借故与秦兄同行了。”

杨致不由讶然:秦空云的话貌似含糊,其实已经够明白的了。秦氏不仅是公私合营的股份制集团公司,而且是大夏官方对外不予承认的秘密特务机构,整个儿就是一个山寨版本的中央情报局啊!

秦空云接着道:“当今大夏皇帝乃雄才大略之主,在深受突厥牵制困扰的情势下,与南楚争霸近年已稳占上风。然长年征战耗费巨大,委曲求全与突厥议和需交纳大笔贡赋,财力上早已捉襟见肘。若是加征赋税,又恐丧失民心动摇国本。所以秦氏奉旨密送黄金十万两回京,既可充盈国库解燃眉之急,皇上也可放手筹划灭唐之战。”

天下大乱军阀割据,各国无不滥发铜钱搜刮民脂民膏,以至普遍铜贱银贵,黄金价值更高。十万两黄金大约相当于白银八百万两!

杨致冷笑道:“如果不是为了钱,皇帝也不会急于灭唐了。”

秦空云点头道:“南唐与吴越闽浙之地自古便是天下财赋重地,欲一统天下,必先取之。”

杨致冷冷问道:“沈兄,你又是代表何方神圣?”

沈重小心的取出一块腰牌:“我是内廷禁卫府的外卫,这次暗中护卫商队,乃是奉命行事。想必秦兄也早已猜到了。”

秦空云苦笑道:“因事涉机密,大夏不便公然派兵护送。家父原说会有禁军高手暗中接应,我原以为沈兄是在军中效力,不想竟是内廷禁卫府的大内侍卫。杨兄,这次劫杀事件太过玄妙,并非我要有意欺瞒于你,而是连我自己都毫无头绪。不是我小看沈兄,他也未必有了解此事的份量。”

他虽未明说,但无异于是百分之百的认定,劫杀商队的绝对不是南楚死士。无论怎么强势的皇帝,都无法保证他所有部下都是万众一心。大夏朝廷的各方势力到底都有些什么想法,谁又说得清呢?

听二人这么一说,杨致已是头大如斗,心下连肠子都悔断了:秦氏的背景已经够复杂的了,现在不但扯上了内廷禁卫府,就连大夏军方也插上了一脚……,再加上南楚,任何一方都不是吃素的。我只想挣几个小钱做个安分守己的土财主,我他妈招谁惹谁了?当初好死不死的去找什么天下镖局啊?

三人说话间,东方已是鱼肚发白。杨致越想越觉得郁闷,烦躁的骂道:“老子这回只怕是被你们害惨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就当没认识过我,我以后也不想再见到你们!”

沈重赶紧追上他问道:“妹夫!……杨兄,你上哪儿去?”

“还能上哪儿去?货都没了,钱也赔了,难道陪你们两个混蛋在这儿过年啊?回家!”

第013章 不安分的老丈人

沈重与秦空云眼睁睁的目送杨致离去,神色都颇为复杂。(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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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默然呆立半晌,沈重叹道:“此人豪杰!只是过于重利,……要钱未免太狠了些,真可惜了一身好本事!”

“沈兄错了。杨兄行事滴水不漏,此举大有深意。”秦空云摇头道:“之所以漫天要价,一是为了逼我亲口说出暗中运送的是黄金,二是为了撇清关系表示互不相欠。他逼你亮明身份,是为了堵住我的嘴,免得我苦苦求他一直护送到长安。若非杨兄相助,昨夜纵然你我联手也绝难抵挡。本来连本带利便需赔他四万两,另外怎么重谢都不算过分。何况他要得那么理直气壮,我敢说不给么?”

“沈兄不必惋惜,这等人物绝非你我所能驾驭驱策。”秦空云冷不丁冒出一句:“沈兄莫非是太子的人?”

沈重大惊:“你怎么……。”见秦空云似笑非笑,刚一开口便知上当,连忙改口道:“秦兄,此去长安尚有千里之遥,你我还是商议货物护送事宜吧。”

秦空云沉吟道:“昨夜一战双方死伤数百,想要完全遮掩是绝无可能。此地已属信阳地界,必须即刻遣人去县衙报官。现在只能尽快掩埋尸首清理现场,将此事影响降至最低,以免过于骇人听闻。商队人手已折损大半,只能就地休整。眼下最要紧的,是你我分头抽调人手前来补充。”

若论城府心计,沈重与秦空云明显不是一个档次,当下依言行事。

为了不把老爷子吓出病来,杨致快马赶回信阳后,径直到秦氏分号凭欠条提了两万两银票,这才打道回府。回去只推说无利可图什么也没买,将银票退还给老爷子,便回房倒头大睡。

儿子这次出门近一个月,让杨炎担足了心。儿子平安无事回来了就好,两万两银子也一分未少,哪里还忍心去责怪他?见杨致无精打采满脸疲惫,反而不住口的安慰。

随后的一个月里,杨致瞒着老爷子将欠条上剩下的十万两陆续从秦氏分号提了银票。他原来的担心似乎有点多余,后来只听说其时睡梦正酣的县太爷神机妙算,派众多衙役在信阳城外百余里的官道上,一举剿灭了劫杀商队的十余名悍匪,此后再无消息。

杨致的日子又恢复了从前的平静与惬意。

除了照常打理酒楼以外,偶尔也帮老爷子讨租收账。时已深秋,闲暇时就琢磨怎么改良这个世界的火锅和配料,以便让四海楼冬季的生意再来一个小高潮。

杨致暂时没有冒充伟大发明家去疯狂赚钱的打算,需要什么才鼓捣什么,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生活得够好了。秦氏号称大夏首富,可秦家大少爷秦空云哪有他过得这么舒坦?前世是为国效力,这一世没必要为任何人卖命。

回到信阳一个多月以后,这天阿福气喘吁吁的跑来四海楼叫他回家:少爷,你老丈人来了。

杨致本能的感觉到,他金陵之行的表现直接促进了婚事的进程。他对沈玉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所以无所谓喜也无所谓忧。虽然和她做夫妻具有相当的挑战性,但值得庆幸的是,至少沈玉还不是一个名曰贤良淑德、实则死气沉沉的老古董。既然不要不行的话,那好,你来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老丈人沈子通声称是“路过”信阳,于是“顺便拜访”。杨炎屁颠屁颠的按最隆重的规格招待亲家,杨致对什么三书六礼的繁琐婚仪一窍不通,倒成了坐享其成的摆设。两个老头的谈判空前顺利,无论杨炎说什么,沈子通都点头称好,以至于让杨致怀疑老丈人这次来的动机。

果不其然,酒过三巡沈子通便话锋一转:“杨兄教子有方,玉儿终身有托,老夫极感欣慰。听闻贤婿文武兼备才智非凡,好男儿应当胸怀大志,若一意做个寻常富家翁,无异于明珠蒙尘。当今皇上雄才大略,太子勤勉仁厚,贤婿何不投身报效建立一番功业?老夫虽告病赋闲多年,但朝中仍有不少重臣与老夫交情甚笃。贤婿若有志报国,老夫举贤不避亲,自当修书力荐贤婿至太子门下效力。”

其时商人虽然富有,但没什么社会地位。连杨炎自己都觉得儿子平时有点神经兮兮的,也不知道沈子通从哪里看出他“文武兼备才智非凡”了,要是能托亲家的福混个官做做,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啊!

“真的?”杨炎闻言大喜:“致儿若能得亲家提携举荐,我父子不胜感激!致儿,还不赶紧谢过你岳父大人?”

杨致从老丈人的话里推断出两个信息:一是十万里黄金已经安全运抵长安。二是沈重已经向父亲详细汇报了杨致在途中的表现。

他也嗅出味来了,老丈人绝不仅仅是个退休老头那么简单,沈重十有八九是太子的人。摇头道:“承蒙岳父大人错爱,小婿既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心思。小婿本是庸碌之人,只求能衣食无忧安度一生,就已相当满足了。”

杨炎大急道:“致儿,你怎地这般不识抬举?”

沈子通自己找了个台阶道:“贤婿不必急于此刻答复,老夫还会在府上叨扰数日,且慢慢再议。”

杨致更加坚信,所谓商议婚事不过是老丈人的遮羞布,根本就是专程前来游说自己投*太子。当晚沈子通试图以开导为托辞再行劝说时,杨致不等他开口就先把大门堵死:“人各有志,我意已决,岳父大人不用徒费口舌了。”

沈子通仍不死心还欲再劝,杨致索性又多点了他几句:“我仔细问过家父,在夏历武成十年发生了三件事。第一件是皇上册立太子大赦天下,第二件是您告病还乡,第三件便是您与家父结为儿女亲家。自订亲之后两家往来突然中断,直至三个月前家父致信提起才重又恢复。您不认为这几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其实杨致只是觉得蹊跷,对其中详情一无所知,这么说不过是连猜带蒙,沈子通心下却大为震惊:当年册立太子背后的争斗是何等的惊心动魄!自己就是那场争斗中的牺牲品,能全身而退体面下台已是万幸。告病还乡后正是最感心灰意冷的时候,才与杨炎这个俗不可耐的奸商结成儿女亲家。

当时太子年幼,地位随时可能不保,杨致又突患疯症,为了避免让杨家无辜遭受牵连,才不惜背上悔婚的嫌疑断了往来。近年太子业已长大成人,皇上放手让其主理民政颇有政绩,地位已然稳固。沈子通本就是严守儒家正统学说的文人,又以拥立太子的功臣自居,怎会不蠢蠢欲动?只是,夏历武成十年这个一脸慵懒笑意的年轻人还只有三岁,……怎么可能了解到这些不为人知的秘辛?

见沈子通脸色阴晴不定皱眉不语,杨致心知误打误撞击中了他的要害。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有点死心眼的大舅子沈重虽然被老丈人弄去做了大内侍卫,但他实在不是玩政治的那块料。反过来劝道:“舅兄勇武耿直,似乎去军中发展更为适宜。常言道富贵险中求,平安自多福,岳父无需为小婿操心。”

第014章 怀璧其罪

沈子通放下脸面主动上门游说,无奈这个高深莫测却又年轻得不像话的宝贝女婿始终油盐不进。www.65txt.com~~~~在杨府住了两天后,带着他像看待妖怪一样的困惑眼神郁郁而去。

老丈人的不期而至,引起了杨致对金陵之行的再度反思,也许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杨致并不慌乱也不害怕,只是有点烦躁。对这个世界上很多野心勃勃的人来说,像他这样的杀人机器销路无疑十分紧俏。难能可贵的是,这个杀人机器同时还拥有比手上的刀更为锐利的缜密思维。有想要招揽拉拢他的,自然少不了意图报复泄愤的。老丈人显然属于前一拨,他已经来过了,秦空云还会远吗?后一拨呢?太平富足的小日子还能延续多久?

秦空云不仅比杨致预计的要来得快,而且来的方式也很特别。

送别老丈人的第二天,秦空云带了不下五十人的随从,抬着足以令杨炎这种守财奴惊掉下巴的诸多礼品,像游行一般招摇过市。不到半天的功夫,整个信阳城都听说了一条重要新闻:大夏首富秦家的大少爷秦空云公子相邀信阳书院第一才子徐文瀚先生,一同前往杨府登门拜访前精神病患者、杨家大少爷杨致。

像秦氏这样的超级巨富,无疑是无数商人心目中的偶像。儿子居然不声不响的在金陵与秦家大少爷结下交情,令杨炎因儿子拒绝亲家好意的郁闷一扫而光。为了把兴奋得满眼放光的老爷子支开,宾主落座寒暄几句后,杨致分派给他一项最感兴趣的工作:收礼入库。

秦空云原以为要大费一番口舌才能让杨致收下,没想到他会收得这么爽快:“些许薄礼不成敬意,只要杨兄不嫌弃便是最好。”

杨致不以为然的道:“我老爹好歹是个见过世面的生意人,你没见他都两眼发直了么?秦兄,你够看得起我的了。”

徐文瀚搭讪道:“杨公子,你我两年未曾见面,公子风采更胜往昔,行事却仍是不拘一格。”

杨致对这个做过他半天老师的才子没什么好感,对他为什么会和秦空云混到了一起也并不惊讶。对于有钱有才有势的秦空云来说,想要结交几个才子实在太容易了。

杨致笑道:“花了那么大本钱,闹出那么大动静,八成是徐先生给秦兄出的主意吧?我要是不收的话,二位岂不白忙一场?可有一桩得说清楚,我和秦兄以前就没什么交情,现在还是谁也没欠谁的。收礼归收礼,这是两码事。”

我会平白无故给你送礼么?难道我的钱多得发霉?收了东西不算,俨然还帮了多大的忙似的。也就在你这种牛人眼里才是两码事!秦空云不由暗骂他无耻:“多谢杨兄体谅。”

杨致直说道:“我老丈人前脚刚走,二位后脚就跟来了,恐怕秦兄在信阳不止呆一两天了吧?老丈人想把我引荐给太子,不知秦兄又是为哪位大人物来做说客?”

言下之意是:太子的招牌都不灵光,你们要是识趣的话就省省吧!

秦空云苦笑道:“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杨兄。但就算我明知你会拒绝,还是不得不来。”

徐文瀚轻咳一声打断道:“秦公子今日大张旗鼓前来拜访,也不全为劝说公子出山而来。有句话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且不论你们是否有交情,向外人昭示二位交好对公子只有好处。”

他话里的意思杨致完全能听懂,古往今来的枭雄们大多有一种变态的阴暗心理:只要是他们看上的人才不能为我所用,那么宁可将他毁灭也不能留给别人!杨致冷笑道:“这算警告还是威胁?”

徐文瀚毫不示弱的迎上他阴冷的目光:“杨公子以为呢?依照秦氏的实力,若有心对公子不利,何需如此做作?若公子连此中利害都看不透,秦公子又何必上门拜访?合则两利,公子一定要我说破么?”

杨致脑子里一直在高速运转:秦氏富可敌国的财力和庞大的地下实力,任何人都不敢小看。秦空云今天之所以高调宣扬与杨致交情匪浅,就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

首先可以稳住秦氏背后的势力,不必急于对杨致下手。而使秦氏有底气与太子叫板的人全天下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其次是向各方势力传递这样一个信息,杨致已经是秦氏的人了。谁要是动杨致,就是与秦氏为敌!

凭他杨致一个人的本事,要保住性命或许不难,但老爹的性命和杨家的产业能不能保住,那就很难说了。秦空云把他绑在了同一条船上虽然别有用心,但确实也是一片好意。好一个合则两利!还真是小看这个徐文瀚了!

杨致冷冷道:“无论秦氏有多么了不起,我也不稀罕。也请徐先生省点口水,别他妈在我面前摆什么礼贤下士的臭架子。这件事本来就是因秦氏而起,你们怎么做我都不会领情。秦兄,我的清静日子已经让你毁了,如果将来我的家人少了半根毫毛,那不是你干的也是你干的。”

杨致是个信奉实用主义的忠实信徒。就如他对秦空云说过的那样,当时出手抗击劫杀的初衷只为自保。他万万没想到会卷入一场背景复杂的争斗,因此还成为各方势力关注的焦点。他也知道仅凭自己的个人力量肯定应付不了,日后免不了还要跟秦空云打交道。

即使是相互利用的合作,也是需要本钱的。杨致很清楚,他最大的本钱只有自己。所以他不但牢牢抓住道义上的主动不放,而且毫不留情的将秦空云和徐文瀚骨子里高高在上的心理优势扒了个精光。

但他这种欲擒故纵式的狡诈,却没能瞒过徐文瀚的眼睛。徐文瀚自信的笑道:“公子尽可相信秦公子的诚意,我等不敢有半分勉强,公子不妨细细思量之后再做决定。徐某记得公子两年前曾云,以做个一世吉祥的富家翁为目标。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公子的愿望若想实现,日后恐怕会要多些波折了。”

话已至此,二人没必要在杨府继续呆下去了。秦空云诚恳的道:“杨兄,我另有要事在身,不能在信阳长久逗留。徐先生是我挚友,杨兄有何吩咐只管知会徐先生就是。”

杨致也不挽留,起身送二人出了府。徐文瀚似乎暗示将会有什么事发生,但就算想防也无从防起,现在就借助秦氏的力量未免为时过早,暂时只好静观其变了。

三天以后的深夜,睡梦中的杨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少爷,少爷!不好啦!四海楼走水起大火了!”

第015章 谈判

两面临街四海楼是栋三层的木质楼房,深秋时节天干物燥秋风猎猎,又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分,等杨致赶到现场已是火势冲天,只能望洋兴叹了。www.65txt.com<<>>万幸的是后院与侧门过道都是空地,火势并未殃及附近民宅,也没烧出人命。

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幸运,使杨致实在高兴不起来,脑子里猛地一个激灵:四海楼被烧光了,最心疼的应该是老爷子了,可他怎么没来呢?……老爷子?老爷子!

对手的调虎离山之计并不高明,但杨致还是中计了。心急火燎的赶回家中时,杨炎已经不见了。老爷子房里的桌上留了张字条:若想令尊与尊夫人安好,明晚亥时请到城南山神庙一晤。

尊夫人?杨致晕乎了片刻才想到了沈玉。从庐州快马赶到信阳至少要三天,而且连他这个本地人都不知道城南山神庙到底在哪儿,显然这是一次策划已久的绑架。

绑架这一招虽然有点老套有点滥,却非常实用。其后手通常有两种:勒索或诱杀。便宜老爹也是爹,是杨致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的亲人,沈玉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他的老婆,这两个人都不可能丢下不管。对他来说,这也是一次专业对口的实战机会。

第二天一早,杨府上下笼罩在令人窒息的惊疑不定中。阿福作为杨致的指定代言人,结结巴巴的宣布:老爷急得病倒了,少爷的心情非常糟糕,任何人不得打扰,所有外客一概不见。

入夜以后茂密的山林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城南十里外的荒山野岭中,破败多年的山神庙里却燃起了灯火,让人感觉说不出的阴森诡异。杨炎和沈玉被缚得像粽子一样蜷缩在大殿一角,嘴巴堵得严严实实,每人脖子上架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满眼茫然无助的惊恐。

已到亥正时分了,杨致仍然没出现。不仅是杨炎和沈玉愈发惶恐,殿内的四个黑衣蒙面大汉也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老大,你说杨致今晚到底会不会来?”

“亥时还未过,不急,再等等。我想他会来的,一定会。”被称为老大的黑衣蒙面人答道:“万一不来也没关系。只要亥时一过,我们就杀人,带他老子和女人的人头回去复命就行了。”

眼看快到亥时末刻了,一个黑衣人忍不住骂道:“姓杨的真他妈够狠,连他老子和老婆的性命都不要了。我还以为有多了不起呢!”

正感焦躁不安的老大骤然指向已然绝望的杨炎和沈玉,咬牙道:“准备上路吧!你们要怪就怪杨致那小子没种。”

这时殿外进来一个黑衣人低头沉声禀道:“老大,杨致来了,只有他一个人。”

老大长长嘘了一口气:“放他进来。”

一脸慵懒笑意的杨致很快就出现门口:“这地方还真不好找,对不起,让诸位久等了。”

“站住。”老大对两名手下一挥手:“搜他。搜仔细点。”

杨致很配合的高举双手道:“老兄,你以为我是神仙还是妖怪?我老爹和老婆的命捏在你们手上,我是来谈判的,不是来拼命的。”

“老大,他确实没带任何武器。”

老大冷冷道:“杨爷的刀够快心更狠,我们实在不敢大意。老实说,我很佩服你的胆量。你只身一人两手空空,与送死有何分别?凭什么认为我会跟你谈判?”

杨致在积满灰尘的供桌上随意坐下,翘起二郎腿笑道:“如果你们决意杀我的话,何必这么费事?说吧,你们要我怎么样才会放了我老爹和老婆?”

“杨爷果然爽快。很简单,首先你得杀了秦空云。见到秦空云的人头后,我们就可以谈下一步的合作了。”

“借刀杀人?这主意不错,但我不能答应。”

“……杨爷,恐怕你没得选择。”

“我选不选结果都是一样。秦空云身边高手如云,又行踪不定,我怎么知道要哪年哪月才杀得了他?我怎么知道我老爹和老婆的性命有没有保证?就算我侥幸杀了他,便已成秦氏死敌,你以为秦氏会放过我和我的家人吗?再说你们死在我手上的兄弟不下百人,天知道你们会不会过河拆桥秋后算账?左右是个死,那就不如趁早,省得我还要劳神费力。”

“我们既然敢集中三百死士劫杀秦氏商队,就有佑护你和你的家人的实力和底气。如你所说,如果只是为了报复,那只管痛下杀手便是,何必把沈小姐诓到信阳?又何必大费周章请杨老爷子来?这恰恰证明了我们想与杨爷合作的诚意。”

“是吗?”杨致远远指着沈玉饶有兴趣的问道:“我倒很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把我这个白痴老婆骗来的?”

老大阴笑道:“沈小姐对杨爷情深意重,而且很不凑巧的是,沈大人和沈公子都不在庐州。我们只是小小开了个玩笑说杨爷重病不起,沈小姐就即刻启程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敛起笑容正色道:“杨爷,我家主人对你极为看重,再三嘱咐让我转告:若得杨爷辅佐,可当上万铁甲!十万两黄金尚且微不足道,莫说三百死士,就是三千又有何妨?我家主人说了,只要见到秦空云的人头,另行酬谢白银十万两!”

杨致悚然动容道:“这么说来,秦空云的人头只是我要纳的投名状了。你家主人还真看得起我!可就算我有命挣,那还得有命花才行。”

“不错,就是投名状。我把话说白了吧,杀了秦空云以后,杨爷对我家主人只怕想不死心报效都不行了。”老大笑道:“这个时侯秦空云应该正在赶往金陵的路上,凭杨爷的本事,要杀他想必不难。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若答应去杀秦空云至少还有赌一赌的机会,否则你们一家三口今日必死无疑!”

杨致问道:“老兄的主人如此神奇,他到底是如来佛祖还是玉皇大帝?即便我有心做狗,也得知道主子是谁吧?”

“我家主人是什么身份,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老大冷笑道:“杨爷不必顾左右而言他徒逞口舌之利,一句话:答应还是不答应?”

第016章 妖孽

为了增大手中砝码的威慑力,老大向看守杨炎和沈玉的两个属下递了个眼色。www.65txt.com二人立刻会意,手上的刀紧紧按上了两名人质的脖子。只需要一个简单有力的动作,就能将杨炎和沈玉送去另一个世界。

“别急,别急!让我再好好想想。”杨致随手摸了块破瓦片,一边紧皱眉头踱来踱去,一边烦躁的在自己头上轻轻敲着,先前的从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致进退两难的紧张窘迫,让老大眼中掠过一阵快意,继续鼓动道:“杨爷是聪明人,孰轻孰重一想便知。只要早一天杀了秦空云,便可早一天与家人团聚,我保证老爷子和沈小姐不会少一根头发。”

杨致停步无奈的叹道:“看来我是非答应不可了。”随即笑道:“可我偏偏就是不答应!”

老大双眼的瞳孔骤然放大,刹那间觉得杨致的笑容无比诡异。杨致手中的破瓦片已一掰两半,向杨炎和沈玉身边两个黑衣人激射而出,深深嵌入二人眉心!与此同时如大鸟一般高高跃起,将离得最近的黑衣人猛地踢倒,紧跟而上利索的拧断了他的脖子!

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殿内四个活生生的黑衣人就有三个变成了尸体。在鬼门关溜达了个来回的杨炎登时白眼一翻,竟然昏厥过去。沈玉双眼紧闭缩成一团,浑身瑟瑟发抖。杨致虽然捡了地上的单刀挡在二人身前,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笑吟吟的望着呆若木鸡的老大。

老大从不可思议的惊骇和恐惧中回过神来道:“杨爷真是好手段!……来人,来人啊!”

“没用的,不会有人来了。”杨致摇头道:“我数得很清楚,庙里四个,外面三道岗哨十二个,十六个人里面只有你是活人了。”

老大脊背间生出一股彻骨的寒意:“你……你到底想要怎样?”

“是你们绑了我老爹和老婆要我来的,现在却问我想要怎么样……,真他妈滑稽。如果你没有为主子尽忠自杀的勇气,那我们不妨接着再聊会儿。”

已成为孤家寡人的老大强自镇定着问道:“聊什么?”

“想必你一定感到很奇怪:你们分工明确策划周密,原本应该稳操胜券,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全军覆没了呢?答案非常简单,你们很不幸的惹上了我。或许是因为你们觉得有恃无恐,或许是过于自信,所以才会愚蠢的留下那张字条。”

“……怎么就愚蠢了?”

“那张字条里透露了太多对我有用的信息。你们先从庐州诓来了沈玉,再抓了我爹。这不是一时半会也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做到的,说明你们蓄谋已久。你们很谨慎,或者说对我很忌惮,所以烧了酒楼把我引开,才敢去我家抓人,然后再留下字条要挟我。说明你们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报复,不会急着杀人。你们等于明确告诉了我,人质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你们致命的错误,是不该那么早就通知我谈判的时间和地点。”

杨致笑道:“毫无疑问,你们暗中打听过关于我的一切情况。但你们并不了解,我还学过一些潜伏刺杀之类见不得人的技巧。在一个地方伪装潜伏几个时辰,将人悄无声息的杀死,本来就是我的老本行。于是我看到字条以后,连夜悄悄出城找到了这里。如果你们昨晚在这里会合,我可以趁你们喘息未定,把你们全部杀光。如果你们还没到,我仔细察看过地形和环境后,可以潜伏在这里等你们来送死。”

指着供桌上几块破瓦片和地上与门边的几根木棍道:“有人曾经教过我,身边的随手物事无不可用作杀人利器,鸡毛长刀俱可杀人。”

老大皱眉问道:“你是说……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破烂,都是你经过算计有意摆放的?”

杨致点头道:“这是一门学问。既要自己用得着,又不能让你们看出来起疑心。”

“我有意捱到亥时末刻才现身,是为了扰乱你的心神。当一个人焦躁不安的时候,思维反应和观察力往往会大打折扣。我只有一个人,只好跑了回龙套冒充你的手下进殿禀报,然后换了衣服再进来。”

老大怅然道:“……其实那时候外面的兄弟已经全死光了。”

“对。我进殿以后做戏和你胡扯,是想印证你主人的身份,也是为了麻痹你们,等待动手的最佳时机。”

老大失神的道:“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是妖孽!”

“多谢夸奖。”杨致轻松的笑道:“为了让你主子以后别像疯狗一样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也为了让他明白有些人他不该惹,老实说今天你死定了。我只问一遍:你叫什么名字?你主子是谁?我有八十种以上的方法让你说出来,如果你想有个痛快的死法,最好是合作一点。”

“哦,对了,千万别说你们来自南楚,那很可笑。能把我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对秦氏的背景了如指掌而且还敢对着干,能派出三百死士劫杀黄金,明知我老丈人和大舅子是太子的人,还敢绑架我老婆……。如果南楚能深入大夏后方数百里做到这一切,绝不会被宁王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不,我不想死。”老大喃喃念道:“你跟我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摧毁我的心志,对不对?我们无冤无仇,我不过是身不由己奉命行事,……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杨致神色淡漠,就好像眼前只是一只垂死的羔羊:“我没打算放过你,你必须死。”

老大拔刀缓缓踏前两步,满眼狰狞的道:“我不相信连你一刀都挡不了,就是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是救老爷子还是沈小姐,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们谁都不用我救。”杨致伸手朝他勾了勾:“来呀。”

二人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对峙片刻,老大在巨大的威压下突然弃刀颓然坐倒:“我是宁王帐下亲兵校尉穆天伦,败在你这样的人手上,我不冤。……你动手吧。”

杨致踢过去一根木棍:“穆天伦?哪三个字?写下来。”

心理战是杨致前世的必修课程,有时能不知不觉的瓦解敌人斗志,获得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神奇效果。穆天伦困惑的依言在地上写了,杨致认真看了看,赞道:“字写得不错。滚吧!”

“你……你不杀我?”

“废话。快滚!免得我改变主意。”

第017章 碰壁

穆天伦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杨致不慌不忙的为老爷子和准老婆松绑。(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吓掉了魂的杨炎被儿子弄醒后,瘫在原地痴痴的发呆。沈玉则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杨致,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好好看看伤到哪儿没有?”杨致催促道:“都起来呀!难不成你们还打算在这儿过夜啊?”

“……儿子,你怎么会惹上这伙人?那个人为什么要逼你去杀秦公子?刚才你跟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爹,你别问了。现在咱们不是都好好的么?你只要知道,我是你儿子就行了。”

沈玉还是一身假小子打扮,只是帽子没了披散着一头如云长发,梦游一般痴痴念道:“你不仅会对句,还会杀人,真的会杀人……。”

“谁叫咱多才多艺呢?我也不想的。”杨致扶起沈玉,问道:“你没事吧?”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沈玉突然抬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杨致恍若未觉的苦笑道:“你还能走吗?要不要我背你?”

“谁让你说我是白痴的?谁是你……老婆了?”惊惶中的沈玉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忍不住扑到杨致怀里大哭起来:“你知不知道,刚才我差点就让他们给杀了!要不是你告诉过我你有病,我又怎么会被骗?该死的!怎么打你都不知道躲?……疼吗?”

杨炎灰溜溜的在门口等着儿子和准儿媳,只当做没看见。杨致心知这个老婆是肯定赖不掉了,此地实在不宜久留,只得一把抱起沈玉柔声安慰道:“没事了,现在没事了。回家,咱们回家。”

“……让伯父看见像什么样子?你……你快放我下来,我能走。”

杨炎被吓得不轻,沈玉也差点儿崩溃。杨致带了他们回府后,二人休息了三四天才缓过劲来。这次绑架事件让杨致真切的意识到,自己不再像前世一样,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他有了牵挂和羁绊,必须承担起应该承担的责任。

事已至此,杨致不可能再向杨炎和沈玉隐瞒什么。待二人情绪稳定后,将“妖孽”是怎样炼成的略过不提,其余都说了个仔细。事情的复杂程度显然大大超出了二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除了如听天书一般的骇异,剩下的只有不知所措的惶恐。唯一的镇定剂,是杨致淡淡的四个字:一切有我。

转移注意力是缓解精神压力的一个不错方法。精打细算把每个铜板的作用发挥到极致,是老爷子操练了几十年的强项。没让杨致费多大的心思,就全身心投入到了四海楼的重建中。

沈玉就让杨致很有点头痛了。杨府上下是人都知道,她是未来的杨家少奶奶。可她偏偏不许任何人提前称其为“少夫人”,而且依然不伦不类的穿着男装。两人还没成亲她就入住杨府,无疑是件比较尴尬的事。杨致婉转询问要不要送她回庐州时,又偏偏不愿意回去。沈玉每天最大的兴趣,就是缠着杨致问这问那,用心研究他的一切。

这个世界的女人大多以呆板守旧为荣,杨致不忍心去扼杀沈玉那点难得的好奇心与个性。在迁就她掩耳盗铃式的死要面子的同时,一般情况下都会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重建四海楼预算要五千两银子,如果算上停业的间接损失,一场大火至少烧没了一万两银子,让杨炎父子俩心疼不已。

这天一早,杨致穿戴齐整准备出门,沈玉如影随形的跟着他问道:“哎!大清早的你上哪儿去?”

“我去信阳书院,找人赔钱。”

“你是去找那个徐先生?人家凭什么赔给你钱?”

“如果不是因为秦空云,四海楼会让人给烧了?徐文瀚是秦空云的全权代表,我不找他找谁?”

“……我也要去!”

“姑奶奶,您这不已经是在去的路上了吗?”

“好像谁赖上了你似的……。刚才你瞎叫我什么?难听死了!我没名字吗?以后不许你再这么叫!”

“算我求您去的,成不成?姑奶奶。其实您的名字好听极了,姑奶奶。遵命,姑奶奶。——您能不能先不生气快点跟上?姑奶奶!”

徐文瀚在信阳书院无人不识,二人很快打听到了他的住处,一处与书院仅有一墙之隔的精洁小院。杨致心底对徐文瀚颇有点腻歪,明明不甘寂寞,却非要装作是潇洒出尘的世外高人。

徐文瀚对杨致的到来似乎并不感到奇怪,将二人迎进屋内落座后,笑道:“算起来杨公子这两天也该来了。这一位定是前任礼部尚书沈大人的千金沈小姐了,这些时日想必受惊不小吧?”

他一开口就把沈玉唬住了:“我与先生素未谋面,不知先生如何得知……?”

像她这样堪称拙劣的九流化妆术,怎么能瞒过徐文瀚的眼睛?庐州沈家好歹是官宦出身的书香门第,若非另有隐情,一个尚未过门的大姑娘怎么会无端跑到未来夫家来?更何况全世界都知道,杨家的四海楼几天之前被一把蹊跷的大火烧了个精光。

杨致无意深入评点沈玉近乎弱智的天真:“徐先生不用诈唬不懂事的小姑娘。”

徐文瀚也不再绕圈子:“公子今日可是为商谈与秦氏合作而来?”

“先不忙谈合作。徐先生,我家四海楼被人烧了,你知道么?”

“听说了。”

“沈大小姐是被诓来的,她一到信阳就和家父一起被绑架了,你知道么?”

“徐某那日便已提醒公子日后会有波折,其中过程虽知之不详,却也不足为奇。”

“那就是了。我父子俩原本是树叶掉下来都唯恐砸伤脑袋的老实生意人,以前从来没招惹过谁。如果不是受秦氏连累,怎会落到如此境地?先生既是秦公子指定的全权代表,就不该给我个说法么?”

徐文瀚不置可否的问道:“公子要的说法所指何事?”

秦氏家大业大,竹杠好敲得很。杨致已经尝过一次甜头了,当然不会跟他客气:“这一次杨家损失惨重,家父与沈大小姐担惊受怕饱受劫匪欺凌,这一切理应由秦氏承担。经济损失作价三万两,精神损失作价两万两,合计应赔偿五万两。”

“五万两?”这不叫赔偿了,简直是明目张胆的敲诈!沈玉大惊道:“姓杨的,……不用这么多吧?”

杨致不由暗骂她白痴:老子这是漫天要价,就不许他就地还钱?

今天他来索赔只是半真半假,主要目的还是想以攻为守探探徐文瀚的口风。一语双关的斥道:“要是多碰上几回这样的倒霉破事,我杨家还有活路么?不赔难道你将来跟着我喝西北风啊?不先掰清楚这一条,还谈个屁的合作?”

徐文瀚淡淡一笑:“对于公子一家破财遭难,徐某仅能深表同情,所谓赔偿根本无从谈起。至于合作一事,徐某当日早已言明乃是合则两利,公子无需勉强。”

第018章 合作

徐文瀚居然没有半点讨价还价的意思,不假思索一口拒绝赔偿。(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杨致见他从容不迫满眼狡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不由暗暗叫苦。

杨致绝不是一个糊涂的人。他的麻烦才刚刚开始,虽然不知道背后的水到底有多深,但他很清楚: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玩不起的游戏,阴差阳错的惹上了惹不起的人。做个享受人生的土财主的伟大理想,等于已经被判了死刑。

太子和宁王都是夏帝的儿子,太子虽然是皇位的合法继承人,但不见得一定是下一任大夏皇帝。唐太宗李世民就是最好的例子。老丈人沈子通与大舅子沈重无疑是太子的忠实拥趸,是不是奉太子之命前来招揽还很难说,仅凭这父子俩的表现,就很难让杨致对太子的实力有充分的信心。即便有心投*,也显得太过遥远,前景并不明朗。

不管宁王劫夺黄金是什么目的,作为统兵数十万与南楚对峙的皇子,至少说明他既有觊觎皇位的野心,也有那个实力。但选择宁王无异于与太子和秦氏为敌,从火烧四海楼、绑架杨炎和沈玉、逼他用秦空云的人头做投名状来看,铁定不是什么省油的好鸟。

没有皇帝的默许和幕后支持,秦氏不可能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和庞大的地下力量。这样恐怖的势力无论被哪一位皇子掌控,皇帝都绝对不能容忍。所以秦氏注定只能抱紧皇帝的大腿,在皇子们的明争暗斗中保持中立。~~~~但秦氏的处境注定也是痛苦和矛盾的,既要小心应付皇帝的猜忌,又要充分考虑留余皇帝死后的后路。

徐文瀚早已料定,秦氏是杨致目前唯一现实的选择。秦氏不遗余力的将徐文瀚、杨致这等人物罗致麾下,其实目的与杨致一致,都是为了自保。你聪明,人家也不笨。既是各有所需,杨致作为势单力孤的一方明显处于被动,秦氏凭什么任由你敲诈?

第一个回合杨致已落下风,但就此拂袖而去显然是幼稚的,冷静的道:“这么说先生是要赖账了?连生命财产都没有保障,我怎么还敢与秦氏合作?先生有没有想过,如果秦氏不愿意赔偿的话,还有其他人愿意赔我。”

徐文瀚针锋相对的顶了回来:“赖账二字恕不敢领,只能奉还。若我不曾记错,秦氏已支付高达十二万两银子的巨额赔偿,其中便包括诸多闻所未闻的损失名目在内。后来公子坦然接受秦氏厚赠时,声称与秦公子素无交情互不相欠,何来赖账一说?毫无征兆的天灾人祸世间多矣,试问谁敢担保生命财产一世无忧?所以并非秦氏不愿赔偿,而是不该。至于另有他人愿赔公子,也与秦氏无干。”

有句话他虽没有明说,但杨致听出来了:真有其他人愿意做冤大头的话,你犯得着来找我吗?秦氏是你目前唯一现实的选择!

沈玉本也以为上门索赔不妥,没料到徐文瀚回绝得如此干脆,顿时羞愧无地,连连使眼色催杨致快走,杨致仍是面无表情端坐不动。

徐文瀚对二人的反应恍若不觉,笑道:“昔日曾听秦公子细述,公子能从物价涨跌中剖析时局走势,敏锐捕捉商机,我极感钦佩。寻常读书之人要么自命清高羞于言利,要么醉心功名向往富贵,极少有人用心实务关注国计民生。读书若不能学以致用,那读来何用?我自问绝非只善空谈的迂腐之辈。两年前我与公子论及为何读书,你我虽见解有异,但目标是殊途同归。若能推动天下一统与民休息,到那时公子何愁不能安享太平?”

“徐某于经济之道也略知一二。据我测算,四海楼损失不会超过五千两,算上重建所耽误三个月内的赢利顶多一万两。换句话说即便要赔,最多也应在二万两以内,公子张口便要五万两,真以为秦氏的钱就那么好挣么?”

徐文瀚就此打住,含笑望向杨致。他这篇文章可谓一波三折,先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驳得杨致的索赔要求一无是处,然后再反手奉上一顶高帽,最后又有了一丝暧昧的松动。不但沈玉觉得头昏脑胀,就连杨致也听得有点晕乎。

如果说杨致的精明世故很大程度上是来自于前世的知识和经验积累,可眼前这位老兄心思机敏能言善辩,谈笑间胡萝卜和大棒轻松运用自如,绝对称得上是这个世界原产的牛人!

杨致心知若再不表态,便反而会弄巧成拙让徐文瀚从心底瞧不起了,好在他的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我刚才不过是想开个玩笑,不想竟引发了先生一番宏论。关于四海楼的赔偿,先生说赔多少便是多少,我绝无二话。明日若先生得空,请屈尊到寒舍一叙,商讨具体合作事宜。如何?”

他始终不急不躁,虽然输得光棍也算不失体面,但要起钱来还是半点不含糊。徐文瀚哈哈大笑道:“能获公子邀请殊为不易,焉敢错过?久闻公子厨艺精到,即便稍微贵了一些,明日也定要一饱口福!”

杨致携沈玉出门以后,沈玉嘟囔道:“你和徐先生这就算是谈成了?你这人……脸皮未免也太厚了些。……你们打算怎么合作?”

“全面合作。如果明天和徐先生谈得顺利,我们的婚期恐怕会要往后推一推了。”

“没来由的你说这个干什么?……我就知道,你从来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杨致笑道:“想当初你们兄妹俩气势汹汹的找到信阳来,好像不是为了让我把你放在心上吧?”

沈玉不禁又羞又急:“……那时候不是说你个傻子么?现在我才知道,你不仅是个傻子,简直就是个疯子!”

杨致与秦氏合作的核心目的,是为了尽可能的保证家人的安全,解决自己的后顾之忧。就算老爹以前的人品再怎么差劲,凭良心说他对儿子倒是全心全意无半分虚假。但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才能说服老爷子接受他的全面合作方案?

第019章 不是诬告的诬告

杨致所谓的全面合作方案,说穿了很简单:将杨家的产业折算成现银,以股份的形式并入秦氏。www.65txt.com-====-让老爷子全面退休,从此以后只坐拿红利安度余年。

杨家即使连茶壶马桶都算上,所有资产说破了天也就十五万两上下。这对可以调集十万两黄金充盈大夏国库的秦氏来说,实在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何况秦氏一文现钱都不用掏,只需出具一纸入股协议,即可由信阳分号就地派人接管。

杨致相信秦氏将会十分乐意接受,且在具体操作上毫无困难。在他看来非常简单的事,要想在这个世界实施,需要莫大的勇气。不到山穷水尽绝不舍弃祖业的观念在中国人骨子里根深蒂固,老爷子辛苦积攒一世,天知道他能不能转过这个弯来?

为了把依托大品牌大公司,轻松实现资产增值的理论转化为老爷子能够接受的语言,杨致煞费苦心想了半天,不料竟是白忙一场,他的担心纯属多余。

晚上将老爷子请到书房,刚把与秦氏全面合作的方案说了个大概,杨炎就郑重的点头答应了:“我早看明白了,连秦公子和徐先生这等人物都不惜屈尊与你结交,说明我的儿子绝不是等闲之辈。但爹不是没见识的人,天上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若拿你派不上用场,人家凭什么对你那么好?儿子,你认为该怎么做就放手去做,爹都听你的。我坚信,杨家绝不会败在你手上!”

以杨致从未见过的严肃脸色嘱咐道:“只有一条,你今日必须立下重誓,杨家祖宅绝不能卖!落叶归根,爹这把老骨头也好有个安置之处。以后你做什么爹不会过问更不会干涉,你牢牢记住:将来无论什么都没有了也不要紧,只要人还在,只要祖宅还在,就一定会有你翻身的那一天!”

现在的杨府便是由杨家祖宅几经扩建而来,虽然够得上豪宅标准,但即使在信阳也顶多算中等档次。既然老爷子出乎意料的爽快,又对祖宅如此看重,杨致没有理由不答应。当即按照老爷子的要求,郑重其事的跪下立下重誓。

四海楼被焚毁之后,杨致琢磨出来的改良火锅暂时派不上用场了。为了迎接徐文瀚的到来,亲手精心烹制了一回鸳鸯火锅。一边是汤浓味重的鸡汤,一边是清淡鲜美的鱼汤,各色配菜多达二十余种。热气蒸腾中只见琳琅满目色彩缤纷,犹如一幅富有动感的画卷。

火锅并不新鲜,但杨炎、徐文瀚与沈玉还是头一次见到火锅做得这般精美。徐文瀚和沈玉虽自幼受“君子远庖厨”的教育,大快朵颐的同时也是赞不绝口。

杨致还玩了一把小资情调,为沈玉做了一道拔丝苹果:“傻子也好疯子也罢,其实都是有心的。这道菜是我特地为你做的,不知道合不合沈大小姐的口味?”

沈玉在外人面前还是很自觉的披上了大家闺秀的羊皮,羞答答的道:“你又说什么疯话?什么叫为我做的?便是龙肝凤髓,也应该先请伯父与先生品尝才是。”

她俨然以未来女主人自居,应对十分得体。徐文瀚笑道:“无妨,无妨!我能沾光一试便已足矣。”

一顿饭吃得皆大欢喜,接下来就该进入正题了。为了表示诚意,杨致率先抛出了自己貌似大公无私的合作方案。徐文瀚再怎么精明过人,观念也仅是停留在这个世界,悚然动容道:“不用付一两银子便将除祖宅之外所有产业全盘交托秦氏?公子可曾考虑清楚了?”

杨致心道:不过暂时放下一个虚名而已,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省心省事不用担风险,钱还不少挣。老爷子不大不小也是秦氏的股东,免费提供安全保卫服务是肯定的。自己实际上是给秦氏打工,少不了隔三差五的还要狠敲几个零花钱。什么都没耽误,我不吃亏啊!

义正词严的道:“既是决定合作,就要拿出十二万分的诚意。只要家父能衣食无忧安度晚年,我便再无后顾之忧。此后你我联手全力辅助秦氏,纵然面对满天神佛又有何惧?”

徐文瀚叹道:“公子果非常人!难怪令秦公子推崇备至!我原要与秦公子同去金陵的,受他之托在此与公子周旋,总算不负所托!”

“合并之事只要令尊与公子首肯,我敢保秦氏绝无异议。我明日即可凭秦氏印信知会信阳分号,与令尊接洽移交事宜。为免夜长梦多,必须尽快将两家合并的消息广为散布,断了他人对公子的非分之想。秦氏分号遍布天下,今日我就让人放风出去,待几日后杨家产业易帜,不出半月便会无人不知。”

取出一份文书道:“这些都不难。为防奸人日后妄自要挟加害,我就四海楼被焚及绑架一事,早已炮制好一份供词,请公子过目。”

杨致并不伸手去接,也取出两份文书笑道:“你还只弄了一份,我却弄了两份。何不奇文共欣赏?”

二人互换看过之后,相视仰天大笑。两个版本的供词内容大同小异,徐文瀚坦言只是凭空捏造,但更具文采也更为刁毒。杨致则写得更为详细具体,有名有姓更显真实可信。二人的手法惊人的一致:借第三人之口,矛头直指宁王!

“公子这两份供词一模一样,是何道理?”

“一份请沈重转交太子,另一份送给宁王。先生是何用意?”

“我想托秦公转呈皇上!现在三管齐下,效果更佳。”

杨致惊道:“话是这么说,可……你那份玩意儿也太假了点吧?”

“重要的是确有其事,其余都无关紧要。你要知道,即使铁证如山,皇上也不会怎么样的,宁王连半根毫毛都不会少。”徐文瀚目光灼灼的道:“大凡雄才大略之主,多有阴骘隐忍之心。当今皇上夏秋鼎盛雄心勃勃,便是自己的儿子,也不会太过放心。他只想一统天下,此事本就不甚光彩,怎会容忍皇子们为争权夺位公然内讧?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夏帝唯有压下此事,使各方势力在绝对掌控之下维持平衡才是上策。”

“太子不会将供词转呈皇上,十有八九会留作日后的王牌使用。夏帝也绝不会彻查此事,但对宁王的敲打却是不可避免。宁王必然会满口叫屈矢口否认,但他做贼心虚,万万不会愚蠢到请旨彻查。我敢断定,此事最终是不了了之,但以后宁王对你我轻易不敢再轻举妄动。既是如此,又何必在意供词是真是假?”

杨致恍然道:“高!实在是高!这叫不是诬告的诬告!”

“只是供词一旦送出,那位穆天伦老兄便长了一百颗脑袋也是断无生理。他若早知如此,倒不如死在公子刀下来得痛快。”

“阿弥陀佛!”杨致笑道:“愿佛祖保佑那个可怜的人。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第020章 黄金搭档

徐文瀚有时候像老太婆一样心思细密,有时候胆子又大得吓人。(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事实证明,这家伙不仅是学识渊博的才子,还是一个极具超前意识和战略眼光的阴谋家,很快就和杨致找到了共同语言。

杨致的话令徐文瀚深以为然:这么两个胆大包天又比鬼还要精上三分的怪物凑成的组合,简直就是一对黄金搭档。

徐文瀚不知不觉换了称呼:“杨兄,秦公子与我约定自金陵回转便前来信阳会合,下一步自然是我等三人同去长安了。让令尊独自留在信阳,杨兄想必也放心不下,不如就此举家迁往长安居住,一应物事秦氏自会料理妥当。杨兄若认为可行,这些时日便可着手准备了。只是沈大小姐与杨兄并未成婚,一同前往似乎多有不便。”

“搬家没有问题。老爷子只要能时常见到我,他放心我也放心。倒是我那位姑***心思瞬息万变,还真有些麻烦。”

“杨兄不妨明言即将搬迁,劝其暂回庐州。若她愿意,待过得几日消息散布之后,可从秦氏抽调得力护卫护送她先行回去。这次宁王被我们捅了一刀后,定会比以前老实许多。加上令岳与舅兄都是太子的人这层关系,相信无需太过担忧。嘿嘿,就看杨兄舍不舍得了。”

“……老徐,敢问您老贵庚?可有家室?”

“二十有五,父母双亡,尚未婚配。无牵无挂,倒也清静自在。”

杨致无心装嫩,但总不能说已是两世为人,老起脸皮道:“那就是了,我还没年满十八,你都不急,我急个茄子?就当是果子还没长熟,先挂在树上养段日子再说吧。”

徐文瀚笑道:“杨兄年仅十八却机谋百变,比年过八十的老者更为缜密老辣。”

“彼此彼此,咱们大哥莫说二哥。长安的局势我全凭猜测不甚明了,总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去,你先跟我详细说说。”

徐文瀚肃然道:“我正有此意。”

大夏原是前朝金城藩镇,三十年前起兵自立,六年后开国皇帝病死,由其嫡长子继任皇位,年号武成。当今夏帝对内重视农耕鼓励生育,对外连年征战积极扩张,打下了大片疆土。自登基二十四年以来,已崛起为国势最为强盛的大国。北方仅有大燕盘踞东北一角,仰仗突厥支持一息尚存,另有南唐、吴越、西蜀等小国偏安一隅。南楚虽疆域广大人口众多,但现任楚帝才智平庸,两国交兵多年基本上只是被动挨打,依托长江天险与大夏成对峙之势。

当今夏帝育有四子一女。夏历武成十年,立年方十五岁的嫡长子赵恒为皇太子,其余皇子封王。次子赵当封宁王,三子赵敢封康王,其女赵妍排行第四,封长秀公主。夏历武成十四年二月,诞下第四位皇子,取名启,封越王。

太子赵恒十六岁开始入朝理政,据说勤勉仁厚爱惜民力,政绩卓著颇有民望。宁王赵当自幼喜武技习战阵,自从军领兵后战功赫赫,麾下精兵号称三十万之众,堪称南楚大军头号劲敌。康王赵敢也勇猛善战,统兵十万坐镇幽州,据传其名可止北燕小儿夜啼。

杨致连连感叹:“难怪,难怪!有道是虎父无犬子,这三兄弟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可想而知,那最小的越王长大以后也不会是什么弱角。大夏有这父子几人,不会强盛才是怪事!”

徐文瀚点头道:“确是如此,但诸子均有作为有利也有弊。大夏要一统天下,尚且任重而道远。若作为治天下的守成之君,太子原是极好。但夏帝已过知天命之年,定会担心太子无力完成统一大业。就算太子将来能顺利继位,有两个手握重兵的兄弟从旁虎视眈眈,能否坐稳皇位还在两可之间。只要祸起萧墙爆发内战,强盛的大夏顷刻便会土崩瓦解。若夏帝从长远考虑,最感忧心的莫过于此。”

杨致皱眉道:“明知将来会尾大不掉,却想动谁都不合适。真够让皇帝为难的!”

徐文瀚冷笑道:“夏帝在摇摆不定的为难之际,言谈举止难免暧昧,这就让太子感受到危机,让另外两位皇子升腾起原本不该有的希望!这正是宁王图谋劫夺黄金的根源所在!”

“但太子不能无端被废,夏帝意识到后果严重,只得着手改变太子文弱的形象。灭唐之战关乎大夏国运,自然是夏帝亲自运筹谋划,但我敢断定必定是由太子挂帅。太子经此一战必会在军中树立起威望,凭他的手段要得到兵士爱戴易如反掌,也必定会借机笼络一批将领。如此一来,三人便在军中各有势力又仍会彼此牵制。太子占有正统继位人的先天优势,有诸如令岳沈公之类的忠臣拥戴,有军方势力支持,将来还不能坐稳皇位的话,那就只能怪他太过无能了。”

杨致恍然道:“宁王劫夺黄金,是看准了才走的一步险棋!如果成功,夏帝便无力伐唐,太子挂帅只能告吹。如果不成,就由南楚来背这个黑锅,而且料定夏帝不会轻易动他。”

“正是。”徐文瀚答道:“秦氏夹在夏帝与诸皇子之间早已苦不堪言,长期以来都是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差错。两年前寻访到我,多次苦苦恳求我助其谋划,后来我感念其诚,便答应了。我为秦氏定下的只是权宜之策:只要夏帝在位一日,便一切惟命是从。与诸皇子淡淡相交,既不接近又不得罪。”

喟然叹道:“你我初次见面时那番谈话,我是感触良多啊!我原也抱有避世隐居之心,但这两年算是明白了。枭雄也好明主也罢,无论成败兴亡,到头来受苦的终归是百姓。”

“不是我自夸,我求学多年读书万卷,三坟五典八丘九索无有不览,天球河图金人玉佛莫不详究。可惜空负一身帝王术屠龙道,不得卖与帝王家!实不相瞒,我之所以答应为秦氏幕僚,是想有朝一日能踏踏实实为天下百姓谋福利,才没白在这世间活上一遭!”

杨致何尝不是无奈之下才选择秦氏作为借助的平台?话说到这里,二人之间的距离又更近了一步。

杨致怅然若失的道:“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我不知道自己原来的想法算不算是理想,就算是,也没有你的那么伟大高尚。你说的对,人不能白到这世上来一趟,总得要干点什么。等到将来天下太平了,但愿我们也能太平了吧!”

第021章 乳臭未干的恶少

沈玉毕竟是受过全套封建正统教育的女儿家,正因为如此,杨致才觉得她的泼辣好动尤其可贵。www.65txt.com<<>>既然二人的姻缘已是上天注定,如果相互之间能多一些了解,将来的婚姻生活也不至于死气沉沉。

所以在秦空云从金陵返回信阳之前,杨致也不急于送她回庐州,不管干什么都有意无意的带她一起去。杨家的动静不可能瞒过沈玉,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在杨致面前温顺了许多。

十天以后诸事皆以理顺,徐文瀚与杨致也在夏历武成二十四年信阳的第一场雪中,迎来了秦空云。因三人的关系已有了质的变化,重逢的气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这天晚上杨致来到沈玉房中,不等他开口沈玉就平静的问道:“我该回去了,是么?”

“你都知道了?那就好。我托秦兄遣派四名精干护卫沿途护送,后天一早启程。”

“后天?我……我还要收拾行装,你早点回去睡吧。”

第二天沈玉把自己在房里关了一整天,几乎没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杨致去敲了几次门,也不见有什么反应,只好任她去了。

第三天一早,杨致一直将沈玉送出信阳城外十余里。他还没和沈玉发展到依依不舍的程度,但二人这一分别不知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心中多少有些惆怅。

一路低头不语的沈玉终于开口了:“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如果是一路顺风、多多保重之类的废话就免了。”

杨致骤然发现,除了那几句例行公事般的废话,一时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你挺可爱的,以后要是能多对我笑一笑就更可爱了。哦,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能不能换上女装?我还没见过你穿女装是什么样儿。”

“就这些?……你怎么不早说?你知道吗?我昨天想了一整天,就是在想今天该跟你说什么。”

“又不是生离死别,没那么严重吧?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啊!”

“即使那伙贼人不去庐州诓我来信阳,爹爹也曾吩咐过,要我编排个由头来找你。即使爹爹不那么说,我自己也会来的。因为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嘿嘿,那你说说看,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我不懂爹爹为什么要我跟你说那些话,也不知道你和秦公子与徐先生将来要做些什么。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你不是会轻易被人左右的人。所以我干脆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

“你比我原来想象的要聪明。”杨致苦笑道:“将来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有些事是男人必须做的,你不知道反而更好。”

沈玉犹豫片刻,鼓足勇气道:“你是我的男人!我只知道我的男人对我很好,这就足够了。以后都要万事小心,到了长安记得给我报个平安,……我便在家中等你前来迎娶了。”

对她来说,能当面表白心意已经够大胆的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俘获未婚妻的芳心,如果把前世花样层出不穷的泡妞大法尽情发挥出来,真不知会祸害多少女孩子!

杨致不由暗自惭愧,心底涌上一股柔情,牵过她的小手笑道:“回去不要成天胡思乱想,世道不太平,最好别再满世界乱跑。我会常给你写信,有空就会来庐州看你。”

沈玉满脸通红的低头应道:“嗯。”将手挣脱出来,不舍的道:“你回去吧!不然我怕走不成了。”

秦氏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快捷、最先进的通讯手段,一般通过各地分号像接力赛一样传递消息,紧急情况下使用信鸽,在这年头绝对称得上高科技。据秦空云说长安一切早已齐备,杨家父子说是说举家搬迁,行李却大多只是换洗衣物。

由于秦氏采取的是就高不就低的估算原则,算上四海楼两万两的赔偿,杨家产业折算成现银高达十六万两。杨致手上还有上次敲竹杠敲来的十万两活钱,拿出四万两凑成二十万两整数,另外拿出一万两给老爷子零花。俗话说出门多带钱,只要腰包厚实,自然底气十足。

一行人等抵达长安安顿下来,已是一个月之后大雪纷飞的隆冬时节了。为了便于往来照应,秦氏在秦府附近为杨家准备了一处颇为宽敞的宅邸,仆役用具一应齐全。

夏历武成二十四年冬,塞外遭遇数十年不遇之大雪,突厥死于酷寒者甚众,牛羊马匹更是冻毙无数。突厥全面撕毁与大夏签订不到半年的和平协议,派兵大举南下劫掠。是年十二月初,十万突厥铁骑兵临朔方城下,讨虏大将军卫肃坚守不出。

北方边境的战事,似乎对长安百姓的生活影响并不大。初到长安的杨致每天无所事事,除偶尔与徐文瀚和秦空云围炉喝酒高谈阔论,大多数时候是领略长安城郭的恢弘壮美,品味三秦之地的风土人情。

这天杨致出门逛了半日,在大街上随便找了家小店歇脚。要了二两老白干和一大碗香喷喷的面夹馍,悠哉闲哉的吃着喝着。

“让开!快让开!”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劲装大汉紧跟着一辆马车从街尾疾驰而来,街边行人和摊贩纷纷仓皇闪避。

马车经过小店的时候,车窗里突然甩出一块糕饼,不偏不倚正好扔在了杨致碗里。杨致猝不及防,被红扑扑的辣油面汤溅得满头满脸都是,顿时狼狈不堪。抬头一看,前边一个挑担的老头大概是被吓傻了,愣愣的望着呼啸而至的马车,却站在街心一动不动。

杨致也顾不得恼怒了,下意识的飞身奔出,两个起落跃上马背,在离老头两三丈处强自勒住了马车。喝道:“老丈!还不快走?”

挑担老头这才如梦初醒,连忙闪到一边,只听车内有人窃窃私语道:“飞扬,坏事了,又闯祸了!”

“小五,那厮身手好像很不错。不过身上似乎有血迹,莫非刚才受了伤?赔钱还是小事,若是被……知道了,咱们又要挨罚了。”

“亏你还大我几岁,怎么那么胆小?咱们在这长安城里怕过谁?你等着,看我的!”

杨致的隐龙经一直勤练不辍,耳目之力远胜常人,对车内二人的话隐约听了个大概,心知是碰上了两个来头不小的官宦子弟。他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好在没有伤人,暗暗打算就此作罢。

转念间四个劲装大汉已经将他团团围住,但都面无表情并不说话。身后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喝斥道:“大胆狂徒!你撞飞了我的糕饼不算,还敢当街拦下小爷的马车?来呀!与我拿下送衙门法办!”

这倒打一耙的台词居然如此熟溜,显见不是用过一两回了。杨致回头一看,车里钻出的竟是两个半大的小屁孩子!

两个孩子衣饰华贵,一大一小。大的约十四五岁,小的不过十岁左右。发话的正是那个小的:“看什么看?小爷说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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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新一代花花公子

发话的孩子神气十足,小脑袋仰得高高的,两只眼睛盯着杨致骨碌碌的乱转,他身边的同伴却显得有点紧张。(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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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小家伙鬼精得很,不过是虚张声势给他来个下马威,连唬带吓的先占据主动,好堵住他的嘴。只要自己一心虚服软,八成会顺势“大方”的表示“不予追究”。十岁上下的孩子便有如此心计,要是长大了那还得了?

既然是害怕家中大人责罚,说明家教甚严。即使是出自豪门权贵的子弟,也多半不是为非作歹祸害百姓的人渣门第。

正思索间,离他最近的劲装大汉低声劝道:“老弟,这位小太爷你惹不起的。赶紧说几句好话吧,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

杨致充耳不闻,学着小家伙的口吻板起脸道:“你们当街纵马扰民不算,还敢颠倒黑白想要行凶拿人,该当何罪?我就不信,这天子脚下的长安城里还没有王法了!今天我一定要去衙门见官讨个说法!”

喜欢看热闹是中国人自古相传的优良传统,不一会儿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将马车围了个严实,更有不少大胆的好事者吵吵嚷嚷的为杨致抱不平。两个孩子见势不妙,神色间开始慌乱起来。

小家伙仍是端足了架子,但口气已明显软了下来:“今日之事,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小爷还有要事在身,就暂且放你一马不与你计较。还不让路?若误了小爷的事,你吃罪得起么?”

天寒地冻大过年的,你们两个小屁孩子能有什么鸟事?想溜?也不是不行,杨致笑道:“让路?好啊!只要给个说法,我立马让路。~~~~”

小家伙皱眉问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杨致玩了个小小的心眼:“很简单,道歉或赔钱,二者任选其一。”

瞧两个小家伙这派头,百八十两银子显然算不了什么。道歉和赔钱其实是一回事,无异于都是承认理亏。杨致是怕他们拉不下面子死磕,便绕着弯子给个台阶下。

小家伙满脸鄙夷的冲身边的大汉努了努嘴,大汉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扔了过去。杨致接过银子下了马,侧身笑道:“请。”

围观的人群随之渐渐散去,见惊魂未定的挑担老汉仍然缩在街边一角,上前将银子塞到他手里:“老丈,这是那两位少爷赔你的,赶快回家吧。”

杨致脏了衣裳颇不雅观,也该回去换换了。走过了两条街,马车和四名劲装大汉从一头的拐角处过来拦住了他。两个小家伙不依不饶的跟了来,难道今天非要打上一架不成?

不料两个孩子下了车,年岁略长的孩子一脸稚嫩,却硬装作老气横秋的道:“我们原以为你是好管闲事的贪财小人,不想倒是小看了你了。我们想和你交个朋友,能否见告尊姓大名?”

杨致大感好奇,笑道:“在下杨致。不知二位是哪家府上的公子?”

两个小家伙互望一眼,两眼瞪得溜圆:“杨致?!你是不是信阳来的那个杨致?”

这回轮到杨致纳闷了:“怎么?我们以前好像不认识吧?”

年岁稍小的孩子反应要快上半拍:“这个嘛,……我们两家和秦空云秦大哥都有生意上的来往,曾经听他提起过你。嘿嘿,我们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打不相识啊!”

这小子人小鬼大,杨致心道他的话最多能打个五折就不错了。不置可否的敷衍道:“好说,好说。”

小家伙看样子是个自来熟,主动套起了近乎:“哦,我叫……那个齐五,他叫杨卫。杨大哥,既然你是秦大哥的朋友,那么我们以后也是朋友了,对不对?如果以后我们来找你,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杨致虽然还没沦落到要跟两个毛孩子乱攀交情的地步,但他们似乎对秦空云十分熟悉,想必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笑道:“荣幸之至。”

两个孩子顿时面露喜色,一齐抱拳道:“杨大哥,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后会有期!”

跟两个小家伙分手以后,杨致越想越觉得有趣。匆匆回家换了衣裳,便径直去了秦府,把今天的奇遇向秦空云和徐文瀚说了。

秦空云仔细问过两个孩子的年龄样貌后,惊道:“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杨兄,今天你碰上两个来头大得吓人的小太爷了。”

徐文瀚解释道:“年岁略长的是镇守朔方的讨虏大将军卫肃之子卫飞扬,年岁稍小的必定是四皇子越王了。卫肃与皇上是儿女亲家,卫肃之女乃是当今太子妃。久闻两位小太爷是孟不离焦,果然不假。”

杨致不解的道:“他们怎么会认识我呢?莫非真是拜秦兄所赐?”

秦空云摇头道:“绝无此事。商队遭遇劫杀一事甚为隐秘,我已严令知情者不得外扬。我与两位小太爷从无交往,仅只彼此认识而已,又怎会无端对他们提起杨兄?”

徐文瀚沉吟道:“此事不足为怪。当日商队其实包括三方人马:有秦氏护卫,有奉旨暗中接应的禁军高手,还有太子派遣的内廷侍卫。此事貌似隐秘,实则亲眼目睹杨兄筹谋调度及勇悍无敌的人不在少数。况且秦兄已向秦公禀明其中详情,秦公在向皇上的奏报中必然不会埋没杨兄之功。再加上在我炮制的那份供词中,杨兄也是主角。”

“这许多信息交汇在一起,杨兄若还不能令皇上留意,那才真的是怪事。越王年幼,皇上谈及杨兄时必定无所避忌,知晓杨兄之名也就理所当然了。”

两个小家伙虽然机灵聪敏,毕竟年纪尚小,所以才会漏洞百出。杨致苦笑道:“我要是知道会造成那么大的影响力和知名度,当初就不会那么卖力了。现在倒好,怕什么就来什么。明知两位小太爷的身份却又不能揭破,他们要是真的找上门来,还真够我喝一壶的。”

秦空云接口道:“据说越王与其余皇子性情大异,皇上命人教习武技,他是可赖就赖能躲就躲,读书习文大多数时候也是马虎应付。只要稍有暇隙便溜出宫来,在市井街肆间流连忘返。成天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连皇上都大为头痛。卫大将军的公子倒是中规中矩,只不过是越王的跟班玩伴。”

徐文瀚笑道:“杨兄不必过于忧虑。今日之事纯属偶然,越王年纪尚幼又性情惫懒,暂且还扯不上其他。他若真的找上门来,你只管假作不知,该怎样便怎样就是了。”

说白了越王就是诸皇子中的一个另类,小小年纪就一味游手好闲,具有成长为新一代花花公子的杰出天赋和巨大潜力。谁叫那小子命好得没了边,有个做皇帝的老爹呢?

第023章 老板不是我

有一点徐文瀚说错了,对于无意中结识两个孩子的事,杨致一点也不感到忧虑。(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就算他们身份特殊,毕竟只是两个还不懂事的孩子。事实证明,成天生活在权力巅峰环境中的人,没几个心理正常的。两世为人的杨致不但毫无权力欲望,心底还有一种本能的反感。

三天以后,两位小太爷果然找上门来了。杨致不卑不亢的笑脸相迎,仍以他们当天自我介绍的“齐五”、“杨卫”相称。

不料二人竟满脸愧色,越王赵启无精打采的主动说破道:“杨大哥,你不用跟我们装迷糊了。我把那天的事都告诉四姐了,她说我们的身份根本就瞒不过你的。”

四姐?也就是传说中的长秀公主赵妍了。杨致坦言道:“我当时确实不知道二位是谁,回来一打听才知道是王爷和卫公子。”

卫飞扬不安的问道:“那……你还愿意跟我们做朋友吗?”

杨致笑着反问道:“为什么不呢?”

“真的?”小赵启惊喜的道:“四姐也说了,如果我亮明身份后,你若毕恭毕敬见礼参拜,或曲意阿谀巴结,或干脆吓得直哆嗦,那我们这个朋友就铁定交不成了。”

皇权至高无上,人家有个做皇帝的老子,一不留神说错一句话或不小心让他蹭破点皮,都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一般人谁有那个狗胆真心把他当朋友看?由此看来,赵启的朋友必定少得可怜。

卫飞扬一本正经的向杨致躬身一揖道:“前日杨大哥舍身力勒奔马,不惧要挟心地仁善,好生令人相敬。大丈夫理应光明磊落,我本有心相交,却故意隐瞒姓名,实非君子所为,恳请杨大哥见谅。”

他这番话说得极为诚恳,颇具将门虎子风范。杨致饶有兴趣的道:“卫公子不必多礼。好吧,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

赵启笑道:“怪不得连父皇都说你是个奇人!有凭巧联妙对名动金陵的文才,有临危不乱将精心策划的劫杀消弭于无形的头脑,有万夫莫敌的悍勇身手。~~~~脸皮既厚心也够黑,不仅有准备大发国难财的毒辣眼光,而且两万两的东西愣敢叫人家赔你十二万两。更妙的是,据说你还是一个能做出许多美味佳肴的厨子。杨大哥,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杨致不由一阵恶寒: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皇帝对自己的底细竟摸得一清二楚!

卫飞扬热切的道:“传闻杨大哥的武技看似简单,却迅猛绝伦极为凌厉。日后还望不吝赐教!”

“我对打打杀杀的玩意儿没兴趣。以后你教给飞扬一个人就好了,我绝对不会眼红的。”赵启笑眯眯的道:“至于其他新奇好玩的名堂,咱们不妨经常切磋切磋。杨大哥,今天我和飞扬头一回到你家来,是不是先让我们领教一番你的精妙厨艺?你该不会那么小气吧?”

碰上这么一位有特色的小王爷,杨致还能说什么?“行,行。我都答应了。”

两个小家伙还真没跟他讲客气,口子一开就刹不住车了。从那以后,卫飞扬几乎每天必到,赵启也是三天两头的泡在杨家。卫飞扬从小受父亲影响,痴迷武技醉心军事,杨致除了教授搏击格斗技艺,有时也给他讲解一些现代军事理论。赵启只要说起这些便哈欠连天,提起吃喝玩乐便两眼放光。但最能吸引他的,还是杨致肚子里诸如哈利波特、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之类无数个新奇的故事。

杨致与徐文瀚作为秦氏的高级幕僚,并未指派什么具体工作,日子过得十分悠闲,而秦空云却忙得不亦乐乎。年关将近,除了料理年前家族生意的诸多繁杂事务,还要为户部和兵部采办大量的粮食和马匹运往朔方,补充在边关抵御突厥犯境的大军越冬之用。

夏历武成二十四年十二月,宁王率军进攻江夏,激战数日不克,退兵随州。南唐太子将于次年元月大婚,夏帝遣皇弟福王赵行及礼部尚书陈之光前往金陵致贺观礼。夏帝每年都会在二十万禁军将士中公开选拔一批青年将领,往年都是安排在秋后,但宫中近期传出的消息却说,夏帝有意提前到来年元月举行。

徐文瀚与杨致在这些信息中,嗅出了一丝异样气味。这段时间难得有空的秦空云,派人来请杨致过府喝酒。席间三人扯了些闲话后,秦空云突兀的问道:“不知先生与杨兄对朝局走势有何看法?”

徐文瀚与杨致交换了一下眼色,答道:“公子是在考我们么?如我二人不曾料错,皇上已将灭唐计划暂时搁置,来年开春之后与突厥必有一战。”

秦空云对这个答案并不十分惊讶:“二位为何如此肯定?”

“这有什么难猜的?”杨致笑道:“突厥是历代中原王朝的外患,大夏在北方边境驻有重兵,多年来不敢有丝毫松弛,军需物资本来就囤积极为充足。如果不是准备打仗,何必在运输不便的冰雪季节加以补充?江夏是南楚国都长沙的门户重镇,岂是几天就能打下来的?不过是以攻为守,增大对南楚的高压态势,使南楚无心与突厥相互策应,以免陷入南北两线同时作战的境地。至于遣派重臣前往金陵观礼致贺,还不仍然是安抚南唐的迷魂汤?”

徐文瀚进一步细说道:“突厥人贪得无厌毫无信义,每年不但要耗费大量财力,而且长年牵制大夏数十万大军不敢挥军南下,一直是皇上最感恼火的一块心病。大夏自立国以来都是被动防御,极少主动出击。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败,皇上一定找到了对付突厥的必胜之法。”

“无论胜败,一战之后双方仍会议和。这一仗对皇上来说,无异于一场豪赌。他的真正意图是,如果这次打痛突厥人,至少能换来北方边境数年的短暂和平。没有突厥人掣肘,皇上腾出手来发动灭唐之战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秦空云神色古怪的望向杨致,问道:“杨兄以为,皇上的必胜之法会是什么?”

在历史上能打得匈奴和突厥满地找牙的,只有汉武帝和唐太宗这两位牛人。杨致连想都不用想就答道:“皇上必定是在今年七月与突厥交战之后,才着手筹备一支新型骑兵军团。为了节省军费开支,缩短筹备时间,人数应该不会超过两万人。为了保险起见,我估计皇上在派这支精锐军团深入草原大漠寻找战机的同时,会另派一路大军在后面压阵。”

“突厥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没有后勤辎重的拖累。以战养战快速机动,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也不与夏军硬拼。皇上所谓的必胜之法,无非是依葫芦画瓢,一名骑兵至少配马两匹,甚至是三匹,以机动对机动。突厥人生存环境极为恶劣,医疗条件和医术远不如中原发达,他们最大的劣势是人口增长缓慢。只要不以占领土地为目的,一意消灭突厥的有生力量,皇上的战略意图完全可以实现。但其中有个最关键的因素,就是军团统帅必须是一位擅长长途奔袭作战的天才将领。”

秦空云愕然半晌,又问道:“若由杨兄领兵,可有必胜的把握?”

杨致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他与霍去病、李靖等名垂青史的汉唐名将差了何止十万九千里,老实答道:“我鹦鹉学舌纸上谈兵尚可,既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心思。如果皇帝要我领兵的话,不是他疯了就是我疯了。”

……皇帝?皇帝!杨致刚刚心念一动,徐文瀚就逼视着秦空云冷冷道:“公子,今日这番话恐怕不是你自己想要问杨兄的吧?”

秦空云犹豫片刻,无奈的一咬牙道:“我早知道根本瞒不住的。我明说了吧,我今日问话是奉了皇上密旨。养先生与杨兄的并不是秦氏,而是当今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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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章 求你做我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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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杨致与徐文瀚早知他们已处于皇帝的严密注视下,但经秦空云亲口证实,二人的感受还是颇为复杂。(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不同的是,徐文瀚是激动中充满期待,而杨致心底更多的是茫然。

次日上午一位熟人意外造访杨府,进一步证实了二人的推断。杨致正在书房抓耳挠腮的给沈玉写信时,家仆来报:“少爷,有位名叫沈重的公子自称是少爷舅兄,正在前厅陪老爷说话。”

“是吗?快请他到这儿来!”

沈重脚步匆匆的踏进后院,还隔了老远就叫道:“妹夫!妹夫!别来无恙啊?”

杨致将他迎进书房笑道:“我到长安已有月余,早想去拜会沈兄,却不知内廷禁卫府的大门朝东还是朝西。”

“我已有数月不曾回家了,近日收到玉儿的信函才知妹夫已举家迁至长安。”沈重懊恼的道:“秦空云当日曾与我说过,妹夫绝非轻易受人驱策驾驭之人。不想被他抢先一步,妹夫还是投*了秦氏!”

沈重耿直忠厚,个中原由还真不是三言两语跟他说得清的。杨致搪塞道:“也无所谓投*不投*,以后沈兄自然会明白的。对了,你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眼看就快过年了,会不会赶回庐州和父母家人团聚?”

“我只能在长安过年了。”沈重骄傲的道:“两个月前黄金安抵长安之后,我因护卫有功,承蒙太子看重,被荐至军中效力。愚兄早已不属内廷禁卫府辖制,现在是禁军骁骑将军耿超麾下都尉。今日是特地告假,才能抽身前来拜访。”

徐文瀚在闲暇时向杨致详细介绍过大夏官制,都尉大致相当于前世的副团级干部,是官衔从六品的下级军官。像沈重这样不会玩心眼的人,离皇宫大内那种暗流汹涌的权力中心越远越好。~~~~杨致曾向岳父建议,最好让沈重去环境相对简单一些的军中发展。太子无非是借了护卫有功的由头,在军中安插自己的人,倒也算歪打正着。

杨致淡淡一笑:“恭喜沈兄了。”

沈重见他似乎有点言不由衷,悻悻解释道:“妹夫可别小看了我这个从六品的都尉,禁军号称夏军精锐,骁骑将军麾下一万精骑,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极得皇上与耿大将军看重。即便是寻常兵士,非高大健壮勇武有力者不要,非精于骑射者不要。骁骑将军曾放言,就连其麾下校尉调任其他军中,都至少可当偏将之任。”

杨致心念一动:“哦?你们是不是日常膳食以牛羊马肉为主,军刃器械装备精良,日夜操练野战奔袭?”

沈重奇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以前曾经听说过?”

“没有,我随便猜的。”杨致问道:“这个骁骑将军耿超是个什么样的人?”

“骁骑将军耿超年仅二十四岁,乃禁军统帅耿进耿大将军长子,自十六岁从军便在朔方与突厥人作战。八年来累立战功,是征虏大将军卫肃帐下赫赫有名的五虎之一。半年前奉旨回京,调任禁军骁骑将军。耿将军长身玉立容貌俊美,为人刚毅果敢,虽勇武善战治军甚严,却能与兵士同甘共苦,待之如手足兄弟。”

从沈重的满脸钦敬中不难看出,他绝对是骁骑将军耿超的忠实粉丝。大夏拥有雄兵百万,连年征战名将辈出。能被战争狂人夏帝选中的将领,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耿超年轻有为锋芒锐利,家世显赫战功累累,在北方前线与突厥作战多年,既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又有令部下衷心拥戴的本事……,更离谱的是还是一个超级帅哥。若在前世,这位年纪轻轻的将军几乎拥有成为偶像巨星的一切条件。所以昨晚秦空云最后一个问题,只是一次试探。准确的说,是皇帝对杨致这个“奇人”的一次试探。像耿超那样的优秀将领,皇帝怎么会因为杨致的几句话就让其取而代之?

沉思间沈重问道:“妹夫,你可曾听说,皇上近期内有意在禁军中公开选拔一批青年将领?”

“好像听说过。”

沈重正色道:“我今日便是专程为此事而来。妹夫,秦氏亦商亦官总归不是正道,你寄人篱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何不投身军中真刀实枪的博个大好前程?你若有意,我便竭尽全力向耿将军引荐。暂且委屈你在我手下挂个校尉的虚衔,你武技高绝心思机敏,定能在这次选拔中脱颖而出,继而获耿将军重用。”

杨致对沈重为他勾勒的“大好前程”毫无兴趣,连连摇头道:“多谢沈兄的美意,我只能心领了。不管我是从军杀敌还是为秦氏做幕僚,只是革命工作……那个分工不同,都是为大夏效力。领兵打仗不是一个人的事,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无论个人如何骁勇彪悍,作用都是有限的。何况我仅刺杀格斗的毫末之技较为擅长,弓马骑射只粗通一二,于兵法战阵却是一窍不通。二十万禁军中人才济济猛将如云,我去参与选拔不是班门弄斧么?”

这番话虽然说得有点窝囊,但十句里面倒有九句是大实话。这年头玩的是冷兵器,战场通常也可以称之为绞肉机或屠宰场。让他一个人上战场玩命没问题,可人都是娘生父母养,若要率领成百上千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去征战搏杀而不是去送死,不用说身经百战的耿超,恐怕连沈重都比他更合适。

起身翻出一本小册子交给沈重:“这是我一本读书笔记,你可以叫它《野外生存手册》。将来或许能给你带来更多活命的机会,我建议你认真看一看。读完之后你认为有必要的话,你可以抄录一份献给耿将军。……他会感兴趣的,我保证。”

沈重将信将疑的接过小册子,见杨致神情果决不好再劝,只得郁郁的去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只有十余天便要迈入夏历武成二十五年了。这段时间杨致糊弄赵启的是水浒传中一众梁山好汉的系列故事,这天讲的是武松打虎,赵启平时是眼睛都不眨的听得津津有味,今天却魂不守舍的望着窗外发呆。

故事讲完后,赵启问道:“杨大哥,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杨致小心的道:“得看是什么事,你先说来听听。”

“我相信你能做到的。我想……求你做我姐夫!”

“啊?!我没听错吧?王爷,……这事可不能乱开玩笑!”

“没错,我想求你做我姐夫。”赵启蔫不拉几的道:“父皇想把四姐赐婚给骁骑将军耿超,可四姐不愿意,我也不想让四姐嫁给他。那家伙不苟言笑,像个木头人一样。只要一看见我,哪怕还隔了十丈远,就早早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真没劲。”

皇帝与朝中重臣联姻是一种并不新鲜的政治手段,以示恩宠无以复加,驱使臣子们更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大战在即,耿超无疑是皇帝这场豪赌中至关重要的赌注,把长秀公主赐婚给他实在太正常不过了。唯一的问题是必须打赢而且要活着回来,败将和死人都是做不了驸马的。

“小王爷,您饶了我吧!这根本不是小孩子该操心的事,也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对不起,咱们别的都好说,这件事我是万分之两万的帮不上忙。”

“你放心好啦,我四姐很漂亮的,真的很漂亮!”赵启锲而不舍的劝道:“谁说不简单?很简单啊!只要你在禁军选拔将领的时候赢了耿超,你就能做我姐夫了。”

杨致哀叹道:“小王爷,……小祖宗,劳您的驾还是杀了我吧!”

第025章 谣言的力量

无论赵启怎么软磨硬泡的恳求,杨致始终无动于衷。(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就算有心相帮,他也没法答应啊!

二人拉拉扯扯磨叽了小半个时辰,赵启的耐性终于一点点的耗了个精光。绷紧小脸恶狠狠的发了飙:“呸!还说我们是朋友呢!朋友个屁!我不求你了,我自己想办法!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杨致如蒙大赦,拱手一揖道:“那敢情好啊!俗话说*天*地不如*自己嘛!小王爷,慢走不送啊!”

脑子里稍得空闲,冒出一个很八卦的问号:如果沈重所言属实,像耿超这样万中无一的男人极品,应该是无数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长秀公主怎么就不愿意嫁给他呢?想不明白就不再去想。高墙深宫内没几个正常人,她爱嫁不嫁,关我屁事?

赵启气冲冲的离去后,一连四天都不见人影,这对杨致来说无疑是件好事。但第五天他再度登门的时候,杨致就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厉害了。

二人一见面,赵启便兴奋的道:“杨大哥,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四姐十有八九不用嫁给耿超了。”

杨致压根不相信一个十岁大的小屁孩子能阻止一桩政治交易的婚姻,很无耻的违心拍了一记马屁:“我早说过求人不如求己。小王爷,您老人家还真有两把刷子!”

赵启得意洋洋的问道:“想知道我是怎么干的吗?”

杨致心下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你怎么干的?”

“这几天我去找了两个人:一个是皇后娘娘,还有一个是耿超。我告诉皇后,我‘听说’四姐心里真正喜欢的男人,是信阳来的那个杨致。我跟耿超说的也一样。”

“什么?”杨致被噎得直翻白眼,差点儿没当场瘫倒在地,气急败坏的吼道:“你疯了?!你是不是要玩死我才甘心啊?……你他妈个小兔崽子!”

都说童言无忌,孩子说的话往往更容易令人深信不疑,赵启很利索的利用了这一点。他并不高明的谎言妙就妙在“听说”二字,万一追究起来,没他什么事啊!不管长秀公主赵妍是否皇后亲生,皇后都多少会顾及她的感受,少不得在皇帝那儿吹吹枕头风。男人通常都有极强的占有欲,耿超被赵启这么一搅和,必定要有多腻歪就有多腻歪,恐怕连杀了杨致的心都有了。

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有时候谣言散布的速度比瘟疫的传染还要迅猛,尽管赵启纯粹是无中生有,难不成杨致还像祥林嫂似的见人就解释一通?问题是有谁信啊?

杨致骤然发现,一个天大的黑锅已经死死扣在了自己的脑袋上。黑锅的制造者近在咫尺,正笑吟吟的盯着他左瞧右瞧:“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四姐既有学问人又漂亮,你不吃亏啊!”

这个一脸坏笑的小太爷吹也吹不得打也打不得,杨致欲哭无泪,扔下他烦躁的道:“在我还能忍住没揍你之前,最好赶紧滚蛋!有多远就滚多远!”

虽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用屁股想一想都知道总归是个不小的麻烦。径自出门去找徐文瀚和秦空云讨个主意,却在秦府门外迎面撞上二人:“杨兄来得正好,我们正想去找你呢!”

三人一同到了徐文瀚的书房,杨致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徐文瀚与秦空云先是面面相觑,继而捧腹大笑。

“好啦,好啦!”杨致懊恼的道:“我给你们每人一百两银子,求你们别他妈笑了行不行?”

秦空云抹着眼泪强忍住笑:“杨兄与长秀公主从未谋面,我说这两天外头怎么沸沸扬扬传得那么邪乎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杨致极度郁闷的道:“你们以为还能是怎么回事?我连那个劳什子公主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老子又不是能元神出窍的神仙!少废话,你们就说现在我该怎么办吧?”

徐文瀚笑道:“此事是有些麻烦,但过于烦恼却也不必。宫中必定会有人向秦公垂询,秦公自会如实回禀为杨兄澄清。如耿超果有将帅之才,想必也会一笑置之。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杨兄可以把此事当成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不,这其实就是一个玩笑!”

杨致冷静下来一想,确实只能当成一个玩笑。但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因为第二天晚上杨府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沈重极为崇拜的顶头上司,禁军骁骑将军耿超。

就如传说中的那样,耿超的确是个器宇轩昂的美男子,而且也不像是来找麻烦的样子。

作为问心无愧的无辜受害者,杨致仍然是一脸极少有人讨厌的慵懒笑意。宾主寒暄几句后,耿超坦言道:“我今日之所以冒昧前来拜会杨兄,是因为两件事。”

杨致淡淡应道:“请将军明示。”

“第一件,据我所知,杨兄并未到过突厥,也从未上过战场,但对与突厥作战的见解可谓深得要领,令我十分佩服。杨兄托沈都尉相赠的奇书《野外生存手册》,更是极具实用价值的无价之宝,我已令专人向帐下兵士讲解教授。”

耿超起身抱拳一揖道:“杨兄以此书不吝相赠,实乃功德无量。我在此替手下一万大夏儿郎诚心谢过!”

杨致连忙还礼道:“将军言重了!只要将军觉得那本小册子还有些用处,在下就已倍感欣慰了。”

二人重又落座后,耿超接着说道:“第二件,皇上于我并无赐婚旨意,前日越王却突然登门相告长秀公主芳心所系何人,外间也有了许多不堪入耳的传闻。”

他今天果然是为了这桩破事来的!杨致心下暗暗叫苦,装作不以为意的道:“我乃祖居信阳的一介布衣,近日迁居长安后,才无意中与越王在街头邂逅相识。承蒙越王厚爱,自此以后偶有来往。我不拘形迹闲散惯了,越王出于小儿心性与我开了个玩笑。我至今未与公主见过一面,从来没有也不敢有攀龙附凤之心。外间传闻纯属谣言,请将军不必在意。”

“但愿如此。”耿超面无表情的道:“所谓无风不起浪,若此事累及公主清誉,你我便是万死莫赎了。久闻杨兄文武全才,我早已有心领教,却军务缠身一直不得机缘。皇上已决定下月在禁军公开选拔将领,正是你我切磋的良机,就看杨兄有没有种参加了。”

难道莫名其妙的去跟你打上一架,老子就是有种了?杨致悠然笑道:“将军不必以言语相激。我以布衣之身为秦氏清客,本就没有资格参与选拔。更何况将军身经百战勇冠三军,我那点萤烛之光又岂敢与日月争辉?我只能在此预祝将军在下月的选拔中大显神威了!”

耿超起身冷冷道:“话不要说得太早。杨兄,咱们下月在禁军大营校场见了!告辞!”

杨致目送耿超的背影离去,嘴角泛起一丝嘲弄的笑意:“留着你的力气去对付突厥人多好?傻子才稀里糊涂的跟你拼命呢!白痴!”

第026章 夏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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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超也许是个在军事上颇有独到之处的天才将领,但无论以什么理由向杨致挑战,至少证明他目前还缺乏成为一代名将的心胸气量。www.65txt.com杨致认为,耿超居然轻易相信一个小屁孩子的挑拨,在个人情感问题上简直是个地地道道的傻鸟。

然而在那些不明真相并且无聊的人们眼中,只要夏帝还没有赐婚的旨意,就意味着答案没有揭晓,谣言也就不会止歇。得益于赵启一手导演的成功炒作,不过几天的功夫,杨致便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热议的娱乐明星。……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背着石头去打天。

杨致现在很是后悔,当初为了顾及彼此所谓的脸面,没能把对付谣言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带来长安:只要牵着沈大小姐上街亮几次相,大声介绍这是我老婆,谁还敢放半个屁?只要不怕满门抄斩,你一定要强调皇帝的闺女给他做二奶的可能性有多大,那也行。

随着年关一天天临近,长安城街头巷尾的喜庆气氛日益浓郁。长安城大人多,远比信阳繁华热闹,吃穿花用啥都不缺,又不用操心生意,老爷子杨炎是过得乐哉悠哉。原来还有些为杨致担心,可见宝贝儿子和他朝夕相伴每天屁事没有,也就放下心来。杨致感觉他们这一老一少父子俩,业已堕落为两个乐不思蜀的混混。

自举家迁至长安后,杨致给沈玉写过两封书信。与其说是书信,还不如说是明信片式的贺卡。沈大小姐的回信却洋洋洒洒有十数页之多,内容无所不包。从杨致的日常饮食起居到长安的天气如何,从她养的猫儿生了小猫到可爱的岳父早两天打了几个喷嚏……,甚至对她将来到长安后自己所住的房间,也展开丰富的想象力认真做了一番规划布置。尽管啰嗦得要命,但让杨致觉得很温馨。~~~~

在无事可干的悠闲与突如其来的八卦风潮中,杨致在长安迎来了夏历武成二十五年的新年。正月初三雪后初晴,秦空云请徐文瀚和杨致饮酒赏雪。

秦府后花园中一片琼楼玉宇,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梅树枝头点点花骨朵使严冬里勃发着隐隐春意。徐文瀚见杨致悠然自得的自斟自饮,笑道:“杨兄这个年倒是过得闲适安逸,不知骁骑将军过年是何滋味?若是心血来潮,说不定还会给你来拜年呢!”

杨致嘻嘻笑道:“来就来吧,大不了请他一起喝杯酒。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是那位仁兄自己一头扎进了醋缸里,可不能赖我啊!”

“好一场大雪!好一片冬日暖阳!”秦空云岔开话题道:“老徐享有信阳第一才子的美誉,杨兄当日在金陵也是惊采绝艳一鸣惊人。我们何不趁着酒兴,吟咏眼前这等良辰美景?”

杨致脑子里经典的古典诗词歌赋倒是记得不少,可他早已深有体会,越是出名便麻烦越多,不想再乱出风头。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老徐好端端的提那些破事干吗?也不嫌煞风景。说到吟诗作对,其实我肚里存货十分有限。上次在金陵我是迫于情势做了一回文抄公,做不得数。”

几杯热酒一下肚,秦空云红光满面的道:“杨兄何必过谦?你行事素来高深莫测,往往于平静处骤起峰峦,我便先行抛砖引玉吧。”

轻咳一声曼声吟道:“句芒宫树已先开,珠蕊琼花斗剪裁。散作上林今夜雪,送教春色一时来。”

徐文瀚意味深长的接口道:“寒梅傲立雪中,业已含苞待放,何愁春色不至?——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

秦空云文武全才,秦氏一门对大夏王朝忠心耿耿,可总归是个“地下工作者”。徐文瀚满腹经纶志向远大,暂时也只能栖身于秦府做幕僚。说这么两个牛人就此安于现状,那肯定是假的。二人诗中虽有自勉之意,却掩不住心底的牢骚郁闷。

杨致迁居长安后并无明确的奋斗目标,唯求随遇而安,心境远比他们恬淡,直言劝道:“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老徐,意思是这么个意思,可你的诗是不是悲壮了一点?只要是金子,总会有发光的那一天。你们都是万中无一的人杰,如果就这么埋没了,只能说明皇帝老儿瞎了眼。那是他大夏的损失,你们没什么好遗憾的。”

“杨兄何尝不是人中龙凤?”徐文瀚叹道:“年华易老,时光难再,试问如杨兄一般胸襟豁达者又能有几人?”

“哈哈哈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位披着玄色大氅的胖大老者在四名劲装大汉的簇拥下踱进园来。

“皇上!”秦空云脸色一凛,连忙迎上前去拜倒:“不知皇上驾到,臣等罪该万死!”

眼前这位胖如圆球、两只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的胖大老者竟然是威震天下的大夏皇帝?!徐文瀚与杨致也紧跟着站起,徐文瀚作势欲跪,却被杨致暗暗拉住。二人一同躬身一揖:“草民徐文瀚,草民杨致参见皇上。”

夏帝满不在乎的挥手道:“久闻二位大名啊!免礼,免礼!”径直往亭中坐了:“今日雪后初晴,朕闲来无事微服出宫随便走走。难得三位有如此雅兴,是朕让府上的人不要惊动的。怎么?你们就不请朕喝上一杯么?都傻站着干什么?坐呀!”

徐文瀚和杨致恭谨的落了座,秦空云亲自执壶斟酒,夏帝举杯道:“来!我们为了今天这好天气干一杯!”

三人依言一饮而尽,杨致暗自嗟叹:傻子才会相信你是随便出来走走呢!夏帝笑得如邻家老头一般亲切,三言两语便拉近距离将三人的拘谨化为无形,哪像是一位雄心勃勃的帝王?所谓的大人物终究不是一般人,眼前这位就是一位极为优秀的演员。

正胡思乱想间夏帝问道:“朕在园外驻足已有片刻,空云与徐先生的诗作文采飞扬堪称上佳。杨致,你既觉得稍嫌悲壮,能应和一首意气昂扬之作否?”

夏帝虽仍是满脸亲切的笑意,眯缝眼中却让人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威压。皇帝的面子不能不给,躲是躲不过去了,杨致心道只能抄上一首聊以应付了。诗词若论气魄宏大,古往今来除毛爷爷外无出其右者。像《沁园春。雪》这样的猛词未免太过惊世骇俗,搜肠刮肚沉吟片刻,应时应景又绝对称得上“意气昂扬”的,恐怕只有《卜算子。咏梅》最为贴切。

抱拳笑道:“皇上有命,草民不敢推辞,只好斗胆献丑作上一首咏梅之词了。——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杨致不喜招摇,徐文瀚和秦空云还是第一次听他吟诗作词,二人尽皆愕然钦服:词中唯求奉献不求回报的磅礴大气,用在此时此刻,可谓将马屁拍到了皇帝的心坎上,想不到此人才思敏捷至此!

“好!好一个她在丛中笑!”皇帝喃喃品味良久,忍不住拍案叫好:“自古至今但凡咏梅诗词,莫不隐含哀怨呻吟之意。唯有此词闻之令人精神振奋,真正当得起意气昂扬这四个字!”

杨致暗暗惭愧:“承蒙皇上谬赞,草民不胜惶恐。”

夏帝笑道:“杨致,朕对你的为人行事早有耳闻,大丈夫理当顶天立地,有本事便是有本事,何必藏着掖着徒作妇人状?朕可向你保证,朕绝非瞎眼之人!”

第027章 资格问题

杨致算是看出来了,夏帝对自己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绝不是个好糊弄的主。(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生来会打洞,难怪赵启那小鬼头如此难缠!与其诚惶诚恐虚于应付,倒不如跟他直来直去来得爽利。

这年头有个说错一句话就能要人老命的罪名叫大不敬,可胖老头似乎并没有追究的意思。杨致若在这当口假惺惺的请罪,说不定倒会把他惹毛了:“大夏国势强盛人才辈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草民不敢妄自显摆招摇。草民无意冒犯天威,皇上知人善任必会人尽其才,相信对空云兄与徐先生自有安排。”

夏帝满意的点头笑道:“你这马屁倒也拍得实在,难怪启儿和飞扬那么喜欢你。”不经意的问道:“听说朕的骁骑将军来找过你?”

“是。”夏帝既有此一问,当然不可能不清楚其中原由,杨致也懒得解释。

“耿超是朕看着长大的,虽年岁较你为长,与你相比却明显少了一份沉稳。他久经战阵勇武善战,若心胸气量多些历练,假以时日必能子承父业为朕独当一面。耿超年前曾入宫觐见,力荐你参与本月禁军将领的选拔。朕只听闻你亦悍勇非常却从未目睹,便应承了他。不知你意下如何?”

整个大夏王朝就数你最大,连放个屁都是圣旨,你都已经答应耿超了,老子还能说不肯么?杨致苦笑道:“草民只会些许近身格斗的毫末武技,不善弓马骑射,也从未研习过兵书战策。-====-虽明知是自不量力,也只得勉力一试,只怕到时候会累得皇上失望了。”

夏帝呵呵笑道:“为将帅者以谋略为上,武技次之。朕要选拔的是能领兵征战的将领,不是有勇无谋的武夫。没人一生下来便会打仗,你在信阳土生土长,年未弱冠却天分极高,怎会令朕失望?不过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才知道。你权当朕是赶鸭子上架吧!”

“朕得给你一个身份,否则师出无名。启儿惫懒顽劣,却与你颇为投缘。你去内廷禁卫府挂个号,以启儿亲卫的身份参与选拔便说得过去了。徐先生,暂且委屈你做个翰林院侍读,以后朕见你也方便些。”

夏帝虽说得如拉家常一般随和亲切,却容不得二人不答应,爽快的领旨谢了恩。

“今日天色不早了,朕该回宫了。传闻杨致厨艺精到,也只能改日再来品尝了。”夏帝起身走到亭外,又突然停步回头笑道:“杨致,朕的长秀不比沈子通那个酸儒的女儿差,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杨致当然不会傻不拉几的去接他的话茬,与徐文瀚和秦空云躬身长揖道:“恭送皇上。”

夏帝昂首大笑而去后,秦空云冷汗涔涔的道:“面圣不拜且谈笑笃定者,放眼大夏恐怕唯有杨兄才有这个胆量。”

“我只是不太习惯而已,没你说的那么玄乎。皇上平易近人又是微服出巡,应该不会计较。”杨致若有所思的问道:“这越王亲卫和翰林院侍读是怎么回事?”

秦空云略显尴尬的道:“皇子亲卫由内廷禁卫府统辖,相当于军中七品校尉衔。翰林院侍读是从六品文官,按品级无需上朝,大多并无具体职事。虽然品级都不高,却是皇上亲简,好歹也有了个盼头。”

二人对官衔大小倒是不怎么在乎,徐文瀚从容道:“朝堂官职乃国之重器,岂可凭人君一时好恶轻相授予?大夏素来以功业见赏,若不赏罚分明岂能服众?目前我与杨兄俱无尺寸之功,皇上能给个闲散虚衔已算是破例施恩了。诚如杨兄所言,真金不怕火炼,若是我等可堪大用,皇上定然不会吝惜官职的。”

“你以为官大会是什么好事么?”杨致叹道:“皇帝是个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明白人,官越大责任越大,他手下的官儿不好做啊!”

“凡事有利必有弊。”秦空云面带忧色的道:“传闻耿超不但勇冠三军,而且心狠手辣。我虽有幸与杨兄并肩杀敌,但对杨兄武技的真实底细仍不甚了然,是以对你与耿超的实力高下不敢妄加评论。杨兄切记,若在选拔中与耿超相遇,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但他同时又对皇帝能亲自安排杨致参与禁军将领选拔极为羡慕:“相信凭杨兄的本事,要脱颖而出易如反掌。我敢说过不了几天,便要称你这个越王亲卫为杨将军了。”

杨致摇头道:“兵凶战危,我所学过的东西在大夏未必适用,统兵打仗是万万干不来的。数十万禁军中猛将如云,有勇有谋者大有人在,怎么也轮不到我。皇上不也说让我参与选拔是赶鸭子上架么?”

徐文瀚皱眉道:“若杨兄一意草草应付了事,未免有藏私欺君之嫌。耿超不惜觐见皇上力荐你参与选拔,而皇上也有期许之意,与耿超一战已是无可避免。越王年幼,皇上让你以越王亲卫的身份参与大有深意。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招来各方过度猜忌。依我之见,杨兄不妨全力以赴,借机体验禁军诸将的实力,将来也好心中有数。”

秦空云接口道:“按大夏军制,将领选拔需经三场会试:兵书战策、弓马骑射及个人武技。个人武技虽排在最末,但大夏朝堂上下人皆尚武,因而最具看点也最易一战成名。常言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杨兄根基甚佳,距离选拔还有些时日,兵书战策可请先生详加指点,弓马骑射若勤加习练,应该还来得及。”

热切的鼓动道:“若放手一搏,便可由一介布衣擢升为禁军将领!皇上方才说了,只要你有足够的本事,一跃龙门成为大夏驸马也不是没有可能!年少成名又能攀龙附凤,此生前程不可限量!杨兄,这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天赐良机啊!”

秦空云描绘的未来人生宏伟蓝图激不起杨致半分热情,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只有他自己,既没打算豁出吃奶的劲去搏个什么名声,更没打算弄一个连说话都要赔尽小心的金枝玉叶的公主回来像菩萨一样的供奉。淡淡笑道:“怎么好像你比我还急啊?不过我不干临时抱佛脚那种蠢事,到时候是冬瓜就是冬瓜,是茄子就是茄子。”

第028章 王爷也是人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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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秦空云介绍,内廷禁卫府统辖三千武装到牙齿的大内侍卫,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警卫部队,与禁军互不统属,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不少禁军高级将领都是大内侍卫出身,而绝大部分大内侍卫又是从禁军兵士中选拔而来。依照大夏军制,内廷禁卫府的大内侍卫,只要有王公大臣举荐,就能以禁军都尉品级参与一年一度的将领选拔。

按规矩,杨致应该先去内廷禁卫府衙门登记,然后再去越王赵启那儿报到,才算正式获得了皇子亲卫的身份。

比杨致自己更为关心这次禁军将领选拔的,并非只有徐文瀚和秦空云。第二天一早刚刚起床还在洗漱,就有两个自称越王亲卫的人求见。来人出示了证明大内侍卫身份的腰牌后,声称奉越王之命前来引领陪同杨致办理各项手续。

赵启与杨致原本是很江湖的以朋友兄弟相称,没想到摇身一变成了他的顶头上司。小鬼头如此迫不及待,杨致不禁哑然失笑。

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是皇室宗亲,论辈分是当今皇叔。像杨致这样的新任低级侍卫,按道理连晋见的资格都没有。但大夏还没有谁有那个狗胆敢不卖皇帝的账,而赵天养对这个神秘的年轻人也很有几分好奇,于是乎郑重其事的破例接见。事后的接见感言非常直白:小伙子长得像个娘们一样白净英俊倒是真的,没觉得他有什么三头六臂啊!皇上是不是看走眼了?

有皇帝这块天字号的金字招牌罩着,自然是一路绿灯。领了腰牌换上一身崭新的大内侍卫行头,去拜见越王之后便可宣告收工了。

大夏皇子必须年满十六岁才能开府建衙,赵启虽然尚在襁褓就已获封王爵,但仍随其母在皇宫居住。越王与长秀公主乃一母同胞,其母梅妃原是宫中贵人,生下赵启后因母凭子贵而封贵妃。

梅妃是一位气度雍容的中年贵妇,除了满脸兴奋的越王赵启,同时在座的还有一位神色冷傲的宫装少女。宫装少女容貌甚美,大约十六七岁,想必就是传说中的长秀公主赵妍了。

这个世界流行的跪拜令杨致十分反感,面对三个重量级的天潢贵胄,只躬身长揖道:“小人杨致,见过娘娘、公主与越王殿下。”

“大胆!”赵妍冷冷斥道:“既是专程拜见,为何不跪?你虽是父皇亲简,但总归是小小侍卫,怎可如此狂妄无礼?难道母妃与本公主和越王便当不得你一跪么?”

没想到初次见面长秀公主就来了个下马威,迎头扣上了一顶狂妄无礼的大帽子。杨致不由暗骂:连你皇帝老爹都没那么大规矩,你他妈跟我较什么劲?若娶了这种冰山公主当老婆,每天岂不是要跪她个几十上百遍?那做老公的日子还是人过的么?可笑耿超还为了她毫没来由的大喝干醋,就是白送给老子都不要!

平时无法无天的小赵启对这个公主姐姐似乎颇为忌惮,稍稍背转身对杨致大使眼色。杨致仍然只是抱拳一揖,面无表情的道:“小人不敢。小人本是不知礼仪山野草民,恳请公主恕罪。”

“好了,好了。”梅妃一语道破天机:“妍儿,你都已经知道了,你这宝贝弟弟才是外间传言的始作俑者,又何必迁怒于旁人?”

回头随和的道:“杨致,不知者不罪,你大可不必在意。本宫早就听说你是个精武技、善诗词、晓厨艺的奇人,不想还生得如此英挺俊朗,难怪启儿成天把你挂在嘴上。”

“承蒙王爷错爱,小人不胜惶恐。”

赵妍冷笑道:“你哪儿惶恐了?我怎么一点没看出来啊?母亲,这厮处心积虑接近迎合小五,定是居心不良!”

赵启一听急了:“母亲,我都说过了,我和飞扬与杨大哥在街头偶遇一见投缘,每次都是我们主动去找他玩的。四姐,父皇和母亲都已经骂过我了,我也给你赔过不是了,你怎么还不依不饶呀?”

赵妍瞪了他一眼,嗔怒着强辩道:“小五,你别不知好歹!我这是怕母亲和你被这厮蒙骗了。”

梅妃无奈的笑道:“杨致,他们姐弟俩从小就让我给宠坏了,还望你不要见怪。”

梅妃对一双儿女满眼慈爱,没有半点贵妃娘娘的架子,给杨致留下的印象很不错:“娘娘言重了。”

“你少年老成得皇上赏识,以后凡事只要牢记尽忠为国,要博取功名富贵光宗耀祖想来不难。你能被启儿视为挚友,那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启儿天性惫懒顽劣,远不如他三位皇兄好学上进。非但皇上对此徒唤奈何,我做母亲的也只求他能一世平安就好。”

梅妃敛起笑容,意味深长的道:“杨致,我想你是个聪明人。诗为心声,就凭你那首咏梅词中的意境,应该不会有妍儿方才提及的那些非分之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杨致咀嚼着梅妃貌似随意的一番话,从心底冒出一股凉意:什么天性惫懒顽劣?十有八九是梅妃有意识的把儿子教成这样的!赵启三个哥哥比他年长十余岁,都各有班底羽翼已成,任何一个都已经具备了问鼎皇帝宝座的实力。梅妃头脑清醒得很,她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儿子参与夺位之争!可怜天下父母心,王爷也是人养的。赵启只有远离纷争做个人畜无害的纨绔皇子,才不会招来三个哥哥的忌恨。只有这样,将来无论是谁继承皇位,赵启都能做个一世逍遥的太平王爷!

乍一听来梅妃的话说得隐晦,其实含意十分清楚:连我这个当妈的都彻底断绝了让儿子做皇帝的念头,不管你姓杨的有多大的本事,都只能往别的方面使劲,就是不能怂恿赵启去争那张龙椅!

事实上不用梅妃提醒,杨致也压根儿没往那个方面去想。在他看来梅妃的教子方略极为成功,赵启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可能性,足可与中国足球国家队夺得世界杯冠军相媲美。更何况大夏王朝又不是我家的,将来谁做皇帝我管得着吗?

“人生如白驹过隙不过匆匆数十年,若能一世吉祥安乐,夫复何求?可怜天下父母心,小人多谢娘娘教诲。”

“很好。”梅妃凝视他半晌,徐徐点头道:“皇上钦点你为启儿亲卫,是有心提携你参与禁军将领选拔。我已嘱咐启儿让你专心备战,以后不必前来宫中应差当值。——本宫今日有些累了,你退下吧。”

第029章 另两种买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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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蔼可亲的梅妃对儿子与杨致的交往态度明确,既不鼓励也不反对。www.65txt.com<<>>以专心备战为名,特地嘱咐他不必来宫中应差当值也正是这个意思,杨致乐得正好。长秀公主赵妍的倨傲冷峻和毫不掩饰的敌视,令他极感憋屈。辞谢出来后,又被赵启拉到了偏殿书房。

赵启自感在杨致面前丢了脸面,悻悻埋怨道:“我都十一岁了,可母亲和四姐老把我当做小孩子看!”

杨致笑道:“你本来就还是个孩子。”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我?”赵启兴味索然的嘟囔道:“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但她的担心纯粹是多余。做皇帝根本就是个天字第一号的苦差,父皇每天好像都有忙不完的事,那该多累啊!我一点儿都不稀罕。四姐也真是的,整天只说什么天家子女应该替父皇分忧。有父皇和三位皇兄在,什么时候轮到她来操心了?再说朝中还有那么多文武大臣,难道大夏养了他们是白吃饭的?这里头本来就没我什么事,我才没那么傻呢!”

敢情这小屁孩子心里比谁都明白!他老子就是大夏皇帝,整个大夏王朝都是他赵家的,可这小子居然理直气壮的把自己划为没事人了。杨致平时口口声声说胸无大志,但跟这位小太爷一比,那境界简直差得太远了!

杨致当然不会跟他在这些敏感话题上过分纠缠,随口问道:“耿超并不是依*其父余荫的绣花枕头,凭真刀实枪立下了赫赫战功,而且还是个英武挺拔的美男子,你怎么说公主不愿嫁给他呢?”

赵启懒洋洋的答道:“四姐心气高着呢!她说要她要嫁的是世间少有的奇男子,要胸襟博大,要有惊世之才,要能为大夏立下不世之功。你说上哪儿给她找这样的人去?就是在戏文里也没几个啊!就算真有这种人吧,可人家凭什么非得娶你呀?就凭你是大夏公主么?她嫌耿超暴虐好杀,气量狭窄且冷血贪财,她看不上眼。”

“我本想让你做我姐夫,倒弄得里外不是人。你死活不肯领情不说,四姐动辄以此为话柄教训我,还累得我挨了父皇好一顿臭骂。”

杨致对赵启的话颇为认同。长秀公主无疑是个心理变态的绝版另类,按照她的择偶标准恐怕这辈子都很难嫁出去。

赵妍对耿超的评价没有半句好话,杨致并不明白其中的具体原由,无端生出几分同情:耿超十六岁从军,升任讨虏大将军卫肃帐下悍将凭的是真本事,若不死命拼杀哪能活到现在?在朔方前线与突厥作战长达八年之久,即便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也会被磨成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所谓慈不掌兵,且不说对突厥的刻骨仇恨,仅为了激发血性鼓舞士气,纵兵屠戮劫掠也不是什么怪事。可怜的耿超!

“咱们别尽说这些没劲的事了。”赵启终归是小儿心性,打量着杨致一身簇新的侍卫服色,又高兴起来:“杨大哥,日后我们可以大大方方的交往了,耿超也算做了件好事!你是我门下第一个参与禁军将领选拔的亲卫,输赢无所谓,就是不能太过寒碜先输了气势。你都需要些什么?日行千里的宝马?坚锐光鲜的铠甲?削铁如泥的宝刀?这些我都能给你弄来!”

“不必搞得那么隆重吧?小王爷,期望越高便失望越大。若是本事不济,行头再好也是白瞎。我又不是去唱戏,马匹军刃我自己准备就好了。”

“说得也是。”赵启思索片刻,歪着小脑袋问道:“如果你和耿超对阵,有几分把握能赢他?不许打马虎眼,我要听你说实话。”

就冲着您那位宝贝姐姐,打死我也不能赢啊!杨致警惕的反问道:“耿超身经百战,我对他的实力一无所知,哪儿谈得上有什么把握?你不是说输赢无所谓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赵启笑眯眯的道:“这你就不懂了。每年的禁军将领选拔都有人做庄开赌,连父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年我是凑个热闹作壁上观,今年有我门下的人参与,当然要抄家底上了。你放心,我赢了钱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除了对做皇帝没有兴趣,其他的这位小太爷倒真是样样在行。杨致不由哭笑不得:“你有多少家底啊?”

赵启不无得意的道:“马马虎虎凑个十万两的整数还是可以的。”

“十万两?!那你都买耿超赢吧!我保证你只赚不赔。”

赵启惋惜的道:“今年大家公推皇叔福王做庄,昨晚连夜开出耿超赢你的赔率是二十赔一。就算我都买耿超赢,也最多只有五千两进账,那又有什么意思?可如果你有把握战胜耿超,我就能赢二百万两!不过去年耿超便力挫群雄一举夺魁,我原也没指望你能赢他。”

“对大多数人来说,你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陌生人。如果不是因为父皇的原故,也许根本没人会留意到你的存在,更不用说为你开出赔率了。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你能不能战胜耿超了,问题是还有另外两种买法:买你不死的赔率是十赔一,买你全身而退的赔率则倒过来了,是一赔十。”

杨致不解的问道:“……买我不死?买我全身而退?”

赵启犹豫半晌才支吾道:“这个嘛……杨大哥,我索性都坦白跟你说了吧。那天你力勒奔马不算,而且还浑然不把我和飞扬放在眼里,又逼我当街赔钱服软,当时我就暗暗把你恨上了。后来我拉了飞扬主动上门与你结交,其实……并没安什么好心。我早知父皇想把四姐赐婚给耿超,故意求你做我姐夫还四处造谣,是想挑拨耿超和你打上一架。我……我就是憋着劲的整你!还有……,我也很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一本正经的对他鞠了一躬:“在我们的交往中,你坦坦荡荡对我一无所求,既不因我是皇子而畏惧,也不刻意阿谀逢迎。杨大哥,我不想失去你这样的朋友。我在这儿给你赔礼了,你一定要原谅我!”

赵启看起来是满面羞惭,偷偷望向杨致的目光里却闪烁着不易察觉的狡黠光芒。

杨致冷眼旁观,情不自禁的冒出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念头:大人物通常都是优秀的演员。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竟有那么深沉的心计!若混到他三个哥哥的这个年纪,又能比他们差到哪儿去?

这小子的话真真假假,绝不会无缘无故如此做作。以后跟他打交道如果不多长个心眼,只怕被他卖了还要帮他数钱。杨致拉住他道:“小王爷,事已至此你也不必自责,我愧不敢领。”

赵启夸张的喜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原谅我的,是么?”

不原谅又能拿你怎么样?难道还能把你揍一顿或是干脆杀了你不成?杨致不动声色的道:“你说是就是吧。你先说说看,什么叫买我不死和全身而退?”

第030章 结拜

可想而知,在长安百姓和数十万禁军将士心目中,一年一度的将领选拔无疑是一场万众瞩目的盛典。(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些权臣贵戚竟公然设局开赌以此为乐!

昨天皇帝还没踏出秦府大门,自己就已经被人当成了赌局中的一枚棋子。杨致从心底冒出一阵莫名的悲凉:那些热血沸腾的参选将士连同自己在内,与古罗马斗兽场的角斗士有什么区别?

赵启似乎算准他会有此一问,详细解说道:“杨大哥,你有所不知。为了考究参选将士的真实本领,让大家竭尽全力以命相搏,对在选拔中造成的伤亡一概不予追究,多年来已成定例。大夏对军功封赏和将士伤亡恩恤极为厚重,是以参选将士及其家属绝少怨言。”

换句话说,在选拔中无论杀人还是伤人都是合法的,由朝廷统一花钱擦屁股。杨致皱眉道:“有必要弄得那么残酷么?”

赵启不以为然的继续说道:“四姐之所以说耿超暴虐好杀,不为无因。父皇曾亲口说过,大夏开国以来能用九石强弓的将领仅有七人,而耿进与耿超父子就占了其中两席。去年耿超自朔方奉调回京第一次参与选拔,与其对阵者非死即伤,死在他手上的禁军猛将就有五人之多!现在你明白什么叫买你不死和全身而退吗?”

杨致将沈重、秦空云、赵妍和赵启前后关于耿超的言论串联在一起,结合年前那次见面,很认真的给耿超下了一个定义:一个乱世造就的冷血军人,一个生逢其时的超级屠夫。

赵启见他沉吟不语,嘿嘿笑道:“盛名之下,必无虚士。杨大哥,有那么多人在父皇面前把你说得神乎其神,谅他们没有罪犯欺君的狗胆。我绝对相信你的实力,但你犯不上跟耿超玩命往死里打。买你不死也未免太低估你了,我豁出去了,十万两全都买你能全身而退!”

小鬼头貌似慷慨豪气,实则在连吹带捧中暗含激将,最后一句话就泄了底:与其说他相信杨致的实力,还不如说相信他皇帝老爹看人的眼光。<<>>杨致死不死都对他王爷的幸福生活没有一丝半点的影响,只是买他不死十赔一的赔率太低了倒是真的。这小子不但赌性很重,而且骨子里极为贪婪。只要杨致能全身而退,就意味着赵启能坐收百万两的巨利!

然而要在一个强悍到难以想象的超级屠夫手下毫发无伤,又谈何容易?杨致苦笑道:“多谢抬爱。我一定力争让自己不要缺胳膊少腿,到时候小王爷别忘了分个几十万两给我买糖吃。”

在宫中厮混了半日,杨致回到家中已近正午。他心情郁闷之极,匆匆扒了几口饭就没了胃口。刚放下筷子,徐文瀚和秦空云就一起找上门来了。

秦空云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杨兄,我真该死!这回只怕你麻烦大了!”

“我的麻烦是不小。……什么叫你该死呀?”

秦空云懊悔的道:“我原以为杨兄很难有参与禁军将领选拔的机会,因皇上视兵权为禁脔,秦氏一直刻意回避与军方过多接触,以免皇上忌讳,所以对耿超的情况知之甚少。昨日皇上驾临后,我才加紧打听。耿超心胸狭窄暴虐好杀,足可称大夏第一猛将!外间传闻今年由福王做庄开赌……。”

杨致挥手打断道:“这些我都知道了。就算我们早几天知道又怎么样?皇帝才是真正的幕后大庄家,这事与你无关。”

一五一十将进宫的所见所闻做了详细通报,徐文瀚与秦空云都听得暗自心惊。徐文瀚叹道:“梅妃以温良贤淑闻名,不想竟有如此心胸见地!越王小小年纪便深谙和光同尘之道,也不失为自保良策。”

杨致啐道:“不是他们母子俩不想争,而是不敢,也没有去争的本钱!那小子跟他老子和几个哥哥是一路货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空云为皇帝讪讪辩解道:“皇上素来爱才如命,昨日看来对杨兄宠爱有加。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皇上定会降下恩旨,不会让杨兄与耿超以死相拼。”

徐文瀚冷冷道:“帝王心性向来大异常人,耿超无论胜败都会性命无忧,而杨兄却是生死难测!耿超是皇上征讨突厥一雪前耻的撒手锏,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皇上怎会容他涉险?如杨兄不堪一击则死不足惜,皇上或有几声嗟叹,然而无关大局。如杨兄与耿超实力相若或远胜于他,皇上只需一声令下便可喝止二人争斗,日后对杨兄也必会恩宠重用。杨兄说得不错,皇上才是坐赢不输的大庄家!”

秦空云愕然道:“也就是说,一切都取决于杨兄实力如何了?”

杨致茫然道:“今日越王绕来绕去,就是为了摸我的底。我的实力到底处于什么档次,老实说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并不是我怕耿超,而是……如果这么丢了小命,那就太他妈冤了!”

徐文瀚与秦空云也不好多说什么,二人一时默然无语。

秦空云出神半晌,决然道:“眼下已退无可退,只能到时候见机行事了。杨兄若非当日在金陵受我拖累,怎会有此困扰?今日就请徐兄做个见证,秦某对天发誓:万一杨兄有所不测,叔父在生则我会当亲生父亲一般奉养,叔父百年之后则我会披麻戴孝为其送终!我宁可自己绝后,也会将一子过继杨家承续香火!秦某如有违此誓,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这份铿锵有力的沉重承诺令二人极感震撼,杨致心中涌动着浓浓的暖意,紧握秦空云的双肩强笑道:“有你这话就足够了,兄弟!情况或许不会那么严重,咱们还是先别扯远了吧!”

徐文瀚激动的提议道:“今日我们何不结拜为异姓兄弟?”

杨致与秦空云异口同声的道:“好啊!”

秦空云喜形于色的道:“我这就叫人前去准备香案!”

徐文瀚笑道:“兄弟结拜但求意气相投肝胆相照,何必拘泥形式?就请天地作证日月为鉴,岂不更好?”

三人以徐文瀚二十六岁为长,二十二岁的秦空云排在第二,十八岁的杨致做了老三。三人当即到院外跪了,肃然盟誓后望天拜了三拜。还未来得及起身,身后突然有人叫道:“杨大哥,徐先生,秦大哥,你们这是在结拜么?”

三人回头一看,冒然闯进院中的竟然是卫飞扬。扑地跪倒在三人面前,极为渴盼的道:“能不能算上我一个?我对杨大哥的人品才学倾慕已久,虽与徐先生和秦大哥不甚相熟,但二位能与杨大哥义结金兰,必是非常之人!”

见三人当场愣住尚有犹豫之色,连忙磕头如捣蒜的乞求道:“飞扬确是发自内心的一片至诚,万望三位大哥成全!”

卫飞扬性情忠厚勤奋好学,名门子弟惯有的纨绔习气一点全无。皇帝特许他为赵启的玩伴,也有引导儿子向他学习的意味。徐文瀚与秦空云时常听杨致说起,卫飞扬与赵启截然不同,杨致对他印象颇佳。

一场意气风发的结拜被一个半大的孩子搅了个不伦不类,三人都感到说不出的别扭。明确拒绝似乎不妥,可总这么僵跪一团也不像话。

徐文瀚与杨致和秦空云眼神一碰,苦笑道:“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既蒙卫公子不弃,那我们只有斗胆高攀了。不知卫公子年岁几何?”

第031章 试箭

卫飞扬年仅十五,自然是排在第四做了老幺。(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四人重又跪倒盟誓望天而拜,徐文瀚、秦空云与杨致先前已然结拜礼成,心下都没再怎么当成一回事,最感激动的莫过于卫飞扬了。

徐文瀚谨慎的嘱咐道:“飞扬,今日我等结拜非必要之时不宜对外宣扬,便是对越王也不要轻易提起,知道么?”

卫飞扬似懂非懂的道:“请三位哥哥尽管放心,有外人在时,我便仍按往日称呼。”

耿超在其父讨虏大将军卫肃帐下征战多年,卫肃回京述职时,曾多次在儿子面前评点过耿超的武技。卫飞扬自感与杨致有师徒之谊,今天是特地来告知杨致的。

卫飞扬当即口说手比,在院中一边演示一边解说起来。

秦空云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行家,用心看完之后皱眉道:“这些都不是什么精妙高深的武技啊!何以耿超会有偌大声名?”

杨致解释道:“武技并非一定要精妙高深才有用。同样的武技由不同的人施展出来,效果会有天差地别。”

卫飞扬凛然道:“家父曾云耿超心志坚毅兼天生神力,实乃难得一见的学武奇才。他力大招沉,发动攻击时如狮子搏兔般凶狠迅猛,又往往能后发而先至。尤其是他在实战杀戮的磨砺中舍弃了许多花哨无用的招式,出手既准又狠。三哥教授的搏击技艺讲求简单迅捷,这一点耿超倒有些风格相近。”

“家父最为看重的是耿超弓强枪利的马战功夫。临阵对敌时,耿超通常以九石强弓数箭连发攻敌在先,再以皂缨长枪杀敌于后。-====-凭此两大杀招,战场上极少有人能近他身前两丈之内。近十年来在朔方与突厥浴血拼杀而未伤一发者,家父帐下数百战将中仅有耿超一人!只可惜马战演示不便,且小弟也无力演示。”

杨致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我明白了。”

三人尽皆面露喜色,徐文瀚问道:“三弟可是想到了战胜耿超的诀窍否?”

“也是,也不是。”杨致徐徐摇头道:“输赢对我毫无意义,我为什么要战胜他?说不上是什么诀窍,要全身而退我想还是不难吧。”

秦空云闻言大大松了一口气:“那岂不是要便宜了越王?”

卫飞扬笑道:“二哥若是眼红,不妨借个十万八万两与小弟,全买三哥能全身而退不就行了?”

“哦?”四人相视哈哈大笑:“好主意!就这么办!兄弟之间有什么借不借的?赢了只管平分就是,就怕皇叔福王爷赔不起啊!”

杨致心知三人是有意凑趣让他减轻压力,旋即正色道:“飞扬,你能不能找一张九石强弓和一个箭术高超的人来?”

“这两桩都好办,我家中现下就有。三位哥哥稍候,我这回去把弓箭和人带来。——请恕小弟冒昧,不知三哥要来何用?”

杨致也不隐瞒:“我从未用过弓箭,不知道九石强弓到底是个什么概念。我想体验一下耿超的力量,也想感受一下他的速度。”

他平时绝少显露身手,三人都是满心期待。秦空云建议道:“舍下的演武场还算轩敞宽阔,诸般兵器也是现成的,飞扬只需带那箭术高超之人前来便可。不如待会儿就去舍下演练吧?”

秦府事实上是杨致与徐文瀚在长安的大本营,这个建议自然得到一致拥护。

自去年杨致习练隐龙经有成后,内外武技修习多在冥想中进行。毫不夸张的说只要他愿意,连睡觉的时候都可以练功。秦府对他而言虽和自己家中一样熟悉,可从未进过演武场。综合各方面的信息来看,耿超实力强悍不容小觑,若弃用隐龙经无异于自寻死路,是以杨致已经完全打消了先前的念头。

演武场内十八般兵器果然样样齐备,而两张六石与九石的强弓则满是灰尘。秦空云惭愧的道:“世间能用六石强弓者本就不多,我虽能勉力拉开,用于实战对敌却是万万不能。是以两张强弓放在此处不过是摆设罢了。”

杨致实话实说道:“我早已说过不擅弓马骑射,未必会比你强到哪儿去。待到飞扬来了以后,我一试便知。”

卫飞扬唯恐错过一睹杨致真正实力的机会,只顿饭功夫便带了一名貌不惊人的中年汉子匆匆赶到:“三位哥哥,这位荣叔原是家父贴身近卫,惯用六石强弓,年前受家父之托自朔方回京专一教我箭术。荣叔乃绝对可*之人,三哥要如何试法尽可吩咐。”

荣叔能得卫肃如此器重,在箭术上的造诣想必称得上是大师级的人物了。见礼之后杨致取过一把单刀,在场内一根海碗粗细的木桩上划出三处二指宽的印痕:“荣叔,请于五十步外瞄准其中一处印痕全力射出一箭。”

“是。”荣叔取下六石强弓搭箭依言射出,羽箭随着“哆”的一声闷响,准确命中第一道印痕且深没近半!

杨致须臾不停的道:“请于五十步外三箭连发全速射出。”

话音未落,耳边就传来“嗖嗖嗖”的破风之声。弓箭就如同长在荣叔手上,三支羽箭闪电般精准无比的钉在了三道印痕上!

“好!”众人看得眼花缭乱,禁不住高声喝彩。

杨致问道:“荣叔,你的力量、速度和准头比耿超如何?”

“速度相若,力量最多及他四成。战场无死物,准头不好说。”

杨致又问道:“于十步外射活物,你有几分把握?”

“至少九分。”

“我先试试耿超所用强弓的力道。”杨致径直在兵器架上取下九石强弓,用心运功全力一拉,只听“啪”的一声,那张九石强弓竟然应声被他硬生生拉断!

众人如见鬼魅般脸色大变,惊呆半晌才听荣叔喃喃念道:“老天爷!……这还是人吗?”

就连杨致自己也大感意外,虽平添了几分底气,但并无得意之色。只点了点头道:“九石强弓原来是这么回事。下次不管是用几石的弓,我应该都不会拉断了。”

回身走出十步开外面对荣叔站定:“荣叔,你不要有任何顾忌,单箭或连发均可,只管全力射我便是。”

众人还没从刚才的惊愕震撼中回过神来,闻言又是骇然失色。荣叔大惊道:“这位杨爷莫非疯了不成?!”

第032章 定心丸

荣叔的箭术堪称神乎其技。(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在众人眼里,杨致让荣叔在十步开外射他,与前世向距离六七米处的人开枪射击差不多是一回事了。荣叔对自己的箭术本就极为自负,如发梦魇一般惊疑不定。他是忠心不二的卫氏家奴,杨致与少主人称兄道弟,叫他怎么下的去手?

卫飞扬大急道:“三哥,感受耿超箭速的其他法子还多的是,为何定要以命相试?不行!绝计不行!”

“傻兄弟!光是感受箭速有什么用?还得看看能不能躲啊!”杨致自信笑道:“哥哥最是怕死的,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天王老子还要金贵。荣叔,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的话,可以不射要害部位,先射我一箭试试再说。就算我本事不济,也总比死在耿超手上要好。”

秦空云阅历见识较为丰富,很快镇定下来:“近身躲避暗器突袭,甚至空手接住暗器,对武技高绝者来说并非难事。我相信三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荣叔不妨放胆一试。”

荣叔默思片刻,森然应道:“如此说来,今日我若不全力施为,反倒是害了杨爷了。杨爷,我第一箭先单箭射你下盘双腿部位,请留意了。”

杨致毫不在意的鼓励道:“好的。来吧!”

荣叔依言张弓搭箭一箭射出,就在众人两眼一花的功夫,杨致业已握箭在手:“再来!”

荣叔这才相信秦空云所言非虚:“杨爷,这次是三箭连发,你千万小心了!”

快捷无比的捻箭在手,一箭紧接一箭的射向杨致。众人感觉杨致只是身形微晃,定睛一看他不仅两手各握一箭,口中还衔了一箭。荣叔的连环三箭竟然全都被他轻松接住!

抛了箭枝含笑问道:“荣叔,箭壶中还有多少枝箭?”

“……还有十二枝。”

“嗯。<<>>真到临阵比拼时,估计耿超不会有你那么大方事先提醒。所以我刚才接箭犹有水分,作不得数。你想怎么射就怎么射,把剩下的十二箭尽数射了。”

能与高手较技通常被学武之人引为幸事,荣叔也不例外。他此刻眼中除了敬服以外,还多了几分挑战的狂热。也不再多话,拧身拔箭就射。只听弓弦连连作响箭箭连环,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如飞蝗一般扑向杨致。

众人屏息静气,心都高悬到了嗓子眼。只见杨致在纷飞而至的箭雨中闪转腾挪,荣叔一气呵成的连环十二箭居然连他的衣角都未沾到!

众人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秦空云惊叹道:“不想三弟的武技如此神奇!那耿超又能奈你何?”

卫飞扬满眼崇拜的恳求道:“三哥防守应已无虞,可有守无攻如何能行?今日你就让小弟足实过回瘾吧!”

无论何时何地,一个人没有朋友都是不可想象的。眼前是杨致来到这个世界后仅有的几个兄弟和朋友,趁此机会先给他们服下一颗粒定心丸,也省得让他们再为自己担心,欣然应允道:“我先熟悉一下弓箭的力道如何把握也好。”

到兵器架上取了一张三石的硬弓试着拉了拉,随手在地上捡起一支箭退到百步开外,凝神瞄向木桩射了过去。羽箭自木桩贯穿而过后余势不竭,仍然带着劲风射进后面的墙中,竟是直没至羽!

众人不禁目瞪口呆,连杨致自己都没有想到,他这一箭足以让任何自诩精于箭术的人彻底丧失信心。犹自有些懵懂的问道:“荣叔,我这一箭较之耿超孰优孰劣?”

荣叔愣了半天才颤声答道:“小人能在有生之年亲眼目睹这等神箭绝技,虽死无憾!杨爷,耿超或也可以做到,可你用的是三石硬弓,他用的是九石强弓啊!小人敢用人头担保,杨爷若有耿超一半狠辣,他在你箭下断无生理!”

前世的深刻记忆令杨致头脑清醒心态绝佳,连连摇头道:“临阵对敌瞬息万变,下此断语未免为时过早。常言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眼见大战在即,我怎能徒逞匹夫之勇伤他性命?况且杀了耿超对我没有一星半点的好处,我何苦做那损人不利己的蠢事?这次选拔能平平安安混了过去,那是最好。”

徐文瀚对杨致的想法颇为赞赏:“三弟能以抗击外辱的大局为重,乃是皇上之福,更是耿超之幸!可笑我与二弟先前还道三弟性命堪忧,劝你定要全力以赴,如今看来真是大错特错了。”

环视众人正色道:“人心难测,若他人知道三弟对耿超是有心相让,不知又会惹出什么是非来。今日之事我等心中有数便可,切记要守口如瓶。”

确认无需为保住小命过分担忧以及“重在参与”的宗旨后,杨致的生活又回复到了从前无所事事的惬意。内廷禁卫府的同事们,还有赵启和那个二百五大舅子沈重,一开始还三天两头来杨府转悠,后来见他好像根本没有要参与选拔那回事一样,也就渐渐来得少了。赵启肚里的小九九他已经明白了,沈重或许是真心关心他,或许也是想估算妹妹守望门寡的可能性有多大。但那些既没见过面又叫不上名字的同事究竟为何而来,他懒得去想,也不想知道。

除了那天让卫飞扬找来荣叔试箭,杨致没有做其他任何准备。考虑到参与选拔的丘八爷们经济实力有好有坏,参选将士的马匹、军刃和铠甲既可自备,也可到禁军军械司免费借用。杨致对马匹军刃都没什么特殊要求,铠甲赵启倒是兴冲冲的给他弄来了一副,只试穿了一次便果断放弃了。那一整套玩意儿有好几十斤重,穿在身上像背了个乌龟壳似的缚手缚脚,再怎么结实总比不过秦府演武场那根木桩吧?

唯一令杨致偶尔感到憋屈的是,最初人们看他的眼光还有些许好奇和期待,后来则完全变成了因实力相差太过悬殊而彻底放弃抵抗的不忍和怜悯。

这世界上没有人跟白花花的银子有仇。秦空云竟然真的拿了十万两银子出来,而卫飞扬真的把那十万两全买他能够全身而退。令杨致啼笑皆非的是,卫飞扬特地向他说明:银子二哥家里有的是,本来买一百万两都不嫌多的。但太买多了他怕福王赔不起,万一闹得他老人家破了产,连同老本一同告吹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逍遥自在的瞎混了近二十天后,距离禁军将领选拔已进入最后三天的倒计时了。

严冬刚过已到初春,杨致与徐文瀚本已约好,这天一起去临潼骊山踏青赏景。二人出门刚刚上马,不料却迎面碰上了一个不算熟人的熟人:耿超。

耿超依然是一副傲气逼人的神气:“三天之后便是选拔之期,杨兄准备得怎样了?二位这是意欲何往?”

杨致干笑道:“兵事武技非一朝一夕之功就可突飞猛进,我再怎么准备也不敢奢望能与将军争锋。近日天气不错,我和徐先生闲来无事,正想去骊山一赏春色,不知将军可有兴趣同游否?”

耿超唇角现出一丝讥诮的笑意:“杨兄至此时此刻还能有如此雅兴,令人好生羡慕。我今日专程拜访别无他事,就为了来给杨兄奉上一颗定心丸:你武技如何无关紧要,尽可倾力而为。只要你识趣,我保证你不会少了半根汗毛。”

定心丸?杨致差点儿没乐出声来,竭力忍住笑一拱手道:“那就拜托将军高抬贵手多多关照了。”

耿超冷峻的微一颔首,调转马头扬长而去。徐文瀚皱眉道:“皇上怎地将奇兵突袭的重任交与此等浮躁之人?但愿天佑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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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章 事与愿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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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瀚心思缜密,但毕竟是难脱书生意气的文人。(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禁军将领选拔的背后,还有一场众多王公贵戚踊跃参与的庞大赌局。常言道法不责众,皇帝似乎对这样龌鹾的赌局见怪不怪,他的默许中或许也有几分无奈。杨致品味着耿超的“定心丸”,很自然的想起一个几乎已经忘却的字眼:假球。

利益永远是驱动一切交易的动力,王公贵戚们纷纷下以重注,绝不是为了奉献爱心。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连赵启一个小屁孩子都知道暗暗往杨致身上使劲,贵为皇叔的福王难道就不会事先炮制一个对自己有利的结果?不知道在选拔中有没有机会见识见识这年头的“黑哨”?

杨致在心底是把自己摆在了旁观的看客位置上,他本能的预感到耿超真正想要的,绝对不是让自己平平安安混过去这个结果。

赌博的魅力不仅体现在金钱的输赢上,更在于结局一切皆有可能的戏剧性。杨致无意和徐文瀚深入探讨这个话题,自失的一笑道:“人家浮躁不浮躁关你鸟事?此去骊山有好几十里,咱们还是快走吧!小心错过中午的饭时饿肚子。”

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元月二十四日,人们期盼已久的禁军将领选拔在禁军大营校场正式拉开序幕,共有包括杨致在内的、已经过严格筛选的一百六十余名七品校尉以上军官将佐参与。

选拔分为兵书战策、弓马骑射和个人武技三场,分别按四三三的比例考核计分,按参选将士综合得分的多少最后排定名次。前十名优胜者不仅能够得到极为实惠的丰厚赏赐,而且通常会被连升数级得到重用。-====-个人武技仅占总分的三成,可见夏帝非常注重参选将士的综合素质。对优胜者的奖励可谓深得升官发财四字真经的精髓,尽管选拔中允许真实死亡,仍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从选拔开始的那天起,杨致就总是带着一脸慵懒的笑意,一身便服两手空空的进场。如果不是禁军大营校场戒备森严,严禁寻常百姓进入观看,别人乍一看还以为是个来看热闹的闲人。俗话说穷文富武,置办一套行头耗资不菲,好在参选者囊中羞涩的似乎不少,杨致还不是显得那么另类。

第一场实际上是命题作文。按惯例由夏帝亲自命题,参选者根据命题做一篇策论。军中目不识丁的官兵大有人在,为了照顾这些人竟然有一条奇特的规矩:允许口述,可申请由军中行文书吏现场代笔。

大字都不识一个,还做个屁的策论?杨致刚一听说觉得有点搞笑。但仔细一想,免费提供马匹、军刃、铠甲和允许口述参试实乃极为人性化的务实之举。

中国人历来崇拜英雄与智者,描述此类故事的戏文与评书在民间长盛不衰。一部家喻户晓的《三国演义》被无数人奉为兵家圣典,前世诸多开国将领中精通文墨的又有几人?仅从这两点就能看出夏帝求才若渴并无虚假,难怪大夏名将辈出!

杨致是皇帝钦点,“文才”也小有名气,因而一出场就备受关注。第一场的命题出自《孙子兵法》:兵者,诡道也。

看起来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涵盖的内容多得吓人。考试时间从辰时开始到戌时结束,长达六个时辰整整十二个小时。杨致抓耳挠腮寻思半晌,仅小半个时辰就在人们诧异的目光中收工大吉。

在长篇大论的晦涩文言文方面,杨致相当于半文盲的水平,也没想*策论出彩。得分多少无所谓,不交白卷就行了。他只在考卷上很不要脸写下了十六个字: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杨致勇交头卷的“光芒”,很快淹没在第二天弓马骑射的考核中。考核分马上马下两部分,他仅用三石硬弓射出了没有脱靶的成绩,非常合理的跻身于倒数前十名之列。

第三场也分步战与马战,堪称最吸引人眼球的压轴戏,赛程设置远比前两场复杂。参选者可以用任何形式的手段击败对手,事实上等同于实战,既残酷又刺激。但游戏规则制定者并没有偏执到鼓励自杀的地步,允许投降弃权,视同完败不予计分。

不管怎么样,头两场算是应付过去了,但第三场却令杨致颇感头痛:在护卫商队的厮杀中,不少大内侍卫和禁军高手见识过他的身手,要如何表现才能在皇帝那儿说得过去?遭遇耿超的时候是不是干脆投降算了?

想来想去,前十名是肯定不能进,排名十一到十五之间最为合适。

弃权投降有时也不失为一种策略,能参与将领选拔的人通常脑子都不笨,大多数人都明白这一点。耿超在上次选拔中以压倒性的绝对优势夺冠,人们对他斩将如杀鸡的恐怖战力记忆犹新,与他遭遇的参选者十个里面有八个不去触那个霉头。

选拔进程比杨致预想的要顺利。虽然有时候灰头土脸败得狼狈不堪,有时候久经苦战才获险胜,有时候痛痛快快的不战而降……,但每次都以较为*后的名次玄乎乎的勉强出线。直到如愿打入前二十名时,不仅全身上下皮都没蹭破一点,还奇迹般的避免了与耿超提前相遇。而耿超也好像突然转了性,在前段选拔中每战必胜,居然没有一个人死在他手上。这显然是有意做给那个变态的冰山公主看的,貌似与杨致没什么关系。

除了对突厥是被动防御败多胜少,大夏历年来发动的对外战争都能收获极大利益,要么打下了大片疆土,要么勒索到巨额贡赋,因而举国好战全民尚武。决出前二十名后,武技比拼便进入了最后决赛阶段。每年这个时候夏帝手头有天大的事都会暂且放下,亲率一众文武重臣与王公贵戚到场观看,就连宫中妃嫔与皇子公主也悉数到齐。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夏帝驾临禁军大营校场的第一件事就是点名召见耿超和杨致。笑呵呵的道:“杨致,你果然没让朕失望,轻松进入了决赛。你是因骁骑将军力荐而参选,记得朕曾说过未曾亲眼一睹你的悍勇,你可有胆量与耿超一决高下否?”

仅凭“轻松”二字,就意味着杨致前段煞费苦心的表演全都是自作聪明白忙活了。当下暗暗气结:有你他妈这么说话的吗?难道我还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不敢么?夏帝轻飘飘的随口一问,等于把弃权投降这条最窝囊的退路堵了个严实。

明知夏帝是有心下套,还不得不往里钻:“回皇上,小人武技平平,不敢妄言与骁骑将军一决高下。小人只能勉力请骁骑将军不吝赐教,但求将军能手下留情。”

耿超随即说道:“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他刚一开口,杨致胸前就骤然一片滚烫,心中不由一沉:隐龙示警从无差错,自己企图平平安安混过去的想法太过天真,耿超今天卯足了劲要他的命!

第034章 生死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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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势的发展与徐文瀚在杨致试箭之前的估计如出一辙,他把耿超想得太简单了。(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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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经耿超力荐、皇帝钦点为越王亲卫参选,已是众所周知。十个人里头有十一个认定他必败无疑,但耿超碍于皇帝的脸面,绝不可能对他痛下杀手。因而人们最关注的不是他的生死,而是他在耿超手下还能保持多大比例的完整程度。

耿超公然奉上定心丸正是利用了人们这种心理,配合做庄开赌的福王有意放出的烟雾弹。赵启炮制的谣言令耿超颜面扫地,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伺机击杀杨致既可在肉体上消除这个虚构的情敌,还能*赌局狂赚一笔横财。所以,杨致今天必须死!

只听夏帝问道:“耿卿,有何事要奏?”

耿超朗声道:“陛下,微臣有一不耻之请。微臣对长秀公主十分仰慕,今日若能战胜杨致,恳请陛下将公主赐婚给微臣。微臣对公主爱慕之心天日可鉴,万望陛下恕罪!”

观礼台上长秀公主花容失色,越王则耷拉着小脑袋无精打采。长秀公主与二人的八卦新闻流传已久,现在耿超公然示爱求婚,众人哗然失笑之余,都纷纷猜想皇帝将会如何料理。

心高气傲的长秀公主的择婿标准和对耿超的评价早已传扬开来,夏帝对这个唯一的女儿自小宠爱有加,因此迟迟没有下旨赐婚。笑容可掬的夏帝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这些耿超自己也是知道的,这不是恃宠而骄有意让我为难么?

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上前奏道:“皇上,骁骑将军虽出言狂妄,却也事出有因。以臣弟愚见,为求公平起见,不如今日在二人当中择其胜者为驸马。无论长秀花落谁家,都会成就大夏一段风流佳话。”

此人相貌与夏帝依稀相似且自称臣弟,无疑是福王赵行。他不经意的抬高杨致的身份与声名赫赫的耿超摆在同等位置,看似两不偏袒,其实是为耿超敲边鼓。

“父皇,我大夏素来以功业见赏,儿臣以为皇叔此议甚佳。”附议之人约三十岁上下,一身明黄服色,极显儒雅高贵,杨致不难猜出是当今太子赵恒。太子急于扩大在军方的影响力,耿超是新生代的青年将领,附议无非是送他个顺水人情。

夏帝不置可否,面向长秀公主和颜悦色的问道:“妍儿,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没人把杨致当一回事,他也没有插话的那个分量,在一旁暗暗好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这年头的婚姻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你是皇帝,行不行还不是你一句话?皇帝忒也狡猾,不好当场驳了福王和太子的面子,只好借女儿之口了。

果不其然,长秀公主盈盈拜倒,冷冷道:“儿臣只想留在父皇身边侍奉尽孝,不愿这么早就出嫁。恳请父皇体恤,为儿臣做主。”

她等于是当众给了耿超一记响亮的耳光,太子与福王也自觉无趣,一时脸色颇为尴尬。耿超气得面红耳赤又无处发作,眼神怨毒的瞪向杨致。杨致一脸无辜的耸了耸肩:我没碍你的事啊!人家自己不愿意嫁给你,我有什么办法?

皇帝看在眼里,皱眉问道:“杨致,朕看你神情古怪,是不是也有话要说?”

杨致讪讪答道:“回皇上,小人出身低贱身份卑微,纵然万死也不敢对公主有丝毫觊觎之心。小人对太子与福王的抬爱万分感激,却不敢苟同。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如此一来,无异于充当了我等武夫较技赌胜的彩头,似乎多有不妥。”

夏帝装模作样的点头道:“这话说得近了。朕今日是为我大夏勇士助威而来,牵扯妍儿婚事未免太过突兀,容朕日后再与二弟和恒儿从长计议。”

回头向耿超承诺道:“耿卿不必心生懊恼,你的话朕记下了。朕答应你,日后定会赐你一段美满姻缘。”

“微臣谢恩。”耿超一咬牙道:“陛下,微臣自艺成以来未尝一败,今日能与杨致这等绝世高手切磋竞技,实感荣幸。然马有失蹄人有失手,为求公正公平,微臣愿与杨致签下生死状,死伤各安天命,日后不得因此结仇记恨!恳请陛下恩准。”

他一心置杨致于死地,担心夏帝下旨令二人点到为止,不惜给杨致戴上一顶绝世高手的高帽来了这么一手,就是为了剪断皇帝的舌头堵住他的嘴。

夏帝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眯着小眼睛饶有兴致的问道:“杨致,你可有此胆量?”

杨致原本对夏帝还有几分好感,这个时候却暗自把他祖宗十八代的所有女性统统问候了一个遍。心灰意冷的道:“签就签吧。”

皇帝一手促成了这场生死对决,上届卫冕冠军直接和一个底细不明的小小七品侍卫卯上了。观众们虽然兴致勃勃拭目以待,但很多人都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让这个叫杨致的帅小伙去送死呢?

杨致并未因对手是耿超而有什么特别的准备,但也没狂妄到空手对敌的地步,到兵器架上取了一把单刀。耿超手握粗如儿臂的镔铁皂缨枪,蔑笑道:“这就是你的兵刃?马战还是步战任你挑。”

“我用什么兵刃和马战步战,对将军来说还不都一样?随便。”

“那就步战吧。我不想占你的便宜。”耿超大步迈到校场中央:“放马过来吧!”

杨致还真不敢小看他,也不假惺惺的谦让:“那我就不客气了。”

如鹰隼般高高跃起,双手握刀猛然向他劈去。耿超不屑的一笑,闪身躲过后立即转守为攻,闪电般挥枪砸来。劲风扑面,几乎令人窒息。杨致试着尽全力挡了一枪,单刀刚一碰到枪杆便像柳絮一样荡开,直震得两臂发麻。

他马上意识到硬碰硬无疑是非常愚蠢的,只得在如影随形的狂轰滥炸中先行避其锋芒,再图伺机反击。他是第一次碰到如此强悍的对手,仓促间动作难免有些生涩,满场飞奔显得极为狼狈。长枪几次擦身而过,生死只有毫厘之差!

在观众们看来,杨致就如漂浮在汪洋大海上遭遇狂风暴雨的一叶小舟一般,随时有被风浪吞噬的危险。连皇帝都不自觉的站起来,双手紧攥脖子伸得老长,不少女眷甚至掩面不忍再看。

耿超屡屡进击不能得手,渐渐狂躁起来。口中暴喝连连,动作更加迅猛。游斗了小半个时辰后,杨致还是毫发无伤,心中已然有了底。耿超枪沉力猛极耗体力,攻势必定不能持久。而杨致胜在身形灵动耐力绵长,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能不能保住小命了,他心里十分矛盾:是打败他?还是干脆杀了他!

二人打足半个时辰后,杨致自开战攻出一刀就一直处于守势,在人们看来耿超是占尽了上风。耿超见他依然活蹦乱跳,愈发暴怒如狂,但枪势渐缓,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

杨致泛起一丝不可捉摸的诡异笑容,游刃有余的再次避过耿超的雷霆一击后,骤然反手攻了一刀。但他的攻势似乎慢了半拍,露出了胸前的空挡。耿超眼中一片狂喜,轻而易举的挡开那一刀,顺势一脚踢在了他胸口!

只见杨致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踢出两丈开外,口喷鲜血重重摔落在地,抬头苦笑道:“我输了。”

“停手!”二人战到此时胜负已分,观礼台上皇帝高声叫停。耿超一愣,满脸狰狞的将手中长枪对准杨致猛然掷出!

杨致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故意输给耿超,顿时杀心大炽:你***给脸不要脸,你自己找死就怪不得我了!

第035章 鸡肋

杨致忍无可忍勃然大怒,就在决定杀了耿超的那一瞬间,另一枝皂缨长枪呼啸而至,将耿超的夺命一枪当空撞落!

一个一身戎装的高大身影紧跟上前,扶起杨致对耿超大骂道:“畜牲!亏你练了那么多年枪还不能收发由心,耿家的老脸都让你丢尽了!好在杨侍卫性命无碍,否则我看你怎么向皇上交代!还不滚过来给杨侍卫赔个不是?”

敢这么骂耿超的,除了他老子禁军大将军耿进还能是谁?耿超见父亲在千钧一发之际亲自出手救下杨致,犹自心有不甘,哪儿知道是自己去鬼门关外转了一圈?朝杨致悻悻一抱拳道:“对不住了。(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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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进既是执掌数十万禁军的高级将领,当然也是一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他当着皇帝与诸多观众的面把耿超骂了个狗血淋头,还逼着儿子向杨致道歉,心思可谓圆滑之极。这样一来,臭不要脸的赶尽杀绝就变成了“学艺不精”一时失手,而不是罪不可恕的抗旨不遵!

杨致对这父子俩厌恶到了极点,擦去嘴角的血迹,推开耿进冷笑道:“耿大将军连看都不用看一眼就知道我性命无碍,莫不是能未卜先知?大将军的拳拳爱子之心,更是令人深受感动。”

耿进老脸一红,问道:“杨侍卫说笑了。你伤得不要紧吧?”

“死不了。”杨致将单刀随手扔在一边,摇摇晃晃的走到观礼台前,脸色苍白的捂着胸口道:“启禀皇上,骁骑将军神勇难敌,小人让皇上失望了。”

夏帝盯着他凝视半晌,温言抚慰道:“耿氏枪法刚猛霸道,你以单刀对他长枪撑了这许久已属难能,岂会令朕失望?你且回去好生养伤,回头朕自有旨意给你。”

杨致转念一想,不能就这么便宜了福王那个老混蛋:“敢问皇上,小人虽身受重伤,但肢体未损,不知还能不能算是全身而退?”

“算。”皇帝瞟了一眼福王,阴笑道:“当然算。——朕说算!谁还敢说不算?”

耿超随后过来跪倒请罪,皇帝冷冷道:“今日令朕失望的并不是杨致。先前既已签下生死状,你又何罪之有?不要胡思乱想,朕还盼着你为大夏建功立业呢!”

杨致压根没指望皇帝会处罚耿超为自己出气,这样收场也是在情理之中。为免戏演得太过,不再变本加厉强装晕倒,只假意挣扎着任由几名军士搀上马车送回杨府。

选拔还没结束,陪同皇帝观看的越王与卫飞扬自然无法脱身。而徐文瀚与秦空云都没有现场观看选拔的资格,杨致前脚一进门,二人后脚就到了他房中。

秦空云见躺在床上的杨致胸前衣襟上留有血迹,陪在一旁老爷子杨炎急得手足无措,大惊道:“难道耿超竟如此厉害?三弟怎会伤得这么重?”

杨致虚弱的问道:“爹,那些送我回来的军士都走了么?您让下人们都出去吧,我想跟你们说说话。”

杨炎还以为儿子要交代后事了,抹着眼泪把下人们都打发走,徐文瀚含笑把房门紧紧关上。杨致腾地翻身起来,扶住杨炎歉然道:“爹,我没事,那都是装给别人看的。”

眼见半死不活的儿子眨眼间便神采奕奕,杨炎不由目瞪口呆。徐文瀚替杨致把了把脉,笑道:“老爷子,三弟若是有事,这世上便没有好人了。”

杨炎愕然道:“……致儿,你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杨致苦笑道:“您也出去吧,我们还有事要商量。”

杨炎在他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骂道:“你个不孝的东西!老子刚才都快让你急死了!”

徐文瀚与秦空云强忍住笑送杨炎出了门,秦空云笑道:“三弟,你怎地不嘱咐伯父不要声张?你府上耳目众多,再说也瞒不过精通医术之人,只怕是装不长久。”

“要是连这都要教,他还能是我爹么?装病比打架还累,只要再装个三五天,能躲过后面的选拔就行。”杨致绘声绘色的将今天演出的全部过程说了一遍:“嘿嘿,今天皇帝老儿亲口说我是全身而退,越王那小王八蛋和四弟这回发财了!”

二人不禁莞尔,徐文瀚随后叹道:“你能饶了耿超性命原本极好,只是败得不是时候,恐怕反而弄巧成拙了。”

杨致奇怪的问道:“为什么?”

徐文瀚忧虑的道:“与其说是耿超想杀你,还不如说是皇上想逼你露出老底。今日你无论胜败,都把福王和耿家父子得罪到了死地,还连同太子一起得罪了。你与耿超对战长达半个时辰,皇上征战半生阅人无数,怎能不起疑心?定然不会就此罢休,日后仍会再行试探。”

“眼下不管是福王、太子还是耿家父子,你都得罪不起。若一心隐匿锋芒,便需一触即溃。若想他们轻易不敢动你,便需力战得胜,以求皇上庇佑重用,这也是皇上逼你的真意。三弟实在是败得不尴不尬,如同鸡肋等于白打,日后麻烦定会接踵而至。”

杨致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无奈的道:“耿超又不是任我摆布的三岁小孩,大哥以为我想什么时候赢就能什么时候赢么?我能熬到那个时候再败给他已经很不错了。”

“三弟今日之举委实万分险恶!”秦空云大惑不解的问道:“自我们相识那天起,你都要为情势所迫才会出手。依三弟之能,要获皇上赏识重用简直易如反掌,却一直对此避之惟恐不及,到底是为什么?”

“皇帝又怎么样?我凭什么要为他卖命?”在杨致脑子里,根本不存在这个世界人所共有的忠君爱国这个念头。同样的问题他已经问过自己无数次了,始终没能得出一个令他信服的答案。以前他一直抱着消极应付的态度,但现在骨子里桀骜不驯的逆反心理越来越强烈。

这个问题的答案既可简单到只有寥寥数字,也能复杂到说上三天三夜。徐文瀚轻咳一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天威难测,三弟还是打起精神应付日后的麻烦吧!……或许今天就会来了。”

装病果然不是那么好装的,这天上门给杨致治伤的医生就来了五拨。有三拨是宫中御医,另外两拨也是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名医,其规格之高、阵容之豪华足以令前世所谓的专家会诊都黯然失色。唬得杨炎连大气都不敢出,很自觉的把一副无比沉痛的夸张表情一直挂在脸上,心里七上八下的想:小兔崽子说他没事,不是为了骗我安心吧?

PS:成绩确实不咋地,郁闷ING。。。

第036章 升官发财

代表太子赵恒前来看望杨致的是东宫侍读裴显中,向来不怎么顾忌身份的越王赵启是自己亲自来的,禁军大将军耿进派来的是帐下副将曾英明。(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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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仅分别向皇帝请旨带来了御医,还对光荣负伤的杨致各自表示了最亲切的慰问。这样的高干待遇不是一般人就能享受的,若不是三位大人物头上都顶着分量十足的金字招牌,像御医这种稀有的高级货色也不至于那么不值钱。另外两位来自民间的长安名医则是卫飞扬和沈重请来的。

杨致对隐龙经的应用至少有过八百种以上的设想,就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堕落到要用来装病。由于对这项技术含量极高的业务不太熟练,以至于五位杏林高人对“伤势”产生了五种全然迥异的诊断。自古文人相轻,医生也不例外,自然也无法就此进行现场学术研讨,只得各自开具药方了事。

杨致很庆幸自己只是装病,如果都照方抓药,没病也会吃出病来。反正是躺在床上供人研究瞻仰,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深入细致的对各路神仙的动机做了一番分析。

太子无非是进一步巩固自己仁德的名声,同时也是为了在内廷禁卫府与军方拉分。越王最多有两成是发乎真心,其他八成多半是出自他皇帝老爹的授意。耿大将军既是为儿子擦屁股,也是为了探明杨致的虚实。大舅子沈重关心妹夫的生死很正常,但也不排除那个傻鸟受耿超利用的可能。只有卫飞扬这个可爱的小兄弟,让杨致感到一股浓浓暖意。

这天唯一令杨炎在浑浑噩噩的惶恐中心情有所改善的是,五拨身份尊贵的访客送给儿子的名贵滋补药物堆成了一座小山,恐怕当成萝卜白菜都足够吃上半年的了。要是儿子真的没事,一股脑儿卖了那得是多少银子啊!

如果杨致把这次比拼带来的两笔额外收入告诉杨炎的话,估计会直接导致老爷子的心脑血管全部爆裂。<<>>

那天杨致与赵启口头订立的分成协议不过一句无心的玩笑,不想这小子还真的恪守信用,第二天给他送来了厚厚一沓银票:“这里是三十万两,别嫌少。你要是真的拿来买糖吃,应该把整个长安城所有的糖包下来都绰绰有余。”

这三十万两也可以说杨致的赌命钱,所以他不存在任何心理障碍,心安理得的收下了。原以为赵启只怕会兴高采烈乐疯了,没想到他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蔫样。

“怎么了?你不是还赢了七十万两吗?”

“耿超昨天分明是抗旨想杀了你,父皇却故意装作不知道,真没劲。至于那七十万两,我一两都没给自己留下。”

“啊?!那……你都用来干什么了?”

赵启稚嫩的脸上居然看不出半分惋惜:“我下注买你全身而退,就为了图个好玩。父皇和几位宰辅大臣经常因为银子不够用而感到头痛,四姐经常说我们应该为父皇分忧,我便送了五十万两给父皇。剩下的二十万两,我都送给了母亲。”

一百万两银子就被他这么轻描淡写的送出去了。别的不说,杨致倒也佩服他的豪气大方:“你当初买我全身而退并非全无风险,也算是冒险挣来,花得倒是痛快。”

“也谈不上什么风险。老实说我赌品不怎么样,事先早就盘算好了:万一没买中,我就缠着皇叔去闹。他不把十万两退还给我,我就不罢休。买中了他若不兑现,我也缠着他闹,直到他兑现为止。”

杨致情不自禁的想起昨天皇帝对福王阴冷的一瞥。赖账不兑现?那他也得敢!不过赵启的赌品确实令人不敢恭维:“……你这不是耍无赖吗?就没想过留点银子干点别的?”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赵启无所谓的道:“我一生下来就是王爷,要什么没有?何苦守着那么大一堆银子整天想着该怎么花?皇叔也是王爷,这次耿超要是杀了你,那他就赚翻了,可他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他都几十岁的人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杨致又是惊讶,又是好笑:“我敢说很多王爷听说这个简单的道理以后,一定会鲜血狂喷的。”

卫飞扬与赵启性情截然相反,在对待银子的态度上却是惊人的一致。这天神秘兮兮的把徐文瀚和秦空云叫到杨致房中,把一百万两银票都推到三人面前:“这些银子是三哥拿命挣来的,把我那一份都给了三哥吧。”

秦空云惭愧的道:“四弟要是这么说的话,这银子我和大哥就更不能要了!”

卫飞扬连连摇手道:“我绝对没有恶心两位哥哥的意思。也不是小弟矫情,家父的俸禄支应家用已有裕余,皇上与太子每年还多有赏赐,我要这许多银子本就无用。家父自小便教导于我,贪恋财货极易令人失德丧志,钱只要够用就好。”

他爹是大将军,姐姐是太子妃,如果不出意外他就是将来的国舅爷,确实是个不差钱的主。

兄弟四人让来让去,最后还是杨致假作发飙,徐文瀚才想了个折中的主意:杨致得三十万两,他出力拼杀应该多得。下注的十万两老本是秦空云出的,多少要算些利息,他也得三十万两。徐文瀚和卫飞扬各得二十万两。银子也不用分到各人手上,按议定份额全部交给秦空云折做秦氏股份。杨致索性把赵启送来的那三十万两也给了秦空云,一并折做六十万两的秦氏股份。

一个大好人卧床装病的滋味本来就不好受,五个医生五种诊断更是奇闻,长久装下去只会沦为笑柄。杨致勉强装了五六天,便放风声称伤势已大有起色。禁军将领选拔四天之后宣告结束,至于结果如何,已经不关他的事了。

据赵启与卫飞扬打听来的消息说,耿超也退出了后来的比武。沈重因综合成绩排名第九而连升三级,由从六品都尉升任正五品偏将,仍在耿超帐下效力。耐人寻味的是,杨致成了唯一没有成绩的参选者。

自从徐文瀚任翰林院侍读后,除了去报到登记,没有正经上过一天班。禁军将领选拔过后,皇帝却接连几天召他进宫。每次都是以闲谈的方式,垂询对付突厥的军事与政治策略。徐文瀚受杨致的影响,虽然每次都是言无不尽务求其详,却也不怎么受宠若惊。

这天徐文瀚“下班”刚到杨府还未坐稳,随后一个老太监在几个大内侍卫的簇拥下,一进门扯着公鸭嗓子喊道:“圣旨到!杨致接旨。”

杨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依足规矩摆下香案,跟在杨致屁股后头跪了一大片。杨致不由暗暗叫苦:老徐真是个乌鸦嘴!早几天才说过皇帝不会这么放过他,这不就来了不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内廷禁卫府七品侍卫杨致实领五品参军衔,往禁军骁骑将军耿超帐下听用,限三日内到任。钦此!”

……把我打发给耿超做部下?见杨致痴痴发愣,老太监摆出一脸高高在上的威严道:“不到两个月就由布衣而侍卫,由侍卫而参军,能得皇上器重擢升如此之快的,近十年来洒家还是头一回见到。杨致,你不领旨谢恩么?”

第037章 忍无可忍

老爷子杨炎虽然不知道参军到底是干什么的,品级倒是听得很清楚。(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信阳县太爷就是个七品官,儿子这个五品参军比县太爷要大上好几级,好像打伤儿子的那个姓耿的将军也不是那么可恨嘛!——儿子屁事没有,却连给皇上看病的御医都惊动了,还打来了一大堆名贵补品,他本来就不怎么恨耿超。

杨炎陡然间觉得身价坐地暴涨,见杨致犹在懵懂发愣,连忙按下儿子的头叫他领旨谢恩。以对待财神菩萨一般的虔诚恭敬,招呼老太监和几个侍卫落座看茶。唯恐让人笑话没见过世面太过小气,狠下心来给老太监奉上了五百两“辛苦”费,几个侍卫也每人给了五十两的“小意思”。

太监通常对银子有一种近乎变态的热爱,顿时满脸褶子笑成了一朵花。徐文瀚重重咳嗽几声,杨致立马反应过来,开始与老太监搭讪。

老太监自称名叫马成,是侍奉皇帝起居的贴身近侍。杨致正为皇帝为什么给他分派那么个差事暗自郁闷,马上又掏出一千两的“茶钱”,不经意的把话题往这上面引。

“平日里那些个王爷尚书们给洒家的打赏也不过几十上百两,杨老太爷出手已经够大方的了。”不料马公公把一千两银票又推回杨致面前,笑道:“宫中自有规矩,杨参军莫让洒家为难。洒家只能提醒杨参军留意,你先前是越王亲卫的身份,按规矩赴任之前少不得要进宫向越王辞别,最好别忘了顺便向公主致谢。洒家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见过的人也多了。小老弟,你这个参军不会做太久的。”

能混到皇帝贴身近侍的位置,自然是在宫中经过千锤百炼出来的人精,杨致也就不再多问。马公公话里的意思,好像如果不是因为长秀公主,还做不了这个参军。我没招她惹她呀?她怎么就那么缺德,老是跟我过不去?

送别马成一行后,杨致疑惑的望向徐文瀚。~~~~徐文瀚摇头苦笑道:“你不用看我,我也是此刻方知。皇上这几日与我闲谈论政时,并无只言片语提到你。不过,皇上命内侍给耿超拟旨时并未让我回避。”

“那……给耿超的旨意说的是什么?”

“只有一句话:一切为了大夏。”

很显然,这句话也是皇帝有意让徐文瀚说给杨致听的。徐文瀚分析道:“皇上筹谋对突厥一战务求必胜,这次对你的任命大有深意。其一,你在禁军将领选拔中表现平平,骤然重用难以服众。其二,皇上仍未摸清你的底细,现在就让你自领一军未免太过轻率。这次是有意让你在实战中得到历练,他对你也想再看一看。其三,皇上也知道耿超性情浮躁,而你沉稳多智,希望能以你之长补他之短。”

“皇上给耿超的旨意,既是期望也是警告。就算耿超看不明白,他父亲耿进不糊涂,所以耿超公然挟私报复你的可能性并不大。”

“明的不行,难道他就不能玩阴的?”杨致叹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愿耿超也能像你说的那么想。”

参军的职责是为主将参赞军机,说白了就是不用带兵的随军幕僚,相当于前世军中的作战参谋。为耿超出谋划策倒是没什么,问题是他会不会听我的?

所谓君无戏言,皇帝的圣旨不是闹着玩的。杨致纵有一千一万个不愿,也只好遵旨赴任。第二天到内廷禁卫府和兵部职方司办理了升迁手续后,按照五百两银子买来的友情提示,去向越王辞别。

梅妃据说陪着皇后娘娘下棋去了,只有长秀公主赵妍和越王赵启在。赵妍好像每个人都欠了她多少钱似的,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嘴脸。杨致心里要多腻味就有多腻味,只想以后对这姐弟俩有多远就躲多远。像完成任务一样如同背书一般说着谢恩之类的废话,只不过在“王爷”的称呼后面加上了“与公主”三个字。

赵启在这个凡事都爱较真的冰山姐姐面前不敢太过放肆,强装老成的点头道:“嗯,你能擢升外任,都是父皇的隆恩。不过你也算是出自本王门下,到了军中须时刻牢记尽忠报效。日后若能建立功勋,本王也脸上有光。”

“小五说得不错。”赵妍接口道:“你能擢升外任都是父皇恩典,不必对我与小五致谢。说起来我该谢你才对,你是第一个敢说不能拿我当彩头的人。但我向父皇举荐你到那耿超帐下任职,完全是出自公心,你……你不可想岔了。”

什么叫我想岔了?我捎带向你致谢不过是例行公事的客气话,也只有你这种怪物才会真把它当成一回事,你想我还不乐意呢!杨致低着头,也看不见赵妍是什么表情:“小人不敢。”

“你不敢?你胆子大得很啊!你欺负小五年幼,不但教唆他下注参赌,而且坐地分赃安然受之。若非见你还有几分才气和本事,定当奏请父皇重加治罪,断无轻饶之理!”

杨致一直憋着的无名邪火腾地窜了上来:你这宝贝弟弟是什么货色,你还不清楚吗?他还用我教?那三十万两是他赢来自己送到我手上的,我不要我傻呀?我拼命的时候连屁都没见你放一个,现在倒教训起我来了?老子又没欠你家什么,少他妈跟我玩恩威并施这一套!

赵启背地里苦着脸连连拱手,见杨致紧咬双唇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连忙按住肚子夸张的叫道:“哎哟!不好!这个……人有三急,你们慢慢聊,我去出恭了!”

赵启借口屎遁一溜烟不见了人影,杨致心中登时雪亮:小王八蛋架不住赵妍盘问教训的时候,肯定没少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推。

强忍怒气抬头逼视赵妍道:“小人自知无德无能且家中略有薄财,本就一心只想做个衣食无忧的小小百姓。得任越王亲卫已勉为其难,擢升参军之职更非我所愿!越王是何禀性,公主应该最清楚,想来无需小人教唆。当日小人舍命相拼幸得不死,越王才将些许银两主动相赠,于小人而言并非不义之财,又何来分赃一说?”

“住嘴!杨致,你好生狂妄!父皇真是看错你了!”赵妍也顾不得什么天家子女的风度礼仪了,冲到杨致面前咬牙切齿的道:“这么说倒是我大夏强逼于你了?难道没人教过你君臣纲常大小尊卑吗?难道你不知道这么做是什么后果吗?”

杨致的满腔怒火再也按捺不住,毫不示弱的反问道:“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的父皇,我原本在信阳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背井离乡举家迁居长安?我是怎么做上的越王亲卫?我和耿超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跟他以死相拼?既想要人卖命,又要咄咄相逼一再恐吓,你是不是以为除你之外别人都是傻子?张口闭口家国天下伦理纲常,你有没有听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知不知道什么叫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懂不懂什么叫官逼民反?!”

“你以为别人对你毕恭毕敬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你品德高尚?是因为你才华出众?是因为你貌可倾城?还是因为你温婉贤淑?如果不是因为你有一个做皇帝的老子,你什么都不是!你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资本有哪一样是你自己的?除了仗势欺人你还有什么本事?”

杨致连珠炮似的愤怒质问,让赵妍气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但又无言以对。

杨致昂然冷笑道:“隐忍退让并不意味着没脾气,更不代表害怕。我当然知道一个盛气凌人的公主兴师问罪会有什么后果,但我也不妨提醒你:你最好不要把我逼急了!”

第038章 群殴

这是赵妍与杨致的第三次见面。(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令父皇捉摸不透又很感兴趣的人,竟然给她留下了小有才具又圆滑世故的印象。总觉得这个人到处都不对劲,却又像光溜溜的鸡蛋一样无缝可寻。但现在这个人浑身散发着令人不敢仰视的傲气,冰冷凌厉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父皇向她说起如何安置这个人的时候,第一时间涌现在她脑海的,是那首意气昂扬的咏梅词和那篇无法评分的十六字策论。也正是以此为由才说服了父皇,举荐杨致为耿超帐下参军,而她心底对他将来的作为也隐隐有一种莫名的期待。

其实赵妍今天找借口申斥杨致,并不是成心和他过不去。而是她有一种直觉,这个人将来难以驾驭,想当然的想要挫一挫他的锐气。没想到她看似义正词严,实则其蠢无比的几句话,却成了点燃杨致积聚已久的怒火的导火索。

此时的赵妍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委屈、愤怒、心虚、害怕……,还有茫然。难道我真的像他说的那么过分?难道我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不堪?……怎么办?现在我该怎么办?

依杨致的心境,原本不至于有那么大火气。赵妍冷峻倨傲的自以为是也没有什么,就是大不该一再挑衅撞到他的枪口上,阴森的眼神中已泛起浓烈的杀气。

二人正僵持间,赵启又做贼心虚的偷偷溜了回来。见杨致脸色阴沉得可怕,赵妍却在痛哭流涕,大惊道:“四姐,杨大哥,你们这是怎么了?”

赵妍收住哭声,眼神不敢与杨致触碰,失魂落魄的抽噎道:“……也没怎么。杨致,我就当你今天没来过,你走吧!快滚!……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

一场电闪雷鸣的较量到最后收场竟是滴雨全无,连杨致都大感意外。无声的冷冷拱手一揖,昂首大步而去。

赵启吐了吐舌头一溜小跑跟了出来,走到僻静处才悄悄问道:“杨大哥,你怎么把我四姐弄哭了?刚才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去问你那个公主姐姐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生气了?你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我想杀人!你离我远点。”

赵启赶上几步拉住杨致,怯怯的问道:“杨大哥,以后我还能去你家玩么?以后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杨致稍一犹豫,不置可否的答道:“朋友是要用心来做的。我可以和任何人做朋友,无论他是王爷还是乞丐。小王爷,你多保重吧!”

回去以后,无心将今天的事向徐文瀚与秦空云细说,只一句一切顺利淡淡带过。赵妍若有心拿他治罪泄愤,还无需忽悠他以便秋后算账。这事传扬出去对谁都没好处,怎么让在场的宫女太监那几个目击证人闭紧嘴巴,那不是杨致该考虑的事了。

至于会不会传到皇帝那儿去,杨致更是一点也不担心。事实上皇帝一直对他非常客气,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皇帝是个明白人,那些话让他听一听,也好。

原本蜗居信阳的二流富商摇身一变成了长安新晋的官宦之家,老爷子高兴得浑身没了四两重,连做梦都在乐呵呵的傻笑。抓了杨致郑重其事的祭拜了祖宗后,当晚在家中设宴庆祝儿子高升。

杨致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英雄,何况没有人味的英雄是神而不是人了。他自感还未进化为不食人间烟火的非正常人类,远在庐州的沈玉无疑成了宣泄郁闷的最佳倾诉对象。回房后奋笔疾书,事情前前后后的详细经过以及心里的感受,像打开闸门的洪水一样奔涌而出。写完信已到鸡叫时分,望着有生以来写得最长的一封信,哈欠连天的杨致不由倍感温馨:这一回沈大小姐该不会嫌我写得太短吧?

第三天杨致在卫飞扬的陪同下,奉旨前往禁军大营报到上任。

前世因为曾经是最优秀的军人才会被选作特工,这一世转了一大圈又成了军人,难道是冥冥之中的宿命?杨致想起了成龙的电影《我是谁》,自己的际遇与电影中的主人公倒也算挨得上边。情不自禁的哼起了片中的主题歌:“……昨天我是谁?今天谁是我?耕过耘过,得过且过,来过去过。谁是我是谁,我是谁是我,是过非过,现在的我不是我……。”

卫飞扬见他突然抽疯似的在马上扭来扭去,口中旁若无人的哼着乱七八糟的怪腔怪调,担心的问道:“三哥,三哥!你没事吧?”

“没事啊!怎么啦?”杨致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挥鞭策马向前疾驰,高声唱起了许巍的《蓝莲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天马行空的生涯……。”

卫飞扬马上联想起此人有过精神病史的传说,满脸焦虑的自言自语道:“早不来晚不来,若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了疯,岂不大大糟糕?”

与耿超一战“死里逃生”后,杨致已成军中名人。就像初到内廷禁卫府备受礼遇一样,受到禁军大将军耿进的破格接见。为了便于演练马战奔袭,耿超一万精骑驻扎在长安城西七十里外的开阔原野处,耿进派了副将曾英明将杨致送到儿子的驻地。

杨致就此开始了在这个世界的军旅生涯。虽然多少有点郁闷和无奈,但他很清楚这是每战必要刺刀见红的冷兵器时代,不敢抱以马虎应付的心理。

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为了尽快了解融入这支皇帝精心打造的精锐部队,除了与同僚们见面打招呼,杨致只是用心观察,从不发表任何评论。寡言少语又总是一脸笑意,但无论生活起居还是演战训练,每个环节都做到和最底层的兵士一样,扎扎实实不打半点折扣的完成。好在有沈重陪伴共事,也不是十分孤独。

杨致的表现令耿超既感意外,又颇为不屑。在他看来,杨致的谨慎低调只是变相投降,与底层兵士同甘共苦不过是想避免让自己抓到找麻烦的借口。

风平浪静的过了半个月,这天的野外训练过后,杨致照例跟随大队回营。途径一处小树林下马“方便”,一出来却被偏将董坚和李为拦住了去路,还有三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兵士从身后围了上来。

董坚傲慢的道:“我们早就听说杨参军武技强悍,今天能否让兄弟们见识见识?”

李为阴阳怪气的假意劝道:“董兄,还是算了吧。人家是皇上钦点的参军,又是公主眼里的红人,不像我们这些跟随将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一样皮粗肉厚。若打坏了他,我们不好交差啊。”

这两个人都是耿超从朔方带回来的死忠,围上来的兵士也都是耿超身边的近卫。二人一唱一和,无非是想替主子出气。杨致皱眉道:“大家都是骁骑将军帐下的兄弟,我看就不必了吧?”

董坚冷笑道:“杨参军是不给面子啰?只怕兄弟们不答应。”

长秀公主当众拒婚一事人尽皆知,耿超也视为奇耻大辱。他在部下们心目中威望极高,憋着劲想揍杨致的人不在少数。杨致想明白这一节,心知今天若不打上一架,恐怕以后还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你们想怎么比划?”

杨致与耿超力战半个时辰方才落败,步战实力已不敢令人小看。李为狡狯的道:“我们既是禁军精骑,当然是见识杨参军的马战功夫了。为公平起见,由兄弟们一一领教,董兄不行我再上,免得你说我们以多欺少。杨参军若是害怕,只要磕头求饶,兄弟们也不会难为你。”

此人竟将车轮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其脸皮之厚由此可见一斑。杨致淡淡笑道:“想要群殴就直说,何必那么费事?不如你们有多少人都一起上吧!”

第039章 一切为了大夏

平心而论,耿超治军带兵还是很有一套的。(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演战训练极具针对性且艰苦异常,却从无一人叫苦,麾下将士都透着狼群般凶狠与骄傲的气概。杨致甚至渐渐喜欢上了这支部队,他宁可眼前这群人日后在抵御外族侵略的疆场上战死,也不愿他们稀里糊涂的死在自己手上。

好在为了在演战训练中尽可能减少误伤,所用军刃都未开锋。即便如此,杨致的话虽然令董坚与李为又惊又喜,却也不是全无顾虑。李为不相信的问道:“杨参军,我们没听错吧?这个……兄弟们只是想和你切磋武技,不管输赢,你都得保证不闹到皇上那儿去!”

“只有小孩子打输了,才会去大人那儿撒泼告状。”杨致反倒为他们着想起来:“要打就快点!早些打完也好早些回去歇息,明天还要操演训练呢!”

董坚与一众虎视眈眈的近卫早已蠢蠢欲动,兴奋得满脸放光的叫道:“那还他妈等什么?大伙儿一起揍他狗娘养的!”

马战不比步战,看起来杨致是同时与数十人对阵,其实在策马错镫的功夫最多只有五六人能近身,所以还不算太吃亏。在第一轮不过短短数十秒的冲杀中,居然有上十名近卫如白日见鬼般遭到一记重击就掉下马来,大多数人甚至连杨致是怎么出手的都没能看清楚。

董坚因为那两句不干不净的叫骂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明明看见杨致手中的刀鞘带着劲风向自己狠狠刮来,可就是躲不过去!只听得脸上一声闷响后,一口牙齿竟被生生敲落大半!还多亏得他临敌经验极丰,才没一头栽下马去。

双方错镫而过拔马回身后,董坚半边脸已肿胀如猪头,怒不可遏的叫骂也已含混不清。李为又惊又怒,如果那么多人让这小子一个人收拾了,那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还不如买块豆腐去一头撞死。他马上意识到这种战法的弊端,大叫道:“兄弟们莫慌!大伙儿将他围起来打,别再给他策马冲锋的机会!”

近卫们跟随耿超出生入死,都是马战的行家,立刻把杨致团团围在了中间。杨致并不急于突出包围,仍是一脸淡定的笑容:“你们早该这么干了。都愣着干什么?上啊!”

四面蜂拥而上的围攻混战,并没有使一边倒的局势得到任何改观。杨致出手既快且准又狠,攻到身前的近卫只一个照面便应声而倒。原本极为无耻的一场群殴,成了如猛虎入羊群的马战格杀表演。

开战只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三十余名身经百战的近卫被打下马来哀嚎呼痛的已占大半。如果不是杨致无心杀人,现在躺在地上的已经是二十多具尸体。

眼见大势已去,董坚与李为的眼神已不约而同的变成了阴狠怨毒。董坚一击受创后,一直拔马在越来越小的包围圈边缘游走待机,悄悄取箭上弦朝李为一使眼色。李为立即会意,暴喝一声将单刀脱手掷向杨致,与此同时董坚的冷箭也瞄准他的咽喉射出!

二人配合默契的这一记杀招逼得杨致手忙脚乱,差点儿在阴沟里翻了船,心下顿时大怒:这两个混蛋竟然如此恶毒!

“去死吧!”在生死一发间格开李为的单刀将董坚的冷箭磕飞,跃离马背在一名近卫肩头借力一点,如仓枭搏鼠一般挥刀向董坚迎头劈落!

“妹夫不可!杨兄手下留情!”就在董坚满眼惊恐的自认必死无疑的千钧一发之际,骤然听到耿超与沈重两声大喝,杨致刀势稍缓,劈得耿超的镔铁皂缨枪火花四溅。

“妹夫,千万不可意气用事!”气喘吁吁的沈重将杨致死死拉住,杨致冷笑道:“我根本就没打算杀他们,可他们却要杀我!我是不是要任人宰割才算冷静大度?”

董坚与李为气急败坏之下一时头脑发热,悍然对杨致下毒手,这个时侯才知道他是有心相让。二人垂头丧气的站在一边,不敢抬头去看耿超与杨致。幸亏耿超及时赶到,董坚才没被劈成两半,头上冷汗直冒,裤裆里已是淋淋漓漓。

耿超脸色铁青的拎起董坚与李为,劈头盖脸狠狠甩了十来个耳光。二人当即被打得鼻青脸肿不成人样,却吭都不敢吭一声。耿超犹不解恨的又踹了几脚骂道:“一群蠢猪!董坚与李为两个混蛋回去自领一百军棍!其他每人五十!你们还不快谢过杨兄不杀之恩?”

被揍了个稀里哗啦还得感谢人家,众人真不是感到一般的憋屈。稀稀拉拉的跪了,极不情愿的道歉致谢。杨致一言不发,既不为他们求情,也不假惺惺的加以阻拦。

耿超怒道:“你们刚才围殴暗算人家的劲头哪儿去了?大声点!”

众人一齐提高嗓门吼道:“多谢杨参军不杀之恩!”

杨致这才冷冷道:“各位要谢就谢你们将军,都起来吧!”

耿超略一皱眉,在杨致面前单膝跪下,抱拳一揖道:“杨兄,我可以对天发誓,这帮不成器的混账东西并非受我指使。但所有罪责我愿一力承担,我在这里向杨兄赔礼了!”

“将军!……将军!”董坚与李为和一众近卫都感动得一塌糊涂,无不热泪盈眶的跪倒伏地大哭。

杨致没想到耿超会突然给他来上这么一手,也不禁暗暗佩服:耿超可谓深谙驭下之道,怪不得众多将士对他奉若神明!收买人心的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以后还有谁不会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

不管是真是假,耿超打出的这张悲情牌收效奇佳。不但给足了杨致面子,根绝了他到皇帝和耿进那儿告状的后患,还成功的将原本有理的杨致推向了无理的境地。高,实在是高。

若杨致这个时侯还不知道就坡下驴的话,恐怕以后不得不要时刻提防兵士们的黑刀冷箭了。真也好,假也罢,眼下已容不得他再有半分犹豫。眼睛都不眨的扶起耿超道:“属下万万当不起将军如此大礼,将军快快请起!我日后愿全力助将军为大夏奋勇杀敌!”

耿超面无表情的低声道:“总算你还不笨,一切为了大夏!”

第040章 两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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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提起重逾千斤、放落轻若四两的群殴风波就此消弭于无形。耿超公私分明勇于担当的形象更加高大丰满,杨致也适当展示实力树立了威望。二人头上都高悬着“一切为了大夏”几个分量无比沉重的大字,可谓各取所需各得其所。其实两人都不笨,这个时侯狠命死掐窝里斗,往小里说叫做不识大体,往重处说跟卖国贼有什么两样?

杨致从无统率万人骑兵军团长途奔袭的作战经验,久经实战磨砺的耿超在这方面明显比他更为专业。所以他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从不不懂装懂妄加议论。

群殴事件过后,已经没人敢来招惹杨致,而他也一如既往的表现得比鹌鹑还老实。只不过突袭军团是人就知道,这个“鹌鹑”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

夏历武成二十四年冬天的朔方边塞,比大夏讨虏大将军卫肃更感酷寒难熬的是突厥拖都可汗。卫肃镇守朔方已逾十年,对两国间的时战时和早已司空见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突厥人的和平协议还不如一个市井无赖的诺言可*。一察觉到天气异常便下令全线加强戒备,所以拖都可汗并未占到预想中的便宜。

拖都可汗也是有苦难言。突厥人逐水草而居,在这场数十年不遇的天灾中损失牛羊人口无数。按照以往习惯性的强盗逻辑,率军南下既能抢到粮食牲畜,又能勒索到大笔贡赋。-====-可这次不但卫肃早早坚壁清野坚守避战,也迟迟不见夏帝遣使前来议和。如意算盘的落空使各部族王爷无不怨声载道,可汗威信呈直线下降趋势,甚至有可能威胁到汗位的稳固。无奈之下只得陪着卫肃苦熬,寄希望于熬到开春再大举进击,迫使夏帝议和纳贡。

早春二月的北方边塞虽然仍是天寒地冻,但随着天气一天天的转暖,杨致知道出征的日子也一天天的临近了。

夏历武成二十五年二月十八日,圣旨下:着禁军骁骑将军耿超率兵一万,于五日后开拔前往朔方增援,仍归讨虏大将军卫肃节制。

自夏帝登基二十五年来从未停止过征战,这样的旨意在人们看来再平常不过了,以至于让人怀疑增兵一万对缓解朔方前线的压力到底有多大意义。

这道貌似平常的旨意,却让杨致又对夏帝高看了一眼。作为老谋深算的最高统帅,夏帝考虑得非常全面。战争背后*的是钱粮国力在支撑,夏帝近乎抠门的考虑到了战争成本,考虑到了战争发起的突然性,也充分考虑到了战争的后果。打赢了自然举国振奋,打输了也很正常,对民心士气不会有太大影响。

杨致明白,这一仗耿超实际上是代替皇帝去打的,对皇帝乃至整个大夏王朝的战略意义非同寻常。若一战得胜,就等于掌握了克敌制胜的法宝,在以后对突厥的战争中便可易守为攻。在攻守易势的情况下再行议和,不仅能换来相对长久的和平,还能腾出部分兵力来加快统一天下的进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只能赢,不能输!

在抗击外族侵略的民族大义上,杨致半点也不含糊,不再拿“为谁卖命”这个问题跟自己较劲。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真切的直面千军万马的征战,彷佛又找回了像前世第一次执行任务一样躁动不安的那种感觉,心底充满了兴奋与期待。

耿超接到圣旨后的第一道军令,是下令全军轮休三日。战争是残酷的,这一万精骑大多是不到二十岁的三秦子弟,很多人一旦踏出长安,也许就永远也回不来了。耿超跟随卫肃与突厥人打了整整八年,类似的场面实在见得太多了,多到几乎令他麻木,麻木到几乎令他忘记了心痛。有家人亲属在长安的回去告个别,没在长安的托人带封家书报个讯,这辈子还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滋味的去尽情开个荤!

杨致离家已近一月,回去当日中午秦空云便在秦府设宴为他饯行。徐文瀚、秦空云、卫飞扬、沈重都亲眼见识过他如神话传说中魔怪一般的身手,对他的人身安全倒并不十分担心,都热切盼望着他能立下不朽之功,卫飞扬更是恨不得以身相代。

老爷子杨炎则是既喜且忧。从儿子决定与秦氏合作的那天起,他就有了思想准备。杨致身为禁军参军,为国征战本也无可厚非。最令老爷子感到揪心的是,儿子因举家迁居长安耽误了婚事。这棵独苗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杨家便会就此绝后。无论儿子和他一帮兄弟们如何安慰,都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饯行宴吃到一半,秦府家人来报:“少爷,越王遣人送来了一封信,再三嘱咐务必要杨爷亲启。”

杨致赴任之前与越王在宫中一别后再未见面,以后他也不想跟这位小太爷再扯上任何关系。这个时候越王遣人送信,无非是看在二人相交一场的份上,捎上几句鼓励的话给他送行。

杨致接过来展信一看登时怔住,雪白的信笺上只没头没脑的写了六个字:对不起。对不起。

六个字却是两种不同的笔迹,第一个对不起字迹潦草稚嫩,第二个对不起字迹挺拔娟秀,明显是由两个人分别写下的。这样的一封信也就只有杨致一个人能看懂,看过之后缓缓将信撕碎,连连摇头道:“难得,难得!”

见众人都好奇的望着他默然不语,恍然一笑搪塞道:“哦,也没什么,越王不过是祝我早日凯旋罢了。”

秦府的饯行宴散去后,回到家中老爷子也给了杨致一封信,无疑是沈玉写来的。现在杨致心里对这个刁蛮可爱的未婚妻已自然而然生出了几分牵挂,信捏在手上觉得远不如以往厚实,似乎与沈大小姐平时动辄多达数十页的写信风格大不相符,心下不由有些忐忑。

不想沈玉这次信中的字数比越王姐弟俩的还少了两个,却让杨致反复回味怎么看都看不够,信上的四个字是:想你。等你!

第041章 卫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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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历武成二十五年二月二十三日,骁骑将军耿超统领禁军一万精骑开往朔方,太子赵恒奉旨代天子送行。www.65txt.com耿超催动全军一路急行,先头部队于三月初二日抵达朔方。

为了抵御突厥入侵,大夏数十年来在朔方投入了庞大的人力物力,修筑成了一座规模宏大布局齐整的兵城,粗犷中自有一番别样的雄伟,二十余万人口中在此常驻的守军就占了七成。城中商铺酒肆勾栏院虽远远不及长安精致奢华,但应有尽有一样不缺,兵士们那几个饷银倒也不愁没处花销。城内驻军军纪严明,“扰民者与突厥胡虏同罪”的军令无人不知,军民相谐秩序井然。

大夏在朔方至嘉峪关的漫长边境线上驻有四十万重兵,都由讨虏大将军卫肃统率节制。卫肃的人生经历颇具传奇色彩,等于是一部草根人物的鲜活奋斗史。他出身于关中贫苦农家,少年时迫于生计投身军伍,历经三十余年浴血拼杀而至官拜威权最重的讨俘大将军,是举世公认的大夏第一名将。据说身居高位的卫肃从不忘本,为人谦和作风勤俭,广受边塞军民爱戴。

耿超奉调回京不到一年便重归卫肃部下,由于朔方兵马调动频繁,人们早已习以为常,并未引起多大的轰动。杨致与绝大多数突袭军团的兵士一样,还是第一次来到北地边塞,对朔方的一切都感到新鲜与好奇。

军团入城驻扎后,卫肃连续三天都召见了耿超,想来是商议拟定作战计划。四十万大军中谋士众多战将数百,像杨致这样的五品参军自然不够级别参与,唯有安下心来耐心等待。卫肃早已精选出会说突厥语又熟悉塞外地形的一百朔方骑兵,两日后便编入突袭军团担任向导和通译。

耿超派出了十余批小股斥候深入草原大漠,在城外苦熬一冬的突厥骑兵对朔方的袭扰也日渐频繁。一场夏帝与拖都可汗共同需要的战争,已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但杨致隐隐感觉到卫肃与耿超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难道是在等天气?

整整十天过去了,仍然毫无动静。自突袭军团进驻朔方后,耿超只下了一道军令:整装待命。兵士们一个个都像关在笼中的小老虎一样将牙齿和爪子磨得锋快,都快憋出病来了。

这天耿超回营后主动找到杨致:“杨参军,大将军命你即刻晋见。”

此时日已黄昏,卫肃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越级召见?难道还想请杨致吃晚饭不成?杨致对这位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心仪已久,也无心详究耿超酸溜溜的表情,马上动身前往大将军中军行辕门外求见。

令杨致大感意外的是,卫肃居然是在私人住所的厢房内接见他,而且真的是吃他吃晚饭。

卫肃既是杨致现在的顶头上司,也是结拜兄弟卫飞扬的父亲,于公于私都应大礼参拜:“骁骑将军耿超帐下参军杨致,叩见大将军!”

卫肃大约四十五六岁年纪,肤色黝黑面容清瘦,身上的靛蓝布袍已然洗得发白,与传说中豹头环眼威风凛凛的盖世名将经典形象相距甚远。若是往常在外路遇,十有八九会被人看做一个寻常乡农。

“贤侄不必多礼。”卫肃扶起杨致随和的道:“连日军务繁忙不得脱身,直至今日才有闲暇召贤侄一会。近两个月犬子在家书中提到最多的便是贤侄,飞扬说你们名为兄弟实为师徒,有劳费心了。——坐吧,我们边吃边聊。”

房中桌上已摆好酒菜,不过两荤一素一汤而已。杨致在这个世界见过的大人物好像都没什么架子,也不怎么讲究排场。皇帝和越王如此,卫肃也是如此。

杨致恭敬的道:“小人对大将军景仰已久,今日能得赐见已是万分荣幸。飞扬勤奋好学且率性至诚,实乃大将军教子有方,如此谬赞令小人汗颜无地。”

卫肃亲手将二人面前的酒杯斟满:“大丈夫处世理当待人以诚,有时却也要韬晦含光。飞扬不善此道,将来恐怕少不了要吃苦头。贤侄,我敬你一杯,希望日后能对小儿多加指引教导。”

知子莫若父,卫肃说得极为诚恳。杨致也不是什么拘泥于礼法陋规的人,仰头一口干了:“兄弟相交贵在交心,小人自当尽力。”

卫肃点头道:“贤侄到耿超帐下任职可与他相安无事,这份心境实属难能可贵。今日我还怕你难做,便让耿超传话召你前来,看来是过于小心了。皇上看人向来眼光奇准,你这个参军担子不轻啊!”

一个统率数十万大军的大将军竟如此心细,杨致不禁有点感动。只见卫肃起身在书案上取过一纸文书:“这是半个月前附同圣旨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皇上给我的旨意只有两个字:读懂。”

卫肃感叹道:“这十六字可谓道尽突厥屡屡得手难逢一败的精髓,我品味良久,眼前是豁然开朗啊!皇上召耿超回京练兵,正是为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皇上圣明!长江后浪推前浪,良马自有伯乐识,贤侄必不会久居人下。”

杨致隐隐觉得这纸文书有点眼熟,……可不就是自己那篇十六个字的光辉策论?他做梦也没想到会让皇帝与卫肃这么重视,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一时不知怎么回话才合适。

卫肃见他脸红耳赤,晕晕乎乎似乎面带愧色,淡淡笑道:“来,我为你这策论再敬你一杯。”

二人干了之后杨致又回敬一杯,卫肃就唤来近卫把酒收了:“本来军中严禁饮酒,我今日已是破例了。待大破突厥之日,再请贤侄痛饮。”自嘲的一笑道:“不过边塞气候严寒,加之兵士们难免偶发乡愁,若想真正禁酒却也不易。所以只好战时严禁,平日兵士们只要不醉酒闹事,也不好穷加追究。”

卫肃绝对是杨致前世今生所见过的最为随和可亲的高级将领,底层兵士大多是寻常百姓人家子弟,难怪能在他们心目中享有如同巍峨山峰般的崇高威望。

卫肃只吃了一碗饭便放下了筷子:“我有胃寒之症,贤侄不必拘礼,切莫浪费。”

三月中旬的北地边塞仍是春寒料峭,若不吃饱漫漫长夜确实难熬。杨致也不客气,足足干下去四大碗饭。卫肃神色复杂的问道:“贤侄,你任参军后可向耿超献有什么计策?”

“没有。耿将军自抵达朔方后,还不曾升帐议事。”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卫肃眼神深邃的望向远处,缓缓点头道:“出征只在这几日,否则便要误了农时了。你且退下吧!”

这句不着边际的话让杨致告退后挠起了脑袋:出征为什么会跟农时扯到一起?

第042章 兽性

大夏承继了前朝屯垦移民的戍边政策。(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罪不至死的囚犯只要有乡邻具保,前往边塞定居便可免罪,中原内地的赤贫农民也可向当地县府申请前往。由朝廷统一按人头分给土地,免费提供农具种子。土地自古就是农民的命根子,尽管朔方前线气候严寒战乱频繁,但历年来自愿移民的罪囚和中原贫民有增无减。

卫肃召见杨致的第二天,前去朔方府衙领取农具种子的人便排起了长队。一直坚守不出的卫肃派出一万朔方军,兵分两路出城与突厥接战。对于双方分别在城内城外集结了数十万重兵来说,这更像是大战之前的试探性热身。耿超也在同一天第一次在朔方召集部下将佐议事,中心议题只有一个:准备出城。

诸多将佐知道兵士们早已磨刀霍霍憋了不是一两天了,乍一听到这个消息,都是既紧张又兴奋。不料耿超又兜头浇下一瓢冷水:“是让你们准备出城走动走动,不是开战。出城后必须尽量避免与突厥骑兵交锋,即便相遇也不得主动进攻,不能追击。”

众人顿时哗然,偏将董坚是耿超心腹旧部,出列叫道:“将军,见了突厥人都不让打,那我们这些人还来朔方干什么?”

“当了官还怕不给你们轿子坐?你就当出城游玩看风景好了。”耿超把脸一沉道:“有违军令者,斩!”

耿超这么做的用意并不难理解。突袭军团是从禁军中精选骑兵组建而成,有九成以上的兵士是第一次来到边塞前沿,无非是想让他们在战前先感受一下战场气氛,熟悉一下城外的环境地形。这个时候当然也不宜过早表现有别于朔方军的实力,以免暴露真实战略意图。将佐们冷静下来后,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但杨致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卫肃一连六天都是派出一万朔方军兵分两路出城,好像就为了逗突厥人玩玩,两军相接也不死战,只意思意思便鸣金收兵。卫肃已镇守朔方十余年,突厥人都知道他用兵极为谨慎,闹不明白到底还有什么后手,并不冒然对这一万朔方军穷追猛打。

夏历武成二十五年三月二十二日,每日例行出城的朔方军终于换成了耿超的突袭军团,仍是兵分两路,而且没有打出“耿”字将旗。但是,这一天注定是个让突厥人绝难忘记的日子。因为先头出城的一万夏军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还是一触即走,可在他们身后如潮水般掩杀过来的是卫肃亲率的十万朔方军!

耿超出城之前发布的将令是:出城之后迅速脱离突厥人的纠缠,趁着双方大军绞杀在一起的间隙,火速赶到城西二十里外集结。

直到两路人马按计划合兵一处后,耿超才召集将佐们说出卫肃与他联合制定的作战计划:“从七天前开始到今天排出那么大的阵仗,大将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迷惑突厥人,掩护策应我们出城作战。朔方军马战实力远不如突厥骑兵,能攻出城外三百里已到极限。虽然今日打了突厥人一个措手不及还不至于吃亏,但突厥人回过神来便会全力反扑,到那时大将军仍旧只能率军退守朔方。”

“为解朔方之围,我们必须赶在突厥人反应过来之前,绕到他们身后与大将军前后夹击。猛捅他们一刀之后,再掉头杀向草原大漠搅他个天翻地覆!我们最多只有一个昼夜的时间,否则大将军一片苦心便会前功尽弃!传令:再往前西行四十里后,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全速向东挺进!”

沈重不解的问道:“将军,既是军情紧急,为何还要西行四十里再掉头向东?这样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他所说的也正是众人心中的疑问,耿超冷笑道:“我在朔方跟突厥人打了整整八年,这方圆几百里内哪儿长了几根草,我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你们很快就会明白,这四十里走得不冤枉。开拔!”

全军一路往西,虽然没有遇到突厥骑兵,兵士们却看到了另一番血淋淋的景象。

朔方城西土地较为贫瘠,但平时遭受突厥人的袭扰也相对要少一些。三月的塞北已到麦黍下种节气,不少领到农具种子的边民唯恐误了一年的关键农时,冒死出来耕地播种。但卫肃连日来不痛不痒的挑衅也撩拨起了突厥人的火气,都一股脑儿发泄到那些抱有侥幸心理的边民头上,毫不留情的对他们进行血腥屠戮!

倒在地头的一具具尸体惨不忍睹,要么身首异处,要么开膛破肚……,有的甚至遭到野狼啃食,只剩下依稀粘连着血肉的白骨!连同杨致在内,兵士们无不看得头皮发紧,但又血脉喷张悲愤莫名。

耿超策马走近杨致,嘲讽的道:“杨参军,没吓到你吧?你自到我帐下屈就参军以后,未设一谋未献一策,好像有点不称职啊!”

杨致冷冷道:“你早知道会这样的。也可以说是大将军和你假手于突厥人,把这些无辜百姓送上了死路,是么?”

“话不能这么说,关于何时下种耕种朔方府衙门前早有告示。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总会有人牺牲。”耿超眯着眼睛问道:“相信死在你手上的人应该也有不少了,你知道我第一次跟随大将军上战场厮杀是什么感觉吗?”

“我第一次上战场就杀了六个突厥人,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一头杀红了眼的野兽,唯一的念头是:杀!杀!杀!可收兵回城后,我吃饭的时候却两手直发抖,连筷子都抓不稳。一连好几个月都在做噩梦,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想起了溅到我脸上还带着热乎劲的又腥又粘的鲜血,满脑子都是那几个突厥人临死前凶狠而又不甘的眼神。……那一年,我还只有十六岁。”

耿超的话把杨致的思绪带回到了遥远的前世,他不得不承认耿超是对的。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前世那个广为流传更为残酷的传说,对越自卫反击战中越军惨无人道制造的“海豹人”!

见杨致默然无语,耿超冷冷道:“我们大夏儿郎从来不需要鼓舞士气,但必须激发他们同仇敌忾的血性,或者说是兽性。必须让他们知道,突厥人就是凶狠的豺狼。与豺狼厮杀,必须比豺狼更凶狠!”

“将军,有一点你说错了。我至今未设一谋未献一策,并不是我不称职,而是因为你很称职,也证明了皇上有知人之明。”

“所以你还活着,并且这支军队还是由你统领。”杨致木然道:“还有,我要提醒你,卫大将军和令尊都没能成为大夏驸马,可他们依然做到了大将军。”

第043章 纵横大漠

俗话说慈不领军义不掌财,卫肃与耿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打赢,所以杨致一如既往的继续保持沉默。(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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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耿超冷酷的刺激策略如同一剂猛药,收效惊人。不用许诺什么重赏加封,也无需什么豪言壮语的煽动,兵士们无不将生死荣辱远远抛到了九霄云外,就像一群饿得两眼直冒绿光的恶狼,一心只想把突厥人撕咬得连骨头渣子都一点不剩。

卫肃与老部下耿超的作战计划,近乎完美的变成了现实。

本来马步参半的十万朔方军对阵十万突厥铁骑没有任何优势可言,但突厥人在朔方军猝不及防的强大攻势下,被打得仓皇后撤了近二百里。双方鏖战一昼夜,突厥人由溃退打到两军相持,至次日凌晨已渐成反攻之势。卫肃也开始逐渐收缩兵力,准备撤回朔方。就在天将放亮之时,耿超的突袭军团在突厥人背后从天而降,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嗜血钢刀一样加入战团。

杨致还是第一次亲历冷兵器时代双方投入数十万人马的大战,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血肉横飞的疯狂厮杀仍然令他极为震撼。耿超所说的战场心得一点不假,人在这个时候与发狂的野兽毫无区别,生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那么的渺小脆弱。每个人面临的都是一道没有第三种答案的选择题:要么杀人,要么被杀!如果可以选择怎么死的话,相信绝大多数人宁可死在前世的枪炮子弹之下。

突袭军团突然从背后杀到后,腹背受敌的突厥人很快乱了阵脚。他们向来是有利则战无利则退,与往常一样非常明智的不再与夏军死拼,凭借骑兵的机动优势且战且退,迅速往大漠深处四散逃窜。

当日午后,朔方军重新集结从容后撤回城。~~~~突袭军团往东北方向乘胜追击溃逃突厥骑兵一部,直到日落时分抵达阴山北麓才扎营暂行休整。

大概是大夏与突厥交战数十年来极少占上风的缘故,这场敌我伤亡大致差不多的大战,后来被人们称之为“朔方大捷”:夏历武成二十五年三月二十二日,讨俘大将军卫肃率军出朔方,与十万突厥铁骑激战逾宿,斩敌三万有余。翌日,突厥兵败退去,遂解朔方之围。

突袭军团初战告捷,人马折损仅不到六百,全军将士尽皆信心大增。原来突厥人并非不可战胜,原来我们也可以把突厥人当成兔子一样追着打!

第二天突袭军团便如疾风一般狂飙突进,纵横驰骋于草原大漠如入无人之境。一开始耿超还是十分谨慎,无论是找到突厥部落还是遭遇突厥骑兵,每战必先派出斥候详加侦察。有绝对把握能一战全胜便果断出击,碰上大股突厥骑兵却先不忙硬拼,或派出一部将其截断再行攻击,或先行迂回再突然发动猛攻,每战之后随即迅速脱离战场。

春意怏然的草原就是一望无际的天然牧场,兵士们随马携带两三日的口粮肉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基本上是打到哪儿就吃到哪儿。除了补充马匹,其余一切战利品统统舍弃。让兵士们倍感痛快淋漓的是根本不存在俘虏这一说,耿超的军令是:只要是人,一个不留!

杨致亲眼目睹一个近万人的突厥部落惨遭灭族后,忍不住向耿超提出了他任参军以来的第一个建议:“将军,咱们不能这么干。”

“凭什么?”耿超轻蔑的道:“看来那天的四十里你是白走了。”

“突厥人是畜牲,我们不是。”杨致执拗的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想我比你更懂得这个道理,但也得分对象,也要看时候!你知不知道网开一面这个说法的由来?我们这么做,只会逼得突厥人无路可退,只会逼得他们万众一心空前团结,即便是老幼妇孺也只能死拼到底,那我们以后的仗将会越来越难打。”

“每一场大战背后,同时较量的也是钱粮国力。依照大夏现在的国力,还远不足以对突厥发动一劳永逸的全面决战,所以必须稍留余地。我们需要有人在草原大漠广为散播大夏的赫赫军威,更重要的是这个余地对突厥来说是个沉重的负担。老幼妇孺不可能拿起刀箭跟我们厮杀,可他们与突厥骑兵一样要穿衣吃饭。”

耿超默然良久,阴狠的道:“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狼崽子就算再小,长大了也是会吃人的。传令:即日起停止诛杀老幼妇孺,但所有突厥男丁不管年纪大小,一律砍下右手。我看他们将来还怎么拿刀箭!”

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四月初九日,突袭军团一路高歌猛进,一直打到了抗爱山脉南麓的汪吉河谷,已北出朔方一千五百余里。

四月的江南已是草长莺飞春暖花开的暮春时节了,但汪吉河谷还只是冰雪初融。突厥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抗爱山脉以北的突厥部落大多南迁越冬,再挥军北进已没有多大的军事意义,人马获取给养也会越来越困难。耿超下令就地休整两日,准备率军南归。

突袭军团深入大漠转战近二十个昼夜行程数千里,竟然未逢一败。以折损区区两千余人的代价斩敌逾五万,这神话般的辉煌战绩,令连同耿超在内自上而下的将士们日益骄横起来。

只有杨致与沈重等极少数几位将领,始终保持比较谨慎的乐观态度。只要一天没回到朔方,战争便一天没有结束。突厥精锐骑兵军团都集中在朔方前沿一线,所谓斩敌逾五万当中的精壮突厥骑兵最多不过两万人,虽然给突厥人心理上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但远远未能动摇其根本。有道是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孤军深入在人家的地盘上杀了个天昏地暗,难道突厥人会任由他们那么轻松的回去?

杨致敢用自己的脑袋担保,夏帝绝对还没疯狂到想用这一万精骑来消灭整个突厥的地步。对夏帝来说,这只是对这支新型骑兵部队的战斗力,以及以机动对机动的闪电作战模式的一次检验。如果已经得了天大的便宜还不知道见好就收,无疑是非常愚蠢的。

几乎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耿超在杨致的劝告下,还是恢复了几分清醒,在南归途中不再一味贪杀恋战。为了全面勘察地形,为日后的大兵团骑兵作战作准备,耿超决定走近路,直接穿过达兰扎达加德山区,再往东南方向回到朔方。这天晌午时分,斥候匆匆来报:在前方三十里处的山峡中,突然出现大队突厥骑兵!

耿超问道:“大概有多少人?是大股散兵还是打有旗帜的军团?”

“是突厥骑兵军团。从他们的旗帜来看,应该是一支万人队。”

耿超眉头紧皱,默然半晌才开言道:“有组织的突厥骑兵军团战斗力十分强悍,现下我军兵士已不满八千,不宜硬拼。附近地势险要,必须尽快迂回暂避,然后再行计较是战是退。”

“将军,恐怕来不及了。”杨致冷冷道:“地势险要不利于大队骑兵机动展开,这个时侯迂回暂避,只会被突厥人在屁股后头追着打,只能以硬碰硬了。狭路相逢,勇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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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 擒贼先擒王

若是在开阔的原野上全力策马疾驰,三十里的距离便转瞬即至。www.65txt.com~~~~但现在两军同在地势险要的山区相距的这三十里,却为突袭军团争取了近一个时辰的宝贵时间。

耿超虽然勇猛无畏,并不等于他没脑子。与杨致略一商议,决定干脆以逸待劳。即刻下令偃旗息鼓,尽量避免过早惊动突厥人。同时命沈重与李为带一千兵士火速弃马登山,抢在突厥军团走出山峡之前去两旁山头设伏。

由于时间太过仓促,沈重与李为的伏兵尚未全部到位就被突厥斥候发现,耿超只得硬着头皮下令骑兵率先发起攻击。即便如此,突袭军团还是大获全胜,把占有兵力优势的突厥军团一举击溃。在这场意外的遭遇战中,突袭军团仅有一千三百余人阵亡,突厥人却在山峡中留下了四千余具尸体。

耿超在卫肃帐下和突厥人打了八年,与突厥骑兵军团作战不下百次。在双方硬碰硬的以骑兵对骑兵的情况下,还是头一次以少胜多,有生以来从未觉得像今天这样扬眉吐气,也让他的自信几乎膨胀了几乎狂妄的顶点。对战果稍作清点后,在峡口横枪立马仰天大笑道:“突厥人的骑兵军团那又如何?不过如此!”

“将军,咱们一边走一边高兴也不迟。”杨致一脸忧虑的道:“此战胜在占了先机,若是我们先被突厥人发现,后果便不堪设想。突厥骑兵军团在我们身边成建制的出现,绝不是什么好事。我们的人马满打满算仅剩六千出头,这里地形复杂,骑兵行进缓慢,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快走,快走!”

“知道了。”耿超不由暗骂扫兴,但他并未失去理智,扯着嗓子吼道:“立刻停止清理战场!全军开拔!”

“不仅仅是开拔,而是全速前进。”两军于晌午遭遇,眼见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杨致补充道:“日落之后,必须下令全军人马衔枚连夜赶路,在走出山区之前不得有片刻停留。将军,若是在无遮无拦的草原大漠上,即使突厥骑兵十倍于我也尚有一线生机。但在这山区若被突厥人重兵合围,那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说的道理其实耿超也明白,没好气的道:“兵士们自一早拔营后至今水米未进,又刚刚遭遇一场血战,现在能开拔前行已是勉强,你以为他们都是铁打的吗?在你杨参军眼里,突厥骑兵军团就那么可怕?重兵合围?嘿嘿,难道他们是会从天而降的天兵天将么?”

“将军,不是我有意要多嘴。我想兵士们就算是饿死累死,也比死在突厥骑兵的屠刀下要好。”

“够了!”耿超冷冷道:“到底你是将军还是我是将军?该怎么做我自有分寸,你无需多言。”

从地图上的距离来测算,按以往正常的行军速度,最迟也能在次日午时左右走出山区。耿超虽未听从杨致之言下令全速前进,但也不敢大意,天黑之后还是催动全军连夜赶路。

走到子时末刻时分,兵士们已是人困马乏,连像董坚这种级别的耿超死忠都开始口出怨言了。耿超下令给他们两个时辰的时间歇脚进食,等到拂晓再继续前行。不管杨致怎么苦苦劝说,只是冷冷不理。杨致无可奈何之余,只能暗暗祈祷菩萨保佑了。

第二天拂晓天明倒是平安无事,但走到离山外已不到二十里的时候,耿超就知道自己昨晚那道体恤兵士的军令是多么的愚蠢,也彻底意识到耽误的那两个时辰有多么的宝贵了。

上午巳时前后斥候来报,突袭军团身后和山外都发现大队突厥骑兵,身后的退路已被完全堵死。耿超心里猛地一沉:姓杨的那小子有先见之明!

这个时侯无论后悔还是埋怨都已毫无作用,杨致面无表情的道:“将军,后有追兵前无去路,眼下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我们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山外的突厥人立足未稳还留有破绽,下令全军拼死力战,或许还有一线突出重围的可能!”

耿超无声的点了点头。但突袭军团赶到山外时,耿超心中连杨致所说的那最后一线希望都破灭了。三面都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突厥骑兵,将他们围得如铁桶一般,哪儿还有什么破绽可寻?

综合几路斥候打探来的消息,周围至少发现七个万人队的旗帜,另外还有一面绣有金色狼头的九牦大纛:那是突厥可汗拖都的王旗!

昨日意外遭遇的那个万人队无疑是这个庞大的突厥骑兵军团其中一部,拖都可汗竟然亲自率领八个万人队满世界围剿他们,由此可见突厥人将这支横扫大漠的夏军骑兵部队恨到了何种程度!

杨致胸前早已一片滚烫,可这个时候就算有隐龙示警又有什么用?深陷重围以六千对七万,就算武技再怎么强悍、智计再怎么高明又能怎么样?

眼见正面的两个万人队越来越近,耿超惨笑道:“杨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虽然我始终看不透你,但好歹也曾一起出生入死并肩浴血奋战,希望下辈子我们可以做兄弟。”

回身高声叫道:“弟兄们!我们大夏儿郎怕不怕死?”

兵士们也知道生还的希望实在渺茫,无不豪气冲天的吼道:“不怕!我们早杀够本了!”

“好样的!我们大夏好儿郎宁死也不做孬种!弟兄们,今天就让我们最后放手大杀一场!”

凭耿超的本事,要独自杀出一条血路逃进身后的山林,极有可能保住性命。但显然他已抱定必死之志,誓与兵士们共存亡!

“慢着!”杨致拉住神情激愤的耿超,冷静的道:“耿兄,我们要做兄弟就是这辈子。皇上不是让你带兄弟们来送死的,即使要拼命也不是这么个飞蛾扑火的拼法。如果不能挡住突厥人第一波攻势,咱们转眼便会碾成齑粉!为了争取时间想办法突围,也只好赌一赌了。”

越俎代庖的叫道:“众兵士听令!斩敌逾百者出列!”

兵士们都面面相觑,包括耿超也不知道杨致想要干什么。耿超怒喝道:“难道你们都聋了吗?”

兵士们这才反应过来,转眼间便有七百余人站到了前列。杨致朗声道:“弟兄们!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们也绝对不能放弃!由斩敌逾百者组成敢死队,随我与耿将军打头阵。其余兄弟原地待命,由沈重与李为暂代指挥之权。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敢死队的目标是突厥人的千夫长!耿兄,我们的目标是那两个万夫长!”

耿超这才明白杨致的用意,说话间当先的突厥人已冲到三四里开外,容不得他再过多考虑,率先策马冲出狂叫道:“一切为了大夏!”

第045章 虽万千人吾往矣

耿超之所以身先士卒一马当先,一是因为他是主将理应如此,二是他后悔没听杨致的劝告,心存有愧。(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他不知道杨致的办法到底有没有用,也摸不清杨致马战功夫的真实实力,一心只想冲在前面先挡上片刻也是好的。只是打头阵的敢死队多半是十死无生,他这个想法未免有点自欺欺人。

紧随其后的杨致却压根没去想那么多。情势紧急,除了这个擒贼先擒王的赌命打法,或许能震慑住突厥人让攻势暂缓,此外别无选择!

眼看距离突厥人只有百余丈了,转瞬间便会进入弓箭的有效射程范围内。抢先干掉冲在最前面的突厥骑兵,无疑会大大鼓舞敢死队的信心和勇气。若是在前世,这个当口闭着眼睛甩上一颗手榴弹就能炸死一堆突厥人。杨致并未练就多箭连环的绝技,好在他根本无需考虑准头,随手捻了三枝箭倾力一把射出。

只见三个中箭的突厥骑兵如遭树木撞击一般,从马背上向后倒飞而出!耿超被这势可惊天的一弓三箭惊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回头一看,杨致第二把箭已脱手射出,高叫道:“耿兄,你我兵分两路!你那边的万夫长将旗比我这边近了许多,你弓强力猛,争取一箭毙命!”

我再怎么猛有你猛么?耿超见样学样,手上的九石强弓如弹棉花一般嘣嘣作响,连环射出十余箭造成的震撼效果一点不比杨致差。

两军迅速逼近的刹那间,突厥骑兵的如蝗箭雨也紧随而至,二人胯下坐骑在十丈开外就被射成了刺猬。也无暇分神去看身后的敢死队,当即分头夺马杀入敌阵。因是短兵相接为免误伤,突厥骑兵的弓箭无法发挥作用,二人反而少了很多顾忌。<<>>

夏军这支七百余人的敢死队像疯子一样势不可挡,为首的两名将领一个挥舞长枪犹如索命金刚,另一个则完全是随心所欲的就地取材,简直是一个来自地狱的杀人魔王!

二人既似疯虎又如鬼魅,目标十分明确,一左一右向万夫长将旗杀去。两个强悍到变态的牛人令不少突厥人渐渐萌生惧意,不由自主的以将旗为中心慢慢收缩。

杀红了眼的杨致离他这边的万夫长将旗至少还有四十丈之遥,但他既腾不出手也没时间再张弓搭箭。正感焦躁间,骤然听到右首方向传来一阵哗然惊呼,心知耿超已然得手。头也不回的大叫道:“耿兄,助我!”

直到盏茶功夫后,耿超才趁乱杀到杨致身后二十丈左右。那边的万夫长阵亡后,部下骑兵都自觉的向这边的将旗*拢。眼见身边的突厥骑兵越来越多,杨致如果再不下手,只怕他与耿超就算不会战死,也会活活累死。

“耿兄,把你的枪向将旗掷过去!”

“兄弟!你看好了!”耿超想也不想就将皂缨长枪应声挥手掷出。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杨致须臾不停的凌空跃起,瞅准杆底竭尽全力补上了一脚。皂缨长枪就像开了加力的导弹一样向将旗下的万夫长激射而去,生生把那个倒霉蛋钉死在地!

“宾果!”在杨致情不自禁的大叫中,主将接连阵亡又被夏军敢死队击杀了十余名千夫长的两支万人队轰然大哗,顿时陷入一片惊惶混乱,如退潮的海水一般全面后撤。杨致与耿超双双趁着混乱杀出敌阵,如同两个从血海里捞出来的血人,也分不出满头满脸的到底是汗水还是鲜血。除了二人之外,七百余人的敢死队竟无一生还!

耿超回到本阵已是精疲力竭,浑身上下的伤口不下十处,万幸的是无一处伤及要害。听由众人七手八脚的包扎伤口,仰天躺倒在地狂笑道:“痛快!痛快!”

杨致却不可思议的只有背上两处刀伤,也累得几近虚脱,强自支撑道:“突厥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会太多,最多等到午后便会卷土重来,切莫高兴太早。”

军人向来对超级强者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狂热崇拜,此时他在将士们心目中已宛若天神。此刻数千人的生死系于一线,众人已将杨致当成了主心骨,不自觉的改口道:“但凭杨将军吩咐。”

杨致脸色沉重的道:“事不宜迟,我们眼前只有两条路可走,必须立即决断,赶快行动!”

一是全体弃马退入山林。但这样一来军团就彻底散了,而且突厥骑兵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撤退,势必会趁势从背后掩杀。逃入山林的兵士虽可暂时避免与突厥骑兵正面交锋,但已与山中的兔子一样成了突厥人的猎物,而要在突厥人的追猎下徒步逃回朔方的可能性极小极小。严格来说这不能叫做突围,而是散伙逃跑!

第二条路就只有趁突厥人还没缓过劲来,马上组织强行突围!如果分出一路人马充当炮灰,掩护另一路人马突围,或许能有几百上千人侥幸逃出生天。

杨致话音未落,耿超就眼睛都不眨的道:“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得那么窝囊!我选第二条路。”

“那好。但你必须一切都听我的。”

耿超面带愧色的犹豫道:“只有一桩:必须由我来掩护你突围,其余我都听你的。”

杨致苦笑道:“老实说如果你能多用用脑子,领兵打仗这事我还真不如你,事实证明我们完全能够战胜突厥人!无论我们谁能活着回去,只要把这次出征的作战经验和勘察过的地形图带回去,大夏就能重建突袭军团,弟兄们才不会白死。”

“这个时候我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你我若真要比拼武技,不客气的说只是看我想不想杀你的问题。我们不管谁掩护谁都是一场苦战,两边生还的几率相差不大。何况你又失去了称手的兵刃,而且我并不见得一定会死。你觉得呢?”

耿超并不是什么婆婆妈妈的人,杨致说的确实是事实。盯着他看了半晌,一咬牙道:“杨致,从禁军大营校场到今天的塞外大漠,我欠了你两条命!只要我耿超不死,就一定会还给你!”

杨致居然又泛起了一脸不知死活的慵懒笑意:“还不还的以后再说吧。咱们做兄弟也好,你怕我抢了你的驸马再接着干也好,必须先得活着才行。”

时间已是刻不容缓,二人不再啰嗦。当即分出一半人马由董坚统带听杨致指挥,沈重和李为带领剩余的一半人马跟随耿超。

耿超向杨致问道:“你打算让我们从哪个方向突围?”

“那是你的事。你先跟在我后面,等到我和突厥人绞杀在一起的时候,再自己看着办吧。”杨致指着正前方远处高高飘扬的九牦大纛道:“现在我只能告诉你,那就是我的主攻方向。嘿嘿,虽万千人吾往矣!怕他个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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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飞将军自重霄入

两个身经百战的万夫长,居然被两个疯子带领七百余人的敢死队冲过来干掉了。www.65txt.com以七百对七万居然还让人家杀了出去,这与一个彪形大汉被一个三岁小孩狠刮一个耳光打落门牙有什么区别?

就在拖都可汗犹自沉浸在不敢相信的惊惧和出奇的愤怒中,还没来得及对夏军那支像魔鬼一样的骑兵军团组织第二次剿杀时,那两个疯子又率领他们的五千人马,向七万突厥骑兵发起了一次悲壮的进攻。尽管听起来有点滑稽甚至令人觉得疯狂,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杨致并没指望这次自杀式的进攻能对拖都可汗造成一丝半点的威胁,他只想尽可能多的吸引突厥骑兵过来,好相对减轻耿超那边的压力。至于耿超到底能带多少人突出重围,那就要看他们的运气了。

在再度如地狱刮来的旋风般冲向敌阵时,杨致突然间感到万分庆幸。在这个动荡世界的乱世风云中,他原本只想做个冷眼旁观的看客。什么王图霸业,什么一统天下,都理所当然的认为统统与他无关。现在让他万分庆幸的是:此刻身体里涌动的是满腔热血,血仍未冷!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甘愿为之舍命搏杀的是千千万万的中华族人!

这一阵的目标可望而不可及形同虚设,不像第一阵那样是绝地求生志在必得,所以杨致倒觉得轻松了不少。~~~~

他故伎重演,凭借自己的弓箭射程比突厥骑兵要远了上十倍,抢在两军接战之前把箭壶中所有的箭全力射光。杀入敌阵后,只要一有机会便夺取长矛,往金狼王旗的方向像发射炮弹一般大力掷出。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立威震慑敌胆,也是有意提醒更多的突厥人注意:这一次我要杀的人的是拖都可汗!

经过第一阵的精彩演出,这个魔王级的人物在数万突厥骑兵中已是无人不晓,脑子里齐刷刷的冒出一个念头:他又来了!

魔王的攻势比上一阵更为神勇迅猛,突厥骑兵无不心惊胆寒。而且瞎子都看得出来,他这一次想要击杀的人是拖都可汗。杨致的巨大杀伤力,取得了他预期的效果。他很快发现自己就如一块腐烂变质的臭肉,淹没在了无数苍蝇的汪洋大海之中,并且受到追捧的势头越来越来强劲。

杨致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然身价百倍。拖都可汗竭斯底里的下达了对他的赏格:我突厥勇士能诛杀此人者,赏美女百人,黄金千两,牛羊万头!不管先前的身份是将军还是奴隶,都可直接晋封王爵!

杨致也是人,是人就不想死。也不知厮杀了多久,他杀人的动作依然凶狠凌厉,但已经显得有些机械麻木,心中早已苦不堪言。抽隙四下一张望,方圆五十丈之内已见不到一个夏军兵士。原本跟在他这队人马背后的耿超,……已经不见了!

自己带领的两千五百人马也只远远看到董坚在身后二里以外,身边大约还剩下三四百人在苦苦支撑。如果没有奇迹出现的话,顶多在半小时之内就会被全部斩成肉酱。

无论耿超是否已经胜利突围,既然已在自己的视野中消失,那发动这场看不到尽头的厮杀的预期目的就算已经实现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杨致骤然一声暴喝,劈手夺过一支长矛,拔马回身朝董坚那边杀了过去。他本想与董坚残存的人马会合后,再带领他们退入背后的山林。冲到近前却不禁暗暗叫苦,董坚身边仅剩一两百残兵,已被逼到了死角,身后是一处高达十余丈的陡峭山崖!

“割断缰绳结成长索!弄结实点!”杨致当机立断,将长索的一头系在长矛上奋力掷出,长矛如针刺豆腐一般掷入崖顶深达尺许。

杨致试了试力道,只两三个起落就攀上了山崖,回头咆哮道:“还愣着干什么?是不是都不想活了?能逃出一个是一个,快抓住长索,我拉你们上来!”

一众残兵这才如梦初醒,同生共死与突厥人厮杀到了这个份上,也没人再争先恐后,反而很自觉的为先头攀上山崖的兵士掩护。无奈就算杨致手脚再快,也只拉上了不到百人。

偏将董坚是个直肠子的愣头青,现在已对杨致佩服得五体投地,即使要他马上割下脑袋来给杨致当凳子坐,他都绝不会皱一皱眉头。见山崖下的夏军兵士已没有一个活人,董坚急道:“将军,你带兄弟们快走,我来断后!”

杨致满脸疲倦的笑道:“你能断得了这个后吗?你们能活到现在是兄弟们用几千条人命垫出来的,何苦再去白白送死?”强自打起精神喝道:“我来断后!不想死的就快走!”

无论是驰骋大漠还是绝地厮杀,这群大多只有二十岁上下的年轻汉子都没掉过一滴眼泪,此刻却忍不住一齐跪倒在杨致面前,像孩子一样放声恸哭。

董坚一连甩了自己十来个耳光,痛哭流涕的叫道:“将军,以前是我对不住你,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啊!将军不走我们就不走!要死大家死在一起!”

“对!将军,要死大家死在一起!”

“蠢猪!一群蠢猪!”杨致不耐烦的将董坚一脚踹倒,狠狠骂道:“谁他妈告诉你们我要去死了?想死你们刚才还爬上来干什么?一万精骑全军覆没,耿将军生死不明,你们能活下来就是大夏突袭军团的种子!记住,你们迟早有一天还要杀回来的!”

“快滚!”眼见突厥人依葫芦画瓢像蚂蚁一样向山崖攀爬上来,杨致横刀傲然屹立:“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飞将军自重霄入,人生快意莫过于此,死有何惧?”

不等众人醒过神来,杨致已仰天长笑着纵身跳下山崖,自然而然的吼出了张飞式的拉风台词:“夏人杨致在此,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第047章 亡命之旅

就算杨致是一架超级战斗机,也已是伤痕累累,燃油几将耗尽。www.65txt.com他既不是有心想逞英雄,也不会与任何人再进行自杀式的决战。无非还是想把突厥人引开,尽量为几十号残兵争取逃生时间。

阻击掩护任务已经完成,也就没有了顾虑,一个人单独行动要方便了很多。他已经把所能做的一切都做到了极致,现在到了该自己逃命的时候了。

跃下山崖后顺势砍翻几个突厥骑兵夺了匹马,朝相反方向的山坡疾驰。保持清醒的头脑在任何时候都能比武技发挥更大的作用,杨致果断和迅猛绝伦的行动,为自己赢得了无比宝贵的几分钟时间差。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无论古今不分种族全世界通用。当突厥人纷纷掉头如蝗群般涌过来的时候,他已纵马窜出三十丈外,从背后纷飞而至的乱箭已无法对他造成致命威胁。

杨致拼死钻进林子后,突厥骑兵只能与他一样弃马步行,速度优势便不复存在,多得可怕的追兵也至少减了七成。他不敢有丝毫懈怠,这个时侯已完全是凭着顽强的求生意志在勉力苦撑,只拣着树木繁茂和险窄难行的地方向前狂奔。杨致甚至都不敢回头多看一眼,他唯恐心中那口气一泄,即使不被突厥人剁成肉泥,自己也无法再站起来了。此时已日近黄昏,只要能撑到天黑,逃生的几率又会大了几分。-====-

突厥人是自小生长在马背上的民族,说他们不善爬山不等于不能爬山。山势越爬越高,山路越来越崎岖,后面的追兵虽然也越来越少,但从乱糟糟的呼喝声来看,恐怕仍有不下数百人紧跟其后。杨致攀上一块山石,眼前是一小块平地,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向前紧走几步,却突然愣在那儿傻了眼:前面已无路可走,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

身后的追兵人头攒动争相向这边赶来,这时掉头退回,顶多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再多杀几个突厥人,自己也是必死无疑!急也好骂也罢,都对逃命于事无补。杨致到悬崖边小心的探出头去看了看,骤然生出一个疯狂的想法: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左右是个死,不如赌一赌!

脱下上衣包了块石头放在脚下,在悬崖边站定,有意捱到突厥人爬上来。率先爬过山石的几个突厥人起初还有几分惊恐畏惧,看清地势后都指着杨致乱七八糟的叫骂,继而得意的狂笑起来。

杨致出征之后只跟军中通译学过几句简单的突厥语,也听不懂他们在骂些什么,料想不是什么好话。朝他们狠狠一竖中指,冷冷一笑转身跳下悬崖!

几个突厥人齐声惊呼着扑上前去,只隐约看见这个杀人魔王急剧向下坠落,稍后似乎从崖底传来“扑”的一声闷响。几个突厥人面面相觑,随即都是满脸懊丧。有两个突厥人脑子反应稍快,回头转身就往山下飞奔:开玩笑!谁先赶到崖底抢先砍下这个大夏魔王的头颅,谁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

一直过了小半个时辰,山上的嘈杂人声逐渐远去后,杨致才颤颤巍巍艰难爬上悬崖,气喘吁吁的仰天瘫倒在地,几乎已不能动弹。刚才跳下悬崖的时候,他拼尽全力把刀插入事先看准的崖下一处缝隙,就这么硬生生悬在半空!好在天近擦黑视线昏暗,不然只要有一个突厥人用心往下细看,随便用一块鸡蛋大的石头都足以把他送下地狱!

杨致也搞不清自己身上到底有了多少处伤口,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散了架似的,到处钻心疼痛。一旦突厥人在悬崖下没有发现尸体,必定会去而复返,说不定会连夜对附近山林进行地毯式搜索。喘息片刻后不敢久留,强自打起精神离开这处几乎令他送命的悬崖。

按照一般人的正常思维,从达兰扎达加德往东南直行是返回朔方的最近一条路线,在高山密林中一路潜伏前行也相对较为安全。一般人能想到的,突厥人肯定也能想到。杨致自问已无力应付千军万马的围追堵截,既不打算往南,也不打算继续钻在山里。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尽快脱离险境,至于将来怎么回去暂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塞外昼夜温差很大,四月的山林里犹自风凉夜冷,杨致不敢行猎生火更不敢停留小憩,趁着夜色朝突袭军团与突厥骑兵意外遭遇的山峡的大致方向,咬牙硬挺着一步不停的往前走。一路向北走来,果然远远看到身后的山林隐隐有了火光,但并没有向北移动的迹象,而是越离越远了。

一直苦苦熬到拂晓时分,才找了一处茂密的树丛藏身暂歇。在树木枝叶上啜了些露水,在树丛里刨了几口地衣充饥,感觉体力稍有恢复便继续往北前行。

走到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总算出了山林来到了山峡的大路上,前天两军遭遇战的战场仍然无人前来清理。杨致还是一身夏军突袭军团的参军装束,就这么往前走与活靶子无异,所以第一件事就是从一个突厥骑兵尸体上扒下衣服换了。突厥人不像中原汉人一样梳有发髻,就其花样繁多的怪异发型而言,任何一个都够得上前世的时尚潮人标准。想了一想披散了头发,又耐着性子把自己的衣服给那具尸体换上。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在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无主战马身上找了水囊和一些肉干之类的干粮,开始狼吞虎咽的吃喝起来。

正席地而坐吃着喝着,隐隐听到传来一阵马蹄声。杨致霍地站起,只见一队突厥骑兵正从南面峡口处向这边走来,粗略一看不下千人!心下连连叫苦:难道又一场像猫捉老鼠一样无休无止的追捕游戏即将拉开序幕?你们就不能让老子踏实消停一会儿吗?

PS:各位看官的支持力度有多大,杨致就能走多远!

第048章 釜底抽薪

再怎么样也不能坐以待毙,是该逃命的时候那就还得继续逃。www.65txt.com~~~~

杨致醒了醒神刚想翻身上马,却见突厥骑兵并未一拥而上,而是还隔了老远就冲他指指点点大喊大叫,好像是在询问什么。

杨致一句都没听懂,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行头,登时恍然大悟:突厥人并没有认出他来,而是将他当做脱离大队的散兵了。

开口说话铁定露馅,等于是自己找死。干脆把心一横,跌跌撞撞的迎上前去。反正也不知道突厥人说些什么,口中连声嚯嚯装聋作哑的胡乱比划。

当先的几个突厥骑兵围着杨致问了半天,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把他带到一个千夫长面前。千夫长疑惑的盯着他看了半晌,才一字一句的问出了一句话。

杨致记得前世的老电影有很多类似这样的场面,第一句台词通常是问他是哪个部分的,眼前这位老兄想必也不例外。为了谨慎起见,冲着被耿超下令灭族的突厥部落的方向,竭力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嘴脸,咿咿呀呀的狠狠指了一通。——整个部落无人幸存就死无对证啊!

得益于前世做卧底特工期间的操练,杨致对自己的演技还是颇有几分信心,相信这个千夫长应该能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不料千夫长并未马上表态,只若有所思的缓缓点了点头。下马绕着杨致转了一圈,在他肩上拍了几拍,又捏着他的下巴像审视牲口一样看了看牙口,这才叽里咕噜的嘟囔了几句,挥手示意他先下去。

那位可爱的千夫长放过杨致的同时,无疑也保住了他自己的小命。整个盘问的过程不过短短几分钟,可杨致却觉得比过了几年还要漫长,转背已是一身的冷汗。他以十二万分的虔诚暗暗感谢天上地下所有的神灵:感谢他们还没来得及给这个世界带来照像机和手机!

这个突厥千人队是奉命专程前来收尸的。突厥人崇尚武力,以战死沙场为荣。将山峡内战死的同伴收拢堆成几堆,杀了几匹马郑重其事的举行了古怪的祭奠仪式。一千突厥骑兵面带哀伤围着尸堆走了几周,千夫长连续几次以刀割脸,血泪齐流。如此这般之后,才架起树木干柴将尸体火化。杨致只能混在里面继续闷声大发财,一直跟着突厥人折腾到黄昏时分才开拔出峡。

杨致本想等到夜间再伺机逃离,但意外享受到的优厚待遇又让他改变了主意。

当晚宿营后,两个稍显年长的突厥骑兵不仅给他送来了食物,而且还检视了他浑身数不清的伤口,很认真的给他敷上草药做了简单的包扎。杨致打着手势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弄明白,那位千夫长老兄见他虽然是个哑巴,却生得高大健壮身板结实,又没有受致命的重伤,所以格外“开恩”收他做了自己的奴隶。

杨致原本最需要的就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尽快养好伤口恢复体力。没想到突厥人倒是一条龙全包了,索性壮起胆子做几天病号“奴隶”再说。俗话说骑马不撞亲家就怕骑牛撞亲家,为了避免碰到和他照过面的突厥人阴差阳错认出自己来,终日披头散发把脸遮去大半,尽量少与人接触,装作一副极度虚弱的样子混在人群里跟着走。

小心翼翼的混了四五天以后,杨致终于彻底放下心来。这支突厥千人队并未承担搜山以及追击夏军残兵的任务,只一路向东而行,而且突厥骑兵越走越少,与之会合的老幼妇孺和牛羊牲畜越来越多。

突厥人虽在水草丰茂的地方筑有城廓,但绝大多数人都居无定所。上年冬季遭遇数十年不遇的雪灾,很多北方部落举族迁徙到较为温暖的南方越冬。突厥人也不像中原的大夏王朝一样,养有一支规模庞大的常备军。而是临到战时由突厥可汗发令征召,各部落突厥骑兵自备马匹军刃到指定地点集结,打完仗瓜分了战利品后便各自散去。

夹在突厥人中间混得几天,杨致已能对他们用突厥语说话的意思听出个大概。

在苦熬一冬后进行的这场大战中,突厥人死伤惨重却一无所获,反而被一支夏军魔鬼军团在老窝里打了个鸡飞狗跳,因此对继承汗位仅仅四年的拖都可汗颇多怨言。拖都可汗为了平息各部落贵族及诸多子民的怨气,一道最新的诏谕已传遍大漠:暂且休养三个月,待到七月塞外草丰马肥之时,到赛音山达的可汗王庭集结,再度发兵南下与夏军决一死战!

杨致冷静的分析,在这场春季大战中,夏帝与卫肃精心谋划的军事行动在战术上是取得了成功。既证明了以机动对机动的新型骑兵军团的强大威力,又暂时解了朔方之围。

但在战略上注定是失败的,现在的大夏不是国力鼎盛的强汉,夏帝不是汉武帝,卫肃虽然也姓卫,但他不是卫青,耿超与霍去病更不存在半点可比性。且不说突袭军团全军覆没,耿超生死不明,在短期内仅凭一支一两万人的新型骑兵军团,想要把突厥人彻底打残打垮,无异于痴人说梦。就算能把突厥人打回到谈判桌前,大夏也不可能占到太大的便宜。

无论是战是和,都不是杨致所能决定的。朔方城外那数十万人马血腥惨烈的厮杀场面历历在目,突袭军团那些永留大漠的年轻鲜活的面容犹在眼前,越想越郁闷,越想越焦躁,越想越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他藏身其中的这支千人队是突厥左贤王的部属,因此才受到特殊照顾。突厥的左贤王通常由继承汗位的第一人选担任,现在的左贤王察尔罕据说是拖都可汗的亲弟弟,还是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半大孩子。拖都可汗登上汗位只有四年,由此推断年纪应该不是很大。而突厥可汗对诸多部族的统治较为松散,对他们的控制远不像中原王朝治下的省府州县一样严密……。

杨致想到这里,脑子里灵光一闪:历代中原王朝的统治者为争夺皇位拼得头破血流,甚至亡国分裂的事例屡见不鲜,难道突厥人就会发扬风格互相谦让?想要大夏既不用大动干戈,北方边境又能有几年短暂的平静,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突厥发生内乱。

正所谓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个釜底抽薪,潜往突厥王庭刺杀拖都可汗!

第049章 纵火

杨致混在突厥人中间跟着走了十来日,身上的伤已好了个七七八八,貌似病号“奴隶”的好日子也过到头了。www.65txt.com<<>>

在突厥贵族眼里,奴隶的地位与牛羊马匹相差无几。强壮的奴隶战时能做骑兵,平时能充劳役,因此颇受欢迎,这也是那个千夫长之所以大方收留杨致的原因。这几天渐渐开始不断有人将他呼来喝去,反应稍慢便抡起马鞭抽将过来。杨致强忍着又捱了两日,自感精神体力已恢复到了原来的九成,也是时候该消失了。

这股突厥人是左贤王察尔罕的部属,本就是往赛音山达王庭方向去与其余族人会合。达兰扎达加德距离赛音山达约有八百里,一路停停走走行程业已近半。这天夜间子时时分,杨致悄悄纵火点燃了两顶帐篷,又在两匹马的屁股上胡乱戮了几刀惊了马群,再趁乱夺马而逃,迅速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打马狂奔直至天色大亮,眼前出现一条小河才饮马歇脚。杨致连续半个多月神经都崩得紧紧的,连睡觉都没有片刻安生。此时得以像出笼的雄鹰一样重获自由,躺在柔软的草丛中仰望白云蓝天,感觉说不出的轻松畅快。

惬意的躺了半晌,起身到河边洗了把脸,抹着脸上的水滴临河一照,顿时吓了一大跳,随即又忍不住哑然失笑:河中的倒影一身脏破邋遢,蓬头垢面满脸胡茬。分明就是个浪迹大漠的突厥游民,哪儿还跟以前面白无须英挺俊朗的那个杨致沾得上半点边?

想起这段时日都是在生死边缘的钢丝上游走,足足有半个多月没顾得上洗漱,心下不由好一阵恶心,愈发觉得满身酸臭奇痒难当。-====-反正四野无人,下河痛痛快快洗了个澡之后略一收拾,这才感觉像几分人样了。这个时候谁也不能认定他是杨致,相信也没有谁还能把他怎么样。索性又去猎了两只肥硕野兔,把脏兮兮的衣服也洗了,架起火堆一边烘衣服一边烤制丰盛的午餐。

茫茫大漠虽然人烟稀少,但有水草处必有人迹。杨致的衣服还未烘干,远处就有十来个赶着牛车的突厥人停下了脚步,男女老少都有,似乎也打算在附近扎营安顿。杨致现在的形象颇显彪悍,披头散发光着膀子,一股股结实的肌肉布满疤痕。那些突厥人只隔了老远冲他指指点点,并不近前。

眼前的突厥人对杨致毫无威胁,他装了十多天的哑巴,都快憋出病来了。操着半生不熟的突厥语与他们攀谈起来,权当解闷捎带练习“外语”口语。

此后几乎每天都会碰到人数不等的小股突厥人,杨致都是摆出一副大漠游侠的派头上前搭讪。突厥土地广大部落众多,口音也各不相同。一路往东不急不忙的走了六七天后,无论扮相还是口音,都不会有人怀疑杨致不是突厥人了。与突厥人交谈的好处并不只是提高口语水平,还能零星了解到一些信息。

赛音山达原是突厥人在戈壁绿洲中的一处据点,因二十年前与之接壤的北燕开始向突厥称臣纳贡,才逐渐修筑成了城郭,近年来实际上已成为突厥可汗的夏宫。

突厥人在去冬今春与大夏的战争中毫无所获,所以加重了对北燕的盘剥。拖都可汗为了安抚诸部落贵族,只得慷他人之慨忍痛割肉,召他们来王庭领取赏赐的北燕贡物。这也是杨致一路碰到的突厥人为什么都向王庭方向聚集的原因了。

杨致抵达赛音山达时,已是夏历武成二十五年五月中旬的初夏时节了。

王庭外围虽然聚集了十余万前来朝觐的突厥各部落部众,但在与大夏接壤的西南方向驻有两个万人队,而与北燕接壤的东南方向则只有一千人的可汗亲兵卫队驻防。北燕近年来被大夏三皇子康王赵敢统率的十万大军打得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突厥时不时的在朔方捅上一刀,北燕恐怕早被收归大夏版图,否则布防也不会如此马虎。

突厥王庭的安全护卫虽远不如中原王朝皇宫大内精细严密,但也不是任人出入自由的菜市场。现在的杨致扎在人堆里就是一个不起眼的突厥流浪武士,也无需易容改扮,大摇大摆的在附近转悠了一整天,却始终无法*近。

只是前世养成的职业习惯,令他有一个小小的意外发现:还有一伙突厥人似乎也是吃饱了撑的无所事事,一直在王庭附近转悠。为首的突厥人脸色蜡黄身形瘦小,一天时间在杨致的视线里出现了五次,即使他想不留意都难了。

但此人对可汗寝宫明显毫无兴趣,目光很少离开旁边的银顶大帐。——那是拖都可汗的弟弟、左贤王察尔罕的寝帐。这些突厥人到底想干什么?但杨致也仅仅是好奇而已,因为他赶来王庭的目的绝不是为了研究这一伙突厥人。

伪装侦察原本就是杨致最为拿手的强项,当晚潜入王庭可汗寝宫摸清了地形和守卫人数,这些对他来说并非难事。第二天远远离开王庭,找了个清静的地方蒙头大睡。可汗寝宫的情况摸清了,往防守空虚的东南方向绕道北燕再回大夏的逃跑路线也确定了,是以养精蓄锐只等天黑。

在潜伏暗杀方面,杨致绝对是当之无愧的专业人士。凌晨一点至两点的时间段,是正常人在生理上最为困倦嗜睡的时候。一直到当夜子正时分,他才不慌不忙的潜入王庭。

摸到可汗寝宫附近时,夜色下的赛音山达依然像往常一样安宁静谧,没人会料到这是一个将会令整个突厥发生剧变的夜晚。他对这次意义重大的暗杀行动颇具信心,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得意:无声无息的杀掉拖都可汗后,只要突厥人十分钟之内没有发觉,那也足够他从容撤退了。……要不要像武松在鸳鸯楼那样,嚣张的写上“杀人者杨致是也”?

正准备进宫下手,胸前猛然升腾起一片熟悉的灼热。立刻警觉的四下一张望,只见从左贤王银顶大帐那边射来了几枝火箭!

突厥人尚未习惯定居生活,修筑房屋自然也不怎么讲究。可汗寝宫名曰宫殿,其实就是联结在一起的几幢简单粗陋的高大木屋。相继射来的火箭至少有二三十枝,箭杆缠有浸过油脂的布条,目标明确的钉在寝宫木墙和屋顶上,眨眼间便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和值夜卫兵惊恐的大声呼喝,马上就令可汗寝宫成了一个巨大漩涡的中心,将王庭周围所有骤然惊醒的突厥人全都吸引了过来!

这显然是有人故意纵火,杨致气得暗自大骂:难道拖都可汗会老老实实呆在里头任你烧吗?这是哪个蠢货干的好事?等老子杀了拖都再放火你他妈会死啊?

第050章 并非老兄

气归气骂归骂,转眼间王庭便是人声鼎沸乱作一团,杨致最多只有一分钟时间考虑,他必须迅速决定:是赶紧开溜?还是强行将刺杀进行到底?

这把火放得实在太过蹊跷,不管纵火者是出于何种目的,都势必惊起拖都可汗的百倍警觉。(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如果今晚不动手,以后想杀他就更难了。趁乱开溜倒是轻而易举,但乱也有乱的好处。混水摸鱼速战速决,同样能争取到足够的撤退时间!

“誓死保护可汗!”眼见从四周会聚王庭的突厥人越来越多,杨致索性用突厥语慷慨激昂的高呼口号,明目张胆的冲在了王庭卫队与最先赶到的部族武士队伍的最前头。

可汗寝宫已是火光冲天,只见一群王庭近卫围拥着一个上身赤裸的彪悍汉子迎面而来,自然就是传说中的大漠枭雄拖都可汗了。

不用硬拼就让近卫们乖乖让路,其实说难也不难。杨致声嘶力竭的吼道:“大汗!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我有紧急军情禀报!”

“你慌什么?!说清楚到底是谁在作乱?”近卫们果然毫无疑心,将他让到满脸狼狈的拖都可汗身前,拖都可汗强作镇定的喝道:“是右贤王那个老狐狸?还是图邪王那头恶狼?”

连顶缸的替罪羊都有两个现成的,以后你们慢慢争去吧!拖都可汗自作聪明的猜测,无疑加速了自己的死亡进程。回答他的是杨致无声的狞笑,和闪电般在脖子上划过的冰冷刀锋!

在拖都可汗瞪大眼睛向后仰倒和近卫们骇然惊呼的一刹那间隙,杨致已如狸猫一般窜进了大火熊熊的可汗寝宫。近卫们与随后赶到的王庭卫队和部族武士无不惊怒交加,一部分人立刻赶去寝宫后面一侧围堵,一部分人冒死跟着冲进了寝宫!

正在这时,与可汗寝宫相邻不远的银顶大帐那边突然响起一阵哄乱的呼喝:“左贤王被杀了!该死的南夏蛮子!”

一夜之间接连传来拖都可汗与汗位第一继承人左贤王察尔罕双双遇刺身亡的消息,整个突厥王庭很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惊恐与混乱当中。就在赛音山达像沸腾的油锅里泼了冷水一样全盘炸锅的时候,杨致已经往东南方策马奔出五里之外了。

他非常大胆而熟练的再次利用了一般人习惯性思维的弱点。当时所有突厥人都认为他会穿过寝宫逃离,其实在窜入寝宫的那一瞬间,他就躲到了大门的门后!当跟着冲进寝宫的突厥人一个个焦头烂额的被迫退出时,有谁还会想到其中就包括了同样面目全非的杨致?

杨致趁乱逃离王庭时身后并无追兵,太顺利了,顺利得令人不敢相信。就算王庭再乱,按理说突厥人的反应也大不该如此迟钝,心下很有些感到奇怪。若不是他有意放慢脚程,此刻已经走出更远。因为他一直在热切的盼望,也在焦急的等待。

左贤王与拖都可汗几乎同时遇刺,那可汗寝宫的大火就不难解释了。既然有声东击西的头脑,又有深入王庭刺杀左贤王的勇气和实力,应该也能想到和他同样的撤退路线。杨致与突厥人一样认定另一拨刺客是来自大夏,而且十有八九是突袭军团幸存的将士!他真的很想知道:耿超和沈重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到底有多少兵士突出了重围?

杨致并没有白等,过了顿饭工夫便听到了稀疏的马蹄声,显然不是随后追来的大队突厥骑兵。朦胧的月色下隐约有一个黑衣人正向这边打马狂奔,不时回头向后张望。

杨致喜形于色的迎上前去,还没等到他开口,黑衣人刚一接近便抬手射出一支蓝芒闪烁的袖箭,紧跟着又是一刀劈了过来!

“你疯了?!”猝不及防之下杨致差点中招,猛然低头躲过袖箭,本能的大力挥刀格开那一刀。不想黑衣人竟是不堪一击,“扑”的栽下马来。落地一滚之后犹自不屈的举起刀,恶狠狠的望向杨致。杨致随即恍然:自己仍是一身标准的突厥游侠打扮,人家正在仓皇逃命,也难怪他一言不发就痛下杀手。

杨致下马近前一看,依稀就是昨天在王庭附近窥探的那伙神秘突厥人的首领。收刀笑道:“兄台不必害怕,我不是突厥人。左贤王是你们杀的?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你受伤了?”

黑衣人颤颤微微站立不稳,右腹露出一截折去箭羽的箭杆,一直硬撑着疲于奔命,怪不得刚才一触即倒。见杨致明显没有恶意,又是一口流利的纯正汉话,顿时长嘘一口气软软瘫倒在地。

杨致连忙上前扶住,黑衣人双目紧闭已然昏厥。只觉得触手一片柔软,隐隐闻到一股女子的天然体香,敢于刺杀左贤王的刺客首领竟是一个女人!

杨致心知很不凑巧的碰上了前世无数网络穿越小说中最滥的恶俗桥段,只不过自己的运气好像很是一般:黑衣女子脸色蜡黄面容干涩,要说对得住观众都稍嫌勉强,和小说中号称标准配置的千娇百媚的美女是半点也不沾边。

突袭军团一万精骑当中绝无女子,但不管她是恐龙还是美女,只要将左贤王杀了就是自己人,总不能见死不救。杨致吃不准黑衣女子背后会不会还有同伴和追兵,当下不再耽搁,割下女子的马缰将她缚在背后上马赶路。女子腹部的箭杆尚未拔出,失血还不是太多。能否在长途颠簸中撑得过去,就看她的命硬不硬了。

走到将近次日正午,前方出现了一大片草甸。此时离赛音山达至少已有二百余里,应该是比较安全了。

黑衣女子仍然昏迷不醒,已是气若游丝,嘴唇愈发显得惨白,连杨致喂的水都咽得十分艰难了。能不能救回她的性命,杨致心里也没有一点底,也只好尽人事看天命了。

初夏的草甸中植被繁茂,杨致先寻了一大把能止血消毒的艾蒿嚼碎备用,然后才撕开黑衣女子右腹的衣服。黑衣女子虽容貌丑陋,但身材圆润山峰高耸,皮肤白皙且温软滑腻。在前世背后看去窈窕诱人,转过身来却令人大倒胃口的女人同样满大街都是,杨致连呼可惜之余无心多看,赶紧动手拔出箭杆为她敷药包扎。做完这一切之后,已别无救治良方。俗话说死是命活是运,如果黑衣女子能苏醒过来饮水进食,就应该能捡回小命。

突厥与北燕之间缓冲地带的土地广袤荒凉,并未明确归属是哪一方的国土。所谓小心无大错,杨致趁此闲暇,对自己乱发披肩和满脸胡须这两个明显的外貌特征做了一番修改。头发倒是收拢随意束起便是,可杀人的钢刀用来刮胡子就不那么容易了。折腾了半天搞定之后,才在黑衣女子身边躺下调息小憩。

到日暮时分,黑衣女子仍未醒转,但呼吸较先前要均匀有力。杨致乐观的估计,只要她能挺过这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能勉强上路了。又小心的喂了几口水,黑衣女子终于悠悠睁开了双眼。盯着杨致看了半晌,眼中满是惊愕,吃力的道:“……难怪我觉得你有点眼熟!你是杨致?你真的是杨致!”

“不错。”杨致愣了一愣答道:“这位老兄,我们好像不认识吧?”

“我不是老兄。”黑衣女子表情僵硬的道:“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十分感激。连圣人都说事急从权,嫂溺叔援之以手。你明明已知道我是女子,只要无愧于心,又何必有意遮掩?”

第051章 陌生的熟人

杨致总感觉黑衣女子面容奇特,让人无法看出她的真实年龄。(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二十岁?有可能。四十岁?好像也说得过去。

给她拔箭治伤的时候,虽然思想上保持了百分之九十的纯洁度,但不该看的也看了,不该摸的也摸了,否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这年头讲究的是男女授受不亲,网络穿越小说中的主人公一旦碰到这种破事,受伤的美女通常会像花痴一样哭着喊着要嫁给他。杨致也不是有意要装糊涂,含糊以老兄相称只是不想令她难堪。不料这位不是老兄的老兄,几句话竟然说得泾渭分明,毫无寻常女子的忸怩之态,倒有一番不让须眉的爽朗气概。

她容貌如何与年龄大小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要带人冒死刺杀左贤王?又为什么会认识自己?而黑衣女子望向杨致的眼神里,同样也满是困惑。

杨致心道只要你不介意,我就更无所谓了。称她为姑娘似乎有点冒昧,称她为大婶显然也不太合适:“难得女侠如此胸襟豁达,看来倒是我多虑了。虽然刺杀目标不同,但你我同为汉人,都是为了大夏,理应相互照应。诸如救命感激之类的言语,以后切莫再提。敢问女侠尊姓大名?是大夏何处人氏?又如何会认得杨某?”

“刺杀目标不同?”黑衣女子大惊道:“你是说……拖都可汗是你杀的?”

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杨致坦然点头道:“是的。突厥袭扰大夏边境,劫掠屠戮无辜百姓,犹如时刻悬在大夏头上的一把利刃。时下突厥政局微妙,拖都和察尔罕兄弟俩一死,右贤王与图邪王和其他野心勃勃的部族王便会为汗位争个你死我活,突厥势必陷入内乱。”

黑衣女子冷冷接口道:“如此一来突厥定会元气大伤,就能为大夏争得数年时间,便可腾出手来征伐天下了。”

杨致遗憾的道:“女侠如果没有泄露身份,他们便会相互猜忌攻捍,就会狗咬狗斗得更凶。可惜,可惜!”

“这么说倒是我坏了大夏与你的好事了?”黑衣女子缓缓闭上眼睛,虚弱的道:“我累了。”

黑衣女子始终对杨致的问题避而不答,她重伤未愈,杨致也不好多加追问。夜幕降临后,大漠的晚风颇有凉意,黑衣女子不由自主的缩成一团。杨致脱下袍子轻轻为她盖上,捡些干草枯枝准备生火取暖。

“不要生火。”黑衣女子轻声道:“火光和孤烟在茫茫大漠中极为刺眼。若把突厥人和狼群引来,我死不足惜,就怕会成为你的累赘。”

“我知道。——原来你没睡着啊!”杨致仍然固执的燃起了火堆:“大漠之中风寒夜冷,不生火我倒没什么,如果你熬不过这一晚,那就必死无疑。你最好解散发髻,把我的袍子穿上裹紧些,尽量不要露出里面的衣裳。狼群怕火,未必就会那么巧。万一把突厥人引来,我会说突厥话,要蒙混过去或许不难。再说要有追兵的话,也早该来了。”

拿出水囊和干粮坐到她身边道:“我也不知道还要几天才能走出大漠,你想要撑下去,就一定要吃东西。”

黑衣女子不再言语,只默默的跟杨致一起饮水进食。第二天一早启程时,二人除了共乘一骑别无他法。既然黑衣女子并非迂腐之人,杨致也懒得过多解释,径自抱了她上马拥在身前。二人晓行夜宿,直往东南而行。黑衣女子一路上从不回头,也极少开口说话。虽沉默少语却十分细心,一路上事事处处都为杨致着想,唯恐给他多添麻烦。杨致向来心境恬淡,性情古怪的人他见得多了,心想她爱说不说,也不以为奇。一路上不管是遇到突厥人还是汉人,只要有人问起,都推说是他身患重病的妹妹。

由于担心黑衣女子伤口崩裂,杨致并不策马疾行,直走了六天才到达北燕边塞额仁。从额仁越过长城便是北燕腹地,出了净州直往西南便可回到长安了,杨致的大漠征战亡命之旅终于即将划上句号。

黑衣女子伤势虽未痊愈,但已无大碍。杨致对她说不上有什么好感也无所谓讨厌,更没指望她报答救命之恩,二人成为朋友的可能性似乎也不大。自问并没有包救包治包送回家的“三包”义务,也到了该分道扬镳的时候了。能在额仁找个地方让她安顿下来养伤,已算是仁至义尽无愧于心了。

在草原大漠还可以行猎露宿,但到了边塞城镇无论吃喝住宿,那就样样都要花钱了。杨致现在跟叫花子没什么两样,黑衣女子估计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光天化日之下总不能用强明抢,只得在小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将马卖了。买了身汉人的衣裳换上,又开了两间房后,把剩下的钱都送到黑衣女子房中。

黑衣女子垂下眼睑道:“你这便要与我分手了,是么?此去大夏路途遥远,你将马卖了且身无分文,又怎生回得去?”

“怎么回去我自有办法。”杨致没打算*两只脚板一路乞讨回长安,马匹银两只能到了夜间再去“借”了:“这些钱足够让你在这里住上半个月,到那时你的伤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明日一早动身,日后有缘再见吧。”

黑衣女子默然半晌,问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美貌女子?”

杨致无心打击她,老实答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容貌是自己无法选择的。我不以貌美为喜,也不以貌丑为恶。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又道情人眼里出西施,每个人心目中的美丑标准都不一样。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无论男女,若是生得貌美一些,别人看了也舒服一点。”

黑衣女子徐徐点了点头,随即祭出了表示不愿再与他说话的三字真经:“我累了。”

二人就此无话,吃过晚饭后,杨致早早回房上床睡了。正睡意朦胧间,听得黑衣女子在外敲门问道:“杨公子,可是睡下了么?我有话要跟你说。”

杨致睡眼惺忪的开门一看,顿时目瞪口呆:眼前的女子虽然换上了荆钗布裙的农妇打扮,但面容清丽出尘,气度雍容高贵,但眼波中又带着蚀骨的妩媚。如果不是从语声中判断出她就是一路相拥耳鬓厮磨的黑衣女子,怎么都不敢令人相信。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真他妈是……大变活人啊!

“公子不必惊讶。”门外的美女嫣然笑道:“公子可还记得金陵醉香坊的玲珑么?”

第052章 玲珑

金陵醉香坊的玲珑?杨致顿时有种大脑当机的感觉:刺杀突厥左贤王的女刺客,竟是金陵醉香坊号称色艺双绝的红牌名妓玲珑?隐约记起当日因为沈玉恶作剧而令他大出风头的时候,醉香坊二楼的珠帘后确实坐了一位女子。(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难怪杨致不认识她,她却认识杨致!

“公子请坐。”玲珑倒像是到了她自己房中一样,落落大方的掩上房门,又为杨致倒了杯茶:“我心中对公子也有许多疑问。公子若不嫌弃,今晚便与公子坦诚相见秉烛夜谈。”

“玲珑?……你真的是玲珑?”她两种形象的巨大反差,令杨致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直觉得嗓子发干:“你为什么会从大夏到金陵做那……?”

“做那风尘女子,是么?”玲珑沉静如水的微微笑道:“这就说来话长了。我不是夏人,当今大燕皇帝是我的嫡亲伯父,家父是大燕定北王。我的真实身份,是大燕平宁郡主。”

取下挂在颈间的玉佩道:“这是在我周岁时伯父所赐,上面刻有我的封号,请公子验看。父王执掌大燕举国兵马,紧急之时以此为印信亦可调动。父王身边有一精于易容之术的奇人,我自小跟他学了些皮毛。我一介女流在外奔走多有不便,并非有意欺瞒,请公子见谅。”

怪不得总觉得她面容奇特表情僵硬,敢情还是一位化妆大师!放着好好的郡主不做,又是名妓又是刺客的,有病啊你?杨致惑然接过玉佩,只见通体玄黄入手温润,一看便知不是凡物,上面果然刻有“太平康宁”的字样。

“至于我为何潜去金陵委身于那醉香坊,还要从大燕国势说起。大燕与大夏本同为前朝藩镇,自太祖起兵自立至今已有三十七年。虽疆土广大但国贫民弱,从太祖到伯父两代燕皇但求偏安东北一隅,并无对外扩张野心。但大夏国势日益强盛,对大燕连年征伐攻城夺地。大燕为求自保,也为了避免陷入两面受敌的境地,只得向突厥称臣纳贡,请求其发兵袭扰牵制大夏。”

杨致暗暗以为燕皇与定北王其实就是两个窝囊废,心下很有些瞧不起。不以为然的道:“道理上好像是这样,其实不然。突厥人贪得无厌,即使你们不向其称臣纳贡,他们也不会跟大夏讲半点客气。大夏连年东征西讨,国力与兵力都已近极限,一时半会想要将大燕灭国,恐怕也是有心无力。突厥人总归是豺狼成性的异族,若大燕只求一时苟安,还不如向大夏称臣纳贡。”

“这一节大燕岂会不知?”玲珑秀眉微蹙道:“这就是我为何潜去金陵委身醉香坊的原因了。伯父三年前便已萌生此意,但遣使前往长安请求停战议和,夏帝竟然不允。”

杨致干笑道:“要么就是他头脑发热高估了大夏当时的实力,要么就是对你们提出的议和条件不满意,那是个占便宜没够的主。现在他是力不从心,你们再派人议和他多半会顺势答应。”

玲珑点头道:“确实如此。大夏这三年来攻占的土地,远比当初大燕议和的底线要多。若非凭借雄关险隘勉力据守,大燕现在也不可能与大夏成僵持之势。所以伯父才决定再度遣使议和,但去年遣派的两批使节都没能抵达长安。第一批在幽州被康王赵敢所拒,第二批出了幽州不远便遭伏击尽数身亡。”

杨致连连摇头道:“康王最大的本钱就是幽州的十万雄兵,若是议和停战,你让他回家抱孩子去?但这事他拦不了也拦不住,想法没错,可惜眼光却不够长远。难道他那么多部下里面就没个明白人?”

玲珑不去接他的话茬,接着道:“大燕国力根本无力同时应付两大强国的重压,只能将关外的物产山珍运往关内贩卖以支国用。但陆路为康王大军所阻,只得从海路运往金陵。秦氏是大夏首富,与大夏朝堂上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于是伯父与父王便想以将大燕物产交由秦氏独家经营为条件,请秦氏出面游说大夏答应停战议和。”

“那……你们派人直接找秦氏挑明不就行了?又何必……。”

玲珑苦笑道:“若冒然与人接洽,秦氏怎会轻易相信?秦公子行踪不定,但每年春秋两季都会往金陵采办货物,我只好在醉香坊守株待兔引他前来面谈了。事关重大,何况大燕也不是人人主张议和的。”

投降派与主战派在任何时候都是同时存在的,这也不难理解。话说到这个份上,杨致当日在金陵的诸多疑问便已全部解开,恍然大悟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与沈大小姐阴差阳错的搅了进来,你那天也不至于功败垂成。”

“怎么?那沈公子……是位小姐?”

“哦,她是我自小定亲的未婚妻。”一想起已阔别半年之久的沈玉,杨致便泛起一丝温馨的笑意:“她跟你比不了,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那后来你为什么又要去突厥刺杀左贤王?”

“这位沈家小姐当真好福气,我宁愿自己也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玲珑神情一滞,目光幽幽的道:“突厥去冬遭遇数十年不遇的雪灾,悍然撕毁与大夏签订不到半年的和议,大举派兵南下劫掠讹诈。可非但未能如愿,而且被大夏讨虏大将军卫肃与其帐下五虎之一的骁骑将军耿超打得大败。想必这次你也听说了,那耿超所率的魔鬼军团横扫大漠,但在拖都可汗的重兵合围下全军覆没。与耿超合力击杀两名万夫长的另一盖世猛将也力战身死,尸骨无存。”

“大燕连年向突厥交纳贡赋,早已不堪其苦。突厥在大夏损兵折将又一无所获,转而派兵向大燕边境劫掠不算,还遣使逼要往年三倍的贡赋。大燕便是将国库悉数奉上也承受不起,只得暂行敷衍拖延。那番大战之后,大夏与突厥已成不死不休之势。所以伯父与父王在万般无奈之下,便同意让我带数十死士前往突厥刺杀左贤王,故意栽赃嫁祸于大夏。只要挑起两国全力死战,大燕便可坐山观虎斗,面临的困境也可迎刃而解。”

没想到这背后还有偌大一篇文章!杨致呐呐的道:“为了嫁祸给大夏,也为了掩护你安全撤离,你那数十死士在刺杀得手之后必定是向朔方方向分头突围了。怪不得我会走得如此顺利!”

玲珑黯然叹道:“他们为国尽忠,也是死得其所。但万万没人想到,公子竟能凭一人之力将拖都可汗击杀!再想要看到大燕预想的局面,已绝无可能。”

“大燕接下来的处境,我敢保证绝不会比你们预想的差。我不是什么盖世猛将,而且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杨致一脸同情的问了两个憋了很久的问题:“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事都是你去做?难道你们大燕的男人全都死光了吗?”

第053章 打酱油的信使

杨致对玲珑的同情,确实是发乎真心。(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不仅仅是因为那些所谓关乎国运存亡的大事不该由她一个弱女子承担,更因为她殚精竭虑出生入死所做的一切,即使能有收效,也注定像糊窗的薄纸一般脆弱。

事实上北燕已经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的怪圈。土地城池越割越少,纳贡求和只会越贡越穷,越少越穷就越是担忧害怕,越是害怕别人就越是认为好欺负。如果把花在割地停战与纳贡议和的精力和财力用于励精图治和抗击外敌,不仅不用为了苟安一隅时时自危,就是与夏楚争霸也不是没有可能。

古往今来无论是个人还是国家,尽可能的利用一切手段为自己争取最有利的生存空间原本无可厚非,但北燕采取的方法方式实在是错得离谱。如果一定要对夏帝的信用等级作个评估,根本就是跟突厥属于同一个档次。在弱肉强食的乱世中,信用实在是很奢侈的玩意儿。

杨致的神色就像告诉别人晚餐吃了几个馒头一样平常,玲珑对他凝视良久,喟然叹道:“刺杀拖都可汗便与人们常说的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无异,我早该想到公子便是那位大夏猛将了。公子这么问是讥笑我大燕无人,还是瞧不起我们女子?”

杨致讪讪答道:“我绝无此意。”

玲珑失神的道:“家国无小事,这些事中的任何一件都不可向外宣扬。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只恨不得生为为男儿身。太子乃国之储君,几个弟弟年纪尚小,我不做难道让他们去做么?古语有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既生于大燕皇家,为保家国宗庙承继,为保大燕百姓免遭生灵涂炭,公子认为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在杨致看来,对权力的贪恋和失去既得利益的不甘,才是军阀们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真正原因,扯了宗庙社稷和百姓福址做遮羞布是最虚伪最让人恶心的。<<>>玲珑实际上与被蛊惑利用的北燕“愤青”并无区别,心下愈发觉得她不仅可怜而且可悲,对燕皇和定北王也更感不齿。

杨致认为,只有北宋钱王的“和平解放”模式才是北燕最明智的选择。北宋初年,吴越国君钱王“纳土归宋”,致使生灵免于战火涂炭,功在千秋的同时也享受了三世五王的无尚尊荣。

“当然有。”忍不住一脸戏谑的道:“若是真为承继宗庙和百姓福址着想,只要放弃皇位交出兵权,主动请求并入大夏版图,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也为了给其余小国树立榜样,我想夏帝让燕皇做个与世无争的富家翁的气量还是有的。问题是你伯父和父王舍得吗?”

“恕我直言,议和纳贡对大燕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双方国力此消彼长,被大夏所灭只是迟早的事。钝刀割肉虽可残喘一时,但也最为痛苦。”

玲珑无奈的道:“朝中主战派文臣与军方将领也是这么说,认为与其忍辱曲膝,不如背水一战。而主和派年前提出了一个两全之策:仿西域番邦例,接受夏帝赐予的封号,成为大夏藩属之国。伯父与父王当时都以为可行,但仍未最后下定决心。”

起身盈盈一福道:“实不相瞒,我与公子从突厥同返大燕的这段时日,便一直在权衡此事。如公子能大力促成两国就此达成和议,大燕必会感念公子恩德致以重谢!”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燕皇与定北王父女等于是钻进了死胡同。主和派的“两全之策”还是换汤不换药,明显是过于天真的一厢情愿。何况北燕自古就是中华王朝国土,什么仿西域番邦例完全是狗屁不通。或许夏帝早上会答应,但到底会在中午还是晚上翻脸,那就要看他什么时候高兴不高兴了。想要投降又模棱两可降得不彻底,通常会死得更难看。

杨致半真半假的推脱道:“你我也算共历患难,只要我能做到的无需相托,必当尽力。只是我虽可代为转达,却口说无凭,夏帝未必就会相信。况且我人微言轻,是否议和只能全凭夏帝圣裁。”

玲珑不无失望的道:“公子是在虚于敷衍么?你经那一战必将名扬天下,又立下刺杀拖都可汗的不世之功,夏帝岂会轻待于你?公子若能放驾随我前往燕京,请伯父修书一封用上大燕国玺,便不用担心无凭无据了。”

杨致见她神色戚戚,满脸楚楚可怜的祈求之色,心下不由一软:“若只让我做个带信人,也并无不可。只是这个……郡主切莫对我期望过高。”

玲珑顿时大喜道:“这么说公子这是答应了?事不宜迟,你我明日便启程前往燕京如何?”

她虽兴奋得双颊潮红愈显美艳,双唇却仍无多少血色。杨致点头劝道:“你箭伤未愈,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有劳公子关心了。”玲珑低头避开他的目光,问道:“对了,当日我在金陵只听说公子是信阳商家子弟,文采出众倒还罢了,怎地又学得一身惊天武技?为何又从军去了朔方?”

这其中的曲折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即便杨致只拣了些该说的简约说了个大概,也说得口干舌燥。玲珑静静听他叙说完后,似乎意犹未尽,仍是一脸专注的望着他痴痴发愣。

杨致被她望得浑身不自在:“郡主,郡主!……莫非我脸上长了花不成?”

“哦,那倒没有。”玲珑不禁扑哧一笑,又咬着嘴唇问道:“公子与那沈家小姐……想必十分恩爱吧?”

怎么女人都那么八卦?此刻已是夜近子时,杨致打着哈欠随口答道:“恩爱谈不上,偶尔有些想念倒是真的。”

玲珑歉然告辞道:“唠叨了这许久,让公子受累了。公子只管放心歇息,明日一切我都会尽心安排妥当。”

即便玲珑是素面朝天荆钗布裙的打扮,也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心动。杨致躺在床上浮想联翩,回想起二人相识共处的点点滴滴,反倒睡意全无。玲珑性情坚忍果决,却又善解人意。似乎对治伤之事也能淡然视之,不像一般的小女人一样忸怩作态,甚至寻死觅活的赖上他要求负责。唯一的缺憾,与前世那些势利女人蹬了男朋友的一个强大理由极为相似:家庭负担太重。

胡思乱想间睡意渐浓,不由自失的一笑:转了一大圈竟然由参军变成了信使,真他妈有点莫名其妙!其实你们是不是停战议和,关我鸟事?明天跟玲珑去燕京只是去做个打酱油的信使,又不是去当新郎官,你以为你是谁?

第054章 贵宾的幸福生活

杨致的正式身份只是大夏禁军五品参军,而且也没有代表大夏官方认可的圣旨在手。www.65txt.com之所以愿意充当这个信使,完全是看在玲珑面子上的自发行为,严格说来只能算是一个民间友好人士。

北燕无论是向大夏还是突厥乞求纳贡议和,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所以次日一早,玲珑只用郡主玉佩到额仁燕军驻所调用了两匹马和一些银两。二人都换上寻常百姓服色,仍以兄妹相称向燕京进发。玲珑归心似箭,强忍伤痛只顾埋头赶路,反倒是杨致担心她受不了,有意无意的放慢脚程。

玲珑以北燕皇室郡主之尊,一路上对杨致服侍非常体贴周到。从杨致每天早上离开落脚的客栈上路时,衣裳鞋袜从头到脚都一尘不染就可见一斑。凭良心说作为一个男人,杨致对男尊女卑的观念并不反感,但远不像这个世界的其他人那样根深蒂固。他不自觉的一些习惯性女士优先作派,往往让玲珑感慨万千。

突厥被大夏打得大败以及拖都可汗与左贤王同夜遇刺的消息,业已传遍北燕。北燕百姓对突厥的痛恨远胜大夏,无不欢欣鼓舞。七天后杨致与玲珑抵达燕京时,城内一片难得一见的安乐祥和景象。

据玲珑一路闲谈时介绍,定北王府是一处融江南园林与北方建筑格局为一体的宏大府邸,其奢华气派仅次于大燕皇宫。玲珑是回到自己家中,自然无需通报。二人还没走到王府正殿,就碰上一个富态的中年人带了两个身穿粗布长袍的健硕汉子迎面走来。

富态的中年人见到玲珑顿时面露喜色,紧走几步上前见礼道:“郡主,您可回来了!王爷无时不刻不在挂念您啊!”

玲珑微一颔首道:“管家,这段时日父王身体可好?我稍后便去拜见。这位公子是我请来的贵客,千万不可怠慢了。”

见他身后的两个身穿粗布长袍的健硕汉子木然不动,皱眉问道:“这二人是谁?”

管家瞥了一眼杨致,支吾道:“这二人是……南唐来采办山货的客商,带了些上等茶叶与绸缎来孝敬王爷,小人正要送他们出去。”

北燕山货大多经海路运往金陵,燕京城内常有南唐客商往来。玲珑一心想早点向父亲汇报刺杀突厥左贤王的经过,禀明杨致的来意,也无心详究,挥手示意让管家带他们快走。倒是杨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健硕汉子正在交头接耳说着什么。杨致凝神一听,不由大皱眉头。

玲珑亲自将杨致带到偏殿客房暂时安顿下来后,才去拜见定北王。杨致在房中踱了几个来回,小声嘟囔了一句:“奇怪!”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定北王父女竟然一齐来到偏殿客房。玲珑换回了宫装郡主装束,云髻峨峨淡施粉黛,愈发光彩照人。定北王眉目疏朗,蓄着三咎长须,颇显潇洒飘逸。一进门便一脸肃然的作势欲跪:“这便是独力击杀拖都可汗的杨将军了?将军为我大燕百姓出了一口恶气,请受本王一拜!”

又碰上了一个演技派大师!杨致顿时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扶住他应付道:“王爷万万使不得,小人愧不敢当!”

定北王当然不会坚持跪下去,顺势起身送上一顶大大的高帽:“本王方才听小女言及杨将军文武全才,不仅悍勇无敌智计超群,而且文采出众形貌轶丽。本王今日能见识此等天神一般的人中俊杰,真乃平生大幸!”

来而不往非礼也,高帽还需高帽还。杨致笑道:“区区贱名不足挂齿,让王爷见笑了。王爷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实乃大燕百姓福泽深厚的源泉所在!”

“杨将军过誉了。”定北王拂着长须诚挚的道:“因大燕与突厥订有和议在先,不便公然接待将军。如有失礼之处,实非得已,万望见谅。大燕与大夏议和之事事关重大,本王今日便进宫向皇兄奏明此事。待皇兄和本王与几位文武重臣商议之后,定会尽快拟就给大夏皇帝的国书交与将军。只得委屈将军暂莫显露身份,先到承平馆驿小住几日静候佳音。”

玲珑闻言一愣,插言道:“父王,既然此事不可张扬,请杨公子在王府暂住不是更好?”

定北王温言解释道:“朝野上下对本王执掌兵权多年已有微词,杨将军毕竟是大夏猛将,若住在王府只怕会授人以柄。何况杨将军身份尊贵,又是为国事而来,若以私邸待之于理不合,且太过轻慢。”

什么公私分明身份尊贵云云纯属扯淡,无非就是怕背上“里通外国”的嫌疑。定北王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苦心,杨致完全能理解,住在哪儿都行,反正他也无所谓。玲珑无可反驳,虽然点头称是,神色间却略显惆怅。

燕京的承平馆驿相当于国宾馆,因关乎北燕脸面,硬件设施和服务质量自然没得说,定北王安排杨致在此下榻也不算委屈了他。

突袭军团的悲壮谢幕令杨致万分痛心,但死者已矣,他的大漠征战生涯已经成为过去。承平馆驿给他的感觉不比前世的五星级酒店差,反正他这个信使身份也见不得光,正好趁此机会好好休息。

上中下三场酣睡的中场休息节目,就是使唤馆驿郎官按他开出的菜单去精心准备早中晚三餐。以至于馆驿郎官很自然的联想起了与猪有关的幸福生活,一个劲的犯嘀咕:定北王府管家再三叮嘱一定要小心伺候好的贵客,不会是一个招摇撞骗混吃混喝的光棍吧?

定北王和玲珑一直杳无音讯,投降毕竟是件痛苦的事,要多商量几天也正常。杨致被人当做亲爹似的伺候了三四天后,虽然睡得连骨头都酥了,但也渐渐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这天午后刚想午睡,却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召来馆驿郎官没好气的问道:“不会是突厥人打来了吧?这么闹哄哄的让人怎么睡?”

“公子爷说笑了。”馆驿郎官赔笑着解释道:“突厥人来燕京索要贡赋,那还是三个月之前的事了。突厥新败于大夏,可汗与左贤王又遇刺身亡,眼下已是群龙无首自顾不暇。日前定北王上奏皇上,主动请求解除兵权逐步移交太子。刚刚抵达馆驿的是几位将军,就是从净州边地奉调回京候任的。不想扰了公子爷的好梦,还请见谅。”

“哦。”杨致隐隐觉得总有哪儿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些毕竟都是人家自家的事,他既不感兴趣也管不着:“你去吧。——哎!来一盘松仁,再沏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来!还睡个屁的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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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猪头也疯狂

一粒一粒的将松仁数下肚,沁人心脾的雨前龙井也品了个差不多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杨致难得有像现在这样闲得难受的时候,半躺在床上架起了二郎腿,从前世的记忆里翻出那些逐渐模糊的诗词歌赋和流行歌曲,百无聊赖的胡乱哼哼着消磨时间。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将近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

“公子好自在啊!”只见一个俊俏优雅的翩翩儒生悠然踱进房中,笑问道:“公子方才吟唱的曲调颇为怪异,是在军中学会的塞外胡曲小令么?”

“应该说是胡哼瞎唱才对,让郡主见笑了。”杨致懒洋洋的坐起叹道:“俗话说嫌人则丑,等人则久。我在这馆驿虽然好吃好喝饱食终日,却是无所事事寂寞难捱啊!”

女扮男装的玲珑俏脸一红,歉然道:“父王这几日政务缠身不得空闲,万万不是有意怠慢拖延。而我……并非不愿前来陪伴公子,只是……只是怕不太方便。”

说白了一是因为杨致身份敏感,二来玲珑再怎么大方爽朗总归是个姑娘家,何况又是郡主,也怕惹人笑话。

杨致起身整了整衣冠笑道:“既然郡主今日方便了,那国书王爷想必也准备好了。”

玲珑一双妙目中的光彩顿时黯淡下来,犹豫半晌才不置可否的幽幽问道:“公子这般急着回去,难道大燕便真的令你无可留恋么?”

杨致并不是不解风情的菜鸟,其实在二人交往中的一些细微处,他不难感受到玲珑对自己有好感。老爹杨炎的言传身教,使他深切体会到这个世界的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实在太正常了,在情感上对沈玉也没有多少负疚感。但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二人似乎都不存在太大的可能,所以一直有意无意的采取回避的态度。就好比林青霞曾经是无数男人的梦中情人一样,注定只能当做意淫素材,而不是千方百计一定要成为她的老公。

“梁园虽好,却非久恋之家。”杨致淡淡笑道:“我出征离家日久,家母早逝,家中老父还不知急成了什么样子,也该回去了。”

玲珑眼神闪烁不定的道:“这么说公子只是担心令尊牵挂了。不错,父王已奏请伯父将国书准备妥当,今日晚间在王府设家宴款待公子,特地命我前来相请。”

如果不是当初玲珑软语相求,杨致此时恐怕早已身在长安了。他对大夏与北燕以什么条件停战议和,一直是抱着打酱油的心态。早点拿了国书也好早点回去交差,非常爽快的答应了前去赴宴。

二人出了承平馆驿向定北王府并辔而行,一路无话。王府门仆远远见到二人出现在街口后,便马上进去禀报。定北王还是很给杨致面子,竟然带了世子到门外迎候。互相肉麻的寒暄几句后,定北王亲热的握过杨致的手一起进了王府。

不料杨致刚一进门,脸上假惺惺的笑容就骤然僵硬:胸前陡然滚烫,几乎烫到他恨不得坦胸露怀!——言笑晏晏的定北王竟然想要杀他!为什么?!

当下心念电转,蓦然间发现自己的光辉形象正迅速向二师兄*拢,实际上已经成了一个装满一脑子脑白金的猪头!

玲珑不惜冒死刺杀左贤王,言之凿凿的一再声称停战求和是大燕的既定国策,一路加意小心的侍奉,抵达燕京后定北王与他见面时声情并茂的表演……。正是因为受了这些假象的蒙蔽,杨致才忽略了一个原本不该忽略的关键问题:如果北燕真的是一心投降乞和,那当然一切都好说。——可如果不是呢?

就在杨致转念的一瞬间,定北王已与他牵手走到王府正殿前厅。定北王有心杀他的话,找任何借口试图开溜都已经是徒劳。心中反而笃定不少,打定主意先随机应变再求脱身。

笑容毫无迟滞的跟心怀鬼胎的定北王落座坐了上首,东拉西扯说了半天不相干的闲话,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的定北王世子与玲珑坐在另一头的下首相陪。世子冷冷看着杨致一言不发,眼里满是不屑和自信,就好像……他已经是一具会说话的尸体。玲珑只痴痴的望着杨致,但此刻在杨致眼中,她那艳若桃花的姣好容颜显得尤其可憎。

说话间天已入夜,王府下人燃起数十枝巨烛,将偌大厅堂照得亮如白昼,各色珍馐美味从正殿帷帐后流水般上了桌。杨致感受到的杀机愈发浓烈,虽然还是谈笑自若,但始终不敢离定北王左右。

菜上齐后,定北王笑道:“将军请稍坐,本王去净手便来。”

杨致拉过他的手笑道:“不想王爷和我一样有洁癖,不如同去吧!”

定北王一愣,笑道:“怎敢劳动将军移步?本王叫人取水至此间与将军同洗便是。”

二人一本正经的在银盆里洗了手,下一个题目便是喝酒了。世子抢先拿起酒壶笑道:“杨将军今日乃我王府乃至大燕上宾,就由我来为父王与将军和阿姐执壶斟酒吧。”

定北王这个时候还没有发难,杨致不得不对每一个细节都格外上心。他暗暗留意到,世子先给他老子斟酒时,拇指是在按在了银壶壶盖的左边。回身给他斟酒时,拇指却不经意的换到了壶盖右边。

酒里万分之万的有古怪!杨致毫不犹豫的从世子手上抢过银壶,惶恐的道:“小人何德何能,当得起世子如此礼遇?小人是……这个王爷的晚辈,理应由我为王爷和世子与郡主斟酒才是。”

他情急生智想出的斟酒理由实在有点蹩脚,在玲珑听来却大感暧昧,满脸通红的低头不语。世子毕竟还嫩了点,加上做贼心虚唯恐露出马脚,一时也不好与杨致争抢。

定北王的酒杯本已被儿子斟满,杨致连看都不看,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斟到满溢。之后也不去拿世子的酒杯,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递了过去,还怕他不乖乖拿酒杯过来?也记不清到底按哪边壶盖是有毒没毒,一时童心大起,给自己斟酒时有意将拇指换到另一半壶盖上。

眼角余光里的世子脸色大变,杨致心下暗笑,向定北王举杯相敬道:“王爷深明大义,以大燕百姓苍生为念,小人委实钦佩之至。今日便借花献佛,请王爷满饮此杯!”

定北王与世子交换了一下眼色,硬着头皮与杨致碰了杯。杨致捧杯笑道:“小人先干为敬!”

定北王眼中瞬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举杯笑道:“那本王就愧领了。”

二人一同举杯作势欲往口中倒去,到了嘴边却不约而同来了个急刹车,大眼瞪小眼的愣在当场。

“哦?哈哈哈哈……。”定北王率先打破微妙的僵局,与杨致一同起身大笑起来。

定北王随手将酒杯扔在一边,阴笑道:“果真好本事!好一个杨致!怪不得玲珑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本王差一点就决定招你为东床快婿了!”

PS:话说鄙人当年曾是猪头的铁粉。。。今日晚上还有一章!

第056章 翻脸

杨致高大俊朗智勇双全,平时心境恬淡又性情随和。www.65txt.com<<>>凭心而论,即便与玲珑没有治伤那一节滥到极致的桥段,也是一个对美女具有相当杀伤力的毒药级帅哥。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几天他在承平馆驿闲得发慌的时候,玲珑在王府却是如坐针毡。玲珑在与杨致共处中渐生情愫芳心暗系,她不像寻常女子一般优柔寡断,思量几日后,鼓足勇气向父亲吐露了心事。

自觉自愿的请求定北王在与杨致的谈判中提出一个附加条件:以感谢他促成大夏与北燕停战议和为由,将自己许配于他!至于将来与那沈家小姐如何相处,她自信完全有足够的能力应付。

杨致对玲珑始终以礼相待不冷不热,玲珑最为担心的就是怕自己是落花有意,人家却是流水无情。

此刻定北王当着杨致的面一口说破,玲珑顿时羞不可遏,心头有如小鹿乱撞,满心期待杨致如何表态。但她立刻察觉到定北王与杨致笑容阴森,弟弟神色紧张,现场气氛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只听杨致一脸嘲讽的笑道:“王爷谬赞了。小人近日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正是为此事烦恼。我与郡主共历患难,又情投意合两情相悦。王爷若能将郡主许配于我,我是求之不得。不过小人家中已订有妻室,恐怕只能委屈郡主做个二房了。”

世子勃然作色道:“白日做梦!杨致,你怎可这般无耻?!”

翻脸在即,杨致也懒得再咬文嚼字讲客气,安然坐回定北王身边笑道:“难道你们父子姐弟三人想要毒杀老子,就他妈有耻了?不肯就不肯嘛,世子何必动气呢?王爷,不知道郡主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杀人根本不用像你这么麻烦的。”

“我们想要毒杀你?”玲珑大惑不解的起身颤声问道:“父王,公子,你们……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别过来!”定北王喝住女儿,面含愧色的道:“玲珑,并非父王有意要瞒你。<<>>待解决了杨致,父王自然会向你说明。”

杨致听他话里的意思,玲珑对定北王设局杀他似乎并不知情。但他们父子姐弟三人一体,自己已经变了一回猪头,当然不会再相信其中任何一人。

杨致竟然轻松识破银壶机关,令定北王意外之余大为震惊。他与杨致仅相隔逾尺,摄于杨致的赫赫威名,一时不敢轻动,只得虚于周旋再行计较。

杨致又何尝不是这样想?摇头叹道:“所谓捆绑不成夫妻,强扯不成买卖。郡主,且不说我对你有救命之恩,有一路南归同行之义,于你关心的家国大事并无妨碍,为何定要诓骗我来燕京取我性命?王爷,贵国向谁称臣纳贡与我毫无干系,如无意与大夏议和的话,找个借口打发我回去就是,何必耗费偌大心机置我于死地?”

玲珑登时脸色惨白,失神的辩白道:“……我没有,我没有骗你。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又怎么会想杀你?”

定北王冷笑道:“那好,本王就给你一个理由。理由就是大夏太强大了,理由就是为了我大燕的生存!大夏皇帝野心勃勃,妄图吞并天下。大燕与大夏停战议和无异于羊入虎口,顷刻便有灭国之祸!突厥人虽贪婪暴戾,却对大燕并无吞并之心。大燕与突厥毗邻接壤,虽偶有磕碰,但数十年间大体相安无事便是明证。”

“若能取你人头,便能激我皇兄彻底死了与大夏议和之心!也就此除去大夏一员盖世猛将!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大燕虽要向突厥呈送一些贡赋,但国祚得存,绝无亡国之忧!”

杨致冷冷道:“反正又不用你们家掏一个子儿,受苦的还不是大燕百姓?你也不用开口闭口亡国灭国,你没那么高尚。说白了是你们不甘心将来只做个富家翁吧?”

世子激动的叫嚣道:“舍江山社稷苟且偷生做一富家翁,让我父子将来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于地下?你自己眼巴巴的跟着阿姐前来燕京送死,又怨得谁来?”

世子说得没错,有帝王不做去做富家翁,谁他妈有这么伟大?定北王重重咳了两声道:“杨致,其实本王也不是非要取你性命不可。今日之事既已被你识破,我们不如两下罢手,本王与你谈谈日后的合作如何?”

杨致自问现在是光棍一条,哪有什么跟他谈合作的本钱?这无非是定北王的缓兵之计,刚欲接口,只听世子突然大喝道:“阿姐小心!”

与此同时,手中的酒杯却是声东击西向杨致猛地掷了过来!杨致下意识的移身闪避的一刹那,定北王趁隙向后一纵滚出丈许,两旁帷帐后随即闪出百余名杀气腾腾的刀斧手,门外涌出数百名弓箭手将正殿前厅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在杨致随之相机发动,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定北王挟做人质时,玲珑飞身将他抱住挡在身后,嘶声求恳道:“父王!女儿断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无情小人!求父王开恩,饶了杨致性命吧!”

“玲珑!儿女私情怎能与家国天下相提并论?你好糊涂!”定北王脸上微一抽搐,冷冷激道:“杨致,你也是堂堂大好男儿,何苦拿一个娇弱女子做挡箭牌?你先放开玲珑,我们有话好说。”

世子眼中满是阴狠怨毒,稍稍背转身向身后的刀斧手果断的做了手势。不等刀斧手有所行动,却听得“啊”的一声惨叫,世子手掌上赫然插了一支象牙筷!众人只觉得人影一闪,杨致手上另一支象牙筷已经抵住了世子的咽喉!

“你要杀我倒也罢了,竟然连你姐姐的性命都不顾!”杨致狞笑道:“王爷,也只有你这种老混蛋才会教出这样没有人性的儿子。你知不知道?玲珑刚才救的是你而不是我!如果不是你的混账儿子那么狠毒,这支筷子现在应该是抵在你的咽喉上。”

“父王!……阿姐!”世子痛得几欲昏厥,惊恐的叫道:“救我!”

玲珑在一旁默默垂泪,凄然不语。定北王已是满身冷汗涔涔:“杨致,只要你不伤我王儿性命,本王便放你出城!”

见四周兵将虽投鼠忌器,却仍是虎视眈眈,跺脚喝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尔等还不退后让路?!”

杨致挟住世子慢慢退出王府,玲珑已备好马在门外等候,依然挡在他身前,低声黯然道:“我送你出城,放了世子吧!你先上马。”

杨致无声的放开世子上了马,玲珑紧跟着跃上马背坐在他身后。杨致这才知道自己确实是误会她了,心下大感惭愧:玲珑这是怕定北王父子言而无信六亲不认,想要以身替他挡箭!

二人还未策马走到街口,后面就传来世子语无伦次的叫骂:“你们都死人啊?赶快放箭啊!还不快去追?……父王,赶快下令紧闭城门!万万不能让这对狗男女活着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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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 伤别离

定北王怎么也想不明白,精心设下的必杀之局,为什么会让杨致在谈笑间轻描淡写的化为泡影?不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杨致离去,而且还把自己的女儿搭了进去!将满腔邪火都发泄在心狠手辣的儿子身上,劈手狠狠给了世子一记耳光,骂道:“畜牲!那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你若有她一半本事,又何须我如此操心?”

怅然长叹道:“王儿,为父也知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但玲珑毕竟是我的亲生女儿。(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她有调兵玉佩在手,此时即便下令拦截,恐怕也来不及了。”

玲珑受父亲遣派时常在外奔走,为求行事方便,定北王便让她以皇封玉佩为凭,授予临机调兵之权。如定北王所料,杨致与玲珑并没费多大周折就连夜出了燕京。

二人出城走出二十余里后,玲珑突然说道:“公子,……你停下!我要下马。”

此时夜幕深沉,身后也没有追兵。杨致依言勒马停住扶她下马,歉疚的问道:“怎么?你不舒服?是不是上回的箭伤还未大好?”

“不是。”玲珑心头一热,竭力忍住不让眼中的泪水掉下,低头取出四五颗金锭塞到他手上:“仓促间我只拿了这么些,你这一路的盘缠应该也差不多了。……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多保重吧!”

“你说什么?!”杨致猛地握过她的双肩,大惊失色道:“今晚搞成这样,你还怎么回王府?难道你不跟我去长安吗?我保证,将来沈玉一定会喜欢你的!我……我也是真心喜欢你!”

玲珑两头为难受尽委屈,终于忍不住紧紧抱住杨致大哭起来:“我还以为你会不要我!”

如果这样对自己倾心相待的女子都不要,那我还是人么?杨致顿时百感交集愈加愧疚,将玲珑搂入怀中,索性任由她哭个痛快。<<>>

玲珑哭了半晌,收了眼泪缓缓摇头道:“父王所做的一切,都是苦心孤诣为了大燕国祚绵长,望你切莫怪他。自古孝义两难全,我此生除你之外绝不会心系旁人,但我不能跟你去长安。”

“这叫愚忠愚孝!你懂不懂?”杨致急道:“你父亲没你想象的那么伟大!他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我干脆坦白跟你说吧,如果我没有料错,他正在阴谋发动兵变!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弑君篡位,梦想做上大燕皇帝!”

玲珑愕然道:“什么?……这绝不可能!”

杨致叹道:“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我也是一直到今晚才敢断定。还记得我第一次进王府的时候,管家送出去的那两个人么?当今天下虽然诸国林立,但汉家王朝的风俗礼仪并无多大分别。若真是前来巴结你父亲的南唐客商,明知你是郡主,岂会不上前见礼参拜?江南乃是富庶之地,即使那两人是哪位富商巨贾的仆从下人,若非有一定身份,也没有到王府送礼的资格,又怎会身穿那粗布长袍?所以我当时就起了疑心。后来凝神听他们说话,虽然没听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我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他们是突厥人!”

“我无意中听说,突厥人上次来索要贡赋还是在三个月之前,那就说明这两个人不是滞留在燕京的突厥使节。就算是,又为什么故意要隐瞒身份?因为你受伤的缘故,我们从赛音山达王庭回来的一路上,至少比平常耽误了十天行程。突厥可汗与左贤王相继遇刺,却有身份隐秘的突厥人在我们之前出现在王府,这只能说明:突厥人争夺汗位的大戏已然开演!那两个人要么是代表右贤王,要么是代表图邪王,来燕京的目的是为了争取大燕支持!如果你父亲不是心思叵测,直接带他们去见燕皇就是了,何必留他们在王府密谈?”

玲珑皱眉道:“那两个人确实可疑,但仅此一点还不足为凭。”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一点。因为燕皇一心想向大夏乞和停战,而且朝野上下似乎对你父亲把持兵权多年颇有非议,所以你父亲才会觉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一旦失去兵权,他就什么都干不了。派你带人刺杀左贤王嫁祸大夏,固然是为了化解大燕面临的困境,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让燕皇没有解除他兵权的足够理由。”

“……为什么这么说?”

“就算成功挑起大夏与突厥全力死战,突厥人无论胜败,都落不下太大的好。依他们一贯的强盗作风,势必会将部分损失转嫁于大燕,无非还是派兵劫掠和索要贡赋这两样。而大夏在与大燕的战争中连年得利,调谁的兵也不会从康王那里调一兵一卒。如此一来,大燕遭受两面重压的处境最多只是暂缓。兵者国之重器,在这样的形势下,燕皇怎么会轻易裁撤你父亲的兵权?”

“然而突厥可汗与左贤王同时遇刺,对你父亲而言,形势便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突厥陷入内乱,加上燕皇再向大夏乞和,你父亲如果再不愿交出兵权,那就等于是明白告诉人家想要谋反了。所以迫于无奈只好主动请求将兵权逐步移交太子,这既是想先稳住燕皇,也是对燕皇抱有最后一丝侥幸的试探。不想燕皇正中下怀,竟然顺势答应。他便只好从净州抽调心腹回京,伺机发动兵变强行上台了。至于他为什么要杀我,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你是说……今日入住馆驿的几名将领?可他们是奉太子诏谕回京候任啊?……再说伯父为什么一定要解除父王的兵权?”

在诸多帝王的词典里,有一条冷血的准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骨肉兄弟!

杨致嘿嘿干笑道:“你父亲执掌兵权那么多年,你说那几个将领会听他的还是会听太子的?如果不出意外,应该还有一支净州边军正往燕京开来。虽然我不知道太子多大年纪,但也到了能接掌兵权的岁数不是?如果你是燕皇,是将兵权交给野心勃勃的弟弟放心呢?还是交给自己的儿子放心?”

“都说天家无亲情,刚才你那宝贝弟弟下令对我下手的时候,可对你顾及到了一丝半点的姐弟情谊?”

在玲珑心目中,父亲定北王一直是忧国忧民、对燕皇忠心耿耿的高大形象。心知杨致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但她一时实在难以接受。失魂落魄的喃喃念道:“我不信!不会的,父王一定不会的……。这一切都是你的凭空猜测,对不对?”

杨致轻抚着她的脸庞,怜惜的道:“快则就在这几日,慢也顶多不会超过三个月,你父亲应该就会动手了。”

“那我就更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了。”玲珑取下颈中的玉佩,给杨致挂上,决然道:“即便如此,我也必须设法保住伯父和太子的性命,然后再去长安找你。……我会想你的!”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无论定北王兵变是否成功,燕皇与他兄弟二人中必须有一个彻底倒下。杨致见玲珑神色果决,心知她如果不能解开家国情恋的心结,再劝也是无济于事。在她唇上轻轻一吻,柔声道:“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记住,长安杨家的大门,永远都为我的玲珑敞开!”

第058章 冒犯自己的下场

与玲珑依依惜别后,杨致心情十分沉重。www.65txt.com最是无情帝王家,乱世之中帝王将相的文治武功背后,哪一个不是白骨森森、血泪成河?

他清楚的记得,当日帮助秦氏商队抗击劫杀时,曾经对沈重说过:我只想踏踏实实的做个生意人,我希望我的老婆也是!玲珑会顺利脱离那个龌龊不堪的王府么?将来自己能让玲珑与沈玉过上安宁自在的平静生活么?

新科老丈人和大舅子的人品信誉度为零,杨致一刻也不愿在北燕久留,只管埋头赶路。两天之后便进了顺州城,大概只要再走一天就可以到达大夏幽州地界了。

第二天一早在顺州落脚的客栈要了一大碗牛肉面,准备吃过继续赶路。

“小子,你带你老娘在这儿住了半个月了,也该结点店钱了吧?”

“好啊!老板,你看我是欠钱不给的人吗?”

“怎么不是?你就是!这不是还欠我店钱没给么?”

杨致回头一看,原来是客栈老板在向一个乡农模样的年轻人讨要店钱。年轻人衣衫褴褛,一顶半旧不新的竹笠随意背在背后。却是腰杆笔直一脸淡笑,彷佛他并不是落魄到了付不起店钱,反而像腰缠万贯的显贵王侯一样神气。

老板随口这么一答,杨致便知他已上当。年轻人在第一句话里便为老板布下了陷阱:欠钱“不给”和欠钱“没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只见年轻人悠然道:“老板,既然你早就认定我是欠钱不给的人,干吗还让我住店?干吗还问我要钱?你这不是自打耳光吗?”

老板顿时吃了一瘪,涨得满脸通红的道:“可我只是让你先欠着,也没说让你白住啊!”

年轻人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白住了?”

“……那你倒是给钱啊!”

“你刚才不是亲口承认,让我先欠着?怎么出尔反尔又不让欠了?”

杨致估计客栈老板就是讨到天黑也绝难要到一个铜板,不经意的把仅有两件换洗衣物在内的包袱碰落在地,强忍住笑喊道:“老板,再来十个馒头!一壶好茶!”

“好咧!来啦!”老板艰难的要账行动只得悻悻告一段落,狠狠瞪了年轻人一眼,回身唤小二支应去了。

杨致向那年轻人遥遥一抱拳道:“这位兄台,能否劳动贵手,帮我把包袱拾过来?”

年轻人长长嘘了一口气,随手把杨致的包袱捡了过来。

“有劳了。方才辛苦兄台帮忙,若不嫌弃就请用些茶饭如何?”

年轻人也不客气,坐下来抓起馒头就往嘴里塞。杨致等他吃下三四个馒头后,笑问道:“兄台,我还要在这炎炎烈日下赶路,能否请兄台再帮我一个忙,将你的竹笠卖与我?”

年轻人这才抬起头来,拱手一揖说破道:“仁兄若是有心相帮,尽可直言,无需如此小心为我照拂脸面。你既是施恩不图报,我若惺惺作态倒是小瞧于你了。这竹笠作价纹银十两,你要便拿去。在下张搏虎,从蓟州到此投亲不着,老母又一病不起,是以落魄至此。仁兄若能见告姓名,你我便是朋友了,日后有缘再见也好称呼。”

名叫张搏虎的年轻人绝口不提报恩,眉宇间透着一股铮铮傲气。杨致不过是一时兴起,想做个过路雷锋,原也没指望他回报。当即拿出十两银子,还了一礼正色道:“爽快!在下杨致,中州信阳人氏,现居长安。”

张搏虎放下竹笠收好银子,想了一想又拿起剩下的几个馒头,抱拳道:“杨兄,老母还未吃早饭且正等钱抓药,这几个馒头我便一同生受了。失陪!”

看来此人还是个孝子。杨致目送张搏虎匆匆离去,自失的摇头一笑,戴上竹笠随后出了客栈。幽州是大夏三皇子康王赵敢重兵镇守的两国界城,杨致对赵敢闻名已久,但从无交往也不想去沾惹,宁可绕道而过。

夏历武成二十五年七月十四日正午时分,杨致终于又远远望见恢弘雄伟的长安城廓了。从二月二十三日从出征前往朔方至今,差不多有五个月之久了。心中默默念了一句:长安,我回来了。

时值盛夏,赤日炎炎。由于顶着烈日连日赶路,原本白净的杨致一身皮肤几乎已晒成麦色。他戴着价值十两银子的竹笠,开襟解怀犹自大汗淋漓,浑身上下没有一根干纱。

离长安北门还有十里的官道上,却是车马行人络绎不绝,令人窒息的灼热空气中似乎隐隐弥漫着一股香烛味。杨致在路边一间茶肆下了马,咕噜噜灌下几大碗凉茶后,又要了个西瓜一通大嚼起来。

向同在茶肆歇脚的一位老者问道:“老人家,天气如此炎热,这官道上怎地还这般热闹?”

“这位小哥,定是从远处来长安的了。”老者答道:“你有所不知,明日便是七月十五的中元大会了,这些人与老朽一样,都是去忠烈祠祭拜忠武公与我大夏儿郎英灵的。”

“忠烈祠?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忠武公是谁啊?”

老者眼中已然不悦,满脸恭敬的道:“忠武公姓杨名致,于百万军中取敌酋首级如探囊取物,乃我大夏第一猛将。在今春朔方大捷中,与骁骑将军耿超统领精骑一万征战大漠,取得斩杀突厥胡虏逾六万的辉煌战绩,大振大夏天兵赫赫军威,我大夏百姓无不扬眉吐气。然而忠武公在与耿将军率军南归途中,遭遇突厥可汗亲率大军重兵合围,为保耿将军率军突围,忠武公以一人之力独挡数万突厥胡虏,力战身死尸骨无存,唯留英魂永存大漠。”

“……慢着!您说忠武公名叫杨致?他的忠武公是怎么来的?”

“皇上为表彰这位盖世英雄的忠义勇武,下旨追封其为飞虎大将军,一等忠武公。忠武公之妻沈氏夫人原只与其订有婚约并未成亲,但甘愿永不再嫁终生守节,皇上感其义烈,封为镇国夫人,长安百姓莫不崇敬有加。眼下皇上正为战死大漠的大夏儿郎在北门外修建忠烈祠,并取忠武公生前衣冠于其中筑成衣冠冢,为其塑立金身塑像,以供后世祭拜瞻仰。”

杨致耐着性子听老者说完,直觉得头皮一阵阵发紧。沈玉这个尚处于恋爱萌芽阶段的小姑娘,还未嫁人就直接晋级成了“遗孀”。这个世界打着礼教法度大旗的社会舆论并无多少人味,而老丈人绝对是个变态的坚决拥护者,沈玉“甘愿”守节的含金量委实值得斟酌。

哭笑不得的连连摇头道:“老人家,这杨致也是娘生人养的,没您说的那么神。他那未过门的老……夫人正当青春年少,也大可不必为他守一世活寡。”

“什么?你说什么?”老者顿时须发皆张,勃然大怒道:“你这无名小辈竟敢对忠武公如此不敬?忠武公乃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就凭你也敢说他老人家与夫人的不是?你的良心难道让狗吃了么?”

气极之下居然将一碗残茶就手泼了过来,兜头浇了杨致一个满头满脸!犹不解恨的朝他脸上吐了一大口唾沫,还没忘了狠狠啐上一声:“呸!”

第059章 回家

老者对杨致义愤填膺的过激行为和怒斥,较之前世的超级愤青也毫不逊色,很快引得茶肆当中其他人与不少路人为之侧目。(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瞧这架势,如果杨致应对稍有不慎,便会有无数茶碗与西瓜皮像雨点一般的向他飞来。

杨致做梦都没有想到,冒犯自己的后果居然会如此严重。随口一句无心之语,竟令他背上了亵渎自己在广大人民群众心目中盖世英雄形象的嫌疑。

他这个时候的扮相可谓不伦不类:头发乱蓬蓬的满面懵懂之态,长衫半披到了腰间,布满疤痕的结实肌肉上汗珠滚滚,旧竹笠与包袱随手扔在了一边,正抱了块西瓜在大啃。乡农不像乡农,书生不像书生,生意人不像生意人,与泼皮无赖的形象最为接近,绝对与“天神一般的人物”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这年头既没有身份证又没有“遗像”做参考对照,想要表明自己正是那位传说中的忠武公他老人家本人,就是浑身长了八十张嘴也未必够用,恐怕只会引发一场规模无法预计的群众性爱国行动。

所以杨致只花了三秒钟的时间考虑,便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狼狈不堪的抹了抹满头满脸的茶水和唾沫,团团作揖连声不迭的自己给自己道歉,在人们愤懑的眼光中匆匆钻出茶肆落荒而逃,称之为抱头鼠窜却也相差不远。

仔细算来,突袭军团从四月初九日自汪吉河谷南归,四月十二日进入达兰扎达加德山区,四月十四日遭遇突厥重兵合围,至今已经整整三个月了。当日董坚等人亲眼目睹杨致纵身跳下山崖,此后便音讯全无,在三个月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以人们都认为杨致业已力战身亡。<<>>若是骤然见到他“死而复生”,还不知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自古以来,抗击异族侵略的民族英雄便广受人们衷心敬仰。历代中原王朝都将突厥视为头号外患,长期处于被动挨打的防御态势。大夏百姓需要一个期盼已久的神话,夏军百万将士需要一个高不可攀的热血标杆,动荡乱世中的强国大夏迫切需要一个超级英雄,于是“忠武公”就这么光荣诞生了。

既然杨致已被立上神坛,英雄事迹为人们广为传颂,那耿超肯定还活着,突袭军团突围生还的将士必定也有不少。杨致对自己的“身后”尊荣仅是付之一笑,也先不急忙着回家。想起那些与之同生共死血染大漠的年轻兵士,不禁思绪激扬唏嘘不已。夏帝既是下旨为他们修建了忠烈祠,便理当先去祭拜。

忠烈祠尚未修建完工,四周人山人海,尽皆是来祭奠自家子弟的忠烈亲属和自发前来祭拜的百姓。可想而知,到了明天七月十五的中元大会时,来祭拜的人还会更多。门前纸灰飞扬,香火弥漫,鞭炮声声不绝于耳,更多是人们发自肺腑的悲泣和嗟叹。

杨致拉低笠檐挤进去一看,自己的塑像明显经过了艺术加工,比他本人更显威猛高大,面目也只有五六分相似。忠烈祠照壁前的英雄谱上,密密麻麻刻满了突袭军团战死大漠的将士名册,头一个名字就是他杨致。两旁的楹联据说是夏帝御笔亲书,赫然是“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横批“虽万千人吾往矣”!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杨致从未真心实意的对任何人跪拜过。此时却神色肃然的面对英雄谱上那些永远年轻的名字,一丝不苟的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之后默默跪在照壁前,脑海里浮现出那数十个金戈铁马热血狂歌的日日夜夜,忍不住热泪长流。一直默哀到日落西山,才黯然神伤的踏上进城回府的路途。

在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下,杨致又站在了自家门前。杨府大门紧闭一片萧瑟,怔怔望着大门牌匾上“忠武公府”四个鎏金大字,顿感恍若隔世。

“喂!干什么的?这是飞虎大将军忠武公府第,你不识字么?”

杨致这才注意到,杨府门前和四周有不少全副武装的大内侍卫在警卫巡视。嗯?想必是封号与爵位高了,安全保卫级别也大大提高了。

杨致定了定神恍然一笑,摘了竹笠上前向门口两名侍卫拱手道:“诸位兄弟辛苦了,我是杨致,我回来了。”

“什么?!……你是杨致?”两名侍卫瞪大眼睛打量了他半天,其中一人激动的叫道:“他是杨致!……不,不,是大将军,是公爷!没错!我在越王殿下宫中见过的!公爷还没死,真的是公爷!”

四周的侍卫和过路的百姓都满脸不相信的围了过来,片刻之后便确认了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忠武公还没死!他回来了!

为首的侍卫给杨致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公爷,小人给您磕头了!您回来了就好了!——弟兄们都听着:你们在此驻卫,我即刻进宫向皇上禀告这个天大的喜讯!”

杨致见侍卫们一个个大喜过望之后都是一脸如释重负的神色,心说难道给老子家里看门就那么辛苦么?心潮澎湃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径自到门前大力拍门。刚拍得两下大门便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两名侍卫和一位素衣女子,杨致情不自禁的张开双臂将她搂入怀中:“老婆,我回来了!”

“杨致?你没死?”不料怀中女子却强自挣扎着将他推开:“你放开我!……我不是你老婆!”

“……怎么是你啊?你在我家干什么?沈玉呢?”杨致定睛一看,竟然是昔日的死对头,长秀公主赵妍!

“致儿!相公!”杨炎和沈玉与杨府上下一众仆婢都一窝蜂迎了出来。老爷子杨炎走在最前头,紧随其后的是一身缟素的沈玉,还未走到杨致跟前便软软晕倒在地,后面的仆婢们赶紧手忙脚乱的扶住。

原本肥硕胖大的老爷子整个人都瘦了一轮,只短短数月不见,仿佛苍老了十岁。奔上前来看清楚确实是宝贝儿子回来了,紧紧拉住杨致的手,像个受饱了委屈的孩子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杨致扑地跪倒在老爹面前重重磕了个头,含泪道:“爹,儿子不孝,让您为我担忧伤心了。”

“致儿,真的是我的致儿!哈哈哈哈!”杨炎老泪未干忽又哈哈大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扯起儿子就往前厅走,到神龛上把杨致的灵位干净利落的扒拉下来,大吼道:“阿福!把这晦气的玩意儿拿去劈了做柴烧!”

家仆阿福犹豫道:“老爷,这是皇上为少爷御笔亲书的忠武公灵位,劈了当柴烧是不是……。”

“混账东西!皇上御笔亲书的灵位那也是能随便劈得的?”杨炎已兴奋到几近癫狂的状态,满脸放光的在阿福屁股上踹了一脚,骂道:“你就不会直接塞进灶膛里烧?蠢货!”

第060章 闹出大事了

自从杨致踏进大门的那一刻起,原本死气沉沉的杨府马上就焕发出勃勃生气,阖府上下眨眼间便沐浴在喜从天降的浓浓喜庆中。(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闹哄哄的忙乱半晌后,总算是清静下来了。

杨炎感叹道:“致儿啊!听到你的死讯后,爹就觉得整个天都塌下来了。你说我连儿子都没了,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要那万贯家财、高官厚禄还有什么用?都说家贫梦富贵,富贵思威权,其实什么功名富贵、光宗耀祖都是假的。爹算是想明白了,还是咱们父子俩当初在信阳相依为命,做点小生意踏实过日子比什么都实在啊!”

杨致内疚的道:“爹,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以后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丢下您不管的。”

“去看看玉儿,早点歇息吧。你今天刚回来,有天大的事也明天再说。”杨炎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你与姻侄出征半个月后,亲家就差人将她送来了。这孩子自耿将军回京那天起人就垮了,有时好几天都不说一句话。公主殿下担心她想不开,时常过来陪伴探望。”

杨致满身灰尘汗渍,胡乱抹洗一番便直奔沈玉房中。这几个月以来,这个可怜的傻姑娘等于是从天上猛地摔落到地下,今天又骤然从地下飘回到天上,即便铁石心肠的人也经不起这么大悲大喜的折腾。

长秀公主赵妍仍未离去,一直陪伴在昏迷不醒的沈玉身边,出神的想着自己纷乱的心事。见杨致急急赶来,勉力挤出一丝笑容道:“这段时日玉儿相思成疾,身体本就虚弱,今日是见你回来惊喜过度,应该稍后就会醒转。”

“有劳公主费心了。”

赵妍默然片刻,幽幽道:“你回来了就好。你生还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只怕这几日府上愈加难得清静,我会奏请父皇今夜便多派些内廷侍卫过来。-====-……你好生歇息吧,我该回宫了。”

女人的心思是至今尚未攻克的世界级难题之一,琼瑶奶奶堪称这一领域的顶级专家。杨致在前世也对其专业学术著作略有涉猎,可他现在没工夫去琢磨赵妍在想些什么。

沈玉容颜憔悴双眉紧蹙,杨致轻抚着她的如云秀发,心中充满了怜惜与柔情。玲珑敢爱敢恨善解人意,而沈玉最吸引杨致的,就是她尚未被这个世界的世俗礼教完全扼杀的泼辣个性。虽然二人所有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没超过一个月,但杨致已渐渐能号到她的脉搏。她甘愿为自己守节不嫁,并不全然是迫于吃人的社会舆论压力。

感慨间忽然发现,沈玉正笑意盈盈一脸幸福的望着他。愣了一愣柔声问道:“姑奶奶,你醒了?”

沈玉轻轻猫到他怀里,反问道:“姓杨的,你回来了?”

此刻说什么都已是多余,二人会心一笑,紧紧相拥。默默温存良久,沈玉突然抬头问道:“相公,生孩子是不是很痛?”

传闻杨致殉国以后,老爷子每每为之捶胸顿足的就是杨家无后。未过门的儿媳甘愿守节固然让他稍感慰藉,可没了播种的小公鸡,那母鸡能下出蛋来吗?话说秦空云愿意过继一子给杨家承续香火,但总不如自家儿子生的亲啊!沈玉感受的压力最大、最感懊悔的就是这件事,否则也不会突发奇想有此一问了。

“……我没有生过,听说有那么一点。”

“那我就忍一忍,我们将来生他十个八个孩儿!”

杨致心说如果自己的肾功能真有那么强大的话,这个数字恐怕将来会要乘以二才行。他与玲珑的事什么时候说都好,这个时侯却是万万不能说。哈哈大笑道:“傻丫头!你当自己是老母猪么?”

当晚二人并未将这个雄心勃勃的宏伟计划立刻付诸实施,和衣相拥而眠直至天明。大概是有心让他们一家人好好团聚的缘故,无论皇帝还是那几位结义兄弟都没来打扰。

杨致次日一早起来洗漱一新,较之数月前离家时明显少了几分俊逸,多了几分阳刚与彪悍。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杨炎与沈玉在阴霾中的愁容也一扫而光。

杨致今天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徐文瀚、秦空云和卫飞扬三个兄弟聚一聚,了解一下他“死”了之后各方面的状况。据负责杨府宿卫的内廷侍卫来报,忠武公奇迹般生还的消息昨日已连夜传遍长安,从昨晚到今日清晨守候在杨府门外,试图一睹这位盖世英雄风采的百姓至少排起了二里地的长队。

杨致总算体会到,前世动物园里的大熊猫是什么样的心情了。让老爹给大内侍卫们每人派了二十两银子,请他们耐心细致的做好解释说服工作:忠武公历经九死一生才回到长安,心力交瘁需要静养,多谢关心,敬请体谅。

刚过早饭时分,秦空云就来了。一见到杨致,就像孩子似的拉着他又哭又笑。沈玉见两个大男人真情流露,也不禁深受感染,在一旁抹起了眼泪。

传闻杨致殉难以后,四人结义之事便已无遮掩的必要,早已是无人不知。杨致问道:“老徐和飞扬呢?他们怎么没来?”

“大哥已升任正三品集贤殿学士,应该散朝之后便会到。飞扬恐怕今天暂时还来不了。”

“相公,我见你昨晚刚回来,便没有与你提起。”沈玉黯然接口道:“若不是因为我,就不会累得大伯与二伯奔走操劳,更不会连累四叔与耿将军和哥哥了。”

秦空云摇头道:“弟妹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我们兄弟四人情同手足,三弟不在,我们岂能对你坐视不理?三弟与沈重乃郎舅之亲,于耿超有并肩浴血之义,两度活命之恩,他们又岂能容忍弟妹无端受辱?大哥已再三嘱咐飞扬、耿超与沈重,必须一口咬定是对方先动的手。皇上为了平息安贵侯的怨气必会降罪,但不过是癣疥之痛。”

听他的意思,好像是为了给沈玉出气,把卫飞扬、耿超和沈重都卷进去了。杨致满头雾水的问道:“耿超带了多少人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耿超出征时所率一万精骑,仅有八百三十四人生还。他突围后又在朔方逗留了半个多月,一直等到听到有突厥人亲口证实你力战不屈跳崖身亡后,才率军返回长安。”

“皇上亲出长安三十里迎接,命耿超当着满朝文武详奏战况。据说当日耿超在金殿之上几度泣不成声,文武百官亦是尽皆热泪盈眶。皇上拿夏人杨致这四个字足足念叨了半个时辰,当庭下旨:停朝三日,朕要亲自为夏人杨致守灵!”

“后来呢?”杨致默然半晌,追问道:“耿超他们现在何处?”

秦空云叹道:“后来便是皇上对三弟与耿超麾下所有将士的恩恤追封了。耿超赐婚阳成郡主,封三等定边侯,沈重、董坚与李为诸将均晋封伯爵。众人自愿仍以原职在禁军留任,联名奏请皇上重建突袭军团。皇上欣然应允,且将新建突袭军团扩充为三万精骑。”

“董坚与李为前日晚间还率军在三弟府邸护卫,直到昨日皇上严旨训斥,兼派一众大内侍卫接替,才返回军中。四弟、耿超与沈重前日被内廷禁卫府奉旨缉拿,现在关押在刑部大牢。”

杨致大惊道:“啊?!怎么会闹出那么大的事?”

第061章 很惨很暴力

卫飞扬是讨虏大将军卫肃之子,耿超不仅是禁军大将军耿进之子,而且与沈重都是血战余生的统兵将领。www.65txt.com杨致这个“死人”不仅是最新树立的英雄模范典型,而且背后还有富可敌国、身份微妙的秦氏撑腰……。是什么事值得皇帝顶住军方与财阀的压力,几次下旨插手干预?这个安贵侯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沈玉惴惴不安的道:“这件事要从七月十一日,也就是大前天说起。那日梅妃娘娘与公主怜我清冷孤苦,召我进宫消暑散心。至申时末刻出宫回府的路上,与安贵侯府小侯爷相遇。当时那小侯爷酒气熏天,不顾仆从劝阻,拦下我所乘凉轿。强行揭开轿帘,还出言……这个不逊。”

杨致隐隐猜出了个大概,皱眉问道:“当时那小子都说了些什么?他知不知道你是我老婆?”

沈玉满脸通红的道:“一开始应该不知道,后来当然知道你是我相公了。当时他说……,唉!一个醉酒之人还能有什么好话?”

“后来他还对你干了些什么?”

沈玉白了杨致一眼,嗔道:“光天化日之下他又能干什么?他连我的衣角都没沾到。许多路人听说我是忠武公夫人后,都愤愤不平责骂小侯爷的不是。当时小侯爷的酒就醒了一半,带了仆从溜之大吉。”

又两眼一红道:“本来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我回府之后……。”

“还是我来说吧。”秦空云接口道:“弟妹本就对三弟思念若狂,回府之后愈发伤心委屈。你也知道飞扬年纪虽幼,却是率性至诚之人。自你出征之后,每日必要前来问安。-====-前日听说此事便火冒三丈,当即赶往安贵侯府,让小侯爷登门来向弟妹赔礼请罪。当时安贵侯上朝未归,否则或许也不至于闹到这般田地。那小侯爷自是不肯,二人难免言语上有所争执。四弟气愤不过,不但将那厮好一顿暴打,还将侯府砸了个七零八落。”

杨致顿时对卫飞扬心生愧意:最初教授他搏击技艺与一些现代军事理论,不过是出于敷衍应付。后来结拜之时碰巧让他撞上,当时只是抹不开面子,并非全然出于真心。自己从未真心实意的给过这个小老弟半点好处!

冷冷笑道:“该打,该砸。打了就打了,砸了也就砸了。后来耿超与沈重又是怎么搅进来的?”

秦空云叹道:“说起来也是那小侯爷冥冥之中自寻死路。”

杨致骤然吃了一惊:竟然闹出了人命?那小子无非就是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换了在前世根本不算个事,说破了天最多就是犯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中酒后滋事、调戏妇女这两条。可他不但狠挨了一臭揍,家里还给让人家砸了个稀里哗啦,已经够倒霉的了。就算他再怎么可恶,那也罪不至死啊!

“四弟扬长而去后,那小侯爷想必是自感咽不下这口气,随后纠集侯府护卫与仆从数十人,前往讨虏大将军府报复。当时还是由卫夫人出面代子致歉,并答应赔偿汤药费若干与侯府一切损失,小侯爷才悻悻离去。卫夫人事后并未责罚飞扬,前日晚间亲自过府看望弟妹时也曾言及,此事若能就此平息了结,原是最好。”

自家儿子为了给义嫂出气,闯到别人家里又打又砸的,好歹卖个面子让人家好有个台阶下,当然也不算过分。杨致徐徐点头道:“卫夫人实乃深明事理之人。她所言甚是,确实如此。”

秦空云苦笑道:“这些都是前日上午发生的事。但小侯爷带人去讨虏大将军府寻衅报复一事,不知为何很快便传到了军中。当日午后耿超与沈重找到飞扬问清事情的详细因由之后,一言不发掉头便走。二人擅离职守已是重罪,飞扬担心他们再做出什么太过出格的事,会闹到无可收拾的地步,借口相送与二人同行。”

“耿超与沈重出了讨虏大将军府后,果然径直往安贵侯府而去。任凭飞扬如何相劝,只是不听。很不凑巧的是,三人与小侯爷及其六名护卫在离侯府不远的街道之上不期而遇。耿超与沈重的本意,是定要小侯爷来向弟妹磕头认错。小侯爷自然仍是不愿,双方遂起冲突,可他与几个侯府护卫又如何是三人的对手?”

杨致恍然问道:“于是那小侯爷便被他们当场打死了?”

秦空云摇头道:“其实无论耿超与沈重还是飞扬,都并非不知轻重的莽撞之人。昨夜大哥与我扮做越王亲随,前去刑部大牢探监之时,耿超说他原本无意取小侯爷性命。只要是帮弟妹出了那口恶气,即使小侯爷死活不愿登门认罪,他与沈重也只得作罢。”

“不料小侯爷虽被打了个半死,犹自还在不屈的发狠叫骂。气急败坏之下难免口不择言,其中便有不少辱及三弟与弟妹的污言秽语。三人登时愈发暴怒如狂,六名侯府护卫有五人被沈重与飞扬格毙,剩下一人也于当夜伤重不治而亡。那小侯爷死得极惨,竟被耿超当街生生撕做两半!”

杨致不禁悚然动容:那个可怜的小侯爷足可以称得上是天下第一倒霉蛋!你醉酒滋事骚扰别人也就罢了,怎么好死不死的偏偏惹上了我杨致的老婆?不仅仅是死得惨,而且还死得太他妈有点冤了!

“事态的发展还远远不止如此。”秦空云接着说道:“安贵侯听说爱子惨死后当即昏厥,醒转之后立即进宫向皇上鸣冤告御状,皇上随后便下旨缉拿三人下狱。耿超奉旨重建突袭军团后,帐下兵士已扩充至三万之众,部下将佐多由自大漠幸存的旧部担任。消息传至军中后,禁军诸营将士与突袭军团轰然大哗。”

“部将董坚与李为激愤之下,居然甘冒抄家灭族的谋逆大罪,擅自带了数百兵士连夜包围安贵侯府,另外分兵一路至你府上宿卫。所幸皇上为免触犯众怒激发哗变,昨日对二人只是严旨训斥并未降罪,还临时到内廷禁卫府抽调人手接替。公主昨日到你府上探望弟妹,恐怕也有安抚一众兵士的含义在内,十有八九是出自皇上授意。”

难怪昨天阖府内外会有那么多大内侍卫!事情真的是闹大发了!

杨致不由大皱眉头:“卫大将军是深受皇上器重的军方重臣,又是当今太子的岳父。那小子居然敢跟飞扬叫板,到底是什么来头?”

“安贵侯李益聪官拜鸿胪寺卿,乃是当朝国舅,皇后娘娘之幼弟。”秦空云满脸忧虑的道:“那小侯爷是皇上的嫡亲内侄。先帝龙潜之时,原是前朝金城藩镇皇后祖父帐下部将。后来皇后之父主动让贤避位,不久即因病而亡。大夏立国之后先帝感念其恩,非但纳其女为太子妃,且将其三子尽皆封侯,允其世袭罔替遇罪免死。换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说,这大夏天下原本应该是他李家的。”

第062章 赎命

什么让贤避位纯属狗屁,杨致对秦空云的话并不认同。(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皇帝他老爹的那些做法,只是宋太祖赵匡胤对待后周柴家的另一个版本。顶多只能说已故国丈还算识趣,否则别说是儿子封侯女儿做皇后了,一家老小的性命是不是保得住,恐怕都很有点儿悬乎。

虽然还是投桃报李的利益交换,但李氏一门一后三侯,历两朝夏帝荣宠不衰,其势力可谓树大根深。国舅爷的倒霉儿子让人活劈了,三个凶手倒有两个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之子,还有一个也是崭露头角的禁军将领。杨致一眼便看穿了这件事的幕后实质:原本是一件屁大的小事,由于一个运气背到了极点的纨绔子弟,无意中招惹了一个万万不该招惹的“小寡妇”,就演变成了军方与外戚两大强势集团对阵的大事。

沈玉见杨致怔怔出神默然不语,怯怯的道:“相公,此事因我而起,你一定要想个法子救救他们……。你在想什么呢?”

以往杨致心境恬淡的根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一直把自己摆在了旁观的看客位置上,这个世界的名利权势对他并没有多大吸引力。似乎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招牌式慵懒笑意,迷惑了不少人。但是,他真的只是一个看客吗?他还能心安理得的做个看客吗?

秦空云只在商队抗击劫杀的那一夜,见识过他阴狠中的狡黠。而此刻杨致一脸阴郁眼神可怖,秦空云不禁有点头皮发麻:这位大爷的脾气有时候好得像个吃斋念佛的老太太,有时候胆子又大得吓人,……他该不会是想去劫狱吧?

讪讪劝道:“他们都是义气深重的好兄弟好汉子,救是肯定要救的。此事一时急也急不来,还是等大哥散朝回来再从长计议吧。”

杨致发梦一般喃喃念道:“什么是兄弟?兄弟就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可以毫不犹豫为你挡子弹的人。”

挡子弹?……什么是子弹?秦空云与沈玉困惑的互望一眼,沈玉抓着他的手臂紧张的道:“相公,相公!你怎么了?”

“哦,没怎么。”杨致从前世的臆想中回过神来,似乎在告诉沈玉和秦空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在想,如果没有他们三个为你出头,这件事会是个什么结果?如果飞扬与耿超没有牵涉其中,皇帝会怎样处置沈重?我在想,如果这次我真的死了,我的家人是不是要*兄弟们保护一辈子?我在想,这一次是安贵侯,下一次又会是哪位侯爷或者公爷、王爷?”

嘴角泛起一丝古怪的笑意:“我也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没关系,我耐性向来很好的。”

杨致的问题都不难回答,也没想让二人回答。但从他嘴里阴恻恻的问出来,令二人不由自主的从脊背后冒出一股凉意。三人各自想着心事,一时无话。

不一会儿侍卫来报:集贤殿学士徐文瀚徐大人来了。秦空云奇怪的道:“此时才是辰时末刻,皇上今日怎地这么早就散朝了?”

只见徐文瀚一身严整的三品大员冠带,出人意料的是见到杨致并无半分激动之色,屏退院中诸多侍卫,面无表情的道:“有圣谕!飞虎大将军、一等忠武公杨致接旨。”

秦空云与沈玉连忙作势欲跪,杨致愣了一愣却连身都懒得起:“好了,好了。这儿又没外人,徐大人您累不累?把圣旨拿出来让我看看不就完了吗?”

徐文瀚恍若未闻,肃然站定朗声道:“皇上口谕:杨致,回来了就好。朕很高兴,也很不高兴。”

“……就这样?知道了。”杨致苦笑道:“我也一样。大哥,别来无恙?今日你怎么抢了那马公公的饭碗?”

“君有命,臣不敢辞。如今府上大内侍卫众多,小心一些总不是坏事。”徐文瀚这才两眼湿润的连连拍着杨致的双肩道:“皇上说得对,你回来了就好!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秦空云叹道:“耿超回京当日大哥曾言,只要未亲眼见到三弟尸首,便绝不相信三弟已死。可惜当时大家都以为是大哥伤心之语,竟是无人在意。”

徐文瀚乃是饱学之士,讲求“君子无忧无惧”的喜怒不形于色,与杨致相见并不像秦空云那般激动。落座之后的第一句话却是:“上月朔方军报称,突厥因可汗与左贤王同夜遇刺爆发内乱,右贤王与图邪王均自立为汗相互征伐。三弟,那突厥可汗与左贤王可是你杀的?”

杨致坦言道:“拖都可汗确实是死在我刀下,左贤王察尔罕却是北燕定北王之女平宁郡主率一众北燕死士所杀。”

秦空云与沈玉都大为震惊,徐文瀚释然道:“与我所料却也相差不远。我本无十足把握能救得耿超性命,三弟回来得正是时候。如今有了你这桩天大的功劳,应该足以换得耿超不死了。”

杨致点头道:“我方才正是在考虑此事,只是其中细节还未理顺。”

秦空云思虑片刻,忧虑的道:“卫大将军战功彪炳,以当今太子岳丈之尊尚且只赐封二等公。三弟爵禄眼前已达人臣巅峰,如今又立下这等不世之功,难不成皇上还会封你为大夏第一个异姓王么?再说刺杀拖都可汗之事并无凭据,皇上又如何会信?人臣功高乃至人主赏无可赏,自古便不是什么好事!”

徐文瀚笑道:“时值乱世,南征北战开疆拓域的建功机会甚多,皇上对爵禄封赏当然必须留有余地。卫大将军已近知天命之年,待到致仕赋闲时,他的一等公是跑不了的。但爵禄并非不可削减,皇上对死人与活人的封赏考量,对三弟这桩大功信与不信,都大有学问。”

杨致与徐文瀚默契的相视一笑,嘲讽的笑道:“皇帝对死人当然会格外大方些,我那空头大将军和什么一等忠武公本就当不得真。就算我是死人,皇帝在他有生之年也绝不可能追赐王爵。否则的话,万一下任皇帝老兄哪天吃饱了没事又念起我点什么好来,难道让他封我为帝?皇帝不是笨人,就算有把我立为糊弄老百姓的武将标杆的想法,这个便宜面子也会留给儿孙去做。”

“正因为我冷不丁活着回来了,眼下皇帝又碰上了这么件令他感到万分头痛的破事,所以才会说他很高兴又很不高兴,所以大哥才说是换耿超不死,而不是保耿超不死。”

徐文瀚接口道:“现在的问题是该怎样去换?此事不容有失,还须十分谨慎才是。”

第063章 杀人有理

秦空云所言不无道理,是不是天大的功劳,并不是由徐文瀚与杨致说了算的。www.65txt.com-====-远在北燕的玲珑是唯一能证明杨致刺杀拖都可汗的人,但她也未亲眼所见。

杨致当时决定远赴突厥王庭行刺的动因,是受了战争中血腥惨烈场面的刺激,一心只想让朔方边境那些无辜百姓能安心多过几天清静日子,让大夏那些十八九岁的年轻生命不用再如添水止沸一般去面对无休无止的厮杀。至于立功不立功的,当时他倒是真没去想那么多。

徐文瀚叹道:“三弟,你若真是死了那还罢了,你死而复生再加上安贵侯丧子一案,在皇上眼里便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他对你是又喜又忧,又爱又怕啊!只要确有其事,皇上信不信那是他的事,关键是必须要让他知道。俗话说得好,背*大树才好乘凉啊!”

沈玉懵懵懂懂的问道:“相公,大伯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我怎么听不懂啊?”

杨致心道那是人家公主郡主那个级别的专修课程,你能听懂吗?轻声劝道:“听不懂就对了,那是你的福气。这是我们男人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我们还得仔细商量商量,你先回房休息吧。”

女人是这世上最难捉摸的一种动物,总要等到失去才后悔没有好好珍惜。当初沈玉听说杨致殉难后,想起自二人相识以后杨致始终待她很好,自己却几乎从未给过他什么好脸色,既感伤心欲绝又万分懊悔。从杨致重又出现在沈玉面前的那一刻起,她就暗自打定主意,今生今世都要对他百依百顺。

是以只要杨致一开口,便温顺的应道:“大伯二伯午间都不要回去了,我去吩咐厨房多做几个下酒菜,你们兄弟久别重逢,今日一定要好生喝上几杯。~~~~”

徐文瀚话中的含意十分明白:给死人的封爵高一点没问题,但对回来的大活人就不同了。皇帝不想削减杨致的爵禄那肯定是假的,可又缺少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还尚在其次,杨致能活着回来,本来对夏帝来说确实是件天大的好事。可就为了一个纨绔公子酒后无意中对一个女人调笑了几句,碰巧刚好是杨致尚未过门就甘愿为他守一世活寡的老婆,于是堂堂当朝国舅安贵侯,在卫飞扬、耿超与几个血战归来的禁军将领眼里就变成了纸糊的破烂。卫飞扬是何背景自不待言,耿超与沈重不惜擅离职守当街杀人,董坚与李为不惜擅自调兵罪同谋反,数十万禁军群情激愤几欲哗变!

一个死人的影响力尚且如此恐怖,活人若是起了什么异心那还得了?经皇帝亲手炒作,杨致在夏军百万将士与广大百姓心目中威望已是无以复加。虽暂无实职,却与两位军方巨头绑在了一条船上。满腹机谋恨不得卖与帝王家的徐文瀚,富可敌国又拥有庞大地下势力的秦氏少主秦空云,都是他的结义兄弟。偏偏这位大爷心机与武技同样高深莫测,总让人觉得捉摸不透。这么个人物能不令皇帝心里发虚吗?

但皇帝也仅仅是心里发虚而已。大夏之所以国势强盛,皇帝的求才若渴是个很重要的因素。一方面是出于现实需要,另一方面皇帝把一个道理看得极为透彻:在这群雄并起的动荡乱世,天下本无主,有能者当之。实力雄厚的老板多的是,有本事的人到哪儿打工都是香饽饽,想要跳槽就像吃大白菜那么简单。若是真把像杨致这样的人惹毛了,没准人家咬牙一发狠就会自个儿做老板!

背*大树好乘凉的第一步,是要取得大树的信任。其实杨致已经有足够的理由让皇帝相信他的忠心了:以五品参军职衔成就了盖世猛将的声名,若不是忠于大夏,完全不必那么卖力。如果他怀有异心,大夏处境越是艰难越是有机可乘,根本无需孤身涉险行刺突厥可汗,更不存在绕道燕京去取什么乞和国书了。

杨致对徐文瀚的提示立即心领神会,笑道:“二位哥哥对我非常关心,想必对我这一路行程也很是好奇。不如我将这数月间的经历详细道来,然后辛苦大哥执笔润色写成奏章,与耿超相关的一切环节更需字斟句酌。再委托我府上的内廷侍卫说是杨致密奏转呈皇上,大哥以为如何?”

有功却只表功而不居功,这样的打工仔哪个老板不喜欢?有道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他回京后与耿超并未谋面,但二人所叙战况又能两相印证,更易令皇帝深信不疑。

徐文瀚欣然道:“三弟此议甚佳,如此我便与二弟洗耳恭听了。”

杨致支走沈玉虽是不想让她担忧,却也不乏私心。当下便从二月二十三日自长安出征那天说起,一直说到与玲珑连夜逃出燕京,点点滴滴毫无遗漏。他记性甚好口才也不差,徐文瀚与秦空云直听得一惊三叹,浑身冷汗淋漓。

秦空云啧啧叹道:“这每处每刻若智计稍有不及,判断稍有偏差,武技稍有不协,三弟便成阴间一鬼矣!金戈铁马纵横大漠固然令人热血沸腾,与突厥人和北燕定北王斗智斗勇又是何等惊心动魄!”

“三弟与那平宁郡主玲珑姑娘同生共死誓约白首,何尝不是柔肠百转令人嗟叹?”徐文瀚笑问道:“这俘获红颜知己的风流韵事,也要写入奏章么?”

“写呀!干嘛不写?”杨致笑道:“这事还没来得及跟我那沈氏夫人说起,谁知道她会怎么想?写进奏章一来表明我对皇帝坦坦荡荡无所隐瞒,二来万一将来家里打翻了醋坛子,少不得要借他老人家的大帽子压一压。常言道家和万事兴,这叫有备无患啊!”

二人闻言俱是哈哈大笑。徐文瀚至此时自感底气足了许多:“有了三弟这道精彩密奏,第一步这换命的本钱应该是足够了,第二步便是要二弟准备挥刀割肉了。这断案无非是在情理法三字上做文章,便是御前官司也概莫能外。这人情已经有了,我昨夜详阅大夏律,三人当街杀人无可否认,若想免死只能往误伤人命上*,依夏律此节可以金赎罪。”

秦空云毫不犹豫的道:“明日我先提取五十万两现银,以供随时赔赎支用。”

杨致神秘的笑道:“这银子不一定会用得上,二哥大可不必肉疼。不就是几十万两银子么?待此事了结之后,我再为你指点一条财路,你不会有亏吃的。”

徐文瀚皱眉道:“现下最难的就是第三步。当朝国舅难道还会缺了银子?问题不是我们愿不愿赔赎,而是还得让他不要不行。可要如何才能让人相信,杀人者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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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章 彻底光棍

有道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话恐怕在大街上随便找个孩子都能说得很顺溜。www.65txt.com<<>>就此案起因而言,那位已然做鬼的小侯爷并非万恶不赦,何况还是当朝国舅安贵侯的儿子。秦空云与杨致久别重逢,也怕吓着心机单纯的沈玉,是以乍一提起说得甚是委婉。耿超等人虽然不见得非得偿命,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绝不是先前他所说的“癣疥之痛”。

其实三人都心知肚明,皇帝绝不想为了给一个倒霉透顶的纨绔子弟讨回公道,就将耿超等人悍然问斩。军方与外戚这两大强势集团,都是目前维系大夏内外统治的重要力量。所以不难想象,皇帝肯定也在挠破脑袋苦苦寻求赦免耿超等人死罪的理由。

既不能让大夏百万将士寒心,又要平息皇后和她背后的豪门世家势力的冲天怨气。既要两边都说得过去,又要彰显皇威让他们以后都有所收敛。令皇帝尤其头痛的是:他作为最高统治者,又万万不能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面妙用无穷的遮羞布亲手砍倒。即使找到了这样的理由,还得找一个能充分领略其意图的代言人!

徐文瀚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在想要扮演这个角色的同时,还想顺势化解因杨致死而复活而给皇帝和杨致带来的尴尬局面。卫飞扬虽处境稍好,但耿超与沈重擅离职守当街杀人在前,致使部将擅自调兵在后,真要按大夏律问罪,就是长了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就算徐文瀚是个超一流的讼棍,也没敢奢望能彻底翻案。

将自己想法的大致轮廓说了出来:“三弟的密奏一上,皇上应会稍感心安。在皇上召你上朝时,除刺杀拖都可汗一节含糊带过外,不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你此番征战的诸般功劳再详述一遍。而后把话题引到小侯爷被杀一案,尽量找些由头把耿超等人的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再主动奏请削爵抵罪。”

“皇上必会走一下过场,询问众臣对此有何看法,到时愚兄自会当先出班附议。我会先行罗列小侯爷生平劣迹,再以他公然戏辱弟妹为由,咬死耿超等人并非有心杀人,只是激于义愤与其理论。孰料小侯爷非但拒不认错,反而动手引发双方摩擦。于是耿超等人被迫自卫,这才错手误伤人命。最后建议此事该当如何了结,奏请皇上圣裁。”

“朝中众臣为求两不得罪,大多会三缄其口,不会明确表示异议。然卫大将军虽远在朔方,但其平素为人正直,耿大将军也不会坐视耿超偿命,军方以及偏向军方的文臣定会有人出面求情。加上沈重是令岳独子,令岳乃前任礼部尚书,朝中与之交厚者不乏其人,也或会有人出班说话。”

秦空云连连点头道:“似这般三管齐下,这篇文章做下来于情于理于法便都看得过了。只要能落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结论,皇上在皇后与安贵侯那边也好说话了。”

杨致却只沉吟不语,并不表态赞同。

徐文瀚的办法一环套一环,除此之外似乎别无良策。他所谓的杀人有理,其实玩的就是前世“防卫过当、过失杀人”的套路。卫飞扬是将门虎子,耿超与沈重是禁军少壮将领,就算小侯爷再怎么不可一世,恐怕也没人相信他会不知死活的向这么如狼似虎的三个人动手启衅。安贵侯李氏一族自成势力,且有皇后撑腰,老徐这个辩护律师实在不好当啊!

徐文瀚问道:“三弟可是认为我这个法子有何不妥之处?到时候在金殿之上少不得会有一番唇枪舌剑的激辩,其中细节确实尚需思虑完善。”

“大体构想是不错,但我以为不是什么细节需要完善的问题。”杨致皱眉道:“依皇帝的秉性,只要他认为我以后还有用又没有异心,我敢说即使我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他也轻易不会碰我。这就是大哥所说的背*大树好乘凉了,可背*大树也有被雷劈的风险!你们就不觉得我在这里头太憋屈了一点么?我那些功劳若只用来换耿超等人的性命,未免也太过浪费了,我不能让皇帝白捡一个那么大的便宜。”

秦空云愕然道:“三弟之功举国皆知,不过是抛下两个并无实职的虚衔,与你之英名丝毫无损。三弟又何必为此介怀?”

“无论此事最后如何收场,李氏一族日后都将视我为死敌。料想翻脸也只是早晚的事,我又何苦装孙子滥做好人?军方诸将心机深沉的人没有几个,脑筋清楚的当然不难想到我这叫重情重义委曲求全,可绝大多数人会以为我太窝囊!这样一来,我必定会陷入两面不讨好的尴尬境地。抛下两个没鸟用的虚衔倒没什么,可我已有偌大声名人望,在日后却是一项大大的本钱,那就不能不把它当回事了!”

杨致冷冷道:“我在此事中没有半点骑墙的可能,只能旗帜鲜明的站在军方这一边。皇帝目前只是迫于时势需要外戚豪强的支持,可自古以来只要皇帝能牢牢抓住军队,后宫与外戚干政的几个有什么好下场?我是个生意人出身,有那几桩功劳垫底即便亏本也无大碍,要赚就得赚个十足!”

徐文瀚两眼一亮,又惑然问道:“三弟的意思是……?”

“兄弟要救,名我也要,利我也要。虽然我暂时对兵权没什么兴趣,但我一定要让皇帝和卫耿两家军方巨头都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那小子瞎了他的狗眼敢惹我老婆?不管是什么狗屁侯爷王爷,以后管教他们哪怕见了老子家里的一只臭虫,那也得给我绕着走!”

这位大爷平日十分钟里头倒有九分钟脾气好得得像只人畜无害的鹌鹑,剩下那杀气腾腾的一分钟可谓百年难遇。徐文瀚已隐约想到杨致的打算:“三弟是想自己出面与那安贵侯打这场御前官司?”

“大哥,官司不是像你说的那么打的。”杨致摇头道:“说白了不就是挖空心思拼死抵赖么?左右是充光棍,也没必要羞羞答答半遮半掩的了。既然不赖不行,那要赖就赖个彻底。”

秦空云惊道:“……赖个彻底?三弟,再怎么说安贵侯都是苦主,那小侯爷与侯府护卫横死街头总归是事实,又岂是彻底赖得脱的?”

“一码是一码,他死他的,关我屁事?我也是时候该换换路子了。”杨致阴笑道:“你们只知道安贵侯是苦主,难道忘了我这个受害人家属么?你们说我是该告那死鬼儿子呢?还是告他的侯爷老爹?——哦,对了,劳烦二位哥哥打听一下那倒霉孩子哪天发丧,我要亲往上门吊唁。”

第065章 乱世泥水匠

安贵侯的儿子被人活活劈成了两半,您家忠武公夫人现在过得比小喜鹊还滋润欢实,竟还想要倒打一耙再踏上一只脚,这项工程的恶毒指数明显超出了徐文瀚和秦空云的想象力范围。www.65txt.com~~~~俗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如果没有厚如城墙的脸皮,没有足够颠倒黑白的头脑与口才,向来为人低调的杨致也不会轻易放出这样的狠话。

杨致定下基调之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亲往安贵侯府吊唁。徐文瀚与秦空云略一愣神,随即不禁暗暗叫绝:小侯爷无端惹上你老婆至死都不愿赔罪认错,你却不计私怨上门吊唁,这是何等博大的胸襟!安贵侯对广受崇敬的沈氏夫人至今连屁都没来放一个,与忠武公高风亮节的对比是何等的鲜明!至于安贵侯会怎么理解,认为他是替耿超等人服软告饶还是猫哭耗子假慈悲,那是他的事。

徐文瀚点头道:“三弟如能在去侯府吊唁之前,大张旗鼓的去忠烈祠祭拜一番,则收效更佳。”

既然还得在神坛上呆几天,那就不妨加上一把火,让头上的光环再亮一些。这两桩做来都不怎么费事,但对朝野上下的人心向背和舆论引导所起的作用无法估量。

秦空云不放心的问道:“不是我不相信三弟的能耐,只是……只是这事恐怕极难如愿。三弟,你准备何时上朝告御状?”

“起码得过个十天八天以后吧。二哥只管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拿兄弟的性命开玩笑。你反过来想一想,其实有很多人比我们急。你以为安贵侯与皇后那一头不急么?皇帝会不急么?耿大将军会不急么?今日我便放出风去说是卧病在床,这些日子闭门谢客。”

徐文瀚会意的笑道:“确是如此。皇上已下旨令刑部会同内廷禁卫府详查此案,说穿了就是为了暂行拖延以便思量如何应付。即便查上个十天八天的,安贵侯也无话可说。三弟死里逃生又卧病在床,那祭拜与吊唁二事大可抱病为之,皇上却断不至于强行召你上朝。”

秦空云叹道:“在外人看来,三弟无非是为了避嫌,表示无意插手此事。皇上与耿大将军越急,将来欠你的人情便越大。这般拖些时日,倒好像是皇上他们求着你打官司了。只是苦了飞扬、耿超与沈重,要多受几天牢狱之灾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杨致歉然解释道:“我这场官司只能赢不能输,否则飞扬他们那场官司就没法打了。我这么做并不全然是为了给外人造成错觉和让皇帝与耿大将军干着急,一来可以在心理上的占据主动的优势,二来我确实需要时间来仔细考虑怎样把这事玩转。”

不知不觉已到正午,沈玉来请三人吃饭了。杨致拉起二人笑道:“吃饭大如天,咱们先不说这些伤脑筋的事了。等我想好了,瞒谁也不会瞒你们。”

话虽如此,耿超等人命运未卜便如大石一般压在心头,三人无心喝酒,只象征性的浅酌即止。徐文瀚与秦空云饭后便告辞出了杨府,秦空云忧心忡忡的问道:“大哥,你说像三弟那么干能行吗?我总感觉他这次回来就如变了个人似的,隐隐透着一股子邪气。”

“三弟心机丝毫不逊武技,俱是出类拔萃,我对他有信心。”徐文瀚茫然道:“我与他三年前便已相识,我对他的感觉还远不是像你这样,他为人行事哪有半点像是寻常商家子弟?他去金陵之前的十七年间从未出过信阳一步,他那一身本事又从何而来?人在几度经历生死之后,往往能感悟勘透很多事,以致作风大变,或许三弟也正是因为如此吧!”

秦空云若有所思的道:“三弟以后一定会是个谁也惹不起的人!”

徐文瀚苦笑道:“何须以后?你是不曾去细想,他什么时候谁又惹得起了?”

二人离去后,杨致便吩咐府中下人与侍卫称病谢客,即日起所有外客一律挡驾不见。之后半躺在书房宽大的坐榻上,摆了个最感舒适的姿势独自出神。一旦静下来,脑子里反而有些乱糟糟的,想得最多的是: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是像徐文瀚一样心怀天下以为百姓苍生谋福利为己任?还是像卫肃与耿进那样做个叱咤风云的一代名将?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在皇帝心目中是什么分量,就如同一条饿狗发现了一根香喷喷的肉骨头,又好比一个厨师骤然发现原本不太起眼的一把菜刀居然锋锐无比。皇帝就是大夏官位爵禄的终极批发商,其实也是为了抢业务争项目正跟人打了个不亦乐乎的包工头,拿了成本低廉的高官厚禄充当工钱,不少为之冲锋陷阵的民工被糊弄了还沾沾自喜,以位及人臣光宗耀祖为无上光荣。

杨致一直以为,自己在骨子里是个懒人。正如越王赵启所言,做皇帝是天下最辛苦的差事,拉山头占地盘称王称帝那种劳神费力的傻事,还是留给别人去做吧。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建筑老板的泥水匠永远都是泥水匠。可泥水匠只要有手艺在身,就不用担心挨饿受冻。碰上个修房补楼的活儿,若是人家出不起价,大可以扭转屁股走人不干,惹急了就拿起砌刀操起板砖跟人拼命!……这实在是个很适合自己的理想职业啊!只要自己觉得工钱合适,给皇帝打工又有何妨?

“……少爷,少爷!”正胡思乱想神游天外间,被家仆阿福两声呼唤从纷繁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阿福只比杨致大得三四岁,自小就因家贫被卖进杨府为奴,说主仆二人是发小也不为过。小主人死而复生又官高爵显,阿福自认身价随之水涨船高,暗自很有几分狐假虎威的得意。在书房门外缩头缩脑的瞄了半天,终于决定敲门进来,就杨府一些重大事务向小主人请示。

杨致抬头问道:“什么事?”

“少爷,您方才吩咐,这些日子所有外客一律不见。那……要是皇上来了,您也不见吗?”

“废话!你说呢?”

“公主殿下与少夫人时有往来,……是不是也要挡驾?”

“她是玉儿的客人,不是我的,不必。”

“那若是卫夫人来了呢?还有徐先生和秦公子……。”

杨致咬牙道:“你倒是说说看,他们是外客吗?”

阿福心说平时与您有交往的就是这么几个人,这谢客不谢客的不跟没说一样吗?心下顿感大权旁落,犹不死心的问道:“少爷,平时那些来找老爷玩鸟斗牌的人,今日不仅悉数来了齐,还带了很多不相熟的生面孔。老爷一早说了,不管是生是熟,都让我每人收二十两银子,才能放他们进来。方才您吩咐下来后,老爷又坐地起价涨到了每人一百两,您看是不是……。”

掰开爱子心切这一条,老爷子杨炎还真不是什么好鸟。迁居长安以后,小日子过得跟那些游手好闲混吃等死的泼皮没什么两样。万幸的是年纪老了肾功能也严重退化,否则只怕更会声名狼藉。奸商出身的老爷子精明得很,这年头什么样的人都有,来找他的未必全是平时那帮狐朋狗友。可现在我是谁呀?钦封飞虎大将军、一等忠武公他老爹啊!你以为是个人就能跟我攀交情?一百两银子的门票不算贵啊!

原说闭门谢客就是为了图个清静,被他这么一折腾,府里还不得弄得跟菜市场似的?老爷子真是死性不改!

杨致腾地起身沉下脸来,转念一想又无奈的笑道:“老爷就算能活到八十岁,也只有那么一二十年光景了。这也是愿打愿挨的事,老爷觉得怎么高兴就任他怎么折腾吧!……你去告诉老爷,就说他儿子的招牌不止这个价,一百两银子我丢不起那个人。他喜欢收钱就叫他多收点,至少每人五百两起价!”

阿福两眼一黑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愣了半晌才合上下巴,悲愤的问道:“少爷,这世上哪有儿子这么惯着自家老子的?!”

第066章 别人家的野蛮女友

门票暴涨满足了老爷子杨炎的变态捞钱欲,也算是杨致略尽孝心。www.65txt.com但在这个世界耻于言利的卫道士们宣扬下,名声臭街也指日可待。杨致对传说中那些穷得叮当响的忠臣名将从小便十分崇敬,可绝对无意效仿。自认没必要上纲上线到大是大非的高度,这辈子就那么一个老爹,再说做人比做神要轻松,臭街就臭街吧!

如果说他为此一点不郁闷,那也是假的。阿福刚退下不久,门口又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杨致就手摸了本书,头也不抬的砸了过去:“少拿这些屁事来烦我!阿福,我今天不想再看见你!”

“……相公,是我。”沈玉从未见过他那么大火气,捱进门来小心的问道:“是不是营救四叔他们的事非常棘手?”

“也不全是为了这个。玉儿,现在你怎么像个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小丫鬟一样?像以前那样不是很好吗?”

沈玉撅起小嘴委屈的道:“自从上次在金陵回庐州的途中你说要休了我之后,爹爹、娘亲与哥哥便总是唠叨,让我做个谨守妇道的大家闺秀。爹爹遣人送我来长安以后,你又成了忠武公……。”

展颜笑道:“不说这些了,你能活着回来,我便什么都知足了。对了,你今日原说闭门谢客的,怎么又让公公收钱放人进府啊?公公倒是眉花眼笑神气十足,可苦了那些个大内侍卫,弄得他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紧张兮兮的。”

“谁让我家老爹就是那么个德性呢?他喜欢就让他收好了。你也一样,高兴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希望你变成个死气沉沉像个木偶似的大家闺秀,即使你不嫌烦,我看着都累。”

“真的?”沈玉大喜道:“都是让这个什么忠武公夫人害的!现在每个人都拿我像个泥菩萨一样供着,弄得我连走路都不知道该先迈哪条腿。整天只能板着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笑不该笑!何止是烦啊?闷都快闷死了!”

毫无疑问,这是个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主,杨致只两句话就说得她原形毕露。杨致心知“万民敬仰”的忠武公夫人她是万万做不来的,真让这位姑奶奶任着从前的性子胡来的话,只怕是个比老爹更不让人省心的祸害。-====-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轻笑着敲起了警钟:“当然是真的。不过这长安不比庐州,也不比在信阳。你好歹是个诰命镇国夫人,咱以后能不惹事就尽量不要惹事。你说呢?”

“嗯。”沈玉自昨晚之后还是第二次与杨致如此亲热,一开始身子还有些僵硬,被他附在耳边说话的呼吸一撩拨,登时便软成了一滩水。时值夏日,沈玉仅着一件轻绸罗裳,红扑扑的俏脸让细微的汗珠衬得愈加水灵,发育良好的傲人身段尤显惹火。

杨致温香软玉在怀,胯下很没出息的撑起了帐篷。忍不住重重吻上沈玉鲜艳的双唇,一双大手也在峰峦沟壑间老实不客气的摸索起来。未经人事的沈玉笨拙的任由自家男人舞弄,颤声呢喃道:“相公,你……你这便要与我行……那周公之礼么?……其实我也很想的,可这大白天的……不如咱们晚上再……。”

杨致脑子里猛一激灵,在这当口硬生生的来了个紧急刹车。停下动作在沈玉额上轻轻一吻,愧疚的道:“人家都是凤冠霞帔喜气洋洋的拜堂成婚才是洞房花烛夜,你却是凄凄惨惨办过丧事才成了我的夫人,我不能就这么委屈了你!等了结四弟他们这桩事,若不能还你一个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婚礼,既对不起我的玉儿,也对不起我自己。”

说到底沈玉骨子里仍然是个深受传统礼教束缚的姑娘,爱慕虚荣也是每个女人与生俱来的天性,喜极而泣道:“该死的,咱们都已经是夫妻了呀,怎么还跟我说这种话?……我就知道,我的男人不会让我受半点委屈!”

二人温存半晌,沈玉踌躇道:“相公,我本不想来打搅你,其实我是有话要跟你说。……嗯?这玉佩是你的长命符么?”

她摸到的正是玲珑临别时赠与杨致的定情玉佩,杨致无心向她隐瞒,晒然一笑道:“我也有话跟你说。你先说吧。”

沈玉眼神游移不定的问道:“你觉得公主这个人怎么样?”

“还行吧。”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公主想嫁什么样的人?”

“我以前好像听越王提起过,但具体是些什么条件记不清了,只记得越王说她想要嫁的人只有戏文里才有。”

“她说她要嫁的是时间少有的奇男子,要胸襟博大,要有惊世之才,要能为大夏立下不世之功。——是不是这样?”

“好像是这么说的。难不成你还想给她做媒?……姑奶奶,你不会是异想天开,想让她做你嫂子吧?我劝您还是多积点德,千万别把你哥那个傻鸟往火坑里推啊!”

“这有我哥什么事?你胡扯些什么?以前耿超就是为了怕你抢了他的驸马,才把你恨上的,是么?”沈玉幽幽叹道:“其实我通过这段时日与公主的相处也看出来了,她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不堪。她美貌聪慧,又温柔娴淑心地仁善,只是有点心高气傲。我们原本都以为你死了,说话便没了顾忌。你知道么?公主的梦中情郎就在眼前,她曾亲口说过:如果早知你会战死,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嫁给你!”

“……***!”杨致愕然坐起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姑奶奶,您不会那么伟大,想给自己的老公做媒吧?”

“你想得美!”沈玉吱吱唔唔几欲流下泪来:“如今你活得好好的,她那么优秀,又是最受皇上宠爱的公主,我……我……。”

杨致顿时恍然大悟,凭良心说他真没往那上面去想,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我的玉儿吃醋了!她是公主又怎么样?总不能那个……那个欺女霸男,来抢人家的老公吧?或许她确实很优秀,或许她是真的看上了我。可这事儿得讲个两厢情愿,就算白送我也不会要!”

沈玉不禁又羞又喜,满面通红的佯嗔道:“你要死了?不要就不要,这么大声嚷嚷干什么?也不知道害臊!”

杨致正笑吟吟的打着腹稿,寻思着怎么开口跟她说起玲珑,阿福却又出现在门口,捂着一边脸惊慌的道:“少爷,少夫人!外间来了个恶婆娘,说她是什么阳成郡主,一定要见少爷!”

杨致虽迁居长安日久,但以前身份低微,与朝中王公贵戚素无来往也知之甚少。见阿福半边脸肿起老高,那一下显然挨得不轻,登时大怒:“哪儿来的恶婆娘?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她是不是活腻了?”

沈玉连忙拉住他道:“你先别动气啊!这阳成郡主乃是福王长女,名叫赵瑛,皇上已下旨赐婚指配给耿超了。耿超现在身陷牢狱生死未卜,你说她能不急吗?”

话音未落,一个红彤彤的身影随即闯进了后院,大吼道:“杨致,我知道你没病,快给我滚出来!”

杨致踱出门去定睛一看,不由暗赞:恶婆娘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从头到脚一身火红轻纱,将白如凝脂的肌肤和凹凸有致的身材映衬得恰到好处,眉目如画高挑丰满,就算前世的名模也不过如此!……按照他的眼光,眼前这姑娘比长秀公主至少胜了八十倍,耿超那小子真是艳福不浅啊!

一听说是耿超的未婚妻,立时火气全无:“不知郡主驾到,鄙人病体不支,有失远迎,万乞恕罪。”

“你就是杨致?我瞧着你比牯牛还要结实健旺,你病什么呀你?”阳成郡主见沈玉也在,不由两眼一红怒道:“你们小两口在这儿逍遥快活,可怜耿超他们几个傻瓜还在那刑部大牢受苦!杨致,你与耿超的生死情义我就不多说了,今日我来只讨你一句话:耿超你到底救是不救?”

看样子这是一位胸大没脑的男人婆,与耿超倒是颇显般配,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吃得消?杨致似笑非笑的道:“郡主何出此言?皇上是郡主的嫡亲伯父,令尊福王是当今皇叔,郡主的未来公公是执掌禁军的大将军,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不知郡主是受令尊点拨,还是受耿大将军相托?”

阳成郡主不假思索的回答马上印证了杨致的猜想:“那还用你说?他们要是方便出面的话,我还用得着来求你么?——你怎么知道是父王和公公让我来的?”

第067章 另有玄机

气势汹汹的恶婆娘竟是毫无心机,连沈玉都禁不住掩嘴暗笑。(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仅凭阳成郡主见面不到两分钟的表现,杨致自信只需开动十分之一的脑筋便可轻松打发她走人。

“我家相公方才也在为此事烦恼,请郡主稍安勿躁。”沈玉以女主人的姿态迎上前去,婉言劝道:“这大热天的真是难为您了,不如请郡主移驾到前厅奉茶说话吧。”

阳成郡主负气的道:“卫飞扬与沈重是从犯,耿超才是主凶。天塌下来有他先顶着,你们两口子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讲究那些无用的排场干吗?又不是吟诗作赋写文章,我看在这儿就挺好!”

这是一个尊卑贵贱等级森严的世界,虽然同样是杀人,但打死几个侯府护卫和活劈国舅的儿子确实有区别。杨致不慌不忙的道:“郡主纵然为耿兄抱屈不忿,也无需在这屋外与烈日骄阳较劲。如不嫌弃,就请屈尊到杨某书房小坐片刻。”

阳成郡主气咻咻的到书房坐了,毫无遮拦的斥道:“杨致,耿超是为了替你家夫人出气才做下这等恶事,你以为在家装病耍滑头就躲得过去么?”

杨致笑道:“耿兄义气深重,我十分感激,可没人要他当街杀人啊!但此事确是因玉儿而起,不劳郡主吩咐,我自当尽力为耿兄奔走呼号。然福王与耿大将军尚且束手无策,我初回长安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阳成郡主见他兀自嬉笑殊少诚意,气极哭道:“我不管!你若不出面救人,我……我今日便死在你夫妇面前罢了!”

耿超英武轩昂名满长安,各色男女粉丝甚众,阳成郡主想必也是其中之一。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女人世代相传的三大法宝,即便有人背后教唆,总算她对耿超多少有些情意。

沈玉大为不忍,正欲好言抚慰,却被杨致重重咳嗽一声止住了话头。杨致满脸钦佩的道:“若郡主一死可换回耿兄性命,必会因舍命救夫而百世流芳。我想耿兄与日后的新夫人及后代儿孙,一定会世代感念郡主的大恩大德。”

阳成郡主原本也只是为了讹上杨致说说而已,这时立刻意识到这“舍命救夫”的壮举实在是桩大大划不来的亏本生意:“对呀!那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我才没那么傻呢!”

杨致两手一摊,无奈的笑道:“耿兄父子两代为将战功卓著,且即将贵为郡马,所谓吉人自有天相,皇上定会法外开恩。郡主既觉为耿兄牺牲不妥,不妨暂回王府恭候皇上圣裁。如有意在舍下小住几日,我与玉儿倍感荣幸。”

若论口才与脸皮厚度,十个阳成郡主也难及杨致之万一。话已至此,她要是再赖着不走,就与街头泼妇一般无二了。恨声道:“传闻你不仅武技绝悍,而且狡诈多智,果然不假。不管怎么说,耿超还像个男人,希望他没有看错你!”

取出一份文书悻悻的道:“这是父王与公公让我转交于你的。”

杨致不由暗骂:老子岂是你们怂恿一个恶婆娘来上门哭闹就打发得了的?你早点拿出来不就痛快多了吗?既不用我白白浪费口水,你也能省得几滴眼泪。

接过文书一看却并非书信,竟是一份地契:“谪仙居?这几个字好生眼熟。郡主,王爷与耿大将军这是何意?”

“这是骊山北麓一处庄园。名为某关中富商购置的私邸,实则为父王与公公及另两位重臣合股,耗时数年营建而成。每年至少有十八万两进账,太子前年暗中出价五十万两仍未如愿购得。但如今这谪仙居就要姓杨了,父王与公公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大恩不言谢,一切尽在不言中。”

号称出身庐州望族的沈玉骤然一阵晕眩,杨致也不禁暗自心惊:谪仙居其实就是几位贵戚高官合办的一处豪华渡假山庄,价值不菲且收益稳定丰厚,连太子都忍不住垂涎三尺。福王与耿进可谓不惜血本,出手真是大方!

杨致提笔蘸墨在地契一角写了一个小小的“三”字,递还给阳成郡主:“如此重礼,我愧不敢受。请郡主将地契带回交福王与耿大将军一览,他们定能明白我的心意。”

阳成郡主愕然道:“你不要?……我再说一遍,这纸地契至少价值五十万两!”

“我知道。”杨致微微一笑,不再跟她啰嗦:“郡主,我病体沉重,恕我不能久陪了。”

阳成郡主半信半疑的收起地契,皱眉道:“你病倒是没有,只是脑子进水了。叨扰!”

“恭送郡主。”杨致起身笑道:“对了,听说我府上有个下人不留神撞到了郡主的玉手,郡主一定想破费的话,不妨给他个百八十两的去买张膏药贴一贴。”

阳成郡主冷哼一声出了门,见阿福不由自主捂着脸往后一缩,指着他随口吩咐一直在院外等候的仆从道:“赏那小厮二百两银子。几十万两的庄园你不要,却替一个下人讨钱买膏药,还真是有病!”

阿福月例不过十两,心有余悸的捧着二百两银票直发傻:难道刚才挨的那记耳光竟然这么值钱?少爷的面子真大啊!

沈玉眼见阳成郡主去得远了,笑道:“这郡主率真可爱,对耿超倒是一片真心!那福王与耿大将军未免太沉不住气了。”

“只怕未必。”杨致淡淡笑道:“郡主再不懂事也是尚未成婚的女儿家,事涉皇家体面,她不可能不清楚。若非受人怂恿煽动,绝不至于来此胡闹。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她见我始终不肯松口将此事大包大揽,最后才拿出那份地契。庄园有价,人命无价,他们也太小看我了。耿超曾说过欠我两条命,所以我才提醒他们,他马上又会多欠我一条命了!”

“不对,不对!”突然间神色一凛:“他们明知道我不可能置身事外,为何还要来上这么一手?此事背后另有玄机,耿超当街杀人绝不只是为你出气那么简单!……那两个老混蛋好精明的算计!耿超啊耿超,希望你真的不会看错我杨致,也但愿我杨致不会看错了你!”

沈玉惊道:“相公,你都说些什么呢?耿超怎么啦?”

杨致搪塞道:“哦,没什么。你先回房,让我在这儿好好想一想。”

回头扯起嗓子叫道:“阿福!你赶紧去追上郡主把那份文书要回来,就说少爷我刚才还没看得清楚!”

第068章 不容乐观的交易

杨致一惊一乍,瞬间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www.65txt.com沈玉见他脸色沉重,也不敢多问,顺从的掩紧房门去了。杨致独自躺在书房坐榻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少爷,您要的文书,按您的吩咐向郡主讨回来了。”

“哦,先放那儿吧。”

过了小半个时辰,阿福又来敲门了:“少爷,少爷!”

“又他妈怎么了?是不是你爹死了?”

“少爷,您都知道的,我爹死了有好些年了。就算是我爹死了,我也不敢来惊动……。”

“你还没完了你?有屁快放!”

“宫里有位马公公带了两名御医,说是给您瞧病来了。”

皇帝的耳目好快啊!杨致一愣,随即在榻上躺周正:“那就去叫他们来吧!”

马公公是侍奉皇帝起居的贴身近侍,与杨致也算是熟人了。一进门就干笑道:“公爷,别来无恙啊?公爷不到半年便由五品参军而官至极品,可见洒家当初还是有些眼力劲。”

回身唤过两名御医,阴阳怪气的道:“没见公爷红光满面的卧病不起吗?二位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为公爷诊脉?”

杨致一听他话里的意思,便知道八成是老爷子的礼数远不如上回周到。心道此一时彼一时,连皇帝我都在考虑要不要鸟他,你一个内侍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在老子这儿摆谱?索性连起身打个招呼的门面功夫都省了,就这么躺在榻上架起二郎腿笑道:“那都是托皇上洪福,承公公吉言。如此便辛苦二位御医看看:我还能不能抢救一下?”

两名御医也瞧出二人不对路,战战兢兢的上前为杨致诊脉。孰料二人轮番诊脉后,俱是脸色大变。马公公满脸狐疑的问道:“公爷病况到底如何?”

“禀公公,公爷他……根本没有脉象!”

“啊?!那……那岂不是与死人无异?”

杨致摇头晃脑的叹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劳公公与二位御医,回宫向皇上据实回奏便是了。”

马公公很自然的想起了人死之后阴魂不散鬼魂作祟的传说,见窗外的阳光洒在杨致身上,他仍是怡然自得,才稍稍放下心来,对两名御医道:“请二位暂行回避。”

两名御医惊疑不定的出去以后,马公公板起脸道:“皇上口谕:杨致,你的病要几天才好,自己看着办。朕还等着你治病,切莫让朕等得太久!”

敢情皇帝的御医本来就是派给别人看的,纯粹为了是配合他装病。杨致强忍住笑,应道:“遵旨!”

装病还不到半天,就把皇帝、福王和耿进都装了进去,可见安贵侯丧子一案令他们何等心焦!没想到装病倒装出一面镜子来了,不知道下一位会照见谁?皇后?太子?还是安贵侯?这病真是装得妙不可言!杨致不禁暗暗好笑:原说是称病谢客,客是一个没谢成,倒为老爷子创造了一次无本万利的商机。

马公公离去之后日已西斜,想来这一天也该清静了。杨致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只见阿福又脚步匆匆的向这边走来。起身打着哈欠上前问道:“是少夫人让你来叫我吃晚饭了么?”

“晚饭还早呢,少爷。”阿福小心的道:“是越王殿下来了。”

与越王赵启上次见面还是在就任参军进宫辞行的时候,算起来已有小半年了。他来干什么?这里头没他什么事啊?

跟这位小太爷打交道,并不比跟他老子打交道轻松多少。杨致半年前就定下了敬而远之的宗旨,皱眉道:“这个时候上门,那小子不是来蹭饭的吧?你去告诉他,就说这几天我谁都不见,让他等我病好了再来。”

“不行啊!少爷。”

“为什么?他一个小屁孩子还能像恶婆娘那样揍你不成?”

“我已经跟越王说了您不见外客,可他刚才和老爷谈妥了,五千两银子先包一个月。老爷说只要越王高兴,这一个月内他想什么时候来都行。”

老爷子拿了那小子当大客户呢?连包月都整出来了!杨致让两个包月服务的先行者彻底打败了,无力的挥手道:“……那就见吧。”

赵启时隔半年之后与杨致乍一见面,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冷静,就好像二人分别只有半天一样平常。重逢感言也是别具一格,嘻嘻笑道:“杨大哥,你比以前黑了些,也更壮了。听说几万突厥人都杀不死你,你真行!”

杨致不冷不热的道:“王爷也长高许多了。小人虽侥幸捡回小命,但也落了一身伤病,恕我不能起来向王爷见礼了。”

“……你现在官封大将军,爵至一等公,不是小人了。”赵启貌似惫懒实则心思机敏,心知杨致已不像从前那样对他亲和随便,有意无意的与他保持距离。颇为失落的笑道:“气定神闲在书房养病的人,本就不多见。杨大哥,你不用防着我。我今天来真没别的意思,只是听说你回来了,忍不住想来看看你。母妃只说怕我扰了你休息,不让我来,其实无非是怕皇后娘娘不喜。”

高墙深宫内的尔虞我诈有时犹胜朝堂争斗,皇后是安贵侯的姐姐,梅妃的谨慎不无道理。杨致问道:“那你还来?”

“我为什么不能来?”赵启懒洋洋的答道:“国舅爷架子也太大了些,当然也可能是伤心过度急昏头了。若是大大方方上门来给沈家姐姐赔个礼,多少能给他自己和死鬼儿子挣回点脸面,还能剪断你插手的由头。要知道,你和耿超他们完全是两码事啊!皇后不会这一点都掰不清吧?何况她几时又曾喜欢过我了?也不差了这一回。”

杨致心里咯噔一愣,皱眉问道:“王爷与太子平日关系如何?”

“还行吧。太子平日不管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像张万灵膏似的贴哪儿都不碍事。”

杨致的“一身伤病”转瞬间便好了个利索,起身问道:“王爷,我能不能斗胆托你办件事?”

“如果与耿超他们有关那就免了,你应该知道我也没那个本事。如果不是,那就说来听听。”

“当然不是。”杨致拿了谪仙居的地契递给他:“我有个朋友最近手头紧,想把这处庄园卖了应急。我想托王爷牵个线,看太子是不是有意置下?”

“哦?”赵启接过地契仔细看了看,嗤笑道:“杨大哥,这是耿进还是皇叔送给你的?我看是你想把这庄园脱手吧?——你别这么看着我,这一点都不难猜。你昨日才回来今天就装病,哪儿有那心思和闲工夫帮朋友卖庄园?飞扬和沈重了不起是个罚金流放,在这当口最紧张耿超性命的,除了耿进与皇叔还会有谁?”

这小子……真的只有十一岁?梅妃非常幸运的扼杀了一位天赋极高的天才阴谋家!杨致掩饰着心底的错愕,不置可否的问道:“王爷,你就说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吧?”

“我只能试着跟太子去说说看,成不成我不敢保证。”赵启毫不含糊的把进出杨府的月票折成了劳务费:“但我答应你家老爷子的那五千两必须吹掉,而且从今往后我还是跟以前一样,任何时候都可以在你府上免费出入。”

“成交!”

赵启对这宗房地产交易的前景明显很不看好,连连摇头道:“你卖给谁不好,干嘛非得卖给太子啊?若真想拍马屁,还不如干脆送给他。我如果是太子,别说是买,连看都懒得看。”

“……为什么?”

“这太简单了!”赵启嘿嘿笑道:“太子是将来的皇帝,整个大夏江山都是他的,还用在乎那么个破园子?就算他想卖个好拉拢你,就不怕招人闲话?再说给你的这个面子是不是也太贵了点?”

PS:近来身体欠佳,一直在吃存稿,节后更新肯定会快起来。顺祝各位看官全家端午快乐!

第069章 端阳节快乐

在安贵侯丧子一案中,任何人都不会留意远远站在一边看热闹的越王赵启,他才真正是一位眼光犀利的看客。(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整件事在杨致脑子里原先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大致轮廓,赵启几句无心之言,犹如一阵及时的微风吹散了笼罩在身边的轻烟,眼前渐渐清晰起来。

可赵启说的又全都是废话,因为他不是太子,也幸好他不是太子。谪仙居必须卖掉,——替福王与耿进卖掉,哪怕是高价卖给秦空云。卫飞扬、耿超与沈重虽罪责不同,三人却如同一体。且把谪仙居这档事撇到一边,杨致也必会尽力而为。

对杨致来说,其实太子买不买都无关紧要,他只想借此向太子传递一个重要的信息。但如果太子真的把谪仙居买下,杨致今后将对自己重新待价而沽,而且将会对耿超感到十分痛心。

赵启终归是小儿心性,虽如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般嘴上说得硬,却也怕在杨府逗留太久回去受梅妃责罚,在掌灯之前赶回宫去了。

晚饭时分,杨致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杨炎原本不过是得意忘形之下一时胡闹,不想儿子竟还嫌他定价太低,收钱愈发收得理直气壮。不仅足实过了一回忠武公老爹的瘾,而且这天的门票收入居然多达二万余两。儿子称病谢客,老子大发横财。沈玉有夫万事足,也看得有趣。杨致看在眼里不由心生感慨:一家人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在一起,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为惬意的事?

徐文瀚这半天也没闲着,晚间便将代笔写就的密奏送交杨致过目。秦空云并未一同前来,杨致随口问道:“二哥呢?”

“今日秦氏二公子自蓬莱回了长安,加之你我还有些琐事尚需二弟奔走处置,他这几日怕是无暇过你府上了。<<>>你且看奏章写得如何?”

秦公自秦空云以下还有二子,秦空云往常极少提起两个弟弟,只偶尔言及秦公命次子秦骄阳长驻山东。秦氏架构庞大秘辛甚多,杨致与徐文瀚都很识趣的从不主动打听。

徐文瀚早年便享有信阳第一才子盛名,做这样主题明确的官样文章自然不在话下。杨致一目十行的看了看,不禁哑然失笑:老徐生花妙笔下的耿超与杨致,就像前世战斗老电影中的团长与政委一般惺惺相惜配合默契。对杨致的杰出表现更是精彩纷呈,破敌斩将之神勇不逊常山赵子龙,跳崖迎敌之悲壮堪比金刀杨令公,孤身远赴王庭行刺之胆色犹胜荆轲,绕道燕京之行则被演绎成了李靖与红拂女似的动人传奇。字里行间无处不是心怀大夏,无时不是忠字当头。

摇头笑道:“大哥将来若是辞了鸟官不做,去写戏文与评书大概也饿不死你。”

很干脆的叫阿福将奏章用火漆封了,唤了府上为首的侍卫进来,郑重其事的交待他即刻进宫送呈御览。又将今日名曰谢客,实则宾客盈门的状况仔细说了,笑问道:“大哥是何看法?”

徐文瀚沉吟片刻,霍然起身道:“耿超杀人乃是经精心算计之后有意为之!飞扬与沈重根本就是他有意拉去垫背的!”

“你我可谓英雄所见略同。你以为他真拿自己的命不要紧么?”杨致叹道:“可这些只能以后再说了。”

徐文瀚神色凝重的道:“安贵侯丧子一案不宜久拖,必须尽快了结!你明日上午祭拜忠烈祠,回城之后径直前往侯府吊唁。后日一早上朝告御状!”

皇帝虽对杨致大加追封,但并未想到要给死人授予相应的冠带袍服与车驾仪仗。杨致只求将祭拜与吊唁之事闹得长安城内人尽皆知,根本不在乎这些花架子排场。二人一合计,遣了两名侍卫连夜知会长安府尹:忠武公明日“抱病”祭拜忠烈祠,请派人随行护卫,以肃清街道维持秩序。

早几天忠武公还是“死人”时,因为安贵侯府小侯爷对其夫人不敬便闹得长安城内风云激荡,禁军与大内侍卫尽皆出动,皇帝的圣旨接连颁下,害得长安府尹一整夜两腿直打摆子,至少默念了一万句阿弥陀佛。现在活人说要出行便愈加不敢怠慢,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就调集大批衙役在杨府门外守候。

杨致于卯时末刻时分便出了府,神色肃穆的骑着高头大马,前有大队衙役举着“肃静”“回避”的宪牌鸣锣开道,后有上百大内侍卫压阵。虽显不伦不类,却也威风凛凛。这位盖世英雄如此煞有其事的招摇过市,长安岂有不万人空巷之理?随行的一众侍卫与衙役,莫不倍感荣光。

生者的祭拜追思,是对死者的怀念和尊重。杨致大张旗鼓再度祭拜忠烈祠,并不全是做给别人看。活着的人加官进爵前途光明,战死的人已不知身后是何尊荣、会有恩恤几何,可留给活人的痛惜与哀伤却是最真实的。中元节前来忠烈祠祭拜者甚众,营监官对全套祭奠之礼已然熟稔,风闻杨致要来便早早备齐迎候。杨致一丝不苟依足规矩扎实做齐,直到午间礼毕,在祠内用了素斋才回城。

进城之后杨致按既定行程,摆足架子让开路的衙役领着向安贵侯府而去。大多数平头百姓对皇亲贵戚没什么好感,在不少看出端倪的好事者鼓动下,抱着幸灾乐祸心理想看安贵侯如何“霉开二度”的人,像初春斗水的小鲫鱼一样密密麻麻跟了一大群。

原本自感沾了几分威风浩气的侍卫与衙役们发现苗头不对,一个个心里七上八下的直发毛:您老的夫人纵然受了天大的委屈,可人家现在儿子都没了,您还想要怎么着呢?安贵侯再怎么招人恨他还是当朝国舅,总不能像韭菜似的任人割了一茬又一茬吧?

为首的侍卫调动所有的脑细胞琢磨了半晌,上前赔笑着问了几句大实话:“公爷,您去侯府有何贵干,能否请您示下发个话?待会儿小人也好向侯爷通报。您身份贵重又这个……病体未愈,若是万一出点什么意外,无论宫里还是长安府的弟兄们这点萤火虫一般的前程都无法担待,还望公爷体恤。”

您那小老弟卫飞扬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冲进侯府都是又打又砸跟玩过家家似的,您老怎么看都不像“抱病”的样子,若是亲自出马发飙,还不得杀得鸡犬不留保不准连侯府都顺手一起拆了?如今三岁小孩都知道您忠武公惹不起,可安贵侯也不是什么善茬。真闹出大事来,光是弄顶“知情不报、拦阻不力”的帽子往侍卫与衙役们头上一戴,那都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啊!

“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你叫弟兄们尽管放心。”杨致笑道:“待会儿通报的时候你就照直说:我今天不偷不抢不打不杀,只为吊唁小侯爷而来,顺便恭祝侯爷多子多孙多福多寿!”

原来只是上门吊唁小侯爷啊!为首的侍卫登时放下心来,旋即又大皱眉头:公爷这几句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别扭?……安贵侯听了今晚还能睡得着吗?

第070章 死得不是地方

近日长安城内业已无人不知,自大夏开国以来,能享受大内侍卫充当看家护院这项荣耀的并非杨致一人。(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安贵侯在爱子横死之夜,便同时享有了这项待遇。

从精神压力上来说,派驻忠武公府的侍卫起码要轻松了八百倍。尤其是杨致回来以后,即便是疯子也不会担心杨府上下人等的人身安全。虽然也有人背地里觉得老爷子人品很是一般,但只要摸准了他的胃口巴结得好,一不留神还能落个几十两打赏。

派驻安贵侯府的侍卫的感受就大不一样了。事发当夜小侯爷若不是丢了小命,很难保证董坚那个愣头青不会纵兵屠府!整个侯府凄凄惶惶死气沉沉,侯爷整日脸色阴森可怕,侯爷夫人连日哭闹不休,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触霉头。非但如此,最让侍卫们感到头痛的是还得时刻提防着:有可能在任何时候、从任何方向飞进来的诸如烂泥巴、臭鸡蛋之类小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袭击。

一听说杨致“抱病”前来吊唁,安贵侯李益聪也不禁有点腿肚子发软,定了定神给自己壮胆道:“本侯还真不信了,他杨致杀了几个突厥人就没王法了!有本事今日他连本侯一起杀了吧!”

听了杨致的跟班侍卫一字不落的将“先头悼词”通报后,安贵侯顿时稍感心安。外强中干几乎是每一位皇亲贵戚的通病,他们一般只会在自己迫切需要的时候才会想起这世上还有“王法”这么一回事。安贵侯暗自寻思事情虽因杨致而起,但人总不是他杀的,或许这个一步登天的奸商家的小崽子是来为耿超等人来乞命也说不准。他虽贵为国舅,但明面上的爵位品级比杨致差了一大截。当下不敢大意,竭力按捺心头的惊疑骇惧,强自镇定着依照官仪到侯府门外迎候。

安贵侯世代富贵养尊处优,作养得十分好气色。若非爱子新丧面带戚容,其仪表风度倒与北燕定北王有几分相仿佛。杨致占了做死人时得来的高官显爵的便宜,在门前只象征性的略一拱手道:“杨某听闻侯爷爱子新丧,特地抱病前来吊唁,望侯爷节哀顺变。”

这几句话倒是说得中规中矩,安贵侯心神不定的冷冷还礼道:“有劳忠武公大驾了。我儿死不瞑目,本侯一定会替他在皇上那里讨还一个公道的。”

小侯爷虽已装殓入棺,但既未发丧亦未下葬,仍然停灵在堂以待“伸冤”。由于天气炎热,远远就闻到厚重的石灰味中透出的一股尸臭。杨致也不多话,径自走到灵前皱眉连连叹道:“小侯爷风华正茂,不想竟落得如此下场!正所谓早死早超生,免到凡间变畜牲。可惜啊,可惜!”

几声感叹表面上挑不出什么毛病,可安贵侯怎么听就觉得怎么恶毒,愤然咬牙道:“小儿因何而死,忠武公想必心知肚明。又何必在此冷言冷语?本侯纵然拼得这条老命,也断不会让小儿白死!小儿尸骨未寒,请恕本侯无心相陪,忠武公这便请了!”

“我不是可惜别的。”杨致悠然笑道:“而是可惜小侯爷死得不是地方,没被明正典刑,绑缚西市枭首示众!”

见安贵侯气得浑身打颤愕然色变,立马很无辜的声明道:“这只是杨某愚见,侯爷不必动怒。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侯爷要报杀子之仇尽管找耿超就是,大可不用给我面子。——明儿见!”

一众侍卫与衙役见杨致一脸同情的进去,和和气气的出来,高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才算放回肚里。而在府外围观不肯散去的诸多好事百姓见忠武公似乎果真是“诚心吊唁”,一时也是众说纷纭,以至于后来流传开来的关于杨致与安贵侯见面情形的版本多达数十种。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侯府的侍卫们今晚最好能身穿盔甲值夜,安全系数绝对会高上许多。

安贵侯咀嚼着杨致最后那句话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明儿见?……难不成你明天还要再来一次?细想之下虽然恨得牙痒痒却是无可奈何,儿子死的时候杨致还是“死人”,就算想把这笔帐往他头上赖,也找不着那个由头啊!

杨致回府之后神清气爽,心知跟他跑腿的侍卫们无不出了一身冷汗,很大方的让老爹每人派了五十两压惊的脚力钱。脑子里明天告状的路数已基本理清,唤过阿福去请了徐文瀚来。

不想徐文瀚一见面就给了厚厚一叠文稿,杨致接过愣了一愣:“奏章昨晚不是已送呈御览了么?这又是什么?”

徐文瀚笑道:“你明日告状之时若是言之无据,岂不会差了许多成色?这都是那小侯爷平日里欺压百姓的恶行,昨日我让二弟派人搜集的。仓促间虽然未及整理,但也是人物两证俱皆俨然。”

“大哥还真是心细!”杨致笑道:“还用整理什么?我明日在金殿之上只管埋头照读是了,也让皇帝和满朝文武看看,这小侯爷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我对朝臣上朝议政的规矩一无所知,请你过府就是想让你跟我说说。”

徐文瀚答道:“按大夏官制,四品以上京官俱可上朝听政言事。近年来皇上用心兵事,已将一应民政放手交与太子和四位辅政大学士处理,朝议远不如早年间冗长琐碎。你官爵均至极品却无实衔,是大夏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特例。也正因如此,无论何人都不能说你不能上朝!朝中列班是左文右武,明日你我一同上朝,好在枢密院只有三位太尉,你站居武班前列第四位亦无越位之嫌,那便总不会错了。”

大夏的辅政大学士相当于内阁宰相,枢密院相当于国防部。杨致苦笑道:“皇帝就给了我这个死人两顶空头大帽子,好像连配套的衣裳都没打发一身。既是憋足了劲将细尿当作好屎去拉,穿便服上朝总归寒碜了点吧?”

“这倒说得也是。”徐文瀚沉吟道:“便是赶工现做那也来不及了。不如就穿那禁军五品参军服色上朝如何?就算寒碜也不是你寒碜!”

对呀!明天预定上演的第一个节目就是诉苦加表功,穿什么会比那身五品参军行头更能狠狠恶心皇帝?

徐文瀚笑道:“三弟,有了你这个原告,也不用担心被告不会到场。安贵侯比我们要急,这几日他对皇上不好明催便只得暗催,每日上朝时那副伤心戚绝的神情,只怕有七成是摆给皇上看的。愚兄自问熟读大夏律法,于诡辩之道亦略窥门径,便专一为你补漏罢了!”

第071章 生猛大菜

如徐文瀚所料,次日一早,包裹一身严整鲜亮的五品参军服色的杨致出现在宫门外时,聚集在此侯朝的文武百官无不为之惊艳。www.65txt.com<<>>他刚一出现,当值的侍卫就像死了爹娘似的,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进宫向皇帝禀告去了。杨致自我感觉似乎极好,一众文武官员十个虽有九个不认识,却是见人就微微颔首一笑。穿了这身标志性的行头一亮相,谁还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忠武公?

官员们能熬到有资格上朝的品级,智商大多不差,是人就知道今天八成有好戏看了。在诸多颇具政治头脑者的眼中,杨致多少有些沐猴而冠的意味。大夏自从立国至今,掠地灭国开疆拓域的名将不乏其人,比杨致功高而赏有不及者,奥妙尽在死活二字。既然活着回来了当以赏过其功为忧才是,似这般打扮不是有意要恶心皇帝么?第一次上朝就敢来上这么一出,胆儿够肥的!

鹤立鸡群换个角度来说就叫哗众取宠,杨致自己倒是暗暗有点往小丑的角色上*,可其他人都没敢这么想。你说谁都以为他死了吧,他冷不丁又活蹦乱跳的回来了。说他想缩头避嫌吧,称病谢客又满打满算不到一天。大张旗鼓的去祭拜忠烈祠还说得过去,公然去安贵侯府吊唁又大大出乎人们意料。今日又以这番做派前来上朝,他到底想干吗?

杨致这几天的举动,就如同正在收看一部热播的悬念大剧时,中途突然间切换了五六个频道,难免让观众感觉眼晕。在没摸准皇帝的心思和杨致的用意之前,没人会拿头上来之不易的乌纱帽开玩笑。是以宫门外的气氛显得颇为怪异,只有徐文瀚与杨致并肩而立,其余人等都是离得远远的三两扎堆小声议论。福王赵行与禁军大将军耿进,以及一干军方高级将领虽心下窃喜,却不便当众过来与之搭讪。眼圈发青的安贵侯李益聪总算明白,杨致昨天为什么说明儿见了,与安乡侯李中敏、安宁侯李若松兄弟三人及其一系官员,紧张的商量着是否要借机奏请皇帝作个了断。

大夏崇尚武风,朝仪相对较为简单。至卯时正刻时分,静鞭过后钟鼓齐鸣,众臣开始鱼贯而入,按官衔品级在金殿之内分班站定,恭候皇帝圣驾。

“皇上驾到,众臣早朝!”随着执礼太监一声吆喝,满朝文武尽皆整肃仪容山呼万岁行礼叩拜。杨致只在前世古装影视剧中见过这般景象,此刻亲身参与其中又别有一番感受:谁坐上了那张金碧辉煌庄严宽大的龙椅,便意味着锦绣江山尽在其脚下,亿万生灵俱在其掌中。难怪当年汉高祖刘邦见到无比拉风的秦始皇,会发出“大丈夫当如是”的感慨!

“众卿平身。<<>>”皇帝也是人,打发贴身内侍马成传话叫杨致“想病几天自己看着办”,原就有催促之意。杨致病得快好得也不慢,不用相召就自个儿来了,心下暗赞他上路。只是他那身行头人堆里颇为扎眼,皇帝微一皱眉,呵呵笑道:“杨致,你出班近前不必叩拜,让朕好生看看你!”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杨致依言出班,上前躬身长揖道:“臣飘离在外犹如幼儿失母,无时不刻不在思念皇上与大夏。幸得皇上鸿福庇佑,臣杨致,回来了!”

杨致虽语作凝噎,眼中却滴泪全无。如果用皇帝、定北王之流演技派大师的标准来衡量,他的表演充其量就在六十分上下。皇帝立马做了一回示范,含泪凝视他半晌,激动的道:“诸臣工!你们都听到了吗?夏人杨致回来了!朕的夏人杨致回来了!”

“天佑吾皇!天佑大夏!”众臣十分配合的齐刷刷重又跪倒,由龙渊阁大学士、首辅宰相王雨农起头,集体拍了一记毫无创意的马屁。

平身归班后,李氏三侯相互交换眼色,安贵侯正蠢蠢欲动,一直在暗中留意的福王抢先出班奏道:“启奏皇上,忠武公在外飘离数月定是九死一生,臣弟奏请皇上恩准其当庭陈奏,以让我大夏群臣体味其劳苦功高之艰辛历程。”

俗话说剩饭炒三遍,狗都不愿闻。赶巧皇帝今天就是第三遍了,可三人一台戏,他怎么也得积极凑伙搭这个台:“准奏。杨卿切莫谦让,朕与诸臣工俱都洗耳恭听。”

李氏三侯就算有天大的胆量,也不敢扫了皇帝的兴又抹了福王的面子,只得暂且作罢。

杨致早有准备,自然驾轻就熟。当下也不客气,依言娓娓道来。前段与耿超日前所述并无两样,后段于群臣而言则为新篇,只是他诸事均是亲历,此刻详述的心情与角度截然不同,其中细节与关键转折处更为惊险抓人。众人时而揪心扼腕,时而长吁相庆,感同身受之余莫不心折不已。

杨致说到孤身远赴王庭行刺时,只以“刺探突厥军机”为由一语带过。突厥因可汗与左贤王同夜暴毙,以致二王争位引发内乱,已是满朝皆知。所以他虽说得含糊,但群臣心中尽皆雪亮:为什么那拖都与察尔罕早不死晚不死,偏偏你一到赛音山达,就一天之内死了个齐?谁说他今天只是来显摆功劳的?这小子机灵着呢!眼下官爵已到顶峰,如果把这一功也归到头上,叫皇帝再拿什么赏他?至于绕道燕京那一节谅他也没必要凭空捏造,过段时日看那北燕政局是否巨变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杨致说得精彩,众臣也听得投入。但杨致在滔滔不绝的演说中,就连撒泡尿的每个细节行为都没忘了紧扣一字动机:忠。忠心耿耿,矢忠不二,忠心不渝,尽忠竭智……,皇帝见他片刻不曾跑题,也听得放心。

故事煞尾后,朝堂之上一时竟是鸦雀无声。溢美之词已由皇帝亲自操刀极尽肉麻之能事,若是再给他请功让皇帝怎么下台?杨致还以为众人怀疑他的忠心水分多多,灵机一动又补上一记煽情的狠招:“皇上,臣游走大漠时感长夜难眠,有感而发偶得一词,名曰《精忠报国》。臣自请献丑,就此为皇上击鼓而歌。”

杨致素有才名,剽窃的诗作虽产量不高,却无不广为流传被奉为经典。仅是歌名就挠得皇帝痒到了骨子里,兴致勃勃的道:“哦?杨卿非但有吟诗作词之才,还精通音律能为之谱曲而歌?传礼部教坊司乐官上殿,详录此曲以传后世!”

随后在节奏明快的鼓声中,响起了杨致高亢激昂的歌声:“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华夏要让四方,来贺——!”

亲身经历过血肉横飞的惨烈厮杀之后,杨致每次想起这首歌都禁不住热泪长流,这一次也唱出了真情。群臣只听过丝竹管弦的浅吟低唱,金钟大吕的庄严高妙,谁又经得起这样豪气万丈的撩拨?人人听得如醉如痴,后来竟有很多人情不自禁的跟着小声唱和。

一曲歌罢,两鬓斑白的枢密院太尉陈文远居然向杨致躬身行了一礼:“壮哉!忠武公此词气魄宏大豪迈雄壮,曲调朗朗上口,大振我大夏国威军威!老夫在垂暮之年能闻此天籁,死亦无憾!”

“……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华夏要让四方,来贺!”皇帝喃喃吟唱着,骤然起身在御座前踱了上十个来回。一转身已是泪光莹然,沉重的叹道:“狼烟起大漠,碧血染黄沙!传旨:此番战死大漠的将士恩恤加倍!自今日以后,凡我大夏儿郎每逢征战,务必高歌此曲!”

徐文瀚不料杨致还会来上这么一手,也是深受感染心潮澎湃。但他还没忘记杨致今天不是来唱歌的,第一幕的演出无可挑剔完美无暇,该轮到第二幕开场了。不失时机的出班奏道:“启奏皇上,忠武公不仅功若丘山,且精忠报国之心天日可鉴。微臣奏请皇上厚赏其功,为我大夏臣民与百万将士之楷模!”

众人目光中顿时满是鄙夷与不屑:谁不知道奏请封赏是个锦上添花的顺水人情?若是这惠而不费的人情那么好送,哪儿还轮得上你在这儿抖机灵?你不知死活的给皇帝出难题,他没准儿连你们几个结拜兄弟一块儿给收拾了!

徐文瀚如果弱智到了这个地步,那他早该姓二名百五了。皇帝已然心中有数,意味深长的望向杨致。

杨致暗暗掏出昨夜写好的状纸和徐文瀚送来的恶行实录,默契的接过这个烫手的山芋:“皇上,精忠报国乃大夏任何一位子民应尽的本分,杨致既然生为夏人,便时刻不敢忘记身为夏人之责,更不敢有居功讨赏之心。臣今日冒然上朝,实为大夏江山永继着想,恭请皇上圣烛高照,除却一奸逆国贼!”

群臣闻言俱感骇然,李氏三侯更是心下一沉:您刚才唾沫四溅的折腾了那么久,敢情只是饭前开胃的爽口汤啊?原来火辣生猛的大菜还在后头!不少心思敏锐的人已隐隐想到,安贵侯的丧子官司碰上了这么个难啃的硬骨头,只怕够他喝一壶的。

皇帝原以为杨致接下来会自请将己之功折抵耿超三人之罪,万万没有料到这小子竟敢玩得这么绝!取过龙案上的茶杯抿了几口定了定神,这才开口问道:“大夏国势强盛政通人和,何来奸逆国贼之有?杨卿不必危言耸听。你要状告何人?且先说来让朕听听。”

杨致将状纸高举过头,朗声道:“臣状告当朝国舅安贵侯、鸿胪寺正卿李聪益心怀不轨意欲谋逆,企图颠覆大夏亡国灭族!”

皇帝一口茶噗的一声喷得满桌都是,被呛得连咳嗽道:“什么?你告国舅什么?……你给朕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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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精忠报国》一段原稿中并没有,是我看了书评临时插进去的,写的时候也出了一脑子门子冷汗。本想换首新鲜的,可百度了N遍,没找着更合适的。如果有人想吐,只好劳驾自备纸袋了……。我虽人品一般,但还没无耻到强行凑字拆做两章骗取点击的地步。

2、关于击鼓、鸣钟、静鞭等朝仪,有兴趣的看官可上网查究其详。鄙人但求言能达意,诸位大可一笑而过。看文是了图个轻松的消遣,我会尽量写得直白了然。如各位看官需要,有些东西我会在PS中附以简单说明。

3、吉祥的构思是由若干个章节连成一个小故事,再由若干个相对独立又能前后照应关联的小故事连成全篇。至于过度焊缝是否自然圆滑,那就是我的水平问题了。为免诸位看官感觉突兀,为后续情节做些铺垫必不可少,请勿对正文失望。

4、下周强推,正为力保一天两更埋头狂码,敬请继续支持关注!

第072章 七十七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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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杨致状告安贵侯的罪名可信度绝对为零,甚至是负数。(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如果李氏子孙争气的话,当年国丈又何必让贤避位于先帝?李氏一门极尽富贵也未执掌一兵一卒,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两手空空出来造反,难道他们活得不耐烦了?

杨致语出惊人,不仅是皇帝吓了一大跳,福王与耿进也是瞠目结舌,群臣更是相顾色变:就算您想绕着弯子给耿超等人脱责免罪,也不用把帽子弄得像“意欲谋逆”那么狠毒吧?他家儿子招惹了您夫人是不错,您小肚鸡肠连他家死鬼孩子都不放过,还想找茬整他也勉强可以理解,可您倒是捏造个现实一点儿的罪名啊!依照大夏律,诬告者罪同反坐。谋反造逆罪该凌迟灭族,那是能随便告着玩的吗?

安贵侯气极之下不怒反笑:“杨致,你简直是一派胡言!你居功自傲不知自省,反而在此含血喷人!你当皇上会受你妄言蒙蔽么?你当满朝文武会放任你一手遮天么?”

涕泪交流的连连磕头奏道:“皇上,分明是那沈氏不守妇道招蜂引蝶勾引我儿,以致我儿惨死街头!如今这厮不但不思己过,却来倒打一耙诬告微臣,实在是罪不可赦!微臣涕血叩请皇上主持公道,为我那可怜的孩儿昭雪伸冤!”

安贵侯的血泪控诉博得了不少外戚派系官员的同情,在安乡侯李中敏、安宁侯李若松的带领下,跟在安贵侯身后呼啦啦跪了一地,异口同声的附和道:“臣等叩请皇上为安贵侯主持公道!”

杨致不慌不忙的冷笑道:“安贵侯,此案如何了结,皇上自会据理明断。你当庭如此率众哭闹,可是要挟君乱政么?你李氏一门不是贼心不死又是什么?”

太子赵恒本想站出来附议,被一句“挟君乱政”又说得缩了回去。

连同首辅宰相王雨农与太尉陈文远在内,几位老谋深算的重臣一眼看穿了杨致的用意,暗自为他剑走偏锋捏了一把汗。

一方因儿子横死告御状是为私仇,另一方因老婆受辱告御状却冠冕堂皇打着为国除奸的旗号。双方刚一交火,已是高下立判。杨致自始至终死扣忠字大旗,前头已经垫足功劳在那儿等,明显是有备而来。也不忙着为自己辩驳,几句话虽然还是无比阴毒,却说得十分中肯。

而安贵侯一方明明其情可悯,却毫无政治智慧可言。放眼大夏,能一手遮天的并不是他杨致,你抬出满朝文武又压的是谁?沈氏未嫁而守节天下皆知,皇帝钦封镇国诰命言犹在耳。你说她不守妇道招蜂引蝶,岂不等于尚未审案就当众打了法官一记耳光?

徐文瀚原想出班为杨致接话,顺着皇帝阴骘的眼神一看,却是正望向王雨农。

王雨农暂行圆场道:“皇上,忠武公与安贵侯双方各执一词,此般口舌相持徒劳无益。安贵侯先前已告过御状,所述情形群臣业已听闻。而忠武公还只言明所告何人何罪,尚未奏陈实据,其中详情不甚了然。老臣以为,不如先让忠武公把话说完,再请皇上秉公圣裁。”

这番话不偏不倚老成持重,也是在提醒杨致要慎重摆出证据。皇帝满意的颔首问道:“安贵侯与众卿暂且平身。杨致,你所告安贵侯谋逆之罪非同儿戏,可有真凭实据?”

“若无真凭实据,臣又岂敢冒这妄言欺君的大险?”杨致胸有成竹的拿出恶行实录,神情严肃的高声宣读起来:“安贵侯意欲谋反罪恶昭彰,现仅将其半年来的罪行详列如下:第一,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元月初九日,安贵侯之子李英思闲游至长安东市,见古董店聚宝斋生意亨通心生贪念,骤起谋夺之心。指使侯府护卫连日上门寻衅滋事,砸烂店堂强抢古玩。东主刘诚告状无门不堪其苦,以三千两的贱价将市价二万两的聚宝斋卖与李英思名下,被迫携家带口黯然离开长安。此事东市无人不知,亲眼目睹其恶行者前后累计共有二百一十一人。第二,夏历武成……。”

“……第七十六,夏历武成二十五年七月初八日,安贵侯之子李英思自青楼飘香院回府之时,指使侯府护卫在门前强抢小贩王五西瓜两个,且捣毁其摊,致使其一家老小生计无着。当日亲眼目睹其恶行者共有三十二人,另有过路百姓若干人见证此事。”

“第七十七,夏历武成二十五年七月十一日,安贵侯之子李英思自太白楼自太白楼烂醉而出,将殉国飞虎大将军、一等忠武公杨致夫人沈氏所乘凉轿强行拦下,出言不逊。以至民怨沸腾军心动摇,累及讨虏大将军卫肃之子恩荫云骑尉卫飞扬,定边侯耿超与威远伯沈重等二位血战建功的将领身陷囹圄。当日亲眼目睹其恶行者共有四百零三人,见证此事者另有过路行人无数。”

最后这一条,是杨致依葫芦画瓢自己加上去的。他没想到秦空云在一天之内搜集小侯爷的恶行居然大大小小有七十六条,有鼻子有眼详详细细,洋洋洒洒多达数十页。即便他身体健旺精力充沛,一口气读下来也是口干舌燥头晕眼花。

众臣一开始还屏息静气凝神倾听,后来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不少一心明哲保身看热闹的官员忍不住暗暗好笑:你告的分明是他老子,怎么宣读的都是那倒霉孩子的罪行?这顶多算是大曝其丑,跟谋反造逆那个天大的罪名扯得上吗?连在水果摊上抢了两个西瓜,都煞有其事的被列为一大罪状。皇亲显贵的纨绔子弟欺压百姓的多了去了,那长安岂不是每天都有反贼招摇过市?题目与内容天差地别,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

安贵侯等人自问连做梦都从来没敢往谋反这上面去想,是以并不慌乱,只是倨然静听。但死鬼儿子平日里干的那些缺德破事,无论哪一件都不甚光彩且无从抵赖。见皇帝双眉紧锁,脸色忽青忽白,也禁不住冷汗涔涔而下。

王雨农呆立半晌,恍然问道:“忠武公,你这就说完了么?”

安贵侯急忙上前跪倒奏道:“皇上,微臣或有教子无方,但绝无谋反造逆之心,请皇上明察。杨致满口胡柴,这哪算得上什么真凭实据?请皇上重惩其妄言欺君之罪!”

“这七十七条大罪时间地点人物详情一样不差,怎算不得真凭实据?”杨致悠然笑道:“皇上,王大人,臣仅是列出罪状,并未把话说完。臣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安贵侯,他若嫌我啰嗦,便只需回答是与不是。臣另请皇上恩准,借秉笔近侍一用。”

前世影视剧里那些流氓律师的诡辩桥段烂熟于胸,几乎能南风倒背,还怕这顶大帽子扣不死你?

安贵侯冷笑道:“我对皇上一片忠心可昭日月,怎会怕你这无耻小人诬告构陷?莫说问几个问题,今日你就是问上天去都休想得逞!”

杨致笑道:“那就是说你同意了?”

为数不多的几个思维敏捷脑筋清楚的官员,都猜出了杨致下一步棋将要怎么走。眼前情势也容不得安贵侯不接招,被杨致三言两语就套进了瓮中。除了会自取其辱不算,只怕不但为儿子伸不了冤,还会让儿子死得更难看,耿超等人说不定也会无罪开释。

皇帝正为李英思小小年纪就为非作歹暗自恼怒,冷冷点头道:“既是你们双方自愿,朕便准了。秉笔近侍需用心记录,不可有一字遗漏!”

杨致踱到安贵侯跟前,笑眯眯的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敢问侯爷,可曾有读过书么?”

第073章 雷霆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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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瀚一直在用心留意,以便为杨致穿针引线之余随时查缺补漏。不想福王赵行、首辅宰相王雨农与皇帝自己先后自觉自愿的抢过了这个角色,倒令他日后会少了很多嫉恨,也乐得静观其变。

凝神应战的安贵侯没料到杨致的第一个问题竟会如此简单,傲然蔑笑道:“我自七岁束发受教,饱读圣贤之书已近四十年。至今仍是学而时习之勤读不倦,不敢有丝毫懈怠。”

“很好。侯爷既称我是诬告构陷,反过来说便是你忠君爱国了?”

这不和第一个问题一样是废话吗?“当然。我李氏一门世代忠良,对大夏与皇上的耿耿忠心日月可鉴。”

“教不严,师之惰。这三字经上的上面一句是什么?”

安贵侯想都不想就冲口而出:“子不教,父之过。你也太小看……。”

话一出口便立刻意识到大为不妙,可杨致哪里还会给他辩驳的机会?须臾不停的紧接着问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是谁说的?”

“杨致,我承认小儿顽劣,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回答我的问题!”

“……亚圣孟轲。”

“子曰:君子之事上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将顺其美,匡救其德,故上下能相亲也。敢问侯爷,能否当着皇上的面解说其意?”

安贵侯即便再怎么愚蠢,也知道此时已被杨致一步一步诱入圈套。若真的当庭解说,只怕会被人笑掉大牙。脸红脖子粗的急道:“杨致,你这厮好生奸诈!”

“我人品如何自有公论,当不得侯爷如此谬赞。你不是自夸饱读圣贤之书么?现在你只需回答:能还是不能?”

简简单单几个问题问下来,众臣都看出安贵侯已经乱了阵脚,十有八九会溃不成军输个精光。~~~~绝大多数人原以为杨致只是读过几年书的一介武夫,此刻忍不住连连暗赞。吟诗作词样样高绝,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告人黑状请君入瓮更是熟练之极。可怜的安贵侯对其评价可谓精辟:这厮竟是如此奸诈!

安乡侯李中敏与安宁侯李若松连忙出班拜倒,一齐为其弟解围:“启奏皇上,我家三弟因爱子新丧乱了心智,才会误中杨致奸计!皇上万不可听信其奸佞之言!”

这样的反驳与指控毫无章法,如同狗急跳墙一般胡吠乱咬,根本没有半点杀伤力。杨致心说这兄弟三人的档次简直低得没谱,老子先前还把你们看高了!

“安贵侯言语清晰词锋犀利,哪像心智混乱之人?我们早已言明是双方自愿,满朝文武均是亲眼所见亲耳听闻,你等兄弟三人若是做贼心虚有心反悔,尽可直说,何必胡攀乱咬?我刚才所问皆是最为平常不过的圣人之言,无一字涉及安贵侯丧子一案,又何来奸诈一说?你们口口声声说我奸诈奸佞,只要能随便挑出一条站得住的理由来证明我奸在何处,我便甘愿自承诬告之罪!”

这场官司从开始打到现在,已经从众人都以为是无中生有到像模像样有迹可循。原告一方的状词还未陈述完结,被告一方就已毫无还手之力。

杨致的切入点妙就妙在,明明知道他是上纲上线言过其实,可反驳的每一道门都已事先堵死,只要安贵侯一开口自辩就无异于自打耳光,想驳也不知该从何驳起。就连皇帝、王雨农与徐文瀚等心机深重的人,都不得不暗暗佩服。

李氏三侯引以为傲的所谓世代忠良富贵,还不如说是世代纨绔草包。平时只有他们欺负人家的份,哪曾想到有一天会撞上这样的狠角?

杨致很大方的从旁静候了片刻,见李氏兄弟还是面面相觑无言以对,笑问道:“既然三位侯爷说不出来,那还是由我接着说?”

“冤枉啊!皇上,我那英思孩儿死得冤枉啊!”李氏三兄弟只得满脸悲愤的以头撞地,额上青肿流血也恍若不觉,可怜巴巴的寄希望于皇帝能够大发善心。

杨致冷冷一笑不为所动,继续慷慨陈词:“皇上,先帝赐封李氏一门三侯,按说他们理当时刻感念圣恩,应严格自律为人臣表率,应以自觉维护民心国本为己任。可他们却尸位素餐骄奢淫逸,纵子横行不法无恶不作。试问百姓个个心寒人人齿冷,如何会以身为大夏子民为荣?皇上朝乾夕惕昕宵勤政,如此苦心求治又有何用?皇上一统天下的宏图大业,又要何年何月才能达成所愿?”

“诸位同僚!须知民若水也,水能载舟,亦可覆舟。俗语有云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李英思业已成年并非无知小儿,平日游手好闲在外胡作非为。父子二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见,安贵侯却放任自流无动于衷。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父子二人根本就是一丘之貉!皇上为大夏添砖加瓦只争朝夕,安贵侯口称其忠却日日不忘毁我大夏根基,难道不是罪同谋反造逆?这等阳奉阴违的卑劣行径,难道还当不得奸逆国贼这四个字?”

这番话几可当得一篇讨李氏檄了,虽是从前世的反腐言论演化而来,却也振聋发聩发人深省。不仅皇帝悚然动容,群臣也是尽皆默然。

首战告捷,杨致义正词严的做了个小结:“为人臣者,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时刻铭记于心,始终言行如一,不敢片刻有忘。请安贵侯扪心自问,你言及于此时,也能如我一般问心无愧么?”

王雨农等几位内阁大学士都是奉儒家经典为治国经世法宝的饱学大儒,此言一出,也不禁对他刮目相看。此人满腹锦绣字字珠玑,绝不仅仅是一个*战功起家的什么“盖世猛将”!

皇帝拿杨致的话品味良久,肃然道:“杨致,朕今日有所得!”

所有的前期铺垫均已足实到位,杨致游刃有余的转入下一阶段的战斗:“安贵侯身犯谋逆颠覆重罪,全因耿超等人当街击杀其恶子而致无所遁形。既然如此,我便就此事说道说道。”

“据我所知,拙荆当日乃是蒙梅妃娘娘与长秀公主怜惜相召,在出宫回府的路上与李英思偶然相遇。她不惜一生清冷孤苦,甘愿舍却大好青春韶华为我守节,安贵侯人面兽心不敬重倒也罢了,竟还敢狼心狗肺信口雌黄污她清白!你将皇上的钦封镇国诰命置于何地?试问天理何在?你良心何在?”

“皇上对我的追封恩恤和对拙荆的表彰,是因我精忠报国至死不渝,是向亿万黎民彰显我大夏铁血之志,是为激励百万将士奋勇杀敌誓死报效。你那恶子藐视皇上对拙荆不敬,犹自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率一众爪牙冲击国之柱石卫大将军府邸在前,向血战归来的禁军将领启衅在后,实在是死有余辜!可笑你死到临头尚不自知,竟然丧心病狂还妄想蒙蔽皇上自毁长城冤杀良将,为你泄一己之私愤!安贵侯,你睡醒了么?你知罪么?”

杨致口若雷霆步步紧逼,将安贵侯谋逆的罪名愈扣愈死。不仅安贵侯兄弟三人及其一系官员急愤欲死,满朝文武也跟着出了一身冷汗:安贵侯爱子被杀,上金殿告御状原在情理之中,没想到此人的反击竟是如此凌厉狠辣!

一件纨绔子弟当街调戏妇女的小案,硬生生的被他搬弄成了足可抄家灭族的惊天谋逆巨案。按照他的说法,那小侯爷不但该死,起码还得鞭尸弃市,之后还要全家陪同死光光才足以平民愤。

敢情官司还能是这么个打法?日后谁要一不留神惹上这位大爷,那还不得给吓出尿来?

第074章 闹剧

PS:恭祝各位看官童心永驻!六一儿童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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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居然演变到这个地步,除了徐文瀚,金殿之上包括皇帝在内的其他人等都是始料不及。www.65txt.com福王与耿进不约而同的长长松了一口气,耿进甚至暗暗叫好:精彩!真他妈精彩!说不定儿子会当庭无罪开释,待会儿父子俩就能一起回去喝庆功酒了。那价值五十万两的地契真是物超所值!

杨致对安贵侯的指控,并未就此完结。一脸沉痛的道:“不错,卫飞扬与我有兄弟结拜之情,沈重与我有婚姻郎舅之亲,耿超与我有并肩浴血之谊。卫飞扬为义嫂讨取公道,谓之为义。事后忍辱求全息事宁人,谓之为智。耿超与沈重心忧军心沦落,自发伸张正义,谓之为忠。见那李英思罪无可恕,当街为国除奸,谓之为勇。能与此等忠智勇义之人结交,乃平生之大幸!而我却累得他们为逆贼所害蒙冤入狱,我杨致此心何安?”

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仍无一字为耿超等人求情。事实上他又何必求情?群臣心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么听您的意思,杀人者不但无罪,而且如果不大大嘉奖一番,好像还很对不起他们啊?……您是不是也玩得太过分了一点?

安贵侯脸色苍白凄惨欲绝的奏道:“皇上,杨致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微臣辩无可辩。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恳请皇上能明辨忠奸,为微臣与我那惨死的孩儿做主。”

皇帝不置可否的问道:“杨致,你的话说完了么?”

随后重重咳了两声,眼神阴冷的扫向杨致,言下之意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玩得那么绝,叫我怎么下得了台?总不能真让我当庭下旨将安贵侯满门抄斩吧?你已经把安贵侯阴到了几欲崩溃的田地,也是时候该转弯了!

可令皇帝与众臣大跌眼镜的是,更为生猛的还在后头。

杨致一本正经的道:“启禀皇上,臣还有几句话要说。安贵侯谋逆之罪事实俱在无可狡赖,臣请皇上将其交部议处以正国法。臣那些许微末之功,是赏是罚全凭皇上圣裁,臣绝无二话。但臣妻沈氏因无端受辱,终日以泪洗面,已是病骨支离命悬一线。安贵侯虽是罪魁祸首,但臣念其乃是当朝国舅,如能拿出一百万两银子聊做赔偿,臣愿就此不再追究。卫飞扬、沈重与耿超实乃有功无罪,臣恳请皇上酌情处置。除此之外,臣别无所求。”

话音一落,金殿之上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人怎么能无耻到这个地步?你这还叫别无所求?你要是有所求的话,是不是要把李氏一族赶尽杀绝永世不得翻身,再将其家产一文不少的赔给你才会甘心?你直接说要他家破人亡不就完了吗?

皇帝眼中怒火大盛,但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应答。这一节并不在杨致与徐文瀚的备份当中,徐文瀚脑筋急速飞转之余不禁暗暗叫苦:我原说为你查缺补漏,缺倒是一点全无,可这还是漏吗?这是一条比黄河还宽了几十倍的大阴沟啊!

“杨致!你这该当千刀万剐的恶贼!”徐文瀚刚欲出班奏请将此事暂行搁置,但安贵侯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两眼血红满脸狰狞的扑向杨致:“今日我便与你拼个同归于尽!”

杨致顶多只愣了三秒钟,便惊恐的大叫道:“皇上,救命啊!”

就在众人还不及反应的一瞬间,二人已成贴身肉搏之势,扭打在了一起。诸如揪头发、挖眼睛、挠脸脖此类市井无赖的格斗绝技尽数使出,满地打滚不可开交。

眼睛一眨形势突变,满朝文武不由大开眼界。有的一脸苦笑连连摇头,有的憋得满脸通红浑身打颤,有的干脆忍不住噗哧乐出声来。杨致身负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之名,安贵侯养尊处优文弱无力,在他眼里恐怕连只臭虫都算不上。这时却如妇人小儿一般与之撕扯扭打,大战近十回合犹自不分胜负。——这厮反应好生迅敏!日后还有谁敢说他不奸诈?

一桩牵扯数千人性命在内的谋逆巨案,被杨致顺势这么一搅,又成了一场两位重臣在金殿之上互殴的闹剧。

几名武将和几个大内侍卫强忍住笑,扯了半天才将二人拉开。

杨致的帽子被打落在地,脸上被挠了几道血痕,胸前衣襟也撕破了。安贵侯之狼狈也不在其下,头发散乱,右眼乌青,口鼻流血还磕掉了两颗门牙。一个威名远播,官拜飞虎大将军,爵封一等忠武公。一个家世显赫,官拜鸿胪寺正卿,爵封一等安贵侯。可这时候跟两个赶骡车的醉汉干架有什么两样?连杨致自己都暗暗好笑:怪不得说穿上衣服是人,脱下衣服都他妈是畜牲!

皇帝气得七窍生烟,勃然大怒道:“荒唐!胡闹!你们身为大夏重臣,竟然在这朝堂之上当庭互殴,成何体统?朕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光了!滚!……都滚回去给朕好好呆着,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出府门一步!来人!把这两个混蛋叉出宫门!”

对众臣而言,今日可谓好戏连台高潮迭起。煞尾令人匪夷所思,更是极富戏剧性。只有福王与耿进原是幸灾乐祸,此刻的心情又跌回谷底。但二人万分庆幸的是,无论最后如何收场,至少不用再为耿超的性命担忧了。

安贵侯被两名侍卫架出金殿,犹不甘心的一路高声怒骂杨致。只是他缺了两颗门牙有些漏风,含含糊糊的听起来颇为滑稽。杨致则是由侍卫紧跟其后押送,笑嘻嘻的自己走出去的。

金殿重归清静之后,皇帝脸色阴沉的问道:“众卿对今日之事有何看法?徐卿,你与杨致有八拜之交,对此事有何高见?”

徐文瀚奏道:“微臣以为,忠武公揭告谋逆一案与安贵侯丧子一案密不可分,可并案处置。安贵侯丧子一案因果分明事实清楚,可据大夏律酌情了结。至于忠武公揭告安贵侯谋逆证据确凿,但后果虽不堪设想,却尚未演变成真。在综合考虑情、理、法之前提下,充分权衡功过,还得兼顾皇家体面,因此只宜大事化小,以免震动朝野骇人听闻。以上仅是微臣愚见,一切有待皇上圣裁。”

既是事实清楚,为什么要“酌情了结”?既是证据确凿,为什么又要大事化小?群臣之中有多半听得满头雾水,首辅宰相王雨农与太尉陈文远眼中却尽是欣赏嘉许之意。

徐文瀚一番话说穿了其实一文不值:两案分为三方,各打五十大板。什么叫权衡功过?就是看怎样处置对皇帝最为有利!

皇帝默思半晌,点头道:“徐卿所奏,实乃老成谋国之言。但你是杨致义兄理当避嫌,不便参与此事。传旨:杨致揭告谋逆与国舅丧子两案,交由太子会同内阁大学士王雨农、枢密院太尉陈文远商议处置。恒儿,朕给你三日期限,如何?”

将此等牵涉外戚与军方两大集团、再加上一个新晋崛起的强势怪物的巨案交由太子处置,摆明是给他一个在诸方势力中扩大影响力的机会,为日后承继帝位着手铺路。

太子赵恒竭力掩饰着心头狂喜,恭敬的道:“儿臣领旨。”

“散朝!”

“朕要在此小憩片刻,任何人不得打扰!”散朝之后皇帝紧绷着脸来到御书房,唬得一干内侍、宫女与侍卫连大气都不敢出。

皇帝侧躺在宽大舒适的龙榻上怔怔出神,慢慢泛起一脸笑意,后来竟是笑不可遏:“你个狡诈的小兔崽子!连朕都差点被你装进去了!——来人!把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拿来,朕今日要好好喝上一杯!”

第075章 我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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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等等我,哥哥心里有话说。羞答答的为什么……。”杨致一路满不在乎的哼着小曲,由四名大内侍卫的押送回府。虽衣裳不整脸上爪痕迹宛然,但显然心情不错。

这段时间以来,内廷禁卫府临时抽调人手在忠武公府与安贵侯府守卫。老爷子虽奸商兼土财主的本色不改,但远比那些道貌岸然规矩森严的王公侯伯要可爱得多。杨致平时性情极为随和,从不与下人与侍卫们为难。去杨府当值的感受反倒如在寻常百姓人家一般,有股子亲切的浓浓人情味,被视作既轻松又实惠的肥差。

杨致像个孩子似的跟安贵侯打了一架,四名侍卫见他居然还如此高兴,也不禁觉得好笑。一名侍卫讨好的笑道:“公爷,您哼的曲儿可真好听!”

“是吗?”杨致笑道:“哥几个在大内当差难得清闲,待会儿不如在我府上喝上几杯再回宫复命?”

一般侍卫不像有职分的太监一样时常能有点“灰色收入”,都盼着在大内苦熬几年外放至军中博个前程。眼前这位大爷的声誉如日中天,已被当成了整个大夏军方的金字招牌。能与这样的大人物喝酒,那是毕生的荣耀。如果还能侥幸与之攀上交情,想要放出去做个校尉都尉什么的,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四名侍卫登时大喜,就在路上磕头拜谢道:“小人谢过公爷!”

杨致回到府上,果真一进门就直嚷嚷着让阿福拿酒来,还每人赏了五十两银子。四人与杨致喝酒时兴奋得满脸潮红,又各自报了姓名叩谢之后,欢天喜地的去了。

沈玉随后讨来衣裳让杨致换了,张罗着让下人打水来给他洗脸,嗔怪的道:“今日不说是去上朝么?又上哪儿野去了?怎地弄得这般狼狈还如此高兴?”

杨致也不管还有仆婢在场,捧过沈玉的俏脸狠狠啵了个响,嘻嘻笑道:“今日上朝得了个彩头,我这个鸟公爷恐怕做不了几天了!”

“啊?”沈玉还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但看他又不像“旧病复发”的样子,羞红着脸替他理了理衣襟,柔声劝道:“相公,做那公爷像个菩萨似的让人供着,反而累得紧。不做便不做,只要你没事就好。”

杨致只想让沈玉远离那些尔虞我诈的纷争,也懒得跟她多做解释。唤过阿福交代道:“你去叫厨房多买些菜。再去把徐先生和秦公子请来,就说我今日亲自下厨请他们喝酒!”

阿福好奇的道:“少爷,您已经很久没亲自下厨做过菜了。”

“我高兴,我手痒!哦,还有,你去告诉老爷,这三天的进门费翻倍涨到一千两。嘿嘿,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应邀而来的却只有徐文瀚一人,秦空云仍然不见踪影。杨致问及时,徐文瀚叹道:“皇上又开口向秦氏要钱了,二弟他能不忙吗?”

大夏目前的国力,与养有一支多达百万之众的庞大军队四处征战明显不相符,财政紧张的问题只怕还会长期存在。

杨致苦笑道:“与突厥的春季大战,不仅突袭军团全军覆没,朔方军也死伤数万。我今天在金殿上那么一开唱,至少又唱没了皇帝几十万两银子,不过也算为战死的兄弟们做了件好事。十万两黄金送来长安还不到一年,秦氏就算是个聚宝盆,也填不满皇帝的无底洞。”

徐文瀚摇头道:“此番皇上要钱,绝不仅是为了恩恤死难将士。去冬塞外大雪,今夏酷热难当,与往年相比气候天象大为反常。据我推演,今秋恐有暴雨成灾。司天监专司其事,推演应该更为详实。皇上筹谋灭唐占取江浙财赋重地,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春因突厥掣肘未能如愿,今秋若逢长江大汛,必会出其不意顺势发动。”

“大哥是说皇帝这次问秦氏要钱,是为了趁秋汛发动灭唐之战?这回就是打死我也不去了。对了,今日皇帝最后是怎么收场的?”

徐文瀚答道:“皇上为考究历练太子,利用这等朝野瞩目的大事为其渐树铁腕之威,给了太子三日期限处置。东宫能智之士甚多,应当不会有所偏差,耿超他们顶多在这四五日内便会开释出狱。今日的官司着实精彩!你那般不留丝毫余地的紧紧相逼,连我都为你出了几身冷汗。逼皇上主动开口削职降爵,与你自请折罪自然大不一样。不过也应了你先前所说,要赚便赚个足实。”

“自请折罪?凭什么?”提到太子,杨致很自然的想起委托越王赵启去做中间人的那桩交易:“此事过后就看太子是否有意购置那谪仙居了。他心境到底如何,买与不买一试便知。”

徐文瀚不解的道:“三弟,你我相交日久,愚兄却始终捉摸不透你的心思。你今日在朝堂之上虽大获全胜,却也犯了人臣大忌。依你的头脑心机,应该知道大可不必如此弄险。”

杨致嘿嘿笑道:“我的心思其实一点都不难捉摸。记得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本一心想承继家业做个土财主,无忧无虑的享受人生。以前我一直想就那么混着,可怎么都混不过去。这次沈玉受辱也让我想明白了,没有一定的地位与实力,想在乱世之中过几天安生日子根本就不可能。但我又天生不喜受框束,便只好争取最大限度的自由了。”

“我是个懒人,也是个俗人。对做官没兴趣,功名利禄我更不稀罕。皇帝手上的东西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力,可我在他眼里却有重大利用价值。我敢说皇帝不是没有想过,干脆杀了我来个眼不见为净。但一来他未必杀得了我,如果惹翻了我与他为敌,也怕会吃不了兜着走。二来实际上我已反复表明对他没有威胁,所以他也舍不得。我这次花费那么大的心思,就是为了告诉他:以后要我卖命并不是不行,但得看条件合不合适,看我高兴不高兴。怎么样?够明白的了吧?”

徐文瀚恍然失笑道:“原来如此!自请折罪皇上是心安理得的两不相欠,逼皇上自己开口便是他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皇上的用人之术对你毫无作用,日后若想用你,只怕先要煞费苦心的想好条件。做臣子做到这个份上,三弟堪称古今第一人了!问题是皇上能看明白你的心思吗?”

“所以我才事先上呈那份密奏。何况我今日在金殿之上几次三番点到了,他不会听不出来。”杨致嗤笑道:“若到此刻他还看不明白,那还做什么鸟皇帝?时逢乱世,正是海阔天空,哪儿不能去?他不会蠢到一定要逼我搬家吧?”

“三弟,你年未弱冠,来日方长啊!”徐文瀚默然半晌,面无表情的道:“皇上已年过五旬,体胖而多劳,权重而多忧,必非长寿之人。越王年幼且无逐鹿之志,太子与其余二王各有千秋难分伯仲,皇上未必还有足够的时间为太子铺路,将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这我知道。但那是他老赵家的事,与我何干?”杨致见他说一半留一半,催促道:“有什么话你倒是直说啊!”

徐文瀚眼神森冷的道:“有些话我已埋藏心底很久了。皇上或有容你之量,后继之君是否仍会如此待你那就难说了。难道你就真的没有想过,若是如今便韬光养晦,将来在大夏做个孟德仲达似的权臣,此生便再无迁居之忧?”

古之权臣如曹操、司马懿者可谓极品:今日可为臣,明日即可为君。君臣分际就在一念之间,就看你什么时候高兴不高兴了!

此时屋外天色昏暗乌云密布,枝头树叶一动不动,杨致起身踱至窗边淡淡一笑:“要下雨了。”

第076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徐文瀚推心置腹的提议,杨致并不是没有想过。(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那是一条将终生在权谋与杀戮中度过的路,对他来说太过艰辛遥远。一旦踏上这条路,就将永远无法回头。所谓声名人望高官厚禄,仅仅是借以保护自己与家人的盔甲。盔甲同时也是束缚手脚的负担,何况这世上不存在任何坚不可摧的盔甲。现在他最大的本钱仍然是他自己,也只有他自己,其他什么都没有。所以,那不是他的路。至少现在不是。

既然不是自己的路,那就先想点别的,比如说眼前和不久的将来。

无论皇帝在金殿上的雷霆之怒是真是假,杨致总算是随机应变借着安贵侯送来的枕头就势躺倒,让皇帝有了一个暂时和稀泥的台阶下,尽管这个台阶颇具特色。

将烫手的山芋狠狠加上一把火,又塞回到皇帝手上,无疑是件令人愉快的事。皇帝闭门思过的禁令对杨致并无多大实际意义,真想出门谁敢拦他?谁又拦得住他?但他实在没必要为了这点屁大的事跟皇帝较劲,该给的面子还得给,否则就是自己没事找事了。

杨致非常乐观的估计,这桩事了结之后,应该可以好好过上一段清静日子了。最首要的任务,当然是完婚。

沈玉等于是在皇帝、老丈人和舆论的推动下,懵里懵懂的与一个“死人”买好了票。现在死人变成大活人,再不上车就是有病了。怎么说也是人生四大喜之一,糊弄谁也不能糊弄自己。婚礼、喜宴、洞房……,该有的一样不能少。不就是三天不能出门吗?有了这桩喜庆的念想,那还不好打发?

次日一早起来,就向杨炎和沈玉挑明这个想法。一个想抱孙子早就想疯了,一个深感长秀公主始终是个压在心头的巨大威胁,想实质性的成为“少夫人”也想疯了,闻言都是狂喜。

婚礼三人筹备委员会立刻宣布成立,老爷子是家中长辈,熟谙人情世故精于成本核算,理所当然的荣膺筹委会主任一职。不仅屁颠屁颠的着手开始全面规划,而且没忘了在第一时间对外发布这个好消息。忠武公的喜酒你喝过没有?我就喝过!杨炎已深刻体会到儿子的招牌商机无限,仅是上面这句话就具有无限广阔的盈利前景。人财两得那才叫双喜临门啊!

对沈玉而言,诸如新郎新娘的行头准备、新房的布置陈设……,甚至深谋远虑到了日后婴儿衣物用品的添置,足以令她压抑已久的刁蛮天性有了充分释放的出口,对美好未来的想象力也有了足够的用武之地。

在婚礼筹委会宣告成立的那一刻起,杨致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沦落为排名最末的甩手闲人。看着老爹和沈玉欢天喜地的折腾忙活,那也是一天大的乐子。

沈玉告诉杨致,老丈人沈子通在遣人送她来长安之前,便说在中元祭祖之后便会自庐州赶来长安。杨致对那个清高刻板的老腐儒没什么好印象,但他总是自己的老丈人,能赶来长安的话婚礼无疑将会更显圆满。反正无他不少有他不多,来就来吧!

杨府是喜得不亦乐乎,安贵侯一系是雪上加霜凄凄惶惶,福王与耿进弹冠相庆之余仍是忧心忡忡,太子却是愁得一塌糊涂。当庭领旨确实是喜不自胜,回宫一细想又如一桶凉水兜头浇下。他入朝理政已有十余年,当然不难想到这既是树威的大好良机,又是皇帝对他的考究,同时也看出了其中蕴藏的巨大风险。

太子赵恒是李皇后亲生嫡长子,按理说被立为太子接掌大夏江山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前朝覆没后天下大乱,数十年间一直处于群雄割据的动荡乱世。赵恒自小性情温和文弱,才智也并无特别出色之处。这样的太子,显然不是正在急剧扩张且任重而道远的大夏王朝所需要的,所以夏帝继位登基以后长期举棋徘徊不定。

期间群臣也旗帜鲜明的分为两派。保守派以立嫡立长兼培养守成治世之君为由,坚决拥立嫡长子赵恒。激进派则以立贤立能兼为一统天下的长远计为由,坚决拥立性情果敢刚毅的皇次子赵当。

两派一直相持争斗到夏历武成十年,夏帝发动征灭原盘踞山西一地的北汉之战,为争取以李氏为代表的金城及关中士族豪强势力在政治与经济上的支持,加之其时次子赵当年幼且其生母吴妃早死,无力相抗争储,夏帝才下定决心立赵恒为太子。为了安抚激进派平衡政局,同时分封皇次子赵当为宁王,皇三子赵敢为康王,并且有意识的着重培养二人的军事才能。

时过境迁,现下已是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太子已到而立之年,宁王与康王也分别统兵坐镇一方自成势力。册立太子之后十五年来,夏帝为了摆脱对外戚集团在政治与经济上的依赖,不仅提拔任用了一大批少壮派文臣与军方将领,还一手扶植起了像秦氏这样的新兴财阀。以李氏为代表的外戚士族豪强势力日渐式微,激进派文臣与军方势力已在大夏朝堂全面占据上风。

赵恒被立为太子时已年满十五,试问在这样的背景下怎能不如履薄冰日日自危?是以自入朝理政以来不敢有片刻懈怠,一直战战兢兢勤勤恳恳,唯恐让人抓住把柄,为夏帝提供改立太子的借口。时常午夜暗自扪心,自感这十几年的太子做得还真不是一般的窝囊。

好在夏帝随着年岁渐老,已发现诸子争位将导致大夏瓦解分裂的重大隐忧,近年来逐渐着手为太子培植威望与军方势力。去年秘而不宣的劫杀秦氏黄金之事,实际上是太子与宁王第一次真刀真枪的交锋。幸亏有了杨致适逢其会,才算是扯了个平手。

太子赵恒虽才智平庸,但并非笨人。李氏一族是他赖以立足的根基,卫飞扬是大夏第一名将岳父卫肃独子,耿超是手握京畿防务大权的军方巨头耿进之子,沈重是自己好不容易才安插至军中崭露头角的嫡系将领。杨致是极受皇帝爱重的新兴强势怪物,除了表面上一味强调他是皇帝的死忠,于争储的政治取向尚不明朗。

想来想去,兴冲冲接过来的安贵侯因丧子而牵出的谋逆案,竟如一只浑身支楞硬刺的豪猪让人无从下口。牵涉其中的任何一方都不能得罪,每一个人都碰不得!

赵恒经过十多年的历练,在几位内阁大学士与六部官员的佐理下,处理琐碎民政已是一把好手。像这等玄机重重牵涉政局走向的巨案,于他而言其实是一把双刃剑。若此事处置得当,则可渐树铁腕之威。若稍有差池,其文弱平庸的印象则会更加不堪。

当日散朝后独自在东宫寝殿苦苦思索了半天,也没能理出个头绪来。怎么办?想到恼火处,禁不住暗自骂了那死鬼表弟一万句直娘贼:长安满大街都是漂亮女人,你干嘛非得招惹那个怪物的老婆?自己死了不算,还要害得本太子焦头烂额,活该你被耿超撕做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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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7章 无冕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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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皇帝是给了个重磅级的机会,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外间对他早有优柔寡断的议论,怎不令太子赵恒心焦?且不管皇帝是否会满意,就算明日与王雨农和陈文远酌商如何处置,自己心中事先也该有个大致框架,否则只会让两位柱石老臣愈加小看自己。

苦思良久仍毫无头绪,只得令贴身近侍密召几位心腹谋臣前来商议。徐文瀚原以为太子理政多年,身边必定网罗聚集了不少能智之士,其实并不尽然。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太子自己能力一般,身边的人自然高明不到哪儿去。

以李氏一族为代表的士族豪强势力是太子赖以立足的根基,他们举荐的人自然深得太子信任倚重,但真正卓异的人才往往耻于走外戚裙带路线。而死心拥护太子的保守派文臣,又大多是信奉儒家正统王道的铮直之人。所以说来也有几分可怜,太子身边像徐文瀚那样上档次的阴谋型人才竟然一个都没有。

与几位心腹谋臣议来议去,还是没能议出个像样的名堂,反而搅得赵恒的思维愈加混乱。东宫侍读裴显中提议道:“事涉皇后娘家一门荣辱,殿下何不到皇后娘娘那儿去讨个主意?”

当年皇帝与皇后李氏的婚姻,是一桩典型的皇权与士族豪强各取所需的政治交易。皇帝虽然一直对皇后十分尊重,但并无多少夫妻感情可言。加之皇后年老色衰,近年来除了重大节日或典礼共同应付一下门面,皇帝已极少涉足皇后寝宫。

皇后虽贵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但其中甘苦唯其自知。自认唯有等到儿子顺利登基为帝的那一天,才算熬到了平生真正出头之日。当日散朝之后,幼弟安贵侯李聪益被侍卫强行架送回府,其余两位兄弟随后就来到宫中,义愤填膺的向她控诉了杨致的“悖逆恶行”。

皇后摄于皇帝的威权绝少干政,可这么多年来朝堂政争也见得多了,政治经验远胜三个不成器的兄弟,并不十分激动。是以近侍刚一通报太子求见,便已猜出儿子因何而来。

太子向母亲请安寒暄后,便直截了当的表明了来意。

皇后脸色沉重的道:“恒儿,这是你父皇有意考究于你的一次树威良机。你必须站在储君的立场来考虑此事,不能掺杂其余顾虑。杨致上次力助秦氏抗击劫夺黄金,等于无形中帮了你的大忙,因此绝非宁王一系。此人文武全才狡诈多智,现下极受你父皇爱重。若能拉拢招揽为你所用,不失为一擎天保驾之强臣。本宫正自盘算,过些时日觅个机会将其妻沈氏收为义女。”

“正因为你在军中素无根基,你父皇才与军中最具威望的大夏第一名将卫肃联姻,将其女立为太子妃。这是你在军方唯一的*山,那沈重也是你亲手栽培的嫡系将领,因此卫飞扬与沈重绝不可轻动。耿进父子与你素无瓜葛,但其两代为将,在军中的势力不可小觑。若能尽量寻些由头轻处耿超向其示好,于你也是有利无弊。”

太子心下一沉,嗫嚅道:“那母后的意思是……。”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皇后冷冷道:“你若想将此事做得油光水滑几面讨好,那是绝无可能。要怪就怪你那英思表弟自寻死路,惹上了不该惹的祸事。你几位舅舅那里,本宫自然会出面说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只管放手去做。与你日后顺利的登基为帝相比,他们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待到你身登大宝之日,切莫忘记今日你几位舅舅所受的屈辱才好。”

怪不得说姜是老的辣!太子顿感眼前犹如拨得云开见月明,喜形于色的拜伏道:“多谢母后鼎力成全!儿臣自当铭刻于心!”

皇后犹豫片刻,沉吟道:“你也莫高兴太早。你今日回去将思路理顺,最好明日在你父皇面前找个机会先行探探口风。”

争取获得足以与宁王相抗衡的军方势力支持,一直是太子最感头疼的一块心病,但又担心失去外戚集团这一块现成的阵地。如今母亲答应亲自出面暂行压下李氏一族的怨气,这道难题便迎刃而解。

次日一早太子给皇帝请安时,故作睡眼惺忪之态。皇帝随口问道:“恒儿,怎地如此萎靡?昨夜没有睡好么?”

太子顺势答道:“父皇昨日将杨致揭告谋逆与国舅丧子两案交与儿臣处置,儿臣自感责任重大不敢大意,经慎重思虑至深夜方才略具轮廓。是以今日有些精神不振,请父皇恕罪。”

“哦?”皇帝心道我还是结合杨致先后的言行反复思量,再经徐文瀚提醒才想明白,你只想了这一夜就“略具轮廓”了?行啊,儿子!

顿时面露喜色,饶有兴致的问道:“你准备如何处置此事?且将其中道理说与朕听听。”

“儿臣以为,杨致状告国舅谋逆虽言过其实,却不为无因。此事皆因李英思当街调戏沈氏而起,且其平日嚣张跋扈欺压百姓,以至民怨沸腾,确实罪大恶极。而国舅管教不严,难脱放任惯纵之责。若不严加申斥,恐民心难安,其余纵子不法的王公贵戚也不会引以为戒。”

皇帝见太子一开口便直斥安贵侯之非,并不因其与李氏关系亲厚而相偏袒,足见其头脑清醒。满意的鼓励道:“说下去。”

“卫飞扬为义嫂讨还公道本无过错,但其至安贵侯府的打砸之举过于偏激,后来随同耿超和沈重与李英思路遇时又误伤人命,已触犯国法。但念其年幼又是从犯,只宜小示惩戒。”

卫飞扬确实应该与耿超和沈重区分开来,皇帝又是点头称好。

“沈重擅离职守在前,误伤人命在后,罪无可恕。但念其是从犯且立有战功,也只宜从轻发落。”

这一条也问题不大,皇帝仍是缓缓点头。

“耿超身为禁军大将,率先擅离职守又是主凶,两罪并罚理当斩首弃市。念其战功赫赫又事出有因,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这一条也勉强说得过去,皇帝还是没有反对,追问道:“你打算如何料理杨致?”

太子小心的答道:“杨致状告安贵侯谋逆虽不无私心,却也是未雨绸缪的谋国忠言。其战功彪炳忠心可嘉,官爵已至极品仍无实职。儿臣拟责成安贵侯代子向沈氏致歉,建议让其任枢密院太尉副使之位,或以飞虎大将军衔暂领禁军副将一职。”

皇帝才知一开始完全会错了意,听到最后已是大失所望。连连摇头道:“恒儿,昨日在金殿上的那场好戏,你是白看了。你虽已年过而立,但要成为乱世强国之君,实在还相距甚远。”

太子登时从兴头上骤然掉进了冰窟,惶恐的道:“儿臣方才所议有何不妥,恳请父皇明示。”

皇帝冷冷道:“你也知道他官爵已至极品,但你知不知道他还未到弱冠之年?依他的本事,日后若再要建功立业,就像吃大白菜那般简单!到那时你让朕拿什么去赏他?待朕百年之后,你又再拿什么去赏他?这一节不但朕清楚,杨致心里也是明镜一般。”

太子大惑不解的问道:“那他昨日为何当着满朝文武那般显摆招摇?后来为何那般咄咄逼人?儿臣不懂。”

皇帝无奈的叹道:“朕也想了多时才想明白,朕不怪你。那厮有奸雄之才,治世之能,悍将之勇,却丝毫不惧皇权之威,也根本不在乎高官厚禄。朕日后若想用他,便不得不让他做个无冕之王!”

第078章 禁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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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奸雄之才,治世之能,悍将之勇,却丝毫不惧皇权之威,也不在乎高官厚禄。这样的人还能用吗?又能留吗?

皇帝一番话听得太子云山雾罩:“父皇,诗经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杨致若果真如父皇所说,那……我大夏又怎能容他?儿臣愚钝,望父皇教导。”

皇帝不置可否的唤过近侍马成:“你去朝房传朕口谕:朕今日偶感不适,不便早朝。文武奏事者可交内阁大学士与枢密院太尉酌情办理。恒儿,随朕到御书房来,今日朕与你且做一番交心之谈。”

都说天家无父子,自小在赵恒心目中,皇帝犹如一座只可仰望而不可企及的绝仞高峰,令他又敬又怕,何曾有过父子天伦之情?今日皇帝为了与他做“交心之谈”,竟不惜停朝一日,登时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欣喜若狂。

父子二人来到御书房,太子按皇帝的吩咐屏退左右,严令任何人不得相扰。皇帝拿出一纸供词交与太子:“这是在一年之前秦氏商队遭遇劫杀后,秦公密呈的供状。依杨致与徐文瀚的做派,你那儿同样应该也有一份类似的供状。”

徐文瀚当时便料定,太子见了供状必会如获至宝,以便将来与宁王发生正面冲突时,出其不意用作克敌王牌。此刻一见供状顿时大为失落:自己小心留存的宝贝竟然如同废纸,杨致那厮好生狡诈!

太子一时承认不是否认也不是,满脸尴尬不知说什么才好。皇帝则是一脸少见的诚挚与温和:“恒儿,要做个好皇帝其实是件苦到极致的差事,乱世强国之君尤其如此。朕今日先不说杨致,先说你。”

“你勤勉仁厚用心国事,朕都看在眼里。你心里想些什么、在担心什么朕也知道。朕不妨明白告诉你,朕并没有变心,可你自己却没有信心!”

皇帝一句话直接点到了太子心底的痛处,几乎委屈得流下泪来:“父皇,儿臣但求问心无愧,不敢多想其他。”

不敢多想其他?那你委屈个什么劲?皇帝不去理他,径自说道:“为求江山稳固,历朝历代都是明尊儒家为王道,治国实则行法家之事。你先前所云王土王臣之言,若放在清平盛世,说一说却也无妨。”

“但现在是弱肉强食的乱世!”皇帝话锋一转,眼神渐显阴冷:“岂不闻将相本无种,有能者当之?你若是对自己有信心,能以人主之眼光视事,又何须如此惶惶不可终日,唯恐被人取而代之?”

太子万万意想不到,皇帝竟会将绝不可为外人道的话题说得这样直白透彻,禁不住浑身冷汗直冒,诺诺而听不敢插言一字。皇帝面无表情的道:“现在朕再与你说说杨致。”

“当初杨致相助秦氏抗击劫杀,是因商队之中有他价值二万两的货物,不得已而为之。事后向秦氏讹诈六倍于原价的赔偿,并非贪图钱财,而是因为看出此事背景深沉不愿牵涉其中,有意借此与秦氏撇清关系。你二弟觉得此人可用,便急欲将其罗致麾下。但他大大低估了杨致的本事,弄得灰头土脸自讨没趣。此后恐朕追究,也不敢妄动。”

“其后杨致还是为了自保,决然托身秦氏举家迁至长安。他无意中与小五结交,却无半点谄媚之意,绝口不提朝局政事。朕以微服私访之名至秦府与其相见时,也是昂然不跪毫无怯意。他若在意功名仕途,又怎会如此惫懒?如果后来不是朕一再相逼,恐怕他就会这么一味厮混下去。”

赵恒渐渐听出了点门道:“照父皇这么说,那日在禁军大营校场比武之时,杨致也是故意败给耿超的?”

皇帝冷冷道:“耿超曾亲口向朕承认,杨致要取他性命不过是数十招之内的事。他不杀耿超是不想替自己惹麻烦,也是因与突厥大战在即,怕朕无将可用。朕观杨致貌似惫懒,骨子里却是至情至性之人。否则他大可不必在征战大漠时舍命搏杀,更不会只身远赴突厥王庭刺杀拖都可汗。”

赵恒骇然大惊道:“原来外间的传闻竟然是真的?!父皇,杨致此举导致突厥大乱,对我大夏乃是一桩天大的功劳!”

“那厮早已想到他在朝中形单影只,定会有人借口无从查证大肆纠缠。真要查究起来,也会让朕好生为难,所以干脆只是含糊带过。”

皇帝拿出杨致那份密奏扔在他面前:“但他于朕倒是毫无隐瞒。那厮看似狂妄嚣张,实则每一步都算计极为精准。大夏国势日益强盛,朕恨不得将天下英雄尽皆收入囊中。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朕怎能为了一个罪不可恕的纨绔子弟重处耿超等人?杨致算准了朕需要一个台阶下,他也不想无根无基就身居高位,将自己置身于风口浪尖。”

“那厮昨日在金殿上的一句话颇耐人寻味:些许微末之功,可赏可罚。既是有功,便是应赏,何来可罚之说?他诸多举动旨在一再向朕表明,他无心为官也没有丝毫异心。别的暂且不说,仅凭他昨日那首《精忠报国》,又岂是居心叵测的大奸大恶之人能作得出来的?”

皇帝喟然叹道:“朕扪心自问,其实是朕负他良多。除了两个空头封号,朕连一座像样的府邸也不曾赏赐。沈氏无端受辱对他也是一个刺激,若非他死而复生,日后将会如何谁又能预料?他昨日当着满朝文武索取百万巨银的赔偿,那是有意说给朕听的。他是在提醒朕:弄那些虚幻无用的噱头,远不如给点切实有用的东西来得实在。”

见太子两眼发直听得晕晕乎乎,不由眉头微皱。继续说道:“所谓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杨致精明如斯,断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得了的。昨日他那般乖张,是不肯让朕白占他自请折罪这个便宜,是逼朕先开口将他削职夺爵抵耿超等人之罪,让朕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皇帝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赵恒才恍然大悟。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皇帝耐着性子继续他的教子课程,阴笑道:“为人君者,有些事只能说不能做,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视怎生对自己最为有利随机而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另一种说法,便是为求目的不择手段!朕时常鼓励臣子,说是一切为了大夏。可你凭什么让人家一切为了大夏?难道他就不能为了北燕,为了南楚?甚至是为了他自己?其实这句话是专为朕与你父子二人而设!”

“杨致现下绝无二心,而朕也非常欣赏看重他的才干。既是如此,我大夏为何不能容他?朕又为何不能用他?但此人犹如国之利刃,日后非在紧要关头,朕轻易不会用他。平时只要君臣相安,那便大家都好过。”

敛起笑容正色道:“今日这般父子君臣奏对,只要你走出这扇门,朕便不会认账。朕话已至此,该当如何处置,想必你已心中有数。此事过后,你对杨致不必顾忌太多,该如何相待便如何相待,朕自然会慢慢料理这厮。欲得杨致者断非只有朕一人,朕不想让其他人跟他夹缠不清,必须让他自立门户。这几日你先差人去寻一处合适的府邸,朕要赏他。记住:不要怕花了银子,府邸规制必须不逊长安城内任何王侯!”

赵恒除了诚惶诚恐连连点头之外,哪儿敢去接口?皇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从今往后连你在内,任何人都别想打杨致的主意,只有我皇帝才有资格用他!

第079章 吓唬人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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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儿子总是自己的亲,可皇帝自己雄心勃勃精于韬略,赵恒这个性情温和文弱的儿子打小就不怎么讨他喜欢。但是皇帝年岁还不是太老,自感精力尚可,对外连年用兵扩张,内政诸事以求稳为主。太子赵恒虽然令他颇有些无奈,还是只能苦口婆心手把手的教。

皇帝不惜停了早朝费了偌大一番口舌,赵恒若是再感无从下手,那就真是烂泥糊不上墙了。回去理顺了思路,与东宫侍读裴显中一起反复推敲,字斟句酌的写下了处置意见的初稿。

首辅宰相王雨农与枢密院太尉陈文远都是皇帝的心腹老臣,君臣共处几十年下来阅事无数,与皇帝几乎有种一撅屁股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的默契。平日对太子的勤勉仁厚很是敬重,对他的才干谋略却从心底不敢恭维。

前日皇帝原说是要二人会同太子处置,昨日却因“偶感不适”停了早朝,与太子均未出现。二人不难想到,这两父子拿了杨致这么个怪物大为头痛。二人历经数十年宦海沉浮深谙为臣之道,当然不会抢了太子的风头。经反复计议后拟好了处置建议在那儿等着,就算太子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意见,只需要点个头就变会成他的“英明决策”。

不想次日三人碰头一议,王雨农与陈文远都是大吃一惊:太子立场鲜明手法老到,哪有半点优柔寡断的萎靡之气?若非背后有高人指点,那就是平时韬光养晦的隐忍功夫练到了极致!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二人诧异的目光,令貌似谦逊的赵恒从骨子里感到惬意:看你们两个老东西日后还敢不敢小瞧我!

杨致上金殿告御状的第四日早朝时,一道道令人心惊肉跳的圣旨接连颁下。~~~~奉旨处置的太子铁腕凌厉一扫颓风,首先就收获了“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安贵侯之子李英思横行不法鱼肉百姓,罪在不赦,死有余辜。安贵侯身为国舅纵子行凶,深负圣恩。着其代子向钦封镇国诰命夫人沈氏赔礼致歉,赔偿白银十万两并处罚俸三年,以儆效尤。望诸臣工引以为戒,严加约束亲朋子弟守法爱民。此后如若明知故犯,休怪王法无情!钦此!”

“……查讨虏大将军卫肃之子、恩荫云骑尉卫飞扬,年少孟浪不思进取,好勇斗狠乖张暴戾,以至当街打死人命,国法难饶。着夺其恩荫,罚银十万两并领脊杖一百。钦此!”

“……查禁军先锋将军、三等威远伯沈重,罔顾军法擅离职守,为其胞妹之一己私怨而至当街打死人命,罪无可恕。着削职夺爵暂行囚禁,择期问斩!钦此!”

“……查禁军骁骑将军、三等定边侯耿超,无视军纪国法,率部将擅离职守在先,当街惨杀安贵侯之子在后,罪大恶极。着削职夺爵暂行囚禁,并处罚银三十万两,择期凌迟处死!钦此!”

群臣噤若寒蝉无不冷汗长流,万万不曾料想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但早朝时分的几道严旨就此戛然而止,竟无一字提到杨致。那厮耗费偌大心力,只不过得了十万两银子的赔偿,皇帝楞没给他半分面子!

难道皇帝真的就那么舍得?他就真的下得了那个狠手?福王与耿进面如死灰,懊丧之极。群臣看得头晕眼花,李氏三侯则是喜出望外连连谢恩。安贵侯更是如癫似狂,居然禁不住当庭哈哈大笑。太子赵恒看在眼里心下大为不忍:母后还没来得及给几位舅舅打招呼,待到明日下一道圣旨颁下,天知道这个可怜的舅舅还能不能扛得住?

杨致这几天自顾自在家悠哉闲哉,任由老爷子和沈玉为了喜事上蹿下跳的忙活。消息乍一传到杨府,沈玉登时吓得花容惨白。卫飞扬获罪,哥哥问斩,耿超凌迟,都是因她而起。叫她这一辈子于心何安?

杨致却是毫不在意,其中奥妙三言两语也跟她说不清楚,只是连声安慰道:“你只管放心好了,他们不会有事的。我敢脑袋担保,最多在这两三天里,他们就能开释回去与家人团聚。”

沈玉见他说得如喝面汤一般轻松,愈发不信。抽抽噎噎的道:“死没良心的!亏你这个时侯还说得出这种风凉话!自古便是君无戏言覆水难收,那圣旨说得明明白白,岂是儿戏?死人回去与家人团聚又有何用?”

骤然萌生出一个令杨致都感到疯狂的想法:“相公,这个劳什子公爷咱们也不稀罕,人们都说你有万夫不当之勇,不如去劫了刑部大狱救出他们,我们再一起找个地方隐居罢了!反正我不管,四叔、哥哥与耿将军若是有事,我……我也不活了!”

杨致不由哭笑不得:“姑奶奶,您当那刑部大狱是菜市场呐?想去就去想走就走?您当我是超级魔鬼战士还是玉皇大帝?我说他们没事,便会没事。你想想看,我什么时候又骗过你了?”

见沈玉仍是满脸不相信,柔声解释道:“你记不记得我上朝那天回来跟你说过,我这个公爷做不了几天了?皇帝这几道圣旨都是为了下给我看的。耿超等人的罪名越重,皇帝欠我的人情就越小。……明明是我帮了他的大忙,居然还算计得如此清爽,在这当口还没忘了玩一把心跳!皇帝老头若是去做生意,倒也是一把好手!”

沈玉似懂非懂的道:“你是说,哥哥与耿将军的命……皇上要拿了你的公爷去换?”

杨致苦笑道:“我那天向安贵侯索赔一百万两,就是为了提醒皇帝,少那些没用的空头帽子来糊弄我。没想到他砍价砍得那么狠,打发了我十万两银子还是慷他人之慨。……我估计飞虎大将军与忠武公的帽子虽然没了,名声的行情倒是会大大看涨。可那玩意儿又不能当钱花,寒不能衣饥不能食,有个屁用?”

沈玉见他像个摆摊算命的神棍一样言之凿凿,由不得她不信,这才稍感心安。郑重其事的叫阿福备了香烛,径自以十二万分的虔诚向满天神佛许愿求恳,为耿超等人祈福。

杨致对上朝的繁文缛节十分反感,也不管闭门思过的禁令还有没有效,没事绝不再去凑那个热闹。自那天在金殿上隆重亮相之后,连看都没往皇宫的方向看一眼。家中喜气洋洋,门票翻倍暴涨之后仍是门庭若市。只要老爷子高兴,杨致仍然任他胡乱折腾。——既然皇帝那么抠门的话,这不偷不抢的我自己收一点还不行吗?

每天一看到高达数万两的收入,杨炎那双眯缝小眼就直冒绿光。其实说他心里一点不发虚,那也是假的:有道是天威难测,皇帝下旨要打要杀的时候恐怕连眼睛都没眨。这从天上狂掉馅饼的大好事,不知还能延续到几时?

第080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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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所料一点不差,次日上午巳时末刻时分,忠武公府三度迎来了皇帝的贴身近侍马成。这个老油子在大夏皇宫厮混了几十年,号称阅人无数。这次来传旨时看待杨致的眼神却如见神佛一般恭敬,又如见妖孽一般怯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钦封飞虎大将军、一等忠武公杨致,公忠体国,武勇仁义,实为大夏屏藩之良臣。耿超、沈重与卫飞扬触犯国法原本罪无可赦,杨致感怜三人才堪可用,向朕力保。自愿去飞虎大将军之号,剥一等忠武公之爵,以抵三人不赦之罪。朕念其惜才为国,故而允之。赐封一等飞虎侯,赏赠府邸一座。然此例开大夏之先河,可一不可再。着卫飞扬开释回府交其母严加管束!着耿超于内廷禁卫府领脊杖一百、沈重领脊杖五十,以示惩戒。开释之后具折谢罪送呈御览。钦此!”

皇帝十分谨慎,尽管与杨致是心照不宣,还是含糊玩弄“力保”“自愿”的文字游戏,以防着那些死心眼的御史言官不依不饶的较真。好歹没有一捋到底,给他留了个一等飞虎侯还有一处赐邸这样额外的彩头,总算皇帝不是完全没有一点人味。

杨致笑吟吟的接了旨,照例赏了传旨的太监和侍卫们每人五十两银子。沈玉自然是笑逐颜开,杨炎则被唬得怔怔发愣。只凭皇帝一句话,儿子的大将军、忠武公就这么没了。由此可见,降爵赐封的飞虎侯只怕也不怎么牢*。……这以后的进门费还收是不收?

好在一家三口现在都是没事的闲人,皇帝给杨致的圣旨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让杨炎与沈玉筹备婚礼之余又有了一桩新的事做:搬家。

太子赵恒也正为另外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感到迷糊。

忠烈祠尚未修造完工,而杨致又好好的活着回来了。营监官的请示奏章早就呈送到了工部:忠武公的衣冠冢还要不要建?其金身塑像如何处置?工部尚书不敢擅专,又将请示奏章转呈太子批阅。

自杨致死而复生后,皇帝对此只字未提。杨致前往忠烈祠祭拜时,好像他自己也没提出什么意见。现在那厮已经不是忠武公了,想要停工不建吧,又不知道皇帝与杨致会有何看法。想要直接批示扒拉了吧,似乎也不太好。

这天在与几位内阁大学士署理朝务时,有意无意的向王雨农提及此事。王雨农捻须笑道:“这有何难?既然人还活着,衣冠冢自然是不必修筑了。为活人立生祠从古到今不乏先例,其余均可继续营建。便是内廷禁卫府侍卫在杨府轮番当值一事,皇上若无明旨撤回,太子亦可一应照旧。”

见太子依然面带困惑,又点拨了他几句:“皇上下旨修筑忠烈祠人尽皆知,怎可自食其言?何况皇上此举用意深远,那忠武公既是杨致,又不是杨致,任由天下百姓品评想象岂不是更好?”

继续派驻大内侍卫在杨府轮值护卫倒是不难理解,若是不能随时掌握这么个猛人的一举一动,恐怕皇帝连睡觉都不会安生。太子恍然会意,顿时心生感叹:只要事涉杨致,竟然处处皆是学问!那小五早些天说起的谪仙居到底要不要买呢?

卫飞扬小小年纪就在刑部大狱体验了一回生活,圣旨声称开释回府后交与其母“严加管束”,少不得要在家窝几天才能露头。

耿超与沈重原本就是威名赫赫的禁军将领,经此一事后愈发名声大振。内廷禁卫府与禁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行刑的侍卫们肯定不会往死里痛揍日后可能的上司,二人领受脊杖的成色可想而知。虽然其中关节地球人都知道,但毕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二人并未练就金刚不坏之身,刚领了脊杖就满街乱跑也不太像话,当然要回去老实呆上几天好好“养伤”。

沈重在长安是孤家寡人一个,父亲沈子通任礼部尚书时置下的宅邸,在告病致仕还乡后便已变卖,除了妹夫府上便无处可去。杨致叫阿福去雇了辆马车,又点了几名侍卫跟着,早早去内廷禁卫府衙门外等候接他回来。

蓬头垢面血迹斑斑的沈重刚一踏进杨府,便与急步迎上前来的沈玉抱头恸哭。杨府上下见他们兄妹情深,都不由看得两眼湿润鼻子发酸,杨致却面无表情的坐在前厅岿然不动。

沈重与妹妹相拥哭了半晌,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跪倒在杨致面前又哭又笑:“妹夫!哈哈哈哈,你真的活着回来了?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的!……呜呜呜,都是我们莽撞连累你了。”

“是啊,我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杨致冷冷问道:“那天你是怎么听说玉儿受辱的?后来又是怎么跟耿超出了军营?为什么要去讨虏大将军府找我四弟?当时跟小侯爷那帮人是怎么打起来的?”

沈重呐呐道:“那日午后,我与董坚和李为正准备整军操演,耿将军……耿超突然怒气冲天的提及妹妹受辱一事,并且说到卫公子去侯府打了人砸了家什,但那厮回头又带人冲击大将军府,还逼得卫夫人出面致歉平事……。我当时也隐隐觉得擅离军营再去侯府理论并不妥当,但耿超与董坚、李为等人都是激愤莫名,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后来……。”

“够了!”杨致猛地喝断他,紧皱眉头起身踱了几个来回,骤然挥手狠狠给了沈重一记耳光!

“你疯了?!”沈玉阻拦不及,尖叫一声护在沈重身前哭道:“相公,哥哥都是为了我才杀人的,你要打就打我吧!”

杨致狠狠将她扯到一边:“这儿没你的事,你给我让开!”

杨致这一记耳光去得不轻,沈重被打得满嘴是血,满眼不相信的道:“……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又撩拨起了杨致的满腔火气,狂躁的扑上前去连打带踹:“打你又怎么啦?老子打的就是你!知道你为什么还活着吗?那是血战大漠的兄弟们用几千条人命换来的!你***却让耿超几句话一煽就跑去给他垫背?老子打的就是你这没脑子的蠢猪!”

沈玉从未见过向来温和慵懒的杨致如此狂躁暴怒,不住口的求情毫无作用,想要扯架又插不上手,只得手足无措的围着二人乱转。

正自闹得不亦乐乎,阿福哆哆嗦嗦的前来禀道:“少……少爷,徐先生来了。”

杨致悻悻停手,冲沈重喝道:“这些天好好在府里呆着,哪儿也不许去!若敢到处乱跑,老子就打断你的狗腿!”

沈重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臭揍,但他对这个妹夫敬若天神,一脸委屈却不敢接口。沈玉扶起他只是嘤嘤哭泣:“该死的!亏你下得了手!”

徐文瀚远远望见这一幕,急赶几步上前劝道:“沈兄耿直忠厚,三弟有话尽可与他好好说道,怎可随意拳脚相加?倒累得弟妹好没来由的伤心。”

二人撇下沈氏兄妹到书房落座说话,徐文瀚言道:“一切均如三弟所料,你可安心准备享受新婚之喜了。你素来心境恬淡,怎地今日那么大火气?可是从沈兄口中问到了什么?此事过后,你打算如何耿超相处?”

“你我先前想到的,应该是大致不差。”杨致讪讪笑道:“我不是气别的,而是气沈重如此容易受人利用不算,还把飞扬也搭了进去。我保不得他一世,打他是想让他长点记性。至于耿超嘛,各庙有各庙的菩萨,各人有各人的章法。我能拿他怎么样?以后无非是淡淡相交,井水不犯河水而已。”

徐文瀚忽然笑道:“皇上昨日不是判了安贵侯向弟妹赔偿十万两么?我看你这银子多半是要不到了。”

“为什么?他当皇帝的圣旨是放屁么?”

“那倒不是。你是今日不曾上朝,圣旨刚一颁下便炸了锅,群臣百相比你那日也不遑多让。”徐文瀚叹道:“安贵侯竟然疯了!”

“什么?安贵侯疯了?”杨致闻言一愣,随即冷笑道:“就算我不要这十万两银子,难道李氏一族就对我感激涕零了?有道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他家儿子死了那是他该死,他疯了他府上的人又没全疯。人死尚且债不能亡,何况他只是疯了?”

高声唤来阿福吩咐道:“你去摆了香案供上圣旨,多叫几个人抬了去安贵侯府要账!去告诉府上的侍卫兄弟们,愿意同去的每人赏二百两银子!凑不齐银子拿些值钱的玩意儿折价充数也行!总之今天十万两银子一文都不能少!嘿嘿,老子像是那抗旨不遵的人么?”

第081章 奉旨讨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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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的讨债令一出,不但徐文瀚直冒冷汗,就连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的诸多大内侍卫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www.65txt.com<<>>常言道世事如棋局局新,安贵侯一门曾经显赫一时风光无限,不到半个月便如摧枯拉朽般一败到底。现在他家儿子死了,老子也疯了,都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您还想要拿他怎么样呢?

把人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不算,还直张罗着往人伤口里撒盐。这招讨债令不只是狠,而且还毒得理直气壮:我原本是索赔一百万两,皇帝只让你给十分之一,已经是格外开恩了。皇帝就是那么判的,我有什么办法?叫人抬了供奉圣旨的香案,你就是想发飙耍赖也得憋回肚里去。我这叫奉旨讨账!敢不给?还真反了你?

杨府一众侍卫对杨致的无耻已经具有相当的免疫力,很快就为是否执行这道狠毒的指示达成了一致意见:除了留下几个人留守,其他人都去。一来去看了热闹还有二百两银子好拿,这样打短工挣高工资的机会若是浪费了未免太过可惜。二来确实放心不下,真闹出什么事端来在皇帝那儿也不好交差。

每人二百两银子的赏金,少了谁的也不会少了阿福的。他被杨致委以要账重任,很感意气风发。一干侍卫在阿福的率领下,抬了供奉圣旨的香案浩浩荡荡向安贵侯府杀去。如此明火执仗,自然万众瞩目。沿街许多路人问清原由后,都兴致勃勃的自发加入要账队伍行列。其声势之浩大,与杨致亲往侯府吊唁那一日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安贵侯父子平日臭名远扬,受其欺凌的百姓大多敢怒不敢言。难得碰上像杨致这样的狠人出头可劲儿整他,怎不令人拍手称快?

安贵侯府上下人等现在听到杨致这个名字的感受,委实不是一个恨字所能形容。可恨归恨。怕归怕,小侯爷不过是无意中撞上他老婆调笑了几句,不但自己丢了小命,还被那厮生生搬弄成了谋反造逆。这一回他把供奉圣旨的香案都抬来了。想要成心找碴告你一个“大不敬”还不跟玩似的?非但不敢闭门不纳,连高声斥骂地勇气都没有。

小侯爷死了,老侯爷疯了,还有两位小公子吓得六神无主,如今人家又奉旨上门讨账来了,安贵侯一家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侯爷夫人平时富贵逼人的贵妇形象荡然无存,一屁股坐在侯府大门口如市井泼妇一般呼天抢地。摆出了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无赖架势。

阿福是被杨致喂过灵泛得乐才出来的,这种小场面显然难他不倒:“我家少爷说了,凑不齐银子拿侯府值钱地东西折价充数也行。”

围观的人群无不轰然叫绝,立马就有十来个好事者自称是当铺的掌柜和伙计,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摩拳擦掌,随时准备进府进行义务估价工作。

现场登时人声鼎沸,闹哄哄的乱成了一锅粥。就在侯府即将全面失守的节骨眼上,安贵侯的两个兄弟、安乡侯李中敏与安宁侯李若松气急败坏地闻讯赶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皇帝下旨勒令赔偿确有其事。人家干脆把圣旨都抬来了。再说群情激昂众怒难犯。若是被几百上千号人乱拳打死再冲进侯府洗劫一空。只怕到时候就是想哭都找不着坟头!

就算再怎么殷实地豪门大户。府里也不可能摆着十万两银子随时支用。李氏兄弟果断地叫人将撒泼地安贵侯夫人拉了进去。不得不忍气吞声与奉旨讨账地首席代表阿福进行紧急磋商。

无奈赤胆忠心地阿福原则性极强。二人刚一开口就差点没被噎得背过气去:“我家少爷说了。他不是那种抗旨不遵地人。今天十万两银子一文都不能少。对不起。二位侯爷。这事恐怕没得商量。”

阿福身旁地人们听得真切。又笑又闹地再次轰然起哄叫好。

李氏兄弟气得几乎连嘴唇都咬出血来:白花花地银子谁不想要?这样落井下石大敲竹杠地圣旨他还能不大遵特遵?何况我们也没说要抗旨不遵。可这一时半会地你也得要我们“遵”得来才行啊!

万般无奈之下。李氏兄弟只得狼狈不堪地团团作揖。满口答应足额赔偿。一边向铁面无私地阿福请求宽限几个时辰。一边打发亲信下人赶紧去想尽一切办法筹集银两。

阿福不知不觉在众人口中已然升级为“福哥”,自打出娘胎以来从未像今天这样威风过。在一干同行的大内侍卫簇拥下,神奇十足的搬了好事者寻来的椅子在侯府门前坐下,巴不得李氏兄弟的银子凑得越久越好。

李氏一门三侯号称世代富贵,并非浪得虚名。只过了小半个时辰,十万两银子就已尽数凑齐。除了李氏兄弟是如丧考妣暗自咬牙切齿。其余众人都是皆大欢喜。围观的人群也随后尽兴而散。

轰轰烈烈地奉旨讨债行动历经两个多时辰,终于宣告圆满结束。阿福将十万两银票一文不少的交到了杨致手上。杨致寻思着这钱远比老爹厚起脸皮收进门费来得容易,一时兴起当场宣布阿猫阿狗见人有份,没有参与讨债的也每人赏银一百两,杨府顿时欢声雷动。

徐文瀚无家无室了无牵挂,一直在杨府与杨致品茗闲谈。沈玉今天被杨致弄得心慌意乱,趁隙恳求道:“大伯,相公今日怎地有些喜怒无常?小妹总觉得似方才那般闹腾,难免与人结下解不开的仇怨。日后还请大伯一定要多加劝导我家相公。”

“无妨,无妨!”徐文瀚摇手笑道:“三弟行事自有分寸,弟妹无需过分忧虑。弟妹与三弟尚需共度一世光阴,有些话亲口相问相劝,比我说来要管用许多。”

沈玉涉及的话题太过玄妙,徐文瀚只能是虚于应付搪塞。

杨致怒打沈重,其实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穷追猛打向安贵侯索要赔偿,也不是全然是出于心黑手辣:皇帝有心借杨致之手打压外戚集团的同时,也给了日益强势的军方集团一次严正警告,还能杀鸡骇猴给一众皇亲权贵看。

而杨致虽然赢得了声名人望,也博得了激进派文臣与军方集团的绝对好感,但并未拥有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地势力,还将外戚与其背后地老牌士族豪强集团得罪到了死地。若不死死抱紧皇帝的大腿,借此机会痛下狠手立威,绝不可能在长安站稳脚跟。

皇帝与杨致各有所需,又半遮半掩地塞了把刀子到他手上。这么两个狠人心照不宣的凑在了一起,还不是一拍即合?

第082章 事事皆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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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来杨致“死而复生”还不到十天,就被当成了大夏朝堂的一剂强力敌杀死。www.65txt.com~~~~长安官场一片肃杀,自诩刚正清廉的官员无不扬眉吐气,身上有屎的权臣贵戚莫不心惊胆寒。一句被视为恶毒透顶的诅咒,在众多官员当中迅速流传开来:尾巴若不知道夹紧些,小心碰上那个叫杨致的疯子!

高官显爵在诸多百姓心目中通常可望不可及,在无数醉心功名的官员们眼里更是重逾身家性命。盖世英雄终究不是一般人,杨致对当朝国舅痛下狠手,“自愿”削职降爵为兄弟战友抵罪,无疑谱写了一曲不畏权贵、义薄云天的崭新篇章。

经过不少狂热的粉丝以讹传讹的粉饰,杨府老爷子向三教九流收取进门费的生猛行径,也成了顺应民意的“亲民之举”。前任忠武公、现任飞虎侯的仰慕者成千上万,若是人人上门拜会,杨府岂不是连门都会挤破?让人家飞虎侯爷还怎么干为国为民的大事?有了这样无比强大的理由支撑,几乎连杨炎自己都相信了,恬不知耻的收钱绝对是为了广大人民群众着想。

俗话说强中更有强中手,杨炎的脸皮厚度若是与皇帝相比,顶多只能算是个刚进学的蒙童。

太子领受为杨致物色赐邸的任务后,即刻交代心腹亲信东宫侍读裴显中火速办理。皇帝只笼统要求“不逊任何王侯”,自然只能就高不就低。皇帝御弟福王是个长袖善舞生财有道的闲散王爷,朝野皆知其家底在诸多王公权贵中最为殷实,府邸最为恢弘华贵。裴显中当然不会笨到去问福王府内的瓤儿价值几何,只能向外表的皮儿看齐。

大夏后方安定多年,三秦关中之地的富商巨贾在长安置宅安居的不乏其人,占地面积与建筑规模可与王侯府邸比肩的豪宅并不难找。裴显中很快就看中了城南一处关中巨商的府第。

宅邸虽然相中了,却又让太子赵恒犯了难。他署理政务多年。实际上一直是扮演内当家地角色。百万夏军连年东征西讨耗费巨大,又不敢过分加征税赋失了民心,但要维持大夏那么大个摊子又处处要的是银子,国库几无隔夜之银乃是常事。

安贵侯一家的惨景就摆在眼前。事关皇家体面也总不好明抢。就算连逼带吓让那位巨商半卖半送,还要按王府一级规制整饰修葺一新,配齐仆从侍婢,粗略一算没有四十万两银子竟然办不下来!

赵恒自己的腰包倒是颇为厚实,可有皇帝不想让其他人与杨致夹缠不清这话,即便有心放血也不敢往里头贴。好在皇帝嘱咐过他不要怕花了银子,于是壮起胆子拟了一份预算据实上奏。

不料皇帝只瞄了一眼便大感肉疼。不悦地道:“区区一座宅邸,竟要花费这许多银两?现下国库支应艰难,朕是说让你不要怕花了银子,不是让你大手大脚乱花银子。此事由朕亲自料理,你不必管了。”

赵恒顿时大感郁闷:什么都是你说地!既死要面子又舍不得花钱。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天底下哪儿有这么便宜地好事?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可皇帝愣没用自己掏一个子儿。还让太子大大长了一回见识。

历代中原王朝都奉儒家“以农为本”为国策。其时商人虽然富有。却没什么政治地位。皇帝虽然身为官帽终极批发商。但仍然极为吝啬。仅是打发了一个子爵封号和正九品身份。就让那位巨商仁兄心甘情愿地做了无偿捐献豪宅地冤大头。然后在朝会上很不要脸地问了一句:朕前日赏赐飞虎侯地府邸现在还略显寒酸了些。众卿有何良策?

这还用问吗?治疗寒酸地特效良药无非就是大把地银子。皇帝娴熟老练地省钱大法令太子目瞪口呆。但他急于扳回失分。只得率先奏请捐银五万两。皇帝亲自开了口。又有太子出头做托儿。群臣岂有不心领神会之理?福王与耿进等人紧随其后。纷纷表示愿意慷慨解囊。

皇帝随随便便这么一出手。根本无需动用国库就什么都有了。事后一统计。群臣认捐地款项按先前地预算支用。不但绰绰有余。还小赚了一笔。太子佩服得五体投地之余。不禁又惊又恼:敢情当皇帝还能这么干?那做个乱世强国之君要学地东西未免也太多了!

在家赋闲地杨致听徐文瀚散朝回来提及此事。也不由忍俊不禁。笑了个前仰后合。现在地杨府本是秦氏名下地产业。秦空云在杨致举家迁居长安后便赠与了他。皇帝竟对赐邸如此上心。二人隐隐想到了他地用意。也与杨致想要自立门户地心意暗自相合。

奉旨讨债风波过后。安贵侯事件便告一段落。皇帝好像暂时也没有打搅杨致的意思。长安局势渐显平静。

卫飞扬开释回府后,被母亲严命在家读书习武。不得出府门一步。他一心想见死而复生的杨致,强忍着在家老实了两天就实在憋不住了。思来想去,百无禁忌在各家王公府邸如入无人之境地,除了越王赵启便再没第二个人了。偷偷吩咐荣叔出府向赵启传了话,果然一举奏效。卫夫人拿了那位犹如水浸烂牛皮似的小王爷也是无可奈何,千叮咛万嘱咐儿子不可再惹是生非后,只得放他跟越王去了杨府。

小侯爷横死当夜,董坚与李为激愤之下不顾一切,悍然带兵围了安贵侯府,又分兵到杨府宿卫。皇帝只是严旨训斥并未穷加追究,既是看在“死去”的杨致面子上,又是当时情势使然。董坚与李为和突袭军团一众幸存的旧部事后细想,心知皇帝是高抬贵手放了他们一马。杨致死而复生,对他们无疑是个天大的喜讯。安贵侯丧子一案没有了结之前,虽在军营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却也不敢再不知死活的冒然生事。

听说身为三名杀人重犯之一地卫飞扬开释不到三天便公然去了杨府,哪里还忍得住?八百余人竟是连日分批告假前去拜望杨致。

在并肩血战中结下的生死情谊,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厚重情感。诸多幸存将士与杨致乍一见面。无不是拜倒恸哭之后又相拥大笑。杨致对昔日战友都是一视同仁,必定留他们在府中欢聚畅饮,尽欢而散后又以银两相赠。

在众人看来,耿超在安贵侯一案中罪责最重。事情了结后应该是头一个来杨府登门拜望的人。诸多将士中自然有人问起,杨致总是淡淡一笑:“耿兄领了一百脊杖,或许是背伤未愈不便出行吧?”

杨府连日以来宾客盈门喧嚣如闹市,经历了一回生离死别地沈玉不难理解这些血性汉子的心情,颇有大方得体的女主人风范。不但热心的张罗安排酒菜筵席,每次还亲自执壶斟酒,愈发让那些血战余生地粗豪汉子感动得一塌糊涂。

沈重看在眼里自然心痒难禁。但出来刚一露头就被杨致恶狠狠地骂了回去。沈玉见哥哥像个受气挨罚地小媳妇一般委屈,忍不住软语替他求情。杨致却没有半分松动的余地:“我晾他几天就是为了让他好好想想,什么是战友,什么是兄弟。反正过几天他就会回到军营,日后还怕跟这帮老兄弟没有喝酒地机会?”

岳父沈子通谨守诗礼传家的信条,对生性好动的女儿虽稍显惯纵,对儿子却自幼教责甚严。沈重经大漠血战侥幸生还,回来没几天便遭遇牢狱之灾,刚一开释又挨了杨致一顿臭揍。短时间内可谓几度大起大落,心下既感憋屈。又满是困惑与茫然。

沈重天性耿直忠厚,在父亲地儒学正统教育下,从小便心怀尽忠报国之志。父亲向他灌输的观念他也十分认同:今日之忠于太子。即等于忠于明日之大夏皇帝。是以父亲利用昔日朝中故旧关系将他送至内廷禁卫府充任太子外卫时,非但毫无怨言且死心戮力效命。后因秘密护送黄金有功,被太子举荐至禁军任职,愈加踌躇满志。

妹夫杨致似乎无论对什么都不太在乎,平时总是一脸招牌式的慵懒笑意,看起来人畜无害。可精起来连鬼都怕,狠起来又没个边。不仅与外界传说的盖世英雄形象大相径庭,而且与沈重崇拜仰慕的忠臣名将也有点挂不上号。他自从军以来就在耿超帐下效力,耿超身经百战勇冠三军,领兵治军也颇有法度,一直被沈重视为榜样。他怎么都不相信耿超会像杨致说的那样,有意拉上几个随他出生入死的心腹部将去垫背。

不管怎么说,现在他对这个妹夫是又敬又怕,对杨致的话不敢有丝毫拂逆。皇帝严令三人具折谢罪送呈御览。既然在妹夫府上“养伤”形同软禁。索性一心一意关起门来写奏章。他自问也算文武双全,饶是字斟句酌反复推敲。也只花了两天便已写就。

沈重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获得向皇帝直接上呈奏章的机会。为了谨慎起见,好不容易逮了个杨致这些天难得的闲暇,将谢罪奏章交与他看。不料杨致只粗略看了个大概便大皱眉头,看到最后居然将他苦心写就地奏章撕了个粉碎!

沈重不禁又惊又怒:“妹夫,你这是干什么?”

杨致满脸怒容的瞪了他半晌,无奈的放缓语气道:“你这几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沈兄,我真地很为你担心。日后你这个死心眼的毛病若不改一改,总有一天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耿超背后有高人指点,他的谢罪奏章自有老练书吏替他捉刀。飞扬无职无衔,就是圣旨上所说的诸多罪责全部认下,日后即便有人穷究起来,也绝无性命之忧。你的这份奏章,皇帝现在看来可能是深刻检讨。但若干年后你要是再犯点什么事,把这翻出来等于就是一份罪不可赦地自供状!”

见沈重犹自懵懵懂懂,又耐着性子解说道:“谁说你去找那小侯爷理论是为胞妹出气之一己私怨?你那是唯恐忠武公遗孀受辱会动摇军心!谁说你擅离职守是罔顾军法?你那是受耿超挑唆蛊惑,完全是出于对大夏一片赤诚忠心!谁说你当街打死人命是国法难饶?你那是自卫还击为国除奸!你唯一的过错就是忠心,正是因为太过忠心了才会情难自控先斩后奏。懂了么?”

目光幽幽的叹道:“沈兄,皇帝对每一位臣子的态度,都是视他的利用价值随机而定。在他那里留下把柄,就是为自己日后种下祸根。这一次我能保得了你,下一次呢?谁又说得清?你傻乎乎的照实承认是为私怨擅离军营再当街报复杀人,日后若是翻出来跟你算老账,就是长了十个脑袋也不够皇帝砍的啊!”

沈重听得悚然心惊:“没想到写这谢罪奏章还有这么大的学问!……可要是像你说的那么写,在皇上那儿会说得过去吗?”

“皇帝要你们具折谢罪,十有八九是做个样子给朝中众臣看地。这次说不定他瞧都不会瞧上一眼,但谁敢保证他下次不会想起来要看?所有奏章一律要在内廷存档,小心总无大错。你脸皮还不够厚,我看还是让老徐代笔吧。”

二人正相对唏嘘感慨间,阿福慌慌张张地来报:“少爷,上回那恶婆娘……,不,那什么郡主又来了!还有耿将军!”

第083章 独家秘方

杨致现在对耿超的感受愈来愈复杂。(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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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超身经百战少年成名,虽不失为一个天生为战争而生的铁血悍将,却略显器量不宏。二人相识之初,杨致确实对他没什么好感。但自征战大漠后,二人之间渐渐有了一丝惺惺相惜的意味。在联手斩将破敌之时,二人的配合几乎达到了酣畅淋漓的默契。

杨致原以为经历同生共死的并肩血战后,耿超会勘破那些原本不值一提的恩怨,二人或许会成为好友,甚至结交为兄弟。他真的很不愿意看到,耿超正在向他推测的事实一步一步*近。

阳成郡主似乎对吉喜的红色情有独钟,杨致还没来及到前厅相迎,只见一片红云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内院。平素杀人不眨眼的耿超竟如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神色忸怩的远远跟在她屁股后头。

“你倒是走快点啊!”阳成郡主禁不住回身拽了耿超,像牵牛似的拖着他往前走:“你那当街大劈活人的胆量和狠劲哪儿去了?难道跟我一起来向恩公致谢就那么丢人么?”

耿超愈发面红耳赤尴尬无地,轻轻甩开她的手道:“不劳郡主贵手相扶,我自己会走。”

杨致不禁莞尔失笑:青年男女未婚而相携同行,在前世是太正常不过了。可在这年头像这么两位家世显赫的名人结伴亮相的话,无疑成了长安街头的一道奇景。不难想象,耿超被阳成郡主这个未过门的男人婆牵着赶着穿街过市,那臊人的滋味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

阳成郡主执拗地拉了耿超来到杨致面前。满脸诚恳的盈盈一拜道:“恩公,你为了救得耿超性命,竟然连飞虎大将军与忠武公都可以不做,我那日真是错怪你了。若是先前有冲撞失礼之处,万望恩公与嫂嫂莫要怪罪。”

沈玉也已闻讯迎了出来,连忙扶住阳成郡主道:“郡主这是什么话?我家相公曾与耿将军同生共死并肩杀敌,焉有坐视不救之理?郡主,耿将军,快请移驾到前厅奉茶叙话。”

耿超满脸激动之色。向杨致躬身长揖道:“杨兄,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我们又见面了。”杨致安然受了他一揖,摆手笑道:“耿兄。郡主,前厅请坐吧。”

耿超闻言一愣。笑容不自觉地变得有些牵强。宾主到前厅落座后。杨致虽如往常一样一脸慵懒地笑意。却并不开口说话。耿超主动搭讪道:“本想在开释之日便来杨兄府上拜望相谢。无奈领过脊杖行走不便。是以拖到今日才来。”

阳成郡主瞪了他一眼。抢白道:“你伤在脊背。又有什么行走不便了?分明就是不愿意来嘛!若不是今日我去探望于你。还不知要拖到几时。恩公。我要他来。他不敢不来地。”

阳成郡主心直口快。毫不顾忌耿超地脸面。道明他是被硬拉来地。她是身份尊贵地郡主。二人又未成婚。耿超纵然心生懊恼也只得强自憋住。拿了她吹也吹不得打也打不得。登时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眼前这位活宝级别地美女。竟似浑然不知这世上备受推崇地贤良淑德为何物。不但当着外人地面不给未来地男人留半点面子。似乎还志得意满以此为荣。有道是一物降一物。一位身经百战地悍将正迅速堕落为一位可怜巴巴地妻管严。这一世什么时候会是个尽头?

杨致与沈玉不由相视而笑。沈玉原也有些与之类似地苗头。不过是被杨致成功地扼杀在了摇篮之中。他好歹还提出一回休妻地建议。可耿超当初为了攀上长秀公主这根高枝不惜大吃飞醋。现在即将贵为郡马。未必就有那个退货地勇气。

杨致促狭地笑道:“耿兄威名赫赫。郡主却是这个……手到擒来。置之于石榴裙下令其柔静似水。郡主异日之威名定会传遍长安。想必耿兄于人前人后也会倍感荣光。”

阳成郡主再怎么白痴也听出他说的是反话,羞恼地道:“杨致,你这是在说我欺负他了?真不知你们这些男人是怎么想的,杀人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有时候却又婆婆妈妈的。”

沈玉忍住笑。连忙圆场道:“郡主,相公与我近日正在筹备婚事。不如请郡主去我房中看看吧。”

阳成郡主与耿超也是婚期将近,登时来了兴致,两眼放光的道:“好啊!”

两个女人起身离去后,耿超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杨兄,有道是大恩不言谢。前日家父曾言已向杨兄略具薄礼,不知是否合意?”

“近日我还无暇料理此事。其实福王与令尊大可不必如此客气,耿兄又没欠我什么别的。”杨致笑道:“也只不过是欠我三条命而已。”

照你这么说,那价值五十万两银子的地契岂不是白送了?耿超脸上略一抽搐,强笑道:“杨兄说笑了。些许薄礼若是不合心意,他日必当另行重谢。”

“耿兄言重了。恐怕就算耿兄有心相送,我也承受不起。”

二人都是话带机锋,实际上仅只三言两语就已走进了死胡同。

耿超默然片刻,岔开话题道:“说起来还是因为杨兄之故,令我摊上了一份苦差事。”

“哦?耿兄何出此言?”

“我自朔方率军返回长安后,皇上在御书房单独相召时,问及遭遇突厥重兵合围前后两日详细战况,龙颜大怒,将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明言对我予以封赏表彰,是不想冷了军心。命我将杨兄那篇十六字策论,每日书写一百遍,每隔一段时日便让宫中近侍前来验看。”

“皇上打算还要放你去朔方打大仗。这是好事啊!不过我倒是以为,耿兄以后每日只需写两个字,定会比写那十六字策论有用得多。”

“……哪两个字?”

杨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道:“杨致!”

“我记住了。”耿超避开他咄咄逼人地目光,顾左右而言他地另找话题:“我还有一事不明,今日正好向杨兄请教。”

“耿兄但说无妨,我一定知无不言。”

耿超苦着脸道:“我曾听闻嫂夫人昔日也如郡主一般,很有几分……这个不让须眉的男儿气概。如今竟是那般贤淑知礼,不知是何奥妙?恳请杨兄定要教我!”

杨致仰头大笑道:“耿兄这是未雨绸缪。唯恐日后饱受河东狮吼之忧了!这本是我杨家驭妻的不传之秘,看在你我相交一场的份上,便免费教与耿兄罢了。”

敛起笑容神秘的道:“俗话说女人三天不打,便会上房揭瓦。只要老大耳光与狠揍屁股两大狠招双管齐下。一月之内立显奇效。”

耿超愕然道:“都说好男不与女斗,郡主乃是金枝玉叶之体,……这拳脚相向地事,又如何使得?”

杨致强忍住笑问道:“耿兄家中可有通房姬妾?”

“我已二十有四正当壮年,虽暂无正室,通房姬妾还是有的。”

“那便是了。”杨致嘿嘿笑道:“这两大狠招如何使将出来,其中大有学问。这耳光嘛。只能用嘴巴去打。狠揍屁股必须脱了裤子才能开打,若是用手则须轻重适度,若是用耿兄身上的其他物事,当然会收效更佳。”

“哦?哈哈哈哈……。”耿超这才知道他是乱七八糟胡扯一气,一同色迷迷的大笑起来。

杨致进一步印证了先前对耿超地猜度,耿超却似乎还想跟他说什么。说话间沈玉陪着一脸羡慕之色的阳成郡主出来了,耿超一见这位未来猛妻便感头大如斗,当下无意久留起身告辞。

送二人出府后,沈玉好奇的问道:“相公。你方才与耿将军都说了些什么?怎地那般高

“是吗?”杨致望着耿超的背影,连连摇头道:“我今天还是第一次觉得说话比杀人要费劲。”

耿超与阳成郡主来访地次日,杨府又迎来了满脸不可思议神情地越王赵启,还有东宫太子侍读裴显中。

落座寒暄后,裴显中拱手笑道:“太子殿下自受命为侯爷择选赐邸,便日日督促小人不得拖延怠慢。小人尽心竭智。责成一干工匠日夜赶工整饰修葺,如今总算初具模样。小人今日奉太子之命前来拜会侯爷,便是想请侯爷于百忙之中偶抽闲暇移步一观。若有疏漏之处,小人也好加紧改补操办。”

太子无非是借着这个现成地人情向他卖好,杨致笑道:“有劳太子关心破费,侍读大人操劳,令我好生愧颜。我绝对相信侍读大人的眼光,一切拜托侍读大人做主便是了。”

赵启不耐烦地插话道:“父皇亲自过问下旨操办的赐邸,那还会差了?裴侍读。你嗦什么?你不是说太子对谪仙居有兴趣么?尽可与飞虎侯直说。”

这小子将参赌赢来的百万巨银三下五除二便送了个精光。自然对这等求田问舍之事毫无兴趣。径自起身道:“杨大哥,话我是帮你代到了。成不成你们自个儿商量就好。前日你家老爷子说他那只宝贝鹦哥被我逗杂了嘴,我得看看去。”

裴显中年纪虽然不大,但察言观色外加铁面皮地功夫在东宫久经操练,满脸肉麻的谄笑竟无半点迟滞丝毫不改:“太子殿下心境淡泊,一心只为君父分忧。但求在操劳国事之余,能偶享山水园林之乐。那谪仙居清静幽远,太子殿下前年便想置下。得闻越王提及侯爷有意出让,便命小人顺便前来相商。”

杨致当下眉头微皱,随即淡淡笑道:“我正是听说太子早已有意将谪仙居置入名下,才与其原主说合。裴大人切莫误会,谪仙居并非为我所有,我只是做个牵线搭桥的中间人罢了。”

裴显中闻言一愣:福王要是愿意卖的话,早就卖了。他若不是送了这么份重礼,那天你在金殿上会那么卖力?说你只是个牵线的中间人,有谁会信啊?

PS:很多看官对杨致对待耿超与太子态度感到迷糊,我想看了下一章这个问题应该就不会存在了。求订阅月票支持!

第084章 庸碌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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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想卖,一个愿买,一桩原本被越王赵启极不看好的房地产交易竟是一蹴而就。(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口无遮拦的阳成郡主在送来谪仙居地契当日曾无意中提到,太子前年便开出了五十万两的重价。如今有意置下不无巴结杨致之意,出价自然有添无减,双方以六十万两的价钱爽快成交。

太子妃是大夏第一名将卫肃之女,岳父是太子在军方的唯一*山,在没有继位登基之前,断然不敢有移情他宠的念头。杨致于交割手续不甚了然,裴显中大概平时没少干此类活计,讨了笔墨十分熟稔的写下交割文书,将谪仙居过在卫妃名下。

近来秦空云消失无踪,徐文瀚每日必来杨府闲谈消磨。这日二人在书房甫一落座,徐文瀚便说道:“据秦公揣度,皇上或在数月之内便会委以三弟职事。今日托我转告于你,待二弟与秦氏二公子回到长安之后,过府一议。”

秦公是真正掌控秦氏巨额财富与庞大地下力量的幕后大老板,在人们心目中颇具几分神秘色彩。平时深居简出,杨致在秦府出入频繁也难得一见。

秦氏一应日常事务都是秦空云出面打理,老狐狸虽轻易不露面发话,但眼光定有老辣独到之处。“数月之内便会委我职事?皇帝莫非想要我领兵伐唐么?即便如此,与秦氏又有什么相干?”

“皇上为伐唐苦心筹谋已久志在必得,若要三弟领兵只是锦上添花。~~~~太子理政多年,民政已然熟练。皇上定会借伐唐之战考究培养其军事才能,为其在军中树立威望。如今三弟名满天下声名一时无两,这必胜之战若是让你领兵,怎显得出太子的本事?与秦氏相干的只有两个字:银子。”

徐文瀚接着说道:“秦公昨日言及,皇上此番伸手要钱,一开口便是五百万两!秦公自山东急调二公子回京之后,又与二弟一起去了中州,都是为了筹集银两在奔忙了。”

杨致恍然道:“难怪二哥长久不见人!难怪上次我提到玲珑欲将北燕山货交与秦氏专营,他是避而不答!我原说指点秦氏一条财路。不想他们竟早已做得如火如荼了。若无暴利门路,纵然再如何家大业大,也不可能连年向大夏输送数百万两巨银。我早该想到秦氏通商海外、走私牟利了,秦家二公子长驻山东蓬莱。便是专一负责此事!”

徐文瀚点头道:“皇上谋求占取南唐富庶之地,乃是为日后大举征伐南楚做准备。为了稳定人心,短期内绝不可能在南唐故地重征税赋。为解这一两年内的燃眉之急,只得在通商海外一途上动脑筋了。”

杨致戏谑地笑道:“秦公担心皇帝若将通商贸易之权收归大夏朝廷所有,便会断了秦氏一本万利的财路。我是这么一副臭德性,皇帝必定不会放心让我执掌兵权。如果能弄个大夏第一任海关总督干一干,那可是个天字第一号的肥差啊!”

徐文瀚笑道:“秦公所忧。十之八九便在于此了。三弟出身商家。又精于经济之道。乃是担当聚财重臣地不二人选。你这海关总督上任之后。太子做那管家婆定会轻松许多。”

“现在还扯不到那么远。我正要与你说起太子:他居然真地买下了谪仙居。”

徐文瀚脸色一愕。继而长叹道:“太子实乃庸碌之人!他唯恐在朝中根基不牢。任谁都不愿得罪。见人就想笼络。自然开销巨大。依赖李氏财力支应之余。无时不在留意生财之道。那谪仙居收益丰厚。他早已是求之不得。同时还希冀借此表明他心境淡泊殊少野心。自作聪明想让皇上对他无所猜忌。他就是没有想到。他是一国储君!将来朝堂上下都是他地臣子。亿万黎民皆在掌中。万里江山俱在脚下。何须鼠目寸光如此小

“那也怨不得他。他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杨致蔑笑道:“都说望子成龙。皇帝也是人。最怕地就是自己地儿子没出息。这满朝文武任谁都可以韬光养晦。可怎么也轮不到他太子头上!他若不能尽情展现才干。将来如何领群臣信服?皇帝自己是阴骘枭雄之主。所谓一统天下还八字只有一撇。若将皇位交给这样窝囊地儿子。又怎么会放心得下?”

徐文瀚略显激动地道:“太子占据中央机枢之位理政多年。竟然仍是毫无战略眼光!他最感忧心地无非是没能抓住兵权。殊不知拱卫京畿地二十万禁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粮饷充足兵强马壮。乃是百万夏军精锐中地精锐。只要稳住禁军不公然反水易帜。内有王雨农、陈文远等老臣为首拥戴。外有岳父卫大将军摇旗呼应。拉拢康王保持中立。区区一个宁王又有何惧?那张龙椅比铁打地还结实!皇上龙驭上宾之日。宁王便是悍然举兵作乱也师出无名。只需一纸诏书他就是叛臣贼子!”

“大夏若要一统天下开创千秋盛世。至少需要三代雄主上下承继!太子竟然求田问舍示人淡泊。缩头缩脑幻想平稳继位。此等胸襟才具与妇人何异?怪不得皇上十余年来犹自犹豫不决!”

杨致晒然劝道:“这大夏江山又不是你家的,你那么激动干什么?你一直遗憾一身本事不得卖与帝王家,他不识货你就不会另找买主?若是留在大夏为臣,最令人担忧的无非是站错了队,辅错了人。他们哥几个将来谁做皇帝都不关我的屁事,反正我是打定主意保持中立。不管是谁坐在那张龙椅上,只要他的条件合适,我就听他的。”

徐文瀚讪讪笑道:“自古贤臣不事二主,你我既是生为夏人,能在大夏一展抱负当然是最好。你那日怒打沈重,当然也是怕他将来不得善终了。---谪仙居既已卖掉,那六十万两银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乱世之中若是过于忠厚耿直,那是会吃大亏的。沈重是我舅兄,又是沈家独子,我只希望他能做个纯粹地军人,不要受人利用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杨致脸色沉重的道:“我对耿超的希望又何尝不是如此?但他实在陷得太深了!福王与耿氏一门想要拥戴宁王谋夺储君之位倒也罢了,令我最感愤怒的是,耿超为了一己私利,居然不惜拿了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性命做赌注!六十万两银子我稍后便会一两不少的送到他手上,从此以后各走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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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5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大夏国库连年空虚,要*秦氏这样官私合营的财阀输血弥补赤字。www.65txt.com而像太子、福王之流的王公贵戚,为买房置地开赌作乐,动辄一掷数十上百万两。杨致记得前世有位哲人说过:无论什么世界,其实都是设计者为自己设计的。不服气?你背了石头去打天吧!

六十万银子不是小数目,若是现银将近重达二十吨,足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了。杨致把玩着一沓厚厚的银票,不由有些不心甘:我凭什么要替福王与耿进多赚十万两?

其时市井街肆之间不乏*腰腿口舌吃饭的掮客,既然是扮演中间人角色,少不得要抽些佣金。老爹杨炎正是此道行家,杨致一问,才知成千上万两的大宗交易佣金最高可达一至两成。那就马马虎虎抽个一成吧!老子花了那么大的心思,只收六万两的劳务费还是便宜你了。

杨致没有带仆从摆谱的习惯,叫阿福备好马,径自出门往禁军大将军府邸而去。几名侍卫远远尾随其后,想来也是职责所在,佯作不知任由他们跟着。

现在杨致这个名字实在太有名了,耿府值守卫兵一听到“杨致来访”这四个字便如遭雷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身进去禀报。耿进与耿超父子俩乍一得报,均是大感意外。这位大爷无论如何怠慢不得,当下无暇讨究他的来意,一同迎将出来。

长安局势刚刚趋于平静,杨致自问无需像个疯子一样与耿氏父子公然翻脸。寒暄几句后,淡淡一笑直奔主题:“杨某冒昧来访,不敢劳烦大将军亲自相陪。我有些许小事要向耿兄请教。不知府上可有清静去处?”

此人武技绝悍奸滑似鬼,莫非是为日后谋留退路?或是有心相投前来先行试探?只要你来了就好办,至少说明还不是铁板一块!耿进与儿子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顿时面有喜色。

耿进十分配合的道:“飞虎侯言重了。你尽可与小儿至舍下后园赏花亭详叙,老夫会严令府内仆婢不得相扰。”

耿超连忙侧身相请道:“杨兄,请随我来。”

杨致估摸着这父子二人多半是会错了意,笑道:“大将军大可不必如此郑重,其实我不用叨扰耿兄太久的。”

耿进执掌二十万禁军身负京畿防务之责,无疑是被皇帝视为心腹重臣铁杆中的铁杆。颇受信任恩宠,府邸阔大恢宏。现下虽已是夏末入秋时令,天气仍显炎热。赏花亭是依托假山临水而建地一处小榭,确实是个休憩纳凉的好地方。

宾主奉茶落座之后。耿超郑重其事地屏退一应仆从侍婢。杨致取出银票。平静地道:“耿兄。前日福王与令尊委托郡主将谪仙居那等豪园阔邸相赠。当时我自问虽受之有愧。但又却之不恭。是以将地契收下暂为保管。<<>>昨日我已作价六十万两代为转让与太子。并按中介行规抽取一成佣金。这是五十四万两银票。劳烦耿兄清点看看银码是否短少。我今日来访除此之外别无他事。方才只是不想当着府上诸多下人地面。让大将军与耿兄难堪。”

耿超骇然变色。霍地起身问道:“杨兄。这是为何?”

“耿兄。你并不是一个头脑简单地人。我为什么这么做。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耿超旋又坐了回去。神色复杂地道:“杨兄与我有并肩血战之谊。有三度活命之恩。若是嫌弃酬谢不够厚重。你我兄弟不必客气。尽可明言。”

“我可以毫不犹豫地为我地兄弟去死。但绝对不会让他们为我去送死。你没有弄明白兄弟是什么含意。也没有听懂我昨日为什么要你写杨致那两个字。友谊恩情这个东西。你若觉得欠了便一辈子都还不了。你若觉得不欠便根本无需放在心上。更谈不上时刻惦记着要还。我只知道。我地兄弟情义绝对不会作价论斤卖!”

“所以。你我不是兄弟。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今后也不可能。”杨致面无表情地道:“因为你不配!”

耿超俊毅的脸庞登时胀成了猪肝色,眼神森冷的道:“我知道为嫂夫人出头讨取公道,不能报杨兄之恩情于万一,反而累得杨兄丢官降爵。但我正是感念杨兄恩义,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杨兄何必将我说得如此不堪?”

“巧言令色!”杨致叹道:“我原以为你是一条血性汉子。本有与你相交之意。我回到长安听闻你当街劈杀安贵侯之子一事,起初并没有往别处去想。心下甚至还很有几分感动。可就在阳成郡主送来谪仙居地契当日,我便觉得事情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地那么简单。”

逼视着他冷冷道:“当时人人都以为我已战死大漠,所以皇上才会大肆表彰追封,让我身后有了无尚声名。但你当街杀人绝不是因为感念我的恩义,而是利用我那个可怜的老婆无端受辱,利用我这个死人的名声有意为之!”

杨致凌厉的目光,令耿超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丝怯意,强笑着辩解道:“我也知道杨兄智计过人,可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杨致缓缓摇头道:“不是我想得太多,而是你心机太重,器量太小,太过冷血。我四弟虽年岁尚小,却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大丈夫!他为人至诚至性,为义嫂出头原在情理之中。卫大将军谨慎勤俭教子有方,统率数十万雄兵抗击突厥多年,乃是当之无愧地大夏第一名将,又是皇上的儿女亲家。李氏一族势大根深,与卫大将军相比也算旗鼓相当。飞扬冲进侯府又打又砸,而小侯爷自知理亏在先,况且也不是什么不共戴天一定要死磕到底的恩怨,后来带人冲击大将军府只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卫夫人出面说话后并未进府报复便是明证。”

“此事如果就此平息,卫府非但在面子上占了上风,飞扬那口恶气也已出得过了。福王与耿大将军纵横大夏官场数十年,若是连这一节都看不明白,断不至于有今日之声名地位。你还有何必要强自出头?有道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即便你是感念我的恩义,激于义愤有心为玉儿出气,只需独自去找那小侯爷理论就是,何必要在军中广为散播?你领兵多年。当知擅离职守乃是重罪,擅自调兵更是罪同谋反,何必要煽动挑唆沈重、董坚与李为等一众将士相从?你父子俱在长安,此事前因后果并不复杂。何必再专程到大将军府找飞扬相询?”

“后来我未死而回到长安,显然在福王与你父子意料之外。飞扬是我义弟,沈重是我舅兄,我与你有共历生死并肩血战,天下皆知。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坐视不管,自当鼎力营救。福王与令尊又怎会不知?何必教唆阳成郡主上门哭闹试探于先,又以价值不菲的谪仙居相赠于后?”

杨致紧紧盯着耿超。继续说道:“那日阳成郡主无意中提及,前年太子开出了五十万两地重价,欲购置谪仙居而不可得。正是因为她的无心之语,引起了我对此事幕后背景的百倍警觉。将诸多疑问联结起来细细一想,这才知道你之所以当街杀人,乃是经过精心算计之后,试图一箭三雕的一步险棋!”

耿超脸色渐显阴郁,沉声道:“说下去。”

杨致说到此处,话语中已略带悲凉:“第一。卫大将军地声名人望与圣眷恩宠,远在令尊之上。经此一事后,飞扬忠义之名必定名动长安。你父子本就不是胸襟博大之人,不甘落于其后,试图借此搏名抬高耿氏一门声望,以与卫大将军并驾齐驱。”

“第二。在大漠血战当中,当时情势紧急,我无暇为你照拂脸面。你我诸多言行,幸存将士俱都亲身经历耳闻目睹。回到长安以后,无论是你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还是在军中的威望,都大不如前。玉儿受辱一事,为你提供了一个再现悍勇重树威望的绝好机会,还可成就你有恩必报重情重义的大好声名。”

“然而。这两桩还不是最主要地。”杨致冷笑道:“你们最主要地目的还是针对太子!安贵侯身后李氏一族的老牌士族豪强势力。是太子赖以在朝中立足地根基。你公然当街劈杀其子,既是对李氏一族的沉重打击。又是对皇后与太子一系真正实力的一次试探!”

“你若单独行事,便成了因私报恩的个人行为,扯不上其他名目。而皇上在短期之内,还不可能完全摆脱对李氏一族及其背后的士族豪强势力在政治与财力上的倚仗,也不可能任由军方势力过于嚣张强势。为了平衡朝局,极有可能取你人头,在安抚李氏地同时,也给军方势力一次严厉地警告。”

“所以福王与你们父子经过反复思量精心算计,不难想到军队在皇上眼中的分量远胜李氏,料定将事态闹得越大越好。因此你不惜将此事在军中大肆宣扬,利用我地名望煽动挑唆血战归来的一众旧部,逼使皇上法不责众,为免激发禁军哗变从轻处置。然后再拖了飞扬与沈重下水,有他二人为你垫背,无疑皇上会顾忌更多。如此一来,你便绝无性命之忧。”

杨致一字一句的咬牙道:“而让你们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福王与你们父子都是宁王的人!”

“哈哈哈哈!”耿超骤然起身仰天大笑,眼中满是令人骇然惊的狂热:“不错!你心细如发奸狡过人,话已至此,我也无从否认。我大夏国势日盛,兵锋锐利所向披靡,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像太子那等妇人之才兔子之胆的懦夫,岂是开创大夏不世基业之人?我父子世受圣恩,日后岂能受那庸碌之君驾驭驱策?为了成就千秋功业,我便枉背小人之名又算得了什么?”

原来耿氏父子属于当年拥立宁王地死硬激进一派,都是妄求大夏称霸天下的狂热好战分子!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其他诸多因由也就不难理解了。

“人各有志,你们父子死心拥立宁王,我也无话可说。”杨致一脸怜悯的叹道:“耿兄,太子虽然平庸文弱,但这储君废立之事,不是你我所能决定得了的。政治一事最是凶险诡诈,你是军中新生一代的少壮派高级将领,此生来日方长,若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那是很可悲的。”

耿超回身坐下默然良久,嘘声叹道:“如此说来,杨兄于争储一事是决意要束手作壁上观了?宁王若得杨兄这等人才佐助,何愁大事不成?其实福王与家父将那谪仙居相赠,并无恶意。”

“但也绝无好意。”杨致冷冷道:“福王为免皇上猜忌,摄于皇上威权,做了一世地闲散王爷。难道他就真的甘心?太子庸碌无能,继位之后能守住现成的摊子就已经很不错了。可想而知,如若太子登基为帝,福王及其子孙翻身出头的可能性也不是太大。所以,福王必定与宁王秘密达成了将来互惠互利的交易。”

“那谪仙居太子并不是非买不可,前年开口求购,是想向福王与令尊示好。而福王与令尊断然拒绝,摆明了是不给他面子。但说他们对太子全然无所忌惮,那也是假的。于是在他们眼里,谪仙居便成了留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借此机会把它塞给我的话,一来可以替你还了我于你有三度活命之恩的人情。日后你若万不得已与我翻脸为敌,也就不会再有太大地心理负担。二来不管我将来是不是支持宁王,太子求购而不可得却将其白送给我,至少可以迷惑太子,使他以为我与你们关系匪浅。即便将来他有心再要拉拢于我,必定也会要耗费更大地心思与精力。”

杨致将银票推到耿超面前:“我不是圣人,我现下无权无势,当然也很喜欢钱。但这拿了烫手的东西,我绝对不会要!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此后我无意与耿兄为友,但愿你也不要逼我与你为敌。我言尽于此,你日后好自为之吧!”

起身冷冷一笑,略一拱手,准备就此扬长而去。耿超捏着厚厚一摞银票出神半晌,猛地追出几步,面色狰狞地大吼道:“杨致!你给我站住!”

第086章 小鸡斗老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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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王与耿氏父子自以为滴水不漏的精明算计,仅仅是因杨致没有公然翻脸,而为耿超博得了些许声名。杨致出人意料的将谪仙居代为转让与太子,旨在表明在太子与宁王的夺储之争中两不相帮,也让福王与耿进父子的一片苦心瞬间化为乌有。

这世上本来就不存在什么圣人,杨致不是,耿超更不是。耿超此刻的感受,犹如一个道貌岸然的贞节烈妇骤然变成了被扒了个精光的婊子。杨致洞察入微字字诛心,让他无所遁形。那淡漠轻蔑的眼神,更令他如芒刺在背。

杨致应声回头,又泛起了一脸熟悉而可憎的慵懒笑意:“耿兄,我银子送到话已说完,莫非你还要留我在府上吃饭不成?”

耿超恨声道:“杨致,自我第一眼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很不喜欢你!”

“彼此彼此。耿兄家世显赫年少成名,我原也没敢奢望获得你的青睐。恕我直言,似乎我也不需要耿兄那种并不令人愉快的青睐。”

“你总是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是第一个敢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出现,如今我早已是大夏驸马,已与长秀公主双宿双栖了,皇上又怎会将阳成郡主那等悍妇指婚于我?你武技远胜于我,智计远胜于我,就连妻室也要远胜于我!为什么你事事处处都比我强?又凭什么会比我强?”

杨致见耿超原本俊毅的脸庞因嫉妒而扭曲得变了形,不无同情的叹道:“其实很多东西我不但在乎,而且视之重逾性命,只不过你不懂而已。此其一。其二,一个人受人尊重与否。完全取决于你自己,根本无需计较别人如何看待。其三,婚姻之事由缘分而定,不可强求。若非两情相悦,纵然贵为驸马。也是徒受一世煎熬。都说妻贤夫祸少,阳成郡主率真爽朗殊少机心,若能与之相伴一生,未尝不是耿兄之福。其四,乱世之中英雄辈出,高才捷智之士何其多矣?一山更有一山高,只要心境清明,对自己既不高估也不小看,何须过分在意?”

“耿兄。如若你能走出灯下黑,便是满眼一片光明,何必以己之短较人之长?又何苦如此与自己较劲?”

耿超像个打架打输了的孩子一般冷哼道:“你事事顺意。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杨致婉言相劝本是一片好意,见他如同自怨自艾的怨妇一样纠缠不清,渐渐有点不耐烦了:“耿兄岂不闻日啖膏粱而愁苦,饥食糟糠而安乐?咱们且不说别的,令尊手握重兵位极人臣,总比我那行商出身、现下混吃等死的老爹强吧?可在我看来,他心无旁骛自得其乐,日子未必就比耿大将军过得差了。~~~~凡事有利亦有弊,你尽可慢慢细想。我是恕不奉陪了。”

“慢着!”耿超沉吟片刻。又赶上前去拦住他道:“上次禁军大营校场一战。你故意藏拙未尽全力。对我等习武之人而言。与羞辱于我何异?既生瑜。何生亮?日后你我为友也好。为敌也罢。暂且不去管它。如果你还是个男人。那我们就约个时日。倾尽全力再比试一次!就算死在你地刀下。我也绝无遗憾!”

杨致不由心头火起。冷冷直呼其名道:“耿超。不是我小看你。无论打架杀人还是玩心眼。你都跟我还差得远。你这是小鸡斗老狼。何必自抬身价?你根本没资格跟我扯什么瑜亮!你明知不是我地对手。明知在现在地情势下我不会杀你。还打什么打?那跟耍猴有什么两样?你想探明我地真实实力就直说。不要假惺惺地说得那么悲壮。明明是自己找死还不遗憾。有病啊你?”

耿超地心思被他一口道破。顿时脸色愈发难看:“废话少说!你到底打是不打?”

“打呀!为什么不打?”杨致冷笑道:“你不是就想摸清我地真实底细。防着日后与我翻脸为敌。好慢慢琢磨怎么对付我么?我看今天就是个黄道吉日。不必另外约什么时日了。”

“有道是乱世用重典。绝症下猛药。我索性卖个大方。免得人家说我欺负你。我还是用单刀。你想用什么随便。长枪、弓箭、暗器尽可全都使上。只要你有那个能耐。背上一门红衣大炮来跟我干都成!你也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咱们今天打满三场。只要你能赢一场。就算我输!你要是有本事杀了我。算我白死!”

“……杨致!你好生狂妄!你当真以为你是天下无敌么?”

杨致看似狂妄的这一番话,其实是半真半假。若不能彻底治服耿超让他死心,依他针眼大小的心胸器量,日后定会烦不胜烦的再三相扰。耿超武技风格走的是刚猛的路子,本就极耗体力不能持久。若能激怒他乱了心神,无疑会更加省时省力,也好早点打完收工。

见耿超气得双拳紧攥瞪眼欲裂,心知他未战先败已然上当。嘿嘿笑道:“是不是天下无敌我不清楚,对付你倒是绰绰有余。我就是狂妄怎么了?就是小看你又怎么了?此一时彼一时,老子这叫炫耀武力!免得你坐屎不知臭不长记性,像上回一样得了便宜还卖乖!”

耿超脸色铁青的道:“三场全胜你才算赢,这可是你说的!不必徒逞口舌之快,我们还是用刀枪说话吧!”

杨致回头笑道:“刚才我还说漏了,你的口才同样跟我没法比。”

耿氏父子两代为将,府上自有诸般兵器齐备地轩阔演武场。杨致言之凿凿,怎么都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可耿超压根儿就不相信,杨致能在保证不杀他的情况下三场全胜。

按照杨致地说法,还未开战耿超就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下场取了皂缨长枪,习惯性的挥动几下道:“老规矩,还是你先……。”

下面地“来”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杨致已双手握刀身形暴起,一声不吭的如狂狮扑兔一般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他当头劈来!

耿超见他连句场面话都没有就闷头开打,不禁又惊又怒。仓促之下躲闪不及,只得倚仗枪沉力猛,横枪硬挡这一刀。只听得一声金属撞击的锐响。粗如儿臂的镔铁皂缨枪杆竟被杨致应声劈成了两段!

耿超脑子里的空气仿佛被猛然抽尽,顿感一片空白。就在他愣神地一刹那,杨致冰冷地刀锋已抵上了他的咽喉,嘲弄的笑道:“这是第一场。”

……这一照面的功夫仅只过了一招就算第一场?这厮一刀之力居然强悍如斯!耿超握着断成两截的枪杆,悚然心惊之余又是失魂落魄。随即回过神来气急败坏的吼道:“这不算!你使诈!”

“什么叫做我使诈啊?”杨致冷笑道:“难道你每次跟人交手,还会事先告诉人家你下面会使哪一招?亏得他们还说你勇冠三军杀人如麻,怎么像个小屁孩子一样输不起么?你自幼习武久经实战,又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雏儿,我这一刀成色如何。你应该心里有数。力量、速度与时机的把握缺一不可,这是实力与智慧地完美结合。你要是眼红地话,不妨也照这样使一回诈给我看看。”

耿超被他噎得无话可说。狠狠一跺脚道:“我不服!还有两场!”

“好啊!”杨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那你还等什么?来啊!”

好在耿超地枪法乃是祖传,父子俩用的都是皂缨长枪。郁闷无比的取了父亲的长枪,气鼓鼓的回到场中。

伟大领袖毛爷爷说过,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这一回杨致倒是没有瞅冷子偷袭,全力以赴一本正经的跟耿超打了一场。二人打足了两刻的功夫,杨致瞄准一个刀枪相接地破绽,迅疾绝伦地顺沿枪杆转砍为劈。就在耿超骇然失色为保住手指暂弃长枪地那一瞬间,杨致地刀锋再度架上了他的脖子!

杨致啧啧摇头道:“想要不伤你还得制住你。还真他妈有点费劲。”

耿超原也知道不是他的对手,本以为在这样的条件下好歹还有得一拼。可这一场杨致规规矩矩凭的是真本事,由不得他不心服口服。情不自禁的生出了破罐破摔的念头,横下心来一咬牙道:“再来!”

第三场耿超也多了个心眼,反正杨致已经挑明既不会伤他也不会杀他,干脆一开场就尽力摆出招招同归于尽的架势。他这近乎无赖地打法,效果还真是不错。二人鏖战了小半个时辰,杨致已是汗湿重衣,想要将他生擒仍是无隙可寻。

眼见耿超又是嗷嗷叫着挥舞长枪向他攻来。灵机一动张口照准他的面门就是一口黏糊糊的浓痰吐了过去!耿超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使出这种比他的无赖更显下三滥的招数。他宁可痛痛快快挨上一刀,也绝对不能让这口令人恶心之极的浓痰吐到脸上,不得不枪势一滞扭头躲开。浓痰倒是躲过去了,可紧接着脖子上已是三度感到冰凉!

“杨致!你无耻!你说好了只用刀的!”

杨致讥讽的笑道:“在这样的条件下都愿意跟我打,你本来就已经够不要脸地了。有谁说过比武地时候不能吐痰了?何况我又没有强悍到吐痰伤人的地步,你完全可以不用去躲啊!我这不能算是不讲信用吧?”

骤然沉下脸道:“高手竞技生死一发,机谋百变乃是常事!我若有心杀你,就算你使出吃奶地劲也绝对挡不过我二十招!我之所以不杀你。不是不能更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变一世人不容易,你最好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拿你的性命来挑战我的耐心。我再说一遍。你誓死忠于大夏我没意见,你们父子爱跟谁就跟谁,那也不关我的屁事!”

待到此时,他今天说过的每一句话居然都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耿超感觉自己在杨致面前,实际上如同一团面人,是圆是扁只能全然由他怎么高兴。登时浑身彻骨冰凉面如死灰,满脸懊丧的扔下长枪,*在场边的石墩上颓然坐倒。

屁股刚一挨地,只觉得一股锐利的劲风扑面而来。骇然抬头一看,原来杨致随手擦了把汗后,猛然将手中单刀脱手掷出,竟是深入石墩直没至柄!

“怎么样?自打你出娘胎以来,还没吃过今天这么大的亏吧?我都说过了,你斗不过我的。你自命不凡眼高手低,偏生心眼还只有针尖大小。真正狂妄的人不是我!就凭你还口口声声说要辅助宁王成就一番大事?成个屁!”

“还有,以后不许碰我的兄弟!也别再来惹我!”杨致敛了敛衣襟,冷冰冰的道:“因为你惹不起。”

也不管耿超坐在那儿颓丧欲死,自问也无需再讲究什么去向耿进辞别的假客套,径自扔下他旁若无人的出了禁军大将军府。

出门一看,先前暗中跟随他的几名侍卫一个个神情惶急,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府外团团乱转。一见杨致出来,连忙帮他牵马过来跪倒禀道:“侯爷,您总算是出来了!方才宫中的兄弟前来通传皇上口谕:召飞虎侯杨致即刻进宫见驾!”

第087章 三件事

徐文瀚每日散朝之后必来杨府报到,杨致虽是在家赋闲,但朝中大小诸事一应了然。(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心道皇帝急召他入宫见驾,无非是为垂询灭唐方略与筹银二事。其余的事皇帝应该不会找他,他也管不了。

饶是杨致与耿超打的那三场是真假参半,也是通身大汗,像是刚从水里头捞出来的一样。直觉得浑身汗渍黏腻难受,何况就这么进宫似乎有“君前失仪”之嫌。就算皇帝急等着救命也轮不到他操心,反正不急在这一时半会,不如先回府洗个澡换身衣裳。

回头望向禁军大将军府,意味深长的摇头一笑,从侍卫手上接过缰绳上了马。牵马的侍卫不由自主的眉头一皱,委婉笑道:“侯爷,您可真有……这个男儿气概。”

杨致见说话的侍卫神色讪讪,略微一愣,随即恍然:这时候自己身上的味儿是重了一点,原来人们时常说起的男人味就是这么回事!

笑骂道:“你这杀才!还男儿气概?汗臭就是汗臭嘛!”

转念一想,让皇帝循着身上这股味儿问起今天与耿超再行比试一事,岂不是更好?一本正经的板着脸道:“皇上急召,岂能因琐碎小节而有片刻耽搁?快走,快走!”

几名侍卫不约而同的心生感慨:飞虎侯真是忠心耿耿!难怪会有偌大声名又深得皇上爱重!

扬鞭催马往皇宫这么一赶,自然又加着出了一身臭汗。刚踏进御书房作势欲拜,皇帝便夸张的掩鼻连连挥手道:“罢了,罢了!免礼。马成,赐座!杨致,你这是去背犁耕田去了么?虽说时下仍自有些天热,亦不至这般大汗淋漓吧?”

“启禀皇上,臣方才因些许小事往耿大将军府上造访。从耿超所愿与他再行切磋武技,又应皇上急召快马赶来,是以如此狼狈。”

“哦?”皇帝果然兴味盎然的问道:“你因何事去了耿府?你与耿超这番比拼情形如何?快说来让朕听听。”

皇帝自内廷禁卫府派驻杨府护卫当值的侍卫甚多,至今仍无撤回之意。杨致心知府中往来人事瞒他不过,事实上暂时也没什么好瞒的。一五一十将去耿府送还谪仙居所卖银两的前因后果说了。对与耿超比拼武技的经过,除了偷袭与吐痰这两节瞒过不提,其余都说了个仔细。

皇帝凝神静听。不时徐徐点头。他对杨致不按常理出牌地做派已有领教。听说杨致在未伤耿超毫发地情况下竟是三场全胜。料想耿超不只是单纯输在武技上。-====-也就不以为奇。

待杨致说完。皇帝赞许地道:“不错。朕很满意。耿超是朕看着长大地。多吃几次亏对他有好处。”

杨致地心思皇帝看得很清楚:他煞费苦心地拿了谪仙居那般倒腾。旨在表明无意掺和争储一事。在今后几年内。皇帝在内政上以求稳为先。对太子尚处于考究培养阶段。当然不愿意看到因杨致介入其中而导致太子与宁王地力量对比出现失衡地局面。

杨致虽极得激进派文臣与军方集团好感。但也不愿倒入其怀中成为他们地棋子。与耿超这一战没有任何观众。以后他也没打算对外大肆宣扬。之所以如此。就是为了在不撕破脸皮地情况下。向军方集团传达这个信息。

皇帝有意扶植杨致自称一派。既是为了这么个怪物只能为我所用。又可以利用他制衡外戚与军方两大集团。而杨致也想在各方势力心目中确立自己“只能求、不能惹”地强势地位。同时着手全盘考虑自立门户。皇帝与他地利益不尽相同。立场却是完全一致。又怎么会对他不满意?

二人相视会心一笑。皇帝拿出两份标有“加急”字样地军报递给杨致:“朕今日召你前来。是为了三件事。你先看过这两份军报再说。”

杨致接过一看,一份来自幽州,一份来自朔方,竟是预想中的灭唐与筹银二事全然不沾边。疑惑的看过第一份军报后,顿时容色戚戚,失神地颓然坐倒。

据镇守幽州的康王赵当遣派燕京的细作密报:夏历武成二十五年七月初五日,燕京皇宫大火。燕皇与北燕太子和诸多宫人妃嫔于大火中罹难。七月初九日,北燕定北王数次“坚辞”不成,应群臣所请登上皇位。同日,立原定北王世子为太子,其女以原号加封为平宁公主。平宁公主因大火“惊吓”,一病不起。七月十三日,卒。

杨致黯然喃喃念道:“怎会那般凑巧?我事先都已告诉她了地,……玲珑应该不会那么傻。不可能,我不信……。”

皇帝也是唏嘘不已。温言劝道:“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军报所言之事也不能全信。这公主虽是敌国伪皇之女,却不失为一奇女子。能得名震天下的杨致如此伤心。也不枉她与你爱恋一场了。她若能舍家弃国脱身来大夏投你,朕当为她做主,在你杨家给她一个名分!”

“无情未必真豪杰啊!杨致,朕答应你:待北燕归伏我大夏版图之日,你便是代朕署理其事的钦差大臣,届时将那北燕皇室一众人等交与你任意处置!”

杨致明知他是为安慰自己大开空头支票,可总归是一番好意,言不由衷的道了句谢恩。

皇帝接着说道:“这第一件非朕之所急,但于你却关联紧密,所以朕应当让你知晓。朕急在下面两件,你且看看卫卿急呈的军报。”

杨致并非琼瑶***忠实信徒。随后静下心来仔细一回忆,在燕京城外离别之夜,从玲珑的性情与分手时的言谈来看,不像是愚忠愚孝到不可救药的人。玲珑若已无幸,纵然伤心欲死也是无力回天。若是不齿其父谋朝篡位而飘然隐逸,自会前来长安与他相聚。

尽管如此,心情还是大为糟糕。心不在焉地依言将来自朔方的军报展开一看,其实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自拖都可汗与左贤王察尔罕同夜遇刺暴毙后。突厥因群龙无首骤现权力真空,从而陷入混乱分化。图邪王与右贤王是大漠诸王中最为强大的两股势力,原就觊觎汗位已久,均借机自立为汗,突厥也因此分化为东西突厥两部。

与东突厥接壤地弱邻北燕。对右贤王而言不足为虑。而西突厥这一头的强邻大夏,却令图邪王寝食难安。已遣派王子索力与国师忽尔赤为使节,前来大夏请求停战议和,这几日便会抵达长安。

皇帝神色间颇为得意的道:“这是大夏立国以来,突厥第一次主动遣使前来长安请和。杨致,大夏与突厥能得今日局面,你委实是居功至伟!朕今日便是想征询于你,这与突厥议和该当怎生议法?”

大夏历经数十年征战,从诸多拥兵自立的割据军阀中脱颖而出。崛起国势最为强盛的大国。夏军在战斗中成长为拥有百万之众地虎狼之师,兵锋所指无往不利。或占取大片疆土,或索得巨额贡赋。每逢大战必定获利甚丰。也因此涌现出一批将敲诈勒索操练得炉火纯青的外交专家,逼人订立城下之盟再翻脸不认人乃是家常便饭。

可在抵御突厥异族的战争中,大夏还是第一次全面占据上风。皇帝实际上很有一番骚包臭美的嫌疑,令他为难的并不是怎么与突厥议和,而是在解除北方边境重压的同时,怎么向中原诸国显摆武功示威。

杨致恍然失笑道:“皇上,有道是弱国无外交,所谓的停战议和向来都是以军力国势做后盾。大夏近年来与各国之间的和议何其多哉?想必朝中精于此道者不乏其人。打输了要议和自然头痛,这打赢了那还不好办?”

皇帝正色道:“突厥岂能与那些不堪一击的屑小之国相提并论?此番议和意义重大影响深远。朕岂能等闲待之?”

杨致不置可否地试探着问道:“皇上,朝中众臣对此是何看法?”

“朕今日与几位宰辅重臣已有商议,也向你义兄徐卿征询了此事。王卿奏请卫卿在朔方仍是严阵以待,遣耿超率帐下新军重返大漠震慑敌胆。务必借此议和之机迫使突厥俯首称臣,方能一雪前耻。徐卿则以为,只需命卫卿率军出朔方操演,陈盛大夏军威即可。另外向朕奏请借你勇悍之威,命你参与议和。”

“那皇上地意思是……?”

“此番情势已与半年之前大为迥异,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最好不过。时下国用艰难,大夏将士日后任务繁巨,是以朕倾向徐卿之议。朕意命太子为首主理,以内阁大学士王卿与你为辅。至于徐卿,因朕对其另有重用,恐无暇分身。不知你意下如何?”

凭心而论,眼前的胖大老头是一位十分称职地皇帝。该当大方豪爽处绝不吝啬,该当精打细算处近乎抠门。他的意图非常明显:在成本最低的情况下,为他的帝国攫取最大的利益。

将此等炫耀武功彰显国威的交由太子主理。皇帝仍是苦心一片。无非还是想让他逐步摆脱平庸文弱的形象,逐渐为他树立后继之君的威望。

杨致在其中的作用。相当于将对手打得五痨七伤再与其谈判时,摆在谈判桌上吓唬人地一件凶器。无疑是一件无需太过劳神费力,只需掺在里头抖一抖威风的轻松差事,免费奉送一回倒也无妨。

“臣不谙繁琐礼仪,更不喜受其约束。请皇上高抬贵手,免我辅助议和之责。皇上不妨告诉太子,若是需要臣露面之时知会一声就是,臣必当鼎力配合。”

皇帝心情甚佳,冲他虚踢了一脚笑道:“难得你这厮如此老实,竟将惫懒倦怠说得这般直接!也罢,朕允了。”

“其实今日召你前来,令朕最为着急的是第三件事。”皇帝的脸色继而变得沉重起来,悠悠叹道:“朕那可怜的长秀孩儿病了,病得很重。杨致,你是心智灵犀之人,应知她因何而病。你今日若能看在朕的脸面上去探望长秀,定会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许多。朕知你府中正在筹办婚事,无意勉强于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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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坦白,我有罪。。。我很想把与突厥谈判一节尽量写得好看,所以又将昨天码好的大章全部推倒重来。晚上还有一章,继续厚颜无耻的求什么都要!

第088章 不算过分的想法

PS:如题。(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其实我什么都想要的想法也算过分。。。

长秀公主赵妍自杨致回到长安那一日与其在杨府相遇,便没与他见过面,此后也再未踏出宫门一步。

如沈玉所言,赵妍并没有杨致原先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每一位花季少女心中都有对未来人生的美好绮丽幻想,赵妍也不例外。她自幼仁善聪慧,受深谙韬晦之道的母亲梅妃苦心教育,以温婉贤淑为目标,以一心为大夏和父皇分忧为己任。但她贵为公主又饱读诗书,难免有些心高气傲。先前皇帝有意将她赐婚于耿超时,杨致还窝在信阳做他的富商大少爷。她自感耿超与心目中的“奇男子”相距甚远,是以明确推拒不愿,倒累得杨致莫名其妙的屡遭耿超飞醋攻击。

杨致这个名字第一次进入她的视线,是在秦氏密送黄金遭遇劫杀一事后,皇帝接连收到关于此人的密报,偶尔与她提起。后来杨致为情势所迫举家迁至长安,无意中与其同胞一母的幼弟越王赵启结识。赵妍久居深宫喜静不喜动,极少有与青年男子接触的机会。见赵启每天都把杨致挂在嘴上,而且不惜为此人捏造谣言,不免对他更感好奇。

杨致文武全才,但为人行事的做派,与赵妍看不上眼的那些王公显贵家的子弟大不相同。颇为滑稽的是,赵妍感到此人面目可憎的理由与沈玉和耿超惊人的相似:总是一脸慵懒的笑意,好像满不在乎的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女人地心理如同世上最难破解的天书,自此以后赵妍便暗暗与杨致较上了劲。原想借他就任禁军五品参军向赵启谢恩辞行的时机,恩威并施的打下这厮“目空一切”的嚣张气焰,让他死心塌地为大夏效力,不想反而触怒杨致招来一顿怒斥,将她批得体无完肤!事后将他那番诛心之语逐一细想。竟然处处只能对号入座,感受也愈发复杂。此后这厮居然就此在她心中落地生根,再也挥之不去。

她万万不曾料想,杨致在征战大漠时激发出来地智计悍勇,远远超出了她心目中盖世奇男的标准。可遭受怒斥之日竟也成了二人的生死永诀!

其时人人都以为杨致战死大漠,赵妍在伤心愧疚到了极致之下,时常出入杨府抚慰陪伴杨致的“遗孀”沈玉,二人也因此结为深闺好友。在同病相怜又无所顾忌的情形下,向沈玉吐露了自己的心事。

但是,这个令她日思夜想的冤家居然又冷不丁活蹦乱跳的回来了!她不难想象杨致对她绝无好感,而沈玉钦封镇国诰命夫人的身份已是板上钉钉不可撼动,自己地心事又已全然说与沈玉知晓,……这可叫她怎生是好?又羞又急又愁。

又禁不住无时不刻不为那个冤家牵肠挂肚,那能不病吗?

皇帝是过来人,当然知道女儿此生与杨致结成姻缘的希望万分渺茫。但他既不想背负替女儿夺人丈夫的恶名。也拉不下让女儿为人侧室地那个脸面。他渐渐摸准了杨致是一条貌似温顺的豺狼,也是一头只能顺毛捋的犟驴子。既心疼女儿又不能压迫杨致,自然只能故作大度的打出“无意勉强”的悲情牌了。

杨致对这个世界名为贤良淑德。实则刻板沉闷地淑女决然无爱。耿超对长秀公主是梦寐以求而不可得。而对公主老婆必须礼敬有加。又了无情趣可言地婚姻生活却令杨致不寒而栗。

但他毕竟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年轻壮健地正常男人。没有任何一个正常男人会对因自己相思成疾地女人心生反感。杨致也是一样。何况皇帝一番话近乎求恳。没有半点将长秀公主强行推销给他地意思。他虽无意扮演情圣。却不能不卖皇帝这个面子。----就当是学雷锋做善事吧!

出了御书房。在皇帝贴身近侍马成地引领下。往长秀公主所住地梅妃寝殿而去。行至途中稍一思索:先前已有谣言。赵妍地心意也已明了。就这么冒然探望。双方岂不会均感尴尬?日后岂不是愈加暧昧不清?

心下生出一个稍显自欺欺人。却也聊胜于无地主意。唤住马成笑道:“马公公。你稍后向梅妃娘娘通报地时候。就说我略懂医术。是奉皇上御旨前来为公主瞧病地。”

欺善怕恶在*看人脸色吃饭地太监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眼前这位大爷凶名在外圣眷正隆。马成万万不敢得罪。讨好地笑道:“洒家省得了。侯爷今日定能妙手回春了!”

马成依言进殿通报后。梅妃不禁又喜又忧:所谓知女莫若母。女儿因何而病。她当然心知肚明。喜地是女儿能得心上人探望。病体应会大有起色。忧地是女儿与杨致恐是今生无缘。得享片刻之欢后。只怕愈发忧心烦恼。

好在杨致心思细密。所说的由头也勉强支应得过去。沉吟半晌,无奈的叹道:“真是冤孽啊!劳烦公公请飞虎侯在殿外稍候。待本宫亲自去告诉妍儿,看看她的意思再作计较。”

闻讯而至的越王赵启不以为然的道:“母亲,四姐早先还是好端端的,又有什么病了?明明是想杨大哥想得疯了,怎会不想见他?真不懂你们这些大人为何这般婆妈。”

梅妃没好气的斥道:“你一个小孩子家,没来由地胡说些什么?”

来到女儿房中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索性直接问道:“妍儿,杨致来了。你见是不见?”

“什么?……杨致来了?见!自然要见!”赵妍这些天来自怜命薄茶饭不思,容颜日渐憔悴。骤然听闻杨致来了,登时又惊又喜,顾不得害羞掩饰便冲口而出。

强自支撑着从绣床坐起后已然清醒,又凄然笑道:“他来了纵然又怎样?我便见他又能如何?今日他定是抹不开父皇地脸面才来的。杨致看似惫懒,其实骨子里极是桀骜难驯。不过我今日若不见他,日后想要见他恐怕愈发难了。……母亲,请您传侍婢进来为我梳妆吧。女儿不想让杨致看见我是这般模样。不想让他可怜我!”

这个年代地女人梳妆打扮是一桩浩繁而细致的工程,待到赵妍精心妆扮停当,陪伴杨致在殿外等候的赵启居然已是昏昏欲睡。不无戏谑的打着哈欠道:“在家见人尚且要等上这许久,日后若是出门在外,我那可怜的姐夫岂不是要随身带上一张床?”

既然来了。总得耐着性子完成任务。杨致晒然一笑不去理他,随传话侍婢进了公主闺房。一见面就按预先想好地由头径直说道:“微臣略懂医术,听闻公主殿下贵体违和,特地奉旨前来为公主诊治。”

杨致一本正经言语恭敬,无异于在二人之间竖起了一座无形的高墙。赵妍正自紧张的思量该跟他说些什么才好,闻言不由一愣,淡淡应道:“飞虎侯竟然还通晓医术?既然如此,那便有劳了。”

杨致自称略懂医术,倒也不全然是信口开河。皇帝已明确告诉他。赵妍之病在心不在身。她久居深宫殊少锻炼,本就身体娇弱,加上忧思重重。有些病象也是在情理之中。于是乎杨致心里存了个很没良心的念头:只要今天治不死她就行,日后若是真有个什么好歹,总不能赖在我头上吧?

装模作样的看了赵妍半天后问道:“公主可偶有心慌晕眩之症?天色冷暖变换之时可是极易伤风受寒?”

免疫力低下外加贫血,无疑是讲究笑不露齿地深闺小姐的通病。但像沈玉那样天性好动的假小子,绝计不会有这些毛病。

他怎么知道?莫非他真是无所不知的全才?赵妍暗暗惊讶,小声答道:“正是。”

除了增加营养多加锻炼,杨致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那就是了。这个……公主贵为大夏天家儿女,理当诚心为皇上祈福。自今日起,务须每日早晚绕殿行走两次。在心中默念祈祷。此病无需忌口,饮食一如往常即可。药物只有阿胶与红枣两味,阿胶煎水每日服食一次,红枣当零食服用,每日不少于十枚就行。微臣敢保公主一个月内病情便有所缓解,三个月内见效,一年痊愈。”

赵妍见他神色肃然言语慎重,心下不由泛起一丝小小的甜蜜:原来他也是关心我的!微一颔首道:“多谢飞虎侯。我记下了。”

杨致也是情非得已才客串了一回江湖野郎中,还不收工更待何时?顺势起身道:“公主且安心养病吧!微臣告退。”

脑子里乱糟糟的出了皇宫。一想起玲珑便情不自禁的轻抚着胸前地玄黄玉佩,不禁再度黯然神伤。

此后的几天中,杨致的日子重归平静,可太子却是忙得四脚朝天。

皇帝接连给了太子赵恒两次机会,现在第三次重磅级地机会又接踵而至。

第一次奉旨处置杨致揭告谋逆与国舅丧子两案,在皇帝的悉心提点下勉强过关。第二次为杨致操办赐邸,皇帝将这个顺水人情交给他来送,本来也是有意让他在军方势力面前增加一点印象分,后来却不得不亲自操刀。

赵恒自知前两桩都没能讨得皇帝欢喜。这一次千万再也不能搞砸了。如果说他没有卯足了劲全力以赴。确实是天大的冤枉。接到皇帝圣旨的当天,就急命侍读裴显中调来此前与突厥签署的诸多和约送至东宫。逐字逐句的通读了一遍。又召集几位心腹谋臣,初步拟定了议和的大致章程。

有道是吃一堑长一智,这一回赵恒学乖了。不仅谨慎的询问了母亲李皇后的意见,而且还专程向奉旨佐理此事地王雨农请教,但他就是没有来找杨致。

他心里的小九九盘算得很清爽:一来杨致虽然威名远震大漠,可未必精于外交议和之事。二来这是炫耀武力彰显国威的大事,是胜利者与失败者的谈判,不存在什么令人头痛的弯弯绕,尽可风光独占。这显摆威风谁还不会啊?到时候叫杨致来摆摆样子充充门面就行了,何必让他掺在里面抢了自己的风头?

但太子做梦也没有想到,正是因为这一点点不足为外人道、也不算过分的想法,竟然令他后来悔断了肠子!

再分再割

再P再S:我以**的名义发誓,这一章绝不是拖戏,否则后面的好玩以及舒爽地桥段便会显得有点突兀了。诸位看官有啥给啥,自己看着办吧。。。。

第089章 难题

PS:继续求什么都要!

很不雅相的说,皇帝实际上是这乱世之中一位精明强悍的超级恶棍。www.65txt.com

他一年到头没有几天空闲,必须在将大夏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的前提下,维持这部庞大机器的正常运转。必须时刻关注与周边诸国的战事,到处跟人打了个不亦乐乎,还没忘了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正因如此,堪称活宝的小儿子越王赵启才会对他屁股下面那张令人垂涎的龙椅嗤之以鼻。

太子赵恒比皇帝还要忙。一应琐碎民政都是由他署理,为免格外金贵的大权旁落,事事亲力亲为,不敢有丝毫倦怠。还要抽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笼络文武百官,应付皇帝老爹隔三差五的考试。令他最为揪心的是,必须时刻牢记还有一位弟弟对他的位子从旁虎视眈眈。若不是那张龙椅将来的主人现在写的还是他赵恒的名字,这个可怜虫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

就连素来以贤淑淡泊闻名的梅妃与她的两位儿女,这几天也没闲着。对赵妍来说,杨致就如一剂高纯度的海洛因,明知是毒品却又沉迷其中不能自拔。但对赵启来说,公主姐姐为之忧心苦恼的问题在他那儿根本不是问题。

梅妃正在慎重考虑赵启提出的一系列颇具建设性的提议:“喜欢他就嫁给他呗!大夏哪条王法规定公主就不能与人做平妻了?想时常去见杨大哥是吧?要找几个由头那还不简单?跟他家玉儿姐姐结拜成金兰姐妹不就完了吗?杨大哥最是惯着杨老爷子了的,四姐认老爷子为义父也成啊!死要面子活受罪,傻不傻啊你们?”

只由着自己高兴,浑然不拿面子当成一回事,诸多自认高贵的天潢贵胄很难具备这种天分。赵启的提议因此极显标新立异,否则梅妃也不会如此慎重了。

杨炎与沈玉也一直在为新迁赐邸和筹备婚礼喜滋滋的忙碌着,这些天全世界只有杨致是个任事不管的闲人。

能节省的就绝对不浪费,这是老爷子杨炎一个非常强大的良好习惯。~~~~为了节约成本起见,欣然接受了一个自称道家高人的街头神棍自愿提供的免费服务,很认真地定下了两个黄道吉日:八月十二日宜动土迁居。那就定在这天搬家。八月二十一日上上大吉宜婚嫁,那儿子的婚事就定在这一天!

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八月初二日,受图邪可汗遣派的王子索力与国师忽尔赤率领西突厥使团一行三十余人,由讨虏大将军卫肃派兵护送,自朔方抵达长安。

为向突厥蛮夷昭示大夏王朝乃是礼仪之邦的大国风范,太子赵恒与首辅宰相王雨农率礼部、兵部与鸿胪寺一应相干官员出城迎接。

但突厥使节并不忙着朝觐大夏皇帝。也不急于进行和谈。国师忽尔赤是个生了个硕大鹰钩鼻子、满脸虬须地精悍中年人。竟然说得一口流利地汉语。

入城以后谦恭地向太子请求道:“在下久闻大夏皇帝陛下雄才大略。太子殿下仁德宽和风度儒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等久居塞外苦寒之地。十分仰慕中华上国地锦绣繁华。如今有幸来到大夏国都长安。请求太子允许我等先行领略长安地恢宏壮美与中土风物。再择日进行和谈。”

忽而赤这番话说得大方得体。马屁也拍得很是老到。令太子赵恒极感受用。皇帝不是他们想见就能见地。太子已与王雨农议定。在和议达成之日再安排突厥使节觐见。以彰显天朝威仪。

赵恒当即向王雨农问道:“国师对我大夏地仰慕之心倒也不乏诚挚。不知王相以为如何?”

两国世代为敌打得你死我活。这场面上地话岂能当真?王雨农不好扫了他太子地脸面。微一皱眉道:“禀太子。和谈之事实在不宜久拖。最迟也只能定在三日之后。长安百姓对突厥多有仇视。为避免使团人等遭受意外伤害。请太子自内廷禁卫府遣派侍卫随其贴身同行。王雨农是皇帝地心腹重臣。为官数十年阅事无数。话中之意相当清楚:皇帝正急于摸清突厥人地底细。好从北方边境腾出手来自朔方调兵南下作战。本来和谈是一天都不能拖!不管何时能够达成和议。突厥在任何时候都是对大夏有威胁地敌国。突厥人在长安地一举一动必须派人严密监视!

赵恒讪讪点头道:“王相所言甚是。”

当下与忽尔赤约定三日后进行和谈,安排突厥使团人等在灞桥馆驿入住。和谈开启之日,杨致如约应邀捧场。一直寡言少语的索力王子与国师忽尔赤望向他地眼神中虽然满是仇恨与畏惧,但杨致的威慑力似乎并未达到皇帝期望的效果。

杨致心知彬彬有礼的会见仪式过后,马上会进入实质性的扯皮阶段。太子意气风发神气十足的骚包样,令他颇感腻味。隆重亮相的任务完成以后。便借口府中诸事繁忙,请求告退。太子可谓正中下怀,欣然应允。

赵恒自认为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事情远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容易。既没有因为是胜利者与失败者地谈判而变得畅快顺利,更不仅仅是显摆威风那么简单。

从正式和谈的第一天开始,双方的谈判便陷入了僵局。太子按大夏朝仪惯例,请突厥使节递交国书。而忽尔赤以可汗国书只能向大夏皇帝递交为由,严词拒绝。事关两国气势体面,双方各持己见互不相让。争论一天仍无结果。只得将这个问题暂行搁置。

紧接下来又为了彼此今后的地位,开始了针锋相对的争吵。双方都顽固的坚持。今后要对方向己方俯首称臣。经过整整两天唇枪舌剑的较量,忽尔赤才勉强让步,同意双方作为地位平等的兄弟之邦。即便如此,离皇帝的预期要求还是相距甚远。赵恒当然不能接受,谈判再度陷入僵持状态,最后双方决定停议一天。

经过三天地交锋,赵恒与王雨农俱已看出,那个彪悍健壮的突厥王子索力只是个显示和谈规格的摆设,真正主事的是国师忽尔赤。此人貌似谦恭,实则是个精通中原文化的厉害角色。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忽尔赤以仰慕中华上国的锦绣繁华为由,在长安市井街肆间连续转悠了三天。从街头巷尾酒馆茶楼的百姓口中,不难打听到大夏周边的态势,感受到大夏目前的真实国力,因而也不难剖析出夏帝现在地心态。

忽尔赤对中原王朝地儒家治国思想颇有研究。历代中原王朝都以天朝上国自居,推崇以德服人,其次才是诉诸武力。有时候对花哨无用的面子地重视,甚至到了令他觉得可笑的地步。

忽尔赤也十分清楚突厥的优势,长城以北的大片土地广袤荒凉,目前对夏帝毫无吸引力,夏军即使暂时占领了也难以守住。像突袭军团那样的魔鬼骑兵部队,已在拖都可汗的重兵围剿下全军覆没,一时半会要重建一支这样的精锐骑兵军团,谈何容易?就算那名叫杨致的魔王再如何悍勇,也只是一个人,又何必怕他?

突厥在经历一场损失惨重的大战之后又陷入分裂,忽尔赤当然知道右贤王自立为汗的东突厥才是西突厥最大的敌人,知道西突厥不能陷入两面作战的境地,也知道西突厥现在最重要的是需要休养生息恢复元气。所以他才向图邪可汗建议,率领使团前来长安请求停战议和。

忽尔赤的如意算盘是:利用大夏对突厥心有余悸的畏惧心理,以向大夏称臣这个无用的虚名为筹码,为西突厥争取最大的实际利益。你急我不急,磨得越久对我越有利!

事实上自打踏进长安伊始,以太子为首的大夏和谈代表就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忽尔赤步步为营逐字逐句争夺的谈判策略,不仅是赵恒难以招架,就连自诩老谋深算的王雨农也大感头痛。

皇帝特许二人在和谈期间不必上朝,只是每日遣人前来询问谈判有何进展。幸好正式开始和谈的时间还不长,赵恒勉强能以“正在进行”应付过去。

双方决定停议之日,王雨农好心提醒道:“皇上原说要飞虎侯与老臣共同佐理和谈一事,现下和谈几度陷入僵局,太子殿下为何不垂询于杨致?看看他有何应对良策?”

太子心下有苦难言:杨致那厮奸滑似鬼,这等难题到了他手上说不定还真能迎刃而解。可如此一来,我这个奉旨主理的太子脸面又往哪儿搁?这场皇帝极为重视的和谈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难道杨致出的风头还不够么?我还没有痛痛快快的风光过一回,无论找谁也比找他强啊!

第090章 皇帝的愤怒

第090章

皇帝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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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赵恒虽然才智平庸,但并不愚蠢,也意识到了突厥国师忽尔赤是在以守为攻。继而想到,突厥明明被大夏打得大败,且又陷入内乱分裂,为什么忽尔赤还敢这么干?

除非他已料定,大夏北方边境的四十万重兵因受突厥牵制,不敢放手挥军南下。与此同时,大夏现下在兵力与国力上业已捉襟见肘,暂时无力也没必要向突厥发动一场一劳永逸的全面决战。那忽尔赤正是看准了大夏的软肋,在和谈中才有那个虽败如胜的底气!接下来双方的讨价还价,无疑将会越来越艰难。

赵恒想清楚了这一节,立马为自己找到了一条不必去求杨致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即便确如父皇所说,杨致有奸雄之才、治世之能、悍将之勇,但如果背后没有强大的国力与军力支撑,那厮也一样无力改变大局。去找他?难道你以为他是神仙?

尽管赵恒对皇帝老爹非常敬畏,但同样认为他也不是神仙。连王雨农这样老谋深算的首辅宰相都一筹莫展,不但令他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而且心底怀疑自己能力不济的自卑感十分利索的一扫而光。

婉转的将自己的想法与王雨农说了,王雨农沉吟道:“老臣也正自思量,那突厥荒凉苦寒之地占来无用,他也不怕你占。突厥人又居无定所殊少房屋家财。也不怕你抢掠。是以此番与突厥议和,和从前大夏与诸国订立的城下之盟不可相提并论。”

“这般久拖不决对我大夏极为不利,但突厥人若非诚心议和,也不会遣使前来长安。所以老臣以为,太子今日不妨差遣一伶俐之人,以询问突厥使团在馆驿还需哪些供应用度为名,向国师忽尔赤探探口风。然后趁明日停议地间隙。老臣再据以拟定与双方底线最为接近的和谈方案,上奏皇上恭请圣裁。不知太子以为如何?”

对太子赵恒来说。这样处理确实是四平八稳。自己虽然无法出彩,却也不至于失分。沉思半晌,说道:“王相此议甚佳。我稍后即遣东宫侍读裴显中前往灞桥馆驿,代本太子慰问突厥使团。之后自会将其中详情向王相通报。”

王雨农默然点头,眼中的失望之色不易察觉的一掠而过:太子才智平庸,玩弄小聪明耍滑头却是一把好手!

王雨农方才主动提出由他拟定方案上奏皇帝,而皇帝是命太子主理此事。王雨农只是“佐理”。赵恒至少应该表态联名上奏,王雨农再顺势道一声“谢太子体恤”,以示对储君的尊敬。可赵恒居然假作没能听得出来!裴显中是他的心腹亲信无人不知,好人由他来做,责任却由别人去背。身为一国储君,竟然如此不敢担当!我已到风烛残年,已官至极品没了念想,可将来有谁敢死心塌地的为你卖命?

依忽尔赤地精明。一眼便看穿了裴显中的来意。他也担心闹得太僵会让夏帝恼羞成怒,悍然与突厥再度开战。隐晦地透露了西突厥一方底线的双倍价钱,以充分留余讨价还价的余地。

次日午后,太子与王雨农一同来到御书房,向皇帝一五一十的奏报这几天的和谈进程。

“突厥图邪可汗愿向大夏称臣纳贡,两国盟约修好永不再战。突厥每年向大夏进贡良马千匹。牛羊万头。突厥国师忽尔赤代图邪可汗请求大夏皇帝,每年赏赐突厥白银一百万两,茶叶十万斤,绸缎五万匹。两国以长城为界……。”

这与上年大夏与突厥在朔方达成的和议相比,除了占了突厥称臣纳贡的面子,其要求地“赏赐”也只有上年的三分之一。赵恒与王雨农均以为,再经过一番谈判砍点价的话,皇帝应该也勉强可以接受。

皇帝不等王雨农将奏章读完,便挥手打断问道:“恒儿,这和谈方案是由何人拟定?”

“回父皇。是王相……与儿臣几经商榷后。一同拟定的。”

“你们拟定这和谈方案时,可曾与杨致商议?杨致是否知晓其中具体内容?”

“飞虎侯不曾参与商议。儿臣也尚未将此方案通报其知晓。”

“你知不知道,突厥人为何会主动遣使前来长安请求议和?”

赵恒隐隐感觉情况不妙,硬着头皮答道:“是因卫大将军亲率大军出朔方与突厥铁骑激战逾宿,耿超与杨致统率突袭军团横扫大漠,以致突厥遭受前所未有之重创。还有,杨致孤身远赴突厥王庭……。”

“你不必如此啰嗦,只需告诉朕:大夏到底是败了还是胜了?朕再问你,此番有多少大夏儿郎战死大漠?”

赵恒闻言已是手脚冰凉,扑地跪倒奏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

“回答朕!”

“……是我大夏大获全胜。大夏将士此番战死大漠者,前后共有四万三千余人。”

皇帝的脸色依然平静,语气却阴森得可怕:“你们知道朕听了这和谈方案是何感觉吗?朕感到好生害怕啊!朕再问你,你知道朕害怕什么吗?”

赵恒吱吱唔唔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伏地连连磕头。

皇帝骤然起身,上前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恶狠狠的骂道:“亏你还知道是大夏胜了!朕听了你们的方案,还以为大夏是败得一塌糊涂!你不知道朕害怕什么是吧?那好,朕来告诉你!朕怕百年之后无颜去见战死大漠的数万英灵!杨致如果知道朕与突厥就这等条件达成和议,朕怕他转身便会投了南楚!”

“赢了地倒让输了的大占便宜,你在怕他突厥什么?他要战,你便战!朕跟他打了几十年,还怕多了这一回?你是堂堂一国储君,能不能拿出一点气魄与胆色来,也好让朕看看你还是不是朕的儿子!”

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王雨农为相多年,谨守“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信条,眼见皇帝暴怒如狂的发作太子,仍是面不改色。

见太子赵恒一脸委屈泪流满面,像只受惊的小鸡一样吓得瑟瑟发抖,心下不由一声长叹。待皇帝气咻咻地回身坐下之后,才开口为太子求情:“启奏皇上,此番与突厥和谈的情势,确实与从前和诸国订立和约大不相同。那突厥国师忽尔赤,更是突厥万中无一的精英之才。太子自奉旨主理此事后,殚精竭虑并无丝毫倦怠,老臣恳请皇上体恤太子的难处。”

皇帝冷笑道:“若无难处,何须劳他太子大驾?传旨:召飞虎侯即刻进宫见驾!”

第091章 我为刀俎他是鱼肉

凭良心说,如果换一种角度来看,赵恒确实是个勤奋用功又听话的乖孩子。www.65txt.com皇帝册立太子时正值人生全盛之壮年,对内力保稳定,对外疯狂扩张,极少考虑身后之事。近年来随着年岁渐老,才分出部分精力来逐步加强对接班人的考究培养。

皇帝心里非常清楚,太子平庸文弱优柔寡断,不为无因。一是其天性使然,二来自己也要负上相当大的责任。赵恒理政多年并无大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并非无可救药,总不能无端被废。况且此时易储,大夏朝野上下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四位皇子谁能承继自己的衣钵,才能让大夏从强盛走向更为强盛,都是自己的儿子,皇帝还要再看一看。

冷静下来后,语重心长的道:“恒儿,你不必害怕,起来说话吧。雨农跟了朕几十年了,也不是外人,今日便与你们说一说朕的肺腑之言。朕最为担心的是年岁不饶人,朕想做的那些事情,在有生之年未必能够做完。眼下大夏周边情势之所以不容乐观,是因为朕的摊子铺得太大了一些。”

太子赵恒将信将疑稍感心安,泣不成声的道:“父皇,是儿臣无能,累得父皇操心了。”不错,你是无能!”皇帝冷冷道:“前朝的太子与皇子们从不任事,个个只知纵酒淫乐,人人蠢如猪豕,怎会无亡国之祸?所以朕绝不那么干!朕没打算废了你,但你要知道,你还有两个勇武善战的弟弟。时刻牢记在心,这对你有好处!”

这不仅只是严厉的警告,简直是**裸的威胁了。太子心里刚刚升腾起一点暖意,骤然又降到了冰点,哪儿还敢回话?王雨农咀嚼着皇帝的一番“肺腑之言”。不由心念一动:皇帝有四个儿子,太子有三个弟弟啊!为何对最小的儿子只字不提?是因为越王赵启根本不在考虑之列还是……。

只见皇帝脸色一缓,继续说道:“此番乃是与突厥对敌数十年以来最为重大的胜利,朕难免有点得意忘形,对和谈之事期望过高,也太小看了那突厥国师忽尔赤。你且放宽心。朕这次不会怪罪于你!”

“朕意命徐文瀚以三品集贤殿大学士的身份入阁为相,主理举国钱粮。命杨致全权主持与突厥人和谈事宜。日后他二人所任之事,你不要插手过问,只需用心观察思量其中道理。朕相信他们比任何先生都要教得好,望你切勿辜负了朕的一片苦心。你们暂莫告退,稍后待杨致来了,一起听听他对议和之事有何看法。”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徐文瀚年仅二十六岁便入阁拜相,委以主理举国钱粮地重任。乃是执掌大夏命脉的天字第一号重差。杨致虽年未弱冠,战功彪炳名动天下尚在其次,行事更是奸狡老辣。连皇帝都要小心看他几分脸色。皇帝让太子向这么两个人从旁偷师,话已经说得相当透彻,他仍未就此放弃赵恒。

半个时辰之后,杨致就奉召而来。一见太子赵恒神情懊丧,王雨农默然侍立,便知议和谈得砸了锅。君臣见礼寒暄后,皇帝唤过马成给三人赐了座。将王雨农的奏章递给杨致,不动声色的道:“你且看看这份奏章再告诉朕,你作何感想。”

杨致接过来看了个仔细。心下又好笑又好气。又不便当场让太子与当朝首辅宰相两位重量级的人物脸上太不好看,是以神色古怪的叹道:“臣看了这奏章,只是觉得那些战死大漠地将士死得很是不值。”

“朕方才还自提到。朕怕日后无颜去见数万英灵于地下!朕怕你看到九死一生换来地是这般结果。会头也不回地转身投了南楚!朕怕百年之后。后世会唾骂朕是昏聩之君!朕意命你全权主持与突厥和谈事宜。你意下如何?”

“多谢皇上对臣如此信任。”杨致一脸忧虑地道:“只是近日臣既要准备乔迁赐邸。又要筹办婚事。府中诸事繁忙。实在抽不开身啊!”

赵恒与王雨农不禁面面相觑:你那琐碎私事难道比关系国家利益地军国重务还重要?敢当着皇帝地面说得这么直接地。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位大爷有这个狗胆!

杨致地意思皇帝却是心知肚明:你叫我去我就去啊?且不说明码标价概不赊欠。哪怕是张空头欠条也是好地。你话总得有一句吧?

皇帝眼中地一丝厉芒如闪电般一划而过。就手摸起龙案上地御笔向他砸了过去。笑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就当是朕这一回先欠了你地。就当是朕替那战死大漠地数万大夏儿郎求你。成不成?”

这还差不多!皇帝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再拿大不去地话。就等于吃饱了撑地逼他翻脸了。杨致捡起御笔呈上龙案。笑道:“皇上言重了。有道是君有命臣不敢辞。微臣只好勉力一试了。”

赵恒与王雨农这才知道杨致是在跟皇帝讲价钱。顿时看得瞠目结舌。赵恒更是心下连连感慨:难怪父皇说这厮丝毫不惧皇权之威!看他浑然不当回事的样子,谁叫人家手底下的玩意儿高呢?

皇帝欣然问道:“议和之事虽不用如斩将破敌一般厮杀,却也是斗智斗勇颇耗心力。朕且问你,你有几分把握?大概能让那突厥国师作出多大让步?”

“这个嘛……臣也不大好说。”

你是杨致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没把握?太子愈发感到有些不服气。皇帝也颇不放心的皱眉问道:“此话怎讲?”

杨致笑道:“臣的意思是,好比臣与人打架打赢了,现下对手被打得怕了请求讲和。臣有时候可能只要他赔礼道歉,再赔上一点汤药费。有时候觉得看他不痛快,便逼他多掏个几百两。有时候若实在气得狠了,连逼带吓的讹他上万两银子那也都没个准。”

皇帝与赵恒、王雨农登时恍然:这位大爷是个绝计不肯吃亏的主,那安贵侯还不就是个活生生地例子?何况上回还没劳您老人家亲自动手开打呢!……您不会把突厥人逼得狗急跳墙再跟大夏开战吧?

皇帝长长松了一口气,笑道:“你这厮倒是说得有趣!你要朕做些什么,尽可直说。”

“第一,请皇上向讨虏大将军卫肃下一道旨意,八百里加急火速送往朔方。让卫大将军自接旨之日即刻点选二万精骑,深入大漠启衅寻战。打得过便往死里打,打不过逃逸避战也不丢人。和谈一日不成,便如此这般一日不休!”

太子大惊道:“这岂不是等于两国重启战端?那还有何必要与之和谈?”杨致冷冷道:“突厥人为何要遣使前来长安议和?因为他打怕了也不想打了。可他为何又敢漫天要价?因为他吃准了大夏也不想打了。但我偏偏就不套他那个碴!打输了还不老实是吧?好啊!那咱再接着干就是了。”

王雨农斟酌道:“飞虎侯,这……这恐怕不太合适吧?突厥使团就在长安,两国已决定和谈。大夏乃中华上国礼仪之邦,这样怎能彰显和谈诚意?依老夫看来,皇上只需命卫大将军率军出朔方操演,陈盛大夏军威震慑突厥即可。等到实在谈不拢时,再发兵征伐也不迟。”

杨致冷笑道:“王大人有所不知,边打边谈其实一点也不矛盾。两国一天和谈未成,就一天都是你死我活的死敌!突厥人撕毁和约连眼睛都不眨,对大夏想打就打,凭什么我大夏就不能?现下突厥陷入内乱分裂,正自家窝里斗得正欢,若不趁机在背后拿刀捅他,那还有天理吗?平时上哪儿去占他这样轻松的便宜?”

“卫大将军在朔方打得越狠,在长安的和谈对大夏就越有利!大夏是礼仪之邦不错,对朋友当然是以礼相待友好往来,对敌人唯一要彰显的是勇气、决心与实力,绝对不是什么诚意!”

“好!”皇帝点头赞道:“朕今日就按此下旨火速发往朔方!杨致,你接着说。“第二,请皇上遣派内廷禁卫府精干侍卫,将突厥使团严密看押,灞桥馆驿即日起许进不许出。突厥人在长安定然有细作潜伏,朔方的战况进得来,和谈的消息我却让他出不去。”

“说得有理。朕稍后便可办到。”

“第三,皇上既然说命我全权主持,那便一切和谈事宜只能由我专断,任何人不得干涉,包括皇上在内。”

“朕准了。”

“第四,请皇上下旨将禁军大营行辕借我一用。我就将那和谈地点设在禁军大营之内,这样杀起人来也方便一些。”

皇帝不由吃了一惊:“这又是为何?……朕倒不是不愿,只是自古便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不管如何这总归是两国和谈,你必须把握好分寸!”

杨致阴恻恻的笑道:“皇上,现如今我为刀俎,他是鱼肉,就不要讲那许多规矩了吧?不过我这也是有备无患,您看我像是那不讲道理的人么?您尽可放心,我绝对是以德服人,不会乱来地!”

第092章 我说了算

正是因为杨致太会“讲道理”了,皇帝才会对他放心不下。www.65txt.com-====-上金殿告御状的那一幕精彩演出,至今令文武百官一想起来就脊背发凉遍体生寒。以德服人?安贵侯让您三五几下就“服”了个家破人亡还有冤无处诉啊!

突厥人并不是任人捏搓的软柿子,皇帝倒不是担心大夏在和谈中会吃亏,而是担心杨致将突厥人逼得太狠,令他们横下心来跟大夏咬牙死磕到底。如此一来,皇帝自朔方调兵南下作战的战略意图便绝难实现了。

所以干脆向他挑明:“杨致,朕既决意与突厥和谈,绝不是为了与其不死不休的再度开战,这一节你务必谨记。你方才向朕所请的那四条,朕也都能办到。和谈一切事宜皆由你临机专断,但恒儿与雨农仍需以佐理身份参与其事。”

“你放心,朕说话算话,他二人只是从旁辅助,并无决断之权。雨农温和持重,与你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甚是相宜。和谈若到走火难圆的紧要之处,也好从中斡旋。恒儿熟谙六部朝务,用心观摩之余,琐繁具体之事亦可协助办理。禁军大营行辕一应将校军士任你差遣,明日朕在旨意中,授你先斩后奏之权即可。”

皇帝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与其上赶着让太子去出风头树威,还不如让他扎扎实实做个学徒工来得实在。皇帝煞费了一番苦心才想出这么个偷师的主意,诸方势力格局不会因此而有任何改变,徐文瀚与杨致既不会束手束脚,也无从拒绝。

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八月初九日,圣旨下:着一等飞虎侯杨致,全权主理大夏与突厥议和。

着太子赵恒、龙渊阁大学士王雨农,会同佐理其事。与议和相关之一应事宜,皆由杨致临机专断,便宜行事。

临机专断,便宜行事?也就是说。太子和首辅宰相都成了为他跑腿打杂的跟班了?牛人啊!

满朝文武不难掂出这道圣旨的分量,心下尽皆雪亮:太子与王雨农必定在突厥人那儿碰得满头包,惹得皇帝很不高兴。可一个知兵好战的铁腕后台老板,派了个疯子似的强势怪物去前台当伙计,那还是去跟人家议和吗?

这道圣旨颁下的前夜,二百名全副武装的大内侍卫便将突厥使团入住的灞桥馆驿围了个密不透风。为首的侍卫客客气气地告知突厥王子索力和国师忽尔赤:为了绝对保证使团人等的“人身安全”。即日起请勿擅离馆驿一步,以免被当做破坏两国邦谊的乱党贼子“误杀”。

次日圣旨颁下之后,突厥使团再度接到通知:自即日起,大夏一方由飞虎侯杨致全权主理两国议和一事,和谈地点设在禁军大营行辕。至于何时开始和谈,自会另行通知。

忽尔赤原就担心,与太子赵恒磨得太久会令大夏皇帝恼羞成怒,所以才有了一点隐晦的松动。不想双方停议一天之后,对手就变成了那魔王杨致。心知自己的小聪明有点玩得过了头。不由暗暗叫苦。

仔细一想又定下心来。也萌生了和赵恒一样地念头:大夏地软肋明摆在那里。两国之间地态势不是短期内有哪一个人就能改变地。就算他是杨致。也一样不能。

但是使团地待遇变了。对手变了。就那就意味着大夏皇帝地态度也变了。自己地谈判策略必须跟着变。前日透露给大夏太子地价钱。即便被砍掉一半。突厥仍是大占便宜。和狠人较量。最怕地就是夜长梦多。必须速战速决!

可这一回还没开始谈判。双方地形势就整个儿倒过来了。突厥使团一连接到两次通知后便再也无人理睬。被晾在灞桥馆驿形同囚禁。忽尔赤第二天便向看守地侍卫要求。请飞虎侯尽快安排和谈事宜。话音未落就被顶了回来:飞虎侯已经交代过了。他老人家近日乔迁赐邸又即将新婚大喜。十分繁忙。等哪天有空了自然会安排和谈。

大感郁闷地并不只是突厥国师忽尔赤。太子赵恒心里也满不是滋味。圣旨颁下以后。奉旨“佐理”地赵恒与王雨农便老老实实地前往禁军大营行辕静候和谈。谁知杨致一连几天连个人影都不见!理由与告知忽尔赤地别无二致。

赵恒心下大为不忿:当今太子和堂堂首辅宰相给你打杂也就罢了。可你这个正主儿像个没事人似地该干吗还干吗。倒让我们傻不拉几地为你值班。这像话吗?

王雨农神色淡定地劝道:“飞虎侯行事筹谋慎密。不出手则已。出手则是一击必中。他此举必有深意。请太子殿下万勿急躁。”

他虽未直言其事,但赵恒也知道他是给自己留了脸面。安贵侯是他的嫡亲娘舅,在杨致未上金殿告御状之前,谁会料到曾经不可一世的当朝国舅会落得个那般凄惨的下场?

好不容易等到第五天,杨致来倒是来了。却让赵恒和王雨农吓得心惊肉跳。

郁闷之极的忽尔赤第二天晚上在一位“好心”地大夏侍卫口中。探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夏帝前日便有一道旨意以八百里加急发往朔方,命讨虏大将军卫肃点选两万精骑向突厥开战。

忽尔赤一开始还是半信半疑。以为是杨致的惑敌之计。但到了第四天晚上,潜伏在长安的细作不惜曝露身份冒死来到馆驿,向他证实了这个消息是千真万确。

一夜无眠的熬到次日天刚放亮,忽尔赤就要求看守侍卫前去禀报:“如若飞虎侯再不安排和谈的话,我突厥使团就只好先行回去。等到飞虎侯什么时候有空了,突厥再遣派使团前来长安议和。”

看守侍卫见他态度强硬,不敢再擅自做主推拒,便带了忽尔赤的亲随前去传话。可到了正午时分,看守侍卫给他答复的时候,带回来的是一颗血淋淋地人头!

连同人头一起带回来的,还有几句冷冰冰的话:飞虎侯吩咐我转告国师,什么时候和谈得由他说了算。此人对飞虎侯不敬,该杀。

PS:成绩滥得让我无语。。。。

第093章 杀心顿起

忽尔赤当然知道中原王朝有“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一说,可那个叫杨致的魔王似乎并不太讲究这个规矩。www.65txt.com如果不是铁了心决定死战到底,一般情况下没人会这么干。

杨致听了忽尔赤的亲随传达突厥使团的态度后,眼睛都不眨的吩咐道:“来人!将这个傻鸟拉出去砍了!把人头给那位国师大人送去,也好让他认真想想清楚,他是跟谁在议和。”

太子赵恒骇然大惊道:“万万不可!请飞虎侯三思啊!”

杨致神色淡漠的道:“皇上的旨意是一切由我临机专断便宜行事,太子殿下难道忘了么?如果您觉得我抢了您的差事,那好啊!我回去,您还接着来。”

赵恒干咽了一口口水,讪讪的道:“飞虎侯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是吗?突厥人肆无忌惮撕毁和约,袭扰威胁我大夏边境,屠戮劫掠我大夏百姓,敢问太子殿下,您认为他们过不过分?我向皇上保证过要以德服人,这已经是很客气的了。”

用血淋淋的人头来“以德服人”,赵恒与王雨农不仅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且是有生以来头一回听说。

王雨农一脸忧虑的劝道:“太子与老夫绝无干预飞虎侯决断之意。自飞虎侯主理议和之后,和谈尚未开启便悍然斩使,恐会激怒突厥使团愤然离去而致两国和议破裂,岂不是大违皇上与其和谈之本意?”

“王大人多虑了。<<>>皇上因何而议和,我时刻不敢有忘。且不说那突厥使团无插翅可飞之能,如若就此愤然离去,那忽尔赤也断然做不到突厥国师。该当如何谈判,我自有分寸,太子与王大人无需多言。”

王雨农资格既老又是一身正气,杨致对他颇为尊重才耐着性子解释了几句,对兀自懵懂的行刑军士决然挥手道:“还不赶快行刑?尔等是想抗旨不遵么?!”

杨致说得一点不错。忽尔赤并未因亲随被杀就愤然放弃和谈。事实上即使决定放弃的话,整个突厥使团绝不可能活着离开长安。但大夏若是决意死战到底的话,也不必将突厥使团留到现在。所以忽尔赤冷静的思索一番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大夏一定会与突厥议和!

新近受命主理和谈地杨致。与先前称不上是对手地大夏太子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从拘禁使团到请旨开战。从置之不理到斩使恐吓。都是为了展示大夏空前强硬地议和姿态。从心理上向突厥使团施加巨大地威压。以便在和谈中争取到对大夏最为有利地筹码。既然如此。无非是在和谈中多作些让步就是了。又何必怕他?把突厥使团足足晾了七天以后。估计他们地锐气也消磨得差不多了。这天一早。忽尔赤终于等来了杨致地通知:双方马上开始和谈。

杨致将和谈地点安排在禁军大营行辕议事大堂。他是皇帝指定地首席谈判代表。自然坐了大堂主位。赵恒与王雨农一左一右坐在他两旁。在威武肃杀地军营举行和谈虽非绝无仅有。却也并不多见。枢密院太尉陈文远、禁军大将军耿进及副将曾英明等一众军方巨头与禁军高级将领。都饶有兴致地自发前来。在堂下分坐两旁列席观看。耿超也赫然在列。

杨致与赵恒和王雨农高坐大堂将位之上。只在堂下一侧给突厥使团摆了一张小小地书案。让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两国之间议和地谈判。反而更像是审讯。

突厥使团除王子索力与国师忽尔赤之外。连同亲随护卫、通译和行文书吏一起。参与和谈地共有一十七人。忽尔赤一进大堂见杨致摆出这番做派。不禁心下连连冷笑:你当是在唱戏呢?这样就能把我吓住地话。那你还来跟我谈什么?

满脸傲岸地突厥王子索力在书案前坐了。忽尔赤重重咳嗽一声。上前用流利地汉语朗声道:“在下突厥国师忽尔赤。谨代表图邪可汗与索力王子。问候大夏皇帝陛下、太子殿下及大夏飞虎侯杨大将军。”

他这话实际上是在提醒杨致:突厥与大夏双方地位对等。你不用摆出这么一副吓唬人地架势!

此前杨致对忽尔赤只闻其名未谋其面,见他言语恭敬却毫无惧色,一开口便知是个肚里颇有些货色的厉害人物,当下杀心顿起。不动声色的笑道:“大夏钦封一等飞虎侯杨致,谨代表大夏皇帝陛下与太子殿下,问候你家图邪可汗本人,还有他父亲母亲以及全家。”

列席观看的军方将领们大多不是什么文雅地主。杨致话音刚落便有人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随后众人无不捧腹大笑,大堂之内顿时笑做了一团。

忽尔赤在轰然笑闹中竟然仍是面不改色,一本正经的答道:“多谢杨大将军对图邪可汗及其全家的关心。杨大将军统率地突袭军团横扫大漠,比镇守朔方多年的卫大将军更让我突厥勇士敬畏。在下久闻杨大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突袭军团遭遇拖都可汗亲率重兵合围全军覆没,人所共知。他一口一个杨大将军,只拿他与卫肃相比,绝口不提当日统率突袭军团的主将耿超。貌似客套的马屁中暗含讥讽与挑拨。

杨致禁不住心下暗赞。同时也下定了决心:像太子那样庸碌无能之人,又怎么会是这等精悍之人的对手?绝不能让此人活着离开长安回到突厥!和谈必须成功。但今日必杀忽尔赤!

跟他作毫无意义的口舌之争便是上当,笑道:“是吗?以后你们杀不完的突厥勇士会对大夏越来越敬畏的。国师大人这么心急催我和谈,还不呈上国书说出突厥的条件?”

太子不禁伸长了脖子拭目以待:我正是一开场就在这个碴上吃了瘪,我倒要看看你杨致会有什么高招?总不能用强将人家按倒在地,再把他地国书搜出来吧?

PS:诸位看官的关心令我感动,成绩虽然我很在乎,但并不是太在意。书名不会改,更新不会停,温情桥段也会大大的。。。。但磨着刀子谈判的时候来温情的话,似乎不太好吧?

第094章 用脑子斗狠

忽尔赤见杨致始终保持居高临下的姿态,在谈笑风生间应付裕如,处处针锋相对。www.65txt.com-====-心知遇上了一位空前强大的对手,愈发不敢有丝毫大意。

都说家国无小事,此番议和牵涉到大夏与突厥的民族尊严与重大国家利益,实质性的具体和谈尚未开始,说什么也不能先输了气势。

神情肃穆的昂首向前踏上一步,如对付太子赵恒一般故伎重演道:“杨大将军,图邪可汗遣派索力王子与在下率领使团前来长安议和,是为了向大夏皇帝陛下表示我突厥最大之和平诚意。为了表示我突厥图邪可汗对大夏皇帝的尊敬,我只能向大夏皇帝陛下递交国书。”

这种偷换概念的诡论,居然让太子与王雨农束手无策,在杨致眼里简直是不值一提的小儿科。

杨致笑道:“哦?照你这么说,那国书应该由你家可汗亲到长安来向大夏皇帝递交,才能表示突厥的和平诚意和对大夏皇帝的尊敬。你又有何资格向大夏皇帝递交国书?”

“我是奉命出使的突厥国师,是代表我突厥图邪可汗而来,自然有这个资格。”

杨致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笑问道:“很好。敢问国师大人,我又是什么人?难道你能代表图邪可汗,我就不能代表大夏皇帝?”

骤然沉下脸来斥道:“你这分明是藐视大夏自作聪明,毫无和平诚意!更谈不上什么对大夏皇帝有一丝半点的尊敬!”

赵恒与王雨农相顾一望,满脸都是羞赧之色:人家只需三言两语,便瞬间已是攻守易势!你敢说这不是本事?

如果这魔王连这点本事都没有的话,大夏皇帝也不用中途换人了。忽尔赤神色如常的道:“大将军,在下以为且先不忙递交国书。”

杨致冷冷道:“那你以为该先忙些什么?”

忽尔赤义正词严地道:“大夏既已答应议和。为何还命卫大将军点选精骑数万向突厥开战?我请求大夏早日安排双方和谈。将军为何以私事繁忙为由一再推拒?我遣派亲随向大夏传达突厥使团之态度。将军为何悍然将其斩杀?突厥与大夏实力相当地位对等。将军为何将双方和谈安排在禁军大营行辕地大堂之上?难道这就是你们自称礼仪之邦地中华上国所为么?在两国正式和谈之前。我谨代表图邪可汗向大夏表示最强烈地抗议!”

他神情愤慨质问连连。言语间自有一番排山倒海地气势。而且说地都是无可否认地事实。不仅赵恒与王雨农面显惭愧。一众军方将领也是尽皆默然。

杨致绝对不会任由他转移话题。不置可否地问道:“请问。你是以什么身份向大夏表示抗议?”“当然是以奉命出使大夏地突厥国师身份。”

“你我素不相识。你让我如何相信?你怎么证明你地身份?”

忽尔赤闻言一愣。随即意识到杨致并不上当。绕来绕去还是在逼自己乖乖拿出国书。强自狡辩道:“卫大将军自朔方派兵护送。大夏太子殿下与宰相大人亲出长安迎接。便是明证。”

杨致不假思索地一口顶了回来:“卫大将军也时常派兵押送突厥俘虏回京。这一点不足为凭。太子与王大人受你乔装蒙蔽。那也做不得数。”

他忽尔赤能言善辩不假,可杨致又何尝不是巧舌如簧?忽尔赤一时竟为之语塞。

讪讪无言以对。心知第一阵已然完败,这国书不交恐怕是不行了。

正稍作犹豫思量间,只见杨致勃然作色道:“你既拿不出国书。又无法证明身份,分明是冒充突厥国师的大漠无赖流民!来人!将这厮拖出去斩了!”

二人甫一交锋,杨致便意识到此人是突厥难得一见地杰出人才,当时就暗暗起了杀心,又怎么会留给他来得及充分反应的时间?

皇帝授予他临机专断便宜行事之权,众人皆知。赵恒与王雨农已在杨致面前吃过一回噎,而一众军方将领也深知他心计之奸狡老辣,丝毫不逊万夫莫当之武技,是以无人出言阻止。都是静观其变。

一直傲然坐在一旁的索力王子满脸愤懑,霍地起身正欲上前,却被忽尔赤以严厉的目光制止了。突厥派来长安的是三十余人的使团,要假就是假一窝,怎么会单独假了我一个?忽尔赤反而镇定下来,偷偷观察杨致的神情。他压根儿就不相信,杨致真的会杀他!

几个如狼似虎的军士应声上前,像捉小鸡仔似地将忽尔赤缚了个严实,而他却并不慌乱。

杨致看在眼里。心下连连冷笑:开玩笑!你这样的突厥精英人物都自己送上门来了,难道还留着你日后好与大夏作对?只说你一个人是冒牌货,就是为了留着索力王子那个傻大个继续和谈。你以为老子不敢杀你?不管双方能不能谈拢,你今天都死定了!

等到忽尔赤被推出大堂门外,杨致依然没有发话制止的意思,仍是安然自若。一直到军士们挥舞寒光铮亮地钢刀试着在忽尔赤脖子上比划了,他都没往这边看上一眼。

忽尔赤这才确信那个疯子浑然没拿他国师大人宝贵的性命当成一回事,大叫道:“误会!杨大将军,这是误会!我们带得有国书!且容索力王子取出。这就呈交大将军验看!”

“有国书?那就先带回来!”其实杨致也暗自佩服他敢以命相赌的胆气。接过索力王子手忙脚乱呈上的国书,看也不看就随手扔在了一边。笑道:“若是早点把国书呈交我验看的话。岂不是大家都省事?国师大人受惊了还不松绑?”

精悍难缠的忽尔赤一撞到杨致手上,竟是被搓来捏去如弄小儿!太子与王雨农看得目眩神驰,不服不行啊!话说玩的就是心跳,诸多将领也已看出二人的较量并不比统兵厮杀轻松,愈加不愿分神。

索力王子与忽尔赤满脸涨得通红,索力王子仍是咬牙一言不发,倨傲的坐回原位,忽尔赤黑着脸侍立在他身旁。

杨致拉下脸冷冷道:“国师大人。在双方开始正式和谈之前,我先宣布你所谓地强烈抗议无效。本来我懒得跟你废话,但为了让你知道什么是礼仪之邦,什么是中华上国,什么是以德服人,我还是跟你理论一番。也好让你心服口服。”

“我有两种说法,一种非常简单,一种稍微复杂,不知国师大人愿意先听哪一种?”

忽尔赤神色间虽然多了一丝惧意,但他并未见识过杨致颠倒黑白的雄辩口才。自问先前的抗议大夏无从抵赖,心下颇不服气。略一镇定,答道:“那我就先听一听大将军地简单说法。”

杨致狞笑道:“简单的说法就是,我大夏将你们突厥打怕了也打散了,打得你们不敢打了也不想打了。所以你们才会眼巴巴的来长安请求停战议和。而我大夏不但打赢了,而且也不怕跟你们继续往死里打。大夏与突厥明显是我强你弱,何来地位对等一说?既然如此。大夏派兵开战又怎么了?推拒和谈又怎么了?杀你一个把亲随又怎么了?把和谈安排在这大堂之上又怎么了?我摆明了就是欺负你,那又怎么了?够简单的吧?不知国师大人以为如何?”

大夏一方一众人等不由大开眼界,除了耿超对他这套光辉理论已是深有体会,其余诸多军方将领都听得两眼放光满脸钦佩:敢情这也能叫以德服人啊?痛快!真***痛快!

忽尔赤堪称突厥顶尖一级的外交专家了,平生斡旋大漠诸多部落之间地纷争无数。在突厥尚未陷入内乱分裂之前,也多次参与过与大夏、北燕及西域诸国的和谈。杨致“非常简单”的说法虽然句句都是大实话,但在官方层面的谈判桌上,忽尔赤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如此肆无忌惮的将持强凌弱说得这般直白露骨。

登时气得虬须直颤满脸酱紫,强忍怒气道:“将军这是明目张胆的以强欺弱。又如何能让我心服口服?”

“所以我才说还有另外一种稍微复杂的说法。”杨致首先举起了外交承认这根大棒:“第一,真正抱有最大和平诚意的是我大夏,而不是你们突厥。本来你们根本没有资格来与大夏议和,我也无需验看什么国书。至今为止,大夏皇帝唯一承认的突厥可汗是拖都可汗。凭什么非要与你们图邪可汗地西突厥议和?难道与右贤王地东突厥议和不行吗?大夏若是与东突厥盟约修好,遣派大军两面夹击助他一统大漠,你倒是说说看,图邪王的汗位还能不能保得住?”

这正是图邪王与忽尔赤最为担心地,否则怎么会主动遣使前来议和?杨致一张口就击中了西突厥的七寸。忽尔赤背上的冷汗禁不住滚滚而下。

“第二,自大夏立国以来,突厥对大夏边境的袭扰劫掠从未停止。数十年间虽然两国也曾订立过无数和约,但哪一次不是突厥毫无信义率先撕毁和约挑起战争?大夏当然是中华上国,当然是礼仪之邦,但绝对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你们想打就打想和便和,凭什么我大夏就不行?两国和议未成之前,仍是势不两立的死敌。卫大将军点选数万精骑为国杀敌有何错处?”

“第三,你方才也曾提到。大夏是国势强盛的大国。又是今春那番大战的战胜方,那和谈的时间与地点当然是我大夏说了算。你派亲随前来骚扰催促。那便是自寻死路!那就该死!该杀!想跟我谈就是这个章程!你若是不服,不妨下回也打得大夏远赴突厥王庭议和,再照此办理便是。”

“这便是我那稍微复杂地说法,国师大人以为如何?”

“……我收回方才向大夏的抗议。”忽尔赤不得不服软道:“大将军,我抱有最大的和平诚意,正是为两国长久和平而来。你我不必纠缠于无谓的争执,请尽快安排谈判具体事宜。”

“好啊!”杨致爽快的应道:“我不喜欢废话,请国师大人先说说你们突厥的条件。”

忽尔赤稍一迟疑才挺起胸膛说道:“图邪可汗真心盼望两国盟约修好,此后自愿称臣纳贡,每年向大夏贡纳良马千匹,牛羊万头。我谨代表图邪可汗请求大夏皇帝陛下,每年赏赐突厥白银一百万两……。”

杨致见他说的还是与那日王雨农奏章上的议和条件一般无二。眼中登时凶光大盛。

忽尔赤被他的目光逼得脖子不由自主地一缩,继续说道:“……茶叶十万斤,绸缎五万匹。两国以长城为界,自盟约之日起互不侵犯,永不再战。”

我前头花了那么大气力,难道都白忙活了?杨致耐着性子听完。不禁连连冷笑。忽尔赤看着他阴冷的笑意,支吾道:“大将军,图邪可汗在遣派使团赴长安议和之前曾一再叮嘱在下,为表示我突厥之和平诚意,可向大夏适当作出让步,你我双方尽可慢慢商议。”

杨致不怒反笑道:“大夏皇帝在下旨令我主理议和之前,也曾一再叮嘱于我可以与突厥慢慢商议。国师大人想不想听听我大夏的和谈条件?”

忽尔赤心下不由暗自得意,说来说去还不是要与我慢慢讨价还价?答道:“在下愿洗耳恭听。”

杨致依葫芦画瓢的信口胡扯道:“为表示大夏之最大和平诚意,我谨代表我大夏皇帝提出如下和谈条件。今春朔方与大漠一战。我大夏损失惨重,数百年来突厥强加给中华王朝的战争损失更是无法估量。大夏要求突厥大夏赔偿白银两千万两,此后对大夏称臣纳贡。每年纳贡白银二百万两,战马五十万匹,牛羊一百万头。”

忽尔赤万万不料他会张口冲着天上胡乱要价,大惊失色的张大嘴巴叫道:“我地天啊!”

“你闭嘴!我还没有说完呢!”杨致恶狠狠的喝道:“突厥必须每年精选美女一百人献给大夏皇帝陛下。突厥自长城以北后撤一千里,两国沿抗爱山脉与金山山脉为界。自盟约之日起,大夏与突厥互不侵犯,永不再战。”

始终满脸倨傲未发一言的索力王子猛地站起,忽尔赤连忙朝他使了个眼色,应声答道:“大将军。大夏提出地和谈条件与我突厥一方相距甚远,索力王子与在下均无法做主。不如我突厥使团暂行回转大漠,将大夏地条件向图邪可汗禀报之后,两国再择日另行商谈如何?”

想溜?做梦!杨致拍案大怒道:“做不了主?那你***还来长安谈什么?大夏皇帝一片赤诚,你们突厥竟然视同儿戏!现在我代表大夏皇帝宣布,两国和谈全面破裂!来人,将忽尔赤拖出去砍了!”

王雨农见杨致几次三番寻找借口要杀忽尔赤,心知他是真地动了杀心。连忙劝阻道:“请飞虎侯暂息雷霆之怒!有道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忽尔赤是代表图邪可汗前来议和的突厥国师。是两国和谈能否成功的关键人物。飞虎侯务须牢记皇上与其议和之苦心,万万不可如此蛮干!”

一众军方将领均觉王雨农说得有理,都不相信杨致真敢杀了忽尔赤。如此一来,大夏岂不是会与突厥陷入不死不休死拼到底地境地?只有耿超心下有些发冷:这厮行事向来高深莫测,他既说得出,那就绝对干得出来!

太子赵恒则是一脸幸灾乐祸的暧昧笑意,巴不得忽尔赤死得越快越好。我只是没能占到便宜没谈成,你却是谈到了退无可退的田地!你再有本事又如何?将大夏地战略计划搅了个稀巴烂,你以为父皇会放过你么?

大堂之内顿时一片死寂。无论是大夏一方还是突厥一方。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投向杀气腾腾的杨致。

话的一个威名赫赫的飞虎侯,一个是德高望重的首辅大学士。重又将忽尔赤绑起的军士不知所措的问道:“小人请飞虎侯与王大人示下,小人到底拿这突厥国师该怎么办?”

蛮干?这叫用脑子斗狠!杨致对一脸惶急地王雨农根本不予理睬,厉声喝道:“怎么办?今天他不死的话,你就替他去死!”

PS:这一章真的不太好弄,所以更得晚了些。。。。各位将就着看吧!

第095章 从容做鬼雄

杨致一直认为,清醒的头脑任何时候都比强悍的武技来得有用,这也是他心目中所谓名将与猛将的划分标准。www.65txt.com

他并未狂妄自大到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如来佛祖,可以将突厥人如橡皮泥一般随心所欲的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骨子里的一贯作风,是将所拥有的每一张牌的作用都发挥到极致,要搏就博个痛快,要赚就赚个足实。但他绝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赌徒,推拒和谈的这七天里,足足有两天几乎未出书房一步。

杨致长达两个多月的大漠征战亡命之旅,实际上也是对突厥国情与实力的一次全面考察。再与前世记忆中的知见两相映照,他敢说自己是在战略高度上对大夏与突厥的情势看得最为透彻,了解最为全面的人。

作为一个世代生长在马背上、在塞外苦寒之地求生存的彪悍民族,杨致从来就没有怀疑过突厥人的血性。太子赵恒在和谈中表现出来的庸碌懦弱,已先行证明了这次奉命出使大夏的突厥使节是不容小觑的突厥精英。杨致杀了忽尔赤的亲随并不仅仅是为了显示空前强硬的谈判姿态,而是对突厥使团底牌的一次谨慎的试探。今天突厥人仍然愿意一本正经的前来议和,更进一步证实了他的判断。

在任何谈判中的协议达成,最终都是双方可以接受的利益妥协。一方能在另一方收获重大利益,是因为对方认为你手中握有令他值得付出的筹码。

杨致非常清楚大夏的软肋,也清晰的看到了西突厥的命门。所以他才敢于在与突厥的和谈中如泼墨狂草一般即兴发挥,所以他才认定即便悍然斩杀忽尔赤,突厥仍会忍气吞声与大夏议和。<<>>

其实杨致在驳斥忽尔赤“强烈抗议”的“稍微复杂”的说法中,首先就点到了这一节。只不过此前大夏在突厥的战争中都是处于被动挨打的防御态势,极少占过便宜,是以数十年来大夏朝堂上下都将突厥视为难以战胜地强敌。正是因为有了这种畏惧忌惮的惯性思维存在,加上一直被杨致在与忽尔赤交锋时利索的反击和稍显张狂的表演所吸引,才会被赵恒和王雨农以及一众军方将领不经意的忽略了。

杨致在今日的和谈中先是承认了西突厥使团地合法地位。却又两度借口发飙要杀了忽尔赤,对索力王子与使团其他人等碰都不碰。就算忽尔赤是一头猪也该看出杨致的用意来了,何况他是突厥人中一等一的人才?

忽尔赤见杨致不仅神色凶狠果决,而且满是胸有成竹的昂然自信,心知自己今日已是决然无幸必死无疑。他直至此时死到临头才幡然醒悟:自己是死于太过精明,此人的奸狡狠辣远比勇悍绝伦的惊天武技更为可怕!

若是和谈破裂。大夏的战略计划虽被全盘打乱,但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暂时维持在北方边境布设重兵的现状,充其量只是延缓了其统一天下地进程。而大夏若是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与右贤王的东突厥结盟,西突厥势必陷入两面夹击地艰难处境,那便是灭顶之灾亡国之祸!那个魔王早已料定图邪可汗输不起,也不敢赌!

赫然长叹道:“中原王朝果然是人才辈出,不想大夏竟有此等少年枭雄!你们大夏有句俗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杨大将军,我忽尔赤自问也是笑傲大漠一世英雄,能死在你的手上。我确实是心服口服。在下临死之前有两件事要请托大将军,请你务必答应。”

杨致见忽尔赤命在顷刻仍是心境平静容色如常。对他地心胸胆气与机谋智计极为钦佩。但也愈发坚定了必杀此人地决心。心下不由自主地涌上一股惺惺相惜地悲凉。挥手示意行刑军士暂且停手。

自将位走至堂下来到忽尔赤面前。郑重地抱拳一揖道:“你我各为其主。你是为突厥而死。并非死于杨某之手。凭良心说。杨某对国师大人好生钦佩。你有何尚未了却地心愿尽可吩咐。只要杨某不死。必当竭尽全力圆你所愿。”

此时大堂之内充盈着厚重地肃杀之意。鸦雀无声一片寂静。杨致憋足了劲几次三番要杀忽尔赤。在屠刀挥下地最后一刻却跟他攀起了交情。众人虽然犹自有些懵懂。不知为何却丝毫不觉滑稽。反而不知不觉地有些心情沉重。不少军方将领甚至情不自禁地两眼有些湿润。

“哈哈哈哈!”忽尔赤骤然朗声笑道:“不想我忽尔赤在临死之前。还能得闻杨大将军此等人物口出钦佩之言。死又何憾?”

有道是人死万事休。众人对他这般狂放之态倒也可以理解。可他接下来地第一个请求却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我也知道大将军方才开出那足以令西突厥亡国灭族地天价。是为炮制借口杀我地随口之言。在我死后。请大将军就两国和谈事宜与索力王子从容商议。请大将军务必高抬贵手。勿将我西突厥逼上绝路!”

直到此刻。枢密院太尉陈文远与首辅宰相王雨农、禁军大将军耿进等心机深重地老牌政治家。才猛然意识到杨致之所以始终有恃无恐。是因为握有关系到西突厥生死存亡地底牌!

太子赵恒心中更是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明明是找碴要了人家老命。人家非但口口声声说是心服口服,还没忘了上赶着求他继续和谈。父皇吩咐我用心观察思量。其中道理委实值得深思!

杨致肃然道:“此节自然不劳国师大人吩咐,我答应了。”

忽尔赤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图邪可汗已年近花甲儿女众多,索力王子的生母是我地族人。我死之后,大将军如能借助大夏之力,请尽你所能助索力王子登上汗位。”

将来扶植一个亲大夏的西突厥可汗,无疑也十分符合大夏的利益。杨致点头道:“如国师所言,我定当尽我所能。”

忽尔赤长长松了一口气,回头用突厥语对索力王子厉声吩咐道:“小索力,我死不足惜,杨大将军已答应不会苦苦相逼,已答应助你争得汗位,你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与大夏达成和议!记住:我可以死,西突厥不能亡!”

索力王子神情悲愤,泪流满面的重重点了点头。

这番话大夏一方一众人等都不知道他叽里咕噜的在说些什么,但杨致却是听得懂的。此人无愧于大漠豪杰!竟是差点没当场落下泪来,决然挥手道:“斩!”

“引刀成一快,从容做鬼雄!”忽尔赤仰天大笑道:“杨大将军,但愿忽尔赤来生还能有幸与你为敌!”

PS:这一章虽然字数不多,但我写得很认真,并且将其单独列为一章。我认为,让敌人尊重比让敌人害怕更为难得。诸位看官以为呢?

第096章 和平典范

随着行刑军士手中钢刀熟练利索的挥下,堪称大漠豪杰的突厥国师忽尔赤转瞬便成阴间一鬼。(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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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士将血有余温的忽尔赤人头呈交杨致查验时,仍如在生之时一般,须发皆张面容宛然。忽尔赤为突厥存亡视死如归,索力王子与突厥使团一众人等,俱都长跪不起,伏地大恸。

杨致整襟免冠,脸色凝重的对忽尔赤人头鞠了一躬,喃喃念道:“来生若能与国师这等人物为敌,此亦杨某所愿!”

他在亡命大漠时对突厥人的丧葬之仪略有了解,用突厥语对索力王子说道:“稍后我会吩咐军中最好的医官,将国师大人尸首好生缝合,请王子节哀。双方和谈今日不妨到此为止,王子可先行为国师举行丧仪收敛骸骨,马匹用具若有所需尽管开

索力王子听他的突厥语说得流利,愕然抬头相望,眼中神色十分复杂,在伤心愤怒之中掺杂着对强者的敬畏。

陈文远戎马一生襟怀坦荡,因年老而卸甲出任太尉。他不难理解杨致此刻的感慨,但对忽尔赤对索力王子的临终嘱咐颇感好奇,忍不住向杨致问起。听得杨致如实相告后,不禁跟着向忽尔赤人头鞠了一躬,肃然道:“为国尽忠智计纵横,慷慨赴死胆气无双,此人当得起老夫一礼。”

他是大夏资格最老的军方巨头,有他开了这个头,不少心有同感的禁军高级将领纷纷起身对忽尔赤人头抱拳遥遥一揖。耿超很是不以为然,不过是掺在里头聊以应付。趁杨致在身边走过的间隙,酸溜溜的小声道:“杨兄,你对这突厥国师倒是比对我还要客气许多。”

“不管是敌是友,只要是英雄我都敬重。他是死了的英雄。”杨致没打算浪费任何一次能够恶心他的机会,漠然补了一句:“而你是活着的狗屎。”

太子赵恒与王雨农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一直高坐堂上默然不动。皇帝命王雨农佐理和谈的本意,是要他在双方矛盾激化时居中回旋调和,不想竟彻底沦落成了毫无作用的摆设。

杨致斩杀忽尔赤前后地频道切换得圆转如意。王雨农原以为杨致与忽尔赤的惺惺相惜虽不乏真心,却也做得有些过了。此时细细一想,杨致也是有意在杀了人之后让突厥使团好歹有点下台的台阶,让杀气腾腾的气氛有所缓和,为下一步的和谈做铺垫。

令杨致稍感意外的是,那彪悍健壮地索力王子并非四肢发达的草包。竟是硬生生的将打落的牙齿和着血泪咽下。-====-抹干了眼泪就向杨致请求马上就两国议和的具体事宜进行谈判。

且不说别的,受讨虏大将军卫肃遣派深入大漠作战的二万精骑无论胜败,至少每过一天大夏与突厥都要多承担一天的消耗与损失。杨致也是一分钟都不愿久拖,当即一口应下。

接下来地谈判形势便全然是一边倒了。杨致犹如下馆子打牙祭地大爷。吃什么全由他说了算。大夏一方一众人等想当然地以为杨致会拿索力王子当成肥猪一样一通狂宰。但大大出乎他们意料地是。杨致在惊心动魄地电闪雷鸣之后。降下地雨点居然很小很小。

皇帝炫耀武功并不完全是好大喜功死要面子。还有其影响深远地政治与军事意义。所以第一条当然是突厥必须向大夏称臣纳贡。索力王子眉头都没皱一皱就答应了。

第二条。突厥每年向大夏进贡黄金二万两。良马一万匹。牛羊五万头。索力王子对马匹牛羊地贡纳没有异议。但表示二万两黄金不可能凑齐。请求减半。

不料杨致几句话就说得他悚然心惊没了脾气:“我已经为你们考虑过了。二万两黄金你们完全负担得起。金山山脉地金矿每年可以开采三万两以上地沙金。另外你们在鞑靼人、波斯人和西域诸多小国那里劫掠勒索而来地黄金珠宝也不在少数。”

第三条。突厥必须承认长城以外沿朔方、乌海与吉兰泰一线往北五百里以内都是大夏国土。但可以暂时租借给突厥使用。并可以马匹抵付租金。大夏目前根本无力对这片广大地地域实行军事占领。很多人认为这一条现实意义不大。只不过是杨致多加勒索地借口。

杨致指定要以马匹抵付租金。引起了索力王子地强烈警惕。反复与之讨价还价。但杨致毫无商量余地地顽固坚持。居然不惜以减免黄金五千两、牛羊三万头地代价。迫使索力王子最终答应下来。

第四条,大夏每年向突厥无偿提供粮食一万石,茶叶三万斤,绸缎两万匹。还想要?可以。将朔方城以北五十里范围内设为两国通商互市。不但是粮食、茶叶和绸缎布匹,瓷器、铁器甚至兵刃大夏都可以全方位提供,不过你得拿钱来买,拿马匹来换。

索力王子要求大夏向突厥遣派医官,被拒绝了。要求遣派农人工匠,被更加利索的拒绝了。

让索力王子觉得忽尔赤没有白死,而且前面几条物超所值的是第五条:大夏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应邀出兵,帮助索力王子“平定部族叛乱”,或者帮助西突厥抗击东突厥。但应邀作战的夏军一应马匹粮秣均由突厥供应。并且还需支付一定数额的军费。

这些和议条款并不复杂。双方至次日午后便全部议定。杨致与索力王子作为双方谈判的首席代表,在禁军大营校场郑重其事地杀马盟誓后。各自在和约上签字用印,两国和议宣告圆满成功。

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尽管这是大夏数十年来与突厥第一份大占便宜的和约,但仍然有不少人认为杨致要价太低。杨致丝毫不以为意,也不解释什么,只淡淡一笑不予理睬,进宫向皇帝缴了旨便径自回府。

杨致缴旨出宫之后,皇帝便召太子与王雨农前来商议和约的具体落实事宜。

皇帝兴奋的问道:“恒儿,你全程参与其事,对此有何感想?朕让你用心观摩思量其中道理,可有收获?”

“回父皇。儿臣此番观摩飞虎侯议和,委实大有所获。”赵恒恭谨的答道:“杨致行事缜密铁腕凌厉,大震我大夏国威。然他与那突厥国师惺惺相惜似有矫揉造作之嫌,其后又答应借助大夏之力帮那索力王子争夺汗位,此节颇令儿臣费解。就两国议定的和约条款而言,儿臣也以为对突厥条件还稍嫌优厚。儿臣愚钝。还请父皇与王相能为儿臣解惑。”

话音未落,王雨农就听得眉头大皱:太子这番话貌似谦恭虚心求教,其实用心十分恶毒。他这是在暗指杨致假公济私,里通外国!不去用心学习杨致的眼光机谋,却把心思用在这些上面,长此以往的话,你这个太子又还能做得了几天?

趁皇帝还没反应过来的间隙,王雨农连忙接口道:“飞虎侯岂止是行事缜密铁腕凌厉?他胆大心细思虑深远,令老臣由衷敬叹。悠然神往啊!”

皇帝正在兴头上,果然对太子地话根本没有在意:“朕也是拿了这和约揣摩半晌,才为之叫绝。雨农。你便将其中妙处说与恒儿听听。”

“老臣又何尝不是如此?”王雨农满脸钦佩地道:“突厥两部并立,相互攻捍不分上下。此等态势持续越久,便对大夏越有利。若对西突厥要价太狠以至无力承受,或会导致其与大夏死战,或会因国力骤减而被东突厥所灭。既要使西突厥有所削弱,又要保留其足够与东突厥抗衡的实力,这分寸把握大有学问。”

“大夏今后数年之内,最为需要地是钱粮马匹,所以才重点索要。飞虎侯出身商家。精于经济之道。和约中提及的诸多物事,突厥都不能出产,可即便大夏不愿提供,突厥仍能通过民间途径获得。两国边境漫长,此事禁无可禁。不如设立通商互市,让大夏朝廷来赚这笔钱。拒绝提供医官与农人工匠,突厥便始终无法摆脱对大夏的依赖。”

“答应助索力王子登上汗位与同意应邀出兵,也是一绝。如此一来,突厥两部孰强孰弱是战是和。大夏便成了操控局面的关键力量。可谓惠而不费,何乐而不为?”

皇帝忍不住拍案赞道:“那索要国土再行租借更是神来之笔!大夏不但名正言顺地拥有了战略缓冲地带,还为朕的后世儿孙在国力允许之时,留余了随时向突厥开战的堂皇借口!”

王雨农意味深长的道:“飞虎侯无论其人其事,何止是太子需要用心观摩,连老臣这一大把年纪也是从中获益良多啊!”

他是属于死忠于皇帝的铁杆老臣,很不希望看到将来发生废储的一幕,这话是有意说给太子听的:你应该多把心思用在正道上,少往歪地方使!

“杨致这份和约为我大夏树立了千秋万代的和平典范。朕要请这厮喝酒!”皇帝忘形的道:“朕一定要请这厮喝酒!就朕与他二人。喝他个一醉方休!”

太子酸不拉几地想:若是大夏与突厥这回倒过来还是与从前一般,您还会以为是“和平典范”吗?既然如此完美。您只是请他喝顿酒,是不是也太小气了一点?难道那厮家中还会少得了酒喝?

但杨致现在想的并不是和皇帝喝酒,算起来离他的新婚大喜已进入最后几天地倒计时,他一心惦记的是自己的喜酒。缴旨之后浑身轻松,乐哉悠哉的回了业已搬迁的新家。

还隔了大老远,就看见阿福像做贼似的时而往府里头望望,时而伸长脖子往府外大路上望望。上前问道:“阿福,你在干什么?在自家门口贼头贼脑的,你吃错药了?”

阿福就像见到了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苦着脸连连作揖道:“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吃错药倒是没什么,少奶奶与那啥郡主已经在府里一连折腾了两天,您若是再不回来的话,没准就要闹出人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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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7章 试菜

八卦党古已有之,因无数好事闲人与长舌女子生生不息前赴后继的投身于这项群众性的伟大事业,从而拥有无比强大的生命力。(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杨致接连书写了一个又一个的动人传奇,声名鹊起名动天下。作为前任忠武公、现任飞虎侯的老爹与夫人,杨炎与沈玉的一举一动自然备受关注。

杨致来到这个世界后,对仅有的两位亲人的约束宽松得离谱。只要不偷不抢、不杀人不放火,你们觉得怎么高兴就可以怎么折腾。理由很简单:这两位如今是衣食无忧,万事尽皆无需劳神,既不用上班又不用上学,如果还这也不行那也不能干的话,生活还有什么意义?人生还有什么乐趣?是人就该过有人味的日子。

老爷子杨炎本色不改,理直气壮的游手好闲混吃等死,玩鸟斗牌无所不为,每日与三教九流胡吹海侃一通还能厚起脸皮按人收费,小日子过得无比惬意十分充实。令人发指的是名声竟然还不差,杨府老爷子“平易近人、随和可喜”的高尚品德人尽皆知。

沈玉自从庐州来到长安后本就有些孤单,没过得几天便得闻杨致战死的噩耗,陷入极度伤心痛苦与绝望愧疚之中。随后又被扣上了自愿不嫁而守节的一品镇国诰命夫人的大帽子,原有脾性消磨殆尽,几乎全面退化成了供人景仰膜拜的泥菩萨。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杨致生还以后,笼罩在沈玉头上的所有阴霾一扫而光。虽然碍于杨府少夫人的声名,少不得要拿了贤淑知礼的羊皮时常披上一披,但也一日不同于一日的逐渐原形毕露。

就连杨府首席家仆阿福,也成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最佳诠释。阿福虽然幼年便卖身杨府为奴,但从小就暗暗立下大志:等老子将来有钱了,那就天天下馆子吃香的喝辣的。每顿都叫上四瓶好酒,喝一瓶,看一瓶。一瓶倒着玩。若谁到跟前叫我声大爷,就赏他一瓶!

如今非但人前人后广受尊敬倍感风光,而且收入也日益丰厚。阿福对早年的志向渐感不屑,已在着手制定诸如置地几何、买房几间、娶妻纳妾几人等长远地宏伟人生规划。

但杨府上下所有人都知道,杨致才是这一切幸福生活的源泉,必须时刻牢记紧密团结在他的周围。

这一点打死都不能动摇。

沈玉活泼好动,阳成郡主赵瑛爽朗泼辣,一个是丈夫强势莫名,一个是娘家夫家尽皆家世显赫,都是无人敢惹富贵无两,都是每天屁事都不用想。二人脾性相近,沈玉虽比赵瑛智商略显高上一筹,却也是一见如故颇为投缘。杨府因环境宽松气氛和谐,不存在半点其余皇亲贵戚府邸的压抑沉闷。是以赵瑛也如越王赵启、卫飞扬一样,有事没事都喜欢三天两头泡在杨府。

这么两位姑奶奶都是吉期将至,这段时日以来。自然是就日后怎样为人妇、为人母此类重大的问题进行广泛而深入的探讨。

二人自幼家境优越,都接受过这个时代系统而全面地良好教育。女子应当尊崇的三从四德以及居行坐立当有哪些标准,当然都是烂熟于胸。各自拿了往日的言行一对照,均感任重而道远。

然而就如很多人都知道原子弹地核裂变原理。但绝不可能照此办理造出一颗原子弹来。豪门大妇地日常生活应当如何。二人都是知道地:半展书卷。沉吟遐想。手持如意。庭院赏花。倚门观竹。叹春咏怀。彩蝶起舞。萱草含芳。乞生贵子。兰指轻拈。灯下缝衣。书景茶品。风雅文化……。

二人计议良久。觉得难度太大。有些望而生畏。于是乎决定先按平民女子洗衣做饭地标准。从基础工作做起。洗衣貌似不存在什么技术含量。也太过枯燥无聊。而烹制美味佳肴既可一饱口福。又得学习之乐。为了将来能给各自地男人一个惊喜。二人决定趁着杨致主持大夏与突厥和谈地间隙。严密封锁消息。加紧进行试验。

阿福方才在门口贼头贼脑地张望。就是抖了点小机灵。借口去看看少爷回来了没有。试图逃过一劫。

杨致早上出门时府中还是风平浪静。阿福虽苦皮苦脸。但并无惊骇恐慌之态。心知八成是两位姑奶奶又在倒腾什么稀奇古怪地玩意儿。随手在阿福头上敲了记爆栗笑道:“什么叫要闹出人命来了?你这不是活蹦乱跳好好地吗?胡说八道!”

阿福比窦娥还冤地叫屈道:“少爷。我哪儿敢骗您啊!您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杨致进门一看。只见前厅满满坐了一大桌人。以老爷子杨炎为首。其余都是平日关系较为亲近地当值侍卫。唯独不见沈玉与赵瑛。桌上碗盏齐备。在座地人一个个表情严肃脸色凝重。看起来都是高度紧张如临大敌。

杨致奇怪的问道:“爹,诸位兄弟,你们这是干什么?”

阿福抢先答道:“少爷,这两天少夫人和郡主都在请老爷和这几位侍卫大哥,……还有小人我,品尝她们所做的菜肴。她们说,我若是不吃,就是对主母不忠,对郡主不敬。”

杨致恍然笑道:“原来是试菜啊!又不是让你们服毒吃砒霜,这是好事啊!不好吃便不吃就是了,不用搞得会闹出人命那么夸张吧?”

“儿子,你不知道啊!郡主说我们不吃就是不给她面子,不给她面子就是不给福王面子,不给福王面子就是不给皇上面子,就是犯了大不敬的重罪。玉儿则说,我不吃就是不领她的这份孝心。”

杨炎如得道高僧一般大彻大悟的感慨道:“试了这两天菜我才知道,钱虽然是好东西,但绝对不是最好的东西。这世上最好地东西,还是白面馒头肉包子啊!”

“是啊,是啊!侯爷,不吃不行啊!”几个侍卫七嘴八舌的附和道:“我昨日口中烧了一嘴泡,今日说话还不利索呢!……侯爷,我昨日可是蹲了一晚茅房,整夜都不用系裤子啊!……侯爷,服毒吃砒霜好歹还能落个痛快,可少夫人和郡主这菜……。”

杨致万万没有想到,沈玉与赵瑛做的菜居然有这么恐怖的杀伤力。愣了半晌,挥手笑道:“爹,几位大哥,这两位姑奶奶诈唬谁也诈唬不了我,你们都散了吧!再怎么说她们总是做菜,不是杀人,我倒是要吃吃看。”

杨炎与侍卫们如蒙大赦,当即以最快的速度集体消失无踪。杨致坐等了片刻,只听得一声欢快的吆喝:“上菜了!”

杨致回头一看,不由吃了一惊:沈玉与赵瑛每人手上端了一大盆菜,面带锅灰衣沾油污,秀发乱蓬蓬的隐隐透着一股焦味。哪儿还与平时令人赏心悦目的美女形象挂得上号?

瞪眼问道:“玉儿,郡主,……可是府中厨房失火了么?”

“相公?你回来了!……公公他们人呢?”沈玉乍一见杨致,不禁又惊又羞,随即又不无骄傲的道:“相公,我会做菜了!你回来得正好,快来尝尝我与郡主做地菜味道怎样吧。”

阳成郡主赵瑛却毫无羞涩之态:“我们近日才学习厨艺,狼狈一些又有什么稀奇了?恩公,你家玉儿姐姐只说你精于烹饪,今日便借你贵口品尝品评一番。”

杨致笑道:“难得你们如此有心。那好,我先尝尝郡主烹制的这道美味吧!”

二人闻言都是一脸喜色,依言将手上的菜放在桌上,坐下静等杨致品评。

中华美食享誉世界,色香味无不极尽讲究。杨致首先端过赵瑛做的那盆菜,用心细观:观其色是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黄,黄里透着黑,当中又还夹以青紫蓝绿,可谓色彩缤纷。观其形是有大有小,或成片,或成坨,有如惊涛拍岸之碎浪,又如乱石嶙峋之山峦。闻其味则是极尽丰富,竟似酱醋姜蒜葱诸般香气一应俱全。

杨致看了半晌,很认真的得出了一个严肃的结论:怎么看都不像是给人吃的东西!

赵瑛殷勤的递上一双筷子,十分期盼的道:“恩公,你觉得还看得过去么?且请你尝尝我这道红烧牛肉味道如何?”

杨致登时吓了一大跳:红烧牛肉?这是红烧牛肉?……若是没有天马行空一般地想象力,谁又能想得到这么乱七八糟黏糊糊地一大盆居然是红烧牛肉?!

第098章 无需阻挡的快乐

事实上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要劳动沈玉与阳成郡主赵瑛的贵手亲自下厨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菜做得如何并不重要,这是二人向未来家庭主妇看齐迈出的宝贵一步,所以杨致认为尤其值得鼓励。

杨致做了个深呼吸充分调动想象力,尽量先把这盆犹如夹杂乱石的烂泥一般的东西与红烧牛肉联系在一起。然后接过赵瑛递上的筷子,屏住呼吸尝了一小

赵瑛紧张而期待的问道:“恩公,味道怎样?”

杨致虽在百万军中斩将破敌如履平地,此时有勇气放入口中,却实在没有勇气将这一小口号称红烧牛肉的玩意儿咽下肚去。以他能够最大限度表现出来的平静表情,以及最小的动作幅度吐了出来。

品尝这样堪比砒霜的菜肴犹自面不改色,少爷就是少爷,果然不是一般人啊!远远侍立一旁的阿福暗自感叹间,连忙伶俐的过来倒了杯水送到杨致手上。

杨致漱了漱口之后,才苦笑着赞道:“不错,不错!郡主下次在做这道菜的时候,如果能少放得半斤盐,再加上一勺水旺火烧上一刻功夫,那味道将会更佳。”

赵瑛与沈玉互望一眼,眼中都有大为不解的意味。他虽远不像其他人一样反应剧烈,但总归没有咽下,料想味道绝对不是太好。“你家老爷子与府上的人这两天一个个都像吃耗子药似的,我就说不会那么难吃嘛!”赵瑛脸上一红,又虚心求教道:“我下回若是照你说的那般做法,味道真会更好么?”

“至少没有上吐下泻之忧,也绝计吃不死人。郡主还是很有……这个培养前途,继续努力,继续努力!”

这样的手艺足以令任何厨子都恨不得含恨自尽,您去害别人可以,别来我府上害人啊!

杨致唯恐鼓励了赵瑛几句令她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马上提了个恶毒的建议:“郡主。耿兄若是知道你这般用心学习厨艺,定然十分感动欢喜无限。郡主学习厨艺是为了将来做菜给谁吃?还不是耿兄?不如回去将你会做的诸般菜肴都做上一遍,重点根据耿兄的口味予以改进。”

“对呀!我怎地就没想到呢?”赵瑛嘟着嘴抱怨道:“耿超那厮不似你这般言笑晏晏说话风趣,见了我总是一本正经板着脸,比对他母亲还要恭敬。<<>>他与我说了几回,让我多来与玉儿姐姐亲近亲近。自己却又不肯来。”

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致不由眉头一皱:耿超现在对自己无疑是又恨又怕。却又放不下脸面彻底服软。支使赵瑛走这夫人外交路线。既是拿她当做了解自己动向地情报员使。又不无巴结之意。

无论赵瑛还是沈玉。都是头脑简单心地单纯地小女人。她们也正因为如此而可爱。杨致实在不愿意让她们卷入那些龌鹾地纷争。淡淡一笑不再接茬。

老实说他对沈玉做地菜还是很感兴趣。之所以先尝赵瑛地极品红烧牛肉。不过是尊她是客罢了。回头笑道:“玉儿。你做地是什么?”

沈玉从旁听了半晌。当然听得出自家男人那么说是为了照顾阳成郡主地面子。心下惴惴地递上一片汤匙:“相公。我见郡主今日做地那道菜口味厚重。我便做了道清淡一些地冬瓜排骨汤。你且尝尝看。”

杨致接过汤匙舀了一口抿了抿。虽淡而无味却无毒药之嫌。方才尝过地那口菜委实味道怪异咸得烧口。倒也不是成心怕沈玉地马屁。竟埋头喝下去了小半盆。

不仅赵瑛看得目瞪口呆。沈玉也是喜不自胜:“相公。这……这汤便真地那般好喝么?”

杨致咂了咂嘴,嘻嘻笑道:“这汤的味道嘛。恐怕无需花费诸般材料和偌大功夫,直接饮些茶水也可当得。你与郡主今天做的菜都很不错,只是都还有待继续努力。”

杨致对两道菜的评价不高却还算中听,绝对不会对二人的学习热情与积极性造成任何打击。阳成郡主告辞离去后,沈玉见杨致仍如往常一般一脸慵懒笑意,好像什么都没有发过一样,一字也不再提起。不禁怯怯地问道:“相公,这两日试菜之事,你真的一点都不怪我么?”

杨致随口答道:“怪你?我为什么要怪你?你真想学习厨艺的话。我日后慢慢教你就是。”

沈玉吱吱唔唔地道:“相公,其实……我与郡主一开始确实是真心想学的,只不过……头一回做出来的菜实在太难吃了!于是又都没了信心……。”

“我知道。”

“啊?那……你知不知道,后来我们逼着公公与阿福和侍卫们试菜,根本就是故意的?”

“这我也知道。”杨致丝毫不以为意的笑道:“做菜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学得会的,依你们平日的脾性,只怕是没有那个耐心。你与郡主或许有点笨,但并不傻。做出来的菜味道如何,难道你们自己就不会最先尝一尝?府里就有现成的厨子。难道你们就不会问一问?从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你们十有**是在有意恶作剧。”

“……那你为何还那么认真地尝我们做的菜?”

“我为什么不呢?”

沈玉眼中不知不觉的涌上一层薄雾:“我这般胡闹,害得公公、阿福与侍卫们那么惨。你为何还要对我这么好?”

杨致笑道:“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将要相伴一生的女人。你或许是有点胡闹,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你想想看,无论是爹、阿福还是府上的侍卫,有哪一个笨到了非吃你们的菜不可的地步?有哪一个会笨到真的以为不吃你会拿他们怎么样?他们何尝又不是掺和在里头陪着你们胡闹?我敢用性命担保,即便你逼他们试菜,他们或许吃了点小小地苦头,或许也颇为无奈,但他们事后只会觉得你可爱,而绝对不是罪无可恕的可恶。”

沈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泪水业已夺眶而出。

杨致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道:“你这两天所谓的胡闹,其实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本来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件小事,何必一定要弄得那么复杂?又何必非要去追究责任明辨真假?在平日的生活中,正因为有了一个又一个这样的玩笑,才会让人们觉得轻松而精彩。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阻挡你的快乐?”

沈玉终于忍不住将他紧紧抱住,在他结实地胸膛上报以无数粉拳,大哭道:“该死地!以后不许你再这么惯着我!”

沈玉哭了半晌,神气十足而又无比骄傲的道:“我也敢用性命担保,我家相公绝对是这世上最好地男人!”

“话可不能这么说。”杨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俗话说萝卜白菜各喜各爱,在你眼里是宝贝,也许在别人眼里就根本不是一盘菜呢?就拿郡主来说吧,她又何尝不是认为耿超才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一说到郡主与耿超,沈玉忽然记起一件事来:“对了,相公,这几日你奉旨主持大夏与突厥的和谈,我便没来烦你。郡主早几日向我提起,她与耿超也选在你我完婚的那一日成婚。还说若是你我愿意,两家的婚事可以合在一起办了,也会显得热闹一些。”

同日完婚?合在一起办?杨致虽是新近崛起的强势怪物,但只是爵封一等飞虎侯。福王贵为皇叔,耿进官拜禁军大将军,明面上的身份地位远比他要尊贵。为什么婚事要选在同一天?为什么要两家合办?为了显示关系亲密?还是另有微妙目的?婚礼在哪儿举行?在他的飞虎侯赐邸?还是在福王府?还是在禁军大将军府?

借口。一个近乎白痴的借口。一个用心不足为外人道,却让杨致不屑一顾的借口。杨致皱眉问道:“你怎么与郡主说的?”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便推说要问过你才知道。相公,你对这事怎么说?”

杨致毫不犹豫的答道:“完婚是人生的一大喜事,当然是谁家的婚事谁做主,为什么要两家合办?他办他的,我办我的。热闹?只要我们自己觉得高兴,以后日子过得开心,那便是天大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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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看了关于昨日那一章的书评,让我无语狂汗。其实我已经点到了沈玉“原形毕露”,或许这个桥段我真的写的很滥,但我只想尽力写出一丝能够令人回味的温馨气息。。。如果诸位觉得还有那么一点感觉的话,敬请订阅月票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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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P又S:郑重声明,我本人十分反感灌水凑字。如觉拖沓,那也是因为我水平不及所致,还请诸位看官饶恕则个。拱手了!

第099章 不一样的热闹

杨致很喜欢热闹,但他喜欢的是如寻常百姓人家婚嫁寿庆一样由衷而自然的热闹。www.65txt.com他既不屑于去人为的制造热闹,也非常反感别有用心的去利用这种热闹。

在他看来,耿超选在同一天成婚,如同眼馋别人手上的棒棒糖的孩子一般可笑。

这无非还是耿超背后宁王集团的高人给他支的招。两家合办婚事的话,既能显示关系亲密让太子集团腻歪,杨致也会因身份地位不及而落了下风。两家各自操办的话,就隐隐把耿超抬高到了与杨致同等的位置,也可以抢他一部分风光。

杨致懒得去多想,也根本不在乎。小鸡就是小鸡,莫说选在同一天成婚,就算他有本事再选在同一天生孩子,那也成不了老狼。

老丈人沈子通于八月十九日到京,总算赶在了女儿成婚之前。不仅将老夫人一起带来了长安,还带了二十多名仆役侍婢和近十辆马车的辎重行李。

杨致一看老丈人这举家迁居的架势,就知道他肚里是憋着什么主意到长安来了。唐僧的嗦连猴哥都怕,老丈人的唠叨杨致自然也怕。本来飞虎侯赐邸十分轩阔,要住下几个连的人都不成问题。但杨致借口舅兄沈重已是禁军将领,共住一府有失体面,很干脆的给了老丈人两个选择:要么带着你一家子去秦氏相赠的杨府老宅居住,要么我给你几万两银子自个儿去买处宅邸。

福王与耿进唯恐耿超的婚事声势不够浩大,让杨致给比了下去,四处广散喜帖,皇亲贵戚与满朝文武几无漏网之鱼。-====-其实他们完全是多此一举,杨致除了声名鼎盛,在朝中素无根基又无人缘。何况杨沈两家都是迁居长安不久的外来户,亲朋戚友都远在信阳与庐州,拿什么跟他去比声势?

事实上杨致压根儿就没打算跟他们斗什么声势,甚至连想都没去想过。只有吃饱了撑的慌才会对这种跟面子较劲的蠢事如此在意。别说让他去干,连看着都累。自打皇帝命杨致主持议和那天起,上至皇帝下至群臣乃至突厥使团,谁都知道他在为迁居赐邸与筹备婚事“繁忙”,全世界没几个人不知道他是哪天成婚,还用得着发什么鸟喜帖吗?来了欢迎。不来拉倒。

于皇亲贵戚与文武百官而言,福王与耿进位高权重树大根深,杨致强势莫名圣眷正隆,一头是铁定要去捧场,一头是绝计得罪不起。于是便有心思伶俐的官员想出了这么一个两头兼顾的主意:杨府的贺礼一文不少照送,人却去耿府喝喜酒。

八月二十一日一早,杨府里里外外装点一新,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众皇亲贵戚与朝中文武都是派了主簿师爷之类的下人来送上贺礼便匆匆离去,偌大的飞虎侯赐邸显得有点冷清。经过老爷子杨炎地精密计算。连同所有的仆役侍婢与当值侍卫全都算上,也不过置办二十来桌酒宴便足矣。

送了贺礼却又不来喝喜酒,杨致固然是一应笑纳无所谓。杨炎也认为很是划得来。仅到辰时末刻,礼簿上登载的贺礼就已足以令杨炎心跳加剧头晕目眩:太子赵恒十万两,宁王赵当八万两,康王赵敢八万两,越王赵启八万两。讨虏大将军卫肃六万两,秦氏五万两……,另有珠宝帛缎等实物礼品无数。

福王与耿进居然也分别送来了六万两贺仪。杨致想都不想就打发侯府主簿去每家回送六万零一百两。秦空云赴中州筹银未归。徐文瀚与卫飞扬不算是外客。天刚放亮就来了。二人见他如此做派。都不禁莞尔。杨致不无遗憾地笑称。若早知如此就该送在他们前头。那便不用贴进去二百两。反倒是有赚了。

来赴杨府喜宴地第一个外客是越王赵启。除了替姐姐长秀公主赵妍捎上一句新婚祝愿。赵启还给杨致带来了一个大大地意外:与大夏达成和议后尚未回转大漠地西突厥王子索力。

索力王子与国师忽尔赤是率领使团前来长安议和。自然不会带有什么贵重物事。奉上地贺礼是随身佩戴地弯月腰刀。之后索力王子又给了杨致一个更大地意外:前日觐见大夏皇帝陛下以后。大夏皇帝托越王殿下给他捎了个口信。让他在飞虎侯成婚之日拜其为义父!

杨致在忽尔赤临死之前。答应借助大夏之力尽他所能帮助索力王子将来登上西突厥汗位。这一节皇帝当然是知道地。皇帝抠门得近乎变态。为了对索力王子表示大夏官方地支持。选取了让杨致做他干爹这种最省钱最便宜地方式。而索力王子自己似乎也十分乐意。

杨致与徐文瀚不禁相视苦笑:有皇帝亲自发话在先。人家又选了完婚之日这个大喜地日子奉上贺礼再认干爹。于情于理自然是不容拒绝。亏他皇帝老头想得出来!

杨府今日大喜。杨致心多事忙。也懒得与索力王子磨叽。当下吩咐主簿去拣些金银绸缎作为回赠之礼。认下了这个牛高马大比他还大得几岁地干儿子。

紧跟而至地竟是三位重磅级人物。枢密院太尉陈文远与当朝首辅宰相王雨农,以及极少露面的暗黑财阀大老板秦公。

三位垂垂老矣的巨头居然是谈笑风生结伴前来,显然是相识已久。白发苍苍地陈文远隔了大老远就豪迈的大笑道:“飞虎侯!今日你的这杯喜酒怎地少得了老夫?”

王雨农是为相多年的文臣领袖,随后上前拱手致贺道:“恭喜飞虎侯了!今日耿大将军府上是宾客众多门庭若市,也不差了我们这三把老骨头。我等便冒昧前来飞虎侯这里讨杯喜酒喝了!”

徐文瀚与杨致不禁又是相视一笑:无论是索力王子,还是陈文远、王雨农与秦公,恐怕都不是福王与耿进能请得动的。这几个人里头随便拣一个出来,分量都比几十上百个去那一头拍马屁的官员要重上八百倍。不知道前来致贺的下一位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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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还是算了,今日无话可说。。。。

第100章 盛况空前

杨炎的精确成本核算水平虽然可与前世理财大师黄世仁媲美,平日里还很有点为老不尊的瞎胡闹,但那只是行商数十年来养成的职业习惯和与生俱来的天性。www.65txt.com<<>>凭心而论,老爷子对儿子从小到大是毫不吝啬不惜血本,说他爱子如命也绝不为过。

在充分征求了杨致与沈玉的意见后,老爷子做主筹办的婚礼比正常情况下依足规矩的全套婚仪要简单许多,重头戏实际上只有拜堂与宴客二事。简单铺排绝不是为了省事,更不是为了省钱,而是情况特殊所致。

沈玉先前已未嫁而有了钦封镇国诰命夫人之名,因杨致死而复生才得披嫁衣,似平常一般重回娘家再行迎娶多有不妥。沈子通一家赶来长安还只有短短两日,即便有心如此也来不及了。而像游行示威一般骑着高头大马抬着八抬大轿,去街上兜上一圈转回现地方以示迎亲之喜,杨致与沈玉均认为大可不必像那般唱戏一样招摇过市。

吉时未到时辰尚早,老爷子杨炎总揽全局,一应琐碎杂务都由他安排打理。陈文远、王雨农与秦公被请到厢房奉茶叙话,由徐文瀚作陪。越王赵启与索力王子被请到另一间厢房先行安坐,由沈子通与沈重父子和卫飞扬作陪。杨致少不得抽空两边支应。

赵启与杨致是以兄弟相称,杨致收了索力王子做干儿子,他自然也随之升级做了干叔父,心下大乐。卫飞扬因父亲统兵镇守朔方多年,对塞外风物略知一二。沈重自大漠血战归来,对索力王子也颇感兴趣。三人围着索力王子盘来盘去,自礼部尚书之位致仕的沈子通倒被晾在一边插不上话。

杨炎在府中四处检点巡视,出于鱼儿恋水一般的习惯使然,转来转去最为关注的当然还是登载收礼的账房。

转得一圈再度来到账房门口,只见账房先生正在与一群衣饰寒酸的寻常百姓打擂台:“挤什么挤什么?一个一个的来!……张三,贺礼纹银二两。……李四。贺礼一百文。……王五,鸡蛋五个?赵六,猪肉三斤?去去去,鸡蛋与猪肉不收!……下一个!”

杨炎略一细想便已了然,儿子血战大漠成就盖世猛将的声名在先,智斗安贵侯、“自愿”去官削爵为兄弟战友抵罪在后。在长安诸多百姓心目中已是广受崇敬的天神一般的人物,这些百姓都闻讯自发前来贺喜地。

他就杨致这么一个儿子,今日不但是儿子的新婚大喜,而且也了却了他最大的一桩心愿。何况府中本就因宾客不多而显得有些冷清,儿子的好名声得来不易,就让他们来凑个热闹又有何妨?

见账房先生不仅满脸不屑,还手忙脚乱颇不耐烦,忍不住上前给了他一个老大的耳刮子骂道:“混账东西!今日是我杨府大喜的日子,怎可对街坊乡邻这般怠慢无礼?”

“这就是杨府老爷子啊?……听说杨老爷子平易近人随和可喜。果然不假!……杨老爷子,我们正是听说飞虎侯新婚大喜,才来聊表心意。望老爷子千万莫要嫌弃啊!”

平日里杨炎只要听得有人赞他“平易近人、随和可喜”便有点骨头发酥找不着北。此刻被众人一捧。愈发觉得维护儿子与自己地崇高声誉责任重大。满脸红光地团团一揖。豪气冲天地道:“诸位街坊乡邻有心了!今日大家来了便是看得起我父子。哪怕是空手道声恭喜也是我杨府地贵客!请大家一定要放驾到府里喝杯喜酒!”

一众前来贺喜地百姓顿时欢声雷动。杨炎也自感有生以来从未像今天一样志得意满。账房先生挨了一记耳光。捂着脸甚是委屈又不敢相劝:长安百姓何其多也?若是人人奔走相告尽皆前来。您老人家哪儿抵挡得住?

账房先生所料一点不差。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杨炎就充分认识到了问题地严重性。不但杨府内外人山人海。就连门外那一整条街都被挤了个水泄不通。这样还不算。闻讯赶来贺喜地百姓犹自络绎不绝。原先准备地酒宴无疑是杯水车薪。吉时未到诸般果蔬酒菜便已告馨。当值侍卫全数上阵维护秩序仍是无济于事。局面几近失控。

杨炎万万想不到会演变成这种阵仗。直抹着满脸满脸地大汗。一屁股坐在前厅地台阶上发傻。

杨致与徐文瀚以及陈文远、王雨农和秦公等人听说以后。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又是着急又是感慨万分。秦公当即遣派仆从赶紧挤出府去。严命动用长安秦氏商号一切可用之人全力扑上。先去街肆狂砸银子扫货接上物资供应。再将附近能够包下地饭店酒楼全部包下!

杨致当机立断。顾不上再用什么酒杯。提了一坛酒高立府中假山之上。朗声道:“诸位乡亲父老请静一静。且听杨某一言!杨某今日新婚。承蒙大家厚爱。不胜感激!在此我先敬上大家一杯!”

提了酒坛灌了几大口。众人无不轰然叫好。杨致抹了抹嘴笑道:“但我绝没料到。大家来为我贺喜的声势竟会如此浩大!非但寒舍太过窄小应付不来,就连果蔬酒菜也绝难供应得上。还望大家见谅!”

众人见他说得实在,哗然失笑之余,不少人应声叫道:“我们今日前来只为沾些喜气,飞虎侯太客气了!侯爷,祝你们夫妇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啊!”

杨致如此这般绝无半分做作,若不是这样,恐怕无法收场。他面对地是满腔热情的百姓,不是敌人!

一揖到底之后抱拳笑道:“诸位父老乡亲的心意我领了!日后随时欢迎大家……到舍下做客!……大家请回吧!”

之所以说到这里滞了两滞,是因为他在近前的人群中骤然发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身穿深色布袍之人一脸褶子身材干瘦,竟然是皇帝的贴身近侍马成!他身后被几名便装壮汉死命护住的胖大老头挤得满头大汗,不是皇帝又是谁?

杨致禁不住连连暗骂:你有心来喝老子的喜酒就该早点来啊!好死不死的选在这个时候,那不是添乱吗?

若是在新婚大喜地日子里把皇帝挤出个什么好歹来,那就真正叫做乐极生悲了。有不少侍卫也认出了皇帝,见他是微服出行不敢声张,只得拼尽全力上前接应。杨致也无暇顾及人群到底是不是会依言散去,一骨碌下了假山,将皇帝迎进屋内。

“皇……黄老爷。您怎么来了?”

皇帝没好气的道:“老夫知道你今日新婚大喜,来讨杯喜酒凑个热闹难道不成吗?”

“成!当然成!”杨致一边吩咐下人赶紧去为皇帝打水洗脸,一边讪讪笑道:“就是太乱了一点,我原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皇帝擦了把脸,悻悻说道:“今日办喜事地有两家,老夫的大儿子不知该往哪一家喝喜酒才好。便让他陪了他母亲去了另一家,而老夫则到这一家来了。本不想惊动旁人,不料你这里竟然这般人多!”

太子与皇后竟然都去了耿府?皇帝也够看得起耿超的了!为了维护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皇帝必须将太极推手练得炉火纯青,才能保持诸方势力之间微妙的平衡。

皇帝这时才发现陈文远、王雨农与秦公,缓了一口气笑道:“原来你们这几个老货都在啊!飞虎侯,有道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你为我们四个老家伙寻个清静去处,单独设上一桌喜宴。哦。叫文瀚也来相陪。这便没你的事了,且安心做你地新郎官去吧!”

你说没事就没事了?好在皇帝地要求还不难办到,杨致亲自领了他们到后院书房坐了。临时唤了十来个侍卫在门外守卫。又遣了两名侍卫即刻进宫到内廷禁卫府再调集大批侍卫前来,这才分身安排书房的酒宴。

等忙完这一切,前厅喜烛高照鼓乐齐鸣,堪堪赶上拜堂的吉时。即便一直是一本正经的穿着新郎官的礼服,也是里里外外已无一根干纱,浑身汗水淋漓极显狼狈。

杨致心下大感郁闷:原以为可以乐哉悠哉轻轻松松的做我的新郎官,没想到反倒是上蹿下跳累得像死狗一样!问题是待会儿拜堂之后,还不能就这样把皇帝扔在那儿不管,好歹得把他给弄走才能进洞房。这都叫什么事啊?……***!

脑子里顿时乱糟糟地。强自收敛心神拜了堂。耐着性子牵了一身凤冠霞帔地沈玉先进了洞房,很没情调地匆匆忙忙掀下她地大红盖头,在红艳艳地樱桃小嘴上狠狠啵个响:“皇帝来了。你好生在这呆着,我一会儿就来。”

也不管沈玉两眼瞪得溜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径自扔下她转身就走。出来一看,不由又是头大如斗:人不但没少,好像还越来越多。他刚一露头,人们便乱轰轰的笑闹着一拥而上围着他敬酒。

杨致又急又气,可又得强自憋着不能发作。应付着胡乱喝了几杯。装作醉眼惺忪的狂放之态,历尽千辛万苦才突出重围再度来到后院书房。

皇帝对他出现似乎并不感到意外,起身大笑道:“来来来,老夫敬你一杯!方才差点忘了,老夫还有一份你意想不到的贺礼给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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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两天我把97、98两章连起来反复看了数遍,凭良心说,我感觉不是太滥。前段情节或许有些俗套,后段我是想写出杨致对于生活的态度。有位看官提到,连大神这么写都要被骂。我不敢认同。我绝不藐视大神。并且一直认真学习借鉴他们的长处,可绝对不会盲目顶礼膜拜。不管怎么说。群众的眼睛总是雪亮的。对这两章我不会修改,也已经无话可说。书未必人人读来合胃口,成绩很难看便是明证,但我会照自己地思路就这么码下去。无他,但求看的和写的两下相宜。

第101章 面子共享

PS:今日第二更,求订阅月票支持!

皇帝说要送上一份令人意想不到的贺礼,说得杨致心里大犯嘀咕:单从成本核算这方面来说,皇帝与自家老爷子杨炎根本是一路货色。(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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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节约的就绝对不会浪费,他的贺礼哪儿是那么好要的?

今日是杨致新婚大喜之日,方才在外头向他敬酒的人十个倒有九个半不认识,虽不可能见人就碰杯共饮,但委实盛情难却,也喝了不少。他平日并不嗜酒,酒量远未达到千杯不醉的境界,此刻业已有了些许酒意。

杨致与素不相识的外人尚且喝了一气,皇帝敬的酒那就更得喝了,二话不说便痛痛快快的举杯一饮而尽。

皇帝笑道:“都说人生最过得意莫过于金榜题名时与洞房花烛夜,你这厮不去陪那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怎地又跑到这里来了?”

放屁!你还赖在这儿没走,老子能安心去陪新娘子吗?杨致还未及回答,陈文远、王雨农与秦公跟着又举起了酒杯蠢蠢欲动,连忙高举白旗道:“今日我恐怕是有史以来最为辛苦的新郎官了!求您老几位高抬贵手,让我先喘口气好吗?”

“哦?哈哈哈哈!你这厮向来狗胆包天,我还以为你真是什么都不怕咧!”皇帝与三个老头互望一眼,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徐文瀚也是忍俊不禁,轻轻咳了几声。

“杨致,你过来。”皇帝取出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金牌,放在了他的手上:“今日是你新婚大喜,老夫若是空手前来也太不像话。这件小小物事便权当贺礼吧!”

杨致早已认定皇帝的贺礼十有**不是什么好东西,接过金牌一看,登时被吓得不轻。金牌上的金龙纹饰极尽精美,正中刻有御笔亲书的四个小字:如朕亲临。

在这一瞬间猛地想起了前世一位家喻户晓、永远不老的人物,神奇特工詹姆斯邦德。这玩意儿跟传说中007持有的杀人执照有什么分别?这能算是贺礼吗?简直是一个无比烫手的祸害啊!

“这份贺礼太过贵重。-====-您还是留着为好。”杨致眼睛都不眨地将金牌塞回皇帝手上,苦着脸哀求道:“您也知道今日是我新婚大喜,老爷子我求您了,您就让我踏踏实实过几天安生日子行不行?”

“嗯?你不要?”皇帝愣了一愣。随即沉下脸道:“你以为朕会将此物随便送人吗?只要有此金牌在手。便等于是我大夏地无冕之王!凡事皆可先斩后奏。大夏举国官吏任你差遣。必要之时甚至连百万大军都可任你调动!你不要?你竟然跟朕说你不要?”

他不再以自称老夫而改口称朕。无异于亮明身份抬出了皇帝地威严。足见其惊讶之余已是心怀愠怒。

此言一出。陈文远与王雨农都是骇然变色。一直沉默少语地秦公表情愈显森冷。徐文瀚却是微微摇头。

杨致脑子里开始高速转动:我正值新婚燕尔。眼前第一要务是享受二人世界。顺便紧锣密鼓地加紧开展传宗接代这项伟大事业。难道这也要先斩后奏?绝对犯不上要差遣举国官吏、调动百万大军来帮忙吧?你当我傻呀?若非又有什么麻烦事让我去卖命。你会那么好心?

这面金牌背后地真正含义。并不在于它是所谓无冕之王地象征。而是在于皇帝表明了对待杨致地某种态度。金牌地奇妙之处。它究竟是行使一人之下巨大权力地凭信。还是与一锞小小金锭仅只形状不同地玩物。不过是在皇帝一念之间。

其实真正地无冕之王就近在眼底赫然在座。只有掌控了富可敌国地庞大财富和深不可测地地下势力地秦公。才是当之无愧地无冕之王。杨致敢万分之万地肯定。秦公绝对没有什么劳什子金牌。甚至连可以见光地正式官方身份都没有。可皇帝没有杨致顶多算是少了件称手地兵刃。而没有秦公则有可能导致他地帝国失血休克!

……皇帝既是借金牌对杨致表明某种态度。又何以见得不是对杨致底牌的再一次大胆试探?

杨致原本有心趁势装醉,将皇帝与三个老头早点打发走人。但皇帝把令人意想不到的贺礼一亮,那就无论如何糊弄不过去了。深吸了一口气,也换了称呼神色坚决的道:“皇上,臣并不是不想要,而是实在承受不起。”

本来轻松喜庆的气氛瞬间为之一变,骤然变得有点令人窒息的沉闷。陈文远与王雨农又是震惊又是钦佩,而秦公与徐文瀚眼中不无鼓励之意。

皇帝深邃的目光中,不易察觉的掠过一丝嘉许地喜色。回身坐下和颜悦色的道:“此刻在座之人与朕亦臣亦友。都不是外人,方才我们谈及最多的便是你。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也知道朕在想些什么。你放心,朕绝非绝情寡欲不近人情之人,断然不会搅了你新婚燕尔鸾凤和鸣之乐。”

“朕今日是真心为你贺喜,你觉贺礼不合心意便推托不要,岂不会令朕让这几个老货与文瀚笑话?你好歹给朕个面子暂且收下,日后你若高兴便留着,若实在不喜欢再还给朕就是了。但朕与你说句老实话。朕真的很不希望看到会有那一天。”

皇帝容色和蔼言语可亲。说得轻却落得重:现在我对你十分信任,也非常放心。你不必有任何顾忌。将来金牌归还之日,无疑就是翻脸相向之时。无论皇帝还是杨致,当然都不希望看到会有那么一天。

杨致心知皇帝的话充其量最多只能信个六七成,既是彼此心中有数,也无需惺惺作态一味推拒,接过金牌一本正经的谢了恩。

皇帝等人知道杨致无心相陪,都无意久留。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话,只等杨府人群渐散便告辞离去。坐得不久,皇帝近侍马成来报:自内廷禁卫府临时抽调的二百侍卫已到达杨府,开始整肃喧闹人群,另有长安府的二百衙役也正向杨府赶来。

不管是诸多百姓自发前来贺喜,还是皇帝微服驾临,都是杨致事先万万料想不到地。今日他的婚礼恐怕至少惊动了半个长安城,捧场的帝王将相一个不少,现下这书房之内就当得一个小朝廷。即便福王与耿进绞尽脑汁心思费尽,耿超的婚礼无论是声势还是排场,与杨府这场别具一格的混乱婚礼都不存在半点可比性。

然而,杨致现在根本没那个闲工夫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听马成来报后,心下暗暗叫苦:皇帝对诸多百姓前来贺喜其实颇感忌讳,刚一进门话中就透着一股子浓浓的醋味,只是不便明言罢了。若是数百侍卫与衙役突然出现在府中,本来热热闹闹的婚礼一眨眼便会变得戒备森严。极少数有见识的人还能想到多半是来了什么大人物,不知道地还会以为杨致犯了什么事,正在抄家拿人!

几十上百个老百姓还好对付,成千上百一大群那就很难说了。搅了自己地婚礼还不要紧,若是害了那些淳朴善良的百姓,那就真是罪该万死!既要保证皇帝能安全离开,又不能伤害无辜百姓,还不能让自己地婚礼被搅和了,得想个什么办法才好?

“皇上,请您暂且留步。”杨致叫住皇帝道:“微臣以为,您应该与陈老将军和王相一起亮明身份,再行摆驾回宫。”

“这是为何?你府里这般拥挤不堪,朕真是怕了,还是赶紧微服回宫为妙。”

微服回宫?侍卫和衙役都来了好几百,还微你个死人头啊!杨致固执的道:“皇上请稍安勿躁。待微臣将账房礼簿呈上一阅,您就知道了。”

徐文瀚马上便领会到了杨致的一番苦心,从容笑道:“皇上,因为飞虎侯今日收到了比皇上的御赐金牌还要贵重十倍的贺礼。”

“……有这等事?速将那账房礼簿取来!朕倒要好生看看到底是何奇珍异宝,竟然比朕的金牌还要贵重十倍!”

皇帝或许并不“圣明”,但他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头脑清醒的称职的皇帝鸡蛋五个,猪肉三斤,瓜菜一筐,鞋垫两双……,当皇帝看到这些五花八门、平常得再也不能平常的贺礼的时候,非但一点也不觉得荒诞可笑,反而悚然动容,嘘声长叹道:“大夏之君何时能够收到这等礼物,大夏就何时已成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朕一生征战杀戮无数,此生已绝难有此幸运。但是,朕一定要朕的后世儿孙有朝一日能收到这重逾泰山的礼物!”

为了将皇帝的满腔醋意化为无形,杨致不失时机的提醒道:“若非皇上的褒奖表彰与诸多恩典,微臣岂能得享如此荣光?微臣不敢贪天之功。皇上,难道您不觉得微服回宫未免太过浪费了么?”

这叫不留后患的面子共享,你上哪儿去找这样收买民心的绝佳作秀机会?皇帝若是笨到了这种地步,那他就不是皇帝了:“杨致,拿酒来!朕要与长安百姓为你这厮的新婚大喜共贺同庆!”

第102章 意外的邀请

皇帝是精明的,也是果断的,当然他也很爱面子。www.65txt.com

为了推动大夏这辆巨大的战车不断前进而不散架,皇帝犹如一名纵横捭阖于其中的高明匠人,得心应手的构筑各式各样的平衡。

福王赵行是皇帝仅有的兄弟,二人从小一起长大,皇帝很清楚自己的弟弟并非庸碌无才之人。但自先帝确立皇帝为大夏将来的主人以后,福王便将他的聪明才智尽皆投入到了声色犬马的研究,至今乐此不疲。也正因为如此,皇帝登基二十五年以来一直兄弟相安关系和睦。

耿进不仅是皇帝少年时的玩伴,而且父子二人都跻身于大夏开国以来能开九石强弓的猛将之列。难能可贵的是,耿进的头脑也没有给他迈向禁军大将军宝座造成任何阻碍。

皇帝拒绝将长秀公主赵妍赐婚于耿超,并非单纯是出于对女儿的宠爱。福王与耿进两家的联姻,是他早已计划要搭建的一种平衡。

太子赵恒给两家送去的贺礼一模一样,却为到底去哪一家登门贺喜挠破了脑袋。去杨府吧,他怕触犯皇帝的忌讳,更怕皇后与李氏一族旧怨未平新怨又起。去耿府吧,他怕杨致对他心生腻歪,也怕福王与耿进对他不待见自讨没趣。原本打定主意哪儿也不去,干脆老实在家呆着。不料皇帝有心微服出宫去杨府贺喜,很大方的打发皇后与太子母子俩去耿府做杠杆。

当皇帝发现预想中的平衡已经脱离他的掌控之外,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回宫方式。至于福王与耿进那一头会怎么想,让他们自个儿慢慢琢磨去吧!

“皇上驾到!皇四子越王殿下、西突厥索力王子殿下、枢密院太尉陈文远陈大人、龙渊阁大学士王雨农王大人、集贤殿大学士徐文瀚徐大人伴随圣驾,共贺一等飞虎侯杨致新婚之喜!”

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大内侍卫分列杨府前厅两旁,站得像枪杆一般笔直。得益于数十年如一日的长久操练,皇帝贴身近侍马成公鸭嗓子的高分贝音量,足以在喧闹嘈杂的人声中脱颖而出。再随着皇帝与五个重量级跟班组成地全明星阵容闪亮登场隆重亮相,怎不唬得一众百姓目瞪口呆激动万分?

这其中任何一个都是百姓们八辈子难得一见的大人物,没想到为了祝贺飞虎侯新婚之喜竟然一股脑儿到了个齐!值,今日来凑这趟热闹还真值!就连自诩见老了世面的老爷子杨炎。直觉得杨家祖坟上的青烟冒了八丈高的同时,也禁不住白眼一翻,顺着厅柱软软瘫倒在地。

闹哄哄的人群就如正在狂欢地酒吧被骤然掐了电,猛地陷入一片寂静。在反应稍快的人的带领下,随即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片:“皇上圣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什么时候该显摆至高无上地皇权威严。什么时候该拿出爱民如子地仁君风范。其中火候地拿捏转换。对于皇帝这种级别地演技派大师来说根本不是问题。迈出前厅笑呵呵地道:“诸位乡亲父老。快快免礼请起!飞虎侯杨致有大功于社稷。今日是他新婚大喜地好日子。朕一定要来!朕地子民尚且能来致贺。朕为什么不能来?”

“微臣叩谢皇上隆恩!”杨致配合着皇帝做戏。<<>>犹自满头大汗也无暇擦拭。有意无意地尽量*近皇帝。斜挡在他身前。脸上地笑容也有几分僵硬:谁敢保证这么多人个个对你这个皇帝满意?就算没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公然行刺。万一有个脑子进水地牛人扔只臭鞋、臭鸡蛋什么地过来。这喜事立马就会被搅和成祸事!你只要出了我家这扇门。那就没我什么事了。你倒是快点演完赶紧走啊!

皇帝高举酒杯大声道:“来!让朕与诸位父老乡亲一起。敬飞虎侯一杯!祝飞虎侯早生贵子。祝我大夏国泰民安!”

众人齐声应和道:“祝飞虎侯早生贵子。祝我大夏国泰民安!”

皇帝豪迈地一饮而尽仰头大笑。马成紧接着便高唱摆驾回宫。一众百姓再次拜倒恭送圣驾。随后也渐渐尽兴散去。

送走了皇帝这位超级瘟神。把一应善后地琐碎杂务统统扔给了老爷子杨炎与义兄徐文瀚之后。杨致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怪不得前世要倡导婚事新办不要铺张浪费。花架子排场真是害死人啊!

一想起自己这新郎官只顾着上蹿下跳的忙活。将新娘子沈玉独自晾在洞房已有老半天了,心下不由歉然。匆匆忙忙回到房中,沈玉依然老老实实正襟危坐,一头栽在她身边躺下,伸着懒腰叹道:“这会儿总算清静了!……咦?玉儿,你干吗又把大红盖头披回头上去了?”

沈玉小声嘟囔道:“就没听说过有哪位新郎官入了洞房像你那样,都跟冲锋陷阵打仗似的!……先前那一回不算!”

杨致不禁莞尔,一骨碌爬起来伸手搂过她的纤腰:“对对对,不算。不算!”

轻手轻脚的掀开大红盖头,只见沈玉双颊绯红娇羞无限,人如其名犹胜美玉,禁不住心旌摇荡。俯身印上娇艳欲滴地红唇轻轻一吻,柔声笑道:“夫人,你不是想要生上一大窝孩子么?那可是个长期而艰巨的任务,咱们是不是这就可以开始了?”

“什么叫……一窝呀?难听死了!”沈玉噗哧一笑,指了指一边桌上的精洁酒菜:“幸亏我仔细问过了喜娘,你这新郎委实糊涂得紧!”

杨致确实算得上是新郎当中的菜鸟。登时拍着脑门恍然大悟道:“对呀!我还没跟我的玉儿喝合卺酒呢!”

二人喜滋滋的喝了交杯酒。沈玉卸下一身凤冠霞帔的冗繁新娘装束,咬着嘴唇转入了房中屏风后面。随后传来了悉悉索索的细响。

这年头入了洞房怎么还有那么多嗦的规矩?她又在搞什么?杨致正自懵懂间,只听沈玉轻笑道:“相公,请让奴婢服侍你沐浴更衣吧!”

回头一看,沈玉似笑非笑媚眼如丝,只穿了一身雪白地轻纱小衣,大红抹胸清晰可见。凹凸有致的峰峦沟壑却是朦朦胧胧极尽诱惑。杨致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喃喃念道:“……妖精。简直就是一个小妖精!”

此后地几天里,杨致夫妇是新婚燕尔过得甘甜似蜜,另有不少人的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福王与耿进父子在儿女婚事上大张旗鼓的铺陈折腾,非但不足为外人道的暧昧算计全盘落空,反而被暗中传为笑柄。人家的婚礼长安全城震动。街头巷尾无人不知,人人津津乐道。皇帝亲自登门“与民同庆”,王子将相跟班捧场,你怎么跟人家比?

耿超把自己闷头关了两天之后,向老爹耿进发表的新婚感言是:“父亲,本来我与杨致可以成为朋友地,都是你们把我害苦了。他说得对,我斗不过他,也惹不起他。何况杨致已明确表示决意只作壁上观。我们何必要与他斗?又何必要去惹他?难道你们一定要惹翻了他投向太子才甘心么?请父亲听我一言:杨致勇悍多谋,绝非常人所能驾驭。与其惹他,不如求他。”

而皇后与太子经历这次背景微妙地婚礼事件后。认真总结一番得出的结论与耿氏父子密议地完全一致:不能惹他,只能求他。

皇后已彻底打消了寻找机会收沈玉为义女的念头,因为皇帝肯定会不高兴,人家杨致也根本不会在乎。出于多年以来对骨肉兄弟严加防范的本能,越王赵启第一次引起了太子赵恒的警惕。皇后默思良久,问道:“越王现下年岁几何?”

“回母后,小五业已年满十一,虚岁十二了。”

“那就是了。你在他这般大时还未被立为太子,那时你每日都做些什么?你父皇如何对待于你?如今他每日又都在做些什么?你父皇是如何对待于他?”

“母后的意思是……?”

“福王。大夏的第二个福王。”皇后嘘声叹道:“恒儿。越王惫懒顽劣百无禁忌,连你父皇都是拿他大感头痛。他是你幼弟,又与杨致往来甚密。日后你不妨尽量对他好些,便总归不会错了。”

长秀公主赵妍听了越王赵启眉飞色舞地讲述了杨致成婚当日的盛况之后,愈加容色萎靡寡言少语。梅妃看在眼里,也愈加暗自为之揪心,但又无可奈何。

一干人深受杨致成婚后遗症所困扰的时候,杨致却是浑然不知地带着沈玉出了长安,乐哉悠哉四处游山玩水。为了安安心心的享受二人世界。除了与老爷子杨炎含糊说了声“出去玩些时日”,就连徐文瀚与卫飞扬也没告诉。

杨致心知皇帝不会无缘无故送他那么一面金牌,只是碍于他新婚大喜的情面,暂时不便委以差事。自己能享受几天的蜜月假期还很难说,索性漫无目的不定行程,兴之所至玩到哪儿算哪儿。皇帝若是急眼了,那就看他的能耐任凭他满世界找去吧!

二人并非弱不禁风的少爷小姐,也不带仆从侍婢。只要带得足够的银子,到哪儿不能享受无微不至的服务?出了长安走走停停地玩了**日。这日走到黄昏日落时分。在路边茶肆歇脚的时候,已经离终南山不远了。

沈玉初为人妇。又与丈夫十分恩爱,一路自然看什么都顺眼。忽然扯着杨致的衣袖,指向前方笑道:“相公,你看那边。”杨致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原来是路口树荫下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不过四五岁的样子,正怡然自得的抱了一颗梨在啃。孩子身边摆着一大筐梨,胖嘟嘟的留着瓦片头,开裆裤下的男性标志物毫无遮拦,嚣张地向过往行人展示着他的性别。这孩子的扮相与年画上的招财童子一般煞是可爱,难怪吸引了沈玉的目光。

沈玉忍不住拉了杨致过去,笑问道:“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你家大人呢?”

“我在这儿帮娘看着梨。阿爹在那边地里干活,娘回家做饭了。姐姐,你生得真好看。”孩子笑嘻嘻的指着杨致脸上一道淡淡的刀痕,奶声奶气的道:“他不好看。”

都说童言无忌,这么屁大一点的孩子当然不会成心怕她马屁,沈玉登时大乐。杨致笑道:“是吗?你家大人不在,这梨怎么卖?”

“娘跟我说了,两文钱三个。”

杨致随手给了他一小块碎银子:“那我买你两个。剩下地钱不用找了,给你买糖吃吧。”

不料孩子很认真地将银子退给了他:“娘说了,两文钱三个,两个不卖。娘还说了,有个叫杨致的大英雄打败了突厥人,如今日子安生了,不能随便要人家地东西。”

沈玉见孩子顽固坚持两文钱三个的价格原则,愈发乐不可支。拿起杨致手上的碎银子,转身去茶肆兑了铜钱:“那好,我就买你三个。”

捧起梨回头一看,杨致却在望着远处静谧祥和的田园景象怔怔出神。不由问道:“相公,你在想什么呢?”

“我不是什么大英雄。”杨致失神的缓缓摇头道:“我在想,这乡间农夫一家三口,一定要比许多人过得都要快活。”

沈玉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在经历丈夫死而复生的巨变后,对高官显爵功名富贵看得极淡:“你那劳什子公爷都可以不做,现下这侯爷咱们更不稀罕。只要你喜欢,将来还回信阳做咱自家的小生意。”

杨致恍然一笑,岔开话题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去前面找家客栈住下吧。”

当夜夫妻二人吃过晚饭漱洗过后,正准备上床安歇,只听得有人敲门道:“杨公子,杨夫人,请恕小人冒昧,打搅贤伉俪歇息了。我奉我家老爷之命,前来请杨公子移驾一叙。”

来人显然对杨致夫妇的身份和行踪了如指掌,到底是何方神圣?杨致开门皱眉问道:“你家老爷是谁?我为何要听你之言?”

来人不慌不忙的递上一块隐约有些眼熟的布片,恭敬的道:“这是我家老爷命小人呈交公子验看的信物。杨致接过一看:赫然是抗击劫杀商队那一夜秦空云沾了敌人尸首鲜血写就的欠条!

秦空云据说去中州筹银未归,连杨致的婚礼也没来得及赶上。若非事关重大,大可不必如此装神弄鬼。点了点头沉声道:“我二哥现在何处?”

来人不置可否的答道:“我家老爷的房间就是往左第三间,请公子无需担心夫人的安全,放心随小人前去。”

杨致略一思索,回房交代沈玉安心等他。不想令他大为意外的是,跟随来人见到的并不是秦空云,而是秦空云的老子:秦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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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暗黑大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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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公是杨致所有相识之人中,令他感到最为神秘的人物。

杨致举家迁居长安以后便是与秦府为邻,与秦氏长子秦空云是意气相投的结义兄弟。只要秦空云人在长安,二人几乎日日相见,杨致频繁出入秦府就像自家后院一般随便。即便如此,平时与秦公也难得一见。迁居长安已近一年,他与秦公说过的话总共加起来绝对不会超过十句。

在杨致的印象中,秦公永远是一身半新不旧的玄色长袍,永远是一副神色淡漠的清瘦面容,比那些只能勉强混个温饱的乡间私塾老夫子更不起眼。如果一定要说秦公有什么特点的话,只能说没有特点就是他的特点。

难道秦氏的人一直在暗中跟踪他?秦公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亲自来找他?难道是受皇帝的差遣?奉命相请的秦氏仆从向二人躬身一礼,默默退下紧掩房门。

“请坐。”秦公淡淡笑道:“我不喜欢与人以官衔爵位相称,你与空云有八拜之交,我便还是称你为贤侄吧。找人于我秦氏而言并非难事,贤侄不必错愕。”

他言语平和,不像其他年岁相若的人一样自称老夫,也无一句场面上的自谦之词。虽然没有半点倚老卖老的意味,却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威压。

杨致问道:“不知秦公此时此地找我,所为何事?”

秦公不疾不徐的道:“我无意故作神秘高深,只是想让你逐渐对秦氏加深印象,因为大夏很快就会出现一个与秦氏一般无二的杨氏。这次我来找你是公私两便。一是为皇上找你,他急着找你回去请你喝酒。二是前段时日我曾托徐先生捎话给你,请你过府一叙。在此之前,我想与你单独谈谈。我们今天商谈的内容,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除非我死,否则连我的儿子也不能。”

杨致晦涩的问道:“……与秦氏一般无二的杨氏?皇帝急着请我喝酒?……什么意思?”

秦公语出惊人:“在这诸国并立地动荡乱世。想拼个皇帝做一做的大有人在,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如果你不想做皇帝的话,无论你有多大本事,有多大功劳,都只能是杨致。而不是杨氏。既然你不想要皇上那面金牌,就必须成为杨氏。我对你观察已久,你有做皇帝的本事,却没有做皇帝的心思,成为杨氏只是迟早的事。”

杨致心底埋藏最深地隐秘原本还有点模糊。秦公几句话便点出了他目前地处境与未来地长远规划。习惯性地泛起一脸慵懒地笑意:“我还是没听懂您在说什么。”

“你能听懂地。”秦公笑道:“我并不是个目中无人狂妄自大地人。我从来不小看任何人。连叫花子也是一样。

乱世之中虽说英才辈出。一般人却很难让我看得上眼。你与徐先生正好就是为数不多地其中两个。我那三个儿子虽然都不是什么省油地灯。但与你们相比还相差甚远。我曾与他们说过。我地儿子不能做官。我地孙子或许可以。只有他们自行领悟想通了这一节。才有资格如你我一般说话。”

“原来是您不让二哥做官?为什么?”

秦公毫不客气地道:“乱世之中做官即是做狗。只有做皇帝才是做主人。若是无心做狗。便无兔死狗烹之忧。至今为止。皇上只是我地合伙人。而你马上便会成为我地第二个合伙人。方才你不是问到。皇上为什么要急着请你喝酒吗?因为他只能请你喝酒。”

杨致已听得暗自心惊。不动声色地道:“您还真是看得起我。而且还越说越玄乎了。”

秦公再度取出秦空云那幅十二万两地欠条:“当日在信阳城外你让空云心甘情愿地赔出了十二万两。我今日便东施效颦吧。你有不甘做狗之心。却暂无自树一帜之力。等于是一匹吃软不吃硬地野狼。”

“皇上手上那些肉骨头令无数猎狗为之痴迷疯狂,在你眼里却无半点诱惑。他既想用你又怕你,还得防着你。所以有些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放心交给你,比如说兵权。那面金牌有何奥妙,相信我也不用多说,否则那天你便不会推托不要了。所谓天子无私事。但他目前唯一能够打动你的,恐怕也只有私交了。令皇上如此相待的人,你不是第一个,我才是。当年如同他如今只能请你喝酒一样,他只能把我当做他的合伙人。”

他挑明了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每一句话都说得极其露骨,偏偏又始终一脸如拉家常似地淡漠,慢条斯理侃侃而谈。如果说秦公是勉强混饭吃的乡间私塾老夫子,那么杨致现在的感觉。正迅速向大字不识几个的小学生角色对号入座。惯常的慵懒笑意已然显得有些尴尬牵强:“在我成婚当日,难怪皇帝说他与您和两位老臣亦臣亦友!那您说皇帝这酒我该喝还是不该喝?”

秦公波澜不惊的神色仍然没有任何变化:“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那两个老家伙不是为了为臣而为臣。其实徐先生现在走的就是他们的路子,所以他们才会赢得皇帝地尊重。你有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之能,我却手无缚鸡之力,事实上我活了大半辈子,至今连鸡都没杀过一只。但并不与之矛盾的是,死在我手上的人绝不比你杀的人少。同样是杀人,你用的是脑子和刀,我用的是脑子和钱。”

“在这弱肉强食的动荡乱世,庸人蠢才是绝计当不了皇帝的。皇帝知道你很聪明,他一点也不比你笨。世间的人情讲究礼尚往来,他少了一分真,你就会多了几分假。在你还没能成为杨氏之前,这酒就更得喝了,因为喝了对你有好处。既是如此,与他喝酒又有何妨?”

秦公地心思与眼光,竟然透彻到几乎能从石头里榨出油来。他地可怕之处在于。明明是将狐狸与豺狼剁碎了糅合在一起的怪物,却披上了富得流油地猪地外衣,连羊皮都不是。

杨致一直以为装逼是一桩极为强悍的本事,他只是间或偶尔为之,自问大致相当于初中生水平。像眼前这一位装逼装得如此彻底的神人,简直堪称装逼界的博士生导师了。

杨致突然之间很为皇帝感到庆幸。当然也为自己感到庆幸。杨致虽然对秦氏的内幕知之甚少,但秦氏居然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向大夏输送高达一千三百万两地巨银,其实力之恐怖由此可见一斑。令杨致自己都觉得极具讽刺意味的是:在对秦氏的底细还摸不着边的情况下,暗暗在心底将秦公奉为偶像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在这种档次的暗黑大亨面前,再行搪塞遮掩无疑是很不明智的。杨致果断的撕下了所有赖以戒备的伪装:“请秦公教我。”

直至此时,秦公古井无波的眼神之中才有了一丝傲然地笑意:“我今日前来邀你夜谈,不是为了来教你,而是来跟你谈合作。合作当然是需要本钱的,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先给你亮一亮我地本钱。”

秦氏身负大夏首富之名屹立数十年而不倒,事实上杨致对其中因由既感好奇也颇为费解。

“秦氏再如何势大,说到底总归是个生意人。今日我们便在商言商吧。古语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钱是个妙用无穷的好东西啊!既可扶贫济困,也可尽享人世荣华。可令兄弟反目,可令父子成仇,可驱权贵如棋子,可役豪侠如牛马。两文钱可买一个包子,二十两便可连同包子铺一起买下。由此例推,若是两百万两呢?两千万两呢?”

秦公这寥寥数语。几乎当得一篇实用版的《钱神论》了。杨致隐隐领会到了秦公话中真意,点头笑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两百万两可以买下一座城池,两千万两足以买下一个国家!”

秦公笑道:“你一定感到很奇怪,为什么皇帝那么多年来一直只能把我当做合伙人?说白了很简单,无外乎三条,其一当然是各求所需。皇帝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但他的大夏地皮不甚肥厚,很不经刮。若是苛捐杂税刮得狠了。也怕老百姓走投无路跟他翻脸。而那些士族豪强不会白给,皇帝也不想受制于人,于是他想到了要自己赚钱。我对他手上的肉骨头同样无爱,并且也想利用他为我自己赚更多的钱。”

权力促成的商业垄断,往往能带来惊人的暴利。杨致在前世对这一条地体会实在太深刻了:“所以皇帝很放心,你也乐意。”

“其二,秦氏旗下涉足的行业,无所不包应有尽有。对惹眼的酒店茶楼、珍宝古玩及瓷器绸缎、名茶好酒等等诸多行业,经营是极尽高调。对与之相关的行装贩运及盐铁粮秣的经营。则是极尽低调。依你之才。当不难明白其中道理。”

杨致心中不禁对秦公又徒增了几分敬意:这不仅仅是商业头脑层面上的问题了,眼前的老夫子是一位极具战略眼光的谋略家!

秦氏涉足的行业无所不包。便是将触角伸到了这动荡乱世地每一处角落。高档消费场所与奢侈品消费品的经营虽然获利甚丰名声在外,却不是缺之不可的生活必需。掌控与之相关的行装贩运物流行业,不仅消息灵通传递通畅,也是无声无息的养了一支私人武装隐匿在民间!与其说对盐铁粮秣是极尽低调的经营,还不如说是极尽低调的把握了关系国计民生必不可少的命脉!赚钱赚了个盆满钵满不说,竟然还没忘了把生意做到这个层次,高人啊!

“方才我已说过了,皇帝一点也不比我笨。”秦公意味深长的道:“此前我们业已各求所需数十年相安无事,此后至少数十年之内他也不会轻易碰我。但随着大夏国势日益强盛,说他安之如怡地坐视我秦氏一家独大,且不说他是皇帝,就连我自己也绝对不会相信。”

杨致戏谑地笑道:“皇帝有时候不杀人不是说他不想,而是不能。”

“总会有那么一天他不只是想,而且也能!”秦公目光幽幽的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所以这第三条,就是我足足花了十五年地时间,布下了一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险局。皇帝开始并未料到我会有布此险局的胆量,也未意识到其中的利害,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只能徒唤奈何了。我与皇帝相交多年,他的脾性为人我是最清楚不过了。他绝不会就此甘心!这也是我今日邀你夜谈,并且毫无保留、唯恐道之不详的原因。”

杨致忍不住追问道:“你布下的这险局到底是什么?”

秦公答非所问的问道:“你知道秦氏名下的产业和用于运营周转的银两总价几何么?”

自古以来,中国人财不露白的理念便是深入骨髓。作为皇帝亲手扶植起来的新兴财阀,秦氏名下的产业和用于运营周转的银两两项相加的总值不仅是秦氏的最高机密,甚至也可以说是大夏的最高机密。杨致实在无从猜测,茫然摇头表示不知。

秦公悠然笑道:“除我之外,连皇帝也不知道,你是普天之下知道这个数字的第二个人:总价二千七百万两。”

秦氏持有的财富数额居然如此庞大!徐文瀚受命入阁为相主理举国钱粮,偶尔曾向杨致提到大夏官方账面上的赋税收入,近十年来最高的一年也不过一千万两出头。杨致第一次对“富可敌国”这个词汇有了如此真切的认识!

如果没有大夏赖以发家的金城与关中两地的士族豪强提供财政支持,如果没有新兴财阀秦氏的输血补充,皇帝时刻叫嚣的一统天下的战争,恐怕只能打个两三天便得熄火。

当杨致还没从悚然心惊中回过神来,秦公紧接下来的一句话又差点没让他当场仰天一跤跌倒:“嘿嘿,但是这两千七百万两没有一文钱是我自己的!”

第104章 合伙的本钱

毫无疑问,秦公是这动荡乱世之中一位另类枭雄。(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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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清醒的头脑与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足可以与任何一位帝王将相比肩。他紧紧抓住与夏帝各求所需的契机,历经数十年苦心经营,将秦氏打造成了渗入到乱世诸国每一个角落的庞然大物,构筑成了一个不受疆土约束的庞大商业帝国。杨致与秦公相比,就像是大象面前一只强壮的蚂蚁。如同蹒跚学步的孩童一样,刚刚着手擘划自己的未来。他对此并不缺乏信心,需要的仅仅是机会与时间。秦公声称令夏帝始终只能对他以合伙人相待的无外乎三条,最关键的一条居然是掌控的巨额财富没有一文钱是他的。杨致大感惊讶之余,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先后两次交与秦空云入股秦氏的八十万两银子。前世依*非法集资的搂钱狂人并不鲜见,难道秦公也是走的这种路子?“说穿了其实一文不值,这十五年来我一直在重复两件事:借钱与存钱。”秦公还是一脸淡漠的笑意:“借别人的钱,存自己的钱。”杨致问道:“借钱?就像我在秦氏入股那样?”“错。你迁居长安之前入股秦氏的二十万两,是绝无仅有的一个特例。在禁军将领选拔之后,你与徐文瀚和卫飞扬交与空云入股秦氏的那一百万两,我不但如实上奏了皇帝,而且至今分文未动。”秦公笑道:“秦氏唯一的股东就是皇帝,只不过他是用手中的权力入股而已,其余任何一位权臣贵戚在秦氏都没有一两银子的股份。

张三入得,李四便也入得,这分红分走的是谁的钱?皇帝之所以扶植秦氏,不是为了给别人赚钱的。况且秦氏行商天下手握巨财,若是与朝中权臣贵戚纠缠不清,皇帝又会怎么想?这种事对秦氏绝无半点好处,我自然不会做了。当然。秦氏每年都会为各路菩萨奉上一份厚礼,但那是为理顺关系的白送,不是分红。”杨致稍加思索,便恍然大悟道:“那便是向银号与钱庄借贷了!既不能让皇帝疑心,数额又如此巨大,无怪乎要耗时十五年之久!”“你这么快便能悟到其中关节。可见我并未看错你。”秦公略微一愣,安然承认道:“不错,我的耐心向来好得很。初时我以支应周转为由,用秦氏名下产业为抵押向银号钱庄告贷。随着秦氏声名日隆,还本付息又极重信誉,后来便无需如此了。那二千七百万两系逐年借贷累积而来,承贷银号钱庄多达五十余家,大多在大夏与南唐境内。南楚因与大夏对敌多年,虽有一些。却是不多。而截至上年年底为止,秦氏抽出存匿的黄金已有三十八万两!”黄金三十八万两?折算成白银便有三千万两之巨!秦氏最初抵押告贷地还只是其名下资产,后来便是大夏首富这块金字招牌的品牌信誉。甚至是大夏王朝的国家信誉秦公利用十五年的时间,让秦氏成为了大夏事实上的中央银行。秦公之所以说是险局,是因为高达三十八万两的黄金储备是掌握在他个人手上。只要皇帝或其后继之君对秦氏下手,只会得到一具貌似庞大地空壳,而整个大夏王朝的金融流通体系势必因此而随之瘫痪。难怪秦公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怪那么自信的说皇帝至少在数十年之内不会碰他杨致先前还只是对秦公肃然起敬。此刻却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秦公说得一点不错。皇帝绝对料想不到他会有这样地气魄与胆量愕然感叹半晌。待心情稍有平复后。苦笑道:“你方才说今日邀我夜谈是为了商谈合作。可你也说了合作是要本钱地。与秦氏相比。我简直连个一无所有地光屁股孩子都算不上。怎么做你地合伙人?”“本钱并不一定非得是银子。就算你现在没有。也并不意味将来没有。”秦公气定神闲地道:“现在你在皇帝心目中地分量。还有如日中天地无尚声名。哪一样不是你地本钱?”点了点桌上那幅十二万两地欠条道:“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价钱。只不过是高低不同罢了。有了大把银子在手。要请些身手强悍地武夫充当打手并非难事。老实不客气地说。我对你那身所谓地惊天武技是半点兴趣也无。当初你最让我看重地。是这张敢敲秦氏十万两竹杠地欠条。还有你第一次去金陵贩运粮食粗布地那单生意。”杨致玩味着他这几句话。不由心念一动:“上年秦氏自金陵那般密送黄金去长安。我一直隐隐感觉总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依照秦氏地实力来说。护卫力量似乎稍显薄弱。……难道那也是你有意为之?”“正是。”秦公点头道:“当时我连皇帝与空云一起瞒过了。此事说来话长。皇帝往年问秦氏伸手要钱。最多三四百万两。从未超过五百万两之数。但上年年初向我一开口便是八百万两。其意有二:一是供向突厥交纳贡赋和筹备灭唐支用。二是有意对秦氏进行试探。”杨致费解的道:“有意对秦氏进行试探?皇帝与秦氏打了那么多年交道,难道还不清楚秦氏的承受能力有多大么?”秦公悠然道:“皇帝在这数十年间大开方便之门。秦氏虽然获利甚丰却总归有限。皇帝每年都向我索要数百万两,若不另开财路,我那三十八万两黄金又从何积攒而来?前朝覆没后天下大乱征战不休,极少有人留意到海外通商之利。我于二十年前便遣派得力人手介入,慢慢由小到大,已逐渐独立于秦氏其余产业之外自成体系,最近十年向大夏输送地银两大多由此而来。”“皇帝对此早有察觉,不过一直未能腾出手来。我也知道瞒不过他,所以当时我假作为难的推托几次才勉强应下,又拖到去岁之秋才凑满黄金十万两。若再调派大批高手押运,无疑会过分暴露实力。我还知道,几位皇子对皇帝灭唐一战各怀心思。若是黄金被夺,至少两三年内皇帝再行伸手我便有了推拒的借口,而且皇帝对秦氏的注意力也会随之分散。”“原来如此。”杨致嘿嘿笑道:“这通商海外之事多拖得一年,秦氏便多赚得一年。秦氏存匿的巨额黄金必定是山东外海某处岛上,你也料定皇帝不会用我灭唐,恐怕这才是我被你看中的合伙本钱吧?”

第105章 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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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与秦公捆绑在同一条船上相交的数十年,既是各求所需互惠互利,也从来未曾停止过斗智斗勇的暗自较量。

上年秦氏自金陵向长安密送黄金的时候,秦公明知皇帝是眼红通商海外所获暴利,对其有试探之意,竟然敢于先行拖延大半年之久,再拿十万两黄金的安全护卫做文章还以颜色。这样的心机与胆气完全可以与疯子媲美,皇帝那次试探只怕是试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皇帝已经意识到通商海外是一块油水取之不竭的肥肉,无疑比狠刮地皮来钱要快得多。既没有重赋伤农丧失民心的顾虑,又不必每年都像颇为无赖的叫花子一样逼着秦氏讨要。筹划设立专门官署统一管辖,征收重税急补国用,已是如箭在弦。

秦公老奸巨猾,其眼光之长远、算计之精准少有纰漏,偏偏还有一股子如毒蛇一样甘于在暗处蛰伏冬眠的狠劲。杨致虽然对未来如何定位早有盘算,但自问目前也没有成为秦氏第二个合伙人的实力。就算秦公是出于对皇帝将通商海外之权收为己有的担忧,也没有必要这么早就上赶着来找他自亮底牌。

有道是无利不起早,秦氏并非慈善机构。秦公不但在与狼共舞的数十年间日益发展壮大,而且还有敢跟皇帝对着干的头脑与胆量,杨致绝不愿意不明不白的给他当枪使。是以开口相问时,犹自半信半疑。

秦公也知道杨致尚且心存疑虑,坦言道:“我选择你为秦氏的第二个合伙人并不全因为此,不过是未雨绸缪顺水推舟罢了。”

“皇帝将通商海外之权收归己有一事,我只能让其延缓,绝计无法阻挡。现下皇帝想做而又必须做的事太多了,能腾出手来建衙征税已是勉强。秦氏只求在此事由暗转明之时,能成为代理大夏朝廷专营通商海外的唯一商家。我儿骄阳并非无能之辈。我遣其长驻蓬莱也只能分一杯羹。大夏也不乏能臣干吏,皇帝又知人善任,若是理顺局面建衙征税那般容易,皇帝也不会迟迟不下手。山东一地情势之错综复杂,由此可见一斑。~~~~御赐金牌可是皇帝眼里的看家宝贝,否则怎会轻易送你?你武技绝悍。行事奸狡老辣,实为拓荒先驱的不二人选。”

“其次,你不想做皇帝也无心为官,皇帝别无选择,只能让你做个富家翁,而且这样他也对你放心。对你来说,现在拥有的声名地位虽是凭本事挣来,却总归是皇帝赐予。你去官降爵之事便已证明,他既能赐予。也可收回。如果一个人拳头够硬又脑子够用,那就没人能够阻挡他做任何事。我虽不知你有何长远打算,但我敢断定。依你为人行事地风格,山东之行必会被你当做充盈羽翼的大好良机。”

“其三,皇帝虽无奈我何,却已洞察秦氏一家独大之弊。站在高处让诸般势力彼此牵制,构筑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平衡,皇帝堪称此道大师。他今日能扶起一个秦氏,那明日也能扶起另外的张氏、李氏,逐渐将秦氏之力分而化之。你若有心做个像我一样的有钱人,皇帝只会顺势默许。我与皇帝目的不同。却想法一致:犹若大禹治水,与其阻之,不如顺势导之。如何?我说得还算清爽吧?”

杨致默思良久,把话说破道:“也就是说,你之所以选择我作为你地第二个合伙人,完全是在预支我的本钱。给你当枪使也不是不行,但我必须知道,你给我开出的是什么价钱。如果价钱不合适,我宁愿单干。”

“皇帝又何尝不是把你当枪使?”秦公笑道:“我方才说了。没人能够阻挡像你这样地人做任何事。我有充分地理由相信。你就是单干也迟早会成功。但你若是利用我地经验、人手和现成地脉络。无疑要少走许多弯路。只要你助我获得大夏通商海外地独家代理专营权。我便将秦氏旗下一应粮秣商行作价四百万两卖与你。日后你我同气连枝。相互呼应。怎么样?你去一趟山东。不会连挣回四百万两地自信都没有吧?”

杨致不禁一时无语:你嗦嗦地扯了那么久。敢情还不是白送?还得让我花钱买?人人知道大夏通商海外地代理专营权是块肥得流油地肥肉。凭什么只能给你秦氏?更何况难道我不能自己做?我若是有了四百万两银子。买什么东西买不到?买谁地商铺不是买?要么就是秦公心太黑。要么就是我有病。

自举家迁居长安之后。秦氏对杨府诸事照应十分周全。何况碍于义兄秦空云地脸面。委实不便公然拒绝让老夫子下不来台。只得来了一招太极推手:“秦公。我现在还只是个任事不管地闲人。今夜言及之事均属猜测。后事如何殊难预料。即便将来你我所言成真。也是兹事体大。请容我考虑周详再行答复。”

“天赐弗取。反受其咎。”秦公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虚与婉拒。犹自面不改色地道:“贤侄。你且再听我一言。若仍觉价钱不妥。便可当我今夜没有来过。”

“代理大夏专营通商海外一事。不仅要对这一行十分精熟。还需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与财力。远非你想象中地那么简单。不是我自夸。放眼大夏。至少在三五年内也只有秦氏才有这个实力。于你而言。只不过是个顺水人情。秦氏粮秣商行遍布天下。贩营粮秣之量占到了大夏与南唐两地地三成。旗下佣工多达数千之众。作价四百万两是贵是贱。你当心中自知。贤侄以为如何?”

杨致索性直说道:“此节我焉能不知?一家实力不济。就不能多找几家摊分份额?我年年岁岁坐收渔利。钱不少挣还更为省心。秦氏一应粮秣商行我便买下。现下也根本无力接管经营。少不得还是交与秦氏托管。这与白送四百万两给你有何两样?况且皇帝精明如斯。未必就会任由你我达成这笔交易。”

秦公安然笑道:“贤侄,看来你的胃口大得很啊!你没听懂我所谓合伙的含意,岔进死胡同了。若是我秦氏独家代理专营,难道我还会少得了你那一份?难道我便不会往下多找几家摊分份额?你挣钱再多,若是死钱,又有何用?我将粮秣商行过至你名下,难道你定要三五日内便全盘接管?两家明分实合,岂不更好?你那四百万两我一文不落,尽数交与皇帝,他还有何话说?徐先生一年之前便与你说过一句话,不知你还记得否?”

“你也无需为我的信誉担心。在我看来,有做皇帝地本事又不想做皇帝,这样的人原本就比皇帝更可怕。你觉着呢?”

杨致顿觉眼前豁然开朗,说到底这事他没沾光,但也不吃亏。徐文瀚一年之前说过的那句话他当然记得,秦公费了偌大一番口舌,其实一言便可道尽天机:合则两利。

恍然笑道:“如此说来,我必须尽快挣足那三百万两了!”

秦公闻言一愣,随即会意的笑道:“对,对!先前你交与空云的一百万两那是万万赖不得的!我平日大多数时候都懒得说话,今夜却与你言谈甚欢,应该可以酣然入梦睡个好觉了。”

杨致抱拳一笑,就此起身准备回房,秦公却又叫住他道:“贤侄,且再留一步。你若有心自树一帜,便不可轻易干涉皇帝的家事。若是决意只作壁上观,便不可与四皇子越王走得太近。”

杨致心中一凛,忍不住回头问道:“越王尚自年幼,虽聪慧机敏却惫懒顽劣。其母梅妃心境清明,无意纵子争储。我与越王往来,纯属于人无碍之私交。秦公何出此言?”

“自古天子无私事!”秦公的眼神瞬间又恢复了往常的森冷:“做皇帝与行商向学并无区别,也要讲究悟性与天分。我对皇帝安排身后之事地心思一无所知,只不过觉得其中有些蹊跷,这才出言提醒“……蹊跷?有何蹊跷?”

“皇帝雄才大略为人阴骘,断非教子无方之人。四子已有三子成才,宁王与康王固然是勇武善战独当一面,太子只怕也不是外表看来的那么庸碌文弱。你有没有想过,皇帝为何唯独对幼子越王放任不管?难道皇帝当真就管他不了么?----我言尽于此,侄媳怕是早已等得不耐了,贤侄请回吧。”

秦公见事洞察入微是不错,杨致却有些不以为然。若是仅凭悟性与天分便可做皇帝,那金殿之上就是支了一地的马扎,恐怕也不够让人坐的。

天色已然不早,回到房中已是倦意浓浓。沈玉果然还在等他,只是径自伏在桌上睡着了。轻手轻脚的抱了她放在床上,正欲脱衣睡下,只听得沈玉迷迷糊糊的问道:“……相公,怎地这个时候才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没什么事。睡吧。”杨致打着哈欠道:“明天咱们还接着玩。”

沈玉像八爪鱼似的缠了上来:“人家都找到这里来了,还说没事?我已经玩得很开心了,明日我们便回长安吧!”

第106章 重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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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夫妇次日一早起来洗漱一新,下楼用早饭时,一个壮健车夫主动上前告知:我家老爷天刚放亮便已离去,为公子与夫人留下了一匹好马和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

秦公此举意在提醒杨致携妻早回长安,以免皇帝心焦。杨致无从推辞,便安然受之。沈玉问起时,只说是昨夜来访的友人相赠。沈玉见丈夫无意细说,也就不再多问。

皇帝急着请杨致回去喝酒,无非是急着打发他去山东用麻袋装银子回来。历经轰闹忙碌的婚礼之后,杨致很不愿意闲适旖旎的蜜月旅行又让皇帝给搅和了。皇帝心焦是他的事,尽管杨致是调转马头返回长安,可还是想走就走、该停就停,该玩还是照玩不误。若不是沈玉一路催促着要赶回去陪三位老人过重阳,皇帝没准儿会让杨致磨叽出脑溢血来。

岳父沈子通自在婚礼当日见识了宝贝女婿史无前例的“圣眷”,以及天王巨星一般的超级人气后,每日竟是如准点上下班似的泡在飞虎侯府。

沈子通一生均以正气凛然的饱学大儒自居,对杨府宽松和谐的“散漫之气”很看不惯,少不得到处指指点点。杨致夫妇婚后出游未归,杨府上下诸多仆婢与一众侍卫敬他是杨致岳父,都对其礼敬有加让他几分。饶是如此,只过得三四天便人人绕道而行,说是人厌狗憎也不为过。

游手好闲的老爷子杨炎正是“散漫之气”的始作俑者,与这位酸气冲天的亲家公断然对不上路。

起初碍于儿子和媳妇的面子,能够应付就应付,能够躲多远就躲多远。不想这日午后纠集一帮侍卫在后花园赌钱消遣的时候,被沈子通撞来逮了个正着。

只见杨炎正捋着衣袖满脸放光,掺在一帮侍卫里头忘乎所以的吆三喝四。沈子通板着脸教训道:“尔等将这飞虎侯府搅得如闹市街肆一般乌烟瘴气,成何体统?杨兄。致儿深受皇上恩宠百姓爱戴,你身为其父本当谨言慎行为人表率,怎可不知自爱堕落至此?”

杨炎本就隐忍已久,此时被他当众喝斥,脸上更加挂不住。皮笑肉不笑的道:“亲家,敢情你还知道我是致儿他老子啊?我还就堕落了。又碍着你什么事了?你倒是搞清楚,这是在谁家府上?到底是谁不知自爱了?我是你亲家,不是你儿子!要训儿子回家训去,又没人请你来!”

几个与杨炎厮混熟了的侍卫,都一脸促狭的竖起了大拇指。沈子通气得眼瞪胡子翘,却又被噎得无话可说。

两个老头撕开了脸面后,杨炎反而没了顾忌:“亲家,什么时候把你家儿子教成像我家致儿这样了,你再来教训我吧!---败兴!来来来。大伙儿接着来,买定离手了啊!”

沈子通登时恨恨一跺脚拂袖而去。出了杨府大门犹自愤恨难平:数月之前女婿升任禁军五品参军之后。若非收到太子密信一再相托。要我游说女婿投入太子门下效力。何需从庐州举家迁来长安?若非举家迁来长安。又怎会受那泼皮亲家这等闲气?待到女婿回来。定要问他讨个说法!

回去生了好几天闷气。这一日东宫侍读裴显中乔装来访:九月初九重阳之日。太子将奉旨去诸位老臣府上登门拜望。夜间定会“顺便”造访贵府。请沈老务必费心接女儿女婿晚间回府相聚。以便太子与飞虎侯在府上“偶遇”。

杨致夫妇出外游玩十多天后。于九月初六日回了长安。老爷子杨炎见了儿子儿媳脸色颇有些不自在。杨致却没怎么去留意。

到了九月初九日。杨致一早便打发阿福去了沈府。说是接岳父岳母共度重阳。沈子通正憋了一肚子气又另有心思。二话不说便爽快地答应了。

不料沈子通那天还只被亲家杨炎气了个眼前金星乱舞。这一天却被女婿杨致客客气气地气得几欲当场昏厥。

进门刚一落座。便向杨致告了他老子一状。满心以为女婿通情达理。一定会替自己主持公道。

万万没想到杨致一脸诧异的道:“我爹没什么不对呀!他已到花甲垂暮之年。还不开开心心享受人生更待何时?所谓小赌怡情,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您要是喜欢,可以让我爹教您啊!常言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若看不惯,自行修心养性便是,何必搅了他人兴致?”

杨炎听儿子这么一说,愈发满脸得意之色,肥硕的头颅几乎仰到了天上。沈子通这才意识到,人家都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眼前这对父子只怕都不是怎么周正。

忍气定了定神。绕着弯子把话题往太子头上引,杨致笑嘻嘻的一挥手:“小婿以为。家人相聚向来只叙天伦,还莫谈国是为宜。”

沈子通再次强忍憋屈,只得悻悻说道准备晚上在家设宴,接女儿女婿过府小聚。杨致前半句让沈子通心下一喜,后半句则让他彻底没了脾气:“好啊!待会儿就让玉儿过府好好陪陪二老。不过小婿午后便要进宫陪皇上喝酒,只怕不得空闲,还望岳父大人见谅。”

皇帝这天也在宫中赐了午宴,与在京地子女和诸多妃嫔一起吃了顿饭。长秀公主赵妍自上次杨致进宫“瞧病”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每日一丝不苟的绕殿祈福,按他开具的“药方”服食阿胶红枣,身体虽是日益见好,可心情是一直郁郁,变得越来越沉默少语。

午后赴宴回来正在房中怔怔发呆,只见越王赵启兴冲冲的进来说道:“四姐,我方才看见杨大哥进宫来了!”

“真的?!”赵妍又惊又喜,起身紧张的问道:“他……他可是前来看我的么?”

“……不是。马成那厮带了杨大哥往父皇寝宫那边去了。”

赵妍失神的坐了回去,凄然笑道:“他正自新婚燕尔,如何还会想起我来?小五,你就会哄得我空欢喜。”

赵妍是黯然神伤失魂落魄,皇帝却是逸兴遄飞豪气万丈:“杨致,早在与突厥签定和约之日,朕便想请你喝酒了!今日朕与你不论君臣,一醉方休!”

第107章 醉

在杨致携沈玉出京游玩的十余天里,皇帝对整个大夏军方的高级将领来了一次团体批发式的奖励。(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几乎每天都有三道以上的圣旨以八百里加急发往大夏各地军中,令满朝文武看得眼花缭乱。耐人寻味的是,杨致身负大夏第一猛将之名,是皇帝一手树立的夏军铁血标杆,近五十道晋升封赏的圣旨居然无一字提及。

头两道圣旨分别是对宁王赵当和康王赵敢的大肆褒奖,赏赐大量金银财帛不算,二人的起居仪仗等象征性的政治待遇也上了一个新台阶。宁王除王位世袭外,还允许他任选一个儿子封侯。

第三道圣旨是对太子赵恒“勤勉仁厚、用心国事”的表彰,对他这一次提名委任的将领一律认账。接下来的圣旨,便是对四十余名高级将领的晋升封赏了。

大夏军方大致可分为五大系统:禁军、宁王、康王、朔方军和地方府兵。杨致人头不熟,搞不清那四十余名将领的原任职位,也不清楚这些人分属哪些派系。但他可以肯定的是:皇帝是借封赏为名,把军方的力量格局全盘打乱重新洗牌,只调将而不调兵便把成本降到了最低。这招猛虎洗面令各派势力始料未及又无话可说,不可谓不高明。

原枢密院太尉陈文远因年老致休,调讨虏大将军卫肃回京接任。原禁军副将曾英明调任朔方接卫肃之位,另一禁军副将周挺升任禁军大将军。耿超升任禁军副将,其父耿进调任武威大将军,驻防中州。

新建突袭军团被一分为三:董坚与李为都被晋升为先锋将军,各领精骑一万前往朔方换防,以两万禁军“换”十六万朔方军南下中州集结。沈重升任骁骑将军归耿进节制,领原突袭军团精骑一万及两万南下朔方军,统兵三万驻防淮南。

只有几位心腹重臣知晓皇帝的全部意图:皇帝不仅打破了军方各派势力拉起的小山头,而且为即将发动的灭唐之战做出了相应战略部署。这是关系到大夏与南楚力量对比的关键一战,皇帝打算御驾亲征。由太子挂帅,耿进担任统兵主将,可谓志在必得。

杨致因安贵侯事件去官降爵之后,一直是个没有实职的一等侯。大夏立国已逾三十年,不少开国重臣名将业已作古,其后人多有庸碌无能者。躺在父辈功劳簿上混日子过的侯伯大有人在。貌似除了声名赫赫,杨致与那些二世祖并无多大区别。

说他已经失宠吧,成婚之日皇帝差不多搬去了一个小朝廷亲自捧场,重阳之日还召他进宫喝酒。说他春风得意吧,却又在家赋闲。百万夏军的征战之路还远远望不到尽头,放着这么一位猛人闲置不用,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真是圣心难揣,天威莫测啊!

事实上杨致对此毫不眼红,甚至全无兴趣。尽管他心底对皇帝无所畏惧。但还是要遵守表面尊重的游戏规则,所以不能说他与皇帝喝酒完全没有一点心理障碍。

一直到进宫之前,杨致对秦公言及地喝酒原则颇感认同:皇帝少了一分真。他便可心安理得的多掺三分假。原以为与皇帝喝酒会是谎言与机锋齐飞,杯酒与戒心共酌,但二人喝将开来的情形并非如此。

皇帝就将只有两个人地酒宴设在日常起居地寝宫之内。只留贴身近侍马成一人随席伺候。刚一开始杨致还是有些放不开。陪着皇帝东拉西扯说些场面上地屁话。

皇帝地态度似乎极为诚挚。而且酒量颇宏。二人都是酒到杯干。皇帝竟是没比杨致少喝一滴。都说酒怕少壮。皇帝地年岁几乎是杨致地三倍。杨致也知道像今天这么个喝法。其实自己占了很大地便宜。虽说平日并不嗜酒。也只好硬着头皮只管往肚里灌。

第二个银瓶中地最后一滴酒倒尽之后。二人地舌头都开始有点大了。杨致打着酒嗝翘起了二郎腿。用筷子连连敲着桌上地碗碟:“老马!……人死到哪儿去了?再去弄几个下酒菜来!”

“对。对!”皇帝连声附和道:“酒也没了。快去给朕再拿一瓶来!……不。再拿十瓶!”

马成小心地上前陪笑道:“皇上。您醉了。您看是不是……。”

话音未落皇帝就一个老大地耳刮子扇了过来:“啊哈?狗奴才!你倒管起朕来了?反了你?朕叫你去你就快去!”

马成心知这一老一少两位大爷今日恐怕都要彻底喝倒了才算完。只得苦着脸照他们地意思吩咐下去。

“杨致,你个小兔崽子!朕怕是有二十多年没这么喝过酒了,痛快!真是痛快!”

“呃,我自打出娘胎以来,还是第一次喝那么多酒。咱爷俩也算是扯平了吧?”

“你说扯平就扯平吧!来,满上,满上!干!”

皇帝与杨致一边一杯接一杯的喝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胡侃乱扯,眼见第三个银瓶又见了底。二人都渐渐喝得没了个正形。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放屁!”皇帝已然两眼发直,重重拍着桌子道:“你知道吗?朕不是什么狗屁圣贤……可是这几十年来过得好辛苦。好寂寞啊!”

“嘻嘻,有句话不是说高手孤独,王者寂寞吗?谁……谁叫你是皇帝来着?你看像我家老爷子那样地浑人,他年纪大概和你一般大吧?……他每天轻轻松松自得其乐,那小日子过得真叫一个惬意!”

“呵呵,说的也是。谁叫朕是皇上呢?……小子,你此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最大的愿望?老婆孩子热炕头,有鱼有肉小酒酒。”

“混账!没出息!你……你应该说帮朕打下万里江山才对嘛!不过你说的这种日子,朕在很久以前就想试一试了……。”

恢弘庄严的皇宫与喧闹脏乱的菜市场的界限,年龄与身份的界限,在二人脑子里越来越模糊。眼看天色即将擦黑,马成又很不识趣地禀道:“皇上,您看这宫门就要下匙了……。”

“宫门下匙又怎么了?朕还要与这厮再喝三百杯!……你给朕滚一边去!”

按大夏宫禁礼制,宫门下匙后外臣一律不得滞留宫中。即使是因为十万火急的军国重务,高官重臣在皇帝临时在深夜召见之后,也必须即刻出宫。瞧这阵仗,待会儿恐怕得叫侍卫们抬着飞虎侯出宫回府才行了。

马成郁闷的盘算着稍后如何料理那两个喝得昏天黑地的疯子,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踮起脚尖扒在窗外往里张望,上前奇怪的问道:“越王殿下?您这是在干什么?”

分割线-S:貌似我并不算懒,成绩却一天比一天滥。啥也不求了,深刻反省ING。。。

第108章 两样法宝

所谓无事不可对人言的正常人,在现实中基本上可以划入珍稀动物一类。www.65txt.com

每个人心底都有属于自己的隐秘,平时隐藏在面具下的隐秘通常会演变为无形的压力,需要寻求宣泄的出口。皇帝是这样,杨致也是这样。

皇帝时而豪气勃发拍案长啸,时而牢骚满腹涕泪交流。都说酒醉心里明,在杨致所剩不多的几分清醒中,认为皇帝这辈子没几天轻松日子好过,其实是个很可怜的人。相形之下,自己实在比他幸运多了。

在这烽火连天的动荡乱世,皇帝半真半假的与人谈及理想时,人们为了迎合他的胃口,十个有九个都是歌大风思猛士。皇帝与杨致如两个市井闲人一般喝酒胡侃的景象,可谓数十年难得一遇。像杨致这样不必胆战心惊的时刻关注皇帝的脸色,照直说出“老婆孩子热炕头、有鱼有肉小酒酒”的人也是绝无仅有。正因为如此,皇帝才觉得更真实,这场酒才会越喝越畅快。

正当皇帝与杨致喝得渐入佳境,一同发起了酒疯的时候,越王赵启鬼鬼祟祟的溜到殿外偷偷瞄了好几回。

宫中人人知道,皇帝对这个小儿子的随性放任,已经到了近乎惯纵无度的地步。不想读书那就不读,不愿习武那也由你,想出宫去玩你就去玩……。皇帝对待小儿子与杨致对待老爷子,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皇帝差不多每天都要抽空与赵启聊上一会儿,似乎那也是皇帝一天之中最高兴的时候。

赵启既不硬闯进去,也不让值守的太监与侍卫们为难:本王担心父皇不胜酒力伤了龙体,只要看看父皇没事就好。

如此这般来回几趟,赵启最后回到自己房中,两眼骨碌碌乱转的想了老半天,一丝古怪的笑容在小脸上渐渐荡漾开来。

贼头贼脑的再度蹭出门去找了两个年纪稍长的侍卫,神神秘秘拉到一处僻静的角落,端足架子问道:“你们……都是这个江湖高手了,本王有几桩小事问你们。答得好就重重有赏。如果想让一个人暂时迷糊又不能伤了他,有没有比把他灌醉更好更省事的办法?”

“回王爷,有啊!”这位小太爷一天到晚就没干过几件正经事,两个侍卫也是见怪不怪了:“一个人的酒量没个准,灌酒也太费事。想让人暂时迷糊又不伤了他,最好地办法莫过于用蒙汗药。”

“蒙汗药?……打个比方说。本王只是打个比方啊,像飞虎侯那样的武技绝悍之人,恐怕吃上个半斤才管用吧?”

半斤?您到底是想要迷人还是迷牛呢?两名侍卫不禁吓了一大跳,其中一人醒了醒神陪笑道:“王爷,半斤蒙汗药迷翻上百人都足够了。即便如飞虎侯那等天神一般的人物,小人料想用量比常人多个三四倍便可。再说半斤蒙汗药足有芝麻糊似的浓浓一大碗了,……想让人都吃下去只怕不怎么容易。”

“哦。知道了。”赵启又似懂非懂地问了个学术性极强地问题:“这一男一女是不是只要睡到一张床上。便算是成了夫妻了?”

两名侍卫随即恍然:这位小太爷八成出宫玩乐地时候。一不留神看上哪家小姑娘了。可就您现在这年纪。裤裆里那祸害人家地硬件肯定还不够火候。就算有了那个心也没那个力啊!过一过干瘾还差不多!

二人相视一笑。吞吞吐吐地道:“王爷。这个嘛……也是。也不全是。夫妻是要睡到一张床上不错。可这怎么个睡法……还有点另外地讲究。”

赵启抬头看了看天色。开始有点不耐烦了:“讲究?什么讲究?是不是还要脱光了衣裳。做那书里头说地**之事?”

敢情您都明白呀!两名侍卫连声不迭地点头应道:“是。是。”

“若是……这一男一女当中有人不愿意呢?”

其中一人色迷迷的道:“这还不简单?弄点助兴的药丸药粉与那蒙汗药混在一起服下,保管她逃不出王爷的手掌心!”“药丸不好,还是药粉方便一些。……啊呸!什么叫逃不出我地手掌心啊?咳。咳,限你们在盏茶功夫之内把这两样法宝给本王弄来!每人赏银二百两!”

数千大内侍卫在长安大多没有家眷,又都是彪悍健壮的粗豪汉子,平时的生理需要是个很现实地问题。所以赵启许下的二百两赏银并不难挣,他要求的“两样法宝”很快就送到了手上。

赵启小心的贴身收好之后,在身上摸索了好几回都能没摸出银子来,一脸歉然的笑道:“今日身上不曾带得银子,你们二人叫什么名字?本王明日定会给你们补上。你们也知道本王与飞虎侯关系非同一般,日后若是巴结得好。便让他将你们荐至军中博个前程。”

赏银前程两不误,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啊!两名侍卫闻言大喜过望,各自报上姓名不住口的千恩万谢。

不想这位小太爷翻起脸来比六月的天还要变得快,骤然虎着脸恶狠狠的道:“你们这两个杀才!竟然欺负本王年幼无知,以淫邪药物教唆蛊惑本王行那害人败德之事!实乃居心不良罪该万死!你们可知罪吗?”

他刚凭空画了一颗甜枣,还没让二人来得及品出味来,紧接着又圆熟之极地猛地重重给了一记闷棍。两名侍卫登时吓得面无人色,立马扑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的连连告饶,心里忍不住恨恨暗骂:你这不是成心拿我们整着玩吗?小小年纪就尽琢磨那些祸害良家妇女的缺德破事。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解决了后顾之忧以后。赵启得意的一笑,故意绷紧了脸大喇喇的道:“念在你们平日值守得力的份上。都起来吧!现在本王给你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若是今晚为本王忠心办事,非但既往不咎还另有重赏!若是日后敢泄露半点风声,本王便奏请父皇诛了你们九族!明白了吗?----跟我来!”

分割线

PS:成绩不佳,更新不停,字数不减,多做几章发好歹多混点宣传效果,应该不算不厚道,理解万岁吧!

第109章 聊解相思弟为媒

能够选作大内侍卫,虽大多腹中墨水有限却也不笨。www.65txt.com-====-两名侍卫马上意识到,越王赵启早已有心找两个倒霉蛋下套,只不过他们很不幸的被选中了而已。

小太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法娴熟之极,两名侍卫眼下除了闭紧嘴巴乖乖任他使唤,貌似再无第二条路可走。二人为图拍马贡献的两样法宝委实不是什么好东西,见赵启似乎有意立马派上用场,心里不由七上八下:该不是哪个可怜的小宫女要遭殃了吧?

谁知赵启一脸坏笑的先行回到自己的居所,嘱咐二人留意勿让生人*近,返身进了母亲梅妃的寝殿。两名侍卫面面相觑不敢违拗,愈发噤若寒蝉。

梅妃与长秀公主赵妍母女俩在宫中素以温厚贤淑闻名,应该不会让小王爷随便乱来。后宫诸多妃嫔为了获取皇帝宠幸,无不挖空心思花样使尽,此类宫闱争斗于侍卫们而言并非秘密。梅妃虽然保养得法风韵犹存,却已是人到中年徐娘半老。越王人小鬼大是不错,但于男女之事仍自懵懵懂懂,莫非是出自母亲授意?

赵启要过侍婢为梅妃准备的燕窝,只说是亲手给母亲送去。本来他已向两名侍卫问清,迷倒常人只需浅浅一指甲蒙汗药就行,为保万无一失,竟是暗中挑了两三指甲反复搅拌均匀,端着燕窝笑盈盈的进了母亲房中。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脾性,梅妃当然比谁都要清楚。不等赵启精心酝酿好的马屁说出口,梅妃便接过儿子手上的燕窝啐道:“臭小子!没事献殷勤,准没安好心。~~~~是不是又在外头惹下了什么祸事,想让为娘替你在父皇面前遮掩作保啊?”

赵启心下暗笑:我正急着为四姐与杨大哥做媒哩!非但不是祸事,反而是桩大大好玩的喜事。只不过办法稍微有点特别,不先把您放倒的话,只怕是什么也干不成。

满脸委屈的道:“母亲,您这是什么话?您整日为孩儿操心受累,我尽点孝心难道不应该吗?”

赵启在母亲心目中的信誉度显然并不高:“启儿。……你今日真没出去惹祸?”

“没有。绝对没有。母亲,您不领孩儿的孝心倒也罢了,可您别无端冤枉我呀!”

这般叫屈与激将双管齐下,梅妃就是想不喝都难了。喝了个干净之后,欣慰的道:“那便是我地孩儿懂事了。……嗯?为娘怎地忽然有些犯困了?”

加料燕窝果然立收奇效。梅妃说话间已应声而倒。赵启确认母亲业已迷得深沉了。唤来侍婢伺候母亲睡下。又偷偷到姐姐赵妍房门外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异动。这才出门叫了那两名侍卫往皇帝寝宫方向而去。却又不再*近。只在窝在一处角落远远相望。

一直等到夜幕完全降临。皇宫之内四处掌起了灯火。宫中诸多值守太监和侍卫才目睹了一幕绝难一见地奇景:皇帝与杨致勾肩搭背歪歪扭扭地出了皇帝寝宫大门。二人都是呵呵傻笑。嘴里还在含混不清地胡乱念叨着什么。

只见马成指挥五六个侍卫忙活了半天。才将两个醉得一塌糊涂地疯子掰开。四名侍卫七手八脚地扶着杨致向这边走来。赵启带了两名侍卫大摇大摆地迎上前去:“本王先前便去父皇寝宫看了好几回。知道父皇与飞虎侯今日恐怕是会醉得沉了。便回去准备了些醒酒汤。你们不必管了。将飞虎侯交与本王便是。让他去本王那里抹洗一番用些醒酒汤。再送他出宫回府也不迟。”

杨致也算是越王门下亲卫出身。宫中侍卫都知道二人交厚。奉命送杨致回府地四名侍卫也没往别处多想:“如此便有劳王爷了。”

赵启让两名侍卫架起迷迷糊糊地杨致。径自带到赵妍房中坐下:“四姐。快来。快来!杨大哥让父皇灌得大醉。我把他给你带来了!”

随即回身向两名充当搬运工地侍卫狠狠做了个抹脖子地动作。挥手示意二人仍去殿外把风。料想将杨致弄到自己居所地事绝对不可能瞒得住。索性大呼小叫地支使太监侍婢。赶快准备抹洗地热水与浓茶和醒酒汤。

赵妍心里虽对杨致思念如狂爱到了极致,毕竟有些放不下公主的架子,拉不下女儿家地脸面,也从未服侍过这般烂醉如泥的醉汉,一时急得手足无措,只傻傻的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赵启把一应物事准备妥当以后,又将太监与侍婢们统统喝退。装模作样地扶起杨致道:“四姐,若不是见你想杨大哥想得可怜。我怎会将他带来?都说事急从权,这个时侯就不要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吧?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快过来搭把手啊!”

弟弟说的不错,这冤家已与沈玉完婚,日后怕是见他一回算一回了。赵妍顿时如梦初醒,默默上前帮手。醉酒之人尤其显得沉重,姐弟俩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扶了杨致上床躺下。赵妍本就身子娇弱,加之心慌意乱畏手畏脚,忙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赵启适时递上一杯为她专门特制的香茶,“关心”的道:“累坏了吧?快喝杯茶好好歇一歇。”

赵妍想也不想就接过喝了几口。紧张的问道:“小五。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总不能就任他这样……在我房中睡上一宿吧?”

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也是刚刚听说,我又没试过。怎么知道?赵启嘿嘿笑道:“你帮杨大哥擦把脸抹抹身子,一定要记得将那碗醒酒汤喂他服下。你就安安心心的与他好生呆上一会儿吧!你尽管放心,等杨大哥稍微清醒一些了,我再派人送他出宫回府。”

也不容赵妍再行犹豫,满心兴奋的出去掩紧了房门。赵妍独自出神愣了半晌,幽幽一声长叹,笨手笨脚的开始动手为杨致擦脸抹洗。杨致浑身数不清的伤疤令她赫然心惊,继而忍不住珠泪滚滚而下,轻轻抚摸着戚然叹道:“冤家,你家玉儿见到这许多伤疤之时,可也会似我一般为你心痛么?”

正自心疼不已地感慨间,只听杨致喃喃念道:“……渴,我好渴!”

分割线了,就这么闭着眼睛码下去!诸位看得顺眼的,有啥给啥吧!

第110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醉酒之人通常会在晕眩昏沉的同时,伴随嗓子里渴到冒烟的烧灼感。www.65txt.com<<>>是以杨致喃喃开口叫渴时,并没用赵妍费多大的事,便将她小心递上的一碗“醒酒汤”一口灌下,复又迷迷糊糊的躺了回去。

自今晚见到杨致的那一刻起,赵妍便一直是心乱如麻。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与心上人单独共处,坐在床边痴痴望着杨致,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心中百感交集,既有甜蜜,又感凄苦。

都说恨不相逢未嫁时,可我与这冤家是相逢于未嫁那又怎样?明明为他茶饭不思魂牵梦绕,却偏偏造化弄人今生无缘。人世间最远的距离并不是天涯海角关山万里,而是情缘难系咫尺天涯!

正在柔肠百转自怜命薄之时,不知不觉的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刚才分明毫无睡意,两眼却已不听使唤,只觉得眼皮沉重困得厉害。与此同时,一股躁动不安的莫名灼热从心底至四肢百骸间逐渐扩散开来。

赵妍挣扎着甩了甩头,下意识的将罗裳稍稍撩开了一些。原本酣醉在床的杨致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坐起,正神情怪异的盯着她,眼中布满血丝,眼神怔怔发直。赵妍所剩无几的一丝理智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得几声衣帛撕裂的刺耳脆响,上身已凉嗖嗖的什么都没有了。……难道这一切只是一场令人羞煞的绮丽梦幻?

赵启对两样法宝的交叉配合使用极具天分,专为赵妍特制的香茶中两味齐上一样不少,为杨致准备的醒酒汤中却只重重下了“助兴”药物一味。他的考虑倒也周全:一是杨致确实不宜在宫中留宿,二是就这么把不省人事的杨致送回去,怕他将来不认账!

杨致昏昏沉沉一觉醒来,已近深夜子时时分。~~~~触手摸到怀中温软滑腻地**,不禁大吃一惊,顿时酒意全无。梦中的赵妍嘴角泛着羞涩甜蜜的笑意。双颊火红娇艳欲滴,犹自昏睡不醒。杨致醒了醒神,将脑子里的零碎记忆拼接在一起,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下身仍然斗志昂扬威风不减,再与眼前的香艳景象两相印证,更加真切的提醒他:这不是在做梦!自己是扎扎实实中了赵启地算计。那天真而又可恶的臭小子把他姐姐当成什么了?亏他想得出来!

当下不敢惊醒赵妍,强自镇定着将她从身上挪开,小心的揭过锦被为她严实盖上。然后匆匆忙忙胡乱穿好衣裳,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杨致当然知道这个年代的未婚女子**于人意味着什么,何况还是一位金枝玉叶的公主。这事将来如何料理,只得回去慢慢再想了。----还不赶紧开溜,难道傻等着皇帝与梅妃来生擒活捉么?

殊不知赵启在这两个时辰里,过得比谁都不轻松,至少已在门外踱了上万个来回。见杨致一脸狼狈的从姐姐房中出来。心知业已大功告成,心头的大石也就此放落肚里。迎住杨致笑眯眯的道:“姐夫,你醒了?可还睡得香么?上年我要你做我姐夫你还不肯。这一回总归是赖不掉了吧?”

这小子老起脸皮连姐夫都叫上了。杨致不由通身一阵恶寒。登时恨不得就是一窝心脚当场踹死这小王八蛋。没好气地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记。恨声骂道:“你他妈地!谁叫你这么干地?你让你皇帝老爹和你母亲怎么收场?你知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我倒没什么。你姐姐只怕是让你害苦了!”

“四姐心里也是愿意地。我又害她什么了?”赵启不服气地嘟囔道:“皇帝与公主便不食人间烟火了?无非就是把面子放下来嘛!这有什么不好收场地?”

“只要你能让你老爹和姐姐放下面子。我给你做个便宜姐夫也无所谓。嘿嘿。你说得倒是轻巧!少罗嗦!赶快叫人送我出宫!”

赵启嘻嘻笑道:“那你说他们还能怎么样?难不成还杀了你啊?姐夫。你这副模样出宫恐怕不行。还得装得半醉半醒才好。”

杨致想想也是。皇帝与梅妃拿了这事远比自己要感觉棘手。只是苦了赵妍倒是真地。当下也不多话。依言装回醉态。一出得宫门便逃也似地回了府。

尽管夜已深沉。沈玉却是一直坐立不安。等到丈夫酒气熏天地安然回到家中。这才放下心来:“该死地!居然喝到这个时候。喝成这副德性!难道皇上是摁了你在强灌么?……嗯?你身上怎地有股这般熟悉地香气?”

杨致哪儿好去接口答话?自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还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感受复杂。依然故作迷糊的任由沈玉服侍他脱衣上床。虽是闭着眼睛装睡,脑子里却是乱成一团。想到险窄处,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冒出一股凉意:幸亏今日皇宫之内的那对宝贝父子都对他没有恶意,若是存心取他性命,就算有十条命也断无生理!日后就是跟自己的亲爹也不能这么傻不拉几的狂喝乱饮了!

俗话说醉酒如患病,饶是杨致武技高绝年轻体健,终究不是铁打的,窝在家里将养了整整一天才彻底恢复过来。之后的几天中,据徐文瀚说皇帝也是一连三天没有上朝。此外并无其他动静。杨致对赵妍心怀有愧。更不会问上门去触皇帝的霉头。

杨致对事情的估计确实不差,他还只是心下有些忐忑不安。皇帝却是哭笑不得,挠破了脑袋还只能是闷声大发财。

梅妃次日一早醒来,想起昨夜喝了燕窝骤然困倦难当,自然大感蹊跷,不难想到是被儿子阴了一把。昨日皇帝请杨致进宫纵酒畅饮,梅妃是知道的。见女儿赵妍一反常态如患痴呆,时而甜甜而笑,时而默默垂泪,心知大大不妙。

逮着儿子疾言厉色地一审,惶然心惊之余不由连连叫苦。事涉皇家脸面与女儿的名节和终生幸福,梅妃不敢大意,既不能大肆声张又不敢向皇帝欺瞒,只得暗暗将事情的因由经过如实对皇帝说了。

皇帝当即便黑下脸来,失神的坐倒,面无表情的沉默了半个时辰之后,才无奈的叹道:“此事比统帅千军万马的沙场征战更让朕为难,凭良心说又怪不得杨致那厮。爱妃,你去将启儿叫到朕这里来。”

皇帝与越王关起门来足足呆了近两个时辰,没人知道父子二人说了些什么,连梅妃也不知道。直到多年以后,赵启才向杨致揭开这个谜团。

对于杨致来说,将来如何面对赵妍,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多全齐美办法,只能暂时搁下。这些天宫中发生的事,他也无从知晓。

与秦公那番深入的夜谈,无异于听了一期暗黑大亨地心得讲座。秦公地路虽然极具借鉴价值,却也只是他的路。杨致自问不能在这世上白来一遭,不想做皇帝并不意味着不能趟出一条属于自己地路。我命由我不由天,这些天他想得最多的是凯撒的一句名言:我来,我见,我征服!

第111章 邪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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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重阳之日进宫与皇帝痛饮大醉而归后,杨致一连数天都没迈出家门一步,几乎是形影不离的陪着沉浸在新婚甜蜜之中的妻子沈玉。www.65txt.com<<>>他在想,他也在等。

杨致的耐心向来很好,皇帝为了请他喝酒是那般急不可耐,他相信自己不会等得太久。

作为一个脑子没有进水的正常男人,他对这个年代男尊女卑的观念并不反感,对三妻四妾的时代潮流虽不刻意追求,也不深恶痛绝。一切顺其自然,只要你情我愿彼此愉悦,没有什么不可以。如果有人以此作为界定播种机的标准,那么皇帝就是其中当之无愧的执牛耳者。记得阿Q有一句非常强大的名言:和尚摸得,我就摸不得?

无论是与赵妍糊里糊涂的春风一度,还是与玲珑共历生死结下的白首之约,杨致都未向沈玉提起。倒不是有心瞒她,也没打算要瞒她,只是新婚还不到一个月,实在不是提起的时候。

善妒是这个世界扣在女人头上最为莫名其妙的一项罪名,哪个女人会伟大到心甘情愿的与别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的地步?那还合乎人性?反过来一想,如果女人也弄个什么三夫四面首,十个男人必定有十一个会为之抓狂。虽说这种不公平被视为天经地义,但杨致认为至少不需要那么残忍。

杨致所想的,远远不止这一些。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外戚背后有老牌士族豪强势力做支撑,军方手上有无数披甲执锐的大夏儿郎为倚仗,皇帝四个儿子三个有配备齐全的强大班底,秦氏拥有令皇帝不得不以合伙人相待的庞大财富。

而到目前为止,他只有尚未足够开发到位的头脑、从未主动出击的拳头,其余什么都没有。正如秦公所说,他需要一个充盈羽翼的机会。他在耐心等待这样的机会。

皇帝地本意是要迫使杨致做一个只能仰仗他的庇佑的孤臣,成为一件只能任他独家挥舞的利器。事实上皇帝暂时也做到了,但他同时也发现这件利器似乎并非原先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掌握。所以皇帝一如当年对待秦公那样,先逐步与杨致达成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然后给他划出一块极具诱惑力地蛋糕,只不过能不能吃到嘴里。完全得凭他自己的本事。

杨致首先在等待中送走了令他由衷相敬的义弟卫飞扬。

大夏世家名门子弟人才辈出,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远胜者父辈者屡见不鲜,皇帝的铁血用人政策当居首功。按大夏官制,无论出身如何高贵,家世如何显赫,父辈如何功高,即便是贵为皇子,若想入仕从军,必须从微末小吏与基层军官干起。若想获任实职步步高升。必须真刀真枪的全力去拼,拼得不好丢了小命只能怪你自己没本事,否则你就干脆老实呆在家里混吃等死。

卫飞扬已年满十六。纵然是大夏第一名将卫肃之独子,从军的起点也仅仅是新任武威大将军耿进帐下数十万大军中的一名小小校尉。

杨致那篇十六字策论被当成了对付突厥人地兵家宝典。皇帝并未因他武技绝悍而忽略他地军事才能。送别卫飞扬从军当日。皇帝让徐文瀚带回口谕。命杨致密奏灭唐攻略。

杨致只隐约猜出皇帝有意御驾亲征。由太子挂帅。耿进为统兵主将。为确保毕其功于一役。皇帝已筹谋数年之久。至少会摆出三十万水陆大军两路进击。杨致对其具体兵力部署与详细作战计划一无所知。自问也不是什么能掐会算地半仙级人物。这灭唐攻略还真不知从何写起。

皇帝知兵好战。不怎么好糊弄。想来想去。写下“内外有别、民心为上”八个字。再在后面附上前世无人不知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交与徐文瀚转呈皇帝聊以交差。

不想徐文瀚吟味良久。竟是拍案大赞:“好一个民心为上!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啊!三弟。皇上看到你这道密奏。恐怕又是今夜无眠了。愚兄敢保在他日伐楚决战之中。三弟必当将帅之任!”

杨致笑道:“你用得着这样一惊一乍吗?汉高祖当年不就弄了个约法三章?这是前人都说到臭街了地道理。没你说地那么邪乎。”

他以为不邪乎。可在越王赵启那里却听说了一个有点邪乎地道理。赵启虽不再公然乱叫姐夫。却自感与杨致有了更为亲密地关系。出入杨府愈发如自家后院一般随便。

这一日闲聊时,谈及卫飞扬从军与太子整日泡在枢密院与兵部,二人都像吃了十全大补丸似的亢奋。杨致随口说道:“你以为他们像你一样成天只知道瞎玩?你若好生学些本事,说不定等你将来长大以后,皇上也会像对太子与你两个哥哥一样。给你一个带兵的机会。”

“大夏轮着谁带兵都轮不上我。我也压根儿不稀罕。”赵启无所谓的笑道:“将来即使父皇有意给我带兵的机会,我也会拼命辞掉。太子这是头疼医头。毫无远见。若论统兵作战,我不说他跟二哥比,就是这辈子也休想赶上三哥。所以除非是图个新鲜,不然我绝不会干这样四面不讨好的蠢事。”

你是没吃过黄连不知黄连的苦啊!太子有这么两个从旁虎视眈眈地弟弟,不抓住这样执掌兵权机会,将来他的皇帝位子怎么坐得稳?

杨致嗤笑道:“你个小屁孩子懂什么?他是大夏太子,自然要通晓兵事,怎么就毫无远见了?”

“正因为他是大夏太子,懂得带兵当然最好,不懂其实也无所谓。父皇几时又曾亲身领兵征战了?”

赵启不屑的道:“通晓兵事固然重要,但为人君者善于驭将即可,何必带兵?只要把人玩转了,自然有人死心塌地为他卖命。若是像太子一样事事都要亲历亲为,那还能叫人君?那叫累不死的大傻蛋!”

从一个虚岁只有十二的孩子嘴里犹如喝面汤一般轻松说出这番高论,不仅令杨致感觉邪乎,而且半晌无语。他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那夜秦公在临别之时讳莫如深的提醒:也许秦公说的对,确实应该与这位小太爷离得远远的!

第112章 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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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启让杨致感觉邪乎的道理,如果换个说法,其实一点都不难理解:太子赵恒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他是将来的老板。www.65txt.com

当老板要学会的是如何使唤伙计,而不是时刻想着怎么亲自去端盘子。

小鬼头是杨致与赵妍那一夜荒唐风流的直接策划人,杨致还没有没心没肺到就此不闻不问的地步。当婉转问起赵妍时,赵启说了等于没说:“四姐言行起居与平日并无不同,父皇与母亲也没说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赵启的演技与他皇帝老爹相比,明显还有不小的差距。随即反问杨致有没有什么话要他带给赵妍,眼中不无忧虑紧张之色。杨致默然半晌,淡淡答道:“我不躲。如果她愿意,那就等。”

“我信你。”赵启第一次像个大人似的长长松了一口气:“有你第一句话就够了。我想四姐最想听到的,也是那三个字。”

在杨致夫妇出京游玩期间,舅兄沈重作为太子赵恒的嫡系将领,已先行奉旨率军前往与南唐毗邻的淮南驻防。送别卫飞扬之后的第三天,杨致等来了从中州筹银归来的秦空云与秦骄阳。

秦公膝下三子俱已成人,秦氏一应日常事务都由长子秦空云打理,次子与三子极少露面,外间对二人也知之甚少。秦公在杨致那次夜谈时提及自己的儿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秦氏三子的才干自然都不差。

杨致自与秦空云相交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其弟秦骄阳。太平无事时,秦空云的锋芒都尽数隐匿于潇洒倜傥的外表之下。近年来秦骄阳奉父命长驻山东蓬莱,专司通商海外一事。比较而言,秦骄阳眉宇间看起来更显精干彪悍,也远不如其兄健谈。

秦氏这次向大夏输送的五百万两银子,其中竟有三百万两来自山东。据秦公所言,秦氏现在还只是“分一杯羹”。由此可见通商海外获利何其巨大。仅凭这一点,就足以令杨致怦然心动。

受目前诸国的疆域限制,大夏境内的海岸线只有山东半岛至蓟州一线。由于北燕与大夏连年交兵,通商陆路为兵锋所阻,民间通商多由海路往来。山东蓬莱属大夏济南府莱阳县治下,是扼守渤海通往黄海的咽喉要地。近二十年来已逐渐成为联结大夏、北燕、南唐与吴越地商贸中转集散之地。因多年没有战乱之扰,环境相对较为安定,扶桑与西洋各国客商也多有往来。无论是北燕的人参毛皮等珍奇山货,南唐吴越的丝绸瓷器茶叶,还是西洋客商带来的琉璃宝石,经转手贩运便可获数倍甚至上十倍之利。

只要有暴利存在的地方,就会引来如蚊蝇嗜血一般的竞逐。瞄准这座金矿地并非只有皇帝与秦氏,长安城内嗅觉敏感的诸方势力,山东众多官员与地方豪强。乃至大夏、北燕与南唐实力雄厚的富商巨贾与黑道大豪,以及背景不明的多股海盗,无不染指其中。

大夏将目前地兵力与财力全部投入到与周边诸国地战争中。犹恨不够用。两支水军局限在南唐与南楚交界地大江之中。短期内根本无暇分兵出海。皇帝是望着肥肉进不了口。只能干着急。他早已有心整肃。却无力付诸实施。能稳住山东一地不乱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秦公曾向杨致言及。山东一地情势错综复杂。所以他早有心理准备。如果不是一块难啃地骨头。也轮不到他杨致出马。皇帝将视若宝贝地金牌赐给他。也是万分无奈。因为除此之外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地东西给他了。

秦空云见杨致只是用心倾听。很少插言说话。安慰道:“此事非一朝一夕之功便可见效。三弟不必操之过急。秦氏在山东也小有实力。父亲已有吩咐。可任由三弟差遣。我为支应南唐战事无暇与你同行。吾弟骄阳自会全力配合。”秦骄阳问道:“不知杨兄准备何时动身?以什么身份前往?”

“我随时可以动身。以什么身份也无所谓。就看皇帝怎么说了。”杨致苦笑道:“不管是为我自己谋利。还是为你们秦氏争得独家代理专营权。都必须得到皇帝地承认。日后才会安生。我倒是想做个前呼后拥威风八面地钦差大臣。恐怕皇帝只会让我做个光杆钦差。”

秦氏兄弟也知道。此去山东够他喝一壶地。三人相对默然片刻。秦骄阳说道:“那便委屈杨兄与我同行吧。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杨致摇头道:“那倒不必。”

见秦骄阳脸色不愉,连忙解释道:“哦,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素来习惯一人行事。独来独往便无所顾忌。到了蓬莱必定会与秦兄会合。这一路上也少不得要劳烦秦氏关照。”

秦空云笑道:“骄阳你有所不知,三弟这倒说的是大实话。去年此时我邀你加入商队结伴同行便是例证。此去山东前路未卜,将会是何情形殊难预料。你们分做两路反而更为稳妥,免得三弟束手束脚。”

秦骄阳将信将疑的道:“那我便依杨兄与大哥之言就是。杨兄,这一路只要你每日在有秦字徽记的店家露面或是歇脚,我便可随时掌握你的行踪,万一有事也好互通声气。”

杨致正好也想借此机会见识体验一番秦氏无处不在的脉络,当下欣然应允。

与秦氏兄弟会面的第二天,杨致如愿以偿的等来了皇帝地密旨。皇帝这道密旨明显几经涂改,字迹几乎难以辨认,通篇都是大白话。与其说是密旨,还不如说是一张语无伦次的便条:杨致,朕很生气!朕也急等钱用!朕的金牌已经给了你,你给朕滚得远远的!滚到山东去!不管事情成与不成,必须给朕活着回来!就为了朕那可怜的女儿,你也必须活着回来!

夏历武成二十五年九月十六日,上上大吉,宜出行。皇帝下旨摆驾“东巡”,太子赵恒随行伴驾。皇帝“东巡”期间,命新任枢密院太尉卫肃、新任禁军大将军周挺、龙渊阁大学士王雨农、集贤殿大学士徐文瀚,共同佐理皇四子越王赵启监国。

在这一天,杨致已经单人独骑走在前往山东蓬莱的路上了。

第113章 斩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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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密旨上的话虽说得粗鲁,其中却也不乏真情,起码比那些一板一眼文绉绉的圣旨来得爽利。为了让杨致放心,派驻杨府的大内侍卫比平时增加了一倍。老爷子杨炎与少夫人沈玉也享有史无前例的安保待遇,出门至少得有六名侍卫跟班随行。

在明眼人看来,这不过是皇帝的一种象征性姿态。且不说杨致凶名在外,监国皇子赵启平时有事没事都泡在他府上,四名佐理监国重臣有三人与他交厚,谁还敢碰杨府老爷子和少夫人?谁又碰得起啊?

杨致看过密旨莞尔一笑随手撕碎,沈玉并不知道密旨所言何事,也不问什么,只默默为他检点衣物准备行装。杨致忍不住讪讪问道:“玉儿,你怎么知道我要出门?”

“哥哥与四叔都出征了,二伯兄弟俩昨日刚刚来过,今日皇上的密旨就到了,皇上若是有事怎地少得了你?你又怎么还在家里呆得住?那日在那偏僻客栈都有人连夜找上门,我就看出来了,你在家中呆不长的。男人就该去做男人该做的事,我强自拖着你也是无用。”

沈玉习惯性的为他理了理衣襟,幽幽道:“相公,你出门在外,务必记住家中还有老父妻室在时刻等你归来,……万万不可如上次一般吓我。”

“你放心,我不会去得太久。”杨致拥她入怀柔声抚慰道:“这次不比孤身一人在那荒无人迹的草原大漠,我每隔几日便会让二哥捎信回来报平安的。你好生在家等我回来,……如果方便的话,就进宫去陪陪公主吧。”

“我长久不见公主了,自然会去的。……方便?有什么不方便?”

杨致只笼统告诉老爷子与沈玉,他是奉旨外出办事。有道是出门多带钱,除了几件换洗衣物便只拣了三万两银票,接到密旨便即刻启程。轻装简从悄无声息的出了长安。

他倒也不是急不可耐,反正是要去的,没必要多加耽搁。自秦骄阳所说的情况看来,长安城内必定有不少人不希望看到他出现在山东。他也知道最终还是瞒不住,但多瞒得一天是一天,他实在不想一路上因为遇上不必要的麻烦而误了行程。

这次皇帝大肆晋升封赏军方将领。<<>>就是没有他的份,本身就令不少人感到晕乎。难道是为皇帝“东巡”在暗处充当超级保镖?还是奉命潜去金陵暗中刺杀南唐皇帝?任由你们瞎猜去吧!

杨致一路暗自留意。果然确如秦公所说。秦氏名下涉及地产业五花八门无所不包。但又泾渭分明运转有序。仅凭这一点就能看出。非但秦公不愧是暗黑大亨商道枭雄。义兄秦空云能将那么繁复庞大地摊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也足以称得上是经营管理地顶尖奇才。

杨致认为秦氏最值得他借鉴地。正是这种软实力中暗藏硬手地模式。是以观察愈发上心。秦氏拥有这个年代最为完善发达地情报系统。以及最为迅捷有效地消息传递手段。无论是太平年月还是在战时。都具有无法估量地重大价值。

杨致对此极感兴趣。也颇为好奇。他不与秦骄阳结伴同行。也不说以什么身份、在什么时候动身。一路上有时走得不急不忙在有秦氏徽记地店家歇脚。有时埋头纵马狂奔一连几日不去秦氏店家露面。甚至有意在荒郊野外露宿。秦氏情报系统将来极有可能也会有他一份。他就是想亲身体验一回。到底强大到了何等程度。

此番出行地扮相与乱世之中一个赶路地常人无异。看来不甚起眼。可也并非毫无特色:一个小小包裹。一柄普通单刀。一袭淡墨色长衫。还有一脸招牌式地慵懒笑意。唯一可能令回头率稍有增加地。只有脸上两处不太显眼地淡淡刀疤。杨致对自己地扮相还是比较满意。随意取了个颇有几分知名度地化名:马文才。

他虽未全力赶路。却也走地不慢。走了**日便过了洛阳。这日正午时分进了巩义县城。他这几天有意没有去秦氏店家。照例随便找了家街边小店。要了几个馒头和几样简单地小菜。

饭未吃完。便有一个身穿短襟地粗壮汉子进店上前问道:“请问尊驾。可是长安来地马公子?”

“我是马文才。阁下是……?”

“马文才?……这名字听着好生耳熟。”

“嘿嘿,与一个凄美传说中一位名声不太好的成功人士名字一样。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原来如此。小人奉我家少主人之命,有话带与公子:公子此行所为何事,长安城内感兴趣的人业已知晓,已然有人跟随,另外江湖上也已有所惊动。我家少主人请公子加意小心,万勿大意。”

粗壮汉子口中的少主人定是秦骄阳无疑了。带来的消息倒是已在杨致意料之中。对此并不感到十分奇怪。令他暗暗心惊的是,秦骄阳那天说随时可以掌握他的行踪。确实所言非虚。他进巩义县城尚且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准确无误的找到了。这样地追踪能力何止是可称强大?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了!

“知道了。替我谢过你家少主人关心。”杨致不动声色的问道:“听说近日皇帝东巡,有没有什么相关的消息?”

“回公子,我家少主人早知公子可能问起,命小人如实转告:自九月二十三起,两淮连日大雨,江河湖塘日渐满溢。”

皇帝等这场意义非同寻常的大雨,委实不是一两天了。这世上居然还真有能勘天察地、预知天象的能人!杨致不由心生感慨:都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实非一人之力可以阻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自夏历武成二十六年起,便不会再有南唐这个国号了。

当下也不多话,赏了粗壮汉子几两银子,稍事歇息便继续赶路。出巩义往中州快马只需一日可达,杨致行至黄昏日落。找了间路边野店住下。

即便秦骄阳没有遣人示警,杨致独自在外行走也不敢妄自托大,长安有人暗中尾随而至与所谓的江湖上有所惊动,无非是想派人或者雇请杀手伺机取他性命。杀人并不一定要明火执仗,若是一不留神在阴沟里翻了船,那就未免太过划不来了。是以每到一处。对身边坏境与日常饮食都多留了个心眼。

杨致吃过晚饭聊作洗漱便上床歇了,入住的路边野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睡得也比平日要警醒一些。睡到子夜时分,隐隐听到窗外传来一阵轻响。凝神一看,竟是有人捅破糊窗纸伸进一根细管。

这种暗下迷烟的小儿科招数,在前世地影视剧里都看得滥了。滥是滥了点,可并不意味着不管用。杨致屏住呼吸,起床倒了杯茶沾湿衣角掩住口鼻,又猛地将窗户推开。眼前闪过一个幽灵一般的白色身影。居然凌空倒飞而退,生生悬在了半空!

此时四周一片漆黑,清晰可闻的虫鸣衬得野店愈显死寂可怖。饶是杨致目力惊人。也只隐约看到白色人影披头散发,面孔与衣襟上隐然血迹斑斑。口中犹自阴森森地喃喃念道:“姓杨的,我死得好惨啊,你还我命来!”

不管是谁,乍一见到这幕场景,难免会感觉有些人。杨致定了定神,跃窗而出站定问道:“老兄,你这般吊在半空装神弄鬼,就不嫌累得慌么?是不是下来歇一歇?我这辈子杀的人多了去了。不知老兄是何处冤魂?”

“……我是含冤惨死的李英思,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哦,原来你是安贵侯家那倒霉孩子呀!”杨致无奈的道:“并非我不肯认账,而是你找错人了。我记得你是被耿超撕成了两半啊?怎么阴间还有帮人缝合尸首的裁缝么?”

他在信口胡扯之时,业已看出左前方地大树后还暗藏两人在操控。随手在地上捡了块石头掂了掂,笑道:“听说鬼是常人打不到地,我倒是想试上一试。”

“你……你……。”吊在半空的“死鬼”登时大骇,可杨致话音未落便将石块脱手掷出,在这一瞬间随即高高跃起。在“死鬼”头顶正上方凌空劈出一

只见空中火花一溅,一根小指粗细地黝黑钢丝已被劈断。“死鬼”被石块打了个正着,如秤砣一般重重跌落在地。暗藏在树后的两人手上骤然脱力,也身不由己的摔将出来。杨致竟然没有半点想要审问的意思,紧跟而上毫不留情的手起刀落,二人一声闷哼便已了账。

眼睛都不眨的回身走向躺在地上地死鬼:“既然老兄这么喜欢做鬼,那就跟你那两位兄弟一起上路吧!”

“别杀我!”死鬼顿时吓得浑身打颤,连连哀求道:“只要你不杀我,我就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求你别杀我!”

“对不起。老兄。这事恐怕没得商量。”杨致戏谑的笑道:“像你们几个这样地货色。档次实在太低,低得让我对你知道些什么都毫无兴趣。你们是谁派来的都不要紧。但绝对不是奉安贵侯之命而来。安贵侯就算再蠢,也不会蠢到这种地步!”

次日一早,杨致安然吃着早餐,好像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店主瑟瑟发抖的上前小心问道:“客官,小店屋后那几个……几个贼人是不是您杀的?”

“是啊!”杨致大口吃着热气腾腾的面条,头也不抬的道:“怎么啦?是不是想感谢我,免了我的店钱?”

第114章 我不野蛮

杨致并非嗜血贪杀之辈,可也绝对不像吃斋念佛的老太太那样滥好心。(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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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来说,这次山东之行就如皇帝蓄谋已久的灭唐之战一样志在必得。蛋糕的享用者只能是皇帝、秦氏与杨某人,并且切蛋糕的刀还必须是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上。即便有点残羹冷炙剩下,到底施舍给谁也得由他说了算。

站在装神弄鬼的三个喽背后的人,不过是想用三条人命激怒杨致,令他对李氏一族在山东的势力不留余地的穷追死打,以便坐收渔人之利。但杨致已经想得很清楚,他没打算卖其他任何人的账,事实上也容不得他有半点手软。至于长安有哪些人想对他不利,如他所言根本不重要。

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现在的杨致在明面上是个阎王老子也惹不起的人,但让人家暗地里在背后把他黑了,那就不怎么好去找谁报仇伸冤。他对三个喽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而且不加丝毫遮掩,就是有意发出这样的信号:老子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个惹不起的人。

经历野店斩鬼事件之后,杨致也没必要拿自己宝贵的生命,再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继续做试验。为免节外生枝,往后一路都是中规中矩的晓行夜宿,必在人口密集的城镇有秦氏徽记的店家打尖歇脚。过了中州就是山东地界,又走了上十天顺利到达济南府,一路果然再无事端。

山东在夏历武成初年便被纳入大夏版图,已二十余年未经战乱,百姓生活较为安定,境内一片清平景象。皇帝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精明人,做大夏的地方大员并不轻松。济南知府李子宽据说是由科举入仕,官声尚可。

济南山水毓秀,自古便有泉城美誉。城内街市宽阔,商铺林立人流熙攘,虽不如金陵豪奢精致。却也自有一番别样繁华。济南也是蓬莱等地商贸物品经陆路行销大夏及周边诸国最为重要的聚散地,杨致打算稍作停留,再与秦骄阳在此提前会合同往蓬莱。

径自到济南秦氏分号找了管事掌柜一问,才知秦骄阳大约落后他三日脚程,于是找了间客栈住下。这几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杨致便自行在街市徜徉。就当是先略微感受一下山东形势。

都说不游大明湖便不算到过济南城,抵达济南的第二天,杨致在街肆商铺间转了一圈后,悠然前去领略天下闻名的大明湖风光。~~~~游至申时末刻时分,登上了济南北水门汇波楼。

汇波楼高大雄伟,为一座悬崖歇山重檐两层城楼式建筑,楼上诸般雕饰色彩鲜明极尽精美,两层翘角挑梁上悬挂八个风铃,随着秋风拂过。便随之响起了朗脆悠扬的铃声。杨致凭栏远眺全城,湖光山色尽收眼底,此刻将近日落。汇波晚照更是美不胜收。

正自心旷神怡间,胸前隐隐升腾起一阵业已久违了的灼热感。杨致自问整个济南城应该还无人明确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即便是秦氏分号那管事掌柜也仅是知道他是秦氏二少爷的“朋友”。对方这么快就追踪到此,足见实力不俗!

此时楼上游人甚众。杨致拣了人多地地方。有意无意或疾或缓地变换了四五处位置。身前身后大约十丈范围之内。至少发现了三张面孔有所重复。胸前地灼热感虽然未见加重。但感受到地淡淡杀机始终挥之不去:对方很是沉得住气。而且尚未完全确认他地身份。

敌暗我明。若是等到天色入夜。街肆房舍间便无处不可设伏。无疑将会更加难以应付。杨致当下不再迟疑。只作恍若不觉一脸泰然地夹在人群里下了楼。回去地路上倒是胸前灼热渐散。在堪堪天黑之时迈进客栈。却又愈显滚烫。杨致至此已可断定。对方不止一个而是不少于四人地一伙。并且已在客栈留有人手守株待兔。

在斩鬼地那种偏僻野店杀人虽然方便。但对手绝对不是为了来送死。他们同样也不会有太多顾虑。此番投宿地客栈地处济南闹市。相形之下。对方不便公然下手。在不愿与之过分纠缠时也更容易脱身。

杨致当然不会因为察觉到有人要杀他就吃不下饭。大大方方要了酒菜吃了个满饱。才若无其事地起身回房。慢慢悠悠来到房间门前。并不忙着开门。在及膝高地门缝处轻轻抽出一根毫不起眼地小木屑。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泛起了一脸不可捉摸地古怪笑意。重重咳了两声推开房门。还是不急着进去。在门外装模作样地掸了掸长衫上地灰尘。这才移步进房。

径直走到房中地圆几旁。不经意地挪开面前地墩凳。给自己倒了杯茶。作势欲喝时却突然中途转向。连杯带茶猛地泼向房梁。顺势将墩凳往上大力一脚踢出。随即闪电般弹身滚到床上拔出了单刀!

就在杨致出其不意骤然发动地同时。泼洒地茶水溅上房梁竟是青烟直冒!随着一声闷然惊呼。只听得嗤嗤作响。圆几上瞬间便满布蓝芒闪烁地细密针雨。一个黑衣蒙面人紧跟着从房梁疾冲而下。手中寒光闪闪地长剑如离弦劲弩一般向杨致当胸刺落!无奈黑衣蒙面人势若雷霆地必杀一剑。却生生迎上了劲风袭面地墩凳。身形为之一滞。在墩凳四碎而散地一刹那。杨致地刀锋已经比住了黑衣蒙面人地咽喉!黑衣蒙面人居然仍未就此放弃。接连做了两次努力尝试。试图摆脱咽喉下地致命威胁。却只在脖子上留下了两道鲜血汩汩地刀痕。心知除了自杀之外。再作挣扎亦是徒劳。只得就此放弃抵抗。凌厉地眼神中并无面对死亡地恐惧。只有犹自不敢相信地惊讶。

“说句老实话,今天我应该由衷感到庆幸。”杨致啧啧赞道:“阁下静若处子矫若游龙,心细如发又凶狠果断,下毒、暗器与必杀一击环环相扣,实在是我有生以来经历过的一次策划最为精密的刺杀!”

黑衣蒙面人无声的弃剑昂然而立,缓缓闭上了双眼。

“看刀!”杨致诡异地一笑,夸张的一声大喝,黑衣蒙面人情不自禁的紧闭双眼往后一缩。不想杨致竟是须臾不停地猛然将他击倒。徒手将他两条胳膊卸落脱臼,两腿的踝骨也是照此如法炮制。

黑衣蒙面人猝不及防之下无从反抗,眼中已满是惊疑之色。虽疼得冷汗直冒,倒也颇为硬气,只是一声不吭咬牙忍住。

“老兄,你别这么看着我。”杨致不慌不忙的回身搬了凳子在他面前坐下。重又将刀锋架上他的脖子,像拉家常一样笑道:“你貌似视死如归,其实却并不想死,否则尽管把脖子直接往我刀上凑就是了,何必非要等我来动手?我没别的意思,是人就会怕死,我也一样,所以你一点儿也不丢人。”

“既然你不想死,那我们不妨好好谈一谈。老兄有这样的心计与身手。又憋着劲儿一心想要我地命,我也只好暂时委屈你了。如果你实在不愿与我交谈地话,我绝不勉强。反正留着你也不会浪费。等你另外几个伙计赶来的时候,用你挡一挡暗器刀剑什么地也是好的。”

黑衣人的面巾仍未揭下,大概是头一回碰上像杨致这么个怪物,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默然半晌,闷声答道:“我自出道以来,今日还是第一次失手。栽在像你这样的人手上,我也无话可说。你想谈什么?行有行规,如若你想问出我受何人指使,就请免开尊口。”

“在我们开始交谈之前。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杨致随手用刀在他脸上拍了拍,嘲讽的笑道:“我这是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不是在求你。我没有半点求你地必要,你也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如果你不想死,我问什么,你就必须说什么。”

黑衣蒙面人闻言一声冷笑,把头扭向一边。

杨致满不在乎的道:“怎么?你不信?你放心,我不会用那些严刑逼供地野蛮手段。那太过费事,也显得我低能。既然你不愿合作。那你是死是活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如果我把你四肢打断卸了下巴,恐怕你想自杀都不能了吧?然后再把你全身扒得光溜溜的挂在济南城楼上,你倒是猜猜看,会不会有很多人争相观看?”

……这就是你说的不野蛮的手段?黑衣蒙面人不禁激愤欲死,颤声道:“你?!你……你不是人!……你到底想问我些什么?”

黑衣蒙面人迅速认清了眼前的形势,他确实没有能力阻止杨致做任何事,后面那句话中明显已有怯意。

杨致笑道:“我并一定要问你什么,刚才只不过先帮你端正态度。想必你们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

“你不是什么马文才,而是大夏飞虎侯杨致。”黑衣蒙面人疑惑的点了点头:“传闻你血战大漠一战成名。为救兄弟性命自愿丢官降爵。乃是大夏第一猛将。我原以为你是……。”

“原以为我与庙里塑的猛张飞是一个样?没想到我竟然年轻得有点不像话?”杨致顿时恍然:这个年代还不存在什么影像传媒,世人眼中的猛将大多经过众口相传后被脸谱化了。

嘿嘿笑道:“我之所以还耐着性子跟你在这儿折腾。只是看中了你们这帮人的一身好本事。如果你们是哪位贵人门下地死士,那我不妨坦白告诉你,今天就是如来佛祖也救不了你。如果是受人雇佣的杀手,那我们还有继续谈下去的可能。所以我首先要问的是:你是属于哪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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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杀手招聘会

杨致一直像与朋友闲聊一般轻松随意,并且听起来似乎每字每句都是不乏诚挚的大实话。(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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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TXT6.NeT可他那一脸满不在乎的慵懒笑意,令黑衣蒙面人感受不到半点随和可亲的气息,而是不由自主的觉得头皮发麻。杨致明言之所以留他一命,是因为看中了他一身好本事,隐然有招揽之意,又令他稍感心安。

在黑衣蒙面人眼里,杨致的第一个问题等于是明知故问,软中带硬的承认道:“我是杀手。我方才已与你说过,行有行规。我虽不济,但还不至于为人鹰犬。”

“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同行。”这本就在杨致意料之中,他自己就是伪装侦察、潜伏暗杀的大行家,点头道:“杀手未必比鹰犬高尚,钱是握在人手中,为人卖命与为钱卖命并无多大区别。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的人头是个什么价钱?”

“纹银三十五万两。定金十五万两,见人头全部付清。”

杨致皱眉叹道“你那雇主也忒小气!我与他本已存有旧怨,眼看又将结下新仇。如果你们当真杀得了我,他就是花上一百万两银子都不算贵。”

“……你以为你是谁?这是我们有史以来接过的最大一笔生意。我承认你远比传闻的更为精明勇悍,但也不必如此羞辱于我。”

杨致成心炫耀道:“羞辱你?那你认为突厥可汗的人头值多少钱?如果说我是凭一人之力杀了他,你还会认为我是在羞辱你吗?”

黑衣蒙面人瞪大眼睛愕然道:“传言突厥拖都可汗与左贤王察尔罕同夜暴毙,原来果真是死于你手!”

杨致无意就其中详情与他纠缠,又问道:“你为什么要做杀手?”

黑衣蒙面人闻言一愣,茫然念道:“我为什么要做杀手?……除了杀人我别无所长,不做杀手又还能做什么?”

“那倒未必。像你这样的顶级杀手,反过来就是最优秀的保镖。哪怕是去街头卖艺,想必也足以混个温饱,每天还能睡个安稳觉,总比整日刀头舔血到处杀人要好。

万一失手。通常会死得很惨很难看。比如说你今日就很不凑巧的落在了我手上,不过也幸亏是碰上了我。”

杨致这才说到正题:“我坦白跟你说。今日你没能杀得了我。而我眼下也正缺得力人手。不知你以后有没有兴趣做我地手下?我保证。绝对比你做杀手不止好了十倍。”

“我当然知道做杀手十有**不得善终。但至少是天马行空任我驰骋。”黑衣蒙面人决然道:“死便死矣!我宁死也不与人为奴。”

不想这位仁兄还一股子“不自由、毋宁死”地精神。杨致苦笑道:“谁说让你与我为奴了?……我这么跟你说吧。如果说我是老板。那你就做个卖力不卖身地伙计。你替我做事。我每月固定付你一份工钱。事实上我既不能用绳子捆着你。也没那么多闲工夫每天看着你。若是在我手下做得不顺心。完全可以来去自由。你也知道我地名头。日后若是想洗白身份奔个前程。只不过是我一句话地事。”

越说越觉得自己像是前世人才市场地职业中介人了。心下又无端生出一股懊恼:“你上哪儿找这样地好事去?连老子自己都快以为我是个傻不拉几地冤大头了!”

黑衣蒙面人摇头道:“那便是了。连你自己都不相信。又如何让我信你?即便你方才所说尽皆属实。仍不足以令我甘愿受你差遣。”

杨致煞费苦心说了半天。此人竟然还是油盐不进。眼中不禁杀意渐浓:“你若一心想死。我反倒会敬你是个人物。似你这般死鸭子嘴硬。只会让我愈发瞧不起你。你在我房中预先设伏。精心布下三大杀招。无一不是招招夺命。可你非但没能杀得了我。现下反而命悬我手。怎么?我有这等成色。难道还不够你看吗?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无论什么破烂都捡地傻鸟?”

沉下脸来冷冷道:“做我的手下难道就那么委屈了你?老子那是看得起你!说句诛心的话。你无非就是死要面子输不起罢了!”

黑衣蒙面人低头避开杨致冰冷地目光,悻悻说道:“我方才一直在想,我诸般布置并无疏漏,为何会杀人不成反而为你所制?如若你能说出一番令我心服口服的道理来,或许我会认真考虑。”

他这话其实渐渐有点为自己找台阶下的意思在里头了,杨致轻蔑的笑道:“难道你每次杀了人还会跟人讲道理?你这不是死要面子又是什么?也罢,我也不想收个伙计还成天只想着有朝一日能骑到我头上来。”

“我在汇波楼游玩时,便已发现至少有三个人在跟踪我。他们之所以没有在那儿动手,一是想必从未见过我本人。只是听雇主说起过我的身形样貌。为了避免杀错了人而导致打草惊蛇,他们需要先行确认我的身份。二是因为当时楼上游人众多,光天化日之下不便公然动手,也是怕一击不中,让我趁乱逃脱。”

“我漫无目的的在外游玩,你们尚且能够跟踪而至,要找到我落脚歇宿的客栈就更不在话下了。由此不难想到,你们必定在客栈留有人手。而不惊动四周百姓与当地官府又能保证有一击必杀地把握,莫过于潜入我房中预先设伏。等我自投罗网了。不知这算不算被我看出来的第一个纰漏?”

黑衣蒙面人默然片刻。低声叹道:“原来你已料敌机先!我们原以为你充其量是一介身手绝悍的武夫,没想到你心思竟机敏至此!”

“承蒙夸奖。心思若不机敏一些。我也活不到现在。你们地第二个纰漏,便是我插在门缝里的那根木屑。你居然能注意到这样的细节,说明你很专业,所以我才说你心细如发。虽然你又将木屑照我原来的大致位置插了回去,客栈的伙计绝对不会有这般细心,但你没有想到,我在门框上也划了一道细微的印记,而且刚好用木屑遮住了。我回来只要一看木屑,就知道你们的人已经来过了。”

杨致脸上又泛起了刚到门外时的一丝古怪笑意:“而一个人自门而入的话,是无法在房外将木屑插回原位地。我推开房门却不忙进来,在假作掸衣时确认了三件事:一是我出门之前将窗页虚掩,刚好留余了可看到窗外的缝隙。但我回来时窗页却是完全关上的,说明你人已在房内。二是我发现圆几上的茶壶位置也不对。一般人都习惯用右手执壶,而我是将壶把摆在了进门的左边,回来时壶把却变成在进门的右边了。那便说明,这壶中的茶水是万万喝不得了。第三件事,当然就是确认你是藏身在房梁上了。”

“你……你这厮好生奸诈!”黑衣蒙面人咬牙问道:“这房中藏身之处甚多,你为何那般肯定我就藏在房梁之上?”

杨致反唇相讥道:“我是不是要束手待毙老老实实任你杀了,才算得上是忠厚?这房中唯有一床一柜一圆几,藏身之处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你若藏身门后,空间太过狭窄又有门扇阻隔,很难保证一击得手。你若躲在衣柜后面,只要我进门不是走向圆几,你便会被我轻易发现,我尽可返身夺路而逃。”

“说来说去,这房中适合藏身的地方只有两处:房梁与床底。你在房梁上可以居高临下,房内的一切动静皆可一览无余,要发射暗器或是发动凌空一击,视角、速度与威力都会平添三分。你是一个心思细密地杀手,当然会在尽量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用最简单有效的手段、在最短的时间之内、以最快的速度将目标杀死。所以你三大杀招的先后顺序,只会先是下毒与暗器,最后才自己出手。”

“哦,其实还有一件事,我在门外就已看出来了。就算没有这许多便利与优势,我也完全能够断定,你绝计不会躲到床下。”

黑衣蒙面人忍不住紧跟着接口问道:“为什么?”

杨致嘲弄的笑道:“因为你是一个女人。你是不是长得漂亮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一个绝对不是太老的女人。你不必把眼睛瞪得那么大,像这么活见鬼似的看着我。我是想找几个用起来顺手地得力手下,不是找老婆。你纵然有闭月羞花之貌,我也不见得对你有兴趣。”

“我在验看那根木屑时,便隐隐闻到了一股淡淡地香气。也不能说男人用香水脂粉就没有,但我是个已经有了老婆的人,或许我老婆不算是很漂亮,可她非常年轻。年轻女人喜欢用什么样地脂粉香水,我已略有心得。年轻女人通常也十分讲究洁净,男人床底下不仅灰尘较厚,而且还有一样气味浓郁的东西:夜壶。”

杨致说到这里,忽然向窗外朗声道:“我嗦嗦的说了这么一大通,连口水都几乎说干了,诸位仁兄在外头可还听得过瘾么?有道是人海茫茫,相见即是有缘。诸位既有如此耐心与雅兴,何不现身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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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七喜

黑衣蒙面人被杨致老早就看出是女人,精心布设的三大杀招也被他抽丝剥茧的逐一揭破。www.65txt.com也难怪杨致威胁要将她扒光了挂上城楼时,她会那般愤怒。平日颇为自负的精英杀手,在此人面前倒成了只有半拉子手艺的学徒。尴尬之余,也从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惧意。听杨致对窗外这么朗声一说,不由精神大振,眼中平添了几分倔强不屈的底气。

杨致看在眼里,禁不住心下连连冷笑。

秦骄阳曾遣人在巩义向他示警“江湖上有所惊动”,杨致在发现木屑非同寻常的异样那一刻,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大大低估了这句话的分量。他面对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冷血杀手,而是一个策划严密、手法老辣的杀手组织。

杨致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个刀枪不入的超级无敌战士,被这么个追魂索命的杀人专家组盯上,就如同脖子后面架了一把随时可能砍下来的钢刀。对方有多少人数、实力如何,他是毫不知情。一个女杀手尚且如此硬扎,若是每天弄个类似的牛人都像今天这样来上一出,以后他就什么都不用干了。若是哪一天对方一窝蜂并肩子齐上,那还能不能像今天这么幸运,他委实没有半分把握。

他之所以故作张狂的与黑衣蒙面女磨叽,固然不乏有心招揽收为己用之意,更重要的是利用她做诱饵,引了其余几个杀手来此聚集。能一劳永逸一次解决当然最好,最不济也要将这伙人日后对他的生命威胁降到最低。

黑衣蒙面女杀人不成又逃生无望,也只好暂行虚与委蛇,尽量拖延时间等同伴前来相救。正心潮起伏间,包裹严实的蒙面黑巾已被杨致猛然扯下。确如杨致所料,黑衣女子大约二十三四岁年纪,生了一张白皙圆润的鹅蛋脸,淡施粉黛眉目精致,虽然神色冷漠,却也别有一番成熟女子的动人风韵。

黑衣女子登时又羞又恼。万万不料杨致根本不容她有所反应,甚至对她自诩足可称美貌的姣好容颜直接无视,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拎起她狠狠甩了两记耳光!

“你看什么看?老子这是让你长点记性!一是提醒你记住,你在我手上就像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臭虫。二是因为你被我生擒了还不老实,还没忘了跟我玩心眼,对此小示惩戒。”

黑衣女子气得杏眼圆睁。怒骂道:“你……你这恶贼!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杨致见窗外仍无动静,又毫不犹豫的给黑衣女子重重补了两记耳光:这个时候还在盘算杀人救人两不误?门儿都没有!我就不相信你们还能沉得住气!

“你是大活人我都不怕,还会怕你做鬼?不过打了你两记耳光就成了恶贼,难不成你想要我的命倒是活菩萨?你骂一句我就赏你一记耳光!只要你不怕打得我手痛,尽管骂就是了。-====-你以为你有同伴来了我就怕了?你凭什么以为我不敢打你?杀了你又怎么啦?”

黑衣女子不量他眼睛都不眨挥手便打。顿时被打得口鼻流血头晕眼花。看来眼前这位大爷说得出就做得到。想骂又不敢再骂。只得恨恨咬牙怒视。脸上神情显得十分古怪。

“飞虎侯乃是盖世豪杰。如此欺辱一个毫无还手之力地弱女子。是不是太小家子气了?”窗外终于传来一声冷哼。随即从窗口接连跃进三个黑衣蒙面人。都是眼神阴狠。杀气腾腾地拔刀站定。

“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仁兄教训得极是。名动天下地盖世豪杰不敢当。但我绝对不是那种蠢猪。这位大婶现在若是还有还手之力。只怕我早已成阴间一鬼。她一心只想要人老命。仁兄似乎应将女子前面那个弱字去掉为宜。----怎么你们加在一起才只四位?若我不曾猜错。应该一共有七位才对。”

“……你怎地知道?难道你也听说过我们地名头?”

“这有什么难猜?世人多受佛道之说影响。讲究六六九五之数。无论是四人还是六人。三十五万两银子都不太好分。七人便可每人分得五万两整数了。”

其实杨致只是想当然地凭空臆测。不料随口一试。对方便已承认。嘿嘿笑道:“我方才与这位大婶地谈话。想必三位仁兄也在窗外听了个真切。怎么样?有没有兴趣给我做伙计?还是打算接着挣你们那三十五万两?”

三人当中有两人互望一眼,然后一齐将目光投向其中一人,显然此人是这伙人中的首领人物。为首之人踏前一步,逼视着杨致阴冷地道:“所谓收人钱财与人消灾。飞虎侯的一番美意我们只能心领了。”

你吓唬谁呢?若是不能把你们镇住,那也只好全力相拼了。杨致业已察觉到,三人并不是铁板一块,有两人对自己先前提出的条件已然心动。如果此时示弱,便等于前功尽弃。什么时候都可以怜香惜玉,在别人憋着劲想要我小命的时候却是万万不行!

回身拎起黑衣女子,又重重扇了她两记耳光:“这位大婶白白浪费了我一番口舌,我只好拣了没有还手之力的人出了这口恶气了。”

黑衣女子心知只要双方动起手来,自己必死无疑。含混不清的哭道:“呜呜呜……你才是大婶呢!……你这恶贼!你快杀了我吧!”

杨致对她毫不理会。敛起笑容逼上前去,挥刀指向三个满眼怒色的黑衣人。恶狠狠的道:“既然三位决定继续挣钱,那我还跟你们客气什么?来啊!”

三人面面相觑,情不自禁的往后缩回了一小步。一场恶斗看来已是不可避免一触即发,但似乎谁也没有抢先动手地意思,现场的浓郁杀机几欲令人窒息。

“你赢了!”双方对峙片刻,为首的黑衣人颓然收刀叹道:“飞虎侯名动天下,果然并非浪得虚名。我们七喜还是首度为了刺杀一人而四人齐聚联手,孰料非但无奈你何,居然还落了下风!你武技之悍、胆色之勇、智计之高、应变之快、气势之横,竟是样样出类拔萃,此等人物实乃我生平仅见!”

为首之人尚无拍杨致马屁地必要。对其交口称赞应是出于真心。他的评点也算客观专业,双方较量的不仅只是武技,胆色、智计、气势与临场应变确实是缺一不可。

对方只是暂行认输,既未表态就此放弃刺杀,更未表示有心相投。杨致对高帽**汤的免疫力十分强悍,没有因此而飘飘然忘乎所以。虽然不再挥刀相向,却并不收刀入鞘。干笑道:“过奖,过奖!好说,好说。……老兄方才说你们的组织是叫七喜?”

为首之人倒也答得实在:“正是。我们兄妹七人义结金兰,以杀手为业,江湖人称七煞。然煞字总归不雅,便对外自称七喜。”

七喜?杨致差点没为这个极具前瞻意识地杀手品牌乐出声来,强忍住笑连连点头道:“不错,这名字不错!”

为首之人见他神情怪异。绝无半分敬畏之意,皱眉道:“飞虎侯,我们七喜定然不是死要面子输不起。输了便是输了。我们兄妹七人誓言共同进退,你有心招揽的那番好意,请容我们从长计议之后再行答复。今日我们杀你不成,你要杀我兄弟三人却也不易,不如暂行两下罢手。不知你要怎样才能放了我七妹?”

这番话貌似诚挚,其实十分圆滑,除了试探杨致要怎么才肯放人,其他等于什么都没说。

如果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杀手组织这么容易收服的话,杨致反而会看不上眼了。

黑衣女子长长嘘了一口气。偷偷打量他地脸色,心中显然紧张之极。杨致又用刀在她脸上拍了拍,笑道:“所谓不打不相识,今日对大婶多有得罪,实属无奈。大婶日后若是再来杀我,不妨把你们兄妹七人全都叫上,免得这如花似玉的俏脸上白白生受了那么多记耳光。”

黑衣女子已然被这个强势莫名地怪物磨得没了脾气,她正值风华正茂之年,杨致一口一个大婶的乱叫。听来委实不是一般的刺耳:“你这……。我……我叫朱灵儿,不是什么大婶!……你到底想要怎样?”

“敢情大婶芳名是叫朱灵儿?嗯,比叫猫灵儿狗灵儿要好听,我记住了。”杨致仍是拐着弯儿骂她是猪,黑衣女子恨得直咬牙,却又不敢开口相骂。

只见杨致远远退后几步,笑道:“我家中已有妻室,也不缺仆妇婢女,三位仁兄可以把朱大婶带走了。”

黑衣女子的满心憋屈愤恨顿时冻住。三人也是犹自不敢相信。并不近前相扶:“……你竟会如此大方?真的就这么简单?”

为首之人谨慎的问道:“如我不曾听错,侯爷至今无一字问及我们是受何人所雇。难道侯爷当真不怕雇主继续追杀?或是对侯爷的家人不利?难道侯爷就不怕我们不领情。日后仍会暗中刺杀?”

“有足够地理由想杀我又能出得起三十五万两重价的人只有那么一两个,你们愿意说便说,不愿说我也能猜出个**分。若想对我地家人不利,量那雇主既不会那么蠢,也没那个胆量。我的家人平安无事我便尚有几分顾虑,若是因我而无幸,即便雇主是当今大夏皇帝,我也会将其满门杀个鸡犬不留!”

杨致自信经过今天这场较量之后,七喜纵然不会就此投他,以后对他的威胁至少要减少一半:“至于你们,我压根儿没指望你们领情。日后是否相投,我也无所谓。我既然敢这么放人,就不怕你们来杀。”

骤然变脸厉喝道:“但你们给我记住:我没有几擒几纵那个耐性,机会只有一次!日后若是再与尔等刀剑相向,老子不管什么猪羊牛马,必杀之!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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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最赚钱的生意

收钱取命的杀手若是什么善类的话,那就不能称之为杀手了。(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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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收服七喜,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一旦将其收服,必定会成为杨致手上令人望而生畏的一件利器。

若是对杀手来上一手施恩感化,无疑是愚蠢的。若是一味许以高官厚禄诱使其为大夏效力,那就更可笑了。杨致既没有那个精力与空闲来以德服人,当然也不会拿了自己的脑袋做赌注为大夏做嫁衣。

杀手杀人之所以不需要理由,无非*的是狠辣与实力。杨致的方法可谓是对症下药:你狠辣是吧?那我就比你更狠辣。你有实力是吗?那就充分显示我的实力比你更强大。牢牢占据主动又打又拉,却又留有余地。说来惭愧,这一手还是从越王赵启那番玩人高论里得到的启发。只要把人玩转了,还怕你们不死心塌地的为我卖命?

为首之人对杨致的称呼,由现身之初的“飞虎侯”,不知不觉改成了“侯爷”,就是一个初显疗效的微妙变化。此刻四人是各怀心思,但都默然无语,无声的为名叫朱灵儿的黑衣女子接上了胳膊与脚踝。

杨致笑吟吟的拉开了房门:“几位的行头虽然有些特别,好在天已入夜,想必出去也不会太过扎眼。客栈的房门是让人走的,诸位以为呢刺杀不成还灰头土脸的曝露了身份,再行掩饰已意义不大。四人对杨致话中的讥讽充耳不闻,扶起朱灵儿准备就此离去。狠挨了几记耳光的朱灵儿看相甚是不雅,重又披上了面巾,也看不到脸上是什么表情,走到门口停步低声说道:“杨致,我记住你了!”

“好啊!嘿嘿,很多人不但会记住我,而且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四位慢走,不送。”

四人疾步出门到暗处换了装束。出了客栈之后其中一人问道:“老三,怎么办?这笔生意还做是不做?”

朱灵儿想要接话,却欲言又止。为首之人沉吟半晌,莫名其妙的蹦出一句:“我饿了,你们呢?”

次日一早,杨致尚未出门。就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来人大约四十多岁年纪,白衣纶巾面目清俊,浑身透着飘然出尘的儒雅雍容,只带了两个青衣小帽的仆从。一见面便躬身行了一礼:“鄙人听闻公子驾临济南府,今日特地前来拜望。<<>>”

杨致登时颇感迷惑:他可以万分之万的肯定,与来人素不相识从未谋面。而来人神情淡定,见面行礼之时没有半分犹豫,虽只含糊以“鄙人”与“公子”相称,但他显然是认识自己的。绝对不像认错人的样子。这人是谁?为什么会找上门来?

应付着还了一礼。问道:“先生言重了。请问先生是……?”

来人恭谨地答道:“鄙人姓李名子宽。现下愧居济南知府之位。”

李子宽?他就是济南知府李子宽?杨致在长安便与朝中众臣极少交往。对地方官员就更是满眼抓瞎了。他抵达济南还不到三日。只粗略听说李子宽在任多年官声尚可。虽对其为人与背景一无所知。暂且抛开忠奸不论。但早已认定这个济南知府是个十分厉害地角色。

大夏王朝正处于艰苦创业地上升时期。皇帝精明过人。对内十分注意维护民心。吏治较为清明。皇帝手下地官儿不好做。李子宽能做到守牧一方地地方大员。已经可以证明此人地能力。大夏受疆域限制。二十余年来只有山东享有通商海外地地利。因其中蕴含利益巨大。而皇帝又长期有心无力。从而导致山东一地暗流汹涌。情势错综复杂。李子宽任济南知府多年。不但把山东治理得四平八稳。居然还官声不坏。足见其周旋在诸方势力之间是游刃有余。

李子宽今日主动上门拜访。令杨致更加坚信了自己对他地判断。

杨致本就在犹豫。是否该向当地官府公然通报身份。经历野店斩鬼与七喜刺杀二事后。杨致便已意识到。他到山东业已不是秘密。各方城隍土地想必也已料到他是为何而来。如果不是为了搂钱地话。皇帝弄了这么个强人来。难道是为了让他来山东游山玩水么?

若不公开身份,当地官府大可装聋作哑。万一被他折腾出什么大事,便可以毫不知情为由,推个一干二净。甚至对他暗下黑手那也没个准。若是公开身份。敌明我暗的优势便不复存在,无异于摆明是以一人之力单挑整个山东!令他大感意外的是。没想到济南府的头号地头蛇竟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李子宽无疑是个脑筋十分清楚的老狐狸。无论杨致在山东折腾的结果如何,事实上他都不可能置身事外,日后必定少不了要与杨致打交道,也不可能不给皇帝一个交代。

他今日含含糊糊的上门拜访,其中大有深意,等于是把球踢给了杨致: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我知道你来了,当然也知道你为什么会来。至于你是什么身份,我让你自己说了算。你说是公就是公,你说是私就是私。总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然后我再根据你划出地道道见招拆招,还怕应付不了你?

既然瞒无可瞒,杨致的目的也是只要你知道我来了就好。这年头没有影像设备也算一桩妙处,各方城隍土地明明知道他来了,都有可能对面不相识。二人以这样地方式见面,可谓大家都省心。

取出金牌一亮,一本正经的板着脸道:“大夏一等飞虎侯杨致,奉皇上密旨微服巡查山东,有此金牌为证。金牌所到之处如朕亲临,一应地方官吏与大夏驻军任由差遣,违者与抗旨谋逆同罪!”

这御赐金牌与尚方宝剑并无两样,皇帝还真够看得起他!李子宽从容整点衣襟,肃然拜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济南知府李子宽恭迎飞虎侯钦差大驾。”

在这一时半会不可能摸清李子宽的底牌,眼下也不是跟这个老狐狸斗智斗力的时候,杨致大喇喇的道:“李大人请起。我……这个本钦差既是代天微服巡查,便是不愿惊动山东一地之官兵百姓。日后若需李大人效命之处。本钦差自会通知于你。你且退下吧!”

李子宽原想借机与杨致攀谈一番,也好探明他下一步将会如何动作,不想见面说不到三句话就这么让他给打发了。闻言愣了一愣,只得接了句官腔依言告退。心下虽然稍感不安,却也并不着急。既然你是微服巡查,我不也有个暗中“保护”的由头?咱们骑驴看唱本。慢慢走着瞧吧!

这日午后,杨致等来了兼程赶到的秦骄阳。杨致此番山东之行与秦氏利益基本一致,秦骄阳是目前他在山东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二人彼此都没有顾忌,当下也不多话。

杨致将沿途与到济南之后的诸般情形大致说了,秦骄阳也不以为奇:“杨兄野店遇鬼,无外乎是受福王、宁王或康王所遣假冒安贵侯之名,企图借刀杀人。七喜对杨兄地刺杀倒多半是受李氏所雇,皇上近年来对李氏在财力上的倚仗日益见弱,杨兄若在山东得手。对李氏地打击无疑最为沉重。”

“七喜有五男二女,是近五六年间才在江湖上崛起的杀手组织,背景不明行踪诡秘。因要价不菲与刺杀成功率极高而闻名。落在杨兄手上的那朱灵儿排名最末,却是要价最高。传闻七喜的首领也是个叫金大娘的女人,极少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据说七喜承接生意十分谨慎,为免陷入与一国之力相抗地境地,此前刺杀各国高官重臣、皇族贵戚地生意从来不接。这次居然为了刺杀杨兄而四人联手,真是好生令人奇怪。”

杨致不以为然的道:“这也没什么奇怪,无非是价钱合不合适的问题。愿意出三十五万银子杀人的他们又能碰上几个?说不定做完这笔生意就可以洗手不干了。----秦兄对李子宽又是何说法?”

“不好说。”秦骄阳皱眉摇头道:“我秦氏已观察此人许久,也对其试探过多次,都无法探清他的底细。说他贪赃枉法吧。他又关心士子农人,整修河工水利,狱讼公正爱惜百姓。说他为官清廉吧,下属官吏或商家大豪送礼巴结,他又来者不拒,无论多少照单全收。”

杨致若有所思的点头叹道:“做官能做到这个地步,很不简单啊!”

二人都无意在济南久留,碰面之后便结伴启程往蓬莱而去。凑巧的是,这一天刚好是个注定会载入史册的日子。

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十月十三日。皇帝以水陆两路大军共计三十二万兵力地强大阵容,悍然发动了对南唐地全面战争。开战地理由近乎野蛮毫无创意,但没人会觉得可笑:皇帝“东巡”期间正遇两淮连日大雨,命率军三万驻防淮南地骁骑将军沈重遣使知会南唐皇帝,限其三日之内“借银”六百万两,以供大夏“赈灾”之用。不愿意?拿不出?时间太短凑不齐?对不起,那你就是藐视“兄弟盟邦”,自然不必再与你假惺惺地“友好”,只能洗干净屁股等着挨揍了!

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十月十七日。杨致一路假作受秦骄阳邀请的关中客商。平安抵达蓬莱县城。一直到蓬莱秦氏分号安顿下来后,秦骄阳才开口问及打算先从何处下手。

杨致还是一脸令人无可捉摸的慵懒笑意:“此节我早已想好了。当然是你我兵分两路,先做上一笔最赚钱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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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毅先生

说起来秦骄阳比杨致还要年长几岁,他奉父命长驻蓬莱已有数年之久,能在错综复杂的情势中为秦氏稳住“分一杯羹”的局面,足见其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才。www.65txt.com<<>>他平时话语不多不甚健谈,但见事十分明晰。要么不说,一说就能说得相当到位,极少有花哨无用的废话,这一点倒是与其父秦公的风格颇为相似。

但凡是人才,即便平日不喜张扬表露,心底多少有几分傲气。秦骄阳与杨致相交时日尚短,此前对杨致的了解大多来自于父兄对他的评价。虽然服从双方紧密配合的大局,但他对杨致既感好奇,也有暗暗与之比较之意。杨致出长安到济南一路两度遇险,并未让秦骄阳心服。如果连平安走到山东的本事都没有,父亲又怎会对他如此看重?

秦骄阳出自大夏首富之家,其余才能姑且不论,在生意上早已被秦公调教成人精了。杨致抵达蓬莱之后,打算下手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想与秦骄阳兵分两路,做一笔“最赚钱的生意”。

他这个殊少新意的说法,委实激不起秦骄阳太大的热情:谁都知道通商海外获利蕴含暴利,所以才人人插足其中。这蓬莱虽小,却是鱼龙混杂。凡是敢于打出旗号在此安营扎寨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难道谁还跟白花花的银子有仇么?即便真有那么一笔“最赚钱的生意”,大概也等不到你来做。

不动声色的问道:“不知杨兄有何高见?秦某愿闻其详。”

“谈不上是高见。”杨致笑道:“请秦兄倾你秦氏在蓬莱之力囤积诸般货物,自明日起只进不出,起码要有撑过一到两个月的准备,待我另行通知之日才能对外放货。多的我不敢保证,如无意外,同往年正常年景相比。至少会赚得翻倍的重利,还能造就秦氏是蓬莱实力最为雄厚的商家声名。不过我有言在先,我不会投入一两银子,但这笔利润我要分得四成。就看秦兄是不是信得过我,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商家牟取暴利之道万变不离其宗,说白了还是囤积居奇的套路,确实算不上什么高见。杨致先提出针对秦氏地这一条,也是想看看秦骄阳的心胸气度和胆量。

“秦氏关于通商海外的一应事务,家父都放手任我做主。生意本就是七分*算。三分*赌,与无端对人信任和胆量无关,杨兄不必以言语相激。”

秦骄阳摇头道:“家父与大哥曾言杨兄胆大心细行事缜密,擅长险中求胜赚个足实。然而耳听为虚,口说无凭。杨兄既说是你我兵分两路,我只能听了杨兄那一路是何章程之后,才能再作计较。”

杨致禁不住心下暗赞:秦骄阳没有半点见财起意的兴奋,既不迷信盲从。~~~~也不急于追问其中道理。一番话句句扎实。说得十分冷静。

不以为意的道:“在秦兄这份难得的沉稳面前,倒是我显得小气了。说句实在话,秦兄那一路只是顺风捡个便宜的搭头,我这一路才是主业。山东之事水深莫测千头万绪,我与皇帝和秦氏实际上是绑在同一条船上,想要代价最小收效最佳的整肃局面,最好的办法是快刀斩乱麻。”

“我从全局着眼。打算从源头入手。只要把住了源头,大大小小地城隍土地自然会找上门来求我。这世上最赚钱的生意莫过于无本生意,但这碗饭不是人人都能吃的,那就是抢!只要在海上把持控制住进出渤海与黄海、南下南唐的水道,就等于掌握了整个山东通商海外的大门钥匙!”

秦骄阳悚然道:“杨兄是想……先行霸住整个海上通道?渤海湾与山东外海光是干那海上无本营生的海盗就有数十股。想要尽皆收服,恐怕比整肃山东陆上更要艰难十倍!”

杨致笑道:“你说的这一节,我早就想到了。^^^^其实从海上入手比陆上要简单得多,海上较量全凭**裸的实力说话,没有陆上那么多纠结不清地弯弯绕。打击海盗可以转移陆上诸方地视线,也符合他们的利益,只会隔岸观火。”

秦骄阳忧虑的道:“数十股海盗大致可分为三帮,北燕海域一帮,大夏海域一帮,南唐海域一帮。在陆上大都设有落脚据点。也都占有海岛为巢。并不只是行劫海上商船,也时常在海上相互火拼。我并非不相信杨兄之能。而是此事凭一人之力绝难做到。杨兄在陆上还可调动兵马相助,但大夏在海上就是鞭长莫及了。”

杨致点头道:“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我当然不会一味蛮干,必须要借鸡生蛋。擒贼先擒王,我想拣几股势力最大的海盗入手,自己先成为大夏海域最强的海盗!”

“这个办法倒是值得一试。”秦骄阳沉吟道:“以杨兄之勇悍,即便不能一举建功,也必将在海上掀起一番风浪。杨兄先前之言,纵然最是不济,于秦氏而言也风险甚微,我全盘照办便是了。不知你还需我做些什么?若在海上得手,这陆上又自如何料理?”

秦骄阳实打实的对自己的想法毫不隐瞒,直言他是左右不吃亏,也不失为一桩可爱之处。杨致闻言苦笑道:“最先拣谁开刀与做这抢强盗地强盗怎么个做法,其中大有学问。我先要花上几天功夫摸清蓬莱的大致情势,经过审慎思虑才会动手。你尽快为我准备一艘稍大的快船,配齐十来名精干人手,我随时可能要用。这茫茫大海不比在江河之中,我也要先行做些准备。

“嘿嘿,至于海上得手之后陆上如何料理,那就太简单了:两文钱三个,两个不卖!”

这是他与沈玉出游时路遇卖梨孩童的定价原则,秦骄阳听了自然有些懵懂。料想是到时候一切只能由他做主的意思,当下也不多问。

第二天一早,秦骄阳便陪着杨致在县城转悠。逐一为其解说在蓬莱排得上号地商家大豪的实力与背景。行至巳时末刻时分,二人寻了间茶楼歇脚小憩。

茶楼大堂坐了个四五十岁左右的道士,一身道袍油腻兮兮的看起来十分破旧邋遢,见到秦骄阳大老远便讨好地起身行了一礼:“秦老板,好久不见了。今日怎地有空带了朋友来喝茶啊?”

秦骄阳点头笑道:“劳毅先生挂心了。*****先生今日的茶钱,便由我请了吧。”

邋遢道士笑眯眯的致了谢,又自坐到一边去了。秦骄阳向杨致解释道:“这个落魄道士人称毅先生,长年累月驻足于此,*偷听贩卖一些小道消息。以及做些无伤大雅的坑蒙拐骗之事混几个小钱糊口。好歹算个消息来源,商家都讲究和气致祥,我也尽量不去得罪于他。”

只要是人口密集之地,就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杨致对这邋遢道士也没过多在意。

不到盏茶功夫,便来了两个寻常商贩模样的汉子找那毅先生测字问卦。毅先生看了其中一人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一字后,登时大皱眉头:“无比皆是?”

其中一人答道:“百无一是。”

毅先生点头道:“自无一是。”

杨致听了三人颇显古怪的问答,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这才留意到。两个汉子眼神凌厉精悍内敛。不像是寻常商贩地样子。

只听那毅先生神神道道的念叨道:“弱冠而捉猫有成,细说于佛前。二位尽管放心,这笔生意定会财源广进。”

两个汉子互望一眼,神情冷峻地一齐点了点头,随手付了几十文卦金便匆匆离去。

杨致思索片刻,骤然神色一凛,起身道:“秦兄。我们再接着出去转转吧。”

待与秦骄阳出了茶楼,走到僻静处,杨致皱眉叹道:“秦兄,那邋遢道士毅先生绝非等闲之辈,你大大看走眼了!”

“哦?杨兄何出此言?”

杨致不置可否的问道:“蓬莱可有白姓商家大豪?”

“有啊!我正准备与杨兄从城西绕过。便是想领你去见识一下那白府大院。此人名唤白行朗,乃是蓬莱本地武学世家,兼营药行。十余年前因自北燕大举贩运高丽参而暴富,现下是蓬莱数一数二的药商大户。此人膝下无子,只有一个独生女儿,芳名白燃冰。这两年来白行朗已逐渐将药行交与女儿打理,白小姐虽是一介女流,但行商理事之能似乎还远在其父之上。”

“白氏药行在蓬莱的分量与秦兄相比如何?”

“虽略有不及,却也相差不远。”

杨致沉吟道:“也就是说,白行朗一死。必将导致蓬莱的药材行业重新洗牌。秦兄手下可有心思机敏的精干之人?”

“自然是有的。……白行朗一死?他自幼习武身体壮健。尚未到知天命之年,杨兄这是何意?”

杨致眯着眼睛道:“我既然来了。谁若想在这蓬莱一地取人性命,必须得问过我!白行朗既有如此势力,卖他个人情日后总有些用处。”

“秦兄,若我没有料错,方才找毅先生测字问卦的那二人,不是什么寻常商贩,而是两个杀手!那毅先生也不是什么*坑蒙拐骗混饭吃地邋遢道士,而是专为杀手组织地承接生意的联络人!说不定他就是七喜其中之一!我早该想到了,杀手也是要赚钱的,还有什么地方会比这鱼龙混杂、商家大豪云集的蓬莱之地生意更好?”

秦骄阳大惊道:“杨兄是说,……有人雇请七喜要杀白行朗?”

杨致冷冷道:“秦兄,你想想看,无比皆是、百无一是、自无一是这三句话所指何字?白!弱冠是指二十,捉猫是为捕鼠,暗指子时,细说于佛前便须双手合什。所以我前后联结起来一想,毅先生那句话的意思应该是:有人出价十万两银子杀白行朗,十月二十日深夜子时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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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燕人张博虎

杨致初到蓬莱不到一个对时,他与药商大豪白行朗素不相识,仅凭无意中听那个邋遢道士毅先生测字问卦,便将其即将遇刺之事说得有鼻子有眼。www.65txt.com~~~~

在秦骄阳听来却无不牵强附会之嫌,犹自半信半疑:“杨兄,你方才所说委实太过匪夷所思,即便我有心告知白行朗严加防范,也绝难让其相信。平日我与白行朗非友非敌,只在生意上偶有往来并无私交。若是冒然上门向其示警,恐怕他会以为我另有所图,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杨致反驳道:“你刚才也说白家世代习武又长年行商,在这乱世之中能成一方药材巨商,你以为他是什么大善人?这种人的仇家通常不止一两个,有人想要他的命一点也不稀奇。”

“正因为他与你非友非敌,那就更要救他。听你的意思,我估计白家在蓬莱与秦氏并没有重大利益冲突,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从长远计,日后秦氏若是取得通商海外的独家代理专营权,少不得要找几家关系密切实力尚可的商家捧场。秦兄应该不难想到,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于你秦氏都是有利无弊。既是如此,这样左右不吃亏的好人你为什么不做?”

不料秦骄阳仍是犹豫不决,神色中除了为难之外,似乎还有几分忸怩之态。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秦骄阳表现出来的沉稳冷静与果敢实在,给杨致留下了非常不错的印象。这对白行朗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对秦骄阳来说只是白捡个人情的小事,为何反倒如此优柔寡断?

杨致还以为秦骄阳拉不下主动与人结交示好的脸面,心下颇为奇怪的问道:“秦兄对此事可是另有顾虑?我方才问及你手下是否有心思机敏的精干之人,便是想让你修书一封,遣了此人送交白行朗即可,信不信那是他的事。<<>>秦兄没有亲自出面,也算不得自降身价,又何必为些许脸面如此介怀?”

“杨兄误会了。所谓身价脸面,我倒是向来不怎么看重。”秦骄阳满脸通红的解释道:“杨兄有所不知,那白家燃冰小姐知文会武,貌美如花,性情爽朗,仍是待字闺中。想要博获白小姐芳心期许者甚众。我也对其心仪已久。我正自思量,是遣人报讯还是自己前去为好,总归不能让白小姐以为是我成心借口邀宠,没来由地让她小看了。”

杨致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泡妞之道不比其他,并不是人人都有那种死皮赖脸、不屈不挠的天分,想不到在蓬莱独当一面的秦氏二少爷竟然是个有心没胆的泡妞菜鸟!

“秦兄,你想不想见到那白家小姐?”

“这个……自然是想的。”

“那你还等什么?若是遣人送信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回见面地机会?走。现在我就陪你去!呵呵。大不了我冒充一回你地下人为你前去通报。至于你怎么与那白家小姐交涉。那我就帮不上忙了!”

“杨兄。就这么去……怕是不太合适吧?你不是说十月二十日么?今日还是十月十八。且容我回去想想清楚。明日再去那也不迟。”

“这有什么不合适地?你怎么像个娘们似地婆婆妈妈?走吧!”

二人一个是嘻嘻哈哈。一个是尴尬莫名。正自在街上拉拉扯扯。只见一个匆匆路过地年轻人停步上前招呼道:“秦老板?今日为何有这般雅兴与这位仁兄在此嬉戏?”

秦骄阳在蓬莱县城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唯恐被人误会有龙阳之癖。连忙甩脱杨致。讪讪笑道:“原来是张兄啊!这位公子是受我之邀自关中前来蓬莱行商地好友。方才是与我开了个小小地玩笑。”

“原来如此。想来这位公子也是洒脱不羁之人。”年轻人点头一笑。盯着杨致看了半晌。拱手一揖问道:“公子是来自关中地商家?在下看公子好生眼熟。不知尊姓大名?”

杨致也看了眼前的年轻人有些面熟,尤其是觉得他眉宇间那股子昂扬傲气似曾相识,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按理说除了秦骄阳,自己在蓬莱不可能有什么熟人,还了一礼笑道:“在下马文才,好像是与这位张兄在哪里见过。”

年轻人似笑非笑的道:“马文才?公子应该姓马还没有多久吧?公子好生健忘,不知在顺州城内花了十两银子买下地那顶竹笠还在否?在下燕人张搏虎。”

原来他就是杨致离开燕京之时,路经顺州在客栈里遇到的那个落魄年轻人!杨致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记得。当然记得!难怪我总觉得张兄那般面熟!我记得那时张兄是带了老母自蓟州到顺州投亲不着,为何如今又到了蓬莱?”

张博虎淡淡笑道:“那日虽然承蒙兄台援手相助,但老母年老体弱又疾病缠身,半月之后便不治故去。我孤身一人为谋个生计混口饭吃,便投了一位皮货商人做了伙计。不想自北燕贩运皮货至蓬莱的途中,在海上遭遇海盗洗劫。幸亏我还略懂水性,跳海逃生后被过往渔民救起,辗转流落到此。好在我幼时也曾读过几年书粗通文墨,眼下*与人做些抄抄写写地活计赖以糊口。秦老板也时常关照于我的。在下先前真是有眼无珠。兄台名满天下,隐姓埋名乔装至此又是何故?”

张博虎那日只三言两语便噎得那要账的客栈老板脸红脖子粗。后来明知杨致有心相助还是傲气不减,并未感激涕零。此时言语中虽不乏沧桑,道破杨致的身份却绝口不提其姓名,说话仍是极有分寸,更无半点攀附之意。

杨致油然生出一种预感,日后此人绝非池中物。眼下他正急需得力人手,寻常可有可无的阿猫阿狗却又看不上眼,这张博虎令他极感兴趣:“古语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张兄受些磨难必有后福,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至于我为何到此,那也说来话长。不如你我与秦兄寻个去处小酌一杯,再慢慢细叙?”

秦骄阳重重咳嗽两声,不置可否的插言道:“张兄原来是杨兄故人!不知张兄脚步匆匆,意欲何往?”

张博虎笑道:“二位有所不知,早两日城西白府放出话来,要高价聘请一个管事先生,据说是由白家小姐亲自出题考量甄选。我正自想去碰碰运气,万一被聘,也胜过走东家窜西家的饥一天饱一天。”

杨致已察觉到秦骄阳似乎对张博虎颇为不喜,而他也想去见识一下这个令秦骄阳失魂落魄的白家小姐到底有何魅力,顺便可以对张博虎再多看一看,水水推舟的提议道:“哦?秦兄,你我左右无事,不如随张兄一同去看看热闹吧!”

第120章 貌似简单

杨致与张博虎都是兴致勃勃有意前往白府,秦骄阳只是过于在意白家小姐会如何看他,又脸皮薄了些,其实心底也是想去的,当下也无从推拒,依言与二人结伴前往。(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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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代豪门大户家的小姐,大多是待在深闺顾影自怜吟风弄月,像沈玉那样刁蛮好动的姑娘并不多见。白家本就是蓬莱本地的武学世家,据说这白家小姐代父打理生意,行商理事还在其父之上,想必也是属于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强人一类。

三人一路碰到不少三五成群的行人,都是议论纷纷的往城西白府而去。远远望到白府门外已经聚集了不下百人,场院之中摆了设有笔墨纸砚的桌椅,旁边竖了一根一丈余长的竹竿,竹竿顶端还束有一块汗巾。竹竿四周有五六名壮汉看守,必定是白府的家丁或仆役了。

不消挤到白府门前去看那张贴的大红告示,从围观人群口中便可得知招聘条件与白家小姐所出考题。杨致自问还算是大方,杨府首席家仆阿福的月例也不过是十两银子,相形之下,白府开出的待遇确实可谓十分优厚:高价聘请管事先生一名,许诺的年俸是纹银一千两,还另外免费提供食宿。也不像前世的招聘那样,有近乎苛刻的学历要求,凡是年岁未过三十、尚未婚配的青年男子均可应聘。只是一经聘用,便须先行订下文书,三年之内不得解约离去。

而白家小姐所出的考题也是别出心裁,场院之中竖起的竹竿包含三题:第一题,应聘者不可借助外人之力,也不可借助任何物事,人与竹竿都不可离开平地。在这样的条件下,将束在竹竿顶端的汗巾取下。第二题是在取下汗巾之后,必须徒手将汗巾至少掷出十丈开外。只有先解了前两题,方可继续答第三题。第三题据说是一道与竹竿有关的数算,要求用现场提供的笔墨当场写出演算过程与结果。三题全解无误者。才算是过关。

杨致仔细问了考题之后,心下不由对那白家小姐高看了一眼。招聘条件与考题之中隐隐含有一丝招亲的暧昧,却又无凭无据没有明说。貌似对应聘者的武技文才没有提出任何要求,虽是偏向智计,实则对文武两方面都暗含考量。无论是有勇无谋的武夫,还是只懂吟诗作赋死读书地书呆子是万万答不上来的。围观的人虽然越来越多。但还无人冒然上前解答。

杨致望向秦骄阳与张博虎问道:“我家中已有妻室,便是有心应聘也只能徒唤奈何。秦兄即便无需应聘,也可博那白小姐一笑,张兄则可挣得一个衣食无忧的长久饭碗,不知这头两题二位可能解否?”

张博虎答非所问的反问道:“难道杨兄只这般随口问过考题,便已可解出?”

杨致此时再向张博虎刻意隐瞒身份已是毫无意义,点头笑道:“那是自然。”

秦骄阳思索片刻,皱眉叹道:“杨兄心智过人,人所难及也!第一题我已想到该是如何解法。第二题要将那轻若无物的汗巾徒手掷出十丈开外,若非武技高绝甚是不易。”

张博虎笑道:“秦老板此言差矣!在我看来,第二题只比第一题要多费些力气。却也无需用上武技。”

秦骄阳神色复杂地问道:“张兄。难道你在这片刻之间也如杨兄一般已是胸有成竹?”

张博虎淡淡笑道:“应该勉强能答得上来吧!不过必须订立三年之约。时日未免太长。我正自在想。要不要前去应答。”

若是别人恐怕巴不得在白府呆上一辈子就好。张博虎地意思竟是仅仅想将白府当做暂时栖身之所。对招赘成为白家小姐地如意郎君更是半点兴趣也无。

杨致已隐隐猜到。秦骄阳为什么会对张博虎有点腻歪了。笑道:“张兄若无意长久寄人篱下。不妨去问问只答题不应聘有无赏银。若能轻松挣些银子做本钱。日后大可自起炉灶先行做些小本生意。我与秦兄前来却不是为了应聘。请秦兄在此稍等。待我暂且为你做回下人前去通报。”

也不管秦骄阳愿不愿意。转身就走。凭心而论。大夏首富秦氏确实是一块响当当地金字招牌。只要是听说过秦氏地商家。应该多少都会给几分面子。杨致相信白家小姐让秦骄阳吃瘪地可能性也极小。何况还是主动问上门去送上一个天大地人情?两日以后若是白行朗不死。少不得会向秦骄阳致谢。就看他能不能抓住机遇乘胜追击了。

来到白府门前通报道:“我家主人有十万火急地紧急大事求见白小姐。”

白府门仆嗤笑道:“每日求见我家小姐的公子少爷多了去了。哪个不是说有十万火急地紧急大事?先说说看,你家主人是谁啊?”

看来果真如秦骄阳所说,这白小姐的追求者还真是不少!杨致心道秦氏的招牌若是不灵光地话,就说明白家并未将秦氏放在眼里,日后即便合作也不会太过顺畅。那示警之事便就此作罢,就算白行朗被人杀了也是他该死!他死了之后,秦骄阳若是真心想追求白小姐,仍可照追不误啊!

白府门仆这番倨傲的态度,当然也有想敲点竹杠挣几个小钱的意思在内。杨致不去与他计较。皱眉答道:“我家主人是秦氏二少爷秦骄阳秦公子。”

“秦氏二少爷秦公子?以前倒是好像不曾来过。……你等着!”

事实证明。白行朗并不该死。不一会儿白府门仆便出来恭敬的回复:“我家小姐说了,秦氏二公子是难得一来的稀客。快去请你家公子进府奉茶叙话。”

杨致客串下人只是一时兴起,当然不会再去做电灯泡。过去告诉等得惴惴不安的闷骚型菜鸟秦骄阳:人家愿意见你,还不赶紧快去?

而这一边张博虎也已经让看守竹竿的白府家丁请示过白小姐,只要能三题全解,如果不愿应聘做那白府管事先生,也可马上获得三百两赏银。

先前大多数人不过是纯粹来看热闹,畏于白府的势力,不符应聘条件者都不敢冒然前去答题。此言一经传出,等于是在完全没有任何条件的限制下,人人都可去挣那三百两银子,围观地人群愈发兴致更浓,不少人都跃跃欲试。

如果白小姐不答应的话,难免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传扬出去也有心虚的嫌疑。从这一点倒是可以看出,那白小姐确实是个性情爽朗的明白人。

张博虎似乎早已料到白小姐会答应,不慌不忙的上前拿了竹竿,走向场院一角的一口水井。从容将竹竿插入井中,轻松将汗巾取下。围观的人群尽皆恍然,这与解题要求并无半点违背,登时轰然叫好。

第一题的解题条件实际上是为第二题设下了一个思维陷阱,也可以说是让张博虎钻了空子。只见他在地上寻了块石头,再用汗巾包住用力一掷,汗巾自然连同石头一起远远掷出了十余丈外,众人又是彩声连连。

白小姐之所以要求先解答了前两题才能解第三题的数算,其实是因为第三题中暗含了解第一题地提示:将竹竿插入水中,湿了三尺。然后再将竹竿倒过来插入水中,所有浸湿的部分比竹竿全长的三分之一还长了二尺,问竹竿全长几尺。

这一题对张博虎来说居然也是易如反掌,几乎是不假思索就文不加点的当场写下了演算过程与答案:竹竿全长十二尺。

杨致看在眼里,也不禁对他暗暗佩服:这三题貌似答来毫不费事,如同取巧的儿戏一般一钱不值,但只要有一处心智略有不及便会卡壳。自己是因为前世的记忆中对头两题有点印象,才立马有了答案。可张博虎完全是硬过硬的凭他的临场急智一气呵成,那就证明此人非常不简单了!

张博虎还是一脸淡笑的去领取了三百两赏银,在人群中找到杨致笑道:“杨兄可是如我一般地解法?在下已不是像当日在顺州那般窘困,今日又侥幸得了三百两银子地彩头,不如就由在下做东,请杨兄与秦老板去开怀畅饮一番吧!嗯?方才杨兄说是为秦老板前去通报,可是求见那白小姐么?秦老板怎地还未出来?”

杨致怎么看他都不像是看重这区区几百两银子的人,秦骄阳并非嫉贤妒能地胸襟狭窄之辈,对他腻歪绝不会全无理由。虽然心下对张博虎越来越感兴趣,但想要将他招致麾下也不急在这一时。

歉然笑道:“今日我与秦兄实在是另有要事,张兄的美意只能心领了。我在蓬莱还会要呆上一段时日,改日一定前去拜望张兄,与张兄一醉方休!”

张博虎也不勉强,爽快的应承之后便抱拳告辞,在人们羡慕的目光中径自去了。

白小姐的三题全解,招聘之事只得暂行收场,人群也随后散去。杨致百无聊赖的又足足等了一顿饭的功夫,秦骄阳才从白府出来。他一出门就如释重负的长嘘了一口气,犹自脸如红布。可想而知,刚才与白小姐的头一次具有重大意义的会谈,显然不比他坐镇蓬莱运筹帷幄要轻松多少。

杨致不由忍俊不禁,迎上前去言简意赅的问道:“如何?”

这个生意场上沉稳冷静、初涉情场却万分腼腆的大男孩支吾应道:“……还好。杨兄,此处说话多有不便,还是回去再行细说吧!”

第121章 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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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已近正午,二人不再在白府门前驻足耽搁,径直朝着回秦氏分号的方向并肩而行。(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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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随口笑问道:“都这个时候了,那白家小姐也忒过小气,怎地没有留秦兄吃饭?”

“……她留了的,被我推掉了。劳烦杨兄为我通报,已令我颇感不安。似杨兄这等人物,若是再让你在府外干等,或是仍然假作下人陪我留下吃饭,让我日后有何面目再见杨兄?天涯何处无芳草,兄弟又能得几人?我宁可心愿不成,也绝计不能委屈我的兄弟。”

杨致对秦骄阳为人行事的作风已略有了解,知道他不善花言巧语。若是此人令他不喜,便只淡淡而交,绝无半句多话,连虚与应付的场面功夫也不做。若是认为此人可交,便是倾心相待,绝无任何虚假。秦公的悉心调教加上久经商场磨砺,造就了秦骄阳的这种脾性。平时极少会得罪人,但也很难有几个真心朋友。可一旦被他视为真心朋友,相交下来通常会成为肝胆相照的死铁。

此刻他眼神清澈言语诚挚,没有丝毫做作。杨致心下不由涌上一股暖意,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傻兄弟,你就不会叫白府下人打发我先回去么?你是如何与白小姐说起有人想要行刺她父亲的?那白小姐又是怎么个说法?”

“我只推说,这个消息是我一位自关中至此行商的好友无意中探听得来地,也不能算是骗她。白小姐当时并无太大反应。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问我,平日两家少有交往,我为何要登门相告。”

“嘿嘿,难得一个尚在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就有这份沉稳,这一节上倒是与秦兄颇有契合之处。你又是怎生回答她的?”

秦骄阳又是涨得满脸通红,犹豫半晌才答道:“当时我也顾不得还有白府仆婢在场,郑重告知白小姐:别无其他,就是因为我喜欢她!”

杨致不由目瞪口呆,委实被他雷得不轻。脑子里立马浮现出这样一幕奇异的场景:秦骄阳正襟危坐,当着白府众多下人的面,一本正经的告诉还是头一回正式会面的白大小姐,我前来报讯救你老爹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我喜欢你!

原以为这个闷骚型菜鸟见了白小姐多半会话都说不利索,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不想竟是毫无技术含量可言的这般大胆!即便放在风气开放地前世,这样别具一格的求爱方式也堪称生猛。

登时忍不住捧腹大笑道:“兄弟,你真是傻得可爱!哪儿有头回正式见面就当众说得这般直接的?那白小姐没被你吓到吧?”

秦骄阳不好意思的挠着脑袋。讪讪笑道:“那倒是没有。白小姐也是如杨兄一般笑不可遏,后来便是与我说些行商理财之事。以及日后两家可能的合作了。杨兄,你看白小姐对我是不是……。”

“你就放心吧!我看你与白小姐的这桩姻缘十有**能成!”

二人且说且行,回了秦氏分号。用过酒饭之后,杨致告诉秦骄阳。张博虎不费吹灰之力就三题全解,问道:“我与此人只是在顺州偶遇有过一面之缘,秦兄似与他颇为相熟,你对他是何看法?”

不料秦骄阳对张博虎解题之事竟是丝毫不以为奇:“不瞒杨兄,我早知此人才智远远在我之上。他初到蓬莱不久,我便心生招揽之意。家父教导的用人之道是以诚相待人尽其才,秦氏秘辛甚多,对于才智之士的招揽向来谨慎。所以我便有意请他做些抄抄写写的琐碎之事,以便先行隐忍观察一些时日。我与张博虎打过几次交道之后,他给我地感觉极为怪异,就像……你我相交之初杨兄给我的那种感觉一样!”

“他总带着一股宠辱不惊地从容淡定,彷佛在他眼里天下间没有什么难事。我几次暗中试探,不谙武技似乎是他的唯一缺憾。所谓人之反常即为妖,我并非没有容人之量,只是觉得凭他的才具,断不至于落魄到这般田地。杨兄,我总感觉此人必不会甘于久居人下。如若用之得当则为大才。反之则为大祸!是以我愈发慎之又慎,若是当真用不起他。那便只好干脆不用。”

杨致对秦骄阳这番话深以为然,手下过于精悍难以驾驭,确实是件令老板极为头疼的事,皇帝与自己还不就是一个活生生地范例?沉吟道:“凡是才智高绝之人,骨子里总有几分心高气傲。乱世之中人命如草,颠沛流离乃是常事。像张博虎这样的人,就如我义兄徐文瀚当初隐居信阳一般,或许只是需要一个机会。他早已知道我的身份,依他之智不难想到我到蓬莱所为何事。明日我索性去找他直承其事,看他会是如何反应再说。”

秦骄阳默然半晌,失神的缓缓摇头道:“杨兄,我有这样一种预感:张博虎若是得遇机缘,日后声名恐怕不会在你之下,定可与你并肩而称双雄!”

杨致不由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乱世之中豪杰辈出,我又算得了什么?莫说是双雄,就是三雄四雄又有何妨?在我看来,只有皇帝与令尊那等人物,才真正当得起一个雄字!”

事实证明,杨致与秦骄阳都没有看错张博虎。次日杨致单独找到他,寻了处僻静的小酒馆,将此番山东之行的目的和盘托出。

杨致说完之后,张博虎淡淡问道:“杨兄如此信得过我,就不怕我是受人所遣对你不利么?”

杨致想也不想就随口答道:“我到山东之事,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不该知道地就算知道了也没用。企图对我不利的人本就不少,若是我看走了眼,想来也不差了张兄这一个。”

“说得好听一点,你这叫自信。说得难听一点,你这叫狂妄。”张博虎又问道:“不过我喜欢。杨兄的意思是要我投入你的门下,还是让我为大夏效力?”

杨致由己推人,对八字还没一撇就有官瘾的人素来不喜,皱起眉头反问道:“投入我门下如何?为大夏效力又如何?”

“若是杨兄有意让我为大夏效力,你我便可言尽于此。若是有意让我投入你的门下,自今日起杨兄便是张某之主!”张博虎起身昂然笑道:“杨兄不必惊讶。素不相识之时的雪中送炭,张某岂敢相忘?无他,但为顺州城中那价值十两银子之竹笠尔!”

受前世深入骨髓的记忆影响,杨致从来没有把手下当成狗一样使唤的不良嗜好,与张博虎执手大笑之后仍是以兄弟相称。

杨致将从长安至山东一路及抵达蓬莱的情形,还有打算先从海上着手都仔细说了。张博虎当然知道他地用意:一是坦诚相见,以示信任。二是想看看自己腹中地存货,到底成色如何。三是告诉他没有你张博虎,这些事我杨致还是照样干。

当下不假思索,马上就进入了角色:“我对长安是何局面不甚了然,不宜妄作评论。杨兄准备自海上入手,这一点你我见地相同。我所学较为博杂,加之有过一次亲身海上历险,会尽快按照北燕、大夏与南唐三处海域,分别整理绘制出一套海图供你日后出海参详。”

“杨兄所言不差,海上较量全凭实力说话。陆上后方有秦氏做后盾支应,足以可保无虞。你我既已联手,智谋应是无虑,眼下最缺的就是如你一般武技绝悍地人手。杨兄能将七喜收入囊中,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为你所用,就必须设计将其一举击杀以绝后患!”

张博虎观点分明条理清晰,说来毫不拖泥带水。杨致平素行事也是狠辣果断,顿生得遇知音之感:“据我所知张兄不谙武技,莫非已有十足把握将那七喜一网成擒?”

张博虎傲然道:“大丈夫斗智不斗力,斗力最多不过可敌万人,斗智则手无缚鸡之力亦可决千军之生死!人之一生遇事无数,有哪一桩谁又敢说有十足把握?常言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要对付区区几个杀手,我自信还难不倒我。”

“七喜最大的弱点便是绝少失手,以至于人人自视甚高,七人极少齐聚联手对付一人。杨兄分而治之的办法很是对路,仍可照此各个击破。杨兄尚需一些时日做好准备才能出海,无论对七喜是收是杀,不如趁此间隙将他们引出来。眼下我便想到了一招,应当可收一箭三雕之效,只是需要杨兄以身作饵。”

杨致心念一动,苦笑道:“张兄,你还真是看得起我!上回在济南我能逃过一死不无侥幸,若不是当时我制住了那女刺客,又连唬带吓的将另外三人镇住,否则以一敌三是生是死实难预料。杀手是不会蠢到拿了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经那一战之后,就是引了他们出来,也绝对不会是一个人来寻我的晦气。你要我以身作饵,与拿命相赌有何分别?”

“你不赌难道就能躲得过去么?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任何侥幸之事!我相信,你有偌大声名绝不是从天上平白掉到你头上的。如果几个刺客都应付不了,那便是你该死!”

“杨兄,有件事很多人都弄错了。你最为可怕之处,不是你那身惊天武技。”张博虎点了点他的脑门,冷冷道:“而是这里。”

“张兄,咱们大哥莫说二哥。我还有一身令人惹眼的武技,而你却没有。”杨致嘿嘿笑道:“所以,你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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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引君入瓮

第二天是十月二十日。(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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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推断白行朗将于该夜遭遇刺杀的日子。蓬莱仍然与往常一样。在一派喧闹繁华的景象中透着风平浪静。

秦骄阳与蓬莱其他的商界名人一样。出了门总会有人围着他转悠。今天也不例外。他身边除了那个小有名气的外来破落户张博虎。还有一个一脸慵懒笑意的年轻人。当然不会引起人们的特别关注。

三人一早便出了县城。径直往海滩方向走去。一直沿着海滩走了足有小半天。才在*渤海湾一侧的一个僻静处停下脚步。

张博虎与杨致交换了一下眼神。问道:“这里?”

杨致点头笑道:“不错。”

秦骄阳又四处看了看。问道:“今晚?”

杨致同样默契的点了点头道:“今晚。”

张博虎又问道:“死的还是活的?”

秦骄阳皱眉道:“不管是死是活。你既是应承了杨兄。今晚总归要来吧?”

“那倒未必。”张博虎笑道:“若是死的。我完全可以不用来。若是活的。那我便非来不可。”

面对波澜壮阔的浩渺大海。置身岸边。令人自然而然的生出自己不过是天的间一粒微尘的感慨。时值十月下旬。已是深秋时节。呼啸的海风刮的脸上生疼。三人只有张博虎不谙武技。不由自主的缩做一团直打哆嗦。秦骄阳也裹紧了衣襟。

“好一个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杨致却一边逸兴遄飞的大声吟咏着诗词。一边迎着海风将上身的衣物脱的一点不剩。拍打着一身满布疤痕的结实肌肉热身:“在这苍茫大海面前。什么皇帝乞丐。英雄狗熊。都不过是***狗屎一堆!”

秦骄阳看着他横七竖八的满身疤痕。怔怔出神道:“杨兄名动天下的偌大声名。委实的来不易!”

张博虎接口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所谓千秋功业。哪一桩不是白骨拌着血泪铸就?”

二人感叹间。只见杨致几个纵跃已经登上了一处高高的岩礁。~~~~秦骄阳忍不住担忧的叫道:“杨兄。千万小心啊!”

“放心吧!我死不了的!”杨致豪气万丈的一声长笑。如离弦之箭一般跃入大海之中:“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纵然波涛汹涌。又能奈我何?”

张博虎眼神空蒙的望向大海。喃喃念道:“杨致啊杨致。难道你当真是上天入海无所不能么?”

如果杨致听到了这句话。一定会很爽快的给他一个答复:不能。正因为不能。所以才会出现今天这一幕。

杨致认为。自信是一种非常宝贵的品质。但过分自信就等于是不知死活的愚蠢了。前世他确实可以称的上是水中蛟龙。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下水的次数。掰一只手的手指就能数清。这是在出海之前。要做的最必须、最基本的准备。他希望能倚仗强悍的武技打底。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快找到前世在水中那种游鱼般的感觉。

秦骄阳与张博虎今日并不是特的来看他搏击风浪的。他们分别扮演的是工程师与设计师的角色。一个时辰以后。杨致连声高呼着痛快上了岸。二人的工作也已完成。

张博虎看着杨致抹拭着浑身淋漓的水渍。漫不经心的问道:“杨兄。你颈下这块玄黄玉佩颇显别致。定然不是凡俗之物。不知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来历?”

杨致停下手上的动作怔了一怔。拿起玉佩重重一吻:“这确实是一份不同寻常的馈赠。也是刻骨铭心的记忆。更是魂牵梦绕的期盼——咱们回去吧!张兄。你的脸冻的有点白的吓人了。”

三人都不知道白府是怎么度过这一夜的。不过次日一早蓬莱县城并没有传出什么爆炸性的新闻。不但如此。杨致独自出门的时候。还迎面撞上了一位妍丽娇美、英气勃勃的姑娘。无所避忌的盯着他看了片刻。嫣然一笑道:“尊驾可是秦二少爷前日提及的马公子?公子怎的这么早便要出门么?”

杨致并不知道秦骄阳能否抱的美人归。他只知道自己在蓬莱至少又多了一个免费赞助商:“白小姐?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秦兄定然会因你的到访而心情更佳。哦。现在我赶着去找人问卦。少陪了!”

按照秦骄阳的说法。邋遢道士毅先生等于是长驻那间茶楼对外办公。杨致毫不费事的找到了他。

杨致已经来的很早了。毅先生竟然来的比他更早。茶楼好像才刚刚开门。大堂里除了毅先生还一个茶客都没有。

“先生。我想请你算一卦。”

“若我没有记错。公子就是秦老板带来此的喝茶的贵客了。今日秦老板没有一起来么?公子初到蓬莱。不知因何事问卦?”

杨致淡淡笑道:“前日我与秦兄在此喝茶时。无意中听先生为两位有趣的商贩算了一卦。偏偏先生这一卦算的奇准。今日一早就把城西白家小姐喜滋滋的算到秦兄那里去了。所以我也想请先生算一卦。为我一位好友问一问命理。”

毅先生眉头一皱。慢慢取出几枚卜卦的铜钱摆在桌上:“好啊!请公子将贵友姓名与生辰八字告知于我。”

“时已深秋。风寒霜冷。我看先生两手有些发颤。小心别着凉啊!”杨致笑道:“生辰八字就不必了。我将那好友姓名写与先生吧。”

蘸了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两个字:杨致。

毅先生脸色一冷。装模作样卜了一卦。郑重其事的解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因前世积德。今生极尽富贵。然则命犯凶煞。若不知谨慎自保。必有杀身之祸。”

杨致盯住他说道:“如此甚好。不瞒先生。我与此人向来不太对路。家中也有的是银子。正想雇人取他性命。”

“……是吗?不知公子出价几何?”

“纹银三十五万零一两。或是七条人命。”杨致阴笑道:“如果先生并未包括在内。那便再加上你的项上人头。”

毅先生登时悚然。默然片刻才强自镇定道:“公子好重的杀气!上天有好生之德。何不化戾气为祥和?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公子此局可否能解?”

“我说能就能。我说不能就不能!这几个钱聊做卦金吧。”杨致摸出几枚铜钱往桌上一排。起身笑道:“我这便回去静候佳音了。”

杨致并没有回去。而是如昨天一样出城去了海滩。他的时间实在很宝贵。他早早出门就是准备今天起码要咬牙在海里泡上三个时辰。

而毅先生却在望着杨致排在桌上的铜钱直发愣。貌似如果不动用铁钎或匕首的话。这几个如同雕刻一般深深嵌入桌里的卦金是很难拿到的。呆呆看了半晌。凝神静气双掌大力齐拍再袍袖猛的一拂。匆匆起身消失在街尾。……桌上印痕宛然。那几个铜钱已经不见了。

杨致的训练进展十分顺利。从下海的第三天开始。一早出门时干脆带上了水囊。外加一壶烈酒与两只熟鸡。直到黄昏时分才兴犹未尽的回来。

独力绘制海图在这个年代来说。绝对是属于高精技术工程。张博虎已经连续几天不见了人影。去向不明。长驻茶楼的毅先生的突然蒸发。还能博的茶客们几句好奇的议论。像张博虎这样混的不尽人意的外来者在蓬莱满大街都是。自然也没人留意。

白府高价聘请管事先生一事。就此不了了之。白大小姐与秦二少爷似乎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时常出双入对。往来骤然密切起来。二人外出亮相的情形。与耿超和阳成郡主相差不远。秦骄阳总是一脸令人怀疑他智商大降的憨笑。远远跟在白大小姐**后头。

这几天二人正联手为杨致准备出海的快船。从两家甄选最为精干的心腹之人充当随船护卫与水手。但秦骄阳还是有他的原则。白大小姐并不知道。与此同时他正在紧锣密鼓的暗中调集大批银两。准备大肆购进囤积诸般货物。

十月二十三日。也就是杨致下海的第四天。他精心选取的海滩原本是个荒僻无人的的方。这天却来了三个看客。三名看客都作渔人打扮。而且耐性极好。伏在一处礁岩后面一直从上午看到了将近日落。

眼看杨致上岸之后。在无遮无拦的海滩边换上衣服。拎着湿衣悠然向三人藏身的礁岩这边走来。三人漠然互望一眼。手中的刀剑、针弩、袖箭一起对准了他走来的方向。

就在杨致浑然不觉的渐渐走近。三人蓄势待发之时。他却自言自语的念叨了一句什么。突然转过身去停了一停。又骤然加速向这边狂奔而来!三人在变起仓促间随即发动。将针弩袖箭尽数向他射出!

“又是暗器开路。怎么翻来覆去还是这几招老套路?”杨致从抖的笔直的湿衣后面缓缓露出头来。**的长袍上密密麻麻布满了针雨袖箭。

又泛起了一脸可恶到足以令人抓狂的慵懒笑意。连连摇头叹道:“诸位的杀人伎俩也应该与时俱进常换常新嘛!老实说你的杀人技巧并没有什么进步。但我还是十分佩服你视死如归的勇气!朱大婶。您说呢?”——

第123 浪费可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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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渔人两高一矮,两人用刀,一人持剑。(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三人都是神色木然表情僵硬,一声不吭的死死盯着杨致,紧握刀剑缓缓逼上前来。

杨致曾经在玲珑那里见识到,这个世界确实存在神乎其技的易容术,也不以为奇。

一个人的武技再怎么强悍,也不会是战无不胜的不死金刚。有道是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这世上没有谁敢保证哪一天自己不会在阴沟里翻船,杨致也同样不能。除非是万般无奈避无可避,否则他绝不会傻不拉几的一照面就与人全力死拼。

出言恶毒的把人层层剥开直至体无完肤,撩拨得对手恨不得将他剁成肉酱一般暴怒如狂,再瞅准机会骤然出击,往往能事半功倍,这本就是杨致的拿手好戏。张博虎在评点他最为可怕之处时,应该把那一脸无时不在的慵懒笑意也算上。

此时三人是杀气逼人,欲将杨致置之死地而后快。杨致却一如往常像个过路闲人一样,一边满不在乎的冲着他们指指点点,一边如同长舌妇人似的絮絮叨叨:“三位是从哪个倒霉的渔户家中偷来的衣裳?倒是也多花点功夫给自个儿弄套合身一点的啊!看起来穿得像街头卖艺的猴子一样,真是白白糟蹋了人家的衣裳。”

“这衣裳套在外头还马马虎虎糊弄得过去,可你们几时见过里里外外裹得严严实实、脚上穿着皂底快靴去出海打鱼地渔民么?干脆在脸上直接写上杀手两个字岂不是要省事许多?如此粗枝大叶。连白行朗都杀不了,还想来杀我?真不知道你们七喜那么大的名头是怎么来的!老子若是去做杀手,只怕你们连屎都会吃不上!”

那稍显矮小之人瞪得溜圆的一双眼中几欲喷出火来,忍不住冷喝道:“恶贼!你还是赶紧想想自己怎么死吧!”

杨致嗤笑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如此心浮气躁。你是怎么做的杀手?我看你还是投了我做个伙计,日后找户好人家嫁人生孩子才是正经!记得上次我像给畜牲打烙印一样在你脖子上留了记号。你以为你易容换了装束,我就认不出你是朱大婶了?”

矮小之人自然就是上次在济南府失手被擒地朱灵儿了,登时又掉入了杨致毂中,气得握剑的手都直发抖,语无伦次地骂道:“你这恶贼!你认出我又便怎样?我……我嫁不嫁人关你何事?……呸!你才是畜牲呢!”

即便她是个杀手,总归还是个脸皮薄的大姑娘,委实是被气得狠了。-====-杨致乐呵呵的笑道:“怎么不关我的事?今日我若杀了你,你便不能嫁人,只能嫁鬼了。”

朱灵儿旁边一人冷冷插言道:“飞虎侯。久闻你勇悍过人奸滑似鬼,你坏了我们的好事还敢引我们前来,此时此刻居然还能谈笑自若,果然好胆色!此地上天无路下海无门,你赤手空拳以一敌三,就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断然难逃一死,又何必徒费口舌虚与拖延?”

杨致一脸惋惜的唠叨道:“既然诸位这么急着想死。那我也不便多说了。你们七喜极少以真面目示人,我除了曾有幸一睹朱大婶芳容,其余六位全不相识。朱大婶,回去可曾转达我的规矩?我是个诚实守信的人,一定会言出必行,给你们每人一次机会。劳烦二位老兄是牛是马报个名号,不知是初次见面。还是再度相逢?”

“也罢,就让你到了阴间有个明白的说法。我是七喜之中地刘二,他是陈五,小妹朱七你也认识了。你好生记住,跟阎罗王说去吧!”

杨致点头道:“也就是说,今日刘陈可以免死,朱是死定了。”

他自三人一现身就一直绕着弯子在骂朱灵儿。因为他压根儿就不相信。朱灵儿心底会全然没有一点畏惧!

此时的朱灵儿就像一头被惹急了的小母狼一样,嗷嗷叫着只想扑上前去将杨致撕个粉碎:“你这狂妄不知死的恶贼!你还有完没完了?这便去死吧!”

“别急。别急!我还说一句!”杨致连连摇手道:“就一句!”

朱灵儿不由动作一滞:“……有屁快放!”

“这一句就是……看暗器!”杨致如金雕腾飞一般骤然跃起,凌空扬手用力砸出了两把东西!

三人的反应亦是极为迅捷,下意识的应声急退。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杨致趁着三人来不及回身反击的间隙,两手作鹰爪状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朱灵儿扑落!

杨致哪儿有什么暗器?不过是虚张声势砸出了两把空气!朱灵儿是他早已锁定地最为薄弱的一环,不攻她又攻谁?

这个时候朱灵儿的脑子明显不够用了,刚刚才明白过来杨致所谓的暗器只是什么都没有的空气,气得发狂直翻白眼,随即眼中又填满了羞愤欲死的惊恐:那该死的恶贼两只魔爪地攻击目标十分明确,正是自己饱满圆润的双峰!

“啊”的一声尖厉惊呼,想要避免两团女性标志物在这一瞬间被抓成稀烂的豆腐渣,朱灵儿唯一的选择只能先把杀人的利剑扔去外婆家,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手抱紧两团宝物,像皮球一样远远滚开到一边。

经过第一个回合的实质**锋,双方再度凝神对敌地时候,杨致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寒光闪闪地长剑。随手望空虚劈了两剑,嘿嘿笑道:“那么不经吓,还好意思说你们是杀手?暗器我是绝计没有,无非是想抢件明器罢了。”

朱灵儿狼狈不堪的爬将起来,心下很快又找到了当日在济南失手被擒之后,那种又怕又恨地熟悉感觉。口不择言的恨声骂道:“恶贼!你……你竟是这般无耻!……你卑鄙下流!”

“什么叫做我无耻下流啊?你将来准跟你家老祖宗一样,迟早会笨死!临阵对敌生死一发,就是多根柴火棍在手上,也总比两手空空要强。杀手不分男女都是杀手,何况我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没沾到,是你自己想歪了吧?朱大婶,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是不想死的话,大可以再滚远一些。”

在杨致无比利索的抢白中,业已小心的转身背对空旷无人的海滩方向,当胸横剑笑道:“刘兄,陈兄,现下我已不是赤手空拳,大概也不能满打满算是以一敌三了。二位不妨先想想清楚,到底是给我伙计?还是咱们接着来?”

“杨致,不管怎么说你今天都死定了!”

刘二与陈五已经意识到这位大爷确实是大异常人机谋百变,实在是防不胜防,连多说一句话都可能意味着多了一分危险。先前颇为自负的傲气登时一点全无,二话不说便一左一右全力攻上。

杨致初次使剑还很不顺手,不敢有丝毫大意。海滩上顿时叮当大作,刀剑频频相交之时火花四溅,令人眼花缭乱。杨致奋力挥剑迎击之余,还得分心留意握着针弩随时准备施以暗算的朱灵儿,刚一接战便是险象环生,几度只有毫厘之差就将小命不保。朱灵儿从旁虎视眈眈,直看得连连顿足干着急。

双方各凭真材实料战得上十回合,刘二与陈五已稳占上风。杨致渐感不支,向海滩方向且战且退,二人自然是一招狠似一招的狂攻不止。待杨致退到一处宽阔绵软的沙滩之上,招架愈显艰难,三人唯恐他跳海逃生,包围圈也越缩越紧。

眼看杨致已是命悬一线,随时可能被三人合力击杀之时,似乎是他命不该绝,隐约像是踩到了埋在沙中的一块硬石借力一点,登时就如断线的风筝一样倒纵飘退!

三人当然容不得在这紧要关头功亏一篑,片刻不停的紧追不舍。当朱灵儿见到杨致脸上又泛起了令她不寒而栗的可恶微笑时,立刻猛醒过来,高声尖叫道:“不好!上当了!”

但三人的反应速度明显跟不上向前猛冲的惯性,脚下这片沙滩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朱灵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示警的尖叫成为马后炮,只能眼睁睁的与两个同伴一起掉进了陷阱!与上次在济南府的那次刺杀相比,三人的运气还真不是差了一点半点。张博虎当时的原话是:他精心设计的这个陷阱,就是齐天大圣他老人家掉进去也休想出得来!

陷阱至少挖了两人之深,秦骄阳与张博虎指挥秦氏分号的几十来号人几乎整整折腾了一夜。陷阱四周隔以木板,用油毡铺就,里面灌了将近一人高的油脂,在这样的天气里处于半凝固状态,粘糊糊的滑腻不堪。三人犹如掉进了一个不知深浅的烂泥潭,若不抓着四壁全力扑腾,便会沉将下去无法呼吸,四壁却又滑不溜秋的无处着力,可又万万不能停手。三人的挣扎看起来一点都不滑稽,反而令人觉得有点残忍。

此时天已擦黑,杨致赤着上身,犹自满身大汗淋漓的举着火把出现在了陷阱旁边,啧啧叹道:“看来张兄还高看了你们!为了防范被你们逃出,还留了带刺渔网、抹毒钉板、点燃油脂现场烧烤、引沙活埋等四小手,看这样子是一小手都用不上了。可惜啊,可惜!若不是为了活捉你们,秦兄又怎么会舍得浪费几十桶好油?累得我出了一身臭汗还是小事,那可是价值好几百两银子啊!”

第124章 杨一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三个杀手掉入陷阱之后的处境,与困在温水中慢慢被煮的三只青蛙别无两样。www.65txt.com<<>>

杨致所说的那四招后手,任何一手都足以令他们死得不能再死。三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在陷阱里机械的奋力挣扎。他们不是不想逃,而是无处可逃。他们不是不想骂,而是无心再骂。他们不是不想求饶,而是心底还有一丝奇怪的希望,既耻于相求,又怕求了也是白求。

这个时侯三人如果能冷静下来略一细想,其实应该不难想到,那四招夺命后手是绝对不存在的。杨致早已把话说明,他对七喜是意欲招揽,怎会不遗余力的将他们置于死地?只要将要他们引入陷阱,若是真想取他们性命,就凭他那等恐怖的身手,又何须再留什么后手?

杨致抒发了为浪费几十桶好油而惋惜的感慨后,自沙堆里捡起那块赖以借力的精钢踏板,似乎在品味一件令人欣赏的杰作,站在陷阱旁边怔怔出神。

手无缚鸡之力的张博虎当时就坦言相告,这个要人死活只在一念之间的狠毒陷阱,是比照杨致这个档次的人物量身定做的。****若是任由他设置齐全,自己若是身陷其中。又有几分逃出生天地把握?难说。

眼见三人在陷阱中挣扎的动作愈来愈迟缓无力,杨致的目光也逐渐冰冷,就像看待三条可怜虫一样满是鄙夷。三人这么死撑下去不仅是可怜,简直可笑。他拿起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破渔网在一边等着,等他们开口求他。

刘二终于最先开了口:“侯爷!我求你放了小妹!若你非要杀她的话。我愿以命相抵!”

陈五同声附和道:“求你了侯爷!求你放过小七吧!”

朱灵儿仍是咬牙一言不发。既不出言反对,也不开口相求。

杨致嘲讽道:“朱大婶,看来你死鸭子嘴硬地毛病还是一点没改,难道还要我来求你不成?有本事你就呆在里头继续拿命跟我赌吧!”

朱灵儿这才开口服软道:“你说过会给我们每人一次机会,不能不讲信用!快放了我二哥和五哥!”

“这个时候倒想起你们每人有一次机会了。

\\\\\\还真是难为你了。将宝贵地性命寄希望于别人讲信用,你不觉得很可悲吗?”杨致将渔网的一头扔入陷阱,冷冷道:“你们都没为自己向我求饶,是你们今天唯一令我看得上眼的事。都上来吧!”

绳子和竹竿之类的物事沾染油脂极难抓牢,渔网自然要管用许多。三人被拉出陷阱之后,都精疲力竭的坐倒在沙滩上默然无语。时已入夜。深秋地海风寒意甚重,三人满身浸透油脂,不自觉的冷得直发抖。

朱灵儿见杨致脸色阴沉的从身边走过,情不自禁的往后一缩。杨致斥道:“原来你也知道害怕?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呢!”

朱灵儿连忙低下头去,小声道:“谁怕你了?大娘说了,你一定不会杀我的。”

“大娘?你们的首领金大娘?她说地对,我实在提不起杀你的兴致。”杨致就这么将他们晾在海滩上,看都不再看一眼,转身就走:“你们不配做杀手。也没资格做我的伙计,甚至根本不值得我煞费苦心的为你们布下陷阱。我劝你们还是趁早改行,回家种地去吧!”

他这番话刺得刘二与陈五就像吞了一只绿头苍蝇一般难受,刘二起身叫道:“杨致,你站住!”

杨致停步讥笑道:“我不但恪守信用没杀你们俩,还白饶了一个,你还想怎么样?不会是想要我打发盘缠吧?你知不知道我还有多少大事要做?老子的耐心已经被你们几个蠢货磨光了,现在我宣布从前的规矩作废!你们想要杀我,我随时奉陪,不过下回就没那么客气了!”

“士可杀。不可辱!杨致。你欺人太甚!如果你是光明正大赢了我们,我也无话可说。可你布下陷阱又算什么本事?我不服!”

杨致回过身来。不屑的道:“我最看不起你们的就是这点德性!你们跟踪设伏于前,暗器袭击在后,臭不要脸三个打一个还让我引入了陷阱,还嫌不够丢人吗?亏得你他妈还有脸跟我说什么光明正大!头脑冷静、绝地求生应该是一个杀手最基本的技能,而你们呢?掉进陷阱以后就成了三只只会等死地臭虫!”

“我只是嘴上说还留了四招绝命后手,你们凭什么认定我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居然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当时你们手中有刀,难道不知道插进四壁稳住身形,就能省下体力再谋脱身之策?你们口口声声说愿意以命换命,只要一人肯沉入油中甘当垫脚,其余二人便可轻松跃出陷阱!只要有一人拼死缠住我,至少有两人可以逃得性命!可你们都做了些什么?等死!求饶!”

三人顿时被骂得满面羞惭,一时无言以对。\\\\\\

杨致冷笑道:“朱姑娘,都说吃一堑就要长一智,当日在济南敌暗我明,以一敌四你们尚且被我大占便宜。这都是你亲身经历亲眼所见,按理说你应该对我的武技机谋已略有所知。这次我揭破你们受雇要杀白行朗,又去惊动毅先生,难道你会不知道我是要引你们出来吗?明知我下了钓还甘愿上钩,你开口闭口说我狂妄。到底是谁狂妄?被我三言两语就轻易激怒乱了心神,凭你还想做杀手?”

“不错,我确实急需人手,先前我也确实很想招揽你们。但你们实在令我太失望了,所以我打算就此放弃。我杨某是何等样人。\\\\\\想必你们已深有体会。不是谁想做我地手下就能做的。我要的是忠实精干的伙计,不是没有半分自知之明的蠢货!明人不说暗话,我把自己地性命看得十分金贵,日后我将视你们七喜为敌,再行相遇必当痛下杀手!今日我言尽于此。诸位自求多福吧!”

朱灵儿见他神色果决,连忙叫住他道:“哎!你……你等等!大娘还说了,若是……。”

刘二被杨致说得如芒刺在背,感觉他根本没怎么拿自己当一回事,自出道以来从未遭人如此蔑视,不禁恼羞成怒。咬牙打断朱灵儿道:“杨致!只要你能堂堂正正赢了我。我便投你!否则我死也不服!”

“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可以啊!”杨致冷笑道:“先前我以一敌三,后来你们掉进了陷阱,体力消耗大致是两下里平过,我说地还算公平吧?也不是我小看你,一刀!你可以躲,也可以挡。只要你能接得住我一刀,我便立誓永不再与七喜为难杀手修习的武技大多与杨致平日地风格相近,多灵动少刚猛。杨致绝不是妄自托大,而是倚仗强大的实力做后盾。选择了一种最简单最省事的打法,又给刘二下了一个套。连耿超那样招沉力猛地强人都不敌他一刀之威,难道你刘二就能抵挡得住?开玩笑!

刘二不怒反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杨致也不再多话,捡过陈五的单刀,用衣襟抹了抹刀把上的油脂,笑道:“准备好了吗?”

刘二刚一点头,杨致犹如当日与耿超竞技一般故伎重演,双手握刀高高跃起朝他当头劈落。刘二杀人无数,当然也是识货之人,一见杨致这一刀的声势与速度。便已骇然变色。明明眼睁睁的看着他一刀劈来。却偏偏躲闪不及,只得挥刀硬挡。

只听“当啷”一声脆响。刘二地单刀毫无悬念的应声而断,杨致的刀在他额前半寸处硬生生的停住:“这算不算赢得堂堂正正?我早说不是小看你,你跟我打一万次,就会死一万次!”

随手将刀扔到一边,竟是准备就此离去:“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别把自己太过当成一盘菜了。你们投不投我都无所谓,我对三心二意的伙计也没什么兴趣,少陪了!”

“侯爷,请留步!”三人互望一眼,默契的点了点头,拦在杨致身前一齐跪倒:“日后我等愿誓死追随侯爷左右!”

杨致心下暗骂:老子客客气气说好听的,你们是臭架子摆尽。怎么接二连三整得你们没了脾气,反而愿意“誓死追随”了?怪不得说人是这世上最贱的动物!

嘿嘿笑道:“诸位都请起来吧!说我不想收你们,那就是我矫情了。七喜能闯出偌大名头想来不易,你们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回去好好想清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朱灵儿稍一犹豫,抬头说道:“大娘还说了,若是这一回你果真守信不杀我们,便真正称得上是大智大勇之人。我们投入你门下,乃是莫大的幸运,将来定能洗净杀孽求个正果。”

“大婶,什么都是你家大娘说地,你自己到底有没有脑子?既然如此,都起来跟我走吧!”

杨致走在前头,摇头晃脑的叹道:“你们以为我收几个伙计容易啊?管吃管住还要给工钱,眼下就得回去给你们张罗晚饭,安排房间,还得找衣裳给你们洗换。但愿不会是桩亏本生意才好!”

三人跟在他身后不禁相顾莞尔:这位老板在不发飙的时候,其实还是满好说话的。

朱灵儿赶上几步,嘟囔道:“这个……侯爷,日后你叫我什么都行,能不能别叫我大婶?难听死了!”

第125章 喜讯

杨致扪心自问,自己虽不是什么道貌岸然的谦谦君子,但也不是胡乱“博爱”好色之徒。www.65txt.com-====-原来对朱灵儿暗骂乱叫,完全是出于斗争形势的需要。现在她做了自己的手下,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尚未出嫁的大龄女青年,以后当然为她留些脸面,免得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实话实说道:“方才我便说过,先前只是为激怒姑娘伺机制敌的玩笑之语。日后你我是友非敌,自然不会再对姑娘那般不敬。”

朱灵儿脸色一红,低头不再接话。

极少开口说话的陈五唏嘘道:“昨日听小七说起,侯爷在济南以一敌四仍是占尽先机,我还不信。今日亲身与侯爷一战,才知非但败得不冤,而且获益良多。”

不治得你们心服口服,又怎会心甘情愿听我使唤?杨致半真半假的干笑道:“在诸位面前我若不全力应付,岂能活到现在?陈兄无需拍我马屁。”

刘二兀自还在自言自语:“我怎么就挡不住侯爷那一刀呢?”

杨致带了三人回到秦氏分号,只见前厅灯火通明,秦骄阳与张博虎安然高座,另有四人在他们面前焦躁不安的踱来踱去,那邋遢道士毅先生也赫然在列,其余三人却甚是面生。四人的扮相与杨致带回来的这三位别无二致,都浑身满是半干半湿的油腻,显得颇为滑稽。

杨致与张博虎目光遥遥一碰,含笑点了点头。

朱灵儿奔上前去,大惊道:“先生,三哥,四哥,六哥,你们……怎地也是这般模样?”

“七妹,这回你可服气了么?”其中一名高瘦之人苦笑道:“我与四弟和六弟担心你仍自不知天高地厚,若是惹翻了侯爷,只怕性命难保。是以听信毅先生之言。想来此制住秦公子为质,以备不时之需。不想侯爷早有防范,我等都为这位张先生设计擒下。”

“啊?!那为何又……?”

毅先生懊恼地接口答道:“小七你有所不知。张先生逼我们服下毒茶又放了我们。他与秦公子自愿将性命付诸我等之手相赌。赌侯爷稳赢而你们不死。……张先生赢了!”

张博虎笑道:“应该说是杨兄赢了。若非杨兄诚心招揽。尔等安有命在?张某与秦兄又何必以命作赌?”

这七喜之中地老三、老四与老六。就是与杨致在济南府客栈对峙地那三人了。~~~~杨致颔首笑道:“你们七喜已来其六。再加上毅先生。我要说地话已然说清。诸位和从何从。悉听尊便。”

那老六气咻咻地道:“侯爷。那日在济南我便有意投你。既是诚心招揽。为何今日又让张先生设下这等狠毒圈套?为何又要逼迫我等服下毒茶?”

张博虎驳斥道:“有意相投?莫非这位仁兄以为杨兄能掐会算?手中有刀不仅是可以杀人。也是为防人!诸位若非心怀鬼胎。怎会中我圈套?仁兄现下毫发无伤。又何以见得我狠毒?我与秦兄将性命交与尔等之手。要你喝些毒茶又错在何处?”

毅先生悻悻说道:“你借口引我等去见秦公子。进得房中便是油脂如雨浇下!若是容你将那火箭、刺网、毒钉使上。我等还能活得成么?若非如此。我等又岂能受你要挟喝下毒茶?这算不得狠毒么?”

张博虎冷冷道:“如果不是为了成全杨兄的好事,我要取尔等性命还无需如此大费周章。亏得各位还是杀手,怎地这般胆小如鼠?”

朱灵儿恍然大悟道:“先生,六哥,这张先生与侯爷是一样的做派,你们只是给他吓住了!”

“被他吓住了?……如今侯爷回来了。你先帮我们解了毒再说!”

“那房中除油之外,别无其他。至于这毒茶嘛,还是我来替张兄为各位解毒吧!”秦骄阳端起茶壶径自喝了一口,笑道:“话有毒,茶无毒。”

四人这才醒悟,原来是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仅凭一张利嘴就耍了个团团乱转,心中诸般滋味委实难以用言语形容。毅先生愕然叹道:“张先生真是好心计、好胆色!”

张博虎淡淡笑道:“先生过誉了。你们来此试图挟持秦兄,便说明对杨兄心怀怯惧想要求生。既是想要求生,自然舍不得陪我死了。”

回头问道:“杨兄以为张某如何?”

杨致笑着反问道:“张兄又以为杨某如何?”

杨致在和秦骄阳、张博虎定计诱擒七喜的时候。便与张博虎相互出了一道考题。事实证明二人地应答都是满分,登时相视大笑起来。

毅先生等四人还能说什么?随即一起表态甘愿追随杨致。各人重按七喜位次报了名号:刘二、常三、文四、陈五、曾六、朱七。

毅先生与刘二是同门师兄弟,一直游离于七喜外围专事联络。老大金大娘据说另有要事,待处理完后再行计议是否来投。杨致对七喜具体姓甚名谁、是受何人所雇杀他与白行朗,居然始终绝口不问一字。众人与杨致重新见过主仆之礼后,他只是交托秦骄阳派人安排食宿,自己也准备就此洗漱歇息。

众人却是神色复杂的愣在当场,朱灵儿忍不住问道:“侯爷,你对我们此前的底细一无所知。难道便当真这般信得过我们么?”

“信得过怎样?信不过又怎样?”杨致不以为意的笑道:“我早已说过。我既不能拿绳子捆住你们,又不能像看孩子似的时刻守着你们。何苦自寻烦恼?交友胜在交心,我对诸位待之以友,想必诸位待我亦然。每个人心底都有不便对外人言的隐秘,我也一样。我并不认为做杀手是个令人愉快地职业,相信你们走上这条路都有各自的难言之隐,我又何必无故揭人疮疤?七喜纵横江湖多年,名声亦正亦邪,相信你们有自己处事的原则与方法。诸位前段之事与我无关,我又何必横加干涉?既然不便干涉。我又何必要问起?”

“我这人天生不喜受框束,历来懒散惯了。所以我这儿的规矩只有一条,那就是别跟我和我关心的人过不去。有事我自然会向诸位交代,没事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过去只是一种经历,而不是一种负担。过去了的就过去了,我希望大伙儿将我这当做一个崭新的开始!”

众人似乎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朱灵儿歪着脑袋不相信地问道:“侯爷,你方才所说的这些……,都是真地?”

杨致很认真的答道:“真的。”

众人再度肃然拜倒他面前,朗声道:“我等愿誓死追随侯爷左右!”

说杨致真没一点私心,那肯定是假地。他用脚趾头想一想都知道,一个杀手组织见不得人地事实在太多了,就算你有心刨根究底,人家也不见得会说。要与前事一刀两断在他这儿重头开始,擦屁股肯定也是一项难度系数不小的工程。他又何必自找麻烦?是人就会有自尊,这帮人不到万般无奈的地步,轻易不会为了以前惹下的祸事来求他。----故意卖个大方的话。大家都轻松啊!

杨致交代七喜的第一桩任务,除了毅先生仍回茶馆上班充当耳目,其他人必须尽快学会行船出海、熟悉水性。要钱要东西,只管去找秦氏二少爷。我自己尚且在加紧恶补,至于你们怎么去学,那是你们自己的事。

而沉稳冷静的秦骄阳大概是陷入了情网地原故,居然问了他一个很白痴地问题:你收了七喜做手下,要不要给白氏父女一个交代?

张博虎代替杨致回答得十分干脆:白家应该想着怎么给杨兄一个交代才是。杨兄收了七喜做手下,按理说白行朗应该大烧高香。若是还想向他们寻仇出气,除非是嫌自己活得命长了!

深秋过后便是冬季将至,古今同理,过年之前的一波商机也将来临。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往来蓬莱的各地客商也日益增多。到了十月二十九日,秦骄阳与白燃冰按杨致地要求,准备好了一艘可载三十人左右的快船,船上诸般用具与人手一应配备妥当。

按杨致原来的想法,是打算先控制住大夏海域。经过与张博虎连日反复商议。最终采纳了张博虎的建议:蓬莱扼守渤海湾与黄海的咽喉要冲,因成为北燕珍奇山货南下地首要口岸而繁华。既是快刀斩乱麻,都说物以稀为贵,首先便要掐住决定“稀”还是“多”的源头!就从肃清北燕海域开始!

杨致之所以采纳张博虎的建议,是因为这位老兄似乎对故国没什么感情,一方面他确实说得有道理,另一方面是张博虎自己就是北燕蓟州人氏,对北燕风物与渤海海域较为熟悉。

为了谨慎起见,杨致决定带了张博虎与朱灵儿等六人驾船出海试航几天。以便先行了解海况。让人船有个相互适应的磨合过程。

这一天是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十月三十日,杨致通知众人次日出海。秦骄阳却是一脸神秘地笑意:“杨兄。今日我要告诉你两个天大的消息。”

“……什么天大的消息?还两个?”

秦骄阳递过一纸窄窄的信笺:“你先看这份金陵军报。”

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十月二十九日,南唐国都金陵城破,武威大将军耿进帐下先锋部队校尉卫飞扬骁勇善战,成为了夏军踏进金陵城的第一人,当日即晋升为偏将。同日,率军攻克金陵地夏军重将郑天赐纵兵掳掠,为卫飞扬斩杀。卫飞扬悍然弹压郑天赐部众哗变之后,将其首级悬于金陵城门示众。十一月一日,皇帝下了一道令无数人目瞪口呆地圣旨:晋封卫飞扬为毅勇大将军,统兵十万镇守金陵。

杨致不难想象,对年仅十六岁的卫飞扬来说,十月二十九日这一天是何等地惊心动魄!禁不住激动不已地拍案大赞:“果真是将门出虎子啊!好四弟!好样的!”

秦骄阳又递过一张二指宽的纸条:“你再看看嫂夫人从长安托大哥转来的飞鸽传书。”

沈玉捎来的家书?杨致展开纸条一看,果然是沈玉那熟悉的字迹,虽然只有简明扼要的一句话,却让他乐得差点没当场晕过去:相公,你要做爹了!

第126章 血腥的开场锣鼓

秦骄阳带给杨致的两个消息,造成的后果是非常严重而可怕的。www.65txt.com因为自他看过这两条消息后,就如前世那些刚刚过足瘾了的吸毒一样,浑然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两眼绽放着奇异的光芒,一个劲的呵呵傻笑。

最先现杨致出现不正常的白痴迹象的是张博虎:“杨兄,杨兄!……常人平时极少有机会出海,现下又是即将秋去冬来的时节与天气,是不是让诸位说说,对明日出海还有何疑问?”

“呵呵!四弟做了大将军!我要做爹了!”

朱灵儿一听说明日就要出海,便局促不安的想着自己的心事,根本没心思去留意杨致是什么表情。踌躇半晌才呐呐问道:“侯爷,明日一定要去么?我……我有点事脱不开身,能不能向侯爷告个假?”

“呵呵!四弟做了大将军!我要做爹了!”

到这个时侯众人才觉得杨致有点不对劲了,秦骄阳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杨兄!醒醒,你醒醒!你怎么了?”

“呵呵!四弟做了大将军!我要做爹了!”

秦骄阳登时猛醒过来,连连顿足道:“坏事了,坏事了!我想杨兄是高兴过头了!原说明日就好出海的,这……这可怎生是好?”

众人不由一齐傻了眼,没想到奸狡似鬼的杨致居然也会兴奋到失心疯的地步!就在众人瞠目结舌不知所措的时候,一脸傻笑的杨致已经不见了。

这位大爷在这一整天中无论遇见谁,不管是问他什么,都是重复着同样一句话。甚至在吃饭的时候,也是吃着吃着就神经兮兮的蹦出一句:四弟做了大将军,我要做爹了。

秦骄阳虽然不知道杨致突然如癫似狂的真正病因,却是知晓其中具体情由的唯一知情,苦着脸与众人说了。众人足足花了半日的功夫来认真探讨,卫飞扬做了大将军与杨致即将初为人父二之间到底有无关联,结论自然是没有。

张博虎地机谋智计被视为仅次于杨致。不想也像被传染了一样。起初是犹如魂游天外一般坐在一旁痴痴出神。后来一番感慨又让人感觉没头没脑:“……身为大夏第一名将之子。投身军伍居然只是一个小小校尉?居然要亲身上阵厮杀?一个十六岁地少年。居然成了数十万夏军踏进金陵地第一人?居然一日之间可以由校尉晋升为偏将?居然敢斩杀先锋统帅?居然能弹压哗变?……夏帝居然凭此就晋封他为毅勇大将军?委以统兵十万镇守金陵地重任?天下间居然有这样英明果敢地帝王!大夏除了他杨致。居然又出了这等人物!……老天。你生我张博虎还有何用?”

而朱灵儿似乎关心地另一件事。向秦骄阳怯怯问道:“秦公子。不知这个……侯爷现下年岁几何?……有几位夫人?难道以前……还不曾有过孩儿么?”

“杨兄年方十九。”自认为祸由己生地秦骄阳正自满心不安。苦笑着随口答道:“他现下只有一位沈氏夫人。以后还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若是以前有过孩儿。他又怎么会像如今这般模样?”

凑巧地是。秦骄阳与张博虎均未婚配。流离江湖半世地毅先生年仅五十了还是光棍一条。以杀手为业地六喜此前过地是刀头舔血地日子。当然更无心成家了。是以众人都不知做爹到底是何滋味。也无从了解杨致地感受。好在杨致只是独自痴。并未造成其余任何有杀伤力地威胁。众人商议半天还是无计可施。明日地出海计划也不知还能否成行。只得暂且郁郁散了。

孰不料杨致地疯癫症状一夜之间便自行痊愈。唯一留下地后遗症只是心情好得出奇。第二天只有他起得最早。站在秦氏分号大院里大吼大叫:“起床啦!出海了!”

早饭时分。-====-众人小心地一再试探之后。才确认杨致确已恢复正常。但问起昨日为何那般兴奋地时候。他却只是笑而不答。

其实杨致为之痴狂地两桩事,都是他心底不足为外人道的小秘密:卫飞扬自幼耳濡目染受其父熏陶,在军事才能方面本就天赋极高。更重要的是。他是杨致在这个世界唯一教授过前世的现代军事理论与搏击技艺的人。不仅被杨致视为“可以毫不犹豫的为之去死”这个级别的兄弟,也等于是他的学生。

卫飞扬踏进金陵之后的事迹,足以证明其浑身是胆、智勇无双,绝不仅仅是*一身强悍武技就能做到。这个十六岁地天才少年将领,生逢其时遇到了像皇帝那样敢于用人的伯乐,将来极有可能超越其父成为新一代大夏第一名将!杨致怎能不为他由衷高兴?

杨致前世是一名孤儿,从军入伍被选拨为卧底特工后,实际上一直过的是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走的日子。如同茫茫人海中的一片浮萍一样,他总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无根的浪子。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老爷子杨炎与妻子沈玉让他渐渐有了一种*岸的感觉,听闻将为人父的喜讯后,又骤然有了漂浮在大海之上踩到了地面的踏实感。自己两世为人地生命在这个世界得以有后代延续,怎不令他欣喜若狂?

杨致将初次出海的试航时间暂定五日,这一日天公不作美,天色阴暗海风呼啸,他仍是意气风。

其时的木制帆船技术已较为前进,秦骄阳提供的这艘船在往来蓬莱的诸多船只中并不显眼,装备十分精良。不仅这个年代最先进的航海设备一应俱全。还请高明匠人在两侧船舷暗装了可以随时扣的联排劲弩。秦骄阳本来还想弄两门攻城火炮藏在船上。但这个疯狂的想法被杨致否决了:不管效果如何,总归船只太小。暗藏火炮意义不大。真想在海上跟人干仗,那就去抢人家武装到牙齿的大船!

收服了六喜随同出海,秦氏与白家精选地护卫便用不上了,杨致只留了几个绝对可*地船工舵手。为了尽量减轻载重,一行人假作贩茶商人,只装了一些档次不高的茶叶。

毅先生地消息远比张博虎灵通。掌握的海盗情况也远比他全面。据毅先生介绍,渤海湾北燕海域成了气候的海盗有三大股:一股是横行海上数十年地海盗世家,拥有大小船只七十余艘,喽不下千人。领名叫英娘,传说竟然是一名三十岁上下的寡妇。第二股船只与人数较少,却十分强悍。传说其领熊展原是北汉悍将。北汉于夏历武成十年被大夏灭国后,便率领一众残部做了海盗。

第三股拥有船只不明,人数不明,传说其领是名叫沐望的神秘男子。与另外两股海盗的几次火拼,据说无一落败。虽然迅速崛起于海上不久,但已隐然压了英娘与熊展一头。严格说来这一股算不上海盗,劫掠过往商船时,只取货物钱财,非到万不得已极少伤及人命。商家大豪只要事先与之联络缴以重金。还可以遣派人手随船护航。

看来几股海盗的路数各不相同,也分档次高低。杨致对第三股海盗头子沐望的风格极为欣赏,感觉另外两股海盗被他消灭或吞并只是早晚地事。

这个沐望无疑是脑筋清楚的聪明人:海上全凭实力说话。想要站稳脚跟展壮大,在海盗之间火拼时当然不能有半点手软。劫掠过往商船时留余一线生机,却是极为高明。有道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如果钱也要,人也杀,岂不是逼得人家跟你拼命?若是抢狠了,杀怕了,人家不往这儿过了,到时候你还抢谁去?俗话说留得一寸水。便可存活鱼。这才叫源源不断的生财之道啊!

蓬莱一线山东外海的长岛群岛,是从渤海通向黄海的必经之路,犹如点缀在大海之中的一条巨大锁链,也是海盗出没最为频繁、争斗最为激烈的海域。

张博虎绘制的海图非常精细,杨致与他议定的试航路线,是沿长岛群岛绕行一圈。若是与海盗相遇,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一切由他视具体情形临机决断。

六喜在陆上是生龙活虎杀人不眨眼,却经不起海上风浪颠簸。饶是船上晕船药物备得充足。也只有杨致稍好,张博虎与六喜呕了个一塌糊涂。这仅仅是个开始,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了,日后还打个屁地海盗?杨致硬起心肠严令不得*岸登岛,只能全程在海上歇宿。

幸好在出海的第三日便天气好转,而且一路太平无事。到了这天日落时分海图上标注的小钦岛业已清晰可见,行程几近过半。过了小钦岛,绕过南北城隍岛海域,便可返航了。

杨致命船工驾船驶近小钦岛。寻一处背风地港湾下锚造饭。文四与曾六因身材较为瘦小。杨致分派二人轮番登上桅杆,专一负责望之事。正在这时。曾六叫道:“侯爷!有两条船向这边驶来!”

这几天在海上每天都会遇上不少船只,杨致也不以为意:“用千里镜好好看看清楚,或许人家只是过路。”

“……两条船一大一小,是从东北方向来的,船速很快,都是顺风满帆!船头都是正对着我们这个方向,好像有什么东西反光……,船上的人有刀!侯爷!不是过路的商船,我们遇上海盗了!”

“哦?”杨致吩咐道:“我正好想会一会他们。你先下来!大伙儿放机灵点,待会儿看我的眼色行事!”

略一思索,又回头对朱灵儿笑道:“也不知来的是哪一路海盗,能不动手当然是最好。海盗通常都见不得年轻漂亮的女人,你还是暂且进船舱避一避吧。”

说无心,听有意。杨致等于无意中承认朱灵儿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朱灵儿登时大羞,满脸通红的进了船舱。

张博虎皱眉道:“杨兄,我们应该马上就地下锚停船,以逸待劳随机应变!海盗们行船劈波斩浪如履平地,眼下已近黄昏,若有变故,天黑之后对我们愈不利!”

大约过了顿饭工夫,两条船已下帆驶近,一左一右*上前前来。船上都是清一色穿戴五花八门地健壮汉子。无一不是手握刀剑满身匪气,就差没在脸上写上海盗两个字了。

杨致这边船上的十来号大活人居然被他们直接无视,连问都不问就有十多个汉子毫不客气的径自登上船来。

张博虎迎上前去拱手赔笑道:“各位大爷,我们只是*贩些茶叶养家糊口的小商小贩,还望各位大爷行个方便。”

不料几个海盗连看都懒得看他,随手就将他搡了趔趄。凶巴巴的道:“别挡了大爷的道,滚一边去!”

杨致冷冷一言不,冲张博虎微微摇了摇头之后,又以严厉的目光示意外头地五喜不要轻举妄动。

粗略看来,两条船上的海盗共有四五十人左右,还真不是一般地嚣张:“今日你们俏寡妇与我们熊老大议事,这都议了一整天了还没个完,倒累得你我兄弟们等得无聊,出来打秋风耍子!”

“晦气。晦气!这真是一帮贩茶的小虾米,船上除了几十袋破茶叶之外,其余什么都没有!”

“好歹也能值几个钱吧?蚊子也是肉啊!……咦?这里头还藏了个漂亮的小娘们儿!”

只见朱灵儿强忍怒火咬着嘴唇出了船舱。捏着衣角不自觉的站到了杨致身后。

一众海盗都一窝蜂涌上船头,不约而同地两眼瞪得溜圆,一齐以能将女人衣服扒光的目光打量着朱灵儿,顿时一片淫邪的笑声:“这小娘们长得可真水灵!……弟兄们今晚只怕是有福了!”

接下来就是肆无忌惮的议论分赃了:“我说兄弟,我们熊老大对漂亮娘们的兴趣不大,不如我们现下就把东西分一分吧?把这帮小虾米做了扔进海里喂鱼,小娘们和茶叶归你们,这船我替我们熊老大要了,怎么样?”

“你们熊老大也真怪。他就偏偏不好这一口!不会是看上我们夫人了吧?其实要我说啊,他们一个是没男人地寡妇,一个是没老婆地光棍,要是凑成一窝岂不正合适?……兄弟,咱们别磨蹭了,就照你说的分了吧!趁着还没天黑,没准儿在前头还能碰上大鱼呢!”

杨致与张博虎听得分明,这两伙海盗分别是英娘与熊展地手下。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张博虎最后进行了一次象征性地尝试:“各位大爷要钱要货尽管开口。只要我们拿得出来的定当奉上。恳请各位大爷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放你们一条生路?行啊!嘿嘿,连船带货都给我留下,哦,还有那小娘们。至于你们嘛,大爷今天就一回善心,你们自个儿跳下海去撞运气吧!”

如此穷凶极恶不留余地,那就是自己找死了!杨致忍不住插话笑道:“这么说船也要,货也要。人也要。是不是?看来是没得商量了?”

“哟呵!明白了就好,你小子真聪明!那你们还等什么?快他妈给我跳啊!难道还要大爷亲自用刀子送你们一程?”

六喜以前干的是收钱取命地勾当。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可从未见过有人如此明目张胆的赶尽杀绝。杨致身边的刘二气得额上青筋暴起老高,咬牙道:“侯爷,自作孽,不可活!”

“这条船上的人归我,那两条船上的人归你们。”杨致骤然脸色一寒:“速战速决,一个不留!”

六喜等他这句话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话音未落就默契的分成两拨,分头向两条船上扑去。无论杨致还是六喜,都称得上是经验丰富的杀人机器。三条船上顿时风云突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屠宰场!

张博虎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登船的汉子业已在杨致令人目不暇接地刀光闪耀中,变成了倒在他身边的十多具尸体!

不过盏茶功夫之后,海盗们大多稀里糊涂的做了鬼,三条船上的海盗已没有一个活人。有上十个海盗反应稍快,心知碰上了一伙来历不明的煞神,竞相跳海逃命,也成了劲弩与暗器的活靶子。

由于事起突然,海盗们毫无防范。加上众人都是迅猛绝伦、技巧娴熟的杀人专家,杨致估计这两伙海盗侥幸逃生的活口最多只有那么三五个。

所谓的清点战果也不用费太多功夫,不过是检视倒在船上地海盗们有没有死透。堪堪在天黑之前宣告收工,朱灵儿犹不解恨,咬牙切齿的前来请示道:“侯爷,要不要将那两条船放火烧了?”

张博虎立马表示反对:“不能烧!附近海域还有没有海盗我们并不知情,若是火光冲天必定会将其余海盗引来。此战胜在出其不意速战速决,如果有配备劲弩与火炮的大船追来,我们绝难应付!杨兄,我们必须趁夜速离此间!”

“张兄说得对,这两条船不能烧,得留着。----给我留着。”

杨致阴笑道:“没想到开场锣鼓竟会这般热闹!看来我运气不错,三股海盗今天就来了两股,干脆就让剩下那一股暂时在一旁看看热闹吧!既然开了张,也就没什么好遮掩的了,索性亮明字号再走!”

直接在一具尸体身上剁下一条手臂,几个纵跃攀上大船桅杆,写下了五个血淋淋的大字:杀人杨致!

第127章 相请

海盗们之所以如此猖狂,全然是沾了天下大乱的光。(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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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应付长年累月的战争需要,各个割据政权无不是打着儒家“以农为本”大旗做遮羞布,事实上是什么来钱就鼓励干什么。乱世之中虽然世道混乱,但行商环境却比任何太平年月都要宽松。诸国为了争城夺地征战不休,哪儿有闲工夫腾出手出来去管海上?就算建有水军,也仅只是被当做跨越江河开疆拓域的工具。

张博虎反对放火烧船与迅速脱离战场的建议,确实十分理智,杨致当即下令调转船头全速返航。

杨致智计过人、武技绝悍确实不假,但怕就怕没有反应与施展的机会。他在陆上全力纵跃,顶多不过跃出三丈之地已到极限。茫茫大海不比陆上,若是人家驾了大船根本不与你照面接触,二话不说先用火箭猛射一通,或是干脆就用火炮轰将过来,逼得你弃船跳海之后,大可以再行从容射杀。如果真是这么来上一手,恐怕会比今天那些海盗死得更难看。众人业已见识了海盗们的嚣张残忍,被逼显露行迹之后杨致又公然留字示威,谁敢保证海盗追上来不会那么干?

但海盗们即便以最快的速度赶至事现场,也需要一个过程,况且在茫茫夜色中要确定杨致等人撤离的方向、辨明他们所乘的船只绝非易事,所以被追上的可能性并不大。

在连夜返航途中,杨致命船工舵手与六喜分成两班轮流进食休息,以保存体力应付突事件。可众人哪儿还有心思歇息?口中虽然应承,却都不肯进舱。张博虎大概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目睹像今天这样的血腥杀戮场面,也显得有点魂不守舍,对杨致的话恍若未闻。

入夜之后风寒夜冷,朱灵儿出海以来本就精神紧张,此时更是又冷又累,但唯恐被杨致看轻了,便强自跟众人一起咬牙苦撑。其余五喜看得心痛。劝了几次她只是不肯。

杨致不好直斥他们这是脑子进水的表现,淡淡劝道:“大伙儿都是人,不是工具。////就算睡不着,进舱躺下闭眼小憩一会儿也是好的。朱姑娘,尤其是你。你若是这样在舱外呆上一夜,我估计无需劳驾海盗动手。明日一早你就会有个半死了。”

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径自进舱睡下。突然又伸出头来问道:“今日是十一月初几日了?”

张博虎一愣,接口答道:“十一月初六日,我们已经出海三天了。

杨兄,怎么了?”

杨致没有回答,过得片刻船舱里便响起了鼾声。众人不禁相顾愕然:您倒像个没事人一样,当这船上是您自个儿家里呢?这家伙到底还是不是人?

次日黎明时分。杨致便出舱巡视。众人精神萎靡。也不知道昨夜有没有合过眼。见他一出来。六喜都神色怪异地将目光投向张博虎。

张博虎皱眉道:“杨兄。船上众人只有船工舵手与你水性精熟。而船工舵手们地武技绝不能与你相提并论。若在不着边际地海面遭遇海盗大船袭击。后果不堪设想。未免不测。我们是不是尽量沿岛而行。尽量不要离岸太远?”

若为稳妥计。张博虎此言也不无道理。不想杨致不假思索地反对道:“不行!张兄遇事向来思虑细致。今日怎地说出这等话来?要小心应对是不错。但还不用仓皇逃命。大船威力虽大。但航速远不及小船。很难追上我们。机弩射程不过百丈。火炮射程不过二里。况且行进之中准头定会大打折扣。万一被大船追上。也无需过分惊慌。若是被逼弃船跳海。大可潜至船底暂避。待海盗*近再见机行事。”

“若是沿岛而行。返航航程便会远了许多。为了避让沿岸暗礁。航速也必会大大降低。如此一来。要在海上多耽搁时日不说。小船轻便快捷地航速优势也不复存在。////”

张博虎神情讪讪。众人也不再言语。朱灵儿连日困顿。已熬得脸色苍白。双唇干。犹豫半晌。鼓足勇气怯怯地道:“侯爷。……是我该死。我没用。我……我不会水啊!”

“什么?你说什么?你不会水?”杨致没好气地道:“我给了你们上十天时间。你有武技在身。你就真是一头猪也该学会了!到了这个时侯您才告诉我您不会水?大婶。您早干吗去了?”

朱灵儿委屈得快要哭了出来,强忍着眼泪嗫嚅道:“侯爷。我怕连累大家。出海之前便想向你告假的,可那日你又……。也不是我不愿学。天气这般寒冷,我……我又不比你们大男人……。”

杨致登时恍然:说到底朱灵儿毕竟是个大姑娘,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生理上不便的时候。而且这又是大冷天的,若是衣裳单薄曲线毕露地下海扑腾,也难免惊世骇俗。

自己的要求对她来说确实有点苛刻,何况这个时候责怪她也无济于事,反而会寒了众人的心。口气一缓叹道:“女人实在不应该跟男人出来打打杀杀的,是我疏忽了。你放心,我绝不会丢下你不管。”

“侯爷,有你这话就够了。”常三对朱灵儿斥道:“小妹,你哭什么?自古便是待友以诚,事主以忠。我们既是跟了侯爷,这条命就不是自己的了。大不了不就是个死么?死也要死得精神!”

杨致并不去深究常三这番话是真是假,摇头苦笑道:“常兄,你错了。我若是一意让你们去死,又何必要收你们?命是你们自己的,不是我的。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别轻易拿了不当一回事。你们记住:做我的手下可以败,可以降,但不能随便死。”

常三惊疑地问道:“可以败?可以降?侯爷,这……?”

张博虎冷笑道:“这有什么难解的?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百折不挠?人死万事休,那就什么都干不了了。狠时够狠,忍时能忍,才会有翻身的机会。你们应该为跟了杨兄这样地人物而庆幸才是,日后可以学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张博虎虽也是奉杨致为主,但一直对他不卑不亢有礼有节。不像六喜在他面前那样谦卑敬畏。杨致的超常观察力与应变能力,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前世养成地职业习惯所致。无心过多解释,淡淡一笑进了船舱。

转眼功夫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个满满胀胀的水囊,塞到朱灵儿手上:“就算你不会水,只要有了这件宝贝。在紧要关头也可聊以应急。一前一后缚在身上,这个时侯就不要讲究什么好看不好看了。”

常三拿过两个水囊掂了掂,轻飘飘的一点分量也无,顿时连声赞道:“这确实是件宝贝,妙啊!侯爷真是有心了!七妹,还不赶快谢过侯爷?”

“舱内还有几个空水囊,大家不妨依样照做。”杨致并不认为临时制就的救生衣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稀罕物,不以为意地笑道:“朱姑娘,你不必谢我。万一情势紧急。我是不会丢下你不管,可我也没有将你背在背上跳海逃生那个本事。”

朱灵儿羞得几乎把头低到了地上:“侯爷……你又在胡说了,……我几时说过要你背了?”

船工舵手按杨致的吩咐驾船全速前行。两天之后一行人抵达北长山岛,一路果然如杨致所说安然无事。北长山岛是近海大岛,离蓬莱不到一日航程,往来渔船与商船渐多,在海上偶尔擦舷相遇而过,仍是由张博虎出面支应。

杨致这次出海本无意大开杀戒,但与海盗相遇也是意料之中,自问体验一番海上凶险对众人也大有好处,此番试航历练人手、熟悉海况的任务将近圆满完成。

抵达北长山岛时天色已然不早。除了杨致仍是毫无倦态神采奕奕,众人均已是疲惫不堪。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再度生像小钦岛海域那样的海上遭遇战,杨致下令*岸登岛歇宿一晚,权当暂行休整。

第二天一早,杨致领了一行人等准备起航返回蓬莱时,只见有艘大船在他们的船旁边相邻停*。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带着四名衣饰齐整的壮汉等在岸边,迎上前来拱手一揖问道:“叨扰诸位,敢问哪一位是名震天下的大夏飞虎侯?”

昨日停船时还没见到这艘大船。看来是连夜赶来在此专程等候杨致了。来人言语恭敬,不像是有恶意,不知又是何方神圣?

杨致与张博虎互望一眼,点头答道:“我便是杨致。不知尊驾有何见教?”

中年人躬身长揖道:“小人江城璧,我家主人听闻侯爷驾临蓬莱出海巡游,特命小人前来恭请侯爷与夫人赏光一聚。”

杨致听得满头雾水:“江城璧?恕我眼拙,实在想不起来与尊驾和贵主人在何处相识。……请我和我夫人?我家夫人好好呆在长安呢!”

名叫江城璧的中年人望向朱灵儿,小心地问道:“不是说侯爷带有女眷么?莫非传闻有误?这位姑娘风姿不凡,难道不是……?”

朱灵儿满脸通红的啐道:“你这人凭地乱说!……我哪有那等福分?”

“哦。尊驾误会了。这位姑娘是我一位随行护卫。”杨致已听出中年人口中的“听闻”是来自海上,他们是第三股海盗!来得好快啊!

不动声色地笑问道:“你家主人的名讳可是叫沐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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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自开书以来。在书评区不厌其烦屈尊讲贵前来指点的几位高人,居然大多没有入V,随便点开一个空间一看,我这破书居然也没达到几位高人收藏的档次。。。我只能说我很无语,也很无奈。

第128章 为何说“又”

名叫江城璧的中年人与四名随从言语恭敬、衣饰齐整,外表看来不带半点匪气,倒像是世家大族的管事先生或仆役。www.65txt.com~~~~江城璧遭遇朱灵儿奚落后并无过分惊讶之态,仍是眼神清澈面色如常,似乎是对朱灵儿的身份进行了一次早有预谋的试探。

杨致等人在北长山岛停留一晚,就被第三股海盗头子沐望遣派的江城璧找到了。由此推断,即便不在北长山岛歇宿,也必定会被他们在回到蓬莱之前赶上。

杨致在这次专程相请的背后,感受到的是沐望的实力:江城璧不仅先于英娘与熊展的手下到达当时的杀戮现场,而且找到幸存的活口问明了当时的情形。再向沐望请示后,驾着航速远低于小船的大船在不到三天的时间内就找到了杨致。在茫茫大海之中做到了这一点,这是何等惊人的效率!在乱世之中能自成一方势力,都是不容小觑的人才啊!

江城璧坦然承认道:“我家主人正是沐公子,还望侯爷能给我家主人几分薄面,放驾随小人一行。”

就杨致理解,这次相请是沐望给他出了一道两难的考题。应邀前去的话,对方的背景和实力一无所知,将会生什么情况殊难预料。拒绝不去的话,又授人以摆架子或是胆怯的口实。

杨致选择从北燕海域下手,定下的大致基调是恩威并施、剿抚并用。双方还没有生正面冲突,沐望又听说过他的名头,应该不会冒然向他启衅。而杨致眼下既没有必要树沐望为敌,暂时也没必要笼络于他。

二人来日方长,日后少不了要见面打交道。但绝不是现在:“我与几位隋从出海已有数日,巡游途中又生了一件不愉快的小事,已然劳顿。~~~~请尊驾转告沐公子,他的盛情想请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江城璧闻言一愣。抱拳笑道:“我家主人听闻侯爷智勇无双,这才诚心相邀侯爷一聚。侯爷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莫非对我家主人有何顾忌?”

这番话有捧有激,令杨致听了很不顺耳,微一皱眉道:“我行事但求随心所至,别人如何看待,我向来不太在乎。于公来说,我爵封飞虎侯,沐公子不过是海上豪侠。于私来说。我与沐公子素不相识。从未谋面。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即便我对沐公子有所顾忌,也实属正常,似乎暂时也谈不上该不该给他面子。”

“如果尊驾一定要我把话说开地话,那就是我固然希望能广交朋友。但也不惧任何人与我为敌。见什么人,什么时候见。怎么去见,我自有主张,想来还无需沐公子与尊驾代为安排。告辞!”

杨致虽然委婉表示无意与沐望为敌,但摆出的姿态十分强硬。ww.uda也不管江城璧愣在那儿想些什么,挥手示意众人随他登船起航。

朱灵儿跟在他身后小声问道:“侯爷。这些人会不会在返航途中对我们不利?”

杨致满不在乎地道:“有脑子地人通常不会是见人就咬地疯狗。他们有这个必要吗?他们敢吗?”

双方日后是敌是友。尚不分明。此地离蓬莱仅有数十里水路之遥。江城璧确实没必要冒这个险。即便他们真敢动手。杨致也不怕。

张博虎连连摇头苦笑道:“杨兄。像你这等人。任谁见了都会头痛地。这江城璧回去一禀报。沐望只怕是哭笑不得。”

杨致笑道:“张兄。其实我没你说得那么邪乎。一个人只要随时随地记得自己姓什么。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想不通地事。”

登船起锚后。张博虎问道:“杨兄。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杨致答道:“依我看来,沐望要比那个寡妇与熊展难缠得多。大的方向当然是先行稳住沐望从旁观望,狠手打压英娘与熊展。我打算分两步走:第一步,三股海盗在蓬莱一线的陆上秘密据点,想必合秦兄与毅先生之力已然摸清。当地官府与海盗暗中必有勾连,我准备调用兵马。留着沐望一家暂且不动,将英娘与熊展两家的陆上窝点一举扫光!”

“三日前意外遭遇一战,已有杀一儆百之效,我也借机亮明了字号。那一战实在赢得侥幸,我们目前在海上毫无势力可言,像那般冒险硬拼徒劳无功,意义不大。所以第二步就是打蛇先打头,尽快设法直接与英娘和熊展碰面。”

张博虎思索片刻,沉吟道:“杨兄所言甚是。但对英娘与熊展的打压必须有所区别,其中轻重缓急的把握还需从长计议,否则将他们两家打成了一家,那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杨致点头道:“这一节我早已想到了。扫光两家地陆上窝点之后,我在海上会对熊展一边先行回避,能不惹他尽量不去惹他,只一意拣了英娘地人马痛下杀手往死里狠揍。这样一来,即使熊展对英娘施以援手,也只会为保存实力虚与应付,不会全力相助。”

张博虎皱眉道:“我对杨兄这一点不敢苟同。传闻熊展拥有的船只与手下虽远远不及英娘,之所以能在海上与之分庭抗礼,全凭勇悍二字。如若能先行收服熊展,英娘一介女流,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张兄,你刚好说反了。”杨致嘿嘿笑道:“英娘据说出身海盗世家,能脱颖而出被推为领,你以为这个寡妇是个什么好果子?女人不仅天生比男人心细,而且狠起来比男人更狠。熊展再怎么勇悍,因为船只与手下不多,活动范围与影响力也远远比不上英娘。只有先收服了那个寡妇,再全力挤压熊展的生存空间,才或有可能逼得熊展不战而降。我认为这才是最省力、最有效的上上之策,张兄以为呢?”

“也许吧。”张博虎心不在焉的岔开话题道:“我在想,不知沐望将会如何应对?是否会一切如杨兄所料从旁观望?”

一行人在午后申时初刻时分回到蓬莱,这一天是十一月初九日,与杨致原定地五天试航日程只延后了一天。

秦骄阳与杨致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杨兄,你回来得正好。今日上午嫂夫人又从长安捎来家书了!”

沈玉原在庐州与杨致写信时,便以将家常琐事长篇大论写上十多页见长,现下将为人母,想必这个特色更是变本加厉。碍于信鸽负重限制,所谓地家书仍是一张二指宽的小纸条。

杨致一脸温馨的笑意,展开一看,却是呆若木鸡。还是沈玉那熟悉的笔迹,还是只有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姓杨的!你又要做爹了!

为什么要说“又”呢?……难道烂醉之后的一炮之威,竟是精准如斯?!

第129章 激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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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这回收到家书的反应,与上次完全不同。www.65txt.com

两眼直的傻愣了半天,渐渐泛起了一脸得意的坏笑,后来又是愁眉不展,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众人有过上次一回教训,都不敢打扰静静散去,任由他独自痴。

杨致虽然心境淡漠,但还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绝情寡义的人。自从与赵妍春风一度后,便自感对她有了一份责任,如今这份责任无疑又加重了几分。沈玉是个敢爱敢恨的正常女人,但她也是善良的,否则怎么会尽快通报这个尴尬的喜讯?

横亘在杨致与赵妍之间最大的障碍是皇帝的面子,但面子这玩意儿,在一声外公面前绝对是不堪一击。杨致不断意淫着皇帝难堪、愤怒、又无奈的嘴脸,怎能不心情大好?

杨致竭力回忆那个荒唐夜晚的每一个细节,实际上是烂醉之后喝了加料醒酒汤催生了那一夜的疯狂。他最担心的是赵妍肚子里孩子的质量,自己勉强也算玉树临风英明神武,若是生出一个缺胳膊少腿或是有智障的低能儿,岂不是大大不妙?

想来想去,心中是百感交集。挠着脑袋琢磨了半天,拖秦骄阳捎回去一封奇特的家书:我很高兴,我也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

吩咐众人休整一天之后,便是布置剿灭英娘与熊展在蓬莱一线的陆上窝点了。

很多人做漂泊四海的海盗并不是因为有这个兴趣爱好,而是一份赖以生存的职业。海盗是人而不是鱼,不仅需要打探各方消息,也需要补充粮食兵刃与诸多用具器物,更需要不定期的上岸“体验生活”,以便让自己觉得他们还不是与世隔绝的野人。岸上据点的隐秘只是相对而言,当地官府与海盗大体上是相互忌惮,但彼此之间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牵扯。秦骄阳在毅先生的全力配合下,早已摸了个一清二楚。

偌大一个蓬莱县只有百余名衙役。人数与战斗力都令杨致看不上眼。商家大豪的私人护卫与庄丁倒是不少,但只是一盘散沙,泥菩萨过江各保各。真正拿得出手地只能是正儿八经的大夏军队,离蓬莱不过二百余里外的莱芜就驻有三千府兵。

杨致也不知道领兵的两个都尉是何许人也,决定分派张博虎带了刘二与文四去跑一趟。为了谨慎起见,除了让张博虎带上御赐金牌。还写了一封极具特色的调兵令:我不管你是谁,听我的没亏吃。奉旨巡查钦差大臣、大夏飞虎侯杨致字。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识“如朕亲临”地御赐金牌这等高级货色,无不愕然失色。张博虎取过金牌把玩半晌,神色复杂的问道:“杨兄,我并非惫懒不愿前往莱芜调兵,这金牌是何分量自不待言,你就当真这般信得过我么?”

秦骄阳连连咳嗽大使眼色。杨致只是假作视而不见:“张兄何出此言?照你这么说地话。那我就什么都不用干了。这桩事由你去做。我最是放心。”

张博虎谨慎地将金牌贴身收好。肃然一礼道:“我定然不负杨兄所托。”

张博虎领命而去后。秦骄阳将杨致拉到一边小声问道:“杨兄。那金牌非同小可。你为何对他如此信任?”

杨致淡淡笑道:“秦兄。秦氏请了那么多伙计都是干什么地?这也是一个道理。张博虎见事分明有胆有识。他去确实最合适。”

秦骄阳对此仍是将信将疑。后来才隐隐想到。杨致固然对张博虎十分信任。却也不是毫无防范:他派六喜之中地刘二与文四跟随张博虎。并不是随口指定。而是有意为之。这两个人行事稳重。与张博虎一照面就在他手下吃了个大亏。素来对他不喜。一旦张博虎起了什么不该有地念头。只怕是性命堪忧!

算起来即便张博虎此行一切顺利。一来一回领着数千人马赶到蓬莱最少也要五六天。

在张博虎动身之后次日午后,秦骄阳正想与杨致说起囤货一事,杨致突然唤来常三,吩咐道:“劳烦常兄去把在街口晒太阳的两个小贩叫来。”

秦骄阳问道:“杨兄这是何意?”

“嘿嘿,我前脚刚到蓬莱,他们后脚就在街口支上了摊子。我就没见过这两个人正经卖过东西。秦兄千万别跟我说,你以为他们真正是两个的小贩。”

秦骄阳讪讪道:“杨兄还真是心细。”

两个小贩缩头缩脑地被叫进来以后,杨致也懒得跟他们废话:“替我知会你们知府大人,就说这十天半月内我准备调兵剿匪,去吧!”

两个小贩大眼瞪小眼的愣了片刻,也不说话,重重磕了个头飞也似的去了。

然而,接下来却生了一件杨致万万意想不到地事。

天色擦黑时分,常三前来禀报:“侯爷。门外来了一名大汉。指名要您出门相见。我问他是何人,他甚不耐烦。只说您一见便知。”

哦?这一回又是谁?杨致惑然出门一看,只见门外站着一位约三四十岁年纪的铁塔般的大汉。杨致的身材已算壮健高大,这大汉却显得比他还要高了半头大得一轮。肤色黝黑满脸虬须,如庙里泥塑的金刚一般“豹头环眼”。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青色长衫,在这深秋时节的天气,犹自坦胸露怀,胸前高隆的结实肌肉与浓密的胸毛浑不在意裸露在外。

杨致在打量大汉地同时,大汉也在目不转睛的打量着他。<<>>骤然扯着破锣一般的嗓子仰头大笑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大夏第一猛将杨致杨飞虎么?有意思,有意思!没想到竟是个生得这般俊朗的年轻后生!”

杨致心下一激灵,愕然道:“阁下莫非是熊展?”

“正是。”熊展大大方方承认道:“我就是带着一帮兄弟们在海上讨生活的熊展。”

杨致笑道:“久闻大名,幸会。不知熊老大亲身驾临蓬莱,所为何事?”

熊展哼道:“那日我在海上与那小寡妇议事时,手下一帮兄弟等得不耐出海打秋风解闷耍子,却撞上了你这厮,差不多被杀了个精光。杀了我的兄弟那也罢了,居然还公然留字显摆。我今日便是来找你要个说法!”

杨致冷笑道:“找我要个说法?我还想找你熊老大要个说法呢!你手下的兄弟货也要,船也要,命也要,换了你会不会甘心奉上?难道他们不该杀么?”

熊展蛮横的道:“做强盗地不杀人劫货,你让我们喝西北风去?我懒得与你嗦!今日我来就是想叫你随我去个清静去处,好生打上一架!”

杨致冷冷道:“我要是不去呢?”

“你一定会去的。”熊展一脸狰狞的笑道:“你若是没有几分过硬的本事。断然不会有偌大声名,我又怎会小看于你?今日我手下数百余名弟兄倾巢出动,现下就在蓬莱五里以外的海面上等我的消息。你若是不去,或是我过了戌时还没回去,他们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会趁夜放火烧杀,屠了这蓬莱城!你要不要试试看?”

秦骄阳与闻讯而来地六喜,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熊展聚众而来事先毫无征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是果真如他所说,数百海盗孤注一掷趁夜烧杀抢掠,对蓬莱县城来说无异于一场灭顶之灾。商家大豪都雇有大批护卫或可自保。惨遭屠戮的只会是手无寸铁毫无防范的无辜百姓!

可杨致若是受他胁迫孤身前往,无疑是如虎入狼群,定会是凶多吉少。有道是双手难敌四手,如果熊展在茫茫大海上悍然下令将其围杀,你难道还能去找海龙王伸冤么?

传闻熊展原是北汉悍将,果然并不是有勇无谋地莽夫。对亲身经历过千军万马惨烈厮杀地人来说,该心狠的时候绝对不存在会有半点手软。熊展非常准确地抓住了杨致的软肋,即使将数百海盗的性命豁出去拼个同归于尽,也要拉了蓬莱一城地百姓陪葬!杨致毫不犹豫的一摆手道:“熊老大所言不差。那便请前面带路!”

秦骄阳与六喜不约而同的大惊道:“杨兄!侯爷!万万不可!大不了与这厮拼了便是!”

杨致淡淡笑道:“就算我们拼得起,这满城地老幼妇孺也拼得起么?何况我是去应战,不是去送死。”

朱灵儿一直在铰着衣角紧张思索,见杨致昂阔步而去,追上去自背后紧紧抱住他,哭道:“侯爷!你不能去!你死了叫我怎么办?”

什么叫我死了你怎么办啊?我没招过你惹过你呀?我死我的,你活你的不就完了吗?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狗血啊!

“你们到底有完没完?”熊展颇不耐烦的道:“小娘们,你家男人死不死还不一定呢!你现在就急着替他嚎什么丧啊?”

杨致挣脱朱灵儿的环抱,苦笑道:“朱姑娘。不管我死不死,咱们都只是纯洁的朋友关系。对不起,劳熊老大久等了,走吧。”

随同熊展出城来到海边,有条小船早已等在那里了。二人一路无话,出海往东北方向驶出几里水路后,杨致不由暗自心惊,熊展这个疯子竟然没说半句假话:眼前海面上居然真的泊了黑压压的一大片船只,粗略一看大大小小至少不下四十艘!

此时天已入夜。几十艘船上燃起地灯火。将附近海面照得亮如白昼。数百名海盗大多是平日见了石头还要踢三脚的货色,何况几天之前才有几十个同伙死在杨致手上。自然对他没什么好脸色。无不是怒目而视,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冲着他指指点点。

杨致面不改色跟着熊展登上了最大的一艘船,熊展回头赞了一句:“你两手空空连刀都没带上一把,这一路跟我走得如此踏实,果然好胆色!”

“怕我就不来了,既然来了又何必怕你?”杨致一脸淡定的笑道:“虽说是客随主便,但总归是到了你的地头,我有两桩小事要麻烦熊老大。”

熊展皱眉道:“你且说来听听。”

“第一。麻烦你与手下的兄弟们打个招呼,最好不要随便动手动脚。我这人脾气不太好,若是哪位仁兄稀里糊涂的死在我手上,是不是也太冤了点?”

“要打架也是我跟你打,哪儿轮得上他们动手?行,我答应了。”

“第二。嘿嘿,方才也走得忒匆忙了些,连晚饭都没来及吃。麻烦你弄些酒饭来,先让我填一填肚子。”

熊展大笑道:“你这厮倒是说得实在!好,好!你当我就吃过晚饭了么?一会儿一起吃些便是了。免得饿坏了你,日后让人说我胜之不武!”杨致渐渐看出了一点苗头,熊展虽然不乏机心,却是十分粗犷豪迈。二人一同进了大舱,熊展刚吩咐下去不久。酒菜便流水介的布了满满一大桌。

熊展与传说中地那些土匪海盗头子没什么两样,也是个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主。取了两只海碗倒了满满两大碗酒,示意身边地小喽端了一碗给杨致:“打架归打架。喝酒是喝酒。我这儿别的没有,酒肉管够。来,喝!”

诚如杨致所言,怕就不来,来了就不怕。自与熊展见面的那一刻起,胸前只是隐隐温热,并无其他剧烈反应。就算是随时有翻脸打打杀杀的可能,吃饱肚子保持充沛的体力也绝对是很有必要的。

举起酒碗也不与熊展相碰,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地喝了一小口,旁若无人地安然开吃。熊展一愣,沉下脸道:“你这厮把这儿当成是自个儿家里么?跟个娘们似地惺惺作态,我难得请人喝酒,这是瞧我不起么?”

杨致毫不示弱的道:“熊老大,你难得请人喝酒那是你地事,与我何干?你我素不相识从无交往,我凭什么要给你面子?今日若不是拿了蓬莱一城百姓的性命相胁迫,我怎会上你这贼船?你又让我怎生瞧得起你?能与你同桌共饮。已经是够看得起你的了。”

“你?!”杨致能言善辩罕有敌手,这熊展看来是个嘴拙的,将一大碗酒闷头一口喝光,怒道:“我敬你是个英雄才以礼相待,你不要不知好歹!”

杨致笑道:“你不就是因为我杀了你几十号兄弟,才来找我出气么?本来就只有歹,没有好。你之所以敢在我面前人五人六的,不就是仗着这是在你地低头么?不就是仗着你有几百号人么?你以为人多我就怕了?要打要杀随便你,我随时奉陪!”

十个恶人有十一个是欺软怕硬。杨致理所当然的可以划入恶人行列。绝佳的心理素质与无时不在地慵懒笑意,成了他笑里藏刀的最好伪装。在熊展这样的人面前。委实不能有丝毫大意,落不得半点下风。

“哼!我懒得跟你说!”熊展被他夹枪带棒的一番话噎了个足实,怎么说杨致在他眼里也算是威名赫赫的一号人物,就此翻脸又怕坐实“以多欺少”的名声,干脆不再说话,只一碗接一碗的拿了酒出气。

杨致见他气得直吹胡子瞪眼,却居然还能强自忍住不飙,暗暗好笑之余,不由觉得眼前这铁塔般的大汉有点可爱了。

老实不客气的吃饱喝足以后,剔着牙大喇喇地招呼在一旁的小喽:“你还傻愣着干什么?没见我吃完了吗?赶紧去沏壶好茶来啊!一点待客的规矩都不懂,就不怕给你们老大丢人么?”

熊展听得大皱眉头,冲着小喽连连挥手:“去吧,去吧!去给他沏壶好茶来!”

一众海盗都看得瞠目结舌:您当这儿是茶楼还是酒店呢?熊老大摆出那么大阵仗,敢情是去弄了位大爷来了!

杨致暗自留意,熊展的食量竟是大得吓人。一小坛酒少说也有五斤,只倒出一碗给了杨致,其余都喝了个一滴不剩,犹自面无醉态。这还不算,干掉了一整只肥鸡之后,又跟一大盆熟肉较上了劲。

杨致悠然起身踱至船窗一看,整个船队一直是浩浩荡荡往东北方向行驶,离蓬莱大致已有二十里了。回身笑道:“熊老大。今晚还有一桩小事要麻烦你。”

熊展已经开始有点头痛了,停手问道:“你又怎么了?”

“这饭也吃了茶也喝了,时候也不早了,你要是今晚不准备跟我打了,总该安排个舱房让我睡上一觉吧?”

“……飞虎侯,难道你真的不担心?就一点都不怕我黑了你?”

“若是你这个时侯想要我的命。只管招呼几百来号人并肩子上就是,何必弄得那么麻烦?你真想黑我的话,我睡也好不睡也好,不都一样是黑?既然是这样,我干吗不睡?难道一整晚都不眨眼防着你来黑?有病啊我?”

熊展翻了个白眼大吼道:“来人!带了这厮睡觉去!”

杨致嘴上虽是那么说,不过是权以假寐借机养精蓄锐,事实上不可能真睡踏实。船队驶离蓬莱大约三个时辰之后,便下锚*了岸。停船之后,居然没人来打搅他。

杨致已然把张博虎绘制的几张海图记得烂熟。按方向与航程估算,应该是到了黄海海域的大竹山岛,想必就是熊展这伙海盗在海上地老巢了。从海图上来看。大小竹山岛距离长岛群岛不远,出入渤海与黄海十分便利。是在海上往来北燕、大夏、南唐以及出入东洋的必经之地,战略位置非常重要。熊展原是北汉故将,占据此地还是有些战略眼光,心下愈对他不敢小看。

回想起熊展从见面伊始的所作所为,杨致既是心有余悸,又感到有几分好笑,也大为费解。他凶神恶煞一般纠集了那么庞大地队伍,不惜摆出同归于尽的屠城架势。把杨致胁迫上船之后,却又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对杨致出言不逊的试探也是再三隐忍,他到底想干吗?杨致不无戏谑的蹦出一个荒唐的想法:他不会是想邀我入伙吧?

次日一早,一个小喽没好气地来叫醒杨致,说是熊老大有请。既来之,则安之。杨致慢条斯理地洗漱过后,跟着小喽下船登岸。

上岛走了约有二三里地,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石山前面是一大片开阔的平地。远远望见山脚有个山洞。旁边依山建有大大小小数十间石屋。山洞前摆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备地兵器架,另一样是一桌丰盛的酒宴,熊展已经大马金刀的等在那里了。

杨致刚一落座,熊展便笑道:“杨致,昨晚我想了很久,差点上了你的当了。凭你孤身应战而面不改色的这份胆色,临危不乱镇定自若的这份气度,就不枉了你大夏第一猛将地名头。所以在今日你我开战之前。我一定要请你喝酒!”

杨致苦笑道:“熊老大。多谢你这么看得起我。这就是你昨日所说的清静去处?你倒是早说啊!咱们在陆上哪儿不能打?”

熊展不以为然的笑道:“你当我熊展是个傻瓜么?传闻你非但勇悍无敌,而且狡诈多智。一是在陆上我信你不过。二是世间多有沽名钓誉之辈,传闻难免不尽不实,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跟我打地资格?”

“……你煞费苦心的把我弄到这儿来,难道仅仅只是为了跟我打上一架?”

熊展傲然道:“不错!坦白说吧,即便你不到蓬莱,我也早已有心去寻你一战。大夏于我有灭国之恨,你身负大夏第一猛将之名,打败你便如同打败了大夏!”

杨致顿时恍然:这位老兄原来是放不下所谓的灭国之恨,把自己当成了一雪前耻的意淫工具!可就算你能打败我,大夏还是连毛都不会少一根啊!疯子,这家伙绝对是个疯子。

哭笑不得的道:“老兄,我那名头是由世人以讹传讹而来,原就做不得数。乱世之中大鱼吃小鱼乃是常事,你又何必这么想不开呢?”

熊展骤然起身,两眼一瞪:“你到底打是不打?”

“打呀!都到了这个份上,我还能说不打么?”

熊展这才笑逐颜开,将面前的酒碗斟满:“那就好办了。稍后开战生死难料,也不知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喝酒。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这么说吧,是英雄我就敬重。反正我是先敬你一碗!喝不喝随便你!”

杨致情不自禁的为他的豪迈感染。也满满斟了一碗:“这酒我喝!”

二人举碗重重一碰,都是痛痛快快的仰头一口干了,将碗底相互一亮,一齐哈哈大笑。

熊展又将二人地酒碗斟满,又敬道:“我宁可在海上做***强盗,也不做那为人役使的屠夫!你是因血战大漠而名动天下。不是踩着我中华族类的累累白骨而成名,这一节也当得起我敬你一碗!”

此人有这等见地,谁敢说他不是真英雄?杨致不禁肃然起敬:“为你做强盗而干杯!”

二人又是仰头一口而尽后,杨致再度将酒斟满,举碗回敬道:“老兄,这一碗我敬你!不为别地,就敬你是个好汉子!”

咕噜噜一口灌下之后,借着酒劲将酒碗往地上砸了个粉碎,径自往兵器架上取了把单刀。豪气冲天的笑道:“我不善饮酒,这酒是不能喝了,要不然咱们这一架就打不成了!我会竭尽全力。也请熊兄切莫手下留情!来吧!”

“哈哈哈哈!我愈来愈觉得你这厮有那么点意思了!”熊展的武技似乎与耿超一样是走的刚猛一路,取了一把起码重逾三十斤的鬼头刀在手,横刀笑道:“你若败于我手,我便圆了心愿,斩下你地头颅祭奠我地兄弟!”

回身向一众手下厉喝道:“我若败于飞虎侯之手,要杀要剐任他处置!尔等绝不可与他为难!”

话音一落,便猛然挥刀向杨致斩来!为了探一探他的实力,杨致凝神硬接了一刀,不想手上单刀在火花四溅当中豁了老大一道口子。险些被震得脱手!此人力道远在耿超之上!

当下不敢再行硬碰,仍是采取闪避游斗、伺机反击的战术。万万不料熊展的鬼头刀既招沉力猛,又快速绝伦。令杨致暗暗叫苦不迭的是,二人战了一个时辰,他除了被迫硬接了数十刀外,竟然未能趁隙还得一刀!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熊展至此非但毫无破绽,而且动作仍无半点迟滞,气力居然还是连绵不绝!

碰上了这样的硬角。纵然有满肚子鬼主意都使不上,也不容你有那个空闲去多想。不想死的话,只能全力以赴以硬碰硬!杨致自征战大漠以后,还从未遭遇过这等苦战!这家伙到底还是人不是人?

二人足足打满了两个时辰,熊展与杨致一样,实战经验极为丰富,应变奇快,从头至尾没有一点败象。杨致始终处于下风,只是仗着身形灵动体力绵长在苦苦支撑。耐心等待时机。

“停手!”熊展突然主动倒跃丈余。扒下衣服抹着汗水,面带怒色地叫道:“老子还是第一次跟人打了那么久还不分胜负!你怎地老是躲闪。不还一刀?这架当真打得极不痛快!”

杨致也将被汗水透湿地衣裳扒了,胸前的金龙已是金光灿然,苦着脸道:“老兄,你以为我不想还手啊?你总要我还得来才行吧?你是打得不痛快,可我现在是伤了还是败了?谁说打架不能这么打?”

“……那倒也是。”熊展愣了一愣,抬头看了看天色已近正午。把鬼头刀一扔,又到桌前灌下一碗酒,笑道:“休战半个时辰,且吃些酒饭再接着打!兄弟,看来我今日在兵刃上占了你不少便宜,你待会儿换把刀吧!”

杨致下意识地举刀一看:手上地单刀简直不能称之为刀了,全然成了一把锯子!

随手把那破刀远远扔到一边,到桌前却不喝酒,只端了碗茶漱了漱口,心下大呼晦气:强中更有强中手,没想到熊展会是这么个力气使不尽的怪物!要想个什么办法才能打赢他?

第130章 胜败之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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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展把杨致胁迫到这大竹山岛上来比拼武技,堪称一绝。www.65txt.com-====-四面都是茫茫大海,即便想脚底板抹油,也没有那个游回陆上去的本事。说抢艘船开溜吧,人家几百来号人将船看得死死的。何况海上行船也不比陆上骑马,抢过来转瞬间便能跑出老远。熊展又实力强悍,逼得杨致根本无暇分神打其他主意。

貌似除了与这个疯子全力相拼,杨致是别无选择。不用熊展说他也知道:只要一败,那就死定了!想要活着回去,就必须打赢他!

从熊展的样貌与惊人的体力来看,顶多就是四十岁上下。单从武技而言,委实是杨致从未遇到过的强敌。熊展当年在北汉为将之时,想必也是以勇悍闻名。北汉为大夏所灭,他可谓是时运不济。由此可见,再好的演员也需要有充分施展的舞台。决定战争胜负的决定性因素不是什么一两位名将、猛将,而是双方的国力与统治的决策。

杨致听熊展先前话里的意思,领着手下好几百号人做海盗,似乎有点厌世隐居的意味。否则像他这么个猛人,又正是年富力强的岁数,随便投到哪一国不会被当成香饽饽?

然而这些念头只在杨致脑子里一闪而过,他趁着休战进食的半个时辰间隙,想得最多的还是怎么战胜熊展。

现在的情势是二人战了半日都是毫未伤,不分胜负。杨致虽然一直处于下风,但熊展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他。在实力明显高于对手、且十分鄙薄对手的为人的情况下,为了省时省力,什么偷袭、吐痰之类的下三滥招数使一使倒也无妨。可二人地实力大致对等。熊展的实力隐然还高他一筹,为人又极为豪迈。杨致以为可以投机取巧,但绝对不能对他不尊重,不然只会让他瞧不起。

熊展的兵刃比他的沉重,身材也比他壮实高大。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在体力与身形上做文章,推土机还要*油来轰呢!在开阔平地上真刀实枪的打了半日,在坎坷不平的山地上又会如何?下半场一定要试一试!

强与强之间通常会相互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尊重。

二人不知不觉的改口换了称呼。吃饭地时候,熊展随口搭讪道:“老弟,其实想想也是,你这身武技还真不赖。与你打了这许久。你既未伤又未败,我老是觉得有劲使不上。说实话,我在海上厮混了十几年,还只有小寡妇手下有几个人的身手能让我看得上眼。”

“熊兄,你这是夸我还是笑话我呢?你是有劲使不上,我是有劲没机会使、不敢使啊!……你就没有与沐望的人交过手?”

“没有。就像你所说的一样。没机会。我只远远见过那小子一面,到底长什么样也没看得真切。倒是与他在海上干过几次,但那小子精于水战攻防有度,我一次都没能占到便宜。哎!听说你为了救几个兄弟地性命,甘愿丢官降爵为他们抵罪,是不是真的?”

“官位爵禄没了可以再挣,何况我本来就不怎么稀罕,做兄弟却是有今生没来世。你有这么一身好本事,为何偏偏要做海盗?”

“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这话我爱听。当年眼睁睁的看着北汉被灭,心冷了也淡了。天下大乱征战不休。到哪儿也没有安生日子好过。可总得有个能吃饱饭的营生,便领着一帮老兄弟做了海盗。后来在海上杀出了些名气,手下的兄弟们越聚越多。况且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论秤分金银的日子过得惯了,也就不想干其他行当了。你又为何放着好好地侯爷不做,到蓬莱干什么?”

“如果我说我是玩儿来了,你信吗?”

“……当然不信!”

“我也不信。等我先打赢了你再说吧!”

二人吃过酒饭稍作歇息,重又操刀再战。下半场开战伊始,杨致仍是全面处于守势,在全力应对之余。有意识的按既定策略,趁隙试着借山石树木的掩护,逐渐往山脚且战且退。熊展在闪转腾挪间,果然要稍微慢了半拍。打得小半个时辰之后,杨致终于攻出了这天开战以来的第一刀!

这一场对二人来说,都打得异常艰苦。又是一直打了足有两个时辰以上,片刻不停的战到黄昏日落。但杨致已挽回上半日的颓势,二人有攻有守,真真正正打了个平手。还是在杨致手上的单刀已成了豁满口子的破铁片,犹自咬牙硬挺的时候。熊展主动开口叫停。

只不过这一回熊展停手弃刀以后。是大笑高呼:“痛快!这一场打得真他妈痛快!老弟,你果然有些本事。老子明日一定要剁下你的狗头来!”

杨致又何尝不是这么想?有些人喝酒是愈喝愈精神,例如熊展就是这么个怪物。但喝酒对杨致这样地人来说,绝无半点好处。非但晚饭时候一滴没沾,还暗自打定主意,在打赢熊展之前更是碰也不能碰。晚上根据今日这一天的战况冷静一想,非常乐观的估计:老子明日一定要宰了你!

第二天二人依然是在山洞前一起吃过早饭之后,来开架势接着开打。激战至正午时分,二人仍然都是未伤未败,不分胜负。不过形势已与昨日上半场倒过来了,杨致稳稳占了上风。然而,这半日的功夫他换了三把刀!

熊展在吃午饭的时候已不再是高呼痛快,而是一脸憋屈的一个劲灌酒,直悻悻的骂娘:“你这厮好生狡诈!那么大块空地还不够你使?你老他妈往山上钻什么?怪不得老子会打得那么吃力!”

“嘿嘿!熊兄,你硬拉了我到这岛上来打也就算了,还想要撒赖不成?”

“放屁!赢了便是赢了,输了便是输了。老子要赢要赢得光彩,输也要输得光棍,孙子才撒赖呢!”

“那不就结了?难道你每次跟人动手,都只能在你指定的地方打呀?你习惯在平地上打,我喜欢在山地上打,难道不行吗?如果你非要说不行的话,我看咱们也不必再打了。我干脆站着不动任你砍个痛快,你岂不是要多省下几顿酒饭,还能省些力气?”

“……山地就山地!老子就不信,换个地方你小子还能成精了!你倒是快点吃啊!吃完了咱们再接着干!”

杨致心知在熊展面前,玩弄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不仅无耻,而且等于昭示自己地无能。与这样的超级强对阵死拼,他把自己摆在势弱一方的位置上,越是“公平”,无疑就对他越有利。所以不断的用言语挤兑熊展,反复提醒他,二人之间应该是一场“公平”的较量。

饭后二人再度开战,杨致依然冷静如水,熊展久战不下反而失却胜势,难免有些心浮气躁起来。杨致把话挑明之后,熊展也同意,于是心下少了很多顾忌。刚一接战便抢得先机,猛攻几刀将熊展逼退,借机往山脚急退。

二人在山脚力战了小半个时辰,杨致已全然掌握主动,但熊展只闪转稍慢而力道未减,短时间内想要击败他是绝无可能。拼着转攻为守的凶险,有意藏拙放缓攻势,熊展眼神中果然立露喜色,登时刀势大盛,鬼头刀连绵紧攻而至。杨致在如狂风暴雨一般的刀幕中,居然还能时而不时的攻出一刀,愈勾得熊展心痒难禁,贴身狂攻不舍。

熊展是强悍的,是豪迈的,是骄傲地,是要面子地,也是讲信用的。但就如他自己说地那样,他不是傻瓜。当他现这一切都远不如打败杨致重要的时候,便果断的改变了战术。

战过一个半时辰之后,二人的斗场已被杨致成功转移到了半山腰。杨致跃上一处山石硬挡了一刀后,瞅准熊展变招的一刹那间隙不退反进,居高临下一连抢攻了不下十余刀!自这一刻起竟是一味抢攻不守,双方攻守就此瞬间易势,熊展几度欲强行扭转守势而不能!

熊展武技天分极高,应变奇快。一边依葫芦画瓢学了杨致先前的做派凝神抵挡,一边巧妙利用山石树木的阻隔渐渐向山下退却,口中还没忘了高声叫骂:“姓杨的小子!你***!凭什么只能依着你上山地,就不能依我?老子又上了你的当了!”

你才知道啊?杨致心下冷笑闭口不答,却是动作丝毫不滞。熊展也确实十分了得,即便如此,杨致依然未能伤他毫。眼看熊展绕到一棵海碗粗细的大树背后,趁势与杨致分身错开。只要能令杨致犹如跗骨之蛆一般的刀影暂停,他便可借机向山下狂奔而去!

杨致跟着急纵而下,不禁暗暗叫苦: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熊展这一去,再想引他上山又谈何容易?谁知道还要跟这个疯子打上几天几夜才能赢他?

妈的,拼了!凌空力贯双臂,双手紧握早已成锯片一样的单刀,向那棵挡路的大树拼尽全力砍出!

第131章 以命做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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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用锯片般的破刀向挡路的大树竭尽全力劈出,他在这一瞬间的想法确实有点疯狂,但一旦实现也会收效惊人:时间!现在决定胜负的关键就是阻挡熊展下山,为自己赢得战胜他的时间!人追不上他不要紧,只要能砍断这棵树追上他就行了!

只听“咔嚓”一声,树因刀钝并未齐口而断,只是被应声砍折。(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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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情急之下顺着俯冲之势大力补上了一脚,这树妙就妙在枝冠舒展打击面甚大,像把大蒲扇一样往熊展的方向急倒扑去。

若是这样就能伤到熊展的话,这么个强悍到变态的怪物也就不叫熊展了。竟然头也不回,只身形顿了一顿就向一边疾跃避开。杨致原就没指望能借树木伤到他,制胜战机稍纵即逝,只可一鼓作气。须臾不停的腾空高跃,向熊展劈落势若奔雷的一刀!

熊展在这千钧一之际,业已避无可避,只得回身咬牙举刀硬挡。随着一声金属撞击的刺耳脆响,战得两眼血红几近狂的二人,如遭急冻般同时停手,登时愣在当场:熊展的鬼头刀被劈得脱手飞出,杨致的锯片破刀则断成了两截!

杨致费劲心机才造就一赌制胜的机会,不想这雷霆一刀居然因兵刃不济而功败垂成,心下顿时懊恼到了极点:只能又回到平地上与这个疯子全力死拼了,天知道要陪他苦熬到什么时候?天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打败他?

愣了片刻,率先回过神来恨声骂道:“去***破刀!老熊,你还站在这儿什么傻呀?走吧!”

“……小子!杨致!……你干什么去?”

杨致没好气的道:“还能干什么去?下山!吃饭!睡觉!明日一早换了刀再跟你接着打!”

熊展一声不吭的捡了鬼头刀,同样垂头丧气的随后下了山。回到山洞前还是把刀一扔,又是捧了酒坛闷头狠灌一气。杨致扒下衣裳抹着满身汗水,依然只是喝茶漱口。由于打了整整两天仍自胜负难分,还不知道这场该死的比拼要到哪一天才是个尽头。心情实在不佳,也懒得理他。

通过这两天的相处,二人之间的气氛本已渐渐有了点惺惺相惜的融洽,因这半日地苦战乱了心绪而骤然降温。

各自想着心事,同桌共食却彼此无话。

当晚杨致上床之后便是望着天花板出神,直到时过子夜才沉沉睡去。除了一再告诫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静,还作出了一个颇为无奈的决定:想要在平地上全凭真本事战胜熊展,希望无疑极为渺茫。海边不是一样有树木礁石么?上山已然落空那就引他下海!大不了再拼个两三天。必须要打赢他!打赢他而不能收服他的话,那就一定要杀了他!

次日一早,山洞前照例已经摆好了丰盛的酒宴,熊展照例比杨致要先到。熊展眼圈略显浮肿。脸色阴沉的大口喝着闷酒。

杨致已失去了主动与他攀谈的兴致,冷冷埋头开吃。吃饱之后,径自又在兵器架上取过一把单刀。回头一见熊展仍是坐着不动,不由皱眉道:“熊兄,你还磨蹭什么?难道还要举行一个什么特别的开战仪式?你没赢,我没输。咱们今日再接着干就是了!”

“我们今日不必再打了。”熊展神情沮丧的摇头道:“虽然我很不甘心,但我必须承认:你赢了。”

“……你说什么?嘿嘿,我没听错吧?”

熊展骤然起身惨笑道:“我昨日整夜未眠,就是在想要不要向你认输。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胁迫于你在先,占尽地利在后。况且我用地是使了二十余年的称手兵刃,你用的却是那寻常单刀。凭心而论,你我的比拼本无公平可言。所以是你赢了,我说你他妈赢了!”

“开战之后,平地上我占优势。但你没输。山地上你占优势,但昨日你只要兵刃稍强,那一刀便足以令我毙命!你我实力大体相若,你心智与体力略胜一筹。最为难能地是,你始终沉稳对敌临阵不乱。你我再打下去,我败于你手只是迟早的问题。既是如此,还打什么打?省得我一世英雄,倒让你这年轻后生小瞧了!”

在我卯足了劲想跟你狠干一场的时候,你却莫名其妙的说我赢了?熊展这番话在杨致听来无异于是他的自我反省,正是因为从这个穷凶极恶彪悍难敌的海盗头子口里说出来。才会令人觉得难以置信。

杨致不禁有些懵懂晕,一时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连日从旁观战地数百海盗也是大惊失色,但慑于熊展说一不二的威权不敢出言吱声,现场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熊展经一夜苦思之后,才下定决心认输,原就郁闷之极。见杨致木然不语,半晌没有弃刀表态。也不知是坚决不相信他的人品,还是在琢磨如何炮制他。心下更为恼怒,狂躁的喝道:“杨致。你以为老子是那等输不起的懦夫么?我说过任你处置。便绝不会食言背信!我熊展死便死尔,总好过你这般娘们似的婆婆妈妈!”

熊展绝对是个英雄。一个非常可爱的草莽英雄。但英雄也是人,是人就不想死,是人就会害怕,是人就会感到憋屈,不过这一切都在头脑热的情况下为可笑的面子所掩盖了。换了像杨致这样神经韧如钢丝、心智犹如水浸烂牛皮似的鸟人,只要呼吸不停心跳未止,那是绝计不会轻言放弃地。

人的想法就是那么奇怪,往往会因别人做了自己做不到的事而对其由衷敬重。杨致似笑非笑的问道:“老熊,你真的甘愿任我处置?”

但他心底那份敬重仅仅维持不到一分钟,就被熊展很利索的用注册商标李云龙的农民式狡猾打败了:“我若是说话不算话,就不是人养的!我当然是任你处置,不过要是我手下的兄弟们不答应,那我也没办法了。”

话音未落,数百海盗就呼拉拉的围上前来。瞧这架势,只要杨致敢对熊展有半点不利,一场几百对一地群殴就会立即上演!

杨致又好气又好笑,敢情熊展也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老早就想好退路在这儿等着他:老子有勇气认输就不错了,充其量就是不再缠着你死拼,派船送你走人。还想拿我怎么样?做你的春秋大梦!

如果就这么让熊展得逞的话,杨致这一趟等于是白来了,两天的激战狠斗全都是白打了,顶多是赢得了熊展毫无意义的些许尊重。日后在海上相遇,熊展或许会卖他几分面子,但绝对不会怕他。

杨致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放了单刀安然坐下,习惯性的泛起了一脸慵懒的笑意:“熊老大就是熊老大,果然光明磊落!至于如何处置你,我还真没敢去想。老实说我早已打得厌了,不用打了那是最好,总算能安安心心与熊老大喝上几碗酒了!”

熊展登时大大松了一口气,斟了两碗酒亲自端了过来笑道:“好,好!杨致,你这厮委实妙极!来,干了!”

“干!”杨致笑意盈盈的举碗与他重重相碰,酒碗“咣”的一声一碰即碎。就在这一扎眼的功夫竟是奇变横生,杨致手上地残破瓷片闪电般插抵熊展地咽喉!熊展颚下鲜血直冒,只要杨致顺势深插或随手一划,必会命丧当场!

杨致恶狠狠的啐道:“呸!跟我来这一手?也不知道照照镜子,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不但真刀实枪不怕任何人,玩阴地也是阴人的祖宗!你当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偶?我原本还对你生出了几分敬重,可你糟蹋了我的敬重!”

熊展一双牛眼几欲瞪出眼眶,气急败坏的叫道:“杨致,老子何尝不是想交你这个朋友?否则又何必自找麻烦?又何必拿你当大爷看?你哪儿还能活到现在?你杀了我可以,羞辱我却不行!就算你杀了我,我的兄弟们也不会放过你!你先放手,咱们有话好说!”

杨致手上的力道又加重几分,狞笑道:“是谁说过输了任我处置,不让手下与我为难的?是谁说过输也要输得光棍的?你的屁话还不少嘛!你倒是猜猜看,我还会不会相信你说的屁话?我不仅要杀了你,还要把你的手下一个不剩全部杀光!借你当日在蓬莱说过的一句话:你要不要试试看?”

“你?!”熊展颓然叹道:“我败了,我确实败了!你动手吧。”

杨致那句狠话前半句倒是可以轻松做到,后半句想要实现却是比登天还难了。数百海盗已然将二人围了个密不透风,熊展这一服软,众人恨不得与杨致拼个同归于尽,有百余人立时张弓搭箭,随时准备将他射成刺猬!

当下心念电转,决定进行又一次以一博十的赌博。拿自己的命下注,就赌让熊展真正心服!

杨致放开熊展,轻蔑的道:“输不起就是输不起,就算屁话说得再多,你还是输不起。海盗就是海盗,狗屎就是狗屎,就算武技再高、酒量再好他也成不了龙王!就算你能蒙得了别人,也蒙不了你自己。”

连看都不再看熊展一眼,将瓷片随手一扔,向一众海盗昂然冷笑道:“滚开!杀你们别脏了我的手!”

“杨致!你有种!”熊展冲着他的背影嘶声吼道:“今天你若能走得出去,我他妈就是你儿子!”

第132章 遇伏

熊展这么嘶声发狠一叫唤,杨致眼里就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www.65txt.com-====-这记重注一下,最不济也是不赚不赔了。其余收效现在还不好说,起码安然回蓬莱是没有问题:熊展若真是恼羞成怒想要他的命,只管招呼手下一拥而上就是了,何必跟他废话?

但无可否认的是,熊展诸多言行举动,令心思细密的杨致都感觉有点理解困难,因为他怎么看熊展都不像是装出来的。回头冷冷直呼其名道:“熊展,不要逼我瞧不起你!”

“杨致!”熊展再度叫住他,踱上前来神色冷峻的道:“明说吧,我想让你知道,自信武技不差兄弟众多,不杀你不是不可,而是不愿。我把你讹上大竹山岛比拼,只是想圆了多年前的一桩心愿。我承认有些话说得过满,也承认我败了。”

“我好歹也是领过兵的人,虽天生不喜行奸诈之事,却也不会食古不化任人宰割。我若倚仗人多势众杀你,或是果真任你处置,那才会让人笑话。你虽勇悍多谋堪称枭雄,但你是否瞧得起我,我既不以为耻,也不以为荣,仅此而已。常言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言尽于此,你若执意离去,我即刻派船相送。”

杨致沉吟片刻,轻笑道:“我若是赖着不走呢?”

&nb“我相信你方才说的是大实话,我喜欢听大实话。所以我不走了,至少今天不走了。”杨致回身大步流星向山洞前走去,大笑道:“不为别的,就为了我不想让你做我儿子!”

熊展闻言一愣,跟在后头骂道:“老子也就是气急了才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我当年要是懂事早,恐怕儿子都有你小子这般大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他妈是什么时候都不肯吃亏,占起便宜来没个够啊!”

杨致在大竹山岛上一呆又是三天。<<>>而且大多是在醉眼朦胧中度过,所有清醒的时候都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一天。他醉得舒心,也醉得畅快。熊展是个貌似粗莽的明白人,杨致什么都没瞒他,但只字未提收服之事,不过也醉出了应该醉出的成果。

直到十一月十七日的清晨。熊展才派船送杨致回去,这一天已经是杨致受他胁迫离开蓬莱之后的第六天了。这次意外的大竹山岛之行,也让杨致看出了自己尚需的面对问题着实不少。但饭要一口一口地吃,有些事一时急也急不来。一来一回的心境毕竟是天差地别,自然心情大好。

张博虎奉命去莱芜调兵清洗英娘与熊展两股海盗的陆上窝点,但这几天中熊展这一头却还没有收到相关消息。书道杨致对张博虎的能力十分信任,必定是顾忌自己为熊展胁迫生死未卜,才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不想往蓬莱方向驶出二十里左右水路后,船上一名海盗突然来报:“侯爷。有两条小船已一路跟了我们近十里,小人几次打旗对方都没回应,看来有些不妙!”

熊展没必要另派船只尾随护送。即便如此。也不会没有回应。杨致皱眉问道:“你们以前有没有碰到过类似情形?”

“正是因为此前与那小寡妇和姓沐地小子在海上火拼时碰到过。小人才说情形不妙!小人请侯爷示下。要不要减速等他们近前厮杀?”

一众海盗亲眼目睹了杨致不逊熊展地恐怖身手。若能借他之手剪除异己当然最好。是以才有此一问。

“打打杀杀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满帆全速前行!”杨致摇头道:“他们若真是冲着我来地。想必不会是仅仅派两条小船那么简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果然过了不到一刻工夫。那名海盗便高声叫道:“侯爷。后面两条船地船头装有机弩。加速*上来了!前方约二里处有艘大船!……那是小寡妇安了机弩与火炮地巡海大船。我认得!侯爷。咱们被围了!”

二人以上多人操作地机弩是仅次于火炮地远程杀伤武器。射程通常不下百丈。毋庸置疑。英娘得知熊展倾巢出动胁迫杨致地消息后。便在海上预先设伏。欲置他于死地!

在这茫茫大海之中。杨致的办法并不比熊展手下的喽高明多少:“大船航速不快,往北转舵,逆风绕开便难以追上我们!小船不怕,大伙儿小心他们的机弩!”

然而,这样地应急处置只是让对方的攻击稍为延后而已。对方两条小船并不存在航速的劣势,很快就追近到机弩射程范围内,杨致这边船上地海盗为了躲避劲射而至的弩箭,航速自然减慢。这场海上追逐只持续了五六里水路,后面大船上的联排机弩和黑幽幽的炮口便已清晰可见!

此时已容不得杨致再有半点犹豫。扯过几支如同小号长矛一般的弩箭。吩咐两个海盗斩断缆绳和帆绳结成长绳牢牢系做一小捆,然后果断下令:“诸位兄弟不必跟我枉送了性命。我却是要赌上一赌了!打白旗!停船!”

船上的海盗们也知道在这样的形势下,抵抗只是徒劳,当下悻悻的依言行事。停船打出白旗之后,对方两条小船上的机弩便停止了发射,大船也迅速逼了过来。

一名海盗遥遥指向大船船头骂道:“侯爷,那高个叫钱旺,圆脸汉子叫黄品,那骚娘们叫江丽娘,是小寡妇地小姨子!小寡妇真够看得起您,手下三大金刚全到了!”

杨致只略微扫了一眼站在船头的所谓三大金刚,待到大船逼近至一里处,突然脸色大变:“为什么他们的小船并不近前,反而是大船*了上来?……不对!他们压根就没准备受降!”

“对呀!”有个海盗反应稍快,惊呼道:“不好!大船*上来是为了机弩与火炮射得更准!这帮狗娘养的竟是要把我们一勺烩了!弟兄们,快跳海!”

说时迟那时快,没等海盗们全都跳下海去,大船扣发的弩箭如蝗飞来的同时,随着几声“轰轰”炮响,杨致这边小船上被炸得飞裂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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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今日回头大致看了一下全文,感觉后面章节的张弛把握不太好,有必要调整一下思路。今日保证不断更,明日继续!

133章 无处可逃

都说最毒妇人心,杨致今日遇伏便是最好的例证。(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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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娘手下这帮人在海上设伏显然已不是一天两天了,等到杨致驶出熊展救援不及的海域才从容不迫的动手。行程与时机把握极准,从头至尾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连与熊展手下打声招呼的半句废话都没有,怪不得一介女流之辈能统驭上千人纵横四海!若非杨致见机得早,只怕这条小命当场便已了账!

杨致下令打出白旗停船投降,原是打算尽量保全熊展手下不去白白送死,自己等大船*近再设法登船一搏。这个时侯命在顷刻自身难保,熊展手下十余名海盗能否逃得性命,他已无暇顾及,只能看他们运气如何了。

此刻大船虽愈*愈近,但离杨致至少尚有七八十丈之遥,他自问无力将系了长绳的那捆弩箭掷出这么远。就在弩箭如蝗射至与火炮弹丸如雨落下的一瞬间,情急生智将一块舱板大力一脚踢入海中,自己紧跟着急纵而出立于其上,稳住身形借助惯性像滑板冲浪一般向大船冲去。

大船之上顿时乱糟糟的哗然惊呼,趁着一众海盗还没来得及调整联排机弩方向的时候,杨致已冲近四十余丈,不失时机的将手上那捆弩箭全力脱手掷出。只听“夺”的一声闷响,弩箭稳稳钉入了大船船舷,杨致紧握长绳只借力扯了两三把便疾风般冲至船下,眨眼功夫已如鹰隼搏兔一般向一群惊慌失措的海盗扑落!

船头所谓的三大金刚又惊又怒,口中连连高声呼喝,一齐往杨致登船的方向赶了过来。

杨致虽然拼着老命登上了大船,却还仅仅是这生死一搏的开始。隐约记起熊展曾提到英娘有几个手下连他都不敢小看,登船徒手夺了一柄单刀后,只管先往人多的地方闯。他自知今日是一场不逊大漠突围的恶战,但大船上的海盗充其量不过百余人,况且海上不便补充增援,在与三大金刚硬拼之前,多杀一个海盗对方就少了一个生力军。是以一言不发见人就杀!

杨致犹如夺命鬼魅一样在船上左冲右突了几个来回,死在他刀下的海盗起码已有七八十人之多。与之相遇的海盗往往只需一个照面,就以令人匪夷所思地速度由活人变成了尸体。诸多海盗原本都是满脸凶狠的持刀迎上,不到盏茶功夫,脑子里的念头便彻底转变过来了:这家伙是沾死碰亡啊,还是赶紧逃命吧!

三大金刚虽然早已紧跟在杨致身后。<<>>但杨致有心避让一触即走,加之受船上障碍与人群阻隔,想要截住他合力击杀委实不易。于是在血腥杀戮中出现了这样一幕奇景:三人像跟屁虫似的被他牵着鼻子团团乱转,一时间却只能咬牙切齿的胡乱叫骂。

女人到底还是较为心细,江丽娘最先反应过来,大喝道:“一帮废物!都给老娘停手,滚到一边去!”

剩余的一二十名海盗如蒙大赦,登时迅速聚集拢来远远躲到了三人身后。身形高大如熊展、满脸横肉地钱旺冷冷道:“飞虎侯,传闻你悍勇奸诈。果然不假。今日若是容你逃得性命,我等三人也不用在这海上混了。”

杨致似乎不愿与他们多费口舌,不屑的笑道:“那三位的意思是要我刎颈自尽。还是要我束手就擒?我杀人向来是用刀的,不想三位竟然用的是嘴巴。还废什么话啊?我看你们还是赶快并肩子上吧!”

“杨致!今日便是你地死期!”圆脸汉子黄品暴喝一声。率先挥刀发难。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杨致一与三人过招接战。便知熊展所言非虚。若是一对一地单打独斗。自信他们其中任何一人都不是对手。若是任由三人合力围攻地话。不要说取胜了。只怕是连保命地希望都十分渺茫。

杨致惯常地风格就是除非万般无奈。否则绝对不会傻乎乎地与人硬拼。还是采取先前地策略。刚一接战便利用船上地诸多障碍物闪避游斗。尽量不给对方造成三人齐上地机会。三人久经厮杀。联手攻敌配合非常默契。杨致本就无心硬拼。竟让他们逼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一直苦战了顿饭工夫之后。杨致退到事先预想地船帆附近。眼里才有了一丝不可捉摸地轻松笑意。

战到此时。前段一味闪避地颓风却突然为之一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江丽娘接连劈出了数十刀。攻击目标只在她胸前与下阴两处部位重复!

“杨致!你这厮死到临头了还这般下流!”江丽娘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虽名曰“丽娘”。却姿容平庸又以凶悍闻名。但总归是个年轻女人。登时羞怒交加。被他逼得手忙脚乱。连连急退躲出老远。

废话!都到了这个时侯。哪儿还会跟你讲什么“上流”?要不然你能乖乖让路吗?杨致借机扯了帆绳纵身攀上了高达十余丈地桅杆顶端。在朔风中衣袂飘飘宛若天神。

直到这时才抹了把汗,笑骂道:“三位的身手着实了得!这位大妈芳名是叫江丽娘吧?像您这样的货色,即便光溜溜一丝不挂的摆在我面前。哪怕是还倒找几百两银子。我也没有半点兴趣。大妈不必误会,我不过想上来喘口气罢了!”

桅杆虽有海碗粗细。但三人绝计不可能同时攀上,若是一人冒然攀上则无异于是去送死。剩下地海盗人数已十分有限,固定在船舷的联排机弩无法射高,船头的机弩需多人操作,一次能射出三四支弩箭便到顶了,自然不可能伤到杨致,火炮当然更是用不上。

黄品怒不可遏的呼喝海盗们用弓箭射杀杨致,稀稀拉拉的十来支羽箭对杨致毫无威胁。非但被他随手用单刀与帆绳击落,反而趁隙腾出手来接了几支羽箭反手掷出射杀了几名海盗。

三人只气得破口大骂,一时却又无计可施。杨致呆在桅杆上貌似惬意,其实心下急得连连暗骂:真他妈是笨得可以!难道你们就不会将桅杆砍断么?

故作嚣张的大笑道:“我劝你们还是省省吧!我只要熬到熊老大前来援救,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怎么杀我!老子方才尿都给你们逼出来了,要不要我在上头撒泡尿给你们尝一尝?”

杨致叫嚣的也正是三人最为担心的,钱旺在他的刻意提醒下,立马醒过神来狞笑道:“我看你还是自个儿留着撒在裤裆里吧!”

举刀朝着桅杆猛砍,只砍了三四刀便已将桅杆砍断!杨致口中大叫不好,这边却须臾不停地割断帆绳挥向火炮基座,牵引桅杆往火炮方向倒去。三大金刚就算身手再怎么强悍,也没有一跃十余丈的那个本事,急忙纵身又杀了过去。

然而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杨致一脚将炮口踢得转了个方向,捡了先前用以点燃药线的香火,冲着三人泛起了一脸疯狂的笑容。

疾奔过来的江丽娘见他笑容诡异,下意识的顺着炮口方向一看,却是对准了火炮弹丸的堆放处!猛然来了急刹车停住身形,嘶声大呼道:“上当了!这厮想要炸船!”

一众海盗脑子里骤然有种失血当机的感觉:这样都杀不了他,居然还让他把船给炸了!这家伙到底是人是鬼?

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大船上火光冲天,顿时被炸了个稀巴烂!

杨致在引燃药线后便故伎重演,掀了块舱板踏浪冲出数十丈外,才心有余悸的回头一看:大船上已燃起熊熊大火,差不多被炸掉了半截。想来还有弹丸没有当场引爆,时而不时地在大火中相继炸响。海面上呼爹喊娘一片混乱,对方两条小船又不敢*拢大船救人,如同无头苍蝇一样远远在一边打转转。

就算他想划向那两条小船把人全部杀光,恐怕也是绝难做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杨致估计自己最多只有一个时辰地逃生时间,当下不再犹豫,抱紧舱板以刀做桨,往北奋力划水前行。也不知划出了多远,反正身后的嘈杂声已渐渐不闻。直到将近精疲力竭之时,总算是爬上了海中一处丈余见方地礁石。举头望天,日色已过正午。他自一早在大竹山岛吃过早饭出来以后,到现在还水米未尽。经历这样一番厮杀折腾之后,仰天躺倒在礁石上,又累又饿,几乎已不愿动弹。他心里很清楚,只要一刻没有登上大一点的岛屿,便一刻没有脱险。可四周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海水,又不知身在何处,谁知道最近的岛屿在什么地方?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暂行躺倒调息,聊以恢复一点体力。心里只向满天神佛祷告,如果有过往商船赶在英娘手下海盗之前在此经过就好了!

但杨致今天实在很不走运。他在礁石上躺了不到一个时辰,便隐约看到远处海面上出现了两个黑点,待到驶近至两里开外,瞪大眼睛一看,不由连连叫苦:这不就是英娘手下设伏的那两条小船吗?且不说自己业已筋疲力尽,便是即刻下海再逃,又能游出多远?潜入海底又能潜得多久?人家船头装有机弩,根本无需*近就可以把他当成活靶子射杀,就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了!难道我杨致今天当真要命丧于此么?

第134章 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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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是人而不是神,他意识到已陷入前所未有的绝境。(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眼下别无他法,唯一一线生机是寄希望于对方疏忽大意,未能现他而擦身而过。当即迅速下海攀住礁石,只露出一双眼睛,等两船*近再求随机应变。可他自己也知道,一旦被现,只怕很难“变”出什么花样了。

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礁石是落水之人唯一可以救命的落脚点。对方就算是脑子进水的白痴,也绝不可能像杨致希望的那样疏忽大意,两条小船目标明确的驶了过来。令他稍感心安的是,只远远见到江丽娘立在船头,没有见到钱旺与黄品二人。

两条船在离礁石四五丈处停住,只见江丽娘先向空中施放出类似于前世周星驰电影《功夫》中的焰火信号,才恨声叫道:“杨致,方圆数十里海面上至少有二十条船在寻你,我还没学会走路便已会水,这几百里海域哪里有几条鱼我都知道,你还躲什么躲?算你这厮命大,我家嫂子已传令饶你不杀,让我带你前去见她!”

杨致与英娘尚未见面,就前后两次杀了她百余名手下,还炸毁了她一条巡海大船,小寡妇会传令饶他不杀?真的假的?

事实上江丽娘不但现了杨致,而且不容他有半分考虑的余地。抬手一挥,便准确无误的朝他藏身之处一前一后射出了两排弩箭,以示警告。若是有心来杀他,无疑不必出声招呼直接射人就是。

从前次意外遭遇与这次遇伏来看,便可看出英娘心狠手辣的行事作风,是什么原因促使她突然大慈悲?显而易见,小寡妇绝对不是不想杀杨致,一定是遇上了比取他性命更为棘手的大麻烦。

杨致已然确认江丽娘所言不假,尽管心下有些懵懂。还是浮出水面爬上了礁石,自嘲的摇头笑道:“难道你们小寡妇突然异想天开看上了老子不成?”

江丽娘对他的恐怖杀伤力十分忌惮,一直等了近一个时辰有上十条船赶来聚集,已经足以保证杨致插翅难逃了。◆◆才*近礁石让他登船。江丽娘与海盗们都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大概是碍于英娘严命不得碰他,只将他独自撂在一边。杨致试着想与海盗们搭讪几句探探口风,但众人都是对他怒目而视冷冷不理。

杨致心知已然沦为俘虏,就算自己有天大的本事,在这茫茫大海之中上十条船的隆重押解下,再想打什么冤枉主意试图脱身,无异于找死。<<>>索性往船舱里一钻倒头大睡。以积蓄体力等待时机,总好过鸟用也无地胡思乱想。

当海盗们恶声恶语的叫醒杨致的时候,出舱一看,已是夜幕深沉了。还是在四野茫茫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眼前是一艘灯火辉煌地三层楼船。从旁停泊的大小船只不下五十艘!杨致曾听毅先生说过,以英娘为的这股海盗拥有船只七十余艘。也就是说,在此时此地集结的便已占了大半,这几天到底生了什么大事?

两名海盗没好气地带了杨致登上楼船。引他到二层大舱门外便自觉止步。一路行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海盗们无不手持兵刃杀气腾腾。戒备如此森严。想来是英娘地座舰了。

楼船外表看来平平无奇。里面却是别有一番天地。装修陈设金碧辉煌极尽奢华。比杨致光顾过地金陵醉香坊起码还高了几个档次。二层大舱实际上是一间轩敞地大厅。一侧竟然摆有诸多乐器。坐着一班清秀可人地少女。六名衣饰华贵、样貌俊美地翩翩少年侍立两旁。厅内两旁摆了客案。主位上却空无一人。

杨致一进门。少年少女们便一齐恭敬地上前见礼道:“恭迎大夏飞虎侯大驾光临!”

“侯爷。您这边请。”两名少年将杨致请到最上地客案前。客案竟是仅有膝高地一色紫檀木长几。只铺有美轮美奂地羊毛坐毯。

杨致不由暗叹:单是这厅内陈设便已不逊王侯。英娘据说是横行海上数十年地海盗世家。也不知劫掠聚敛了一笔多么庞大地财富!

他厮杀折腾了一天。头散乱。衣裳只怄了个半干半湿。自问形象必定好不到哪里去。也不管仍未露面地小寡妇弄些什么玄虚。大大方方地席地坐了。四名少年将时鲜水果、冷热佳肴和香茶美酒如流水介端了上来。满满布了一案。

一名少年笑着拍了拍手,从主位宽大的屏风后应声款款走出十二个美女。杨致登时看得两眼直:美女们个个丰乳翘臀。闭着眼睛随便摸一个都是上等姿色。更要命地是。她们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薄纱绢衣,里面什么也没有!

薄纱美女们在随即奏起的欢快乐声中翩翩起舞。眼波顾盼流转勾人魂魄,胸前硕大的肉团如白兔般随之颤动跳跃,**下白玉般的长腿时开时合,芳草萋萋隐隐可见。

原来艳舞古已有之,还真是历史悠久!杨致**不知不觉已经有了反应,这才领会到主人之所以如此铺排座位,实乃是为客人着想的人性化举措:哪位老兄看到扛不住了的时候,随手拖一个过来就地正法倒是方便得很啊!

杨致虽然春心大动,两眼对面前的**艳舞没有半点浪费,但明显还不是他这个时候特别关注的重点。落座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抓过一只肥硕地烧鸡,很不雅相的在狂啃大嚼!

他的食量虽远不如熊展那么夸张,但看起来确实饿得狠了,直吃到原本平坦的肚子微微鼓起,才停手抹了抹嘴,自然而然的恢复了一脸惯常的慵懒笑意。两手满是油腻,却满不在乎的朝面前舞得正欢的两名少女连连招手。

两名少女已是香汗淋漓,见他相招,登时脸泛红霞,一左一右在他身边坐了。一名少女轻笑道:“侯爷,您可吃好了么?夫人吩咐过了,今晚您是我们至高无上的贵宾,您可以做想做的任何事。”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杨致满意地打了个响亮地饱嗝,随手扯过一名少女的薄纱绢衣。

那少女顺势倒入杨致怀中,语声已甜得腻:“侯爷,您可要怜惜奴家啊!……侯爷,您怎么……?”

杨致似乎并不准备来一场香艳无边地一雄战双雌,接下来的举动不仅大煞风景,甚至有点儿令人恶心。……这位大爷把少女的薄纱绢衣当成了面巾,擦完了嘴巴,又一丝不苟地擦起了油腻兮兮的双手。

在业已笑得牵强的少女俏脸上拧了一把,随手在她曲线勾人的**拍了两巴掌,笑吟吟的道:“诸位姑娘方才那么卖力,也该去歇一歇了。这大冷天的真是难为你们了,下次叫你们夫人给你们多穿几件衣裳,免得着凉受了寒。都滚吧!”

回头对依然空无一人的主位方向朗声笑道:“小寡妇……,哦,不,英娘夫人,如今我已酒醉菜饱,何不借贵宝地这般良辰美景,请夫人现身一叙?”

话音刚落,便响起了一串银铃般的娇笑:“飞虎侯果然是位妙人!贱妾本是为侯爷着想,以为不便现身相待,不想反而失礼了。”

随后从屏风后转出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美妇,一身雪白罗裳,髻高挽容色妖娆,其华贵雍容比夏帝后宫的任何一位妃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想到这就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海盗头子?

英娘对诸多少年少女们一挥手道:“都下去吧。”

在主位落座笑道:“侯爷,如此秀色可餐,为何只顾徒享口腹之欲?是对贱妾的待客之道不满意么?”

杨致笑道:“夫人言重了。承蒙夫人盛情款待,委实感激不尽,何来不满之说?我只不过是觉得,做个饱死鬼比做个色鬼要稍微强一些罢了。”

二人此前从未谋面,此刻却言笑晏晏,好像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一般。英娘嗔怪的道:“侯爷为何口出这不吉之言?你方才大快朵颐,却滴酒未沾,可是在积蓄体力严阵以待,想与贱妾再行生死相搏么?贱妾若有恶意,难道在那菜肴之中便不能下毒?”

任何时候都保持清醒的头脑和充沛的体力,这是杨致一贯的良好习惯。即便不用再生死相搏,那也总没坏处吧?

“夫人切莫误会,我只是不善饮酒而已。我也相信夫人对我全他妈是好意,菜肴我吃得非常放心。若非如此,夫人在海上便可下令杀我,何必把我弄到这儿来当大爷招待?”

他虽笑意盈盈,话也说得貌似客气,可让人听了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英娘微一皱眉,笑道:“侯爷,你我此刻说起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岂不是扫兴之极?不是贱妾自夸,侯爷名动天下极尽富贵,贱妾这里或有不及,料想也相差不远,比侯爷还要多了几分逍遥自在。”

“我刚才已经见识到了。夫人有话请明言,我洗耳恭听。”

“只要侯爷愿意,贱妾除每年奉上纹银一百万两之外,还会为你专门备下一艘船来,侯爷随时可来享受帝王一般的生活。”

杨致笑道:“夫人,我杀了你上百手下还炸了你的巡海大船,莫非反倒是为你立下了大功一件?非但许以百万巨银相赠,闲来无事还可到这儿享受几天帝王待遇。我真的很想知道,我有些什么本钱能让夫人如此伟大的以德报怨?”

第135章 不良习惯

在杨致眼里,脸上写着恶人两个字的恶人,充其量只能称之为小丑,只有恶在骨子里的恶人才真正可怕。www.65txt.com-====-.这世上从来不存在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从一个披着高贵熟女外衣的海盗头子嘴里说出来,更让人觉得荒谬。

就在一眨眼的功夫,将一个令自己付出了惨重代价的人奉为上宾,对一般人来说绝对不可想象,这一点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从穷凶极恶不遗余力的追杀,到许以金钱美女的双重诱惑,二之间的切换太过突然,对比也太过鲜明,以至于杨致都颇为费解。

英娘姣好的脸庞不经意的微一抽搐,略显生硬的笑道:“贱妾差点忘了,侯爷这几日一直在老熊那里做客。像老熊那么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贱妾与他打了十余年交道,都没看过他什么好脸色。而侯爷与老熊相交不过数日,他就不惜为了侯爷翻脸不认人。侯爷真是一身全挂子好本事啊!”

“夫人这话里似乎透着一股子酸味,可是为了老熊在吃醋么?嘿嘿,其实他无妻你无夫,又都是同行,夫人与那傻熊倒是挺般配的。”

难道熊展为了救得杨致的性命,竟然不惜摆出与英娘全面火拼的架势?不过跟他打了两天架,喝了几天酒而已,不会那么夸张吧?熊展与英娘齐名,想必他以为未将自己的客人安全送回蓬莱,是桩大扫脸面的事。杨致寻思着,英娘若是等自己回去之后再下手的话。估计熊展的老酒还是会照喝不误。

他就是不无戏谑的随口一说,英娘作为女人已然不再年轻,也是饱经世故地过来人了,不想听了竟是脸色绯红,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一丝少女般的羞涩之意。~~~~

杨致不禁心下暗笑:难道这心狠手辣的俏寡妇还真对傻老熊有那么点意思?你们日后若是肯听话,我说不定会给你们这对老大不小的强盗头子狗男女做个媒人。若是惹毛了我,你们就是睡到了一张床上,老子也要给生生搅黄了!

“侯爷说笑了。”英娘轻咳一声笑道:“与侯爷这等智计丝毫不逊悍勇的妙人说话,贱妾还是坦诚相见来得更为轻松。贱妾干的是祖传的无本营生。今日与侯爷做这桩大大亏本的生意,实在是出于无奈。”

你这不是废话吗?要不然这个时侯我是不是还有命在。那就真地很难说了!杨致皮笑肉不笑的道:“累得夫人为了我而委曲求全,真是荣幸之至。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至于日后如何扳本,夫人大可从容细想。现在我只想听一听。夫人到底有哪些无奈?”

“贱妾恭敬不如从命,就将侯爷现在知道与不知道地那许多本钱一并说了吧。其一,沐望与熊展今日午间遣人来告,若是侯爷少了半根头,他二人自明日起就会联手与贱妾死拼到底。”

杨致不由大感意外:“哦?夫人是说沐望此番也为我强自出头?”

“不瞒侯爷,贱妾对此节也甚是不解。据我所知,侯爷与沐望并无交情,否则他派人相请侯爷一聚,侯爷不会不给面子。这数百里海域本是我与老熊两家共享。那沐望近几个月来才异军突起硬插一脚。上回我约了老熊在海上碰头,便是商议如何联手对付他了。如今他二人居然为了侯爷而放话要联手与我死拼。虽未必就会成真,且我未必就怕了他们,但也并非全无顾虑,无需意气用事与之一赌。”

杨致直言笑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夫人英明。即便我想坐收渔人之利,那也得活着才行,死人恐怕捡不到这种天大的便宜。”

“其二,有位名叫张博虎的先生,奉侯爷之命自莱芜调来了三千兵马,将贱妾与老熊在岸上的落脚点一扫而光却仍是不动声色。老熊因邀你做客倾巢而出。损失不过数十人。而就在这数日之内。贱妾被张先生诱捕地手下已多达二百余人。贱妾自侯爷驾临蓬莱后,手下死伤本已甚众。侯爷若是命丧我手。那二百余人定然无幸,贱妾不得不为那二百余条性命与他们的家人着想。”

这倒是句大实话。如果英娘一意孤行悍然杀了杨致,她那二百余命手下也必然死定了。毅先生虽然说英娘手下有上千人,可因为杨致就得折损三分之一,慢说极不划算,就连她的领位置还能不能保住,都很有点儿悬乎。

“其三,还是那位张先生,在日落之前托老熊的人传话过来。宣称侯爷如有不测,他会做三件事:一是将他诱捕的那二百余人全部在蓬莱斩示众。二是他会穷一生之力,将贱妾全族剿至一个不剩。三是声称七喜此后会全力将贱妾一家杀个鸡犬不留,不死不休!”

英娘说到这里,再也无法掩饰满眼的愤恨之意:“侯爷行事狠辣凌厉,贱妾已经有所领教。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贱妾没有想到侯爷手下不仅有张先生这样精于智谋的人才,还将那七喜也收入了囊中。同样道理,我纵然想将侯爷置之死地而后快,却也需要慎重考虑相应的代价。”

张博虎那番话即使是由英娘转述,杨致听在耳里也不禁有些头皮麻,摇头干笑道:“夫人的手段势必令我终生难忘,何必如此谦虚?”

“侯爷日后又何尝不会令贱妾日思夜想?”英娘又圆熟地泛起一脸笑容道:“侯爷年少成名尊荣无两,想必不会无端驾临蓬莱抢了贱妾的饭碗。贱妾今日以贵宾之礼相待,是为长远计看中了侯爷最重要地一桩本钱,才表示化干戈为玉帛的合作诚意。”

“哦?难道夫人方才说的那三桩还算不得最重要的本钱么?”

“侯爷最大的本钱,是年少老成智勇双全。大夏国势日益鼎盛,凭侯爷的本事,定然也会官运亨通福禄绵长。而贱妾世代以这海上的无本营生为业,侯爷应当知道也是有些本钱的。侯爷若想借大夏之力断了贱妾的生路,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贱妾虽一介女流,但侯爷此次山东之行所为何事,也能猜出个不离十。相信只要侯爷高抬贵手,你我便能长期互惠互利,又何乐而不为?”

英娘其实已经说得相当露骨了:杨致自身不是什么善茬,又有大夏做后盾。英娘想得十分深远,知道与他死磕到底绝计讨不了好,所以才说是“为长远计”,许以重利相诱惑,为今后的几十年里争取最大地生存空间。

杨致起身笑道:“我现在与夫人还说不了那么远,我只能说夫人今日所说地每一个字,我都听进去了。我要提醒夫人的是,我有一个很不好地习惯:向来只喜欢由我打赏人,不喜欢做叫花子。”

第136章 笑红尘

喜欢将自己的本钱半点不浪费的发挥到极致,确实是杨致一个很不好的习惯。(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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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敌人的本钱在战略上藐视,在战术上重视,甚至当面直接踩在脚下,是一个更不好的习惯。

英娘有统驭群雄纵横四海的心狠手辣,有作为海盗首领应有的长远眼光与冷静头脑,但她也有值得骄傲的雄厚本钱。就在几个时辰以前,她还满怀信心的要将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小子剁碎了喂狗,但现在却不得不万般无奈的与他虚与委蛇。

尽管如此,杨致的不良习惯还是令英娘忍不住脸色为之一变:“侯爷,有些不好的习惯会让了丢了小命,还是改过来为妙。”

“夫人所言极是。”杨致当即大感赞同:“古人词云:感月吟风多少事,如今老去无成,谁怜憔悴更雕零,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对有些女人来说,年华老去红颜不再比杀了她更可怕。生气是个很容易令女人变老的坏习惯,夫人只剩下了一点青春的小尾巴,还是改一改的好。”

英娘闻言一愣,冷冷道:“侯爷,并非贱妾不愿留客,而是你若在天明之前不回去给自己好好压一压惊的话,很多人会心急欲死的。*****来人,送客!”

杨致针锋相对的笑道:“夫人说得不错。尤其是夫人那二百余名手下,到时候我若不回去,他们急虽未必,死却必然。杀了人又炸了船,还能得到夫人如此盛情款待,我真是好生惭愧啊!其实我很不喜欢杀人。尤其不喜欢女人成天只知道打打杀杀。要是都像今日在夫人这里做客一样相处融洽,那该多好?告辞了!”

走出门外又突然回头笑道:“对了。成天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女人,那个傻老熊也不是很喜欢。或许这就是他与夫人相交十余年,却还是翻脸不认人的原因吧?”

杨致洋溢的满脸笑容中不无得意,他略作试探便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与英娘这样地貌似强大的变态女人谈论杀人,她是片刻也不会含糊。撩拨她地心弦却能轻而易举的令她晕乎不已,可见嬉笑怒骂皆是制敌利器!至于她与老熊能不能成,关我屁事?

英娘之所以前倨后恭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完全是顾忌到杀了他之后,必须面对关系到自身生死存亡的重压。而造成这种玉石俱焚高压态势的关键人物。**小说520***除了熊展、张博虎与七喜,还有一个杨致与英娘都大大出乎意料的沐望。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将上次拒绝他的邀请一起算上,等于尚未谋面就欠了他两份人情了,这次回去一定要会他一会!

乘了小船离开英娘的楼船不远,只见远处海面上隐隐似有火光。大约驶出十余里水路后。杨致不禁为火光处地情景暗暗乍舌:眼前是一支阵容远比英娘刚才那边庞大的船队,大大小小至少有上百艘之多!除了沐望与熊展,还有谁能在海上纠集这么一支蔚为壮观的联合船队?这两个家伙不只是跟英娘说说而已,而是动了真格的!敢情自己今天成了这海上火药桶的导火索了,怪不得英娘直催着自己走人!

小船在距离船队四五里处便被另外几条船截下,船上地人杨致一个都不认识。不像熊展手下那帮海盗的粗豪做派,应该是沐望的手下了。只说是奉命在此等候接应,对他都极为恭敬。换船之后继续往船队驶去,尚有二里之遥便听到当先一艘大船上有人在纵声高歌,唱的正是那首《精忠报国》。

杨致不由哑然失笑:在这当口还能中气十足唱得那么起劲的人,也只有傻老熊那位仁兄了。*****想必是等得不耐,灌了一肚子老酒在那儿撒酒疯呢!

海面上一片灯火通明,奉命接应的小厮远远就高声通报:“飞虎侯回来了!”

百余艘船上顿时好一阵骚乱:“飞虎侯回来了!真是侯爷回来了!……小寡妇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啊!……这等名动天下大人物到底是啥模样?”

只听熊展哈哈大笑道:“杨致!我就说像你这厮这种祸害,哪有那么容易死?快来。快来!老子今日要跟你好好喝上几碗!”

杨致登上大船一看,不只是熊展,还有沐望那个精干手下江城璧,张博虎与六喜居然都在。众人重又见到他那一脸熟悉地慵懒笑意,都是喜不自胜,朱灵儿更是喜极而泣。

杨致却是敛起笑容,对众人敛衽肃然长揖:“杨致无能,令诸位为**心受累了,请诸位受我一礼!”

江城璧疾步上前扶住他:“侯爷吉人自有天相,何出此言?”

熊展拉过他笑道:“好小子!凭一人之力干掉了那婆娘近百人。*****还炸了她的巡海大船。你这还叫无能的话,岂不是说我们这伙人都是废物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杨致已长久未曾体会到这种友情的温暖了,豪迈的笑道:“大伙儿一起喝!喝他个不醉不归!”

熊展当即叫人在舱内设下酒宴,也不再分什么你我与主仆,拉了江城璧、张博虎和六喜坐成了一大桌。众人见杨致平安归来,尽皆心情大好,自然酒兴颇高。朱灵儿刚刚还是泪眼朦胧,这会儿却痴痴望着杨致抿嘴轻笑,似乎看着他吆三喝四的与人杯来盏往也十分满足。

酒过数巡之后,众人都有了几分酒意。江城璧兴致勃发的道:“方才熊老大慷慨放歌侯爷大作,何其雄壮!在下是热血沸腾,不能自已啊!久闻侯爷文武全才,无怪乎我家主人倾慕无以复加!在下今日既与侯爷和诸位豪杰有缘相聚,何不吟咏高歌以助酒

杨致不由心念一动,听江城璧这么一说,沐望莫非是他隐隐想到的一位故人?歌诗发乎情而作,何不试他一试?笑道:“如此甚好。****张兄也自胸有珠玑满腹锦绣,就请江先生先行一展高才,张兄随后唱和,再由我来东施效颦一曲,如何?”

他心知熊展与六喜腹中墨水有限,这么说也是不想令他们难堪。

“侯爷吩咐,敢不从命?那在下便先行献丑了。”江城璧朗声吟道:“燕台一望客心惊,笳鼓喧喧汉将营。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沙场烽火连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

这首诗豪情满怀,充盈戍边征战的肃杀之意,岂是一个海盗头子手下地幕僚能做得出来的?连熊展都听得连连点头道:“江先生这诗我虽听不太懂,却是十分顺耳。”

“好一个论功还欲请长缨!”杨致言不由衷的大赞一声,望向张博虎道:“张兄,请了。”

张博虎也不推辞,昂然接口吟哦道:“北山有芳杜,靡靡花正发。未及得采之,秋风忽吹杀。君不见拂云百丈青松柯,纵使秋风无奈何。四时常作青黛色,可怜杜花不相识。”

所谓诗为心声,果然不假。二人所咏诗作都堪称上乘,意境却是截然不同。张博虎诗中不仅有股子铮铮傲气,还暗含怀才不遇的牢骚。

杨致举杯赞道:“来!大家为了张兄的纵使秋风无奈何喝了一杯!”

其实熊展与六喜都是似懂非懂,但这种场合绝对不能冷场扫兴,一同举杯响应,碰杯干了。

朱灵儿满脸希翼的道:“侯爷,该你了!我早就听说侯爷曾在金殿上击鼓高唱那《精忠报国》,连风云都为之变色,以至大夏百万大军无人不会吟唱此曲。今日何不让我等再一开眼界?”

众人都跟着起哄,杨致想了一想,笑道:“我已有言在先,诸位又盛情难却,那便唱上一曲吧!此曲名为《笑红尘》,只是较之江先生与张兄的大作而言颇显俗气,远远不如其雅顺了。”

借着三分酒意,随手持筷击碗唱道:“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消。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逍遥!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慢慢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因为这首《笑红尘》与杨致的脾性与心境十分契合,是以记忆十分深刻。众人只觉得曲调朗朗上口,词意直白易懂,登时齐声叫好。

江城璧回味半晌,竟然意犹未尽的取了笔墨将词录下,啧啧叹道:“正所谓大俗即是大雅,真乃曲如其人,如侯爷一般极尽飞扬洒脱。我家主人若能亲耳听闻,定会心折不已。”

杨致意味深长的笑道:“前次多有得罪,还望勿怪。此番又承蒙沐公子不计前嫌施以援手,请先生务必转告你家主人:三日之后请沐公子移驾至蓬莱外海一会,我要当面向他请罪致谢!

第137章 首刮地皮

杨致平安归来与众人高歌共饮之时,张博虎已有两日未曾合眼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这些时日他可谓忙得不可开交,说是疲于奔命也不为过。刚自莱芜调兵回到蓬莱,便遇上了杨致受熊展胁迫之事。杨致不在,他就成了众人的主心骨。

秦骄阳当日的预言已略有验证,张博虎从容镇定、应对有度,颇显将帅之风:一面果断改变原与杨致议定的策略,严密封锁清扫海盗岸上隐秘窝点的消息,诱捕大批英娘的手下握做谈判砝码。一面利用这次调兵清扫的契机,适时与沐望和熊展取得联系,迅速对英娘摆出空前强硬的态势。

御赐金牌配合杨致那纸别具一格的调兵令,虽效用极巨,却也不是无所不能的阿拉丁神灯。三千府兵调是调来了,究竟是长驻蓬莱还是择期返回莱芜,三千人马的吃喝拉撒睡和饷银的落实,这些还只是杨致与张博虎缓过气来之后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其实说到底,只要有大把的银子,一切都好办。

熊展倚仗区区数百海盗就敢以屠城相威胁,这对杨致是个莫大的刺激。大夏短期内没有海防就罢了,像蓬莱这样的咽喉要地万万不能连岸防都没有,所以这三千府兵必须长驻于此。

济南知府与蓬莱县令在山东为官多年,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虽然有大夏连年征战以至兵力吃紧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但背后的猫腻委实耐人寻味。杨致现在根本没工夫去想,也管不了那么多。有御赐金牌在手,他的话就等于是圣旨,能与济南知府李子宽打个招呼已经是客气的了。

按大夏军制,地方府兵担负着维持地方治安、肃清盗匪与大夏二线后备军的双重使命,粮饷也是由地方官府与大夏朝廷分别承担一半。-====-三千府兵可暂时集结一处驻在蓬莱城外,待理清头绪后,再沿海岸一线分兵布防。然而要长期养着这三千兵马的银子从哪儿来,这就不是小事了。

济南知府李子宽对杨致此次调兵的回应貌似积极。得报之后便遣人快马捎来书信,却只有一句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屁话:一切唯飞虎侯之命是从。

蓬莱县令可称山东辖内七品官员的第一号肥缺,能谋到这个位子地当然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现任县令王语新也是个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子。他的回应更绝:飞虎侯调兵剿匪保一方平安,“英明之至”。然蓬莱地小民瘠,三千府兵驻扎十天半个月的粮饷“或可力保按日支应”。若常驻于此恐怕难以为继。

杨致的回复也很干脆:只要你能保证支应半个月就足够了,其余的事不用劳你费心。但半个月内若有一天断粮,我就请出金牌宰了你!

回到蓬莱地次日,杨致就命张博虎致信李子宽:本钦差奉旨构筑大夏海防,向济南府急征白银一百万两,不得有违。此令!

借口推诿?只要你熬得过去,也行。为严防海盗上岸流窜为祸,调一千兵马封锁陆上出入蓬莱的所有路口,即日起一应货物许进不许出。但为了“便于货物流通”。而秦氏“财雄信著”,凡是秦氏货物无需查验即可畅通无阻。想要挂*在秦氏名下?可以。不过若是不给钱的话,人家凭什么为你担当“通匪之嫌”那么大的风险?

蓬莱不是因商家大豪云集之地吗?那些个平头小百姓微不足道。商家大豪才是本地繁华地支柱。所以应该重点保护才是。至于哪些人物应该被划入“重点”之列。秦骄阳在此主理秦氏分号多年。闭着眼睛也能数出一大把来。

但大夏兵马地使命是保境安民。不是您家地私人保镖。首要任务是保护众多百姓地生命财产安全。不是说谁家钱多就无条件地为您流血流汗。那什么才叫“重点保护”?很简单。只要您“自愿”负担“饷银”。就会派驻兵丁在您家门前执勤。每年五万两银子起价。少一两都不行。不愿负担也可以。到时候海盗杀上门来您可别怨我见死不救。

飞虎侯是由上百艘船护送回来地。这是许多人亲眼目睹地事实。谁知道他跟那些海上悍匪是什么交情?谁敢保证他不会背后阴你?连兵匪一家这个道理都拎不清地话。在这乱世之中绝对成不了什么商家大豪。是以杨致征收保护费地告示一出。不到两日便收到了高达二百二十万两地“饷银”。

这么三管齐下。粗略一算。至少有四百万两银子进账。别说养三千人。就是养三万人都是小菜一碟了。多出来地银子怎么办?没人敢问。也不必问。

杨致刮地皮地功夫竟是如此利索老到。就连秦骄阳与张博虎也不得不佩服他地胆量。仅有胆量是不够地。还得预先把屁股擦干净。由杨致口述、张博虎代笔将这几桩事毫不隐瞒地写成奏章。还特别提到了在抗击海盗地过程中。征用了许多英勇无畏地渔民和渔船。然后将奏章委托秦氏密送长安。

这一手叫割了卵子还得止了痛:既剪断了背后告黑状地人地舌头。日后就算有人想要追究都没了由头。养兵、征用民船、抚恤“义民”哪一样不用花钱?真要追究起来。不但要大大褒奖表彰。恐怕还得多找个几十万两银子才行。

济南知府李子宽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蓬莱县令王语新是看傻了眼后又悔断了肠子。照杨致这么个干法。油星子都没给他剩下。这位大爷不是他这个芝麻绿豆官能斗得起的。一不留神没准连小命都得斗掉,还是赶紧琢磨如何扳回印象才是正经。

腰包里厚实了以后。杨致先前某些诺言也可以大大方方的兑现了。他原就答应六喜与毅先生,按月固定有一份薪酬,张博虎那一份更是少不了。但他派发的月俸每人每月仅有五百两,对他几个原本是高收入的伙计与张博虎来说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可紧接着派发下来的赏银,就足以令众人为之动容了:出海试航人人用力,每人赏银五千两。此番累得人人为他揪心,每人赏银五千两。张博虎临危不乱应对得当,另行赏银五千两。

给我杨致做伙计,不仅会给足你们该给的尊严,还能挣到大把地银子。但你不卖力却是不行,我也不怕你们不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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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赴约

鉴于三股海盗与杨致之间的关系变化,为了避免逼得英娘狗急跳墙,杨致回来的次日就将她被诱捕的二百余名手下尽数放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他之所以一夜之间能在蓬莱呼风唤雨,那三千府兵功不可没,日后还要当做吓唬人的屠刀继续使用,少不了要去犒赏一番。

杨致是皇帝一手为夏军百万将士树立的铁血标杆,对大夏第一猛将的品牌效应当然不能浪费半点。一本正经的花了半日功夫,在驻扎蓬莱城外与把守路口的兵士中间巡视了一圈。豪言壮语是一句也没有,只带着一脸招牌式的慵懒笑意与兵士们随口拉一拉家常,却让许多兵士激动得热泪盈眶。固然是他不喜欢把自己装扮成天神的性情使然,也是想润物细无声的传达一个鼓励:神也是人变的,神也有人味。

但实质性的犒赏就近乎抠门了,总共才拿出了五千两银子,与手下几个伙计当中的任何一人都没有可比性。对两个都尉给了几句公式化的褒奖,每人赏银五百两,其余是让秦骄阳派人买了价值四千两的酒肉,直接送至军中。

毅先生和六喜见杨致对数千人马的犒赏还不如自己一人赏赐之丰,既颇为不安又大惑不解,只有张博虎不以为奇。

朱灵儿甚至当场明确表态,如果杨致银子不够用,她那份月俸和赏银都可以不要。

杨致早已感受到,这位前杀手大婶对自己生出了暧昧的情意。只想尽快把她这个苗头扼杀在摇篮之中,故意板起脸冷冷道:“像我这样的人缺什么都不会缺银子,还不用别人教我钱该怎么花。

不愿要我的钱,就是不愿做我的伙计。我已有言在先,你们若是不愿跟我,尽可来去自由。至于你的钱想怎么花,那是你的事。只要你高兴。就是扔进海里去也只能由你。”

朱灵儿见这几句话说得重了,唯恐杨致误会自己不愿做他手下,也不敢再固执己见。待他离去后。众人都缠着张博虎问个不休。

张博虎被纠缠不过,才无奈的解释道:“诸位有所不知,杨兄深谙驭下与统兵之道。驭下必须赏罚分明,有功重赏才会令人效死以报。那三千府兵是大夏朝廷地兵马,不是杨兄的仆从。若以驭下之道统兵,天下间谁又有那么大的家当?有道是兵饱则骄,兵饥则劳,那就必须赏罚有度。若是惯出了无赏不战地毛病,又如何得了?”

见朱灵儿满脸失落。想了一想又出言安慰道:“朱姑娘乃是出于一片赤诚,杨兄岂会不知?姑娘大可不必为此介怀。明日杨兄与沐望相约在蓬莱外海一会,姑娘身手不凡且风采照人,我会劝杨兄携姑娘同往。”

朱灵儿不禁又羞又喜:“此话当真?张先生,明日你可切莫忘了!”

不料杨致第二天赴约之前,却是力邀张博虎同往。

张博虎一口拒绝道:“不可。杨兄。所谓人心难测,这沐望于我们而言还是神龙不见首尾,虽两度示好,但我想必定事出有因。杨兄与他今日之会是何情形尚未可知,万一若有变故,我留在岸上或许还能如杨兄上次遇险一般设法策应。但明面上防范过严也多有不妥。以免徒生误会。不如让朱姑娘扮作侍婢随杨兄前往,,有事多个帮手,无事也可添些风雅,如何?”

杨致摇头苦笑道:“张兄,你的眼神不会如此差劲吧?如果你是受朱姑娘所托,那你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我躲她还来不及呢!谁去都可以,唯独她去是万万不行。但张兄方才所言也极为稳妥老成。既是如此,我便独自赴约罢了。”

张博虎也不再多说什么,淡淡一笑去向朱灵儿知会他的意思。

杨致从前无论所遇何事,都是一脸满不在乎的慵懒笑意,今日却显得有些反常。自日落黄昏时候起,就如同一尊石雕一般,双手负后痴痴望着远处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刚入夜,杨致就如期等来了前来接他的江城璧:“侯爷,劳您久等了。我家主人已在蓬莱外海恭候大驾。”

杨致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江先生,请。”

江城璧一愣:“侯爷。您这般只身前往?难道就不担

“不错,就我一个人。”杨致已大步走在了他前头,说了一句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话:“担心倒没有,有点紧张是真的。”

沐望身份颇为神秘,在短短数月之内能与纵横海上多年的英娘和熊展分庭抗力还占到上风,足以证明他的实力与才干。但他地排场似乎远不如英娘与熊展那般招摇,停泊在蓬莱外海三四里处的那艘船毫不起眼,而且前后并无其他船只簇拥。若非江城璧指引,杨致很难想到这是沐望前来赴约的座船。

还未登船,就隐约听到有铮铮的琴声传来。二人上船后,江城璧将杨致引至正舱,向门口一名表情木然的守卫微一颔首,恭敬的道:“侯爷,我家主人业已等候多时,请进。”

时近入冬,海上夜色中尤显寒冷,一踏进船舱却是暖意融融。船舱不大,陈设布置极尽精致典雅。兽炉中燃起了檀香,舱内弥漫着沁人心脾地淡淡幽香。相形之下,英娘座船上那间富丽豪奢的大舱倒显得如暴发户一般的俗不可耐了。

杨致向来人情练达脸皮不薄,这番进门却只望着高坐在主位抚琴的年轻人怔怔出神。年轻人身材明显不如杨致高大,样貌普通,属于往街上扔个石头打死十个人里头有九个的那种类型,想必就是令英娘与熊展食不甘味夜难安枕的沐望了。

沐望安坐主位,正在悠然自得地抚琴。一旁坐着两位姿色不俗的歌姬,好奇的打量着杨致,见他神情古怪,忍不住掩嘴轻笑。

沐望竟然也不起身相迎,只遥遥拱手一礼道:“兄台便是名动天下的杨飞虎了?鄙人沐望,久闻飞虎侯大名,今日能得一见,实乃三生有幸。侯爷,请坐。”

杨致盯着他看了片刻,踱至客位安然落座,又泛起了一脸惯有的慵懒笑意:“沐公子客气了,你我不如暂且以兄弟相称吧。沐兄有美人相伴,抚琴迎客,看来还是一位风流雅士?”

第139章 笑也依然

杨致每凡与人对敌之时貌似谈笑自若,实则百般警惕。www.65txt.com<<>>沐望虽两度示好,但此刻敌我尚不分明。杨致今日的举止较之平日的习惯很有些反常,似乎与沐望形同相识已久的故交,二人乍一见面徒生一种难言的默契。

与沐望陈设典雅精致的座舱相匹配的是,客案上同样没有极尽豪奢的珍馐佳肴,唯香茗美酒与一方雪白的面巾而已。

杨致并不精于茶道,也能闻出一股淡淡的龙井清香。落座之后胸前突然涌上一股温热,不由微一皱眉,同时眼神也变得异常复杂起来。略显牵强的笑道:“难得沐兄与杨某一样,也对龙井香茗情有独钟。”

沐望眉角一挑,应道:“是吗?只要侯爷喜欢,我便放心了。传闻侯爷此番现身蓬莱,有一红颜知己时刻追随相伴,不知今日为何没有一同前来?”

杨致苦笑道:“沐兄说的是朱姑娘吧?我想沐兄是误会了。沐兄想必也曾听说过七喜之名,那朱姑娘也名列其中,不过是我新近收的护卫罢了,这什么红颜知己又从何谈起?”

沐望淡然道:“侯爷年少有为名动天下,即便无数怀春少女心中暗引为梦中情郎,那也不足为奇。”

杨致见他口气虽淡,话里的意思却是认定他与朱灵儿关系非同一般。当下懒得再加辩驳,索性放开心胸岔开话题道:“多谢沐兄对我与那朱姑娘的关系如此关心,让沐兄见笑了。我邀沐兄今日前来,既是为我上次的唐突冒犯向沐兄谢罪,也是为沐兄此番不吝出手相助而来致谢,不想倒让沐兄反客为主,当真令我好生惭愧啊!也罢,我本俗人,今日就在沐兄这里沾些雅气吧!不知能有幸得闻沐兄抚琴吟唱一曲否?”

“侯爷文武全才,何出此言?”沐望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也不推辞:“前日江先生带回的那一曲《笑红尘》。<<>>便是令人感慨无尽回味无穷的佳作。若不嫌弃,便由我抚琴,由这歌姬唱上一曲,还请侯爷指点一

在如涓涓流水一般古雅清丽的琴声中,*近杨致这一头的歌姬徐徐唱道:“春雨微,香风少。帘外莺啼声声好。伴孤屏,微语笑,寂对前庭悄悄。当初去向郎道,莫保青娥花容貌。恨惶交,不归早,教妾徒在烦恼。”

这是一首唐代情词《渔歌子》,将一位深闺少妇对情郎既盼又怨的心境勾勒得入木三分。杨致原本对这些软绵绵的词曲没什么兴趣,此时听来却是心头别有一番滋味,眼神也愈显复杂。

“我是个过惯了打打杀杀刀头舔血日子的人。今日听闻此曲,犹如盛夏酷暑之时突遇清风拂面,实在是妙不可言啊!”杨致心念一动。牵过歌姬地纤纤素手,嘻嘻笑道:“沐兄的琴声固然高妙,这位姑娘的歌声也婉转动听之至。”

那歌姬不量他当着沐望地面就这么动手动脚地调笑。当即羞得满脸通红。连忙将手从杨致手中挣脱出来。慌乱不安地望向沐望。

沐望虽木然不语。但眼中已生出一丝恼意。杨致恍然笑道:“哦。真是不好意思。我也是一时情不自禁。沐兄应当不会这般小气吧?”

自顾自地斟了杯酒。向沐望举杯道:“若有失礼之处。万望沐兄不要见怪。我借花献佛。敬沐兄一杯。”

沐望愣了片刻。也跟着斟了杯酒。爽快地一饮而尽。轻咳一声道:“承蒙侯爷厚爱。这两名歌姬若是还看得入眼。我稍后定当相赠。我方才已应侯爷所请抚琴吟唱一曲。不知可否能让我见识一下侯爷高才?据传侯爷精通音律。是亲自抚琴而歌?还是即兴赋词?若是即兴赋词。只要词牌相熟。我或可抚琴与侯爷相和。”

杨致摇头笑道:“我只是会唱些俗曲俚歌而已。哪儿说得上什么精通音律?对于抚琴就更是一窍不通了。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那我今日就班门弄斧。也唱上一曲以谢沐兄。”

拍了拍脑门道:“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佳词妙句。我便为沐兄唱上一曲《笑也依然》吧。这是一首市井俚歌。并无词牌可言。我献丑清唱便可。”

起身清了清嗓子,来回踱步柔声唱道:“突然之间。梦若隐若现。对镜一看。有私心杂念。你的笑颜不远,让爱星火燎原。借情止痛。借衣挡风,何难!就这么罢了罢了,学青鸟躲在云里面。近在眼前,远在天边。谁也都不想不看不管,就这么算了算了,忘掉那世外的桃源。等月上弦,梦也依然,笑也依然。”

“醉了双眼,心就暖一点。先许的愿,千里共婵娟。思念变成了串,穿过大雾弥漫。等到了爱,却没被你发现。就这么罢了罢了,学青鸟躲在云里面。近在眼前,远在天边。谁也都不想不看不管,就这么算了算了,忘掉那世外的桃源。等月上弦,梦也依然,笑也依然。”

杨致一曲唱罢,回身站定满眼期盼的盯着沐望。沐望与两名歌姬早已听得痴了,连忙避开杨致灼热的目光,又斟了杯酒,略一举杯便自顾自的一口而尽:“此曲饱含万千柔情,当浮一大白!”

韩红地这首《笑也依然》,将两位有情人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见的无奈和刻骨的思念可谓演绎得淋漓尽致。

杨致唱得动了真情,眼圈已微微发红。轻叹一声,自颈下取出那块玄黄玉佩,勉强笑道:“沐兄,你可知我方才这首俚歌是为谁而唱么?是为这玉佩地主人。难道沐兄一定要如此这般试我一试才愿意相信,我对这玉佩的主人是日夜思念,不敢片刻有忘么?你真的打算让我就这么一直叫你沐兄么?”

沐望霍地起身疾步向杨致走来,不想还未走近他身边,二人与两名歌姬骤然软软瘫倒在地!

四人虽四肢绵软无力,但开口说话并无阻碍。沐望眼中满是惊骇的喊道:“来人!来人啊!”

应声进来的是舱外那名守卫,不但毫无惊慌之态,而且满脸不可捉摸的笑意,也并不动手相扶。

同样瘫倒在地的杨致叹道:“如果我不是隐隐想到沐望就是我的玲珑,我怎么会只身赴约?玲珑,如果我不是以为你有意惩罚于我,我又怎么会故意喝下那杯酒?”

目光移向那名守卫苦笑道:“看来张兄今日下毒并非出自玲珑授意了,害得我差点误会了我家玲珑。张兄,我说得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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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几天诸事繁杂,没时间也没什么心情埋头码字。诸位看官请放心,断更是不会的,太监地可能性也极小。。。只是不知道能看到玲珑重新出现的看官能有几人?

第140章 卧底

所谓沐望不过是以讹传讹,应是杨致与玲珑二人姓名中的“木王”之误。www.65txt.com玲珑以此为化名,显然有未嫁而从夫姓表明心志之意。

杨致逃出燕京之夜竟是一语成谶,不久以后玲珑便亲历家国巨变,父亲定北王果然发动兵变谋朝篡位。她虽果敢坚韧又善解人意,骨子里的自尊心极强,且总归是个尚未出嫁的正常女子,也难怪对自己倾心相许的男人身边的女人如此在意。

杨致真情流露的一曲《笑也依然》,唱得玲珑柔情恣肆感慨万千。正欲上前相认之际,却是奇变迭起,与杨致一起中毒瘫倒在地动弹不得。娇丽的容颜可以为易容术遮掩,甜美的嗓音可以刻意改变,但怎么都掩饰不住满眼的惊愕与羞惭。

二人此时双双为人所制,万万不是畅叙离情相思的时候。忠心耿耿的江城璧并未出现,应声进舱之人的真实身份被杨致一口说破,居然是易容充任守卫的张博虎!

玲珑又急又气:“张博虎,你这是何意?还不赶快为我夫君与本郡主解毒!”

“嘿嘿,郡主竟然连夫君都叫上了,杨兄真是好福气啊!”那守卫随手取过一方面巾使劲抹去妆容,可不正是张博虎?

慢条斯理的回身坐下笑道:“郡主还是省些力气,莫要挣扎了。郡主与老江固然精明过人,杨兄的心机智谋更是不在张某之下。为了谨慎起见,今日这下毒之法我已暗自试过多次。以香茗美酒与檀香而论,单是任何一桩都是无毒。如若两样迭加,则会四肢麻痹酸软,至少两个时辰之内无法动弹。杨兄,我早已说过大丈夫斗智不斗力,你纵有一身惊天武技又如何?”

玲珑怒斥道:“我早已立誓此生永为杨家之妇,为何称不得夫君?又关你何事?张博虎,我于你有救命之恩,我家夫君对你也是真心相待。我夫妇自问待你不薄,难道你要做那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么?”

杨致劝道:“我与张兄相处已有些时日,张兄行事果断思虑周密,断然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玲珑,你暂且歇一歇,待我与张兄交心一谈。也免得着了人家的道还妄自糊里糊涂。”

“不错!张某又岂是那等能为言语所动的庸人?若非你二人一个只知道装神弄鬼,一个狂妄自大,今日又怎会落于我手?”

张博虎远远坐在离舱门最近的位置,似乎暂时并不忙于对二人有所不利,傲气毕露的道:“聪明人只有与聪明人打交道,才显得格外有意思。杨兄见事洞察之微与应变之快,足可与张某比肩,实乃我生平仅见。不知杨兄如何看出我是受郡主遣派至蓬莱的细作?”杨致苦笑道:“说来惭愧啊!我在用人知人这一节上是远远不如秦兄谨慎,张兄脸皮之厚、心肠之黑、智计之高果然大大超出了我最初对你的预计。”

张博虎阴笑道:“当时我受郡主所遣。是因她知道杨兄与秦氏长子秦空云有八拜之交。所以才命我潜入蓬莱伺机接近秦氏。就是为了打探你地消息。不料秦骄阳是个扎实人。扎实人做扎实事也不无好处。我若表现过于平庸无能。他就不会对我感兴趣。若表现太过精明。他又担心无力驾驭。我在他眼皮底下晃悠了近两个月。他始终不敢用我。倒是令我好生头痛。----这话扯得远了。承蒙杨兄谬赞。鄙人深感荣幸。愿闻其详。”

“我在顺州客栈与张兄偶遇地时候。见你身陷困顿却无半分愁苦之态。才一时兴起了动了解囊相助地念头。凭心而论。我真未指望日后会有何回报。后来你主动挑明受我恩惠。毫无迂腐之态且傲气不减。给我留下了很深刻地印象。当时我就感觉。在这乱世之中像张兄这等人物必会有所作为。你我在蓬莱再度相遇后。张兄地处境并无根本改观。加上听秦兄说起他对你既欣赏又忌惮地矛盾心态。其实那时我已存了与秦兄一样地疑惑。只不过没有与人明说。此其一。“其二。你自承在蓬莱仅是*做些抄写之事糊口。在白府门外谈笑间便将三题轻松解出。却又以三年聘用期限太长为由拒绝入白府任事。依你地头脑智计。当不难看出白府并非只是招聘管事先生那么简单。依你之能。日后要获得白小姐青睐成为白府地乘龙快婿。接掌白家地产业成为一方商家大豪。可谓手到拈来。我当时就觉得。你去应聘纯粹是为了做给别人看。准确地说。本来应该是做给秦兄看。我只是凑巧赶上了而已。所以事后我认定。你滞留蓬莱是另有目地。”

“其三。我欲招揽于你时。你先问明是投夏帝还是投我。我明言是想让你投我后。你答应得实在太过爽快。难道我比一个雄才大略地乱世强国之君更有吸引力?可那时我确实急需用人。而且只是觉得你不对劲。具体是哪儿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真正让我意识到你是受人所遣。且这个人极有可能与我有重大关联。是在试航归途中在北长山岛暂留那一日。被江先生赶上截住向我发出邀请。茫茫大海上无从沟通消息。若是没人暗中透露我地身份与行踪。江先生纵有再大地本事。也绝不可能在那么短地时间内赶上我。而途中出面支应路遇地渔船商船地。只有你张兄。我承认你遇事镇定。但你与江先生相见时不但丝毫不以为奇。而且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那一刻我便蹦出了一个念头:你与江先生应该早就是认识地!”

“我脑子里对张兄有了这许多判断。后来张兄在我眼里露出地马脚就越来越多了。试问你刚刚调兵回来。怎么会那么快就与沐望和熊展取得联系采取行动?无非是玲珑得知英娘在海上劫杀我地消息后。第一时间通知了你。你明知我已娶妻且将为人父。为何一再有意无意地拿朱灵儿与我说事?不过也正是后一点。让我想到沐望极有可能就是玲珑!否则你那么做又有什么意义?你张兄像是那种做事没有目地地人吗?”

张博虎击掌赞道:“杨致果然就是杨致。我自认为毫无破绽。不想早就令你怀有疑心了。既是如此。你为何还对我那般放

“因为我信任你。”杨致嘿嘿笑道:“我因为玲珑而信任你,我认为你没有任何理由要对我不利。所以我想向张兄请教的是,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向玲珑与我下毒?”

第141章 当豺狼遇上了更狠的豺狼

若论临机应变与心思诡诈,相信杨致与张博虎对二人是半斤八两这个说法,绝对不会有半点异议。(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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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一个是中了暗算无法动弹,却似乎不是瘫倒在地,倒好像是以一种很享受的姿势躺在一张无比舒适的大床上一样,仍是面不改色侃侃而言。一个是经过精密算计向两个曾经于己有恩的人下毒,彷佛是天经地义一般,仍是心安理得一脸悠然。令人感觉气氛诡异的是,在这种情形下,偏偏二人还在称兄道弟如拉家常似的谈笑风生。

凡是对杨致略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他在任何时候都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四肢瘫软的玲珑对二人说些什么并不十分在意,只是痴痴盯着久别重逢的杨致看个没够。只要自己心爱的男人镇定自若,她又何必心慌?

张博虎并未马上回答为什么要向杨致与玲珑下毒,而是泛起了一脸满足的笑容:“杨兄,像你这样的人物,方才既能一口叫破我的身份,又怎会想不到我为何要这样做?杨兄这是有意问给郡主听的,也好让她对我彻底死心吧?其实杨兄完全是多此一举,郡主对你竟是死心塌地,几时又曾对我动过心了?我今日才不得不接受这么个事实:她与杨兄一样,不过是一直把我当成一条还算不笨的狗使唤而已。只是你们都没有想到,这条狗也是会咬人的。”

“张兄以狗自喻实在过谦,说你是狼似乎更显贴切。”

“说的也是。”张博虎摇头笑道:“杨兄,你拖延时间的那一套对我是没用的。就算你绞尽脑汁与我胡说八道扯到天亮,你也万万想不出脱身的主意。试问我怎么敢对你这样满腹机谋的人掉以轻心?若无绝对把握,怎会对你下手?又怎么会让你有伺机翻身的机会?”

“张兄不愧是我的知己。你之所以陪我闲扯,未必是真有那份闲情逸致。你又何尝不是抱有谨慎之心,在看我是不是真的中毒不起?”

“生我父母,知我杨兄也。”张博虎起身踱至杨致跟前,俯身笑道:“老实说我这人很怕死,将自己这条小命看得比什么都重。在陆上秦骄阳那厮一直对我监视甚严。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六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才一心一意甘愿做你地恶狗,朱灵儿那傻婆娘更是无时不刻不将你挂在心上。我本想借熊展与英娘之手杀了你,只可惜你福大命大,而我必须以命做赌!我亲眼见识过杨兄在举手投足间杀人如杀鸡一般的恐怖身手,不小心一点怎么行?”

“二位自以为对我有恩,想必多少有些不服气。~~~~别人不能理解,但我相信杨兄还是能理解的。那日你在顺州不是在帮我,而是羞辱我。张某便再是不济,岂会被那小小的客栈老板难倒?岂会因为你假惺惺的充好人,像打叫花子一样扔来十两银子就对你感激涕零?至于郡主所谓的救命之恩,更是荒谬之极。若不是你率人在海上劫掠商船,我怎会被逼无奈跳海逃生?我即便跳海也不见得一定会死,又何须劳你相救?所以我对你们是毫不领情,你们要怪就只能怪自己瞎了眼。”

碰上了这么个大脑构造大异常人地变态疯子。除了自认倒霉你还能说什么?

杨致苦笑着叹道:“张兄高见让我豁然开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时候不早了。我也懒得再跟你们废话了。”张博虎骤然变脸道:“杨致。到了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真是难为你了。郡主。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向你们下毒?因为我想杀了你们!我明白告诉你吧。既是杨致害了你。也是你害死了自己!”

“我张博虎自问胸中有雄兵百万。智计谋略绝不逊色于你杨致半分!凭什么你就名动天下飞黄腾达。而我却颠沛潦倒只能寄人篱下?你们凭什么把我像店小二似地呼来喝去?我不甘心!杨致!如果不是因为你。郡主就是我地!若没有我。她怎么可能在海上站稳脚跟?怎么可能让英娘与熊展屡屡受挫却束手无策?她地人马、她地船队也应该是我地!我进可成一方诸侯。退可做海上霸主!我苦心孤诣忍气吞声为她驱使。却是为他人做嫁衣!就是因为你。到头来我是人财两空!你们以为我张博虎是像江城璧那样自甘为奴地蠢货么?绝不是!”

杨致面无表情地摇头道:“我还真没拿你当奴仆看待过。这一节我倒是问心无愧。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在这纷繁乱世。像张兄这等脸厚心黑地顶尖人才。何愁没有用武之地?张兄。我最后劝你一句。有道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你又何必如此偏激如狂?”

玲珑直到这时才确信他早已起了杀心。而自己甚至还没来得及现出真容与杨致相见。心中愈加懊悔无地。忍不住恨声骂道:“张博虎!你说地不错。遇上了你这等衣冠禽兽。我夫妇真是瞎了眼!”

张博虎丝毫不为所动。回身自舱外拎来一把雪亮地单刀。冷笑道:“衣冠禽兽?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什么叫衣冠禽兽了。看在相交一场地份上。我好歹让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

原本还算英俊地脸庞转向玲珑。此刻已扭曲得狰狞可怖。极为恶毒地咬牙道:“我得不到地东西。即便宁可毁掉。他杨致也休想得到!我这就当着你心爱地男人地面破了你地身子。我要让你们死不瞑目!”

玲珑闻言登时大骇,嘶声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禽兽!你敢!”

张博虎踱到玲珑身边,将单刀一扔狞笑道:“我为什么不敢?我若是干不出来,又怎当得起郡主禽兽二字的赞誉?杨兄,不管你有没有兴致,恐怕都只能从旁观摩了。”

杨致叹道:“张兄,有一点你说错了。我方才问你为何要向我们下毒,压根儿就没往我家玲珑会移情别恋那一头去想,只是目的有三:一是我不敢相信。二是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地。三是念你是个人才,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杨致,此时你只能如羔羊一般任我宰割。还有何资格说这些屁话……?”张博虎满脸鄙夷的将手伸向玲珑,不想还未沾到玲珑的娇躯,脸上淫邪的笑容却突然顿住:那把明晃晃的单刀莫名其妙的到了杨致手上,已然架上了他的脖子!

玲珑正自羞愤欲绝想要嚼舌自尽,情势却在眨眼间奇迹般逆转,顿时狂喜:“夫君!你……你这坏人!”

杨致不知什么时候已站起身来。嘲弄地笑道:“张兄堪称恶人中的极品!承蒙张兄对我如此高看,我岂敢忍心让你失望?我家玲珑是何脾性,我比你要清楚。她便有万般委屈,也绝不会在外人面前显露半点,更不会下毒害我。你算漏了一件事:我这人在面对性命威胁地时候,天生有一种足可称敏锐的嗅觉。我一上船就猜出门口那守卫是你假扮,落座之后又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怎会拿我与玲珑的性命开玩笑,冒然喝下那杯酒?难道就不能在擦嘴时吐到面巾之中?但我确实没想到你在檀香里添加致人神经麻痹一类地药物。我方才不断引你说话,就是为了暗中积蓄体力!”

“你若在我们瘫倒之时手起刀落,那我们便只好去阎王那里告状了。借张兄的话说。是你徒怀小人之心的谨慎害死了你自己!我比张兄要大方,你想让我们死不瞑目,我却想让你死得心服口服。像张兄这等人物,想必在阴曹地府也不乏大显身手的机会!”

杨致只说张博虎是豺狼,难道他自己就是一只温顺的小猫么?张博虎脸上地神情瞬间万变,随即面无惧色地道:“杨兄果然好手段!想要我在你手下死得心服口服?你莫非忘了我设计擒拿七喜的那个陷阱么?郡主大概也舍不得让老江为我陪葬吧?”

此人心机委实深不可测,不留后手才是不正常,留有后手实在太正常了!杨致蓦地想起他曾不自觉地说过一句“时候不早了”,心里猛一激灵。皱眉问道:“你早已掐准时间,准备将船炸了?江先生现在何处?”张博虎仰天笑道:“杨兄之智确然无人能及,居然一猜就中!你若有心让大家一同上路,岂不痛快?至少黄泉路上不会太过寂寞啊!”

像这种丧心病狂地疯子,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老子凭什么要给你这个疯子陪葬?杨致猛然意识到: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杀不杀张博虎,而是不能让他有同归于尽地时间!

当下不再与他多费口舌,毫不犹豫的一脚将他踹出舱外,冷冷道:“你应该知道,我杀了你再带了玲珑跳海逃得性命还是问题不大。不想死的话。咱们不妨做个交易。”

张博虎冷笑道:“我凭什么拿我自己的性命与你做交易?杨致,你这是在求我吗?”

话音未落,杨致便凶相毕露,眼睛都不眨就两记重重的耳光甩了过来,打得他口鼻之中鲜血长流:“怕你?老子在这世上又怕过谁来?如果不是为了玲珑,你早他妈死翘翘了!你以为老子愿意么?你一条狗命换这一船人,又吃什么亏了?你别这么看着我,像你这种狗杂碎,根本没有去死的那个胆量与勇气!你没得选择!老子没那么多闲工夫跟你磨叽。我最后再问你一句:**藏在哪儿?老江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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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狠时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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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说来,张博虎在杨致眼里已算不上是个正常人,而是一个心理严重扭曲变态的疯子。www.65txt.com

虽然这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疯子,但杨致对他此时的心态拿捏极准:此人狠时够狠,忍时能忍。他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极为宝贵,矛头直指杨致与玲珑,断然不会意气用事,拿性命拼却一船对他而言无关紧要的人。

张博虎被杨致两个重重的耳光打得脸颊红肿,却浑不在意的狞笑道:“杨致,制住我却又不敢杀我,这滋味恐怕不怎么好受吧?你的弱点就是还不够心黑手狠,我张博虎今日若能不死,他日必能赢你!”

杨致又是两个老大的耳光扇了过来:“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你明明制住了我却妄自错失良机,难道就不遗憾吗?那滋味岂不是更难受?张兄,不是我不够心黑手狠,像你这样没了半点人性的人,当然也不会知道情义二字为何物,活在人世间有何趣味可言?”

“你何必说得这般动听?又何必把自己说得这般高尚?你之所以愿意换回老江等人的性命,不过是怕郡主寒心,也是因为留着他们比要了我这条命更有用罢了。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过河拆桥?”

杨致不由分说将他按倒在船舷之上,挥刀比住他的脖颈深入至肉:“你他妈说得太对了!你可以不信,也可以不换。即便换不回他们的性命,老子剁下你的脑袋至少会觉得还不是亏得太多。我数三声,你自己看着办吧!一,

“……我换了。<<>>”张博虎用力在船舷上拍了几拍,随即在大船一侧的黑影中荡出一条小舟来,隐约可见口中塞着布团的江城璧被缚得像粽子一样躺在小舟之中。依张博虎的本事,有意要收几个死心卖命的心腹实在不是难事,摇橹的船夫想来就是了。

杨致沉声道:“你先放了老江!”

“好啊!”张博虎冲着小舟打了手势。那船夫竟然不给江城璧松绑就将他猛地推下了海去!

张博虎回头冷笑道:“这可是你让我放的!怎么样?杀我还是救他?还是继续救这一船地人?这回该轮到你看着办了!”

杨致不禁心下暗叹:这一手十分狠毒。实在玩得漂亮!他既是在提醒自己这一船人地性命仍然握在他地手中。又是有意给他出了道难题。旨在拖延时间!

“很好。你做得很好。”杨致将张博虎搡到另一侧船舷:“你不是让我看着办吗?可惜老子已经没那个耐心了!你最好痛快点。告诉我炸药在哪儿。我们今天就赌一赌。你若能强自撑住不说。还能活下来那是你命大。我若能救不了这船上地人。那就说明是他们该死!”

张博虎从未见过他地脸色像这一刻一样狰狞。下意识地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杨致。你……你想怎生个赌法?”

杨致咬牙一言不发。决然举刀向他下身斩落!

只听得张博虎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一条右腿已被及膝斩断!张博虎做梦也没想到。杨致竟然是这么个赌法。但此人委实不是个一般地狠角。居然强忍剧痛神智不乱。不等杨致开口逼问。硬着头皮顺势从船舷翻身掉落海中!

杨致略一愣神拉扯不及。也顾不得唏嘘感叹。飞奔至另一侧船舷纵身跃下:天知道被捆绑得严严实实地江城璧能在海里撑多久?

张博虎刚才嗦嗦并不急于逃命。他绝不可能想到会以这样近乎悲惨的方式下船。按那个杂碎的原计划算起来,起码给他自己留余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令人庆幸的是这个年代还没有遥控的即时爆破装置,就赌这半个时辰!

杨致被刺骨冰凉的海水一激,直感觉头脑与体力如遭电击一般爽利。找到江城璧倒是没费多大功夫,但他已然昏厥形同死人,也不知是死是活,把他弄上船来却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割断江城璧身上地绳索,麻利的揭了几块舱板垫在他腹部,是不是能从鬼门关前醒转过来。全*他自己的运气了。

现在时间对杨致来说,只能竭尽全力争分夺秒,早已将断腿落海地张博虎置诸脑后。像个疯子一样冲入舱内,懒腰抱起玲珑放在船头,在她身上缚了块舱板转身就走。

“夫君!那两名歌姬是我自燕京带来的婢女,一定要救救她们!”

杨致回身在她唇上重重一吻,歉然道:“我将你这般料理,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能找到张博虎暗藏的炸药,自然大伙儿都会没事。若是找不到。你我能否逃生都成问题,只怕也很难顾得上别人了。时间紧迫,你安心等我!”

冷静一想,炸药怕水,这艘船本就不大,能放置大量炸药又干燥防水的地方,总共也只有那么几处。这个年代同样没有定时爆破装置,想要引燃炸药只能*明火。有明火的地方必然会有一处安置药线!

事实证明,杨致的推断完全正确。船艄一处香烛闪烁的神龛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香炉中的三根香地尺寸明显比寻常燃香不止大了一号。眼看最多只需盏茶功夫便将燃尽。小心翼翼的拔起一看,不禁长长松了一口气。将三根香联结在一起的不是药线又是什么?如果不是杨致有前世记忆中的知识与经验做倚仗,如果不是张博虎那个天才般的疯子,谁又能想到利用燃香制成这年头堪称先进的定时炸弹?

杨致掐断药线之后,将整个香炉都远远扔进了大海。为了稳妥起见,凡是有明火的地方,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补着浇上一大桶水。只要消除了炸船的隐患,即便船上还有张博虎的心腹余孽,杨致也不怕了。

四处检视了一番,发现除了玲珑、江城璧与两名歌姬,就只剩下几个昏迷不醒地船工舵手了。杨致检验他们真昏还是假昏的方法非常简单,捡起单刀悄无声息的在各人咽喉下轻轻戳上一刀就是了!做贼心虚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心理弱点,若是装昏你还能忍住不叫唤?如果像张博虎那样的狠人满大街都是,那他还是张博虎么?

做完了这一切,去看玲珑时不禁心疼不已:深秋夜晚船头海风呼啸,玲珑已被冻得瑟瑟发抖!那浑身湿漉漉的江城璧即使没被淹死,若是任他留在舱外,恐怕也会冻死!

连忙先行将玲珑抱入舱内,又将犹自昏迷但呼吸平稳的江城璧架回后舱,把他的湿衣裳扒了用锦被裹紧。这才回到主舱,在玲珑身边疲惫不堪的坐倒:“总算清静了!”

玲珑眼中两行清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哽咽道:“夫君!抱紧我!”

第143章 公不离婆

当初皇帝给杨致看那份来自幽州的军报时,杨致是如坠深渊。(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虽不能完全断定玲珑在燕京兵变中殉难,但此后只要一想起玲珑,就禁不住黯然神伤。他起码想象过一万次与玲珑重逢的情景,但绝没想到这位晋封公主没几天便“已卒”的北燕郡主,竟会不可思议的化身为北燕海域势力最大的海盗头子!

二人阔别近半年重又聚首,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此时此刻说什么似乎都是多余。

杨致冲语带凝噎的玲珑会心一笑,刚伸出手去才意识到浑身上下还是**的。也不管还有两名眼睛瞪得溜圆的歌姬在场,索性将湿衣脱下甩到一边,轻轻抱起玲珑拥入怀中,心潮起伏久久不能自已。

玲珑痴痴凝望着杨致俊朗刚毅的脸庞,只是默默的泪如泉涌。经历家国巨变的这半年以来,其中所受的辛酸苦辣与刻骨相思的煎熬,心中万般苦楚又能与谁人说?

二人相拥良久,一名仍然瘫软在地的歌姬突然噗哧笑出了声。玲珑略显羞恼的随口问道:“怎么啦?”

“咳,咳,郡主,没什么。小婢只是觉得侯爷与郡主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有点……有点怪。”

杨致好奇的与玲珑相视一望,不由忍俊不禁:玲珑除了双眼闪烁着女性的灵气,仍是一副表情刻板生硬的男子面容和一身男人装束。一个上身裸露、一身满布疤痕的结实肌肉男,正拥抱另一名男子在怀中大玩深情凝视。在外人乍一看来,难免有些诡异,令人不由自主的怀疑这二位“仁兄”的性取向与众不同。

玲珑性情坚毅敢爱敢恨,不像寻常女子一般动辄忸怩作态。大大方方笑道:“这是我自家夫君,又有什么奇怪了?我神智清醒言语无碍,也不知这致人瘫软之毒如何能解。夫君,劳你取一方面巾去沾湿了,为我抹去妆容吧,免得让这两个小妮子看笑话。”

杨致直至此刻想来还是心有余悸。既担心又十分内疚。玲珑中毒最重,若不是自己有意试探,也就不会主动举杯邀她共饮了。天幸张博虎是个心理变态的疯子,不仅想要对玲珑施虐泄愤,还想要享受亲手杀人的过程。若下的是中者立毙的剧毒,岂不是万死莫赎。令他抱憾终生?

可想而知,张博虎在向玲珑暗中传递消息时,必定有意无意的拿杨致与朱灵儿关系暧昧加以挑拨。玲珑在言及朱灵儿以及杨致故意调笑那歌姬时,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女人天生地醋意。玲珑无疑是个有主见、有原则的人,否则也不会不齿于父亲篡位之举,宁可不做北燕的公主而流落至海上为匪杨致对玲珑的醋意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与幸福之中。心下极为愧疚之余,只有万分怜惜。女人会为不感兴趣的男人吃醋吗?玲珑业已与北燕和父亲彻底决裂,什么家国天下于她而言恐怕只是过眼烟云了。杨致不仅是她心爱地男人。也是她赖以支撑到现在的精神支柱。

杨致依言取过面巾在玲珑脸上小心的抹拭半晌,那令他魂牵梦绕、清丽脱俗的娇美容颜终于又重现眼前。略一愣神,对看得饶有兴味的那两名歌姬直接无视。俯身印上了玲珑微颤的双唇。玲珑登时又羞又急,可又无从推拒,只得闭上双眸任他吻了。

玲珑再怎么爽朗大方总是个年轻姑娘家。杨致虽是情之所至率性而为。但当着外人也不敢久吻。玲珑娇羞无限地嗔道:“夫君。你怎地这般……这般脸皮厚?也不知道害臊!”

一名歌姬应声笑道:“郡主尽可放心好了。我们什么也没看到。”

“看到又怎么了?”杨致变本加厉地将玲珑拥得更紧。嘻嘻笑道:“自家夫君亲一亲自家娘子。怎么能叫脸皮厚?又要害什么臊了?这还才开张呢。日后我每天都要亲上一万遍!如果你们两个小妮子眼红地话。让郡主赶紧为你们找户好人家嫁了不就行了?”那名歌姬满脸通红地道:“侯爷有所不知。我二人从小便做了郡主地贴身侍婢。郡主早已是侯爷地人了。小婢焉有不随同陪嫁之理?又岂能另嫁他人?”

句不客气地话。这个年代世家大族地侍婢如同猪狗。随同原主陪嫁被收做通房丫头实乃常事。但所谓地通房丫头与玩物并无两样。通常都是一生命运凄苦。极少有人能过上正常人地生活得以善终。

这一节杨致当然也是知道地。他虽不以三妻四妾为耻。但也不是见不得女人地好色之徒。摇头笑道:“这个话题太过深奥。以后慢慢再说吧。”

他本是无心敷衍之语。玲珑却听得秀眉微蹙:“……慢慢再说?夫君。她二人与我情同姐妹。望你莫要嫌……。”

杨致柔声笑道:“正因为如此,才不能随便。你不用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

话间只见江城璧出现在舱门口,虽然还是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却已是衣饰齐整。步履蹒跚走到杨致面前。拜倒顿首道:“侯爷救命之恩。江某虽万死不能报也!”

杨致一时腾不出手来,只得作势虚扶道:“我救先生也是为了救玲珑救自己。先生快快请起!”

待江城璧起身后,杨致问道:“先生又是如何着了张博虎的道?”

江城璧面带惭色的道:“我与张博虎虽相交不久,却为他所蒙蔽视其为知己,殊少防范之心。今夜风寒,他邀我共饮便一起喝了几杯,不想竟是浑身瘫软无力,乃至为此贼所擒。”

杨致略一思索,恍然点头道:“那就是了。----哦,我是说先生既是也饮下那毒酒,为何此时行动已无大碍。先生落水之后饱灌海水,后来已尽数呕出,自然恢复较快了。”

江城璧拱手请示道:“郡主,我方才已发出讯号,我们地大船随后便会赶到。只是不知侯爷……?”

玲珑歉然解释道:“夫君,我并非有意瞒你,还未来得及与你细说。江先生放心不下我只身前来赴约,安排了船只人手在离此不远的海面上接应。”

顿了一顿,又担心的问道:“江先生的意思是,你现下是随我同去?……还是送你回蓬莱?”

杨致笑道:“不是说公不离婆么?连夫君都叫过了,当然是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走!带我去见识见识我家娘子的老巢!”

第144章 男人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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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顿饭工夫之后,江城璧安排接应的大船便应召驶来。(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此时玲珑已勉强可以行走,杨致不管不顾的仍将她拦腰抱起,昂阔步登上大船。玲珑平时统驭一众手下海上称雄,可谓威风八面,这时被自家男人当着众多手下的面大摇大摆的抱着,难免大为尴尬,已彻底蜕变成了一个不胜娇羞的小女人。几次反对无效,也只得半推半就的享受杨致令她甜蜜无限的蛮横。

玲珑杀伐决断之时殊少言笑,众多手下对其十分敬畏,见到这幕场景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笑。江城璧颇为老成,远远跟在二人身后,率先振臂高呼道:“恭喜郡主!恭喜飞虎侯!”

众人这才一齐反应过来,随即跟着一同高呼,大船上登时欢声雷动。就像杨致自己说的那样,向来不太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本就脸皮甚厚心情大好,如此一来脸上笑容更加灿烂,玲珑却愈羞不可遏。

进了舱房刚将玲珑放下,江城璧随后便给杨致送来了干净衣物:“船上多有不便,侯爷身材高大,一时难以寻来合身衣物,还请侯爷暂且将就。请郡主与侯爷安心歇息,小人就在隔壁伺候,有事尽可随时吩咐。”

玲珑听江城璧的意思,似乎认为二人理所当然的今夜就该同床共枕,也无心多想,顿时满脸通红低头不语。

可杨致远比一般人心细,听在耳里却满不是滋味:这船上的舱房都是以木板相隔,根本谈不上有什么隔音效果。就算我要与玲珑双栖共宿,你一个年纪老大不小的老男人留在隔壁又算怎么回事?江城璧这是话里有话啊!虽然我想干什么还无需看你的脸色,但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吧?

接过衣物示意让江城璧跟他到隔壁舱房,笑道:“先生,我与郡主虽然誓约相伴终生,但暂无夫妻之名亦无夫妻之实。老实说我不是什么谦谦君子。可绝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半点委屈,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不能少。先生今日也累得不轻,应该早点歇息才是,把这间舱房留给我就行了。不知先生有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

杨致这番话确实是出乎真心:他并非迂腐不化之人,也不是有心做作。虽然玲珑早已一口一个夫君叫了个不亦乐乎,但要做夫妻也不急在这一时。<<>>至少应该给她一个像样的婚礼。才是对她最起码的尊重。

江城璧略一愣神,躬身长揖道:“侯爷有心了。谨遵侯爷吩咐!”

杨致换了衣裳回到玲珑房中,玲珑也已换回了女装,含羞问道:“夫君怎地去了这许久?你方才与江先生都说了些什么?”

杨致直言道:“我告诉他。我要与你成婚之后再行夫妻之礼。让他把隔壁舱房留给我。”

玲珑闻言眼中涌上一丝失望之色:“夫君。我地部众都是先前誓死效忠伯父地大燕故旧兵将。当日我力保伯父与太子地性命不成。弟弟反而下令追杀于我。是他们拼死力战才护着我安然出了燕京。江先生出身近海三山望族。曾驻守边塞抵御突厥多年。后来调任大燕禁军将领。还有曾氏兄弟二人。自小在天河边长大谙熟水战。你明日或许就可见到。他们不愿向父王屈服。而我也怕他们为父王与弟弟所不容。所以才领着他们在这大燕兵马鞭长莫及地大海上做了海盗。”

“但这只是为了逃避父王追杀而自保。也是为了积蓄财力地权宜之计。我不能让他们一辈子就这么在海上亡命漂泊。夫君。按理说应该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眼下刚刚在海上站稳脚跟。我不能扔下他们跟你去长安完婚。你若是真心爱我怜我。便请你给我一年时间。我必须为他们和他们地后世子孙筹谋一条长久地生路。才能安心与你相依相伴。”

杨致静静听她说完。不置可否地问道:“玲珑。你知不知道。在我心目中女人地权力是什么?”“……你心目中女人地权力?”玲珑茫然摇头表示不知。

杨致笑道:“不只是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还可以随时撒娇、脾气……。只要你觉得开心。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地事。你既已决定嫁我为妻。就意味着安顿这些人地责任应该由我来承担。而不是你。”

玲珑不难听出。这是杨致对她地委婉劝告:“夫君。你地意思是……?”

杨致握过她的小手,轻笑道:“傻丫头!你想岔了,你我完婚何必一定要去长安?只要你高兴,哪怕是明天都行啊!你虽生在帝王之家,却自小没过几天轻松日子,也该好好歇一歇了。所以我想与你商量地第一件事就是。我们三日后就完婚。如何?”

“夫君,你……你此话当真?”玲珑蓦地一喜。随即脸色又黯淡下来:“我原只一心想今夜便真正做了你的女人,其他没敢去想太多。你虽名动天下,但总归是大夏重臣。我的部众之所以对你倍加敬重,是因为你从未领兵与大燕对敌,而是为抵御外族血战大漠,又独力刺杀了突厥拖都可汗。但他们心怀故国乃是人之常情,若要他们随我一同归附大夏,恐怕难以办到。”

“况且在大夏皇帝看来,我现在地身份是敌国皇帝之女,将来你在夏帝面前岂不会好生为难?纵是在沈家姐姐那里,你恐怕也不大好交代。我既爱你,就绝计不能害你。你能视我为妻,我若有幸为你杨家产下一男半女,那便足矣!又岂敢奢望与你长相厮守?”

玲珑与沈玉相比,明显更为成熟理性。站在她的角度,必须面对的这些问题确实是十分现实的难题。她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拖累杨致的深情厚意,令杨致极为感动。

然而玲珑的难题在杨致眼里根本不是问题,轻轻给了自己一记耳光,恍然道:“我真该死!光顾着听你说话了,没跟你把话说清楚。”

当即理了理思绪,从二人自燕京离别之夜以后说起。将自己经历的一切、此番来山东的因由以及心底的真实想法,点点滴滴毫无遗漏地向玲珑说了个仔细,直说了将近一个时辰。

玲珑愕然半晌,才连连嘘声感叹道:“大夏皇帝竟是此等雄才大略地枭雄之主,难怪大夏兵锋犀利国势强盛!夫君已是人中龙凤,你那几位结义兄弟也无一不是万中无一的当世人杰!做臣子能做到这个份上。夫君恐怕是古今第一人了!玉儿姐姐率真善良,实乃有福之人。那长秀公主虽是阴差阳错与夫君结下孽缘,却也是一片真心,眼下与玉儿姐姐一般怀了杨家的骨肉,夫君万万莫要负了她!至于我日后该当如何自处,夫君倒是无需担心。”

“那是自然。”杨致点了点头,笑道:“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我们三日后成婚,就这么定了!”

玲珑迟疑道:“夫君,三日后成婚是否过于仓促?我既要入你杨家的门。也知道长幼有序尊卑伦常,是不是先行告知玉儿姐姐更为妥当?而且……江先生与我几位心腹部将都早已知道我非你不嫁,先前你我未曾相聚便极少提起。如今他们是何想法还未得而知。是不是明日先探探江先生的口风再行计议?”

“我长安两位义兄都知道你我之事,我明日即托秦二公子捎信知会玉儿,再让二位义兄将其中详细原委告诉她就是。至于将来回去这位姑奶奶要骂要罚又另说了,我自会去哄她。而现在我心中对长秀只有责任,暂时扯不上别的。我不想骗你,也不想骗我自己,但我既然决定接受她,就一定会好好待她。”

杨致对江城璧与玲珑地其余心腹部众又是一番态度:“江先生他们是你的部下,也仅仅是你地部下。既不是我的长辈。又不是我的儿子。我凭什么要探他的口风?明日只消径直告诉他,我们三日后完婚,其余一个字都不用多说。”

玲珑不由皱眉道:“夫君,……这恐怕不太好吧“至今为止,江先生给我的印象极佳。但他若倚仗部众对你的拥戴,对你的婚事干涉乃至要挟,那这个人就值得重新审视了。我此番山东之行地目的,已经与你说得很清楚了。你方才提到这些人将来如何安顿,其实老熊那边地情况也有相似之处。就在不久之前他也与我提起过。我脑子里已经想好了一个大致地方案,只是还没来得及付诸实施。”

“我的底线也是我地本意:投大夏与投我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他们可以不投大夏,但必须投我杨致!这一点没有商量余地!你我完婚后,我会把我的方案和底线向江先生挑明。若是江先生他们不能接受,我也不会令你为难。你将这个领位置让与江先生便是,若是万不得已非要刀兵相见,我会给他们留余一条生路。”

玲珑沉吟道:“这一点我估计他们倒是可以接受。……夫君,既是如此。事先与他们说明岂不是更好?”

“他们如果足够聪明的话。就应该知道,我只身一人前来与你只谈婚事不说其他。这本身就已经表明了一种友好的态度。”

杨致摇头道:“你说我虚荣矫情也好,说我狂妄愚蠢也罢。我是一个男人,我有我的原则和骄傲,我绝不会拿你我的终身大事与他们做交易!我们地婚事就是由我们二人做主,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说三道四,即便是大夏皇帝也不能!”

第145章 无条件妥协

俗话说金无足赤。www.65txt.com

人无完人。杨致自认是个臭毛病一大堆的人。骨子里还很有点大男子主义。皇帝对他是头顺毛驴的评价十分中肯。他说得出就绝对做得到。

对什么时候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杨致与皇帝的做法实际上是不谋而合。该做热血***的大丈夫的时候。那就做得轰轰烈烈。该做阴狠恶毒的真小人的时候。也同样做得出神入化。杨致与皇帝一样。只对一种角色深恶痛绝敬而远之:宁可做真小人。也不做伪君子。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年代。无论在皇帝与诸方势力集团的眼里。还是在诸多有过接触的女子心目中。杨致无疑是个脾性貌似随和、实则无比强势的另类。市场前景足可以用长红不衰来形容。

无论对沈玉还是玲珑。包括暂时并无多少感情可言的赵妍。杨致都是真诚相待。对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绝不逃避推诿。但也不会毫无原则的一味迁就。

玲珑冰雪聪明久历世故。对自家男人颇具特色的脾性看得很清楚。他虽然并不完美。但与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之乎也的男人相比。让这个年代的女人感觉更为真实。对他从心底生出一种踏实的安全感。也正因为如此。玲珑才会对杨致如此着迷。

在杨致唇上轻轻一吻。像只温顺的小猫一样窝进他怀里:“既然夫君早已运筹帷幄。那我一切都听你的。”

直到此时。二人才真正感到轻松。玲珑身材丰盈圆润。杨致温香软玉在怀。重又印上她的双唇的同时。两只大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玲珑虽守身如玉。于男女之事从无实战经验。但在金陵醉香坊委身数月耳濡目染。理论基础还是打得甚是牢固。也不忸怩推拒。只是稍显生硬地迎合。

二人激吻缠绵半晌。杨致下身已帐篷高举。仍能适可而止。为玲珑拢了拢凌乱的秀。笑道:“你早点歇息吧。我也该去睡了。否则一旦走火。我岂不是自打耳光?”

玲珑被他撩拨得娇喘吁吁。媚眼如丝地抿嘴笑道:“你这坏人!我便只等着做你的新娘罢了!”

次日一早。杨致就把江城璧召来。开门见山的道:“江先生。我决定三日后与玲珑完婚。若是先生没有异议。便劳你代为安排。若是先生觉得不妥。便请你此刻便调转船头送我与玲珑回蓬莱。我诚心邀请先生与一众兄弟留下喝杯喜酒。”

江城璧被他憋得一愣。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昨天为了顾及双方的脸面。言语间羞羞答答的小心试探。不想这位大爷地回应竟是如此生猛!

江城璧马上意识到:他这不是在和你商量。不管你高兴还是不高兴。二人三日后完婚的决定不容更改。能给你一个“代为安排”的机会。那就已经是够看得起你的了。

这位大爷是在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情形下。逼我表态呢!如果声称“不妥”。说得好听点叫好合好散。说得不好听就是分道扬镳。如果就这样糊里糊涂的“代为安排”地话。无异于当面承认将这数十艘船只、近千人马都无条件给郡主做了嫁妆。岂不是太便宜这小子了?

模棱两可的问道:“小人昨日便已向郡主与侯爷贺喜了。没想到这喜事会来得如此之快。不知郡主对此事如何看待?”

杨致嘿嘿笑道:“先生这话倒是问得有趣!完婚难道是我一个人的事不成?我与郡主都以为完婚便是完婚。就这么简单。我们不想不愿也不能与其他的事混为一谈。先生与一众兄弟若有顾虑。不妨等我们完婚后。再与我夫妇另行商议。先生以为如何?”

事关近千人马的前途命运。江城璧还真不敢独自做主。找了个拙劣的借口笑道:“侯爷。由小人代为安排也无不可。只是我们的大营还在那砣矶岛上。物品采办与诸事准备远不如陆上方便。三日时间恐怕有些过于仓促。请侯爷稍安勿躁。待我问过几位心腹兄弟。若是可在岛上筹办妥当。自然应效全力。”

“理当如此。”杨致点头道:“先生。我给你一炷香的功夫。”

杨致绝不是成心自找麻烦。一方面他顽固的认为自己的婚事确实不容亵渎。二来也是为日后与这帮人打交道做准备。

不管这帮人以前是什么身份。他们现在地身份只是海上的强盗。他与熊展之间的交往就是个活生生地例子。收服强盗的唯一法则。就是做一个比他们更为强大的超级强盗。没有实力与决心做后盾的招安。只是临时的变相妥协。绝非长远之计。

日后虽然少不了还要将大棒与胡萝卜交叉使用。但先必须旗帜鲜明的把大棒亮出来。若是什么事只要抡起大棒就能办到。谁他妈还会用胡萝卜?放下大棒跟强盗讨论以德服人?除非你是脑子进水了。

事实证明。江城璧等人一点也不笨。玲珑当时既可以选择顺应父亲。由郡主晋封为无比尊荣的大燕公主。也可以选择悄然隐逸远离燕京。去长安杨家做个安享富贵地贵妇。但她却毅然选择了带领故旧兵将流落海上为匪这条路。

玲珑这种令人肃然起敬地人格力量。本身就已极具说服力。所以江城璧等人并没有商量太久。就一致决定:相信郡主!相信她看中的男人!相信以后跟了那个强悍到变态又比鬼还要精明三分地强势怪物。绝对不会有亏吃!

只有一点非但杨致与玲珑心如明镜。江城璧等人也是心照不宣。但不到万不得已。大伙儿都会烂在肚子里:奉你为主又不是卖给了你。这年头还有句话叫做官逼民反啊!

不到盏茶功夫。江城璧就满面春风的给了杨致一个肯定的答复:“侯爷。小人与一众兄弟都认为能为侯爷与郡主操办婚事。乃是此生莫大的荣光!不知侯爷对婚事的操办是何章程?尽可向小人吩咐。”

第146章 海盗股份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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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是聪明的,而且是令人愉悦的聪明。无论杨致与江城璧是否能达成妥协,她果断的站在了自己心爱的男人这一边,这是一个令所有人都最感轻松的选择。她有女人的羞涩与矜持,更有郡主的智慧与高贵,安心等待着做一位幸福的新嫁娘。

杨致自大漠血战回到长安,经历沈玉受辱事件的刺激之后,便彻底改变了态度。变被动为主动,变消极为积极。反正踏出这一步就是有进无退,所以斗志向来非常旺盛。但他还没有变成见人就咬的疯狗,江城璧当然更不是,在委婉表示无条件妥协后,二人之间的尴尬一扫而光,气氛空前和谐。勾肩搭背的找了一间清静的舱房,煞有其事的开始商议婚礼的诸般细节。

杨致所说的像样的婚礼,也只能是尽量利用现有的一切条件而已,这年头那种正儿八经的全挂子婚礼是万万办不来的。

若是去砣矶岛海盗大营举行婚礼,自己实际上是一个子儿也不用花,等于是两手空空认领了一个郡主老婆,还白捡了数十艘船和近千人马这样一大笔丰厚的嫁妆,未免有点太不像话。不管怎么样,至少象征性的聘礼还是要备上一份,可眼下就一个光人,摸遍全身就只有那块御赐金牌了。心下一寻思,这金牌在一般人眼里来头大得吓人,权且当做聘礼并不算委屈了玲珑。何况连她的人都是我的了,金牌不过是从右手交到左手,还能跑到别人手上去不成?

杨致自认为这份聘礼很有几分不要脸,但好歹就是表示那么个意思,聊胜于无。

可江城璧就不是这么想了,他原是北燕旧臣,自然是识货之人。

当杨致轻描淡写的说是将金牌权当聘礼的时候,唬得江城璧大惊失色之后。又是欣喜若狂:“侯爷这份聘礼竟是如此贵重,实乃郡主之福!更是一众兄弟们之福!”

这玩意儿岂是能随便送人的?“如朕亲临”这四个字是什么分量,江城璧不可能拎不清,暗自庆幸没有错看了这位一脸慵懒笑意的大爷。激动之余,竟然扑地跪倒,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小人代兄弟们叩谢侯爷对郡主的情深爱重!”

杨致没想到金牌的效果会如此神奇。心里虽老大不以为然,但总不能自己拆自己地台,安然受了他三拜。

送过了聘礼,婚礼的重头戏无非就是宴客和拜堂了。杨致与玲珑的亲人都不可能来参加婚礼,秦骄阳、毅先生与六喜当然是一定要去接来的。写了封信简单说明了昨晚赴约的变故和婚事的因由,让江城璧派人去蓬莱时转交秦骄阳。

想了一想,又写了两张请柬,把笔一扔轻松地笑道:“好了,这就没我什么事了。我与郡主只等着做新郎新娘了。其余一切都劳先生费心安排了。”

江城璧接过一看。皱眉道:“侯爷。原来您这请柬是写给英娘与熊展地?熊老大倒是必定会到。那英娘……她会来吗?”

“会。一定会。”杨致肯定地道:“她会很头痛。但不敢不来。”

知道杨致与玲珑姻缘早定地人屈指可数。近期在北燕海域崛起地神秘海盗头子居然是北燕平宁郡主。已足以令人大跌眼镜。而这位郡主与突然冒出来在海上搅了个天翻地覆地大夏飞虎侯只见了一次面就喜结良缘。无疑更富戏剧性。在秦骄阳与六喜等人看来。张博虎是个卧底地变态疯子这个消息反而显得不足为怪了。人人都是满头雾水。懵懵懂懂地准备去喝喜酒。唯有朱灵儿大感郁闷。却又不敢与任何人提起:那家伙说成亲就成亲。就好像跟玩似地。什么时候是不是也能够轮到我啊?

现在杨致在秦骄阳眼里。已经成了一个近乎半仙地人物。

这家伙貌似打架没输过。而且似乎怎么都打不死。被熊展胁迫至大竹山岛。据说打了两天架喝了几天酒。人家就不惜为他与英娘全面火拼。约另一个海盗头子沐望见个面。就神奇地把人家变成了自己地老婆。他来蓬莱还不到一个月功夫。三股海盗就有两股差不多姓了杨。剩下那一股又还能蹦几天呢?出于一个嗅觉敏锐地商人地本能。秦骄阳估计。杨致在山东刮进囊中地财富将会达到一个恐怖地数目。

秦骄阳这一次带来了一位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地贺客。白行朗地女儿白燃冰。代其父奉上贺仪白银十万两。

现在杨致在蓬莱可谓一手遮天,诸多商家大豪无一不想借助秦氏与这位铁腕人物攀上关系。杨致对陆上这一块一直无暇分身理会,也还没到理会的时候,干脆一概不予理睬。但他不能不卖秦骄阳面子,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眼巴巴的送上大把银子给你来贺喜,难道还拉下脸皮赶她走么?

秦骄阳还带来了一份对杨致来说无关痛痒的军报: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十一月初一日。晋封卫飞扬为勇毅大将军。统兵十万镇守金陵。十一月二十日,皇帝圣驾由骁骑将军沈重护卫抵达庐州。同日。武威大将军耿进亲率大军兵临南唐与吴越边境。

熊展接到请柬后是啧啧称奇,英娘则如杨致所料很是头痛,经过反复权衡利弊,还是决定应邀前去贺喜,并谨慎地排出了几乎动用全部船只和人手的豪华阵容。

砣矶岛位于整个长岛群岛正中要冲,是一个面积较大多山岛屿,玲珑从英娘手中抢占而来之后,设为在海上立脚的大营。砣矶岛与熊展的大竹山岛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得益于两家的班底都是出身行伍的将领,加上时常与西洋客商打交道,岛上的要点布防十分专业,岸防火炮与联排劲弩的武器配置非常先进。英娘所占据地南北城隍岛,想必也差不到哪儿去。

杨致与玲珑久别重逢,婚前的这三天中自然是形影不离。二人做了甩手掌柜,闲来无事在岛上四处游玩,杨致脑子里整合几股海盗的想法原已略具雏形,三天下来日渐清晰完整。

如果说玲珑就此对将来如何安顿手下近千海盗一点都不关心,显然不可能。当她婉转问起时,杨致嘴里下意识的蹦出一串令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新鲜字眼:海盗股份有限公司。否则我也不会请英娘与老熊一起来喝咱们的喜酒了。

第147章 吞并

北燕海域三股海盗时战时和,大多数时候是隔三差五的在海上打个不亦乐乎,很少有几天消停。www.65txt.com<<>>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十一月二十四日,这一天英娘与熊展的两路人马几乎倾巢而出,三股海盗因杨致与玲珑突如其来的婚礼而汇聚一堂,二人的喜宴也成了海盗们一次空前绝后的大联欢。

整个砣矶岛明面上喜气洋洋一片欢腾,但泊在海面上的近二百艘大小船只无一不是全神戒备,主客三方一应人等就是去撒泡尿的功夫都是刀不离身。海盗们十个有九个是喜欢惹事也不怕惹事的主,平时为了一句话就动辄拔刀相向拼个你死我活。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婚礼当日两千来号人居然没有生一起令人扫兴的摩擦,气氛空前和谐。

杨致是何等人物,三股海盗已然深有体会。江城璧安排迎宾人手将一句话不折不扣传达到了参加婚礼的每一个人:我家侯爷说了,谁要胆敢搅了今日的喜事,侯爷就会让他连丧事都办不成!

熊展与英娘、秦骄阳与白燃冰、六喜等人是杨致的特邀嘉宾,在拜堂之前少不得要亲自出面接待。杨致平素不甚注重衣饰穿着,只求整洁舒适,今日一身簇新的大红新郎袍服,尤显英挺俊朗风神潇洒。

众人都是谈笑风生,杨致的风采令朱灵儿目眩神驰,呆坐着一言不痴痴愣。她平日以杀人为业,男女情爱对她来说如同神话传说一样遥不可及。骤然迷恋一个年轻男子而又深感自卑,令她心中万般纠结,已初步显现为典型性花痴症状。杨致虽故作不知,却也被她看得多少有点不自在。

毅先生心知若不将她支走,杨致难免尴尬,咳了几声笑道:“新郎如此俊逸,新娘想必更是风华绝代了。灵儿,你何不现下便去拜见主母,也好先睹为快?”

朱灵儿恍然失神的一笑。心下对玲珑也满是好奇,应声去了。

秦骄阳与白燃冰感情甚笃,自有一番恋人间的默契。英娘与熊展难得一见,情不自禁的不时眉目传情,无奈熊展大大咧咧浑然不觉。

杨致笑道:“秦兄与白小姐一见钟情,想必也是佳期不远了。到时候可别忘了我这个大媒啊!”

精明实在的秦骄阳一到白燃冰面前便智商为零,只知道腼腆的呵呵傻笑。

倒是白燃冰落落大方的道:“侯爷,这可是您说的,我便厚颜只等您来保媒了。”

“一定,一定。有道是君子以成人之美,只要秦兄开口,我自当效劳。”杨致对熊展笑嘻嘻的道:“傻老熊,你看着老弟今日新婚大喜,难道就不眼红么?打了那么多年光棍。是不是也该找个伴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若再过得几年有那个心都没那个力了,岂不会悔断肠子?”

熊展哈哈一笑:“哥哥我干地是刀头舔血地无本营生。过一天便快活一天。何苦去糟践人家又自寻烦恼?”

这话虽然说得洒脱豪迈。却也不无苍凉之意。杨致摇头笑道:“我正想请你与英娘夫人今日在此留宿一晚。明日我有要事与二位商议。二位或会耳目一新。还望务必赏脸。老熊。浪子若是能落地生根。那便不是浪子了。都说知音难觅。其实也不尽然。我看就是远在天边。尽在眼前啊!”

英娘还道是杨致有心撮合她与熊展。老黄瓜临时刷了回绿漆。登时就心慌意乱地羞红了脸。

不料杨致接下来几句话。又让她暗暗恼怒不已:“老熊。你早年驰骋沙场。如今纵横四海。足可称一世英雄。常言道美人配英雄。我家娘子有几位情同姐妹地侍婢。容貌甚美贤淑知礼。赶明儿让我家娘子给你挑上一个。如何?难得英娘夫人也在此做客。正好可以从旁帮你参谋把关。”

英娘冷冷道:“飞虎侯倒是好生大方!有郡主为他做主便是。何须无端扯上贱妾?”

熊展大笑道:“只要你家郡主舍得。我岂能给脸不要脸?又要你这毒寡妇参谋个什么劲了?”

英娘愈气极,冷冷一哼不再搭理。在座的都是心思伶俐之人,这才会过意来,心中无不掩嘴偷笑。

杨致哪壶不开提哪壶,并不单纯是为了气英娘。自己本就已与熊展称兄道弟,若是再让玲珑的侍婢与熊展联姻。两家的关系无疑更加紧密。

对英娘来说。这不仅仅是个人感情层面上地问题了,甚至可以上升到生死存亡的高度了:卧榻之旁向来难容他人酣睡。如果杨致与熊展两家结盟,回头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她英娘!且不管明日要商议什么“要事”,一定要留下来听听他们是何说法!

在这样的大喜之日,杨致当然不会傻不拉几的陪熊展那个无底酒坛狂喝滥饮,玲珑才是他的全部。二人几度共历生死,又饱受离别相思之苦终于喜结连理,自然分外珍惜。杨致说到做到,直至洞房花烛之夜,才与玲珑共享**之欢。都说女人都是一个妈生的,果然不假。当晚云收雨散后,初为人妇的玲珑的伟大理想竟与沈玉不谋而合,腻在杨致怀中地第一句话就是:夫君,日后我们定要生他七八个孩儿!

杨致不禁乐不可支,心道等到将来日子安生了,若是三管齐下奋力耕耘,过不了几年还不得在家里整个幼儿园出来?但这样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在这个当口说出来,只怕玲珑听了有些腻歪,未免有煞风景,只能独自偷着乐了。

次日一早,玲珑便郑重其事的换成了一身少妇装束,随同杨致一起见客。夫妇二人男才女貌,堪称一对璧人。众人尽皆眼前一亮,难怪说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只有英娘心里是酸不溜秋,眼圈青容颜憔悴,显然昨晚一夜都没怎么合眼,望向熊展地眼神更是又怨又恨。杨致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好笑:谁让你看上了那个不解风情的傻大个?你要是能拉下脸皮来个女追男,我又能掀得起什么风浪?都是你他妈自找的!

为了避免人多嘴杂,徒添毫无意义的扯皮争吵,杨致一再强调只请英娘与熊展两位领议事。他这边也仅有玲珑与江城璧参与。玲珑对杨致的想法也只粗略知道个大概,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了。

落座之后,杨致就开诚布公的道:“今日我请二位老大碰头,是为了商议我们三家日后这海上无本营生的长远出路。”

“不瞒诸位,我此番山东之行乃是奉大夏皇帝密旨而来。大夏去冬今春与突厥一番大战,导致突厥一分为二。今夏又与西突厥议和盟好。至少在十年之内可保北方边境无战事。大夏拥有雄兵百万,国势日益强盛,没有突厥掣肘,一统天下只是时间早晚地问题。然大夏百万大军连年东征西讨,费用繁巨。皇帝什么都不怕,最怕地就是手里没银子。山东占了海外通商的天时地利,皇帝也知道这是一块肥肉,有意设衙署官征收重税,以资国用。大家应该知道。这件事是谁都挡不住的,即使我杨致不来,皇帝也会遣派其他重臣筹办此事。”

英娘不以为然的问道:“那又如何?难道你还想让我们都随你投了大夏不成?”

“夫人请稍安勿躁。且听我把话说完。如今海上通路把持在诸位手上,实际上皇帝设立大夏海关的成败、征税地多少,等于是把持在诸位手上,当然是欲除之而后快。虽然大夏目前还无力组建遣派水师清剿,但并不意味着以后也不能。我不得不提醒你们,不要小看了大夏,更不要小看了大夏皇帝。明人不说暗话,这一节我是与大家站在同一条船上,我这个大夏臣子的成色并非十足真金。也想顺便给自己挣些能保一世吉祥安定的本钱。”

“兵书有云:不谋万世,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不足谋一域。今日我请诸位前来商议,就是为了未雨绸缪,为大家谋划一条长久生计。”

玲珑出身北燕皇族,对所谓的位极人臣功名富贵,看得十分透彻。是以一点就透,马上就领会到了杨致地意思。杨致所言正是江城璧先前最感担心的问题,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提上议事日程。登时满脸喜色。英娘与熊展互望一眼,也是连连点头。

“此前三家在海上打打杀杀争来争去,实在是愚不可及,最高兴的莫过于大夏皇帝了。所以这第一桩就是尽弃前嫌,从前一切恩怨一笑了之,从此以后三家合并共同经营。综合三家的背景与现状考虑,以及着眼长远来看,合并的前提是:不投大夏,投我杨致。不知二位老大意下如何?”

熊展当即表态道:“行!老弟。我本就服你。只要不投大夏,以后老哥就听你地。”

英娘却冷笑道:“侯爷那日说过的不良习惯。贱妾至今记忆犹新。侯爷,吞并就是吞并,何必遮遮掩掩说什么合并?即便贱妾同意侯爷的提议,但这不到一个月内被你炸了一艘巡海大船不说,折损在你手上地人手上百,若是不能先有个交代,只怕贱妾回去与兄弟们也不太好说话吧?”

杨致毫不犹豫地道:“不错,合并是个客气点说法,合并就是吞并!坦白说吧,我与郡主新婚大喜,不想多造杀孽,所以才对夫人先礼后兵。至于此前地纠纷,各有各的理。你若心有不甘,那我只能说今日请你前来商议,就是给了你一个交代。”

英娘不量他说得如此直接,霍然起身道:“侯爷,如果贱妾不愿合并呢?”

“很简单。”杨致又泛起了一脸可恶地慵懒笑意:“灭了你!”

第148章 盗亦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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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娘出身海盗世家,统驭上千人马,没人敢有半点违拗,也称得上是女中豪杰,平时一呼百应威风惯了。(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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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然知道杨致不好惹,才留下来听听他到底是个什么说法。可现在人家挑明要行吞并,明目张胆的说出如果不从便要灭了你!让她放不下脸面不说,将诸多船只与上千人马眼睁睁送到别人手里,叫她如何甘心?

但凡对杨致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这厮说得出就做得到。杨致前头已说得非常清楚,三家是在一条船上,今日是商议谋划长久生计。英娘并不是性情冲动的粗豪之人,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一时走也不是,不走又下不来台,登时场面颇显尴尬。

杨致不加遮掩的强硬话语,不说英娘,就连玲珑与江城璧听了也有些刺耳,心下惴惴不安,熊展就更不用说了。可杨致就是这么个臭脾气,你强是吧?我就得比你更强。反正大伙儿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老子又不是跟你们唱戏玩,还假惺惺的讲什么客气兜什么圈子?说白了就他妈是吞并,又怎么了?不服气?那就要打要杀悉听尊便,直到你服气为止!

玲珑与杨致夫妻一体,一个唱了红脸,另一个就该唱白脸了。乖巧的上前拦住英娘,扶她坐下,圆场笑道:“夫人与熊大哥都是我夫妇请来的贵客。我家夫君若有言语得罪之处,二位万勿放在心上。还请夫人莫要急躁,且听我家夫君把话说完,再作计较也不迟。”

熊展此前从未与玲珑直接打过交道,见她并未忽视自己,应对极为得体,不禁心下暗赞。笑骂道:“臭小子!你说得如此强横,是不是想把我一并赶走啊?能娶得郡主这样的贤妻。真是你小子前世修来地福气!毒寡妇,你的火气也大了点。杨致这小子话硬刀更硬,他是能随便叫板的人么?你总要为手下上千兄弟想一想吧?”

熊展粗中有细,这话看似是各打五十大板,其实既是对英娘婉言相劝,也为她垫好了下台的台阶。英娘如果再不知道就坡下驴的话,就是有意要逼杨致当场翻脸了。悻悻哼道:“侯爷,看在郡主的面子上,贱妾暂且就洗耳恭听了。”

“这就对了嘛!”杨致嘿嘿笑道:“待会儿我保管你不会有那么大火气了。之所以说合并而不是说吞并。是有一定道理的。首先我夫妇由于身份敏感,即使人尽皆知也不便公然出头。~~~~三家合并后,表面上只能公推江先生为首领。要向诸位说清楚的是,我杨致并非怕事之人。而是将来在岸上还有许多方面需要照拂支应,这样要少了很多麻烦。”

“第二,三家现在占有地岛屿地盘一概不动,人马船只也还是归各家所有。夫人,请问你有没有见过有谁是这么个吞并法?”

英娘嗫嚅道:“那倒是没有。”

“人马船只虽然仍归各家所有,但我还是要抽调一部分,进行重新整合分配。所有大船和配有机弩的快船一律调用。三家组成一支拥有一百艘船只、一千人手的船队。我这一方出船四十艘、人手四百,你们两家各出船三十艘、人手三百。船队和人手交由老熊负责统一指挥调配,我夫妇与夫人两家各派两名得力人手为副,以便协调统辖。但丑话说在前头,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老熊既是主将,就必须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军法来。三家一视同仁,谁犯就治谁,该怎么治就怎么治,该打就打,该杀就杀,没什么人情脸面可讲!”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熊展满脸不相信的问道:“……军法?这确实当得上一国的水军了!老弟,你组成这么一支船队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咱们要合伙去海上打劫?再说要我做主将,你们夫妇与毒寡妇放得下这个心么?”

“不放心我找你干吗?三家合起来足有数千人马。莫非人都死绝了么?废话!至于夫人嘛。嘿嘿,二位若是有意。我倒是不介意做一回媒人。如果夫人连人都是你老熊的了,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夫人,你说呢?”

杨致这张嘴巴委实是万金油里浸出来的,刚刚还说得英娘火冒三丈,这会儿又挠得她痒到了骨子里。英娘白了他一眼,啐道:“神也是你,鬼也是你,什么都是你说地!谁稀罕要你做媒了?你……你就知道人家一定会乐意娶我这个寡妇?”

杨致笑道:“寡妇怎么啦?正所谓经历过风雨,才会见彩虹。寡妇好啊,知冷知热的会疼人啊!老熊会不乐意?美得他还来不及呢!”

熊展对英娘印象看来也不差,不自觉的改口大笑道:“毒……英娘说的对,什么都是你小子说地!英娘,只要你愿意嫁,我就愿意娶!”

英娘羞红了脸嗔道:“你个臭不要脸的傻老熊!谁说要嫁你了?……侯爷,你接着说。”

杨致倏然一句话又将她打回了冰窖:“夫人若是要逼我灭了你的话,当然只能便宜老熊娶我家娘子那年轻貌美的小俏婢了。”

但中间有了这么一段小插曲之后,气氛还是融洽了许多。江城璧对杨致的驭人之术佩服得五体投地,心下连连感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啊!现在还是美其名曰“抽调”,过得个三五年恐怕是想掰都掰不开了!

杨致笑道:“老熊,你方才只说对了一小半。不是当得一国水军,我就是要把这支船队打造成海上最强的水军!强到让大夏至少在二十年之内无可奈何!所有船只一律要改装改造,火炮与联排机弩全部重新统一配备。不仅要船速最快,还要做到火力最强。”

“这支强大的船队主要有四个任务。第一个任务是合伙在海上打劫,但只能不定期打劫,一个月最多抢个十五天左右。留水存鱼地这个道理并不难懂吧?而且仅只是打劫商船货物,不能袭击渔民,不能滥杀人命,不能上岸袭扰百姓,不能奸淫妇女。老熊。你是带过兵的人,应该知道失却民心招致天怒人怨,在哪儿都站不住也呆不长。所以这必须作为一条铁律,如有明知故犯者,杀无赦!”

“第二个任务,在一年的时间内,攻占长岛群岛每一处岛屿。再利用一到两年时间,系统布置防务。长岛群岛是进出渤海与黄海的门户,易守难攻。水路四通八达。离大夏与北燕不过数日航程,出高丽,至扶桑都非常方便。更重要的是如果鼓励渔业加上在几处大岛上开荒耕种,足可以养活数万人口。我们可以放出风去。只要愿意上岛定居者,不管是经商务农还是打渔,一概永免徭赋。我估计这样一来,最多一两年便会人口猛增,繁华兴旺。我们自家地兄弟也可以在岛上娶妻生子,安居乐业。”

“但有一节一定要遵守,就是攻占全部岛屿后。必须仍是大夏国土。我会上奏皇帝请他下旨招安置县,赋税一文不少,但一应官吏只能就地任用。英娘夫人若非女儿之身,说不定会被任命为长岛首任县令,过一过官瘾。怎么样?严格说来这也算不得投了大夏吧?”

众人面面相觑。半响才回过神来齐声叫好。英娘笑道:“什么叫投了大夏啊?这一亩三分地还不是成了你飞虎侯的了?将来大夏就是有心发兵攻打,都找不着借口啊!”

江城璧默思片刻,皱眉道:“侯爷,这说来容易,做起来定会万分艰难。一来三家兄弟拙良不齐,想要令行禁止,实为不易。二来耗用甚巨,恐难一蹴而就。”

杨致不以为意的道:“自古便是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既属大夏治下辖县,就必须遵从大夏律令。我们这一头与老熊手下都是兵将出身。英娘手下自然不乏饱读诗书地干练之人。要凑齐师爷、衙役、捕快之类的县衙班子应是不在话下。若不能将这长岛治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我们还有脸见人吗?至于耗费问题。我稍后便会提到。”

“第三个任务,就是把大夏与南唐海域的几股海盗打残打怕,一边痛打,一边招降,以不断扩充壮大人马。但手也不能伸得太远,大体以南唐海域为界即可,而且还不能把其余几股海盗都彻底打没了。”

熊展愕然道:“为什么?”

玲珑接口笑道:“熊大哥,我家夫君想得十分深远。我们需要有长久的敌人,也需要适可而止,才能时刻保持战力,这支船队才有长期存在的理由。若非如此,岂不是令大夏皇帝寝食难安?难道一定要逼得大夏皇帝不惜先行肃清海上,再来一统天下么?”

杨致点头道:“娘子所言甚是。我估计肃清海上在现任大夏皇帝手上是不可能了,到了下任皇帝那里就很难说了。现在还说不了那么远,我们只要争取一二十年时间,积攒了足够的实力,将来去海外拓荒立国也不是什么难事。”

“方才我说的不定期打劫是第一条财路,船队地第四个任务开辟第二条财路,那就是收费护航。简单说来,实际上等于是海上镖局。只不过打劫地是你,护航地也是你,这么个一身兼两任,听起来是不是有点滑稽?”

万恶地分割线再P再S:1、有书友提到此书写战阵与朝堂争斗的情节太少,其实这两桩都是我大纲中所列的重头戏,但杨致必须有一个原始积累、组建班底地过程,敬请多几分耐心。

2、此书成绩实在滥得一塌糊涂,老实说如果纯粹为了经济利益,已经很难让人有继续写下去的勇气。承诺是件十分可怕的事情,所以我不敢胡乱承诺什么,我只敢说完本是每一位写手的梦想,我一定会尽力写下去。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诸位看官正版订阅支持的力度有多大,吉祥就能走多远!最后按照国际惯例,满地打滚求月票!

第149章 为难的坑

杨致并没有费太多唇舌,就勾勒出了一个犹如世外桃源一般的乌托邦。(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这本来也没什么奇特之处,但是别出心裁的企图组织一群以杀人越货为业的海盗来开创、建设与保护的话,就不能不说是一个天才的构想了。连他自己都有点晕乎了:如果这一切真的能够得以实现,老子还犯得上花几百万两银子去收购秦氏那什么鸟粮行吗?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勾起了众人极大的兴趣。英娘与熊展都不是笨人,二人都懂得知易行难的道理,暂时也仅仅只是停留在感兴趣的层面。天下想做皇帝的人多了去了,可真正做了皇帝又有几个?眼前这笑眯眯的家伙的想法,跟做皇帝梦有什么两样?

打造无敌水军也好,攻占经营岛屿也罢,要的是金山银山和人命去填。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杨致活脱脱的就是个打劫强盗的超级强盗,难道会那么好心先垫上这好几百万两银子?死伤的人命怎么个算法?海盗并不是份光荣体面的职业,战死一个便少了一个,又去哪儿招募补充?又凭什么让我们白白为你卖命?说了半天耗费来源与利益分配只字未提,您不会跟说书唱戏的一样,全*一张嘴来糊弄人吧?

玲珑与江城璧冷静一想,也禁不住心里直犯嘀咕。

只见杨致胸有成竹的继续说道:“真正能让大伙儿财源广进的是第三条:既然海上通道是把持在我们手上,若不知道自个儿做生意的话,那还有天理吗?一是我们打劫得来的货物本身就需要销路,才能变成白花花的银子。二是我们占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完全有能力让所有染指通商贸易的商家大豪都变成二道贩子。说句不客气的话,必须做到我们打个喷嚏都能影响济南与金陵两地价格涨跌的地步。-====-”

“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这一条挣钱最多也最快,真正做起来不比打打杀杀轻松。如何制定具体的经营方略,货物如何运转调配,以及如何根据各地供需情况随时灵活调整价格。以便为充当二道贩子地商家大豪留余足够诱人的利润空间,这其中无论哪一个环节都是一门学之不尽的学问。这一节还是参照船队的模式,三家一同精选识文断字之人开设一家商号,暂由我家娘子全权负责,你们两家各派一名干练之人协助。英娘夫人,这方面不管是人手、人脉与经验。都是你占优,可不要藏着掖着太过小气啊!”

英娘沉吟道:“侯爷这倒真是个好主意!只要大家财,贱妾又岂敢落于人后?只是让兄弟们骤然将手上杀人的钢刀换成算盘,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

玲珑犹豫道:“夫君,我从未有过从商经验,又怎能胜任?”

杨致温言抚慰道:“娘子多虑了,你莫非忘了我与秦氏是什么关系?只要三家能够达成协议,我便会致信秦公,请他从秦氏调派数十名管事掌柜和熟练伙计来帮上一年。难道还怕教不会么?何况秦氏有求于我,而且此事对秦氏有何好处自不待言,我敢说秦公只怕连眼睛都不用眨就会满口答应。”

话锋一转道:“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方才所说地这几桩事,如果不先摆出大把的银子在一边,就哪一桩都干不成。我的意思是三家先凑五百万两银子,仍按组建船队的比例,我夫妇这一头出二百万两,你们两家各出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交由江先生掌总,你们两家派人会同协助支用。其中一百万两用于购置军备,一百万两应付其余开销,三百万两用做经商的本钱。耗费的问题这不是解决了吗?”

“其实只要有了银子。就什么都好办了。人手与兵员若是不够,没饭吃的穷苦百姓多了去了,难道就不能花钱雇请招募?日后我还想花大价钱请些高明匠人来,弄个造船与火炮军刃作坊呢!我要特别说明的是,三家合并后一应出力的人手都不会白干。做伙计有月俸,做兵士拿饷银,并且是按陆上相应标准地双倍放!该赏就赏,该罚则罚,还怕没人愿意干?诸位以为如何?”

杨致把话说到这里。没有一句是信口开河放空炮。众人心里都有了一点底。他地想法愈来愈清晰。不但切实可行。而且出船、出人、出钱都主动认了大头。英娘与熊展还有什么话说?唯有不约而同地点头称好。

可杨致向来是个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地主。下面地话在英娘与熊展耳里就不怎么中听了:“三家合并之后。大伙儿先要掰清楚一条: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只能由我说了算。我就这么个德性。还是那句话。你们要是不乐意。那咱们再接着干。我也不怕你们不高兴。不管是明刀明枪还是耍狠玩阴地。我是样样在行。哪一样都不比你们含糊。到时候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玲珑不禁莞尔失笑:刚画出了令人垂涎地甜枣。又立马杀气腾腾地亮出了明晃晃地钢刀。这边口口声声说要合并。那边又理直气壮地随时准备翻脸。这世上能这般切换自如而面不改色地人。恐怕也只有她这位宝贝夫君了。

江城璧心下是大为折服。忍不住暗暗喝彩。英娘与熊展却是哭笑不得。英娘苦笑道:“此节不劳侯爷多说。贱妾是早已领教了。”

熊展脸红脖子粗地骂道:“臭小子!有你这么说话地吗但更不中听地还在后头:“话不说不明。还是说清楚一些比较好。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今日我要说地最后一条。就是大伙儿最为关心地利益如何分配了。三家合并之后便是一个整体。统一经营。各司其职。开销均摊。风险同担。利益共享。每年收益我占七成。你们各占一成五。按年结算。保证足额兑现。怎么样?大伙儿都没意见吧?”

英娘与熊展顿时傻了眼:一定要你说了算还不打紧。可你要钱也未免要得太狠了一点吧?

杨致不等英娘出言对,就抢先封住她的嘴道:“英娘,老熊,你们别这么看着我。这费脑筋出主意,你们以为是白出的吗?你们以为应付皇帝、摆平陆上大大小小一大堆官员、请秦氏帮手就那么容易?你们当我是杨大善人还是杨大傻子?这已经是最低优惠价了,恕不打折!你们还真别不服气,只要能说出站得住脚的道理来,能说一条我就让一成,能说出十条老子不但白干,还倒找你们三成!”

英娘与熊展大眼瞪小眼的憋了半天,愣是无话可说。凭心而论,杨致方才提及的任何一点,他们自问都无法做到。

到了这个时侯,众人都品出味来了:什么叫合并?根本就是**裸地吞并!还说什么“原有地盘一概不动,人马船只仍归各家所有”,可怎么说到后来都一股脑儿姓了杨啊?敢情您是事先挖好了坑,等着我们跳进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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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贼公贼婆

凡是强人都想做老大,没人愿意做老二。www.65txt.com~~~~人都有自我保护的本能,英娘与熊展在天高皇帝远的海上横行日久,对宁为鸡不为牛后这个道理的体会尤其深刻。杨致显然是个更为强大的恶人,而且还一肚子鬼主意,但还没有强大到足以令他们乖乖俯贴耳的地步。

然而无可否认的是,这家伙的合并方案就像一剂强力迷幻药,具有强烈的煽动性和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英娘与熊展既舍不得断然拒绝又极不心甘,但又确实说不出站得住的理由,一时都僵在当场。英娘世代为匪,规矩法度的概念淡薄。熊展是北汉故将出身,半路出家沦为海盗,家国天下的归属感深入骨髓。二人不但与杨致的关系截然不同,心底的态度也是有区别的。

杨致非常理解二人内心的矛盾与犹豫,所以该说的都说完以后,并不急着逼他们马上做出决定。

他心里也很清楚,即使能软硬兼施的说动二人勉强同意自己的合并方案,日后要潜移默化的对这两股海盗进行脱胎换骨式的改造,必将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但他的方案如果能变成现实的话,那块御赐金牌就会大幅度贬值,到时候它的意义仅仅是一个象征性的纪念。这是实现他人生理想最为可*的保障,无论要付出怎样艰辛的努力,他都认为是值得的。

玲珑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道:“英娘姐姐,熊大哥,我是迫于家国巨变才率领部众流落海上为盗,这一节倒是与熊大哥当年的情形大同小异,现如今我实际上与二位别无两样。我并非有意偏袒我家夫君,仅是由己推人持中而论。~~~~聚众为匪杀人劫财看似痛快自在,实则是今日不知明日的无根之木,绝大多数人是长久居无定所,一世飘零浪荡,劫掠再多金银又有何用?又有几人能得善终?可我家夫君方才所言。却为我们大家擘划出了一个长久安生的家园。在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日内,虽然我们仍会打着海盗旗号,但已不是无的放矢各自为战,而是不再飘零浪荡而共创安身立命的家园!”

“这动荡乱世总有一天会归于一统,难道我们手下这数千人马就注定只能做一辈子海盗么?不知二位有没有想过,我夫君要大家占海岛皈大夏的深远含义。以军法组船队建水军。兴渔业务农事布海防,集巨银谋经商通天下,这还能算是海盗吗?我们手下数千兄弟与他们的后世子孙,不仅不用一辈子背负海盗地恶名,而且能练就为兵、事渔、务农、经商的本事与经验,将来进可以为将入仕光宗耀祖,退可以安居乐业坐享太平!”

嫣然笑道:“都说知夫莫若妻,我夫君心志坚毅性情果敢,说得出就一定能做得到。二位对我夫君的为人行事和脾性已略知一二。无论是否愿意合并,他都会义无反顾的去做。二位不愿合并也不打紧,想来还难不倒我夫君。无非是要多费些周折和功夫罢了。我夫妻本是一体,不惜一切代价全力助他,乃是我身为杨氏之妇的应尽本分。”

玲珑一番话可谓深得有利有礼有节的真髓,既言语诚挚,又温软中不失强硬。一开口就把夫妇俩与二人摆在了同一立场,而且不经意地点出了英娘与熊展的区别。三家如能顺利合并,那就屁事没有,否则就拉一个打一个!

杨致情不自禁的牵过她的小手轻轻一握:这简直可以列为夫唱妇随的典范!熊展说得一点不错,能娶得这样的奇女子为妻。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

英娘与熊展听来又是另有一番感慨:这夫妻二人堪称最佳搭档,明明是一路货色,只不过是同样的意思换了个说法,但从玲珑嘴里说出来偏偏不会令人心生反感,反而听来颇为顺耳。

玲珑也不急着将手挣脱出来。纤纤玉指暗自在杨致掌中挠了挠。轻笑道:“兹事体大。二位确需谨慎决断。但我夫君是个急性子。恐怕等不得二位思虑太久。夫君。我今日便为英娘姐姐与熊大哥向你讨个情。若是他二人三日之内决定合并。我们就让出一成收益。不知夫君意下如何?熊大哥若无需考虑那么久。不妨在此盘桓数日。与我夫君痛饮畅谈。”

杨致不禁心下暗笑:玲珑这几句话高明得很啊!给出三日期限。为他们充分留余了回去与部众商议地时间。也是把他们地嘴堵上。别想打推诿拖延地主意。主动表示让出一成收益。是顾及他们地脸面。为他们摆好了下台地台阶。留熊展做客是何用意。就更不用说了。

故作心疼地道:“既是我家娘子开了口。我也不能太过小气。就这么定了!英娘。日后你若是与老熊贼公贼婆地搞成了一窝。就是两家成了一家占到了四成。难道还嫌少啊?现在我也不想说大话。免得吓着了你们。等到将来分钱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我家娘子刚才那句话有多么值钱了!”

英娘对杨致地调笑恍若未闻。沉吟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侯爷。此事非贱妾一人便可在此独断。郡主方才所言。贱妾每一个字都听得真切记得清爽。合并与否。三日之内必会给贤伉俪一个肯定地答复。话已说明。贱妾需回去尽快召集部众商议。不便多加耽搁。就此告辞。----傻老熊。你走不走?”

熊展笑道:“我为什么要走?你没听见郡主留我在此做客么?我没有你那么多嗦事。现下便可答应下来入伙。”

他竟然当场就表态愿意合并。三家瞬间已成两家待决之势。英娘若是断然拒绝。就等于是公然向杨致与熊展宣战了。骤然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地无形地重压扑面而来。

她虽已有了这个思想准备,登时还是极为失落。千不该,万不该,就是自己那死鬼男人不该死得那么早!勉强一笑道:“这么快就应下了?家家有本难念地经,我一个妇道人家,跟你比不了啊!”

英娘神情落寞,一个寡妇独自支撑那么大个摊子,其中的辛酸凄凉和清冷孤寂可想而知。玲珑顿时大感不忍,正欲开口相劝,杨致却缓缓摇了摇头。

眼见英娘告辞出门去得远了,熊展望着她颇显孤单的背影,又偷偷瞥了瞥杨致夫妇,玲珑笑着向他鼓励的微一颔。

熊展稍作犹豫,突然顿足道:“我还是头一回觉得这毒寡妇着实有些可怜!不行!我得去劝她一劝!免得日后非要逼咱们联手对付一个娘们儿!”

他的劝法委实称得上惊天地泣鬼神,虽是追出几步扯着破锣似的嗓门一通大吼,却让英娘忍不住落下泪来:“贼婆娘!你没听见杨致这小子说要咱们俩贼公贼婆的搞成一窝吗?我就在这儿等你三天,等着娶你做我的贼婆娘!”

第151章 借刀杀人

从情势上来说,杨致伟大人生理想的保障计划与皇帝一统天下的野心并无多大区别,想要实现的难度显而易见。(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万事开头难,他要通盘考虑的事还要很多,要做的事那就更多了。

现在杨致最需要的就是时间、银子和人手。

自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十月二十九日,卫飞扬成为数十万夏军踏进南唐国都金陵第一人那天起,南唐实际上就已宣告不复存在了。夏军多如过江之鲫的出色将领、高昂的士气和强悍的战斗力,是乱世诸国中任何一国都无法比拟的,耿进亲率大军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便横扫南唐全境,就是最好的证明。杨致估计,皇帝移驾金陵象征性的呆个两三天,向全天下炫耀武力之后,以东巡为名的御驾亲征便将划上一个无比圆满的句号。

按照夏军灭国之战的传统,最迟在过年前后,数十万夏军的封赏和恩恤就该兑现了。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虽说现在是徐文瀚做了大夏内当家的位子,但总归不是能凭空变出银子来的神仙,恐怕也要*皇帝将南唐国库的金银运回长安才能度过这一关。等到皇帝脑子里稍有空闲,就会遣人过问他在山东的进展了。到时候杨致少不了要打他一二百万两银子聊作应付,可进了自己口袋的银子就如同已经进了灶的柴火,傻子才拿出来呢!只有尽快将海路牢牢捏死在手上,才好腾出手来伸进山东诸方势力的口袋掏银子。时间真他妈紧啊!

如今的杨致并不是没有钱,但与想要做的事比起来,他有的那几个钱只能算是不经花的几个小钱。<<>>要将海上这一头的规划付诸实施,称得上是诸事繁杂千头万绪,真正动起手来没有哪一桩不要花钱。要是与玲珑两下凑乎,钱的问题还不是很大。但杨致曾经说过也确实是那么想的,男人有男人的骄傲。仓促成婚不说,还根本无暇顾及什么蜜月消遣,他总感觉亏欠玲珑地太多了。他在新婚第一天起床之前与玲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是我欠你的。我愿意用这一辈子来还。

三股海盗若是成功合并,看似有船只数百人马数千,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只是一群相互猜忌的乌合之众。虾兵蟹将倒是有的是,但是不是能挑拣出足够的人才,拾掇出一个用着顺手地班子,他心里没有一点底。

玲珑与熊展都知道他的行事风格:不管英娘是否愿意合并。他都会照做不误。英娘若是拒绝合并,他要干的头一件事就是动手灭了她!

所以杨致没有因英娘尚未做出决定而干等,也没有陪熊展喝酒扯淡的那个兴致。秦骄阳与六喜等人婚礼过后并未马上离去,按杨致的吩咐仍然留在砣矶岛。英娘前脚刚走,杨致后脚就借口让白燃冰为他在蓬莱购置一座府邸,先行打她走人。随后与玲珑、江城璧、熊展和秦骄阳、毅先生商议,群策群力对他的提议加以补充完善,以及如何尽快组织实施。

杨致与玲珑总揽全局自不待言,这帮人还真没一个省油的灯。

江城璧文武全才又老成持重。颇有儒将之风,与勇猛粗豪的熊展搭档正是优势互补相得益彰。

秦骄阳有独当一面之才,当即就想到了杨致的计划一旦实现。且不说是把持了一座金矿地钥匙,更会就此占据日后是否与秦氏合股的绝对主动权。他根本无需再向老爹秦公请示,也会不惜一切代价与杨致通力合作。杨致提出要秦氏提供精熟商道的人手支援时,他连眼睛都没眨就满口答应了。

令人意外地是毅先生。给了杨致一个小小地惊喜。杨致召他议事地本意。是因眼下急需值得信赖而又能想出几个鬼主意地人手。能长年累月掺杂在三教九流之中混迹市井。*买卖消息挣钱地本事。这样地人绝对不笨。

不想毅先生远不是一个吃江湖饭地老混混那么简单。不仅有一身与六喜不相上下地武技。早年间居然还在县衙做过几年钱粮师爷和县令主簿。一开始毅先生开口插话。杨致还没怎么在意。可听了半晌就意识到他地价值了:这简直是个经过千锤百炼了地官场老油子!以前是因为有张博虎那个变态强人在。才将毅先生那些算不上什么大能耐。却极为实用地见识经验忽略了。日后登岸与大大小小地官员们周旋。此人就是不可多得地宝贝疙瘩啊!

次日一早。除了暂时将英娘憋在一边。众人开始有条不紊地进入实质性实施阶段。砣矶岛本就是玲珑占据不久用作大营地老巢。熊展地船只与部众也大多聚集在此。两家按议定地比例。清检分拨船只、筹凑银两、拣选人手。

杨致大致征询了一下六喜地意见。将文四、陈五派至江城璧手下。择机编入船队。为了避免熊展对他地用意胡乱猜测。干脆直接告诉他:这两个人都是七喜地杀手出身。三家合并之后他们平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船队万一若有不便公然处置地为难之事。或许也会用得上。

海上地事一经理顺。杨致与玲珑夫妇二人就不得不分开一段时日。一个坐镇砣矶岛。一个上岸为皇帝与自己掳银子。他对朱灵儿地暧昧情感早有察觉。借机把她与曾六分派了玲珑做贴身护卫。大概是做了几年冷血杀手地缘故。朱灵儿性情有点孤僻爱认死理。也长得不难看。杨致虽然并不认为自家后院地女人是多多益善。但他自问不是圣人。不敢保证不会日久生情擦枪走火。早点把朱灵儿支开。于人于己都是一种解脱。就让玲珑和她慢慢折腾去吧!

仆从贵精不在多。上岸之后留了刘二、常三与毅先生在身边。应该够用了。

英娘的回应比想象中的要积极,这天日落时分派人前来回话:事关重大,贱妾无法独自做主。侯爷如确有诚意,就请允许贱妾与几位心腹兄弟登岛拜谒,当面请教具体合并事宜。

杨致皱眉默思片刻,爽快地给了答复:好。三日期限不变,明日或后日随时恭候大驾。

如若所料不差,英娘这是想向他借一样东西用一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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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重新整理了一下原来地故事大纲,后面应该会顺一些了。。。

第152章 登岸

玲珑、江城璧与熊展久经杀戮,反应虽比杨致稍慢,但也不难看出英娘有借刀杀人之意。(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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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展答应合并之后,两家精锐尽数齐集砣矶岛。如果英娘凭借她手中现在的力量,设计反戈一击的话,等于是自寻死路,这种可能性显然微乎其微。向一个早几天还将自己这边杀了个人仰马翻的强敌变相投降,不管条件如何诱人,总归是件令人憋屈的事。英娘本人在权衡利弊之下,骨子里应该是愿意合并。可手下人马都是夫家的老底,领着他们自成一家在海上劫掠还问题不大,若要一夜之间改旗易帜,要人人心服必定极为不易。对英娘来说,无论从现状考虑还是从长远计,亲自动手进行一次内部清洗显然不太现实。

即使是变相投降,也要讲究方法艺术,也要考虑到消除后患。英娘这么快就回应带人登岛重新谈判,貌似将是否合并的最终决定权交给了对此持不同意见的心腹之人手上,其实她心里很清楚:杨致本就挑明是先礼后兵,摆下了订立城下之盟的高压态势。她根本不敢奢望手下这几个人能戏剧性的扭转局面,甚至对杨致是否留有与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敢抱半分指望。你们不死心不服气?可以。我也不想背负自相残杀的恶名,只好领着你们到这儿来送死了!

第二天晌午,负责巡海望的海盗来报:英娘率领一支规模庞大的船队正浩浩荡荡开来!船队共有大小船只四十七艘,其中巡海大船十六艘,小船三十一艘,所载人马数目不详。

这么抄了家底**来谈判,包含了太多耐人寻味的信息。既可理解为英娘为了向杨致表示决心,没有给自己留余退路。她手下那几个心腹摆出这么一副阵势,无非是想有恃无恐为自己壮胆。即便谈判不成,杨致悍然翻脸,自问还有与之一拼的本钱。这其中既有英娘摆了他们一道的成分,也足见这帮人当中没什么能够擘划全局的人才。若真想做两手准备。只要选出两个真正悍不畏死的代表随同英娘前往就够了,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杨致是能随便唬得住的人么?

说到底他们是大大低估了杨致的胃口。婚礼前后两日让你们大摇大摆地一来一去,就已经令他够不爽的了。这一回不管谈判结果如何,那还能放你们回去?这分明就是送羊入虎口啊!

英娘的船队刚一驶近砣矶岛海域,有不少部众心里就有点打鼓了:海面上居然出现了另外两支同等规模的船队,成“夹道欢迎”之势。-====-一左一右*了上来。

英娘这一方连同她本人在内,登岸的谈判代表共有五人,随行护卫的海盗不下五十人。杨致这一方地谈判代表,却只有他与玲珑夫妇二人,一身簇新仆从打扮的刘二、常三与曾六、朱灵儿随侍左右。

宾主双方煞有其事的落座之后,杨致便直奔主题道:“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夫人与诸位在这短短数日之内再度驾临,我夫妇深感荣幸。想必诸位业已看到,为了欢迎诸位到来。江先生与熊老大亲率一众兄弟前往海上迎接了。关于三家如何合并之事,我前日已向夫人做了详细说明。不知诸位考虑得怎样了?今日尽可畅所欲言。”

英娘对他一脸貌似亲和的慵懒笑意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了,微一颔首。轻咳一声回头向坐在她左首的二人笑道:“贱妾回去以后,连夜将侯爷的意思向手下兄弟们如实转达,贱妾这两位兄弟以为还有值得斟酌商榷之处。你二人对侯爷提出的合并方案有何看法,此时不妨当面讲来,也好与侯爷从长计议。”

二人当中有一个称得上是杨致的熟人,号称英娘手下三大金刚之一的黄品,曾与杨致交过手。在杨致眼里,这两个人定属坚决反对合并地死硬派,也是英娘要借他之手铲除的异己分子了。但他并不介意英娘借用自己的屠刀。而且很乐意为她背这个黑锅。

像英娘这样世代为匪地老牌海盗中地死硬分子。脑子里压根儿就不会有什么家国天下、着眼长远地概念。唯一地信念只有利益二字。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利己私心人皆有之。知道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当然无可厚非。可也得看看对方是谁。在有些人面前是不能随便讨价还价地。比如说这位如邻家小伙一般笑容亲切地大爷就是。

所谓地从长计议到底“长”到什么程度。完全取决于黄品等二人是不是能及时拎清眼下地形势了。可惜二人还是满脸可笑地倨傲之色。英娘心下暗叹。恐怕这二人地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黄品犹自不知死活地笑道:“飞虎侯。我前日听夫人转述了你地合并方案。登时茅塞顿开。也见样学样拟了一个方案。今日特地前来与你商议。”

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出来。与其说黄品今天是来谈判。还不如说是来示威找茬。或者说是来找死。他不但把英娘撇在一边。没将她放在眼里。而且还不知天高地厚把自己与杨致摆在了同等位置。英娘眼神冷峻面无表情。坐在她右首地二人也是大皱眉头一脸忧虑。

杨致眼角余光不经意地往门外瞥了一眼。不以为意地笑道:“若我没有记错。这位是黄兄吧?黄兄不必客气。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黄品能跻身英娘手下三大金刚之列。倒也不全然是倚仗武技出头地糊涂虫:“飞虎侯。奉你为主占岛为王、组建联合船队、集银从商这些提议甚好。只有两桩小事我不敢苟同。论船只人马与声势。我们无一不是胜上一筹。联合船队主将一任。应该由我们遣人担当。三家银两地调配支用。也应由我们掌管为宜。只要这两桩小事你能应承下来地话。那么一切都好商量。不知飞虎侯以为然否?”

船队指挥权和财权你都要,那到底是谁吞并谁?把这两样交出去就成了你们锅里地肉,我挂个虚名有个屁用?

“好主意!英娘夫人,我们就为了黄兄这个好主意干一杯如何?”杨致竟然拍案大赞,随意向曾六与朱灵儿挥手笑道:“你们还不过去为诸位贵客斟酒?”

玲珑抬头一看,陈五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外,也跟着朝二人点了点头。英娘笑道:“贱妾岂能辜负侯爷这番美意?”

黄品万万没有料到杨致会这么爽快,本能的感觉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曾六与朱灵儿就是两个低眉顺眼的仆从与侍婢模样,他仗着有一身强悍的武技,量他们在自己面前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只嘿嘿阴笑着静观其变。

但黄品更没料到的是,这一男一女两个寻常仆婢行至他二人身前三步开外,会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别袭来!一直到那个神色淡漠的婢女手中的匕首贯穿咽喉,黄品脸上的笑容仍然不及收敛,两眼瞪得大如铜铃,死状颇显诡异。

英娘面容如常安坐不动,其余二人霍然起身,骇然相顾失色。身后数十名护卫起初纷纷拔刀上前,见到这副情景,又都面面相觑地停步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

杨致啧啧摇头道:“黄兄此刻应当知道他地主意好在何处了,岂不就是好得让他死不瞑目?我敢说你们在船上等候的兄弟已全都肯了,那些实在不愿合并地人想必也已追随黄兄而去。英娘夫人,还有这两位仁兄,不知对合并之事还有无异议?”

英娘沉默半晌,凄然一叹道:“侯爷,事已至此,贱妾还能说什么?只求日后能有脸面去见先夫于地下了!”

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北燕海域三股势力最强的海盗正式宣告合并,全面进入整合阶段。

杨致深知宣传发动对安定人心的重要性,他的合并理念经江城璧手下几个精通文墨的枪手整理书写成通俗易懂又极具煽动性的文字,数千人马人手一份。对大多数人而言,有了过安生日子的盼头,谁愿意做一辈子海盗?是以杨致心底最感担心的成群结伙的内讧并未出现,过了十天左右,一众海盗的观望情绪渐渐平复。熊展的军法随后出台,分门别类的各号班子也开始得以组建。

合并比杨致夫妇原来想象的要顺利许多,按照杨致的计划,他也到了该上岸的时候了。十二月初九日,杨致与玲珑依依惜别,离开砣矶岛回了蓬莱。

秦骄阳已先期返回,一见面就告诉杨致一个不咸不淡的消息。济南知府李子宽遣人回复:飞虎侯为保境安民抗击海盗所需的一百万银子定当全力筹办,不日之后便会如数送到,恳请侯爷先行撤掉封锁出入蓬莱几处道路的兵马。

杨致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想都不想就传令封锁继续。若先行撤掉兵马,你要是找借口推三阻四的拖下去,难道我还能真的赶去济南杀了你么?对不起,银子哪天送到就哪天撤兵。问谁要钱都不如我自己收钱来得踏实,封锁越久钱就收得越多,巴不得封他妈十年八年才好。撤兵?你以为老子有病怎么地?

杨致非常乐观的估计,海陆两头的独家垄断之势指日可待,诸方牛鬼蛇神很快就会找上门来求他了。令他稍感意外的是,这一次并没有皇帝那边的消息。皇帝不是想在南唐过年吧?

第153章 金利来

杨致回到蓬莱的第二天,就搬进了白家为他精心置办的大宅。www.65txt.com

他的钦差身份早已公开,再寄住在秦氏分号显然不太合适,玲珑迟早也会登岸,必须在蓬莱有一处像样的落脚点。

宅院布置得美轮美奂,无处不是用大把银子堆砌出来的精洁雅致。这座宅邸实际上是杨致与玲珑在蓬莱的外宅,这夫妇二人地位尊荣极尽富贵,断不是简单狂砸银子往豪奢靡俗上使劲就能应付得了,白家父女可谓不惜血本费尽心思。

白家号称药材大豪,也就是在蓬莱这块巴掌大的地方有点叫得响的分量。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白家与秦氏相比,充其量只能算个街头摆摊的小贩。蓬莱像白行朗这样的不乏实力的商家,他自己闭着眼睛都能数出一大把。若不是机缘巧合蒙杨致点破七喜的杀机捡了条命,因而有了报恩这个绝佳的借口,否则像杨致那等大人物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可如今别人正为如何巴结杨致而挠破脑袋时,他已经成功的与杨致套上了近乎。

白行朗很庆幸,也很识趣。他很庆幸秦氏二公子看上了自己的女儿,庆幸宝贝女儿与秦骄阳是情投意合,并非为白家而牺牲。更庆幸的是,因此而搭上了杨致这位大人物。

白行朗也暗自对女儿千叮咛万嘱咐,必须绝对保证对砣矶岛的婚礼守口如瓶。即使将来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玲珑是北燕海域的头号海盗头子,他飞虎侯的这位新任夫人必须也只能是北燕的长平郡主。当日杨致不仅收下了白燃冰送来的十万两银子的新婚贺仪,还以置办宅邸为由打她离开砣矶岛。在白行朗眼中是一次令他极感荣幸的敲诈,他非常珍惜这样被杨致敲诈的机会。有投资才会有回报,是生意人都明白这个道理,难得的是他耗资不菲地投资还披上了报恩的遮羞布。

随同豪宅一起奉上的还有地契,白行朗口称“恩公”而不称“侯爷”,只万分诚挚的说“小小心意万勿嫌弃”。杨致本就脸皮不薄,若是假惺惺的推拒不收的话,瞧这架势白行朗似乎会比刨了白家地祖坟还难受。所谓助人为快乐之本,也就只好“无奈”的笑纳了。

无论在什么年代,商家大豪都对时局与金钱有一种近乎蚊蝇嗜血的敏锐嗅觉。

飞虎侯上一回抵达蓬莱不到一个月就调兵封路,公然收取起价五万两的“饷银”。可他老人家是为了抗击海盗保境安民,对各家的生意与货物流通进出并无影响,对底层百姓秋毫无犯。就算你有一肚子怨气都没有告状的由头,也没人敢告。谁要是脑子进水破坏飞虎侯的“剿匪大计”断他财路,只怕十有**会被断了生路。海盗既是最恐怖最大的威胁,自然也能为一切令人指的罪恶行径背黑锅。吃饱了撑地想跟那个姓杨的疯子较劲?你是不是活腻了?

飞虎侯这一回悄然出海消失了半个月,整个北燕海域就出现了数十年不遇的清平景象。---人家忙啊!三股海盗正热火朝天地忙着合并,哪儿还有那个闲工夫去海上杀人打劫?杨致加急呈送长安的密奏却洋洋洒洒多达十数页,主题当然是围绕惊心动魄的“海上激战”而展开。无他,继续为日后捞钱打埋伏尔。

到了这个时侯,山东大大小小的官员们与商家大豪都嗅出味来了:这位大爷已经将咽喉要地的通商口岸死死捏在了手上。还极有可能扫清了海上通路。这是个心狠手辣又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只要脑子没有短斤少两的人都不会怀疑这一点。日后大家想要继续财,恐怕不得不看他的脸色了。

如果说这两帮人是一条受银子滋润的河流。那么杨致现在就等于为这条河流安上了一道闸门。他暂时还不是同在一口锅里吃饭地既得利益,怕就怕惹毛了他往这口锅里拉上一泡屎,搅得大伙儿都吃不成。他已经狠刮了一笔,就算立马拍拍**走人,也一点不吃亏。令人稍感心安的是,没人会跟银子有仇。这家伙打着奉旨巡查的旗号,难道就真是毫无私心的全力为皇帝卖命?谁他妈信啊?没见人家刮地皮的手法那么熟溜老到吗?

按照杨致地估算。要等到联合船队经过改装整合重新开业。最快也得在一个月之后了。他打算利用这一个月地时间。来做三件事。

混迹官场地老油子们都信奉这么一条不成文地定律:在战场上所向无敌地人。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地人。到了盘根错节地地方官场。通常很难吃得开。

蓬莱县令王语新只不过在临时供应三千府兵地粮饷一事上。习惯性地对杨致进行了一次试探。尽管这次试探无伤大雅。于当时地情势来说却大大不合时宜。他错就错在想要做到油光水滑八面光。幻想任谁都不得罪。可他碰上地是一个不容他鼠两端企图骑墙地超级强人。是以杨致不但将此人一脚远远踢到一边乘凉。心下还对这个芝麻绿豆小官极为腻歪。

不管是日后将长岛群岛营建成自己地后方大本营。让蓬莱成为开关掌握在自己手上地印钞机。还是顺利地在济南府设立大夏海关分一杯羹给皇帝。蓬莱县令无疑都是一个至关重要地关键角色。最好是由自己地人长期担任。

所以杨致登岸后考虑地第一件事。就是如何令现任县令王语新为自己效力。或是干脆将毅先生推上这个位置。上策当然是设法让王语新死心投*。这样一来诸方势力地现有格局至少表面上不会有任何惊动。在皇帝面前也说得过去。中策是找个由头将王语新调任异地。提拔或拣选一位识相对路地仁兄接任。下策最简单。却等于是肆无忌惮地蛮干了:炮制一次海盗趁夜袭掠地事件。让王语新很不凑巧地“殉职”。再强行任命毅先生为新任蓬莱县令。

召来毅先生一合计。谁知在他眼里不过是小菜一碟:“侯爷。这上策只需几句话便可做到。何须如此多虑?”

“哦?”杨致饶有兴味的问道:“你倒是说得轻巧!且说来让我听听。”

毅先生笑道:“就操守而论,官员大体可分清廉与贪墨。有道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现如今六亲不认至清如水的官员已极为罕见,即便有,若无十分强硬的后台撑腰,或确有过人之能,他头上那顶乌纱帽也很难戴得稳当长久。可以肯定的是,王语新绝不是这种傻鸟清官,否则也谋不到这个肥缺。只要这老小子**不干净,那就什么都好说了。”

“在乱世入仕为官,要么醉心功名,要么谋求富贵,只要能将为国为民排在第三位的,都称得上是好官了。王语新年过不惑犹自官居七品,不是能力不济就是后台不够硬,十有**是*银子砸来的。无论他做官是为奔前程还是搂钱,还不都是您一句话的事?他上哪儿去找您这么硬的后台?都说人往高处走,像王语新这等货色认主子的眼力劲还是有的。但这主子还真不好冒然乱认,不然若是将老主子得罪到了死地,新主子又不待见,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说您只管佯作不知,只需心中有数便可,由我出面去点拨他几句。万一他三心二意,或是哪天搅出什么大事,您大可往我身上推个一干二净,他却是自寻死路!只要他还没蠢到无可救药,就必定会对侯爷忠心不二。”

杨致没想到毅先生还能说出这么一番长篇大论的道理来,不禁深以为然,当即便嘱咐毅先生尽快选个恰当的时候去找王大人“谈心”。

接下来的两件事其实也可以说是一件,而且很有几分无耻。眼看年关将近,山东官场与一应商家,杨致决定暂时不碰,但必须借助秦氏在山东的一切力量摸个底,顺便给他们提个醒。

叫花子都有个年三十,海盗也会想要过个好年,飞虎侯他老人家就更不用说了。商家大户们并非每一家都“自愿”交足了“饷银”,没有大夏兵马的保护,过年之前的某个夜晚,海盗们少不得要去重点光顾一次。

飞虎侯连过年都不能回长安与家人团聚,实在是劳苦功高。由秦骄阳与白行朗率先垂范,再稍微放出点风声,各路牛鬼蛇神的年关“孝敬”便会潮水一般涌来。不来也行,到时候被海盗劫掠或是没生意可做,你可别怨我啊!

杨致美滋滋的想,在蓬莱过个年怎么也得捞个二百万两银子吧?所以当玲珑遣人请示三家合并之后成立的那家商号起个什么响亮的招牌,他毫不犹豫的从嘴里冒出三个字:金利来!就叫金利来!

然而就在杨致登岸的第四天,也就是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三日,他的如意算盘被秦骄阳送来一张二指宽的小纸条全盘打乱了。这张小纸条来自长安,他一眼就认出是徐文瀚那一手遒劲的字迹:速回长安!急!急!急!

第154章 急赶

皇帝以东巡为名,携太子赵恒行御驾亲征之实期间,命自朔方调任回京的枢密院太尉卫肃、新任禁军大将军周挺、龙渊阁大学士辅宰相王雨农、集贤殿大学士徐文瀚佐理四皇子越王赵启监国。www.65txt.com-====-赵启那小子不过天生富贵挂个名而已,四名佐理监国重臣两文两武,卫肃总揽兵事,周挺执掌禁军,王雨农署理民政,徐文瀚主理举国钱粮,各司其职又相互牵制。不仅是皇帝,连杨致都认为,这四人都是除了皇帝谁都不认的死忠之臣,可谓最为稳妥的黄金组合。

徐文瀚虽年纪不大,平时却是深谋远虑处变不惊,这一次居然言简意赅的连用三个“急”字,长安到底生了什么变故?难道竟然到了四名监国重臣都无力收拾的地步?卫肃与王雨农和杨致都关系匪浅,为什么他们又没有只言片语带到?莫非问题出身负京畿防务重责的周挺身上?

杨致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的从心底升腾起一股寒意:一个手握数十万精锐禁军的大将军出了问题,那意味着什么?只能是兵变!太子就在皇帝身边,想必还没有远离长安千里之外遥控指挥的那个本事。而且依他在军中根基浅薄,加上平时那副窝囊德性,即便有也很难折腾出什么名堂。皇帝携太子御驾亲征,只有一个人既有动兵变的能力,又有那个铤而走险的胆量,还有暗中从容布置的时间,那就是坐拥三十万重兵的宁王赵当!

可真要是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急召他杨致回京又能起什么作用?徐文瀚不会以为他是天神转世,凭一人之力就可以阻挡一场蓄谋已久的兵变吧?

杨致看过徐文瀚的密信后,一言不的将纸条扔进了火盆。~~~~默然半晌后,脸色凝重的道:“秦兄,徐先生召我速回长安,我最迟在明日一早必须动身。具体所为何事,我也一无所知。只能告诉你。可能出了关乎你我两家前途命运的大事。毅先生,我不在蓬莱期间,你必须全力帮助郡主与秦兄稳住局面。秦兄眼下你要立刻为我做两件事:一是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打探皇帝的准确消息。二是连夜急命沿途地秦氏分号准备三匹快马,以便我随时换马赶路。”

二人郑重的点了点头,秦骄阳当即应声而去。

又唤过刘二与常三吩咐道:“常兄,你去备两匹快马。外加供二人食用数日的熟肉干粮和几把燃香。刘兄,你稍后去向秦兄请教借助秦氏传递消息之法。今晚我便会写好书信,你明日一早启程去砣矶岛,亲手交与郡主。之后即刻返回,往南唐故地一路找寻搜索皇帝的踪迹。只要找到皇帝,无论死活,必须尽快报我知晓。若是皇帝安全无虞,你就立马赶去长安与我会合!”

刘二与常三见他话语沉重,似乎方才那张字条事关皇帝生死。夏帝携太子御驾亲征南唐。已然天下皆知,难道数十万如狼似虎的夏军不足以保护夏帝的安危?二人不敢多问,只肃然领命。

杨致交代完毕。便扭头进了书房展纸提笔给玲珑写信。他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将来谁做皇帝都不关他屁事,可皇帝至少在这两三年之内还不能换!即便非换不可地话,也绝不能是宁王!万一局面失控,宁可扶越王登上皇位,自己也要合六喜之力杀了他!

次日凌晨天色尚未放亮,秦骄阳就匆匆来报:皇帝自十一月二十二日抵达金陵,停留三日后,于十一月二十五日起驾出城返回长安。但是圣驾至今所在何处,凭秦氏钻天入地之能。居然无从打探!

杨致登时猛然醒悟,长安局势是必有异动无疑,但问题的根源还是出在皇帝这里。堂堂一国皇帝御驾亲征,由重兵随行护卫,竟然圣踪不详!这是一种极为不祥的征兆,也只有一种可能,恐怕皇帝业已受人所制身处险境,身边有人对外严密封锁消息!到底是谁在捣鬼?莫非不是宁王,而是那个貌似庸碌无能的太子赵恒?!

脑子里一旦冒出这个令人难以置信地念头。他越想就越是冷汗涔涔而下:大舅子沈重为人耿直殊少心机。毫无具有远见地政治头脑可言。是太子一系中当属宝贝疙瘩一级地嫡系将领。征伐南唐之时。沈重被皇帝晋封为骁骑将军。统兵三万在与南唐国境毗邻地淮南驻防。实际上是担当了灭唐先锋大将地重任。这个死心眼地大舅子会不会受太子忽悠蛊惑。干出什么傻事?

卫肃身居枢密院太尉一职。是一人之下地最高军事长官。卫飞扬智勇无双少年英雄。官拜统兵十万镇守金陵地勇毅大将军。如果太子能按部就班平稳继位。卫肃父子当然可以拍着胸脯说是死忠于皇帝地。若真是太子悍然动兵变。那就很难说了!

杨致愈不敢再有丝毫耽搁。随即便与常三启程出了蓬莱。二人全力策马往西疾驰。幸亏秦骄阳安排得力。每处市集城镇必有秦氏分号备好马匹干粮等候。只管放心地换马前行就是。一路上每天十二个时辰。至少有十个时辰是在马背上全速赶路。

常三第一天就明白了杨致命他准备燃香地用意。待到每日实在萎顿不堪时。寻个僻静无人处饮水进食之后就地小寐。为免睡得太过深沉。便点起燃香夹在指间。这样地话。最多睡一炷香功夫就会因燃香烧至手指而痛醒!

常三纵然有一身强悍地武技。但毕竟不是铁打地。较之韧如钢丝耐力绵长地杨致相距甚远。开始两三天还可勉强承受。后来就完全是苦不堪言地咬牙硬撑了。几天下来粗略一算。二人每日行程竟在三百里以上!

杨致原本对这个年代地交通与通讯条件并不是十分在意。这一回心下却恨得直骂娘。蓬莱距离西安有二千余里之遥。平时从蓬莱到长安走上一个月尚算正常。虽然他选择了速度最快地方式。但起码也要走上七八天。

天知道长安与皇帝那一头这七八天中会生什么事?说不定等杨致像条疲于奔命的野狗一样赶回长安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第155章 暗流汹涌

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二日黄昏时分,彤云密布,长安笼罩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www.65txt.com<<>>又是一年年来到,长安城内感觉不到任何异常,街头巷尾洋溢着浓郁而熟悉的喜庆祥和,家家户户都洒扫庭除,忙着采办年货,热热闹闹的准备过年了。

两个风尘仆仆的行商模样的人看到,飞虎侯御赐府邸门前也高高挂起了大红灯笼。不知年近花甲的老父与身怀有孕的妻子是否在翘首期盼自己回家团聚?

徐文瀚入阁拜相后,自然不可能再寄居长安秦府,在城南另行置办了一处清静的宅邸。徐文瀚至今尚未成家,虽身居高位却一如隐居信阳时的做派,府邸淡雅俭朴,仅有十来个仆婢照应起居。连杨致平时都嫌他这里过于简陋清冷,甚少登门。

杨致自九月十六日单人独骑前往山东,离京已三月有余。他领着常三朝家门口远远相望片刻,便拨转马头往城南而去。有些事比过年重要,既然已人在长安,也不急在这一时回家。徐文瀚的密信措辞强烈紧急,说明有很多人不希望他在这个当口突然出现在长安。该不该出现,什么时候出现,以什么方式出现,他必须先问清楚到底发生了变故才能决定,否则的话一刻都不会安心。

常三初到长安且貌不惊人,杨致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将脑袋缩进大氅用领子遮住了大半个面孔。二人来到徐府门前,杨致命常三这般通报:我等奉秦氏二公子之命,有要事求见徐相爷。

徐府门仆略一愣神,连通报的功夫都省了,径直带了二人进了后院清幽的书房。

杨致刚进门脱下大氅,徐文瀚就迎上前去与他来了个无声的拥抱。杨致笑道:“大哥,数月不见,你面容清瘦了不少,看起来忧心颇重啊!哦,这是我在山东收的一位仆从。也是一位奇人异士,名叫常三。常兄随我一路急赶,委实累得不轻,今晚总算可以在大哥这里好生歇息一夜了。”

徐文瀚答道:“否则我怎会托二弟捎信让你急回长安?我先前估算你还要两三日才到,看三弟这般模样,可是尚未回府就径直到了这里?也就是说。现下只有愚兄一人知道你回了长安了?如此甚好,待你我兄弟计议后再行计较。”

杨致与徐文瀚兄弟见面说话对常三毫无避忌,显然是将其视为心腹之人相待。常三早听杨致言及他这位义兄是主理大夏举国钱粮的监国重臣,连忙行礼参拜。

徐文瀚熟知杨致的脾性为人,对寻常阿猫阿狗绝无兴趣,能被他收做仆从自然不是一般人,唤来管家吩咐带去好生安顿。待常三退下后,杨致才满脸疲惫的落座问道:“我进城之后穿街走巷格外留心,长安还是一如往常风平浪静啊!大哥急召我回京到底有何紧要事宜?”

徐文瀚叹道:“我也知道你此番山东之行任繁事艰。若无紧要事宜,又岂会与王相再三商议,硬生生拉你回来?长安风平浪静只是表象。恐怕已是大变在即,其中原委一言难尽。”

杨致问道:“可是为圣踪不详一事?”

“是。也不是。”徐文瀚忧心忡忡地道:“但我一开始正是从此事看出了些许端倪。由于皇上筹谋充分时机把握得当。灭唐之战可谓摧枯拉朽十分顺利。皇上原说是班师回京过年。事实上如无意外。也完全可以做到。皇上携太子御驾亲征后。与长安地消息勾连一直保持畅通。每两三日必有奏报旨意往来。至今尚未中断。”

“但自十一月二十五日圣驾出金陵之后。虽如往常一般。每隔两三日便有旨意或御批以八百里加急传回长安。却再未见皇上御笔亲批。都是由太子代笔了。皇上先前旨意中地返程安排。是由骁骑将军沈重领兵五千开道。皇上亲领一万禁军居中。太子领兵五千殿后。那就说明。皇上出金陵后原来地计划已被打乱。但在太子代笔地旨意中却无一字提到!”“王相老成持重。于十二月初三日同时向太子、四弟与耿大将军询问皇上地行程。太子地回复是皇上在路上偶感风寒需卧床静养。是以传下口谕。拟改变原先过庐州经南阳返回长安地安排。打算走亳州一线往中州暂行养病。四弟奉旨镇守金陵。耿大将军已亲率大军直抵吴越边境。二人关于皇上行程地回复与太子基本一致。勉强可以说得过去。皇上有二万人马护卫。绝无藏匿行迹地可能。我暗中嘱咐二弟动用秦氏之力打探皇上地消息。据说圣驾过了庐州才改道折向西北。”

杨致沉吟道:“你地意思是。如果太子所说属实地话。皇帝刚好是过了庐州才病倒地?”

徐文瀚摇头道:“如果太子所说一切属实。那倒也罢了。但问题在于。皇上为何早不病晚不病。为何要刚好过了庐州才病?为何突然病得如此沉重。以至于连提笔地力气都没有?就算真是如此。沿途到哪儿停留不能养病。为何非要绕道中州?依现下情势来看。庐州实在是皇上病倒地最佳地点啊!”

杨致悚然道:“我接到你地密信。脑子里冒出地第一个念头是宁王在捣鬼。看来倒是冤枉他了。不是宁王。而是太子!他选在庐州改道。可收一箭三雕之效!一是四弟与耿进既找不到出兵护驾地理由。又一时半刻鞭长莫及。二是万一中途徒生变故。随州至南阳相距不远。宁王若以救驾为名悍然出兵。两日之内便可到达。三是故意延长路程。借以拖延时间!”

徐文瀚缓缓点头道:“在皇上御驾亲征之前,太子便早已意识到储君地位岌岌可危。太子久理民政,在军中素无根基,领兵征战也非其所长。而要将忠于皇上的诸多将领收为己用,不但会招来皇上猜忌,也非旦夕之功可以奏效。此番灭唐之战,太子表现平平毫无建树,连个挂名地配相傀儡都算不上,让皇上再度大为失望。若这样跟随皇上回到长安,他担心一旦被废就永无翻身之日,所以才不惜铤而走险,试图弑君杀父提前继位!”

“非但你我都小看了太子,恐怕对此事最难相信的人是皇上。皇上此时即使尚未蒙难,至少也已失却人身自由为太子软禁。你方才所说只是我急召你回京的原因之其一,其二是长安城内也已暗流汹涌,有人相机而动。太子及其班底的如意算盘是:先行严密封锁消息,在回长安的途中,不给诸方势力留下任何护驾救驾的口实。在此期间,长安城内也已布置妥当。等到过了潼关,便会对外宣布皇上因病驾崩,太子自然也就能顺理成章的登基为帝了。”

杨致皱眉问道:“长安城内有人相机而动?……难道禁军大将军周挺是太子的人不成?”

徐文瀚冷冷道:“皇上性情阴骘,行事素来小心,凡是与诸皇子关系密切的人,断不可能委以如此重任。周挺较之耿进、卫肃等大夏名将而言,虽才智较为平庸,为人也十分低调,这才显得有些默默无闻,但资格却比他们更老,早在先帝尚未立皇上为太子之时便是皇上地亲兵了。否则你以为皇上会放心将卫肃调任枢密院太尉之位?”

“你与皇上离京已三月有余,最近两个月以来,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以整肃大内宫防恭候皇上班师还朝为名,先后请得皇后懿旨与枢密院太尉卫肃钧令,三千大内侍卫看似无一人补进调出,却已重新调配轮换当值。我与王相都是文臣,且此举并不违制,也就无话可说。换句话说,大内宫防已全然掌握在了太子的人手上,不是为太子登基做准备又是什么?这是第一。”

“第二,皇上行前严令,御驾亲征期间京畿所有兵马不得擅调一兵一卒,禁军由监国皇子越王、枢密院太尉卫肃、首辅宰相王雨农与禁军大将军周挺共同节制。调兵兵符一分为二,一半由越王暂行掌握,一半由周挺执掌。事发突然紧急之时,调兵谕旨必须由四人亲笔签署,再由越王与周挺合过兵符方才调动。皇上思虑慎密,禁军确实没有调动一兵一卒,但在此期间,却由两位禁军副将耿超与张天行提名,报经禁军大将军周挺上奏,晋升了十一名都尉。”

杨致奇怪的问道:“耿超是宁王的人,那张天行据说是皇帝亲征之前军中高级将领大换血时,才从宁王军中调任回京任禁军副将的。像校尉、都尉这样中下级军官的晋升调用,一般麾下有上万人马的统兵大将即可做主,所谓的提名上奏只不过是个形式。这当中莫非又有什么猫腻?”

徐文瀚脸色阴沉的道:“张天行早年出自卫肃门下,后来才调至宁王军中为将。耿进父子是宁王地人,皇上岂会不知?调任张天行为禁军副将,原就有让他与耿超相互牵制之意。而很不凑巧的是,这次晋升的十一名都尉均是统兵实职,虽只各领两千人马,却牢牢把握住了长安四门!究竟谁是谁的人,又怎么说得清?难道还称不得猫腻?”

“然而其中更大的猫腻就是:禁军大将军周挺一个多月前骤染重病,我怀疑是有人下毒所致!”

第156章 对策

徐文瀚与杨致将长安与皇帝那一头的反常情形两相印证,已可万分之万的断定,此前包括皇帝在内的任何人都大大低估了太子赵恒的才智与胆量。(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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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直把兵权抓得死死的,连宁王和康王这两个儿子都信不过,御驾亲征之前突然来了个高级将领大轮换,亲征期间禁军也绝难调动一兵一卒,可谓一切都安排得四平八稳滴水不漏。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这个平时最为窝囊平庸的宝贝儿子为了能登上皇位,竟然敢于弑君杀父!

令人悚然心惊而又不得不佩服的是,这一切都是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在进行,到目前为止明面上毫无破绽可寻,根本找不出什么过硬的证据可以证明太子有谋逆篡位之心。换句话说就是只能暗斗,无从明防!

杨致现在才真正深刻体会到,太子这个身份是多么的重要了。稳住长安局势之后,随便用个什么不着痕迹的法子把皇帝弄死,全天下都知道太子是唯一合法的皇位继承人,大夏皇帝他不做谁做?宁王与康王虽然各拥重兵,却远在随州与幽州,即使心生疑窦以弑君杀父为由兴兵讨伐,也拿不出真凭实据,在这个讲求正统的年代,很难令人信服。只要在大多人数人眼里继位是合理合法,仅凭掌控二十万精锐禁军和京畿府兵,太子就足以有与两位弟弟一拼的实力!至于幼弟越王,莫说还只是个屁大的孩子,而且什么都没有,怎么跟他斗?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何况龙椅只有一张,宁王与康王未必就能团结一心,大可各个击破。就算他们悍然起兵作乱,太子又怕个鸟?谁还敢说他平庸无能?

二人的密议中,反复提到了一个关乎太子的惊天阴谋能否如愿以偿的关键人物,现任枢密院太尉卫肃。没有皇后、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与卫肃暗中策应,太子断然无法控制长安局势。如果不借助卫肃在军中的崇高威望与太尉之权。要撇开耿超等宁王一系禁军高级将领,全面掌控禁军只能是一句空话。

二人与卫氏父子关系匪浅,尤其是杨致,想到深处情不自禁的自脊背后生出一股彻骨的寒意:卫肃为人勤俭朴实,向来自律甚严。担负讨虏大将军一职长达十余年之久,统领四十万重兵兢兢业业戍卫北疆。殚精竭虑抗击突厥未有丝毫懈怠,深受皇帝信任和兵士拥戴。-====-杨致征战大漠时虽未直接受其统辖,却对他十分敬重。卫飞扬智勇无双少年英雄,既与杨致有八拜之交情同生死,又有师徒之谊。

这父子二人一个是大夏皇帝一人之下的最高军事长官,一个是统兵十万坐镇金陵的勇毅大将军。可他们眼下还各自有一个更重要地身份,一个是太子的岳父,一个是太子的小舅子。如若太子事成,他们自然是一荣俱荣。如若太子事败。卫氏父子即使没有参与其事,也势必受到牵连,说不定还阖家性命难保。

徐文瀚志怀高远。一心为天下百姓苍生谋福利为己任。太子弑父篡位不说绝不会为他深入骨髓的忠孝思想所接受,而且很有可能引发大夏内战导致生灵涂炭,与渴盼安定的百姓福祉大相径庭,这也是徐文瀚绝对不能容忍的。杨致为实现一世吉祥人生理想地苦心谋划刚刚起步,太子将来是否会放过他尚未可知,若是大夏内乱,前头的一切努力便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而太子的背后就是皇后与李氏一族的老牌豪强势力,一旦得势,皇帝赖以替代李氏的秦氏只会死得很难看!

穿了就是不管杨致与徐文瀚和秦氏一门从前与卫肃父子关系如何深厚。在太子谋逆篡位一事上,却是无可调和的切身利益冲突。冲突双方为了保全各自的身家性命,除了死磕到底都别无选择!

杨致与徐文瀚都是思维慎密心机深沉之人,对其中的利害关系看得十分透彻。二人互望一眼,脸上神色都极为复杂。

徐文瀚凛然说破道:“三弟,现在你知道我为何忧虑深重了吧?想到焦躁处是夜不能寐啊!愚兄宁可玉碎身死,也不做那苟求富贵的无耻之徒!我记得你有一句话说得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我并非迂腐之人,岂能徇私情而舍大义?日后若是逼不得已要与四弟父子为敌。但愿都莫留半分情面!”

于杨致而言。所谓顾全大义充其量是顺便。未必就能有徐文瀚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在他看来徐文瀚纯属废话。真到了那一天。双方就是你死我活了。哪儿还容得讲什么情面有半分手软?

“太子虽是铤而走险。但每一步算计都十分到位。可见并不是突发奇想。而是蓄谋已久。卫大将军必然已牵涉其中。四弟事先并不知道这次出征能官封勇毅大将军。是否知情恐怕还在两可之间。现在还说不了那么远。等到了图穷匕见地那个份上再说不迟。”

“我们还是就事论事吧!如果是有人有意向周挺下毒。无非是想除掉他取而代之。因为想要接掌禁军兵权地话。死心塌地忠于皇帝地周挺就是最大地绊脚石!大哥怀疑有人下毒暗害周挺。有何凭据?”

徐文瀚答道:“并无凭据。周挺虽年过五十却素来体健。此番毫无征兆地轰然病倒。本就令人感觉甚是蹊跷。且症状甚怪。初时几日每日呕血数次。自称眼前天旋地转。四肢麻木无力。歧黄之术我自问不差。御医并不见得比我高明。可竟看不出所以然来。我探视当日曾密嘱周夫人与周家二位公子亲自负责大将军进水饮食。御医所开药方抓药照煎。但暗中倒去不服。改按我另外开具地药方煎服。如此五六日后。周挺不再呕血。病情渐有起色。不知此事能否算是凭据?”

杨致默思片刻。又问道:“这确实算不上什么凭据。但周挺遭人下毒暗害已是毫无疑问!有没有取他从前地饭食与药渣验看?”

徐文瀚皱眉道:“这一节我早已想到了。我再三嘱咐周夫人与周家二位公子切莫声张。分别取了饭食与药渣以狗试之。毫无中毒之状。故而我只是说怀疑。尚不能完全肯定。”

杨致自然而然想到了与玲珑重逢之时,张博虎在茶酒与檀香中分头下毒,要两样药物一同作用才生奇效,只取一样很难验出有毒与否。

恍然点头道:“那就是了。大哥,你错就错在分别二字。对方行事非常谨慎,如果以剧毒药物致使周挺暴毙,越王与你们四位监国重臣定会下令彻查此事,卫肃找不到任何阻拦的借口。而禁军大将军由谁接任一事,也势必会搁置不议。若是周挺病倒之后拖些时日不治而亡,那便什么都说得过去了。”

“况且对方盯住的是禁军大将军这个要害位置,并非一定要取周挺性命,只要有了他病重不能理事这个由头,就可找人暂代。论战功与资历,耿超都无法与张天行相比。如此一来,卫肃提出由张天行暂代禁军大将军就是顺理成章了,周挺本人与你们另外两位监国重臣也无从反对。”

徐文瀚冷冷道:“以迎接皇上班师还朝为名肃清宫禁,以晋升十数个看似无关紧要都尉为名部署城防,再以周挺重病不治为名取而代之执掌禁军,可谓环环紧扣啊!我急召你回京,就是为了不让太子与卫肃的如意算盘得逞。耿超与张天行在军中声名人望远不及你,由越王出头提议,王相与我从旁力挺,推举你暂代禁军大将军一职!你行事素来狠辣,又有御赐金牌在手,要执掌禁军断非难事!只要有你在,长安就不会轻易落入太子手中!”

“我连日苦思,这还只是第一步。你取代周挺成为监国四重臣后,卫肃便已成孤掌难鸣之势,于兵事上也不是他的一言堂了。第二步至关重要,那就是说服耿超与我等合作,遣他领兵出长安迎皇上还朝。太子若是行事果决的心狠手辣之人,皇上应是已然无幸,那便需全力抢回皇上地尸首,才能揭露太子谋逆篡位之奸!但我看太子平日的优柔寡断不像全然是装出来的,在卫肃尚未掌控长安之前,或许还不敢伤及皇上性命。总之皇上无论死活,只要生能见人死能见尸,那便一切都好办。”

“第三步便是由我与秦氏紧密配合,逐步缩减宁王与康王的粮饷支用,到了必要之时就切断供应,就算不能阻止他们兴兵作乱,两路数十万大军想要北上南下争位,只怕也不会那么容易。”

“第四步自然是在揭露太子之后,矫诏保越王登基为帝!经我与王相反复商议,从长远来看,这是尽量避免大夏不至于陷入内乱,皇上一统天下的宏愿得以继续推行的最好结局!”

杨致猛地想到,秦公与他在终南山下那处荒郊客栈夜谈时,曾提到太子未必就是外人眼中的那般庸碌无能。老狐狸真是眼光毒辣,见事深远啊!

不置可否的问道:“大哥,秦公与二哥父子是否知晓此事?”

“事关重大,我便是告知二弟也徒劳无益。”徐文瀚颇有些郁闷的道:“我已将此事秘密知会秦公,可他只撂给了我一句话:杨致未回长安则一切都无从谈起。”

第157章 蛮干

所谓禁军由越王赵启、枢密院太尉卫肃、首辅宰相王雨农与禁军大将军周挺共同节制,是指做为监国皇子的越王只有代皇帝草诏之权,将原在周挺手上的兵符一分为二,由越王与周挺各执一半,诏书上必须同时要有越王、卫肃、王雨农三人的印信,周挺方可下大将军令调兵。www.65txt.com

四者缺一不可,无论少了哪一道手续都休想调动禁军一兵一卒,足见皇帝很是花了一番脑筋。

只是皇帝这番编排中有一个天大的漏洞,那就是杨致手上的御赐金牌。但皇帝在御驾亲征之前就打发杨致去了山东,所以严格说来也算不上什么漏洞。在这样的情势下回到长安,若有御赐金牌在手,行事自然要方便许多。

现在杨致是有苦难言,金牌已经当做聘礼送给了玲珑。心下生出了一个很没出息的想法,却没敢说出来告诉徐文瀚:只要争取到半年左右的时间,他关于把持海路与长岛群岛的谋划应该就已初具雏形。虽然在山东筹建海关官署必会落空,借机狠刮一个盆满钵满的希望也会多半化为泡影,可无论大夏乱还是不乱,不管谁来做皇帝,又能奈我何?若是天幸大夏不乱,玲珑人生地不熟,想要在蓬莱站住脚跟稳住局面又谈何容易?从这个层面来说,把金牌留给玲珑也没错,她比自己更需要金牌!听说徐文瀚已将太子妄图谋逆篡位一事秘密知会秦公,杨致登时又稍感心安。太子一旦得手,以李氏为代表的金城与关中士族豪强势力是他的根基所在,秋后算账为李氏出气是闭着眼睛都能想得到的事,架构庞大的秦氏便有轰然坍塌的可能。秦氏纵然秘藏有数十万两黄金做依托,除了连根拔起去投南楚之外,那就只剩下举家远走海外这一条生路了。

后果如此严重,那老狐狸竟然会无动于衷?会就这么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徐文瀚打发了?秦公是连杨致都钦佩万分的装逼大师,秦氏拥有这个年代最强大、最发达的情报系统,说不定早已闻风而动。暗地里忙得不亦乐乎了!

杨致沉思半晌,郑重相告道:“大哥,往大处说此事关乎大夏国运与天下大势,往小处说关乎你我与秦氏前途命运。

眼下控制事件进程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太子手中,单凭你我之力,断难与之相抗。最迟在明日。你我必须与秦公碰头,议定应对行事的大致框架。”

“依我看来,事实上时势已将越王推上了风口浪尖地位置,他是正牌奉旨监国的皇子,无论如何都是绕不开的,我们也必须奉他为首才称得上名正言顺。那小子是什么德性,没人比我更清楚了。年纪虽幼却颇有几分鬼才,只要一点就透,没准这个时侯他心里就已经跟镜子似的了。最好是明日便找个机会向他全然挑明。这一次他避不开也躲不了,这压根就不是装迷糊就可以蒙混过去的事!”

“越王与你们几位监国重臣在朝堂之上朝夕相见,与越王和王雨农如何相互配合。自然只能由你设法与他二人沟通了。不管从前我们与宁王、康王一系有过什么瓜葛,太子谋逆篡位之事,相信他们也绝对不愿意看到,在这一节上起码大家立场是一致的。别人我不敢保证,就拿福王来说,只要太子得手,他这个逍遥王爷只怕也做到头了。他既然能与宁王秘密达成互惠互利地协议,那么与越王也能!相形之下,越王年幼反而更会令他放心!耿氏父子与福王一样都不是蠢人。太子登基为帝后,摄于耿进父子在军中的威权,一时半刻还不至为难他们。但天长日久,绝不会有他们的好果子吃。如今情势已迫在眉睫,也容不得福王与耿氏父子再瞻前顾后,他们必定会答应与我们联手合作。”

杨致的分析十分中肯,徐文瀚深以为然,连连点头道:“三弟所言甚是。挫败了太子之后,只要他们的利益得以足额兑现。皇上的既定国策得以顺利延续,到时候我们扶越王登上皇位,他们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就算将来尾大不掉,也只好再徐徐图之了。”

杨致宽慰道:“大哥,你多虑了。凭良心说你我都并非贪恋权势富贵之人,日后做不做官都无所谓。即使越王承继帝位,大夏那么大个摊子总要有人帮他抬起来,治国领兵的事总得有人去做,若是多几个福王与耿进父子这样的人顶上。我还巴不得呢!至于尾大不掉。嘿嘿,我现在就可以放个屁在这儿等。越王那小子假以时日,心计手段比他老子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要他坐稳了皇位,福王与耿进父子蹦不出他的手掌

徐文瀚叹道:“但愿如此吧!现在也管不了那许多了。你自蓬莱赶回长安一事,必定瞒不过太子与福王等人在山东地耳目。事不宜迟,我明日早朝时分便与王相商议联名上书越王,提议由你暂代禁军大将军之位,给皇后与卫肃一个措手不及。你能等到明日午后或是后日再公然现身,那是最好。你连日奔波,想必已是疲累不堪,今日天色已晚,在我这里权且将就一晚,用些酒饭好好洗漱一番,先好生睡上一觉养好精神。”

杨致摇头道:“不打紧,我还吃得消。按照你我方才计议,只要我一回京,那层窗户纸就已捅破,等于是在打明牌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迟一天还是早一天现身都无关紧要了。最重要的是动作要快,你明日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在早朝之前堵住越王,向他和盘托出此事。你与王相也没必要联名上书,倒是拉上周挺各上各地奏章,反而效果更佳,至少不会让卫肃与太子一系的大臣们抓住串联的借口。”

往窗外看了看天色。决然道:“现在还不到亥时。天色尚早。如果可能地话。我想去见一见周挺和耿超。不知你以为如何?”

徐文瀚略微不忍地道:“你与周挺素无来往。与耿超又有嫌隙。但凭你地心智口才。或许能够说服他们。你若真能挺得住。去他们两家走一趟。自然是最好。”

“你这就叫人备下酒饭和热水。我吃点东西洗个澡就走。”杨致颇有几分无奈地笑道:“对你也没什么好隐瞒地。这挺不挺地有大半是为了我自己。对了。我家老爷子和玉儿还好吧?……还有。公主现在怎么样了?”

徐文瀚唤来管家吩咐准备酒饭与热水后。感慨地道:“自进门以后。直到此刻你才问起他们。也真是难为你了。我若不知道你心底地小九九。我怎会有召你回京地把握?你家老爷子风采依旧。小日子过得比谁都惬意。弟妹地肚子已然挺起来了。阖府上下都拿她当菩萨似地供着。加上有沈老爷子老两口悉心照料。日子哪儿还会过得差了?她对你委实想念得紧。不过有沈老夫人和阳成郡主陪伴。还不是十分寂寞。弟妹向来口风稀松。我已再三嘱咐她。务必对公主与你珠胎暗结之事守口如瓶。皇上与梅妃娘娘本就颇为头痛不知如何自处。免得弟妹口无遮拦。惹得皇上将来恼羞成怒。”

“只是苦了公主倒是真地。公主上个月便已以带发修行为名。搬到水云观去住了。离皇宫不是太远。大概五六里地地样子吧。”

杨致大惊道:“带发修行?水云观?你是说……公主已经出家了?她不是……不是已经……?”

徐文瀚苦笑道:“你在重阳那日与皇上饮酒大醉,宫中无人不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对你与公主也有了些风言风语。后来是越王说动梅妃娘娘请皇后出面,才将此事强自捂住。可能捂得住众人悠悠之口,却捂不住公主一日大似一日的肚子啊!宫中耳目众多,众目睽睽之下哪里还能住得下去?将公主暂行安置在云水观,是越王出地主意。梅妃暗遣心腹侍卫日夜看守,以不得打扰公主悟道清修为名,严禁生人*近一步。虽然形同囚禁,但总比住在宫中要好。”

唏嘘道:“公主乃是身份贵重的金枝玉叶,阴差阳错才与你结下这段孽缘。她与弟妹同样是怀了你杨家的骨血,境遇却有天壤之别啊!三弟,连我都替你担心,此事将来要如何收场才好?”

杨致语气森森的道:“你这么一说,我越听越觉得自己不是个玩意儿了。事情既然已经做下了,那我就认!我不管她是不是什么公主,她怀了我的孩子就是我的女人。云水观那种神神道道的地方,活人住久了都会住得没了生气,更何况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将来如何收场?简单得很啊,明天我就堂堂正正的接她回府!就是天大地祸事,老子也担下了!”

这种牵涉皇家体面地风流韵事,徐文瀚还是头一回碰到。他纵然读书破万卷,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主意,唯有摇头苦笑而已。他当然也知道,杨致心智过人,如果有解决地办法就绝不会那么蛮干。可惹急了他,这位大爷连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问题是这么一来你让公主的脸面往哪儿搁啊?人家能这么不清不白的跟你回府吗?

第158章 串门

自十二月十四日那天凌晨从蓬莱动身算起,杨致与常三足足有八天没有坐下来吃过一顿安生饭,没有正儿八经的擦过一把脸,没有放心的睡过一个囫囵觉。(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杨致感觉就是在血战大漠时游走在生死边缘的那几个日夜,都没有这几天那么累。因为那时候脑子里除了求生二字,就没了别的念头。而这八天中在像疯子一样赶路的同时,脑子还被乱七八糟的事塞得满满的,能不累吗?

他吃饭洗澡的速度都极快,牵马出门之前停步想了一想,回头向徐文瀚交代道:“大哥,有道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明日只管照常上朝,按你我今夜所议去做便是。我今晚不一定会回来歇宿,你且放心早些安歇,不必等我。明日上午我还不会在长安露面,午后自会与你碰头。哦,我那仆从常三这几日跟我委实累得狠了,你明日上朝之前替我嘱咐一声,让他安心在此休息半日罢了。”

徐文瀚深知他行事果决却又极具条理,轻易不会乱来,也不多加嗦,只是默然点头答应。

在这冬日的风雪之夜,长安街头已然难得见到一个行人了。徐徐策马走在街上杨致被寒风一吹,骤然感觉到难言的落寞孤独。

脑海中不断浮现与皇帝交往一幕幕画面,扪心自问,难道他真的只是为了自己而奔忙,以至于过家门而不入么?那个一直待他还算不错的胖大老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难道就真能心安理得的置他的生死于不顾么?他很清楚自己虽然在情感上对长秀公主赵妍一时还难以接受,但就算便宜老婆可以不认,难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可以狠下心来不认吗?赵妍并非一无是处,她没有做错什么。如果就这么任由她留在水云观遭罪,他不但不像个男人,恐怕连人都算不上。

杨致细细想来,他原先企图守着现成的家业,做个超然世外与世无争的土财主,简直天真得可笑。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起。便与出现在面前的一切都密不可分了。都说求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做人同样也是如此。

这世上凡事都没有绝对,本无公平可言。客观地说,太子难道错了吗?他不过是想尽快得到他认为应该属于他的东西。成王败寇,自古皆然。或许只有从毛爷爷的《念奴娇。昆仑》一词中才能悟透其中真谛:夏日消融。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凡是皇帝看得上眼的统兵大将,都必须将家安在京城,无论身在何时何地征战,都不能携带家眷,历朝历代几乎都是这么个规矩。百万夏军中战将如云,老丈人沈子通如果不是携家带口迁居长安,沈重未必就能晋升为骁骑将军。自然也无从担当灭唐的先锋重将之任。人心都是肉长的,能拼着抛家舍业地狠人毕竟并不多见,所以说无论宁王还是康王想要率部兴兵作乱。恐怕都不是那么容易。

到了周挺这个级别的高级将领,虽然长年征战在外,但在长安置有府邸就自不待言了。杨致无心像做贼似的偷偷潜进周府,免得被当做刺客惹出一场无谓的厮杀。他与周挺从无来往,想来周府也没几个人认识,就是认识又怎么了?

徐文瀚于周挺有救命之恩,亮他的招牌无疑更为省事:“徐相爷为大将军求得一良方,命我连夜送来。”

周府家人果然二话不说就领杨致进了前厅,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人迎了出来。将信将疑的道:“此刻天色已晚,家父卧病在床多有不便,请尊驾将徐相爷的药方交与在下。”

“对不起。这药方必须面交大将军。因为药方就是我。我就是药方。”杨致笑道:“劳烦周公子转告令尊:我叫杨致。”

“杨致?!忠武公?……飞虎侯?”年轻人登时一脸骇异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连连点头道:“是了。是了。可不是与忠烈祠中那金身塑像有六七分相似么?侯爷您请稍候。我这就去向家父禀报。”

杨致连忙摆手道:“夜已深沉。我无意多加打扰。请周公子恕我无礼。直接带我去见大将军便是。”

周家父子兄弟已知晓周挺暴病是有人下毒所致。杨致是救命恩人徐文瀚地义弟。据说此人奉旨出巡不在长安已久。深夜造访必然事关重大。周公子不敢怠慢。碎跑几步抢在前头通报去了。

周挺地年纪大致与皇帝相仿佛。身材粗壮敦实。二人是初次见面。令杨致稍感意外地是周挺连走过场地寒暄都省了。抱拳笑道:“皇上能得飞虎侯这等少年英杰。实乃大夏之幸!侯爷深夜驾临寒舍。可是为暂代禁军大将军一事而来?”

周挺乍一见面就说得那么直接。那就说明该明白地他都明白了。杨致也不客气:“正是。情势紧急。我今夜冒昧造访。便是想请大将军明日奏陈越王殿下。举荐我暂代禁军大将军一职。”

周挺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侯爷一斗耿超,二斗安贵侯,老夫便早知侯爷与徐相爷都是皇上的人。我因何而病并不打紧,要紧的是大夏必须有一位像皇上那样的雄才大略之主!侯爷既有吩咐,自当遵命。我暴病之后自认行将不起,第一个想到的接任之人就是侯爷。但我一个月前便已具折上奏向皇上推举侯爷,却如泥牛入海,至今杳无音讯。我将此事告知侯爷别无他意,只是想请侯爷留意防备居心叵测之人私自扣留奏章!”

杨致皱眉道:“哦?大将军在一个月前便已推举我执掌禁军?若想奏章不被私自扣留也不难,劳烦大将军稍后写就,在明日上朝之前交与我大哥……,不,交与王相代呈就是了。”

奏章交与王雨农效果一样,但可以避嫌堵住卫肃的嘴,周挺当即点头称是。杨致又疑惑的问道:“我看大将军虽然脸色犹显灰暗,言语行动却已无碍。恕我直言,若是大将军果真如我等兄弟一般除了皇上谁都不认,这代不代的岂不是多此一举?”

周挺闻言一愣,随即笑道:“老夫虽是一介武夫,但自年未弱冠便追随皇上至今已有三十余年。俗话说没杀过猪,这见猪跑是见得太多了。我自知做不了像徐相与侯爷一样的国之栋梁,甘愿做那钉铆地心性还是有的。侯爷名满天下,然而世人对老夫却知之甚少。我这条命是承蒙徐相妙手回春侥幸捡来的,什么时候病与不病,这病什么时候好与不好,都由徐相与侯爷说了算。”

杨致登时恍然大悟,徐文瀚居然有意无意的将自己都瞒过了!让周挺以卧病不起为名暂时置身事外,既是为了保护这位对皇帝忠心耿耿大智若愚的老将,也是伏下一颗在紧要关头出奇制胜的棋子!

周挺自然而然的将他与杨致等人划入了同一阵营,突然问道:“老夫有一事不明,还请侯爷明示。我等此番若无力回天,不知侯爷又将如何打算?”

这个问题问得非常现实,说明周挺不是没有想过退路。可见他再怎么忠于皇帝,也不是那种傻不拉几的圣人。杨致当然不会照直说一拍屁股走人,去山东外海的长岛群岛做他地土皇帝。晒然一笑道:“唯尽人事知天命而已,暂且还无暇虑及其他。此番如若太子得手,不知大将军又会作何计较?”

周挺的回答却与杨致预料中的愚忠毫不搭界,令他极为汗颜:“皇上诸子皆佳,谁强我便辅谁,总之不能让百姓遭殃,大夏不能乱。”

谁说貌似敦厚的老实人就一定会缺心眼?周挺的抉择可谓于公于私都不吃亏,难怪与徐文瀚颇有几分臭味相投的意味!

杨致不禁暗自感叹,谁又能说得清区分睿智与滑头的标准到底是什么?他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再久留。

对周挺地拜访比杨致原先想象中地要容易,可在按既定行程去找耿超的路上犯了踌躇。耿超父子骨子里都是对大夏对外扩张地狂热好战分子,早在十五年前皇帝册立太子的时候便旗帜鲜明的站在了宁王那一边。杨致倒不是担心别的,依耿超那针鼻大小的心眼,自己说什么他能听得进去吗?此刻已近子时,难不成深更半夜的还找上门去跟那个小心眼的傻蛋打上一架?

有时候人的心理因素很是微妙,想做什么事如果不能一鼓作气,指不定就不了了之的拉下了。杨致转念一想,若是太子这一回提前继位做了皇帝,耿超只会更难受。他如果不是蠢到无可救药,就应该去找太子拼命,而不是像条疯狗似的卯上杨致。

耿府上下对杨致这个名字的印象还真不是一般的深刻,没有半点装神弄鬼故作神秘的必要。事实上杨致走到耿府门前还未来得及拴好马,缩在门洞里昏昏欲睡的门仆抬头一看,猛一个激灵弹起来:“您是飞虎侯?我家少将军说了您年前一准儿会登门,果真是料事如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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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心慌意乱

杨致总感觉今晚的思绪乱糟糟的,一直有些心神不定。www.65txt.com-====-耿府门仆等于给他提了个醒:徐文瀚脑子里固然在高速运转,耿超这边背后的智囊团也一刻没闲着。佐理监国的四位重臣中没有一个是宁王一系的人,福王他们应该更着急,应该比徐文瀚更盼望早一天见到杨致在长安出现!自己眼巴巴的顶风冒雪主动问上门来,这不是贱的么?

耿超所谓的“料事如神”,不知是经过他背后多少位高人密议后才得出的结论。只要耿超料到了杨致年前一准会从山东赶回长安,那二人今晚见不见面都无所谓了。

原来根本不可能尿到一个壶里去的两帮人都意识到了情势紧急,在大夏绝对不能是太子做皇帝的这个一致前提下,已经具备了达成某种交易的基本气候。

甚至连合作的方式都露出了一丝端倪:不管双方以前有什么恩怨都暂且放下,先联手把半路跳起来的强盗干掉,回头再来慢慢商议如何分赃,或是将来接着斗也行。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至理名言啊!

杨致想明白了这一节,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告诉你家少将军,说我已经来过了就行了。”

重又上马走进朔风凛冽的雪夜,既浑然不觉寒冷,又毫无睡意,心下空落落的一片茫然。时隔三个多月之后回到长安的第一个夜晚,竟然是这样度过。时值子夜,是暂回徐府歇宿?还是亲身体验一回风雪夜归人的感觉,就此回家看望老父与妻子?

信马由缰的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也不知走了多久,不知不觉闻到一股香烛气息。

懵懵懂懂的抬头一看,眼前是一座道观,牌匾上几个大字在雪光映照下隐约可见:水云观。

杨致顿时恍然,这就是自己今晚心神不定的根由所在了。他并非多愁善感之人,但也不是心如铁石的莽夫。实际上从徐文瀚向他说起长秀公主赵妍的近况那一刻起。一个未嫁而先孕、含羞忍辱在清冷道观中默默等待的哀怨身影,如同大石一般压在他胸口,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不知她此刻是否已经睡下?她与肚里地孩子还好么?……既然来了,若是不进去看看,今晚又怎么能睡得着?

怎么说这都是一座道观,杨致不是个疯子。如果深更半夜敲门捶户的声称来见公主,整个长安城明天一早非炸了锅不可。寻了个僻静处栓了马,攀上一株枯树跃入高墙。寻常道姑道士晚上睡觉有谁还会请人看门?赵妍的住处应该并不难找,不是说梅妃遣了心腹侍卫暗中护卫么?有人彻夜把守的地方就是了。

杨致悄无声息的摸黑转了半晌,总算看到一处幽静小院几间房内还亮有灯火。刚一潜近小院,就从暗处闪出两个道士模样的身影,拔刀低喝道:“什么人?”

“是我。”大内侍卫在杨府轮番当值,早在近半年前便已成定例,认识杨致地人一抓一大把。杨致干脆大大方方的挺身站定。小声答道:“我是杨致。二位兄弟若是自越王宫中遣派至此,从前就应该见过面,不妨近前看个真切。”

两名乔装成道士地侍卫小心地近前几步。大惊道:“侯爷?没错。真地是侯爷!不是说您奉旨离京巡查去了么?怎地深夜到此……?”

杨致略一摆手。轻笑道:“公主可是住在这处院中么?辛苦二位兄弟带路吧!”

二人心道依您地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地女人没有?堂堂金枝玉叶地公主那是能随便祸害地吗?您弄大了公主地肚子不说。现在还狗胆包天地找到这儿来了。真可称得上是男人中地极品啊!

其中一人赔笑道:“这个……侯爷。梅妃娘娘严令小人等六名兄弟在此日夜轮流护卫。严禁任何人靠近。侯爷向来最是体恤兄弟们难处地。请您还是明日进宫问过娘娘。再来探望公主也不迟。”

杨致皱眉道:“任何人?难道连我也不许靠近?你们知道公主是我什么人吗?她是我老婆!我不但人一定要见。明日一早还必须带走。你们只管向娘娘照直回禀。要杀要剐也轮不到你们头上。一切由我担待就是。”

见二人尚在犹豫。掏出几张银票冷冷道:“要么拿了银票前面带路。要么我杀了你们自己去找。你们看着办吧!”

这位大爷的话已说得够直接的了,硬要拦他就是找死,既然拦他不住,又何必白白送死?二人也不敢去接他的银票。朝院内亮有灯火的房间遥遥一指,相视苦笑道:“侯爷,居中一间便是公主居住的静室,相邻一间住着服侍公主日常起居的侍婢,另两间是兄弟们轮值休憩之所。此刻夜色已过子时,公主想必早已安歇。不知侯爷是否需要小人去向公主先行通报?”

“请恕小人直言,侯爷夜访水云观探望公主还要将人带走,于奉命护卫的兄弟们而言,委实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小人必须即刻进宫禀报娘娘。”

杨致随手将银票塞到一人手上。失神地摇头道:“你们也是职责所在,你们认为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不想闹得满城风雨。更不想让公主受到任何惊扰。你们去给两个侍婢和没有当值的几个兄弟打个招呼,让他们切莫声张。通报就免了,我自己先去看看再说。如果公主已经安歇,那我可以在门外等到天亮。”

凭心而论,梅妃母女在宫中素有贤名,平时待人温和宽厚。知晓此事的侍卫与太监侍婢,私底下都感叹公主命运堪怜。两名侍卫见杨致言语神色间不乏怜爱苦楚,不由暗自唏嘘,都不再多话,依言而行。

杨致轻手轻脚的走到赵妍所居静室门外,毫没来由的骤然一阵心慌意乱:至今为止,他与房中这个不得不令人心生怜惜的女人见面的次数板着手指头都数得清,心底的感受却极为微妙。托便宜小舅子越王的福,二人恋爱地过程省了个一干二净,几乎是眼睛一眨就直接即将为人父母了。

看起来两个原本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就这么戏剧性的联结在了一起,二人的命运就此终其一生都难以分开。将来会是什么样的一个结果?又将如何面对赵妍?他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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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接你

杨致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为人行事的标准。(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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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力求无愧于心。他说服自己接受赵妍的理由很简单。唯有责任二字。还真没去多想其他。他在离京之前让赵启转告赵妍的那句话。实际上是一个负责任的承诺。他没觉的是个什么了不起的负担。

而赵妍将要面对的压力。比杨致显然要大的多。所谓的皇家脸面。她在世人眼中的名节清誉。说穿了其实就是面子。

面子实在是个非常奇妙而可恶的玩意儿。提起来动辄千斤。放的下就只有四两。杨致眼里的面子只是一件华丽的装饰品。一旦对他正常生活的影响超出了可以容忍的范围。就会毫不犹豫的抛诸九霄云外。可赵妍受过这个年代最严格的正统教育。会像他一样不在乎吗?她能迈过自己心中的那道坎吗?如果因为放不下面子而自行堕入一生的悲剧。那就太他妈不值了!

赵妍房中透出的桔黄色灯光。令杨致心头在这寒冷冬夜油然生出一股暖意。心下惴惴的刚想贴近门缝瞧一瞧动静。却隐隐听到屋里有人声。难道赵妍这么晚了还没睡?是不是还在与侍婢唠叨着什么。借以排遣漫漫长夜的清冷孤寂?

杨致蹑手蹑脚的踱到窗前。轻轻捅破了糊窗纸。睁大眼睛用心细看。竖起耳朵凝神静听。

屋内烛光闪烁。陈设颇显简陋但洁净异常。乍一见到赵妍那张熟悉而又有点陌生的秀丽脸庞。令杨致一阵心悸。赵妍素面朝天。长随意盘在脑后。裹着粗布道袍拥着被子。慵懒的斜躺在暖炕上。也看不出肚子到底隆起到了什么程度。

屋里除了赵妍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她目光中蓄满温柔。痴痴的盯着腹部。正在自言自语。

“方才外面好像有人在说话?一定是那几个多嘴的侍卫又在偷偷笑话你爹爹和妈妈了。只要有你陪着。妈妈就什么都不怕了。他们爱说什么便由他们说去吧。……你知道吗?妈妈第一次见到你爹爹。便感觉他可恶的笑意中。透着一股子好像对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傲气。……既让妈妈恨的直牙痒痒。后来不知怎么的又爱煞了那冤家。”

“你爹爹是世间少有的奇男子。有惊世之才。文韬武略俱是出类拔萃。为立下了不世之功。<<>>可他又是个坏小子。……但也不算很坏。他还有点野。但又不是太野。不知你与玉儿妈妈肚里的孩子。将来哪一个会更像你爹爹一些?……快过年了。玉儿妈妈有两天没来了。想必是府中忙不过来吧?不知你爹爹如今身在何处?他会回长安过年么?你爹爹说过他不躲。他一定会来接我们的。妈妈愿意等他!没良心的冤家。你知道我和孩儿都在日夜牵挂着你么?”

杨致不由觉的鼻子酸。差点儿没落下泪来:这哪儿还像是以前那个一脸傲岸、金枝玉叶的公主啊?都快熬成祥林嫂似的傻大姐了!如果再把她孤零零的扔在这儿受罪。自己还算是个人么?接她回去又怎么了?老子就不相信。将来皇帝与梅妃会死要面子跟他们自己的女儿过不去!

回身抓了两把雪擦了把脸醒了醒神。理了理衣襟上前敲门。赵妍恐怕做梦都想不到她日思夜想的男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想当然的以为是值夜的侍卫或侍婢。懒洋洋的道:“我已睡下了。不用你们伺候了。若没什么要紧事。你们也回去歇息吧。”

杨致深吸了一口气。应声答道:“是我。我是杨致。我接你来了!”

只听赵妍颤声问道:“你……你说你是谁?你再说一遍!”

杨致重重咳了两声。重复道:“我是杨致。我接你来了!……公主。我就在门外。你别急。慢点。小心别摔着。”

屋内的赵妍骤然沉默下来。足足过了盏茶功夫。才吱呀一声开了门站在了杨致面前。咬着嘴唇目不转睛的默默盯着他。已禁不住泪流满面。

杨致默然呆立片刻。尴尬的笑道:“公主若是想要我罚站。或是要打要骂都行。只是你的身子要紧。咱们能不能先进屋再说?”

赵妍恍若未闻的喃喃念道:“冤家!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你一定会来的!”

低头看了看自己明显隆起的腹部。又满脸通红的吱唔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你……。”

你什么你?不是因为我稀里糊涂的播了种。你会成现在这个样子吗?赵妍不知所措的羞涩。令杨致更为心痛。闪身进屋掩好房门。不管不顾的将赵妍抱起。因为顾忌她身怀有孕。动作幅度甚是轻柔。

“冤家。你这是干什么?……快放我下来!”赵妍只象征性的略一挣扎。便像一滩水一般软软窝进了杨致怀中。

杨致轻轻将赵妍抱回暖炕。替她掖好被子。男女之间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两个人有时候会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默契。反正不该省的也省了。也不必再假惺惺的讲什么客气。太累。

稍微理了一下思绪。直言不讳的道:“公主。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话想跟我说。但这里也实在不是在说话的的方。我先长话短说吧。我奉旨巡查山东已有数月。事情刚刚有了眉目。因中途生出了十万火急的变故。今日才赶回长安。也不是我矫情有意要向你卖好。事实上我直到现在还没好好喘口气。也还没来的及回府。办完了该办的一些事。便径自来这里接你了。”

希望的到心爱的男人的足够重视。是每一个正常女人与生俱来的天性。赵妍也未能免俗。心下窃喜之后。心疼的道:“傻不傻呀你?就不知道回去好生睡上一觉明日再来么?”

又幽幽摇头道:“我是日夜盼望着你来接我不错。可你就这么接我回去。那合适吗?你在玉儿面前该怎么说?母亲会不会答应?将来我们在父皇那里如何交代?日后你让我在悠悠众口之下又如何自处?……其实我已想了许久。只要你能来。我便已经很高兴了。我只想平平安安的为你生下这个孩儿。纵是死也无憾了。”

赵妍所说的正是杨致最担心的。但他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从赵妍的家庭背景、成长环境和所受的教育来看。她给自己制造了一个难以逾越的心理障碍。有这种跟自己较劲的矛盾心态实属正常。

杨致不忍心骂她是脑子进水了自己找罪受。不置可否的问道:“现在这里也没第三个人。咱们暂且抛开别的不谈。你老实告诉我:你是真心喜欢我吗?你是不是愿意跟我过一辈子?”

赵妍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低声啐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如今我肚里都有了你的孩儿。还来问我这些疯话!”“那不就结了?人是为自己而活着。何必在意别人怎么看?日后我不会把你当成什么公主。我只知道既然你是我的女人。那就不能委屈了你。你什么都不用去想。也不必有任何顾虑。一切由我来应付就是了。将来咱们再多生几个孩儿。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难道不好吗?你只要能时刻想着这一点。那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女人天生都是敏感的。赵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突然问道:“你……你从前极少正眼瞧过我。若不是上次小五那般胡闹。我们断然不会有今日。现下如此待我。是不是因为我有了你的孩儿的缘故?”

杨致不想也不愿糊弄她。赵妍也不是那种能够随便糊弄的女人。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对赵妍有多么重要。

想了一想。认真答道:“如果我骗你说我对你有那种刻骨铭心的男女之爱。那就是对你的不尊重。事实上你也不会相信。现在我只能说对你有好感。而孩子确实是将我们联结在一起的重要纽带。我对你和孩子有一份无法推卸的责任。怎么说呢?我们来日方长。这世上有种成就美满姻缘的方式叫做先成婚后恋爱。咱们这是……先生孩子后恋爱。那也差不多。既然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那我就去好好珍惜。希望你也是。”

握过她的手。极为诚挚的道:“孩子是我的。你也是我的。我是来接你。不是来求你。跟我回家吧!好吗?”

这个年代爱认死理的女人一旦认准了一个男人。只要这个男人不是太过混账。通常会吃了秤砣铁了心的终生不再动摇。强横的男人也更容易令女人产生踏实的安全感。杨致谈不上有什么情调的一番大实话。赵妍非但无法拒绝。反而对未来信心百倍。

本来杨致还有几句话想要点醒赵妍的。终究还是忍住了。比较而言。三个老婆中也只有沈玉是个有点大大咧咧的马大哈。赵妍虽不像玲珑一样久历世事谙熟人情。但她绝不是个愚蠢的女人。若是她到了杨府还不能放下公主的架子。那将会把她自己推到一个艰难的境的。日子将会十分难熬。

到了这个时候。杨致终于可以松口气了。他可以不在乎面子。但想要赵妍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一时半会跟他一样的不在乎。似乎不太可能。如果等到天明之后招摇过市的带赵妍回府。未免也显的太过嚣张了。

杨致估摸着天色已至丑时。屋外仍是风雪弥漫。他索性连人带被将赵妍一把抄起就走。

赵妍惊道:“冤家。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杨致嘿嘿笑道:“还能去哪儿?咱们回家啊!”

第161章 家事不足虑

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一句极具偶然性、可信度不高的预言,所以人们又在后面加上一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以自圆其说。www.65txt.com

沈玉初到长安不久便听闻杨致殉难的噩耗,那是一段最感孤苦无依的灰暗日子,是在赵妍的悉心陪伴与安慰中支撑过来的。所以在杨致与赵妍的关系无从遮掩的时候,爽朗泼辣、心地善良的沈玉虽然颇为懊恼,却还是对赵妍报之以理解与宽容。但自家男人与这位处境堪怜的公主这段孽缘将来如何收场,那就明显超出沈玉的思维能力范围了。她只能在或许有些无奈的宽容中,不安的等待杨致的归来。

丑时初刻时分,杨致在两名侍卫百般小心的引领下,带着赵妍离开了水云观。道家本就讲究清静无为,对皇权的畏惧很容易战胜窥探皇家秘辛的好奇心,即便观中道士有所察觉,也很自觉的变成了聋子和瞎子。

杨致顾及到赵妍身怀有孕,为了让她免受颠簸与寒冷之苦,用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又把自己的大氅也给她披上,共乘一骑走得极慢。二人紧紧相拥一路无话,赵妍在心爱的男人怀里迎着漫天飞雪徐徐而行,享受着二人世界满是柔情的静谧。用前世的话说,这是一段极具小资格调的风雪归程,其杀伤力之巨大,足以令赵妍留下终生难忘的记忆。在赵妍心目中,杨致这个负责任的强悍男人,就是令她无畏无惧的保护伞。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肚子里地孩子就是抵挡一切流言蜚语的挡箭牌。

杨致没有心情去品味眼前的风花雪月,接赵妍回府只是了却了压在心头的一桩心愿。至于日后是否会被卫道士痛心疾首的列为恬不知耻伤风败俗的典范,还是会被文人骚客众口传诵为偷香窃玉的风流佳话,他懒得去想那么多,也不在乎。只要抱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纵然皇帝又能奈我何?

对于飞虎侯这么一位矫若神龙地人物来说,他干的任何一件匪夷所思的事都可以用神奇二字来解释。杨府上下经历了杨致死而复生与规模空前的婚礼两次重磅级洗礼,心理承受能力已然大大增强。飞虎侯离京数月。在一个风雪交加的黎明突然回府,还大模大样带回来一位一脸梦呓般迷醉的公主,众人虽无不惊讶,但并未引发什么出格的骚乱轰动。所谓秘密永远只是相对的,杨府侍卫众多,对杨致与公主地暧昧关系早有耳闻,如今只不过是证明传言变成了现实,有什么好奇怪的?谁敢乱嚼舌头根?你丫是不是不想过年了?

回到飞虎侯府邸。杨致绷紧的神经才真正得以暂时放松。他接连数日全力赶路与昨夜通宵未眠,熬得两眼通红,直觉得浑身疲惫不堪。强自打起精神,将赵妍径直带到沈玉房中。

沈玉的肚子比赵妍似乎还要大上一号,脸色在这一瞬间可谓变幻万千。初时是一脸睡眼惺忪的迷糊,乍一见到丈夫是又惊又喜睡意全无,见到赵妍后满脸喜色随即就被冻住,两眼瞪得溜圆。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好。赵妍又何尝不是满脸通红心怀忐忑?

杨致心知自己必须还要充当一回强力浆糊,将两个女人粘在一起之后,才能去睡个安稳觉。当着赵妍的面拥过沈玉重重一吻,轻抚着她的肚子肉麻的道:“我很想你,也想孩子。”

牵过赵妍地手与沈玉握在一起:“你们俩就不用我再介绍了吧?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公主,既然进了我杨家的门,那你便什么都不用去想了。此刻天色还未放亮,你暂且在玉儿这里歇息。玉儿,你明日一早将公主的房间与诸般用具好生安排一下吧。我实在累得狠了。有天大的事也得等我缓过来再说。”

沈玉还没能完全反应过来,对自己与贵为公主的赵妍在杨家日后如何定位,显然心存顾虑,发梦一般念道:“一家人?我安排?相公,大伯早些时日跟我说起还有一个北燕的郡主,你这是……?”

关于杨致与玲珑地故事。赵妍比沈玉更早听说。她与杨致春风一度后。对自己地归宿至少已在心中想过了千万遍。杨致近乎霸道地负责方式。令她感到由衷庆幸。严格说来。豪门大户妾室地地位实际上比为奴为婢好不了多少。现在想起来。赵启当日让她放下架子给杨致做平妻地提议简直是无比英明。玲珑如不称病暴卒。现在也是敌国地公主了。却为了杨致可以舍家弃国。她赵妍纵然不愿放下公主地身段又能怎么样?

赵妍很清楚。她之所以能在杨致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很大程度上是当初赵启异想天开地撮合和肚子里孩子地功劳。公主地招牌不但吓唬不了杨致。反而成了一个沉重地累赘。能被杨致接纳已经是她以前能想象到地最好结局。如果日后不能在杨府摆正位置。并不是和杨致与沈玉为难。根本就是与自己过不去。

紧握沈玉地手。满面羞惭又十分诚挚地道:“你既是这个……这个夫君明媒正娶地夫人。便永远都是杨家大妇。府内一应事务自然只能由你安排了。我能得夫君垂怜已是万幸。又岂敢还有非分之想?北燕地玲珑姑娘连父皇都知道了。想必也是懂得长幼尊卑地通情达理之人。夫君。玉儿。日后公主二字切莫再提。你们叫我妍儿就好了。”

赵妍摆出这样地姿态。心地单纯善良地沈玉是万万招架不住地。杨致登时放下心来。打着哈欠道:“俗话说家和万事兴。这些事你们慢慢商量。我先去厢房睡了。玉儿。巳时左右一定要记得在叫醒我。”

在这个男尊女卑地年代。做女人实在是件很无奈也很吃亏地事。杨致与这方面是顺其自然讲究个两厢情愿。既不做“世人皆醉我独醒”地伪君子。也不是那种视女人为玩物地纯种色狼。与玲珑成婚之前便请徐文瀚给沈玉打过预防针了。只略有歉疚。并不以为耻。沈玉再怎么善良大度也不是傻瓜。要找个机会抚慰一番好好哄一哄倒是真地。

确实累极了地杨致无意在这个时侯还去惊动自家老爷子。钻进厢房刚一沾床边酣然入梦。家事不足虑。一觉醒来之后。还有一幕好戏在等着他。

第162章 高难度游说

沈玉一点儿都不伟大,却也不笨。(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自家男人不仅伟岸俊朗文武双全,而且重情重义名满天下。无论用这个年代的什么标准来衡量,都堪称男人中的极品。只要他有那份心气,想要祸害多少女人都不成问题。抛开这些不说,杨致虽然凶名在外,可从二人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一直对她很好。若不是两家老爷子当年机缘凑巧订下了儿女婚约,自己铁定做不上这个“杨家大妇”。横摔了只能去竖想,人家长秀公主一样挺着个大肚子,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进了杨家,那位金陵醉香坊的红牌名妓玲珑摇身一变成了北燕的郡主,至今尚未进门。连她们都顶多只有做平妻的份,就知足吧你!

沈玉本就性情爽朗,心里没什么太多的弯弯绕。一事想通,就事事都通了。次日起了个大早,煞有其事的招呼下人们腾出两家大房,连将来玲珑的房间都一起预备了。出于对赵妍的怜惜,也不去惊动她,竭力回忆她宫中闺房的诸般布置,亲手列了长达几页的单子,吩咐阿福只管拣最好的去尽快买齐。

其实沈玉大大低估了自己在杨府的地位。她是杨致的结原配,未嫁而甘愿终生为杨致守节,义烈之名天下皆知。这年头什么都讲究正统,况且还有个先来后到。自那天起,杨府正牌少夫人的宝座便已无可撼动,阖府上下众多仆婢倒是对突然冒出来的赵妍颇有些腹诽。

老爷子杨炎虽然圆滑市侩,但并非不知轻重。儿子不声不响的就把公主的肚子搞大了,还堂而皇之的领进了家门。寻常人家的女儿弄回来做妾倒也罢了,人家是皇帝的宝贝闺女啊!那能莫名其妙的就往家里领吗?杨炎自儿子奇迹般生还后便不知烦恼为何物,这天却一大清早就愁眉不展,诚惶诚恐地假作嗜睡未起,缩在房中不敢出来。万一与公主碰面,君臣乎?翁媳乎?仅见面的礼数都是个天大的难题。暗暗叮嘱阿福:等少爷一起来。马上叫他来跟老子说清楚,到底算怎么回事?

一大清早杨府上下人等都知道侯爷领着公主进了门,但人人讳莫如深不敢妄自议论一字,只是神色怪异的以目示意。

买猪买狗尚且得有个正儿八经的交割手续,何况是一大活人?皇帝老儿能跟那狗胆包天的飞虎侯善罢甘休?满门富贵而一夜之间大厦轰塌的王侯重臣大内侍卫们见得多了,杨府这个年能不能过得去都悬乎着呢!

老爷子与侍卫仆婢们所担心的事,杨致当然也想到了,但并不太过在意,他在意的是皇帝乃至整个大夏这个年能不能过得去。

自家男人好端端地又冒出来两个老婆。样貌不比自己逊色半分还犹有过之,论家世与脾性似乎还不是强了一点半点,在这样的情势下,任谁都高兴不起来。尽管如此,沈玉还是十分心疼杨致,直让他足足睡到巳时末刻才去厢房叫他。她心情郁郁之下,能为捍卫杨家大妇身份而在外人面前强装大度已是难得。夫妻独处时,自然对杨致没什么好脸色:“姓杨的,起来了!再不起来就到午时了!”

杨致一骨碌爬起来。笑嘻嘻的搂过沈玉啵了一记:“孩子他妈,公主与玲珑的事我不是有意要瞒你,晚间有空的时候再向你赔罪。你嘴巴撅那么高干吗?你放心好了,我是喜新不厌旧,你永远是老大。”

“谁稀罕了?”一声孩子他妈叫得沈玉酥到了骨子里,佯怒着挣脱出来,丢过一身崭新的长衫啐道:“那边还有一位孩子他妈呢!你总不能让阖府上下都跟着你这么叫吧?……离家几个月心野了人也变野了,把这身新衣换上!”

杨致看了看天色,不再与沈玉纠缠调笑。洗漱一番换上新衣,牵起沈玉就出了厢房:“公主起来么?这不要脸的人只能由我来做了。我有话跟你们说。”

赵妍初来乍到又没个光明正大的名分,当然不可能睡得安稳,也自觉不便出门见人,一早起来就任由沈玉忙活,只在房中枯坐呆。她被杨致自水云观接来杨府,母亲梅妃是肯定知道了,至今都没有遣人过问。必定也是对此事如何料理颇感棘手。

正在魂不守舍地想着纷繁地心事。杨致拖了沈玉进来直言道:“公主。有道是事急从权。到了这个时候。咱们就别讲什么大夏礼制了。其实你对我府上也不算陌生了。但总归身份特殊。所以这个……特殊情况只好特殊对待。我有两个主意任你选择:一是你暂且住下。我尽快在府中收拾出一间**地别院供你居住。总比坐牢似地呆在那水云观要好。二是彻底随我老了脸皮。大大方方做我杨家地儿媳。”

问题地关键实际上是赵妍能不能彻底放下公主地脸面。杨致虽然没有说破。但她怎会听不出来?事实上这个时侯再死要面子无异于自欺欺人。等于把自己在这个大家庭里推向孤立。

决然道:“昨夜我……夫君都叫过了。夫君何须还讲求什么折中让我另居别院?我早已是你杨家地人了。事已至此。一切便由夫君做主罢了。”

杨致点头道:“那就好。待会儿委屈公主做个样子。向我老爹与玉儿行进门之礼。我再向府上人等公然言明此事。日后大家相处便不会感觉尴尬了。随后我便会进宫。向梅妃娘娘请罪。如此一来。便是向世人昭示我们业已生米煮成了熟饭。各方各面好歹都有了个交代。”

杨致与沈玉地婚礼轰动长安。赵妍曾经羡慕之极。那样无限风光地婚礼对她来说已成了可望不可及地奢望。不能不说是一个莫大地遗憾。可如杨致这般料理已是上策。眼下最重要地是为二人地婚姻关系赢得事实上地承认。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地办法了。

但杨致接下来地话令她惊喜莫名又半信半疑:“公主。我们既然走到了一起。没有个像样地婚礼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不公平地。我并非有意做作。你父皇和梅妃娘娘是什么态度我不管。具体在什么时候我也不敢保证。但我答应你。一定会为你补办一个像样地婚礼。”

两个女人各怀心事,都未搭腔。杨致见天色已然不早,也不再多说。径自出去有意大声吆喝着让下人在侯府正厅祖宗牌位前摆下香案,郑重其事的把战战兢兢的老爷子请了出来安坐。

他为赵妍安排的所谓进门仪式众人闻所未闻,不伦不类简单得离谱。拉了赵妍陪她一起向祖宗牌位上香叩拜,再叫她向老爷子与沈玉奉茶见礼,就算完事大吉。只要是那么个意思,又何必在形式上去过于较真?侯府耳目众多,大内侍卫们以轮流当值护卫为名,隔不了几天就要换上一茬,既为监视杨致也是防着他收买笼络。相信长秀公主正式入住飞虎侯府成为杨门之妇的消息,还不用等到第二天宫中就会无人不知,而且很快便会传遍长安。

而这样的效果,正是杨致想要的。不仅如此,他也想借此机会向很多心思叵测地人传达一个必然令他们紧张地信息:我杨致回来了。

杨致之所以选在午时左右进宫求见梅妃,是因为这个时侯众臣已然散朝。梅妃对他接了赵妍进门的事至今没有反应,等于已经是默认了。进宫去给她一个交代,只是个幌子罢了。选在这个点上进宫,他不但有了冠冕堂皇求见梅妃母子地借口,还将与他们深谈时受到其余干扰的可能性降至了最低。

梅妃以贤淑温厚闻名,其实也是深宫之中赖以保护自己与两位子女地生存之道。梅妃或许还会抱有置身事外的幻想,幻想即便太子成事,也会容忍越王做个一世逍遥的太平王爷。用前世的话来说,梅妃现在是越王事实上的监护人。皇位之争不容骑墙,一旦决定参与争夺,就是永远回不了头的你死我活。

梅妃母子都不是糊涂人,以尊卑长幼论,越王仅是庶出的幼子,以声名人望及文武班底实力论,越王与三个哥哥相比,只能说是一穷二白。如同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妄图一夜之间冲击天下富的宝座,且不说去付诸实施,仅是生出这个念头,也需要天大的胆量和近乎疯狂的想象力。

按杨致与徐文瀚昨夜的计议,由徐文瀚在早朝时候寻个机会向越王全然挑明此事,就算那小子当时有意装傻顾左右而言他,想必心里也已经有了底。梅妃母子或许在道德纲常层面上会有一个痛苦挣扎的过程,但不需要太多时间来做出装傻的选择。

身为皇子龙种,谁他妈不想做皇帝?可如果这种可能性与梦一般微乎其微,且必须押上身家性命做赌注,只要是脑子正常的人都会认为不做也罢。不知要怎样才能说服这对母子?

第163章 巅峰支票

宫中侍卫绝大多数在杨府应差当过值,或多或少得过杨氏父子的好处。www.65txt.com依杨致今时今日的声望地位,放眼大夏也没人敢怠慢。是以他刚一出现在宫门外,一众侍卫都亲热的主动上前见礼。皇帝携太子御驾亲征南唐未归,这位大爷昨夜又从水云观强行带了公主回府,今日大摇大摆的现身于此,侍卫们用脚后跟想一想都知道他是因何而来。虽然无人敢妄加搭讪议论一字,却尽皆是一脸色色的暧昧笑意。待他表明来意,自然有人飞也似的前去向梅妃禀报。

杨致还未靠近梅妃寝殿,就嗅出了一丝异乎寻常的紧张气息。

大凡在雄才大略的皇帝眼中,江山永远排在第一位,后宫妃嫔既没有妄自干政的胆量,也没那个机会,大夏宫闺还算平静清明。皇帝虽妃嫔众多,却无好色之名,后宫并无浓郁的争宠气氛。在皇帝至高无上的凛然威权下,不仅皇后谨慎自处,纵然温婉贤淑如梅妃,也未得到特别宠爱。而今日远远一眼望去,梅妃寝殿四周明显戒备森严,当值侍卫人数较之往日至少多了一倍。

杨致自接到徐文瀚召他急回长安的密信那一刻开始,始终不相信太子赵恒有铤而走险弑父篡位的那个胆量与气魄。他有一种直觉,卫肃才是这场阴谋的总设计师。他与卫肃仅在朔方面对面的打过一次交道,卫肃的勤俭亲厚和谨慎自律给杨致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心底原本对卫肃还抱有一丝不想与其为敌的幻想。现在身临其境的亲身感受证明,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是多么的愚蠢而可笑。

皇宫禁卫的异动自古以来就是人臣大忌,通常是与“谋逆”、“政变”这样的词汇联系在一起。除非有皇帝地圣旨,否则形如雷区轻易不可触碰。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是皇室宗亲,可现在他就这么干了。如果不是拥有大夏第一名将、太子的岳父、枢密院太尉等诸多耀眼光环的卫肃背后支持,他赵天养岂敢越雷池半步?偌大地皇宫确然已处于卫肃与赵天养的严密控制之中,理由很强大很充分:肃清宫禁是为了迎接皇帝班师还朝,越王身负监国皇子重责。加强戒备严加保护也无可厚非。

太子一系并没有因越王尚未到开府建衙的年龄就放松对他地警惕,像梅妃那样头脑清醒地女人不会看不明白,这是卫肃对他们母子二人的变相劫持。

杨致曾对耿超说过一句话:作为一名夏军高级将领。卷入政治争斗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那是很可悲的。现在自己还有底气对耿超这么说吗?令他十分心寒的是,将要与之为敌的不只是平素深为敬重的卫肃。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包括义弟卫飞扬和舅兄沈重。他蓦然现,所谓人性与私交,眨眼间就成了极为奢侈的字眼。

与人奋斗,其乐无穷。现在绝对不是心灰意冷、唏嘘感叹地时候。杨致行至中途突然改变了主意,他这次进宫先要求见的不是梅妃,而应该是皇后。安贵侯被他整得凄惨落魄,李氏一族无疑视他为不共戴天的死敌。-====-梅妃的想法并不难猜,皇后显然比卫肃要容易对付。何不先看看自己的分量如何?或说,皇后会开出一个什么样的价码?福王与耿超这帮人又会怎么想?老子像死了老子娘似的紧赶慢赶了八天,让太子一系与福王等人有那么几天睡不踏实,那完全是应该的!

仔细想来,杨致举家迁居长安的日子也不短了,居然还是头一回正式拜见皇后,对皇后是啥模样的印象都甚是模糊。皇帝御驾亲征在外,皇后“母仪天下”,若不是他心下对自己所谓大夏重臣地身份没有太当回事,远行归来先向皇后问安本是理所应当。

这段时日貌似风平浪静。实则是心照不宣地非常时期。可想而知。皇后在太子集团中的地位之重要绝对不亚于卫肃。皇宫禁卫与长安城防已然尽在掌握,皇后对诸方势力地动静了如指掌。杨致昨夜密回长安自然瞒不过她。

杨致临时决定先行求见皇后固然是突奇想,皇后也是大大出乎意料。皇帝曾云此人素来持才不羁。丝毫不惧皇权之威,骤然回京多是为图谋接掌禁军大将军之位。微服离京数月,对李氏一族在山东的利益毫无触犯,莫非这厮是为皇帝百年之后留余退路有意修好,想做个墙头草地角色?

听到值守太监的禀报,皇后登时大皱眉头,喃喃自语道:“此人接长秀回府之后的第一件事竟是求见本宫,却是为何?……来人!传飞虎侯晋见!”

这个年代极重长幼尊卑之别,皇宫大内就更不在话下。皇后是后宫之主,所居寝宫明显比梅妃寝殿奢华壮丽。

杨致心下感叹:太子业已年过三十,皇后显然已不再年轻。梅妃尚有两个儿女陪伴居住,皇后除了太子外别无子女,一个老女人独自守着这么大的一座宫殿,其中滋味恐怕比守着一座华丽鸡舍的老母鸡好不了多少。狂热的参与权力争斗或许是排遣孤寂的唯一宣泄,难怪高墙深宫内会催生出诸如吕后、慈禧之流的变态老女人!

皇后自幼出身金城豪门,后来又由太子妃而贵为皇后,终生极尽富贵,所谓居其体养其气,自有一番高不可攀的雍容华贵气度。皇后年约五十上下,好在老脸上并没有涂抹大量仿瓷涂料,以试图徒劳的遮掩年龄,还不是那种令杨致倒胃口的老妖婆形象。

“微臣杨致,恭请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像这样的强势怪物,任谁都不敢小看,皇后当然也不例外。一边脑筋飞转揣度他的来意,一边伸手虚扶道:“免礼。赐座。看茶。”

杨致空有一等侯爵而无实职,皇后赐座看茶,已是接见人臣时少有的高规格礼遇。二人假惺惺落座寒暄的同时,都在打着腹稿,为各自的目的暗暗罗织话题。

皇后满脸慈祥的率先开口道:“听闻飞虎侯奉旨微服离京巡查,定然是不负皇上重托满载而归了。不知是何日返京的啊?”

“启禀娘娘。微臣因风雪误了行程,昨日方才抵达长安。微臣无能,离京已有数月。皇上地嘱托仅是小有眉目。微臣此番回京并非有心半途而废,而是情非得已另有要事。今日厚颜求见娘娘,一是尽人臣之礼向娘娘请安。二是望娘娘垂怜。为微臣排难解惑。”

情非得已另有要事?这么快就切入到正题了?皇后不动声色的道:“飞虎侯一路辛苦了!你刚一回京便来看望本宫,本宫甚感欣慰。不知飞虎侯因何疑难而仓促回京?不妨先说来听听。若是本宫力所能及,自当为你说话。不过本宫把丑话说在前头,皇上携太子御驾亲征未归,国家自有法度,若事涉军国重务,本宫便爱莫能助,飞虎侯只能具折送呈监国皇子越王与四位佐理重臣商裁了。”

杨致暗自好笑之余。不禁暗骂:你个老娘们在老子面前还装什么大尾巴鹰?这个当口只怕没人比你更关心“军国重务”了吧?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给谁看啊?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试探我?我还想试探你呢!

结合刚才在路上萌生地感叹看来,让赵妍摆脱公主身份的桎梏,脱离沉闷压抑到足以令人变态的皇宫,享受正常人地生活,无异于做了一桩救人危难地大善事。

他本来就脸皮不薄,此刻要他强壮羞惭也装不出来,侃侃言道:“若是关乎军国重务,自然不敢劳烦娘娘挂心。说来惭愧,此事亦公亦私,委实令微臣好生为难。微臣在重阳之日陪皇上痛饮。乃至酩酊大醉误闯长秀公主闺房。情不自禁之下做下了为人不齿之事。微臣当时醉得不省人事,事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是稀里糊涂的记不清爽。”

“直到半月之前拙荆沈氏捎去家书相告。才知公主已身怀有孕。公主乃是金枝玉叶之体,微臣虽对早已心生爱慕。本以为是今生无缘,故不敢妄生觊觎之心。微臣登时犹闻晴天霹雳,不胜惶恐,日夜兼程赶回长安。公主清誉因我尽毁,事涉皇家体面,微臣恳请娘娘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为微臣与公主做主。”

皇后满心以为他会把话题引向双方最为关心的冬瓜,不想他竟嗦嗦说了一大通不相干的茄子,不由为之气结。杨致与公主的这桩尴尬破事,皇后也是知道的。如果放在平时,少不了摆足皇后的架子拿来大做文章出口恶气。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根本无心理会,若非杨致主动提起,皇后竟是忘了个干干净净!

这厮浑然不知世俗礼法为何物,高官厚禄与皇权威严在他眼里似乎也只是个可有可无地面子活。口称惶恐却厚皮厚脸一脸笑意,隐隐把醉酒无行的责任一股脑儿推到了皇帝头上,既无一字赔罪认错,又连人都接回府中去了,他会要你来做主?

皇后的年龄与人生阅历,属于那种没杀过猪又见多了猪跑的人。不管这厮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这都个送上门来的把柄。熟练的沉下脸来,故作迷糊的怒斥道:“飞虎侯,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恃宠而骄,做下这等伤风败德之事,实在是罪无可恕!本宫身负统率六宫之责,对此等丑事理当严加整饬才是,又怎能徇私惯纵?”

这反而提醒了杨致,你自己都说管理后宫是你的责任,那我今天就等于是来“自”,怎么处理那就是你的事了!难不成你还能拿我怎么样?连连摇头道:“正因如此,微臣才对娘娘不敢有丝毫欺瞒。娘娘既是这般铁面无私,微臣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这实际上是今天第一个回合地交锋,皇后没有往深处纠缠,杨致也没打算趁势告退,双方都适可而止地刹住了车。

二人僵持片刻,皇后心知万事只能以儿子登上皇位为重,眼前这小子是光脚的不怕穿鞋地,又悯然叹道:“飞虎侯,你曾有大功于社稷,连皇上都时常赞不绝口。本宫虽然万分为难,但念在你与长秀乃是两情相悦和她腹中孩儿的份上,此事也并非完全没有回旋余地。”

“多谢娘娘体谅!”杨致若不知该怎么接话,那就太不上道了:“微臣愚钝,斗胆敢问娘娘是怎生个回旋法?”

皇后胸有成竹地道:“本宫既可奏请皇上从严重处,借以整肃后宫纲纪,也可设法将大事化小,甚至传为美谈。其实说来也无甚稀奇之处,自古至今攀龙附凤成为驸马之人看似富贵,实则爵禄官位多受禁锢,对飞虎侯这种顶尖人才而言未免太过屈才,反而不美。只要夺了妍儿长秀公主封号贬为庶人,便大可嫁得你飞虎侯做平妻了。本宫只要说动皇上宽恕成全,日后任凭那些御史与腐儒如何狂吠责难都无济于事。飞虎侯年轻有为,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乃是大夏肱骨之臣。如能审时度势忠君爱国,本宫非但助你成就这段风流佳话,还会全力将你推上人臣之显贵巅峰!”

老娘们果然沉不住气了!你们家面子上的修修补补不关我的屁事,赵妍只能算是拌在里头下台阶的搭头,相信她也不会在乎什么公主封号,老子不领你这个情!不知道老娘们会在空头支票上填上一个什么天文数字?

“微臣得闻娘娘此言茅塞顿开,堪有点石成金之神效!娘娘的赞誉令微臣汗颜无地,愧不敢当。娘娘的鼓励更是妙不可言,妙就妙在审时度势、忠君爱国这八个字!只是微臣有一事不解,何谓人臣之显贵巅峰?”

皇后的脸色顿时和缓了许多:“大夏素来以功业见赏,能立下多大功业,便会有多大赏赐!只要人臣功高盖世,非刘不得封王并非不可触碰之铁律。生前可由侯而公,由公而王!身后可绘像凌烟阁、配享太庙永垂青史!”

饶是杨致心存戏谑,也不禁悚然动容:皇后在空头支票上开出的价码之高确实堪称“巅峰”,再往上走就只能像她识时务的老子一样避位让贤了!

杨致感觉老娘们总体上比她那宝贝儿子上档次,好像把什么都说透了,又好像不着边际的什么都没说。如果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听起来,绝对会禁不住血压升高心跳加速!

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兜头浇了一瓢冷水下去:“微臣岂敢有那等妄想?安贵侯因微臣而至心昏智迷,微臣心下一直极感不安,不知安贵侯的疯癫之症可有起色?”

第164章 自作聪明

仅只三言两语下来,杨致与皇后度面对面的交谈就变成了纯属意淫的双人相声。www.65txt.com于杨致而言意义不大,只是印证了太子弑父篡位确属蓄谋已久,而且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之中。皇后则进一步确认了太子集团的行动已引起了诸方势力的高度警觉并在伺机而动,杨致正是因此急回长安的。

皇后或许不是老谋深算的权术大师,她绝计没有不计前嫌以德报怨的博大胸怀,但也并非脑积水患。如果杨致能任她处置,就是将他千刀万剐上十遍都不嫌多。她压根就没敢奢望凭几句话能将杨致收为己用,这厮此前于争储一事并无明显倾向,之所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大开空头支票,只求暂且稳住他继续保持中立,不要成为阻挡儿子登上皇位的头号强敌!

二人对对方的话连一个字都不相信,但气氛越来越显得融洽的瞎扯淡还得继续。

杨致在此时问及安贵侯,是非常现实的警告与提醒:三五两句话就连异姓王都整出来了,就算拿人涮着玩也得要有个像样的尺度!

皇后颇显富态的身躯略微一抖,语气仍是十分柔和:“都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聪益命该如此,飞虎侯不必过于介怀。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只要飞虎侯明白和气致祥的道理,本宫日后会对自家兄弟严加约束,定然使其化戾气为祥和。你与妍儿之事,本宫亦会秉承此理。尽力从中斡旋以求圆满。方才本宫的话说得远了,往近处说道家讲究清静无为。儒家推崇中庸之道,有时候其实中庸无为即是莫大功德。”

就算我答应你远远站开一边谁都不帮,您那宝贝儿子也未必见得就一定能一举得手啊!安贵侯几近家破人亡,李氏一族日渐式微,一旦翻身重又得势。-====-你们真会就此善罢甘休?你丫糊弄谁呢?

杨致淡然笑道:“微臣多谢娘娘成全!娘娘,佛家也有因果轮回之说,凡事有因必有果。有时候是心动还是风动,谁又能说得清?”

二人都语含机锋,有那么点坐而论道地意味了。皇后很清楚,杨致当初就是因护送黄金与宁王赵当结仇而举家迁居长安,为宁王死心卖命是绝无可能,何况宁王远在随州鞭长莫及。他与康王赵敢素无来往,越王赵启年幼且毫无根基。不足为虑。这厮智计过人。应当不会蠢到异想天开去拥立越王为帝。此人奸猾狡诈的声名犹在勇悍无敌之上。态度越是模棱两可,左右逢源地竹杠便可能敲得越响。原也在情理之中。

皇后感觉自己已经说明白了,相信杨致也听明白了:我愿意无条件积极帮你和公主擦屁股。以表明示好的诚意,你只要老老实实呆着不趟这道浑水。我不但不会跟你秋后算账,对我来说还是大功一件!

皇后突然不经意的问道:“飞虎侯,这次你有御赐金牌在手,奉旨微服离京巡查已有数月,方才却说仅是小有眉目,难道皇上此番嘱托之事竟是那般么?”

至今为止山东地面我还碰都没碰,按道理老娘们现在根本没心思顾及李氏在山东的利益,怎么突然没话找话关心起这个来了?……金牌!真正令老娘们与卫肃忌惮的,是那块如朕亲临地御赐金牌!

杨致含糊答道:“回娘娘。纵有金牌在手。但事繁任艰。总得有人去做才行。此事说难不难。说易却也不易。待到皇上班师还朝。微臣奏陈其中详情后。恐怕尚需半年方可初现成效。”

皇后恍然一笑道:“本宫先前才说过军国重务一应无涉。倒是因一时好奇自食其言了。御赐金牌乃如同尚方宝剑一般地国之重器。还望飞虎侯妥当收藏、谨慎使用才好。需严防居心叵测之人仿造利用。眼下正是年关在即阖家团聚之时。以免徒生祸患。”

此话一语双关。暗含威胁。金牌地效用与皇帝地命运无疑紧密相连。别人认账就是无所不能地金牌。别人不认账那就什么都不是!皇宫禁卫与长安城防已然在握。皇后完全有说这话地底气。给杨致一点委婉警告其实也不算过分。

殊不知杨致最受不了地就是这个。不由暗自大为恼怒:我怎么收藏使用。关你鸟事?你若不是居心叵测。又何须对这御赐金牌如此上心?什么叫阖家团聚徒生祸患?你以为老子是吓大地么?老娘们越是这么说就越说明她对金牌非常忌惮。越忌惮就越说明金牌非常重要!问题是金牌还远在山东蓬莱地玲珑手中。怎么办?

杨致阴笑道:“微臣定当时刻谨记娘娘地教诲。微臣叨扰娘娘已久。也该告退了。”

话已至此。该说地都说完了。皇后也不再挽留。临到杨致出门时。还送了他一个不痛不痒地小小人情。赏赐了沈玉与赵妍一大堆杂七杂八地物事。命宫中侍卫送去飞虎侯府邸不提。

杨致出了皇后寝宫,感觉肚子空空咕咕直响,这才想起连早饭都忘了吃就匆匆出了门。虽时值正午已是饭时,可今天除了借拜见之机游说梅妃母子,还必须与徐文瀚和秦公碰头。总不能回府吃了饭又来进宫求见,若在越王那儿蹭不上饭,也只好饿着肚子先忍一忍了。

赶巧地是,他在梅妃寝殿外求见时,值守太监与侍婢们正在为梅妃与越王传菜布膳了。

梅妃对原本应该远在山东的杨致突然现身长安并不意外,也知道他为何求见,但女儿肚里地孩子就是这小子的种,不见还不行。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梅妃今天都没有理由给杨致好脸色看。因为在明处暗处地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她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必须旗帜鲜明的亮明态度。

所以当杨致刚迈进殿门,赵启满脸喜色的欲起身上前相迎时,被梅妃两声重重的咳嗽和严厉的目光制止了,尚未来得及叫出口的姐夫二字也强自咽了回去。

在这里的待遇与晋见皇后时相比,那就差得远了。梅妃面如寒霜,赵启神色讪讪,母子俩自顾自的进膳,连茶水都没打算打一杯,更不用说招呼他一起吃饭了。杨致照例是先行请安,梅妃只冷冷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赵启则是微微摇头。

杨致猛然意识到:今日进宫游说的计划根本就是自作聪明,太过突兀了。赵启以监国皇子的身份处于中央机枢,依他们母子的精明,对形势难道还看得不透彻?目前自己尚且毫无底气,就算今日说破了天,他们母子在朝中四脚无靠,又能承诺什么?又敢承诺什么?

第165章 暗战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杨致出于对太子的极度反感和捍卫自身利益的本能,为使师出有名,试图游说越王立马自树一帜出头应对当前危机。梅妃有意识的冷漠令杨致猛醒到,自己明显过于浮躁了。

今天这一趟没有白来,无论是皇后还是梅妃,在杨致面前的态度都已经非常明朗了。

杨致完全能够感受到皇后几乎不加掩饰的自信与乐观。皇后并没有小看他,但也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不用把他太当回事。

眼下你无职无权,只空有一个飞虎侯的爵位,连上朝议政的资格都没有,更不用说调动一兵一卒了,仅凭一人之力又能掀起多大风浪?先前瞎子都看得出来,你无意掺和争储。你与太子不对路是不错,可你与宁王和康王也不对路啊!与你对路的越王势力孱弱,几可忽略不计。就算你想出头与太子作对,也难以找到名目。如果一个人扯旗单干,一顶叛臣逆贼的大帽子扣下来便可令你成为众矢之敌!唯一令太子集团有几分忌惮的,只有那块御赐金牌。真到了逼不得已刀兵相见的时候,大可以一口咬定那是你仿造的西贝货,你又能奈我何?

皇后明确允诺成全杨致与赵妍的婚事,等于主动伸出了橄榄枝,又用“审时度势”四个字道尽了其中一切玄机:你能为太子卖命当然是最好。不但此前与安贵侯地恩怨一笔勾销,还开出了上达异姓王封顶的支票。你不愿卖命也不要紧,只要仍作壁上观,无为便是功。

如果将皇位之争比作一场商业竞标,梅妃非常清楚,自己的儿子只占有一个无谓的名额,而没有半分参与竞标的本钱。那个名额原本就足以保证儿子终生富贵。夺标呼声最高的那一方业已蓄势待,非但绝计不能与之争锋,而且万万得罪不起。既不能让尚在冲龄的儿子把身家性命都押上,自不量力地痴心妄想去夺标,更不能让儿子受人利用沦为又一个汉献帝!

梅妃当然也知道他们母子俩目前的处境,实际上距离孤儿寡母已近在咫尺。有道是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一个有胆量弑父的人,又怎会在乎再多背上一个杀弟的名声?她自认输不起,因此打定主意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生。

绝对的安全需要有绝对的实力做后盾,这个道理梅妃也不是不懂,但她别无选择。不仅目前是这样,除非有奇迹出现,否则将来仍然会是这样。现任夏帝能容得下一个福王逍遥至今,难道下任夏帝就容不下一个越

她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反复向诸方势力表明,他们母子二人没有任何野心,不会成为任何人眼中的绊脚石。是以在这个敏感时期,像杨致这样特立独行的强势怪物。无疑是诸方势力竞相笼络地香饽饽,在梅妃眼中却与避之惟恐不及的瘟神无异。

杨致可以断定,徐文瀚今日必然在越王面前碰了一鼻子灰。<<>>迅速读懂了梅妃的冷漠后。也就无需再进行注定徒劳无功的游说了。早点完事去徐府赶饭才是正经。

他在皇后那里尚且无一字赔罪认错,在便宜丈母娘和小舅子面前就更没必要讲什么假客气了:“娘娘。王爷,微臣昨日已连夜将公主接入府中居住。在征询了公主的意愿之后,今日已向家父与拙荆行过进门之礼。微臣方才在晋见皇后时。皇后已满口答应为微臣与公主做主成全此事。请娘娘与王爷放心,微臣定然不会辜负了公主,不会让她再受一星半点的委屈。”

昨夜若非梅妃默许。杨致带赵妍回府绝不会那么顺利。现在不过是补着正式打句招呼。杨致对自家老爷子与妻子地惯纵早已经轮值侍卫之口传遍宫中。杨府“没上没下、没大没小”地宽松氛围无人不知。妃嫔宫人们无聊之时每当谈及于此。表面上皆以不成体统为由口伐其非。实则心下神往羡慕之极。

在皇权至高无上地年代。就这么没名没分地将一位公主公然接回家去。也只有他杨致有这个胆量和勇气。就凭这一点。梅妃不得不暗自佩服且为之赞叹。为女儿能有如此归宿而由衷欣慰。赵启也挤眉弄眼地向杨致偷偷竖起了大拇指。

“知道了。”然而梅妃现在担心地不是女儿。冷冷道:“飞虎侯。本宫于你府中家风略有耳闻。相信你也不会委屈了妍儿。木已成舟。本宫也无话可说。此事并不光彩。本宫应负管教不严之责。原就无颜向皇上与皇后求情。若真能得皇后允诺成全。乃是你与妍儿之福。本宫稍后自当备下重礼前去拜望皇后。感谢皇后地恩德。但你切莫高兴太早。此事最终如何了结。还有待皇上班师还朝之后听凭圣裁。”

“启儿尚且年幼。向来惫懒顽劣。此前又从未理政。所谓监国皇子之任。不过是勉为其难徒具虚名。你若有何涉及军国重务之事。只管向四位佐理监国重臣呈报处置便是。你奉旨微服出京巡查数月。必已身心劳顿。眼下只隔数日便到年关。宫中诸事繁杂。你再行进宫求见。本宫未必如今日一般有此闲暇。你且安心在家过年罢了!”

没事谁想凑到皇后那个老娘们跟前去装孙子?谁他妈想到这儿来看你这张臭脸?你当老子乐意么?梅妃自始至终没什么好脸色。既不赐座也未看茶。不仅有意当着诸多太监、侍婢与侍卫们地面让杨致难堪。临了还毫不含糊地将大门封了个严实。这显然不是做给他一个人看。说给他一个人听地。杨致也不以为意。连声诺诺就此告退出宫。打马直奔徐府而去。

杨致到达徐府已是午时末刻。堪堪赶上饭点。不仅徐文瀚正翘以待。秦空云也赫然在座。杨致与秦氏地联络从未间断。急赶回京时沿途都是在秦氏分号换马。秦空云对他地行踪自然了如指掌。在此聚也没什么奇怪。在这个节骨眼上。秦空云来了。和他老子秦公来了并无两样。兄弟三人相交日久。彼此之间早已形成一种难以言传地默契。相拥一笑围炉落座。边吃边谈。

秦空云拱手一揖道:“三弟,你我久未见面,今日先要向你道声恭喜!不但弟妹已有香火之喜,还在蓬莱砣矶岛上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昨夜又风雪迎佳人。三弟偷香窃玉乃至公主珠胎暗结和勇于担当的胆气书就地风流佳话,相信不用等到明日,长安便会满城皆知。”

徐文瀚笑道:“也好。如此一来,三弟离京数月骤然现身,在外人眼中便有了因由。”

杨致在山东的一举一动对秦骄阳没有任何欺瞒,秦氏情报系统之达冠绝天下,秦空云与徐文瀚应已大体知晓,自然无需在此刻细说,只把今日进宫求见皇后与梅妃地情形说了个大概。

“我行事多是随心所至,向来不怎么理会别人如何看待。世人无非是说我风流不羁、罔顾礼法胆大妄为罢了。又会落下什么好名声?山东之事关乎日后安身立命之大计,仅只小有眉目,在这个当口全盘撇下。就好比洞房花烛夜突遇盗匪行劫。实在让我心里咯得慌。我回京还不到一日,就感觉太子试图谋逆犹如抹了油的鸡蛋一样滑不溜手。令人无从拿捏。若是两头踏空,大夏只怕很难再有你我兄弟三人立足之地。一切只能重头来过了。”

凭心而论,所谓家国天下君臣一体的概念。在杨致心中比徐文瀚与秦空云起码要淡泊八十倍,对将来谁来做那个大夏皇帝,确实远不如他们上心。若在山东将三股海盗整合成了铁板一块,或是已经狠捞了上千万两银子,左右只要做到了其中一桩,他会急个屁的急?问题是现在哪一桩都没着落。与其说应徐文瀚急召回京是为了挫败太子的阴谋,还不如说他是为了给自己争取足够的时间。

他话中大有萧索之意,徐文瀚闻言一凛:“大丈夫立世,有所不为有所必为,百折不挠不过平常事尔!”

杨致笑道:“大哥且放宽心,我本就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倔驴子脾气,说永不言败料想也不算自夸。难得大哥如此感慨,今日想必在越王那里吃了瘪吧?”

“越王连吃瘪的机会都未给我。”徐文瀚颓然答道:“昨夜我自你冒风雪而去后略一细想,越王身为监国皇子,朝中一应重大事务与前方所有军报,每日均需呈其过目阅览。倘若他真是年少老成心智过人,自会对时下情势了然于胸,无需我再向他挑明。倘若懵懂无知,我便向他挑明也自无用。我今日上朝特地早去了半个时辰,本想将他堵在朝房有意先行试探。”

“孰料我还未来得及开口,越王便主动言道:徐相,昨夜睡得可好?年关将至,风雪弥漫,父皇又龙体抱恙,不能回京过年亦非怪事。你我除了诚心为父皇祈福外,唯有尽心尽责恪守本分,方是为臣为子之道。徐相以为如何?这是他的原话,你们听听,还敢说他有什么不明白地吗?要知道平日私下无人之时,越王都是称我为先生,今日却一口一个徐相,我还有何话说?”

秦空云正色道:“大哥不必懊恼,三弟也无需气馁。家父因天寒地冻而旧疾复,虽在病中却犹在连日教导于我。家父命我转告二位,此事凶险异常,且有太多未可知之变数。梅妃与越王若无心争位,逼其入局则未免太过无辜。即使我等有心拥立越王,明面上也应与之撇清干系聊为保护,谨防万一事败致其受累。无论成败与否,最好尽量不让越王牵涉其中!家父断言,若越王果有帝王之运,其意志绝难为我等所左右,但他定会在能力范围之内配合你我行事。我等也无需担心师出无名,以忠于皇上之心自处便可。”

杨致苦笑道:“也就是说,我们败了与那小子不相干,赢了他就只等下山摘桃子!自古便是风险与利润共存,这小子倒好,有望赚个皇帝做一做还风险全无!”

徐文瀚默然半晌,喟叹道:“这便是所谓的人君受命于天了。秦公思虑深远,令人神往啊!我方才仔细思量,越王此时确无自树一帜之能。太子最大的优势便是占定了嫡位,一旦皇上殡天,他继位登基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若我等冒然拥立越王与太子争位,何以令天下人心服?此其一。其二,太子一系筹谋精当,除非皇上生还亲身作证,否则谁敢说他是弑父篡位?凡事口说无凭,你我又有何证据?我等如此,宁王与康王亦是如此!秦公所云以忠于皇上之心待之,只要没有亲眼目睹皇上尸,你我行事便可百无禁忌!”

“太子确实全面占据了主动,我们与他在台面上没得争,说白了这是一场暗战!”杨致皱眉道:“用什么名目并非难事,要紧的是要有实力。我们什么都没有,难不成拿命与太子去争么?大哥,有周挺保荐在先,王相与你再具折举荐,由我暂代禁军大将军一事,四位监国重臣已据其三,卫肃总不至于一手遮天吧?”

徐文瀚恨声道:“我正要与你说及此事!今日让我吃瘪的并不是越王,而是卫肃!照你的战功与声望来说,本是暂代禁军大将军的不二之选。陈老将军卸任太尉之前,便向皇上有此提议。周挺虽与你素无交往,月前中毒之后自以为行将不起,也曾密奏保荐于你,但一直未见皇上批还奏章。我今日方知,皇上御驾亲征期间对周挺的奏章早有批复,不过是被卫肃以他总揽举国兵事为名扣下了!”

杨致问道:“哦?皇上的批复怎么说?”

徐文瀚苦着脸道:“皇上的批复,令王相与我哭笑不得:周卿之职无可替代,虽病重不起,军中诸事尽可卧而委之。杨致能才卓异,乃国之重器,非朕不可轻用。且杨致尚奉朕之命巡查在外,其任之艰不亚于开疆灭国,断不可相扰!”

杨致登时傻了眼,不由暗暗叫苦:皇帝也不是神仙,当然想不到一个月之前批复地奏章会帮太子一个大忙了。他用得着把话说得那么死吗?自己并没有执掌兵权的那个瘾,皇帝这可是搬了石头砸了他自己的脚啊!

第166章 命脉

周挺中毒之后保荐杨致出任禁军大将军的奏章。www.65txt.com<<>>皇帝在御驾亲征途中早已批复转回长安。算起来那时皇帝应该正是意气风发准备驾临金陵的时候。绝不可能察觉到太子的异动。否则也不会导致今天这等局面。从皇帝的御批便可看出。他对周挺的信任堪称无以复加。对兵权时刻处于绝对控制之下是何等重视!

可那又怎么样呢?皇帝的御批说的明明白白。只要周挺不死。禁军大将军一职便不作他人之想。冥冥之中似有天意。皇帝自作自受。给赖以翻盘的禁军二十万精锐之师套上了紧箍咒。

卫肃是总领举国兵事的枢密院太尉。其时周挺病重不起。像这样牵涉军方高级将领人事更迭的奏章。是否交与共同佐理监国的两位宰辅文臣王雨农与徐文瀚过目。原是介于两可之间。他不事声张亦无违制之嫌。何况本就心怀鬼胎?皇帝对兵权掌控严密。卫肃早已料定。太子一旦发动。其余势力必会图谋接掌禁军。他扣下周挺的奏章就是为了防着这一手呢!无论周挺是死是病。只要不能理事。禁军还不是任他这个太尉说了算?耿超明显是宁王的人。但毕竟只是禁军副将。早年出身卫氏门下的张天行同为禁军副将。还看不死一个耿超?

而令徐文瀚郁闷之极的是。皇帝在御驾亲征途中批转长安的一应奏章。必要交与监国皇子越王阅览。换而言之。赵启早就见过皇帝这道御批了。可今日早朝时分。上呈王雨农、徐文瀚与周挺举荐杨致暂代禁军大将军的奏章的时候。那小子居然还若无其事。连屁都没有放一个!

周挺此前与杨致素不相识。密奏举荐他出任禁军大将军或许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周挺全然是出于公忠之心。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杨致战功斐然威名赫赫。在军中极具人望。又没有投入任何势力的怀抱。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周挺若是冒然举荐他人。就算他没有被人下毒致病。说不定等到皇帝一班师回京。就会寻个由头把他从禁军大将军宝座上扒拉下来!

皇帝后脑勺上并没长眼睛。那道御批只是一个巧合。一个极可能因此致命的巧合。唯心论在这个年代拥有无限广阔的市场。

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诸如刘邦斩白蛇整出个什么白帝赤帝之类有关帝王的传说。自古以来便颇具奇幻色彩。这样的巧合很容易令人自发产生一种心理暗示:难道像太子那样的货色。竟会是传说中的真命天子?

杨致连连拍着脑门念道:“这会儿我脑子有点乱。总感觉这事应该没那么严重。别急。别急!让我好好想一想……。”

徐文瀚与秦空云面面相觑。都知他心思细密每有奇谋。兄弟三人一时尽皆无语。

徐文瀚定神思索片刻。沉吟道:“皇上这道御批令我们始料未及。卫肃却早已心中有数。自然要拿来做无可撼动的挡箭牌了。应对的办法不是没有。只是我先前的预想定会大打折扣了。周挺病体渐复。事实上性命已无大碍。我再三叮嘱于他。切记严守秘密不可外扬。我可断定。卫肃至今并不知晓周挺真实病况。之所以这么做。其意有三:一是防止有人继续下毒加害周挺。尽力保全他的性命。二是空余禁军大将军之位。以便三弟回京暂代。三是将周挺暂且埋做棋子。到紧要关头作奇兵之用。足可令卫肃措手不及。”

“如今之计。恐怕只能让周挺康复视事了。周挺是皇上绝对信任的死忠。性情多少有点迂阔。此前与我等从无交往。骤然与之联络勤密。难免招人非议授人以柄。配合行事也定然不如三弟这般随心如意。况且三弟有爵无职。徒有御赐金牌在手。虽有强行调兵之能。而很难找到调兵的充足理由。稍有不慎便会给人留下谋反作乱的口实。处境将会十分尴尬!可惜。可惜!”

徐文瀚并非危言耸听。皇后与卫肃分别代表了两代外戚集团。势力遍布朝野不容小觑。眼下皇帝为太子所挟制生死不明。皇后与卫肃在必要之时。大可揪住杨致的小辫子联络群臣上奏参劾。让太子借皇帝的名义矫诏收了他的金牌!

但暂代禁军大将军之后。再适时亮出金牌的话。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万事皆可以履行禁军大将军职责搪塞。不仅太子一系绝难找到向他下手的借口。还能轻松与耿超达成利益联盟。将禁军牢牢掌握在手中!貌似因为皇帝那道该死的御批。使这一切全他妈成了废话!徐文瀚要是知道那块宝贝金牌还在山东。不会气的吐血吧?

杨致静静的听徐文瀚说完。却泛起一脸不可捉摸的慵懒笑意:“大哥。你想的岔了。此事说难也不难。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奥妙还在皇帝那道御批之中。尤其军中诸事尽可卧而委之这一句。委实是其妙无穷!”

杨致的想法说穿了一文不值。三人方才只顾纠结于禁军大将军这个位置了。其实只要周挺乐意做个傀儡。把军中诸事“委”给杨致不就行了?非但与皇帝的御批毫不矛盾。还可理直气壮的说是奉旨而为。无大将军之名而行大将军之权。又有何不可?

至于御赐金牌。杨致心里也暗暗有了着落。不过没敢当着徐文瀚的面说出来。秦氏旗下不可能没有金铺。还少的了高明匠人么?待会儿让秦空云秘密赶制一块不就完了?

在别人眼里仿造假冒御赐金牌是抄家诛族的大罪。在杨致看来却也没什么稀奇。他说服自己的理由很简单:不就是一块破金牌吗?在他大婚当日。王雨农、陈文远、徐文瀚和秦公都亲眼目睹皇帝将金牌赐做贺礼。左右皇帝赐了这么块玩意儿给我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老子不过是没带在身上罢了。何况这一回是为了救你皇帝老儿的性命和江山永继着想。也算不的造假吧?

徐文瀚压根儿没想到他眨眼间动了这许多歪脑筋。拿了他的话略一咀嚼。登时眼前一亮:“对呀!我真是愚不可及!按军制。凡获封大将军统兵者。正五品及以下行军幕僚与书吏无需上奏保荐。皆可由大将军自行拣选任命。也就是说。只需周挺一纸寻常大将军令便可。根本不必惊动卫肃。虽然肯定瞒他不过。他却无法干涉!”

秦空云附和着赞道:“妙!妙啊!三弟若公然暂代禁军大将军。势必朝野震动。人人为之侧目。此举不用牵动朝堂与军方人事变动。诸方势力格局在表面上还是维持原状。即便有心攻捍。也是哑巴吃黄连无从下手。只是品衔低微。且须在周府与军中往返穿梭。未免太过委屈了三弟。”

“真正委屈的是周大将军。不是我。”杨致点头道:“在周大将军手下做个没有品衔的书吏。那是最好不过。若周挺对我是真心信任。便无两的奔忙之忧。兵贵神速。我稍后便以探病为由前去周府拜望。”

“这是大哥急召我回京的首要使命。只要能落实到位。接下来的事就要好办多了。我现在想的是下一步。必须想出一个油光水滑的完美理由。尽快派兵出长安接应皇帝!太子一系已经步步占了先机。我们的动作当然是越快越好!若皇帝已然无幸。不说要这彪人马将太子的兵马堵在长安城外。至少也要阻击几日。为我们赢的一定的时间。”

徐文瀚沉吟道:“你未到之前。我方才已与二弟议及此事。我察觉圣驾行踪与前方军报有异之后。便暗中有所准备。我主理举国钱粮。老天爷给了一个绝好的借口。我以风雪阻隔运输不便为由。有意放缓了禁军与圣驾随护兵马的粮饷支应。另外我已知会秦公相助。倾秦氏之力。在长安周边方圆数百里之内的城镇大肆收购粮食!有意欲运粮进京贩卖者。也中途拦截高价买下!”

秦空云苦笑道:“家父常说并不一定要手握兵权才能体现实力。这一节大哥与家父可谓不谋而合。秦氏配合大哥高价收粮虽然只有半个月。却已初见成效。年前的长安米价业已涨了四成。在临近年关之前的一两个月。关乎吃穿用度的诸般货物价格有所上扬乃是常事。长安米价涨幅虽较往年要高。应该还不至于引发卫肃的高度警觉和百姓恐慌。秦氏在长安附近所囤之粮堆积如山。并且打破了粮油不同仓的防火定例。一旦有人纵兵抢粮。就将其尽数焚毁!”

“因为大哥一句话。秦氏至今贴进去的银子不下四百万两。我估计年后一开市。长安便会出现粮荒。但愿此事切莫拖的太久才好。豪门大户从来不会有冻饿之虞。最终撑不下去的恐怕是秦氏和长安诸多小民百姓。”

“好!以征粮为名派兵。谁都无话可说。”杨致皱眉道:“二哥尽管放心。此事绝对不会拖的太久。别看卫肃现在稳打稳扎步步为营。那是因为太子一时半会还赶不到长安。他们肯定比我们要急的多!粮草乃是兵马命脉。光靠大把银子强自支撑不是办法。我倒是觉的还大有文章可做!”

第167章 对策

徐文瀚企图利用主理举国钱粮的便利,将其变成自己手中的一把软刀子,实在是用心良苦。www.65txt.com

但远不足以阻挡野心勃勃的阴谋家的步伐,充其量只能使其延滞。

自古以来,货物流通都遵循于自觉维护某种状态下的供需平衡为法则。哪里有货物奇缺,就意味着哪里的市场蕴含暴利。大夏近年并无重大天灾,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如果不是有年前自然涨价风潮的掩护,加上这个年代的通讯相对落后,消息难以即时传递通畅,还有恶劣的天气极易造成运输不便等等诸多因素影响,受令人垂涎的暴利驱使,很快就会有大量的粮食如潮水般涌进长安。

在短短半个月之内,秦氏仓促之下依靠单纯的商业手段导致长安粮价暴涨,实属不易。想要咬牙强撑到营造出长安粮荒的局面,更是难上加难。杨致却说其中还大有文章可做,秦空云不禁暗暗叫苦不迭:反正不是花你的银子,你当然不肉疼了!

“没人会愿意做亏本生意,我不会,相信秦公也不会。”只见杨致笃定的笑道:“其实银子并不是关键的问题,说到底还是如何用好用足有限的兵权。制造粮荒是为了派兵出去,能派兵出去可以做很多事,也包括了更方便的制造粮荒。”

秦空云恍然道:“如果能派兵封了道路,就能阻止外地的粮食大批涌入了!宁王与康王远离长安,他们长年统兵在外,各方面自然有所经营。他们如果有心起兵作乱,自然不会也无法依赖朝廷的粮饷调拨。太子就不一样了!太子依托的根基是金城与关中的士族豪强势力,只要还身在潼关之外,他就没有冒险强行宣布继位的底气。卫肃可以掌控皇宫禁卫和长安城防,我们却可以借粮荒卡住整个长安的脖子!秦氏待此事过后再放粮平抑粮价,自会有赚无赔了。”

徐文瀚面无表情的道:“此番秦氏的功用不仅仅是制造粮荒。三弟未回京之前,有一桩事我心里还没底,如今大可放心去做了。”

杨致会心的点头道:“那便是制造恐慌了。太子之所以敢于铤而走险。最大的优势就是占定了嫡位。不管皇帝是不是正常死亡,只要抓不到弑父篡位地铁证。他便是理所当然的合法继位人。所以我们要利用舆论尽可能化解他这种优势,借助秦氏无处不在地分号脉络,尽快散播太子阴谋弑父篡位的消息。到时候就算我们无力回天。不只是宁王与康王,还有像耿进、周挺、曾英明那样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只要有那个能力又不希望太子坐上皇位地人。都有了兴兵讨伐的借口。”秦空云骇然变色道:“这……这岂不是会引发大夏内乱,导致大夏一夜之间四分五裂?”

徐文瀚冷冷道:“二弟难道以为我们不这么做。大夏便无内乱之忧么?即便太子侥幸得手,弑父篡位又岂能瞒得过天下人?宁王与康王觊觎储位已久。平时无事还想掀起三尺浪。莫说太子篡逆确有其事,宁王与康王就是只听闻这等传言。~~~~也必定会死咬不放了。易位思之,不管对我们还是对太子而言。都是行置之死地而后生之事!早一天散播出去,就打乱了太子的既定计划。他地顾虑就越大,我们扳回局面的机会也越大!”

秦空云犹自困惑地道:“小弟愚钝,还是有些懵懂。太子既是处心积虑,那我们能想到的,他当然也能想到。既有可能导致大夏土崩瓦解,又不一定能坐稳皇位,祸国殃民而不利己,他何苦冒此大险?况且皇上此时若是已然无幸,越王又自问无力争位,一心置身事外,我们如此苦心谋划所为何来?不是推波助澜加速大夏覆没么?”

杨致冷笑道:“这本来就是一场豪赌。把无数人地身家性命押进去,赌的是家国天下!太子以往地表现实在乏善可陈,自知离皇帝心目中理想的后继之君相距甚远。明眼人都不难看出,等到皇帝班师还朝以后,易诸只是早晚地事。太子、皇后和卫肃都知道,如果再不抓住这次机会,恐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坐上金銮殿上那张龙椅了。所谓成王败寇,古往今来多少兴亡更替只在一念之间。机会稍纵即逝,一旦错过就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所以这帮疯子认为值得一赌!你秦氏与皇帝相互利用,逼得李氏一族沦为大夏朝局中地二流角色,我逼得安贵侯几近家破人亡。但我们错了吗?没有。这年头谁都不傻,如果太子说他登上皇位以后不会动你秦氏半根毫毛,你信吗?今日皇后甚至抛出一顶异姓王的高帽来吊我的胃口,我敢信吗?如果说我们不赌,现在就舍了家当夹起尾巴走人,你会甘心吗?我们只能奉陪到底,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一番话说得秦空云神色讪讪,一时哑口无言。

杨致侃侃而言道:“秦公确有先见之明,我们都小看了太子。二哥的困惑一点也不难解释,太子肯定想到了弑父篡位之事最终是捂不住的,但他也想到了消息传扬出去会有一个时间差,这就是他敢于冒险孤注一掷的理由。他的如意算盘是分为四步走:控制或干脆杀了皇帝之后,先行对外严密封锁消息。待封锁到令人心生疑窦的时候,再适时发布皇帝病倒的消息。皇帝的病况自然是他说了算,由轻到重又需要一个过程,他就能够以皇帝养病为由绕道中州,避开宁王悍然发兵奔袭的危险。然后挟持皇帝返回长安,只要进了潼关就可宣布皇帝病亡,他顺理成章的以新君的身份视事,急召宁王与康王回京奔丧。”

“这样的话,太子至少可以争取到近一个月的时间。全天下的人都会逐渐知道皇帝因病而亡,死讯不会显得过于突兀可疑。卫肃与皇后利用这段时间在长安从容布置,以为接应。宁王与康王根本没有理由推拒,只得奉召。而他们绝不可能带数十万兵马回京奔丧,一离开军营就是拔了牙的死老虎。待到君臣名分一定,有继位资格的三个弟弟性命都捏在他手中,说他弑父篡位又没人拿得出证据。借助李氏与卫肃的力量分头弹压朝堂与军中的反对势力,还怕坐不稳皇位么?”

徐文瀚肃然道:“三弟所言不差。太子若非策划周密思虑精细。也绝计不会冒此大险。我们固然小看了太子,太子同样也小看了我们。我虽身居相位却是一介书生,你有爵无职且远在山东。秦氏空有巨财而于朝堂无涉,太子事先或许没有把我们当成一股有威胁地势力看待。至于皇上嘛,我敢断言。此刻应该性命犹在!”

算来事发至今已有二十余天,杨致认定皇帝多半业已老命不保。虽然他也希望皇帝平安无恙。但听徐文瀚这么一说,心下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秦空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愕然问道:“皇上此刻应该性命犹在?大哥何以如此肯定?”

徐文瀚不答反问道:“二弟。若换了你是太子,你会怎么做?”

秦空云想也不想就答道:“那还用问么?方才三弟也说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想太子要干的头一件事就是取皇上性命,最起码也要令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与死人无异。有心篡逆便有进无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最忌犹豫不决而致夜长梦多啊!”

“话虽是不错,只怕真正做来却没那么简单。”徐文瀚目光幽幽地摇头道:“帝王心性向来不可以常人之心揣度,皇上与太子绝非寻常父子可比。我下此断语,并非信口妄言。”

“有道是人之初,性本善。虽然没有人从娘胎呱呱坠地就注定会为人狠毒果敢,但一个人的心机胆略就与读书向学一般,确实也要讲究一定的天赋。太子被立为储君地十五年以来,无时不自感地位飘摇,本应放手施展才略,方可力保嫡位稳固。他却毫无自信,患得患失畏手畏脚。他平日的怯懦平庸与优柔寡断,断然不是装出来的。我仔细思量,太子对皇上除了无可奈何地愤恨,更多的是多年来业已成为习惯地敬畏。若非皇后与卫肃之流从旁怂恿助其谋划,太子未必就有妄图篡逆的胆量。简单说吧,从太子平素为人地性情和胸襟才具来看,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当不会将皇上置于死地。倒不是他狠不下那个心,而是犹在幻想如若事败尚有一线生机,皇上会因顾忌担当杀子的恶名留他一命。”

“其次就是从皇上地脾性为人来看了。皇上在位二十余年来东征西讨战无不胜,知人善任赏罚分明,极重人心也极得人心,在大夏将士心目中享有无人企及的威望。皇上实乃心机深沉为人阴骘地枭雄之主,于用人掌兵理财三事之大权,无一时有过丝毫松懈。皇上连年开疆拓域掠地灭国,与多少人结下了家仇国恨?想要他性命的人还少么?可你我几时又听说过曾经有人行刺皇上?那么多年来不是没有人想,而是没有人能!固然可以说明天下一统平息战乱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更可说明皇上对自身安全时刻保持着豺狼般地高度警惕!随护兵马中当然不乏太子精心豢养的心腹谋臣与死士兵将,但若说采取公然杀戮的手段弑君,似乎不大可能有这样的机会。控制皇上的办法除了重兵软禁,便是与对付周挺如出一辙,只有趁隙下毒一途了。”

徐文瀚议事向来有个特点,要么干脆不说,敞开一说就是石头里也能榨出二两油来,唯恐道之不详。

秦空云听得瞠目结舌,无奈的苦笑道:“大哥一会儿说得好像太子已经胜券在握,一会儿又说得好像太子根本不堪一击。你这张嘴当真会撩拨人!”

杨致却听出了另外一丝气味。徐文瀚长篇大论说了一大通,多少有点牵强附会的成分,但也不无道理。先抑后扬不是为了别的,既要二人对挫败太子的艰难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又要让他们树立起放手一搏的信心。

徐文瀚虽没有指名道姓,太子所谓的心腹谋臣,无非是指那位把一肚子上不得台面的鬼心眼都写在脸上的东宫侍读裴显中,所谓的死士兵将,除了那位脑子里缺了根弦的大舅子沈重,还能有谁?皇帝如果能逃过这一劫,或许会对担负杀子的恶名有所顾忌,可他能饶得了沈重?不知道沈重在太子忽悠下,会疯狂到什么地步?或者说,沈重究竟会蠢到什么程度?

杨致心不在焉的皱眉道:“不错,太子确实是个做坏事都没什么章法的人。他这次妄图篡逆,注定是一锅夹生饭。我们依计施为就是,他这锅饭能否煮熟,到底谁能吃到嘴里,现在还只有天知道,大伙儿走着瞧吧!”

秦空云见他隐隐有今日到此为止的意思,犹豫道:“还有一事,大哥与三弟必须心中有数。长安王公贵戚与文武重臣也是吃五谷杂粮的凡人,少不得柴米油盐的日常采办往来。我秦氏行商所涉行业几乎无所不包,也可说是无孔不入。家父当年与皇上达成扶助互惠的默契后,利用此节便利未雨绸缪,着手暗中布置。如今各处府邸多有秦氏的人潜伏其中,且有耐烦不怕琐碎之人专司统领其事。家父当年作此布置只为自保,为免触犯圣忌,从各处府邸探来的消息只要于我秦氏重大利益无涉,便一概滤之不理。”

说到这里取出一枚小印递给二人看了,脸露惭愧之色,目光中显得有些心虚:“如今到了关乎家国气运的非常时期,容不得我们有半点行差踏错。我并非有心欺瞒,连我都是近日得家父告知才得悉此事,还望大哥与三弟万勿责怪。日后若是有人亮明秦氏特有的印记又能说出切口前来勾连消息,便可绝对信任。”

秦氏屹立数十年不倒荣宠不衰,自然有其独特的生存法则。在杨致与徐文瀚眼中,秦氏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隐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辛。二人早知秦氏消息灵通,但此时听秦空云亲口道出,秦公居然不惜用数十年的时间,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在长安布下了监控如此严密的情报网,还是暗暗心惊。

杨致虽然早已知道秦氏不仅拥有庞大的商业网络,而且是一个类似于山寨版情报局的秘密特务机构,这个时侯却冷不丁想起了前世老电影中的国民党保密局!

第168章 进展

第168章

进展

徐文瀚、秦空云与杨致在说话间胡乱吃了些酒饭,对付太子篡逆的诸般对策已大致议定,接下来就该付诸实施了。兄弟三人都很自觉的没有提及卫飞扬,谁也不知道将来会与这位小老弟在何等情形下相遇相见,至少现在还不用想那么远。三人心里都不约而同生出一个似乎不切实际的念头:但愿老子是老子,儿子是儿子。

徐文瀚对三人这番密议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总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犹有弹丸虎视眈眈于树下。大家联手做黄雀不打紧,切不可让人家成了我们背后的弹丸。如今年关在即,既成暗战之势,我们谨记闭口慎言,只管埋头去做便是了。”

现在目标明确,都排兵布阵跟太子干上了,还谈什么“黄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杨致骨子里是个实用主义者,若非牵涉到自身重大利益,将来谁会成为得利的渔翁,其实他并不是很在乎。在这个方面,秦氏必定与他立场一致。

杨致至今还没有与皇帝另外两个手握重兵的儿子宁王和康王见过面,对他们的了解非常有限。越王年纪虽幼,却见事极明,居然能沉住气像以前一样,远远站在一边做个旁观的看客。年龄是那小子最好的天然伪装,要是他做了渔翁,将来能保证杨致与秦氏的利益不受侵犯吗?天知道啊!

事不宜迟,按三人商议的计划。杨致下一步该去探病为由去拜望周挺了。他素来没有带仆从地习惯,出门之前还得将常三安顿好。出于多年冷血杀手生涯养成的职业习惯,常三寡言少语貌不惊人,乍一看全然一副木讷的乡农模样。这样的人过早暴露于人前,实属不智。

杨致请徐文瀚遣人把常三叫来,并不刻意回避徐文瀚与秦空云,写了张便笺交给他吩咐道:“常兄。我赶回长安所为何事,想必你已略知一二。好钢当用在刀刃上。眼下你若贴身跟我未免太过惹眼。暂且委屈你到我府中做个清扫书房的仆役,借以掩饰身份。你将便笺交与我家夫人,她自会安排。”

肃然抱拳一揖道:“兹事体大,情势纷繁复杂。宫中有不少大内侍卫在我府中轮值,鱼龙混杂耳目众多。我不在时,家父与拙荆及公主的人身安全便要拜托常兄多多费心留意了。”

杨致将至亲家人的人身安全相托,无疑是对常三莫大地信任。常三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重重一点头,默然接过便笺领命而去。杨致也知道,秦氏既然已极具针对性的布下密网,老奸巨猾地秦公怎么会忘了安排好退路?

但这个时侯是万万不宜说破此事的。

兄弟三人虽然结成了铁板同盟,但徐文瀚纯粹是为了忧国忧民的理想,而杨致与秦氏更多的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徐文瀚的凛然正气,不仅令杨致与秦空云暗自惭愧,还从心底自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敬畏。

二人结伴出了徐府。杨致心中牵挂着委托秦空云仿造赶制御赐金牌地事,不想刚一出门,二人几乎同时开口道:“二哥,三弟,我还有话跟你说。”

二人都是一愣神,杨致笑道:“二哥。你先说。”

秦空云低声问道:“据家父预料,三弟从山东回得太过匆忙,或许会落下什么重要物事。不知家父所言确然属实否?”

杨致登时眼前一亮,似笑非笑的道:“……就算是吧!”

秦空云塞了块东西在他手上,一脸暧昧的笑意:“那玲珑郡主能得三弟如此爱重,真好福气啊!家父特地命我弟骄阳向郡主讨来,命人自蓬莱星夜兼程送至长安转交与你。”

杨致低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手中赫然是一块金光灿然的御赐金牌!秦公那老狐狸真是算无遗策!玲珑出身帝王之家,绝不是沈玉那样的政治白痴。不可能不知道金牌的份量。怎会轻易交托与人?又岂是秦骄阳能从她手上讨得来的?讨来金牌还要命人赶在杨致前头送回长安,那就更是扯淡了。

秦空云之所以这么说。倒也不是故弄玄虚有心做作。金牌昭示着无上皇权,持有之人一言可决无数人的生死。但它实际上等于是皇帝签发地一张代理人执照,完全是以皇帝的个人信用为抵押,皇帝的安危直接决定了金牌的效用大小。值此非常之际,真的别人尚且不见得会买账,更何况是假货?像这种高级货色,那是能随便假冒的吗?即便是,那也必须咬死不能认啊!

金牌上地纹饰和文字与真货别无两样极尽精致,若非秦公曾亲眼观摩,断然不敢私相仿造。杨致自诩算个胆大妄为的主,秦公那个深居简出的老家伙又何曾逊色半分了?难怪皇帝会把他们二人归做一类!小心的揣好赝品金牌,莞尔失笑道:“手艺不错。秦公与我实乃心有灵犀哉!”

秦空云会意的一笑,不去接他的话茬,问道:“三弟想要与我说什么?”

“我们方才不是已经都说过了么?”杨致仰头哈哈大笑,径直策马往周府去了。

他公然进宫晋见皇后与梅妃,本就带有一定的作秀意味,好让各路神仙都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杨致回来了。现在再去探望周挺,就算有无数双眼睛或明或暗的紧盯着,也无需顾忌什么了。走在路上略一细想,自己在明秦氏在暗,岂不正是不谋而两相契合?怕个鸟!

大夏开国以来名将辈出,军方将星云集。此前周挺近乎默默无闻,按照杨致心目中的标准,称得上是个老实人。然而老实并不等于愚蠢,否则皇帝在御驾亲征之前也不会把数十万禁军交给周挺执掌。周挺眼里只有皇帝,除此之外谁都不认。作为一名有自知之明而又没有什么多余想法的高级将领,无疑是一种大智若愚地高明生存方式。舅兄沈重为人耿直忠厚,这正是杨致希望他日后所能走上地轨道,可惜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已是微乎其微。杨致对沈重就如鲁迅当年对国人一般,正所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想到这里,不由好一阵揪心的感叹。

周挺为将多年,也是个见老了风浪地人,装病装得十分专业。正当体壮如牛的盛年,骤然“病倒”于前,徐文瀚施术救治委婉提醒于后,自然不敢拿性命开玩笑,病后至今没有迈出过房门半步。

所有人都认为,杨致奉旨巡查山东只是皇帝对他的一次防范性的任用,了不起就是为皇帝开辟新的财源的同时自己赚个盆满钵满。孰料他会碰上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仅能把通商海外的金库门钥匙紧攥在手,还能将长岛群岛划为营建为立足之基。连杨致自己都没想到的事,皇后与卫肃也没能想到,加之杨致向来于诸皇子争储一事避而远之,并无明确倾向,所以皇后与卫肃对他采取的是威压加笼络的策略,无意中帮了他一个小忙:周挺久未视事,一月之前举荐杨致出任禁军大将军的奏章如泥牛入海无消息。今日与王雨农、徐文瀚再度上奏举荐后,卫肃为了迅速堵住众人的嘴,竟然上午散朝后就急不可耐的派人将上回皇帝御批的奏章送到了周府。

卫肃这一举动不但令杨致省却了不少口舌,可以无所顾忌的向周挺直言坦陈其事,还将他对卫肃的敬重冲了个一干二净。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何必徒自背上莫名其妙的心理负担?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古已有之。周挺深明大义,实际上与徐文瀚是同一类人。皇帝御批的奏章前脚刚到,杨致后脚就再度登门,周挺对其来意自然心知肚明:“老夫为病所累诸事不便,只得辛苦飞虎侯奔走操劳了。”

递过一份业已用印签名的空白禁军大将军令:“有句话必须向侯爷言明:老夫并非迂腐不化之人,也绝计不是信不过侯爷,而是事关重大不容有失。若皇上准我所奏,由侯爷暂代禁军大将军,那便无需顾虑。然皇上既有卧委军务的明旨,老夫但有一口气在,那大将军印与调兵虎符就不可轻易交托他人,以免授人以柄横生枝节。老夫恭候侯爷多时,便是想请教,这纸卧而委之的将令该如何措辞是好。”

比较而言,周挺的文韬武略在诸多夏军高级将领中或许只能跻身二流,但他能得皇帝如此信任看重,必有独到之处。周挺忠心不二又谨慎低调,兼有大事不糊涂的吕端之风,杨致不由暗自感叹皇帝的知人用人之明。

杨致也认同周挺的说法,皇帝既然已明确指出周挺的位置无可取代,就没必要非去踩这条红线,没必要立马与卫肃撕破脸皮面对面的交锋。

也不忙着拿过那纸空白将令,取出新鲜出炉的赝品金牌晒然一笑:“兵者国之重器,岂可轻相授予?就如今情势而言,将印与兵符仍由大将军执掌为宜。只是这将令怎生个写法,大将军便不用我教了吧?而且一份空白将令也恐怕略显少了些。”

第169章 祸福难测

第169章

祸福难测

由于天下大乱,割据诸国连年混战无暇他顾,对通商海外的规范管理废弛日久。皇帝大概也是心里没底,才含糊以巡查之名命杨致赴山东筹建海关,既未委其具体官职,也未明旨昭告。严格说来,杨致奉旨出京巡查只能算是非官方的小道消息。不明所以的人只是想当然的猜测,皇帝必定赋予了他一定的权力,只有大婚当日陪同皇帝的寥寥几位重臣亲眼目睹了皇帝钦赐金牌。

周挺为将多年老成谦谨,“如朕亲临”四个字有多重分量无需多言,但他并未被御赐金牌吓倒。用心凝视片刻,才正冠敛衽肃然叩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挺行过叩拜大礼之后话虽说得十分客气,却让杨致听得满不是滋味:“老夫追随皇上历经三十余年,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御赐金牌,何其幸也!侯爷,我信你!”

杨致平时貌似慵懒随意,其实心细如发,每逢大事更是极重细节。暗自寻思,周挺话中不乏弦外之音:我从来没见过你手上的玩意儿,是真是假还不好说,但我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他信还好,如若不信,又待如何?周挺是皇帝的死忠尚有疑窦,那对金牌心存忌惮的人呢?实掌禁军兵权只宜低调,而借助朝野舆论的力量高调宣示金牌合理合法的无上权威,绝对是必要的!

周挺的谨慎可以理解,杨致是来寻求他地全面合作。而不是找茬发飙。不经意的淡淡一笑:“不知者不罪,大将军言重了。有这金牌与见到这金牌的人是有幸无幸,现在还很难说。”

他虽说得轻松随意,在周挺听来却说得轻落得重。隐然认定周挺对金牌的真伪如有丝毫怀疑,便是有罪。周挺心知杨致这是委婉提醒他必须坚定立场不能站错队,不由暗骂自己多嘴,他还没蠢到再顺着这个话题多说什么。只连声点头称是。

略一思索,自行取了笔墨在那纸空白将令上一挥而就。又取出一叠空白将令,郑重的在落款处逐一签上大名,一股脑儿交与杨致,决然道:“侯爷,有这将令与皇上的御赐金牌,再加上你在军中的声名人望,相信到了危急之时。纵无将印与兵符相佐,也至少能调动数万兵马了!老夫一门荣辱事小,社稷存亡百姓苍生事大。日后侯爷与徐相凡有用得着老夫之处,尽管吩咐便是!”

十余张空白将令上无一例外都已事先盖好鲜红耀眼地禁军大将军印,周挺这么做等于舍一门生死荣辱于度外,足见其已经深思熟虑早有准备。

江山帝位之争没什么孰对孰错可言,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失败者地下场通常悲惨至极。周挺是忠臣。更是纯臣,他忠纯的成色显然比杨致要足实上百倍,令人肃然起敬。

杨致由衷赞道:“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在下今日方知,大将军之风范不逊当世任何名将,真正当得起一个大字!”

周挺谦道:“承蒙谬赞。老夫但求无愧于心罢了。且请侯爷指教,老夫这将令还合意否?”

杨致仔细一看周挺文不加点写就的将令,堪称滴水不漏:本大将军奉旨病中卧委军务,着一等飞虎侯、禁军五品参军杨致,简选精干僚属书吏若干名随侍参赞帮办,此令!

按大夏官制,享有封爵与委任实职完全是两码事,爵显职低甚至有爵无职的现象在官场与军中不乏先例,杨致一等侯的爵位与禁军五品参军的双重身份一点也不矛盾。自耿超率领突袭军团残部从朔方班师返京后,其时包括皇帝在内人人以为杨致殉国身死。奇迹般生还后又连轴赶上了安贵侯那档子事。当初他的五品参军是皇帝钦点,至今尚无明确免除地旨意。周挺很利索的钻了这个空子。这道将令在任何人面前都名正言顺无懈可击,即便是卫肃也无话可说。

更妙的是,周挺还给了杨致十余张用印签名的空白将令。也就是说,由他杨致想怎么填就怎么填,“精干僚属书吏”不必另行在军中选拔调用,他说是谁那就是谁。周挺可谓一片苦心,虽手续稍嫌烦琐且调兵尚受制约,可这么一来,事实上的禁军大将军还不就是杨致?

正思索间,隐隐听到窗外不时响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味。此刻天色昏沉已近酉时,杨致这才恍然想起,今日是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三日的小年夜,千家万户都在送灶君了。他自昨日黄昏时候踏入长安城开始,除了胡乱睡了两三个时辰之外未曾有片刻消停。令人窒息的暗战一点都不比冲锋陷阵地亡命厮杀来得轻松,杨致直感觉骨子里透着说不出的厌倦与疲乏。

总算上蹿下跳的奔忙不是徒劳无功,虽然现在还远远谈不上能够保证后发而先至,但至少摆开了全面迎敌的阵势,心里多少有了一点底,也该回府陪家人吃顿安生饭了。把一叠将令贴身收起,与周挺默契的相对一笑拱手告辞,出门之际情不自禁的摇头感叹道:“又是一年年来到,要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地,并非只有灶王爷一人啊!”

与众多普通百姓人家一样,杨府上下也洋溢着浓浓的喜庆气氛。老爷子杨炎在信阳老家时就是家中的绝对权威,迁居长安后随着儿子的强势崛起身价百倍,更是脾气见涨,时而不时有些忘乎所以的瞎胡闹。往年的这个时侯,正是他大呼小叫显摆家长威风的时候。今天却一反常态,魂不守舍的坐在前厅呆呆发愣,任由沈玉领着一众仆婢折腾去了。

儿子虽位及人臣圣眷正隆,但杨炎对伴君如伴虎也已深有体会。杨致雪夜突返京城,到现在父子俩还没来得及好好说上几句话。杨炎行商多年精于世故,并不是个不晓事的,本能的感觉到儿子绝不是一意赶回家过年,突然冒出来一个金枝玉叶地大肚子公主儿媳,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接踵而至地将是福还是祸?

别说杨炎,就连杨致自己也说不清。明天将会怎么样?谁又知道呢?

第170章 别样小年夜

杨致心知无论老爹。www.65txt.com

玉还是赵妍都不是傻子。他回不着家。他们怎么会察觉不到其中异常?然而。如果将眼前时局情势无所隐瞒如实相告。除了令他们徒生忧虑之外。还能怎么样呢?保证至亲家人宁静的享受富足安乐。既是杨致的理想与目标。也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何谓“如朕亲临”?顾名思义。御赐金牌到了哪儿就等于皇帝到了哪儿。只要杨致祭出这件法宝。他的每一句话都等于是皇帝的旨意。此前杨致出于对皇帝利用自己的反感。从心底对金牌有一股本能的抗拒意味。事到临头才体会到委实妙用无尽。心下不由感慨:皇帝在利用他。他何尝不是在利用皇帝?这块金牌至少说明皇帝对他的利用是基于绝对信任基础之上就冲这一点也必须全力拉皇帝一把!

让一家人安安心心过好这个年。比什么都重要。杨致深知其父的脾性安抚老爷子的招数可谓直截了当。习惯性的泛起一脸令人如沐春风的慵懒笑意踱到前厅。在老爷子身边坐下。问道:“爹。您这是怎么了?是有哪儿不舒么?”

“臭小子。你可算回来了!”杨炎一双眯缝小眼霍然一亮。登时从如患梦呓中醒过神来。一把扯过儿子:“走!爹有话跟你说!”

杨致轻轻甩脱老爷子。笑道:“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我也有话跟您说。这是在自家府上。咱们爷俩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是挺好么?”

飞虎侯府邸阔大恢弘。当初从信|老家带来的仆婢不到二十人。如今府中仆婢杂役连同值大内侍卫在内有数百人之多。谁知道哪些是人哪些是鬼?老爷子有儿子的惯纵撑腰。在自家一亩三分的上的无法无天是出了名的。连酸腐渣的亲家公沈老夫子在他眼里都算不的一盘菜。只要住了老爷子就等于住了阖府上下数百人。现在万万不是父子俩私密交心的时候。杨致想说的话不仅是说给老爷子听的。也巴不说给全长安的人听好又何必意隐瞒遮掩?

老爹。对不住了。我唱这一出都是为了你们好。

杨致敛起笑容肃然站定。在众目睽睽之下取出金牌。如唱戏一般朗声道:“皇上钦赐一等飞虎侯杨致金牌一面。凡金牌所到之处如朕亲临!”

杨炎果然被突如其来的变故两眼瞪的溜圆。一时手足无措。杨致连忙低声提醒道:“爹我是奉旨回京公干。您就尽管放心好了。按规矩见金牌如见皇帝您虽然是我老子。可现今还布衣身份。赶紧行礼叩拜啊!”

“哦。对!对!”杨炎纵然不谙朝堂规制礼仪但好歹听过书看过戏。猛醒到儿子手持金灿的小牌子与戏文里的尚方宝剑完全是一回事。见之不拜起码问“大不敬”罪名。岂是轻慢马虎的的?有这么个宝贝玩意儿在手上。还用担心有什么事搞不定?小兔崽子掏出来抖威风是为了给老子吃定'丸呐!顿时一|心中阴郁又惊又喜。十分配合的趴在的上高呼万岁连叩头。

杨炎叩拜之后一骨爬将起来。着众多侍卫与下人们神气十足的吼道:“你们这些混东西!难不成耳朵都拍苍蝇去了?眼珠子都长在屁股上了?没听见刚才少爷说的话么?没看见少爷拿的是皇上御赐的金牌么?还不滚过来行礼叩拜!是不是都他妈不想过年了?”

父子俩联袂演出的这幕拙劣的活剧。自然引的府上人人瞠目。临近的侍卫久处大内。其中不乏脑子活络的识货之人哪儿敢有丝毫怠慢?在这一干人的引领下。视线所及之处的男男女女不管有没有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事没事的无不停下手中的活计就的跪倒叩拜。只不过十个人里头有十一个是认为。杨氏父子此时拿了御赐金牌出来显摆。百分之两百是为示他有平迎长秀公|进门这事的底气。

杨致的脸皮厚度与俱进日益见。演技较之从前也有了显著的进步一本正经的点头道:“我杨家满门忠义阖府上下对皇上莫不心耿耿。

皇上圣心烛照明见万里怎会不知?大家都请起来。该忙|么还是忙什么去吧。”

俗话说看大的眼睛大的口。自子开始理事。尤其是举家迁居长安之后。杨炎感觉银子来的比白捡还容易。在信阳经商时|必较的吝习气业业已淡化不少。怎么说多了位肚里有货的公|儿媳对一脉单传的杨家都是一桩大喜事。豪气的接口道:“都给我放机灵点!今年过年的赏钱一应加倍。府无论男女老少见人有份。咱'|大伙一起过个好年!”

老爷子一高兴就平白多了一倍的过年赏钱。莫名其妙磕的这几个头还真是值啊!众多侍卫仆婢们尽皆欢欣雀跃。人人精神大振。

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杨致知道自家老爹一时兴起张口允诺大派利是。难保稍后过神来的时候不会肉疼。他蓬莱数管齐下搜刮甚巨。由于走的太过匆忙没来及尽数向玲珑与先生交代交割。当时也不知道长安到底有何重大变故。为以防万一揣回来的银票粗略估计最少不下五十万。仔细一想回到长安以后。他的家世的位。还真是很难有需要亲自动手大把花钱的机会。银子是老子的还是儿子的。到了现在这个份上又还有什么区别?倒不如索性都给了老爷子。再哄他一个高兴。

取出银

一想。又点了六万两出来。将剩下的都一把塞给老爷爹。这些银子是我过年给您的孝敬。您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吧。”

杨炎这两年早已见惯了儿子搂钱的本事。虽然非常高兴。但并未喜极失态。喜滋滋的接过一大摞银票摩半晌。喟叹道:“致儿。爹知道你一直是个孝顺的好儿子。老实说凭咱们如今这份家业。已经是几辈子都花不完了。都说创业艰难其实守业更为不易。我都这把年纪的人了。又还能花了个银子?我并不是个糊涂人。总不能让人家笑话我们杨家是儿子兴家老子败吧?传闻皇上在班师途中病倒了你为皇上做什么。爹也不|。但你要记住:纵有万般富贵都抵不的一世平安。钱要留与儿孙用。福要预为儿孙谋啊!银子爹都给你留着。等到将来哪天真正天下太平了。好兴家置业图个后世荣昌。”

仅凭这番话就足以看出杨炎所言不差他确实不是个糊涂人。

“爹。您的话我记了。”杨致也让老爷子说动了真情继续宽慰道:“您且放宽心。我知道自己做什么。

今日我进宫晋见了皇后与梅妃娘娘。皇后已经答应为我与公主尽力周旋。您什么都不用多想。就只安心等着抱孙子吧”

所谓家和万事兴安抚好了老爷子。接下来就安抚两位老婆人了。沈玉虽然性情粗疏却并不笨。妍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之尊尚且在名分上只能屈居其下。与自家男人木已成舟。她与赵妍本就投缘。是以无需费多大的事就解开了心里的结。赵妍进门还只有一天的功夫。二人就一口一个姐姐妹的处的十分亲热融洽。沈玉赵妍的居所用具安排更是难的的细微周到。很有几分杨家大妇风范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沈氏少夫人原本下人们心目中的印象。多少有点胡搅蛮缠爱胡闹的嫌疑不想却歪`正着。在一夜间形象骤然光辉高大了不少。在杨府的的位愈巩固。

都说不到京城不知道官有多小。像沈子通这样的致仕官宦。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杨致的老丈人。恐怕在太子眼里的价值也几近忽略不计在长安连列入人们茶余饭后谈资的资格都没有。别具用心的举家迁来长安后沈府的吃穿用,虽然一如既往的保持从前的富宽裕。但无论在哪方面与那个可恨可气的土财主亲家相比怎么比都很难让人高兴的起来。

杨致以为无论孰胜孰败。岳父沈子通与妻兄沈重都应该是有区别的。沈子通在太子集团中顶多只能算是个摇旗呐喊敲边鼓的小喽。沈重却充当了太子事关成败的马前卒。在外人看来他们是父子一体。但杨致仍然有心要将这对子区别开来如若太子事成。自然说什么都是多余。如若太子事败。州沈氏是否会有灭族之祸?那里的沈姓几百上条人命是否会稀糊涂的一同陪葬?

杨致不知道沈氏父子有没有往这方面去想。他也不想知道。平时他对那位傻不拉几的老丈人犹自望风躲三尺。现在这个时候就更不想去沾惹了。但沈子通是自己的岳父这层关系毕竟是剥不开的。要过年了。为人半子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

沈玉作为大名鼎鼎的杨府少夫人。不管她想干什么。银钱花销都不受任何限制。杨致自问是个细心的男。有些钱由沈玉去府中账房自行支用。与自己亲手交付于她。其中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例如准备送给老丈人府上的年礼。

杨致离家数月。回京之后直到这时才的闲暇。今日已别无他事。也不忙着去找沈玉与赵妍。然在府中四处转了转。感受一番久违了的家的气息。漫步走到书房所在别院。找到了刚刚安顿不久的常三。常三已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杨府仆役装束。要不是有心留意到他那偶尔一现的敏锐犀利的眼神。谁又能想的到。这个一副老实木模样的中年仆役曾经是一位杀人不眨眼职业杀手?那些喜欢装酷近乎耍宝一般。竭力想将杀手两个字写在脸上的人。充其量也就是个打手。

杨致将常三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似常兄如今这般模样。若非此前与你有旧。绝计想不到你原本是身份了。事非已。如此委屈常兄。万望勿要见怪才好。”

“侯爷言重了。”常三恭敬的道:“追随侯爷这等做经天纬的的大事之人。乃是我毕生的荣幸。岂敢妄顾其他?恕我直言。我虽只进府半日。却对侯府耳目众多鱼龙混杂已略知一二。请侯爷留意。如无紧要事务需当面吩咐于我。平时不宜与我接触过多。若因此而引起旁人对我的注意我暗中充当棋子的功用必大打折扣。请侯爷放心。我若现府中但有任何异动。自会及时禀明侯爷。”

这正是杨致想来嘱咐常三的不禁暗赞他省心懂事。也就不再嗦赘述。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那一切便有劳常兄了。”

从留余的六万两银中拈出二万两来。交到他手上笑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我也知常兄有没有家人妻室。你我虽名为主仆。但我却是,心视常兄为兄弟。眼看就快年了。这点银子就当是我给常兄的一点小小意思吧。”

常三以杀人为业浪迹江湖多年还是第一次碰上像杨致这样的主人。只要你死心塌的跟定了他。不仅给你的尊严毫不吝

且每一桩事都不会让你白干。如干让他满意重足以令人两眼直。当然如果一意与他敌的话。这位大爷也不会有半分手软。用杨致前世的话来说。杨致在常三眼里绝对是有理想有抱负有实力有手段的“四有”老板。这年头对一臣不事二主的忠义极为推崇诸如常三在内的六喜还有什理由非要跳槽呢?在常三等人看来。张博虎那种妄图干这样的老板取而代之的疯子简直不可理喻。所以他是理所应当的该死。

常三被杨致收服心甘情愿与他为仆后。对他这种做派早有领会。也不假的多加推辞。郑重收起银票。抱拳长道:“|我便愧受侯爷重赏了。侯爷恩义。我虽效死不能也。”

主仆名分和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从古至今永远都是横亘在老板与员工之间的最大障碍。杨致显然没打算与常三进一步探讨这个课题。自失的摇头一笑径寻沈玉与赵妍去了。

杨致唤过一个家仆一问。才知道沈玉这个时侯正好在赵妍房里呆着。赵妍的房间是沈玉在'|大的侯府精心挑选出来的。一应用具摆设都是沈玉根据记忆中赵妍''中闺房的大致布置亲自开具清单。交由席家仆阿福添购置办。银子对杨府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俗话说有钱好办事。阿福万万算不上'|却也在一天之内办了个妥贴。

杨致轻咳一声推门入沈玉正赵妍亲热的拥做一团小声絮叨着什么。想必是在说些女之间的私房话了。二人见杨一进门便一齐起了身。沈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死没良'的!都回府半晌了。怎的磨蹭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看妍儿?”

妍颇有些不自在。显然还在努力适应杨府平妻这个新的角色。对杨致福了一福。捏着衣角局促的道:“夫君。你回来了?我这儿劳玉儿姐姐费心才收拾好。夫君你……你请坐吧。”

杨致讪讪笑道:“妍儿。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你还跟我这般客气什么?”

妍的房间不但和杨致与沈玉原来的卧室一样亮堂轩敞。诸般陈设还更显精雅奢华。而显赵妍公主身的配饰却是一也无。

这说明赵妍的头脑常清醒。知以后要以什么样的身份自处。避免给人留下制的口实。,的为杨致无端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不错。不错!”杨致忍不住连连赞叹。沈玉心中是何滋味。杨致完全能够想象的到。拉过她的手重重一握。歉然道:“玉儿。真是难为你了!”

沈玉与杨致的结原配。也是他到这个世界之后的初恋情人。感情远非阴差阳错凑合在一的赵妍可比。夫妻之间自有一番难言的默契。有道是女人心海底针。说沈玉心全无一点怨气。|肯定是假的。此时却被杨致这一话瞬间化了个干净。晒然一笑。嗔道:“该死的!你方才说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怎么又说出了两家话?没来由的倒让妍儿笑话!”

杨致所谓的安抚暂只能是适当的安抚。以维护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保证不至于后院失火令他分心。一切如常不该说的什么都不说。就是目前对两个将为人的小女人最好的爱护。

无心再与两位小娇妻过多缠绵。将余下的四万两银票匀称分作两份。先拿了一份给沈玉:“玉儿。这里有二万两银票。明日你好生封做红包。再到府中库里些贵重的礼物多拣了几样。阿福给岳父府上送过去。就说是我们孝敬的年礼。待到新年正月。我再登门给二位老人家拜年。”

沈玉接过银票。笑眯眯的戳着他的脑门道:“亏你还记的自己有个老丈人!”

杨致又把另一份给了赵妍。柔声道:“妍儿。这二万两给你。委屈你进了我杨家的门。知道你甚为不易。你初来乍。我怕你脸皮薄了。在手中留些银子。打赏侍卫和下人们不妨大方一些。日后他们就不会与你似现在这般生'了。今日皇后已答应全力我'|的婚事周旋。等到正月里我再与你入宫晋见。既是去给梅妃娘娘与越王拜年。又当是陪你娘家省亲吧!”

“这……你为我想的真是周到!”赵妍呐呐接过。犹豫着道:“夫君。有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听说父皇病倒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你此番突然自山东返京。是不是……?”

妍自幼在深宫长大。向来关心国事。又远比沈玉心细。在政治上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敏锐觉。可即便她通盘知晓了时|情势。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杨致截断她的话头。像是在回答赵妍。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喃喃道:“你们必定听说我有皇上御赐金牌在手了。我回来是为了做我认为该做的事。”

抬头看了看已渐显暗的天色。一左一右牵过沈玉与赵妍的手。岔开话题笑道:“今日是小年夜了。我们一同去给君柱香。送他上天言好事去吧!一会儿吃过晚饭。待我去拜访几位柱石老臣之后。回来一定好好陪你们说说话。”

时至今时今日。不是王公贵戚还是寻常百姓。家家户户都在张罗着过年了。到底是哪几位柱石老臣。值他手握御赐牌的杨致连夜登门拜访呢?

第171章 子系黄鼠狼

皇后对御赐金牌的忌惮。www.65txt.com-====-无疑在整个太子集团极具代表帝生死未卜的险恶处境。使子集团将来完全有一口咬定金牌系杨致伪造从而拒不认账的可。就连死忠于皇帝的周挺。

一见到金牌都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这一切都令致有一种紧迫的危机感。

在每一场较量中。杨致都有将自己手上的本钱的作用挥到极致的习惯。代表无上皇权的御赐金牌这样宝贝。更是绝不能有一丝半点的浪费。他必须抢在双方公然翻脸之前。快昭示御赐金牌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确立自己凌驾于越王赵启与监国四重臣之上的皇帝代理人的位。御赐金牌既是皇权的合法象征。更是借助舆论的力量引导人心。以及震慑太子集团与其余诸方势力的利器。都说木秀林风必摧之。可时至今日还容他能有其他的选择么?

杨致相信今日在老爷子面前那番并不高明的作秀。他持有皇帝御赐金牌的消息明日就会传遍长安。他不仅需要更多的消传播。而且需要两个重量级的证人来证实金牌来源的合法与真实。迫使太子集团与其余诸方势力默认这个本非虚假的事实。

秦公既能想到金牌的重要性。敢精心仿造赝品供杨致回京之用。民间消息的散播自然无他操心。徐文瀚虽然不到而立之年就入阁拜相。但仅只是崭露头角的新贵。在朝中毫无根基可言。加之无人不知他是杨致的义兄。如借他之口大肆宣扬。在世人看来似乎反倒有串谋之嫌。而真正在朝堂内外具有一言九鼎影响力的证人。莫过于两位德高望重的当事人前任枢

院太尉陈文远和辅宰相王雨农了。

年关将至。实在是一个绝佳的契机。陈文远虽因老致仕在京闲居养天年。但为时未久。接任太尉卫肃固然有大夏第一名将的声名。可论在军中的资历与德望。较之陈文远而言就远远不及了。这两位柱石老臣一文一武尽忠为国心无旁骛。俨然是朝中武将与文臣的领袖人物。二人历经数十年

海沉浮而官至极品。各自门下的门生故吏数不胜数。-逢年节之时。到底有多

人具礼前去拜望。恐怕连两个老头儿自己心里都没个准。若他们有心杨致做广告。方法其实很简单:这段时日在人前人后“无意”中多念叨几回不就行了?

杨致暗自盘算。稍,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夜访两位臣。想来想去既然是有意作秀。|便极尽嚣张的作它个足实。金牌所到之处不“如朕亲临”么?索性明目张胆宣称“奉旨”慰问。以示“皇恩浩荡”。我登门拜访那是看起你们两老东西连进门礼都省了。日后就是在皇帝面前打起口水官司也不怕他皇帝老儿不认账啊!

不动声色的陪家人吃过晚饭。只说随便出去走走便独自出了门。细心的赵妍在餐桌上看出杨致多少有点心不在焉。但先前问起时他便答含糊。唯恐惹他不喜也就很识趣不再多问只是眉宇间平添了几分淡淡的忧虑。

说陈文远与王雨农两只修炼成精了的老狐狸绝对不算过分。为人臣子能把官做到了们这个份上的。名也好利也罢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并不缺乏杨致“旨”慰|的这份荣耀。可以说杨致一撅其屁股。二人就知道他要拉出来的是什么屎:王雨农身处局中忧心如焚。杨致亮出金牌近乎炫耀式的到访。令他如同骤然打了鸡血似的精神大振。陈文远本就对杨致大有好感。说他奉旨出京赴山东巡查日久。与御驾亲征的皇帝连一个方向都不是。近来又风闻皇帝病倒在班师途中如今杨致这般人模狗样的突然出现。几相结合一思量。焉能不知其意?

至今为止这幕山雨欲来的大戏只是处于上演哑剧的阶段。尽管两个老家伙对杨致的来意心如明镜。但绝不可能轻易向他承诺保证什么。然而。二人都对杨致的“旨慰问”极尽夸张的表示了自己的喜悦与感激之情。大张旗鼓的召集两家府邸上下所有人等。面对金牌山呼万岁叩谢“皇恩”。他们未必需要这份半真半假的荣耀。杨也没指望他们去冲锋陷阵。他需要的是一种态度与尽可能多的舌头。

两个老头的默契配合令杨致的串访十分顺畅。大年的不仅自己像头赶场拉货的骡子一样没个消停。还搅的人家府上鸡犬不宁。让他从心底感到疲惫厌倦。在两处府邸点卯咋呼一番便意兴阑珊的打道回府。

四位监国重臣已访其三。连前任太尉都没落下。为免落下厚此薄彼的话柄。绝不能独独漏过卫肃的太尉府。·…貌似将卫府排在最末也不是坏事。明天再说吧!

回到家中已到亥时。杨致留意到玉与赵妍房中仍是烛影闪烁。两个女人虽已基本摆平。但赵妍毕竟给这个原本“没大没小没上没下”的家庭带来了难以名状的尴尬。杨致身心俱疲。自感陪谁都不合适。也没达到与两个大肚子婆娘大被同眠的变态思想境界。只唤来阿福交代分头通知两位夫人我回来了。让她们放心早些安歇。便打着哈欠径自到,房睡下。想是这几日实在累狠了。一夜无梦。

杨致于公于私对卫的感受一直是矛盾的。对卫府的拜望自然具有截然不同的含义。卫肃与卫夫人始终他由衷敬重的长辈。自己还扎扎实实欠着卫家一份厚重的人情。杨致认为对卫肃父私交不可忘。国事不必谈。事实上也有谈的余的。为了将与卫飞扬的结义之情延续到最长。为了与卫家的私谊能保持到最久。为了表示自己对卫氏夫妇足够的尊重……,杨致在心中罗列了很多理由排在“试探”这个字眼前面。他相信自己在长安公开露面之后一举一动必定瞒不过卫肃的眼睛。或许卫肃也在期待他的拜访。

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是个冬日里难的的好天气。连日大雪居然骤停。长安一片银装素裹的晴日妖娆。人们的心情似乎随着天气放晴而倍显爽利。年祥和喜庆的气氛愈浓郁起来。

杨致起了个大早。亲自拣选准备了一份厚礼。吃罢早饭便随手点了几名侍卫抬了径直去了卫府。飞虎侯府中当值的侍卫们向来大方事无大小从来不会白干。卫肃自奉节俭对

却也不小气。这是一两头受赏美差啊!

果不其然。接到门仆通禀的卫肃杨致登门到访不意外。与卫夫人一同迎了出来。卫夫人本性淳朴。儿子与杨致结拜之后。两家一直往来密切。儿子长到十六岁从未离自己身边年在即。官拜大将军的儿子却统兵在外征战。做母亲的如何不牵挂?杨致的到来是卫夫人莫大的慰藉刚一门便拉着他的问长问短。

宾主落座寒暄奉茶之后卫夫人满脸慈爱的道:“贤侄。我原想这两日要去看玉儿的。怕扰了你们两口子小别团聚便耽搁了。不想你今日倒先来了。听说你将公主迎进门了?你这孩子什么好就是胆子大了些。如今玉儿与公主都有了身子那我就更去看一看了。”

卫夫人看似絮叨实则话中大有意。令杨致倍感温暖。杨致雪夜迎妍进门并无合理合法的交接手续在外人看来无疑是胆大妄为大逆不道。十有是祸不是福。别人避之惟恐不及。卫夫人却公然声称要去看望。这是一种需要勇气的承认支持与关怀。

卫肃微一皱眉。温言道:“夫人。既是如此。不如今日便代我到飞虎侯府走一趟吧!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愧受贤侄厚礼。夫人何不现在就去备些薄礼?”

“对。对!贤侄。我家老爷陪你在此叙话。恕我暂且失陪了。”卫夫人连声答应。

杨致瞧这架势。情知卫肃必定与自己一样不愿对夫人言及一字。有意将她支开。卫夫人的热心关爱虽令感慨万千。但只是口中称谢并不加以阻拦。

杨致尽管与卫氏父渊源深厚。今天却是与卫肃第二次正式见面。除了卫肃在朔方那次战前召见。二人再无接触。身负大夏第一名将之名的卫肃仍是一副乡农模样。一脸淡定的笑意。犹如一位朴实的亲厚长。杨致心下不禁有些恍惚: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肃?

目送卫夫人乐呵呵的进了后堂之后。卫肃从容笑道:“贤侄。你我自今春朔方一别已大载。你非但血战大漠功勋赫赫。而且文武双全名满天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我早已说过。你与飞扬名为兄弟。实为师徒。我儿能与贤侄这等人物结为挚交乃平生之大幸!”

杨致这才收敛心神。谨应道:“大将军言重了。大将军为国戍边多年。令突厥不越城半步。才真正称的上是功勋赫赫。有道是虎父无犬子。飞扬忠肝义胆智勇无双。年仅十六便拜将镇守一方。实乃大将教子有方所至。小侄岂敢贪天之功?”

卫肃闲话家常般的开场白。既捧起杨致又点出了他与儿子的特殊关系。旨在拉近与杨致的距离。杨致把帽加以润色再|奉还。虽稍显肉麻。还算将彼此的距离保持的恰到好处。二人话中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卫肃的笑容略微一滞:“你我又不是外人。贤侄何须谦谨至此?世人皆贤侄胆大狂放。看来是对你多误解啊!”

“小侄原本就是出身山野商贾人。自知平日为人行事难免孟浪乖张。若真是有人对我|般评价。却也没有说错。只小侄的胆大狂放也要看跟谁分什么候。又岂敢在大将军面前造次?”

凡事但莫言利。言利重先忧。与谋夺皇帝宝,|坐拥锦绣江山相比。杨致的人生理委实不值一提。这一点在晋皇后时便已的到验证。卫肃是人不是神。难道他就能免俗?杨致在来的路上就想的很清楚了。同样是试探。卫肃应该比他急。那就以守为攻。且先听听卫肃会是何说法。是以只是跟言应答。抱主意绝不主动开口往主题上撩拨。

卫肃对杨致的狡|老练显然还不太适应。他在谦恭应答之后便住口不言。二人一时无话。似亲和的气顿时掺进了一点小小的尴尬。

相对默然片刻。卫肃轻咳两声。和蔼的问道:“听说贤侄数月前便奉旨出京巡查。此番是赶在年前回京旨么?皇上在师途中龙体染恙。贤侄回京之前可曾觐见天颜?今日莫不是奉旨而来吧?”

果然如杨致所料。卫肃没兜太大的圈子就说到正题了。无一字提到御赐金牌。又字字所指的都是金牌。你出京巡查是“奉旨”。以慰问为名探访两位老臣也是“奉旨”。道唯独登我的|便是例外?你早不回晚不回。为什么偏偏在这节骨眼上现身京城?你若没有中途觐见皇帝。又何来事事“奉旨”?若是如此。即便手握金牌也难逃矫诏谋逆之罪!

杨致虽明知二人都是心怀鬼胎。但卫肃此言一出。既令他痛心。又令他心寒。他之所以没有打出奉旨的号显摆金牌。是出于对卫氏夫妇的由衷敬重而认为没那必要。自问以晚辈的身份携拜望。至少有五成是乎真心。殊不料卫肃已先入为主。把他定性为不怀好意的黄鼠狼了!

其实就算卫肃把杨致当成黄鼠狼。也未必冤枉了他。杨致这么一想。好歹找回了一点心理平衡。除了氏父子。长安还没人知道他正苦心孤|的在山东外海划属于自己的王国。他相信在子集团的眼里。自己现在的位置与:境应该十分微妙。且不说多一朋友。就算稳住他保持中立。也比多一个强势的敌人好。连皇后一女流都知道为了构筑“统一战线”而向他开出了天价支票。难道卫肃业已早早把他划入了敌人的行列?

卫肃语含陷阱。杨若如实应对便是上当。尽管不怕也无所谓。还是没去接招:“小侄今日略具薄礼登门拜访。别无他意。夫人待我与玉儿如同亲生女。飞扬待我至诚。不是兄弟似兄弟。我无一刻不心怀感念。眼下年关将至。飞却远在金陵不的承欢父母膝下团聚。小侄只是聊表心意。以代四弟略尽孝心于万一。大将军何出此言?”

杨致心中已然变脸。却习惯性的泛起了一脸慵懒笑意。老子具礼拜望那是看在卫夫人与义弟的面子上。没你什么事。拿了兄弟情谊当幌子开始和你忽悠非常可耻。那也没办法的事。谁叫咱们注定上不了同一条船呢?

第172章 口水仗

常言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杨致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个有七情六欲的凡人,并且已经彻底融入现在这个世界。(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人在这个纷争的乱世无所谓好坏,他对什么江山社稷苍生福兴趣不大,也没刻意想要去扮演哪个角色,他只想做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杨致想得很清楚,即使太子此番弑父篡逆阴谋得逞,其实也不见得一定会将他一门赶尽杀绝。但他绝不能用自己后半生的命运和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做赌注,去押在对太子的那一丝侥幸上。私谊归私谊,斗法归斗法,一码是一码,来不得半点含糊,容不得任何投机的念头。

历史已经不厌其烦的证明,杰出的军事将领并不一定等于高明的政治家,但能将这两种角色融于一身的人,通常都是名载史册的响当当的人物。

卫肃究竟能有多大的机会名列其中?

事实上卫肃对于杨致的身手勇悍和狡诈狠辣的诸般光辉事迹早已耳熟能详,不敢对他有丝毫轻视之心。卫肃自杨致进门那一刻起便暗自凝神以对,然而他始终谦恭有礼言语诚挚,卫肃清矍的老脸上登时现出一丝愧色。但他绝没天真到真的相信杨致今日登门仅是为两家私谊,暗自思量这小子的来意值得玩味,莫非他兀自摇摆不定,为筹谋后路而来?

卫肃的细微反应自然逃不过杨致的眼睛,心下暗叹:充当反派也要讲天分的,卫肃距离演技派大师的标准相差甚远,怎么会是弑君篡逆的那块料?

只听卫肃干笑道:“贤侄高义,我父子实在愧不敢当。贤侄文韬武略俱为高绝,深得皇上器重,飞扬年少幼稚,望你日后还要多加教导提携才是。”

杨致不阴不阳地淡淡应道:“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只要小侄力所能及,自然不消吩咐。但愿如大将军所言,日后还能有那样的机会。”

“只要贤侄有这份心意,我便放心了。”卫肃当做没听出杨致话中的机锋,岔开话题道:“皇上尚未到花甲耳顺之年,正值夏秋鼎盛,怎么说病就病了呢?大夏文事武备千头万绪,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正病在这天寒地冻的隆冬时节,真是令我等做臣子的好生揪心啊!”

为人臣子妄议皇帝生死废立之事罪同忤逆,卫肃即使有心一探杨致口风,只能把话说到挨边的份上。~~~~

眼下皇上“病”与“不病”全在你一念之间。你丫蒙谁呢?杨致不禁暗笑卫肃演技拙劣。也不去接他地话头。只掉了几句公式化地书袋应付道:“有道是圣天子百灵庇佑。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偶染微恙不过是尺水之厄。定会遇难呈祥一跃而过。我等为人臣子又何必杞人忧天?”

一来二去。卫肃已醒悟到眼前这一脸慵懒笑意臭小子心机比传说中地更为狡诈老辣。照这么下去就算和他说到次日天亮。只怕都套不出个什么名堂来。

往深处说道:“山中自有千年树。世上难逢百岁人。皇上乃雄才大略之主。断然不至于勘不破这个道理。病来如山倒。说句大逆不道地话。纵然大罗金仙也难保皇上能否安度此劫。大夏连年对外征战。然国力早已难堪重负。当今太子宽和仁厚勤勉稳重又治国有方。承继江山之后如能罢止干戈与民休息。实乃大夏百姓乃至天下苍生之福。”

目光犀利地扫向杨致道:“圣人有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既身为大夏之臣。便断不能尸位素餐。我所深以为忧。就是怕万一此番皇上有不忍言之事。会有心怀叵测之人蠢蠢欲动。妄图吹皱一池春水!贤侄。你以为呢?”

仅此一番话就足以证明卫肃腹中墨水多多成色十足。不枉大夏第一名将之。对杨致既是婉言相劝。又有警告他不要插手其中地意味。

如果皇帝真是命中阳寿已尽因病而亡。大夏皇帝爱做谁做。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可问题是现在是你们急不可耐地妄想抢班夺权。妄想帮太子弑君篡位啊!一个对亲生父亲都下得了手地人还有什么人性可言?一个人性泯灭地人还有脸扯什么“宽和仁厚”?一旦这样地畜生登上了皇位。就会成为一个好皇帝?你信吗?反正我杨致是不信。

现在还没到摊牌的时候,杨致自问与卫肃的辩驳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丝毫不怯地昂然迎上他咄咄逼人的目光,熟练的使了一招惯用的太极推手:“小侄虽蒙皇上错爱不胜惶恐,然我无官无职人微言轻,唯求上天佑护大夏国势长盛江山永继。圣人也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小侄不敢妄议国事。”

你有百万军中取上将级之勇,有整倒安贵侯一败涂

,有在两国议和之时悍然斩杀突厥国师之胆,有三帝奉为国策之谋,把金枝玉叶的公主搞大了肚子都敢堂而皇之接回府去,你会“惶恐”?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你杨致不敢做?

杨致口舌之利不逊当世任何文士,若论诡辩十个卫肃也不是对手。卫肃明知杨致每一个字都当不得真,偏生这小子又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卫肃不善舌辩,不禁一时为之语塞。而杨致仍是一脸可恶的笑意安然宽坐,并没有就此告辞的意思。

“我曾听说贤侄有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高论,委实令人振聋聩,我断不相信你是自感平庸、芶求功名富贵、只知明哲保身之人。”

卫肃沉吟片刻,原本和蔼的脸色渐显冷峻,眼中满是忧思深重地疲惫:“我本贫苦农家子弟,尚未到知天命之年而位及人臣官高爵显,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早将功名利禄与个人荣辱看得淡了。都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岂不知改朝换代的兴亡交替,到头来遭罪受苦的都是升斗小民百姓?但凡心怀天下的有识之士,莫不孜孜以求河清海晏天下太平。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才是身居庙堂地大节所在。”

卫肃这番感慨似乎确是自肺腑,杨致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沉重。诚如卫肃所言,卫氏一门今时今日地声名地位,都是扎扎实实靠真刀真枪拼杀得来,尊荣富贵已至人臣巅峰。难道卫肃助太子弑父篡逆真的只是为了坐稳将来地国丈位子?

杨致对卫肃的既有看法不觉迷茫起来,附和道:“为国为民方为侠之大,小侄今日受教了。”

杨致自始至终没有摆出一个实质性地态度,卫肃当然听得出连他方才这句话都是言不由衷,苦笑道:“贤侄,你可知大夏人口田亩各有多少?每年岁入几何?其中多少钱粮供百万铁骑支用?皇上登基二十五年以来,大夏为开疆拓域的征伐不曾有一日停歇,姑且不论其他,自我戍守朔方抗御突厥的这十年间,你可知有多少大夏子弟战死沙场?这样无休无止的征战要到何年何月才是个尽头?你能听明白我的意思么?”

卫肃的深重忧虑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杨致总算听出味来了:这位战功彪炳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实际上是一个与皇帝持不同政见的、颇具理想化色彩的和平主义。

他不是简单的抒感慨,简直是对皇帝穷兵黩武的指控。若果真如此,则与杨致、徐文瀚、秦空云当日密议对卫肃的判断便完全不同了。但那又怎么样呢?

仅只杨致亲历的今春朔方一役,夏军就死伤数万,卫肃的问题他还真说不上来。这一次他没有随口敷衍,而是认真答道:“我明白大将军的意思了,但我不敢芶同。华夏自古一统,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岂能任由群雄割据诸侯林立?大夏国势强盛兵锋锐利,当今皇帝雄才大略雄心勃勃,所谓时势造英雄,这等一统天下的千秋伟业除大夏之外谁可当之?”

“当然我也承认:时不我与的紧迫感,或许令皇帝有些急躁了。依照目前大夏的国力,要支撑长久的战争确实有些力不从心。战争不仅是钱粮与人命的堆砌,更体现了一个国家的战斗意志。有战争就必定会有牺牲,甚至要付出几代人的代价,但国家的铁血意志不能灭!当年秦始皇之所以能统一六国,就是经由十几代国君的不懈努力,历经数百年的积累之后水到渠成。战国以来秦国与六国之间的征战又何曾有一日停歇?他们打了多久,秦国的铁血意志便延续了多久,至今仍然在我们中华族人的血液中流淌!”

卫肃的用意逐渐明朗,幻想说服杨致,将他招安到太子阵营中去。杨致则要现实得多,开弓没有回头箭,何况卫肃只是这场阴谋中一个重要帮凶而已,太子弑父篡逆的步伐已没有紧急刹车的可能。但打这种无关痛痒的口水仗,过一过嘴巴子瘾,杨致还是很乐意的。

卫肃沉吟半响,忽而仰头大笑起来:“说的好啊!贤侄,现在咱们好像有那么点煮酒论英雄的意思了。来人!将皇上赏赐的御酒上一坛来!”

太尉府管家一直侍立在侧,恭听他们高谈阔论噤若寒蝉,面带难色的嗫嚅道:“老爷,您看天气这么冷,您的老寒胃……,这段时日您又吃得很少……。小人是不是先去问过夫人再……?”

“放屁!”卫肃暴喝道:“我还没死呢!快去!”

第173章 将暧昧进行到底

杨致心目中,卫肃虽身形稍显瘦削,却一直是腰杆旺、不怒自威的标准职业军人形象。www.65txt.com

听须花白的太尉府老管家这么一说,依稀记起卫肃在朔方召见他时,曾无意中提及自己患有胃寒之症。杨致这才留意到,卫肃的衣服穿得比一旁的老管家还要厚重许多,尽管依旧腰杆笔挺,但怎么都掩饰不住瘦骨嶙峋的身板,黝黑的脸色也蒙上了一层透明的蜡黄。

卫肃作为这场惊天阴谋的关键执行和重要策划人,必定要担负难以想象的巨大精神压力,那能吃得好睡得香吗?身病犹可治,心病如何医?杨致暗自嗟叹:姑且不论成败,卫肃都断非长寿之人。

“且慢。”胃病须禁酒杨致是知道的,叫住老管家,婉言劝道:“大将军,只要有心,香茶亦可作美酒。承蒙大将军看重,依小侄看来,我们以茶代酒也是一样。”

卫肃固执的道:“茶就是茶,酒就是酒,怎会一样?”回头对老管家喝道:“婆婆妈妈的磨蹭什么?还不快去拿酒来!”

老管家只得依言拿来一坛御酒灌了一小壶,饮器却是两只半两的小酒盅。杨致连忙起身接过了,老管家一脸无奈,虽不言语,望向杨致的眼神里满是乞求之色。

杨致略一点头,挥手示意让老管家退下,仍自侍立一旁便可。麻利的执壶为卫肃斟了半杯,却给自己斟了个满溢。举杯相敬道:“既是大将军盛情难却,那小侄便先干为敬了。”

卫肃性情内敛,不过是一时豪气勃,原本就不是像熊展那样狂喝滥饮的酒徒。与杨致相视一笑,一同举杯干了。杨致不徐不忙地按照方才的章程,将二人的酒盅添上,却又不再举杯相敬。

卫肃又是满脸和蔼之色:“贤侄,你我虽于天下大势各有见解,话却愈说愈近了。其实我也知道天下迟早会重又归于一统,只是不赞成太过激进罢了。你方才也说了,秦始皇统一六国是因为有秦国十几代国君的不懈努力、历经数百年的积累才会水到渠成。现在情势与秦灭六国自是大异,然情不同而理同。你想想看,若无汉初文景两朝与民休息的无为而治,汉武帝怎能造就彪炳千秋的辉煌强汉?”

径自饮了一杯酒,神色坚毅的道:“凡事过犹不及,应当量力而行。大夏现在的疆域与立国之初相比,业已十倍有余,足够令皇上成为万世传颂的伟大帝王了!何不将汉武帝地那等伟业留与子孙做?也让大夏亿万子民与天下百姓好歹喘口气啊!”

你说得轻巧!想法倒是不错,可要是一不留神事态失控,由此因诸皇子争位而引大夏内战,等到整个大夏打成了一锅粥地时候,恐怕你只能自个儿去买块豆腐一头撞死,去阎王爷那儿喘气了!

杨致忍不住插言问道:“大将军心系百姓忧国忧民。小侄万分钦佩。

但您有没想过世事难料。有些事一旦掌控不好火候。反而会变本加厉适得其反?”

“若是如此。

那便万死也不能赎其咎了。”卫肃摇头笑道:“但我岂能想不到这一节?贤侄尽可放心。我早已心中有数。绝对不会出现那样不可收拾地局面。”

卫肃绝不是个满嘴乱跑火车地人。杨致顿时恍然:卫肃要么是个彻头彻尾地疯子。要么就是天真得可爱!他居然相信自己犹如握有上帝之手一般。有充分地能力导演一场不流血地政变!

但也由此可见。这场阴谋不仅是由卫肃担纲策划执行。而且他地计划至少是相对温和地。徐文瀚关于皇帝处境地推断。也得到了一定程度地验证。不到万不得已。卫肃应该是没想要直接结果皇帝地性命。极有可能是仿效唐太宗李世民上台地模式。先想办法将皇帝地老命牢牢捏在手上。再强逼他退位。

与此同时杨致也认定。如果太子真是不折不扣地按照卫肃地计划行事。除非他运气好得没了边。否则包括皇后与卫肃在内地那伙人下场一定是超级悲惨。令他郁闷地是。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他那个傻鸟大舅子沈重。

卫肃根本没想到杨致眨眼间脑子里转了这许多念头,兴味盎然地接着往下说:“皇上育有四子,宁王与康王秉承了皇上的知兵好战,越王年幼尚未成人。当今太子乃是嫡出储君,克承大统本是天经地义。我也知道太子才智并不出众,但脾性温良宽和,若得一干贤臣良将尽心辅佐,做个承上启下地守成之君必然无虞。似贤侄这等年少有为的顶尖人才,又岂会平白埋没了?定会如鱼得水一展抱负,成为名垂青史的一代名臣典范!”

卫肃素以谦和谨慎、从不居功自傲而广受崇敬,虽然情绪有少许激动,一番宏论说将下来仍是字斟句酌,无一字直斥皇帝之非。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来卫肃对于皇帝多年来不遗余力的扩张政策,心中的不满与怨气已不是存了一天两天了。杨致完全能够听得出来,除了穷兵黩武,卫肃对皇帝又多了一项“好大喜功”的指控。

或许因为有了直抒胸臆的机会说得入巷,或许因为可怜的一点酒精的作用,卫肃黝黑瘦削的脸颊一片潮红,眼里也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卫肃这种难得一见的非常状态,居然令杨致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前世那些深受传销蛊惑毒害的死硬分子。不管卫肃动政变是出于何种动机,还是什么名臣典范的狗屁大好前程,杨致都是半点兴趣也无。心下暗叹:卫肃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大奸似忠、满肚子阴谋诡计的无耻政客,更不像一个为了一己私欲而策动太子弑父篡逆的疯狂赌徒。如果是抓住了他一心为百姓苍生谋福地心理,受太子与皇后等人的蒙蔽和利用,那就太他妈可悲了!

卫肃见杨致怔怔愣,还以为已然说得他动了心。又自斟自饮了一满杯,极为诚挚的道:“我一生行事力求无愧于心,无论在世或是身后留下的是美名还是骂名,我已无暇多虑,是非曲直只待任由后人评说罢了。我若有半分私心或半字虚言,管教我天诛地灭不得善终!”

“贤侄,我相信,依你之能还无需寄托任何人篱下。有关你与太子和宁王之间的瓜葛,我都有所耳闻。宁王日后总归还是大夏臣子,太子

绝对敢以性命担保,不管此前你和太子或与太子相关大的恩怨,将来不但都会消弭于无形,而且对你的锦绣前程不会有丝毫阻碍。即使是你依旧不改狂放,只要大节上不违君臣纲常的大义,我也敢保太子不会与你计较。”

卫肃还是小心翼翼的说得隐晦,可自信该说地都说了个清爽,他也顶多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

杨致心知卫肃自作多情会错了意,但也说明够看得起他了。临阵易帜绝无可能,在这个时候如果明确拒绝,就等于是现出了老底,那更是愚蠢透顶。面对卫肃地一片至诚的天真邀请,心中纵有万般不忍,也不得硬下心来与之虚与周旋。

杨致霍然意识到,无论皇后还是卫肃,至今为止均未视其为死敌。今日既是有心前来试探,何不趁此机会将鼠两端的暧昧进行到底?

又将自己的酒盅斟满,笑道:“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酒不醉人人自醉,大将军还是保重身体要紧,请恕小侄斗胆贪杯了。今日您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心里去了,只是您未免太过抬举我了。我之所以能有今日,完全是机缘凑巧所致。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我家老爹是什么德性,想必您也清楚。我自小胸无大志,天生不喜受到框束。

只求有饭吃、有衣穿、有钱用,守着家人一世过得富足安逸,我便心满意足了。不管您相不相信,您所看到听到地我一切所作所为,皆因为此。”

“人只要活在这世上,就总会或多或少的生点什么。您也说到了我地胆大狂放,不是我自夸,不管和什么人有过怎样的恩怨纠葛,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我还真不是太在乎。我出身商贾人家,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我为人处事的宗旨很简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家一辈子相安无事和睦共处,那是最好。但凡大事都容不得有三心二意之人参与其中,以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然,我回去还会认真考虑您今日的教诲,如果我打算改变主意的话,待到时机成熟的时候自然会来再次拜访。”

杨致不卑不亢地一席话,将卫肃想将一名强势悍将招至麾下的满怀希翼浇了个透心凉。用心良苦地耗了那么多口水,到头来竟然还是被这小子涮了!

这小子嗦嗦说了一大通,其实大可以浓缩成一句话:一切为求自保,没打算掺和。但他最后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又颇耐人寻味,既可当做顾及卫肃脸面地客套话来听,又有一点伺机待价而沽的无耻意味。谁知道他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卫肃脸上地光彩登时黯淡下来,一声不吭的拿起酒壶,一口气连喝了几杯闷酒之后,才失神的叹道:“好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你呢?你又是何说法?”

杨致不动声色的拿过他手上的酒壶,毫无迟停滞的接口笑道:“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人若老实过了头,那便是愚蠢了。嘿嘿,大将军,我对飞扬也是这么教的,让您见笑了。”

卫肃实在想不出来,杨致浑身上下哪儿有一星半点能与“老实”这两个字沾得上边。卫肃从未与杨致有过正面交锋,这个时候总算亲身体验到,为什么连皇帝有时都拿他头痛了。心下对杨致的说法颇为认同:此时已容不得自己再有什么三心二意,更不是草木皆兵妄树强敌的时候!姑且信他三分,先稳住他再说!

卫肃默然片刻,又恢复到一脸淡然,一切似乎回到了杨致初进门时的轨道上:“人各有志,我无意相强。我就是那么随口一问,贤侄切莫多心。贤侄博学多才文名卓著,必然也曾读过道家始祖老子的《道德经》了。”

怎么又扯到《道德经》上头去了?杨致不由略微一愣,随即想到卫肃推崇无为而治,想来对道家学说颇有研究。苦笑道:“不怕大将军笑话,我读书本就不求甚解,像《道德经》这种勾人瞌睡的著作,还真没认真读过。不知大将军于此书有何高见?小侄愿洗耳恭听。”

卫肃起身徐徐踱步,曼声吟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停步笑道:“贤侄若是果真不曾读过,我倒要建议你回去好生读一读了。一部《道德经》虽然只有寥寥数千言,但其中含义堪称精深博大。贤侄若能静下心来用心品读,定会从中悟出不少道理。今日愧受你的厚礼,我无以为赠,就将方才诵读的书中那几句话送与你吧!”

杨致并没有被那几句晦涩难懂的话给唬住,中心意思听明白了个大概,可以概括成两个字:不争。他确实没有通篇读过《道德经》,但总感觉对那几句话并不是很陌生,脑子里隐约有点模糊的印象。

在记忆中竭力搜罗才蓦然记起,前世曾看过易中天在《百家讲坛》栏目主讲的《汉代风云人物》。易中天在品评汉初名臣陈平时,就曾引用过老子的这段话,此时此刻用在二人身上也颇为恰当。

按照老易的说法,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是古代自认为有几分本事的人的做人与求职原则。在这个幌子的掩盖下,没有是非善恶的标准,没有道义的担当,没有情感的约束,没有前后一贯的人格,一切为了个人的利益与成功,一切都变得理直气壮了。

杨致认为自己的动力全然来自利益,而卫肃无疑认为自己是在进行一项正义而伟大的事业。既提醒杨致要心口如一做到“不争”,又在委婉劝他要识时务。

杨致听出了卫肃对他的藐视,心头涌上一股恼意,不禁暗暗冷笑连连:我争的是安身立命的一亩三分地,你们却异想天开争的是整个江山!依照现在的情形,这几句话用在你身上恐怕更为合适,还是你留着自己慢慢用吧!

“按理说长有所赐,小辈不敢辞。但大将军这份馈赠我虽拜领且牢记于心,却不敢独享,小侄以为还是与您共勉为宜。”

第174章 八方狗仔队

杨致虽然心中不悦。www.65txt.com但对卫肃“不争”的应答并无恶意不会有任何收效。仍然借花献佛暗含规劝。

卫肃怎会不明白?心下愈有些失望。不愿再就这个话题过多纠缠。干笑着问道:“贤在出京巡查期间。与我儿可联络?这次回京之后还不曾写有书信与飞扬吧?”

杨致如实答道:“没有。自飞扬军以来。我还未曾与他有过任何联络。”

“那就好。不瞒你说。连我也是一样。

”卫肃神情复杂的道:“我那飞扬孩儿骤当统兵镇守一方之大任。任艰事繁。最好不要令他分心。贤。你说是么?”

杨致听懂了卫肃的意思。并且也同意:太子此番或成或败的两种结果。卫肃已经想非常清楚。老子是老子。儿子是儿子。卫飞扬现在对长安即将生的变故是一无所知。管卫肃有点一厢情愿。但还是希望儿子以后也尽量不要牵连进来。

重重点头道:“是。我明白。”

二人相谈至此。都已说到了尽头。卫肃勉强挤一丝笑容道:“听说玉儿和公主都有了身孕。你也是即将要做父亲人了。你能明白就好。你记住。飞扬不仅仅只是我儿子。还是与你有八拜之交的金兰兄弟。我希望永都是!”

“永远都是!我保!”

卫肃不再多话。端起了茶杯。只听一直远远侍立一旁的老管家高声道:“送客!”

对于卫肃来说。杨致这次来和没来都是一样。杨致告辞离去之后。卫肃犹自一动不动的坐在前厅痴痴回味。想到郁结处。忽然间一阵剧烈的咳嗽。随后竟然吐出了几口殷红的鲜血!

老管家连忙上前扶他。惊恐的叫道:“老爷!老爷!。来人!快来人啊!”

“你慌什么?!我没事。”卫肃擦干净嘴角的血迹。吩咐道:“务不可让夫人知晓。你去看看夫人到飞虎侯府回的礼物准备怎么样了。顺便把阿荣叫到书房来见我!”

卫肃所说的阿荣就是一年前随飞扬助杨致试箭的荣叔了:“老爷。

杨爷终于还是上门了?上年校场比武之时。耿超明不是他的对手。他却宁可冒死故意落败。请恕小多嘴。由此可见杨爷本不是个多事的人。”

“也许吧。”卫肃面无表情的道:“此一时彼一人都是会变的。谁又知道呢?兵书云:宁失一子。不失其先。此人手握御赐金牌。兼之有勇有谋有胆有识实在大意不。还是小心一点好。你们确信他返京之后与福王和耿超没有过接触?”

“据安插在各处府的眼线回报。确信没有。不这两日市井街肆已经有了一些对太子不利的传闻。还有。杨爷手上的御赐金牌及他为何突然返京也沸扬扬传神乎其神。”

卫肃森冷的道:“|小子以晚辈身份上门造访。还是顾及了与我父子二人的情谊。难道他果真不打算趟个浑水?连皇后娘娘和我他都不买帐。福王与耿超之流他大概更看不上眼了。他昨日夜访两位老爷子。根本就是有意显摆金牌。但他未必有用的上的那个机会。至于市井街肆间的谣言四起。本就是意料中事。总有那么一些不甘心。背的里干些个偷鸡摸狗的勾只要太子护卫一个还能喘的皇上班师还朝。谣言必然不攻自破。自即日起。将盯梢杨致的人手加倍。盯死他!但是。如果没有我的手令。杨府上下所有人等一根头丝儿都不能动!”

荣叔登时长吁了一口气:“是。老爷。小人说句不中听的话。少爷之所以能有今日。杨爷的教导当居功。如若有朝一日非要翻脸相向小人还真有些下不去手”

“如果不是因为飞扬的缘故。他今日上门必定是另外一番情形。”卫肃缓缓闭上双眼。疲惫的道:“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数万突厥铁骑尚且奈他不何。连托都可汗和忽而赤那等突厥顶尖人物他说杀就杀了。你以为这世上还有什么他不敢杀杀不了的人?我担心的正是你下不去手。而他能!盯死他但千万别去惹他。即使真有翻脸的那么一天恐怕只有以他人的性命相挟是上策。”

“虽有风雪阻隔。算起来宁王与康王以贺岁为名遣来摸底的人迟在这两日也该到长安了。必须仔细这两帮人的动静!元旦前后这十天。是太子护卫圣驾返的最佳时机。一旦错过。所兵不血刃的出奇制就会变成一句空话!太子优柔寡断。切记每日传书催促提醒。内廷禁卫府赵天养那边也记的去叮嘱一声。万万不能有丝毫懈怠。——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在此静静呆上一



比较而言。现在的杨致则远比卫要轻松许多。就如前世的天气预报一样。即使明明知道将有狂风骤雨的恶劣天气来临。也只能做好准备迎接它的到来。他所该做的所能做的都已尽力做了。唯一还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趁着等待中短暂的宁静间隙。陪伴人享受辞旧迎新的天伦之乐。

身涉局中的人无不心下雪亮。事实上大家都在等待。

按照卫肃的说法。认为自己的|想是崇高而伟大的。把自己当成了全天下百姓的临时救世主。幻想通过非正常手段给大夏换上一个温和的主人。好让这只四:呲着獠牙的战争巨兽停下脚步。皇后与太子的动机相对单纯而现实。绝不能从那张宝座上中途被人赶下来。即使这个人是妻子的丈夫儿子的父亲。即使这个人是至高无上的现任大夏皇帝。金城与关中的老牌士族豪强势力在期待重现往日的无限风光。李氏一族更是磨刀霍霍的极度渴望藉一举咸鱼翻身。朝中死而未僵的保守派文臣势力。加上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禁军副将张天行担负统率重兵之任的骁骑将沈重东宫侍读裴显中之流。则在做着凭仗拥立之功成就“中兴”名臣的美梦。

杨致在等待皇帝代|人的位在朝堂内外众口相传中的以不可撼动的确立与神化。等待长安粮价疯了似的暴涨。等待秦氏与刘二随时传回皇帝的消息。。也不知道远在蓬莱外海的玲珑能否成功镇住那几伙海盗。期待玲珑捎来报平安的家书。

杨致炫耀御赐金牌威公开代子“慰问”的朝中重臣。仅止陈文远与王雨农而已。按理说除此二人之外。统兵在外为国征战的两位皇子宁王与康王两家王府。功高位显的“国防大臣”卫肃。“重病不起”的禁军大将军周挺新近蹿红的“财政大臣”徐文瀚。乃至贵为嫡亲皇叔的福王赵行。耿进耿超父子两代同朝位列大夏重将。完全都有资格享受这一“殊荣”

可是。杨致脑子里根本没有闲暇去给他们论资排辈分个三六九等。根本没有替他们划

政治待遇的那个概念。老子来就屁事不用求你们。俗话说物以稀为贵。若是挨家挨户上门都走上一通。宝贝疙瘩岂不成烂白菜帮子了么?

至于与福王和耿超联络。也不必急于这一时。以免令皇后与卫肃徒生警惧猜疑。杨致虽然曾与耿超同共死。却关系尴尬向来不太对板。既非朋友。也不是人。他于诸皇子争位的立场。此前对耿超并无隐瞒。如果福王与耿超还没有笨到的话。应该不难读懂他回京当日深夜在耿府门前突然身的含义。现在讨论分赃无为时尚早。若是已经一切尽在不言中了。又何必再去脱裤子放屁呢?别忘了。阳成郡主赵与杨府沈氏少夫人往来密切。平素出入杨府如入无人之境。是没脑子。但她那王爷老爹和老公谁都不省油。

宁王与康王各有班底自成一系。对有关皇帝的消息和长安诸多动向的了解。未必就比自己;了。同样的道理。他们应该更着急。杨致压根儿就不相信。这哥儿俩会甘心变身为两个老实的乖孩子。而装聋作哑什么都不干。

从腊月二十四日。就是杨致拜卫肃的当天下午开始。遣派至飞虎侯府邸轮值的大内侍卫又增添了一倍。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亲自登门解释。话说的很客气。|由很强大:公主殿下移驾侯府居住。皇后娘娘十分关心。由此下了一懿旨。必须对公主严加保护。丝毫马虎不。

但如此。杨府在英明神武的老爷子的主持下。素来在民间享有“亲民”的美誉。近日又掀起了一个小。为求与爷子一晤当面致以亲切问候。自愿承依旧价格不菲的门票费用有之;如杨致大婚之日一般。自提前奉上五花八门的年礼甚众。

杨府人来人往。连以来喧嚣如闹市。然而。这一都对杨致这几天闲适安逸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至于形形色色的人群中。到底有多少是真正的老百姓。哪些是太子的人。哪些是宁王与康王的人。哪些又是秦氏的人。,杨致既没有半点兴趣去分辨。也没那个闲心。

这些人与前世无比强大的狗仔队疑有的一拼。在监视杨致的同时。也在相互监视。自己与两位夫人呆了多久。一顿吃几碗饭。一天要上几次茅房。。对于类似这样的“机密”。杨致并不介意让人知道。只要你们不嫌累。尽管继续好了!

第175章 终于来了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杨致与徐文瀚、秦空云、卫飞扬是义结金兰的异姓兄弟,他和徐文瀚与秦空云的交往自然不用有任何顾忌。(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这几日犹如杨致迁居长安之初一样,只要徐文瀚每日朝中公事一了,必与秦空云结伴前来杨府。

杨致通常是上午不出内院半步,变着法儿哄两位夫人开心,午后则与徐文瀚、秦空云兄弟三人围炉小酌。

在这场诡异而宏大的棋局中,杨致刻意忽略了一位原本绝不应该忽略的重要人物:托病不出的秦公。

秦公一贯深居简出极少露面,杨致与徐文瀚也不以为奇,秦空云平时更是从不主动提起父亲。按照那老狐狸的说法,杨致是这个世界上对秦氏的恐怖实力最为了解的人。皇帝据说是病倒在出庐州的路上,他这一病,远在长安的秦公居然也跟着病了,两个合作多年的老家伙就像约好了似的。难道就真有那么巧吗?

杨致之所以从容笃定,除了料定宁王与康王必然有所行动,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根本不相信秦公病了!

皇帝在班师途中龙体抱恙、病势沉重的消息业已传遍长安,这一切皆因太子妄图弑君篡位而起的传闻,也如疯狂传染的瘟疫一般在朝野内外或明或暗的传播开来。真相到底如何,未来到底会怎样,无论是谁都不敢说心里有谱。威名赫赫的飞虎侯在这个时候手持御赐金牌骤然现身京城,却是千真万确。仅凭这一点,就足以引人们汪洋恣肆的丰富联想。谁敢说这仅仅是凑巧?谁还敢怀疑他是皇帝代理人的身份?

人心思定,杨致在小民百姓心目中宛若天神,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是正义地化身,是皇帝钦点的镇国重臣,举手投足间能让一切叛臣贼子的阴谋会灰飞烟灭。能跻身朝堂混迹官场的人大多智商不差,一如前世官场的“路透社”,明面上仍是波澜不惊若无其事,私底下已演绎出一万种版本的可能。

上至包括皇后在内的王公贵戚,下至凡是有品级地文武百官,不管是分属哪个阵营,对杨致的两点看法都惊人的一致:一是此人素以强势著称,机谋丝毫不输勇悍。加之有陈文远与王雨农亲口佐证,皇帝正牌代理人的身份毋容置疑。他是什么态度,就意味着皇帝是什么态度。他站在谁那一边,谁就会是赢家!二是在这个敏感的非常时期,你就算得罪了天王老子都不打紧,就是不能得罪这尊瘟神!

在杨致与徐文瀚、秦空云的密议中,其中一个重要议题就是尽快确立他在这场棋局中举足轻重的地位,一不留神成了备受瞩目地官场风向标倒是意料之外。而由此催生出另一项令他眉花眼笑的副产品,也是始料未及。

杨致“惹不起”的名声在外,御赐金牌的含金量更显十足。这几天来杨府送年礼地,并不只有小民百姓。

皇后给杨府两位少夫人地大笔赏赐当其冲。东宫太子府、宁王、康王、越王四位皇子紧随其后。以福王为地王公贵戚。以卫肃、王雨农为地朝中文武重臣无一遗漏。令杨致颇感意外地是。向来视其为不共戴天地死敌地李氏三侯。居然也不惜放下身段来凑这个热闹。足见皇后与卫肃用心良苦。

诸多送礼之人心思各异。与杨致确有私谊往来屈指可数。几位重磅级人物地笼络之心昭然若揭。且不奢望他会因此倒向自己这一边。至少也想以此示好落个不得罪。以求这位大爷在关键时候能保持中立两不相帮。意图借此机会观风向探苗头地大有人在。随波逐流来应个景儿瞧热闹地也占了相当一部分。

杨致原本在蓬莱就打算狠敲一笔“过年竹杠”。却被太子这档子破事给生生搅黄了。闲暇之余心下不无遗憾。没想到东边不亮西边亮。岂有不大收特收统统笑纳之理?

美中不足地是。诸多赏赐和礼品虽然无一例外价值不菲。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珍奇药物、绫罗绸缎无所不有。但要清点估价分类收藏却也麻烦。杨致大感惬意之余。忍不住心下暗骂:若早知如此。老子就在大门口贴出一纸告示。上书“谢绝礼品、只收银票”八个大字。岂不是大家都省事。要便当许多?

杨氏父子一贯来地搂钱热情。早已蜚声长安官场。老爷子杨炎父仗子势明码标价收取进门费。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杨致将安贵侯整到疯地境地。犹自没忘了穷凶极恶地追讨那十万两“赔款”。大婚当日满朝文武任谁送地贺仪都照单全收。连场面上地假客套都没一句。到了山东与几伙海盗“打成一片”后。初刮地皮地凶狠老辣也早已在长安流传。令无数官场老油子叹为观止。

有心地好事之人断定:杨家在信阳时虽是小有产业地商家。但顶多算是家道殷实。自打迁居长安进入皇帝地视线仅一年有余。只怕已可称家资巨万了。

人家财还得让你没脾气,连前世颇为时髦地“巨额财产来历不明”这一条都挨不上,即使想告状都找不到由头。他一不偷,二不抢,三不盘剥祸害百姓,四无官无职谈不上贪墨受贿,都是你们这些唯恐脑袋上那顶乌纱戴不牢靠的人犯贱自个儿送上门的。

你可以背转身后骂他们这对父子是钱痨,也可以回去关起门来问候他老杨家祖宗十八代,但没人敢当面放半个屁,一点儿也不妨碍人家财源广进。该送的还得送,而且还怕人家不给你这个面子拒收。若是人人都送了唯独你例外,天知道这尊瘟神什么时候会惦记上你?骂归骂,钱财乃身外之物,在这山雨欲来阴云密布的前夜,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说到底不管各路神佛还是城隍小鬼,无非是想来捕捉到一个态度。但没有态度就是杨致的态度:赏赐与礼品来不拒,人却一个都不见。你愿意就把东西留下走人,不乐意就带上东西趁早滚蛋!连越王赵启和代表耿府前来的阳成郡主赵瑛这两个平素关系尚算亲厚地人物,都没破例给他们面子。

对杨致多快好省家致富的形式,老爷子杨炎与少夫人沈玉早已见怪不怪了。这翁媳俩对钱财多少的概念已近乎麻木,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所谓。

可赵妍就不同了。

她天性聪慧,生长于皇宫大内自小耳濡目染,皇帝老爹

爱之余的有意引导,母亲梅妃的悉心养育教诲,令了善于思考用心国事的习惯,将她造就成了一位集美貌、贤淑、谋略于一身的大夏独一无二地长秀公主。凭良心说,耿超当初对她如此痴迷,并不全然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想攀上金枝的缘故。

赵妍虽然没有机会听到外面满天飞的流言蜚语,但皇帝病倒在班师途中还是听说了的,宫中形势和母亲与弟弟的微妙变化,以及杨致突现长安之后的表现,侯府近日异乎寻常的热闹,诸多因由结合起来一细想,不难对当前局势隐约猜出个大概。

沈玉远不如赵妍心重,大过年地也没心思去理会什么天下大事。这日晚间,赵妍没费多大功夫就把沈玉支开,郑重其事的向杨致道出了自己的隐忧:“夫君,父皇此番因龙体抱恙延误班师行程之事,委实令人感觉蹊跷。眼下府中是这等门庭若市的光景,你概不见客,对礼品也自不加甄别。你虽有御赐金牌在手,但父皇并未授你上朝议政署理国事之权。都说事有反常即为妖,诸多王公贵戚与文武重臣对你如此巴结,你就不觉得反常么?”

杨致对她地疑问不置可否,只心不在焉的笑问道:“说完了?”

“……还有,昨日小瑛妹子来时定要见你,我怕她惹你着恼,强自拖住她说了半晌话。

小瑛只说带有耿超的书信,嘱她必须面交于你,对信中所言之事却又死活不愿透露一字。圣人有云: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耿超乃是禁军大将,夫君与他有并肩血战之谊,平日若是堂堂正正有所交往,那也没什么稀奇。此时私下与其暗中勾连,似乎多有不妥。夫君,请念父皇待你不薄,望你切莫让这大夏江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够了!圣人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杨致骨子里对什么“皇恩浩荡”、什么“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那套教唆无条件与人做狗的荒唐说辞极为反感,挥手打断赵妍,皱眉道:“这世上谁也不欠谁的,我没欠任何人什么!我既非君子,也不是小人。什么事当做不当做,该如何做,想来还无需旁人教导。你所说的一切都是你的揣度臆测,你凭什么说皇上病得蹊跷?同为大夏皇族,阳成郡主好歹还能跑腿捎个信儿,可你瞧瞧你那宝贝弟弟!平时一口一个姐夫叫得比蜜还甜,只想赖在这儿不走,这一回倒好像会沾上瘟病似的,露个面就溜之大吉了!堂堂监国皇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日后人家会不会认我这个女婿还难说呢!”

赵妍刻意回避太子弑父篡逆地字眼,固然是抹不开父女兄妹之情照拂皇家脸面,还顾忌到于此事眼前并无确凿证据。她从杨致话中听出了这层意思,也听出了他对越王一心耍滑头的怨气。

赵妍有生以来除了受过杨致一次痛斥,其他没有任何人给过她脸色看。倔强的昂起头,竭力平静的劝道:“夫君,我既是进了你杨家的门,便永生永世都是你杨家地人了。请你务必相信,我绝对没有自外的心思。常言道妻贤夫祸少,我虽明知会惹你不喜,但我还是要说。”

“小五毕竟只有十二岁,他还是个孩子,你莫要怪他。父皇在御驾亲征之前曾经说过,大夏之忧不在南楚,也不在北燕,而在萧墙之内。只要将来不出现兄弟墙束甲相争地局面,大夏便会百姓相安江山永固。大夏若是分崩离析,可想而知我杨家亦绝无宁日。我无意干涉夫君的所作所为,但此中之大义与小节,你定要心中有数才好。”

杨致不喜赵妍从中掺和,原是一片好意。如今皇帝杳无音讯,梅妃与赵启母子又一意置身事外,提及于此难免生出点小牢骚,那也是真地。见赵妍眼圈红,却强自忍住不让泪水滑落,不由大感不忍。

牵过她冰凉颤抖的小手,将她带入怀中轻笑道:“我方才地话说得重了,对不起。我并非有意隐瞒,而是不想让你和玉儿担心。眼下局势极尽微妙,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我的理由。总而言之,你尽管相信,我绝不会令你失望就是了。”

赵妍说出纠结多日的心事,又得丈夫软语相哄,登时心中畅快了不少。一头钻进杨致怀里,佯怒道:“冤家,你又凶又哄的,好不折磨人!”

杨致叹道:“越王虽然是个孩子,但他现在的身份先是监国皇子,有些事他是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的。我是不会强人所难,可别人就不见得会只当他是个孩子看待。你方便的时候,替我带句话给他吧!就问一问他是从哪儿来的。”

赵妍见他脸色不愉,相托带给赵启的问题也十分沉重,只若有所思的点头应承,不再接口。

如此这般热热闹闹折腾了几日,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八日。家家户户都准备过年了,长安的大街小巷已经看不见几个人了。俗话说叫花子都有个大年三十日,这一日徐文瀚和秦空云都很识趣的没登杨府的大门。

日暮时分,杨致正百无聊赖的在府里四处转悠,一个身穿杨府仆役服色却感觉有些面生的小厮蹭到他身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杨致顿时眉峰一抖,叫住小厮道:“我要去库房讨些东西出来,明日好赏给府里的侍卫和下人,你且随我去搭把手。”

小厮垂头让到一侧,恭敬的伸手示意道:“是。侯爷,您请这边走。”

小厮刚才嘀咕的正是杨致与秦空云约定的切口,手掌上赫然是秦氏特有的印记!

杨致漫不经心的走在前头,眼角余光看到小厮正装作畏寒使劲搓手,显然是为了抹去掌上的印记。整个杨府诸方细作云集,早已成了近乎透明的玻璃盒子,杨致不由暗暗佩服秦氏行事缜密,对其手下训练有素。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行至僻静拐角处,小厮脚下并无半点停滞,低声道:“侯爷,有皇上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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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杀鸡给谁看

终于有了皇帝的消息!

杨致与徐文瀚、秦空云当日约定,能同时说出切口并亮明印记的人,就是可以绝对信任的秦氏嫡系铁杆部属,此外并无第四人知晓。(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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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而言之,小厮带来的消息是最真实,最准确,也最及时。杨致又一次体验了秦氏情报系统的强大:其一,皇帝圣驾已于十二月二十七日,也是昨日黄昏抵达洛阳城郊,但随行护卫的前锋部队却已先行进驻城内。

其二,皇帝圣驾自十二月二十二日离开中州往洛阳进,尽管风雪弥漫,随护大队人马却行进十分迅速。在十二月二十四日与二十五日、二十六日夜间,分别遭遇三伙人数不详、身份不明的死士袭击。三次袭击均被骁骑将军沈重率兵击退,但来人悍不畏死,无一活口。

其三,皇帝性命尚在,但病重不起却是千真万确,已至嘴脸歪斜口不能言的地步,随时有宾天而去的可能。

侯府耳目众多,小厮言简意赅的一路低声说完,便不再多话。杨致心知他只是传话之人,也就不再多问。主仆二人煞有其事的到库房转了一圈,杨致便吩咐将挑拣物事赏赐一众侍卫与下人的光荣任务交与席家仆阿福,以此为遮掩把小厮打走了。

其实小厮的话音一落,杨致心中就涌动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狂躁。独自在寒风中迎风而立,感叹半晌,不胜唏嘘。

根据前世地医学常识推断,皇帝现在的身体情形是典型的中风偏瘫症状。多年以来,皇帝都是一个脑子里片刻不得空闲的“工作狂”。他年岁渐老又体形胖大,平日又不注重保养调节饮食,外表看似健硕,却早已种下了严重的心脑血管疾病隐患。即使没有太子图谋篡逆这档事,就凭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皇帝康复的可能性近乎为零!

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想不到皇帝一世英雄,如今却落到了这等田地!且不说皇帝还有多少日子好活,他这种半死不活地状态,连日常生活起居都绝难自理,更别说像从前那样大权独揽、乾纲独断了。

一个形同废人的皇帝,对太子来说是一个最好的傀儡。眼前的形势,对太子集团极为有利!自己是不是也该出手干点什么了?

眼看夜幕降临。已到晚饭时分。四处高挂地大红灯笼渐次燃起。

轩阔恢弘地侯府洋溢着一派过年地浓浓喜庆。杨致脑子里被皇帝地消息塞了个满当。也不急于在这一时解析决断。若无其事地与老爷子和两位夫人共进晚餐。他本不嗜酒。今日却似乎有了几分酒兴。刚一落座便随口叫从旁侍立地几名侍卫同桌共饮。

飞虎侯府邸气氛宽松。杨氏父子待人和善赏赐丰厚。三千大内侍卫无人不知。都将到杨府轮值当成了不可多得地美差。理论上杨致无权指挥内廷禁卫府地侍卫。但他地话从来没人敢有半点违拗。不想今日却碰上了一个不识相地倒霉蛋。

一名侍卫竟然婉拒道:“启禀侯爷。小人不善饮酒。只好多谢侯爷抬举了。还望您能见谅体恤。”

沈玉懒洋洋地插话笑道:“大伙儿都知道我家府中没有宫里那许多规矩。你这人真是好生无趣!不会喝酒便坐下一起吃饭就是。难道我家相公还会用强灌你不成?”

其余几名侍卫闻言无不脸色尴尬。其中一人扯了扯那倒霉蛋地衣角低声圆场道:“你自己都说侯爷是抬举你。现在少夫人也了话。你还不赶紧谢过坐下?”

依杨致地想法。先前一切运筹布局都是纸上谈兵。等到今日终于到了即将揭宝见真章地时候。所谓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他原本不过是想随意找个喝酒地由头装醉。好待从容思量后瞒过紧盯着自己无数双眼睛。再去遣了常三暗中行事。

能被选为大内侍卫地人,脑子里缺斤少两不活泛的没几个。皇宫是天底下最为龌=>卑污地大染缸,任谁再怎么志向高远洁身自好,都会练就一身八面玲珑的圆熟应酬本事。杨致凭心而论,自己对几个侍卫毫无藐视侮辱之意,按他现在地身份,叫他们同桌共饮真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即使果真不善饮酒,依言坐下聊做应付也不算委屈了你。

眼前这个侍卫约三十余岁,神色平静眼神毫不慌乱,绝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地傻鸟。若非受人所嘱须格外小心,怎会如此不识抬举?

杨致见他居然不知死活的还在犹豫,不由心念一动:无论是皇后与卫肃,还是宁王与康王的人,知晓皇帝确切消息的时间不见得会比自己晚多少。

我不管你他妈是谁的眼线,既然你自己瞎了狗眼撞上了我的枪口,到了这时都还不知道就坡下驴,那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借你的人头给你背后的主子提个醒,试一试他们那汪水到底有多深!

“不必了。”杨致沉

“这位兄弟既不情愿,又何必勉强?你不给我夫妇也犯不上给你面子。你们说是不是?”

在场众人一时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心如明镜的赵妍却立马涌上满眼寒意。她深知杨致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并不是个容易冲动的人,看来他今日决意是要杀人示威了!

不等杨致开口催促,赵妍便主动起身拉着沈玉,一左一右扶起杨炎,不动声色的道:“公公,玉儿姐姐,难得夫君今日酒兴勃,我们在此恐怕多有不便,还是移步到内堂去用饭吧!”

杨致不禁暗自感叹:我刚一动杀机,她就知道给我腾地方,像这样夫唱妇随的范例还真是少见。赵妍心志堪称坚毅,反应实在敏捷!若是生为男儿之身,谁敢说她不是角逐皇位的热门人选?除了身体柔弱不擅武技,头脑见地未必就比玲珑要逊色多少。

“公主说得一点不错。爹,玉儿,你们随公主先行回避也好。”

杨炎与沈玉兀自有些懵懂,他们和几个侍卫做梦都没想到,杨致仅仅因为一句话说得不对头,就憋足劲儿想要了人家的小命。然而此时就算是一头猪也看出情势不妙,众人意识到杨致是有意飙了。

沈玉担心的劝道:“相公,大过年的,你别太过分啊!”

那名侍卫万万不料,飞虎侯原本其乐融融的家宴因为他而生生搅和得败了兴。眼见杨致脸色阴冷,公主与老爷子和少夫人说走就走了,神色间顿时有些慌乱起来。连连长揖顿请罪:“侯爷,小人该死!小人绝没有轻慢您与少夫人的意思,恳请您宽宏大量,切莫与小人一般见识。”

“是吗?你这话可是出于真心?”

“这个……确是十足真心!请侯爷明鉴。”

“那就好。

”杨致阴恻恻的笑道:“我也不知道你有哪根筋不对路,连你自己都说自己该死,我只好成全你了。人头若不用来喝酒吃饭,那还长在脖子上干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手脚冰凉寒彻心肺,这才如梦初醒:杨致竟是成心要取此人性命!

众人瞬时脸色惨变,那名侍卫两腿一软跪伏在地,连连磕头告饶。

杨致起身慢步走到几人跟前,丝毫不为所动:“这位仁兄,我坦白告诉你,你运气实在太差。你今晚不妨报梦给你主子,就说你死于太蠢。怎么样?是你自己来呢?还是想让我亲自动手?”

那名侍卫如受惊的兔子一样跃起退开丈余,竭斯底里的拔刀吼道:“杨致!我只不过是职责所系奉命行事,并未动侯府人物分毫,你有何权力擅杀我一个大内侍卫?你倚仗有御赐金牌在手,尽可目空一切飞扬跋扈,却难妄杀无罪之人!你不要逼人太甚!”

其实他是做贼心虚才说出这番话,无异于自承其事。可如今在杨府轮值的侍卫有哪一个不是如此?其余几名侍卫闻言脸色愈苍白。

就在众人略一愣神的功夫,杨致骤然随手从身边就近的一名侍卫拔出到来,鬼魅般扑了过去!只见刀影闪动,听得呛啷几声脆响。那名侍卫颈下绽放出一条暗红的血线,犹自满眼不相信的无声仰倒。

杨致凶名卓著,但一众大内侍卫对他随和可喜的好脾气倒是深有感受,从未亲眼见过他如此狠辣果决。其余几人吓得脸都绿了,噤若寒蝉遍体冰凉,不知这位瘟神接下来将会如何料理自己。

杨致冷冷一笑:“你们去账房支六千两银子抚恤死家属,顺便每人支二百两给自己压压惊。现在就将尸体送回内廷禁卫府面交赵天养,尽可将方才那番情形向他如实禀报。”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我府里什么字号的人都有,我没兴趣去逐一查证。如果你们确实只是恪守本分专事打探传递消息,我不会难为你们。如果有人敢动什么歪心邪念,我杀人从不讲究谁的来头有多大,也不一定要选个什么黄道吉日。黑天是黑杀了,白天是白杀了!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滚!——阿福,吩咐下去,在书房设下酒宴。立刻遣人去请徐相爷和秦公子过府来喝酒!”

杨致小题大做的蛮横行径,给偌大飞虎侯府邸的过年喜庆狠狠抹上了厚重的血腥气味。侯府上下原本就对他心怀敬畏,从前更多的是“敬”,而自这一刻起,已尽被深入骨髓的“畏”所代替。杨致阴沉着脸迈进书房,在暖榻上闷头躺倒,静候徐文瀚与秦空云的到来。

鸡已经杀了,猴会作何反应?赵天养会找上门来吗?他又会是怎么个说法?

今夜的长安,不知会有多少人注定无眠

第177章 来错人了

虽然这是群雄并立烽烟四起的乱世,但仍是一个尊卑贵严的年代。www.65txt.com-====-飞虎侯赐邸因为其主人的缘故,从无其他王公显贵府邸那种冠以“威严”之名的死气沉沉。用前世时的话来说,长久以来都充盈着极具人性化的和谐。而杨致毫无征兆展现的冷酷,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亲手毁了这一团和气,让很多身在其中的人蓦然记起了今夕是何年。

人的心理往往非常微妙。杨致明知府里各方牛鬼蛇神都有,也明言无意详查究竟,但猛然唱过这么一出之后,人人都以为这位大爷是有意冲着自己来的。这正是杨致想要的效果,徐文瀚与秦空云甫一进门听闻此事,只从牙缝中冷蹦出两个字:也好。

常三一直寡言少语,与徐文瀚和秦空云彼此已不陌生,二人都知道杨致能看得上眼收为心腹的定非常人,连杨致都是与之兄弟相称而不名,二人自然也不会拿他当下人相待。常三虽跟随杨致不久,但已谙熟其秉性,知他从不无的放矢,不会妄开杀戒。见三人相晤密谋,很自觉的欲出书房回避。

杨致叫住他道:“常兄须知四周有何动静瞒不过我的耳目,屋外风寒夜冷,何必妄自去受冻?你且宽坐,与我们一同喝上几杯吧!我稍后还有事交托于你去做。”

常三眼中掠过一丝暖意,还是会摆正自己的位置,躬身谢道:“承蒙侯爷看重,真是折杀小人了。三位都是当世顶尖俊杰人物,能从旁执壶伺候已是小人之福。”

杨致也不嗦勉强,由得他去了。将今日小厮传来的三条消息与故意寻衅杀了一名侍卫地用意简单说了:“这回是骡子是马少不得拉出来一遛了,二位哥哥作何想法?”

值此非常时期,三人同是氏地专属服务对象,对情报的通报共享不存在厚此薄彼。二人会意一笑,秦空云道:“三弟,你这是在考我们呐?我只能保证消息绝对真实可靠只关心扔下去的那几百万两银子会不会打了水漂,剩下的就是你和大哥的事了。”

杨致似笑非的道:“不见得吧?别的且不说,过年时节不管是豪门富贾还是小民百姓,花起钱来手脚都会格外大方些。街肆间诸多物品供应较之平时远为充足,纵有那么一两样价格略有上扬,那也显不出什么,也没几个人会过分在意,例如说粮食。据我估算,如无太大意外,太子当护卫圣驾在正月初十前后一两天抵达长安,而那时也正好是年后开市地时候。人总是要吃饭的,不管将来大夏风云如何变幻,摆在上位面前的第一要务,就是安抚民心维护稳定局面。与万里锦竹江山相比,不惜血本花上几倍乃至上十倍的价钱买些粮食平市,那又算得了什么?”

“二哥也忒会说笑,有道不见兔子不撒鹰,贤父子是那么好相与地人么?账面上狂赚特赚自不待言,即便太子得手上台,一时半会也是投鼠忌器有求于秦氏,不敢也不会拿你们怎么样。

:;贤父子的能耐,狠捞一笔之后大可从容筹划全身而退。我当初就该拿出个一两百万银子入股分一杯羹,想想还真是后悔啊!居然白白错过了这么一笔坐赢不输地好买卖!这还是小事,二哥你就真敢保证今日传回的消息真实可靠?”

致这番话说得十分露骨。

与当面揭露氏父子大国难财并无两样。更直言质疑消息地真。

秦云讪讪把话说透道:“不是还没来及与大哥和三弟细说么?家父曾有严嘱。秦氏三代之内或与出人头地地功名无缘。所谓无利不起早。人生在世所为何事?银钱乃秦氏安身立命存世之道。若不是想搏得些许彩头。此番又何必下那么大本钱?此间并无外人。明人不说假。十月二十四日夜间第一拨袭击圣驾地死士。乃是受我秦氏所遣。其用意有三。一是为一试护驾人马深浅。二是为抛砖引玉。三是为搅制造迷雾。让太子、宁王、康王三系人马相互猜忌以毒攻毒。”

“二弟地意思是。其余两伙死士必定是宁王与康王地人了?”徐文瀚察觉到了杨致与秦氏在切身利益上地微妙差异。略一皱眉。就着秦空云地话题说了下去:“如我所料不差。皇上所患地乃是风疾之症。此症虽然凶险异常药石难寻。但若未在作之时当场毙命。那便长则几年短则数月。只怕会要拖些时日了。”

“曾子所谓地三人成虎。说地正是人言可畏。如今太子弑父篡逆地流言满天飞。说太子对此毫无顾忌绝无可能。太子本就是其心可诛兵行险招。皇上若在班师途中暴病而亡。岂不等于坐实流言非虚?要知道。手中无兵一直是太子最大地软肋。我想他现在最为担心地。就是两个手握重兵地弟弟会因此有了起兵讨逆地口实。皇上性命犹在却又无力视事。对太子最理想不过了。不仅流言不攻自破。登上皇位地实质障碍也复存在。他只是需要有点耐心罢了。”

“事实上若是皇上现在驾崩。无论是对太子、宁王、康王还是我们。都没有半点好处。太子担心坐不稳皇位。将来甚至出现大夏三分地局面。宁王与康王要么咬牙认了新地君臣名分。要么就此拥兵翻脸。我们若能侥幸得以瓦全。即便能为新君所容。恐怕也无心无脸再做大夏之臣了。于此节而言。皇上如今至少已无性命之虞。这场重病倒未始不是皇上之福。”

杨致皱眉道:“老徐。你到底想说什么?就不能说点让人一听就懂地大白话?”

徐文瀚苦笑道:“这世上能让三弟看不懂的事,只怕还不多。简单说吧,这几条消息就我理解包含了三层意思:一是现在已没有任何人有理由要取皇上性命,太子才是造成今日这一切地罪魁祸,他若一死便是一了百了大家都省心了。我敢说三拨死士号称袭击圣驾,其实都是奔着要太子地脑袋去的。不但如此,我可断定还会有第四拨、第五拨。”

秦空云闻言两眼放亮的望向杨致,杨致没好气的堵住他道:“你别这么看着我!你是想说不如索性让我出手行刺杀了太子吧?不妨老实跟你说,当时我血战余生之后,直回朔方与绕道突厥王庭都是在赌命,刺杀拖都可汗既是痛惜一万精骑全军覆没激于义气,又左右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有道是虱子多了不怕痒,也胜在绝对出乎突厥人的意料。之所以一击得手,其时、其心、其势缺一不可。此一时彼一时,太子不是拖都可汗,我也不是以行刺帝

的专业户。咱们该怎么陪太子玩就怎么玩,大哥你

倒不是杨致没有去刺杀太子的那个胆量。

拖都可汗好歹是敌国脑,太子可是堂堂大夏储君!即使刺杀成功,不管是谁白捡了这个天大地便宜,新君继位为了坐稳江山,少不了要和稀泥笼络诸方势力,那时候不选你做替罪羊谁做?想当年曹魏在司马氏擅权之时,成济奉贾允之命诛杀高贵乡公曹髦,按理说应该是为司马氏立了大功吧?结果事后被司马昭以“大逆不道”为由,成氏一族数百口连根毛都没给他剩下!将来跟政客去摆功劳讲道理,你他妈当我是白痴啊?

纵然是太子成功上位,他一时半会拿了你秦氏无可奈何,大概也不能拿我杨某人怎么样。

我现在家有老父娇妻又身家不菲,凭什么把他们都搭进去冒那个险?走到哪儿不能过美滋滋的小日子?大不了屁股一拍不在大夏混了嘛!你当老子是古惑仔呢?

徐文瀚叹道:“三说得不错,刺杀敌酋关乎国家民族大义,与行刺太子绝不可相提并论。不管太子能否得手,他是功是过史家自有公论,但行刺储君的罪名不是一般人所能背负的,几拨死士无一活口就是这个道理了。可三弟在大夏实在太有名了!再说胜负尚未分晓,又何须冒此大险?”

秦空云也是一时兴起,话没说出口就被二人剖了个干干净净,顿时满面羞惭:“是我想得岔了。三弟,望你切莫。”

杨致不以为地笑道:“没什么。咱们自家兄弟说话都不能随便些,你倒是累不累?”

徐文瀚轻咳一声拾回前的话题道:“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凡事都会因势生变。皇上病成废人,你们以为太子、皇后与卫肃就不怕夜长梦多?其余两拨也不一定就是宁王与康王地人,还可能是太子方面的苦肉计。圣驾遇袭,则大可堂而皇之催动护驾大军急赶回京了。”

“上若不是已成废人,难保宁王与康王不会干出其他什么事来他们大概也没指望遣派的死士真能杀了太子,当然能成功狙杀是最好。如今只要皇上一天不死,太子就一天做不了大夏皇帝。二王远离京城拥兵自重,既是优势又是劣势。眼下只要皇上不死,未来就有变数可言,他们还可以寄希望于日后与太子慢慢周旋。目前这种局势对大夏而言,无疑是件好事。我可料定,只要太子一进京,宁王与康王请求回京朝觐与述职的奏章也该到了。”

空云皱眉问道:“难道……他们就不担心是送肉上砧板,让太子给一勺烩了?”

徐瀚眼睛都不眨的答道:“你说太子有那个能耐么?他们同为皇子,兄弟那么多年,谁还不清楚谁的底细?宁王与康王各有班底,统兵在外独当一面是不假,根基却还是在长安。何况太子只求储君之位铁打钢铸,先一定会以南楚与北燕战事不容懈怠驳回二王所请,待长安局势平定后,再召他们回京朝觐述职。”

杨致笑道:“你们真是越说越远了!大哥你磨叽半天才说了第一层意思,第二层呢?”

“第二,圣驾昨日黄昏才抵达洛阳城郊,而护驾先锋部队却已先行进驻洛阳,此中亦有蹊跷。说明太子身边地人并非全是草包,也学会隐真示假了。一前一后两处人马必有一处是假,又或两处都是假。是真是假对我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先前估算圣驾返京地时间,应该要大大提前。你方才说是在正月初十日前后,我看未必。我们只能当做正月初五日,也就是以七天的时限来安排应对事宜。”

杨致略一思索,赞成道:“有道理。”

“第三,太子那头急赶回京,卫肃这头自然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以作接应。捏死了宫禁与城防,就等于整个长安尽在其掌握。若让他做得滴水不漏,那我们所做地一切都只是纸谈兵了。”

杨致摇头道:“在我看来,我没有亲眼见到皇帝之前,那我们所做的一切都称得上是纸上谈兵。现在说皇帝地命运大夏的命运,都不为过。今日我请你们前来以及找杀了那名侍卫,除了商议如何应对宫禁与城防,还必须以圣驾屡次遇袭为由,在这两日内促成派兵出城接驾。”

秦空道:“我们今日又何尝不是为此而来?此刻我才明白,你杀的那名侍卫,委实杀不可言!”

徐文瀚点头附和道:“正是。太子的脾性与才智,卫肃自是心中有数,对他能否应付屡遭死士刺杀恐怕担足了心,所以卫肃的心态对派兵接驾的心态必定十分矛盾。”

“观其用兵可知其人,卫肃在朔方抵御突厥长达十年,见功在守而不在攻,足见其素以谨慎沉稳见长。依三弟往日的名头和现在俨然凌驾于监国重臣之上的钦差大臣声势,以及你回京之后的一系列动作,卫肃绝不可能丝毫放松对你的警惕。但在这个时候他以求稳为第一要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绝不会来招惹你!二弟所言不差,今日你杀了那名侍卫在卫肃与赵天养的底线上踩一脚,并没什么坏处,倒会加快卫肃下定将赌注押在你身上的决心!”

杨致惑然问道:“你是说不用我们费神,卫肃就会主动推举我领兵城接驾?”

“那又如何?你总不能公然率兵剿了太子吧?今日已是腊月二十八,这除夕守岁之夜你怕是不能在自家府里过了。”徐文瀚答道:“那名侍卫死得也忒憋屈了些。时候已然不早,我看赵天养今晚是不会来了。即使来了,十有**还得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强装笑脸给你赔个不是。”

徐文瀚话音未落,常三一直从旁伺候静听不敢插言一字,突然略一皱眉,小声道:“侯爷,有人急步往这边来了!”

杨致笑道:“无妨。怕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三人收住话头等得片刻,只听阿福在门外大声通禀道:“少爷,越王殿下驾到!说是因公夜访有事垂询于您,正在前厅奉茶侯着呢!”

越王殿下?滑不溜秋的赵启?不是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三人面面相觑,杨致愕然嘀咕道:“小王八蛋这个时侯还来干吗?”

第178章 心比天高

王赵启天生是自来熟的惫懒性情,年纪不大却喜终日,熟谙民间人情。www.65txt.com

貌似年幼懵懂,其实心思极为通透。谁要真把赵启当乳臭未干的孩子看待,八成被卖了还得帮他数钱。他从与杨致相识那天起就没把自己当过外人,出入杨府就如自家后院一般随便,十回倒有十一回没个正形,又几时有过什么狗屁“公事”了?

这小子自杨致回京之后就像换了个人,对其唯恐避之不及,大有与之划清界线的意味,就连精明如徐文瀚也曾为此郁闷无比。此时已近戌时末刻,按理说大内宫门早已下匙。有道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臭小子煞有其事的宣称“因公夜访”,那便是打着监国皇子的旗号来的了,究竟所为何事?

杨致与徐文瀚和秦空云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问道:“你们以为如何?”

徐文瀚恍然道:“这定是皇后经与赵天养商议后想出来的主意了。自古便有宰相门人七品官的说法,何况是大内侍卫?依你今时今日之声名地位,虽放眼大夏无人轻易敢惹,但擅杀宫中侍卫毕竟不是小事。太子方面在严掌宫禁的节骨眼上正值用人之际,纵有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配合助其行事,还是对数千侍卫多有仰仗。若对此事全无反应,未免会令侍卫们寒心。若反应过激则怕惹翻了你,上门赔礼息事宁人又有心虚示弱之嫌。抬出越王这个监国皇子来做兴师问责的恶人,既对诸多侍卫有个交代,又没伤了与你面子上的和气,也没丢了他们的脸面。这倒不失为一记高招!”

“哦,越王口称因公夜访有事垂询,足见其不是个不晓事的。一是他身份使然职责所系,二是迫于形势不得不来。既是如此,三弟只管依足官面上的规矩来就是了。越王虽人小鬼大,却尚未成精。如今你们已是郎舅名分,你不妨与他先谈公事,再叙私谊。”

杨致嘿嘿干笑道:“臭小子来得正好,我还想去找他呢!我们上蹿下跳闹得鸡犬不宁,他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远远站在一旁看热闹,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今天说什么都不能让他显抖一番威风就放他脚底板抹了油!”

秦空云与徐文瀚不由相视无言苦笑:越王还是个孩子倒是不假,可谁让他老子是大夏皇帝呢?

只见杨致仍不急于出迎,取出几份早已写就的军令和一纸书信,当着二人的面交与常三:“常兄,我本打算给两位哥哥过目之后再做定论,但不知道要与越王磨上多久,这两桩事实在延误不得,便就交托与你吧!今日无端多了个冤鬼,少不了有惊弓之鸟找借口出去报讯。你在府中本不起眼,趁夜行事就更不会有人在意了。书信亲手交与禁军大将军周挺,须目睹他阅后即焚,军令则面交禁军副将耿超。不必与二人多说一字,切记早去早回!”

徐文瀚与秦空云这才知道杨致心中早有计较。周挺随时可以重返“工作岗位”,耿超是宁王一系地死忠,二人素知杨致多有机谋不肯吃亏,是以一齐点头默认。

杨致眼看常三肃然领命而去后,才大步迈出书房高声咋呼道:“来人!把我的一等侯爵袍服拿来,去禀告少夫人让她把那套镇国诰命夫人的行头也换上!大开侯府中门,焚香奏乐迎接越王殿下大驾!”

杨致这般料理无非是摆出以公对公的排场,多有与赵启赌气的成分在内。~~~~那个倒霉蛋侍卫血犹未凉,杨致就是放个屁都没人敢打半点折扣,阖府上下顿时闻风而动。

赵启本已进了侯府在前厅奉茶落座,宾主双方又不得不像登台唱戏一般重来一遍,沈玉也稀里糊涂的搭在里头跑了一回盛装龙套。

令杨致好气又好笑的是,赵启的脸皮还真是厚得可以,竟无半字推拒客套之言,绷紧稚嫩地小脸强作威严之态,像模像样的端足了监国皇子的架子,愣是陪他玩了个全套。引得杨致连连暗骂:在皇宫那种整日充盈着尔虞我诈的鬼地方呆得久了,足可把正常人折腾得变态,变态的反而看起来天经地义。皇帝地儿子真他妈没一个好鸟!

看来新科小舅子这回打算玩真的,杨致当然也不能含糊。补演了隆重地迎接仪式过后,径直落座一本正经的道:“越王殿下虽是代天监国的大夏皇子,微臣却也是蒙皇上赐有金牌奉旨出巡的钦差,并非微臣对王爷不恭,这见礼之事只好两下里平过了。王爷今日因公夜访,不知有何见教?”

有道是天子无私事,朝堂无父子。皇子与大臣同为大夏之臣,按道理应该先论君臣,后论父子。有“如朕亲临”这四个字撑腰,杨致在理论上除了皇帝可以谁都不鸟,在级别上还隐隐压了赵启监国皇子的金字招牌半头,执平礼相待并不算违制。

杨致来上这么一手,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无在二人原本亲厚的关系之间树起了一座无形的高墙:大家都是公事公办啊!

赵启虽颇具天才阴谋家的潜质,但毕竟尚欠火候。小脸一红,避开杨致嘲弄的目光,仍是打着官腔道:“这个……飞虎侯所言甚是,无需与本王多礼。本王今日冒昧造访,是因有一事相询。”

“哦?不知王爷有何事垂询?微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到底杨致对赵启还是宽容地,见他面现窘态,接话之时嘴角已泛起了一丝笑意。这是一场危险的赌局,梅妃自知她们母子玩不起,故作懵懂的冷眼旁观,无是最理智、最安全的选择。在这个极度敏感的时期,梅妃既想让儿子与杨致撇清关系,又不想得罪太子与皇后。所以赵启的“因公夜访”,其实也是一种无奈的应付。

杨致只要念及于此,便想到赵启今日大异往常的举动都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心下也就释然了。他之所以心有怨气,是认为即使他们母子决意只求自保袖手旁观,赵启起码也应该给自己一个明确的解释,然而却没有。按杨致地理解,这说明二人之间已经出现了微妙的信任危机。

“咳,咳,今日夜间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前来向本王禀告,据说在晚饭时分,奉旨在飞虎侯府上轮值地一名侍卫因为有一句话应答不当冲撞了飞虎侯,虽有对飞虎侯不敬之过,然罪不至死,但却因此被当场斩杀。内廷禁卫府担负护卫皇宫安全之重任,若事有不谐,数千大内侍卫难免胸存郁结军心动摇。”

“按大夏军制,内廷禁卫府直接受皇帝统辖,外臣但有任何擅自干预,即视同谋反论处。自古以来,无论是何因由,外臣悍然诛杀大内侍卫之事也是罕有其例。本王自父皇携太子御驾亲征之后受命监国,受命署理一应大夏

。事突然且事关重大,本王不能只听信赵天养词,是以连夜前来相询,只为弄清其中真实因果。至于如何处置,或待年后朝会再交与四位佐理监国重臣议处,或在父皇班师还朝之后恭请圣裁。飞虎侯对此事又作何解释?本王这便洗耳恭听了。”

赵启显然是在来地路上甚至是出宫之前就早已打好腹稿,一番话说得严丝密缝,熟溜之极。如果不是看在这小子年纪太小的份上,不把他拉进来做一方玩家真是太可惜了!

赵启看似说得有板有眼义正词严,其实还是在坚决贯彻滑不溜秋地“鸡蛋路线”。

与其说他是来相询问责,还不如说他是解释为什么会突然登门和自己的态度:一是我人小头上的帽子不小,好歹是监国皇子的身份。现在有人告你的黑状,如果我不来做做样子,怎么都说不过去。二是来提醒你,被你宰掉的倒霉蛋身份特殊,古往今来很少有人像你那么干。换做是一般人,人家大可以以此为借口把你往死里整。三是我今天只是来调查了解情况,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不是来处分你地,也没那个打算。日后怎么收场与我无关,我连个裁判都算不上。

依杨致的精明,怎会听不出来的?嘿嘿笑道:“王爷,自从拙荆受安贵侯世子之辱后,为避免类似事件再度出现,承蒙皇上关爱,在寒舍派驻内廷侍卫轮值,此后便成定例,此事天下皆知。微臣虽是商贾人家出身,却也读过圣贤之书,通晓大夏律令法度。微臣自血战大漠生还长安后,无时不在感念皇上的恩宠。不仅谨守礼法洁身自爱,而且尽忠国事以报皇恩,岂敢有丝毫恃宠而骄之心?岂敢行半分悖逆狂妄之事?微臣平日对在府中当值的侍卫素来礼敬有加,关系和睦融洽。不是微臣自夸,这一节相信在诸多内廷侍卫那里也口碑甚佳。”

“但在微臣奉旨出巡返京后,连日以来听说了不少大逆不道地风言风语。数日之前内廷禁卫府事先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突然在我府中加倍增派了轮值人手。微臣无官无职,与人素无仇隙,何须赵天养赵将军如此厚爱?王爷方才也说了,内廷禁卫府直接受皇上统辖。皇上尚在班师途中,谁敢未经请旨擅自调配内廷侍卫,便是如同谋反!可偏偏就有人这么做了!他赵天养居心何在?”

颠倒黑白、倒打一耙本是杨致的拿手好戏,人家可以找借口把我往死里整,难道我就不能吗?话虽说得耸人听闻,却是点到为止,也不随意扩大打击面,就将矛头对准赵天养。

杨致咬文嚼字地说了一大通,不觉有些口干舌燥,停住话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赵启心知肚明,这事的幕后背景深不可测,绝不只是杨致寻机飙杀了一名侍卫那么简单。他当然明白“大逆不道的风言风语”所指何事,也知道这注定一场谁都不会往死里较真的糊涂官司。赵启熟知杨致的本事,竟然根本没认真听他到底说了些什么,见他端杯喝茶才打着哈欠问道:“……呃,说完了?”

杨致明知二人都是在做戏,可还得接着唱完。慷慨总结道:“王爷,皇上派驻内廷侍卫在微臣府中轮值的本意,是让他们用心护卫微臣阖府上下之周全,那才是他们应尽之责。可近日微臣现,有不少侍卫行为鬼樂,府中无处不被其监视窥探。微臣与家人身在家中,却犹如裸身行于闹市!那些人若确是内廷侍卫,赵天养如此对待深受皇恩的大夏一等侯,所为何事?若不是内廷侍卫,赵天养任由奸邪小人混进内廷禁卫府,该当何罪?置皇上与皇宫大内的安全于何地?对此又该作何解释?”

“微臣蒙皇上器重赐予金牌,金牌所到之处如朕亲临,自皇上以下,上至皇子下至众臣,皆可先斩后奏!难道便斩不得一个胆大妄为的内廷侍卫?请恕微臣斗胆,有劳王爷转告赵天养:这一次只是个不走运地侍卫,下一次就是他!”

赵启心道赵天养如果在场的话,恐怕会迅速向第二个安贵侯靠拢。要么会冷汗长流直想疯,要么会直想和他拼命!

不置可否的苦笑道:“这回说完了吧?”

“说完了。恳请王爷给微臣做主,严惩赵天养!”

“本王相信,父皇和四位监国重臣一定会秉公处置此事。”赵启竟似无意久留,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天色,起身告辞道:“冒昧叨扰,还望飞虎侯多多包涵。时候已然不早,本王也该回宫了。”

小王八蛋走这一趟纯粹是为了完成任务,自始至终没有一个字说到实处。就这么让他走了,杨致颇有点不心甘,出言挽留道:“王爷,请留步。徐相和秦公子正在舍下做客,王爷何不小酌几杯再走?”

赵启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道:“不了。多谢飞虎侯一番美意,本王改日再陪飞虎侯、徐相与秦公子共饮。哦,对了,明日是腊月二十九,到了焚天香别岁的小除夕了,请飞虎侯代本王向四姐……长秀公主辞个岁吧!”

皇帝五个儿女当中只有赵妍与赵启是同胞一母所生,赵启平素对姐姐是又敬又怕,姐弟俩的关系也最为亲厚。你一心耍滑头倒也罢了,不想来也来了,居然连去看望赵妍的念头都没有!臭小子你他妈还是人吗?那可是你的亲生姐姐,见个面陪她说说话又会沾惹你什么了?

杨致不禁暗自生出一股恼意,皮笑肉不笑的道:“王爷既是不肯赏脸,微臣也不敢勉强。

难为王爷还记得有个公主姐姐,真是有心了。公主有个问题想问王爷,却苦于没有机会,今日只要由微臣代为请教了:敢问王爷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从哪儿来的?”

赵启原本一副略带愧色地迷糊神情,此刻却是面色骤然一冷,漠然答道:“本王今日是从宫里来,自然是回宫里去。”

杨致闻言对这小子不仅是着恼,简直是厌恶了。淡淡笑道:“原来如此。微臣一定向公主如实转告。王爷辛苦,微臣恭送王爷大驾!”

赵启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礼节性的拱手一揖,与杨致一前一后向门口走去。刚迈出侯府大门,赵启突然回头问道:“飞虎侯,你知道这世上比天更高地是什么吗?”

这世上比天更高的是什么?杨致心念一动,摇头笑道:“微臣愚钝,还望王爷赐教。”

“是人心。”赵启冷冷道:“山高人为峰,天高心做顶。父皇曾教导本王:虽然高处不胜寒,但要站得更高,才能看得更远。”

第179章 冲动不是魔鬼

杨致第一次见到赵启明显与其年龄不相符的严肃与冷之一怔,眼看赵启就此扬长而去。www.65txt.com

什么心比天高、高处不胜寒、站得高才看得远,杨致对赵启这些字眼并不陌生。说来容易做来难,这些都是乱世帝王雄必须具备的基本心态。然而心比天高的下一句通常是命比纸薄,站得高固然看得远,可也摔得重。两种结局天上地下截然相反,最关键的决定因素只有两个字:实力。

赵启的智商或许确实出类拔萃,但他有那个实力吗?杨致既没打算做曹操,也不打算做霍光,徐文瀚没想过要做诸葛亮,秦氏父子大概也没打算要做吕不韦。之所以就将来扶赵启上台达成一致,是因为从各自的切身利益来考虑,四位皇子中没有第二个比他更合适的人了。何况这仅仅只是一种设想,还不是甘愿为之奋斗终生的伟大目标。

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独属于自己的一份骄傲,就看在什么情况下拿出来。作为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这份骄傲一点不可笑,甚至令人由衷欣赏,可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废话。赵启临走前撂下那几句话,全他妈是废话。

在不带感**彩的前提下,聪明绝顶与无比奸诈这两种说法有分别吗?没有。明哲保身的怯懦与所谓登高观摩的睿智有分别吗?没有。同样都是为了尽可能的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谁又敢说比谁更高尚?不能。既然如此,你凭什么鄙视赵启?

这些道理杨致都懂,但他就是禁不住从心底对赵启的鄙视与厌恶。他无法说服自己的理由只有一个:赵启是皇帝的儿子,身体里流淌着皇帝地血液。

还有一个问题也令杨致百般纠结:赵启在这场危局中每一步的应对都非常谨慎,一直口风极严,为什么会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那么几句话来?难道仅仅是刺激到了他的自尊底线吗?

所谓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杨致本想借机一探赵启的真实底细,没想到却被他那几句废话搅得有些迷茫起来,搅得有些心神不宁了。此时诸方势力都已相机而动,多想其他亦自无用。在侯府门外的寒风中默立半晌,晒然一笑转身进府,大步流星回了书房。

徐文瀚与秦空云扔在把盏相候,见只有杨致一个人回来了,二人并无过多失望之色。杨致将方才与赵启会面的过程说了个仔细,说到最后那一节时,却又强自咽了回去略过不提。

徐文瀚见杨致神色郁郁。摇头宽解道:“三弟。越王年少老成。心思极是精明伶俐。对时局洞察入微。怎会轻易入你毂中?梅妃与越王素无非分之想。也有自知之明。既要绷紧弦小心皇后与太子。还得瞪大眼睛严防他人。母子二人如履薄冰本就不足为奇。凭心而论。此时便换了是我。我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三弟何必为此介怀?”

杨致失神地笑道:“是啊!那小子没错。”

秦空云催促道:“如此看来。越王只空有一个监国皇子地名分。既无任事之心。又无任事之力。还是暂且不要提他了吧?庄家地盘口早已开出。该下注地都已下了注。当务之急还是看怎生个博法吧!”

“戏已开场。我们自然要卖力往下唱。”徐文瀚点头道:“从今夜起。内廷禁卫府与长安四门值守禁军恐怕就是如临大敌枕戈待旦了。三弟先前遣常兄连夜奔劳。必定也是为宫禁与城防二事。”

秦空云稍一犹豫。皱眉道:“不瞒两位。我秦氏于此二事亦有布置。然则一来总归力量有限。较之内廷侍卫与禁军只能做舍身殊死之想。二来不到最后紧要关头。恐不宜动用。”

秦空云这倒说地是大实话。运用金山银海地商业手段是秦氏赖以立足地老本行。情报地刺探搜罗与传递是秦氏地另一个强项。大规模调集地下力量与内廷侍卫和禁军正面抗衡。那就无异于飞蛾扑火了。

秦氏秘辛甚多,徐文瀚与杨致心知秦氏在皇宫及长安四门必然派有精悍人手潜伏,秦空云唯恐此节有所隐瞒令二人见。

杨致笑道:“若是百姓与内廷侍卫和禁军直接干上了,就到了当面锣对面鼓的境地。要么成勤王义士,要么是叛乱暴民。真到了那个时候,说明局势接近或已经失控,那也是卫肃绝对不愿看到的。”

“不错。我给周挺地书信与耿超的军令,都是针对宫禁与城防的。我让周挺继续装病静待时机,一旦圣驾返京便即刻复位执掌禁军。至于耿超嘛,我记得大哥曾说过,卫肃为把握城防,授意同为禁军副将的张天行提升选调了十一名实领两千兵马地校尉,若都是张天行

心腹,会过得了耿超那一关?其中必定有耿超的人了是拿皇上严命御驾亲征期间不得擅调禁军一兵一卒的圣旨做挡箭牌么?所以我给耿超第一道军令不是调兵而是换将,十一名校尉升几个调几个补进几个,全盘挪动挪动。张天行若敢公然违抗军令,我便请出御赐金牌斩了他!若是无奈相从再告到卫肃那里,耿超就跟他们慢慢磨好了,只要能熬到圣驾返京的那一天就行!第二道军令则与秦氏的安排有异曲同工之妙了,而且卫肃与张天行也无从反对。年关在即,我命耿超拣选表现卓异地有功将士赏假返家探亲。另以慰抚今春朔方死难将士家属为由,遣人上门探望。这两拨人少说也需数千之众,除却数百人充一充门面,剩余人手一应在城中潜伏待命,大可以与三千内廷侍卫一决雌雄了!”

杨致的两道军令其实都是在玩擦边球,卫肃与张天行纵然心中生也不便悍然否决。待到他们完全明白过来,着手布置相应地反制措施又需要时间,可现在抢的就是时间啊!

徐文瀚点头道:“这便等于是我们与宁王两家暂行联手了。宁王远在随州,只要能阻挠太子立时登上皇位全面掌控大局,福王与耿超地合作是不会打半点折扣的。如此一来,宫禁与城防便成互有渗透地局面,太子方面虽仍占优势,却也绝非一边倒。剩下最为紧要的,就是领兵出城接驾了。我敢断言,担当此任非三弟莫属!”

“按大夏朝仪,自腊月二十日至除夕停朝七日。至新年正月初一元旦之日,百官才上朝面圣贺岁。今日是腊月二十八日,换而言之,卫肃本可将圣驾遇袭的消息隐瞒押后两日,再与其余三位佐理监国重臣会商处置。但如今我们急,卫肃比我们更急,况且此事捂不住,他也不敢捂。若是提名张天行、耿超或是其余将佐领兵,则又会面临一场无休止的口水仗了。三弟如今还是保持中立的态势,皇后与卫肃最忌惮你的金牌,也忌惮你的无所畏惧的强势。在这个节骨眼上任由你这么个人物在眼皮底下从旁观望,怎不令他们心惊肉跳?”

秦空云恍然道:“若由三弟率兵接驾,各方面都可以接受了。”

又咬牙笑道:“三弟,天寒地冻的领兵出城,一定要多带些粮草。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若你沿途能征用到一根粮食毛,我便亲自动手砸了秦氏的招牌!”

“那是自然。”杨致笑道:“我不仅要带足自个儿这一份,连同太子护驾兵马那一份也得一块儿带个足实。我也撂句话在这里,如果真是由我领兵,至少半个月内不会有一根粮食毛运进长安来!”

徐文瀚满脸不忍的道:“卫肃把赌注押在三弟身上,也是实属无奈。新年本是万象更新的节气,长安满城百姓却少不得有人挨饿了。”

杨致冷冷道:“大哥难道忘了当年董卓被诛后的洛阳乱局么?与陷入战祸受乱兵屠掠相比,百姓挨几天饿又算得了什么?”

徐文瀚嘘声叹道:“现在都还是出自你我臆测,卫肃会作何反应尚未可知,二位贤弟切莫高兴太早。即便一切如我等所料,卫肃最早也要明日一早才会将圣驾遇袭一事知会我与王相。

为谨慎起见,我们得做两手准备。我必须仿效太子的笔迹连夜炮制一份圣驾遇袭的军报,太子的印玺则须有劳二弟手下的高明匠人了,否则便无法以假乱真。若明日过了辰时卫肃仍无动静,就算会提前曝露动机,我们也不得不主动出击了。另外,今夜三弟需写一份弹劾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的奏章。你虽有御赐金牌在手,却无上朝议政理事之权。若等到明日巳时还没有消息,就径直闯宫敲响登闻鼓!先强行扳倒赵天养再说!”

杨致狞笑道:“若果真如此,就等于是非翻脸不可了。只要我有机会与赵天养照面,必定取他狗命!冲动不是魔鬼,犹豫不决才是。”

徐文瀚眼神森冷的道:“有道是狭路相逢勇胜,那我们就和卫肃赌一赌!就赌他不敢硬来!非要图穷匕见,我们也无惧大动干戈!我们兄弟三人在此相约,明日宫中登闻鼓一响,便众口一词咬死太子弑父篡位,宣告皇上已遭毒手,暂奉越王监国主政,以诛忤逆伐无道为由全盘动!”

决然起身道:“天色已晚,事不宜迟。你我这便依计分头行事罢了!只愿天佑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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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佛不慈悲

徐文瀚在这个年代算得上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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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然一身,心无旁骛一心辅佐皇帝打造一个空前强盛的大夏帝国。所谓士为知己死,皇帝对他的赏识重用,不仅于他有知遇之恩,更给他提供了一个一展抱负的舞台。如今舞台有行将坍塌之祸,理想有面临破灭之忧,是以他也存了不惜破釜沉舟之念。

那番狠话自他这么个老成多谋的人口中说出来,不免令杨致与秦空云多少有些惊讶。全盘动就意味着大家都撕下暗战的伪装,公然进行一场血腥的夺位兵变。而现在的准备还远不充分,相信双方谁都没那个率先难的底气。

徐文瀚对目前的形势当然不会不清楚,脸色沉重的道:“我并不是头脑热一时冲动。太子方面本就抢了先机,在此交锋之际只要稍有退让,往下则愈会步步被动,若想扳回局面占得上风几无可能。唯今之计只有抱定玉石俱焚之心,与之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万一展成双方火拼之势,胜负成败也只好各安天命了!”

秦空云郑重的道:“既是如此,我稍后回去还得相应做些安排。”

杨致同样表示赞成:“天是有眼的,命是人定的。待常兄回来后,我再遣他给耿超送去一纸空白军令,让耿超明日见机行事,必要时可找个借口杀了张天行。

卫肃明日若是公然翻脸,我自信脱身还是不难,到时候倚仗耿超接应,也只好凭借御赐金牌强行接掌禁军了。”

“太子逆天道灭人伦,天必厌之,天必诛之!”徐文瀚肃然拱手道:“三弟,咱们明日再见了!”

徐文瀚与秦空云告辞离去不久,常三便回来复命了,只是神色间略显不安:“侯爷,您所交代的事,小人俱已按您的吩咐办妥。有一事您需留意了,因小人无能,方才进出侯府未能逃过当值侍卫耳目,且有人暗中尾随跟踪。但小人既未暴露两处目的地,也未显露身手。”

夜间潜行正是常三地看家本领,如果连这点反追踪的本事都没有,岂不是白做了多年的专业杀手?

杨致不以为意的道:“若不将我盯死,不将整个侯府盯个密不透风,卫肃怎能睡得安生?那么多内廷侍卫难道都是吃干饭的摆设么?已经够难为你的了。”

杨致从未向常三刻意隐瞒过什么,将兄弟三人方才的计议说了个大概,又取出一份空白军令交到他手上,把要转告耿超地话一字一句交代清楚了:“我的一举一动更为惹眼,只得辛苦常兄连番奔劳了。你稍后回府不必再来复命,在窗外一长两短敲上三下便自回去歇息。明日情势将会是何变化,只有天知道。现在你是我身边唯一信得过又用得上的人,所以我家老爷子与两位夫人的安全便只能交托于你了。明日一早我会跟他们打个招呼,嘱咐他们相互间不要离得太远,以便照应。”

杨致这话很有点以后事相托的意味,常三愕然片刻,扑地跪倒道:“侯爷,两方若是翻脸动起手来,情势便是万分凶险!并非小人贪生怕死不敢担待,我便拼了性命倒也没什么,而是仅凭我一人之力恐怕绝难护得老太爷与两位夫人周全!请恕小人直言,为以防万一,侯爷何不寻个由头,明日趁早送老太爷与两位夫人出城暂避?相信就凭侯爷偌大的名头和手上的御赐金牌,府中侍卫与城门守军还不敢阻拦!”

“常兄快快请起,情况或许没有你所想像的那么严重。-====-”杨致扶起常三道:“我何尝没有这般想过?老徐刚一说到明日双方可能动手,我便起了借祭拜忠烈祠为名送他们出城暂避的想法。但他们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和两个大腹便便地孕妇,不过半日功夫又能走得了多远?若是有人加意追杀,他们又能走到哪儿去?是以我仔细一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嘿嘿干笑道:“如果我真那么做的话,岂不等于明白告诉人家我有动手的打算?人家本不想动手都会逼得动手了。再则,也等于是示弱于人。有亲人家眷在长安,也不仅是我杨致一人。如若有人胆敢伤我家人毫,我必百倍还之!这一节难道他们会想不到?更何况但凡敢行改朝换代之事,莫不是老于算计的高才捷智之士。若我得胜,只会以我家人性命为相要挟,以图迫我就范挽回败局。若我落败,则会以他们的性命为条件,以图劝降于我收为己用。说来说去,悍然害我家人性命无异于是逼我成不共戴天之死敌,无疑是最愚蠢地。说白了这事儿跟经商一样,这世上没有万分之万稳赚不赔的生意,多少总是要担些风

常三对杨致的话兀自半信半,呐呐道:“侯爷既是如此信任,我也无话可说。我只能说小人这条性命早已交与了侯爷,老太爷与两位夫人若有任何闪失,我便以死谢罪罢了。”

杨致苦笑道:“命是你自己的,何苦轻易许与他人?只要对方无意加害他们性命,你尽力就好,完全无需死拼。”

想了一想,把与秦空云约定的切口告诉了常三,将那秦氏特殊印记画了图形给他看仔细了:“我二哥也在侯府潜有人手暗中保护,具体有多少人我也不清楚。能同时说出切口亮明印记,便可绝对信任。秦氏触角遍及长安每一个角落,紧急之时随他们隐匿城中远胜于出城暂避。——~时已过,时候不早了,你这便动身再走一趟吧!”

“等一等!”临到常三出门时杨致又突然叫住他,皱眉问道:“常兄,刘二的武技与应变之能与你相比如何?”

“武技堪在伯仲,随机应变之能较我略胜一筹。侯爷,怎么了?”

“哦,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快去快回!”

常三告退后,杨致唤来阿福叫了几个仆婢收了酒菜稍事打扫,小口抿着清香扑鼻地龙井,斜靠在暖榻上怔怔出神。

连日以来只要杨致脑子里稍有空闲,令他心下隐隐感觉烦躁不安的其实还有两桩事:算起来他自十二月十四日离开蓬莱仓促返京已半月有余,无论是遣派前去搜寻皇帝踪迹地刘二,还是留守在砣矶岛整肃海盗的玲珑,他们都熟知秦氏情报网的运作方式,居然俱到此时仍是音讯全无!

果说眼前的长安是一个迷雾重重的乱局,那么一个活

股劲风。皇帝到底病成了什么鸟样?如果玲珑压不三伙海盗故态复萌,甚至让英娘与熊展赶出了北燕海域,那我在长安所做地一切还有什么意义?老子还他妈在这儿瞎忙活什么?

起身郁闷地房中踱了片刻,再怎么多想亦是无用。强自收敛纷乱的心神坐到了书案前,打起精神研墨展纸,开始写弹劾赵天养地奏章。

当日金殿激辩整垮安贵侯乃是杨致的成名作之一,告人黑状他原本极为在行。炮制这么份玩意儿纯粹是为了向赵天养开炮有一个冠冕堂皇地借口,以免师出无名,当然无需讲究什么严密的逻辑性。依照在赵启面前那套说辞地大致条理尽攀诬构陷之能事,怎么夸张狠毒就怎么来,洋洋洒洒数千言竟是文不加点一挥而就。连看都不再看一眼,草草吹干墨迹就按规矩用火漆封了。

写完奏章已至子时,也懒得再回厢房安歇,脑子里犹自乱糟糟的就在书房暖榻上和衣睡了。睡到丑时时分左右,朦胧间听得窗外几声轻响,知道是常三回来了这才放心的睡个踏实。

次日是腊月二十九日,又叫小除夕。按民间风俗要焚香于户外,名唤天香,通常要持续到正月初一。有条件地人家要置办丰盛的酒宴,人们往来拜访便是叫辞岁了。像杨府这样的显贵大户,自然不会在这个排场上马虎了。

杨致因心里存了事睡得警醒,天还蒙蒙亮就被府中仆婢们忙忙碌碌的脚步声惊醒了。抬头一看房中计时的铜壶漏刻,才刚到卯时。

正无聊地腻在榻上等天色大亮,只听门外有人轻轻叩门小声唤道:“相公,相公!你可醒了么?”

杨致听出了是沈玉,连忙翻身起来开门,拥着她进屋坐下:“大冷天的你怎么也不多睡一会儿?这么早就来寻我干什么?”

“相公,爹爹一大早就来了,只说是有紧要事,非要即刻与你面谈不可。……我没敢让阿福来叫你。”

老丈人沈子通来了?杨致虽稍感意外,但并不十分惊讶。他用脚趾头想一想都知道,老丈人这个时候是为了什么“紧要事”而来。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这是你能插进来瞎掺和的事吗?连这么个酸腐老头儿都没忘了派上用场,皇后与卫肃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杨致按捺住心头的火气,脸色一沉道:“玉儿,你去告诉我这位宝贝岳父大人,就说他最紧要的事就是安安分分的过好这个年,我跟他没什么好谈的。况且我稍后便要进宫,也没那个闲工夫陪他瞎扯。若是缺银子少东西尽管在府里拿,要什么给什么,要多少给多少。”

沈玉没料到他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愣是不给父亲半分面子,登时被噎得满脸通红。

杨致也意识到话说有点过了火,又柔声安慰道:“哦,我没有丝毫对岳父大人不敬地意思。我这是为了他老人家好,他会听明白我的话的。”

沈玉默然半晌,怯生生的道:“相公,平日只要你在家中,我心里便十分踏实,有些话本不想与你说的。……自你迎了妍儿进门后,你便没有与我同过房了。我知道你怕妍儿初来乍到受了冷落而左右为难,我也不怪你。可……这些时日你连日不着家,每日连与我们说话的功夫都甚少……。大伯与二伯倒是如往常一般来得勤密,但越王是妍儿的嫡亲弟弟,平时与你也最为亲厚的,却是突然不来了,昨晚来了又似唱戏一般。还有昨晚你原本好端端的却又杀了一个侍卫,近日我也听说了外间的一些传闻……。相公,我……我好生害怕!”

就算沈玉再怎么爽朗粗疏,她也不是傻子,加之有了身孕后性情也柔和了不少。

杨致歉然道:“玉儿,我早跟你和妍儿说过,我在做我认为该做地事。这事很快就会过去,待过后我自会与你们细说,你只管将心放落到肚子里。哦,稍后你切记与爹爹和妍儿私下打声招呼,今日我出门后你们三人最好不要分开,一切只听从书房杂役常三一人安排!——如今你且去回了岳父大人,以免劳他老人家久候。”

沈玉见自家男人眼神坚定无意多说,也就不再多问,犹豫片刻还是幽幽的依言去了。

今天注定会是非比寻常地一天。沈玉走后,杨致再无半点睡意。纵然他有稳如泰山的本事,终究不是没心没肺地超人,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一大清早的又多了老丈人与沈玉这段插曲,愈难以轻松得起来。径直到厢房洗漱一新,一本正经地换上了大夏一等侯爵的袍服。按照昨晚与徐文瀚、秦空云的约定,只想着耐心等到辰时,看卫肃方面是否会有消息。

杨致换好袍服坐定,堪堪才过卯时正刻。刚想去跟老爷子与两位夫人清清静静吃顿早饭,好好陪他们说说话,只见阿福匆匆前来禀道:“少爷,越王殿下遣人求见!”

莫非他们都约好了到我府里来赶早市?又是越王遣人求见?臭小子有什么话不能昨晚当面说?

杨致慢条斯理的迎将出去,见到来人果然觉得有几分眼熟,隐隐记得是在梅妃寝宫侍奉的太监。来人见到杨致躬身一礼道:“洒家见过飞虎侯!洒家奉越王殿下令谕,特地前来相请飞虎侯至宫中饮宴。”

“……往常不是要正月初一上朝觐见之时,宫中才大宴群臣么?敢问这位公公,今天是什么日子?越王殿下为何只宴请我一人?”

“回侯爷,今日是小除夕,王爷吩咐乃是以私人身份设下的辞岁宴,也并非只请了侯爷一人。据洒家所知,王爷相请饮宴的在京二品以上文武重臣有二十余位之多。”

杨致心里不禁直犯嘀咕:在京二品以上的文武重臣请了二十多个,也就是说只要是在大夏朝堂说话有点分量的人都请了个齐了。臭小子是真金白银的监国皇子,为什么又要强调是以私人身份?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到底是臭小子突奇想自作主张,还是受卫肃胁迫设下的鸿门宴?若是应邀赴宴,昨晚与徐文瀚、秦空云的计议岂不是被全盘打乱了?去是不去?

来人见他沉吟不语,极为恭敬的又是一礼:“王爷还曾嘱咐,侯爷若有顾虑,便让洒家转告侯爷一句话:佛并不能大慈大悲救苦救难,人却能!”

第181章 第一位贵宾

赵启的宴请不仅打乱了杨致的计划,而且充满不可预知给他出了个不小的难题。www.65txt.com

卫肃为求先制人,极有可能借赵启之手设下陷阱,威逼朝中的实权派人物就范。

杨致从未怀疑过赵启的智商,但也非常清楚他的实力。当然,前提是赵启也算有实力的话。难道是赵启察觉到他们母子业已身临险境,特地遣人通知他去相救?不可能。太子未安然返京之前,皇后与卫肃还少不了越王这个粉饰局面的傀儡,暂时不会向梅妃母子下手。何况如果有心行事,依卫肃的谨慎,他们母子身边只怕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所以略一细想,赵启佛不慈悲之类的屁话充其量只令杨致有所触动,绝计打动不了他。

兹事体大,一时倒难以决定去是不去。当然杨致的脑子也没有短路,不可能当面断然拒绝。不动声色的点头笑道:“知道了。我只是个从未署理过朝政的闲人,不想竟能获得与这许多高官重臣同桌共饮的机会,越王殿下也太看得起我了。”

奉命前来相请的太监禁不住连连咳嗽,之后仍是恭谨的侍立在侧含笑不语。如今谁不知道您手里有“如朕亲临”的御赐金牌啊?难道皇帝是为了给您看着玩的么?您跟皇帝喝酒尚且喝得昏天黑地连亲妈都不认得,在醉乡中犹自把长秀公主给“正法”了,如果能劳您大驾与那些所谓的高官重臣同桌共饮,那是您太看得起他们了!

杨致见传谕太监似乎没有急着要走的意思,又唤过阿福取来一千两银票:“天寒地冻大过年的劳动公公辛苦,些许小小意思,公公也好去喝杯酒暖一暖身子。



其时皇帝威权极重,后宫嫔妃与太监既没有干政的机会,也没那个胆量。太监地位卑微俸银甚低,即使熬到宫中领太监的位置,年俸也不过区区几百两之数。好不容易混到有职分的太监,纵然偶有灰色收入进账,王公大臣们打个三五十两银子已称得上是重赏。

杨致的银子来得容易,平时使得也大方,赏人一般是五十两起价,动辄一二百两乃是常事。按他地想法,眼前的传谕太监应该是被赵启视为心腹,不赏则已,一赏就必须要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一千两银子的打赏,足以令宫中任何一个太监两眼直冒绿光了!杨致相信,如果有兴趣知道他今天穿的内裤是什么颜色,恐怕他会毫不犹豫地当场脱下裤子给自己看!

孰不料传谕太监竟无半分预料中的变态狂喜,但也没假惺惺的推辞不要,接过银票容色如常地回话道:“都说飞虎侯宅心仁厚出手大方,那洒家就愧领您的重赏了。托侯爷的福,洒家莫说是用来喝酒,就是每日用酒来洗澡,都足够洗上十年八年的了。”

“嗯?”杨致略一皱眉,笑问道:“你这厮说话倒也有趣!你家王爷可曾说过,今日何时开宴?这许多人的府邸分散在长安城内,若是一一上门相请,也够你忙的了。”

“回侯爷。越王殿下设地是午宴。昨日晚间命洒家传谕御膳房。今日午时正刻传膳开宴。侯爷如另有要事。尽可从容处置之后再进宫赴宴。洒家劳侯爷关心。侯爷是殿下请地第一位贵客。王爷吩咐。其余文武重臣要待洒家回宫复命才会另行遣人相请。连福王、太尉卫大人、辅王大人也概莫能外。”

哦?他到底想告诉杨致什么?或说越王到底想干什么?传谕太监地回话颇耐人玩味。

“怪不得越王殿下让你到我这里来传谕。你这厮伶俐得紧啊!你在王爷身边伺候几年了?且抬起头来报上你地尊姓大名。我们这就算认识了。日后见面也好称呼。”

杨致满脸亲切地笑容。如拉家常一般随和。结交之意溢于言表。

传谕太监仍未因为有机会攀上这位大人物而受宠若惊。应声抬头赔笑道:“侯爷谬赞。实不敢当。洒家名叫金子善。伺候王爷已三年有余。贱名原本不值一提。多谢侯爷有心了。洒家尚须回宫复命。不敢多加叨扰。否则王爷怕是会要等得心焦了。”

“金子善?这名字不错。我记住你了。回去禀告你家王爷。就说我定会准时前来赴宴。”

目送金子善的背影离去,杨致困惑的眼神中掠过一抹厉色:越王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物,以前自己居然从未留意!此人貌似谦卑却无谄媚之态,有意无意语带隐晦却始终镇定自若应对有度。与皇帝的贴身近侍马成相比,既没有半点狐假虎威的张狂,又没有寻常太监身上那种蚀骨的阴气。

更重要地是此人颚下喉结宛然,要么是成年之后才净身进宫不久,要么……干脆是个假太监!难道真的低估了越王?如果将来扶越王成功上位,必杀金子善!

此时刚至卯时末刻,离午时正刻开宴时分足足还有两个半时辰。“如有要事尽可从容处置”,金子善说得轻巧!只去宫中赴宴时间倒是十分充裕,可要分头再找徐文瀚和秦空云商议,或是临时通知耿超改变计划,杨致除了常三再无靠得住的人手,再说也万万来不及了!

金子善不是说越王要等他回去复命之后,才去请其他人么?与其猜来猜去,不如趁早进宫直接找那小王八蛋问个究竟!反正与徐文瀚是约定辰时等卫肃的动静,巳时闯宫敲登闻鼓,这中间的时间差已经足够了,即便非要动手也什么都不会耽误。

今天或许仍会在暗流中博弈,或许会直面血腥厮杀。尽管杨致已打定主意马上进宫,还是叫阿福吩咐下去尽快准备一顿像样地早饭。今日是小除夕,好歹算是陪老爷子与两位夫人吃顿辞岁饭。待会儿踏出家门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吃顿安生饭,谁又知道呢?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斗智也好斗勇也罢,缺什么都不能缺了精神气力。虽然杨致明显心不在焉,但还是像几天没吃过饭似的狼吞虎咽塞了个满饱。沈玉显然已将杨致一早地嘱咐转告了老爷子与赵妍,翁媳三人都察觉到了这段时间的异常气氛,但杨致不愿多说而他们也自知插不上手,是以席间都默契地闭口不问。说是一家人齐聚吃顿辞岁饭,其实三人谁都没有下箸的胃口,不过是陪着杨致做做样子。

杨致吃饱喝足嘴巴一抹,不再耽搁起身就走:“今日越王设宴相请,你们中午不必等我。玉儿,记住我早上跟你说过地话!”

第182章 交底

杨致生性不喜欢前呼后拥的显摆排场,素来没有带仆从惯,单人独骑快马加鞭来到宫门外时,堪堪与早他半个时辰回去复命的金子善赶了个前后脚。www.65txt.com

按理说内廷侍卫应该对各宫妃嫔与皇子公主的贴身太监不会陌生,可他们对金子善好像并不是太熟悉。眼见金子善依足规矩出示了通行出入的腰牌,分明出宫到杨府不久,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之后,代为说明杨致今日现身于宫门外的目的,值守侍卫才得以放行,脚步匆匆的进宫先行通禀去了。

这一节杨致看在眼里,对金子善真实身份的怀又更多了一层。

三千内廷侍卫绝大多数曾在杨府轮值,杨致对皇帝的这项特殊恩宠是何目的心知肚明,从一开始心底就本能的存了反感,平时与他们相处尚算融洽,但从未有过刻意与谁结交的念头。是以在宫门外值守的侍卫人人认识杨致,而杨致却对他们没什么特别的印象。虽然昨日黄昏时分才找碴杀了个倒霉蛋敲山震虎,可眼下无人不知这位大爷手握御赐金牌,杀了谁都是白杀,就算没这回事,也没人再有那个狗胆去触他的霉头。

有了金子善开路,杨致连平时需先行禀告进宫所为何事、再静候传召的繁琐规矩都省了。一众侍卫非但没人敢拦,反而像见了自家亲爹一般极尽恭敬的纷纷上前见礼。换在平时挂着满脸慵懒笑意的杨致少不了与他们打个招呼,今日却实在无心浪费时间,连马马虎虎点头示意的心思都没有,只面无表情的昂阔步径直前行。

一路走来,宫中各处值守侍卫较之皇帝御驾亲征前明显增多,但与数日之前杨致进宫求见皇后与梅妃时并无两样,几度赖以示警救命的胸前金龙也没有任何反应。饶是如此,杨致仍不敢有丝毫大意。

梅一直以温婉贤淑而备受称道,实则是个对政治极为敏感、深谙韬晦之术的女人。梅妃为免招惹皇后猜忌,平素为人极为低调。

但没有母亲点头,不管赵启以什么名义、无论出于什么目地,想要邀集文武重臣前来宫中饮宴是绝无可能。

反常难名而谓之妖,梅妃为什么一反常态,允许儿子这么干呢?杨致脑子里片刻未曾停歇,一时被诸多头绪搅得有些混乱,又拉回到乍一听到金子善上门相请饮宴时的想法:梅妃母子在宫中的一举一动不可能瞒过皇后与卫肃的眼睛,赵启设宴至少是得到了他们的默许,甚至根本就是出自他们的授意,今天这顿饭恐怕不是那么好吃的。

自古母凭子贵,梅为皇帝育有一子一女,宁王生母吴妃早死,康王之母肖妃除康王别无所出,亦自默默无闻,梅妃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儿子越王大摆宴席,赴宴群臣按朝仪须向其母妃问安。但像今天这种情形,梅妃只要没有烧坏脑子,就不会去抢了皇后的风头,必定会找个借口回避。~~~~

于杨致而言不仅是臣子。而且梅妃已经升格成了丈母娘。明知梅妃今天绝不会露面接见任何一个外臣。但于情于理都不能缺了礼数。就算再怎么急于面见越王。也不差了这点打花狐哨地功夫。果不其然。刚走到梅妃寝宫门外就被值守太监满脸赔笑挡了驾:梅妃娘娘凤体违和不便见客。飞虎侯不必多礼尽可自便。

你“不便”?老子比你更“不便”呢!杨致由于金子善地缘故。蓦然感觉梅妃母子身边地人好像都透着古怪。这一回若是玩好了。日后少不得要在这儿常来常往。淡淡一笑也不嗦。就手扔了几百两银票过去回头就走。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杨致一迈进越王所居偏殿。就远远见到臭小子站在窗前遥望宫中雪景诗兴大。正摇头晃脑地吟诵着咏雪诗句。

赵启断然不是那种天真烂漫地无知懵懂小儿。姑且不论今日宴客是他突奇想还是出自皇后授意。单是此时此刻这份不知死活地安然闲适。就不得不令人暗暗佩服。

杨致朗声笑道:“越王殿下好自在啊!”

赵启较之昨日完全是一副截然不同地嘴脸。迎上前来嘻嘻笑道:“姐夫。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就知道你定能明白我地意思即刻前来!”

“呃,这个……承蒙王爷盛情相邀,微臣自然不敢推拒。”

“姐夫如此小心,心中定然还在怪罪于我了?”

“微臣岂敢?”杨致只虚晃一枪便不再兜圈子:“王爷传谕午时正刻开宴,而我辰时就来了。王爷既已料定我会早到,就应该知道我并不是来宫中赶早饭的。王爷尚未到开府建衙之年,受命监国乃是时势所致。凭心而论,梅妃娘娘与王爷先前地谨慎与睿智并无错处,今日为何突然相邀群臣饮宴?是否受人相托?又究竟是何用意?王爷貌似年少惫懒和光同尘,实则天赋异禀心境清明,应当知道如今情势已是牵一而动全身,请务必坦言相告!”

杨致神色凛然言语郑重,赵启却仍是气定神闲的道:“其实你不妨把话再说得直白一些。你不就是想说,母妃与我本无争储君之心,且我尚自年幼还没来得及营结势力,父皇之所以命我监国,只是因为当时在长安除我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位皇子了。父皇雄才大略,三位皇兄亦是当世人杰,先前我确是遵从母妃的教诲远离是非,一意只做个逍遥王爷。我认为这没什么不好啊!而你所谓的受人相托,指地是皇后与卫肃吧?”

杨致森然道:“既然你什么都明白,那就最好赶快给我交个实底。也不是我吓唬你,这场游戏你玩不起!不管结果如何,我们倒是铁定不会拿你怎么样,别人就很难说了!”

“那又如何?”赵启这才敛起笑容,正色道:“都说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但未必要歌大风思猛士才叫胸怀大志。昨日你不是问我是从哪里来的么?我可以告诉你,我是父皇的儿子,是太祖皇帝的嫡传子孙!家即是国,国即是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时侯还容我去想

玩得起吗?我还能有其他选择吗?”

“不错,此前我只冷眼作壁上观,情势如何我确已了然于胸。自传闻父皇于班师途中龙体抱恙,禁军大将军周挺便突然病重不起,禁军副将张天行升调实领兵马的十一名校尉的奏章紧跟而至,宫中禁卫如临大敌骤然加倍,我既不笨也不瞎,怎会看不出其中意味?你本奉旨在外巡查却突现京城,次日便意图暂代禁军大将军之位,被卫肃以父皇御批为由所挫之后,紧接着便高调宣扬你握有如朕亲临地御赐金牌。你刚才说的不单是你,而是你们,我想除你之外,徐先生与秦大哥、乃至皇叔与耿超大概也没闲着吧?如何?我没说错什么吧?”

这小子不疾不徐侃侃而言,可话是说了一箩筐,愣是仍无一字涉及杨致最为关心地正题。

眼见时间不断流逝,若是错失先机,就必会受制于人,极难扳回局面。杨致恨不得一个窝心脚当场踹死这小王八蛋,咬牙问道:“王爷不是把我诓来有意缠住我耗磨吧?你是不是想要急死我啊?”

“是,也不是。”赵启稚嫩的小脸上登时傲气毕现,强装老成地道:“父皇曾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方可称世间伟丈夫。姐夫,你机谋武技俱是当世无二,怎地毫无大将之风,这般沉不住气?如果说布阵迎敌有阵胆,那设宴待客也有宴核。你心之所向关乎孰胜孰负,你就是今日的宴核!别人或许不敢不来,可我知道你敢。今日你若不来,我大费神思宴请群臣便意义全无。但我料定,你一定会来!”

杨致没好气地道:“能得王爷宴核的美誉,不胜荣幸。恭喜您猜对了,我这不是活生生站在您面前恭听教诲么?就快要吐血了!”

赵启冷冷道:“那我便老实跟你说了吧!今日宴请群臣是我自己的主意。昨晚我不仅说服了母妃,而且没费多少口舌就征得了皇后地许可。昨日太子军报前脚言及父皇圣驾数次遇袭,你后脚便在府中寻衅杀了一名侍卫。你此举是何用意,就不用我多说了吧?赵天养本就对你极为忌惮,在你面前输了面子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他摸不透你下一步将会如何动作。于是便连夜到我这儿来叫屈告状,明面上是尊重我监国皇子的身份,实际上是不愿也不敢就此撕破脸与你当面冲突,企图借我之口一探究竟!”

“而我也很想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赶到你府上的时候,天色已晚。你磨蹭了半天才来迎我,我趁此间隙故作不经意问了仆役,得知徐先生与秦大哥正在你府中,而且是你杀了那名侍卫之后,过了晚饭时分才遣人去请他们来的。我当时就想到,你们那是在商议如何相机而动了。我因那侍卫之死而来,自须声称是因公夜访。你平素最不喜那些繁琐节仪的束缚,昨晚却刻意来了一手以公对公。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向皇后与卫肃表明完全把我撇在了一边,不愿我涉险牵扯其中。而你杀人缘由地解释近乎胡扯,一张口就编了顶心怀不轨意图谋反的大帽子扣在了赵天养头上,并且扬言要取他性命。别人或许不知道我却知道,你说要杀他,就真会杀了他!”

赵启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我自府上出来回宫已是亥时,时候已然不早,加之又只有两天就要过年了,按常理而论街巷间不该再有什么行人了。可我昨晚偏偏就见到了,而且还为数不少。这不是你们双方都在加紧布置又是什么?那时我可以完全肯定,情势已是千钧一!一旦双方悍然动手,局面便是不可收拾。我身为大夏皇子,断无袖手旁观之理。所以我回宫之后苦思良久,决定今日宴请群臣。”

赵启这一番话,说得杨致心里凉飕飕的直冷:这小子身居深宫却能纵观全局,娓娓道来竟无丝毫偏差!若是扶他登上皇位,将来只会比太子更难对付!

杨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随口拍了一记无关痛痒地马屁以静待下文:“王爷神眼如炬洞察入微,我深感佩服。”

赵启干笑道:“你必定在暗笑我自不量力了,既然情势已不容我有退路可言,我赌一赌的胆量还是有的。你不是要我向你交个底吗?我今日以设宴为名,是为化解危局。不只是要说服你,还要说服前来赴宴的文武重臣:恪守人臣本分,不可听信谣言。在迎接父皇还朝以后,一心一意拥立太子!”

尽管杨致对这个毫无新意地答案早有思想准备,还是禁不住心里蓦然一沉:这小子若是一路装傻充愣到底,倒也无可厚非。可说来说去竟是铁了心决意要去捧太子的臭脚!

愕然片刻不怒反笑道:“所谓识时务为俊杰,王爷诸般分析丝丝入扣精彩绝伦,原来还是一心为他人做嫁衣!你年纪不大心智过人确然不假,但我们也不是傻瓜,你凭什么以为自己有说服我们的那个本事?你口口声声说是皇帝的儿子,是大夏太祖皇帝的嫡系子孙,不妨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外间众说纷纭广为流传地真是谣言么?我想你心里比谁要清楚!”

“王爷,你将我诱来拖在这里耗磨这许久,已经给卫肃争取了不少时间了。我想皇后定然不会吝啬赞你几声乖孩子,你也大可安然受之了。请恕微臣福薄,王爷的盛宴我没空吃也吃不下,只能就此告退。王爷,你好自为之吧!”

杨致被他缠住说了这么久地废话,憋了一肚子火。设宴?老子要叫你们吃不成!看了看天色巳时已过,好在现在按徐文瀚的约定赶去敲登闻鼓还不算晚。丢下赵启不再理睬,头也不回地向殿外走去。

“杨致,你好生狂妄!你给本王站住!”只听赵启在身后厉声喝道:“你且听本王把话说完,不会耽搁你多少功夫。

到时候你是走是留,悉听尊便!”

第183章 温柔一刀

杨致与徐文瀚、秦空云煞费苦心的对付太子,并且筹上位,动机是公私参半。www.65txt.com

所不同的是,徐文瀚至少有九分为公,为求实现个人抱负的私心最多只有一分。而杨致与秦氏都是为了最大限度的寻求各自利益的长期稳定考虑,能倒过来有个二八开就很不错了。

然而赵启似乎与生俱来的狡狯与冷静,令杨致从心底萌生寒意的同时,逐渐感觉这个半大孩子的心机足可以用深不可测来形容,在权力斗场表现出的从容镇定,甚至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启娓娓而谈的一席话,令杨致就在一瞬间果断放弃了那个可笑的念头。现任皇帝精悍如斯,尚且奈我不何,就算是太子得逞上台,又何必怕他?赵启年仅十二,头脑与眼光已远胜太子。若是阴差阳错扶他上位,无会如鱼得水,假以时日较之他老子也会毫不逊色!费尽心机培植一个明显更为难缠的角色,这不是给自己今后的几十年找不自在吗?卫肃不是希望我保持中立不要插手么?那就回到原来一贯的路线上来,打出誓死效忠现任皇帝的大旗,除了自己谁也不帮!

尽管打定主意改弦易辙,但有一点杨致还是看得很清楚:若想让人不敢轻易来招惹,还要有求于己,必须要有足够的本钱。所以自己现在是为本钱而战斗,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

赵启一声厉喝直呼杨致其名且以本王自称,端足了监国皇子的身份,虽仍是稚嫩的清亮童音,却已隐隐有王之威。杨致原本心今日的宴请是皇后与卫肃借赵启之手设局,进宫之后片刻不敢大意,孰料胸前金龙并未显现半点凶险征兆。此刻令他又惊又怒地是,随着赵启这声厉喝,殿外四处呼啦啦涌出数百侍卫将殿门堵了个水泄不通,为一人越众而出走近前来,赫然是被赵启引为心腹的太监金子善!

杨致对赵启虽感受复杂,但与他交往日久亦师亦友,不能说完全没有感情。万万没料到这小子不动声色的暗中设伏,设下地不是鸿门宴又是什么?心下对赵启失望到了极点,冷笑道:“我早知道王爷今日这顿饭不是那么好吃的,原来王爷早已运筹帷幄,怪不得如此胸有成竹!都说赌场无父子,天家无私谊,委实是至理名言啊!王爷方才不是痛斥我狂妄吗?那我也不差再多狂妄一回:纵是三千大内侍卫尽数齐上又有何惧?王爷以为拼却几百条人命,便能拦得住杨某吗?”

金子善应声上前答道:“飞虎侯,请听洒家斗胆妄言几句。-====-洒家与一众内廷侍卫兄弟并非有意想要见识与领教侯爷万夫不挡之悍勇,但食君之禄便当忠君之事,保护王爷的绝对安全乃是分内应尽之责,无需王爷暗中布置,这一节请侯爷切莫误会。侯爷虽为大夏立有不世之功,却仍是大夏地臣子。皇上对侯爷极为器重,眼下又已有了半子之实,侯爷与越王殿下也素来私交甚笃。况且侯爷文武全才,应知藐视君臣纲常罪同谋反当诛九族,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请侯爷稍安勿躁,尽可与王爷有话好说。”

金子善绵里藏针的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表面上仍是一脸波澜不惊的恭敬之态,恭敬得令人反胃想吐。

“真是洞中只一日,世间已百年!我出京巡查不过数月,什么时候内廷侍卫改由太监统领了?嘿嘿,难为你们耳目如此聪敏,在王爷地安全没有遭受任何威胁的情况下,竟然能一呼百应数百人一拥而上。

莫不是公公在进宫之前是以算命为业,有未卜先知之能?”

杨致轻蔑地笑道:“杨某自问不欠谁什么。即使当着皇上地面我也是这么说。我有心做大夏之臣。却无意做篡逆帮凶。今日咄咄逼人地不是我。你少他妈拿了那些屁话来罩我。老子不吃那一套!按理说。我与王爷地事还轮不到你插嘴。我也犯不上与你废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不想死就滚远一点!”

时值乱世。“君要臣死、臣不得死”地所谓纲常大义。其震慑力虽远不如太平朝代那般强大。在常人心目中还是根深蒂固。杨致脑子里却根本没有这个概念。那一套在他眼里全是白瞎。金子善绝不是赵启一个心腹太监那么简单。可惜杨致对推测他地真实身份已没有半点兴趣。

你无情。休怪老子无义!

杨致竟似对殿外虎视眈眈地数百侍卫视而不见。只脚步略一停顿。又脸色寒气逼人地向门口走去。金子善兀自毫无惧色。诸多侍卫也无丝毫退让之意。杨致离殿门仅几丈之遥。双方在这几丈距离间剑拔弩张地对峙令人窒息。一场血腥杀戮眼看一触即!

谁知赵启也是满脸地惊不定。而且不像是装出来地。小脸忽青忽白地默思片刻。几个箭步窜上去挡在杨致身前。两眼死盯着金子善沉声道:“你这厮好生大胆!谁让你们这么干地?马上叫他们都滚下去!没有本王传谕相召。不得再踏进殿内半步!违令斩!”

金子善竟是不为所动。像水浸烂牛皮似地干笑着顶了回来:“且不说飞虎侯有悖君臣大义对王

,他此刻出宫意欲何为,王爷难道不明白?其后果之爷即使贵为监国皇子,恐怕也未必担待得起。王爷之命,请恕洒家不能相从。洒家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就当是以死为谏吧!”

杨致从旁一字不落地听得真切,也看出二人绝非一唱一和临场作秀,见金子善居然软硬不吃,连赵启的账都不买,不禁愈暗暗心惊。

“……你?!”赵启登时被金子善噎了个脸红脖子粗,气极之下甩手重重给了他一记耳光!不想金子善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耳光挨了也就挨了,索性就此闭口不言,仍是寸步不让。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杨致移步绕过二人,冷冷道:“你们有戏尽可在这儿慢慢唱,我是恕不奉陪了。”

赵启抢到杨致前头,金子善与一众侍卫不听他的招呼,他也自知拦不住杨致。狂躁地在殿门口来回踱了几步,猛然间拔出身旁一个侍卫的腰刀远远奔开到一边,金子善与诸多侍卫猝不及防之下,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只见赵启将刀横架在脖子上,对金子善恶狠狠的道:“好你个不知死地阉货!我不管你们是受了谁的指使,难道逼死大夏监国皇子的罪责,你们便担待得起么?我数三声,如果你们还不退下,我便当场自刎死在这里!你们有种就试一试!一。”

内廷侍卫所佩腰刀都是精钢打造地利刃,赵启手上稍一用力,脖子上的皮肤已割开了一道口子。赵启这话既是说给金子善与众侍卫听,当然也是说给杨致听的。

杨致心下愕然:赵启与金子善地关系非比寻常,却又明显不是一路。情势展到这个地步真是大出意料,不妨暂退一步,听一听赵启还想说些什么!

“洒家职责所在,对王爷与飞虎侯多有不敬,实非得已。”金子善阴沉着脸道:“不想王爷竟对洒家误会至此。侯爷,王爷确系诚心挽留,还望侯爷以国事为重。——退下!”

金子善一声令下,数百侍卫顿时退了个干干净净,殿内重又空空荡荡,好像什么都没生过。如果杨致先前还只是对金子善有所警觉,现在就得不认真将他纳为敌对层面上的一号人物了。此人处变不惊见识不俗,胆色更是不差。赵启刚一飙,金子善便率领众侍卫鱼贯而入,由此可见他还极有可能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技大家!太子凭什么能将这等人才罗致麾下?可他又为什么做了太监呢?

赵启见金子善率侍卫退去后,杨致并没有决意要走的意思,将腰刀随手一扔,径自过来拉着他回去坐下。

低声道:“姐夫,方才是何情形你也看到了,如若是我有心设计于你,管叫我天诛地灭。此刻话不传六耳,我尽可一切与你直说了。”

“不错,我留你在此说话,一是想向交托底细说服你,二来确系想缠住你,令你无暇分身他顾。我已说过,你是我今日宴请地最为关键的人物。等你到来之后再遣人登门相请其余各位文武重臣,是为了不留给他们瞻前顾后的时间,不容他们有过多考虑的余地。之所以特别强调我是以私人身份宴请,恰恰是为了突出我监国皇子的身份,使他们不得来。其实把话说穿了,我是大夏皇子,于我而言是家国一体,是不是私人身份又有何分别?何况朝中二品以上大员为数不少,至于像什么都察院御史、翰林院掌院学士、太学院掌院学士那些个老头儿,无关痛痒又都是迂腐不堪死心眼的人,请来反倒麻烦,不请也罢。我说是以私人身份,便是我乐意请谁就请谁,剪断那帮腐儒地舌头,让他们没什么屁放。”

杨致这个时候的心境与刚进宫时已大为不同,耐着性子听他说完,面无表情地道:“王爷高明。不过在我听来,你还是跟没说一样。”

“你急什么?”赵启咬牙道:“我早已说过,我既不笨也不瞎。我向皇后禀明是为了说服群臣拥立太子,让她以为我是有心卖身投靠,是为了保证我们母子及无辜群臣的安全!你以为我不知道太子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皇后和卫肃打地是什么主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与徐先生、秦大哥,还有皇叔和耿超想要干什么?这年头谁也不比谁傻多少,而这一切都只是心照不宣,你可有一星半点的证据?你没有!只要你率先轻举妄动,就会给他们动兵变提供了一个绝好地理由,而你却要担当兴兵作乱的千古骂名!”

“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令大夏分崩离析陷入战祸之中,还不如装聋作哑让太子顺顺当当的做个皇帝!况且父皇生死不明,事态还没有展到那个地步。太子最大的软肋就是父皇不死他便抓不牢禁军,只要先迎了父皇与太子进京,大夏便不会乱!温柔一刀的威力,未必就比血肉横飞的明刀明枪要差了。到时候你们不管你们拥立谁还是扳倒谁,有什么不能干?谁又能阻止你们?”

第184章 终极武器

像赵启这么一个半大的孩子,能看出篡逆争位背后隐含着大夏内乱分裂的深重危机,已属难能。www.65txt.com-====-他试图化解危局而宴请群臣的做法,不过是杯酒释兵权之类的故事衍生出的变种,并无多少新鲜创意。

杨致细细一思量,赵启此举貌似行险,实则极为稳当。

只要大夏不陷入内乱,不管将来谁做皇帝,大夏王朝的天下仍然稳稳当当是他老赵家的,这才是整个大夏皇族的核心根本利益所在。如果皇帝能奇迹般的康复重又掌权理事,当然不会埋没了赵启这份天大的功劳。而他毫无实力又以拥立太子为名宴请群臣,于皇后与卫肃亲自出面而言,则避免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无是锦上添花,他们乐得正好来个顺水推舟,太子日后也不会忘了这个对自己毫无威胁的幼弟报之以李。对宁王、康王与杨致等人来说,谁也没有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斗垮太子的绝对把握,赵启等于也是给他们争取了时间。无论将来输赢结局如何,谁还会拿他怎么样呢?

虽然这小子狡狯得令人心里冷,但赞上一声顾全局识大体,他还是当得起。所谓当局迷,旁观清,赵启对各路神佛鬼怪所扮演的角色看得十分透彻。

也正因为他只是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才会令人心生凉意。

杨致的脾性是彪悍与灵动并重,赵启预想中的说服工作实际上已初见成效,至少杨致赶去宫外敲登闻鼓、拿赵天养开刀的想法已不是那么迫切了。倒也不能就此说杨致善变,如今本身就是处在一个瞬息万变的无形战场,敌变我不变,岂不是嫌自己死得太好看了?

金子善曾明言相告,凡是朝中有分量的实权人物赵启都请了个遍,自然少不了王雨农和徐文瀚,卫肃、赵天养与张天行等太子党人有恃无恐铁定必到,宁王与康王两系在京代理人也不会不来。名目上是太子方面占优,实力对比是半斤八两,非要翻脸的话,在哪儿不能翻脸?何必一定要看准时辰去敲什么鸟登闻鼓?难道在这越王寝殿便杀不得人么?

按杨致的想法,在这乱世动荡年月,心底无私忧国忧民地仁人志士并不是没有,皇族贵胄向来盛产枭雄、阴谋家、变态狂人或是顶级草包之类的另类人才,这么个光辉角色由一个自出娘胎就锦衣玉食的皇子来担当,多少令人感觉有点滑稽。赵启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说得倒是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究竟把他自己摆在什么位置?若是说他没有一丝半点的私心,谁信啊?

杨致想到这里,语带戏谑的道:“一心为国大公无私这种天赋不是人人都有的,王爷果非常人!”

赵启把话说透道:“你有话尽管明说,用不着夹枪带棒。

我都说过了,身为大夏皇子是家国一体,有国才有家,你怎地还这般夹缠不清?慢说我没有非分之想,即便有,若是大夏乱成了一锅粥,不还是一句空话?即便我运气好得没了边,说破了天也顶多能做个风雨飘摇地草头王罢了,我为什么要干那样的蠢事?”

赵启这话未必可信。却说出了一个很简单很现实地道理:就算他有心争储夺位。那也得先稳住大夏不乱才有机会。否则地话。他现在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去争个屁地争?一不留神连小命都会争没了!

大概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赵启马上笑吟吟地岔开话题道:“姐夫。父皇曾教过我。只要将这世上最厉害地一件武器用好了。凡事皆可无往不利。你知道这武器是什么吗?”

杨致凭借前世地记忆。要炮制几件这个年代地终极杀人武器出来绝非难事。不过在他有时间地时候还没动这个心思。等他有了这个心思地时候。又没有闲工夫去鼓捣那些玩意儿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武器?……什么武器?”

“头脑。”赵启满脸自信地笑道:“这世上最厉害地武器是人地头脑。一个人纵有万夫不挡之勇悍。杀人不过千百之数。如若有心用头脑杀人。可抵雄兵百万。”

这还用你说?地球人都知道啊!杨致不禁恍然。赵启地论调听来隐约有些耳熟:当日在山东蓬莱地茶楼中。张博虎假意投靠他地时候。正是这么说地。……在杨致与玲珑地重逢之夜。张博虎被砍足跳海之后便音讯全无。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像他那样心态扭曲地疯子活在世上也是个祸害!

赵启见杨致若有所思默然不答。眼中无不得意之色:“姐夫。其实我今日不仅料定你必会前来。其余获邀地文武重臣我也敢保无人会推谢不来。而且一定会答应我无视谣言、拥立太子地主张。”

杨致皱眉问道:“你就那么有把握?”

“当然。你我方才业已提到,利己私心人皆有之,这才符合人性。那些人若都是只知空谈不谙实务地清客之流,连对时势的敏锐嗅觉都没有,断然无法跻身朝堂高位。如今时势正处于十字路口,上关乎大夏国运,下关乎个人荣辱及满门身家性命,任谁都会

慎。谁都想探一探其他人的底牌,可谁都不想率先纸把盖子揭开,谁都没有必胜的绝对把握,谁都不愿冒然承担第一个拔刀的责任。我今日设宴正是瞅准了这条夹缝,既把盖子捂得更严实,又为你们搭建了一个极尽微妙的平台。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一个保持平衡的关键支点,如果有人提供了一个大家坐下来寻求这个支点的机会,谁还会执意要打打杀杀呢?”

赵启话锋一转道:“其实我宴请群臣这个主意,完全是让你逼出来的。可你昨日寻衅杀了那名侍卫,又给赵天养扣上了一顶莫须有的谋反帽子,还放言要他的命。你我交往也是一两天了,我知道你说得出便做得到,立刻察觉到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因为此事可大可小,事态将会如何展的主动权转移到了你手中,是否揭开盖子由暗战变成明斗,全凭你一念而决!”

说到这时,赵启抬头看了看天色,摸了摸脖子上已凝结的血痕,脸上才显露一丝疲倦之态:“所以只要你如我所料极早进宫,今日我就会拼死拖住你!昨日更连夜召来赵天养,既不能全然说破令皇后与卫肃对我心生戒惧,又要点醒他明白其中厉害,绝不能让他不知死活地给你半点作的机会,委实大大费了一番神思。昨晚我上蹿下跳忙了个不亦乐乎,几近整夜未眠。现在巳时已过,获邀赴宴的群臣也该陆续进宫了,我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赵启如绣筒倒豆子一般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杨致还能说什么?唯有苦笑道:“有道是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可笑我与王爷相交日久,直至今日才真正领略到了王爷的心胸智慧。看来不管今日这顿饭是酸甜苦辣何种滋味,我都只能一应咽下了。只是太子平白捡了个偌大的便宜,但愿我们将来不会弄巧成拙才好。”

赵启喟然叹道:“我不说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么?反正现在离开宴还有些时间,既然你说到了这个层面上,我便好好与你说道说道吧!有一事我百思不得其解,你们一直游离在几位皇兄争储之外,只是因安贵侯的缘故拐弯抹角与皇后和太子结了怨,除了这一条勉强说得过去,有什么理由非要与太子为敌呢?”

“谁说我们与太子为敌?”赵启与其年龄不相符的深沉心机,已令杨致改弦更张决定左右逢源,半真半假地反驳道:“我们眼中除了皇上谁都不认,誓死效忠皇上难道错了吗?退一万步说,有了因安贵侯而与皇后和太子结下不解之怨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赵启嗤笑着反问道:“你们果真是誓死效忠父皇吗?这世上果真有什么解不开的怨仇吗?姐夫,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在这英才辈出的年代,太子地才智相形之下或许并不算出类拔萃,但他绝非笨人,你我应该都心里有数。就算太子有朝一日登上大位,他终其一生最为关心的无非是坐稳江山,也少不了笼络头脑清醒的人才死心报效。

你以为太子不怕大权旁落?就会甘心受皇后与卫氏外戚地控制?你以为他会不担心尾大不掉?像你与徐先生这等顶级人才,又没有独霸朝政的野心,只要出起了价钱,明显是制衡皇后与卫氏外戚以及两位皇兄势力的关键力量,你以为他会不知道?理同此理,日后太子对秦氏的料理也会大致如此。以李氏一族为代表地金城、关中两地豪强势力,与父皇一手扶植起来的秦氏新兴财阀势力,只要是稍有头脑的人都绝不会放任哪一方独自坐大。只会站在高处观望两方争斗,真到了闹得不可收拾的地步,再拿足大爷架子出面调停,那是何等惬意?嘿嘿,这一节你不会想不到吧?你们与皇叔和耿氏父子不同,现今与太子作对确是不假,但未必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还有一桩,那就是只要父皇能熬过这一关不死,我敢用项上人头担保,太子必定会死得很难看!能拖住你不走已给了我五成信心,方才上演的那一幕令我的信心又增加了八成。姐夫,你是聪明人,应该不难明白我在说什么。”

杨致豁然问道:“你是说……?”

“我说地是金子善。”赵启目光幽幽的道:“金子善是父皇三年前亲自简拨到我宫中地近侍,可他在三年与我所说过的话加在一起还没有今日那一会儿这么多。你是关乎事态走向地关键,而父皇的状况才是整个事件地主宰。”

杨致涉身局中,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听赵启这么一说,不禁悚然心惊。尚未来得及理清思绪,刚一提到金子善,那厮便神奇的出现了:“禀王爷,御膳房已按您的吩咐做好了充分准备,只等您话开宴传膳了。还有,枢密院太尉卫肃卫大人、辅宰相王雨农王大人、集贤殿大学士徐文瀚徐大人俱已应邀进宫,向皇后娘娘请安之后一齐在殿外等候王爷传召。”

第185章 开胃菜

赵启向杨致传达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金子善虽然是皇自拨给我的近侍,但他不是我的人。(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二之间看似相悖,其实毫不矛盾。非但如此,赵启还若明若暗的点到了另外一种可能。这种近乎天方夜谭的可能一旦成为现实,那么现在所有牵扯其中的人都成了供人消遣的棋子,与戏台上粉墨登场的小丑没有任何分别!

杨致并不是个一惊一乍的人,脑子里闪电般划过的那个念头,被刚才活生生的事实迅速压了下去:每个人都有致命的软肋,即使金子善是有人早已暗中布下的棋子,也会有一个具体的价钱。太子本已贵为储君,距离皇帝宝座仅只一步之遥,什么价钱给不起?皇后与卫肃已然借助赵天养之手牢牢把握了宫禁,可金子善不过是一个尚未成年的皇子近侍身份,凭什么敢不买赵启的账?凭什么能指挥数百侍卫与凶名卓著的杨致对峙?

赵启听说卫肃、王雨农和徐文瀚三人竟是同时到了,登时心花怒放。除禁军大将军周挺仍自“卧床不起”外,四位佐理监国重臣已到其三,而为了缠住另一位俨然还压了他们一头的强势怪物,几乎连口水都说干了。这么四个人物都到了,其余获邀文武重臣焉敢不来?他挠破脑袋才整出来的辞岁宴,至少可以说已经成功了一半!

就在杨致心念电转的一瞬间,赵启又换上了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冲着金子善一挥手道:“这三位大人都是大夏的柱石胘骨之臣,怎好劳他们在殿外久候?快快有请!”

三人进殿向赵启行礼参拜之后,又与杨致相互见礼。三人见到杨致是三种细微的神色变化,赵启看在眼里,心下禁不住暗自得意。

卫肃见杨致先期而至,脸上掠过一丝如释重负地轻松。徐文瀚是目光炯炯的无声颔一笑,杨致则以微微摇头回应。而王雨农与杨致已有数月未曾见面,虽然早已得知他自山东返京,乍一相见,这位须苍苍的辅宰相一双老眼中还是隐然有激动之色。

一位监国皇子与四位“柱石”之臣虽是心思各异,却都是心机深沉之人。落座奉茶之后,貌似亲密无间嘘寒问暖,其实说的莫不是无关痛痒地屁话。这一幕无可挑剔地和睦融洽场景,居然令杨致想起了前世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

五人寒暄不久,随着金子善一一唱名通禀,福王赵行、几位内阁宰辅大学士、禁军副将张天行、耿超以及在京的其余几位禁军高级将领、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六部尚书及数位寺卿、长安府尹……,依次悉数到齐,果然都是或多或少能对朝政时局施加一定实质性影响的人物。<<>>在职或致仕的二品以上京官远不止这二十余人,如果是因公大宴群臣,落下谁都不合适,也难怪赵启要声明是以私人身份相请:我爱请谁便请谁,你咬我啊?

赵启是正牌监国皇子,今日相邀饮宴地主人,大家都是他老子的打工仔,理所当然是数他最大。一干人爵位、职衔、品级各有不同,人在官场能跻身高位,自然谙熟官仪。所谓礼多人不怪,如果因为面子上地那套虚活儿一时不谨而无意中得罪同僚,那就大大划不来了。群臣对越王行礼参拜之后,少不了又是一番相互见礼。原本空荡清冷的殿内,顿时热闹如集市。谁都知道杨致是位惹不起的大爷,何况他手握御赐金牌已无人不知,理论上的级别并不低于赵启。所以他不管认不认识,只象征性的略一拱手也不算狂妄托大,已经是最客气的了。

赵天养进殿参拜赵启刚一起身,卫肃便轻咳一声以目示意望向杨致。杨致心知不但昨晚加班赶就地弹劾奏章很难再有派上用场的机会,想要当面启衅动他赵天养地可能性也不大了。

赵天养约在三十余岁地样子。生了一张满脸虬须国字脸。身材敦实粗壮。表面看来倒也算得上一条威武汉子。他身居内廷禁卫将军之位。又是赵姓皇室宗亲。虽职责重大。较之那些统兵在外征战地将领而言。其爵禄品级并不是太高。所获赏赐与战利品等实惠进项更是远远不及。偏生此人平素极为自负。看谁都看不顺眼。朝中文臣武将碍于他所处地特殊位置。无不让他三分。

杨致通过秦氏摸清了他地详细背景后。对此人为何倒向太子那边也就不难理解了。想收买一个自认出身高贵而又自命不凡、且不甘安于现状地人。无论从成本还是从技术上来说。都谈不上有太大难度。

赵天养久伴九重之侧。杨致当日在宫中痛斥长秀公主。在禁军大营校场力战耿超。耿超率残部回京在金殿之上详述他在大漠如天神一般地悍勇。传闻他孤身远赴王庭刺死突厥拖都可汗。回来以后轻轻松松整得安贵侯不得翻身。与皇帝同桌共饮醉得天昏地暗。手握先斩后奏地生杀大权出京巡查。雪夜迎长秀公主回府……。杨致诸多光辉事迹。赵天养都是亲眼所见亲耳听闻。

像杨致这样地主儿。赵天养不服不行啊!卫肃再三叮嘱。杨致目前非敌非友。绝不可小不忍而坏了太子地千秋大计。越王昨夜“急”得

出来了。杨致直斥他心怀不轨意欲谋反。放言要取

自负并不等于愚蠢。赵天养深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地道理。自己地人无端被杀。还得主动向人家赔礼谢罪。真他妈不是一般地窝囊!可谁让他碰上是杨致这个瘟神呢?尽管心里无比憋屈。让满腔怨怒涨得面红耳赤。仍是低头向杨致这边走来。

杨致原本是确是想借赵天养的人头踩踏卫肃的底线,可人家很识相的不陪你玩儿。反正这个时候一堆人都在等饭吃,正所谓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如今情势敏感,他昨日斩杀内廷侍卫一事必已传扬开来,何不让一众文武重臣见识见识自己地成色?

眼见赵天养走近,杨致突然转过身去迈向耿超。拜杨致所赐,耿超先前不加掩饰的张扬已大为收敛,整个人都显得沉稳了许多。耿超冲赵天养一努嘴,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握过杨致的手问道:“如何?”

杨致将耿超地手重重一握,淡淡一笑反问道:“如何?”

二人几乎同时默契地点了点头,随即相视而笑。

就混迹于前世无聊的社交酒会一样,杨致跟耿超打过招呼,又与久别重逢的王雨农攀谈起来。杨致平日对这个姜太公似的老家伙极为敬重,诚心抱拳一揖道:“老相爷,好久不见了!近日身体可还健朗否?”

王雨农乃是当世饱学大儒,很注重儒家的养气功夫,信奉“万言万当、不如一默”,讲究喜怒不行于色。为相二十余载,更是阅经风雨无数。脸色和蔼地还了一礼道:“今冬长安气候虽有些寒冷,老夫这把老骨头却暂无大碍,有劳飞虎侯挂心了。飞虎侯奉旨巡查归来,想必是不负圣望满载而归了?”

杨致苦笑道:“老相爷见笑了。巡查之事仅只稍有眉目,并非一朝一夕可建全功。我这次回京既是为向皇上奏陈详情,也是想到老相爷这里讨个主意。不想因长安气候寒冷一直不得空闲,也就只好先干点别的了。”

王雨农拂须点头微笑道:“飞虎侯何必过谦?能得侯爷这等栋梁之臣,皇上幸甚!大夏幸甚!明日便是万家团圆地除夕,老夫恐怕要累得侯爷不得与家人共享天伦了,侯爷不会怪罪老夫不近人情吧?”

杨致一愣,马上意识到老头儿并没闲着,这是在暗示他已经具折举荐杨致领兵迎驾了。嘿嘿笑道:“老相爷何出此言?来日方长,一个年过不好倒没什么,重要的是为了以后年年过好。”

杨致别过王雨农,又找上了福王。接下来只要是觉得脸熟的人,都不咸不淡的上前闲扯几句。赵天养跟在他身后转了一大圈,愣是没逮着与他说话的缝隙,赤红的脸膛渐渐变成了猪肝色,愈来愈难看。殿内众臣中也有人看出了些许端倪,不禁掩嘴暗笑。

赵启居高临下,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杨致,当然明白他在是成心寒~赵天养。赵启唯恐杨致玩得太过出格以至节外生枝,忍不住出言圆场道:“天养将军,本王看你老是跟在飞虎侯屁股后头转悠,莫不是他身后有钱捡么?”

众人无不莞尔失笑,杨致抢在赵天养头里故作惊讶地道:“王爷,这厮怎地也在这里?王爷就不怕他丧心病狂将大伙儿一锅端了么?”

杨致这话十分刁毒,乍一听好像没头没脑,其实明指赵天养,暗地里却阴上了卫肃。众人都久历宦海的官场老手,怎会听不出来?众人明知杨致是惺惺作态,但脸上地笑容尽皆僵硬,现场气氛颇显怪异。

赵天养臊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暗自将与杨姓有关的所有雌性动物问候了一万遍。强自按下怒气,一本正经地向杨致躬身长揖道:“飞虎侯说笑了!昨日我有一名手下瞎了狗眼冲撞了侯爷,虽是咎由自取死有余辜,但我也应负督教不严之罪。侯爷雅量高致,万望恕罪莫要计较。今日托越王殿下的福共聚一堂,我便厚颜恳请诸位同僚做保,在此向侯爷赔罪了。”

无论谁杀了内廷侍卫都不是小事,也只有他杨致才能杀出苦主反倒向凶手告罪地这番奇景。赵天养的赔罪非常到位,众人不由暗骂他不仅窝囊,而且无耻。

赵启根本不容杨致有半点得了便宜还想卖乖的余地,立马接话笑道:“罢了,罢了!本王越俎代庖为在场诸位表个态,大伙儿一起替天养将军做一回保了。飞虎侯,大家同殿为臣,就不要不依不饶了吧?今日在场诸位都是见证,日后若再有人提及此事,便是存心挑拨离间,便是与本王过不去,与满朝文武过不去,与我大夏过不去!——时候不早了,传膳开宴!”

在杨致的故意撩拨下,众臣都从正餐前的开胃菜中嗅出了一丝异样气息。

在这天寒地冻的节气,不少人竟觉得脊背上冷汗直冒。天知道接下来的正餐又会现出什么苗头?

第186章 站队

如果说原来还有人对太子弑父谋逆的流言半信半,=不得不相信确有其事了。www.65txt.com

众臣或亲见或听说过杨致的狡诈,他是嚣张得让人恨不假,但没人认为他是个疯子。这出戏难道是他吃饱了撑的唱着玩么?当然不是。他是唱给那些心怀鬼胎的人看的。

赵启以往惫懒顽劣的印象、毫无势力的背景、乳臭未干的年龄,都是他最好的伪装。正餐前的这道开胃菜一上,谁都认定今日的宴请只是打着他的牌子,皇后和卫肃才是幕后的真正主人!都说宴无好宴,这大过年的,天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家与老婆孩子吃下一顿饭?

赵启虽然不无和稀泥息事宁人之嫌,但他对赵天养的回护之意十分明显,并声言日后不得相互记仇。可杨致固然是个惹不起的主,赵天养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既然赵启是这么说,众人姑且也就这么听。

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群臣前来赴宴本就心下忐忑,十有**是为观风向望风头而来,时刻告诫自己务必谨言慎行,以免惹祸上身。众人肚里都明白,杨致如果真是有意要杀赵天养,何必等到现在?请客吃饭的主人发话牵头做保,若是连这样惠而不费的顺水人情都不会送,那就是十足的傻子了,是以人人同声附和。

卫肃始终没有出头为赵天养说半句话,明知杨致是吃定他现在不敢冒然翻脸,把他是太子弑父篡逆的主谋这顶无形黑锅愈扣愈死,可又无可奈何。只要咬紧牙关挺到太子带了形同废人的皇帝回京,那就是胜利!昨晚他确实让赵天养做了一些相应的准备,众臣若是识趣表态拥立太子那是最好,万一有人敢跳出来搅局揭盖子,那就送他到阎王爷那儿去过年!纵然杨致悍然生事又如何?今早他刚一出门,以换值为名的新旧两拨内廷侍卫都奉命驻留飞虎侯府邸,将侯府围了个密不透风。就算对付不了你杨致,难道还对付不了你那只知道混吃等死的奸商老爹和两个大肚子婆娘?

卫肃有些方面的想法与赵启不谋而合:杨致没有铁了心非要与太子为敌的充分理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能在太子面前为自己争取到一个理想地价钱。豺狼也好,虎豹也罢,只要喂饱了他,也就不会咬人了。

赵启唯恐杨致拿捏不准火候玩过了头,杨致何尝不明白他的一片苦心?见好就收吧!只是赵启一句“挑拨离间”又给他提了个醒,阴不阴阳不阳的补了一把火:“既然王爷与诸位大人愿意做保,微臣若再是得理不饶人,就是成心与王爷和诸位大人过不去了。

微臣与赵将军的那点小过节,便就此揭过了。不过我还要多一句嘴提醒诸位:有劳赵将军费心关照的,未必只有我一人。诸位稍后回去两眼不妨放亮一些,大伙儿年夜饭吃地是什么菜让人知道了倒不打紧,若是……。嘿嘿,诸位心照了吧!”

且不说在场的都是人模人样的高官,就是寻常平头百姓,谁家还没有点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事?杨致这把阴火可谓烧到众人心坎里去了。众人都是满脸讪笑,无人去接他的话茬。但一想到自己像生活在玻璃鱼缸里地游鱼一般,心底是要多腻歪有多腻歪。

你这他妈也叫“就此揭过了”?赵天养心道,我也就能使得动内廷禁卫府的侍卫,内廷侍卫在你府上当值护卫是皇帝大半年前的旨意,享受这种待遇地群臣府邸只你一家别无分号,即便真有人在暗中监视,那也不关我的事啊!

杨致话音一落。群臣便不由自主地齐齐望向赵天养。显然对他地话是信了个足实。赵天养直气得两眼发黑。见卫肃重重咳嗽几声。随后严厉地目光又扫了过来。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地笑容道:“飞虎侯既说此揭过。就不必再拿我寻开心了吧?”

赵启、卫肃、王雨农与徐文瀚等人又看得更深一层。

卫肃地眼神更显阴冷:杨致仍是死死扣住赵天养心怀不轨这顶帽子不放。搅得众臣回去将自家府邸上下翻个底朝天还是小事。重要地是在一点一点地消磨太子地德望人心!太子并非乖张暴戾之人。只要登基以后勤修德施仁政。德望人心日后自然会徐徐而复。如今万万不是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地时候。只好任由这厮地烂嘴胡说去了。

卫肃原本对让杨致领兵迎驾心存担忧。这个时侯却再无半分犹豫。这厮留在长安实在不怎么令人省心。反正他上头没有一个能与太子争位地主子。给个一两万兵马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就这么办!打发他滚得越远越

只见赵启适时接话笑道:“飞虎侯。天养将军都说了是个小误会。诚心给你赔过罪了。本王与群臣都愿意为他做保。你也忒过小气!本王已命传膳开宴。大家这便入席请坐吧!”

赵启声称是以私人身份宴请。说是这么说。可没人会傻不拉几地真当成一回事。这根本就不是给人吃地饭。宁可站着看别人吃。也绝不能乱了尊卑礼数。众人小心掂量各自地身份。很自觉地坐成了三大桌。赵启坐了上首主位。福王赵行是皇帝地胞弟。卫肃是皇帝地儿女亲家和枢密院太尉地双重身份。二人分别坐在两侧相陪。其余便依次是以王雨农为首地几位内阁宰辅。杨

官衔。其身份地位已与超品无异。自然同坐在这一桌

武将们也自凑成了一桌,耿超有意坐到了赵天养身侧。他憋着与杨致先前一样的想法,万一无法达成双方都能接受的妥协,相信凭杨致与自己这身武技,当场击杀卫肃与赵天养不在话下。之后一不做二不休,咬死太子弑父谋逆,趁乱将皇后一路宰了!即使让他耿超做个替罪羊背下这泼天大罪,只要能扫除宁王登上帝位的障碍,那也值了!

各色珍馐美味流水介上了席,众人今日似乎都没带嘴巴,对满桌佳肴视而不见,只竖起耳朵听着大佬们席上的声响。

赵启与杨致有一点习性甚是相近,对这种充斥诡诈和虚伪的场合从心底感到厌憎,可不能据此说他不擅长。做戏与玩心眼这两门手艺,对天赋是很讲究的。

命从旁伺候的太监将群臣面前的酒杯斟满,笑嘻嘻的举杯道:“今日是辞岁的小除夕,本王从各家暖意融融地府上将诸位请来相聚小酌,凭心而论稍嫌唐突了。这第一杯是本王敬诸位的欢迎酒,感谢大家总算给了本王几分薄面赏光前来!”

废话!你是监国皇子啊!要知道如今在长安至少在名分上数你最大,往明处说不给你面子就是不给皇帝面子,往暗里说还不知道今天请客的到底是谁呢!轻则关乎脑袋上的乌纱帽是否牢靠,重则关乎身家性命是否玄乎,谁有那个狗胆敢不“赏光”?

众臣纷纷起身捧杯,不等极尽肉麻的各种版本地客套谦谢之词喷涌而来,赵启便十分豪气的一口干了。

“这第二杯嘛,仍然是一杯感谢酒。自父皇携太子御驾亲征南唐以来,为父皇委以监国重任,无一刻不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所幸天佑我大夏,非但父皇与太子马到功成高奏凯歌,长安与大夏其余各州府县亦是稳定如常。本王年岁尚幼从未署理过朝政,在此期间大夏能得有此清平局面,上承四位佐理监国重臣用心用力之功,下承诸位大人恪尽职守维护之力。本王不过是坐享其成,好生惭愧啊!来!请诸位大人满饮此杯,本王先干为敬!”

确如赵启自己所言,他年纪不大,话倒是说得非常得体,喝酒也爽快得紧,依旧不待群臣有所反应便仰头一口喝干。这两杯酒一干,殿内群臣心下的不安和被杨致撩拨起来的紧张气氛登时稍有缓和。

王雨农是当朝文臣领袖,他什么党都不是,是不折不扣的“铁杆皇帝派”。老头儿一直清醒地认识到,皇帝的四个宝贝儿子目前都没有笼络驾驭杨致、徐文瀚与秦氏的能力,而依托皇帝地翼护才最为符合他们当前的利益,是以很自然的将他们与自己一样划为了死忠于皇帝的一派。

王雨农对赵启今日地表现颇有嘉许之意,也知道赵启平素头脑活络,但仍心辞岁宴是出自皇后与卫肃的手笔,赵启的表现是经他们事先“培训”所致。意味深长的扫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卫肃,不温不火的谦道:“一切都是仰仗王爷少年睿智用心国事,臣等不过是感念皇恩,恪守人臣应尽本分,何功之有?王爷赞语,老臣愧不敢当。”

“王相有所不知,如今最为难得地就是恪守本分。”赵启嘿嘿干笑了两声,也没准备和老头儿纠缠,趁着话缝又高高举起了酒杯:“这第三杯呢,则是拜托酒了。诸位大人想必都已听说了,父皇于班师凯旋途中偶感风寒而龙体抱恙。说句不该说的话,父皇业已年近花甲,若换作寻常百姓到了这把年纪,偶尔有点头疼脑热地小毛病,实在太平常不过了。可偏偏就有那居心叵测的好事之人,为达不可告人之目地,竟然妄图离间我大夏天家父子,不惜信口雌黄凭空捏造谣言,欲构陷太子殿下于人神共愤之不义!”

“此类谣言不但荒唐无耻,简直愚蠢之极不值一驳!慢说父皇乃是得上天庇佑的真龙天子,自会洪福齐天安然度过此节小厄。即便万一有那么一天因龙体染恙而致不忍言之事,太子殿下是父皇亲自册立地国之储君,在座诸位不乏亲历亲见者,由太子殿下承继大夏江山基业实乃顺理成章天经地义!他何苦甘冒背上千古骂名之大险,去行那悖天道逆人伦的恶事?诸位大人,正所谓谣言止于智者,这个道理就不用本王多说了吧?方才王相说得好,为人臣者应知恪守本分。所以本王这第三杯酒就是敦敦拜托诸位,将那大逆不道的谣言当做耳边风一笑置之,恪守人臣本分尽忠职守,安心准备恭迎太子殿下护卫父皇圣驾还朝!”

赵启唾沫四溅的一番宏论条理清晰有理有据,面部表情变幻丰富,说得慷慨激昂,乍一听来极富感染力。群臣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就是在等赵启嘴里能蹦出点有价值的真家伙来,一时间被他雷了个外焦里嫩。就连杨致都差一点儿就相信了,太子是天底下最不可能弑父篡逆的人。

杨致脑子里一句似曾相识的感慨又冒了出来:大人物通常都是优秀的演员。皇帝与太子都称得上是当世万中无一的演技派大师,赵启得益于家学渊源,大有不甘落其父兄之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若是太子在储君宝座上真呆得那么牢靠踏实,谁他妈愿意弑父篡逆啊?臭小子避重就轻偷换

本事倒是自学成才!不知道面无表情地卫肃此刻心

赴宴的数十人面面相觑,仿佛在这一瞬间被集体封住了嘴巴,偌大的殿内顿时鸦雀无声。赵启头两杯酒是像喝白开水似的豪饮,这一杯却一改做派,并不急忙往嘴里倒。笑吟吟的望向卫肃问道:“卫大人,本王有没有说错了什么?怎地大家都不吭声了?”

这话看似是赵启年少天真地无心一问,实则是把今日设宴的一切责任往卫肃身上推了个干干净净,委实滑头到了极致。群臣以为卫肃是今日这场戏的幕后总导演,原本还只是想当然的猜测。听赵启这么一问,十个人里头有十一个认定就是卫肃教唆他的杰作了!

卫肃讪然一笑,起身垂头答道:“王爷深明大义,臣极为钦服也深感认同。臣不知诸位大人因何缄默,恕臣斗胆臆测,诸位大人地感受理应与臣并无两样。”

谁说武将就不会玩心眼?卫肃的话妙就妙在“理应”二字!

赵天养立马闻风而动,跟着起身冲赵启遥遥一礼道:“王爷,臣亦认同。”

众臣这才嗅出了点气味:站队的时候到了!

赵天养表态之后,禁军副将张天行和另一位赴宴地禁军将领紧随其后,接着是五位内阁宰辅大学士当中有两位附议,六部尚书与几位寺卿也有近半数同声附和。附议的人虽然稀稀拉拉,却眼看是越来越多。其实这些人也未必就全然是死硬太子党,有的人只是想着混过这一关,力争不缺胳膊少腿的出得宫去,先回家过几天平安日子再说。但王雨农、徐文瀚、杨致、福王、耿超等几位关键地大佬仍自岿然不动,也令不少人为了是否要继续坚持稳一稳,而在心里激烈交战。

突然有人朗声道:“微臣倒是以为,王爷的话不是那么说的。”

总算听到有不同的声音了!殿内气氛刚刚热闹一点,登时又陷入一片寂静。众人凝神一看,不是杨致又是谁?王雨农与徐文瀚不由眉头微皱,福王与耿超等人却是两眼一亮,精神大振。

赵启一愣,眼睛都不眨的将球踢给卫肃:“是吗?卫大人,你听见飞虎侯的话了么?”

卫肃瘦削地脸上微一抽搐,下意识的往殿外瞟了一眼,平静地道:“飞虎侯,王爷的训谕句句在理,有何错处?王爷都说了那些只是大逆不道地谣言,此节关乎君臣大义,若非证据确凿,为人臣者断然不可妄自轻信生,望你谨思而慎言!”

“谣言确实不可轻信,可也不可不信嘛。毕竟俗语说得好,无风不起浪啊!”杨致又泛起了那一脸可憎的慵懒笑意:“那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地道理我还是懂的。卫大人,你急什么?我只是说王爷的话不是那么说的,什么时候说王爷的话错了?什么时候又说认同你的看法了?——王爷,微臣附议!哪位大人若对王爷的话有异议,且先过了我杨致这一关!”

他前后的说法竟是大相径庭,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反过来摆出了一副为卫肃强出头的架势。

除了卫肃禁不住长吁了一口气,众人尽皆愕然,无不暗骂他故弄玄虚吊人胃口,见风使舵比谁都要利索,也忒过无耻。

王雨农与徐文瀚互望一眼,相对缓缓点了点头,一齐对赵启躬身一礼道:“飞虎侯言之有理,臣等附议。”

有道是说话的师傅听话的徒弟,其实只要众人仔细一想,便不难听出杨致说法很现实:你可以怀,但不能不表态。你非要跟卫肃叫板也行,但得摆出过硬的证据。如果摆不出来的话,何必一味蛮干,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刚才将赵天养羞辱了一番,卫肃愣是半个屁都没放,这已足以说明他今天不是憋着翻脸来的。这个时候讲究什么君子一诺千金本身就十分滑稽,在杨致更连狗屁都算不上。先悠着点,接着看看风头再说嘛!

这三巨头陡然一转向,那些还抱有观望心理的人也不是傻瓜,又掀起了一轮附议的小**。福王与耿超等人顿感孤掌难鸣,只得忍气跟着含糊应付。

“好!好!”只见赵启击桌赞道:“难得诸位大人如此同心同德,那便一同饮了本王这杯拜托酒吧!”

他本就脸色白皙粉嫩,这三杯酒一灌下去,小脸登时一片x红,醉态可掬的呵呵傻笑道:“痛快!今日本王高兴!很高兴!”

金子善一直侍立在侧冷眼旁观,上前扶住赵启小声赔笑道:“王爷,您醉了。”

“醉了?谁说本王醉了?”赵启摇摇晃晃的从袍袖中摸出七八本奏章来,随意拿起一本醉眼迷离的瞅了瞅:“怎么本王突然间有些眼花了?卫大人,你且看看都写了些什么?由你代本王全权处置便是了!”

扑地一把扔到卫肃面前,动作夸张的就势瘫倒在金子善身上。杨致不禁暗暗好笑:小王八蛋这是宣告他的戏份已完事大吉,准备脚底板抹油了。这个时候谢幕可谓恰到好处,你们接下来的戏不管怎么唱,不管将来由谁来追究,他是一根毛的责任都没有!至于那些奏章上都写了些什么,那还用问么?

第187章 席面上的交易

瞎子都看出来了,赵启或许有年纪尚幼不胜酒力的可?醉晚不醉,偏偏在杨致表示坚决拥护他的主张之后再醉,骤入醉乡之前还没忘了当众扔出一大摞奏章,显然早就算计好了借酒醉遁,把烫手的山芋甩给了卫肃。www.65txt.com

他算准了卫肃与杨致打擂台的可能性已是极小,纵然留下也徒劳无益,此时不闪,更待何时?

卫肃赖以有自认崇高的信念支撑,因而由一位勤俭谨慎的名将变身为图谋兵变的阴谋家。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卫肃的角色转换充其量只能算客串,脸皮厚度较之杨致、赵启等后起之秀根本不在同一档次。卫肃明知是被赵启摆了一道,而杨致等人表示拥立太子也未必是出于真心,但赵启命他全权处置奏章,既无从推拒,众目睽睽之下也不便作假。事实上到现在群臣还没有出现撕破脸皮的局面,这已令他相当满意了。

将散落桌上奏章收拢,望向赵启被金子善搀扶的蹒跚背影躬身一礼:“臣谨遵王爷令谕。恭送王爷!”

群臣连忙跟着行礼相送,也没听见赵启再有半句声响。众人各有山头,对几份奏章的内容似乎已猜出了个大概,落座之后只相互以目示意,无人言语议论。

赵启精准的号准了诸方势力的脉,利用他们的心思各异与相互猜忌,营造出了临时性的安定团结大好局面。借力使力地想法尚算老到,手法还稍显稚嫩,构筑的平衡却仍如风中摇曳的残烛一般脆弱。卫肃压根儿不敢指望这点残烛之光就能普照四方,但绝不能让它瞎了火。

杨致貌似强硬的骑墙,既迎合了大多数人的观望心思,对军方势力与宁王、康王两系也是一种威压震慑。王雨农为相数十年荣宠不衰,一贯谨小慎微极重操守,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说他是大夏文臣地风向标也不为过。若想不偏离剧本把今日这出戏唱下去,是无论如何都绕不开老头儿的。

“诚如王相所言,王爷确是少年睿智用心国事,诸位同僚亦是恪尽职守无片刻懈怠!仅方才开宴之前的少许功夫,向王爷呈送奏章的同僚竟然有八位之多!”

群臣闻言尽皆不以为然:就许你忙上忙下,难道我们就一定得像聋子瞎子似的干等着过年?

卫肃虽语带双关,但并非有意出言讥讽,只是想把话题引向王雨农。<<>>拿起一摞奏章望向王雨农,恭敬的道:“王相,王爷虽不胜酒力有所托付,我却不敢擅专。王相德高望重,辛苦您先行过目,再由我二人商酌处置,如何?”

王雨农只端坐不动,淡淡笑道:“太尉大人此言差矣!王爷对你信任有加,在座诸位俱可见证。奏章牵系政务国事,王爷身为监国皇子,我等臣子对其令谕岂可随便拂逆?何况这奏章之中老夫也自有份,那便更该避嫌了。

于情于理。卫大人都无需谦让。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大家今日承王爷盛情齐聚一堂。倘若卫大人有何为难之处。诸位同僚正好也可当场商酌担待。”

老头儿不卑不亢软中带硬。对卫肃地尊崇让人感觉说不出地别扭。不着痕迹地把卫肃推向了群臣地对立面。杨致深知王雨农是万分之万地皇帝铁杆死忠。正因其心底无私才凛然生威。但并不与卫肃硬顶蛮干。莫非这就是所谓地斗争艺术?不愧是见多了风浪地老麻雀。

众人满心狐疑地喝了三杯枯酒之后。这场号称监国皇子地私人宴请。忽然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议政地朝会。有赵启当众吩咐在先。王雨农又把话说到了那个份上。也不容卫肃再行推辞谦让:“既是如此。我只好勉为其难了。”

几份奏章地内容大同小异。果然毫无悬念。

朝野上下人尽皆知。杨致平素与卫肃父子交谊匪浅。而太子倚为靠山地李氏却与他结有不可开解之仇。说他会真心倒向太子那一边。如果不是过于天真。就是走夜路摔坏脑袋了。此人虽是无官无职地“自由人”。但倍受皇帝宠信而爵高权重。他特立独行胆大包天。心机狡诈丝毫不输悍勇。又并无明确地皇子派系背景。可他在死忠于皇帝地纯臣一派、军方、新兴财阀秦氏地影响力都不容小觑。已隐然自成一股冉冉上升地强大势力。

将这么个强势怪物留在长安。无令皇后与卫肃夜不能寐。卫肃经过反复权衡后认定。目前杨致悍然击杀太子地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干对他没有半点好处。他没有作出那等疯狂举动地充分理由。但卫肃能够万分之万肯定地是。杨致绝对不可能什么都不干。把他留在长安。反

充满不可预知的天大麻烦。对于宁王与康王两+在只要不让太子立马登上帝位,他们才有机会。他们只能暂时信奉一条简单而现实地原则: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推举杨致领兵迎驾,让他掌控部分兵权,至少可以突破目前太子一派对长安局势的控制。而推举其他任何一位立场鲜明的将领,势必都会遭到对方的激烈反对,甚至有擦枪走火导致局面全面失控的可能。

于是乎,杨致便成了诸方势力都可接受的领兵迎驾的选人物。

卫肃翻开奏章逐一阅览,仅只盏茶功夫便告完事,看似郑重其事,其实人人都知道他只是做做样子。放下奏章轻咳两声道:“先前王爷业已提到,如今皇上龙体抱恙以至谣言四起,本太尉昨日接到太子传回的军报,也言及圣驾于返京途中屡遭不明身份的逆贼袭扰。这几位同僚今日向王爷上呈的奏章,都是提议兵迎接圣驾早日平安还朝。正可谓英雄所见略同,飞虎侯公忠体国智勇无双,几位大人共同推举他当此重任。几位大人忠心可嘉,然则却有一事令本太尉深感为难。皇上御驾亲征之前,命王相、徐相、周挺将军与本太尉佐理监国,曾严令举国兵马不得擅调一兵一卒。冒然派兵迎驾有违圣意,至于派兵多少、何时派兵,都需与诸位同僚商议,以求一完全之策。”

常言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这出戏凭他卫肃一个人是万万唱不下去的。群臣登时恍然:王雨农有先见之明,所说的“商酌担待”并非套话。老头儿早已料定,还存在一个如何使派兵迎驾合法化的问题。

福王赵行起身接话道:“诸位大人,本王虽向来不过问大夏朝政兵事,今日也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兵书有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情不同而理同,时不同而势同。值此关系皇上安危之际,也只好事急从权了。依本王之见,飞虎侯领兵迎驾既是众望所归,便可另行上书一份奏章道明其中原委,由在座诸位大人联名具保,一同担了这天大的干系,留待皇上还朝后御览。本王可向诸位保证,日后若是皇上因此怪罪,尽可由本王一人承担!”

既然是联名具保,又怎会是由你一人承担?群臣对福王没有半点含金量的漂亮话不仅毫不领情,而且心下无不嗤之以鼻。

如果反对福王的提议,将来指不定哪天就会有一顶“漠视君父安危”的黑锅扣在自己头上。自古便是法不责众,万一以后皇帝被猪油蒙了心非要追究此事,只要不在其头不在其尾,也必定无关痛痒。联名就联名吧!

“王爷英明。”卫肃扭头问道:“不知王相与徐相以为如何?诸位大人可有异议否?”

王雨农答道:“老夫也在上奏保举飞虎侯领兵迎驾之列,自然赞成王爷的提议。若是在座诸位同僚对此同样没有异议,太尉大人总掌举务,大可依计而为了。这联名奏章嘛,老夫倒可毛遂自荐代为执笔。”

徐文瀚跟着点头道:“在下以为,王爷所议甚佳。鄙人不谙兵事,只管主理钱粮。只要太尉大人话,在下自当全力保证飞虎侯迎驾大军粮草无忧。”

有皇帝的同胞亲弟倡议,四位佐理监国重臣除了周挺因病未能赴宴,已有三位点头拥护,还有什么好说的?群臣随后都三三两两的表示赞成福王的提议。

卫肃又望向杨致问道:“不知飞虎侯对此事还有何高见?你认为派多少兵马迎驾为宜?何时能领兵启程?”

杨致笑道:“承蒙诸位大人抬举,我便当仁不让了。于我而言,迎驾兵马多多益善,我随时能领兵启程。”

“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各人应尽的戏份俱已到位,卫肃也不再惺惺作态:“事不宜迟,愈快愈好。来人!笔墨伺候!”

“飞虎侯,如此便辛苦你了。你稍后出宫手持这联名奏章至周大将军府上勘合兵符讨得军令之后,便可直奔禁军大营点选两万精锐兵马,由徐相会同兵部、户部连夜备足粮草,于明日清晨卯时出城迎接圣驾!”

联名奏章由王雨农文不加点一挥而就,群臣也都纷纷如言签名具保。一桩令人心惊肉跳的政治交易,就在满桌美味佳肴只箸未动的席面上就此宣告大功告成。眼见杨致还是一脸慵懒的笑意,也有人签名之后暗自嘀咕:难道你们就一点儿都不担心这家伙变成第二个董卓?

第188章 进入角色

长安现在的局势,与乱成一团糟的东汉末年毫无可比性是大大小小的军阀都拥兵自重,朝廷无兵可用。www.65txt.com

如今大夏却有二十万平素直属皇帝统辖的精锐禁军拱卫京畿,令各自心怀鬼胎的诸方势力投鼠忌器敢轻举妄动。但也正因为担心杨致会变成第二个董卓,卫肃才提议只给他两万兵马。即便杨致利令智昏丧心病狂,不仅太子统领的两万护驾兵马与之旗鼓相当有得一拼,以平叛为名调动其余十数万禁军将其剿灭,应该也是轻而易举。况且杨致受诸事掣肘,除非是他脑子进水,否则断然不会冒然自寻死路。

无论怎么说,保举杨致领兵迎驾都是一种比豆腐还要脆弱的平衡结果。虽然卫肃是几经权衡其中利弊,看准了才走的这一步,总归还是一招无奈的险棋。

在这种大佬云集的高端场合,大多数人自感说话的份量有限。

现又是极度敏感的非常时期,与宴群臣莫不牢记祸从口出的自保戒条,在联名奏章上签名聊作应付之后,除了卫肃与杨致,还有王雨农、徐文瀚两位佐理监国的宰辅大学士,以及张天行、耿超两位禁军副将和兵部、户部的两位尚书等相关文武重臣留下商讨派兵迎驾的诸项细节,其余众臣不顾腹中犹自空空如也,都不愿妄加议论一字,尽皆默然而匆匆作鸟兽散。

在“事关皇帝安危”这块超级遮羞布的掩盖下,连同杨致本人在内的几名大佬都恨不得他立马插翅飞出长安,所有的问题都已经不是问题,接下来的一切出奇地顺畅。

卫肃、张天行与耿超均是领兵征战多年的高级将领,心知将禁军之中任何一彪嫡系人马强塞到杨致这么个人物手下的想法是极为愚蠢地。如若一不留神让他找茬杀了,跟捏死个臭虫没有太大区别,到时候恐怕连想哭都找不着坟头。是以三人对点选哪两万人马交由杨致统率这个问题上毫无争执,很自觉的同意遵从“就近从快”地原则。

得益于数九寒冬的恶劣天气和恰逢过年时节的掩护,杨致与徐文瀚借助秦氏之力人为营造粮荒、掐紧长安命脉的密议早已付诸实施,诸方势力的眼球都在死盯对方无暇他顾,对此暂未有所察觉。长安城防分内外两线约有六万禁军,大多驻扎在外围,城内官仓屯粮只能说相对十分充足,绝对数量并不是太多。杨致明明只领两万禁军出城迎驾,可主理举国钱粮地徐文瀚却一口应承,会同兵部户部连夜给他备好足够四万兵马支应一个月的粮草。——徐文瀚本来就巴不得一股脑儿把长安的粮仓悉数掏空才好,这样的天赐良机怎会放过?

此言一出,不但是卫肃与两位尚书,就连王雨农都颇有些惑。徐文瀚冷辩驳道:“我虽不谙兵事,却也懂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太子军报声称圣驾已数度遇袭,正是因为容不得再有半分闪失,今日才有众臣联名保举飞虎侯领兵迎驾之事。若换在寻常时节,飞虎侯所率兵马理应轻骑简装尽快赶到皇上身边,所需粮草大可到沿途府县官仓支应取用。但如今已到非常之时,岂能与寻常时节相提并论?固然要保证太子的两万护驾兵马吃饱饭,飞虎侯地两万兵马也不能饿着肚子去迎驾。-====-事起突然又年关在即,不仅官衙休息民间罢市,更兼天寒地冻难以征调民夫运送。若不带足粮草,试问仓促间有哪家府县的官仓能保证四万兵马的充足支应?”

“不错,飞虎侯与我有八拜之交人尽皆知。如果非要说我有什么私心,我也只是由衷盼望我三弟不负今日我等众臣重托不辱使命,早日迎接圣驾平安返京!为确保迎驾兵马不会因粮草不继而阻滞皇上归程,我宁可背负扰人清静、坏人阖家团聚的骂名,也只得辛苦兵部、户部的诸多同僚和押粮军士了。越王殿下方才曾言,如今最难得地就是恪守人臣本分。鄙人才疏学浅能力有限,也帮不上其他什么忙,唯有尽心做到有备无患,我才能上不负皇上赏识重用的知遇之恩,下不负与飞虎侯的结拜之义。圣驾数度遇袭,皇上地归程已然不能有片刻耽搁。说句不当讲的话,我并非没有担当之人,但若因粮草支应环节有所纰漏而另生枝节,我委实担待不起。”

煞有其事地总结道:“以上只是鄙人愚见,诸位大人若觉不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尽可从容商议再行决断。”

徐文瀚心思缜密。强词夺理地这篇文章做得四平八稳。众人虽隐隐感觉总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却又被他噎得无言以对。徐文瀚地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该说地我都说了。你们看着办。谁拿主意谁就得负责。日后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你们也怪不到我地头上。可如果不照他说地去做。谁又敢保证在粮草环节上不出半点岔子?

徐文瀚是何用意。杨致自然心中雪亮。见众人仍自面带犹豫。一时均未表态。不由插言笑道:“诸位大人莫非还怀我会防着迎驾这桩天大地正事不干。去中途贩卖粮草牟利不成?徐相宁可背负骂名。也不愿马虎滥做好人。把话说白了。他这是牢靠人做牢靠事。不就是些许粮草么?真要是多到吃不完。那再运回来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地?依我看诸位都不必费心犯嘀咕了。其实带多少粮草我是无所谓。徐相说得不错。只要能够保证护驾与迎驾地数万兵马吃饱饭就行。当然。诸位大人若是还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地难处。尽可如我大哥所言在此从容商议。”

说到这里竟是作势起身欲走:“跟诸位说句实话。我今早出门之时。只与家人说是应越王殿下之邀进宫赴宴。做梦也没想到会摊上这么个差事。大过年地人家都是阖家团聚其乐融融。我却要顶风冒雪领兵迎驾。嘿嘿。我也是娘生人养地。不能陪家人团聚倒还罢了。总要回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吧?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大家不妨在这儿慢慢商量。待商量好了劳烦叫人到寒舍知会一声。诸位大人。请恕我暂且少陪了!”

卫肃明知杨致摆出一副无赖嘴脸是有意将他地军。但他前半截话确实与自己地揣度不谋而合。若真是放任这位大爷就这么屁股一拍走了。还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事端。当下不再犹豫。拦住杨致道:“辛苦飞虎侯为国奔劳。不得在新春佳节尽享人伦之乐。也是事出无奈。犬子飞扬亦与飞虎侯有结拜之谊。明日我自当专程登门去府上请罪。——王相。诸位大人。我窃以为徐相所说确是老成谋国之言。我等便不用就粮草之事纠缠不清了吧?”

王雨农久居高位阅事无数。不说徐文瀚言之凿凿多带辎重地建议有悖常理。单凭与杨致二人一唱一和。他就看出必有猫腻

同时料定。其中地猫腻必然对太子弑父篡逆地阴就冲这一点。老头儿也万万不会与徐杨二人为难:“太尉大人所言极是。飞虎侯。自古便是忠孝不能两全。大忠即是大孝。你不会这么看不开吧?尽孝道享天伦乃是人之常情。飞虎侯今日或可忙里偷闲回府陪一陪家人。老夫别地不敢说。明日与大年初一这两日定然要叫上文远那老匹夫登门叨扰。厚着脸皮向贵府老太爷讨杯酒喝。”

如果有新旧两任太尉和当朝辅宰相上门辞岁拜年,杨府老爷子日后的门票行市必定气势如虹涨至停板,儿子不能在家过年地损失也算可以小有弥补了。杨致哈哈笑道:“荣幸之至啊!无论是老相爷与陈老爷子还是卫大人,不管诸位何时驾临寒舍,酒是一定管够的!哦,我在此要冒昧问一句,咱们今日本是应越王之邀前来赴宴的,忙到这个时侯仅是空腹喝了几杯酒,诸位难道都还不饿吗?”

大内御厨精心烹制的御膳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平时群臣若能获邀出席宫中御宴,莫不引以为荣。今日赵启设下的辞岁宴却成了摆设应景地样子货,似乎人人只当是要人老命的毒鼠强一般,至今竟无一人动过筷子。众人都是身居庙堂高位的重臣,极少领略过饥饿滋味。经杨致这么一说,才意识到早已过了饭时,愈觉得已饿得是前心贴后背了。当下也顾不上讲究菜冷菜热了,只将就着胡乱填饱肚子。

待到派兵迎驾的诸项细节议定,已是午后未时时分。杨致是要做事便极尽认真的做、要玩就痛痛快快的玩地性子,口里说是不急,行动起来毫不含糊。他这边出宫手持联名奏章往周挺府上交接兵符之后,马不停蹄的直奔禁军大营,在早已等候多时的张天行、耿超等诸多禁军高级将领的陪同下点选迎驾兵马。那边卫肃、王雨农、徐文瀚和兵户两部尚书围绕保证这位大爷领兵迎驾的后勤保障,脚不沾地地忙碌起来。

卫肃与张天行、耿超等人对杨致军事才能的判断,无是非常正确的。杨致点选兵马地原则只有两条:就近从快是第一条,第二条就是凡是由战功赫赫的将领统带地兵马一律不用,选出十营校尉统领的两万精锐兵士合作一军。

这么做地道理说穿了其实很简单:凡是因战功起家而选调至禁军为将,难免或多或少有些骄横习气,相对而言不易驾驭。而且随着近年来太子、宁王、康王三位皇子羽翼渐丰,都不遗余力的将各自的触角伸向军中,不少高级将领都与这几位宝贝皇子有些盘根错节的关联,一时也没那么多功夫去一一考察甄别。到了担任都尉、校尉一级统兵实职的中下级军官,事实上皇子们既没那么多精力与时间,也没那个心思去大肆笼络。而这部分中下级军官通常又极度热切的盼望能获得建功提升的机会,用起来无会顺手许多。

一直忙到入夜时时分,虽说粮草辎重还在紧赶慢赶的装运,杨致点选的两万兵马已在禁军大营校场集结完毕。

在冷兵器占据主宰地位的时代,军人对超级强都有一种自内心的狂热崇拜。大夏全民尚武,杨致的诸多光辉事迹早已在民间和军中广为传颂。在无数普通百姓与广大军士心目中,他的故事已被演绎成了不朽的传奇。杨致看似随意实则精心点选的两万兵马,在号称百万夏军精锐当中的精锐禁军当中本就属于不得志的群体,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能拨至这位天神一般的人物麾下效力。这大过年的又是滴水成冰的节气,冬夜的寒风吹到身上让人瑟瑟抖。尽管如此,两万将士大都兴奋莫名热情高涨,绝少有人因为在这种鬼天气里还拿了他们穷折腾而心生怨言。

杨致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担当这样统兵数万的角色,事实上也没有时间神气活现的检阅眼前这支人马,让他好好过上一把瘾。你可以把麾下诸多将士当成杀人工具和战争机器,但绝不可以把他们当成傻子。杨致没有一本正经的担任过统兵主将,可没杀过猪也见过猪走路,他所悟到的带兵之道无非是两个字:人心。

杨致一早是与老爷子和两位夫人有言在先才出的门,已经做了官就不怕没轿子坐,如果在这个时侯还想着忙里偷闲赶回府去与他们团聚,矗在这儿的两万将士的心里,将会比冬夜寒风吹在身上还要感觉彻骨冰凉。

初次出任主将,表就职演说当然是必不可少。杨致叫人点起数百堆篝火聊以御寒,特地找了套崭新的厚重铠甲换上,登上校场将台高声道:“大夏的好儿郎们!我先跟大伙儿认识一下,我叫杨致。从此时此刻起,你们就跟着我干了!”

众兵士七嘴八舌的自应道:“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飞虎侯啊!我们早就听说过您了!”

其时皇帝对大夏二十余年的统治虽然尚算清明,但自登基以来从未停止过对外征战,寻常黎民百姓的日子最多只能说过得比较安定,与人人丰衣足食的清平盛世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从军的百姓子弟绝大多数认不全几个大字。

“敢情大伙儿都认识我了?那就好!”见什么人就说什么话,是拉近彼此距离的重要途径。杨致压根儿就没打算咬文嚼字的长篇大论:“我这人不喜欢说没用的屁话,今日只耽误大家少许功夫,唠叨几句废话。第一句,大伙儿都跟我去干什么?两个字:迎驾。”

“第二句,俗话说一个道士一道符,大伙儿跟了我都该守些什么规矩?还是两个字:听话。听谁的话?当然是听我的。”

“第三句,大伙儿一定会问,跟你迎驾虽然是头大大事,但总归不是去征战杀敌,都会有些什么好处?依然还是两个字:立功。”

大概是觉得第三句的两个字颇欠说服力,掏出御赐金牌高举过头一亮:“大伙儿既然都认识我了,那都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皇上御赐的金牌!金牌所到之处,如朕亲临!大伙儿还怕少了立功的机会?”

众将士对杨致的御赐金牌早有耳闻,也听说过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大爷正常时候不仅为人随和,而且出手极为大方。这位大爷说得不错啊,日后跟着他混还怕没有奔头么?

两万将士集体愣了两三秒的功夫才如梦初醒,面对代表无上皇权的御赐金牌轰然跪倒:“皇上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89章 急不得

第189章

急不得

杨致在大漠经历过数万人马像绞肉机一样红了眼的厮杀,却从未受过数万人马的顶礼膜拜。两万将士轰然跪拜山呼万岁,动作整齐划一,声势颇为惊人,凭此不难看出禁军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夏军精锐。杨致明知将士们当中或有自己众多粉丝,但御赐金牌所到之处如朕亲临,见之不拜当问大不敬之罪,他们这般行叩拜大礼是冲着金牌来的。

饶是如此,那种高高在上的威势还是令杨致有点不由自主的直犯晕,不禁心生感慨:万众皆在脚下、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确实有够爽啊!乱世争雄称帝堪称是难度系数最高、风险最大的职业,怪不得仍然有那么多人义无反顾前赴后继,即使争他个头破血流、搭上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

收拢心神笑道:“大伙儿眼力劲都不错嘛!都请起来吧!

众将士依言起身列队,人人精神抖擞,站得如标枪般笔直。如果说先前他们对杨致既有好奇又有对偶像的崇拜,现在又多了几分踌躇满志的昂扬之气。

只见杨致刹那间又敛起笑容大喝道:“我刚才所说的三句话,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诸将士听令:今夜在校场就.地扎营露宿,明晨丑时造饭,寅时整军列队,卯时随我出城迎驾!”

“遵令!”

平常有禁军将领履新就职,十有.八九是意气风发借以立威。要么是声色俱厉粗俗不堪的一通喝骂,要么是读过几本书以儒将自许,尽说些叫人半懂不懂的屁话。像杨致这样通篇平实的大白话,三五两句就宣告收工的,诸多将士还是头一回碰上,无不耳目一新倍感爽利。人人觉得这位名震天下的大爷随和实在,也跟自己一样是个食人间烟火的血肉凡人。

杨致的就职演说看似简短直.白,其实对自己拥有的所有资本没有丝毫浪费。全程陪同观礼的耿超与张天行都是久经战阵的带兵大行家,在一旁看得目眩神驰:此人能有今日偌大声名,绝非偶然。即便将两万头猪交到他手上,让他几句话一煽,恐怕就会变成两万匹嗷嗷叫的豺狼!

要想尽快与两万将士融为一体打成一片,仅凭几.句话是远远不够的。杨致深知高高在上是一把双刃剑,既是将帅树威的魅力所在,也是将帅带兵的大忌。该摆架子的时候就要摆个十足,该放下身段的时候就要放个彻底。装逼的火候把握,委实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耿超与张天行背后各有不同的主子,二人同为禁.军副将互为牵制。杨致与张天行从无交往,外人看来他与耿超关系更为亲厚,实则是抱着对二人等距离对待的态度以求待价而沽。也不跟他们多话,送别二人之后,干脆命人将歇宿过夜的营帐搭在了将台。忙活完后已近子时,按他发布的第一条将令,两万将士满打满算最多不过还能休息一个时辰。对杨致来说,利用这段时间进一步收买人心已经足够了。

杨致发布的第二条将令极具人性化,以至于令.诸多淳朴的将士感激涕零:为抵御冬夜严寒,各营伙夫必须烧好姜汤以供将士们随时暖身服用,值夜巡哨兵丁必须保证篝火经夜不灭。不仅如此,还如前世在年节时分登门慰问特困户的领导同志哥一般,堆起满脸亲切的笑容,衣不卸甲的在偌大的禁军大营校场巡视一圈,走到哪儿都嘘寒问暖的与兵士们拉几句家常。人心都是肉长的,日后统领大军的机会说不定还多的是,像这样成本低廉而口碑回报奇高的作秀,纵是暂时辛苦一点又有何妨?

杨致通宵转悠.忙活,捱到寅时整军列队时分,赵启居然也在禁军大营校场出现了。杨致见他冠带俨然,那可恶的金子善随侍在侧,一众大内侍卫前呼后拥,瞧这小子的架势是“因公”而来。按照惯例,每逢大军出征都要郑重其事的举行一个仪式,杨致心知卫肃、王雨农、徐文瀚、张天行、耿超等人也将随后就到,这其中彻夜难眠的肯定不只他一个人。

在应该出现的重要场合,赵启又是第一个登场。通过这两天接触下来,赵启给杨致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对他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这小子头脑冷静思虑周密,行事张弛有度,已隐然有几分“谈笑间灰飞烟灭”的风范。外人眼中的年少懵懂、惫懒顽劣和无心争储,都是最好的伪装。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弹丸其下。赵启隐藏在天真无邪后面的沉着老练,加上金子善这个人物的出现,让杨致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警觉,这场游戏在他眼里变得愈发扑朔迷离起来。每个人都只希望自己是猎手,而不是成为猎物。到底谁是猎手?谁是猎物?

卫肃昨日言明迎驾兵马在卯时出发,如杨致所料,他刚上前与赵启打过招呼,以卫肃为首的几位大佬和前来送行的相关文武重臣们就相继赶到了。

在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大年三十日的清晨,一切犹如前世早已编好的电脑程序一般正常运行,说什么都是多余,所有人都抱了一个高度一致的想法:赶紧打发杨致带了两万兵马出城,走得越快越好!

出了长安就是海阔天空,杨致也正是这么想,所以出城走得并不慢。按照他的盘算,皇帝中风偏瘫之后反而一路再无性命之忧,所谓圣驾数度遇袭,目标是太子而不是皇帝!重要的是必须抢在太子前头,将两万护驾兵马堵在潼关之外,不给太子宣告皇帝驾崩一丝一毫的机会!

长安至潼关的官道不过三百余里之遥,轻装精骑全速行进不足两日即可到达。而根据秦氏的密报,太子的先锋部队十二月二十七日黄昏已进驻洛阳。洛阳和长安至潼关的距离相差不大,就算太子不知道杨致领兵迎驾的真正心思,也已经在时间上占了一日先机。

时间已是万分紧迫!可杨致就是想急也急不起来。这边两万禁军的先头部队已出长安二十里,那边足够四万兵马支应一个月的粮草辎重才刚出城门!

第190章 兵分三路

徐文瀚按照与杨致和秦空云的密议,利用主理举国钱~会的来了一手釜底抽薪,几乎将长安城内最大的官仓腾空近半。(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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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形中又间接给囤粮居奇的秦氏创造了一注横财,却给杨致出了一道棘手的难题。

吞进肚里是骨头吐掉是肉,这个时侯杨致手上的粮草辎重既是一笔尴尬的财富,更是一个巨大的包袱。昨日去宫中赴宴时,一切都是随机应变。当时只想到带足粮草尽快接掌兵权出城再说,还真没去认真考虑在时间如此紧迫的情况下拿了如何处置。他刚一出城就深刻领会到什么叫做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了,甚至异想天开的怀念起了前世网络小说中神奇的储物戒指。

策马领军前行时一边思索对策,一边忍不住连连暗骂:抛头露面劳心费力的差事落在了我的头上,倒让秦氏白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完事之后若不狠狠讹上秦氏父子一笔,老子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了。一家破粮行老狐狸愣敢开口叫价四百万两,做你妈的春秋大梦!至少得一文不花的讹过来!……嗯?粮行?粮行!

纵然两眼急出血来骂破了天,也绝不可能让太子中途磨蹭等着他杨致先入潼关。好在杨致事先已料到迟早会有今天这一步,脑子里对领兵迎驾之后如何行事有个大致的轮廓。想来想去,解决的办法不是没有。

眼看天近晌午,才走出长安二十余里,杨致当机立断,索性下马寻了个避风处暂行歇息,传令下去命十营校尉火速前来议事。

此时杨致在十名校尉眼里不只是新晋地顶头上司和衷心崇拜的偶像,还是天上掉下来砸到自己脑袋上的锦竹前程。虽然迎驾兵马首尾相顾长达二十里,但不到顿饭工夫,十名校尉就像死了老子娘似的赶来聚集听命。

十名校尉都非常年轻,看起来年纪最大地也不到三十岁。从确定由杨致领兵迎驾到点选兵马整军出城,还不到一天时间,实际上十分仓促。收服七喜之后,杨致切实感受到了逐步培植嫡系力量带来的好处。但仅有七喜明显不够用,也成了他一块心病。他并不了解十名年轻校尉的底细,如今情势紧急,只好就地取材边用边看了。

杨致先不忙着说明急召他们所为何事,而是逐一问了各人的姓名、年龄、出身和简略经历。他有过耳不忘之能,记忆力极佳,问过之后又复述了一遍,竟是无一错漏。-====-

年轻的下级军官最盼望的是建功升赏,最能刺激他们热血沸腾地是言语激将。按杨致打好的腹稿,是要依次摆出几条令人信服的强大理由:“我该说地话,昨晚在禁军大营校场都说过了,只有一点没向你们挑明。我昨日点选兵马之时,别说什么骁骑将军、先锋将军,就连一个偏将都没要,只选了你们十名校尉,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我知道你们在号称大夏精锐的禁军之中混得并不如意,想给你们一个建功升赏的机会,这一节一定要心中有数。”

“我等没齿不忘侯爷……,哦,不,是大将军的提携之恩!”

“这还八字没一撇呢!你们先别忙着谢我。”杨致一摇手道:“我再问你们。皇上得胜还朝有太子亲率大军随行护卫。越王殿下与四位佐理监国重臣为什么还要派我们前去迎驾?”

十个年轻人能在诸多兵士中脱颖而出选为校尉。不管腹中墨水多少。必定都不是傻子。杨致这个问题委实太过敏感。十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杨致笑道:“其实整个长安早已传得满城风雨。也没什么好忌讳地。想必大家都已听说了皇上于班师途中龙体抱恙。说太子想要趁机弑父篡逆地谣言。也暗地里传得沸沸扬扬。为了尽快平息谣言。为了尽快使局势恢复平静。这才派我们前去迎驾。所以大家不要因为不是去征战杀敌。就以为没什么建功立业地机会。务必切记。我们此番出征关乎大夏国运。乃是天字第一号地军国重务!就算只跟着来回走上一遭。也足可称得上是大功一件。都明白了么?”

“……明白了。”

杨致脸色骤然一沉道:“这就听明白了?我看未必!兄弟们。身为军人。我们地使命不仅只是抵御外侮、开疆拓域。维护大夏稳定、力保父老百姓生活安定更是应尽之责!说句大逆不道地话。有道是无风不起浪。天知道谣言到底是真是假?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必须打起十二万分地精神。做好两手准备!只有抢在护驾兵马前头赶到潼关。待我亲眼一睹皇上真实病况之后。才能判断外间广为流传地是否确属谣言。”

一名校尉壮起胆子问道:“大将军。您认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还有。如果传言属实地话……。”

杨致鼓励的赞道:“问得好!现在还说不到传言是否属实地份上。据前方军报传回的消息,太子护驾地先锋部队已于十二月二十七日黄昏十分进驻洛阳。就算他们只以正常行军速度前进,最迟也可在四日之内抵达

情势万分紧急,我急召兄弟们前来,正是商议我们办。”

“越王殿下与几位佐理监国重臣拨给我们足够四万兵马支应一个月的粮草辎重,是从眼下的特殊时节、恶劣天气和极度敏感的全局形势考虑,让我们不至于有粮草不继的后顾之忧,以防受制于人。原本这是一片好意,可却成了拖滞我们前进的累赘!大家都看见了,如果照现在这么走下去,每日能行进四五十里就算很不错了。此去潼关虽然仅只三百余里路程,但我们至少需七八日功夫才能到达。万一传言属实,到了那个时候恐怕黄花菜都凉了!说不定还未能走到潼关,就会跟太子地护驾兵马迎头撞上!若是果真如此,那我们便是大夏的千古罪人!可想而知,非但我会沦为世人口中的笑柄,你们在军中也将永无翻身之日!”

杨致以前为一桩事做铺垫,往往是虚虚实实,十之**是信口胡扯。这一回为了让十名校尉死心戮力受自己调摆差遣,时而将他们捧到天上,时而将他们摁到地狱,十句话里头居然有九句半是真的。

十名校尉尽皆面露惶恐茫然之色,愣了片刻,相互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一齐拜倒在地连连叩首:“恳请大将军为我们做主,我等定当誓死效力!”

“兄弟们,你们这是什么话?都快请起来吧!”杨致心道老子兜了半天圈子,等地就是你们这句话:“我们现在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为大夏,为皇上,也是为我们自己。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之计,也只好采取非常措施了。你们尽可放心,我是领兵迎驾的主将,如若老天庇佑此行建功,则一应升赏大家共同分享。如若事有不谐反受其咎,则一切罪责由我一人承担。我便拼却这条性命,也绝不会让兄弟们遭受半点牵连!”

众人见杨致一副胸有成绣的神气,猛醒到他心中早就想好了主意,登时情绪又被调动得激昂兴奋起来:“大将军,我等纵然再是不济,也是堂堂七尺汉子,怎能做那忘恩负义的无耻小人?士为知己者死,我等效死追随大将军,誓与将军同进退、共存亡!大将军,您就说我们到底该怎么干吧!”

所有该做的铺垫撩拨均已十足到位,也是时候转入正题了。杨致霍地起身,正色道:“好!事不宜迟,我们就在这里即刻兵分三路。第一路,张得胜、王彪,你二人是长安本地人氏,领了标下四千人马分做四路,给我盯死通往长安四门地道路。其余商贾和过往百姓俱可放行,但在未得我亲口传令之前,切记不得让一粒粮食运进长安城!为了尽量避免与长安府和附近府县驻军及官差衙役发生不必要的冲突,我会亲笔手书两张军令交给你们。但如果有人敢不买帐,你们也不必鸟他们,要打就打,要杀就杀!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二人若有半点含糊,只要此番我杨致不死,定斩不饶!”

不仅是张得胜与王彪二人,其余八名校尉对杨致第一路人马的安排都颇感惑,都隐约想到这么做不仅仅是为掐住太子地脖子。但杨致高深莫测,既已挑明要做两手准备,想必自有他的道理,没人再敢多问半句为什么。张得胜犹豫片刻,嗫嚅问道:“那……我们截获的粮食该如何料理才是?还望大将军明示。”

杨致嘿嘿笑道:“我稍后就会提到,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第二路,刘当,你率标下两千人马专一看守押运粮草,持我亲笔手书军令尽快与附近府县地秦氏分号联系。若是我没记错,刘当出身商户人家,这桩事交与你去做,定会方便许多。除了留余两万兵马十日之粮分兵一千随后运往潼关,另外一千人马负责将其余粮草辎重和张得胜、王彪两部截获的粮食委托秦氏暂为寄存。”

众人对这一节倒是不难理解,甚至为之暗暗叫绝。秦氏是富可敌国的大夏首富之家,杨致与秦氏大公子秦空云义结金兰情同手足,天下皆知。粮草辎重委托秦氏寄存,既可立马甩掉包袱,又不怕秦氏赖账,自然十分稳当。

可是几名校尉做梦都想不到,杨致这是有意送肉进虎口。那许多粮草辎重且不说全部,起码有大半将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第三路人马由我亲自统领,又须分做步骑两部。朱大为、罗英经历过实战,陈准、胡智雄、肖刚擅长骑射,随我做骑兵一部。我们立刻将所有马匹集中起来,你们五人从各自标下选出一千骑兵,至少要达到三人配两骑,只随身携带一日干粮,以人不离鞍、马不停蹄为准则全速前进,必须在一个昼夜之内赶到潼关!郭锐、钟涛,你二人统领剩余九千人马做步兵一部。除负责收容掉队骑兵和换乘马匹,也须日夜兼程赶往潼关会合!”

第191章 进关

一旦任务分派清爽,迎驾的两万禁军面临的难题迎刃而校尉均觉眼前豁然开朗。(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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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直到此时才意识到业已稀里糊涂的卷入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此番出征迎驾与先前的想法大相径庭,并非形同旅游的轻松美差。即使仰仗祖宗积德不会与太子的护驾兵马发生火拼,就按杨致这般分派赶往潼关,也是一次极为严峻的考验。

杨致在外人眼里是臭名昭著的信阳奸商之子,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耳濡目染,推己及人扪心自问:想要驱使这十名校尉带领和他们同样年轻的两万兵士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卖命,若只凭借几句像“精忠报国、建功立业”之类的口号加以糊弄,远不足以激发他们骨子里的积极性。

大棒与胡萝卜灵活组合交叉使用,是杨致早已玩得溜熟的惯用伎俩:“我方才说过,我们已经牢牢绑在了同一条船上。如若实在不愿跟我干,现在趁早滚蛋还来得及!开弓没有回头箭,都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你们头上只有一片天,那就是我!有胆敢抗命不从者,杀无赦!有胆敢延误军机者,杀无赦!有胆敢与任何外人私相勾连往来者,杀无赦!”

十名校尉毫不犹豫的旋又齐刷刷跪倒,肃然高声应道:“遵令!纵然天崩地裂,我等只惟大将军之命是从!”

“很好。”杨致满意的点了点头,口气也随之放缓:“古人有云:有心向善,虽恶不惩。有意为恶,虽善不嘉。虽说道理是这样,但我们身为夏军精锐,严明军纪实乃理所应当。今日我把话撂在这里:无论此行成败如何,不管日后谁坐上龙庭,我自信凭我的手段要保住你们几个人还不是太难。你们只要真心实意的尽心尽力,我都不会亏待你们。如若此行一切顺利,我必会具奏保举你们升任偏将,至少赏银五千两。如若有人不幸捐躯,除抚恤白银万两之外,子女由我负责抚养成人,父母由我负责养老送终!另外立刻传令下去:即日起饷银加倍,伤亡者双倍抚恤!立功者另有重赏!”

大夏虽因连年对外用兵以至国库支用艰难,但对军功封赏从不吝啬。可朝廷的封赏再怎么厚重,杨致开出的价码仍然足以令十名校尉听得两眼发直,同时对他日后能否足额兑现心生虑。

校尉刘当不愧是商户人家出身,将杨致含金量十足的这几句话暂且按一月为期粗略一算,没有二十余万两银子只怕无法收场,是归朝廷拨付还是由杨致自个儿掏腰包?是以刘当讪讪赔笑道:“大将军,朝廷关于封赏抚恤和饷银自有定例,您对众将士如此厚待,我等万分感激,只是这个……恐怕不太合适吧?”

杨致冷冷道:“怎么?信我不过么?莫说我有御赐金牌在手,就是没有金牌,有那么多粮草辎重寄存在秦氏,还怕换不来这几个银子?兄弟,想跟着我杨某人干,不仅要胆儿够肥,还要慢慢习惯发财。”

杨致之所以大开支票,不只是为了收买人心,话一出口,“寄存”在秦氏地粮草辎重就等于变成了进灶的柴禾。足够四万人马支应一月的粮草不是小数目,就那么凭空人间蒸发怎么都说不过去。来上这么一手,将来追究起来一句话就可以堵回去:我都换成银子犒赏迎驾将士了,你还问个什么劲?

如今手里又多了两万兵马这一大笔本钱,只要局势不至失控,无论皇帝还是太子都感谢他都来不及,上个奏章讨要封赏抚恤和赏银,没有人敢、也不会少了他一个子儿。万一与太子的护驾兵马发生火拼导致大夏内乱,手里迎驾兵马这套班底还不是立马摇身一变姓了杨?花个区区几十万两买下两万夏军精锐,上哪儿去找这么划算的生意?臭小子,你当我是傻子啊?笑话!老子像是做亏本生意的人么?

十名校尉如果摸透了杨致心底地小九九。恐怕都会当场晕死。想想也是。这位大爷有御赐金牌撑腰。又新鲜出炉了一个“换钱论”。他用怕个鸟啊?还废什么话。死心塌地跟着他干吧!

在晓之以理、动之以钱之后。两万迎驾禁军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像撒着欢儿地两万头疯狗一样各司其事迅速行动起来。

至下午申时时分。杨致亲领地五千轻装精骑与近八千匹战马俱已整装待发。杨致地动员令只有寥寥数语:“武成二十五年地大年夜。我们将在马鞍上度过。明日日落之前。我们将在潼关吃上夏历武成二十六年地第一顿饭!儿郎们!出发!”

事实上杨致也说到做到了。

至夏历武成二十六年大年初一午

时分。双眼布满血丝地杨致已远远望见了巍峨雄伟地。他身怀绝世武技。硬挺一个昼夜不合眼地纵马狂奔并非难事。可对其统带地骑兵而言。就如同一场炼狱般地噩梦。五千轻装精骑紧随杨致之后抵达潼关而未掉队者。只不足四千人。

而且只要这四千人胸中紧绷着的那口气一泄,恐怕只能让人抬进潼关了。更何况太子地人马是否已先行抢驻城内,情况全然不明。为防万一,必须让四千疲惫堪的骑兵最大限度的保持或者说恢复战斗力。是以杨致直到距离潼关十里处才放缓行程,命朱大为、罗英、陈准、胡智雄、肖刚等五名校尉整军列队原地待命,但严令不得下马歇息。

杨致趁此间隙,单人独骑继续前行了五六里,才勒缰眺望潼关城头。城头并未插有皇帝圣驾所到之处专用的明黄龙旗,巡守兵丁似乎也并无异状。

仔细一想,中州距离洛阳同样只有三百里左右地路程,皇帝圣驾从十二月二十二日到二十七日走了整整五日,照此算起来每日行程不过在六十里上下。就算太子的护驾兵马十二月二十八日一早从洛阳出发,至今日大年初一的四日之内赶到潼关的可能性也不大。就算太子的人马已经进驻潼关,也绝不可能抱定决意火拼的心思,有意偃旗息鼓在城内设伏等他自投罗网。

经过再三思量,杨致认定已经成功地抢在太子前面赶到了潼关。按护驾兵马正常的行进速度来推断,最快也要在明日大年初二黄昏或后日上午方可到达。当即长嘘了一口气定下心来,掉转马头往回走。五名校尉当中朱大为较为年长且经历过实战,杨致命其拣选二十名精干兵士先行去关前通报,自己率领四千骑兵随后从容徐徐进发。

潼关是拱卫长安与关中地东大门,是连接西北、华北、中原的咽喉要道,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潼关始设于东汉末年,历史悠久,在中华十大名关中居第二位,自古便以“雄关虎踞”而闻名遐迩。雄关是指潼关东门地关楼,虎踞是指东门外麒麟山角形似一只猛虎蹲在关口。东门城楼北临黄河,面依麒麟山角,东有远望沟天堑,是从东面进关的唯一大门,峻险异常,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皇帝自登基以来满世界打了个不亦乐乎,以至于夏军号称百万雄师犹感兵力捉襟见肘。即便如此,仍在潼关驻有五万精兵把守,占了二十万禁军地四分之一强。在大夏禁军系统,潼关守将是排名于禁军大将军及两位副将之后的第四号人物,通常是军方首脑阶层第二梯队的重要人选,新老两任枢密院太尉卫肃、陈文远、现任武威大将军耿进等大夏名将均先后担任此职。

现任潼关守将名唤叶闯,据说是一位年仅三十左右的青年将领,在此镇守已逾三年之久,皇帝御驾亲征之前给军方高级将领来了一次大洗牌,唯独没洗到他身上来。因为杨致过于强势而另类,自大漠归来之后,皇帝刻意不让其染指军方势力。加之此行事出仓促,他对叶闯的底细不甚了然。

杨致寻思,皇帝素有知人善用之明,断不至于将镇守如此战略要地的重任委与有勇无谋之人,由此可见叶闯定然不是等闲之辈。皇帝心机深重,是精通平衡之道的大师。太子日夜呆在皇帝身边,平时再装得如何“勤勉仁厚”,皇帝都绝不会让他有任何掌兵逼宫的机会,否则太子也不会选在班师还朝的当口铤而走险了。次子宁王与三子康王各拥重兵镇守在外,皇帝更不会把摆在家门口的精锐禁军交到他们手上。想来想去,叶闯应与王雨农、周挺等人一样,属于皇帝的铁杆心腹一类。

然而世上最难琢磨透彻的就是人心,太子妄图提前接班绝非突发奇想。杨致赶来潼关想做的事,如果叶闯愿意,不但同样可以做,而且做起来还要比杨致的底气足实许多。但杨致现在最感担心的是:反过来也同样如此!叶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自沉吟间,朱大为已然回转来报:“大将军,叶将军亲率帐下所有将佐出城相迎!”

杨致不禁皱起了眉头:朱大为前去通报的一个来回不足半个时辰的功夫,叶闯居然能召集帐下所有将佐出城相迎?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已早有准备!决然挥手道:“进关!”

第192章 守株待兔

杨智信奉一句老话,风险永远与利润同在。www.65txt.com<<>>

太子在自身实力不济的情况下铤而走险,本就完全是迫于无奈,无论成败都注定是一锅夹生饭。至今为止还没人愿意做揭开暗战盖子变为明斗的傻鸟,即使像耿进父子那样的狂热好战分子,尚且知道讲究斗争策略。如今全世界都知道杨致有御赐金牌在手,是正儿八经统兵迎驾的大将军。不管叶闯是站在哪一边,只要他还不是一个疯子,就不会冒然拿自己怎么样。

在理论上,御赐金牌是随时随地就可要人老命的杀人执照。在这个世界无论与谁面对面的单挑,杨致自信还不用惧怕任何人。叶闯如果识趣合作,自然皆大欢喜。除非是连个照面都不打就灭了杨致,如若不然,就干脆祭出金牌杀了他!

大夏全民尚武,只要条件许可,不论军民出行均盛行披甲佩刀。凭心而论,拜将领兵之人若是身穿鲜亮的重装铠甲披挂齐备,征战杀敌时的保护作用不言而喻,平日看来也是威风凛凛。杨致天性不喜受到框束,对那身重逾数十斤、挂满零碎的变形金刚似的行头兴趣全无,平时也没有随身佩戴刀剑的习惯。前晚校场就职时为免众将士误会其有意轻慢,才顾及形象正经穿戴了一回铠甲。昨日亲领轻骑赶路之时,早就甩脱了那身厚重的累赘,换上了往常一般的便装。

在这弱肉强食的乱世,不怕被人利用,就怕连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大夏素以功业见赏,纵然家世显赫如卫飞扬,都得凭自己的真本事说话。叶闯能得皇帝器重,武技与智谋必然不俗。如果叶闯勇悍不逊耿超,杨致自问即使出其不意,也很难有一击必杀的把握。他对兵刃并无特殊要求,只求用得顺手。

与叶闯初次会将会是何情形还不得而知,为了谨慎起见关之前临时给自己佩了一把寻常军士所用的制式单刀。如果不是杨致身后还跟着四千轻骑,今日的造型与当初赶赴山东时的“马文才”别无二致。

叶闯果然亲率帐下所有佐在关前迎候。

走近一看,论是迎候将佐还是守关兵士都是铠甲鲜明全副武装,军容极为严整,一股子昂扬的杀气扑面而来。杨致所率轻骑经过一昼夜人不离鞍的疾驰俱已疲惫不堪,虽在进关之前整歇片刻,相比之下与仓促征召的地方府兵好不到哪儿去。关前当先一人面白无须样貌俊朗,身着黑袍黑甲,胯下的黑马亦是极显神骏,必定就是现任潼关守将叶闯了。

杨致禁不住暗暗喝彩:好一员英武将!此人身材似与耿超相若么能得皇帝赏识重用的尽是高大俊朗的超级帅哥?有道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军容严整尚有作秀的可能,但帐下将佐兵士的精神风貌那是装不出来的。单凭这一点来看,叶闯绝非名过其实的绣花枕头。心下思量自己做最坏打算的准备,并非小心过头了。-====-一旦四千疲兵与此人统率的五万大军火拼,简直就是自杀。如果叶闯怀有异心,也只有与他近身相处的时候是将其击杀控制潼关的唯一机会!

闯何尝不是在凝神打量杨致?见杨致身着便装一脸慵懒笑意,透着街头混混一般的痞气,不由眉头微皱。徐徐策马迎上前来,拱手一揖道:“末将叶闯,率潼关一应将士恭迎飞虎侯大驾!末将久闻飞虎侯大名,今日得睹丰采,实乃三生有幸!”

话是这么说。可他并未马。言语中殊少恭敬之意。但凡有点本事地人总有三分傲气。杨致年在弱冠便已名满天下。叶闯也算是年轻有为。且对关于杨致地传说仅是听闻。本能地有些不服气也在情理之中。总不能要求人家像前世疯狂追星地小孩子一样。初次见面就拿你当亲爹似地对待。

杨致在马上还了一礼笑道:“劳叶将军与诸将士了。将军威名我亦如雷贯耳。可谓神交久矣。今日我奉越王殿下令谕及四位佐理监国重臣所托领兵前来。意欲出关迎接皇上圣驾望将军行个方便。”

叶闯淡然道:“末将得报此讯不敢有须臾怠慢。专一在此迎候。只因职责所在。不便下马相迎。请飞虎侯万勿怪罪末将无礼。”

在不咸不淡地寒暄几句之后。叶闯仍无让道放杨致所率兵马进关地意思。杨致登时意识到谓口说无凭。其实叶闯怀了与自己一样地谨慎心思着验看越王令谕和勘合兵符。眼下局势微妙且二人素不相识。叶闯公事公办本也无可厚非。

取出有越王签名用印地众臣联名奏章、禁军大将军周挺签名用印地军令和兵符马过去递向叶闯笑道:“叶将军尽忠职守。鄙人不胜钦佩。越王令谕、周大将军军令及兵符在此且请验看。”

叶闯双手接过认真逐一验看过后。满脸肃然地将三样信物小心送还给杨致。下马望长安方向跪倒拜了三拜。面无表情地朗声道:“末将谨遵越王殿下令谕与大将军令。”

这才重又上马闪身让到一旁道:“飞虎侯,请!”

叶闯话音刚落,只听得几声极为整齐的脚步声,随同叶闯出迎的潼关将士竟似久经操练早有默契,动作高度一致的退向城门两侧,让出一条大路来。

正是这个细节令杨致暗自心惊,对叶闯愈发不敢小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叶闯的治军之能、在守关将士心目中威信之高,由此可见一斑!叶闯的小心谨慎不难理解,但此刻立场尚不分明,若万不得已要杀他夺关而导致其部下五万精兵哗变,能否成功弹压免遭反噬,委实没有一丁点儿的把握!

初来乍到要想挑战一种强大的威信,唯一的办法只有昭示自己拥有另外一种更为强大的威信。

杨致一时却又并不急于率军进关了,昂然笑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我既是奉谕领兵而来,理当严守军规。可是叶将军,不是杨某狂妄,今日我便是越王令谕、大将军令与兵符

物俱无,恐怕你也拦我不得。”

当即故伎重演,高举御赐金牌厉声大喝道:“潼关诸将士看仔细了!皇上御赐金牌在此!金牌所到之处,如朕亲临!凡事皆可先斩后奏,大夏举国官吏任我差遣,百万大军任我调动!但有违者,罪同谋反当诛九族!”

杨致并无半字虚言,皇帝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初获金牌时,他本没打算日后要大肆招摇炫耀。后来才渐渐认识到这宝贝玩意儿犹如包治百病的万能膏药一般,贴在哪儿都管用,当真有万试万灵之效。这个时候亮出来不为别的,就为证明必要之时取叶闯人头完全合法此早点掘下一级阶梯。

皇帝登基当政二十余年来,文治还算清明而武功极盛,广受“英明神武”的赞誉,在大夏臣民心目中的地位堪比如来佛祖之于佛门信徒。“如朕亲临”的御赐金牌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杨致所率轻骑因在禁军大营校场见识过一回了,熟稔的一起下马山呼万岁,行叩首跪拜大礼。叶闯略一愣神中掠过一丝寒意,立刻率领诸多守关将士紧跟其后行礼参拜。顿时关前除杨致一人高坐马上,其余万众皆伏。

杨致待众将士叩拜完毕,才不慌不忙的收起金牌:“请起!进关!”

宾主双方各自心翼翼,四千轻骑强打精神支撑到现在已然困萎非常,进关之后自然有人接洽安顿。杨致暗暗留意,城内看不出一丝半点太子的护驾兵马业已先行进驻的痕迹。即便或有突变,以四千疲兵对五万精神饱满的大军,还不够塞牙缝的。杨致的想象力还没有疯狂到那个地步不特地多加叮嘱什么,任由他们去了。进得潼关将军行辕,略加洗漱稍事休息之后,叶闯便遣人前来相请:叶将军特在中军大帐设宴,为飞虎侯一行接风洗尘。

杨致始终紧绷着弦,叶闯然也不比他轻松多少。二人就如前世两个投注的彩民,都在盼望能够早一点儿开奖心里好落个实底。世事如棋局局新,随着局势渐次推进变化,叶闯隐然取杨致而代之,成了决定局势走向的至关重要的人物。毫不夸张的说,叶闯站在谁那一边就至少握有七成胜算!

事有突变千轻骑无济于事,如果群龙无首成乌合之众,反而不必充当无谓炮灰容易保全性命。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与突厥之间的异族相争致断然不会有这个悲天悯人的念头。在这样的场合,摆什么排场都是白瞎。杨致一口应承下来,仍是身着便装佩了腰刀,唤过五名校尉同去赴宴,特地叮嘱他们一个亲兵都不用带。

杨致抢在太子护驾兵马前头赶到关、吃上武成二十六年的第一顿大餐的硬话已经成为现实,迎驾的先头骑兵进关都感轻松了大半。军中素来等级森严,校尉一级的下级军官能得杨致这等大人物点选出征,已感十分荣幸。

有与杨致、叶闯这样声名赫赫的高级将领同桌共饮的机会,更是毕生莫大的荣光,哪儿还有心思多想其他?

叶闯帐下都尉以上将悉数到齐,见杨致只带了五名校尉前来,不禁又是一愣。偌大的行辕设了不下十桌酒宴,如此一来便有数桌剩余,空荡荡的让人感觉冷清,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杨致笑嘻嘻的拉了叶闯在一席坐了:“今日随我进关的只是来打前站的四千轻骑,其他一万六千人马最快也要明日午后才到。叶将军如此盛情款待,实在忒过客气了!”

叶闯反应也不慢,立刻吩咐将多余的几桌酒宴撤下,命人送往迎驾兵马宿营地。容色僵硬的答道:“飞虎侯一路鞍马劳顿,末将略具蔬酌相待,原是理所应当。只是按大夏军制,凡有军命在身者严禁饮酒。今日恰是新年伊始,未免太过委屈飞虎侯和一众迎驾兄弟了。”

对叶闯来说,杨致是钦差大臣与迎驾大将军的双重身份,二人是首度谋面,他又道明今日是大年初一,居然仍不肯违纪饮酒,可见此人原则性极强。

杨致本不嗜酒,此时心中存有杀机,不用喝酒可谓正中下怀。浑然不以为意,大大方方举起茶杯笑道:“军令如山,统兵为将者当正人先正己,岂可随便触犯?昔日东吴名将程普曾云:与周公瑾交,若饮醇,不觉自醉。你我虽是初次相交,鄙人亦深有同感。常言道情意浓时茶作酒,今日我便以茶代酒,向叶将军与潼关诸将士聊表敬意!”

杨致将叶闯与周瑜相提并论,那是奉上了一顶天大的高帽,给足了叶闯面子。叶闯连忙起身捧杯谦道:“承蒙飞虎侯谬赞,末将愧不敢当!”

这三天以来,杨致还没好好吃过一顿饭。要打要杀也得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放落茶杯便老实不客气的拖过一只肥鸡,就像饿死鬼投胎一般,旁若无人的大嚼起来。杨致方才的话说得谦和,反客为主这么一搅,潼关诸多将佐均觉得他没有半点架子,现场气氛登时大为改观。但军中将佐多是粗豪之人,无酒助兴,这顿饭仍然吃得沉闷。

杨致大快朵颐的同时,满不在乎的挂着惯有的慵懒笑意。而叶闯眼中的凛然之色也自丝毫不减,不经意的问道:“飞虎侯,末将听闻圣驾于班师途中数度遇袭,不知飞虎侯是待后续兵马赶来会合之后即刻出关迎驾?还是打算在潼关休整几日再说?”

杨致吃东西的速度奇快,这一会儿的功夫一只肥鸡已然下了肚。随手抹了抹油腻兮兮的嘴巴,满意的打着饱嗝,反问道:“出关迎驾?我为什么要出关迎驾?将军既然听说了圣驾数度遇袭,想必还听说了点别的什么。我的后续兵马明日日落之前可到潼关,如果所料不差,太子的护驾兵马最迟在后日也该到了。难道我就在这儿等着不好吗?叶将军,你说呢?”

第193章 迎驾

叶闯问得淡然,杨致答得随意,就如一对相交日久的的老朋友聊天一般轻松寻常,杨致手下五名校尉和作陪的潼关诸将佐都没感觉到任何不妥。www.65txt.com杨致慵懒笑意掩饰下的双眼一直紧盯着叶闯的目光,而叶闯的目光只不停的在杨致双手间梭巡。

无论笑容、嘴巴还是目光,都是无法杀人的。杨致心思细密,观察力极为敏锐。叶闯武技如何尚未可知,心机较之自己只怕不遑多让。二人都心如明镜,自从见面的那一刻开始,就始终对对方保持高度戒备的心态。

杨致提到了发兵迎驾的原因、估算了太子的护驾兵马抵达潼关的大致时间以及打算如何应对,等于已向叶闯亮明了自己的立场。名为征询叶闯的看法,实为试探。

太子赖以立足的根基是金城与关中的老牌士族豪强势力,部署在潼关以西拱卫京畿的二十万禁军,是太子震慑两个手握重兵的弟弟的倚仗,令他们轻易不敢以“清君侧”为借口兴兵作乱。如果让太子抰持病同废人的皇帝顺利进关就如蛟龙入海,他抢班夺权的计划就已成功大半,日后若再想挽回局面,将会万分艰难。叶闯若有心相助太子,即使不与杨致火拼,也只需压得他的兵马不能动弹,放太子进关即可。

局势发展到现在,实际上已到了关键的一道十字路口。杨致行事向来狠辣果决只要叶闯有半点含糊,杨致不管他怎么小心戒备,势必都会强行发难。换而言之,叶闯将如何回答,直接关系到他的生死!

叶闯干笑道:“飞侯,虽然你爵高权重,末将位卑职微你我同为大夏之臣,理应时刻以忠君为国为己任。末将之所以关前迎候设宴接风,全因你既是手握御赐金牌的钦差重臣,又是奉监国皇子令谕领兵迎驾的大将军。

大夏是皇上的大夏,太子是国之储君,护卫圣驾至此将就更当谨守人臣之礼了。圣驾数度遇袭有军报为证,外间流传的谣言末将确有所闻但无从印证,也就不足为信。至于飞虎侯作何打算将委实不敢越权妄言。”

凭心而论,叶不卑不亢说得在情在理。杨致却无论如何都不容他和稀泥,稍微调整坐姿,有意无意的将身体左侧让到空挡位置便拔刀不受阻碍。也没打算再与叶闯辩驳理论,随口应付道:“是吗?”

“哈哈哈哈!”只见叶闯蓦地仰头大,猛然将席面掀翻在地倒跃急退丈余。方才还是丽日晴天,转瞬便是阴云密布。在座的五名校尉和潼关将佐登时骇然变色,尽皆懵懵懂懂不知因何生变。

这厮心思机敏,竟是早有范!杨致心下暗暗叫苦不及防之下本能的闪到一旁,眼中已是杀机大盛。满脸无辜的笑道:“叶将军你我一见如故,有话尽可直言。这又却为何故?”

叶见他仍自面不改色言笑晏晏不禁暗自佩服。冷冷道:“久闻飞虎侯有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之名。果然好胆色!你便装简从不披甲冑刀乃寻常军士所用。显见是进关之前临时佩带。我还不想妄做糊涂鬼。岂敢任你出奇不备一试刀锋?单刀赴会这出戏并非是人就能唱得出彩。如你所言。今日咱们有话尽可直说。只是如现在这般说话。于我而言似乎更为稳妥一些。”

身对诸多作陪地部下将佐大喝道:“我与飞虎侯有话要说。尔等还不退下?非亲耳听我传令。任何人不得入内!若我死。尔等皆听命于飞虎侯!”

叶闯严防不明不白骤遭杨致辣手暗算。却宁愿与之单独对阵且昂然无惧。也不愿同属禁军统辖地两部人马内杠火拼。杨致隐然觉得叶闯武技心智恐怕犹在耿超之上。而且心胸气度足令耿超望尘莫及。油然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早知叶将军如此心细。我在席间随便取一把刀来用就好了。”杨致对身后如临大敌地五名校尉挥了挥手。淡淡笑道:“你们也都下去吧。切记。我死亦然。”

杨致地身份、地位与声名无不远胜叶闯。此刻坦承抱有杀心。且将自己与叶闯摆在对等位置上看待。无是表示对他莫大地尊重。在双方将佐心目中。二人都是威权极重地人物。虽满心狐面面相觑。却不敢有丝毫违拗。不约而同地鱼贯而出。紧张地退到门外守候。眨眼间偌大地行辕大堂。只剩下了杨致与叶闯两个人。

众人大感意外地是。行辕大堂内随后竟是一片沉寂。既不闻激烈地言语争执。亦无兵刃相交地叮当之声。双方将佐屏住呼吸熬过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只听得叶闯猛然一声大吼:“拿酒来!”

所谓“军命在身者严禁饮酒”云云,刹那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军中所备极品高粱一坛足有十斤

然喝得一滴不剩。杨致与叶闯都喝得烂醉如泥,但|小半个时辰里二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次日一早辰时时分,潼关将军行辕鼓声震天,一片肃杀景象。与其说是叶闯升帐议事,还不如说是向杨致移交指挥权的一个简单仪式。只见杨致高坐将位,叶闯当着部下诸多将佐的面呈上将印,朗声宣布:自即日起,潼关五万精兵尽归飞虎侯节制,违令者斩!

杨致随后发出了数道军令:一是即刻赶制杨字将旗,今日务必插上潼关城楼。二是后续迎驾兵马今日午后或会陆续赶到潼关,命叶闯亲自负责入城安顿事宜。三是派出二十名斥候立即快马出关往东搜寻,尽快探明圣驾行踪。四是点选六千潼关精骑,马上与四千迎驾轻骑合成一万重装骑兵,马不卸鞍人不卸甲,随时待命。

纵然两名校尉郭锐、钟涛统领后续迎驾步兵一部日夜兼程,也至这日擦黑时分才赶到潼关城外。这边饶是叶闯雷厉风行全力配合,一万重装骑兵到晚间才整合成军。直至杨致与叶闯趁夜在校场对这一万重装骑兵稍事检阅时,遣出的斥候前来禀报:太子的两万护驾兵马由骁骑将军沈重统率,在距离潼关四十里外宿营,预计圣驾明日午时左右即可抵达潼关城下。

杨致笑道:“来得好快啊!好在咱们这一头的时间也掐得刚刚好。难得太子与沈大将军得胜凯旋,我怎么都得安排一个盛大的仪仗给他们凑个趣。传令:一万重装骑兵今晚可放心安歇,明日巳时出城整军列队,恭迎圣驾!”

叶闯与杨致之已不知不觉的换了称呼,面带忧色的道:“杨兄,你接掌潼关兵马是为我担责,本是一片好意,这一节我自心中有数。但太子毕竟是一国储君,谣言毕竟是谣言,我总觉得我们这么做……似乎多有不妥。”

杨致不以为然的道:“叶兄在担心火药味过于浓郁而导致两军徒生摩擦,继而引发火拼吧?你尽可放心,别人我不敢说,太子与沈重有多少斤两,我还是拎的。我之所以要这么做,谣言就是最好的理由!如若谣言属实,就不是谣言了。我们若轻松放他进关,那便是助纣为虐。陈盛兵威正是为了震慑太子与沈重,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这还尚在其次。更重要的是现在不知皇上病况到底如何,如果太子进关之后即宣告皇上已然驾崩,你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常言道没做心事,不怕鬼敲门。如果皇上病体并无大碍,如果太子不是心怀鬼胎,见了你我整军相迎,只会愈发踌躇满志意气昂扬,不必也不会害怕。总而言之,在我没有亲眼见到皇上之前,绝计不可放一兵一卒进关!”

第二天上午巳时时分,杨致亲领万重骑出城,仿效前世阅兵的作派,在城外摆出两个方阵,旌旗猎猎铠甲鲜明甚为壮观。叶闯则在城头留守,按杨致之命领了军士在城楼上架起了一百门号炮,只有二十门装填货真价实的发令弹丸,其余一百八十门全部装填霹雳火雷。有道是有备无患,摆给你看是不假,可老子也不怕你突然发飙,要打就打要杀就杀!

堪堪在正午时分,迎风招的明黄色皇帝龙旗终于出现在人们的视野。杨致晒然一笑策马迎上前去,身手最佳、擅长骑射的两名校尉陈准与肖刚一左一右,徐徐跟在他身后。

太与沈重远远看见城头高高飘扬的杨字将旗,城外又摆开了这副阵势,不由忧心忡忡的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

子狐疑的挥手示意后队人马结成战阵,将自己与封得密不透风的皇帝銮驾护在当中,折腾了半晌才继续走过来。

杨致等太子与沈重缓缓走近精心铺排的仪仗,勒马大叫道:“诸将士听令:向皇上与太子致敬!”

校尉朱大为与胡智雄分别担任两个方阵的执旗首骑,应声将手上的杨字将旗一摆,一万重装骑兵齐刷刷拔刀握举在胸前,一同高吼道:“夏军威武!战无不胜!恭迎皇上与太子班师凯旋!”

雪光照耀下刀光闪闪,吼声震天,声势颇为惊人。

太子被这一记突如其来的炸雷轰得差一点没掉下马去,身边的护驾兵马刹时间乱成一团,纷纷本能的拔刀准备应战。待众人听真切呼喊的欢迎口号后,拔出来的刀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都将目光投向太子。太子满脸尴尬,沈重则脸色铁青。

杨致肚里暗暗好笑:认真说起来,眼前这主仆两位活宝如今都他妈是自己的大舅子。不知太子这个时候有没有凑趣挥手吼几声“众儿郎们辛苦了”的兴致?

第194章 交锋

杨致自山东急返长安之后不曾有一日消停,在暗流汹几度交锋,心中早已先入为主,认定太子妄图谋逆确是板上钉钉。(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此番打着迎驾的旗号在潼关城外设局等待太子,乃是一石二鸟之策:一是防患于未然,严防太子挟皇帝以令诸侯强行进关。二是叶闯虽然选择了与杨致全面合作,可仍自虑重重。为了避免因叶闯摇摆不定而徒增,借此机会用事实来说服他。三是如果太子心里有鬼,定会心寒胆颤惊慌失措,那便无异于不打自招,等于在两军数万将士面前被杨致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事有反常而谓之为妖。沈重是经大漠血战建功才得皇帝重用,太子跟随皇帝刚从南唐征战归来,二人已经都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花架子把式。如果不是身上有屎,怎会丑态毕露?

杨致满脸戏谑的笑意,在高处勒马站定。发现太子身边除了沈重,还有一个久违了的身影,太子的铁杆跟屁虫东宫侍读裴显中。

远远望去,太子显然被杨致精心铺排的欢迎仪式吓得不轻,连忙与沈重和裴显中聚到一处耳语几句,这才强作镇定的下令护驾兵马收刀整队继续行进。沈重与裴显中并辔在前,太子居中,重兵簇拥的皇帝銮驾摆在最后。两军相距已不到二里地,一万重装骑兵策马冲锋眨眼即至,无论按怎样的顺序行进都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太子如同小孩过家家的临时编排,不是做贼心虚又是什么?

三人疑神疑鬼的率领护驾兵马还没走几步,杨致又挥手大吼道:“鸣炮迎驾!”

“轰轰轰轰……!”随着队方阵的执旗首骑、校尉朱大为与胡智雄再度挥舞将旗,巍峨雄伟的城楼上顿时炮声隆隆。炮声分前后两轮,每轮九响。

按大夏军制,若在皇帝亲归来之时鸣礼炮迎驾,当轰九炮。虽然皇帝御驾亲征遇险的可能性极小,但为以防万一让人家一勺烩了往今来皇帝携储君亲征者罕有其例。至于该不该为太子另行鸣炮,杨致还真搞不清楚。他发号施令时都没忘了在皇帝之后把太子捎上,有意按皇帝的规制也给太子轰上九炮,多少有些恶作剧的成分在内,也好留给太子一点对于美好未来的想象空间。

护驾兵马惊慌之色虽然没有前一波口号轰炸明显惜太子无福消受杨致的“盛情”,突如其来的炮声还是令他悚然一惊,在马上打了个趔趄,沈重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凭良心说在太子一系当中,太子图谋逆的出发点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岌岌可危的既有地位,卫肃勤俭清正且有大功于国重秉性忠厚耿直,他们的为人很难用好坏二字来界定,是非功过也只能任由后人评说。

致与沈重既是郎舅姻亲,又有兄弟之谊,几次三番苦口婆心的教训提醒他凡事要着眼长远三思而行个置身政治争斗之外的纯粹军人,力保一世平安。不想沈重还是受太子蛊惑上了他的贼船,死心为其卖命!

待护驾兵马徐走近。沈重神色漠然地对杨致点头道:“飞虎侯。长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杨致嘲地无声一笑。强自按捺住将沈重狂殴一通地冲动冰冷地目光剜了他一眼。连句招呼都不打地错马而过。

杨致常胜不败地一个很重要地原因。就是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冷静良好地心态。即便在千钧一发之际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径自策马来到太子面前。单膝跪倒抱拳作揖道:“微臣杨致恭迎圣驾!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飞虎侯不必多礼快请起!”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处。太子最受人称道地就是“温良宽和、勤勉仁厚”。连忙翻身下马急步上前扶起杨致之后。挤出几滴眼泪沉痛地哽咽道:“能得大夏第一猛将飞虎侯前来迎驾这便终于可以放心了!父皇过了庐州便龙体染恙一病不起。班师凯旋途中更因屡遭身份不明地狂徒袭扰至父皇雪上加霜难以视事。我护驾不力愧为人子。实乃不孝之至!”

杨致听太子地口气。至少皇帝性命尚在。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

而太子对他素来多有忌惮。见面地头一番话大有深意。貌似沉痛忏悔。实则是挑明皇帝已病同废人命久矣。我是合法地第一接班人。不管你杨致平时怎么勇悍狡诈。只要没有犯上作乱之心。除了在不久地将来低头认我这个大夏新君。你还能奈我何?

怎么他们几父子的演技一个比一个出色?太子情真意切的卓越表演,不由令杨致好一阵恶寒。竭力忍住心头的恶心,悲愤填膺的道:“微臣奉越王殿下令谕,受四位监国重臣所托,日夜

兵前来迎驾。皇上受命于天,眼下不过是略逢小厄需多虑,更不必过分自责。敬请太子放心,自今日之后只要微臣尚有一口气在,断不至于叫丧心病狂的鬼魅魍魉之辈有任何可乘之机!”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致的应答其实是聊作应付的场面话,并未成心想要寒碜太子,但太子听来倍感刺耳。假意抹了一把眼泪掩饰道:“飞虎侯所言甚是。有你在,父皇圣驾即可高枕无忧,我亦大感欣慰。只是父皇龙体抱恙又一路劳顿,需尽快入城将息。南唐新灭,父皇病重,朝中诸事繁杂。飞虎侯文武全才,乃大夏胘骨栋梁之臣,还盼能鼎力助我署理。此时此地朔风猎猎,寒风刺骨,还是先行入城再从容计议吧!”

太子一副忧国忧民的沉重脸色,将杨致捧起老高,俨然已以新皇自居,只催着入城。杨致心下冷笑,不待回答,裴显中便钻过来皮笑肉不笑的道:“小人见过飞虎侯。太子殿下,皇上圣驾连日以来屡遭袭扰,所幸护驾将士尽职用命,令谋刺狂徒无功而返。如今护驾将士与飞虎侯亲率的迎驾兵马、驻守潼关的五万精兵已然会合,为保万无一失,稍后入城之后,还请飞虎侯与叶闯将军将各部兵马驻防详情禀明太子,以便由太子殿下协调统属。”

一个催着入城,一个急不可耐的妄想接管兵权,做你妈的春秋大梦!杨致笑道:“裴侍读有心了。微臣是奉越王令谕与四位佐理重臣之托前来迎驾,有群臣联名奏章与禁军兵符为证,不知太子与裴侍读是否需要验看?皇上与太子一日未曾班师返京,则越王监国皇子之责一日未卸,至于太子与越王如何交接,为人臣者岂敢妄议?况且那也是回到长安以后的事了。换而言之,三部兵马会合之后,护卫圣驾与太子周全已是微臣职责所在,不敢劳烦太子协调统属,更不用劳动裴侍读费心。”

裴显中登时被噎了个脸红脖子粗:“飞虎侯,……你?!”

太子闻言亦是,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随即隐忍道:“飞虎侯之言也不无道理。飞虎侯乃大夏柱石重臣,三部兵马都是我大夏儿郎,就由飞虎侯统辖也是一样。飞虎侯,这便辛苦你引领圣驾入城吧?”

太子平时在皇帝面前如小鸡,今日却浑然当他老子不存在!由此看来皇帝纵有命在,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的活死人了。

杨致不动色的道:“承蒙太子信任,微臣只好愧当其任了。微臣以为,且不忙引领圣驾入城。



太子为求稳住杨致,三言两语就出了护驾兵马的指挥权,不想竟然还是未换得这厮半分让步!脸色骤然一冷:“飞虎侯这是何意?你难道忘了现如今大夏是谁家的天下了么?”

致又是拱手一揖道:“微臣时刻谨记身为夏臣,此节不劳提醒,请太子稍安勿躁。恕微臣斗胆问一句,太子可知道越王与四位佐理监国重臣为何要派微臣领兵迎驾么?”

“是因为皇上素龙体强健,此番因何而病、又为何一病不起,委实令人觉得蹊跷!皇上英明神武,深受大夏臣民爱戴,此番圣驾为何数度遭受袭扰?谋刺狂徒究竟是受哪些居心叵测的乱臣贼子指使?外间盛传太子忧心嫡位不保,妄图弑父谋逆!不仅传得长安满城风雨人心惶惶,而且潼关内外无人不知!谣言虽不可轻信,却也不见得全然是空穴来风。嘿嘿,太子既是人子又为人臣,更是广得人望的一国储君,理当有海纳百川的恢弘器量。难道就不该辟谣避嫌,以正天下视听么?”

杨致言凿字字诛心,一顶紧接一顶的大帽子扣过去,噎得太子一张小脸涨成了猪肝色。裴显中脸色煞白,赶紧低下头去。沈重对杨致向来敬畏,强作镇定的打了声招呼后,一直侍立在旁未发一言。此刻满脸血红紧咬双唇,情不自禁的一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太子万万杨致会当面说得如此直接,被唬得心惊肉跳浑身哆嗦,一时无言以对。正如杨致所料,太子若在此时松包服软,无异于不打自招。登时猛醒过来厉喝道:“杨致,你好生狂妄!我乃堂堂一国太子,……不是你的犯人!你竟敢与我如此说话?你?!……你眼里还有父皇么?还有君臣上下么?”

杨致悠然笑道:“微臣只是据实回禀,难道说错什么话了吗?有道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太子若果真问心无愧,又何须如此焦躁?”

第195章 尔虞我诈

就如杨致与叶闯说的那样,他吃准了太子一班人的心思心也有贼胆,却贼心还远不够狠,贼胆也不够大。(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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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每一个通过非正常手段登上帝位的皇帝,成功的无限风光背后无不充斥着腥风血雨。太子是出于对嫡位不保的深切恐惧,这才不惜注一掷剑走偏锋。先下手为强的想法是好的,在护卫皇帝班师还朝途中发动,机会也选得不错,依托关中与金城的老牌士族豪强势力和朝中保守派文臣的支持,纠集卫肃、赵天养、沈重等人做打手,武力上其实也勉强够用了。

太子集团错就错在因为对自身实力信心严重不足,居然幻想通过一场相对温和的不流血政变上台。错就错在他们忘记了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唐太宗李世民在玄武门之变中何曾有半点手软?杀兄、屠弟、逼父这些“光辉”事迹一件不落,却丝毫不影响他享有千古一帝的盛名。错就错在太子本来就是一个底气不足、优柔寡断的董事长,还聘请天真烂漫的卫肃做了总经理。

大漠血战与拖都可汗兄弟同夜暴毙的事实,足以证明杨致万夫莫敌的勇悍,太子更不止一次的亲身体验了此人的狠辣奸诈。太子心底已经形成了这么一个根深蒂固的概念:这世上就没有他杨致不敢干的事,没有他不敢动的人!

一万重骑摆出的赫赫威势,压得太子直觉得喘不过气来。杨致的言语挤兑,又让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当下心念电转,所幸杨致还不是宁王与康王的人,总比耿超那厮领兵前来要好。反正皇帝老爹业已形同废人,如今之计唯有暂且忍气吞声任他猖狂一时。

待熬过这一关到长安,那便是本太子的天下了!宁王与康王分别远在随州与幽州,五弟越王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几个死心眼的老东西仅凭捕风捉影的几句传言道就敢行废立之事?金殿上的那张龙椅我是坐定了!

太子想到这里,登时略感安。瞪着杨致咬牙问道:“飞虎侯,常言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依你之见,我如何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杨致答道:“能证明太子殿下清白的有力的证人无就是皇上了。”

太子嗤道:“荒谬!如若父皇尚可视,那些居心当诛的无耻鼠辈又怎会有造谣生事的可乘之机?如今父皇重病不起口不能言,连日常饮食起居都需人时刻伺候,你这么说分明是在成心为难于我了。-====-”

太子言及皇帝现状时神笃定,非但毫无悲伤之色而隐然有洋洋自得的快意。杨致对皇帝的病情早已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仍然禁不住为之心寒。摇头笑道:“太子何出此言?你是皇上金书亲册的传嫡太子,今日暂居储君之位日即为九五之尊。臣本山野布衣,因祖宗积德蒙皇上错爱而位极人臣,虽为大夏几度出生入死亦未能报皇恩于万一,怎会对太子不敬?又岂敢与太子为难?”

太子明知他这话真真假绝不可信总算听起来顺耳多了。登时脸色稍霁。冷哼道:“但愿你是心口如一。”

“子明鉴。”杨致倏然正色道:“微臣曾听说过这么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微臣行事皆是凭心而为。从未存心针对过任何人。”

太子略微放落地心又让他刺激得起老高。岔开话题道:“朔风野大我无需多费唇舌在此受冻。你就说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吧!”

杨致连唬带吓地跟他磨叽了半天。等地就是这句话:“很简单。第一臣受群臣重托。必须亲登龙撵面见皇上。微臣略通医理只要探明皇上病情确与太子所言相符。至少可初步证明不是太子为蒙蔽视听而炮制地一面之辞。”

你“略通医理”?皇帝老爹对自己地性命还是看得极为要紧点了两名御医伴驾随侍。都是太医院数一数二地顶尖高手。且不说他们都是被本太子喂饱了地人。单就医术而论。难道你比他们更胜一筹。还能瞧出另外什么端倪不成?

太子自知一系班底没有只手遮天之能。与指鹿为马地擅权经典还相距甚远。非但现在拦不住杨致。即便回到长安后也无力阻止重臣贵戚面圣探病。左右早晚都捂不住。也没那个必要。不如卖个大方:“此事不难。飞虎侯稍后便可登撵觐见父皇。”

“第二,据说皇上自庐州抱恙至今已有月余,历经长途跋涉劳顿而未闻山陵崩,足见皇上龙体生机之强盛。大夏素多能人异士,其中不乏杏林高人黄圣手。将皇上好生护送回长安后,必会遍寻良医诊治。若能确诊皇上并非人为投药所致,而是天命使然,太子岂不又少了几分嫌疑?若天佑吾皇能得龙体痊愈,那谣言更会不攻自破了。所以太子现在便应避嫌,潼关至长安的护驾事宜及皇上的日常饮食起居等一切由微臣即刻接管。”

这一点太子就更不怕了。两名御医向本太子禀明,皇帝“真阳衰损、阴盛阳虚”的症候是千真万确。

挺到现在尚未驾崩,但风邪重症早已病入膏肓,致人事不省,若想“龙体痊愈”简直是痴人说梦!两名御医阖族数百口性命都捏在本太子手上,量他们也不敢有半字虚言!都说人有七魄,皇帝已去其六,你说要接管过去,我正巴不得呢!万一皇帝熬不到长安,不仅与本太子无涉,你杨致脖子上那颗脑袋只怕也不怎么牢靠了吧?

“若天佑父皇龙体痊愈,飞虎侯之功堪比再造大夏!也罢,这一节我答应了。”

“第三,同样道理,皇上銮驾与太子及随行文僚皆可先行入关,两万护驾将士却只能暂且受点委屈,在潼关城外就地驻防待命。直至圣驾与太子安返长安,待太子与几位佐理监国重臣商议之后,再行定夺移师何往。”

太子在军方素无根基,沈重是他好不容易才亲手栽培起来的嫡系将领。由沈重统领的这两万护驾兵马太子唯一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一点本钱。太子原本以为,无论杨致面圣探病,还是接管护驾和皇帝日常饮食起居等一切事宜,实际上都无关痛痒。他的如意算盘是先委屈求全稳住杨致,将两万嫡系兵马带进长安卫肃配合张天行压制和牵制为数不多的驻京禁军,加上赵天养的三千内廷侍卫,控制长安城是绰绰有余。

到时候就算杨致、耿超之流再怎么强悍难驯,还怕他们不乖乖就范?

可如今杨致居要将两万护驾兵马强留在潼关城外,岂不等于是手无寸铁之人身处虎狼环伺当中?与受这厮软禁又有何异?即便就此安返长安上又怎能有片刻睡得安生?

太子心中有些什么小九,杨致若是想不到的话,岂不是愧对“奸诈”二字之美誉?每字每句都紧扣“辟谣避嫌”的主题听起来好像事事都是铁面无私的为太子着想,一步一步将他套得死死的。杨致实际上是给太子出了一道判断题,打钩当然是绝不甘心,打叉又没有摆得上台面的充分理由。稍有失言便会露出狐狸尾巴实“谣言”对他的指控。何况杨致既然摆出了那样的阵势,说明这厮也不怕你打叉!

在这英才辈:的乱世,太子的计谋才智不算出众,但他并非草包。如果顺着杨致的话题纠缠下去,无是非常愚蠢的。

二人已在凛冽刺骨的寒风中拉多时,杨致精神抖擞谈笑自若子此番随驾出征虽也受了不少罪,可从未在忧思深重之下尝过这般挨冻的滋味已是一脸隐隐泛青的苍白。

只见太子猛然间仿佛将肺叶咳出来的一阵剧烈咳嗽,紧跟着夸张的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尔后对杨致换上一副大义凛然的神色,嗓门陡然提高八度这旷野中听来显得格外凄厉:“飞虎侯!我对父皇的忠孝之心于天地人神尽皆无愧,为求顾全大夏上下相安、君臣相谐的大局再三忍让,你怎能如此得寸进尺?你轻慢羞辱我倒也罢了,我受些许委屈那也不打紧。可沈将军统率的两万将士先有征灭南唐的首战告捷之功,后有忠心护驾之劳。咱们什么都好说,你若敢让护驾将士受半点委屈,我绝不答应!”

杨致心下冷笑之余忍不暗赞:太子这一手反击实在漂亮!苦肉计、偷换概念、转移矛盾三招环环相扣,了无痕迹近乎完美。问题是他有没有搞清楚,现在陪他玩的人是谁?

万护驾将士是皇帝从禁军亲拨至沈重麾下的先锋部队,正是他们打响了征伐南唐的第一战。灭唐之后又被皇帝收做护驾亲军,在沿途地方官吏与诸多百姓面前出尽了风头。皇帝治军甚严赏罚两重,而太子为抓牢这支王牌精锐收为己用,则是极尽“宽和仁爱”之能事,相形之下更易收买人心,事实上也收效奇佳,护驾将士无不对太子感激涕零衷心拥戴。

两万护驾将士本就挟功自傲有些骄横,一路行来备受礼遇巴结,快到家门口了却被杨致挡在冰天雪地里挨冻,不少人早已心生怨言,只是碍于杨致的赫赫威名不敢多嘴。被太子“深明大义”的几句话一煽,就如往一大堆干柴中扔进了一记火苗,登时群情激愤,纷纷叫嚣起来:“……太子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关?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谁若敢对太子无礼,那要看我们的刀答不答应!”

沈重近前逼视杨致道:“飞虎侯,你明知皇上病重,居然还是不把太子放在眼里,不会是意图谋反吧?如若不是,我劝你有什么话还是留到引领大军进关之后再说!”

跟我使诈耍狠?你他妈真是脑子进水了!杨致冲着傻不拉几的大舅子怜悯的摇了摇头,骤然上马满面狰狞的喝道:“太子非但一意孤行不听规劝,反而煽动护驾将士作乱,弑父篡逆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凡听命相从者,皆以叛臣贼子论处!”

“传令:火炮装弹!战刀出鞘!弩箭上弦!——预备!”

第196章 谁怕谁

随着杨致暴喝传令,杨字将旗应声挥动。www.65txt.com<<>>身后一万重装骑兵拔出鞘的呛啷之声大作,弩机弓弦拉着吱吱直响。只要杨致在“预备”后面再多加两个字,就会以雷霆万钧之势冲杀向前!两军火拼已是一触即发!

无论是太子还是护驾将士,见过胆大的,却没见过像杨致那么凶狠的。见过翻脸不认人的,却没见过像杨致一样玩得那么绝的。两万护驾将士做梦都没想到,走到家门口的潼关还会面临一场生死搏杀。太子这边阵中乍逢大变,绝大多数人都是目瞪口呆,犹如一群手足无措的待宰羔羊一般,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仰仗平时训练有素之功,本能的拔刀围做一圈,将太子护在中间。

太子的本意是煽动两万护驾将士的不满情绪,来压杨致在他带兵进关这一条上作出让步。万万不曾料想,一手反击会招致如此剧烈的回应,杨致说翻脸就翻脸,居然不容他有丝毫讨价还价的余地。太子猛地一个激灵,杨致明摆着是早早下好了套,似乎就是在等找茬翻脸的机会!行百里者半九十,这个时侯若是稀里糊涂的丢了小命,那就太他妈不值了!太子无比懊丧,登时两眼发绿面无人色,捎带连卫肃都一起恨上了:你在长安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放了姓杨的这么条疯狗出来?

单从眼前双方兵力而论,是护驾兵马以二比一占优。可只要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看得非常清楚关早已被杨致牢牢控制。潼关五万守军加上两万迎驾兵马,足有七万之众。且不说杨致还有六万精兵撑腰背据雄关,两万护驾将士步骑参半,远行疲惫毫无思想准备,又受皇帝銮驾与粮草辎重拖累要与磨刀霍霍严阵以待的一万重骑相抗,无异于送肉上砧板。可总不能束手待毙任人宰割,如果对方先动手,那也只好硬着头皮豁出命去拼一拼了!

不只是两万护驾将士满脑门子的冷汗,城头的叶闯和武装到牙齿的一万重骑也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两眼瞪得溜圆盯着杨致的手势,心里直犯嘀咕:皇帝病重的消息流传已久,未来皇帝的宝座迟早是太子的,他用得着弑父谋逆吗?杨致年少封侯名满天下,可谓极尽富贵前途无量好像他也没必要非得跟太子死磕啊?卯足了劲和自家人窝里斗,这不是吃饱了撑的瞎折腾吗?可那位杨大爷不像是在闹着玩的!

都说玩的就是跳,敢不敢和干不干之间的火候拿捏,是乱世强人的必修课程。<<>>剑拔弩张的数万将士当中只有杨致一个人知道,双方将会玩命厮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打赤脚你穿鞋输了多的是地方可去,你输了却是死无葬身之地!跟老子使诈耍狠?谁怕谁啊?

沈重亲眼见识过杨致突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的勇悍,心知局势一旦失控,太子这边绝计不是对手。情急之下越众而出,疾步走向杨致高叫道:“妹夫!切勿急躁,有话好说!”

沈重尚未走至少有三千张以上的强弓硬弩向他瞄准,但他仍自面不改色步须臾不停。杨致心下暗叹,这个死心眼的大舅子真是傻到家了。朝身后一摆手道:“且莫轻动他过来。”

沈重走到杨致面前扑:跪倒,腰杆却依旧挺得笔直:“妹夫知不知道一启战端便会血流成河?两军同属大夏精锐,何苦自相残杀?皇上龙体染恙,我自亲见确然属实,何来太子弑父谋逆一说?据我所知,你与太子本人并无怨隙,与诸皇子素无瓜葛。

你无敌智谋超群,若能顺水推舟成人之美,太子定不相负!你成就大夏一代贤主,自己亦会成为千古名臣名将!”

重重磕了几头。嘶声道:“妹夫。我求你了!”

杨致丝毫为所动。冷笑道:“就在我与太子说话地一会儿功夫。你地手两次按上了剑柄。难为你又记起我是你妹夫了!如今只要太子高兴。也大可叫我一声妹夫。可那又怎么样?我刚好想找个人祭刀立威。如果不是看在玉儿地面子上。你此刻已成阴间一鬼!你不是不知道我地手段。这么说不算吓唬你吧?”

“你也知道我与诸皇子素无瓜葛。太子若无弑父谋逆之心。何必非要带兵进京?我杨致还没有私调数万禁军迎驾地本事。太子到底在怕什么?只要皇上还有一口气在。大夏就仍是皇上地大夏!你与麾下两万将士征唐有功。护驾有功。为太子辟谣避嫌在潼关城外暂驻。又是一功!日后不管局势如何变幻。任谁都不会埋没了你们地功劳。”

杨致只是不便把话说开。没有直斥沈重别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你却硬要提溜着脑袋往里边

沈重话里地意思。太子似乎并未向他实心交底。换重极可能日后连自己是怎么死地都不知道。

沈重闻言。不自觉地回头望向太子。杨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别说我不给太子机会。我给他一炷香地时间考虑。两军是战是和。凭他一言而决!”

沈重面现犹豫之色:“妹夫,你对大夏既无二心,难道就不怕两军相残……误伤了皇上?那可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

杨致仰天大笑道:“我若不是对皇上忠心耿耿,何必劳心费力妄做恶人?两军相残罪不在我,而在太子。我下令开战是为救驾,是代天讨逆!嘿嘿,皇上若是少了一根头发,都足可以向天下人证明太子确是弑父谋逆!太子都不怕,我怕什么?像你这样的蠢货,我很难跟你解释清楚。少他妈废话,滚吧!”

太子煽动护驾将士企图转移矛盾,杨致立马原样奉还,将引发两军开战的责任一点不剩的都堆砌在了太子头上。沈重能不能开窍无所谓,他是有意说给太子与诸多护驾将士听的。

太子在杨致与重说话的间隙,脑子里业已转了无数的念头。打不起,但更输不起。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紧张的反复思量之后,竟然对杨致的话生出几分认同:他与诸皇子确实素无瓜葛,今日这般待我,对宁王与康王两个弟弟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皇帝老爹已病成口不能言的行尸走肉,废储改立的最大威胁业已不复存在。即便不带兵进京,我又用怕什么?……只是这厮忒也胆大,我随驾出征仅是离京数月,他什么时候竟然与四妹勾搭上了?

收敛心神,强自镇定着走两军阵前,朗声笑道:“我几时说过,不愿将护驾兵马留驻潼关了?我感念两万护驾将士劳苦功高,不过是担心他们会生受委屈而已,不想竟令飞虎侯误会至此!若因此而导致两军相残,那本太子倒真是万死莫赎了。飞虎侯,只要你答应善待一众护驾将士,保证他们不受冻饿之苦,我便空手随你入关又有何妨?”

太子本就形俊朗极显儒雅,以储君身份理政多年,自然养成了一番威严风度。此时托言方才两军对峙的紧张局势全因体恤部下将士而起,说得大义凛然,颇有几分仁君风范。两万护驾将士无不感动得一塌糊涂,就连杨致这边的一万重骑也有不少人为之动容。在从潼关返回长安途中,若是杨致轻易再动太子一根手指头,都免不了有向“乱臣贼子”靠拢的嫌疑。

杨致又是一声暗赞:太的频道切换堪称迅捷,台阶也下得十分圆转如意。两万护驾将士的人心本已稍有动摇散,被他在三言两语间就轻描淡写的悉数收回。太子委实不是笨人,只可惜生错了时候!

太的频道切换迅捷,杨致变脸也不慢。下马煞有其事的遥遥躬身一揖道:“事关大夏兴亡之大是大非,微臣才不敢有丝毫马虎。方才多有得罪,全然是出于公心,万乞太子恕罪。”

太子大大方的主动近前,两手作虚扶之势:“飞虎侯公忠为国,何罪之有?我都说过大家只是小有误会罢了,飞虎侯无须多礼!”

“哦?对,对,误,误会!”杨致笑意盈盈的目光与太子满是怨毒的眼神一触,一同执手大笑起来。二人几乎不约而同的心下暗骂:误会?呸!

刚才还是雷鸣电闪杀气腾腾,转瞬间却又阳光明媚握手言欢。两军将士虽然不明白二人到底唱的是哪一出,但知道玩命厮杀的可能性是不大了,登时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杨致心知并不等于护驾将士心中的怨气会就此消散,撇下太子径直来到护驾将士阵前,高举御赐金牌高声道:“兄弟们!不是我杨致有意要为难你们,而是我有御赐金牌在手,身负代天行事之责!金牌所到之处,如朕亲临!凡有违命不从者,杀无赦!方才我让兄弟们受惊了,现在我宣布:护驾将士暂驻潼关期间粮饷照旧,回师长安后封赏与恩恤加倍!”

反正又不用从我口袋里掏一个子儿,凭什么好人让太子一个人都做了去?两万护驾将士顿时欢声雷动山呼万岁,一齐对着传说中的御赐金牌行叩拜大礼。

太子就像膝盖上骤然被人狠狠打了一棍似的,跟着行礼叩拜。随后表情僵硬的强笑道:“飞虎侯,父皇何时赐了你金牌?我虽早有听闻,却一直未得亲见,今日总算一开眼界了。你我因误会凭地耽搁了许久,你这便可登撵觐见父皇了!”

第197章 伍趣三

太子清晰的记起皇帝跟他说过,杨致有奸雄之才,治世之能,悍将之勇,却丝毫不惧皇权之威。www.65txt.com

即便皇帝想要用他,也不得不让他做个无冕之王。太子自小到大从未离开过皇帝身边,虽贵为储君,但确实不知道皇帝究竟什么时候赐了杨致金牌。皇帝这么做,难道仅仅是为了让杨致做个无冕之王么?……他分明是连亲生儿子都信不过!

太子言语中既暗含对皇帝时刻防范自己的恼恨,又明显带有失落的酸意。然而杨致现在无暇去琢磨太子是何感受,但也没有放松对他的警惕。并未下令一万重骑收刀入鞘、弓弩撤弦,而是大喝道:“全军原地待命!”

也不避忌太子,回身吩咐校尉陈准与肖刚:“你二人不必跟我见驾面圣,只需用心听我号令。这世上杀得了我的人还不多,但有异变,尽管挥旗进攻!”

太子讪讪笑道:“飞虎侯未免太过小心了一些。”

“微臣宁做真小人,也绝不做伪君子,倒让太子见笑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那飞虎侯觐见,可需要我回避?”

“随便。”

凭心而论,杨致一直以为皇还算对他不错。他们一老一少心智相若脾性相投,老头儿若不做那劳什子皇帝,二人定会结为忘年至交。皇帝已成了杨致事实上的岳父,他无是一位称职的帝王,却不是一个成功的父亲。所谓世事无常,时隔数月不见,曾经睥睨天下的一代枭雄之主,竟然会落到病同行尸走肉、命悬一线的田地!登撵探望之前致很有点儿小激动,心中不胜唏嘘。

皇帝的驾龙撵实际上就是一辆陈设奢华、极为宽敞舒适的豪华马车,因是隆冬严寒时节门窗俱被厚重的明黄棉帘封得密不透风。杨致甫一走近便闻得一股夹杂着烟火气的药香,情知里面燃有暖炉由大皱眉头。他说略懂医理,并非信口胡扯。长久闷在龙撵中空气不畅,只怕好人也会给窝出病来。不管皇帝得的是什么病,历经长途跋涉熬到现在能得不死,那条老命也算够硬的了。

“微臣杨致前来迎驾皇上万岁万岁万岁!”杨致压根没指望皇帝一听说他来迎驾就会像安了弹簧似的蹦起来,一直默然走至龙撵门前才一边大声通禀,与此同时猛地掀开门帘!跟在他身后的太子不禁吓了一跳,随即止住脚步,泛起了一脸嘲讽的笑意。

杨致这么做不为别地。为了摸清龙撵里面包括皇帝在内地人骤然见到自己到底作何反应!前世地职业经验证明非是经过专业特殊训练。否则一个人在猝不及防时每一个下意识地细微举动。往往能捕捉到很多真实可信地信息。

只听“啊”地一声惊呼之后。又是“砰”地声闷响。久违了地皇帝贴身近侍马成一脸错愕。另一个面容清矍地中年人则是茫然无措个盛药地银盅滚落在地。杨致鹰隼般犀利地目光。却像雷达一样锁定了斜躺在病榻上地皇帝。

原本胖大健硕地皇帝身形明瘦了一轮。眼窝深陷目光呆滞。脸嘴歪斜水流出。令杨致失望之极地是。皇帝对他地突然袭击没有任何反应眼睛都未眨得一下。乍一见到皇帝这般病中惨象。差点儿令杨致流下泪来:皇帝这是典型地重症中风。业已失去意识。能活到现在。也不知是万幸还是不幸?难怪太子那般有恃无恐!

杨致忍不住两眼潮。轻轻为皇帝擦去嘴角地涎水。在龙榻前颓然坐倒。失神地道:“皇上。臣杨致看你来了。”

马成跟着哽咽道:“飞虎侯。你可算是来了。皇上出了金陵还一路念叨你呢……。哦。这是皇上钦点伴驾地胡太医。

有两位太医昼夜轮侍。还有一位李太医在后帐暂歇。”

胡太医这下回过神来行礼参拜:“小人见过飞虎侯。”

“免礼。”杨致定了定神,死盯着马成看了半晌问道:“马公公,皇上是怎么病倒的?你且仔细说来听听。”

马成让他盯得脊背凉,脖子不由自主的一缩:“皇上自御驾亲征以来,晚间睡得深沉,胃口也好。十二月二十五日出金陵时,精神还颇为健旺。直到十一月三十日抵达庐州这日的清晨,才说感到晕眩不适。到这日进了晚膳后,正自一边品茶一边批阅奏章,不知怎地好好的却突然倒地不起。两位太医衣不解带的全力诊治数日,皇上虽性命暂已无碍,可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胡太医重又跪倒,哆嗦道:“请侯爷恕小人无能。”

“马公公,皇上的日常饮食起居是不是一直由你负责?在皇上病前后几日,太子有没有经手打理?之前有没有过问?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不想再向别人印证。”

“是。

……有的。太子十分心细,自皇上御驾亲征以来,诸多侍驾琐事都是亲自过问一手安排。期间还曾亲自操办伺候过皇上几次膳食,但在洒家按宫中规仪验过后,太子又亲口尝过才进奉皇上。皇上病倒后,太子是极尽诚孝,接连

亲侍汤药,品验的规矩与皇上进膳相同。这个…亲历亲见,不敢有半字虚言。”

马成在宫中混了数十年才熬到皇帝近侍的位置,当然清楚杨致问的这几句话的分量。若有半点经不起推敲的含糊之处,便是阖族性命不保!是以字斟句酌答得非常谨慎。

杨致不置可否的沉吟半晌,又问道:“皇上病前后几日,可曾与太子或其他什么人生过激烈争执?或是情绪有没有大的波动?”

“没有。……绝对没有!”

杨致皱眉默思片刻,起身道:“即日起,护驾和皇上日常起居一应事宜由我接管。马公公,皇上的日常起居饮食仍由你负责,原随驾侍奉的人一个不动将这些人登记造册,尽快给我一份名册。皇上每日进膳的时间、食量、食谱都要详细记录,我会定期查阅。皇上的诊治与用药仍由钦点伴驾两位太医负责疗手段、时间、药量和药方同样要详细记录,药渣要保留。你们都是在皇上伺候了多年的人有任何错漏……,嘿嘿,后果如何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俗话说伴君如虎,外间广为流传的谣言、圣驾数度遇袭的凶险、杨致领兵迎驾的突兀加上他问话的阴森,足以令马成和胡太医冷汗涔涔面如土色只唯唯诺诺连声称是,哪儿还敢有半句多话?

杨致在询问交代马成与胡医时,他几度将目光突然扫向皇帝,皇帝的双眼仍然如死鱼一般空洞呆滞,看不出半点反应。

杨致此的心情非常沉重,心底的感受十分复杂。

他也知道皇帝突然病倒其中必有跷,但病至今已有月余,沿途一切都是太子做主,还想要找出什么有用的证据,几乎已绝无可能。

皇帝已经病同废人千万确即使在前世医学高度达的条件下,这样的重度中风治愈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恐怕就是玉皇大帝下凡无法保证皇帝还能挺多久。可回到长安之后又能拿太子怎么样呢?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合法储君,父死子替乃是天经地义要扳回局面又何其难也?自己与秦氏父子、徐文瀚所做的一切,到底能有多大的意义?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也许该为下一步早做打算了。

杨致虽然有些心灰意冷,但头脑依静而清醒。目前皇帝这种身体状况,死不死对太子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太子想弄死皇帝也不必等到现在,让皇帝像现在这么活着,比弄死他对太子更为有利。所以皇帝到底还能活多久,完全取决于其自身的生命力了。为了捡开石头走路,太子为皇帝配备的生活与医疗班底,杨致仍是原封不动。在潼关返回长安的途中,万一皇帝有什么不测,太子也咬不到自己头上。

太子见杨致出了龙撵一脸戚,戏谑的问道:“飞虎侯,如何?依你之见,父皇还有希望康复否?”

“也许吧。谁知道呢?”杨致面无表情的大吼道:“迎驾进关!”

大概是杨致登撵面圣前后的情绪对比太过鲜明,太子果然十分配合,撒手将一切都交给了他。筹谋多日累死累活,竟然面对的这么一个结果,杨致感到说不出的疲惫。而杨致将皇帝迎进潼关安顿好以后,把两万护驾兵马暂驻城外的琐碎事宜都甩手交给了叶闯料理,自己则钻进房中蒙头大睡,连叶闯为太子设下的接风晚宴都只是去露个面草草应付了一下。

晚间叶闯来找杨致的时候,说起皇帝也是满脸黯然,神色复杂的问道:“杨兄,如你所言,叶某行事但求无愧于心,此番迎驾放太子入关,该做也好不该做也罢,反正都做了。如今皇上病重至此,不知杨兄日后有何打算?”

“我和你不同。”杨致苦笑道:“日后如何打算,你叫我现在又怎么说?你如真正当我是兄弟,就记住我今日跟你说的话:日后一切按圣旨办,那金銮殿上坐的是谁,你就听谁的。不管太子能否继位,我敢说三五年内他不会也不敢拿你怎么样。即便偶尔给你穿上一两回小鞋,能忍就尽量忍了。但切记不可死抱愚忠之念!”

“蒙杨兄不弃,我们不已经是兄弟了么?”叶闯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杨兄的话我定当谨记于心。叶某最大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能与杨兄并肩征战!愿天佑吾皇,天佑大夏!”

进了潼关之后,太子和杨致好像都不着急了。杨致统率的两万兵马由迎驾变护驾,潼关到长安三百余里的路程走了整整八日。直至夏历武成二十六年正月十一日,皇帝圣驾才抵达长安。

监国皇子越王赵启、辅宰相王雨农、枢密院太尉正使卫肃、集贤殿大学士徐文瀚、福王赵行等王公贵戚、文武重臣事先得报,早早出城三十里处摆好仪仗相迎。

在这样的场合,杨致也不便与王雨农和徐文瀚多说什么,迎着徐文瀚迫切的眼光,皱眉摇了摇头。王雨农看在眼里隙过来意味深长的道:“飞虎侯辛苦了。皇上病体沉重,太子一路护驾劳顿,老夫以为

侯还是先回府歇息几日再进宫缴旨复命为宜。”

徐文瀚附和道:“王相说的不错。太子远行疲惫,朝中诸事繁杂与越王交接只怕最快也需放在两三日之后了。三弟且不忙缴旨复命,尽管先行回府歇息,一切由王相与愚兄担待便是。”

按大夏军制,领兵大将未缴旨之前不得回府。二人话中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将两万兵马抓在手上几天看看形势再说!

可就算再怎么拖下去,能让皇帝奇迹般的好起来吗?杨致懒洋洋的答道:“我要回府也不急在这几天,反正大军要回禁军大营驻扎,我便在禁军大营行辕凑合住两天吧。想回去我照样可以回去,谁还敢拦我不成?”

以越王为的一干王公贵戚与文武重臣簇拥着皇帝圣驾和太子进城之后,杨致先不忙率军入城起精神遣人将封道截粮及负责“寄存”的三名校尉张得胜、王彪与刘当召来。

张得胜禀道:“大军,您可算是平安迎驾归来了!在我等领命封路截粮间,太尉卫大人和耿将军都曾亲自前来过问,但见了大将军手书的军令之后,不但没有干涉且对我等还多有嘉许勉励。”

张得胜显得颇为兴奋,若不碰上杨致分派了这么个美差,又怎能有机会与卫肃、耿超这等威名赫赫的名将面对面的打交道?

王彪赔道:“大将军的面子真是大得很啊!”

杨致料想卫肃当时也不敢动他们超就更不用说了。淡淡笑道:“是吗?你们做得很好。我这个大将军是个临时凑合的主,过几天就要缴旨复命了。你们安心等我的下一道军令到达撤兵进城吧!”

“刘当,你也干得错。那不是算过了许下的军饷和赏银要二十余万两么?稍候我写张便笺,你拿去秦氏分号换三十万两银票,给弟兄们分一分。我原说你们每个校尉赏银五千,现在还得升一升。你们留在长安城外的三个每人八千两,随我迎驾的每人一万两。”

等刘当三十万银子到手,寄存在秦的大批粮草辎重这就算“出口转内销”了。至于两万兵马的双倍饷银和赏银,回头就写奏章照讨不误。皇帝病成了废人,可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子得逞,该斗那还得接着斗。与领兵打打杀杀一样,这是个高风险、高难度的技术活,远不如像秦公那个老狐狸一样,做个连皇帝都要看你三分脸色的财阀来得实在。常言道多得不如现得,现得不如早得,等这几天腾出手来,一定要向秦氏父子把粮行顺手敲过来!

大夏虽于军功封赏极重,但因库连年吃紧,非立有大功,终归还没有重到动辄数千上万两的程度。众人无不大喜过望,刘当讨好的笑道:“小人记得大将军那天曾说过,追随大将军不仅要胆儿够肥,还要慢慢习惯财。果然不假啊!”

“这也是我与兄弟们有缘嘛!”杨致笑道:“保举你们几人的奏章,待我卸任以后就会进宫呈上。日后我是不是还有领兵的机会,还真不好说。只要大家见面还记得打个招呼,我就知足了。”

众人更是惊喜莫名,一齐磕头致谢。正谈笑间,只见两名军士推推搡搡的押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乡农过来:“禀大将军,此人整日在官道边傻站着,一站就是一整天,已经站了上十日了。

今日鬼鬼樂樂的朝这边张望了老半天,说是有事要面见大将军。”

乡农怯怯的问道:“敢问大将军,您就是飞虎侯么?”

“不错,我正是杨致。”杨致茫然问道:“这位兄台,你从何而来?有什么事定要见我?”

“回您的话,小人名叫王二狗,乃是本地人氏,自小在这里长大,此去三里外的山坳里那处草房,便是小人的狗窝了。大年初一那日清早,有位凶巴巴的大爷给了我五十两银子,嘱我切切留意,等您率军回到长安路经此地时,定要给您捎句话,否则他就……就要烧了小人的房子,还说要杀了小人全家。”

“哦?那人让你给我捎句什么话?”

“他说……他名叫伍趣三,您交代的事他已办妥了。”

“伍趣三?……伍趣三?”杨致疑惑的拿这个古怪而陌生的名字念叨了几遍,突然像屁股上给人猛扎一针似的跳了起来:“伍趣三!”

激动的原地踱了两个来回,在身上摸了个遍却没能摸出一个铜板来,语无伦次的道:“你叫什么来着?……哦,对了,王二狗!我说王二狗啊,那位伍爷是逗你玩呐!他不是给了你五十两么?老子给你五百两!……你们都他妈什么傻啊?赶紧给钱啊!来人!传令下去全军开拔,仍回禁军大营驻扎。我要即刻进宫缴旨复命!敢情玩了半天,老子这个破将军是白忙活了!”

第198章 老骗子

用常人的眼光来看,杨致称得上是个胸无大志的人。www.65txt.com<<>>么名垂青史的名臣、叱咤风云的大将军,本就没有太大的兴趣。仅是经过历时不到半月的迎驾行动,就能将十名校尉收为铁杆心腹,杨致还没自恋到这个地步,可在军中播下极具潜力的种子总是有利无弊。

皇帝与太子回到长安后,领兵迎驾的使命便已宣告完成。事实上只要局势没有失控,杨致也不可能长期掌握这支两万人的精锐禁军。他先前的想法与王雨农、徐文瀚一样,只要牢牢抓住手上的两万兵马,就掌握了决定长安局势走向的主动权。但听了王二狗捎来伍趣三的口讯后,深藏在心底未向任何人透露过的一种设想,便得到了有力的验证。再抓住这两万兵马不放的话,将会给自己带来难以想象的麻烦。

杨致既兴奋,又非常恼怒。现在他只想尽快甩脱手上这个烫手的山芋,回去清清静静的歇息几天,将脑子里纷繁的思绪整理清晰。

几名校尉见杨致突然之间如癫似狂,都面面相觑满头雾水。对于寻常农户人家来说,从天上掉下五百两银子砸在头上的幸运程度,几可与买彩票中了百万巨奖相媲美。像校尉一级的下级军官,正常情况下不可能随身携带有这样一笔巨款。刘当甚是伶俐,他是受杨致委派与秦氏接洽寄存事宜的“业务代表”,这十来天里还真没少捞银子。财神爷既然发了话,他也不敢藏着掖着,赶紧掏出五百两银票塞到王二狗手里。

王二狗直吓得瑟瑟发抖,不知道眼前这位大将军到底吃错什么药了着银票既不敢收又不敢退。唯恐自己是在白日做梦,偷偷将脏兮兮的手指塞进嘴里咬了咬。

杨致看在眼里,虚踢一脚笑骂道:“好了了!二狗兄,我可以明白告诉你绝对不是在做梦收好银票赶紧滚蛋!”

王二狗也顾不得雨雪泥泞,在地上一连磕了**个响头,而后连滚带爬的去了。杨致莞尔一笑,吩咐道:“传令下去:即刻整军列队,开拔回城!”

刘当讪问道:“禀大将军小人还用不用去秦氏要银子?”

“你说呢?难道你们跟银子有仇啊?”

按大夏军制,统兵大将出外征战,非旨不得领兵进京,未缴旨复命不得回府。

如果不是因为皇帝病局势微妙。

王雨农、徐文瀚甘愿共同担待。否则杨致想要拖延几天绝无可能。现在乐得正好免得留下受人诟病攻捍地后患。

病同废人地皇帝乍一回京。宫中一忙碌地混乱。卫肃与太子有太多地话要说。城郊迎驾时只与杨致照了个面寒暄了两句。一时无暇他顾。他当然很清楚此时杨致握有两万兵马地利害关系。等到迎驾进宫之后稍有空暇与太子商议该如何催促杨致尽快缴旨。也好放落一块心病。不想二人尚未想出对策。杨致就主动进宫来了规矩矩地向仍是监国皇子地越王赵启缴旨复命。大大方方地请一位枢密院太尉副使作监证到禁军大将军周挺府上交还兵符。

杨致突然之间地循规蹈矩。令肃深感难以置信。而尚未完全喘过气来地太子却自我感觉空前良好想起杨致面圣探病前后情绪地鲜明变幻。很自然地作出了杨致是“识时务为俊杰”地结论。这样乐观地理由远不能令卫肃信服。可思来想去。杨致在这个节骨眼上老实交出兵权总归不是坏事。即便与王雨农、徐文瀚等重臣暗中勾连。恐怕也很难令大局再有什么实质性地改变。

事实上杨致没有与任何人通气。也没打算向任何人解释。他非常清楚。如果自己沉不住气地话。反而会打草惊蛇帮了太子地大忙。杨致深感庆幸地是。从此刻起。他已不再这幕大戏中地演员了。而是成了台下地观众。

王雨农与徐文瀚陪伴圣驾进宫后。一直守在皇帝病榻前黯然神伤。一时心乱如麻。还没来得及拿定主意下一步如何应对。听说杨致后脚就跟进宫来缴旨。二人大为震惊。杨致那么做。与打擂之前主动交出兵刃又有什么两样?臭小子明明答应得好好地。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

王雨农也顾不上再讲究什么“君前失仪”。什么无时不可养浩然之气了。匆匆出了皇帝寝宫。三步并作两步堪堪在宫门口堵住了杨致与前去监证地太尉副使。

他年已老迈,这阵急赶直走得上气不接下气,老脸苍白的扯了杨致到一旁,沉声道:“飞虎侯,有道是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你可知道,何时缴旨复命,何时便已成空手入白刃之势!周大将军犹自卧病在床不能理事,你推迟几日交还兵符也大可说得过去。老夫郑重提醒你,可千万要想仔细了!”

杨致决然道:“老相爷且放宽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请不必多言。”

王雨农望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愣了半晌,恨声长叹道:“临阵易帜,竖子不足与谋!老夫怎地会轻信这等首鼠两

?皇上若是死不瞑目,老夫也只好舍命相随,以待作君臣了!”

杨致到了周府也俨然是公事公办,对“犹自卧病在床不能理事”的周挺甚至都没正眼瞧上一眼,当着太尉副使的面交还了兵符。如果杨致所料不差,周挺从一开始担当的就是演员与观众的双重角色。

促使杨致陡然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正是那位不惜以杀人放火要挟王二狗捎话给他的神秘人物:伍趣三。

杨致心思缜密,记忆力惊人。乍一听闻伍趣三的名字,在脑海里迅速搜寻了一遍,可以绝对肯定从未认识过这么个人。略一细想才猛醒到,伍趣三(五去三)就是留二(刘二)啊!

杨致当初从蓬莱急赶回京的时候,是与刘二兵分两路曾郑重交代他:往砣矶岛送信给玲珑之后即刻折返,往南唐故地一路找寻搜索皇帝的踪迹。只要找到皇帝,无论死活须尽快报他知晓。若是皇帝安全无虞,就立马赶去长安会合。但自从蓬莱分手以后便如泥牛入海无消息,一度令杨致颇为心焦又甚感迷惑。

七喜之中的正老大据说是个人称金大娘的女人,至今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刘二无论阅历、心机还是武技,都是毅先生与六喜等人当中的者,隐然是这帮人的首脑人物。刘二托王二狗捎话的背后隐藏了太多对杨致有用的重要信息。

刘二熟知杨致与秦氏非同常的关系,为什么会将当世最为强大情报系统弃之不用,却去胁迫一个老实巴交的乡农给杨致捎话?为什么一直等到了长安城郊,才通过这种特别的方式将消息反馈给杨致?

杨致从二捎给他的话中推断出了三个结论:第一,刘二或者是对秦氏不信任,或者是不方便利用秦氏的情报系统。第二在山东分手到刘二现身长安城郊,时隔一月有余,期间没有任何消息。要么是刘二虑及事关重大,只想将消息通报给杨致一个人,要么是有比杨致威权更重的人物阻止他向任何人泄露消息。第三既是声称杨致交代于他的事已经办妥,那么他身边那个比杨致威权更重的人物,只可能是皇帝!也就是说致在潼关城外龙撵中亲眼所见的那个奄奄一息的皇帝,根本就不是皇帝!

一旦杨致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到奋的是皇帝在班师途中或许身体确有不适,但绝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感到恼怒的是要在戒备森严的两万护驾兵马眼皮底下将皇帝调包果不是皇帝早已有心设局,如果没有幕后强大势力配合,绝无可能!所谓的圣驾数度遇袭,必定是特为调包而设的烟幕弹!事关重大,这股幕后强大势力,除了由称病不出的秦公亲自坐镇指挥,还能是谁?……***!

杨致脑子里自然而然冒出那句熟悉的话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弹弓其下。全世界的人都被皇帝与秦公那两个老狐狸给骗了!杨致、王雨农、徐文瀚、耿超等人上当受骗之后卖力演出还无伤大雅,赵启滑不溜秋的本色演出也将博得高分。但可想而知,太子、皇后、卫肃、赵天养、沈重等人,依皇帝阴的脾性,哪会轻饶了他们?

老爷子杨炎和两位儿媳妇沈玉与>,都察觉到杨致自山东返京后心事重重行事诡秘。杨致腊月二十九日进宫赴宴,随后便传来受命领兵迎驾的消息,连句话都没给家里带,累得翁媳三人都为他担足了心。老爷子见到杨致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儿子到祖宗牌位前上香叩拜。

两位老婆大人又是另外一番景。

沈玉一心挂念哥哥沈重是否平安,赵妍则忧心皇帝老爹的病情。杨致一一“如实相告”,只是加意交代道:“玉儿,皇上病重,沈兄统率护驾兵马暂驻潼关城外,职责十分重大。你须替我转告岳父大人,这段时间务必谨慎一些,无事勿来扰我。”

赵妍嗫嚅道:“夫君,……我实在担心父皇的龙体,你能否陪我进宫探视?”

皇帝对这个唯一女儿素来极为宠爱,杨致知道他们父女连心,想劝赵妍别去又没有充分的理由,只得心不在焉的应付道:“妍儿,你我并未正式成婚,如今你又有了身子,宫中人多眼杂,你这般去恐怕不太方便吧?”

赵妍凄然道:“我也知道夫君是替我爱惜颜面,但我现在顾不得这许多了。我宁可让天下人耻笑,也不能背负不孝之名抱憾终生!”

这个时侯群臣都知道了皇帝病势沉重,如果赵妍不去探视,确实说不过去。让她挺着大肚子进宫走一趟,给皇后与太子看看,也好!

杨致心下十分歉然,装出极为疲倦之态道:“那便叫玉儿陪你去吧,我就不去了。这段时日我实在累得紧,待我好生歇息几日,再陪你进宫向皇上与梅妃娘娘问安。”

第199章 分赃

赵妍心思本就十分聪慧,从小又得母亲梅妃悉心调教,自决意降尊屈贵做了杨门之妇,一直谨慎自处待人和善,很快就在杨府上下博得了贤淑之。www.65txt.com~~~~眼见杨致意兴萧索疲累之极,登时大感心疼,哪儿还会勉强于他?只凄凄婉婉的在沈玉的陪伴下进宫去了。

已经是迈入夏历武成二十六年新年的第十一天了,在飞虎侯府邸当值的内廷侍卫依旧与往常一样多。如今阖府的人都知道,飞虎侯虽然大多数时候脾性随和出手大方,但也会冷不丁莫名其妙的飙杀人。朝中王公重臣平日对内廷侍卫的身份多有顾忌,都多少给他们几分脸面。可在杨致这儿,只因一句话不对板说杀就杀了,不可一世的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还得上赶着赔罪。是以府中侍卫们见杨致脸色不愉,除了叩拜年,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一字,唯恐触到他的霉头。

杨致一路行来顶多只从鼻子里嗯一声,径自到了内院书房。常三闷声将他迎进屋内掩好房门,这才作势欲拜:“侯爷迎驾归来了?小人恭祝侯爷新年大吉!”

杨致赶紧将他扶住:“常兄有心了!这些时日府中多亏你照拂看顾,辛苦了。”

常三谦道:“小人足不出户饱食终日,何来辛苦一说?侯爷辛苦倒是真的。这些时日府中侍卫对老爷与两位夫人较之以往看视更严,却始终不敢有半点越礼之处。侯爷回来就好了,迎驾可顺利否?”

“还好。”杨致点头:“可谓不虚此行。常兄,我有一事相询:据传七喜极少联手,那你们平素如何沟通消息?是否所到之处便会留下约定暗记?”

常三眼中登时掠过一丝色:“侯爷,你是说……?”

杨致怅然笑,答非所问的道:“也不知玲珑与毅先生他们在蓬莱过得怎么样?想你们以往收钱取命纵然凶险,却也逍遥自在。随我到长安独自窝在这侯府形同囚禁,累得你捱了这许久的孤寂,真是难为你了。你在府中生生闷了那么久,也该出去走走看看了当散散心吧!这几日我哪儿都不去,你只管放心。—记得到秦氏老宅与周大将军府邸附近用心转一转,如若有所现,须即刻回来报我!”

常三欣然领命,感慨的道:“飘零江湖如无根之木,更似今时不知明日的野魄孤魂。看似天马行空逍遥自在,其中彷徨孤寂滋味,委实难以言表!侯爷胸罗万机智勇无双,视我等如心腹兄弟诚挚相待,令我等实有倦鸟归林之感岂是那刀口舔血的生涯可以相提并论?”

“心思定啊!我一定不会让你们,不,是我们!我们一定不会辛苦太久的。”杨致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我保证。你去吧。”

杨致一直在想。皇帝偷换日潜进长安地十天里会藏身何处?无非是周挺地禁军大将军府和秦氏老宅这两个地方。为绝对保密与安全计。虽不能将周府完全排除在外。但皇帝藏身秦氏老宅地可能性至少占了九成以上。

刘二纵是慑于皇帝威权再么无暇。他知道常三跟随杨致到了长安能抽隙要抰王二狗。当然也能暗中留下七喜特有印记!

如果仅仅为了证明自己并非任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地傻瓜。而去冒然揭破乃至搅乱皇帝地棋局。绝对是一件损人不利己地蠢事。但皇帝为什么要冒着被亲生儿子干掉地巨大风险、耗费偌大精力布下这么一个局呢?难道只是为了试探考验太子么?还是想站在高处尽情欣赏臣子们地精彩演出?皇帝是个疯子。一个由衷令人心底生寒地疯子。杨致敢用脑袋地担保。不管太子将来地结局如何。

他必定都会咬牙切齿地对自己地老爹作出这般评价。

假作真时真亦假。皇帝地阴险棋局绝非滴水不漏。如今太子与西贝货皇帝业已回到京城。即便皇帝亮明身份子妄图谋逆明面上并无实据。只要心理素质过硬。大可抵死不认。如果太子牢牢控制住长安局势之后。一口咬定宫中病榻上地皇帝才是真货。有足够地胆量横下心来背水一战。那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杨致断定。老谋深算地皇帝绝对不会给太子半点这样地机会。凡事只可九九不可十足为免夜长梦多。皇帝现身登位应该就在这几日。天下间巴不得皇帝早点死地人多了去了。皇帝不会轻易拿他地老命当儿戏。在这个当口必定需要一个值得绝对信赖地超级保镖。而秦氏地庞大地地下力量需要有人制衡秦氏与一个中途捡来地刘二都远不足以令他放心。所以杨致深信。自己没几天清静日子好过迟在两三天后就会有人找上门来了。到时候除了狠狠讹上秦公一笔。要不要顺带在皇帝那儿再敲上一记竹杠?

杨致还不知道因为他领兵迎驾期间恰值新年。不经意间已经了一笔小财。在这段敏感时期眼人都知道这位大爷是个举足轻重地人物。那是万万得罪

人们抱着花钱买平安的心理,借着过年的由头,纷|示好。现在只要这位大爷跺一跺脚,整个长安城都得晃三晃。见不着面不要紧,重要的是得表示心里装着他老人家。在新的一年里,不求这位瘟神特别照拂,只求不要来寻自己的晦气。过这个年杨致连人都不在家,抛开诸多贵重实物礼品不算,仅现银礼金一项就有高达四十余万两的进账!

阿福是杨致自小一起长大的小,因而时常被委以“重任”,荣膺杨府席家仆。随着杨致日渐炙手可热,阿福也逐步跨入了升天的鸡犬行列,往来杨府的达官贵人无不给他几分脸面。杨氏父子迁居长安之后,阿福的月例才涨到十两,仅仅不到一年,“浮动工资”收入就成功突破了四位数,而且正势不可挡的迅速向五位数迈进。杨大少爷财源广进,阿福自然伴龙得雨。

阿福见杨致一进门就脸色不大好看,已跟在他屁股后头偷瞄了多时。等到常三一出书房,便溜到门外求见:“少爷,您这会儿得空么?”

“怎么啦?有话说有屁放。”

阿福熟知杨致的脾气,早被他骂皮了的,也不以为意,凑过来赔笑道:“少爷,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跟您说说,您离家领兵迎驾的这段时日,府中反而比上年还要热闹许多。”

“哦?都是怎么个闹法?说说看。”

阿福眉飞色舞的道:“不但后娘娘和太子妃都有丰厚的赏赐,宁王与康王也都遣人送来重礼。此外,凡是在长安城排得上号的王公贵戚和文武重臣都备礼登门贺年。像辅宰相王大人和致休太尉陈大人,大年三十一起来过年初一一大早又来了!对了,连安贵侯那个老疯子的两个兄弟,安乡侯李中敏与安宁侯李若松都来了,说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要与您化干戈为玉帛。少爷,外间的人都在说,如今您的面子比太子爷都要足实哩!”

连李氏兄来了?杨致压根儿不相信那两个草包侯爷会与他如此善罢甘休皇后、太子妃与李氏一门悉数上阵,皇后与卫肃为了稳住他不与太子尖锐对立,委实是用心良苦!倘若太子如愿上位,他们能放过我杨致?没事向死对头献殷勤,你们都当我是傻瓜么?

杨致皱眉骂道:“放你妈的屁!什么叫子比太子爷还足实?这种没上没下、大逆不道的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

福不量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讪讪道:“我这也是想让你高兴高兴……。还有,老爷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说是等您回来让我问问,您是不是也去诸位大人府上走动走动?都说拜年拜到初十五日是正月十一了,老爷说您若实在忙不过来,就打我去诸位大人府上打个花呼哨意思意思也成……。”

阿福之所以挨了骂之还这般不屈不挠,一来是因为老爷子杨炎确实是那么交代的,二来犹如前世的中国移动一般,很是怀了点“双向收费”的私心。各路达官贵人上门贺年,当然少不了他这个杨府席家仆的打赏代少爷回拜就更不会有亏吃了。一年就过一回年,上哪儿去找这种油水十足的肥差?

“不必了。”不想杨致一句话就阿福的快速致富梦给掐灭了:“他们送的那些个年礼,老子不稀罕,能收下就已经够看得起他们了。还打你去回拜?回你个勺子啊!还有事么?没事该干嘛就干嘛,给我死远点!”

阿福意识到自己的热脸是扎扎实实贴上了冷屁股不敢再多说什么。杨致一头躺倒在暖榻上,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

不料只过了不到顿饭工夫福又在门外缩头缩脑的唤道:“少爷,少爷!”

“福哥您又有何贵干?你让我清静一会儿会死啊?”

“我也不想啊,少爷。……是徐先生与秦公子来了。



铁三角倒还是铁三角可他们来了又如何?皇帝此番设局既奇又险,万万透不得半点口风。不向徐文瀚交底,绝对是为了他好,皇帝这出戏看起来才会更显逼真。皇帝输不起,秦氏也不起。依照秦公与皇帝半斤八两的阴慎,即便秦空云是他作接班人培养的亲生儿子,也必定会瞒得死死的。

杨致长吁了一口气,无奈起身的道:“请他们到这儿来。——你去烫壶酒,热几个小菜送过来!”

徐文瀚与秦空云一进门都是脸色肃然,杨致不等二人开口便苦笑道:“二位哥哥来得好快啊!”

“三弟的动作不是更快么?”徐文瀚冷冷道:“王相与愚兄已坦言愿意共同为你担待,你何需这么快就将兵权交出?纵是皇上病势沉重,龙体康复无望,好歹等到你我商议之后再行计较也不迟啊!你本已有御赐金牌,若再手握兵权,太子与卫肃便投鼠忌器不敢轻动。只要皇上一日不曾咽气,我等如若趁此间隙联络王相与宁王、康王两

咬死皇上病重乃是太子妄图谋逆下毒所致,要扳回没有可能。现在我们两手空空毫无倚仗,太子占定嫡位,大内宫禁与长安城防又由其党羽牢牢把持,太子尽可放心大胆的为所欲为,随时可宣告皇上驾崩堂而皇之的继位登基。可叹皇上英明一世,此番竟已成风中残烛,性命危矣!”

杨致苦于不能明言其中奥妙,一脸落寞的道:“如果皇上康复有望,自又另当别论。如今皇上病到这步田地,恐怕佛祖再世也已回天乏术。所谓子承父业,天下皆知太子是大夏嫡传储君,由他继位登基,那是再正常不过了。你我心里都明白,皇上四子唯太子才智稍逊说其余三王上位,大伙儿的日子未必比在太子座下为臣要好过。既是如此,我们又何苦妄做小人?也只好尽人事而知天命了。大哥,你不会那么想不开吧?”

徐文瀚森然道:“话是这么说,然天理昭昭神目如炬,我既知皇上死于逆谋,此生又还有何脸面再为夏臣?三弟还不知道吧?今日你进宫缴旨之后,王相气极几欲昏厥,宁王与康王两系班底亦视你为见风使舵的小人,人人深为不齿。”

杨致不以为然的道:“别人怎么看我,我本来就不怎么在乎。”

秦空云接口道:“现今已成无力回天之势,大哥固然心灰意冷,我自相信三弟也绝非贪恋权势富贵之人。太子一时半会还腾不出手来,我们大可以从容筹谋退路。”

徐文瀚叹道:“天虽大,明主难觅啊!我等若弃故国而他投臣之岂是那么好背负的?”

杨致恍然笑道:“我们早先经议到,就算太子得手登位,三五年内也断然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大哥,你现在就瞎急什么?像你这样的人,不管在皇上还是太子眼里,都是抢手货。可我和二哥就不一样了,太子是不敢实他做梦都想灭了我们。说到退路,对了,二哥,我还得真得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杨致偶尔身宁王劫夺秦氏黄金已时隔一年有余,秦空云对他敲竹杠要价之狠仍自记忆犹新呐道:“三弟想要如何说道?”

杨致嘿嘿笑道:“都说君子耻于言利,不像大哥那样志存高远的君子咱们就要亲兄弟明算账了。第一,我先从眼前说起是寄存的粮草辎重和派兵封路截获的粮食这两项,据我粗略估算值不下七十万两。我今日打那名唤刘当的校尉支用了三十万两,至少还应结余四十万两。我不能让你们秦氏白忙活,结余银两我只要三十万两,剩余的归秦氏。”

空云点头道:“三弟估算大致不差,你我两相得利原是应当。”

徐文瀚见二人俨然坐:分赃,直听得连连摇头,哭笑不得的道:“三弟,怎地一经你手便是你的了?你这连贪墨都不算,简直成明抢了!早知如此,我何必为虎作伥?”

杨致笑道:“这其中也有你一大功劳,现在你拿了银子没用,便暂且放在我这里保管罢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文章做好做足剪断别人的舌头,不会让你为难的。”

“第二,我再说最近。皇上与太子俱已安返长安,大夏爆内乱的可能性已然甚微,我们原本断其粮源掐其咽喉的打算,谈不上还有什么战略意义,已经变成了一桩纯粹的生意。年后长安出现粮荒已成必然,开市以后的十天半个月之内,就是潼关以西方圆数百里只怕都无粮可卖。因我派兵封路截粮,加上两万护驾禁军被我强留暂驻潼关城外,长安粮价起码因此又要上涨两成。

我敢断定,还不用等到节后开市,或许就在明后两日,秦公就会下令高价售粮了。你秦氏既收平抑粮价之善名,又得囤积居奇之暴利。大哥出了主意我出了力,这一节我们就来个三七开,总不算过分吧?”

秦空云苦着脸道:“若无十足彩头,我秦氏投入数百万两巨银,动用偌大资源人力,所为何事?到底能赚得多少,现在尚难预料。日后怎么分成我是没二话,但便是三七开,也必定不是什么几万数十万两的小数目了,我还需回去问过家父方能答复。”

“二哥,这事咱们没有太大的商量余地。”杨致悠然道:“不过你回去问一问你家老爷子也好。其实我也没想真要你秦氏掏一两银子出来,你家老爷子曾经向我开过一个价,就以此干折了抵数也成。老爷子若是犯犹豫,那就托你替我转告他:别怪我不陪他玩了。过几天也不必再来找我,叫他去另请高明吧!”

秦空云与徐文瀚互望一眼,惑的问道:“三弟是说……家父过几天会来找你?此话怎讲?”

杨致神秘的笑道:“你只要回去一说,你家老爷子自然能听懂的。”(

第200章 杨半仙

稍有头脑的人都知道,杨致除了和乳臭未干、毫无势力的越王赵启往来密切,与其余三位皇子素无交往。www.65txt.com

按照正常人的理解,他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交出兵权,无异于是对太子的变相投靠。杨致此举看似循规而行无可厚非,实则在文武众臣当中影响深远,给很多抱着观望心理的人起了模范带头作用。官员们能熬到跻身朝堂的人臣之列,大多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史,谁都不会拿头上那顶乌纱帽和身家性命开玩笑。现在连奸诈不逊悍勇的飞虎侯都望风倒向了太子,那我们还犹豫个什么劲?赶紧跟上吧!

在以王雨农为的纯臣眼里,曾经寄予厚望的杨致成了鼠两端的墙头草,直气得两眼黑。在宁王与康王两系班底眼中,这么个举足轻重的人物站到了太子那一头,就意味着大势已去,也是人人咬牙切齿的唾骂其为反复无常的小人。而在太子一党看来,这是杨致对现实的一种无奈的接受与承认,犹自满心狐,只是持谨慎的乐观态度。若说就此对这个强势怪物心生信任,无会令人笑掉大牙。

仔细想来,杨致在此时主动交出兵权,实在是几头不讨好的不智之举。唯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杨致旨在为日后的长久富贵谋求进身之阶。徐文瀚和秦空云深知杨致在老奸巨猾的皇帝面前都轻易不肯买帐,相比之下太子连给他老子提鞋都不配,杨致怎会放在眼里?可其他的说法又实在说不过去。杨致机谋百变,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所以二人今日结伴前来,有意长吁短叹,实际上是想来探一探他的实底。

不想杨致只虚晃一枪便直言不讳的要与秦氏分赃,临了才像装神弄鬼的街头神棍一样,漏出一句莫测高深的话来。却又就此戛然而止再也不愿多说一字了。徐文瀚和秦空云与他相交日久,知道他愿意说的话早就说了。二人都隐约意识到,杨致片刻也不耽搁的交出兵权,背后恐怕另有玄机。兄弟三人各怀心事,自然就说不到一会儿去。秦空云答应明日便将杨致索要的那三十万两银票送过来,与徐文瀚悻悻的去了。

打铁要趁热,敲完了秦氏的竹杠下来该敲太子的了。杨致等二人刚一告辞离去,便展纸研墨开始炮制要钱的奏章。在这个紧要当口,杨致估计太子只要自己不跟他闹腾作对是要他吃屎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就更别说索要区区几十万两银子了。<<>>杨致素来口才甚佳,无需耗费太大心思篇奏章做得花团锦簇文采飞扬。写完之后吹干墨迹,不禁哑然失笑:这年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白花花的银子才是真的。奏章里将大年三十顶风冒雪领兵迎驾写得感天动地,差点儿连自己都忍不住相信是真的了。

写罢奏章来福用火漆小心封了,吩咐交给轮值侍卫带回宫中面呈太子。此时已天近擦黑,仍未见常三回府禀报,进宫探视皇帝的赵妍和沈玉也还没回来。

杨致架起二郎腿,仰坐在大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不知秦空云将他的话带回去之后,秦公会作何感想?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才叫生意经嘛!有人异想天开忙着做黄粱美梦,有人忧心如焚夜不能寐子却绣杠敲完一茬又一茬,敲了个不亦乐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皇帝这个新科岳父大人?又该敲他点什么才好呢?

堪堪等到掌时分妍、沈玉和常三才前脚后脚回了府。常三性情孤僻,平时寡言少语神情木讷日一进门却掩饰不住眼中的喜色。这已足以说明一切,杨致也不急于相询,只无声的冲他略一点头,先行抚慰两位哭得稀里哗啦、两眼红肿的夫人去了。

今天还是杨致迎驾归来后回府得第一顿饭,也是夏历武成二十六年杨府的头一顿团圆饭,晚饭的菜肴尤其丰盛。全家只杨致一人兴致勃勃,席间并无多少热烈的喜庆气氛。老爷子杨炎向来视日进斗金为最大的人生乐趣,混吃等死瞎胡闹的小日子原本过得极是惬意。两位夫人心情哀婉沉重尚且情有可原,可老爷子今天也像变了个人似的,蔫不拉几的耷拉着肥硕的脑袋一声不吭。

杨致奇怪的问道:“爹,怎么啦?是不是有哪儿不舒服?”

“哦。没有。”杨炎无精打采地道:“致儿。爹有你这么个有出息地儿子。真是前世积了德。你位极人臣名满天下。我已经风光够了。你挣下地家业咱们八辈子都花不完。这人间地富贵我也享尽了。如今公主与玉儿都有了身孕。爹也不用再担心杨家无后了。说句不吉利地话。爹即便立时就死。也去得心满意足了。……儿子。这么跟你说吧。我在长安已经呆得腻了。爹已经到了这把年纪。落叶总要归根。我想回老家去住。我想回信阳。”

您这个时侯想回老家信。那不是添乱吗?老爷子虽然有些混账是不假。但并不笨。杨致琢磨老爷子怀念故土是

另外还有一个不便说出口地心思。就是耳闻目睹儿子臣往来相斗。风云变幻莫测。让他心里感觉很不踏实。不愿留在长安成为儿子地累赘。

杨致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便宜老爹地爱子之心。所以也从来不曾稍稍拂逆过他地意愿。早在迁出信阳地那天。他就萌生了狡兔三窟地想法。正好可借此机会慢慢着手铺路了。点头答应道:“好地。爹。等我忙过了这段时日。到了春暖花开地时节。我便向皇上告假陪您回乡祭祖省亲。要不等我再赴山东署理海关未尽事宜之时。顺便绕道送您回去也行。虽说咱家不缺钱。可为了让您回去别太闲得难受。或许我会向二哥把并入秦氏地老杨家粮行讨回来。”

一家人都没什么胃口。赵妍虑及肚里地孩儿。勉强喝了几口香浓地鸡汤。

赵妍头脑聪慧见识长远。早已从杨致迎她回府之后地言行中察觉到父皇病得蹊跷。今日进宫见到威风一世地父皇病重地惨景。虽大感悲伤始终保持清醒地理智。是人就知道自家男人绝不是什么省油地灯。与其说他适时交出了兵权。还不如说是向太子一党表明支持地态度。父皇已命若游丝随时可能驾崩。大哥太子赵恒接位登基为帝不过是迟早地事。是以赵妍由沈玉陪伴出了皇帝寝宫。又从容不迫地前去拜见皇后。最后才去看望母亲梅妃。

赵妍在诸多侍卫、太监和婢女复杂怪异的目光注视下,愣是神色坚毅的挺着大肚子在宫中转了一大圈心性粗疏的沈玉都不禁暗暗佩服她的勇气。赵妍之所以不惜将自己往日的尊严和脸面弃之殆尽,既是为尽孝道,更是想为杨致日后在太子座下为臣尽力争取良好的生存环境。

饭后杨致与沈;起送赵妍回房歇息妍想起父皇平时的百般宠爱,禁不住又伏案大怮。沈玉今日已经陪她掉足了眼泪,不住口的劝她务须顾念肚子里的孩儿保重身体。

赵妍的心情杨致完全能理解在万万不能让皇帝的苦心设局露馅,想劝都不知该何从劝起,只得闪烁其词的安慰道:“妍儿,皇上乃是真龙天子病况也许并没有你所见到的那么严重,定然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玉儿说得极是,你不必过于伤心,小心保重身体要紧。”

沈玉外表爽:泼辣,其实最是心软了的:“相公,妍儿今日委实伤心乏顿之极夜你便在这儿好生陪陪她吧!”

杨致自山东回京迎了赵妍进门,是顾及沈玉与赵妍都怀有身孕二是还没来得及做好同时应付几位夫人的准备,一直不曾与她们同床共枕。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这种情形之下最需呵护慰藉,好生陪陪原也理所应当杨致欣然应允。

赵妍心思伶俐,已在致面前碰过几回钉子,知道他满腹机谋,处事不喜旁人多加干预。夫妻二人稍事洗漱上床歇息,赵妍窝进杨致怀中,只扯了几句不相干的闲话便闭口不言。她有孕之后本就嗜睡,今日身心俱疲确实累得狠了,过不了多时就犹自泪痕满腮的睡去。

杨致待赵妍睡得深沉了,才蹑手蹑的披衣起床去了书房。寻了常三径直问道:“如何?”

“侯爷英明!”常三郑重答道:“氏老宅门前拴马柱脚果然留有七喜暗记,小人在周大将军府邸附近反复详查,却无所现。但小人留意到,今日有两位骁骑将军带了几名禁军都尉至周府拜望。”

杨致徐徐点头道:“那就是了。过两天我或有要事需离府几日,老爷子与我两位夫人的安全,仍须拜托常兄切切留意。”

常三最令杨致感到省心的就是谨言慎行懂规矩,交托的事从不打半点折扣,不该问的话绝计不多问一字。只拱手一揖道:“是。”

事实证明,杨致敏的洞察力,足以令街头摆摊算卦的神棍自叹不如。

时隔两日后,夏历武成二十六年正月十三日入夜戌时初刻时分,秦空云再度来访,杨致仍是请他到书房奉茶叙话。秦空云递过一封封了火漆的书信,神色古怪的道:“三弟,你都快赶上占卜问卦混饭吃的半仙了!前日我回去将你的话向家父如实禀告,家父摇头笑了笑而未一言,今日却遣我给你送了这封书信来。只说是你看过之后,自会随我过府一叙。”

杨致拆了火漆展信一看,登时泛起了满脸促狭的笑意:秦公传达的信息可谓言简意赅,言简意赅到了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地步。信封中并无书信,只有一张秦公已然用印画押的契约文书。按照秦公的价码,这纸契约足足价值四百万两!老狐狸凭什么这么大方?这还用说么?

第201章 密室

秦氏架构庞大的粮行系统,被杨致成功敲到了名下。(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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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前世借壳上市一般,虽然实际接管掌控尚需时日,但至少“杨氏”已称得上略具雏形。秦公绝不是个含糊的主,任由杨致敲诈只不过是顺水推舟。有远见卓识的皇帝通常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与其坐等皇帝像从前对付以李氏为首的金城与关中豪强势力一样,扶植起能与秦氏抗衡的新兴财阀,还不如自断一臂,送个顺水人情给难以驾驭的杨致。这一节非但杨致心知肚明,秦公心照不宣,皇帝也乐得睁一眼闭一只眼,可谓皆大欢喜。

杨致将价值不菲的契约文书小心收好,既不向秦空云解释什么,也不刻意回避于他,唤来常三交代道:“常兄,我现下就要随秦公子出去一趟,什么时候回来还没个准。今夜长安或有大变,你无须慌张,只寸步不离老爷子与两位夫人便可。稍后你尤其要嘱咐少夫人,未经我亲口许可,绝不可回娘家,也绝计不可与娘家的任何人见面。”

秦空云惊道:“今夜或有大变?……三弟,此话怎讲?”

杨致淡然道:“你府之后最好立刻吩咐下去,秦氏在长安的所有潜伏人手倍加小心留意各方动向。

当然,你还有另外一种选,那就是秦氏也可以什么都不做,自己看着办。我们这就走吧!”

近年来秦深居简出极少露面,即使至亲家人也轻易难得见上一回。<<>>杨致举家迁居长安之后即与秦氏老宅为邻,在秦府出入频繁,对这一点深有体会。秦府虽然占地颇广极为轩敝看不出半分与大夏首富门第相称的豪阔,较之杨致的飞虎侯赐邸都大为逊色。平时除了几位贴身老仆以外,很少有人靠近秦公所居内宅。秦空云满腹窦的陪杨致来到门外,便自觉止步。

一位老态龙钟的老仆提笼上几步道:“飞虎侯,老爷已恭候多时了。请吧。”

杨致略一颔首,无声的跟随老仆入。秦公所居内宅院落大白天尚且有几分幽暗神秘的气息,入夜之后愈发显得阴森诡异。古往今来,凡是有太多见不得光的隐秘的机构,风格莫不如此,杨致也不以为意。

认真回想起。杨致迁居长安已逾一年。虽与秦空云往来密切和秦公正式会面这还是第三次。第一次是秦公与皇帝、陈文远、王雨农在他与沈玉地大婚之日齐来致贺。第二次是秦公在蜜月旅途中主动寻到小客栈里与他密谈。

人是这世上最为奇妙地一动物。有地人无需太多交往。相互之间就能建立难以言传地默契。秦公还是一身恍如乡间老学究一般地行头。安坐在昏暗地灯光下。正在非常用心地修理着指甲。见老仆引了杨致进来也不起身相迎口淡淡问道:“你来了?”

“我来了。”

“你向人要东西。很会挑时候。”

杨致嗤笑道:“还不是跟你学地?”

秦公不禁也笑了:“有地人生来就不用学。有地人到死都学不会。——今日想要请你来地人不是我。”

“我知道。那你还嗦什么?”

秦公这才慢条斯理的起身叹道:“你跟我儿子是结义兄弟,我怎么说都是你的长辈,就能对我这个老头子说话客气点么?你那双眼睛实在毒得紧,你是什么时候看出苗头的?”

“我自山东急返长安大哥和二哥会面时,就隐隐感觉总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头。皇帝病了,周挺病了,我听二哥提及您老人家居然也病了。这是不是太过凑巧了一点?如果不是事先相约,你们三个老东西怎会如此心有灵犀的病做一堆?”

秦公摇头苦笑道:“所谓言多必失云那孩子的心眼还是太过实诚了一些,骄阳在这一节上比他要稳重。”

“你自己都说几个宝贝儿子哪个都不省油……。”

杨致话音未落没见秦公扳动什么机关,就听得传来一阵轰轰闷响。前世影视剧中关于诸多暗黑大亨的密室情节倒也不是毫无根据只见秦公身后的书柜缓缓转开,露出密室的入口来。

书柜后的墙面厚逾两尺隐然透着黑黝黝的光泽。秦公仍是如拉家常般唠叨道:“此门乃精钢所铸,若是不谙机关,便只能用火药强行炸开,那也至少得用一万斤以上的火药才行。……底下有四道出口,其中两道可直达长安城外。里面储存的粮食、肉干与清水,可供三五十人食用半年以上……。”

杨致有点不耐烦的道:“老狐狸,累不累啊你?依我看你都这把年纪了,还不如留着这份谋划逃命后路的心气与财力,好好享受几年晚年生活。人家要是有把上万斤火药搬到这儿来的能耐,你逃出去不管躲在哪儿都是白瞎!”

“照如今这个势头下去,待你到了我这把年纪,未必就会比我轻松多少。有一点你可能还不清楚,这地方的布置钱是我花的不错,可我却是早在二十年前以整修花园为名,奉旨秘密建造的。你往下直走两百步左右,自然有人给你带路。”

秦公安然笑道:“年轻人,别嫌我嗦,你记住了:你精,皇帝半点都不会比你差,好生应付吧!”

密室入口往下,是一段宽敝的阶梯。杨致甫一进入,密室门重又轰轰关闭,秦公并未随后跟来。

杨致依秦公之言一边缓步向前直走,一边用心细看,不由暗自心惊:谁又能想到,看来毫不起眼的秦氏老宅下面,还有一座宛如地下宫殿的密室?不仅厚逾两尺的密室门是精钢所铸,竟然连地板与墙壁也是!据说还有两条地道可直达长安城外,这是何等浩大的工程?又要耗费多少银两?皇帝二十年前就命秦氏在其府中秘建密室,所为何事?皇帝的算盘向来打得极精,秦公当年才与皇帝勾搭上不久,就舍得下那么大本钱,这两个老狐狸真他妈都是变态的疯子!

第202章 君为钓者

杨致走进令人骇然心惊的地下宫殿般密室,墙壁上每隔数十步就有灯盏燃着粗如儿臂的巨烛,将空无一人寂静无声的甬道映照得灯火辉煌。(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烛火火苗没有一丝晃动,一路走来嗅不到一丝半点霉腐气息,由此可见整个密室必定布设有极尽精巧的通风系统。

早在二十年前,无论大夏国力还是秦氏的财力,断然不可与现在同日而语。皇帝与秦公两个老家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瞒天过海不惜耗费巨资修筑了这样的隐秘工程,却极有可能终其一生都难以用上。杨致对当年的朝野局势不甚了然,若是秦公为防皇帝翻脸而建尚且情有可原,皇帝当时是怎么想的,那就不得而知了。到底该说他是一位深谋远虑的帝王?还是一个患有狂想症的疯子?杨致不禁生出似曾相识的感慨:不管身处的是什么世界,其实都是设计者为自己设计的。

毛爷爷曾说过:要从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杨致还谈不上把皇帝当做敌人,可也从来没把他看成什么善男信女。忠于皇帝的首要前提,是绝对忠于自己的核心利益。只要不偏离这个基调,一切都好说。至于新晋翁婿关系,皇帝说是就是,他说不是就不是,打甚鸟紧?

心潮起伏间,已不知不觉直走到甬道的岔路口。从一处角落中幽灵般的闪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仆,恭谨的道:“小人奉命在此恭迎飞虎侯。委屈侯爷跟在小人身后五步之内,切不可离远走错了。”

此等密室,必有制敌机关。杨致无意藉此考究智慧习练身手,很配合的依言而行只用心留意引路老仆前行的路线,以及步伐长短与所踏方位。又七拐八绕走了四百步左右,老仆在一扇门前停住轻叩了叩门。厚重的铁门应声咿呀而开,与杨致预想的一样,前来开门的赫然是久违了刘二。

刘二目光中满热切力按捺住心头的激动,闪身让到门外,躬身长揖道:“侯爷奉旨在外警戒,您请进。”

“辛苦了。”杨致用力在他肩拍了拍,昂然入内,铁门随后嘎然关闭。数座灯台上的巨烛将房内照得亮如白昼进门就踩上了价值不菲的栗色波斯羊绒地毯,床榻书案桌椅俱全,陈设十分古朴精雅。此时正值寒风凛冽的节气,屋内却是温暖如春,尽管铁门紧闭四墙无窗,但丝毫没有沉闷窒息的感觉。~~~~

书案前的软上背对着杨致半躺着一个熟悉的胖大健硕的身影,把玩着一个晶莹圆润的青玉酒盅悠然问道:“是朕的夏人杨致来了么?”

“皇上好自在啊!”皇帝是作威作福了也好,有意装逼也罢此刻再无第三人在场,杨致也懒得为满足皇帝的虚荣心而行什么劳什子君臣参拜大礼。

信步踱至房中圆几安然落座自取了一个青玉酒盅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习惯性的泛起了一脸慵懒笑意:“君为钓者,人为鱼鳖。微臣与皇上一别数月,不知皇上龙体还康健否?”

皇帝凛然回头。用鹰隼般地利目光凝视杨致片刻。见他自斟自饮了一盅之后。又旁若无人地满上了第二盅。脸上地慵懒笑意丝毫不减。缓缓展颜笑道:“倘若心中无饵。又何惧钓者之钩?你很好。朕对你地表现十分满意。”

“皇上谬赞。微臣不胜惶恐。佛门禅宗偈有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皇上若下回还有垂钓地兴致。最好命诸位皇子与满朝文武先参悟一番佛门禅机才好。微臣亦是心怀有欲地凡俗之人。只不过瞎蒙误撞。赶巧认清了香饵虽美。却万难入腹。因而不敢造次罢了。”

皇帝岂会听不出杨致话中地嘲讽之意?起身叹道:“你这厮话虽刺耳。倒也说得实在。不是朕自夸。也只有朕这样地皇帝。才容得下你这样地臣子。朕知道你心中多少有些火气。朕不怪你。朕此番设局断非成心。只是因势而为。朕班师路经庐州时确感不适。但仍能强自支撑。是那逆子地百般殷勤引起了朕地警觉。这才决意将计就计。在出庐州折往中州途中地那几日。朕果然到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地境地!依你地头脑心机。必定不难想到其中地险恶。”

“要在这纷争乱世做一个强国有为之君。绝非易事。杨致。你是敢跟朕说大实话地、为数不多地几人之一。应当多多体谅朕地难处。你知道么?朕老了。朕真地老了!待朕百年之后。大夏还会与朕手上地这个大夏一样么?如今朕最感忧心地是时不我与!”

凭心而论。皇帝既不贪酒又不好色。与通常与皇帝挂钩地“荒淫无度”这个词汇很难沾得上边。在杨致地印象中。皇帝无时不在为大夏地强盛殚精竭虑。即便用前世地标准来衡量。足可称

个十足地工作狂。皇帝在位二十五年以来。别地暂单是大夏疆域就由土地贫瘠地西北金城一隅拓展了近十倍。隐然业已具备吞并天下地实力。谁敢说这不是本事?谁敢说他没有作为?

自古以来,能活到七老八十那个岁数的皇帝屈指可数,是人就逃脱不了新陈代谢的自然法则。徐识渊博,于医道亦颇有研究,早给皇帝看过相了:皇帝体胖而多劳,权重而多忧,断非长寿之人。

皇帝体形胖大,一直是一种奇异的红润脸色,说话间两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在杨致看来,皇帝万分之万患有严重的高血压与高血脂,班师途中的所谓“确感不适”,实际上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在前世发达的医疗条件下,犹自要积极治疗小心保养,才有可能多活几年。像他这般身心片刻不得消停,天知道还能活多久?

真人面前不说假,此时此刻,杨致也不忍心拿什么圣天子百灵护佑之类的屁话来敷衍皇帝,婉言劝道:“皇上作为一位帝王,雄才大略这四个字确然当之无愧,令微臣由衷钦服。请恕微臣斗胆直言,常言道总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人之生死自有天命,皇上大可不必为此过于介怀。”

皇帝落寞的笑:“总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这话朕以前怎地没有听说过?也只有你这厮有那个狗胆,竟敢与朕这般说话!世人皆称帝王为万岁,尽是睁眼说瞎话。朕还没有老到糊涂昏聩的地步,于生死之事怎会那般看不开?对了,朕险些忘了,你这厮所学驳杂,好像还专程进宫为朕那长秀孩儿诊过病?其实不用你说朕也知道,老天留给朕的时日不多了。”

岔开话题道:“想要做一个皇帝,委实是天下间最苦最难的差事。看似风光,平日在朕面前会说人话的没有几个,纵是夫妻父子之间闲谈,朕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分辨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累啊!似你这般与朕说话,朕感觉很坦然,很轻松。朕今日密召你前来,是有几桩要紧事与你商量。在此之前你先告诉朕,你是怎生想到朕是诈病之后又金蝉脱壳的?不瞒你说,朕一是固然好奇,二是听来日后另有妙用。”

杨致虽无心摆,但自认没什么好隐瞒的。皇帝短时间内仓促驾崩的可能性已然不大,让他多见识见识自己的成色,并不是坏事。直言道:“皇上既能赏识重用微臣义兄徐文瀚,当知他是胸罗万机尽忠事主之人。微臣在山东蓬莱接到他托秦氏转来的急报,当时就立刻意识到长安必有大变。”

皇帝欣然点头,插言笑骂道:“文瀚才俱佳,雨农之后的大夏文臣首辅之位,除徐卿之外不做第二人想。不过在朕有生之年,只会行其实而不会赋其名,那份人情得留与后继之君去做。还有一节朕今日才有机会与你说起,朕原以为文瀚与长秀堪称绝配,本想待时机成熟时为二人赐婚。不想长秀暗自钟情于你在先,你这厮借醉卖乖将生米煮成熟饭在后,朕只得作罢,现如今说来都是废话了。日后待朕能得闲暇,定要为徐卿成就一段良缘!”

皇帝自知时日无多,免臣子挟拥立新君之功居功自傲难以驾驭,自然要为后继之君留下升赏臣子的充分余地。皇帝能当面说出这等交心之语,可见他是将杨致视为可以无话不谈的宠臣看待。

杨致对这种肉麻的恩宠却大不以为然,心道:徐文瀚引以为傲的帝王道、屠龙术,并非胡乱兜售的大路货,能甘心在您驾前为臣,那已经是给了您天大的面子了。老徐至今还蒙在鼓里,不知您还红光满面、活蹦乱跳活得好好的,他对您那宝贝太子毫不待见,已然萌生了打退堂鼓的意思。莫说老徐压根不会有攀龙附凤吃软饭的念头,就是当朝首辅之位只怕也不怎么稀罕。连您自个儿都口口声声说现在是纷争乱世,只要真是成色十足的顶尖人才,还怕没有销路么?

杨致当然不会蠢到当场戳破皇帝那老脸,不去接他的话茬,接着说道:“天下皆知大夏上下一心君臣用命,其时皇上御驾亲征南唐高奏凯歌。若长安骤生大变,无他,唯诸子争位尔!宁王坐镇随州,康王远在幽燕,越王虽奉旨监国总归尚自年幼,四位皇子唯有太子伴驾东征。那一头传闻皇上在班师凯旋途中病势沉重,长安这一头就相机而有异动,除了太子,谁还能有这个机会?”

皇帝的眼神骤然阴冷下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恒儿白做了十多年的太子,根本没拎清太子这个位置有多重的份量!”

第203章 释疑解惑

皇帝一提及太子,便骤然变得眼神复杂脸色阴郁起来。(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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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当年之所以决定册立皇长子赵恒为太子,实际上是激进派文臣、少壮派军方势力与保守派文臣、依靠老牌士族豪强势力支持的外戚集团四方妥协之下,达成的平衡结果。赵恒已过而立之年,当时已是一位翩翩少年,到了懂事的年纪。他受封册立为大夏储君至今,已逾十六年之久。十六年的时间实在不算短,赵恒唯恐有朝一日为人取而代之,在这段漫长的岁月中一直如履薄冰。无一日不是战战兢兢,无一刻不是小心待人。

凭良心说,赵恒这位抓大放小的皇帝老爹并不是那么好伺候,他署理琐碎民政多年并无大错,本人也从未与任何人结下过太大怨隙。能十六年如一日的做到这一点,这又是一种怎样炼狱般的煎熬?本身就已经称得上是一桩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是以赵恒“勤勉仁厚”的声名举世公认,确然名副其实,在诸如卫肃、沈子通之流的厌战守成的保守派势力当中很有市场,广受赞誉推崇。

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子此番设计皇帝,若不是在心黑手辣上还差了那么点火候,皇帝纵有十条老命也已然了账。太子在皇帝面前素来唯唯诺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却陡然铤而走险上演了一出抢班夺权的活剧。杨致完全可以想象,皇帝从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愤怒,到冷下心来决意将计就计与亲生儿子周旋,其心路转换之痛苦委实难以用言语形容。

朝堂政争无所谓对错,成王败寇才是亘古不变的硬道理。杨致无心细究皇帝阴冷话语中的深意,继续就规定的题目侃侃而言道:“微臣义兄蒙皇上重用为国理财,当然不会不知道,当日微臣以奉旨巡查为名赶赴山东所为何事。微臣在山东正自大力整顿水道海防,设衙署官征税之事仅是稍具眉目,若非义兄急召,绝不至于决然抛下手头一切事物急赶回京。经臣等兄弟三人碰头密议之后几相印证,认定太子妄图谋逆已确信无疑,同时也议定了一些应对之策。



“微臣听说皇上病势凶猛,当时就隐隐觉得其中大有蹊跷。紧接着又听说周大将军几乎同时病重不起,多亏大哥见机得早,及时出手救治才得保不死。

大哥结合当时的局势考虑,周大将军显然是太子一党抓住禁军的最大绊脚石,心他是受太子一党下毒暗害,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而微臣总感觉此事没那么简单,却又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后来有意无意的探了探二哥的口气,听说秦公很不凑巧的也病倒了。如微臣所言不差,据说闭门卧床养病的秦公应该早已秘密潜出长安,亲自赶赴千里之外的中州接应圣驾了。因为您的真实病况始终是决定局势走向至关重要的环节,微臣那时心底便形成了这样一个模糊的大致轮廓:不排除是您从一开始便有心设局的可能。”

皇帝蔑笑道:“你们兄弟三人才智卓绝各有所长,虽然都可称是人中龙凤,也只文瀚有一片公忠忧国的赤诚之心,至于你这厮与空云嘛,嘿嘿!外间为将太子拉下马造势的那些流言蜚语,想必是出自你的手笔,若非借助秦氏之力,绝不会传得如此沸沸扬扬。秦氏的大肆囤粮之举,必然也是公私两便了。”

秦公早已提醒叮嘱过杨致,皇帝的精明半点都不比你差。杨致心下雪亮:天地良心,这两桩都是徐文瀚的主意。老徐公忠忧国是真的,但未必是皇帝所说的那种一条道走到黑的死心眼傻蛋。不管放风造谣还是大肆囤粮,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吗?这等大事若无秦公点头,秦空云做得了主吗?皇帝有意扬徐而抑杨、秦,是抱了暗含挑拨分而治之的坏水,既是引导杨、秦二人向无欲无求的徐文瀚看齐,更重要的是开始为稍后的讨价还价争取空间了。

皇帝都赖在了杨致头上,反正他也不怎么在乎。现在背下来,对日后徐文瀚的处境有百利而无一害。这冤枉背了也就背了,结义一场,这点小儿科的义气还是有的。

杨致对皇帝地刻薄话语付诸一笑。不去争辩说破。干脆老起脸皮道:“皇上明鉴。微臣敢用脑袋担保。绝对是先公而后私。若得公私两便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行商牟利那是秦氏赖以立足之本。微臣同样是商家子弟出身。自然不敢忘本。既是皇帝说起。有一节微臣便也趁此机会说清爽了:秦氏此番囤粮事发仓促耗资巨大。银两一时筹措调度不及。微臣为保达成目地。也抄家底往里头凑了一份。如能侥幸赚得几两散碎银子。万望皇上高抬贵手勿要穷究。您想啊。纵是在微臣老家信阳那样地小地方。雇个短工做活还得管饭给工钱不是?”

来而不往非礼也。杨致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此剪断皇帝地舌头。只要不是傻子就能想到。此番囤粮哄抬粮价必定获利巨大。事后你打不打秦氏地秋风我不管。想打我地主意则是免谈。二是婉转向皇帝表明自己并无异心。我有心逐利无意揽权。你只管放心好了。

皇帝哑然失笑道:“你这厮脸皮也忒厚了些。好在朕已习惯了。”

皇帝向来是玩太极地高手。既不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不在这一节上与杨致过多纠缠。敛起笑容。傲然道:“咱们且别把话说散了。秦公与朕亦臣亦友相交数十年。何时该当闻风而动。相互之间早有默契。除了对自己地亲生儿子看走了眼。朕于用人一事上还有些自信。也只有朕才深知周挺之能。否则地话。岂会将大夏二十万精锐禁军地指挥大权轻相授予?哦。你这厮素来懒散惯了。本不是拘泥礼法之人。现下并非朝堂君臣奏对。你说话尽可随便些。”

杨致听皇帝这么一说。登时愈发了然。一口一个微臣也确实说得拗口难受。点头道:“周大将军确是大智若愚。我敢说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地明白人。皇上是将计就计。周挺又何尝不是呢?无论如何。死人总是无法向皇上效忠地。现在我才想到。太子一党为求掌控禁军或有下毒暗害之事。但周挺病重不起十有**是不惜自甘服毒惑敌。我大哥只看出个子丑。却未能看出个寅卯来。”

仔细回想起来。周挺堪称扮猪吃老虎地典范人物。徐文瀚与杨致精明如斯。都被周挺那副老实巴交地鸟样骗过了。居然还不动声色地拿了杨致当枪使!真他妈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啊!

原本还以为自己的卖力演出多么精彩,现在回过头一看,委实乏善可陈。杨致显摆成色的想法业已半点全无,也不再自讨没趣,对后来发生的事只一语带过道:“之后一应事宜便是环环相扣依计而为,皇上此刻必已了如指掌,就不用我献丑一一赘述了。到领兵出潼关迎驾面圣之时,我出其不意对那个皇上几度相试,却是一无所获。我虽心下戚然暗自懊恼,但并未完全死心。”

“只因那时我心中尚有四点问:一是秦公秘密潜出长安,绝不可能什么都没做。他会做什么?到底又做了些什么?二是我在山东是兵分两路,也就是遣了我那名叫刘二的随从往南唐故地一路搜寻皇上踪迹,命他一有消息即刻报我。但一去之后便杳如黄鹤,这其中又是何原故?三是世间不乏身形样貌酷肖之人,要寻一个这样用作替身的人养将起来,以备皇上不时之需,依秦氏通天彻地之能并非难事。四是我曾亲眼见识过,这世上确有神乎其技的易容之术存在。圣驾在班师途中数度遇袭绝非偶然,秦公难道就不能趁纷乱之时接应皇上易容脱身?”

杨致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道:“为了亲身验证太子心怀鬼胎,我将他堵在了潼关城外,为他铺排了一场特别的仪仗,以至迎驾与护驾两军兵马剑拔弩张险些火拼。然而我心中这四点问,仍然是哪一点都无从验证。当时我并无充分的理由阻止太子进关,除了说服叶闯全力配合,将两万护驾兵马强留在潼关城外,已别无良策。”

刘二胁迫王二狗捎话之事,许多军士俱是亲眼所见,料想也遮掩不住,索性就不瞒他:“直到护送圣驾銮舆与太子回到长安,收到随从刘二捎给我的暗语,我才猛醒到皇上在秦公与刘二的暗中护送下,早已白龙鱼服安返长安。刘二之举若是有违圣意,请念他护驾有功,再看在我的份上,万乞皇上恕他无罪。”

“我既确信皇上安然无恙,自然不能轻举妄动擅自生事搅局,以免惊动太子反倒弄巧成拙,坏了皇上的大事。并不是我在此危言耸听,太子回京之后,手上有一个现成的不中用了皇上,等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皇上若不适时现身登位,到时候恐怕局面愈加难以收拾。所以我料定,太子回京喘息过来之日,便是皇上现身登位视事之时。

于是我大大方方交出兵权,正好也趁此机会回府歇息两日,随时恭候皇上传召。”

杨致的命题作文就此煞尾,而且与往常相比虚假言语极少,但皇帝似乎不是十分满意。静静听他说完,冷冷道:“朕都说了,听你道明其中诸般原委日后另有妙用,你的话未免不尽详实,朕今日暂且饶了你。现在离朕与周挺约定的寅时尚早,左右闲着也是闲着,朕不着急。你不是有四点问么?待朕先为你解惑之后,咱们再说其他。”

第204章 要价

杨致自问只要见到了活生生的皇帝,心中所有的惑便在,对皇帝为他解惑的提议,其实并无太大兴趣。(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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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杨致总不能堵住皇帝的嘴,不让他说吧?

就是皇帝提及与周挺约在后半夜寅时现身,也早在杨致意料之中:周挺据说是皇帝幼年时的亲兵出身,在军中的资历已是极老。虽说平日为人极尽低调貌似忠厚,甚少引人注目,但现在身居禁军大将军高位,年节时分有故旧将佐登门拜望,不管为私交还是为公事,本是再正常不过了。都说有心拜年十五不为迟,今日已是正月十三了,要来拜年的早该拜过了,何必赶在末梢时候上门?

常三回报今日有两位骁骑将军和几个禁军都尉进了周府,尽管都是加做一堆也不过统领两三万兵马的中下级将领,但必定百分之两百都是周挺的铁杆亲信。由周挺神奇的骤然“痊愈”,重登禁军大将军之位,坐镇禁军大营,再由几位亲信将领带兵来个猛虎洗面,全面肃清宫禁接管城防。有周挺亲自压阵,耿超本来就巴不得太子早日垮台,张天行纵有卫肃撑腰又能蹦出多大名堂?就算赵天养有煽动所有内廷侍卫悉数反水的能耐,也是以三千对三万,还不得给嚼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啊?

夏历武成二十六年的正月十四日,注定将会是个令无数人永生难忘的日子。

皇帝对杨致的心不在焉毫不理会,自顾自仰头干了一盅酒后,脸色愈发出奇的红润,神色间却是一种悲凉的漠然:“杨致,今日朕要与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自古以来,唯身处巅峰者最寂寞。朕在位二十余年,从坐稳江山到开疆拓域,争斗无穷杀伐无数在朕手上的人何止以千万计?恨不得将朕食肉寝皮的人同样是数不胜数。你说朕能相信谁?又敢相信谁?朕是经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带恒儿东征的,既是想给他机会,又是不想给他机会。”

“恒儿自小就是秉性老实本分的孩子,朕到现在仍然是这么说。都说儿子是自己的好实就老实吧!朕打了几十年,打出了大片疆土,可也打穷家底疲了人心。朕的儿子朕知道,恒儿没有朕当家的那个本事。

将来如果他还像朕那么干,他玩不转,也打不起。朕原以为只要他守得住,等多攒点家底再打也好。大夏人才济济英杰辈出,朕闭眼之前自会安排妥当,由一干忠心耿耿的老臣尽心辅佐,把像文瀚与你这样的新一代能臣悍将留给他用。所以直到东征南唐之前,朕都没有变心易储的想法。”

若肃与皇帝相比,顶多只能算是幼儿园的三岁小儿。杨致听皇帝絮叨着心事禁为卫肃将来的命运担忧起来。就着皇帝的思路,给卫肃垫了句台阶:“我曾与卫大将军有过一次深谈其实他的想法,正是与皇上方才所说的一样。”

皇帝皱眉道:“你且不忙打岔朕现在不想提这个人。——作为父亲,朕带恒儿东征是想让他多些历练开阔视野,给他一个知兵树威的机会。作为帝王,朕带他东征也是一片苦心,是不想给他受人蛊惑想入非非的机会。把话说白了,朕对恒儿并未抱有成为一代霸主的指望,只要他一如既往的老实呆着,朕的位子迟早是他的!朕看得明白也想得清楚,这次朕病与不病,他们都会那么干。恒儿啊恒儿,你都已经做了十六年的太子,难道还有几年都不能等了么?”

皇帝的长吁短叹听起似肺腑之言,杨致却顶多信他一半:您这话说给我听有个屁用?应该早点给您那宝贝儿子说去啊!您说的若是果真字字属实,傻子才谋逆呢!问题是太子听了会相信吗?

只皇帝如发梦魇一般。木然道:“朕自庐州病倒后。恒儿衣不解带亲伺汤药。声称怕朕劳累。让朕别再亲自批阅奏章。改由他在榻前诵读请示代批。人心都是肉长地。朕感动啊!不想朕服用汤药之后。病体非但毫无起色。反而更感晕眩心悸。直到那时。朕才暗自警觉。故意装出病势沉重地模样。如若不是秦公与那刘二及时赶到。如今躺在宫中与死人别无二致地人。就会是朕!朕寒透了心!”

“你也说圣驾曾于班师途中数度遇袭。朕不妨明白告诉你。那些谋刺狂徒都是什么来路:第一拨人是赵恒那逆子监守自盗。有意贼喊捉贼做给人看地。其用意无非是想一箭双雕。一是想将脏水往他二弟宁王赵当身上泼。二是以此为由催动护驾兵马火速赶回长安。第二拨

现学现卖。密令秦公依葫芦画瓢。趁乱借机脱身。确是受宁王赵当所遣了。他大哥也不算冤枉了他。嘿嘿。这就是朕生地好儿子!哦。有一点你说错了。秦公为朕秘密豢养替身已逾二十年。不是一个。而是一批。不但与朕身形相若样貌酷肖。而且绝对忠诚绝无后患。那偷天换日之事。自然瞒不过朕地贴身近侍马成。他跟了朕多年。也必瞒他。他很清楚。就算把朕卖了。凭秦氏之力要取他马氏阖族性命也是易如反掌。”

杨致恍然道:“我迎驾面圣时。曾用心留意马成地神色变幻。难怪那厮眼中地惊恐多过伤悲!”

皇帝说得轻巧淡然。杨致却听得悚然心惊。为他大大捏了一把冷汗: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那一晚。才是真正关乎大夏国运地惊魂之夜!皇帝銮舆被数万护驾兵马围得密不透风。要在太子地眼皮底下将皇帝安然调包离去。谋划需要何等精当?设计需要何等周密?实施需要何等胆量?若被太子发觉阴谋败露。那还容得他顾忌什么敢不敢弑父?但有半点疏漏。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自嘲地笑道:“朕这辈子什么风浪都见过了。也只有与自己地儿子过招地这一回最为惊心动魄。统兵为将者。有人善攻。有人善守。而后者正是周挺所长。这么多年来都是朕在打别人。因此也显不出周挺地本事。倒让朕两个带兵地儿子与耿进之流抢尽了风头。别人不知道。朕还是知道地。朕在离京之前给周挺下了一道密旨。命他为朕看好长安。授他先斩后奏之权。朕潜回长安地第一件事。就是联络周挺。周挺与朕自年幼相交情同手足。紧要关头总算不负朕望。”

杨致感慨的道:“善攻善守恐怕皆非周挺所长,周大将军最为擅长的莫过于对皇上的忠诚!”

皇帝直到此时轻松的叹了一口气:“不错,赤忠二字最是难得,朕也最为看重。”

皇帝抬头看了看书案上铜壶漏刻,天色已近子时,正色道:“好了,朕与你唠叨了这许久,也该说到正题了。朕先前说过,今日召你前来是有几桩紧要事与你商量。朕像耗子一样在这不见天日的密室中躲了上十日,闷都闷死了!所以第一桩就是朕打算寅时现身,卯时回宫,辰时早朝!自此刻起,你务须寸步不离朕左右,直至朕另有旨意给你。你以为如何?”

与杨致预想的一样,皇帝就是找他来做超级保镖的,可您不能拿我当周挺那样使唤啊!杨致苦着脸道:“皇上,这也能算是商量么?您有周大将军统率千军万马擎天保驾,耿超也定会率部全力策应,难道还怕对付不了太子和区区几个内廷侍卫?我那随从刘二身手如何,想必您也见识过了。我干脆好人做到底,再免费借他给您用几天就是了。您就不用那么看得起我了吧?”

“不行!”皇帝眼睛都不眨就一口回道:“长安今夜骤然生变,城中鱼龙混杂,你叫朕仓促间如何分辨?朕真要出了什么事,你担待得起么?朕从未见过你到底勇悍到了何等地步,但朕正经问过耿超,也问过刘二。

耿超堪称万人敌,却声在你手下百招之内必死无。刘二身手确然不错,朕看在三千大内侍卫中当可跻身前十之列,但他却说难敌你一刀之威!有你这等人在朕身边,朕还用担心什么?”

“你厮是个什么货色,朕清楚得很。你放心,朕断不至于让你白忙一场。朕答应你,你与秦氏囤粮所获之利,朕一个子儿都不要你的。如何?”

杨致嘻笑道:“这您也好意思开口?那可是我抄家底凑乎在里头赚的几个辛苦钱,本来就没您什么事啊!您若真有诚意,是不是把价钱涨上一涨?”

杨致只是没有说得太过露骨罢了,你皇帝老儿是个什么货色,难道老子就清楚么?你向来都是能省就省,最擅长的就是空手套白狼!什么叫一个子儿都不要我的?您也不看看都到了什么时候了,还只顾慷他人之慨,自己一毛不拔,你他妈当我傻还是怎么地?

杨致盘算好的要价其实也不是太高:秦氏划归我杨致名下的粮行,你起码得正式表态承认。我在山东的那一亩三分地,你必须答应三五年内绝计不能碰!

第205章 约定

第205章

约定

杨致在皇帝面前貌似嚣张,但并非不谙韬晦。他确实桀骜不驯难以驾驭,却不参政,不揽权,不掌兵,不结党,从不踩踏威胁到大夏赵氏天下统治地位的底线。在大是大非的重大关头,总是彻底站在皇帝这一边,而且不遗余力。

皇帝或许胸襟并不博大,但绝对是个头脑通透的人。高官厚禄对杨致毫无吸引力,连象征至高无上的皇权的御赐金牌,还是半哄半吓强塞给他的。皇帝深知他有求于杨致,远甚于杨致有求于自己。从前是这样,现在愈发如此。何况杨致这种人物也不是绝无仅有,皇帝很自然的联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秦公。所以皇帝十分理智的选择了宽容与容忍,至少目前他别无选择。

皇帝很清楚,除了高官厚禄,他拿得出手而杨致又看得上眼的东西实在不多,早就做好了杨致漫天要价,自己就地还钱的心理准备。杨致想要的东西,其实并不难猜,唯有一个字:钱。不用皇帝从他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子儿来的大把银子。

从长远来看,默许甚至纵容另一个能与秦氏抗衡的新兴财阀的崛起,也符合皇帝及其继承人的战略利益,十分契合皇帝的心意。

是以二人之间的谈话气氛仍然融洽,皇帝容色如常的笑道:“你当朕是好像你家老爷子一般的奸商么?你这厮好大的狗胆!你且说说看,这价码要朕怎生个涨法?”

杨致心道不是“好像”,而是我.家老爷子拍马都赶不上您的又抠又奸吧?

“皇上与秦公风雨同舟数十年,您.二人是何交情,我就不多说了。这一年多来秦氏为配合皇上灭唐,奉旨为国筹财,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以至银钱调度捉襟见肘。秦公为缓解周转艰难的局面,不惜贱价出让旗下的粮行,以求暂度难关。正好我也想置办些产业养家糊口,便砸锅卖铁勉强凑齐银子买下了。今日借此机会奏明皇上,恳请皇上日后务必多多关照,如待秦氏一般待我。”

皇帝不屑的笑道:“秦公那老匹.夫倒也识趣!你以为朕不熟你家的老底么?你父子原在信阳不过小有家业,秦氏粮行遍布天下雇工数千,价值几何朕还不明白么?足见你这厮搂钱敲竹杠的本事着实不小!少拿什么砸锅卖铁的屁话来糊弄朕。你且别得意,秦公潜心经营数十年才有今日那般规模,朕料想你没个三五年也接不住。买了就买了吧!不过秦氏粮行落在你手上,总比落在别人手上要好,朕允你所请!但有一节朕要与你撕虏清楚:各地军需官用粮草采办转运,可按旧例仍交粮行过手,朕也不向你狮子大开口,日后每年至少须向朕纳银一百万两。”

敢情是白捡了个大夏国家粮食局和储备库啊!大.夏每年军需官用粮草采购数量巨大,就是贪也得玩出这一百万两来!杨致心下窃喜,面上却苦笑道:“您张口就是每年一百万两,真是杀人不见血啊!这竹杠比我可敲得利索多了!”

皇帝眯着眼道:“倘若你觉得犯难,便仍将粮行交还.与秦氏去做就是了。”

杨致故作郁闷的道:“……您要是这么说,我还能说不.肯么?一百万两就一百万两吧!”

皇帝嗤道:“此事.朕是按往年的数目循惯例而行,你与秦公是两不吃亏,你少在这儿捡了便宜还卖乖!你这厮奸精似鬼,想来价码还不止如此,还有什么?尽可说来!”

“皇上圣明。”杨致嘿嘿笑道:“严格说来,下面根本不能算是向您开出的价码。今日法不传六耳,我便照直说了吧!您当日之所以赐予金牌遣我去山东,乃是因连年东征西讨耗费巨大,大夏不堪重负国用艰难。山东一地自纳入大夏版图后承平已久,地势颇得通商海外之利,经营此道的富商巨贾们无不赚得盆满钵满。皇上一直无暇分神,眼看肥肉任由他人饱食而不可得。我受命赶赴蓬莱堪堪不到三个月,便蒙老徐急召回京,仅只在整肃海路一事上稍有眉目,陆上官场商贾尚未来得及惊动。”

“不瞒皇上,我于通商海外诸多关节略有研究,心中对如何设衙署官征税早有擘划。如今南唐新灭,若论地利,江浙之地较之山东无疑更为方便。倘若皇上有意命我续任其事,我可仍如以往既不问您要一个人,也不伸手向您要一文钱。只需您下一道明旨昭告天下,任我为海关总督。但海关设衙征税一应事宜,五年内必须任我自专,包括您在内的任何人不得轻加干涉。当然,若您打算在此事过后另择贤能,那就当我没说过。我无所谓,真的。”

杨致说的都是大实话。如果不出大的意外,如今山东外海北燕至南唐一线海域水路、以及长岛群岛诸多岛屿,应该已经悉数姓了杨。皇帝要是继续用他筹建海关,那当然是最好。皇帝若是弃他不用,他还不照样是大发横财?

皇帝忧虑的叹道:“依你这厮的本事与脾性,不管走到哪里,缺什么也不会缺了银子。朕知道,你确实是无所谓,可朕有所谓!因为朕最怕的是时不我与,最缺的就是银子!此事你纵不提起,朕也会找你往深处说道说道。你方才说到的那些,朕心里都清楚。如你所言,朕实在有太多的事要想,有太多的事需要做。当日打发你去山东,朕乃是基于三方面的考虑。”

“其一,在朕尚未灭唐攻占江浙富庶之地以前,山东承平已久,民丰物埠,乃是财赋重地,说是大夏国本所在亦不为过。济南知府李子宽虽是皇后李氏族人,但并非无能之辈。且李子宽在任多年,谁都知道他身上恐怕不是那么干净。若朕命此公就地设衙征税,要想打破山东现有官商利益格局断非易事,也必定收效甚微。”

“虽然目前国力不及,朕也抽不出那个精力,但些许长远眼光还是有的。筹立海关乃是国之重务,关乎大夏的千秋基业。你博学多才,长袖善舞深通经济之道,行事狠辣果决且能准确拿捏火候,为人亦正亦邪,于朝中与山东诸方势力毫无瓜葛,实乃当此大任的不二人选。说来惭愧,朕未拨你一个人一文钱,空给了一块金牌便打发你单枪匹马去山东折腾,并不是朕小气,而是委实拿不出别的什么来给你了!”

“其二,朕曾与太子说过,你这厮有奸雄之才,治世之能,悍将之勇,却丝毫不惧皇权之威,也根本不在乎高官厚禄。似你这等令人寝食难安的角色,天下间唯朕可用!朕既要用你,又不能毁了你,所以有意扶植你自成一方势力。准确的说,是朕这一方的势力!朕在御驾亲征期间打发你远远离开长安,就是不想让那些异想天开的人趁此间隙与你勾三搭四!”

“其三,那便当然是为了朕最心爱的女儿了。朕并非不通情理之人,虽早知妍儿对你暗生爱慕,但从未有过以皇权压你就范的念头。你因朕请你饮酒而酩酊大醉,因大醉而遭启儿设计做下那等荒唐之事。此事终究捂不住的,朕御驾亲征在外,当时若任你继续留在长安,朕深恐皇家颜面无存,妍儿不知自处,怕皇后一族以此为由向你发难,怕朝中那帮腐儒喋喋不休攻捍于你。依你这厮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朕怕你搅得整个长安鸡犬不宁,以至连朕班师回京之后都不知该如何收场!老实说,朕至今一旦想及此事,仍是大感头痛。”

皇帝语出诚挚,怎么都不像是装出来的。杨致略显羞惭的道:“皇上圣虑深远用心良苦,是我累得皇上闹心了。”

“你知道就好。朕为你深感闹心的,还远不止如此。”皇帝阴笑道:“朕听你方才的意思,是要在山东与江浙两地都设立海关衙门了。你所说的朕都可以答应,但也不是没有条件。”

你还能有什么条件?还不就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

“恳请皇上明言。”

“第一,朕依你所请,明旨昭告天下任命你为大夏首任海关总督,在山东、江浙两地择址设立海关衙门。朕与你以五年为期,五年之内朕绝不另任总督,亦不干涉其事。但有一节你必须向朕保证,一应海关事宜你皆可先斩后奏,但绝计不能无端插手山东与江浙两地军事与民政。朕把话与你说透了,朕一统天下需要一个稳固的大后方。朕征战不休,民心断不可失,犹如小鸟不可拔羽,新树不可摇根。你想怎么折腾都行,但山东、江浙两地绝不能因你而乱!”

“不仅如此,朕的目标南唐之后就是吴越,吴越之后就是南楚了。朕观你之能,当不逊秦公。务必为朕先驱暗中留意,择机向两国渗透。”

好好利用这三到五年的时间,潜心打造一个能与秦氏比肩的杨氏,也是杨致的梦想。杨致肃然揖道:“微臣自当时刻谨记。”

“第二,你必须保证,五年期间两地海关为朕纳银三千万两!五年之后不管朕是否对你另有任用,两地海关都由大夏朝廷全盘接管。——你先不忙辩驳推拒,朕这么说是有道理的。朕为筹谋灭唐之战,一年之内向秦公两度开口,一共要了一千三百万两银子,其中至少有七成是那老匹夫通商海外所获巨利而来。朕念你白手起家,五年三千万看似数目庞大,平均每年摊下来不过六百万两,尚不及秦氏的一半,你该知足了。”

“大夏是朕的,将来整个天下都将会是朕的,区区两地海关自然也是!收归大夏朝廷接管有甚错处?你又有什么屁放?五年下来,朕估计你的实力较之秦氏或有不及,但也该捞得差不多了!哦,对了,免得你这厮背后骂朕要钱太狠,朕自了结太子谋逆之事后,再给你半年时间筹备,五年之约从两地海关设衙署官之日算起!”

皇帝一番话虽是霸气十足,却也言之凿凿有理有据,确实噎得杨致无话可说。苦笑道:“皇上,您早已盘算了个两头没剩,我还能说不肯么?您还有什么条件要交代么?”

皇帝冷冷道:“当然有。朕这第三条最是要紧的,你且竖起耳朵听好了!”

第206章 便宜外公

第206章

便宜外公

毋庸置疑,皇帝与杨致同属这个世界的超级强人之列,从来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物有所值的相互利用,才是二人各取所需两下相宜的合作基础。

在这弱肉强食的纷争乱世,杨致只想为自己与家人谋个过一世安生日子的强力保障,并没有妄想称王称帝争霸天下的那份心气。皇帝坦言有意扶植他自成一方势力,不仅对他分割秦氏粮行予以明确承认,而且将整个大夏海关全盘交托于他,定下五年之约。人家好歹是个皇帝,你还想要他怎么样呢?

杨致扪心自问,皇帝头两个条件都是在情理之中,甚至超出了他心目中的预期底价,还不算太过苛刻。他含糊说起江浙更占地利之优,原本不过是想探探皇帝的口风。不想皇帝眼光长远,极具超前意识,确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枭雄之风,爽快的一口应下了。如今大夏通商海外基本属于放任自流的无政府状态,皇帝等于将山东与江浙两地的国门交到了杨致手中。设衙署官征税的是你,把持海上通道的最大强盗头子也是你。兵是你,贼也是你,如果每年六百万两银子都挣不来,那还用在这世上混吗?还不如趁早滚回老家去抱孩子呢!

至于五年之后要将海关交还大夏朝廷接管,则根本不是问题。一来皇帝能否还有五年阳寿,现在尚未可知,俗话说到哪个山上唱哪个歌,到时候再说吧。二来如皇帝所言,任由杨致折腾五年也该捞得够了,他本也没想要做一辈子的海关总督。

头两个条件都不难接受,皇帝口口声声说“最紧要”的第三条又是什么?

杨致正在揣度间,只听皇帝.脸色阴沉的道:“朕这第三条,其实谈不上是什么条件,只能说是给你几点忠告。朕待秦公亦臣亦友,数十年来相安无事。从今以后,朕也会如待秦公一般待你,但你务必时刻牢记身为大夏之臣!”

“世人故老相传,伴君如伴虎。都说.与平常人交,易共享乐而难共患难。与天子交则反之,共患难易而共享乐难。朕并非心胸狭窄之主,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断然不做那兔死狗烹、令人齿冷之事!朕可以给你一个任意挥洒的舞台,但你要明白,这个舞台绝不是没有边际。朕叮嘱你必须时刻牢记自己身为夏臣,就是想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不要逼朕!不要逼朕有朝一日纵然不惜倾大夏举国之力,也要灭了你!”

皇帝的担心完全可以理解,杨.致并未被他阴森的话语唬住,不卑不亢的道:“皇上,您为君多年阅人无数,可还是没能看透我的心思。我若心怀二志,最省时省力的办法莫过于借鸡生蛋。时下诸国并立,只要我择一庸主治下的小国投靠,假以时日夺权自立,于我而言不难做到。即便身为夏臣,我同样也有多种选择。或可入朝参政图谋高位,或可投身军伍做个统兵将帅,或可装疯卖傻不问世事,大可不必似我从前那般厮混度日。换了在太平盛世,我敢保证自己绝对是个于人畜无害的大好人。如果不是乱世之中得保平安必须有实力做后盾,我还无需自找麻烦仰人鼻息。皇上以为呢?我看您是多虑了。”

“只怕未必。”皇帝干脆将酒盅弃之不用,径自拿过青.玉酒壶灌下几大口,回头冷笑道:“朕在你这般年岁时,尚且只是前朝金城藩镇节度使膝下的世子,何曾想过会登上大夏皇位?何曾想过要穷毕生之力完成一统天下的霸业?时不同而势不同,势不同则心不同,人是会变的!”

“常言道:贪念如水,不遏则滔天。欲念如火,不遏而自.焚。你若是不知进退之人,朕岂会容你留到今日?将山东与江浙两地海关一应事宜任你自专,是何分量朕怎会不知?等于是交了一座金矿给你,任你开采!朕记得你曾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理同此理,现在朕交给你的也是一把双刃剑!朕都做了几十年皇帝,有什么事看不明白?你知不知道,朕寝宫榻前的屏风上其中一幅写的是什么?”

皇帝说来说去兀自纠缠不清的,无非是一句话.就说到头了:既要用你,又对你很不放心。

杨致只在重阳.之日在皇帝寝宫外殿饮过一回酒,并未到过皇帝日常起居的内室,天知道你那破屏风上都写了些什么?一口顶道:“我已说过,这海关总督做与不做,我确在两可之间。恳请皇上留意。皇上寝宫我从未有幸涉足,龙榻之前屏风上所书字句,自然无缘知晓。”

皇帝直言反驳道:“若是人人都有空手做得来海关总督的那个本事,朕何必找你去做?何须在此与你大费口舌?今日朕旨在提醒,别无他意。多用心听一听,对你只有好处!你不必感觉不耐烦。朕为了日日告诫自己,必须牢记前朝亡国的教训,榻前屏风上其中有一幅写的是:奢与贪相伴,欲与色相随,腐与败共存,能与逆并生。以你之才,想来无需朕多加解说了吧?朕也将这几句警示之语送与你。”

杨致闻言,一时也顾不上心生反感,不禁暗自感叹:能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居安思危,从而善始善终的皇帝,自古至今没有几个。难怪大夏国势日益强盛,难怪皇帝战无不胜!

皇帝冷冷道:“朕给你五年时间,既是用你之才借你之手,为大夏设立海关署理通商事宜,也是放任你充盈羽翼,但并非对你毫无约束。一是将来离京赴任之后,不管进展如何,都需按月向朕据实详奏,不得有所隐瞒。二是或为剿灭海盗确保水路通畅,或为整肃山东与江浙两地官场商界秩序,非必要之时不可轻易调兵,每次调兵人数只能限定在五千以内。为了让你平素行事更为方便,朕允许你在两地各建一支亲兵卫队,但每支人数不得超过两百。而且五年之后必须一并移交大夏朝廷,就地充作海关衙役。这两点都没什么价钱可讲,但有违反,朕即视为谋逆。”

把话说白了,皇帝就是允许杨致调兵用兵,而严禁他养兵拥兵。即使调兵用兵,也严格限定了人数。一个人既持有御赐金牌手握生杀大权,又富得流油银子多得吓人,如果再让他有养兵拥兵的机会,是头猪都难免会生出非分之想。只要在这一节上从严把关,就算杨致再有天大的本事,皇帝也自认他掀不起什么大浪。秦氏由一介寻常商家而至富可敌国,皇帝之所以与秦公相交数十年相安无事,还不是因为认定秦氏在大夏虎狼之师面前不堪一击?即便如此,皇帝犹自对秦氏心存疑忌,非但一直不愿给秦氏子弟一个光明正大的官方身份,而且公然纵容扶植杨致,借机分割肢解秦氏名下的产业。

徐文瀚曾说过,帝王心性向来大异常人。常人心目中的诸般人生乐趣,眼前这个可怜的胖大老头儿恐怕一天都没享受过。您数十年如一日的活得那么累,那寿命能长得了吗?活该。

杨致明知照皇帝的如意算盘发展下去,秦氏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他确实需要充盈羽翼的时间与机会,对老谋深算的秦公密藏黄金把持大夏经济命脉、隐匿力量于市井之间的手段,事实上他更为欣赏钦佩。既无称王称帝的野心,何必给皇帝和自己找不自在?皇帝声称没什么价钱可讲,那就不讲也罢。

但有一节杨致暗自上了心:听皇帝的口气,似乎还不知道他在山东外海蓄养了一支足可当得一国水师的精锐船队。仔细回想起来,皇帝即使嗅到了风声,也极难得以证实。皇帝的德性实际上与强盗逻辑毫无分别,只要是他看上的东西就以为全都是他的。指不定哪天他老人家金口一开,自己精心打造的强大船队就被划归大夏水师了!为了防着这一手,现在就得多长个心眼,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必须拼死抵赖不认。海盗也好,“民间义士”也罢,只要骨子里姓杨就行!想要洗干净老底谋个前程的,将来两地海关还怕少了他们的职位?

皇帝哪能想到杨致在这瞬间脑子里转了无数念头?见他半晌沉吟不语,脸色阴晴不定,登时眼神更显阴冷的问道:“怎么?你是觉得朕的话不太中听么?”

“嗯?……哦,不是!中听,太中听了!”

“那就好。”皇帝长吁了一口气:“这是朕今日要与你商议的第一件紧要事。其实朕不是与你商议别的,只为议定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价钱。第二件与你商议的紧要事,是朕在明日复位以后,该如何处置太子及其党羽?你这厮思虑缜密见事深远,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该废的废,该抓的抓,该关的关,该杀的杀,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处置?杨致自应召前来之后,直陪着忧思深重的皇帝聊了半宿,此时铜壶漏刻上已到子时末刻时分。无论皇帝如何处置太子及其党羽,都是大夏自立国以来的头一号惊天巨案,势必会在朝野上下引发一场地震。倘若一言不慎,无疑就会有人因此人头落地。

一方面杨致自问怎么处置都不关他的屁事,他无需借此显摆自己有多么的聪明。另一方面他确实脑子里没能腾出空来,还没想好到底要怎样才能保住卫肃与沈重的性命。

是以夸张的打着哈欠敷衍道:“皇上,我斗胆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您不正是因为低估了太子,此番才会差点儿着了他的道么?该当如何处置,我看您还是等到明日安然复位以后再说吧!您说打算寅时现身,如今时辰也相差不远了,明日还有得您忙的,何不小寐片刻,也好养一养精神?”

皇帝失神的道:“朕不困。秦公为你在隔壁预留了房间,你可先去稍事歇息再行听候传召。”

杨致陪他聊得几乎口水都说干了,顿时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应道:“好啊!那便请您恕我失陪了!”

万万不料还未走到门口,屁股上却冷不丁被狠踹了一脚,只听皇帝在身后恨声骂道:“你这不知死的杀才!跟朕谈生意的时候,你倒是精神百倍!朕与你说了这许久,苦口婆心几次三番点醒你,你都丝毫不为所动。难道一定要长秀生下的孩儿会叫外公了,你这厮才肯开口叫朕一声父皇么?”

第207章 上岗

俗话说得好,买猪买狗都要主人点头开口。赵妍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女儿倒也罢了,可她偏偏是皇帝的女儿。这个年代的婚姻,尊崇的原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杨致与赵妍那样稀里糊涂不明不白,那声父皇岂是随便叫得的?如今赵妍肚子里有了孩儿,人也进了杨家的门,承认不承认、怎么承认那是你皇家的事,他杨致急个毛啊?

前世有位蜚声全球的萨达姆仁兄,两个女婿说杀就杀了。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杨致如果没有皇帝非用不可、不用不行的底气,下场如何可想而知。天家无父子,何况翁婿乎?与帝王攀谈亲情,实在是很奢侈、很天真的事,是以杨致对与皇帝这层新晋翁婿关系,并未抱有太多的幻想。

皇帝摆足了恼羞成怒的架势,杨致禁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脸皮向来不薄,嘻嘻笑道:“皇上,是人就知道,这桩亲事恐怕不是那么好认,这一节你我应该早已心照了。有道是凡事您不先开口,谁人胆敢先做声?”

皇帝见他一副悉听尊便的无赖嘴脸,仍无半点改口的意思,气咻咻的道:“你这厮忒过奸猾,妄负了妍儿对你的一片真心!不管怎么说,朕总归是妍儿的父亲吧?认!朕都说认了,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皇帝主动认下这个不怎么让他省心的女婿,全然是迫于无奈顺水推舟,杨致并不十分领情。这个世界的所谓伦常礼法,从来都是为统治者服务的。赵妍将来的身份定位尚未可知。杨致从未奢望皇帝会自扇耳光,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认他做个驸马。事实上他也不稀罕。

强忍住满心肉麻,“善解人意”的笑道:“皇上就是皇上。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人面前,您都是大夏的皇上。既然您乐意,那我私底下姑且就按您的意思叫父皇了。父皇,时候已然不早,您还是小憩片刻为好。”

皇帝感叹道:“皇帝也是人,皇帝不好当啊!朕若有子如你杨致,情愿自减十年阳寿!想认你做半子尚且不能光明正大,只能说是聊胜于无了。”

一脸疲倦的合上双眼。挥手道:“朕想一个人静静待一会儿。哦,以后几年正值你用人之际,朕不夺人所爱,此刻便将刘二还了你。刘二奉你之命护驾多日,十分得力,朕不会忘了他的功劳。回头你写份举荐的奏章呈来,朕好生赏他一个武职出身,仍留在你身边听用。你歇息去吧。”

杨致原以为皇帝会顺势将刘二收做内廷侍卫,正自琢磨着如何讨回。闻言正中下怀。轻手轻脚的出来掩好房门,招手示意一直在不远处凝神警戒的刘二过来,随自己进了隔壁的房间。

隔壁如皇帝的房间一般宽敞,陈设虽也精雅。相比之下却明显少了几分奢华。说白了就是要凸显皇帝至高无上的地位,体现不同的档次,可见秦公当初在编排密室房间时很是费了一番脑筋。

杨致招呼满脸兴奋的刘二落座。直言道:“刘兄护驾有功,皇上已答应厚加封赏。如今是何情势。想必你早已心中有数。你虽已辛苦多日,但仍然万万不可懈怠。皇上打算明日复位临朝。今夜长安城内必有大变。为防万一,你即刻赶去我飞虎侯赐邸,协同常兄一起护卫我家老爷子与两位夫人周全。”

肃然敛衽一揖道:“拜托刘兄费心了!待我助皇上复位之后,你我再行畅饮详述一切。”

刘二本是一介亡命江湖的职业杀手,只因投了杨致而骤然相伴帝侧,连日以来都是如同梦游一般激动莫名。听杨致这么一说,自知不仅可以洗干净老底,还有了跻身人臣搏个封妻荫子的奔头,登时愈发欣喜若狂。也不再多话,重重磕了几个响头领命而去。

杨致看在眼里,不禁恍然失笑:功名利禄果然具有无尽的魔力!皇帝作为高官厚禄的终极批发商,于招揽人才方面确实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不知七喜之中醉心功名者有几人?反正留在身边只怕也不怎么牢靠,有机会还不如放他们出去做官,好歹都说是出自自己门下,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事实上从这一刻起,杨致这个超级保镖就已算是正式上岗了。皇帝多活几年维持现状,无疑对杨致争取充盈羽翼的时间最为有利。所以皇帝固然把老命看得无比金贵,杨致也不敢妄自托大,对皇帝的人身安全掉以轻心。

现在已是丑时时分,距离寅时仅只一个时辰了。皇帝心事重重声称不困,杨致同样无心再睡。皇帝所言不差,鱼龙混杂,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为谨慎起见,在这种情势下随身携带极具杀伤力的远程攻击武器,绝对很有必要。出门唤过在密室甬道值守的秦氏老仆,嘱他速去准备两套玄色衣冠、两件护甲和一把单刀,又让他把秦府演武场那张无人用过的九石强弓和箭囊一并取来。

在密室候命的几个秦府老仆貌似老态龙钟,但可想而知绝非等闲之辈。不仅要获得皇帝与秦公两位当世枭雄的双重信任,必然还要有卓绝的武技在身。杨致的要求不难办到,秦府都有现成的,老仆很快置齐诸般物事送了过来。杨致迅速穿好护甲罩上玄色长袍,背负长弓腰佩单刀,利索的武装起来。房中并无铜镜,也看不到自己到底是何模样。但他完全可以想象,这番装束肯定与傻小子郭靖的经典形象不沾边,说是一个不伦不类的刺客或是杀手,似乎更为靠谱。

此时距离寅时已不到半个时辰,杨致直接略去叩门求见的那套排场,径自推开皇帝的房门,递上护甲与衣袍道:“请父皇更衣。”

犹在怔怔出神的皇帝倏然一愣,举头凝视片刻,配合的依言换上衣甲。皇帝知兵好战,自然是个识货的:“大夏能开九石硬弓之勇将,自开国至今数十年来,不过寥寥数人。不过负此强弓而充任朕的贴身护卫者,你杨致还是头一个。朕听闻你曾有过随手物事无不可做杀人利器的高论,从未见过你似今日这般郑重。——只是你给朕准备的这身行头略显晦气了些。”

杨致正色道:“有道是小心无大错,防守之难更甚于进攻。父皇有所不知,三秦之地秉承古风,至今军民甲胄衣饰仍自尚黑。玄色衣袍乃大众服色,置身人群中不显抢眼,也就不会轻易成为明确的攻击目标。父皇复位不容有失,如今已到图穷匕见之际,谁敢保证太子不会破釜沉舟拼死一搏?谁敢保证其附从党羽当中没有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父皇公然现身之后,为确保您的绝对安全,我须寸步不离左右,无法放手厮杀。若是随身负此硬弓,便可倚仗弓强力猛,毙敌于百十丈外了。”

皇帝整理好衣冠,欣慰的点头道:“难得你这厮如此有心,朕都听你的。”

“破釜沉舟拼死一搏?”又咬牙狞笑道:“朕量那逆子既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本事。朕父子俩暗斗了月余,总算到了手底下见真章的时候了!咱们走!你去唤个老仆前头带路,朕与你这便去会一会那逆子!”

到了皇帝父子俩一决胜负的紧要关头,太子真正拿得出手的本钱,无非是卫肃、赵天养、张天行、沈重之流而已。卫肃心存幻想天真烂漫,赵天养眼高手低名过其实,张天行受主帅周挺钳制,不仅调动禁军兵马配合太子行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是能否在耿超手下活过今晚都颇难预料。与死忠于皇帝的周挺统辖的二十万精锐禁军相比,沉浸在黄粱美梦当中的太子一党,简直连乌合之众都算不上。就好比一个抓了根柴火棍在手上的小屁孩,野心勃勃的妄图挑战一群武装到了牙齿的恶狼一般,死到临头尚不自知。

父子俩的力量对比根本不在同一档次,皇帝煞有其事的杀气腾腾,其实不乏小题大做的成分。杨致心知做皇帝的贴身保镖虽然确实不是什么轻松差事,但他有板有眼振振有词,又何尝没有作秀给皇帝看的意味?

皇帝只说唤来老仆带路,却未明说要往何处去。老仆在前,杨致居中,皇帝走在最末。奉召而来的老仆一声不吭,只管埋头引路。皇帝与周挺早有密约,此刻想必早已发动。杨致进入密室已近三个时辰,外间是何情形、皇帝准备在哪儿现身,现在都无从知晓,很识趣的闭口不问及一字。

秦公曾经提醒过杨致,地下密室有四道出口,其中有两道出口直接通往长安城外。杨致用脚趾头想一想都知道,长安城内的两道出口,有一道必定是与皇宫某处通联,另一道则必定设在交通便利、易于迅速脱身隐匿行迹之处。

三人闷声在恍如迷宫的密室中堪堪走了小半个时辰,大约走出了七八里的样子,带路的老仆在一个不起眼的甬道拐角处停住稍一摸索,便骤然听得一阵似曾相识的轰轰闷响,一道与进口处同样厚重的精钢大门缓缓开启,眼前赫然现出一段台阶来。

老仆闪身让到一边,躬身揖道:“皇上,侯爷,请。小人到此止步,外间自会有人接应。”

寅时是在凌晨丑时之后,正是卯时拂晓之前最为静谧的时段。老仆声称外间有人接应,杨致耳目之力远胜常人,却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动静。外面到底是哪个鬼地方?(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208章 王者归来

第208章

王者归来

由于前世养成的职业习惯使然,杨致从昨夜踏进密室的那一刻起,便暗自强记路线方位。大致推断目前所处位置,应该是在最为热闹繁华的长安东市街肆。略一细想,皇帝与秦公的谨慎其实也不难理解。在尚未确定周挺是否已经全面接管城防、肃清宫禁之前,皇帝怎会轻易涉险回宫?只要时候把握稍有差池,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眼前是一段十余级的台阶,台阶尽头是一道看不出厚薄的石门,门上安有一个脸盆粗细的黝黑铁环。杨致示意皇帝留在原地,自己先行拾级而上,握住铁环缓缓加力后拉,石门嘎然洞开。杨致两眼迅速往外梭巡,门外并无人迹,而是一条仅能容一人通过的狭长走廊。

皇帝面无表情,仿佛对眼前的一切丝毫不以为意。杨致招呼皇帝跟上,顺着走廊拐过几个弯走了上百步,面前又出现了一扇木门。杨致小心的熄灭照明用的火把,凑到门前仔细聆听片刻,这才猛然将门拉开。一股柴草烟火气息扑面而来,门外竟然是一间乌漆麻黑、隐约可见堆满柴草的柴房。乱世之中为在战乱中逃得性命,很多略具财力的人家都在居所建有夹墙,以作为暂避一时的藏身之处。谁又能料到,这处夹墙中居然匿有一处通往秦府地底密室的暗门?

杨致耳目之力极为惊人,稍有微光的暗夜与白昼于他而言并无太大分别,很快察觉到柴房内东北角藏得有人。将皇帝护在身后,拔刀沉声问道:“鄙人杨致,敢问尊驾是谁?”

从柴房一角如鬼魅般闪出一个人影,依稀是一个身穿粗布大褂的老人。冲杨致钦服的一笑,躬身行礼道:“飞虎侯名满天下,果然是非常之人!小人秦用,已奉我家老爷之命在此等候多时了。”

杨致尚未来得及反应,身后.的皇帝就应声接口道:“当真是秦用么?你与朕早在二十年前就是老相识了。秦公那厮把压箱底的贴身仆役都派出来了,总算是忠心可嘉。致儿,你且无需紧张,尽可信这老货无妨。”

秦公在荒野小店与杨致秉烛夜.谈时,曾提到这辈子连鸡都没杀过一只,可死在他手下的人较之杨致杀的人也不遑多让。秦氏架构庞大藏龙卧虎,其中必然不乏甘受秦公驱策、身手卓绝的武技大家。听皇帝的口气,不仅这名叫秦用的老人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算得上一号人物,而且以朕自称无意隐瞒身份,显然以为老人绝对值得信赖。

杨致现身之后,秦用仍然暗藏.不出,无疑有慕其勇悍之名,隐含倚老卖老的考究之意。如果杨致不是认定秦用是秦氏的人,早已无声无息的如鹰隼一般倾力扑了上去,何须多此一举开口相询?杨致无心对此多加计较,虽未将秦用当做寻常阿猫阿狗看待,却也对了解他的详细背景兴趣不大,只要他是受秦公遣派而来就行。皇帝现在了解外间局势的心情,势必比自己更为迫切。是以默然点了点头,依言让开。

果不其然,皇帝紧接下来的一句话就是:“秦用,你赶.快告诉朕,长安城内如今是何情形?”

“老奴已多年不曾觐见天颜,难为皇上还记得老奴.贱名!”秦用的语气听起来很有点小激动:“老奴自十日前奉命潜伏在此恭候圣驾,直至今日未敢迈出房门半步,也未听到铺内小厮闲谈间说起城内有何异动。如今长安城内是何情形,老奴委实不知,万乞皇上恕罪。直至今日深夜子时时分,才骤闻街头人声喧哗。老奴听得真切,有兵丁鸣锣巡街通告,宣称因有逆贼潜入长安欲行不轨,是以全城实行宵禁,东市已有禁军入驻督管。”

也不知秦用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等于是告.诉皇帝,秦公与皇帝前脚踏进长安,后脚就为应对今日之事早有安排。秦公料事之明、思虑之密,由此可见一斑!

杨致看不清皇.帝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但不难听出皇帝话中略带失落的意味:“哦,原来如此。你奉命坚守有功无过,何罪之有?朕这是到了哪里?秦公可曾吩咐,你引朕去往何处?”

“回皇上,此地乃是东市十字街口一处杂货铺,明面上与秦氏丝毫无涉,暗里其实是秦氏的产业。老爷未曾吩咐老奴当引皇上去往何处,只说一见到皇上便随侍左右听凭差遣。”

东市是长安最大的商贩聚集之地,房舍密集人口众多,每日过往客商无数。皇帝与秦公二十年前便在此间设有密室出口,可谓用心良苦。十字街口四通八达,但有大变,一出密室便可轻松脱身隐匿,融入市井消失无踪。而所谓的有人接应,周挺与秦公一明一暗,分属军方与秦氏两大系统,互不统属又互无联系,且都是直接听命于皇帝。即便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一时也难以置皇帝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杨致不禁暗叹:虽然至今已不止一人对他赋予枭雄的评价,但真正要在乱世之中成为呼风唤雨的枭雄,前路何其长矣!

皇帝徐徐点头道:“你秦用之能,朕早有耳闻,便暂且借你给朕做几日贴身亲卫了。致儿在明,你在暗,那朕就更放心了,这样原是最好。全城宵禁?真是妙极!如此说来,周大将军已与太子逆党彻底撕破脸了!朕与周大将军正是约定寅时现身于东市,领兵入市驻卫的必是周挺心腹之人。致儿,朕有秦用在此,你大可放心。你威名卓著,军中无人不知,就由你出面去与领兵将佐接洽吧!”

十日之前杨致还在迎驾途中,秦公尚不能确定他何时回京,是以早早遣派秦用潜伏在此接应皇帝。由此可见,秦用必定拥有一身强悍的本事,否则秦公也不会千挑万选,预选他为皇帝的贴身保镖。

“遵旨。”杨致也不惺惺作态,利索的领命而去。柴房位于杂货铺后院,与东市街巷仅有一墙之隔,斑驳的旧灰墙上安有一扇后门。为免提前曝露皇帝形迹,杨致轻如狸猫般上了房舍。市中巡街兵丁全副武装如临大敌,果然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杨致往相反方向潜行了十余丈,这才跃身下地。

登时十余个兵丁呛啷拔刀一拥围上,为首的小校上前喝道:“周大将军有令,今夜全城宵禁,业已鸣锣通告多时,谁人如此大胆?趁夜翻墙出舍意欲何为?”

杨致昂然笑道:“是我,大夏钦封一等飞虎侯杨致。周大将军的军令再大,却难管得了我!东市是何人领兵主事?赶紧唤来见我!”

“飞虎侯?你是飞虎侯?”为首小校将信将疑的道:“你说你是就是啊?在这等着!待我前去禀报。”

不到盏茶时分,便有一个身形高大的将佐领着一队军士匆匆赶来。就着火把的光亮近前注视杨致半晌,纳头拜道:“小人严方乃周大将军直属骁骑营麾下都尉,参见侯爷!小人在上年的禁军将领选拔中,曾有幸与侯爷照面交手,是以识得侯爷面目。”

听名叫严方的领兵都尉这么一说,杨致看他确有几分眼熟:“是吗?严都尉不必多礼。周大将军是否另有军令与你?”

严方起身稍一犹豫,谨慎的屏退左右,低声道:“侯爷,请借一步说话。——大将军密令,命小人率两千铁甲军士入驻东市,非面见大将军亲笔手书军令,不得擅离半步。等到寅时面见皇上约定用印手谕,则一切奉旨是从。请恕小人斗胆相问,侯爷可是奉旨而来?”

杨致取出金牌一亮,笑道:“你且看仔细了,我这御赐金牌可抵得圣旨么?”

杨致持有御赐金牌已是人尽皆知,严方不敢大意,凑近看清了金牌上“如朕亲临”这四个字,又赶紧叩首跪拜。杨致敛起笑容,低喝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你随我来!”

严方当即传令部下军士加强警戒,继而紧随杨致其后。杨致将严方带到杂货铺柴房门外,轻咳两声含糊禀道:“老爷,我把领兵都尉严方带来了。”

“好!”只听皇帝激动的应道:“秦用,燃起火烛。致儿,带他进来见朕!”

皇帝毫不避忌的亮明身份,看来是担心太子借宫中的替身以假乱真,打算高调亮相了。都尉一级的中下级军官,平时绝无资格面见皇帝,能受皇帝亲遣的机会更是千载难逢,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严方登时如遭雷击,结结巴巴的道:“皇上!侯爷,你是说……屋里的人是皇上?小人这不是在做梦吧?”

杨致苦笑道:“如假包换。你小子祖上积德,今日中了头彩了!还不随我进屋见驾?”

严方一进屋便对皇帝扑通跪倒,磕了无数响头。到了这个时候,皇帝又找回了平时几分威严的感觉,安然受礼之后,问道:“你叫严方?朕记下了。好生用命,朕对有功之臣从不吝啬封赏。严方,长安城内现下是何局面?如实奏来!”

“启禀皇上,前日周大将军以皇上授其先斩后奏的密旨为凭,密召我等进府议事。大将军于昨日黄昏时分赶往禁军大营骤然登位视事,点选了三万兵马,宣布实行全城宵禁。命耿超将军领兵一万五千接掌长安城防,命骁骑将军王文广领兵八千围守皇宫大内,命都尉韦志高领兵两千巡视全城,命都尉张安领兵三千看守各处王公大臣府邸,命小人领兵两千入驻东市随机待命。”

换而言之,若是周挺猛虎洗面的部署均已十足到位,等于长安业已重归皇帝严密控制之下。以卫肃为首的太子一党众臣,此刻应已失却人身自由。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至理名言啊!

皇帝满意的问道:“大将军登位视事点兵中途,可有其他变故?”

“周大将军登位升帐之后,当众宣读了皇上御驾亲征之前授予先斩后奏之权的密旨,并在禁军大营设下香案供奉其上,而后才点兵发令。周大将军昨日颁下的第一道军令,便是声明敢有违令者,立杀无赦!张天行将军以及还有两位骁骑、先锋将军质疑不从,提请奏陈太子与太尉大人之后再行定夺,被大将军厉斥驳回。两位骁骑、先锋将军当场押赴大营校场斩首示众,张天行将军被绑缚辕门外重责五十军棍,就地关押。小人因大将军另有密令,所以走在最后。于昨夜亥时领兵出营,往东市一路走来,沿途并未见有太大乱像。据小人大胆推测,其余几路兵马在各处推进应该还算顺利。”

貌似憨厚的周挺玩起杀鸡给猴看的这一套来,居然也是眼睛都不眨!皇帝默然半晌,长叹一声道:“你纵不说姓名,朕也知道那两位骁骑、先锋将军是谁了。都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才,他们未必就该死啊!”

决然起身道:“致儿,咱们走!”

“皇上,咱们……现在您打算去哪儿?”

皇帝泛起一脸阴狠的笑意:“跳梁小丑,怎堪王者一击?咱们还能去哪儿?迟则生变,即刻赶去与骁骑将军王文广会合,朕要回宫!”

第209章 登场

第209章

登场

如果不出意外,一场暗战已久的政变。至此胜负大体已见分晓。太子优柔寡断畏手畏脚,卫肃心存幻想自不量力,皇帝树大根深阴骘老辣,在其应对反击中无一处不是尽显稳、准、狠。

跳梁小丑,怎堪王者一击?皇帝这句话霸傲之气十足,让杨致不自觉的心生反感的同时,也涌上一股怅然失落:呸!幸好你碰上的对手是太子那个脓包!……在你个老东西眼里,老子是否也该自行归入跳梁小丑之列?

只见皇帝昂首阔步踱至院外,高声道:“严方听旨!从现在起,你已不是周大将军直属骁骑营的一介小小都尉了,朕赐封你为先锋将军!你部下两千铁甲军士,就地编做朕的亲卫,即刻护驾进宫!”

严方若是个脑子里缺斤短两的人,断然不会被大智若愚的周挺视为心腹委以重任。登时虽自又惊又喜,但随即眼中立现担忧之色,不禁偷偷瞥了一眼杨致。可杨致正面无表情的沉吟不语,哪儿有心思顾得上他?

这个时候万万容不得严方有半点犯嘀咕的余地,叩首领命道:“啊?!这个……谢主隆恩!”

皇帝这道旨意等于是彻底撕破脸皮,公然向太子宣战。如今情势已成一边倒的局面,对皇帝来说虽然极为乐观,但尚未完全明朗。从皇帝的人身安全角度考虑。现在高调现身亮相,多少还有点不合时宜。皇帝的态度如此决绝,杨致与秦用互望一眼,知道劝也无用,是以都默然不再劝谏。

皇帝的目光何其锐利?仰头大笑道:“怎么?一位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盖世悍将,一位数十年前便纵横江湖的暗器宗师,一位新兴将才统率的两千铁甲儿郎,难道还保护不了朕一个人?莫说别人不信,朕头一个不信!”

皇帝并不高明的激将,既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宽慰杨致、秦用与严方。杨致这才知道,看似垂垂老矣的秦用竟然一位资深暗器大师,难怪会被秦公收做贴身仆役,主仆二人都是以鼓捣见不得光的玩意儿为强项,倒也十分契合。

命是皇帝自己的,连他都那么说了,三人还能说什么?既然您迫不及待的想抖威风,那您爱怎么抖就怎么抖吧!

皇帝将严方与杨致、秦用相提并论,称其是个新兴将才,明显有收买人心的随口抬举之意。不想严方肚里果然有几分货色,并未因白捡了个皇帝亲卫的先锋将军头衔而乱了章法。

刚一出门,便传令部下两千军士火速到十字街口集结列队。尔后高叫道:“诸位弟兄!我们今日名为实行宵禁入驻督管东市,实则是奉周大将军密令来此恭迎皇上圣驾!我承皇上隆恩,已被皇上亲口简拔为先锋将军,弟兄们自此刻起,都是皇上的护驾亲卫了!威震天下的飞虎侯亲身伴驾,便是明证!”

仍在院内静候的皇帝听得真切。不禁嘉许的连连点头:“外间盛传朕病重不起,朕不在宫中却在此地出现,诸军士难免心生疑窦感觉蹊跷。这小子为了打消军士们心中的疑虑,三言两语便将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个清爽,又抬出大名鼎鼎的飞虎侯作为旁证,可见周挺那厮用人的眼光委实不差!致儿,该朕与你上场了!”

杨致为了全力配合皇帝出场,抢先一步迈到门外,行至火把照耀下最为光亮处,将御赐金牌高举过头,神情肃穆的摆了个威风凛凛的造型,朗声道:“我乃大夏钦封一等飞虎侯杨致!皇上御驾亲临至此,诸位还不参拜见驾?”

杨致在百万夏军将士心目中,被当做天神一般的人物广受崇拜。他在拂晓之前骤然现身东市,本已在军士们当中传扬开来。此时又突然听闻皇帝驾到,众军士犹如身处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心中的震撼一浪高过一浪,无一不是兴奋莫名。在严方的率领下,轰然山呼万岁,依足规矩行了三跪九叩的面君大礼。

皇帝的亮相很拉风,登场之后的谕旨也是简单利索之极:“诸儿郎们。随朕进宫!”

严方早已意识到一不留神搅进了一场惊涛骇浪中,如果皇帝少了半根头发,他都难辞其咎。皇帝精熟战阵睥睨天下,杨致一战成神,撇开身份地位不说,在严方心目中,二人无疑都是擅长攻防杀伐的顶级专家。经请示过皇帝与杨致后,围绕皇帝为中心,杨致与秦用随侍左右,严方将两千铁甲军士部署成里外三道防线。皇帝虽已高调亮明身份,严方却仍然不事张扬,一马当前领军在前,严令诸军士只管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加快脚步噤声埋头往皇宫方向进发。

严方在如此重大关头的表现,不仅镇定谨慎,而且果断迅捷。皇帝又忍不住赞叹道:“假以时日,此子必能独当一面。看来朕这个先锋将军未免赐封得迟了些!时刻不忘为朕留意后进人才,由此亦可见周挺之忠!”

自皇帝登基以后,对大夏的统治一直尚算清明。虽然天下大乱烽火连天,长安仍被营建成了繁华不逊金陵、恢弘不让燕都的一座庞大都市。长安在皇上治下的数十年间,实行全城宵禁的日子屈指可数。长安百姓就算再不晓事,也能猜想到朝中必定发生了重大变故。是以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一片漆黑,偌大的长安街市笼罩在数十年难以一遇的静谧肃杀之中,充盈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往皇宫方向一路走来,与奉命巡城的都尉韦志高部下军士数度相遇。途径几处王公大臣府邸时,也亲眼见到由都尉张安统率的军士如临大敌般值守。严方身负护驾重责,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皇帝却是毫不避忌身份,时而不时的下马与路遇军士攀谈几句。唬得两路人马领兵的韦志高、张安得报闻讯之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前来见驾。同样是禁军大将军周挺直属骁骑营的亲信都尉,这二人明显不如严方幸运。皇帝对如何运用手上的乌纱帽早已烂熟于胸,在这正当驱使人死心戮力卖命的节骨眼上,并未打算来个降价大甩卖,像先前一样随口赐封韦志高、张安为先锋将军,仅是和颜悦色的嘉许勉励了几句。

但逢国事巨变,莫不是刀光剑影,命如草芥。自昨日黄昏时分周挺以猛虎洗面之势悍然实行全城宵禁,已逾四个时辰。耿超统率一万五千兵马接掌长安城防,骁骑将军王文广统率八千兵马围守皇宫大内,都尉张安统率三千兵马监守各处王公大臣府邸,整个长安至今居然没有丝毫变乱迹象。换而言之,仅凭死忠于皇帝的周挺点选的三万心腹兵马,太子一党就连狗急跳墙的机会都没有!此时此刻,不知太子与卫肃作何感想?

杨致冷眼旁观,情知皇帝如此做派,并非如同“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一般的嚣张那么简单。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皇帝意在昭示他仍是大夏无可取代的主人,他一手缔造的帝国仍置于牢牢控制之下。与此同时,不管是兵不血刃化解当前危机,还是太子一党垂死挣扎做无谓一搏,都为以后收拾残局做了足够铺垫。杨致相信。就算将来皇帝有心将卫氏一门抄家灭族,将太子凌迟处死,全长安的人都不会太过感到意外。

如今太子唯一的依仗,也是皇帝最后的顾虑,就是太子假借宫中皇帝替身以假乱真聊作蹦跶,或挟持越王与诸多妃嫔为质,图谋脱身亡命天涯。三千大内侍卫未必人人是忠于太子的死士,只要皇帝在宫门外现身一呼,至少有一半侍卫立马倒戈,最不济也会中立观望。严方与王文广合兵一处共有一万精锐禁军,要攻占皇宫还不是跟玩过家家一样轻松?在关乎能否保住皇位的关头。越王与诸多妃嫔的性命在皇帝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太子啊太子,您不仅仅是没有狗急跳墙的机会,连是否能留住小命,恐怕都得看你老爹的心情了!

杨致思潮起伏间,忽觉前方人声骚动火光大盛,举头望去,已到皇宫内城正门外。骁骑将军王文广统率八千兵马,将整座皇城围了个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高大坚厚的大内正门门楼上,密密麻麻集结了不下千余名内廷侍卫,都是全副武装刀剑齐备,紧盯着宫门外围守禁军兵马的动向,连大气都不敢出。王文广对皇城围而不攻,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肚里暗暗叫苦,想要与王文广当面质问理论,又因心怀鬼胎,唯恐出得去回不来,只得强自壮起胆子亲身登楼喝问,王文广除了“奉旨护卫”四个字之外便再不理睬。禁军兵士与内廷侍卫们在几乎令人发疯的紧张与焦躁中,业已在夜幕下对峙了四个时辰。门楼上下燃起的火光,将宫门内外方圆数里内照得亮如白昼。

杨致因在禁军将领选拔上与当时号称大夏第一悍将的耿超对阵而崭露头角,其后被皇帝一手捧上神坛名动天下,不仅内廷侍卫对他并不陌生,驻京禁军高级将佐也大多以曾经有幸与其谋面为荣。他身着青衣护甲,背负强弓,腰佩箭囊单刀,满脸严霜,杀气腾腾。在火光映照下,这身扮相愈发抢眼,显得神威凛凛。刚一在宫门外出现,就被不少眼尖的侍卫认了出来,宫外兵士当中,也有不少人在禁军将领选拔时,在禁军大营校场担任过值守警戒任务见过杨致,登时在门楼上下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皇帝的眉峰不经意的抖了抖,侧身笑道:“致儿,此番前去传话为朕验明正身。只怕还是要辛苦你了。——宣王文广见驾!此人在武成二十三年的禁军将领选拔上,文韬武略的表现仅属中上,因老太尉陈文远极力举荐,朕在亲自召见考究之后,才加恩擢升的骁骑将军。文远老成谋国,看人的眼光果然老到!朕是记得清爽,料想王文广这厮的记性也不会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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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天家无父子

第210章

天家无父子

按大夏军制,由尉官提拔至将官。等于迈入了成长为高级将领的门槛,于军官升迁而言是等同于里程碑似的关键一步。即便如此,在受皇帝直辖的二十万精锐禁军当中,领骁骑将军、先锋将军实衔的统兵将领人数上百,皇帝哪儿有那么多闲工夫一一召见?皇帝纵然记性甚佳,认识三五几个上十人还不足为奇,哪儿能把数百张面孔都记住?这个层面上的将领,平日若得有机会觐见天颜,无不视为毕生莫大的荣耀。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骁骑将军王文广,若非周挺的铁杆心腹,周挺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委以重任。王文广若真是蒙老太尉陈文远力荐,皇帝亲自召见加恩擢升,又岂会不认得皇帝?

皇帝用人虽然不拘一格,但素来以功业见赏为宗旨。俗话说打铁还需自身硬,否则莫说是陈文远,谁的面子都白瞎。卫肃是皇帝的儿女亲家,且贵为当朝太尉,其独子卫飞扬从军之初也必须从小小校尉干起。杨致一战成名,一夜之间被奉上神坛,都说人非圣贤,心底还是不自觉的有些傲气的。但他领兵迎驾之时。只是点了十个平时不太得志、素不相识的青年都尉,用来却颇为顺手。而自昨夜事起至今,受禁军大将军周挺信任重用的严方、韦志高、张安等人,仅只是都尉一级的下级军官,表现均是可圈可点,言语行事殊少纰漏。

杨致心中早已存了这样的感慨:大夏军中真是藏龙卧虎、人才济济!这个王文广胸中若无几分过硬的真货色,无论陈文远还是皇帝,恐怕绝难看得上眼。皇帝重掌乾坤已成定局,王文广势必将会崛起为军中新贵,如今切不可小觑看轻了他。

皇帝发话传召王文广见驾,杨致自然应声领命。他威名赫赫已先声夺人,早有认出他禁军兵士前去通禀。策马徐徐走出不到百丈,便有一人在诸多兵士簇拥下,急步匆匆迎上前来。宫门外火光通明,杨致看得真切,差一点哑然失笑,心知定然是奉命围守皇宫的王文广无疑了。来人大约二十五六岁年纪,五短身材其貌不扬,若非铠甲鲜明一身将官服色,与市井间的寻常贩夫走卒并无多大分别。

王文广近前勒马问道:“果真是大名鼎鼎的飞虎侯驾到么?末将王文广,奉周大将军之命领兵宿卫大内,军命在身不便下马相迎,万乞恕罪。末将久仰飞虎侯英名,却福缘浅薄,未能识得尊颜,一直引为憾事。敢问阁下,趁夜到此有何贵干?”

此人年纪不大。几句话看似说得极为客气恭敬,要表明的意思却是一样不落:第一,我不管你是谁,我只听命于周大将军。第二,我没见过你,不认识你,口称“阁下”而不称之为“侯爷”,是因为我还没有证实你的身份。第三,我是奉命宿卫大内,你是来干什么的?

早在夏历武成二十三年,也就是前年,王文广便已获封骁骑将军。像上年禁军将领选拔这样的军中盛事,他这个级别的将领岂有不抽隙到场观战之理?杨致敢用脑袋打赌,他只是与王文广没有过正式接触,王文广万分之万是认得他的。王文广之所以故意装作不认识,那是因为自己身担重责,上关是否改朝换代,下关阖族身家性命,哪儿容得半点差池?你杨致立场不明、来意不详,我怎么知道你是站在哪一边啊?是以预先把坑挖好,待到苗头不对用来作为借口。好放手跟你翻脸厮杀呢!

杨致一眼便看穿了王文广的心思,既理解,也欣赏。现在万万不是好强逞能的时候,你“不便”下马相迎是吗?那老子下马总行了吧?下马语带双关的笑道:“鄙人正是钦封飞虎侯杨致。将军心思伶俐尽忠职守,委实令人佩服。将军有军命在身不便下马,杨某虽是奉旨传召将军见驾,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

照例亮出金牌,正色道:“将军不认识杨某不要紧,可识得这如朕亲临的御赐金牌么?你擢升骁骑将军之时曾经觐见面圣,如今皇上近在咫尺,可还识得皇上天颜么?周大将军直属骁骑营麾下都尉严方,昨日与你一同领兵受命,你可还认得么?哦,对了,严方部下人马已被皇上收作亲卫,严方也已经不是都尉,而是皇上亲口加封的先锋将军了。”

就在王文广面现犹疑的一转念间,皇帝远远朗声笑道:“致儿,你务必对朕的骁骑将军说话客气一些,免得吓坏了他。”

事实上杨致照面这番话一说,王文广心中的一切疑虑便已不复存在。皇帝肉麻的招呼话音未落,王文广就猛地一个激灵翻身下马,盯住杨致手中的金牌看了几眼,又径直越过杨致奔上前去,夸张的定了定神盯着皇帝看了片刻,才伏地行了叩拜大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自知责任重大,是以迎驾来迟,才会对飞虎侯狂妄不敬,实在是罪该万死!”

这哪是在请罪啊?分明是在表功嘛!杨致不禁听得大皱眉头。脑子里立马闪过一个熟悉的念头:此人的表演虽然还稍显生涩,火候却拿捏得分毫不差。又一个极具表演天分的优秀演员!偏偏还碰上了一个百年难遇的机会!严方的谨慎自然真切毫无做作痕迹,王文广与严方绝非同类人物。可陈文远与周挺投身军伍数十年,都是阅人无数的老麻雀了,难道两人都会看走了眼?杨致本能的觉得,日后与此人打交道,只怕还是多留个心眼为好。

皇帝在马上伸手虚扶,呵呵笑道:“文广,你自知责任重大,行事细谨原是理所应当,朕心甚慰啊!你忠心可嘉,又何罪之有?飞虎侯也不是心胸狭窄的庸俗之人,朕敢保他绝然不会计较,反而会对你欣赏有加。你且免礼平身,现今宫内宫外是何情形,快快向朕奏来!”

“微臣不才,承蒙皇上恕罪谬赞,虽肝脑涂地不能报也!”王文广既然颇具表演天赋,当然不会蠢到乍一见面就将威权极盛的杨致得罪了,不慌不忙的起身面向杨致躬身致歉:“末将职责所系,方才对飞虎侯不敬也是情非得已,万望侯爷海涵。”

杨致晒然一笑,抱拳回了一礼:“将军忒过客气了。情势紧急。将军还是快向皇上回奏吧。”

王文广这才回身重又拜倒奏道:“启禀皇上,微臣于昨日酉时奉周大将军军令领兵八千出营,亥时初刻抵达宫外,亥时末刻布防完毕。大将军严命微臣只能在宫外围守宿卫,不可任宫中走出一人。非再度亲见大将军手书军令,不可纵兵踏入宫中半步。微臣不敢有丝毫大意,自问至今尚无失职之嫌。在微臣布防之时,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登上门楼,几次三番出言不逊,甚至口出忤逆之言喝骂微臣,微臣都未予理睬。更严令约束部下兵士,不得主动向内廷侍卫挑起武力冲突。”

皇帝心中至此完全踏实下来了,点头赞道:“很好。文广,你做得很好。你这一功,朕给你记下了。”

王文广面不改色叩首回话道:“此乃微臣分内应尽之责,微臣不敢居功。”

王文广的话戛然而止,绝口不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办。他领兵围守大内,不到一个时辰就迅速完成布防,而且未与内廷侍卫爆发武力冲突,受到皇帝几次言语褒奖,并未有得意忘形的失态之举,反而镇定自若应对得体,由此可见此人确有人所难及之能。

杨致说王文广心思伶俐一点不假,现场除了皇帝,还有一个凶名卓著的杨致,中间还隔了一个禁军大将军,怎么也轮不到他王文广一个小小骁骑将军有说话的份。在这个当口,一句话都有可能在现在或者将来,乃至数十年后都仍有可能牵涉到数以千百计的人命,只要是没有烧坏脑子,谁又敢替皇帝做主?

直至此刻,皇帝与太子父子之间的这次较量已成彻底一边倒之势,再讨论胜负已纯属多余。皇帝作为乱世阴骘枭雄之主,按理说这个时侯无需任何人帮忙拿主意。只见皇帝幽幽望向宫中,阴森森的问道:“致儿,事不宜迟,你说朕到底是走进宫去呢?还是杀进宫去?”

连王文广都知道不去触皇帝这个霉头,更何况是杨致?摇头叹道:“皇上,恕臣直言,这既是国事,也是皇上的家事。皇上如何进宫,眼下只有太子才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这还用你说?若是太子主动投降自缚认罪,皇帝兵不血刃重回皇宫,或许还有那么一点担当杀子恶名的顾忌,太子或许尚有一线生机。若是太子如飞蛾扑火般顽抗到底,难道皇帝还会假惺惺的跟他讲什么客气?秦用、严方、王文广等人不约而同的暗骂杨致狡诈,又不得不佩服他不假思索张口就答的急智。

“哦?哈哈哈哈……。”皇帝闻言一愣。随即仰天大笑起来,但笑声中绝无愉悦之意,而是充满无奈的悲凉:“国事?家事?天家无父子,帝王无家事!朕知道……,朕早就知道!大夏之忧,不在对外征战不利,而在祸起萧墙!朕今日倒要看看,朕这个宝贝儿子的成色到底如何?”

骤然停住笑声,厉声喝道:“王文广、严方听旨:王文广于皇宫四门外架设火炮劲弩、多备云梯,等候朕的旨意。此间宫内敢有顽抗逃匿者,无论其是何身份,哪怕是皇子皇妃,无需请旨,一律格杀无赦!给朕盯死每一寸宫墙!但有一只苍蝇飞出宫去,朕唯你是问!严方护驾前往正门,召那逆子与赵天养见驾答话!若是盏茶功夫没有回应,——攻城!”

第211章 大势已去

第211章

大势已去

皇帝眼神阴狠,脸色狰狞。发号施令时毫无迟滞。事已至此,大家都心知肚明,已不存在什么父子君臣纲常,只剩下你死我活,容不得有半点心慈手软。天家无父子,帝王无家事。话是这么说,但皇帝并非不吃人间烟火的绝情寡欲之人。厉声呼喝间,勒缰的手不经意的颤抖不止。不难想象,此刻皇帝心中必定如翻江倒海般感慨万千。

可谁又知道,皇帝问询严方和王文广,详细了解长安城与皇宫内外情势之后,不知不觉间已汗透衣背,无奈的悲凉与凶狠的决然之中,还夹杂着莫名的懊恼、侥幸与不屑:大夏名将如云,周挺声名平平却对皇帝忠心不二,紧要关头颇显汉初名将周勃之风。骤然点兵发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长安与大内,固然收到了出奇制胜之效,但太子一党心怀幻想、反应迟钝、应对失策,也是必遭灭顶之灾的重要原因。

太子集团明明知道,未能牢牢掌握一支用之能战的军队是自己的软肋。在周挺奉皇帝之命发动兵变时就应该意识到。只有立即随机而动,趁着耿超与王文广尚未得手的宝贵间隙,给周挺扣上乱臣贼子的大帽子,主动出击搅乱长安局势,趁乱火中取栗,才是唯一的机会。最不济也要做好挟持假皇帝逃出长安的最坏打算,然后从长计议图谋后手。卫肃在军中根深叶茂,理应广布耳目密切注意京中禁军动向,一旦察觉有所异动,便要立刻进宫在太子身边以供随时参赞,可居然连府门都没来得及迈出一步,就在第一时间被软禁!太子、赵天养愣是眼睁睁的看着王文广率兵围住皇宫,什么都没做!

有道是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其实这些既是废话,也是后话了。试想在皇帝班师还朝途中病倒之初,太子若能狠下心肠在饮食汤药中施以食之立毙的剧毒,皇帝岂会有今日翻盘的威风?皇帝闪念至此,怎能不冷汗涔涔?连谋逆夺位都优柔寡断,心存天真毫无章法,事事处处慢了半拍,又焉能不败?

王文广领命而去,严方仍命部下两千铁甲军士,为皇帝布设三重保护。杨致唤过严方低声交代了几句,与秦用两位超级保镖在皇帝身边还是一前一后,杨致挡在前面,秦用贴身随侍。皇帝双眉紧皱,失神的沉默片刻。又肃然整了整衣冠,向皇宫正门方向催马前行。

皇帝刚一起驾,便觉得眼前灯火骤然亮堂了许多,紧接着护驾的两千铁甲军士齐刷刷的高声喊道:“皇上驾到!恭迎圣驾!”

皇帝停驾之地距离皇宫正门门楼仅只数百丈之遥,须臾便到的路程,护驾人马却走得极慢。刚刚领命做攻城准备的王文广部下兵士,尽皆停下手上的活计,行礼叩拜山呼万岁,一时间声势颇为惊人。皇帝愣了一愣,随即意识到方才杨致向严方低声交代的正是此事,这是有意做给宫内的人看的,以便造成巨大的心理威压,瓦解他们的斗志。恍然一笑道:“也好。如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实乃上上之策。致儿这厮忒也心细!”

护驾兵马缓缓行至距离皇宫正门门楼约五十丈外,严方也不先行请旨,一面命亲兵去宣告皇帝召太子与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见驾答话,一面下令护驾兵马停步待命。然后过来奏道:“皇上,圣驾停留在此,只要多燃灯火,宫门门楼上值守的内廷侍卫对皇上天颜亦可看得真切了。小人……微臣斗胆以为,圣驾不宜、也不必再往前靠近宫门了。”

五十丈大致是弓箭有效杀伤射程的临界距离了。当然,这个标准对杨致这样的怪物明显不适用。皇帝的人身安全直接决定了大夏帝国的命运,严方这个新晋皇帝亲卫先锋将军,自然慎之又慎,不敢有丝毫大意。

皇帝感慨道:“严方,你宁愿让朕治你个擅专之罪,也不愿轻易让朕涉险。如果朕连你这点忠心都看不明白,岂不成了昏聩之君?你尽可放宽心,朕自认还能算是个马上皇帝,行至何处停步,朕心中有数。宫中如何布防,三千内廷侍卫手底下的成色如何,试问还有谁会比朕清楚?大内守卫不同于城防,重在严密精细,并未配备火炮重弩,内廷侍卫们大多以贴身近战见长,能开强弓善射者虽不乏其人,却也为数不多。就算有,那他还得有那个敢于射杀朕的胆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之势,无论谁都可以退缩避战,唯朕不能!即便灯火再盛,终究是在夜色之中,要在五十丈外看清朕的面目,谈何容易?朕又何必畏畏缩缩,给那逆子和一干不知死的喽啰们徒增质疑朕之真假的借口?况且朕相信有飞虎侯杨致在,没有任何人能伤得了朕一根汗毛!传旨:诸亲卫儿郎,再往前三十丈!”

杨致心下苦笑:你说的道理是不错,可同时也是把你自己这条老命全盘赖在老子头上了。一摆手道:“皇上。请稍安勿躁。宫中高手如云,小心总无大错。老秦,严方,你们留意保护皇上,内廷侍卫们绝大多数曾在我府中轮值,待我先去打个招呼。——哪位兄弟借我长枪一用?”

众人都不知道杨致要来长枪干什么,但他既开了口,自然很快有人奉上。杨致拎枪直冲至门楼前十余丈外勒马停住,高声吼道:“诸位看仔细了,我是钦封飞虎侯杨致!在我身后,乃是千真万确的大夏皇帝圣驾!皇上日前与太子开了个玩笑,以至引发了一点小误会。诸位侍卫兄弟,请大家切勿受人蛊惑利用,沦为妄图弑君篡逆的帮凶!”

“我早看见了,楼下的确是飞虎侯无疑啊!……皇上不是在宫中卧病不起么?可飞虎侯身后那人的身形面目,好像真是皇上?!”

玩笑?小误会?皇帝与太子爷俩都闹到了刀兵相向的地步了!你丫在哄三岁小孩呢?门楼上的侍卫们本就人心惶惶,杨致公然近前现身喊话,愈发让他们感到既困惑又茫然。纷纷伸长脖子瞪眼远眺,之后又是一番交头接耳,登时门楼上又是好一阵骚动。

杨致嘿嘿一笑,将手中长枪奋力向门楼掷出。只见长枪带着劲风闪电般飞向门楼上厚实的宫墙,“夺”的一声深入宫墙近半!杨致威名赫赫,但对他一身惊天武技。众人大多只是耳闻,并未亲眼目睹。此刻猛然间露了这么一手,不管是宫内的侍卫还是围宫的军士,包括皇帝、秦用等人在内,无不骇然失色。

杨致成心炫耀武力,说到底其实是一片好心,旨在震慑诸多侍卫临阵倒戈,尽量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血腥杀戮局面:“宫墙虽厚,却难挡杨某的长枪与强弓利箭!若是有人丧心病狂欲行弑君之事,不仅杨某誓要当场取他狗命,日后更是难逃灭族之祸!诸位侍卫兄弟们。请务必要掂量清楚了,何苦为虎作伥?只要你们及时回头,杨致敢用性命担保,皇上一定会宽宏大量从轻发落!”

“好!好一个朕的飞虎侯!”不待杨致回身示意,皇帝便催动护驾兵马赶近前来,高声接口道:“你们这些瞎了眼的杀才,当真连朕都不认得了么?朕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起誓:只要尔等不附逆作乱,非但无罪,而且有功。朕非但既往不咎,而且必有重赏!”

回身命严方呈上一支羽箭,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决然一撅两断:“朕若有违此誓,背信弃义秋后算账,下场如同此箭!”

兵法有云: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皇帝好像事先与杨致排练好了一样,配合得严丝密缝。杨致掉转马头回到皇帝身前,趁热打铁朗声长笑道:“诸位侍卫兄弟们,你们都听见了么?还不赶快打开宫门,恭迎圣驾进宫?”

皇宫被围之后,太子事实上已成笼中之鸟,全然成了聋子和瞎子。虽然自知十有八九是大势已去,但对外间具体是何情形一无所知,自持有宫中的“皇帝”在手,同时又对宫外的卫肃存有一丝侥幸,仍是不甘就此束手被戮。岂会对宫外任何一丝风吹草动掉以轻心?只得严命赵天养亲赴正门门楼死守待援,一有动静需即刻回报。至于谁会来“援”,什么时候来“援”,天知道啊!

太子接到侍卫急报,说是皇帝与杨致一起出现宫门外召他见驾,登时面如死灰,一屁股坐倒在地。失神落魄的喃喃念道:“父皇明明病重不能视事,明明就在宫中。杨致那厮不是明明交出了兵权么?你们都是骗我的!不,我不信……,我不信!”

念叨半晌,蓦然间凄厉的狂笑道:“哈哈哈哈!我才是大夏的太子,我才是未来的大夏皇帝!见驾?你们为什么不到这里来见我?!……卫肃!母后!我这个太子本来当得好好的。你们为什么要害我?父皇啊,父皇,你明知我不是那块料,为什么还要立我为太子?……你们都不是好人!我被你们害苦了!”

第212章 必死之人

第212章

必死之人

自皇宫被围的那一刻开始,赵天养其实半步也未曾离开皇宫正门门楼,已躲在暗处窥伺多时。不但皇帝与杨致现身的场面看了个真切,二人方才一唱一和演出的这幕双簧也一秒不落。赵天养任内廷禁卫将军已有多年,怎会不认识皇帝?从看到皇帝出现的第一眼起就如掉冰窖,当时就断定宫中的皇帝万分之万的是个西贝货,早已悔断了肠子。太子口口声声懊悔受卫肃与皇后所害,赵天养又何尝不是在暗自连连痛骂,大不该鬼迷心窍上了太子的贼船?

皇帝素来求才若渴,且能知人善用,对皇室宗亲子弟却是例外。赵氏皇族子弟众多,并非没有杰出人才,但大多只能享受尊荣富贵,能被赋予实际威权者极少。

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在这纷争乱世,帝王将相有能者皆可当之。帝王与阶下囚两种天上地下的身份转换,有时只是一夜之间的事。皇帝历经数十年征战,由盘踞西北贫瘠之地金城一隅的藩镇军阀,成为意欲一统天下的强国霸主,这样的故事他还看得少吗?如果培养提拔同族优秀子弟,极有可能盖过诸位皇子的风头,逐步积攒起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实力与德望,皇帝绝对不会容许皇族之内有这种威胁到嫡传皇位的人物存在。福王赵行的才智能力,未必就见得要比皇帝哥哥差了,但皇帝登基二十余年间,一来是福王自己识趣,二来皇帝也从未给过他任何掌权理政的实质性机会,这才得保兄弟相谐无事。对唯一的亲弟尚且如此,何况他人乎?

皇帝这些阴暗的“帝王心术”,只能做,不能说。然而皇族宗亲不能单纯只是一味打压,也需要择机适当安抚,那就少不得要精挑细选几个既不能太过精悍、又不能太无能的“幸运儿”出来撑一撑台面,用来堵住人们的嘴。赵天养与皇帝是出了五伏的远亲,在皇族中属于最为势力最弱的一支,才干也勉强过得去,是以很幸运的成为了皇帝心目中理想的“重点培养对象”。自十六岁由一介普通大内侍卫干起,一步一步熬成了内廷禁卫将军。

皇帝能将警卫大内的重任交托于赵天养,已经是对他天大的抬举和莫大的信任,可人的欲望总是永无止境的。赵天养出任内廷禁卫将军数年,皇帝仍然没有半点让他挪窝的迹象。偏偏赵天养既没什么政治远见,又无多少自知之明。心下自认血统高贵,自命不凡,总以为皇帝将他钉死在内廷禁卫将军一职上,实在太过屈才。久而久之,人前人后难免流露一些牢骚抱怨。太子与赵天养可谓各有所需,一个担心地位不保,一个幻想一步登天,怎会不一拍即合?

能得皇帝赏识重用,赵天养并非笨人。王文广率兵围宫,他就意识到大事不妙。自杨致这个煞神在宫门外一现身,他就认定太子已然输了个干净。在方才皇帝停驾与杨致炫耀武技的间隙,赵天养也在脑筋飞转:他根本就没有死忠于太子顽抗到底的念头,眼下最紧迫、最现实的问题是如何保住性命!

以人心惶惶的三千内廷侍卫对抗一万二千精锐禁军,无异于螳臂当车。但双方一旦火拼,必将成为载入大夏史册的国耻,酿成震动天下的丑闻。赵天养也清楚的想到了,不到万不得已,皇帝是绝对不希望出现这样的局面。皇帝当场撅箭立誓,更让他认定,这就是自己所剩无几的一点可怜的本钱,是保住小命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皇帝与杨致的攻心双簧立显奇效,门楼上的诸多侍卫不禁蠢蠢欲动,有不少人下意识的望向赵天养的藏身之处,目光中明显不怀好意。赵天养心知再不发话镇住场面,自己的人头恐怕会成为倒戈侍卫们赖以立功请赏的道具了!

当下毫不迟疑的现身喝道:“慢着!谁也不许擅离职守!皇上在班师途中龙体染恙,还朝后一直在宫中养病,此事人尽皆知,许多兄弟俱是亲眼所见!你们谁敢保证宫外的皇上是真是假?谁敢保证飞虎侯不是兴兵作乱?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内廷禁卫将军?!”

这番话正是说中了诸多侍卫心底的疑虑,登时尽皆默然,静待他下一步如何料理。赵天养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上,强自收慑心神理了理衣冠,摆出往常的威严架势。就这片刻功夫,几个大胆的侍卫又小声议论起来:“……我看得清爽,那分明就是皇上嘛!飞虎侯乃是天神一般的人物,手握重兵出京迎驾的时候不动手,这个时候说他兴兵作乱,……打死我也不信!”

“闭嘴!”赵天养回身恶狠狠的骂道:“飞虎侯什么时候兴兵作乱,难道他还会与你商量么?蠢货!——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待我前去答话,再行计较!”

鼓足勇气登楼吼道:“飞虎侯!你身边的皇上是真是假,鄙人实难分辨,恕我不能参见了!内廷禁卫府与禁军同属大夏雄师精锐序列,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自家兄弟,我绝不能拿了三千兄弟的身家性命当做儿戏,实在不愿与你们刀兵相见!皇上,你必须当面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才好做出决断!”

赵天养口称难辨真假,貌似说得大义凛然,实则是在为自己寻投降迎驾的台阶下了。杨致不经意的取了强弓在手,哈哈大笑道:“赵将军这话说得有趣!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皇帝怎会听不出赵天养话中的心虚之意?心知挥兵强攻进宫的可能性已是微乎其微,老脸上早已泛起了得意的笑容:“天养!你且睁大眼睛看仔细了,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假的?你能珍惜部下性命,以大局为重,朕很为你感到欣慰!朕没有看错你!朕方才已当着这许多人的面立下重誓,凡是不附逆作乱者,尽皆有过无过,一律既往不咎,必有重赏!天养,你是皇室宗亲,论辈分还是朕的族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朕岂会亏待于你?快命值守侍卫放下武器,打开宫门!”

赵天养要的就是皇帝这几句话,现在还谈不上奢望重赏,至少性命无忧,而且尊荣富贵似乎也不会受到多大影响,悬到嗓子眼上的心终又落回肚里。清了清喉咙,刚打算慷慨陈词几句,再下令大开宫门,蓦然间双眼瞪得大如铜铃,眼里充满了绝望的骇异与恐惧。——他在停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瞬间清晰的看到,杨致满脸冷笑的张弓搭箭,毫无犹豫的向他射来!随即胸口如遭火炮轰击一般,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推得向后倒飞急退,被这一箭直钉在一丈开外的门楼宫墙上!

门楼上诸多侍卫禁不住高声惊呼,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杨致高叫道:“赵天养挟持太子,意欲弑君谋逆,罪该万死!谁若胆敢附逆,赵天养就是榜样!诸位侍卫兄弟们,皇上宽宏大量皇恩浩荡,你们为何不知叩谢皇恩,迟迟不愿开门迎驾?难道你们是想抗旨吗?难道你们想让皇上下旨攻城,落个身首异处的凄惨下场吗?难道你们想要连累父母妻儿、亲朋戚友被抄家灭族吗?首恶已然服诛,不附逆者一律有功无罪!大家还在等什么?等开门迎驾的第一功让他人抢了去?”

杨致的话恩威并施,极富煽动性。群龙无首的众多侍卫们如梦初醒,纷纷嚷道:“侯爷,我们领旨谢恩!请皇上圣驾稍等片刻,我们听侯爷的,开门迎驾咯!”

一场夜幕下内廷侍卫与禁军长达五六个时辰的对峙,直至此时才宣告结束。宫门正门门楼上开门迎驾的叫嚷呼喊,很快传遍了宫墙内外,神经紧张到几欲崩断的数万人马,无不大大松了一口气。

皇帝策马行至杨致身边,阴沉着脸咬牙道:“赵天养挟持太子意欲弑君谋逆?他必定死不瞑目!杨致!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你好大的胆子!待朕回宫临朝之后,再慢慢与你算账!”

自杨致保护皇帝在东市受严方率兵接应,听说周挺骤然点兵发难之后,他就知道皇帝完胜已成定局。这一路上他一直在苦苦思索,并不是为皇帝考虑以什么样的方式进宫,而是在想怎样保住卫肃一门的性命!尽力保住义弟卫飞扬免遭牵连!

此时已是夏历武成二十六年正月十四日拂晓,只要天一放亮,大夏帝国就会进入一个崭新的后太子时代。皇帝如何擦屁股,将会是一项艰难繁巨的工程,必定还会垂询于杨致。杨致给赵天养扣上弑君谋逆元凶首恶的屎盆子,未经请旨就悍然将其射杀,是经过反复思量后才决定这么做的。

不以为意的凑近皇帝低声道:“皇上,大局已定,难道您此前未曾想过该当如何善后?今夜之事断然遮掩不住,必将震动天下。赵天养一死,此事便可大可小,大可凭您一念而决。他若不死,很多人就不得不死!所以,他必须死!”

二人说话间,只听得一阵沉闷的吱呀声,宫门哗然洞开。一应内廷侍卫都是两手空空,齐刷刷的跪了一地。皇帝默然片刻,面无表情的道:“摆驾进宫!传旨:王文广所部兵马全面接管宫禁,暂代履行内廷禁卫府职责。所有原任内廷侍卫,到宫门外集结之后,发往禁军大营校场交周大将军看管,等候处置。严方亲率得力人手,火速捉拿太子与皇后严密看押,不得有损毫发!”

第213章 最后的疯狂

第213章

最后的疯狂

皇帝赢了,赢得非常彻底,然而神色间看不到半分胜利的喜悦,有的只是疲惫与沉重。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太子集团的覆没,大夏的政治格局势必将会全面洗牌。皇帝的善后处理、以及如何重新构筑新的力量平衡,必将耗费大量时间与精力,远非一朝一夕就可了结。大夏名臣猛将多如过江之鲫,皇帝统驭二十余年如布棋子般得心应手,乱世雄主的那套权术机谋也已锤炼得炉火纯青。所以杨致丝毫不怀疑皇帝的能力,仅是点到为止,委婉劝谏其不宜大开杀戒。皇帝应该感到万分庆幸的是,由于太子与卫肃的过于天真,并未导致爆发内战,大夏也不至于因此大伤元气。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禁军大将军周挺麾下的几个铁杆心腹,尤其是王文广与严方,无疑是在这场大戏中赚到了最大彩头的人。时至此刻,二人仍是头脑极为清醒,行事十分利索。严方领旨亲率四百军士兵分两路,直扑东宫太子府与皇后寝殿。王文广也迅速进入了内廷禁卫将军的角色,首先点选五百军士为圣驾进宫清道开路,而后才分派人手把守皇宫四门,部署接管宫内要害位置警戒,归置原任内廷侍卫出宫集结等诸多事宜。仅仅顿饭工夫,王文广居然又能赶了过来伴驾随侍。此人如此精明干练,飞黄腾达之日还会远吗?

皇帝与太子父子之间的这场较量,虽也可称得上惊心动魄,但太子连毫无还手之力都算不上,简直是半分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或者说太子压根就没想过该当如何还手。皇帝先前计划卯时进宫辰时早朝,杨致心下窃以为未免过于乐观,不想待到尘埃落定,天色仅只到寅时末刻光景,竟还有所提前。

这一场大戏已然宣告结束,另一场大戏刚刚拉开帷幕。皇帝回宫之后的第一站,既非东宫太子府,也不是皇后寝殿,而是须臾不停的走向自己所居寝宫。

皇帝寝宫灯火通明,距离尚远便能隐隐闻到药香。无需皇帝吩咐,王文广便抢先一步命部下军士肃清原有内廷侍卫,将寝宫围了个密不透风。宫内原先服侍皇帝起居的太监婢女跪了一地,皇帝脸色阴郁的径直走进内室,只有近侍马成激动的上前叩拜,高喊道:“恭迎皇上圣驾回宫!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马成无疑是秦公能将皇帝成功调包脱险的关键人物,这段日子无一刻不是将脑袋别在腰上度过的,不难想象这是一种何等痛苦的煎熬。是以行礼参拜之后,禁不住扯着公鸭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马成贴身服侍皇帝已有多年,不管他是真情流露,还是终于熬到头了宣泄,这一哭怎不令皇帝感慨万分?皇帝一声长叹道:“朕这不是好好的么?你这杀才哭什么?起来吧!”

龙榻上的假皇帝仍是目光呆滞、口角歪斜、涎水直流,与活死人无异。榻前跪着的二人浑身如筛糠一般瑟瑟发抖,除了皇帝御驾亲征时亲点随驾的李太医、胡太医,还能是谁?

“朕要更衣。哦,致儿,尔等无需回避。”皇帝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马成抽抽噎噎的还未来得及起身站稳,立马就去取了皇帝平日上朝所穿的全套行头来。皇帝无心再讲究往常那样繁缛的排场,脱下玄色衣袍与里面的护甲随手扔在一边,也不用马成服侍,连内服与朝靴都免了,只戴上金冠换上龙袍。而后自行走到铜镜前略作整理,眼见以前那个令人不敢仰视的皇帝又回来了,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杨致完全能够理解皇帝此时的心情,只有这样皇帝才会有一种踏实、真切的归属感。皇帝随后指着龙榻上的替身吩咐道:“马成,你将此人料理了。至于这两位医术精湛的太医嘛……。”

两个太医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闻言登时大骇,连连以头撞地哀求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小人都是受了太子……。”

皇帝眉头大皱,回头轻喝道:“秦用!”

秦用略一点头,连杨致都只见老头儿右手稍稍抖动,两个倒霉蛋太医的哀求声便戛然而止,像两摊烂泥似的软软倒了下去。有这么一位无声无息杀人于无形的大师级专家待在皇帝身边,杨致心知自己超级保镖的任务已然圆满完成,接下来的事他不想也不愿掺和。一心只想着如何择机开溜,好去与徐文瀚会合,商量怎样才能保得卫肃不死。

马成对生不如死的假皇帝的料理,也无需耗费太大气力。到龙榻前顺手扯过团龙锦被,往假皇帝头上捂去。只听得假皇帝呜呜了两声,四肢稍作挣扎抽搐便已不再动弹。自从被选作皇帝替身的那一刻起,此人早已应该做好了会有今日这一天的准备,想来秦公至少也会保证其家人子女终生衣食无忧。

皇帝面无表情的看完这一切,冷冷道:“文广,除马成外,此间内侍宫婢一个不留,尸体即刻运去化人场。——致儿,起驾东宫!咱们去会一会朕那个孝顺的好儿子!”

众人跟随皇帝刚一踏出寝宫宫门,身后便传来了一阵阵凄厉的惨呼。此时此刻,除了遵旨行事,没人会傻不拉几的多说一字。皇帝差一点在亲生儿子的阴沟里翻了船,对寝宫生有心理障碍那是肯定的。处置那些无辜的内侍宫婢,无非是为灭口,但对遮掩此事并无太大的现实意义。与其说是灭口,还不如说是皇帝心头的无名邪火无处发泄。

王文广与严方配合紧密,行动迅速且殊少纰漏。东宫太子府早已清场,被数百军士围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严方已在宫外恭候:“启禀皇上,微臣……。”

“无需多言。”皇帝骤然停步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轻咳一声昂然而入。

太子府内并无一片狼藉的乱像,显然没有进行徒劳的抵抗。太子赵恒脸色煞白,两眼满布血丝,眼神迷离,身着严整的储君袍服冠带,如同凝固的雕像般高坐在银安殿上,竟是对皇帝与杨致等人视而不见。太子脚下一动不动的仰卧着一个身穿华贵宫装、姿容仅是中上的**,七窍流血却神色淡定,手上兀自握着玄黄酒盅,显见是服毒自尽,已然死去多时。

这宫装**必定就是卫肃之女、义弟卫飞扬的同胞亲姐,当今太子妃卫氏了。杨致仅与卫妃遥遥见过两三面,连面目都未曾看得十分清楚,此刻竟已成阴间一鬼,不禁暗自唏嘘不已。

严方从旁呈上一张素笺:“启禀皇上,微臣赶到东宫之时,太子妃已仰药而亡,所幸太子手中毒酒为微臣及时夺下。微臣无能,万乞皇上恕罪。这是太子妃留下的绝命书,恭请皇上御览。”

素笺上密密麻麻约有洋洋数百言,字迹工整娟秀,绝非临死之前仓促写就,由此可见卫妃至少是在昨夜兵围大内时,便已萌生死志。

“卫氏的心意朕知道,无非是以死为这逆子与其父其弟说情脱罪而已,不看也罢。”皇帝神色复杂的接过素笺,果真不去瞧上一眼,就手缓缓撕碎,喟然叹道:“朕这个儿媳秉性纯朴、贤淑知礼,当年是朕一手促成了这门亲事。是朕害了她!传旨:朕不另加罪于卫氏,仍以太子妃之礼厚葬。卫氏所出两位皇孙,送交梅妃好生照料。”

蓦然抬头望向太子,一脸讥讽的道:“敢问太子殿下,这等贤妻因你而蒙羞含辱横死,你就不感到半分愧疚么?”

太子骤然如癫似狂的大笑道:“哈哈哈哈!父皇,你赢了,该满意了吧?我是愧对卫氏,本想陪她共赴黄泉的,可没能死成。死了好啊!一了百了。我自被立为太子的这十多年来,何曾一日有片刻安枕?我……我实在乏透了。这下好了,日后不必这么累了,总算是到头了!”

皇帝蔑笑道:“那是你烂泥扶不上墙,庸人自扰!你落至今日田地,全然是咎由自取,又怪得谁来?再怎么说你身上都流的是朕的血,瞧你这点子德性!怎么?有胆子弑父谋逆,却输不起么?”

太子冷笑道:“天家无父子,帝王无家事,这是你教过我的。弑父也好,谋逆也罢,都是你逼出来的。输了就是输了,我无话可说。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给的,原本就没什么输不输得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父子二人到了这个地步,太子也不再有什么顾忌。自打出娘胎以来,在皇帝面前从来都是低眉顺眼战战兢兢,还是第一次敢跟皇帝这么说话。在崩溃绝望的同时,心底竟感觉说不出的痛快。

皇帝给太子噎了个足实,气得须发皆张浑身打颤:“你?!你……你这逆子!你死到临头,居然犹自不知悔改?你以为朕当真不敢杀你么?”

杨致冷眼旁观,算是看出来了:太子上演这一幕最后的疯狂,是一心只求速死,分明是想故意激怒皇帝杀了他!

第214章 揭幕前奏

第214章

揭幕前奏

杨致未经请旨悍然射杀赵天养。就是为了给皇帝准备一个替罪羊。皇帝盛怒之下,难保还顾忌什么担负杀子恶名。太子一死,卫肃断然无幸。

如今之势,太子已成死老虎,是生是死,于杨致而言并无分别。适时进言劝道:“皇上,请息怒。史笔如刀,杀子之名,实难背负!臣以为,不如将太子暂行囚禁,命其静思己过。至于如何处置,还需彻查太子是否受人挟迫,乃至一时糊涂,待皇上与诸宰辅之臣商议之后,再行定夺不迟。皇上不是说要辰时早朝么?如今乍逢大变人心惶惶,诸事繁杂千头万绪,您是不是此时便传召几位宰辅重臣进宫,先行议个章程?”

杨致这番话说得十分到位,为皇帝善后留下了充分回旋的余地。既是劝谏皇帝太子不是杀不得,而是不那么好杀。太子是不是“受人挟迫”以至“一时糊涂”,还不是你皇帝怎么需要就怎么说?同时提醒了皇帝。眼下最重要的稳定局势,尽快将事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皇帝心机阴沉一世枭雄,当然不至于随随便便意气用事。冷哼道:“朕岂是不教而诛之人?你所言有理,朕便依你所奏。传旨:召福王赵行、龙渊阁大学王雨农、集贤殿大学士徐文瀚、致休太尉陈文远即刻进宫议事!致儿,趁此间隙,再陪朕去皇后那里走一遭。若非那贱人在背后呐喊撑腰,谅这逆子不会有那个胆量!朕倒要看看,这母子二人在狗急跳墙之时究竟是何德性!”

太子自被册立之日起,便唯恐被其余皇子取而代之,受命署理民政多年,一刻不敢懈怠,素有勤勉仁厚之名,兼之平日十分留意笼络邀买人心,在朝堂内外颇有人望。如今落得个身败名裂、性命不保的田地,众人心下对太子多少抱有几分同情,都隐隐有些不忍,只是自感位卑言轻,不敢妄言而已。

听了杨致这么一谏,皇帝眼睛都不眨就准了,不但没有否认不急于为太子的罪名定性的说法,而且还顺势将罪名往皇后头上引。天威难测,众人虽然一时勘不透皇帝的心思,却都莫名的为太子松了一口气。都说千古艰难唯一死,太子赵恒原本就不是什么性情刚毅的人,先前意欲服毒自尽,不过是基于骤然陷入失败的懊丧和恐惧,又怎会甘心只求一死?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望向杨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讶异。连原先想痛骂无需杨致假惺惺做滥好人的场面话,都唯恐进一步激怒皇帝改变主意,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皇帝尚未移步,严方又近前跪倒,将一条血迹斑驳的绢巾高举过头奏道:“微臣罪该万死!还有一事方才不及向皇上奏明。微臣奉旨赶至皇后寝殿时,皇后业已悬梁自尽,只留有血书一幅。”

“什么?!你说什么?母后……她悬梁自尽了?”太子骇然大惊,随即伏地恸哭起来:“母后!儿臣不孝,是我害了您啊!母后!”

太子呼天抢地,哭得伤心欲绝,恐怕绝非虚假。虽在乍闻事败时禁不住对皇后口出怨言,但自始至终真心真意不遗余力支持他的,只有自己的母亲。他心里清楚,卫妃、皇后相继自尽,都是试图以死替罪,都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

皇帝只愣了一愣,随后神色间却显得出奇的平静,似乎早已料到皇后会是这么个结局。默默接过皇后的血书绢巾看得半晌,递给了杨致,叹道:“也好。”

皇帝这一次的对手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妻儿与亲家。本就是极为痛心、万分尴尬的“家丑”。所谓天家无父子、帝王无家事,在存亡取舍关头,当然是顾不上讲究这么多。一旦胜负已分,那就不得不认真思量了。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若是痛下狠手,势必为天下人耻笑,让皇族朝臣彻骨生寒,动摇的是自家天下的根基。皇帝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否则也不会对杨致射杀赵天养做替罪羊予以默认,更不会纳其谏言谨慎处置太子。一个太子是杀是留,已经够令他头痛的了,如果还要考虑如何处置皇后,也将会是十分棘手。皇后决然自尽,死则死矣,皇帝需要考虑的只是给她安上怎样一个“死法”了。

杨致展巾一看,亦是不胜唏嘘:臣妾有幸侍奉陛下三十余载,有情乎?无情乎?唯冷暖自知尔。恒儿自幼温善勤勉,却深为陛下不喜。臣妾唯恐其有朝一日为陛下所弃,是以全心擘划行此大逆之事。事已至此,时也?命也?臣妾自知罪无可赦,已无颜再见陛下。李氏无异心,虎毒不食子,万乞陛下切勿迁怒他人,大事株连!

皇帝与皇后当年联姻,原本就是一桩赤luo裸的政治交易。凭心而论,皇后与太子母子俩数十年来如履薄冰谨慎自处,何曾享受过一丝半点的舒心畅快?皇后的遗书,可谓字字血泪!

皇帝目光空濛的问道:“如何?”

杨致摇头道:“可悲,可叹!”

皇帝重又拿回血书绢巾。在身旁的巨烛上引燃,扔进了兽炉。鄙夷的看了痛哭流涕的太子一眼,冷冷道:“不错。但也可恶,可恨!马成,传旨礼部会同太医院好生装殓皇后,丧葬规制待议。”

太子抽抽噎噎的请求道:“父皇,请您看在母后侍奉您数十年的情分上,允许不孝儿今夜为母后守灵。”

皇帝猛地一脚踹了过去,恶狠狠的骂道:“这个时侯你倒想起要做个孝子了?想起要与朕说道情分了?守灵?朕不允!因为你不配!你还是在这儿老实呆着,好好想一想来日谁为你守灵吧!滚!滚远些!免得朕看见你恶心!严方,你且听好了:没有朕的旨意,这逆子若是胆敢踏出东宫一步,格杀勿论!”

杨致见皇帝心绪烦恶,岔开话题道:“皇上,时候已然不早,几位宰辅重臣应该也快到了。您原说辰时早朝,如今各处王公大臣府邸仍由都尉张安率兵看守,若不遣人传旨放行,诸位大人恐怕很难按时前来上朝。大变之后人心思定,今日的早朝委实不宜耽误,您看是不是……?”

皇帝强调辰时早朝,旨在昭示他的皇位依然稳如磐石。皇帝已年近花甲,昨夜通宵未曾合眼。既没那个精力,也不必急于这一时进行具体国事廷议。

点头道:“你所言甚是。除了卫肃、李氏三侯等几个捧太子臭脚的死硬分子,命张安亲率一千兵士严加看守即可,围守其他各处府邸的兵士皆可撤去。韦志高所率两千巡城兵士,也尽可撤回了。”

皇帝当然想尽量避免引发长安城内的进一步恐慌,让局势尽快恢复平静。也听出了杨致隐隐有借机开溜的意思,把话说破道:“致儿,你武技绝悍,更兼奸狡似鬼,思虑细密,见事深远。未必比那几位宰辅重臣差了,稍后一同议事!传旨之事不必劳你飞虎侯大驾,朕拟一道旨意交由文广去走一趟就是了。你现下陪朕去御书房,哪儿也不许去!马成,速去弄些酒食送到御书房,且先安住这厮!朕折腾了一宿,也有些饿了。”

长安城内妇孺皆知,杨致不仅弄大了长秀公主的肚子,还狗胆包天将她接回了府中。但杨致也知道,这门亲事皇帝不是那么好认。在有外人在的场合,在皇帝面前都是与往常一样,以“微臣”自称。反倒是皇帝一口一个“致儿”的叫得欢实,似乎是有意无意的认下了这个女婿。方才对杨致的评价可谓口无遮拦,“圣眷正隆”已远不足以形容这位大爷在皇帝眼里的分量了,连同秦用在内,在场众人无不闻之莞尔。

杨致却并不这么想。无论是过去,还是在皇帝允诺他出任大夏第一任海关总督的以后五年内,皇帝能够容忍他的底线只是聚财,而没有丝毫用他统兵为将的意思,更挑明了说严防他蓄养私人武装力量。只要皇帝一天不死,就半刻也不会对杨致真正放心!

皇帝现在或在今后的三五年中,必定会对杨致极尽笼络之能事。因为他需要这么一个尚未投靠任何派系、尚未与任何集团发生重大利益勾连的强势人物,随时用来震慑、打压朝中各种不安分的力量,维护朝局稳定。至于以后会不会卸磨杀驴,那就要看杨致的韬晦艺术了。

一行人等一时无话,伴驾来到御书房。马成是个熬成了精的奴才,认定皇帝对原住寝宫必会大为腻歪,在日后相当长的时间里会将御书房作为起居之所。皇帝离宫已有数月,就在这一会儿功夫,马成竟然遣人整理得诸般物事齐备,收拾得一尘不染。

皇帝等人前脚刚踏进御书房,马成后脚就送来了一壶美酒、几样精洁的小菜和点心。杨致不喜也不善饮酒,皇帝似乎也没什么酒兴,招呼杨致、秦用随意落座开吃,草草填饱了肚子。

此刻东方已渐鱼肚发白,天色已过卯时。皇帝半躺在龙椅上,疲倦的吩咐道:“秦用。你去门外伺候,非奉召而来者不得入内。致儿,等福王与几位宰辅到来时,你只管用心听,用心看,若是朕不开口问你,一个字也不许多说!”

一场大戏结束,另一场大戏的前奏至此煞尾,即将拉开帷幕正式上演。到底谁是导演,谁是演员,谁是观众,谁又能分得清呢?

第215章 重逢议政

第215章

重逢议政

现在杨致的身份地位。堪称奇特。因血战大漠的赫赫战功而名震天下,至今却只空有一个飞虎侯的爵位。无官无职也未掌一兵一卒,却手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御赐金牌,跺一跺脚都能让整个大夏晃三晃,说他权势熏天也不为过。皇帝与杨致心里都很清楚,皇帝必须要用他,又不得不防他。而杨致也早早把自己定位成一位按劳取酬的乱世泥水匠,工钱已谈妥,打工又何妨?

在杨致的劝谏提醒下,皇帝如何善后的大致框架已略现端倪。皇帝既是演技非凡的优秀演员,又是资深的权谋大师,日后的具体操刀事宜,根本不用杨致妄自操心。时至此刻,杨致自认为已可从台前退居观众席。事实上无需皇帝嘱咐,稍后几位宰辅重臣奉召前来议政时,他也没打算要掺和。

皇帝通宵未眠,福王赵行、王雨农、徐文瀚、陈文远等人这一夜又何尝不是不得片刻安枕?“皇帝”病重不起命在旦夕,欲指证太子弑君篡逆,不仅担心因此导致局势失控,且苦于没有过硬的证据。杨致在紧要关头又见风使舵做了墙头草,将赖以钳制太子的兵权拱手交出。眼见太子行将得手如愿。几人本就忧虑深重,尚未来得及拿出有效的反击对策,一夜之间却又突逢周挺猛虎洗面兵围皇宫,自己也被强行软禁,完全成了对外界形势一无所知的聋子瞎子!周挺骤然发动兵变到底是为了迎立另外哪位皇子为帝?还是彻底倒向了太子,为太子登基保驾护航?天知道啊!又怎不令人心急如焚?

王文广原本不过是一介默默无闻的禁军将领,除了老太尉陈文远于他曾有举荐之恩、感觉面熟之外,自然无缘结识其余几位重磅级的宰辅重臣。王文广一一上门宣旨传召众人见驾时,言之凿凿的声称由飞虎侯杨致贴身护驾、皇帝自宫外亲自领兵进宫,众人一时间兀自懵懵懂懂不敢相信。

福王府邸距离皇宫最近,第一个赶到宫门外,见到皇宫内外全是禁军兵士把守,戒备森严杀气腾腾。原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的尸体仍然钉在门楼宫墙上,犹自赫然在目!福王也不急于进宫,命停轿暂歇。不到盏茶功夫,王雨农、徐文瀚、陈文远心急火燎的相继赶到。这个时侯谁也没心思一本正经的见礼打招呼,四人默契的交换了一下眼色,不约而同的长吁了一口气,继而一起仰天大笑起来:连陈文远都来了,却不见当朝太尉卫肃!若非皇帝奇迹般的“痊愈”视事,犯得着连夜召见一个业已致休赋闲的前任太尉吗?除了超级狠人杨致,谁有那个胆量、那等身手?大伙儿都让皇帝和杨致那臭小子给骗了!

不管怎么说,皇帝一举粉碎太子的逆谋,都是一个天大的惊喜。太子一党彻底垮台已成毫无疑问的事实,现在应该尽快将心机和目光投向后太子时代了。四人都称得上是老谋深算之人,在没有亲眼见到皇帝、摸清皇帝的意图之前,仅是会心的相视一笑而已。谁也不愿意多说什么。

徐文瀚熟知杨致为人行事的风格,此前就察觉到他几度语含隐晦,迎驾归来交出兵权之爽快也颇有蹊跷。如若杨致早已洞悉天机只是不便明言,或根本就是奉皇帝密旨有意为之,那么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了。是以徐文瀚行至御书房门外时,心情已渐趋于平静,远不如其他三人情绪激动。

负责警戒的秦用对四人不甚相识,马成却是个个认得的,这其中任何一位他都得罪不起,远远迎上去见礼请安之后,方才一溜烟返身前去通报。福王是皇帝的同胞亲弟,王雨农、徐文瀚、陈文远都是皇帝的宰辅近臣,四人对皇帝的身姿仪容再熟悉不过了。眼前身着龙袍的胖大老者虽略显疲倦,却仍是神色如常,眉宇间不怒自威,不是皇帝又是谁?与日前奄奄一息躺在龙榻上那个“皇帝”的凄惨景象,哪儿沾得上半点边?

徐文瀚的目光在皇帝与面无表情侍立一旁的杨致身上一扫而过,轻咳了两声,像往常一样行了面君叩拜大礼。其他三人如梦初醒,在惊愕与激动中跟着跪倒,王雨农与陈文远更是禁不住老泪纵横。

皇帝原本出奇红润的脸膛愈发红得发亮。两手微微颤抖。长叹一声,强笑道:“二弟,三位爱卿,别来无恙?都免礼平身吧!马成,赐座。——致儿,你也坐下。”

王雨农哽咽道:“皇上,眼见您龙体康泰一如往昔,老臣……。”

皇帝一摆手道:“雨农,朕拟今日辰时早朝,时候已然不早,别情容后再叙。事已至此,其中究竟你们想必也猜了个八九分,咱们长话短说吧!”

“不错,朕月前班师出庐州之时确感不适,但并无大碍。然而朕这一病就如一面镜子,有人揪心,有人失望,有人认为是天赐良机!朕或许半点也不圣明,可也没糊涂昏聩到任人宰割的地步,即便这个人是朕的亲生儿子!朕从未想过要设计任何人,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值得万分庆幸的是,终究还是为朕揪心的人多,朕赢了!”

谁在揪心、谁认为是天赐良机自不待言,什么人又会失望?皇帝不仅毫不避忌的明确点出了太子,而且不动声色的敲打了福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与二皇子赵当暗中早有勾连?幸亏赵当远在襄阳,距离长安路途遥远反应不及!莫说你还只是我的胞弟,太子是我的亲生儿子,那又如何?

徐文瀚与杨致心机聪敏,王雨农与陈文远久历宦海阅事无数。焉有听不出来的道理?福王直听得如芒刺在背,冷汗涔涔。

“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朕在年前十二月二十五夜间就自中州城外金蝉脱壳,大年初一凌晨就回到了长安。这一节周大将军知道,致儿也是早就知道的。”

听皇帝这么一说,四人都忍不住下意识的一齐望向杨致:原来你早就知道!居然还在越王设宴时那般卖力演出?居然还一本正经的领兵前去迎驾?这厮年纪轻轻,胸中沟壑城府竟深沉至此!

杨致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唯有无声苦笑而已。他确实早已有所察觉,但不敢妄下定论。说他全然明确知晓,也不过只比他们早了几个时辰而已。皇帝的话其实是模棱两可,况且事先就打好招呼堵住了他的嘴,让他辩无可辩。皇帝是在有意玩弄一点挑拨离间的小聪明,用意再明显不过了:你杨致只能唯我所用,只能认我一个人!以后你别想、他们也不敢跟你纠缠到一起!即便别人想要与你私下交心,恐怕也得反复掂量,您老是不是一转身就会向皇帝告密?

“……那逆子一日不曾返京,朕的戏便没法接着唱。所以朕一边在暗处看戏,一边等那逆子回来。朕等了十多日,也看了十多日,可谓神佛尽出、好戏连台啊!昨夜之事诸位俱已亲历,朕就不多说了。太子一党已尽数在朕掌中,太子已被囚禁于东宫,太子妃卫氏服毒而亡。皇后畏罪自尽,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业已伏诛,卫肃、李氏三侯等党羽被严加看押在各自府邸。——此事不宜久拖,诸位有何高见?”

皇帝言简意赅,几句话就将过程与结果说得明明白白。众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暗自心惊不已。自古至今,罪在不赦、罪大滔天者莫过于弑君篡逆。换了别人倒还罢了,凌迟处死、抄家灭族没二话,可偏偏干这破事的又是您的宝贝儿子!这个“高见”岂是能随便乱说的?但若说错半句,便会掉落成千上百颗血淋淋的人头!

四人面面相觑,一时默然。皇帝森然催促道:“怎么?是说不出还是不好说?雨农。你任首辅大学士已逾二十载,你认为朕该当如何料理?”

王雨农沉吟道:“回皇上,当前大夏四面强敌环伺,虽尽皆处于攻势,但容不得有半分松懈,否则恐有动摇国策国本之忧。此案牵涉储君及皇后李氏一族,既是国事,又是皇上的家事,与寻常谋逆案不可等同视之。老臣以为,此案关乎国体与皇家脸面,为免大夏伤筋动骨有损元气,固然不宜久拖不决,也不宜牵连太广。”

“眼下最要紧的平定朝野局势,避免谣言四起,导致人心不稳局势难安。太子一党谋逆事实俱在,仍在各自府邸囚禁看押,于理于法多有不合,不如将其中数名主要人犯先行缉拿下狱,待审明之后再按罪论处。至于其余尚未曝露之微末党羽,老臣斗胆请皇上网开一面不予深究,以免骤兴大狱骇人听闻。以上仅是老臣愚见,请皇上斟酌。”

王雨农为相多年老成持重,对皇帝忠心耿耿,一番谏议让众人由衷暗赞。王雨农的谏议与杨致所言的善后基调大致无二,但更为具体务实,更易令人信服。由大局着眼,从大夏周边战局引申到朝局,虽对太子一案明确定性为谋逆,却又劝皇帝要谨慎注意控制打击面。对太子一党的处置,其中“审明”二字实乃神来之笔!既是“事实俱在”,又何需“审明”?还不是给皇帝争取时间好好想想清楚,怎样处置最为有利?

皇帝不置可否,转而向徐文瀚问道:“文瀚,你以为呢?”

第216章 一切从权

第216章

一切从权

大变之后应召而来议政的四人当中。唯有徐文瀚最为年轻,资历最浅。但皇帝曾向杨致明言,徐文瀚是接替业已年迈的王雨农出任首辅宰相的不二人选,对他的赏识信任由此可见一斑。

徐文瀚应声奏道:“皇上,王相所言老成谋国,十分中肯。太子谋逆一案的处置,关乎大夏国势消长,确需慎之又慎,且不急在这一时,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平息事态、恢复秩序。昨夜周大将军宣称奉旨实行长安全城宵禁,微臣敢问皇上,不知城中与大内的值守禁军是如何调用分派的?”

“朕之所以抢在早朝之前急召尔等前来,正为商议此事。”皇帝将周挺动用三万禁军的诸般调配布置详细说了,鼓励道:“文瀚,你怎么说?”

徐文瀚答道:“兵者国之重器,其职责除了擎天保驾,还有卫国安民。据臣所知,太子长于琐碎民政,在军中素来影响有限。如今逆谋已被挫败,太子为数不多的亲信兵马又被飞虎侯强行留驻在潼关之外。尚未曝露的太子党羽用太子的名义号召兵祸变乱的可能性,已然微乎其微。耿超将军统率接掌城防的一万五千兵士。都尉韦志高所率两千巡城兵士,都尉张安所率看守各处王公大臣府邸的三千兵士,应尽早悉数撤兵回营,也好让朝堂百官与长安百姓安下心来。此其一。”

皇帝不经意的瞄了一眼垂头未发一言的福王,皱眉道:“韦志高、张安部下的五千兵士悉数撤回,问题不大。耿超所率的一万五千兵士,却不忙撤回吧?值此非常时期,周挺必定军务繁忙,耿超身为禁军副将,理应回营辅佐署理。文瀚,你看是不是朕下道旨意给周挺打个招呼,命他另遣良将替下耿超就行了?”

皇帝心中明镜一般,既清楚耿氏父子是宁王一系的班底,也知道福王跟他们穿的是同一条裤子。太子手里没有兵权尚且胆敢这么折腾,皇帝怎么会放心将长安城防交给力挺宁王的耿超?其实皇帝是受太子的刺激,一时变得有点神经质,未免小心过头了。把话说白了,就是皇帝除了将兵权牢牢捏在自己手上,其他谁都信不过!

徐文瀚的心思何等玲珑剔透,岂会听不出来?委婉驳道:“皇上体恤周大将军,微臣钦佩也感动,但不敢苟同。皇上知兵善武,当知长安城防历经数任禁军大将军深思熟虑部署完善,纵然不说固若金汤,也是极难有纰漏可寻。周挺遣耿超率兵接掌城防,乃是非常时期的非常之举。暂驻几日尚无大碍,若是长驻不撤。势必打乱原有城防部署,新增兵马如何布防、交接、过度、融合、兵士食宿等一系列问题必会接踵而来,仓促间断然不可一蹴而就,很难保证不出现漏洞。若将耿超所率兵马日内原班撤回,则上述麻烦尽皆不复存在。”

“微臣并不是反对进一步加固完善城防部署。此事说来不难,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皇上只需下一道旨意,命周大将军亲自点选得力人手,将驻扎长安四门的都尉、乃至校尉两级军官全部予以调任更换。既无需兴师动众,也颇为便捷妥当。皇上以为然否?

徐文瀚摆出的理由非常现实,调将不调兵的解决办法也确实最为省事省力。你既然对耿超那么不放心,能想到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换了他,为什么不让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干脆把都尉、校尉一股脑儿都换了?

众人暗暗叫绝,却都不敢轻易插话。皇帝恍然一笑,抚掌赞道:“朕先前想得岔了。此议甚佳,朕听你的!——马成,笔墨伺候。雨农,今日便借助你首辅宰相的笔杆,这就当场拟旨。哦,文瀚,你接着说。”

徐文瀚侃侃言道:“同样道理。宫中禁卫也面临同等情形。内廷禁卫府原有三千大内侍卫,按批次轮值。日夜长守大内者,不过两千之数。现下仅新晋先锋将军严方部下被皇上收做亲卫的就有两千兵士,加上骁骑将军王文广部下一万精锐,担负大内禁卫之责的兵士,已多达一万二千之众。皇宫内外四处人满为患,且诸多禁军兵士熟谙宫中规矩者甚少,绝非长久之计。”

“微臣建议,内廷禁卫府必须即刻重组,人数仍以三千为限,可暂分为内卫与外卫。由严方点选一千兵士担当内卫,负责皇上、梅妃娘娘、越王殿下与东宫太子府禁卫。由王文广点选一千兵士担当外卫,负责皇宫其余各处禁卫。内卫与外卫各司其职,互不统属,严方与王文广只直接听命于皇上。剩余一万兵马立刻撤离皇宫,仍回禁军大营驻扎。”

“至于原有的三千大内侍卫,在三日之内甄选出一千精干人手,各分五百掺入内卫与外卫,以资熟手。其余两千内廷侍卫,分散调至各地军中另行任用。耿超对大夏军制与宫中禁卫两相熟稔,此事可交由他去办,命原内廷禁卫府两个副将协助即可。只是有一节请皇上务必留意:原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已然伏诛,皇上回宫之时已答应既往不咎,便万万不可失信。开门迎驾者重赏,其他内廷侍卫也需下旨表彰。以免授人口实,动摇军心。此其二。”

皇帝凝神静听,唯恐漏掉一字,不时连连点头。欣然道:“文瀚此议亦是思虑十分周全!雨农,照准。”

陈文远一直满脸肃然的正襟陪坐在侧。忍不住插言道:“皇上,请恕老夫无礼,多嘴几句。徐相重组内廷禁卫府的谏议思虑周全,确是令人耳目一新,老夫却窃以为微有瑕疵。严方与王文广本系禁军万千将佐当中的无名之辈,因机缘巧合得以沐浴圣恩,如今共掌大内禁卫,职责既是重大,又是无上荣光。”

“然而,统领内廷侍卫与领兵征战全然是两码事。老夫投身军伍五十余年,致休之前那几年愧居太尉高位,却深感远不如领兵为将痛快。老夫斗胆臆测,严方与王文广此前都是领有实衔的带兵将佐,从未接触过宫中禁卫,就此共掌内廷禁卫府的话,一时间恐怕难以适应,也很难踏实安下心来。是以老夫妄进一言,这统领内卫与外卫的人选,皇上是否能稍加斟酌?”

众人先前都已经嗅出味来了,皇帝急召致业已告老致休的陈文远前来,是因当朝太尉卫肃垮台下狱已是必然,陈文远是排名第一的军方资深大佬,皇帝是想借助他在军中的资历威望。来临时压住军方势力的阵脚。

而召皇弟福王前来,则以象征性的意味居多。一来对福王与宁王暗相勾连旁敲侧击予以警告,二来发生如此重大变故,皇族宗亲中若无重要代表人物参与善后议政,未免说不过去。事实上皇帝一直有意冷落福王,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老爷子一番话令众人不觉莞尔,貌似说得粗豪,实则大有深意。

严方与王文广骤入规矩繁多、戒备森严的深宫大内,等于在脖子上套上了一副无形的沉重枷锁,也难保毫无差池。皇宫是天底下关系纠结最为复杂、变幻最是莫测无常的地方,要想应付裕如。仅有忠心与能力是不够的,还要有能沉得住气的心胸城府,要有相当的政治头脑。二人原来都是年轻的中下级禁军将佐,无论能力、城府与心机,都有待进一步考量验证。二人都被周挺视为心腹,王文广又曾受陈文远举荐,若是惹出什么乱子,陈文远岂能置身事外?擦屁股的重任非他莫属。

何况老爷子还说了一句大实话,大夏连年对外用兵,四面八方打了个不亦乐乎,严方与王文广进入了皇帝的视线,就是这次得到的最大彩头,留在军中那便会前途无量机会多多,岂不是比小心翼翼的窝在皇宫大内要痛快许多?

福王逮住这个难得的话缝,拍了皇帝老哥一记不痛不痒的拙劣马屁,以求化解尴尬的境地:“皇上,臣弟以为老太尉此言差矣!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严方与王文广能得皇上亲简擢升,理应感念皇恩死心用命,焉有挑肥拣瘦之理?”

徐文瀚微笑不语,王雨农捻须笑道:“王爷,陈老太尉,还请稍安勿躁。其实文瀚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当务之急是平息事态、恢复秩序,严方与王文广只是暂掌宫禁,皇上并没有要他们在宫中呆一辈子的旨意啊!”

皇帝对陈文远笑骂道:“你个老货!你心里头的小九九,以为朕还看不明白么?严方与王文广此番甚为得力表现上佳,朕岂会让他们窝在宫中消磨埋没了?你愿意朕还不肯呢!非常时期自然一切暂且从权,这二人都是可造之材,让他们在朕身边多呆几天,朕也好再多看一看。”

“皇上圣明。”皇帝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陈文远自然不好再说什么,福王也讨了个老大没趣。

皇帝看了一眼御书房中的铜壶漏刻,敛起笑容道:“辰时已近,时间紧迫,尔等都是朕的宰辅重臣,不愁没有说话的机会。你们少打岔。且听文瀚把话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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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出奇料理

第217章

出奇料理

徐文瀚的谏议确实思虑十分周全。不仅理由解说详细,而且提出的相应对策也非常周密具体,令人无懈可击。是以每谏一条,皇帝便赞一条准一条。

王雨农乃当世饱学大儒,身居帝侧署理朝务数十年,草诏拟旨原是操练得炉火纯青了的拿手好戏。就在陈文远与福王插话的间隙,几道圣旨已然文不加点一挥而就。

徐文瀚原本心境恬淡,入朝为官之后素来与人无争。皇帝说得不错,时间紧迫,他既不用顾忌讲究什么韬晦,也无需假惺惺的谦虚礼让:“其三,就是对太子一党几名主犯在待审之前的料理了。”

“首先,原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抗拒天威,妄图附逆作乱,已然伏诛。辰时已近即将早朝,如今尸首仍高悬宫门门楼之上,那般血腥惨象难免让人触目惊心,以至对皇上仁德心生误解,也有污皇城庄严祥和。须遣人尽快收尸,清洗门楼血渍。”

“触目惊心?”皇帝嘿嘿干笑几声打断道:“像赵天养那等不知死的逆贼,朕原想任由他在宫门门楼上曝尸示众。让文武百官、诸多内廷侍卫与禁军兵士多看几眼,对他们只会有好处。若无安定,哪来的仁德祥和?徒然粉饰太平又有何用?朕并不在乎这些个虚架子,别让那副臭皮囊脏了朕的地方倒是真的。怎么说那厮都与朕有同族宗室之亲,不然的话,定要鞭尸弃市!”

“还有,或许你们三位都与文瀚持类似看法,认为赵天养是附逆作乱,致儿却与尔等意见相左。致儿乃是认定那厮是挟持太子谋逆作乱的首恶,才当机立断将其一箭射杀。此事见仁见智,朕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今日且莫把话扯远了,择日另议。”

转头对福王阴恻恻的笑道:“收尸一事,就辛苦二弟吧!人死已矣,朕尚未气量狭小到连死人都不放不过的地步。朕给赵天养留个全尸,你将他拉至城外随便找一处乱葬岗埋了就是。抄没家产、查封府邸以及缉拿其家人下狱诸事,朕也都交与你去办。”

“那逆贼论辈分还是朕的远亲族叔,朕不能让皇族宗室太过寒心。二弟,你是与朕这个辈分上唯一的皇室亲王,由你出面无疑较为适宜。你务必言明那逆贼的罪大滔天,也要适当安抚宗室的情绪。朕与你做了几十年的兄弟了,朕知道你向来关心国事,一心想要为朕分忧。你的才具朕是清楚的,就不用朕教你怎么做了吧?”

皇帝口称顾念宗室的情绪,却分明是借机杀鸡给猴看,对福王而言则等于是公然警告了。众人都听得禁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福王就更不用说了,涨红了脸低头应道:“臣弟遵旨。”

与此同时。众人心里也一齐在犯嘀咕:您刚才不是还不让我们打岔吗?随口那么一说?谁他**信啊?

皇帝的“随口一说”,十分值得玩味。杨致早已想到了的事,其余四人经皇帝这么一提醒,当然也立马想到了。登时一齐望向杨致,毫不掩饰眼中的钦佩之意。

王雨农先前从大夏周边安全态势引申到朝野局势,才羞羞答答的落在了有待“审明”上,而杨致则直接给赵天养扣上了“挟持太子、谋逆作乱”的帽子。死人是无法开口申辩的,他既成了“首恶”,太子则摇身一变成了“从犯”了。一主一次,就是天壤之别!

这个年不过弱冠的年轻人,看似心狠手辣百无禁忌,实则心境清明见事深远。决然栽赃将赵天养置于死地,实在是一桩大慈大悲的无上功德!

如此一来,太子虽罪无可恕,但情有可原,是杀是放,皇帝就有了充分的回旋余地。令人不得不为之叹服的是,将赵天养定为谋逆首恶,则皇帝注定无法广为株连大开杀戒:赵天养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若再按大夏律判他当街凌迟,不仅皇帝妄背凶残暴戾之名。更无半点现实意义。若说株连九族,赵天养本来就是皇室宗亲,难不成皇帝还会把包括他老人家自个儿在内的赵姓皇族诛杀殆尽?但全家抄斩却是无论如何也跑不了的,只可惜赵天养这个黑锅一背,一家老小稀里糊涂的未免死得太过冤枉!在皇帝“一切为了大夏”这块超级遮羞布面前,区区几十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撇开别的不说,总比灭了自己亲生儿子满门要好!

杨致仍只能报以无声的苦笑。他当时压根就没去想那么多,只知道此事断然不会善罢,皇帝必须要给他自己、也要给天下人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之所以悍然射杀赵天养,是为了尽量避免卫肃被架上谋逆首恶的“宝座”。如今皇帝需要的替罪羊有了,卫肃的独子卫飞扬又手握十万重兵远在千里之外的金陵镇守,卫肃抵御突厥多年有大功于国,在军方颇具影响力,这些都令皇帝心存三分忌惮。皇帝一句“随口一说”,那就意味着卫肃那条可怜兮兮的老命十有八九是保住了。

“所以说太子一案有待审明。”徐文瀚淡淡一笑,就着原来的话题说道:“其次,大夏自立国以来律令齐善,朝堂法度严整,一应涉案党羽理当审明之后按律治罪。太子诸君名分尚在,如若与其党羽一并缉拿下狱,则有失朝廷威仪,故将其就地囚禁在东宫太子府,原是最好。卫肃、李氏三侯等附逆骨干人犯,则需即刻缉拿至刑部大牢关押待审。抄没家产、查封府邸则可暂缓,其家人仆役可命长安府尹遣派精干人手严加约束,且容审后处置不迟。”

卫肃明摆着有一个统兵在外的儿子,背后还有对其抱有崇敬、同情态度的军方势力,李氏三侯背后则有财力雄厚的金城、关中两地老牌士族财阀势力撑腰。徐文瀚虽未明说,但皇帝心里明白。若是一夜之间连根拔起,恐怕以后大为头疼的日子还多的是。徐徐点头道:“理当如此。”

王雨农插言道:“皇上,文瀚方才所言,还有两处细节务需留意。第一,为防太子一党各骨干恼羞成怒畏罪自尽,或是异想天开之人图谋劫狱,或是心怀叵测之人落井下石,应将太子单独囚禁,由严方选派内卫兵士看押。原东宫太子侧妃、侍读、洗马、内侍、婢女,均驱至上驷院暂囚。卫肃、李氏三侯等人犯虽缉拿至刑部大牢,原刑部狱吏一律不用,由王文广选派外卫兵士看押。”

“第二,太子、卫肃、李氏三侯等人在此期间的日常起居需有专人照应,膳食需有专人负责,并详细记录备查。”

王雨农补充的这番话就说得很是透彻了。权力中心无一刻不是暗流汹涌,道貌岸然的朝堂之上缺什么也不会缺了心思各异的阴谋家。所谓墙倒众人推,巴不得太子、卫肃这帮人立马小命玩完的大有人在。万一在狱中被人暗地里黑了,就算不是皇帝杀的,也是皇帝杀的!

皇帝森然道:“说得有理,朕准了。文瀚,你还有何事要奏么?”

徐文瀚接口道:“微臣还有最后一道奏议。其四,就是今日皇上早朝的章程了。皇上虽龙体痊愈精神健旺,但昨日彻夜未眠。难免疲乏劳顿,大变之后国事繁巨,皇上应当多多保重龙体。微臣以为,今日早朝应当停纳一切奏议,皇上只需做两件事即可回宫歇息了。”

“一是今日是武成二十六年皇上第一次早朝,也是皇上御驾亲征凯旋之后的第一次早朝,请王相、陈老太尉牵头率文武百官朝贺。二是皇上颁发一道明旨昭告天下,宣告南唐业已归入大夏版图,所有征唐有功将士必会加恩封赏,借此新年喜庆之际,也为天下臣民赐福。”

皇帝苦笑道:“朕都听你的。朕恨不得此刻便倒头大睡个三天三夜才好。今日既干不了、也不想再干什么别的了。朕不是铁打的,也是年望花甲的人了,纵然还有天大的事,也得等朕先缓口气再说。哦,文远,辛苦你从今日起仍为朕暂掌太尉一职。待朕理清了头绪,自会放你回去安享晚年。”

“明日又是元宵佳节了,正好今**们几位都在,朕就不另行下旨传召了。明日一早,你们卯时初刻在宫门外迎候,陪朕一起去太庙祭祀上香,而后在陪朕去街肆间走一走、看一看。”

说来说去,无非是掩耳盗铃式的粉饰太平、转移视线,一切还是为了稳定人心。杨致不禁暗暗叫苦:陪你去太庙祭祀上香就算了,怎么还要陪你去逛街啊?是人就知道您那宝贝儿子刚刚造过反,这个时侯还不忘了玩一手“与民同乐”,人家老百姓会吃你那一套吗?

皇帝强打精神决然起身道:“马成,击鼓鸣钟!召百官早朝!”

马成遵旨传令后,赔笑道:“皇上,严方已在御书房外候了多时了,说原任东宫侍读裴显中坚称太子是受他蛊惑,甘愿为太子担当一应罪责,定要严方代为陈奏。”

皇帝不屑的啐道:“裴显中?这个时候想起要弃卒保车了?就凭他也配?他便不自甘请罪,朕也定然饶不了他!你去告诉严方,朕没工夫听裴显中的那些屁话!”

刚想迈步出门,突又唤住马成:“且慢!”

不只是裴显中,就连众人都万万没想到,皇帝特地为那个倒霉蛋做一番令人瞠目结舌的出奇料理。只见皇帝狞笑道:“这位侍读郎对那逆子还挺忠心的嘛!如今朕最欣赏的就是忠心,他既那么愿意为那逆子牺牲,今日便成全了他。马成,你亲自走一趟,立刻带他去内廷府净身去势!就说朕念他一片忠心,赏他终生给那逆子做贴身内侍!”

第218章 窝心的早朝

第218章

窝心的早朝

凭心而论,太子赵恒自被册立为太子受命署理政务以来,在邀买人心、笼络人才方面没有少花功夫,十余年间耗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和财力。但凡弱肉强食的纷争乱世,历来是强者枭雄与精于权谋的阴谋家的天下,崇尚仁政德治的正人君子罕有市场。赵恒既是平庸温厚的天性使然,又受代表老牌士族财阀势力的李氏一族掣肘,真正上档次的人才在他手下很难有一展抱负的空间,是以身边极缺精于权谋、兼具战略擘划能力的人才。

东宫侍读裴显中乃是夏历武成二十三年的榜眼出身,诗文才华自然颇具真材实料,口舌尚算伶俐,仪容也可称俊朗,在太子府诸多幕僚当中堪称佼佼者。皇帝钦点裴显中为东宫侍读的本意,是将他看成了年轻一辈的人才,充实太子的僚属力量。此人年纪不大,却很有几分善于揣摩逢迎的本事,很快就被太子引为心腹。

如若太子顺利继位,裴显中怎么也得混个宰辅重臣干一干。眼见太子事败,翻盘已是决计无望。裴显中自认摸准了皇帝这个时候的心思,原想玩点小聪明赌上一把。认命或是倒戈只有死得更快,唯有死挺太子力表忠心,才有一线希望博得皇帝的同情甚至赏识,说不定会法外开恩从轻发落,最不济也能保住小命。不想一不留神把自己玩成了太监!对这么一个出身背景的人来说,净身去势是比杀了他更为残酷的刑罚!

皇帝迫于大局,不能对太子一党大肆进行血腥清洗,正憋了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像裴显中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喽啰,选在这个时候来瞎搅和,岂不是上赶着找死吗?众人情知裴显中很不幸的正好撞在了皇帝的枪口上,都是哭笑不得。

杨致虽爵显权重,至今却仍然无官无职,按照大夏官制,根本没资格也无需上朝。就是状告安贵侯李聪益隆重登场上朝的那次,也是不尴不尬穿戴的五品参军服色,可现在连个五品参军身份都没了。这位大爷对上朝这回事,既不稀罕,也没多大兴趣。内廷侍卫全部置换成了禁军兵士,皇帝身边还有个杀人专家秦用,也无需杨致再操心皇帝的人身安全问题。

凑到皇帝跟前讪笑道:“皇上,这上不上朝的没我什么事了,况且我这个身份上朝也似乎不太方便,您看是不是就……?”

皇帝眼睛都不眨就一口回绝道:“不行!今日的早朝少了谁都不能少了你!你不必分班入列,就跟在朕身边随侍。身份?天下间有谁敢小看你的身份?”

陡然将嗓门提高八度:“朕说可以,谁又敢说不?!”

杨致不过是想早点离开是非漩涡中心,回府好好睡上一觉,众人都知道他应该没有伸手要官的意思。且不说远了,赵天养乃是皇帝都亲口承认的宗亲族叔辈,身居内廷禁卫将军高位,都像捏死一只臭虫一样说杀就杀了。如果说杨致非要弄顶乌纱帽戴上的话,仅仅是方便上朝有个堂皇的名目,其他还有什么多大的意义?

皇帝两眼满布血丝,因失而复得的亢奋而颇显意气风发,杨致当然不会再行强辩扫了他的兴头。

按大夏朝仪规制,本是寅末击鼓鸣钟,卯正百官早朝。夏历武成二十六年正月十四日是新年第一次早朝,比往常足足迟了一个时辰。

关于皇帝病重、太子趁机篡逆的传言流传已久,文武百官无人不知。昨夜长安骤然实行“宵禁”,无疑是皇帝与太子正面交锋最有力证明。如今威风凛凛高坐金銮殿龙椅之上的人,是传说中病重不起的皇帝,强势怪物杨致一身杀气腾腾的行头侍立在侧,太子、卫肃、李氏三侯不见人影,致休老太尉陈文远取代卫肃的位置重又站在了武班之首。结果如何,那还用说么?

皇帝全盘采纳了徐文瀚的谏议,诸项平息事态的举措与早朝同时进行。有条不紊的接受陈文远、王雨农率领文武百官朝贺,诏谕天下南唐业已归入大夏版图,无片言只字提及太子。皇帝依然还是御驾亲征之前的那个皇帝,太子及其一系重臣却已踪影全无。百官尽皆诚惶诚恐,唯恐祸事无端降临到自己头上,哪儿还有什么心思奏事谏议?散朝之后能不能安然回府,今晚是在自家府邸还是刑部大狱歇宿,谁敢打那个包票?

皇帝通宵未曾合眼,身心俱疲累到了极致,能强自支撑应付已属不易。事实上皇帝也巴不得早点完事大吉,绝不希望有人傻不拉几的为太子出头蹦跶。眼看行将散朝,却偏偏冒出了这么个不识时务的刺儿头:“皇上,老臣有话要说!”

众人一看,是翰林院掌院大学士田祖德,一位埋头做了一辈子学问的清矍老夫子,在清流文人士子中极具德望,皇帝曾命其担任教授诗文的太子少师。在这纷争乱世之中,皇帝称得上是一个头脑极为清醒的帝王,具有拉拢一切人心、团结一切力量的意识,并未将一干清流文人弃若敝履。不是倍加礼遇的召至翰林院养起来,就是放在御史言官的位置上当成一面镜子。

太子赵恒的“勤勉温厚”,在这帮人心目中具有很高的市场占有率。在他们看来,赵恒如能顺利继承皇位,无疑是天下百姓苍生之福,也是他们得受重用、一展才华的希望。

皇帝对这一节看得很清楚,耐着性子皱眉道:“祖德,你年事已高,尽心管好翰林院就行了。你有何话说,不妨改日再奏。”

皇帝事先早已言明今日停纳一切朝议,能用这样的语气委婉劝说,已经是给了田祖德天大的面子了。

不想田祖德仍然执拗的奏道:“皇上,老臣今日有两事不明,恳请皇上能为老臣解惑。其一,今日是新年首度早朝,皇上龙体康复,南唐版伏,都是可喜可贺的国之大事,今日早朝堪称盛典。然老臣大惑不解的是太子身为储君,平日辅政治国有功,此番随驾征唐有功,为何反而未能上朝?”

“其二,飞虎侯杨致虽战功彪炳,已受圣恩封爵赐邸,但据老臣所知,皇上并未授其官职。敢问皇上,杨致有何资格上朝论政?何况此人衣饰不整,违制负弓佩刀上殿,与江湖匪类何异?若不治罪重处,文武百官怎生心服?如何心安?大夏朝堂规制何在?威仪何在?”

史上因太子失势被废而老师得咎获罪者不乏其例,田祖德在这个时侯还敢出头为太子说话,群臣对他的忠心与胆色无不心生钦佩。捧了皇帝的高帽为太子表功,绝口不提昨夜的兵变,只问太子为何未能上朝。将矛头指向杨致,则是因他率兵迎驾时将太子的护驾兵马强行留驻潼关之外,今日看他这身行头,显然又是在昨夜事变中为皇帝充当首席打手,田祖德与一众太子党文臣不恨他又恨谁?

但若就此将老夫子当成一介愚忠死保太子的腐儒,那就大错特错了。“两事不明”的理由都冠冕堂皇振振有词,又小心的避开了触发皇帝逆鳞的敏感字眼,皇帝就是想发飙收拾他都找不到一个理直气壮的借口。不仅皇帝不好回答又不能不答,而且还拿了他没辙!

田祖德还没天真到那个地步,以为皇帝真会就太子的去向给出一个满意的解释,真会将杨致治罪重处。老夫子的真意是为号召支持拥护太子的一众朝臣,为下一步保住太子营造声势!话音一落,不少人相互以目示意蠢蠢欲动,大有准备附议声援的苗头。

这等小儿科一般的伎俩,岂能瞒得过皇帝的眼睛?冷笑道:“问得好!朕不妨明白告诉你,太子现在好端端的在呆在东宫太子府,恐怕日后再无上朝的机会了。你不说还罢了,一说起反而提醒了朕,东宫太子府未免太过舒适,是不是该给那逆子换个地方?至于他今日为何未能上朝,朕改日一定会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亲口去问一问你教出来的好学生!”

“你也知道杨致战功彪炳,他为全兄弟之义自甘降爵辞官,无人不知。朕为嘉奖其忠勇,特赐如朕亲临的金牌一面,凡事皆可先斩后奏,怎么就没资格上朝了?剑履上殿又有何违制失仪之处?祖德,朕这般回答你,可还满意么?”

脸色骤然一寒道:“倒是你才该当治罪重处!朕已言明今日停纳一切朝议,改日自会让你们说个痛快!你却当庭公然抗旨,将朕置于何地?你居心何在?朕若判你廷杖五十,你又有何话说?朕念你年迈,也不想为你搅了新年的喜庆祥和,姑且恕你无罪。但朕要把话说清楚,若你们定要逼朕,嘿嘿,朕也不是没做过恶人,多做一回又有何妨?散朝!”

皇帝今日早朝的本意,既为昭示重掌权力,也是为平息事态安抚人心。田祖德率先出头,若是太子一党群臣都紧随其后,岂不会乱成一锅粥?难不成皇帝还能真的狠下心来大开杀戒?是以用近乎蛮干的方式镇住田祖德之流,连个话缝都不留就径直宣布散朝。

皇帝脸色阴冷的拂袖而去,田祖德兀自不甘的嘶喊道:“皇上,皇上!太子勤勉仁德有目共睹,人心不可失!人心不可违啊!”

第219章 爱女心切乎

第219章

爱女心切乎

翰林院掌院大学士田祖德散朝末了的嘶喊,委实令皇帝气极。一路阴沉着脸气咻咻的回到御书房,取了杯参汤一饮而尽,犹不解恨的将平日心爱的蟠龙玉盏砸了个粉碎!

杨致一心想早点开溜,却没能溜脱,只得仍然跟了来。只听皇帝恶狠狠的骂道:“田祖德那老匹夫着实可恨!人心?哼哼,人心!你知道么?朕数十年来为了这两个字咽下了多少鸟气,忍受了多少憋屈!那帮酸丁竖儒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知清谈百无一用!朕拿他们像菩萨一样供着,像大爷一样养着,非但不知感恩图报,反而处处与朕作对!朕就不明白了,他们到底得了那逆子什么好处?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那逆子图谋篡位夺位的时候,难道他们都瞎了眼么?朕还没拿他怎么样呢,反倒是失了人心、违了人心了!”

自古以来的强势帝王,为求笼络人心,无不是将独尊儒术当做撑门面的幌子。皇帝的满腹牢骚,可谓一语道破其中奥妙。

皇帝遭遇的是无数帝王曾经遭遇过的共同难题,杨致婉言劝道:“所谓不知者不罪,太子尚未明旨收押,也未定审治罪,今日未能上朝难免让人感觉突兀。参奏微臣上朝违制失仪,也并非全无道理。如今一切尽在皇上掌握之中,您还是保重龙体要紧,又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就把今日这点小小的不愉快,当成几声疯狗的狂吠吧!”

皇帝尖刻的冷笑道:“致儿,你毕竟还是嫩了一点。若真是疯狗一般的狂吠倒也罢了,那老匹夫是在跟朕玩心眼呢!既想为日后保那逆子造势,又想为自己搏名。不管朕纳不纳谏,他都会坐收忠直之名!朕只要碰了他一根手指头,都会令他名垂千古,他不就是吃准了朕这一点吗?别有用心的求名,比贪墨逐利更为可恶!嘿嘿,朕这一回就偏偏要成全他,也好让那帮酸丁竖儒长点记性,省得都跟在后头凑热闹瞎起哄!”

随即吩咐马成唤来秉笔近侍拟旨:“翰林院掌院大学士田祖德妄负圣恩,目无纲常,公然抗旨,咆哮朝堂,罪不可恕。着田祖德革职为民,永不叙用。其家人流放至朔方,交讨虏大将军曾英明严加管束!”

连杨致都没想到,皇帝一怒之下会对田老夫子如此“重处”。田祖德已年近古稀,革职为民还好说,举家流放至朔方边塞,皇帝等于是摆明要他的老命了!……有那个必要吗?至于吗?

“你放心,朕知道那老匹夫不是疯狗,朕当然也不是。”皇帝见杨致一脸不以为然,挥了挥手道:“朕这么做有朕的道理,以后你自会明白的。朕实在累得紧了,你也忙了一宿,回府好生歇息去吧!”

杨致与朝中清流官员素无往来,对这帮自命清高的文人并无多少好感。常言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懒得去多想也不再劝,就此告退。

从御书房往宫门方向走来,接管宫禁的禁军兵士待他奉若天神,隔了大老远就行礼参拜。杨致心中无端生出萧索落寞的意味,一路仅是微微颔首应付。本想去绕道梅妃宫中去看一看越王赵启现在是何状况,终究还是忍住了。

大夏王朝的后太子时代终于来临,而杨致应该考虑的是怎样充分利用与皇帝达成的交易条件,迎接迈向杨氏的时代到来。认真算起来,从去年十二月十三日自山东蓬莱动身急赶回京,至今满满当当已逾一月。在这一个月里,何曾有过半刻真正的清静?现在他什么不愿意去想,只想回去美美睡上一觉,陪自家老爷子与两位娇妻好好吃一顿安生饭。

出宫悠马行至望见飞虎侯赐邸,天色已近午时了。还远在赐邸十余丈外,杨府首席家仆阿福就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迎了过来:“少爷,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

杨致啐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不回来还能上哪儿去?……你这厮好端端的哭什么?莫非府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阿福眼圈发黑脸色发青,脸上分不清到底是鼻涕还是眼泪,接连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才牵过缰绳苦着脸答道:“少爷,不是小人斗胆说您,从昨夜戌时初刻时分秦公子来访,您跟老爷、两位夫人连声招呼都没打就他出去了,这一去就杳无音讯,通宵不见人影。昨夜亥时突然来了大队军士,一句话都不说就将侯府围了个密不透风,今日一早刚过卯时又悉数撤去,就连原在府中值守的大内侍卫也一同走了个干净。您叫老爷和两位夫人怎生不为您担心?天还没亮,老爷就赶了我出来到街口候你,一大清早的亲家老爷又来了。我这又冷又饿的在街口足足站了三四个时辰,总算把您给盼回来了!”

老爷子杨炎、沈玉、赵妍只怕也是彻夜未曾合眼,老丈人沈子通就更不用说了。杨致心下登时大感歉然,笑骂道:“你又不是没见过你家少爷的本事,我能有什么事?我不会让你白白挨饿受冻的,回头赏你个几百两银子,就什么病都治好吧?”

催马紧赶几步进门一看,刘二与常三神色肃然的侍立在门口,老爷子、老丈人、两位娇妻都是两眼红肿满脸焦虑的坐在正厅等候,一见杨致就齐刷刷的站起身来。不等他们开口相询,杨致一便摆手道:“皇上赢了,太子输了。昨夜总而言之就是这么回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解下强弓和单刀随手扔给阿福,舒展了一下手脚伸了个懒腰,向内院厢房走去:“我要回房睡上一觉,没事别来叫我。”

“太子输了?太子竟然输了?……完了,完了!”沈子通如遭雷击一般颓然坐倒,见杨致对他毫不理睬,又弹起来追问道:“贤婿,那如今……?”

杨致头也不回的道:“岳父大人,老实说我一见到您就头痛。太子的事没人管得了,您跟我说再多也无济于事。舅兄立下了灭唐之战的首功,护驾班师途中领兵留驻在潼关之外,陷进去还不算太深。不劳您吩咐,我自会尽力保他无虞。我劝您这段时日最好闭门谢客老实在家呆着,非要长安府尹遣派衙役给您把门,那就不大好看了。”

如果说田祖德是装在皇帝枪口上的第二个倒霉蛋,那沈子通就是连撞枪口的机会都没有的傻鸟。当年为保太子被迫告老辞官,这回又差点把儿子沈重搭了进去,到头来却仍然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凡事应当量力而行,除了怨自己太傻,还能怨谁?

杨致一觉直睡到下午申时末刻,连午饭都没吃,家人也不敢叫他。起来洗了澡换过衣裳,胡乱吃了点东西,这才与老爷子、沈玉、赵妍叙话。虽然他只简略的说了个大概,其中的惊心动魄仍令三人听得目瞪口呆。

沈玉怯怯的问道:“相公,哥哥……你真能保他没事?”

从目前来看,皇帝似乎无心进行大范围的清洗。可他再怎么宽容,只怕也难以容忍沈重统兵为将了。杨致叹道:“最不济也是功过两抵吧!运气好的话,或许还会有所升赏,但在军中是铁定呆不下去了。”

赵妍愣了半晌,兴奋的道:“夫君,我要进宫去看父皇!”

“恐怕这几天是不行。”杨致摇头道:“起码要等到皇上理清思绪,想好如何重整局面之后。”

杨炎一直在一旁怔怔出神,又旧话重提道:“致儿,皇上赢了,这不没你什么事了吗?眼看就到开春天暖的时节了,过些日子你是不是去跟皇上告个假,陪我回乡祭祖省亲啊?唉!长安我是一天都不想呆了。”

杨致心知老爷子在长安见识多了,呆腻了也住怕了。苦笑道:“爹,您上回说过这事之后,我一直放在心上。这会儿您就别添乱了吧?”

一家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不知不觉到了黄昏日落时分了。说话间阿福前来禀道:“少爷,徐先生、王大人、还有老太尉陈老爷子来了!”

徐文瀚必会前来造访,倒是杨致意料中事,王雨农与陈文远怎么也来了?杨致连忙起身,亲到侯府门外相迎。

陈文远哈哈大笑道:“飞虎侯,老夫与王相本想散朝之后就来府上叨扰的,徐相心细,说你昨夜疲乏劳顿,容你回府歇息半日再来。不想还为你与老夫等来一桩喜事,咱们三个是特地到你府上来蹭饭讨杯酒喝的!”

赵妍的肚子已然隆起,三人都是朝中重臣,现在她的身份已是不清不楚,见面难免尴尬。远远见杨致迎了三人进府,刚想起身回房暂且回避,却被徐文瀚叫住了:“且请公主留步!”

赵妍诧异的停步问道:“徐相……这个大伯,是在叫我么?”

徐文瀚近前颔首笑道:“正是。”

三人进了前厅,不等奉茶落座,徐文瀚就肃然道:“请公主接旨!——长秀公主妇德不谨,致朕蒙羞。即日起夺去公主封号,贬为庶人,逐出皇宫!钦此!”

赵妍尚未来得及下跪接旨,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茫然念道:“贬为庶人逐出皇宫?父皇这是……?”

王雨农笑道:“皇上这是爱女心切啊!难不成皇上还能将飞虎侯招为驸马么?”

第220章 强夏名臣

第220章

强夏名臣

诚如皇帝曾言,做一位称职的帝王是一项极具挑战性的职业。在这个时侯颁下将赵妍贬为庶人的旨意。足以证明皇帝完全称得上是其中的“优秀工作者”,不仅仅是爱女心切那么简单。

地球人都知道,昔日的长秀公主如今已是大腹便便,被杨致雪夜迎入侯府已久,还用得着“逐”吗?究其根源,怎么都赖不到杨致头上。皇帝并非不想,而是不敢,也不能。现在的杨致对皇帝而言,无异于手中高悬在诸方势力头上的一柄利剑。谁要敢跳出来蹦跶,皇帝就会毫不犹豫的挥舞这柄利剑向谁斩落!小心拂拭剑锋还来不及呢,怎么能给自己找不自在?

但是,这事放在民间尚且极不光彩,何况天威赫赫的皇家?能含糊笼统的说一句“妇德不谨、致朕蒙羞”,皇帝已经算是彻底拉下脸面了。换在平时,仅是应付朝中那一大群御史言官、以卫道士自居的腐儒们诘难,就够皇帝头疼的了。太平无事之时,皇帝当然需要利用这帮人来笼络人心、烘托“圣明”。大变多事之际,那就容不得他们还夹杂在里头瞎添乱了。借故重惩田祖德,明显带有杀鸡骇猴的警告意味。况且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太子及其党羽的身上,都在揣度后太子时代各自的命运如何,谁还有那份闲心来管这等无关痛痒的皇帝家事?

这道旨意无一字提及杨致。但说是刻意讨好杨致,也不算过分。赵妍的政治头脑与眼光颇为不俗,略一细想,不难品出其中深意。不禁又羞又喜,既满怀感激,又有点怅然若失,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总算是放下了。

杨致依稀记起这么一句话:这世上有很多事是不能太过较真的,否则的话,有很多人连一天都活不下去。他敢断定,王雨农、陈文远、徐文瀚结伴而来绝非偶然,即便不是奉有皇帝口谕,至少也是受了皇帝暗示。

不管怎么说,皇帝总归没有恶意,又何必扫兴说破呢?嘻嘻笑道:“驸马我从来就没敢奢望,委屈了公主倒是真的。”

赵妍轻抚着隆起的肚子,涨红了脸道:“如今我这般模样,让大伯与两位老大人见笑了。公主这一称谓,请夫君日后切莫再提。”

陈文远笑道:“无怪乎自古便有只羡鸳鸯不羡仙这一说!公主也好,庶人也罢,都是流淌皇上血脉的金枝玉叶,总归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如蒙公主不弃,老夫就斗胆高攀收你为义女,如何?”

王雨农似笑非笑的道:“文远乃是两朝元老,官至太尉,爵至一等公。皇上曾云,与文远名为君臣,实则情同手足。若能将公主收为义女。再有老夫这个当朝首辅宰相保媒,由同列宰辅相位的义兄主婚,下嫁飞虎侯为平妻,即便小有委屈,也大可说得过去了。只是这喜酒嘛,却是再拖不得了!”

杨致与赵妍登时恍然:三位重量级人物今日一同登门,又是如此配合默契,皇帝可谓用心良苦!王雨农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了,这样一来,既成全了二人的好事,又勉强保全了皇帝与赵妍的脸面。

赵妍百感交集,当即向陈文远盈盈拜倒:“义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女一拜!”

陈文远也不忸怩作态,安然受了赵妍一礼,哈哈大笑道:“好!好!想不到我老头儿在垂暮之年还能得此佳女佳婿!”

赵妍心思伶俐,情知三人齐聚府上不全是为了宣旨商议婚事,认了义父之后又向众人款款一福,就此告退。

什么门当户对、谁为媒妁,杨致还真不怎么在乎。重要的是圆了赵妍的心愿,可以给她一个正儿八经的婚礼,给她一个这个年代无数女人视若性命的名分。尽管婚礼和名分注定不会太过光鲜。那也总比没有的好。顺水推舟的拱手笑道:“我虽是乡野商户人家出身,也知道这桩婚事马虎不得,但一应繁琐婚仪我确实不甚明了,一切只好有劳王相、老太尉与大哥做主。我便一心做个甩手新郎官罢了!”

徐文瀚正色道:“三弟,即便皇上爱女亲切有心成全,此事仍自尴尬。王相与你所言俱是不差,不只是拖不得,马虎不得,却又不宜大事张扬,只能从快从简。你行事素来不拘一格,为免落人话柄,日后令皇上与公主为难,做个甩手新郎原是最好。”

稍一犹豫,又接着说道:“王相与老太尉也不是外人,恕愚兄直言,皇上这道旨意与其说是颁与公主,还不如说是颁与你的。”

王雨农点头道:“文瀚既已点到此节,老夫索性把话说破吧。皇上这道圣旨,实有一石数鸟之意。飞虎侯,你文韬武略尽皆出类拔萃,行事机敏果决殊少禁忌。如今大势已定,可皇上一时还少不得你。皇上圣虑深远,处置太子之后如何布局,心中应该已有轮廓。然而凡事皆有难以预料之变数,皇上既要随时准备用你,又不希望你把手伸得太长。成全你与公主的婚事暗含赏抚,也是借此让你暂为回避。”

杨致不以为然的笑道:“多谢老相爷有心了。所谓布局,说白了无非都是为了废储另立,我与几位皇子素无瓜葛。本就半点兴趣也无,压根儿就没打算插手。不瞒诸位,我射杀赵天养又将黑锅扣在他头上的本意,别无其他,只是为了保卫肃不死、保舅兄沈重无恙而留下回旋余地罢了。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机敏果决,皇上未必比我还差了?我不仅不会碍事,而且绝不会强出头去触霉头。”

王雨农慢条斯理的道:“飞虎侯,话不是这么说吧?帝王心术最难揣测,越王难道不是皇子么?卫飞扬从军不到半年,因灭唐立下奇功而一夜之间官拜勇毅大将军,在军中有何羽翼可言?你或可保沈重无碍,皇上一旦下旨命卫飞扬自金陵回京述职,他奉诏还是不奉诏?若是果真如此,卫肃十之八九性命休矣!你别忘了皇上已年近花甲,要留与新君做的是恩德,而不是难题。”

皇帝曾向杨致提及,王雨农致休后有意让徐文瀚接任首辅宰相,但正式任命要留给后继之君“加恩赐封”。王雨农所言,其实是同样的道理。卫飞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日后还怕少了施展抱负的机会?为了彻底瓦解太子一党的势力,消弭卫氏父子在军方的影响,不给新君留下皇位不稳的隐患,皇帝大可以赐死卫肃。再刻意压制卫飞扬,将他冷藏起来。新君继位后如要重新启用卫飞扬,只需一道诏谕就是莫大的恩典。

杨致心头一紧,干笑道:“皇上雄心勃勃,绝不希望致使大夏一统天下的宏图霸业停滞甚至倒退,或许不至于此。后继之君若是连统驭全局的能力都没有,皇上又怎么会看得上眼?越王尚且年幼,他与我的交往多属胡闹,现在还万万谈不到夺嫡争储的那个层面上。老相爷是否多虑了?”

陈文远嘿嘿笑道:“未必。江山稳固、政局稳定,是推进大夏一统天下之伟业的前提!越王难道不是皇上的骨血?难道他就永远长不大么?若非他年前邀请群臣至宫中饮宴,何来你统兵迎驾之事?谁还敢因年幼而小觑于他?早在你进京之初参与禁军将领选拔。皇上有心让你参选的名目多的是,为何非要给你编排一个越王亲卫的身份?”

王雨农、陈文远与杨致虽然可称交好,但还是第一次和他将话说得如此透彻直白。可这些念头杨致已在脑子里转过无数遍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是以不再接口。

徐文瀚只是点到即止,在王雨农引申开来的话题上一言未发。王雨农与陈文远交换了一下眼色,问道:“文瀚有何高见?”

徐文瀚淡淡笑道:“王相不是说帝王心术最难揣测么?皇上乃是雄才大略之主,我等在此妄自议论又有何用?两位老爷子,我们明日一早还要奉旨伴驾进香出巡,还是暂且莫谈国是,好好商量商量我三弟与公主的婚事怎生操办吧!”

杨致先前的猜测很快得到了验证。王雨农肃然道:“文瀚大可不必这般谨慎。实不相瞒,皇上前脚命你宣旨,老夫与老太尉后脚就到府上相邀一同前来,并非巧合。有些话若是烂在肚里不说,即是有罪。但老夫与老太尉稍后只要跨出侯府大门,那便统统不会认账了。”

杨致不禁与徐文瀚相视一笑:两个老家伙一起登门果然是出自皇帝授意!一方面可以证明皇帝对二人的赏识看重已是无以复加,另一方面也说明皇帝对二人不放心到了何等地步!

王雨农叹道:“不仅是皇上,我们也以为两位堪称盖世人杰!依你二人之能,辅以秦氏之财,既可强夏,亦可乱夏!我们两个老货垂垂老矣,行将功德圆满,可称此生无憾,而你们两位却是来日方长啊!我们别无所愿,只愿两位一生心境清明,成为名垂青史的强夏名臣!——老夫既说保媒,不敢大意。正月十九日就是上上大吉的黄道吉日,不知飞虎侯意下如何?”

这场尴尬的后补婚礼,无非是履行从非法到合法的一道手续。在杨致看来,随便选在哪天还不都一样?冲三人团团一揖,笑道:“老岳父、媒人、主婚人这不都齐了吗?你们说了算啊!”

婚期定在正月十九日,也就是说距离今日还有五天,刨去元宵节这一天,实际上只剩下四天时间了。在这四天当中,皇帝到底会干些什么?

第221章 行刺

第221章

行刺

皇帝借王雨农、陈文远之口对杨致与徐文瀚的告诫。不为无因,也并非多余。

值此新旧交替之秋,杨致、徐文瀚、秦空云,再加上手握重兵镇守一方的卫飞扬,才、能、权、谋、财、兵一样不缺,杨致还多了一个常人所没有的包天狗胆,堪称无敌梦幻组合。将来想要操纵朝局如同儿戏,有心支持任何一位皇子夺嫡争储都是轻而易举!怎不令皇帝惊觉百倍?

事实上,此前杨致与徐文瀚曾经几度萌生扶植越王赵启到前台做个傀儡的念头。又打又拉向来是权谋大师们的看家绝活,皇帝无非是既想要他们为己所用,又不想受他们掣肘,也不愿看到他们借机坐大。杨致对此并未太过在意,只是愈加坚信,不管皇帝与他的关系再怎么复杂纠结,骨子里都只是一桩又接着一桩的交易。这等隐秘心思,当然没必要与业已处于“发挥余热”状态的两个老家伙做深入探讨。

皇帝此时颁下的这道圣旨,虽无恶意,但也不乏不怀好意的成分在内。太子赵恒理政多年,“勤勉温厚”几乎是所有人对他的一致评价,很是笼络了不少人心,获得一批朝臣死心拥戴。无论皇帝如何处置。定会有人或明或暗为其叫屈。太子事败,连累皇后与卫妃相继自尽,如今尸骨未寒,连丧仪规制都要眼巴巴的盼着皇帝大发慈悲法外开恩。杨致这头却“恬不知耻”、没心没肺的张罗着操办“伤风败德”的喜事,反差未免太过强烈,怎能不招人恨?——或许皇帝就是想让他招人恨。杨致不是没想到这一节,但真没太过在乎。他是虱子多了不怕痒,本来就没指望太子一党的人有多么喜欢他。

王雨农与徐文瀚都是胸罗万机的饱学大儒,熟谙礼法朝仪,换做寻常婚事,可谓信手拈来不在话下。眼前这场婚事偏偏非同寻常,嫁娶双方背后都有骇人的权势背景。正因如此,本是有意操办给人看的,但拿捏稍有失当,在旁人眼里就会变成一场自曝其丑的闹剧。既不能大事张扬,又决计马虎不得。杨致倒真是无所谓,陈文远、王雨农、徐文瀚实际上是“奉旨”操办,那就不得不谨慎商议了。

老爷子杨炎做梦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跟皇帝结成儿女亲家。自从儿子不清不楚的把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迎入府中那天起,就没睡过一个安生觉。每当闲暇时往深处一想,就禁不住血压升高、头晕目眩。多亏老杨家祖宗保佑,如今好歹有了个各方面都说得过去的体面收场,主动表示无条件提供全方位的支持与配合,甩手幅度比儿子还要高了一个档次:到时候别忘了叫我喝喜酒啊!

说话间天色已至掌灯时分,杨致命人设下酒宴,招呼众人把盏叙话。徐文瀚先前对王雨农的回答,并非完全是因谨慎而敷衍。废储另立是关乎大夏强势扩张的国策是否延续、国祚长远的大事。构筑新的力量平衡格局也非旦夕之功,皇帝本不是庸碌之人,思维缜密,很难为旁人所左右。席间定在五日后的婚事成了绝对核心话题,众人都很自觉的不再议论时局朝政。令人感觉滑稽的是,三位重量级贵宾想得认真说得专注,作为主人的杨氏父子似乎反倒成了旁观的陪衬。

这顿饭直吃到戌时末刻夜色深沉了,王雨农、陈文远、徐文瀚郑重其事,杨致却很是有点心不在焉。三人将婚事仪程议了个大概,杨家父子俩恐怕连听都没太听清爽,就连连点头说好。徐文瀚与杨致有八拜之交,尽心张罗原是理所应当。王雨农与陈文远则唯有无奈苦笑,只当是上辈子欠了他杨家的人情。

三人若是知道,此刻这对宝贝父子心下不约而同升腾起的龌鹾小遗憾,不会两眼发黑才怪:婚事操办的原则是不刻意遮掩但尽量低调,简单而不失隆重。可想而知,杨致与沈玉婚礼的盛况绝对不会重演,还想笑纳折合现银高达数十万两的巨额贺礼是绝无可能。白白浪费了狠捞一注横财的机会,岂不遗憾?

三人意兴阑珊的告辞离去,杨致心道明日要早起伴驾,本打算早些睡下的。礼送三人出府。伸着懒腰回了内院,天色已至亥时,沈玉、赵妍房中仍是烛影闪烁,又不忙去睡了。

杨致不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人。虽然这是一个男人至上的世界,但对深爱自己的女人,还是有“人性化”的尊重意识。尽管这种表面上的尊重并无太大实质性意义,可总比没有的好。

想了一想,先行轻轻叩开了沈玉的房门。沈玉性情爽朗少有心机,平常的喜怒哀乐尽皆写在脸上。如果不是婚后不久即有了身孕行动不便,也是个坐不住的不安分的主。见杨致进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给了后背:“姓杨的,又有新郎官好做了?恭喜你呀!”

“同喜,同喜!”杨致对沈玉颇显无奈的醋劲完全忽略不计,嬉皮笑脸的道:“你还不知道吗?恭喜不恭喜的,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正应了我们老家乡间的一句俚语:**里插当归,这叫后补啊!”

沈玉被杨致逗得噗哧一乐:“该死的!总归是桩喜事,哪有像你说得这么难听的?有话找妍儿说去!来我房中作甚?”

杨致牵过她的手笑道:“你才是杨家正牌大妇嘛!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先来征询你的意思。”

沈玉禁不住两眼一红,幽幽叹道:“相公,我有你待我的这份心就知足了。虽说平日里你任事都惯着我,可我并不是个不晓事的人。不管妍儿还是那位玲珑姑娘,都是身份尊贵的金枝玉叶,无论门第、姿容、见识、才具,我都与她们没法比。她们甘愿屈尊降贵的嫁入杨家,已经够委屈她们的了。大家都是女人,还说什么谁是大妇?有什么征询不征询的?我早就视妍儿为姐妹了,日后待玲珑也自当如此,但愿她们不要嫌弃我才好!”

“还有,人们都说皇上是越来越看重你了。你做的那些大事我也不是太懂。我只知道,你自成婚以后就没在府里踏实呆过几天,陪着我的日子也越来越少。相公,没来长安之前你还什么都不是,但我在信阳住的那一个月,却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现在我反而心里时常空落落的,时常感觉有些慌。”

令沈玉感觉心里不踏实的,正是杨致梦寐以求而暂不可得的那份安宁与稳定。老爷子杨炎之所以几次三番提起要回信阳老家,还不是也是一样?

杨致对老爷子及几位娇妻一直心怀愧疚,登时愈加歉然,柔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会白做。总有一天,我们会比在信阳的时候还要自在快活!我保证!”

出了沈玉房门又到赵妍房中,则是另外一番情形。虽然二人事实上已成夫妻日久,但与沈玉相比,明显多了一道微妙的无形隔膜。杨致将与王雨农等人商议的婚事操办章程简略一说,赵妍倒是让他省心多了:“难为父皇一片苦心,累得义父、王相与大伯多多费心了。妍儿本已羞愧无地,能得成婚已是感激莫名,怎生操办便全凭夫君做主就是了。夫君连日劳累,明日又要伴驾进香出巡,快去早些安歇了吧!”

皇帝文有王雨农、徐文瀚,武有陈文远、周挺。足以保证大夏帝国的正常日常运转了。所谓的伴驾进香出巡,不过是皇帝昭示全面恢复权力罢了。皇帝的老命在这个当口开不得半点玩笑,万万不会不知死活的“微服出巡”,杨致只是在皇帝身边充当威慑性的摆设,所以并未太过在意。

诸多内廷侍卫和禁军兵士相继撤离之后,偌大的飞虎侯府邸在夜色下愈显静谧。杨致仍然毫无睡意,径直漫步来到内院书房,唤人召来了刘二与常三:“刘兄,可歇息好了么?你我分别已有月余,昨日只在秦府密室匆匆一晤,不知期间是何情形?想必是万分艰难劳苦吧?”

“侯爷言重了。”刘二满脸兴奋的将自山东蓬莱别后的诸般经历一一细叙。直说了小半个时辰。

杨致虽然对刘二的经历知之不详,却也从皇帝口里和推断中早已知晓了个大概。这一个多月来人家提溜着脑袋玩命,怎么也得捧个场。耐着性子装作饶有兴趣的听完,连连点头赞道:“好!很好!皇上特地嘱我上呈保举奏章,要赏你一个武职出身,仍在我身边听用。我早说过,只要你们愿意,不仅可以洗干净老底,而且还有封妻荫子的盼头。怎么样?我所言不妄吧?”

由刀头舔血的杀手摇身一变成人臣,这是此前七喜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刘二登时大喜过望,侍立一旁的常三却神色沉静,眼中并无多少羡慕之色。

看来功名利禄也不是人人热衷的万金油。杨致看在眼里,嘿嘿笑道:“待局势稳定之后,皇上有意命我总督山东、江浙两地的海关事宜,日后你们跟着我,想要做官那是不难。”

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摸出厚厚一叠银票,随手拣成了两份:“你们是知道我的规矩的,有功则必赏。刘兄护驾劳碌,赏银二万两。常兄为我护卫家人辛苦,赏银一万两。你们无须推拒,二位仁兄至今都是孑然一身,总不能一世孤独终老吧?日后成家立业,要花钱的地方还多得是哩!”

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杨致也看得多了,所谓的驭人之术无非是驱使人死心塌地的卖命,无外乎是“赏罚分明、恩威并施”的八字真经。和颜悦色的一席话,说得刘二与常三心里头暖烘烘的。二人知道杨致敛财有道,素来出手豪阔大方,也就不多讲什么客气了。

只见杨致又对二人抱拳一揖,正色道:“太子垮台之后,夺储之争势必愈演愈烈。我虽决计无心掺和,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人不择手段妄图混水摸鱼。不瞒二位,连同皇上在内,我自信这世上奈何得了我杨致的人还不多。别人不敢动我,未必就不敢动我的家人。我现下最担心的就是老爷子与两位夫人的安全,先前是由常兄一人操劳。这段时日有劳刘兄共担,那我便大可放心,再无后顾之忧。”

二人连忙还礼道:“小人自当效死护卫老太爷与两位夫人周全!”

常三讪讪念道:“侯爷,两位夫人总归是女眷,又都身怀有孕,这个……难免稍有不便。……若是有七妹灵儿在,那就会方便许多。”

七喜情同兄妹义气深重,众人都知道小妹朱灵儿心系杨致,一心盼望她将来能有个好归宿。常三这话是半真半假公私两便,只想寻个由头让杨致把朱灵儿召至身边,与之朝夕相伴。

杨致自返京之后,脑子里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少有闲暇顾及远在蓬莱外海的玲珑。常三这么一说,反倒勾起了他的心事。失神的叹道:“玲珑在山东独撑局面,比我更需用人。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常兄,我稍后便写封书信,明**抽空去秦府走一趟面交我二哥,托秦氏火速发往山东吧!”

次日天色还只蒙蒙亮,杨致仍是随身配了一把单刀,早早动身出府赶往宫中。不想陈文远、王雨农、徐文瀚竟然比他到得更早,已在宫门外迎候多时了。

杨致所料不差,皇帝果然没打算拿了无比金贵的老命去博一个“平易近人、与民同乐”的噱头。除了杀人专家秦用贴身随侍,还点选了足足四百全副武装的新晋内廷侍卫护驾,一本正经的摆出了全挂子出巡的銮舆仪仗。按昨日的既定旨意,首先浩浩荡荡的开赴太庙。

皇帝在祭祀上香之后,在赵氏先祖灵前明发了废太子诏:……皇长子赵恒自被册立为太子以来,碌碌无为不思进取,于军政国事少有建树,深负朕望。更兼近日受奸佞之臣挟持蒙蔽,妄图造逆篡位。此等不忠不孝之逆子,断不可以江山社稷相托!即日起废黜其储君名号,缉拿囚禁,待罪论处!

太子赵恒既已事败,被废只是迟早的事。皇帝在祭告太庙之际明发废太子诏,众人虽稍感意外,略一细想也是在情理之中。接下来便是“与民同乐”的出巡了,要陈盛皇帝威仪,自然是选了长安最繁华的几条大街耍宝似的游行了。一路行来,街肆两旁的百姓无不摆下香案顶礼叩拜。

皇帝銮驾过了最为热闹的东市,就该摆驾折回皇宫,行将完事大吉了。不料刚刚行至东市街口,两旁的屋檐上突然之间数十支弩箭带着尖啸飞向銮驾!紧接着从街口冒出十余名手持刀剑的黑衣蒙面人,全然以不要命的架势冲杀过来:“昏君!拿命来!”

第222章 上上之策

第222章

上上之策

每逢皇帝出巡,确保安全都是排在第一位的要务。严方与王文广刚刚接掌宫禁。愈加不敢掉以轻心。依照以往成例,对皇帝出巡的路线都遣派精干人手暗中清场布控。按理说,皇帝銮驾必经的东市街口两旁屋檐房顶与铺面之中,潜伏少数几个刺客或是防不胜防,但大规模藏匿行刺人手的可能性极小。换而言之,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刺杀行动确然不假,但规模应该十分有限,而且并未对皇帝构成太大威胁。

“护驾!护驾!!”伴驾出巡的侍卫都是由禁军精锐新近充实而来,训练有素反应奇快。飞射而至的弩箭最多不超过二十支,要么被挥刀格开,要么不惜以血肉之躯当做肉盾硬生生的挡了!与此同时呼啦啦的围成一堵人墙,将皇帝銮驾团团护在中间。

这突如其来的凶险变故,令护驾侍卫、几位伴驾重臣与诸多百姓尽皆骇然变色,皇帝面对不顾一切冲杀过来的十余个黑衣蒙面人却是毫不惊慌,厉声暴喝道:“鼠辈敢尔?!拿下了!”

常言道外行看热闹,行家看门道。杨致与秦用都是堪称杀人专家的行家,黑衣蒙面人与诸护驾侍卫甫一接战,二人便看出这伙刺客并非武技通神的顶尖高手。唯一令二人看得上眼的,只是这伙人悍不畏死的疯狂。

就专业技术角度而言,这样光天化日下的公然刺杀毫无创意,反倒有如飞蛾扑火般送死的嫌疑。真正彪悍的刺客。有一个就足够了。莫非对方是声东击西妄图调虎离山?就在电光火石的一闪念间,杨致禁不住猛地一个激灵:这伙人视死如归的做派,与前世发动自杀式袭击的恐怖分子有何分别?怎地隐隐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杨致与秦用在这一瞬间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秦用无声的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二人仍如皇帝进宫当晚一般默契,一前一后护住了皇帝銮舆,均是面无表情神色淡漠,并无半点出手击杀刺客的意思。杨致双手负后凝神旁观,甚至没有按上腰间的刀柄。

除了颇显悲壮之外,这次刺杀行动的质量委实乏善可陈。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十余个黑衣蒙面人已悉数倒下,连冲在最前的三个离皇帝銮舆至少尚有二十丈之遥。

严方与王文广在内卫、外卫统领的位置上屁股还没坐热,就摊上了这档子破事,惊魂甫定面如土色,一同前来请罪。王文广奏道:“皇上受惊了!微臣护驾不力,罪该万死!经微臣初步查探,刺客共有十二人。其中十人被当场格毙,两人重伤昏迷尚未断气,……微臣标下外卫军士亦有十五人尽忠殉职。”

“禁卫大内不比冲锋陷阵的征战,朕对尔等方才的表现已经很满意了。经此一事,对你们没坏处。朕恕你二人无罪!”

皇帝一生历经的刺杀不在少数,至今仍是活得好好的,这次同样是毫发未伤。若说受惊,严方与王文广被吓得不轻倒是真的。二人都是皇帝在非常时期有心提携重用的新人,自然不会发作问罪,反而温言鼓励。

二人尚未来得及谢恩,皇帝脸色一变:“朕乃真命天子。岂是那么好杀的?将那两个重伤刺客押回去,火速召太医院御医全力救治!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朕倒想看看,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皇上,请恕微臣多嘴。”徐文瀚截住皇帝的话头,沉声奏道:“刺客既被全歼,何必要救?又何必审?所幸皇上安然无恙!臣请皇上即刻摆驾回宫,日后非必要时万勿轻言出巡。”

皇帝听从徐文瀚的谏议出巡的本意,是为昭示权力、粉饰太平,被冷不丁冒出来的这番刺杀一搅,无异于被当众恨刮了一记耳光,颜面全无威仪扫地。而徐文瀚插言强谏的意思居然是让皇帝到此为止,就这么不清不楚的罢手了事,怎叫皇帝不会愈感恼火?

冷哼道:“这般刺杀形同以卵击石,你以为就能把朕吓住了么?谏议朕出巡的是你,此刻说不能出巡的也是你。文瀚,你的主意未免变得快了一些吧?有人想要朕的命,朕岂能轻饶?彻查此事,有何不……。”

说到这里阴冷的双眸蓦然一亮,硬生生的紧急刹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朕既无恙,确无必要穷究此事。朕听你的。来人!一应刺客无论死活,尽数当街枭首示众!——摆驾回宫!”

皇帝口称徐文瀚主意变得快,您自个儿也变得不慢啊!行刺皇帝是凌迟、灭族的大罪,没有哪个皇帝不是毫不手软的一查到底,即使掘地三尺也在所不惜。怎么这一回竟会如此大度,就这么不了了之的草草收场?只有在场诸多商户百姓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上,无不默念菩萨保佑阿弥陀佛:真要查究,东市几条大街的百姓都逃脱不了窝庇刺客的嫌疑。天知道会牵连多少人身陷大狱?会有多少颗人头落地?

一时间大多数人都噤若寒蝉,如坠云里雾里。唯独杨致回身一揖,朗声道:“皇上圣明!”

一同伴驾出巡的王雨农和陈文远也立马反应过来,与徐文瀚一起同声附和道:“皇上圣明!”

皇帝此番出巡意在作秀,原本并不华丽,遭遇刺杀就如被人狠狠泼上了一勺大粪,说是狼狈不堪都不为过。好在刺客留下十二具尸体后,似乎并未布置其他后手,皇帝銮驾回宫途中十分平静。

事发突然,杨致也不自觉的惊出了一头冷汗,一路全神戒备送皇帝回宫,倒是徐文瀚始终像个没事人一样神色自若。二人出了宫门,杨致长吁了一口气,似笑非笑的问道:“大哥,今日是元宵佳节,你虽高居相位,却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如去我府中小酌几杯?”

徐文瀚淡淡笑道:“无家室拖累,反倒落得个轻松自在。三弟纵不相邀,我也是要赖去讨几杯酒喝的。你新婚在即,今日又出了这等大事,二弟想必早已捷足先登。在你府上恭候多时了。”

一提及秦空云,杨致不由叹道:“自皇帝亲征伐唐以来,我们兄弟三人相聚甚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把盏叙话了。”

经过这场毫无半点征兆的刺杀风波,况且皇帝手头上还有一大堆急需料理的麻烦事,相信以后很难再有什么“出巡”的兴致。杨致告退时,皇帝并无仍要留他在宫中贴身护卫的旨意,一时间如同骤然揭下了一张滚烫的狗屁膏药一般轻松。

徐文瀚所料不差,与杨致结伴回到杨府,秦空云已心不在焉的陪老爷子杨炎扯了好一阵不着边际的闲话。二人都是杨府的常客,杨致照例招呼二人至后院书房,尚未落座奉茶,秦空云便迫不及待的问道:“风闻今日皇上东市遇刺,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原本以为东市商户万万逃脱不了干系,必受牵连,怎地又听说未拿一人?”

杨致戏谑的笑道:“秦氏耳目通天尚且不知,我们又怎会知晓?皇帝连汗毛都没少一根,好端端的回宫去了。只不过大违出巡的初衷,被搅得好生无趣。你瞎急什么呀?莫非还盼望东市商户倒霉不成?且先坐下,喝杯酒暖暖身子再说吧!”

徐文瀚皱眉道:“皇上此番遇刺,确是在我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我真没想到,他们下手竟会如此之快!”

“……他们?”秦空云茫然问道:“大哥所指何人?难道不是出自太子一党的手笔?”

杨致嘿嘿笑道:“二哥。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有意装迷糊?我不是小看了太子一党,也从不怀疑金城与关中两地的老牌士族豪强豢养死士的能力。如果太子此次逃脱流亡在外,或许还有可能。太子与卫肃若真能狠下那个心来,皇帝焉能活至今日?如今皇帝就是死一万次,那张龙椅恐怕也很难轮到太子去坐了。皇帝明明无意要太子的命,此时行刺皇帝对太子有什么好处?岂不是嫌太子死得不够快么?金城关中两地豪强势力自持树大根深财雄势厚,无论哪位皇子登上皇位,势必都不敢小觑。太子这个利益代理人垮了台,他们大可待价而沽另找一个。万一行刺不成事情败露,岂不是逼皇帝公然撕破脸皮与他们死磕到底?他们又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去冒那个险?”

徐文瀚感慨道:“三弟所言,可谓精辟!此事只要略一细想。便可瞧出端倪。谁是最大获利者,谁就是幕后主谋!——我等兄弟三人之间无需避忌什么,我敢断定:皇次子宁王赵当必是幕后主使,乃是经过精心算计后走的一步险棋。”

“宁王性情果敢狠决,又知兵好战颇有父风,一直深得皇上喜爱器重。当年皇上决意立储之时,原是偏向册立宁王赵当为太子的,只是迫于当时情势,为平衡诸方势力而选择立嫡长子赵恒,并非完全出自本心,多少有些无奈。作为继往开来的乱世强国之君,宁王器量不宏,不谙圆转隐忍变通之道。皇帝随着年岁的增长渐渐意识到,嫡长子赵恒固然才智平庸难当大任,宁王赵当也并非托付大夏江山的上佳之选。”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宁王本人未必想到了这一层。早在十六年前就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心中必然不能释怀,一直憋着一口气。十六年间愈加咬牙奋发,文韬武略俱有所成,领兵征伐罕有败绩,甚得激进派文臣与军方势力拥戴,在朝野上下的声势人望已隐隐压了其兄赵恒一筹。如今赵恒被废,储君之位宁王自然志在必得。”

秦空云不解的道:“既是如此,宁王在这太子被废之后的非常关头,更应谨言慎行力求博得皇上爱重,广结人脉博得群臣拥护推举才是啊!何况他远在襄阳,怎么能又怎么会行此险招?”

杨致冷笑道:“赵当若有那等觉悟胸襟,大哥怎会说他不是储君的上佳人选?其实说穿了很简单,他太想做太子,太想做皇帝了!简直有点等不及了!只要赵恒但有一日命在,赵当就一日难以安枕。况且他还两个弟弟康王赵敢和越王赵启,同为大夏皇子,谁说他们将来一定不能做皇帝?虽然宁王远在襄阳,康王远在幽州,但他们耳目之聪敏、消息之灵通,不见得就比秦氏要差了多少。如果说长安今天打了个喷嚏。他们在襄阳与幽州第二天就能嗅到动静,应该也算不得过分夸张。行刺成功与否并不重要,对赵当左右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我才当场向皇上直谏,所有刺客不必留活口,不必穷究此事。”徐文瀚叹道:“不管以后哪位皇子被立为太子,不管对大夏还是对皇上,当前最紧迫最重要的都是尽快平稳局势,恢复秩序。不能乱,也万万乱不得!”

“此番行刺如若侥幸得手,论才能,论实力,登基继位的除了宁王还能是谁?如若行刺不成,十个人有九个会认为是废太子赵恒一党的垂死挣扎之举。即使刺客留有一两个活口,若是会供出宁王是幕后主谋,那宁王也就不是宁王了。严刑拷问之下,自然会不遗余力的把这盆污水泼在赵恒头上。待到那时,皇上对赵恒杀是不杀?皇上纵然仍自留下赵恒一命,一旦腾出手来,哪儿还会对他背后的金城关中老牌豪强势力讲什么客气?宁王胜在有军方力挺,缺乏强有力的财阀势力支持是其软肋,谁敢保证金城关中的老牌豪强势力不会前去投靠?就算不倒向于他,也势必会遭受重创。无论是何结果,宁王恐怕都会偷偷笑歪了嘴巴。”

“万一刺客供称宁王乃是幕后主谋,宁王只需死不认账,一口咬定是有人有意陷害,皇上又能拿他怎么样?若是福王与耿氏闻风而动,勾连一干文武朝臣为宁王满口叫屈,宁王的声望会更上层楼尚在其次,让皇上又如何收场?只要皇上悟出其中关窍,这口气咽不下也只能咽了,到此为止就任何人都无法掀起什么风浪,实在比穷究彻查要划算太多了!”

秦空云至此全然恍然大悟:“想不到这背后竟有偌大一篇文章!难怪皇上连打雷都尚需谨慎,更不用说下雨了。如此说来,不了了之才是最为明智的上上之策!康王赵敢先前还有两位不省油的哥哥压在头上,一心拥兵自重,力求成为实力雄厚的一方诸侯。如今心底恐怕也会犹如猫挠一般,禁不住蠢蠢欲动了。咱们有好戏看了!”

第223章 无处躲清静

第223章

无处躲清静

秦空云听了杨致与徐文瀚对皇帝遇刺幕后背景的一番分析解说。隐隐生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神色言语间颇显兴奋,这当然不是没有理由的。

大夏立国之初的疆域仅在贫瘠的西北金城一隅,如今版图已占中华半壁,国势空前强盛,不仅是无数热血子弟的累累白骨铺就,也是由难以计数的金山银山砌成。秦氏是皇帝亲手扶植起来的御用财阀,在与皇帝各取所需相互利用的二十余年间,非但构筑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而且还博得了大夏首富的美名。但是近年来随着大夏疆域版图的扩展,皇帝伸手要钱的胃口也越来越大,秦氏一方面是不堪重负敢怒不敢言,一方面又不敢不给。而皇帝也意识到秦氏一家独大之弊,开始有意进行遏制打压,有心培植另一家新兴财阀与其牵制抗衡。

经过废太子赵恒这么一闹腾,皇帝自知可能时日无多,选择一个合适的接替人成了有生之年最首要的任务,东征西讨的脚步也该消停消停了,秦氏在今后几年自然也能跟着缓一口气了。

徐文瀚摇头道:“拥兵自重雄霸一方的诸侯,我想大夏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出现了,至少在皇上驾崩之前是不会存在了。我入京为官已近两年。如不曾看错,种种迹象表明,皇上看似夏秋鼎盛,实则自知龙体欠佳,早已在着手铺排后事。宁王与康王两位皇子能征善战,都有独当一面之才,可一旦翻脸相向,大夏立时就会陷入分裂境地。此番皇长子赵恒妄图谋逆,更令皇上深刻认识到这个隐患的严重性,绝不会再给宁王和康王各自坐拥数十万雄兵的机会了。不出意料的话,在这几日之内就会颁下旨意,对两位统兵皇子进行大肆褒奖之后,以召他们回京述职为由削去兵权。事实上宁王、康王、越王都有被册立为新太子的可能,在皇上决心未定之前,也绝不可能再打发他们去千里之外领兵征战了。”

秦空云轻松的笑道:“若不是大哥与三弟用心留意了越王的种种表现,我还真不敢相信那个小鬼头也在皇上的考虑之列。三位皇子都瞪大眼睛盯着金銮殿那张龙椅直流口水,我就说会有好戏看了吧?”

杨致懒洋洋的道:“宁王和康王那两个小子,恐怕巴不得自家老爹与兄弟一夜之间死个精光才好。这种烂戏没有半点人味可言,想一想都恶心,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即便是看戏,也得站在皇帝身后离得远远的,千万别惹上跟哪位皇子勾三搭四的嫌疑。”

徐文瀚点头道:“三弟所言极是。二弟,你若想秦氏看戏看得安生一些,不妨劝令尊小小凑个热闹,向皇上上呈一道密奏。”

“小小凑个热闹?大哥的意思是……?”

徐文瀚晒然一笑:“不过无关痛痒的小花招而已,二弟不用如此紧张。令尊的密奏大致可以这么写:经过太子意欲谋逆这场变乱,皇宫大内难免有所污损。秦氏自愿拿出年前年后平抑长安粮价所获之利,以供整葺。而后令尊可以为子孙计为由,软语为秦氏子弟求官。”

凭心而论,秦空云文武双全、胆略才识过人,在这纷争乱世中完全可以跻身于顶尖人才之列,然而未能踏入仕途一展抱负,一直引为憾事。登时闻言大喜,随即又黯然道:“所谓平抑长安粮价,不过是说得好听一些罢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还不清楚吗?不瞒大哥与三弟,这次操纵粮价涨跌确然获利甚丰,拿些银两出来那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家父在我幼年时即有严命,秦氏子弟行商聚财远胜于做官。恕我狂妄,秦氏子弟并非无能为官,也不是不想做官啊!”

“二哥何至于如此气短?”杨致肃然直言道:“你还没有真正理解令尊的一片苦心,没能领略到秦公的胸怀气魄!秦氏之所以能成为秦氏,之所以是天下间任何人都不敢小看的秦氏,是因为令尊骨子里一直是将秦氏摆在与皇帝对等的位置!在秦公看来,秦氏子弟之佼佼者何需做官?或者说根本不屑于做官!在这纷争乱世,身负富可敌国的背景而涉足官场。必定是满天神佛竞相拉拢的对象,怎能绕得开权力争斗的烂泥潭?但有行差踏错,怎可保证不会祸及秦氏全族?一个左手握有权势、右手握有巨财的秦氏,敢问皇帝又如何放心得下?”

“秦氏子弟不是不能做官,而是时候未到。自古以来,大乱之后必是大治。天下迟早会归于一统,大夏皇帝与秦氏的利益同盟关系迟早有一天会解除,随着秦氏子孙不断开枝散叶,未必人人都具经商之才,未必人人都能恪守不入仕的祖训。”

秦空云若有所思的缓缓点头,杨致拍着他的肩膀道:“我把话扯得远了,咱们还是就事论事吧!大哥说得不错,令尊上呈这道密奏确实无关痛痒,对秦氏与皇帝的关系不会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这道密奏要传达的无非两层意思:一是因为废太子赵恒护驾返京途中的情势发展远不如我们预期的严重,所以通过粮草扼其咽喉的英明决策就变成了一个幌子,变成了一桩纯粹的生意。皇帝何等精明?他会看不出粮价一涨一跌当中的含金量?打发他几十万两银子,既是为了堵住他的嘴,又是为秦氏、为我、也可以说是为大哥把屁股擦干净。谁敢保证不会有刺儿头参劾我们发国难财谋私利?谁敢保证皇帝以后不会翻老账寻我们的晦气?皇帝本来就是个讲求实惠、要钱没够的主,纵然心知肚明也不会去揭破,只会欣然笑纳。”

“这第二层意思,便是秦公与皇帝之间心照不宣的韬晦之术了。皇帝待秦公亦臣亦友,二人合作了多久,秦公就与皇帝周旋了多久,彼此知根知底太过了解了。皇帝能挫败太子一党逆谋重掌乾坤,仅凭偷天换日助皇上脱险这一节,秦公便应居首功。秦公明为开口为子孙求官,实则是婉转表功,委婉表示对皇上有所不满:既得为你卖命,又得为你挣钱。到头来还没落着什么好,还不如撂挑子图个轻松呢!”

徐文瀚笑道:“这道密奏中蕴含的两层意思,皇上自会心中雪亮。如三弟所言,皇上银子会照收不误,言语上少不得还要抚慰褒奖一番,求官则会含糊带过。不过近期内能不向秦氏伸手,则尽量不会来麻烦秦氏。秦氏看戏岂不是能看得安生一些?”

秦空云啧啧赞道:“想不到大哥与三弟心机缜密精细至此!空云愚钝,委实惭愧!那么在皇上平定朝野局势之前,非但是我秦氏,大哥与三弟想必也可多躲得几日清静,我们便只等着安心喝公主与三弟的喜酒了!”

“我与三弟未必躲得了清静。”徐文瀚连连摇头道:“二弟,请恕愚兄直言,以令尊的眼光,选你接替执掌秦氏,难道你的心机还会差了?你我兄弟情同手足,就没必要有意藏拙了。”

杨致也嗤道:“二哥,就如当初我助你抗击劫杀黄金的情形一样,你这人什么都好,最让我腻歪的就是这点子德性。如我不曾猜错,今天你是聆听了老爷子的训示之后,才到我这里来的吧?我也不怕你不高兴,咱们兄弟相处,只有四弟飞扬让人感觉最过痛快爽利。不错。我承认我杨致也不是什么老实巴交的主。但这世上若是没有几个无话不谈的、纯粹一点的兄弟和朋友,未免会活得太过无趣了。”

秦空云脸色一红,讪笑道:“大哥与三弟多心了。——如今朝野大局已定,大哥为何说与三弟还躲不了清静?”

徐文瀚正色道:“皇上乃雄才大略之主,早在出其不意反击太子当晚,连夜召见老太尉、王相、福王与我时,就已着手安排下一步布局了。废黜太子之后,皇上的重心是对内,而不是对外了。”

“依我看来,皇上的意图无外乎如此:卫肃在军中素来深得人心颇有威望,皇上传召老太尉陈文远出山。是虑及他的资历、德望、人脉都胜过卫肃,用以压住军方势力的阵脚。与此同时,有周挺掌握二十万精锐禁军,有叶闯把守住长安门户潼关,谁还能兴兵作乱?谁又敢兴兵作乱?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上携太子御驾亲征,确实是给了太子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像皇上那样的人,是绝不会在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的。”

“朝廷的琐碎民政一直是由太子署理,王相经验丰富德高望重,有他支应当属无虞,断不至于令朝政瘫痪废弛,政令阻滞。三弟思维敏锐、勇悍难敌,手握御赐金牌,享有先斩后奏的生杀大权,等于是皇上手中用于震慑诸方势力的一把利剑。暂留他在长安随时听用,皇上足以应付任何不可预料的突发事件了。皇上默认三弟将太子谋逆主谋的黑锅扣在了赵天养头上,一个是皇帝的亲生儿子,一个是皇帝的远房族叔,抬出福王自然是为了安抚皇族的情绪。”

“皇上如此安排,便大可以充分保证大夏的正常运转了。”

书房的地龙烧得整个屋里都暖烘烘的,徐文瀚说到此处,自斟自饮了一杯,脸上泛起了些许兴奋的红光:“太子背后的李氏一族,早就是皇上不足为外人道的一块心病。李氏一门三侯世袭罔替,先皇言犹在耳,李氏背后又是金城关中两地的老牌豪强势力集团,皇上暂时也不得不有所顾忌。因此皇上断然不会以太子谋逆事件为由大事株连,不会对李氏赶尽杀绝,但借机削爵夺官、将他们赶出朝廷,那是肯定的。自古以来,但凡有所作为的君主,都将外戚势力视为一大隐患。此番李氏与卫氏同时垮台,委实意义深远,或可保往后数十年间大夏无外戚干政、乱政之忧。皇上怎会随便浪费这样的机会?”

“皇上看准了,金城关中的老牌豪强势力集团因摸不清皇上这次的底细,只会蓄势观望待变。其实皇上又何尝不是如此?短期内绝不会主动启衅去动他们。可皇上仍要防着他们变,只要有你秦氏鼎力支持。皇上也不怕他们变!从这一节上来说,皇上在近几年间都不会伸手要钱太狠,不会轻易得罪秦氏。但是在皇上与令尊之间,彼此都需要表明一个不可言传、只可意会的微妙态度,所以我才建议你劝令尊上呈那份密奏。”

秦空云挠了挠头问道:“微妙态度?这我就真不懂了。大哥,你方才说的都是别人,……那你呢?”

杨致不禁插言道:“这又什么不好懂的?秦公无非是想用一种不会留下把柄,皇帝又能接受的方式告诉皇帝:既然得了便宜,以后就该少卖点乖。秦公以前是把自己与皇帝摆在对等的位置,为什么要为子孙求官?一是表明秦氏绝无威胁到皇帝江山的野心,二是表明你逼得太狠就别怪我撂挑子,三是即使撂挑子也要为子孙求官,在大夏为官就是为臣了,君臣之间还有对等可言吗?简单说来,秦公想说的与皇帝想要的只是一句话:只要你皇帝不是太过分,我秦氏就一力死挺你到底!”

“至于大哥干什么去,这还用问吗?皇帝得用他审案啊!皇帝知人善任,已然认定大哥有宰辅之才。大哥是新近擢升至相位的新贵,品才卓越却不迂腐死板,身后没有任何一方势力的背景。皇上用大哥主审太子谋逆一案,既不用担心他会偏袒太子、想方设法为太子脱罪,更不用担心他会添油加醋罗织莫须有的罪名将太子往死里整。如此一来,皇帝是最感轻松的,也能真正按照他自己的心意来处置太子。”

徐文瀚苦笑道:“天威难测,皇上是否有意用我主审太子一案,现在还不好妄下定论。无论皇上用谁主审,都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不存在轻松一说。如若果真如此,至少可以断定皇上无意取太子与卫肃的性命。我想明日相关圣旨就会如雨一般颁下,一切自会见分晓了。”

第224章 新的一页

第2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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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像秦公那样老谋深算的人。是不需要打发儿子向别人去讨主意的。俗话说交友须胜己,似己不如无。就徐文瀚与杨致的理解,这显然是秦公对接替人的一种培训,但可能连秦公都没想到的是,培训费用很不便宜。

夜渐深沉,酒至半酣,话已说透。秦空云告辞离去之时,象征性的再度向杨致道了声恭喜。杨致对即将到来的后补婚礼“钱景”本就不太看好,正略感肉疼,就势一句:你我兄弟之间无需过分客套,贺礼就免了,婚礼的一应花费就由你秦氏包圆算了。咱们今天就说好了,我是什么都不管了啊!

杨致这一张口,秦空云就知道起码是十万两银子不见了。徐文瀚与秦空云对他的脸皮厚度已经不是领教过一两次了,唯有相视摇头苦笑:有你这样的吗?怎么逮谁讹谁啊?你小子有没有搞清楚,到底是为谁操办婚礼?

正如徐文瀚剖析的那样,皇帝利用王雨农、徐文瀚、陈文远、周挺,迅速构筑了确保大夏朝廷正常运转的文武两套班子的权力体系。皇帝遇刺之后的数日间,王雨农、徐文瀚、陈文远既要署理日常朝政,又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为杨致操办婚事,忙得四脚朝天。而秦空云则理所应当的沦落为既要大把掏银子、又要全面负责跑腿的角色。令人郁闷的是,本应是正主儿的杨氏父子果然没心没肺的说到做到,反倒成了任事不管的甩手闲人。

虽说三位柱石重臣为婚礼定下的基调第一句话就是不宜张扬,但这事终究是捂不住的,也没人打算要刻意遮掩。这一头皇帝贬黜长秀公主的圣旨一下,那一头杨府随后准备操办婚礼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不到半日工夫,便传得长安满城皆知。太子事败,皇后自尽,梅妃素以温良贤淑而得皇帝恩宠,在后宫自然被推上了万众瞩目的位置。在众人心目中,梅妃被册封为皇后只不过是早晚的事。而梅妃自己也在诸多妃嫔、内侍、婢女的眼光中,明显感觉到较往日多了几分敬畏与谄媚。梅妃并不是个没有头脑的人,反而愈发小心在意的谨言慎行。然而毕竟母女连心,女儿贵为金枝玉叶,早已有了身孕,却在杨家连个说得过去的名分都没有,怎不令梅妃揪心?皇帝贬黜赵妍的圣旨一下,梅妃也猜到了几分皇帝的良苦用心,却以为值此多事之秋,杨府随即传出婚讯未免有些不合时宜,是以颇感心神不宁。

皇帝遇刺当晚,心事重重的梅妃生生熬了一夜未曾合眼。思来想去,正月十六日这天一早就把儿子赵启叫到自己房中:“启儿,听说妍儿三日后便要成婚了。如今之势,妍儿已被你父皇下旨贬黜,长安又乍逢巨变。为娘出宫多有不便。世人皆知你与杨致交好,平日出入宫中少有禁忌,今日是不是去飞虎侯府邸走一遭看个究竟?……我那可怜的妍儿!为娘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母亲,敢情您一大清早的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事啊?”赵启睡眼惺忪的道:“恕儿臣直言,所谓关心则乱,您是纠结之下想得岔了。四姐成婚既是好事,更是喜事啊!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父皇名为贬黜,实为恩旨。事涉皇家体面,好歹得找个台阶下吧?难道这您还看不出来吗?正因乍逢巨变,满朝尽皆无暇他顾,前日父皇又寻机重处了翰林院掌院大学士田祖德,相信文武百官既无心、也无胆就此事攻捍诘难。除此之外,父皇恐怕另有深意。总而言之,父皇贬黜四姐的旨意的时机把握十分恰当,让父皇、母亲、四姐与姐夫大家都省心。”

“至于母亲让儿臣今日去飞虎侯府邸登门一探究竟,最好还是免了。如今父皇心多事烦,儿臣却无力为父皇分忧,老实在宫中呆着哪儿也不去,便是尽了最大的孝心。况且姐夫也不见得有陪我闲扯的心思与工夫,我便去了也是自讨没趣。还有一节。母亲,您想想看,皇后自尽太子被废之后,宫里宫外明里暗里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母子?何必选在这个时候给自己与别人找不自在?”

梅妃听稚气未脱却心机灵动的儿子这么一说,顿时深以为然:“那照你的意思……我们母子对妍儿成婚一事就此不闻不问了?”

赵启打着哈欠道:“母亲一定放心不下的话,儿臣去飞虎侯府邸走一趟也无妨,只是不去比去要好。倒不是就怕了谁,也不是儿臣不愿,更不是不敢,而是不必。四姐纵遭贬黜,总归是父皇血脉,三日之后儿臣只管大大方方前去喝喜酒,到时候向四姐与姐夫转达母亲的关爱之心便是,否则就不合常理人情了。小心过头的话,反倒容易招人胡乱猜忌。”

梅妃禁不住垂泪叹道:“妍儿平日心性高傲,怎会造化弄人遭逢如此孽缘?她对杨致倾心爱慕,又蒙老太尉收为义女,婚事想必不会寒酸,但愿不要太过委屈了她才好!”

赵启劝慰道:“您也不想想看,我姐夫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四姐在他面前还怎生高傲得起来?安贵侯一门极尽显赫,为何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还不是因为当初李英思那小子瞎了狗眼对沈玉口出不敬之言?母亲尽管放心好了,委屈了谁也万万轮不到四姐头上。这分明是良缘,又怎会是孽缘了?只不过有一节您倒是真得想开一些,四姐的婚事决计不会寒酸,但冷清却是在所难免。”

梅妃蹙眉问道:“冷清?此话怎讲?想那杨致圣眷正隆又有偌大声名,老太尉在朝野上下也是极具德望的……。”

赵启一口驳道:“那又如何?四姐未婚先孕,此事已是无人不知。纵然贵为公主,也不得不贬黜封号之后才能嫁入杨府为平妻。莫非您以为十分光彩么?把话说白了,四姐成婚是为了在杨家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分。父皇勉强能有个台阶下,那就已经很不错了。实际上就是那么个意思,母亲何必抱以过高奢望?老太尉为何要收四姐为义女?就不要儿臣多说了吧?姐夫自是心中雪亮,断然不会大操大办。”

“此事于皇家而言本是极为尴尬,群臣自顾不暇,怎会不知好歹的凑趣捧场?是人就知道姐夫是个得罪不起的强人,难道父皇他们就能得罪得起么?不但他杨致会不会领情还很难说,而且还要冒触怒父皇的风险,没人会干这种蠢事。只有装聋作哑视而不见,才是最为稳当!即使是二哥与三哥,他们都是心怀大志之人,为免招致巴结强臣的嫌疑,儿臣敢说两位哥哥未必有去喝喜酒的那个胆量。”

梅妃默然良久,神色沉重的叹道:“都说天家无私事,连兄妹姐弟间的亲情竟然也概莫能外!”

旋即脸色一变,郑重的叮嘱道:“启儿,今日这番话不得再与任何人去说!便是你父皇也不能!为娘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心渴盼你们姐弟俩能顺顺当当一世平安!招摇炫耀给人看的聪明只是小聪明,大智若愚才是真智慧!你要时刻牢记,万勿抱有非分之想,如你皇叔福王一般做个逍遥王爷,那是最好!”

赵启嘿嘿一笑:“儿臣自有分寸,必当谨记母亲的教诲。皇叔?那是父皇没有给过他不逍遥的机会。即便将来有这样的机会。儿臣也绝不稀罕。”

起身伸了个懒腰道:“母亲若无别的事,儿臣就先告退了。现在天色尚早,儿臣要回房补个回笼觉。哦,对了,儿臣稍后去为父皇请安之时,想顺便请旨去东宫看一看大哥。”

梅妃登时惊道:“你说什么?如今那东宫岂是随便去得的?万万不可!”

赵启满不在乎的笑道:“母亲无需如此紧张。儿臣又不是不经请旨私相探望,去看看又怎么了?大哥已然被废,我去看看他又碍着谁什么了?虽说墙倒众人推,可我们毕竟是自家兄弟啊!我记得姐夫曾经说过,是人就得有人味,否则就不是人了。”

梅妃略一思索。徐徐点头道:“说的也是。若是你父皇允了,你便去看看他吧!只是务必小心把握言辞分寸。”

徐文瀚所料不差,从皇帝遇刺次日开始,也就是夏历武成二十六年正月十六日起的数日间,圣旨如雨一般颁下。

“此番伐唐一举建功,南唐全境皈伏,朕心畅慰。自即日起,南唐国号、帝号尽皆废除,敕封故唐降帝李羽一等安平公爵位,阖族迁至长安赐邸居住。着龙渊阁大学士王雨农会同六部,按前朝地域规制于南唐故地重置府、州、县,设衙署官安民。南唐故地各府、州、县,一应免除徭赋三年,以为民生息。钦此!”

“武威大将军耿进及麾下将士受命伐唐,功勋卓著。武威大将军耿进晋爵二等威远公,加太子少保衔,另赏丝缎三千匹,黄金一万两。着其总领伐唐所有水陆兵马,大将军行辕设安庆驻防。勇毅大将军卫飞扬骁勇善战,赐爵三等镇南侯,另赏丝缎一千匹,黄金五千两。着其领兵三万镇守金陵,仍归武威大将军耿进节制。伐唐先锋将军沈重首战有功,晋爵二等伯,另赏丝缎五百匹,黄金两千两。着其调任兵部侍郎,麾下兵马就地移交潼关守将叶闯统辖。其余伐唐有功之将,皆可由武威大将军耿进具章保奏,论功行赏。着枢密院太尉陈文远会同兵部、户部,署理一应伐唐将士恩恤赏抚事宜。钦此!”

“皇次子宁王赵当镇守襄阳拒楚、皇三子康王赵敢戍守幽州攻燕已有多年,不负朕望,战功赫赫。着二王自圣旨所到之日即行交割兵马与各自副将统领,即日起程回京述职。钦此!”

“禁军大将军周挺忠心耿耿,晋爵三等忠直公,加太子少保衔,赏丝缎一千匹,黄金五千两。另允其择一子加恩封侯。禁军副将军耿超忠勇可嘉。晋爵二等定边侯,赏丝缎五百匹,黄金两千两。钦此!”

“禁军骁骑将军王文广勤王得力,赐爵三等伯,特旨升任禁军副将军。禁军大将军直属骁骑营校尉严方护驾有功,特旨升调内廷禁卫将军,内卫外卫即日合并由其统领。钦此!”

“查原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心怀不轨,纠集原任太尉卫肃、安贵侯李聪益、安乡侯李中敏、安宁侯李若松等人,挟持废太子赵恒谋逆作乱。着集贤殿大学士徐文瀚全权负责,礼部、刑部、兵部三部尚书全力协同,务必于一个月内审明此案,以正天下视听!钦此!”

“查皇后李氏不知感念皇恩,因妄图附逆作乱不成而畏罪自尽。然朕念其侍朕多年及掌理后宫有劳,着夺去皇后封号,以昭仪规制安葬。查废太子赵恒正室卫氏,因废太子赵恒事败而殉节,朕念其一贯温厚贤良,特加恩仍以太子妃之礼厚葬。钦此!”

“查咸阳富商黄继先、金城富商郭培,不安本分心怀异志,与废太子一党贯有勾连、暗助金帛。着咸阳、金城两地知府将此二人即日缉拿,严加审问之后具章详奏,不得有误!钦此!”

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太子谋逆之后紧接着又是皇帝遇刺,只要皇帝乐意,随便打个喷嚏就能掀起一桩惊天巨案,牵涉无数人头落地。这几日文武百官上朝之时只有战战兢兢听旨的份,只要圣旨中没有点到自己的名字,心中就大念阿弥陀佛了,谁还敢不知死活的多放半个屁?

不管怎么说,皇帝总算是紧锣密鼓的揭开了后太子时代新的一页。杨致的婚礼定在了正月十九日,为了像模像样的应个迎亲的景儿,赵妍十七日就被义父陈文远接去府中住下了。至正月十八日已是万事俱备,这日晚间徐文瀚与秦空云自然少不了齐聚杨府小酌。

较之正月十五日夜间的密议,此刻的气氛无疑都要轻松了许多。认真听完徐文瀚详述皇帝的诸多旨意之后,秦空云颇感不平的问道:“皇上之所以能挫败太子一党的逆谋,我秦氏见不得光,只字不提倒也罢了,但大哥和三弟绝对称得上是此番擎天保驾的核心首脑人物了,怎么那么多道旨意也没你们什么事啊?皇上不是许了三弟一个大夏海关总督么?难道还想收着掖着等涨价不成?有几道旨意也与大哥与三弟那日剖析的大相径庭,皇上到底是何用意?”

第225章 有天赋的小舅子

第225章

有天赋的小舅子

徐文瀚听秦空云那么一问,沉吟道:“皇上的用意并不难懂。或许,也是我们小看了皇上的心机与胸襟。二弟所谓的大相径庭,想必指的是皇上对四弟飞扬与沈重非但没有降罪,反倒有封赏吧?不错,皇上在这一节上应该很是动了一番脑筋,你是不曾去细细品味。”

“为人君者为树威权,必须赏罚分明。凭心而论,飞扬与沈重在灭唐之战中,全天下人都看到了,他们都是立有大功的。这一点任谁都无法抹煞,皇上也不得不承认。有功不赏,何以服众?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慑服人心,皇上必须论功行赏。但封赏二人旨意的背后字字透着玄机,说穿了只有四个字:明升暗降。”

杨致冷笑道:“说到弄权驭人之术,那是皇帝早已玩得炉火纯青了的,堪称此道大师。沈重勤奋而耿直,可当良将之任。飞扬骁勇而多谋,有统帅之才。二人若非太子妄图谋逆一事牵连,在军中可谓前途无量,必将崛起为新一代将星。可如今看来,至少在皇帝有生之年,二人恐怕很难有翻身出头之日了。”

秦空云愕然道:“沈重由领兵三万的灭唐先锋重将而调任兵部侍郎,等于是夺了兵权闲置不用。飞扬原是统兵十万镇守金陵,圣旨却削为三万,仍受耿进节制。勇毅大将军的名号与镇南侯的封爵,都是皇上一道旨意便可随时收回的虚名,些许丝缎黄金的赏赐又算得了什么?只要飞扬因皇帝处置卫肃而敢有半点异动,耿进就会挥军将其碾成齑粉!”

徐文瀚神色从容的道:“愚兄以为,二位贤弟眼光不妨看长远一些,大可不必为四弟与沈重的前途命运过分忧虑。”

“从古至今向来是国有昏君多奸佞,明主当国则强臣名将辈出。凭心而论,皇上绝非昏聩之君。皇上于太子篡逆一案应对及时果断,对大夏国力并未造成太大影响。托三弟之功,大夏至少在十年之内北方暂无突厥犯境掣肘之忧。当今之势,大夏已将江浙财赋重地纳入版图,国势愈见强盛稳定。皇上手握雄兵百万,麾下谋臣如雨,猛将如云。抛开宁王、康王两位统兵多年的皇子不说,耿进、周挺、曾英明等夏军名将正当盛年,皆有独当一面的统帅之能。新一代将星如耿超、叶闯、王文广之辈,亦已崭露头角。换而言之,皇上虽然求才若渴知人善任,但对飞扬、沈重还未到非用不可的地步,对二人是处于可用、可不用的境地。而大夏如今虽然国势强盛,疆域却仅限于中华半壁,若要天下重归一统仍是任重道远。是以皇上对飞扬与沈重的处置根本扯不上什么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名目,他二人暂且也没那个分量。”

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继续说道:“皇上龙体究竟如何,他自然心中有数,否则何必召回宁王与康王?将四位皇子都留到身边?还不是皇上自知时日无多,想在尽余生之力亲手栽培出一个能放心托付江山的后继之君?三弟方才之言,可谓一针见血。在皇上有生之年,飞扬与沈重免不了是要受些蹉跎,那是肯定的。为保江山承继稳固,皇上必定会精心选拔一批出类拔萃的年轻才俊留与儿孙用。现今对三弟的任用,何尝不是如此?我敢说,此后数年间三十岁以下的青年将领擢升的机会不多了,甚至是根本没有机会。但飞扬与沈重再度领兵征战,却是必然!年轻人多经受一些挫折磨难,其实并非坏事。”

秦空云恍然点头道:“如此说来,皇上关于四弟与沈重的旨意果真是字字玄机,其中也暗含爱护之心了?但愿他二人要能沉得住气、耐得住寂寞才好,可千万别一时激于义愤干出什么傻事来!……我们一定要适时提醒二人!对!最好现在就分别修书遣人密送过去!”

杨致皱眉道:“皇帝都不急,你瞎急个什么劲?难不成你现在就能确定皇帝还有哪些后手?此番挫败太子篡逆,皇帝对我们兄弟三人联手已然百般警觉,已经开始下手试图分而治之。你秦氏机构再如何庞大严密,其中到底潜伏了多少皇帝的密探,你又说得清楚么?何必上赶着把小辫子送到人家手里去抓?”

徐文瀚叹道:“三弟所言甚是。飞扬与沈重都不是皇上眼下急于处置的棋子,起码在太子一案尚未审明结案之前,皇上是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的。即使二人遭遇冷藏,皇上也不乏考量他们的心胸气度之意。我们要适时提醒二人心态放沉稳一些,那是一定的。若非事态紧急,还是等到有合适的机会再说不迟。”

“至于为何此番没有封赏愚兄与三弟的旨意,就更不难懂了。太子篡逆一案殊多隐晦,究竟怎生收场,不仅是皇上,我虽受命主审,心里也没底。你叫皇上如何封赏?皇上许了三弟的大夏海关总督是不错,可晚些时候下旨又有甚要紧?何况正在三弟与公主准备成婚的当口,皇上脸上本就不大好看,此时下旨加封,未免显得不合时宜。”

杨致接口驳道:“话不能这么说。太子篡逆一案怎生收场,皇帝相关旨意中其实已定下基调。赵天养一死便死无对证,主犯的屎盆子自然毫无疑问是扣在他头上了。卫肃与李氏三侯并列成了从犯,而太子只轻飘飘的点了一句是受他们挟持。大哥方才也说了,皇帝绝不是个头脑轻易发热的糊涂人。由此可见,皇帝不愿、也不想大开杀戒。李氏三侯因祖上积德,先皇言犹在耳,那是杀不得的,卫肃只怕也不是那么好杀。太子赵恒已经被废,但在朝野上下还颇有人望,皇帝断然不会放虎归山判他流放边塞,了不起重则赐其自尽,轻则判个终生囚禁。说到底,这桩篡逆案注定是雷声大雨点小,最终死不了几个人的。但在尚未结案之前,若是有人敢傻不拉几的跳出来去触皇帝的霉头,为太子及其一党鸣冤叫屈,那就等于是自己找死了。不客气的说,杨某此番不知救下了多少人的性命,真是做下了一桩莫大的功德啊!”

死在您手下的人难道还少么?可此话却也不假。徐文瀚与秦空云不禁相视莞尔失笑。

秦空云笑道:“外间都传闻你勇悍绝伦、心狠手辣,纵然做下这桩莫大的功德,仍自难免有明珠蒙尘之嫌。”

杨致不以为意的道:“外人怎么看我,我向来不太在乎。我当初射杀赵天养的本意,不过是想救卫肃的性命罢了。仔细回想起来,我还无意中为太子创造了一个彻底翻盘的绝好机会,只不过赵恒那厮终究火候相差太多,没能好生利用,也活该他成不了大事。”

秦空云困惑的问道:“此话怎讲?”

“这一节我也早已想到了,三弟并未夸大其词。”徐文瀚正色道:“太子于机谋权变之道,确实犹如尚未进门之蒙童。自周挺以宵禁之名行兵变之实之际,太子就完全乱了阵脚。全然没去细想,周挺为何能那么做?又为何敢那么做?居然半点不曾虑及皇上早已金蝉脱壳,一味深信皇上病重不起仍在掌握,只知仗持赵天养军心不稳的三千内廷侍卫困守宫内!直至大军围宫、皇上现身宫外的消息传来,太子便自认大势已去万念俱灰,只抱听天由命之心任人宰割。三弟悍然射杀赵天养,如若太子应变迅速,就应该立刻意识到这确是翻盘的天赐良机!只要一口咬死宫中病榻上的皇上才是真身,一口咬死赵天养才是作乱的罪魁祸首,装模作样的带领一众侍卫杀将出来与围宫禁军相对峙,待刻意几经谨慎验证后,再情真意切的与宫外的皇上上演一出父子相认的活剧。”

“嘿嘿!如此一来,皇上还有什么借口废黜太子?还有什么借口降罪卫肃与李氏三侯?等到事态暂息,大可将所有罪责都推到赵天养头上,死扣忠君敬父的主题慢慢圆谎推个干净。当然皇上绝对不是那么好骗,但纵然皇上心知肚明,想要料理太子及其党羽必须花费不少时日,要大大花费一番脑筋。然而只要太子储君之位暂且得保,卫肃与李氏势力尚在,太子一系班底便无大碍。日后即使有所变故,亦无伤筋动骨彻底垮台之忧!较之如今沦为皇上手中可以任意搓揉的烂泥一团,岂不胜上万倍?”

秦空云不由悚然动容:“看来脸厚心黑、心机敏捷是成为帝王的必备素质,可惜并不是人人都有这方面的天赋。关中、金城两地的老牌豪强势力原本是太子赖以立足的根基,这次因为太子而被牵连进来,想必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杨致摇头道:“有些事并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虽不知咸阳富商黄继先、金城富商郭培究竟是何许人也,但皇帝真够抬举他们的了。用屁股想一想都知道,这两位仁兄应该是关中、金城两地老牌豪强势力中的代表人物。两地财阀最大的本钱,无非是实力雄厚的田地钱粮资本,皇帝现在还没有彻底摆脱依赖他们的足够底气。莫说已经有了一个秦氏,我这个杨氏也已略具雏形,皇帝不会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相当长的时间内也不会去真正动他们。圣旨中提及的罪名都属莫须有一类,皇帝借处置李氏三侯之机削弱两地老牌豪强势力之余,就为了敲打敲打吓一吓他们,顺手狠狠敲个几百万两银子的竹杠,就会放人了事。”

说及此处,只听阿福在门外禀道:“少爷,越王殿下来访!说是奉旨去老太尉府上看过公主了,顺道前来讨杯酒喝。”

此时已是戌时掌灯时分,赵启怎么这个时候还来了?三人互望一眼,杨致嗤笑道:“自年前宴请群臣之后,就再没听见过我这位小舅子半个屁的声响。奉旨?顺道?这他**才叫有天赋呢!”

第226章 头一个硬钉子

第226章

头一个硬钉子

只要稍有头脑的人就知道,于皇帝而言,杨致与赵妍的婚事无论如何都不甚光彩。是人就知道,杨致是个翻起脸来任谁都不买账的强人。越王赵启虽然贵为皇子,而且披着“年幼”的羊皮,又被公认是个行事殊少禁忌的惫懒人物,在太平无事之时出入杨府犹如自家后院一般随便,为何唯独今日要阿福通报时刻意掺入“奉旨”、“顺道”等字眼?还不是这位小爷心明眼贼,怕杨致不给他面子会吃闭门羹?

徐文瀚见杨致颇有点不耐烦的意味,出言劝道:“三弟,切不可小看了你这位有天赋的小舅子。越王既然已经来了,见一见又有何妨?据我所知,就在两日前越王还专程向皇上请旨探视了废太子,今日又声称奉旨去老太尉府上看望了公主。太子在位时不巴结,失势时不踩踏,说明这位小王爷还是很看重兄弟姐弟之情的,在皇族贵胄中尤显难能可贵。同是皇子,换了宁王与康王在京,未必就有探视废太子、看望公主的胸襟与胆量。宁王与康王两位皇子不日即将奉召回京,只是不知皇上龙体能否撑到越王开府建衙那一天?”

杨致苦笑道:“梅妃娘娘头脑清明十分谨慎,越王此刻到访,必定是他自己的主意,我原也没说不见他。莫说这小子对金銮殿上那张龙椅是半点兴趣也无,就算皇帝的身体能撑到他十五岁开府建衙那一天,那又如何?少说还得三五年的功夫,才能置下像他两个哥哥那样雄厚的本钱吧?这小子人小鬼大精明得很,费力只赚白忙活的事是万万不会干的。皇帝一贯对他放任惯纵,或许也是为了他好。”

秦空云不禁叹道:“越王确然心机伶俐见识过人!可惜他既年幼也无心,皇上更没悉心栽培的时间了!”

徐文瀚若有所思的缓缓摇头道:“恐怕未必。真龙天子受命于天,如今下此定论为时尚早。只要是雄才大略的枭雄之主,三位皇子将来无论由谁继位,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依我看来,日后你我兄弟三人对皇上再行立储一事,务必慎言慎行,尽量不要妄议妄动。”

说话间,不等杨致吩咐阿福前去相请,门外就传来了赵启稚嫩但爽朗的笑声:“明日就是四姐与姐夫的大喜佳期,侯府上下真是喜气洋洋啊!徐先生与秦大哥想必也在吧?”

次日杨致与赵妍的婚礼,与徐文瀚和赵启预料的情形并无二致:简单不失隆重,但略显冷清。赵启先前的分析十分精辟,杨致固然不好相与,皇帝愈发是个得罪不起的主。因太子谋逆一案的缘故,遭受了如雨一般降下的圣旨轰炸后,朝中群臣莫不深感天威难测,尽皆倾心关注后续局势如何发展,谁还有心思好死不死的对皇帝的“曲线嫁女”说三道四?翰林院掌院大学士田祖德老夫子官至极品,只因倚老卖老在皇帝面前玩了点小聪明,一句话不对板就被流放朔方。皇帝树有不识时务的反面榜样在先,而后那道贬黜赵妍的旨意业已剪断了朝中卫道士们的舌头,纵然有人心有微词,也只敢暗自腹诽而已。

满朝文武除了王雨农、陈文远、徐文瀚等几位负责操办的宰辅重臣,仅有福王、越王与秦公等三位来宾,除此之外群臣无一到贺。出人意料的是,尚未回京的宁王与康王竟然都差遣各自王府的管事主簿送来了十万两银子的贺仪。好歹赵妍与两位皇子是一父同胞的兄妹,

屈指可数的几位来宾之中秦氏父子算是指定赞助商,宁王与康王和福王与越王叔侄俩都是直系亲属,杨致思量不宜推拒,便悉数笑纳了。

杨府老太爷杨炎再怎么爱热闹,也知道皇帝这个不是亲家的亲家不是那么好认。连日以来只窝在房中甚少露头,百无聊赖的纠集几个家仆斗牌解闷。婚礼当日,也有几个好事的街坊泼皮试图仍如杨致与沈玉大婚之时一样前来凑趣贺喜,杨炎连眼睛都不眨的就叫门仆打发他们趁早滚蛋。

尽管是迟到的婚礼,总归是一场堂而皇之的婚礼。几位核心主角早有不用言传的默契,只要打上了“明媒正娶”的幌子,对婚礼的规格排场如何似乎都不太讲究。新郎官杨致脸皮向来不薄,无非是为未婚先孕且同居履行一下候补手续,使既成事实在明面上合法化。大腹便便的新娘赵妍的心愿,无非是在杨家有个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分。而皇帝与梅妃脚下的台阶,陡是陡了一点,可总比没有强吧?

婚礼看似简单隆重,实则无论粉墨登场参与其中者,还是缩头缩脑小心观望的看客们都耗费了不少的脑细胞,不管怎么说总算波澜不惊的如期举行,圆满收场。

老爷子杨炎数日之前对宝贝儿子曾言:皇帝赢了,不就没你什么事了吗?的确如此。然而瞎子都看得出来,这绝对只是暂时的。婚礼的胜利举行,对杨致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所有的人眼睛都盯着皇帝,唯独他不需要。现在虽然皇帝心忙事多,一时用他不上,但一旦腾出了脑子腾出了手,就会找上门来。因此杨致乐得趁着这个难得的短暂空隙,安心享受早应过期了的新婚燕尔的蜜月。

随后几日中值得一提的是,不仅禁军大将军周挺麾下那几位品衔不高的心腹将佐王文广、严方、张安、韦志高得以升赏重用,随同杨致至潼关迎驾的张得胜、王彪、刘当、朱大为、罗英、陈准、胡智雄、肖刚、郭锐、钟涛等十名校尉一律特旨擢升为禁军偏将,杨致答应两万迎驾将士的赏抚饷银也足额到了位。

对原本在禁军混得不尽人意的十名校尉来说,越级擢升已经是祖坟冒烟得了天大的彩头,居然还额外发了一注不小的横财,对给了他们升官发财两不误的机会的杨致能不感激涕零吗?赏抚饷银因为飞虎侯早已想办法“垫付”兑现,当然要还给他老人家。借送还银两之机,少不得要发自肺腑的感激飞虎侯的知遇之恩。

不想杨致钱是收下了,人却一个都不见。杨致从未怀疑过皇帝该大方时绝不吝啬的度量,但也从未怀疑过皇帝的好记性和不逊奸商的精明。客串了一回领兵迎驾的大将军,非但有数十万两现银早已落入腰包,还敲来了一个价值四百万两的粮行,他对这样的报酬已经相当满意了,何必贪得无厌呢?是以一转身就毫不犹豫的把银子又献给了皇帝。银子一文不要,人一个不见,只为与皇帝两相省心。

陈文远与王雨农都是历经千锤百炼了的国宝级重臣,遵照皇帝的旨意迅速填补了太子与卫肃倒台后的空缺,担起了署理举国日常军政事务的重任。二人是伺候了皇帝数十年的老搭档,自然驾轻就熟。即便如此,二人毕竟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几乎每日都忙得两眼发黑。

太子篡逆未遂堪称大夏开国以来天字第一号重案,徐文瀚受命主审,显然半点都不比两个老头儿轻松。

太子一党妄图篡逆事实俱在,案情并不复杂,实在没什么好审的。况且已经有一个死得不能再死了的现成替罪羊,皇帝也半遮半掩的定下了处置基调,但现在的问题是玩的不是事实。明知是掩耳盗铃,也要根据皇帝的需要,另外炮制出一个严丝合缝的“案情”来。要在绝计不能明说的前提下,引导所有涉案人犯集体进入“案情”,并且终其一生都必须死死咬住不能改口。最后还要精准揣摩皇帝的心思,草拟一份毫无纰漏的“公正”判决……

与其说是审案,还不如说是考验徐文瀚编故事的本事,考验他做政治思想工作的手段,考验他的政治智慧。委实是一项难度系数极高的系统工程!

徐文瀚胸罗万机,像他这种档次的人要迅速制定出一套施工方案,其实并非难事。

难就难在执行。

诸如废太子赵恒、卫肃及李氏三侯等骨干人犯绝不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蠢人,按理说从皇帝圣旨中“挟持”二字应该能嗅出一线生机。只要徐文瀚稍稍加以旁敲侧击的点拨,绝大多数的人只要他们自己愿意,想要保住性命或许不是太难。可这世上还有气节与信念这一说,还真就有不怕死的人。从容接受成王败寇的现实,把伸长脖子硬往皇帝屠刀下凑当做舍生取义,视为无上光荣的人不在少数。低下头颅忍辱偷生,对这些人来说简直是比杀了他们更为残酷的刑罚。

如何叫这帮不识时务的人集体接受皇帝需要的“案情”?如何叫他们统一口径低头认罪?又如何让他们保证将真相永远烂在肚里?

徐文瀚在开审第一天碰上的头一个硬钉子,竟然就是卫肃。

第227章 明月何曾照沟渠

第227章

明月何曾照沟渠

中国人自古崇尚忠义。如若在乱世之中不惜一切坚持这份信念,既十分奢侈,也非常可贵,因而通常得以名垂青史,备受世人敬仰称颂。如若这份坚持不合时宜,或是付出不必要的沉重代价,人们往往会冠之以“愚”。所谓千古艰难唯一死,不管怎么说,能为坚持自己的信念而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至少担得起“令人佩服”这句评价。

曾经身负大夏第一名将英名的卫肃,已然站在“乱臣贼子”的队伍里成为了阶下囚。然而卫肃顽固坚持认为辅佐太子篡逆是出于为国为民的大义,所以无怨无悔的抱定必死之志,决意将实在乏善可陈的政变事业进行到底。

东宫侍读裴显中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妄想一步登天而下重注投机的赌徒,一不留神却戏剧性的光荣跨入了阉宦的行列。不想死心拥戴赵恒的保守派文臣与不得志的迂腐清流文人们把他抬到了忍辱而撰《史记》的太史公的高度,骤然声名鹊起,由太子身边一个不上档次的幕僚而幻化成了忠心事主的楷模。体重意外减少了二两的裴显中因此有了一个继续活下去的强大理由,而且活得比从前更为慷慨激昂。——老子都已经是这样了,谁怕谁啊?与其忍辱偷生,不如背水一战搏个忠义楷模的好名声流芳百世。

“凌迟”、“灭族”是自古以来的谋逆案中最为常见的字眼,广受株连人头落地的人动辄数以万计。杨致声称自己做下了一件莫大的功德绝非虚言,皇帝不仅有心控制打击面。而且并无大开杀戒之心。即使如此,因太子篡逆一案而身陷囹圄的人仍自多达数百。尽管心境与地位完全不同,裴显中一夜之间竟然得以与威名赫赫的卫肃齐名,俨然分别成了废太子一党中文臣武将的精神榜样人物。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下狱的太子一党绝大多数人料定断无生理,在他们看来,所谓待审不过是皇帝需要精心罗织一份证明他们万恶不赦的罪状而已。左右是个死,何必妄自落下贪生怕死的脓包骂名?俗话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虽然并非人人视死如归,准备杀身成仁、从容赴死者有之,心存一丝侥幸者有之,倍觉冤枉深感不值者亦有之。就连李氏三侯一系人等都认定覆巢之下无完卵,只万分沮丧的保持缄默。没有一个人喊冤求饶,即便有人想那么做,也怕不等传到皇帝耳朵里,就会在狱中被唾沫淹死,或是稀里糊涂的背后遭了黑手。是以整个刑部大狱笼罩在无奈、悲愤与悲凉的气氛当中,如同一潭死水一般的冷寂阴森。

如果徐文瀚连这些人的心思都看不明白、琢磨不透的话,那就不是徐文瀚了。

这些人都是在皇帝身边打滚出来的,先前无不位高权重非富即贵,如若严刑逼供,首先皇帝那一关就过不去,还会背上酷吏的恶名为世人所不齿,所以徐文瀚压根儿就没往用刑这个字眼上去想。

徐文瀚接旨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一众相关官员的前呼后拥下手捧圣旨亲往刑部大牢,宣旨巡视一圈之后便嘎然而止打道回府,当日再无下文。

在禁军大将军周挺发动兵变迎皇帝回宫当夜。这些人就被看守控制起来,继而立马下狱关押。皇帝当时就听从了徐文瀚、王雨农的谏言,为防他们串连生事、防他们畏罪自尽、更为防他们遭人暗算灭口,原刑部大牢的狱吏一律弃之不用,而调用王文广、严方手下的禁军兵士严密看守。太子一党人犯实际上从那一晚起,就已与世隔绝,外界是何情形完全无从知晓。然而自古至今一旦被划入谋反作乱人犯的名册,会落得怎样的下场,这些人心里自认比谁都要清楚。就算什么都敢想,就是不敢多想是否还有活路。

所以诸如卫肃、裴显中、李氏三侯等原本打死也尿不到一个裤子里去的人,根本无需串连串供,却会出现表面看来上下齐心、空前团结的这幕奇景。

徐文瀚是对症下药,先给他们开了个安神的方子:我身后没有任何势力的背景,先前与你们没有任何恩怨瓜葛。非要说我有背景的话,我唯一的靠山就是皇帝。如今我是奉旨主审的钦差大臣,卫肃独子卫飞扬与我有八拜之交,我纵无徇私之胆,徇私之心还是有的,起码绝对不会落井下石无端把你们往死里整。可皇帝到底是啥心思呢?我也不知道。太子赵恒之所以篡逆是受“挟持”,首恶原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已然伏诛。——反正圣旨上言之凿凿就是那么说的,你们自个儿先好好掂量吧!

第二件事是开列了三份名单。废太子赵恒仍然囚禁在原东宫太子府。其余人犯则按名单划成三拨,分头关押在刑部、内廷禁卫府、大理寺三处监牢。——上下齐心?铁板一块?生机嘛,或许挤一挤还是有的。是不是人人必死,你们分头想想清楚再说吧!

徐文瀚做的第三件事,令杨致差点儿哑然失笑,足可以与前世优待俘虏的政策相媲美。遣派专人负责供应精致膳食,按时清扫监牢保持干净整洁,甚至允许人犯每日可以沐浴更衣……。除了没有人身自由,跟疗养院有什么两样?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为皇帝市恩。——皇帝是仁慈的,我徐某也是厚道的。只有绝对顺从皇帝才是顺天知命,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不会想不明白吧?

但皇帝的仁慈不仅是迫于现实需要,而且是有底线的,徐文瀚的厚道也是有限的,至少要在皇帝能够容忍的范围以内。兵书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事实上,徐文瀚开审之前的诸项举措,对瓦解、分化本就不那么牢靠的太子联盟收效甚佳。

绝大部分人还是能认识形势,现在他们这帮人犹如皇帝掌中的一撮臭虫,什么时候捏死一只或是一群,任何时候对皇帝来说都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全看他老人家的心情了。皇帝有什么必要拍你们的马屁?哪有闲工夫来涮着你们玩?既然生路打开了一丝暧昧的门缝,傻子才一门心思往死路上奔呢!不到三天,各处狱中便陆续有人主动上书请罪。无非是感念皇恩浩荡,痛感罪孽深重,恳请从轻发落,戴罪立功云云。

狱中人犯一应上书,自然要交与奉旨主审的徐相徐大人先行审阅,再由其代呈御览。徐大人也因此恍然重操旧业。化身为教书先生,少不得挑出几个文笔不错、头脑灵活的人犯“单独谈心”循循善诱,对其声称字字血泪的请罪书详加指点。不过六七日功夫,上书请罪在狱中俨然已成风潮,人人争先个个踊跃。徐大人摇身一变,由主审官变成了主考官。命题明确,文章由你们各人去做。能够做保住小命的猴子,何必上赶着做骇猴的鸡呢?众人唯恐慢得半步,就会被别人抢去了为数不多的赦免名额。于是乎所有请罪书文笔虽是精彩纷呈各有千秋,但都是紧扣命题,内容大同小异。

徐文瀚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所向披靡,却有两个人始终岿然不为所动:卫肃与裴显中。

皇帝给了徐文瀚一个月的时间审明太子谋逆一案,旨意中提及的目的十分明确,“以正天下视听”。为此,徐文瀚自夏历武成二十六年正月十七日受命主审之后,花了整整十天的时间,做足了前期心战功夫。直至正月二十八日,在刑部大堂正式提审卫肃。

礼部、刑部、兵部三部尚书都是久历宦海的官场老油子了,虽是奉旨“会同”审理,却都异口同声的表示“一切唯徐相马首是瞻”。徐文瀚只颔首一笑,也不多话假惺惺的谦让。

卫肃一如往常身着洗得泛白的靛蓝长袍,只是眼窝深陷,脸色蜡黄。较之以往看起来愈发瘦得可怜。饶是如此,又有枷锁刑具在身,顾盼之间仍自透着统领千军万马、俾睨天下的威严气概。徐文瀚不禁暗自感叹:卿本大夏第一名将,本可在太尉高位上得以善终,奈何不自量力鼓动不成器的太子女婿抢班夺权?

卫肃神色沉静,上堂之后,在场面上倒也没令徐文瀚与陪审的三部尚书为难,很配合的下跪叩首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不慌不忙的道:“罪臣卫肃,见过徐相与三位尚书大人。”

徐文瀚叹道:“长久不见,卫大将军又显清减了。”

轻咳一声直奔主题道:“废太子赵恒受原任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挟持意图弑君谋逆。卫大将军因何一时糊涂参与其事?可知罪否?皇上乃圣明之君,只要大将军好生知罪认罪,本官定当如实代奏。”

徐文瀚这话貌似含糊,实则说得十分明白:皇帝已为本案定性,废太子是受赵天养“挟持”,主谋是那死鬼赵天养,你也就是个“一时糊涂”的从犯。只要你向皇帝服软认罪,皇帝没想非要你的命不可,就看你上不上道了。

俗话说讲话的是徒弟,听话的是师傅。徐文瀚话里的意思明明相当露骨,但放在哪儿都挑不出半点毛病,绝无惹祸上身遭人攻捍之忧。三部尚书不由自主的交换了一下眼色:此人年纪轻轻便能跻身宰辅高位,并非偶然!

不料卫肃半点儿都不领情,淡然笑道:“罪臣卫肃感念皇上天恩,也多谢徐相一番好意,但只能心领了。”

“卫肃知罪也认罪,然则与徐相所言出入甚大。太子是受挟持不假,但主谋是卫肃,一应罪责理应由我一肩承担,与旁人无涉。赵天养不过是一介内廷禁卫将军,于他何辜?我已累得他丧命身死,怎可忍心令他再背负千古骂名?更连累太子被废,皇后与太子妃相继殒命,罪臣卫肃本就是万死莫赎之人!”

一旁负责录供的刑部书吏笔走龙蛇,将卫肃的话一字不漏的录了个扎实。徐文瀚不由眉头大皱暗呼糟糕,三部尚书也是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只听卫肃接着说道:“徐相既答应将罪臣的话如实向皇上代奏,那卫肃今日便直抒胸臆,一吐为快了。古语有云:文死谏,武死战。其实谏也好,战也罢,只是战场不同而已。诚如徐相方才所言,当今皇上乃乱世少有之圣明雄主。然自皇上登基以来,东征西讨开疆拓域一日不曾停歇,武功极盛而颇少文治。君不闻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诸位可知大夏疆域日益拓展,是由多少儿郎的热血和白骨铸就?是由多少黎民百姓的血汗钱粮堆成?”

“卫肃并非迂腐不化之人,并非不明白天下大势分久必合道理。也清楚天下终将归于一统的步伐不可阻挡。但大夏的黎民百姓实在太苦了!飞虎侯杨致曾言:民若水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委实令人振聋发聩!古之强秦不也是经过先后十数代国君励精图治、耗时数百年才全其一统天下之功吗?为何皇上非要涸泽而渔一蹴而就?何不适时与民休息,量力而行?历经两代或三代后继之君来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又有何不可?”

卫肃说到此处,情绪稍显激动,瘦削蜡黄的脸上泛起一片潮红:“我出身贫苦少年从军,由小卒而至大将军,追随皇上征战已逾三十年,自问对大夏、对皇上之忠心天日可鉴!卫肃从未有过半点私心!皇上一味醉心征伐,毫不体恤民力,以至民生窘迫而不自知。须知雄心虽远,民力却有尽时!一旦激得民怨沸腾,则国本动摇,大夏危矣!我也知太子并非雄略之主,但其宅心仁厚勤勉用力,创业难有大成,守成却是有余,大可担当治世仁君之任。然而正因如此,深为皇上不喜,储君之位岌岌可危。卫肃为保大夏国祚绵长,责无旁贷!”

双眼闪烁着热切的光芒道:“恳请徐相与三位尚书大人定要转奏皇上,卫肃绝非乱臣贼子。卫肃兵谏不成,如今愿以命谏!只要皇上罢征伐、止干戈、腾出十至二十年与民休养生息,纵然赔上卫氏阖族数百口性命,亦是死得其所,虽死无憾!”

徐文瀚嘘声叹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自古皆然!此节话题太大,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本官不想与大将军进行无谓的口舌争执。不知卫大将军有否想过,与其让黎民百姓陆陆续续付出几代人的代价,何不挟国势鼎盛之威牺牲一代人,让后人安享盛世太平?”

卫肃昂然道:“只要征伐一日不休,就谈不上什么盛世太平!我自将心向明月,明月何时照我心?罪臣言尽于此,请徐相切莫多言。哦,犬子虽略有薄才,但大夏人才辈出将星如云,有他不多,无他不少。徐相虽与小儿有八拜之交,也须公私分明,万勿借飞扬前程为由再行游说。”

卫肃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等于是把一切退路全都堵死了。徐文瀚颓然挥手道:“请大将军稍安勿躁,还是回去想想清楚再说吧!——退堂!”

卫肃一心求死,幻想以此谏言皇帝改变既定国策。徐文瀚深感可悲可叹,又无可奈何。一个卫肃尚且如此难啃,已受宫刑的裴显中更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岂不更难对付?这日晚间,心情抑郁的徐文瀚自然前往飞虎侯府邸,向杨致通报初审详情。

杨致听罢默然半晌,脸上泛起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我自将心向明月,明月何时照我心?嘿嘿,下一句应该是奈何明月照沟渠才对嘛!其实明月又何曾照沟渠?我要是有飞扬这么个不开窍的老子,不被气到吐血身亡才怪!卫肃真他**傻死了!——大哥还是忒厚道了一些,你是没捏到卫肃七寸的痛处,像裴显中那等货色就更不难对付了!”

第228章 夜有故人来

第228章

夜有故人来

徐文瀚虽不谙武技。但胸中才学杨致难以望其项背,机谋智计也丝毫不逊杨致。然而此时的徐文瀚已断不可与当年信阳书院首席才子同日而语,以三品集贤殿大学士名列宰辅重臣高位的身份,无异于一副无形的枷锁,对他是一种极大的束缚。

听杨致那么一说,苦笑着叹道:“卫肃迂腐不化尚以为是大义凛然为民请命,裴显中不过是绝境求生的小人心态,我岂能不知?卫肃可佩可敬,更可悲可叹。裴显中沽名钓誉却理直气壮,场面上我难奈他何,着实可恨!卫肃妄废你我一片苦心,全然不理会我的点拨提醒一心求死。皇上是有脸面、也要脸面的人,若是卫肃连一个字服软的话都没有,即便无心杀他,又怎生下台?”

“如我仍是闲云野鹤的幕僚谋臣身份,自然无所顾忌。可现在我是奉旨审案的宰辅重臣,言语行事必须讲究出师有名、堂堂正正。如今看来,皇上命我入仕在朝,授你金牌在野,或许就是皇上的高明之处了。——你以为皇上命礼部、刑部、兵部三部尚书会同审案是为了什么?一是为了摆足官样排场,以示郑重其事名正言顺。其二。何尝又没有监视我的意味在内?三弟,我这个主审官不好做啊!”

杨致不以为然的道:“所谓当局者迷,所以我才说大哥忒厚道了一些。三部尚书也清楚他们只是充当陪衬,他们的心思说来再简单不过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废太子素有贤良勤勉之名,在朝野上下颇有些德望。受命主审这等谋逆案本就是替皇帝做恶人的活计,本就无功可言。有功他们也不敢居功,担心招致骂名,担心无端引来报复。一旦有过,所有黑锅自然由你这个主审官来背。所以,不管皇帝对你如何信任,不管你有多大能耐,这都注定是个劳神又费力、几面不讨好的差事。这一节你不早就看透了吗?怎么事到临头又畏首畏尾了?横竖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用有个屁的顾忌?”

徐文瀚摇头道:“我并非只知明哲保身的怕事之人,三弟误会了。如若既想保全卫肃阖族性命,又让各方各面都无话可说,则必须想一个万全的法子。”

杨致笑道:“此事说易不易,说难却也不难。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何必把简单的事想得过于复杂?凡事皆应先易后难,理事如此,审案亦然。我方才说过,你是没有捏到卫肃的七寸痛处。卫肃脑子不笨,胸中也颇有才学,你话中是何真意,他怎会听不出来?你说太子是受挟持,他怎么眼睛不眨就同声附和?他把所有罪责尽数揽下。所为何事?你以为他真拿卫氏阖族数百口性命不当回事吗?当然是为了不惜一切代价保全太子,以伺东山再起!这就是他的七寸痛处!他慷慨激昂的一番演说,一方面的确是抒发不同政见,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转移皇帝的视线,甚至是有意想要激怒皇帝。”

“要逼他就范很简单:先把他晾在一边不予理睬,在提审其余人犯的时候,均以推翻太子是受挟持这一说为宗旨,只须小心掌握其中火候就是了。嘿嘿!你想做主犯一人将黑锅背下,是吧?我偏不让你如愿!你***不听话,是吧?那我就摆出把太子往死里整的架势,直到你听话为止!”

徐文瀚缓缓点头道:“这一节我也想到了。非但卫肃,裴显中我也打算将他单独关押,待冷上一段时日再慢慢料理。”

“不!”杨致立马不屑的反驳道:“裴显中算是个什么东西?居然与卫肃相提并论?就凭他也配?对这种以科考入仕的人来说,净身成为阉宦无异于奇耻大辱。他若真是死心忠于太子,真想担当罪名为太子开脱,大可自尽殉主以明其志,不同样可留下忠烈之名?可他为什么还要忍辱偷生?因为他不想死!你说他是绝境求生的小人心态,只说对了一半。他是破罐子破摔,妄图借此搏名自抬身价,为日后咸鱼翻身积攒资本!”

“对卫肃先采取冷处理的策略是对的,但对裴显中那等货色。反而要天天大审特审,审他个不亦乐乎,审得他头昏脑胀!太子为何会受人挟持弑君谋逆?碌碌无为不思进取,受奸佞之臣挟持蒙蔽,——皇帝的废太子诏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嘛!裴显中不是想搏名吗?那就要对症下药,反其道而行之往这上头使劲!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是谁让太子不思进取?谁是蒙蔽太子的奸佞之臣?是人就知道裴显中是太子的心腹近臣,这个黑锅不由他来背,那还有天理吗?”

“对呀!”徐文瀚霍然起身一拍脑门道:“在这上头拿了裴显中大做文章,既可为太子减轻罪责,又能为卫肃分担罪名!”

旋即又坐下皱眉道:“但太子才智平庸倒是真的,平常唯恐触怒皇上被人取而代之,是以一直如履薄冰谨慎自处,鲜有失德不检的劣迹。想要坐实裴显中蒙蔽太子的奸佞罪名,怕是不易!”

杨致哈哈大笑道:“亏你还自诩精通屠龙道、帝王术!难道你忘了,有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有个词叫无中生有?什么蛊惑太子沉迷声色、欺男霸女,什么怂恿太子不安本分、蠢蠢欲动,还不是任你捏造?想要像模像样的找齐人证、物证也容易得紧:许以重赏找人做伪证,然后施以重刑将其灭口。皇帝为何会默认太子是受挟持的说法?这个话题你我已然讨论多次,就不用我再啰嗦了吧?你以为皇帝会嫌为太子背黑锅、顶缸的人太多么?任你拿裴显中怎么折腾,皇帝必定都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徐文瀚无奈的叹道:“如今之势,除此之外别无良策。裴显中原指落得个净身去势的下场,如此一来,诛灭九族已成必然。裴氏称得上是关中大姓望族,只可怜此番无端搭进去数百条人命,那便是一败到底了!”

杨致冷笑道:“事实如何,心中有数的并非只有皇帝一人。但皇帝需要的是一个满意的结果,而绝不会去关心事实真相。裴显中若真是什么忠直诤臣,你于心不忍那还有几分道理。那小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这么做也不算冤枉了他!我敢说皇帝的心思与我们一样,拿了姓裴的出气,总比让姓卫的死上几百要好!姓裴的要怪就只能怪家门不幸,出了个裴显中这样掂不清自己有多少斤两的子弟!”

徐文瀚起身沉吟道:“此中道理,愚兄岂会不知?不是愚兄优柔寡断徒存妇人之仁,而是兹事体大,不能妄自草菅数百条人命,委实马虎不得。时候不早了,容我回去再想一想,再好好想一想!”

杨致见他脸色沉重,劝道:“有道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并非冷血嗜杀之人,与裴显中也无冤无仇,何苦令他陷身于灭族之祸?方才我只是以话赶话、就事论事罢了。皇权威严绝对不容挑战,绝然不可侵犯。从古至今只要事涉篡逆,哪一次不是尸如山积、血流成河?想要皇帝一个泄愤的替罪羊都不找,一人不杀,恐怕也不太现实。你仔细想想看:皇帝自然不可能因为赵天养拿赵氏皇族开刀,若拿李氏灭族不仅会授人以忘恩负义的话柄,更担心导致政局不稳。若拿卫氏灭族,则恐有动摇军心之忧。大哥你头痛,难道皇帝就不头痛么?”

“本来依照裴显中的身份地位,按理说无论如何都没达到被皇帝用作替罪羊的档次和份量。但裴显中毫无自知之明。前段接二连三装逼太过,以至弄巧成拙势成骑虎。我敢说你审案的每一个细节都瞒不过皇帝的耳目,裴显中几次三番跳出来硬充出头鸟,皇帝想不恨他都难啊!他非要伸长了脖子往刀口上撞,不灭他灭谁?”

徐文瀚默然片刻,略显疲倦的应道:“说来惭愧,尽管愚兄早有准备,但卫肃竟然丝毫不为所动,态度之坚决强硬仍然出乎我的预料。他那番说词并非全无道理,不乏值得咀嚼回味之处。我原本也是抱定了将卫肃与裴显中分而治之的主意,反倒被扰得有些纠结了。我今日这一趟没有白来。先前我心中还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现在也算大致有了明晰的脉络,只是实施的诸般细节尚需慎之又慎细细思量。”

杨致继续婉言劝道:“只要一天还有权利争斗,总会有无辜的性命牺牲。佛说众生平等,可众生几时平等过?否则又何来命运一说?为求一己私欲私利而丧失原则立场,一味揣测迎合皇帝的心意,不惜借他人的鲜血染红自己的乌纱,你我都还未曾落到这步田地。如果杀戮不可避免,那么尽力将杀戮规模降低到最低限度,那便已是行大仁大义!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大哥务必看开一些。所谓一步走通,则路路皆通。天色不早了,我便不留你了,回去好生斟酌吧!”

送别徐文瀚之后,杨致脑子里倏地冒出一句似曾相识的话来,且愈发深感认同:这世界其实是设计者为自己设计的。然而就算贵为帝王之尊,若不想背负昏君骂名遗臭万年,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为所欲为。放眼世间,真正能牢牢掌控自己命运的又有几人?纵然是他杨致,也同样不能。

心下不由无端生出一股怅然若失的萧瑟,径自回了书房。又叫阿福烫了一壶酒,自斟自饮喝着闷酒,胡乱想着心事独自发呆。直至壶中酒净,打更的梆子响过了三更,酒意渐渐上涌,才感觉有了几分混混沌沌的睡意。夜已深沉,无心再去两位夫人房中歇息,也懒得洗漱,随手扯过锦被裹了,就势囫囵和衣躺倒在了书房榻上。

正自似睡非睡间,只听房门拍得啪啪直响,阿福在门外连声唤道:“少爷!少爷!”

杨致睡眼朦胧没好气的骂道:“我还没死呢!半夜三更的连睡个安生觉都不让,你还让不让老子活了?”

“少爷,天地良心,可不是小人想要扰了您的好梦啊!外头来了个身形瘦小的汉子,定要在这个时候求见少爷。门仆叫他明日一早再来,他软磨硬泡了半晌就是不肯。口口声声只要报与少爷。说他是来自山东的一位故人,少爷便定会见他。……那厮还大言不惭的说少爷得报后非但不会怪罪小人,还会有所打赏。”

“来自山东的故人?!快!快快有请!”杨致腾地的弹了起来拉开房门,冲着兀自一脸懵懂的阿福虚踢了一脚道:“你***倒是快去啊!赶紧把他带到这儿来!——哎!别忘了上茶!对了,再烫一壶酒!热几个菜!”

第229章 又见朱灵儿

第229章

又见朱灵儿

杨致自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三日收到徐文瀚密报,十二月十四日便带了常三动身急赶回京。如今转瞬便至夏历武成二十六年正月二十九日凌晨,屈指算来离开蓬莱已足足一个半月了。这段时间杨致无论身心几乎一直处于高速运转的紧张状态,直到与赵妍成婚之后近十日以来,才算过了几天清静日子。

他在山东苦心擘划的基业,才是未来杨氏真正能够倚仗的雄厚本钱。与玲珑新婚不到一月,连当面打声招呼的空隙都没有,就不得不抛下她一个人在蓬莱外海独撑局面。只要脑子里稍得闲暇,便无时不挂念。可好不容易待到皇帝复位之后才缓过劲来,还是在刘二与常三掺杂私心的提醒下,托秦氏捎去一封家书。每每想及于此,心下极感愧疚。深夜到访的不速之客既说来自山东,又自称是与杨致相熟的故人,除了是玲珑遣来的密使,还能是谁?又怎不令他欣喜若狂?

阿福从侯府大门引人进来,最多只需半盏茶的功夫,杨致却在书房踱了无数个来回。惊喜过后略一细想,不禁又心生疑窦:身形瘦小的汉子?七喜当中身形瘦小之人不多,想来不是文四便是曾六了。长安在酉正日落时分便四门紧闭,此刻已过子时深夜,来人为何这个时侯才到?入夜之后的长安城楼戒备森严,城墙高达数十丈,想要不惊动巡夜值守军士越墙而入,谈何容易?连他都自问绝难做到,况且何必冒此大险?莫不是蓬莱有什么突发的紧要大事?

心神不宁的等了片刻,阿福前来禀道:“少爷,小人按您的吩咐把他带来了。”

“侯爷!这个……小人参见侯爷!”从阿福身后闪出一人纳头拜倒,嗓音听起来怪怪的,彷佛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嗯?”杨致定睛一看,来人确实身材相对较为矮小,两眼泪光莹然,满是激动之色,但既不是杨致先前猜测的文四,也不是曾六,只是感觉有几分似是而非的面熟。不由猛地一个激灵,脱口惊呼道:“灵儿?怎么会是你?!”

只见来人用双手在脸上小心搓抹了一番,重又抬起头来,可不就是久违了的朱灵儿么?见杨致犹自一脸错愕,连忙低声应道:“侯爷好眼力,奴婢正是灵儿。郡主虑及路途遥远,唯恐奴婢只身在外行走不便,教授了奴婢一些易容之法,倒让侯爷见笑了。”

杨致这才回过神来,亲手扶了她起来,连声不迭的道:“这是哪儿的话?……朱姑娘一路辛苦了!快起来快起来!请坐,请坐!”

一旁傻站着的阿福看得两眼直发愣:眼睛一眨,不仅面目全非,而且公的怎么就变成母的了?变戏法么?我这都是什么眼神啊?

正自怔怔愣神时,头上陡然挨了杨致一记爆栗:“你小子瞎看个什么劲?不是叫你捎带准备茶水酒菜么?还不快去!哦,先去拿一方新面巾,打一盆热水来!”

阿福伺候杨致的日子也不算短了,能享受少爷如此礼遇的外客,今日还是破天荒头一个碰到。看来打赏是指望不上了,来的是位贵客倒是真的。早听说少爷上回在山东还娶了一位劳什子郡主,万一眼前这个不公不母的娘们儿一不留神又成了杨府第四位少夫人呢?那是绝计怠慢不得的!也不敢再废话,一溜烟的去了。

杨致扶起朱灵儿落了座,趁着阿福前去张罗热水吃食的间隙,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朱灵儿一身男人装束,整个人包裹在一袭明显过于肥大的灰布棉袍之中,看起来有些滑稽。露出帽子两边的鬓角头发散乱,脸色发青,双唇发白。眼下虽然正月将尽,三秦之地却仍是北风呼啸的寒冬时节,朱灵儿一路上显然没少吃苦头。

朱灵儿芳心暗系杨致已久,见心仪的男人毫不避忌的打量自己,心下登时大羞,只是垂头不语。二人在济南客栈第一次见面的情形,足以令朱灵儿刻骨铭心终生难忘。此后似这般单独相处的机会极少,气氛一时颇显尴尬。

二人之间早已有了主仆名分,杨致自然不能再一口一个大婶的胡乱称呼调笑。强自暂且按捺住心头诸多疑窦,将手炉递到朱灵儿手上,干笑着搭讪道:“朱姑娘,这天寒地冻的千里迢迢赶来长安,也真是难为你了。不知姑娘是何时从山东启程?何时到的长安?又为何至深夜此时方才赶到我府中?”

朱灵儿两眼一红,尽量平静的道:“奴婢多谢侯爷关心体恤。回侯爷的话,奴婢是奉郡主之命,自正月十五日一早从砣矶岛登岸启程,今日午后申时末刻进的长安城。待奴婢进城歇脚吃了些茶饭,也打听到了侯爷府邸所在,已至天色擦黑的掌灯时分。奴婢本想在侯府附近找间客栈先行住下,明日再来求见。可市井街肆间传得沸沸扬扬,皇上因太子谋逆而兴兵复位,紧接着在出巡之日又在东市遇刺,因此至今长安各处盘查甚严。因奴婢是女扮男装,又是外地口音,临行前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托毅先生开具路引,所以找了好几家客栈都被拒入住。如此这般一番磨蹭,不知不觉已是夜色深沉了。”

“奴婢是行走江湖惯了的,原就不是弱不禁风的娇怯女子。奴婢初到长安,也不想给侯爷添麻烦。本想随便找处破庙或街肆棚舍对付一宿的,岂料风寒夜冷,实在捱不下去了,这才不得已……。”

在寒冬时节从山东赶到长安,仅只不到半月功夫,可谓是日夜兼程了。

朱灵儿说到此处,已是语带哽咽。其实她的话说了一半还留了一半,一半原因固然是因为夜冷难熬,另一半则是念及杨致已近在咫尺,难耐相思之苦。只是心底存了几分傲气,唯恐被杨致看轻了自己。杨致哪有心思顾及她这些小儿女情肠?不禁连连暗骂她蠢得活该:老子在长安大小也算个人物,难道我这里会是个缺吃少住的地方?若是你进城之后直奔我府上,用得着遭这份洋罪吗?怎么都比三更半夜找上门来强啊!

说话间,阿福领着几个值夜的仆役将热水、香茗、酒菜送了过来。杨致招呼道:“到了侯府就算到家了,请姑娘万勿拘束。你三哥本来一直在我这书房外间居住,你二哥也来了。因我托他二人担负护卫侯府内宅之责,早几日搬至西院厢房去住了。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日再召他们与你共叙兄妹之情吧!来,先好生擦把脸,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书房燃有地龙,整个屋子里烘得暖融融的。朱灵儿默默稍作洗漱,略一犹豫,又将身上的灰布棉袍脱了,小心侧身在布好酒菜的圆几前坐下,一时间那个身材窈窕、姿容俏丽的朱灵儿又回来了。

杨致似乎并无太大兴趣欣赏眼前的如花秀色。耐着性子斟了一杯酒,往她碗里夹了几筷子小菜,这才问道:“我们边吃边聊吧!——姑娘因何而到长安?玲珑可还安好?如今蓬莱诸岛是何情形?”

不想经此一问,朱灵儿蓦然双颊火红,满脸忸怩之色,避开杨致急切的目光,低头揉捏着衣角半晌不语。杨致苦着脸催问道:“怎么啦?姑奶奶,您是不是要急死我啊?”

朱灵儿抿嘴一笑,小声答道:“侯爷与秦氏交厚,山东但有异变,秦二公子岂有不及时通报之理?郡主安然无恙身体康泰,只是对侯爷想念得紧,请侯爷且放宽心。”

这话倒是一剂安神良药。秦氏情报系统之强大天下无双,秦骄阳与玲珑陆上海上互为呼应,只要有突发紧急事件,必会在第一时间知会远在长安的杨致。

杨致恍然道:“说的也是。所谓关心则乱,怨我焦躁了。哦,你接着说。”

“自侯爷骤然匆忙返京之后,郡主一切均是按照侯爷的既定方略扎实行事。江先生、熊老大与英娘夫人等人各司其职,臂助极是得力,进展十分顺利。奴婢启程时,抽调三方巡海大船的船队已初具规模,在紧锣密鼓的安装劲弩火炮的同时,熊老大也在加紧整肃军纪、操练人手。英娘夫人受郡主之托,新年伊始便乔装登岸,在秦二公子与白大小姐的全力支持下,筹划金利来商号的诸项事宜。江先生按侯爷的吩咐,已着手招募高明匠人自造军器,还在秘密与过往洋商接洽,准备购置大批西洋火器。”

杨致满意的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般多管齐下,将蓬莱诸岛尽数纳入囊中只是早晚的事罢了。”

朱灵儿点头附和道:“郡主也是这么说的。郡主说侯爷虽然已是名满天下、万众瞩目的人物,但羽翼尚未充盈。为求尽量避免给侯爷增添不必要的麻烦,诸般行事都严令不可打着侯爷的名头,不可大事张扬。郡主还以安度新年为由,下令全面开放北燕、大夏、南唐海域以及通往高丽、扶桑水道,开春之前严禁袭扰劫掠过往船只。然而年前年后在临近南唐以及大竹山岛以东海域,出海巡查的船只仍与人有过四次厮杀,我方兄弟数十人死伤。郡主由此与熊老大、英娘夫人发生激烈争执,只不过二人最终还是被郡主说服了就是。”

“哦?”杨致很自然的想起了在蓬莱初次出海时那场血腥的开场锣鼓,皱眉问道:“莫不是二人的旧部平日在海上威风惯了,竟敢不听招呼?你倒是仔细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30章 玲珑的家书

第230章

玲珑的家书

杨致在山东几度命悬一线,用老命拼出来的班底,堪称强大:江城壁乃是文武双全儒将,出身家势雄厚的北燕名门望族,与一众部属对玲珑忠心耿耿。熊展勇悍不逊杨致,且并非有勇无谋的一介莽夫。英娘能坐上纵横海上数十年的海盗世家头号交椅,是当之无愧的女中豪杰。秦骄阳沉稳务实,代表财雄势大的秦氏在山东独当一面已有数年之久。七喜有五人留在玲珑身边,都是以一敌百的杀人机器。毅先生这个熟谙官场游戏规则的老油子,已摇身一变成蓬莱县衙的二号人物为日后登岸打前站。玲珑本人亦是外柔内刚,不仅一身武技不俗,而且胸中颇具韬略……。

玲珑身边可谓精英荟萃,要人有人,有钱有钱,什么都不缺。可这班人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过是在杨致胡萝卜加大棒交替挥舞的凌厉铁腕下,暂时揽成了一团。如果说这班人是真心归附,绝对是自欺欺人。真正要磨合整顿使之拧成一股绳,必然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无疑也是对智慧与胆略的严峻考验。只要稍有疏漏,本来还不太牢靠的海盗联盟顷刻之间就会变成一盘散沙,就会前功尽弃!杨致不是担心别的,而是担心玲珑是否有统驭群雄的能力与气魄?

朱灵儿见杨致双眉紧皱,赶紧老实回话道:“请侯爷不必过虑。郡主待人宽严相济,处事公允,赏罚分明,深得一应部众拥戴,熊老大与英娘夫人等人平素极为钦服。上回那番争执,实乃事出有因。郡主明言之所以全面开放水道,一是为配合熊老大整肃军纪,收一收弟兄们的匪气,二是便于金利来商号与秦氏联手大举囤货。但山东外海水道的一时太平,却引得南唐海域几股海盗的贼心觊觎。年前腊月二十六日、二十七日,我方巡海船只接连两日与两股南唐海盗在海上遭遇并发生厮杀,双方互有死伤。消息传回之后,所有兄弟尽皆气愤之极。熊老大与英娘夫人也认为丢了面子事小,不能放任南唐海盗借机壮大事大,力主前往报复,且新建巡海船队未逢一战,也好小试锋芒。然而郡主非但断然拒绝,还以不守军纪为由,对生还的兄弟们严加训斥。而后严令:开春之前如若与南唐海盗再在海上遭遇,只准避让,不许启衅,非万不得已严禁与之接战厮杀,违令者斩!如此一来,不只是一众兄弟们,就连熊老大与英娘夫人一开始也都很是想不通。”

“好!做得好!”杨致叹道:“熊展与英娘真是鼠目寸光!别人倒还罢了,怎地连他们也想不到这是吃点小亏占大便宜的买卖?”

“郡主也连连嗟叹熊老大与英娘夫人没有远见。为了平息一众兄弟们的激愤情绪,一面推说是否遣船报复,需快马传书向侯爷请示再行定夺。一面设宴相请熊老大与英娘夫人,详加解释了其中原由。……奴婢愚钝,当时虽随侍在侧,却只听了个似懂非懂。”

“玲珑果然没令我失望!”杨致笑道:“这有什么难懂的?山东与长安远隔千里,推说需快马传书向我请示,自然是缓兵之计了。全面开放水道,北燕、大夏、高丽、扶桑等地便货物往来通畅。你难道没听说过物以稀为贵?因为货物供应充足,所以价格必定不会太高,正是大举囤货的好时机啊!水道是牢牢控制在我们手里,开春之后再行间歇性封锁,还怕卖不出好价钱?为何要避让南唐海盗的道理就更简单了:托他们的福,诸般货物哪儿都能去,就是到不了南唐。江浙之地自古富庶繁华,金陵奢靡之风尤盛,一直以来都是珍奇货品的重要市场。南唐海盗再怎么壮大,能干得过老子装有劲弩重炮的无敌船队?到时候白花花的银子来得比抢劫还快啊!钱由我们赚,强盗让他们做,恶名由他们去背,上哪儿找这样的好事去?——话莫扯远了。另外两场厮杀是怎么回事?你接着说。”

“另外两场厮杀都是发生在大竹山岛以东海域。正月初二日,我们一条巡海大船遇上了三条小船,对方以求救为名靠拢过来,出其不意发动突然袭击。对方人数不多,但凶悍异常。若非我方兄弟心存戒备拼死反击,巡海大船差点儿被夺了去!饶是如此,仍是吃亏不小。巡海兄弟迅速赶回砣矶岛禀报,郡主细细查问了当时详情后,断定对方是来自扶桑的倭人。郡主这一次的态度却与前番截然相反,当即便点选人手,遣派三条巡海大船伪装成商船,由熊老大手下得力干将李照统领,于正月初五日前往事发海域游弋设伏,寻机报复。至正月初九日清晨,果然与倭人五条小船再度相遇。因我方是有备而去,所以轻松将其一举击溃。对方仅有一条小船见势不妙侥幸逃离,其余四条小船被当场击沉两条,俘获两条,还生俘了九个倭人。”

“郡主于出发之前已有交代,务必痛下狠手震慑敌胆。因为上回险些在阴沟里翻了船,弟兄们对那些凶悍狡诈的倭人委实恨极。李照下令将俘获的其中一条小船当场用重炮轰毁,又命生俘的九个倭人抓阄,只留下一名活口,其他人则一律斩首!……头颅都留在小船上,尸体抛入大海。又将留余的那名活口割去耳鼻,放他驾船离去。李照大胜归来回报之后,郡主对他与手下兄弟们重加犒赏。可在庆功宴上,诸多兄弟对郡主前后军令不一倍感困惑。与南唐海盗遭遇接战的兄弟尤其不服,熊老大在席间便公然为他们鸣不平。”

杨致亲身经历过无数惨烈厮杀,都听得有点儿头皮发紧,不禁为之暗暗叫绝,对李照这个名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位仁兄对玲珑“痛下狠手、震慑敌胆”的上级指示精神,真是贯彻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简直领会得太透彻了!那般料理,足以令倭人们终生难忘!……以前怎么没留意到熊展手下有这么个人才?

玲珑对几次厮杀前后态度迥异,对一众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海盗们来说,确实不太好理解。熊展应该也不是成心要出头让玲珑为难,而是担心军令不一失却威信,日后不好带兵。

摇头苦笑着问道:“那郡主怎么说?”

“郡主在庆功宴上当众给出了解释。其一,南唐海盗再怎么说都是我中华族人,而倭人却是异族外寇。倭人在海上启衅,与在陆上犯边入侵并无两样。事关家国民族大义,任何时候都应当毫不留情的予以痛击。其二,郡主曾听侯爷说起过,扶桑列岛地方窄小,物产贫瘠。倭人残忍嗜杀,如果放任他们在海上烧杀劫掠,通往高丽、扶桑的水道势必大受阻碍。中化物产无法经水路通商运往海外,海外物产也无法顺利运抵我中华上国。若是如此,便断了我诸多中华客商行商获利的财路,沿海各地许多港口商埠便繁华不再,数以万计的贩夫走卒失却赖以糊口的生计。基于这两节因由,所以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确保通商海外的水道通畅!”

杨致不由暗自叹服:玲珑不仅很有政治眼光,而且极具经济头脑,居然连就业民生问题都想到了!忍不住拍案赞道:“说得好啊!”

朱灵儿抿了口茶笑道:“确然如此,熊老大与一众兄弟们当时便被郡主说得没了脾气。”

二人说了半晌的话,圆几上的酒菜朱灵儿几乎没有闲暇动筷子。此刻子时已过已至丑时,杨致伸了个懒腰,轻松笑道:“我只顾着与你说话了,再说下去就要天亮了。姑娘一路劳顿辛苦,还是赶紧吃点东西,早点安歇了吧!今晚你暂且在我这书房将就一宿,明日一早我便吩咐下人为你准备房间。——哦,咱们说了这老半天,我都差点忘了。姑娘还没告诉我,郡主因何遣你到此?”

这个话题已经是二人见面之后杨致第二次问及了,先前朱灵儿便面现羞涩忸怩之态避而不答。此刻又经杨致一问,立时红云上脸羞不可遏。垂头低声答道:“奴婢兄妹等人蒙侯爷不弃收留,难道无事便不能前来拜望主人么?郡主交与奴婢两封书信,还给长安两位主母准备了礼物带来。郡主吩咐,一封书信是给侯爷的,另一封书信则需面交两位主母。”

杨府三位少夫人终归会有聚首的那一天,看来玲珑是在采取积极主动的外交政策了。杨致也没留意到朱灵儿神色颇显古怪,登时睡意全无,把手一伸道:“我就说嘛!还不快把书信拿来?”

朱灵儿依言起身从行李中取出一封书信,往杨致手边一递,却又缩了回去,语声已近细不可闻:“……奴婢恳请侯爷回房之后,再拆信阅看。”

杨致心道既然山东诸事顺利,玲珑捎来的书信无非说的是小儿女的家常情话。这是我们夫妻俩的家书,老子想什么时候看关你屁事?

一把抢了过来:“我什么时候看就不劳您费心了。拿来吧你!”

第231章 神经病

杨致耐着性子与朱灵儿说了半晌话,得悉山东诸事顺利,心头大感轻松,对玲珑的思念也愈发如潮水一般汹涌难遏。不知不觉天色已至丑时,杨致决然起身道:“既来之,则安之。姑娘且安下心来好生歇息,明日一切我自有安排。”

阿福竟然一直顶风冒雪缩头缩脑的在门外一角窝着,一见杨致出来,连忙抖擞精神凑了上来,一脸暧昧的赔笑道:“少爷,我还以为您今晚就在这里歇下了呢……。”

“放屁”杨致愣了一愣,随即提高嗓门道:“朱姑娘是远来的贵客-本文转自书书网html-,明日一早你给府里的下人们都招呼一声,切不可怠慢了。”

阿福之所以尽忠职守的陪着熬到现在,固然是出于好奇,也对朱灵儿允诺的打赏很有几分期待,不想杨致无心再与他啰嗦,只催他快去拾掇出一间供自己今晚临时歇宿的客舍来。阿福大为扫兴,但那位贵客朱姑娘要在侯府长住的话,少不了要安排房间采办物事,而杨大少爷素来出手大方,从无支用银子还需找零的习惯,还怕挣不出几个赏钱?想及于此,不禁精神百倍。

杨致却没那个闲心思去琢磨阿福心里的小九九。连洗漱都免了,胡乱甩脱靴子和衣往床头一躺,迫不及待的拆开了玲珑的家书。

“夫君见字如晤:自夫君匆匆急赶回京,妾身魂牵梦绕,日夜想念。后托秦二公子打听,虽知之不详,却也得知涉及太子,事关大夏社稷,是以不便冒然修书相扰。蓬莱诸事繁杂,妾身受夫君重托,不敢有丝毫懈怠,唯勉力尽心为之。所幸江、熊等人臂助得力,一切皆如夫君行前所擘划,甚顺。其中详情,灵儿必会如实报与夫君知晓。”

“妾身遣灵儿来京,因由有二:其一,妾身已为杨门之妇,理当前来拜见父亲大人与玉儿和公主,但实在无暇分身,是以遣灵儿带来书信、奉上些许薄礼,聊表心意。日后若得阖家团聚,妾身定会谨慎自处,以免夫君为家事烦扰,本是妾身应尽之责。”

“其二,妾身听闻玉儿与公主已有身孕,而妾身远在山东,夫君正值壮年,却难享夫妻人伦之乐。妾身与灵儿虽相处时日尚短,然脾性相投,业已情同姐妹。灵儿风姿不俗,心地良善,于世情人事殊少识见机心。更兼灵儿早已暗生情愫心系夫君,饱受相思之苦煎熬。妾身多次私下相询,灵儿方才亲口承认,坦言自感主仆身份有别,不敢有所奢望。夫君向来不拘小节,并非受俗礼约束之人。妾身斗胆擅自做主,应允灵儿为其说合,请夫君收为通房姬妾以侍枕席。另有一节,便是妾身曾经亲历家国巨变,深知长安局势艰险。有灵儿在侯府随侍,于玉儿与公主之安全而言,有益无害。”

“笺短情长,所未尽者,尚有万千,难以言表。夫君有何吩咐,尽可修书相告,妾身翘首以盼夏历武成二十六年正月十四日亥末,玲珑手书。”

玲珑的家书前半段令杨致感慨万千,后半段则令他哭笑不得,这才回想起朱灵儿诸多忸怩羞涩之态的根由来。反复阅看数遍之后,不禁一脸苦笑的自言自语道:“得妻若此,夫复何求?可这世上居然还有那么热心为自家老公做媒的人……这他**都叫什么事啊?”

玲珑信中所言,似乎句句在理,杨致脑子里登时乱成了一锅浆糊。无论按什么标准来衡量,他都绝对称得上是成功人士,这年头有个三妻四妾很平常,精力旺盛的再祸害几个通房姬妾,也不是什么奇闻怪事。事实上杨致对这项无数男人梦寐以求的香艳待遇并不反感,况且已经有了三位夫人,也不嫌再多了朱灵儿这一个。问题是他杨大少爷自问既不是色狼也不是禽兽,更不是故作姿态讲什么假客气:无论沈玉、玲珑还是赵妍,不管怎么说都还有个恋爱过程,多少有点感情基础,可对朱灵儿还真没动过那个心思,完全不来电啊……难道跟朱大婶就用下半身说话?

眼下比这桩破事要紧的事多了去了,思来想去打定主意:留了朱灵儿在府里住上十天半个月,抽空给玲珑写封回信,再打发那位剃头担子一头热的姑奶奶带回蓬莱去。

杨致这一夜囫囵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次日起了个大早。

他当日在金殿上声情并茂的当庭陈述,血战大漠之后远赴突厥王庭“刺探军机”,尔后绕道北燕归夏,满朝文武尽人皆知。皇帝携太子御驾亲征伐唐期间,他奉旨赴山东“公干”,更已是无人不晓。他与玲珑互订终身之事,不仅早对沈玉与赵妍如实相告,甚至在密奏中对皇帝也无半点隐瞒。

心知太子集团彻底垮台已成定局,但或明或暗紧盯着他的眼睛,未必就会比从前少了。对朱灵儿的意外到来,杨致认定瞒不住,也无需瞒。不清不楚的遮遮掩掩,或许反倒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索性大大方方交代侯府几个管事的仆役头儿,朱灵儿是他在山东新收的部属,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务必好生相待。而这等既可凸显杨府首席家仆身份,含金量又颇高的接待重任,自然由阿福一力承担。安排房间、采办物事……,呼来喝去、上蹿下跳的忙活得十分卖力。

杨致好歹还睡了两个时辰,满身疲惫初到杨府的朱灵儿,这一夜却几乎是彻夜无眠。向杨致呈上玲珑的家书时已至丑时,漱洗之后心潮起伏浮想联翩,直到听闻鸡啼了,仍自毫无睡意。辗转反侧勉强捱到东方鱼肚发白,便打起精神起床精心装扮妥当,只等天色大亮。

杨致一大早嘱咐府中仆役的诸般言语,朱灵儿竖起耳朵听了个真真切切,不由心中窃喜:这冤家固然是看在郡主的面上才如此厚待,却也说明他心中并非完全没我

杨致打着哈欠吩咐下去之后,不仅老爷子杨炎、沈玉、赵妍还未起床,侯府大多仆役也是刚刚起来洒扫庭除。

正自无聊的坐在前厅发愣,还未想好如何安排朱灵儿这几日的行程,阿福便神采奕奕的前来禀报:“少爷,那位贵客命我前来请示,何时去拜见老爷与两位主母合适?——小人昨夜是瞎了狗眼,今日细看这位朱姑娘可是漂亮得紧啊”

杨致略一愣神,继而摇摇头一脸苦笑

第232章 些许薄礼

无可否认,不管用什么审美标准来衡量,体态丰腴、容颜姣好的朱灵儿都称得上足以令这年头大多数正常男人眼前一亮的美人儿。只是顾盼之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杀气,令有心之人难免感觉有些怪怪的。若非知晓些许底细,任谁即使想破了脚趾头,都无法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与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联系在一起。

杨致虽非好色之徒,却是一个非常年轻、十分健壮的男人。还是初到蓬莱不久,受熊展胁迫孤身出海应战时,朱灵儿情急之下就公然向他表露了自己的心思。倒也不是假惺惺的有意装酷,杨致真不想莫名其妙的与她纠缠不清,此后便暗自留意,尽量与之保持距离。

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玲珑居然满腔热心的为自家老公做起了媒人凭心而论,杨致对朱灵儿并没什么感觉,谈不上喜欢,更说不上讨厌。他对朱灵儿从前的身世一无所知,也从未过问,但这点眼光还是有的:朱灵儿在要人老命时心思细腻身手凌厉,平日里于人情世故却有些懵懂,是个直来直去爱认死理的主。眼下又有玲珑保媒,说将来要甩脱这位姑奶奶,未免有点自欺欺人。好在貌似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暂且搁在一边,等到实在绕不过去的那一天再说吧

“少爷……少爷”就在杨致脑子里转了这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时,只听阿福再度请示道:“您还没告诉我,什么时候带朱姑娘去拜见老爷和两位主母呐?”

如今才到正月月末,长安的天气早晚仍自十分寒冷。一身肥肉的老爷子杨炎与勤快二字是万万沾不上边,沈玉与赵妍皆有身孕,正是嗜睡的时候,此时才不过卯时初刻时分,拜什么拜?朱大婶,您这不是自讨没趣招人厌吗?

杨致心知朱灵儿并不傻,想必在山东时玲珑没少教唆她,尽快出现在杨家老爷子与两位夫人的视线之内,以求体体面面的获得他们的正式承认,因而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了。没好气的道:“她不懂事,难道你小子也不懂事么?现在才什么时候?至少要等老爷和两位夫人起来吧?也要等他们吃过早饭吧?”

想起玲珑信中言及特地为老爷子与两位夫人精心准备了礼物,日后一家人总有碰头团聚的一天,还真不能把朱灵儿当成寻常仆役随从看待。旋又吩咐道:“你去告诉那朱姑娘,让她且莫急躁,待会儿我自会领她去拜见。”

“少爷,朱姑娘早已洗漱梳妆齐整了……这早饭,是不是由小人给她送至房中去?”

“你爱送就送吧不就吃个早饭吗?在哪儿吃还不都一样?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阿福因自幼家贫卖身与杨府为奴,大字不识一箩筐,随杨致父子迁居长安之后,察言观色的眼力劲儿倒是操练出来了,平时跑腿操办诸多琐碎事务最是伶俐顺溜了的。不只是杨致,老爷子杨炎与沈玉、赵妍有事没事都爱使唤他。

今天明知杨致一大早就脸色不愉,却并未就此领命而去。偷偷瞄了似乎有点魂不守舍的自家少爷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不屈不挠的问道:“少爷,……朱姑娘真是您在山东那位少夫人的婢女么?她……她这回……是不是会留在咱们侯府不走了?”

“她走不走关你屁事?你小子……。”杨致这才留意到,自打昨夜朱灵儿一进门,阿福也跟着折腾了大半宿,今天好像起得比自己还要早这小子眼皮略显浮肿,眼圈发青,两只小眼睛却直冒绿光,浑身透着一股异样的神采。

这年头卖身为奴为婢的可怜人,在主家府中的身份地位与猪狗无异,能不受主家虐待、平平安安的混个一世温饱已属不易。有幸能得主人特允成家生子的,说是前世烧了八辈子高香才积来的福缘也不为过。自杨致封侯赐邸后,府中仆役众多侍婢成群,杨致父子在这一节上倒是颇为人性化:如果府中有仆役婢女你情我愿相互看对了眼,只要与沈氏少夫人禀告一声,便可结为夫妻,在侯府外院赐房另住。骨子里不改奸商本色的老爷子很是看得开,反正侯府那么多房舍空着也是空着,奴婢凑对生出的小崽子们,不还是我杨家的奴婢么?老子又吃什么亏了?

杨致父子从信阳老家带来长安的仆役婢女不过十余人,阿福素来以其中的铁杆嫡系自居。随着杨致声名日隆,在他有意无意的惯纵下,阿福也自感身价日渐看涨。不仅攒下了在信阳时做梦都不敢想的近万两家财,心气也高了起来。阿福是杨致的发小,比杨致还年岁稍长。眼看少爷都娶了三房夫人快做爹的人了,他还八字没一撇呢

杨府诸多侍婢中对有意者不在少数,福哥他老人家一直没能有看得上眼的。昨日深夜来访的朱灵儿乍一相见感觉不公不母,后来换了装束却是光彩照人。莫说朱灵儿今日刻意精心装扮一番,怎不令福哥神魂颠倒春心大动?少爷一再声言是去山东才收的“部属”,是那位尚未谋面的少夫人的“侍婢”,我福哥荣居侯府首席家仆之位,至少称得上是身份对等,不算委屈了她朱姑娘吧?

杨致打量阿福一副贼头贼脑羞羞答答的鸟样,登时恍然大悟。哭笑不得的骂道:“你这杀才府中那么多俏婢你不选,怎么好死不死的单单就看上她了呢?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位姑奶奶你家少爷我都惹不起,你还是趁早死了那份心到时候若是缺了胳膊少了腿,甚至丢了小命什么的,你可别怨我”

“啊?……有那么严重吗?”阿福大吃一惊,犹自满脑子的不相信,极度郁闷的去了。

阿福与朱灵儿各自心事重重,天色尚早,杨致却是百无聊奈。呆惯了的书房昨夜临时让给了朱灵儿,好在侯府轩敞宽阔,平时难得有四处转一转的闲心,权当是散散步吧

慢慢到卯时末刻,才踱到刘二与常三居住的内院西厢房。朱灵儿深夜来访未必能瞒过他们,事实上也没什么好瞒的。即便七喜情同手足,而杨致以家眷的安全全权相托,二人断然不会擅离。刘二与常三早知朱灵儿对杨致芳心暗系,都由衷盼望这位义妹有个好归宿,只是碍于主仆身份有别,不便揭破撮合。听杨致亲口告知朱灵儿已到侯府,尽皆喜不自胜。

杨致笑道:“我知道七喜情深义重,自山东一别眨眼有数月,想必彼此挂念得紧。这段时间长安刚历大变,现下无数双瞪得溜圆的眼睛都是盯着皇帝的一举一动,恐怕没人有那个胆量和那份心气,来寻我这个闲人的晦气。朱姑娘乃是奉郡主之命前来,或会在侯府小住一些时日,二位仁兄尽可与她好好聚一聚,抽空陪她到长安四处游览一番。——哦,一应花费随时去账房支用便是,你们也知道侯爷我不是个穷人,千万别为我心疼银子”

杨致这番话说得随和大方,也是在委婉提醒二人:你们兄妹相聚归相聚,但也别麻痹大意把分内的职事丢到了脑后。刘二与常三久历江湖,怎会听不出来?

“我兄弟代七妹多谢侯爷关心体恤小人自有分寸,绝不会因私而废公,侯爷尽可放心。”

杨致心知肚明,玲珑遣了朱灵儿来长安,隐然有为她自己将来进杨家打前站的意味。没心没肺的老爷子那里还好说,他也无所谓,但对玲珑与沈玉、赵妍来说却是意义重大,委实马虎不得,至少得郑重其事的亲自引领陪同朱大婶前去拜见老爹和两位老婆大人。

堪堪捱到巳时时分,估摸着时候该差不多了。唤过犹自神色抑郁的阿福,命他去把朱灵儿叫到前厅等候,再去老太爷与两位夫人那里一一通禀。

其实杨致对玲珑信中提到的“些许薄礼”,心下很有几分好奇。朱灵儿一人一骑长途跋涉,又能带得了多少物事?待见到朱灵儿呈上玲珑送给老爷子的礼物,杨致差点没乐出声来:这份礼物倒真是既便于随身携带又非常实惠居然是两副晶莹透亮的水晶骰子,外加十万两秦氏钱庄见票即兑的龙头银票在砣矶岛上与玲珑成婚后,闲暇时曾向玲珑提起过自家老爹是个什么德性。——虽然老爷子啥都不缺,可本性难移,不就好这一口吗?

老爷子杨炎并非笨人,情知现如今与儿子交往的都是帝王将相,他的事自己管不了也不太敢管。杨炎早就听说儿子在山东娶了一房儿媳妇,而且还是个什么郡主。他信奉的是多子多孙多福,儿媳妇那是嫌少不怕多,多多益善,这说明小兔崽子逗女人喜欢的本事大啊是以阿福前来通禀“山东的少夫人”遣人拜见,并未感到过分惊喜,甚至没怎么当成一回事。

然而玲珑的礼物令老爷子略一愣神之后,随即眉花眼笑,不住口的赞道:“好好致儿,这儿媳妇很孝顺很懂事很贴心嘛”

杨致不由听得一阵肉麻之后倍感恶寒:老爹啊,您还不知道那位儿媳妇是圆是扁咧这就“孝顺、懂事、贴心”了?而且还“很”?细想之下,沈玉与赵妍是万万不会置办如此特别的礼物来拍宝贝公公的马屁的,那也难怪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一家人迟早是要团聚的,现在又不清不楚的加了个朱灵儿进来。不知为何,杨致一想到去面对大腹便便的沈玉与赵妍,多多少少感觉有点心虚。如今却是长长嘘了一口气:玲珑啊玲珑,你果然是人如其名心思玲珑如斯,将来还怕搞不定沈玉与赵妍么?家和万事兴啊

正自乐不可支心生感慨间,一位仆役来报:“少爷,秦公子遣人前来相请您过府一叙。”

哦?秦空云平日往来侯府如走自家后院一般随便,今日怎么专程遣人请他去秦府叙话?而且连一句“若有闲暇”的客套话都没有,可见不容拒绝。莫非又生出了什么事端?还是秦公有事找他商议?

杨致略一皱眉,淡淡应道:“知道了。”

第233章 白笺无一字

秦空云素来心思细密行事谨慎,与杨致之间早已形成了一种难言的默契。平日徐文瀚与秦空云有事与杨致密议,多是主动上门。此前议事的基调都是着眼长远为求自保,不仅从未触及到皇帝的根本利益,而且大多是直接或间接帮了皇帝的大忙,因此三人内心深处多少有点有恃无恐的意味。

杨致略一细想,妥善处置太子及其一众党羽,迅速稳定朝局是皇帝当前的第一要务,短时间内绝不会向秦氏伸手要钱。秦公已顺水推舟的将秦氏粮行拱手相送,那老狐狸更不难想到皇帝为了震慑蠢蠢**动的诸方势力,必定会将杨致滞留在长安一段时间,一时半会还不会有封他为海关总督的旨意。秦公心思深沉阴鸷,耐心向来好得很,即使有心与杨致商讨将来通商海外的合作事宜,也断不会急在这一时。更何况秦氏二公子秦骄阳眼下在山东托他杨致的福,不是早已在闷声发大财了么?

徐文瀚主掌举国钱粮,又奉旨主审太子谋逆一案,这段时间是忙得焦头烂额,白天根本无暇分身。秦空云如此这般遣人相请杨致过府叙话,不等徐文瀚夜间得空之时一同前来,想必事态紧急,事关重大

“致儿,……致儿”杨致正恍然出神间,老爷子杨炎摇头晃脑的道:“我对那位郡主儿媳很满意什么时候带回长安让爹见一见?朱姑娘远来辛苦,你要好生安顿,留她多在长安住些时日。对了,记得定要重重赏她,切不可马虎了”

朱灵儿没想到眼前胖乎乎的老头儿如此随和可亲,这么好打发,登时俏脸一红,心下暗喜。不等杨致接话,便伏首拜道:“奴婢代郡主叩谢老爷厚爱禀老爷,奴婢行前郡主曾有吩咐,日后奴婢就留在长安伺候侯爷……还有两位少夫人了。”

“哦,你不走了?”老爷子笑眯眯的道:“也好。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丫头,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老爷子与第一次见面的朱灵儿成为“一家人”的惊人速度,令杨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老爹,幸亏您这辈子已经没了做官的机会,不然这世上又多了一个透顶的贪官啊

岔开话题道:“爹,我还是先带朱姑娘去见见玉儿和公主吧”

杨炎十分爽快的挥手道:“应该,应该快去吧”

杨致领着朱灵儿还没走进内院,就听到老爷子杨炎扯着嗓子吆喝道:“来人啊来人人都他死哪儿去了?兜里有银子的出来吭气应个声,都到东院的暖阁去等着——嘿嘿,今天让你们开开眼界,见识见识儿媳妇孝敬老子的宝贝骰子”

朱灵儿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呵呵,老太爷真有趣侯爷,老爷真是你亲爹么?”

“废话那还能是你亲爹啊?快点跟上”

杨致快步领着朱灵儿来到内堂,不禁愣了一愣:沈玉与赵妍都是一身严整的宫装,穿着极为正式。虽然都是挺着大肚子,看起来仍是富态雍容仪态不凡,别有一番风韵。显然是拜阿福事先通禀所赐,专为接见朱灵儿而精心妆扮过的。

“夫君,你请这边坐吧”赵妍一见杨致进来,便**起身相迎。沈玉却拉住赵妍的衣袖轻哼道:“他肚里又没怀孩子,难道自己不会坐么?”

看来您这位深受大夏百姓景仰的镇国诰命夫人不省油啊朱灵儿不禁怯怯的望向杨致。杨致略一皱眉,轻咳一声以询问的目光望向在门口侍立的阿福。阿福正两眼偷偷盯着朱灵儿在看,见杨致的目光扫过来,脖子赶紧一缩低下头去。料想这杀才在沈玉与赵妍面前没说什么好话

杨致不以为意的笑道:“玉儿,妍儿,北燕的平宁郡主以前我也曾与你们提起过,当日玉儿还在金陵的醉香坊见过玲珑。这位朱姑娘既是我的部属,也是与玲珑情同姐妹的贴身侍婢,此番代表玲珑专程代从山东蓬莱赶到长安前来拜见,望你们好生相待。”

“我还要去二哥府上走一趟,就不坐了。一回生二回熟,反正都是自家人,你们与朱姑娘慢慢聊吧”

他这番话说得轻却落得重,也没打算惯出沈玉动不动就吃醋的毛病,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停步拍了拍阿福的肩膀,皮笑肉不笑的道:“阿福,你近来表现不错,越来越有出息了。我听说越王宫中正缺一个管事的内侍,要不要少爷我举荐你去试一试?去伺候王爷总比窝在这里伺候我要好,好歹也能博个光宗耀祖的前程不是?你好好考虑考虑?”

越王宫中管事的内侍?……那地方岂是随便去得的?还光宗耀祖?那叫断子绝孙啊杨致信口胡诌的小小警告,直接导致了阿福面部肌肉痉挛,他显然对阿福满脸大骇的表情很是满意。

杨致呵呵一笑扬长而去,朱灵儿打起精神向沈玉和赵妍纳头拜倒:“奴婢朱灵儿见过两位少夫人代我家郡主给两位少夫人请安了。”

沈玉兀自神色愤愤,赵妍连忙起身扶起朱灵儿,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温言笑道:“朱姑娘快快请起有劳平宁郡主挂念,累得姑娘长途跋涉,我们姐妹委实惭愧得紧。”

朱灵儿今日一早与刘二和常三两位义兄见面时,便仔细打听了两位少夫人的身世容貌与脾性,心知这位和蔼可亲又气质高贵的大肚,便是大夏曾经的长秀公主了。

两位传说中的侯爷夫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令朱灵儿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本不善言辞,只呐呐应道:“两位少夫人客气了。我家郡主有书信一封并些许薄礼,命我拜见之后呈送与二位少夫人。”

既是专程自山东远来长安拜见,备有“些许薄礼”原是意料之中。沈玉与赵妍对玲珑仅只闻名素未谋面,竟然还捎有书信?二人惑然互望一眼,静待朱灵儿奉上玲珑的书信与礼物。

礼物自然是一式两份,且略显俗气:一副黄金铸就的长命富贵锁,一副晶莹炫目的珍珠项链。显然长命富贵锁是送与两个未出生的孩子,而珍珠项链则是送与沈玉和赵妍的。

赵妍是皇帝之女,沈玉出身庐州望族官宦之家,杨致如今也可称得上是家资巨万,二人没有老爷子那种对财富狂热迷恋的特殊嗜好,这等礼物并无太大的吸引力。

沈玉对礼物只瞄了一眼,便**伸手取信拆看。见赵妍微微摇头以目示意,又悻悻缩回手去。赵妍对朱灵儿笑道:“难为你家郡主有心了我们姐妹十分感念郡主的情意,愧领厚礼了。姑娘远来劳顿,且安心在府中好生歇息,相信侯爷自会妥善安排。”

虽然郑重其事的此番拜见不冷不热,但有老爷子金口允诺成为“一家人”在先,又有杨致撑腰,记得启程前夜玲珑也是再三叮嘱“若有疑难之处,一切听凭侯爷安排”,朱灵儿心中笃定不少,就此告退。

待她离去之后,沈玉哼道:“不过是敌国的郡主罢了,有什么了不起?以为姑奶奶是她打发一个侍婢捎些劳什子礼物便能糊弄得了的么?——姓杨的一番话说得阴阳怪气的,就是偏心向着她”

赵妍微微一笑不去理她,拆开玲珑的书信认真细看。看完出身半晌,禁不住连连摇头轻叹。沈玉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了?她信中都说了些什么?”

赵妍答非所问的反问道:“你认为今日朱姑娘带来的礼物如何?”

“……并非什么罕有的珍奇物事,勉强过得去吧”

“你可知夫君是何脾性?待你我又如何?”

“姓杨的是何脾性,我还不清楚么?就是块软硬不吃的臭石头待你我……还好。”

“那玲珑郡主为何要千里迢迢遣人捎来书信礼物?”

沈玉想也不想就答道:“还不是想进我杨家的门?”

赵妍叹道:“夫君曾言他与玲珑乃是明媒正娶,你以为她至今尚未入我杨家的门么?即便她致以书信送来礼物,你我又能奈何?玉儿,你对朱姑娘那般相待,委实欠妥”

“夫君看似狂放不羁,实则极是重情重义,绝非拈花惹草的好色之徒。你也知道他是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若想迎玲珑郡主进门,何须看人脸色?夫君与玲珑曾在大漠和北燕同经患难共历生死,玲珑不惜为夫君抛家弃国,这是何等厚重的情意?今生今世还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当今燕皇原是北燕定北王,乃是玲珑亲父。认真说来,玲珑如今的身份已不是郡主,而是货真价实的北燕公主了。我方才细想,抛开玲珑身份贵重不说,还身手不凡胆略过人,能亲率北燕死士远赴突厥王庭刺杀左贤王且一击得手,便是明证。她忍辱负重潜入金陵醉香坊不久便轻松博得色艺双绝之名,可见不仅身负惊世才艺,而且姿容绝世。你想想看,夫君奉父皇密旨只身远赴山东,因此番长安大变匆匆急赶回京,玲珑若如你我一般,夫君怎会放心任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留在山东?那是因为夫君认定,玲珑有代替他在山东掌控局面之能”

“能娶得这等奇女子为妻,实乃相公之幸,杨家之福。更何况父皇曾经亲口允诺,玲珑若能不顾一切来投夫君,便答应为她做主,在杨家给她一个名分。玉儿,实不相瞒,我对这位玲珑郡主亦是敬佩万分,只恨不得早日与她相识相聚啊”

沈玉性情爽利殊少心机,心地却是极为善良,本就是个有口无心的人。听赵妍这么一说,不由有些心慌意乱起来:“我……我确实没去想那许多。……既是如此,那玲珑又何必对你我刻意巴结?”

“这便是她的聪慧之处了。”赵妍把玩着玲珑的礼物,不置可否的道:“长命富贵锁寓意吉祥,或可伴随孩儿一生,甚至几代相传。项链上的珍珠单颗看来似乎不太稀奇,但最难得的是大小均匀,颗颗晶莹通透几无瑕疵,因而整条项链堪称极品。不知你可曾留意?这项链无论年岁几何、是何季节、何种场合,佩戴都甚为相宜。两件礼物看似简单,实则是玲珑精心准备。如你所言,她无须对你我刻意巴结。她一是希望日后我们一家长长久久相处融洽,二是主动放低姿态,以免令夫君为难。而我们那位夫君嘛……,则是真心待你我相敬相爱。若我们不能领会夫君与玲珑的一片苦心,反倒会让人小觑了。总而言之,家和万事兴,醋坛子是万万翻不得的”

赵妍说得不错,在这个夫权至上的年代,杨致已经对她们很尊重了。她虽未说破,但已分析得很透彻:千万别给脸不要脸,否则大家都不好看,见好就收吧

沈玉眼圈一红道:“其实我也知道相公与玲珑都是一片好意。你们一个是公主,一个是郡主,又都是那么出色。我……我这心里……。”

赵妍登时恍然,轻笑道:“傻玉儿俗话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何苦轻贱自己?我相信,我们每一个人在夫君心目中的位置都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

沈玉与赵妍这头是心潮起伏,秦府那头的杨致与秦空云心中也是极不平静。秦空云一将杨致迎进书房的暖阁,便立即神神秘秘的屏退左右。

杨致愈发觉得事态非同寻常,沉声问道:“二哥,你那么急着找我前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秦空云一言不发,只递过一封书信。

杨致疑惑的接过一看,非但信封并未用火漆封口,并且什么收信人、致信人啥都没写,只字全无。抽出其中的信笺展开一看,不由当即怔住了:信笺上居然也是空无一字

摇了摇手中的空白信笺,苦笑着问道:“二哥,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这是飞扬的来信。”秦空云脸色沉重的道:“只要你我应对回复稍有偏差,四弟便要出大事了”

第234章 尽在不言中

第234章尽在不言中

在这纷争乱世,卫飞扬是大夏王朝继杨致之后涌现的又一个令人热血沸腾的传奇人物:家世显赫,出身名门。以一介微末校尉身份首度从军伐唐,却成为了数十万夏军中踏上金陵城头的第一人,足见其勇武非凡;为了金陵城破之后满城百姓免遭劫掠屠戮,不惜冒死斩杀顶头上司先锋重将郑天赐,在一夜之间成功弹压其部众哗变,足见其胆略过人。此举不仅为大夏将南唐纳入版图之后的统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且因此而得皇帝破格赏识重用。获封勇毅大将军统率十万大军镇守金陵之后,为免在万众瞩目之下徒遭疑忌,竟未向父亲卫肃和三位结义兄长捎回只言片字,足见其头脑清醒不骄不躁,颇具长远政治眼光……

对于这位堪称神奇天才少年的结义幼弟,杨致一直怀有一种特殊情结。

当初徐文瀚、秦空云、杨致结拜之时,卫飞扬不过是适逢其会,三人碍于卫肃的声名威望不便当面推拒,心底都仍将他当成少不更事的孩子看待。不想这位小老弟疏财重义,待人极为诚挚。更谦和稳重,勤奋好学。连卫肃都亲口承认,杨致与卫飞扬名为兄弟,实为师徒。杨致曾悉心教授过一些这个年代闻所未闻的军事理论和搏击技艺,也时常有意无意的向他灌输自己的处世立身之道。毋庸讳言,卫飞扬终其一生都绝难抹去杨致带给他的影响。卫飞扬的辉煌,何尝又不是杨致的成功?

事实证明,一位伟大的军事将领,并不一定同时就是一位优秀的政治家。卫肃的天真幼稚差点儿引发大夏内战,致使一个雄心勃勃的强盛王朝分崩离析,而且将地位本就不大牢靠的太子赵恒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不仅如此,还给皇帝与徐文瀚、杨致等人出了一个令人万分头痛的难题。当然,卫飞扬因为这位可悲可叹的父亲的缘故,原本一片光明的大好前途,也骤然变得黯淡迷离。

杨致帮助皇帝挫败太子集团的政变之后,虽感如释重负,但内心深处仍时有隐隐不安的感觉,或是卫氏父子命运堪忧所致。

他心思灵动,看着空无一字的信笺略一思索便随即反应过来,皱眉问道:“二哥,飞扬信中的意思是说,如今该当如何自处,他已无话可说、没了主意?此前你我兄弟三人密议时,就已想到了这一层。皇帝目前忧思深重顾虑重重,并无非要将卫肃置诸死地不可的意思,飞扬将来受些蹉跎虽是在所难免,我想皇帝不会拿他怎么样的。即便万一事有意外,皇帝心里应该很清楚,我们绝不会坐视不管你说四弟可能会出大事,是否言重了?”

秦空云叹道:“父子连心,本是人之常情。事涉诛九族的谋逆大罪,让飞扬如何还能镇定自若?飞扬远在金陵,如何能及时洞悉长安局势?你方才所言,谁敢保证他同样也能想到?何况天威难测,你我只是出于对皇上的臆测,谁又敢保证其中不会另有变数?要知道,四弟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啊”

秦氏拥有这世上最为强悍的情报系统,几有通天彻地无孔不入之能。秦公与皇帝相互利用周旋二十余年,可以说是日日与狼共舞而相安无事。老狐狸的敏锐嗅觉、老辣眼光、变态的判断力,那还用怀疑吗?秦空云绝不会毫无来由说出这番话

杨致心念一动,自嘲的一笑道:“我实在是笨得紧飞扬虽远在金陵,可他的一举一动怎能逃得过秦氏的耳目?即便飞扬没有捎来这封无字信笺,秦氏必定也发现他那边近来有所异动。”

“确是如此。”秦空云坦然一口承认:“南唐文恬武嬉升平已久,江浙之地自古富庶繁华。非但皇上早已志在必得,也是支撑我秦氏的重要财源,且长久以来十分稳定,是以家父对我秦氏在南唐的经营素来较为偏重。秦氏担当代大夏天家行商聚财之责,大夏灭唐对秦氏有利无弊。而多年以来,金陵的主宰者对于商家的态度方略,对于秦氏的盈利多少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所以不管金陵城中说话算数的人是谁,秦氏对其一应言行的关注片刻不敢松懈。飞扬乃卫肃独子,一战建功而成为坐镇一方的封疆重将。在察觉到卫肃意**助太子提前登位之后,家父便暗令金陵秦氏分号加派精干人手,密切留意飞扬的一切动向,飞鸽传书向长安一日一报”

“你在皇上伐唐之前所献战策,飞扬获封勇毅大将军之后,皇上将其转赐给了他。飞扬本于金陵百姓已有免遭劫掠屠戮之恩,此后依策施为,军纪严明,爱惜百姓,甚得民心,百姓家中为其立有长生牌位者不乏其人。南唐灭国之后不足两个月,金陵便繁华依旧秩序井然,足见飞扬治世之才。仅在金陵一地,飞扬之声名威望恐怕犹在武威大将军耿进之上。”

杨致静听秦空云娓娓而谈,并未为卫飞扬非凡的文韬武略大感欣慰,相反的是觉得似乎大有不妥,但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无论是在卫肃与太子遥相呼应起事,我们大肆散播流言之时,还是后来太子事败、卫肃被拘下狱之时,在金陵的飞扬都是恍若不知,一切如常,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但谁敢说他真的就什么不知道?谁敢说他心里就没有一点想法?我相信他也是人,不是神”

“自六七日前开始,金陵勇毅大将军行辕便失却了往日的平静。出入大将军行辕的牛鬼蛇神,竟是一日多似一日。据我秦氏安插在大将军行辕与飞扬身边的多个眼线密报,这些访客无一例外都是为游说飞扬而来。其中有现在飞扬麾下的心腹将领、参军,有出自卫肃门下、现在武威大将军耿进帐下效力的故旧部属,甚至有南唐的遗老旧臣另还有数位身份不明的神秘人物。而飞扬每次接见这些人都是事先屏退左右,严令不得相扰。且他从未闭门谢客,如今又捎来了这封无字信笺你敢说他没有动心?天知道这些人向他游说了一些什么?”

“还能游说些什么?”杨致一口点破道:“无外乎是劝他拥兵自重,以此要挟皇帝对卫肃从轻处置,放过卫氏一门。……慢着,不对你且容我好好想一想。”

起身来回踱步,自言自语的沉吟道:“飞扬有勇有谋,身边想必也不缺脑筋清楚的参谋人才,断不至连这一点都想不到。长安大变前后,他强作镇定维持表面一切如常,那是因为他鞭长莫及,只能用心静观其变。可在得知太子事败,姐姐卫妃以死相殉,父亲卫肃下狱,部众由十万被裁至三万之后……。卫肃身负大夏第一名将之名,在军中极具威望,故旧部属遍布军中,得知故主蒙难……。江浙自古便是中华王朝的财赋重地,飞扬甚得民心,又手握重兵……。各路牛鬼蛇神一应接见,与之密谈……。”

“飞扬在金陵的一举一动固然瞒不过秦氏的耳目,又岂能瞒得过皇帝?他近日不加遮掩,莫不是有意为之?可又是为了做给谁看呢?而飞扬心志坚毅,少年老成,并非优柔寡断之人……。”

杨致喃喃念到此处,心里蓦地一沉:“不好飞扬这是断定太子未死,皇帝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必会推出卫肃做替罪羊若是果真如此,连他自己在内的卫氏满门必然无幸先前恍若不知保持平静,只是以退为进,有意做给皇帝看的。如今不加遮掩的接见各色人等,是为了摸清自己实力的真实底细,也是为了试探皇帝与诸方势力的反应——飞扬不是想拥兵自重,而是想效仿前朝末年各路藩镇之故事,决意拥兵自立”

秦空云悚然大惊道:“你是说……飞扬竟然是想自己做皇帝?这……这怎么可能?”

继而急道:“我原先也是揣度飞扬不过是救父心切,以至受人蛊惑拥兵自重,暂与皇上暗中僵持。拥兵自重好歹仍是身为大夏之臣,或有相互妥协的回旋余地。纵然如此,只要一处环节稍有不慎处置不当,也会给卫氏一门招来天大的祸事但拥兵自立就无异于与皇上彻底撕破脸皮,公然起兵叛夏了飞扬拜将统兵仅只数月,麾下不过三万兵马。耿进大军近在咫尺,足有数十万之众,数日之内便可掉过头来直抵金陵城下……飞扬断然不会如此疯狂三弟,这种话是绝计乱说不得的”

杨致不以为然的道:“你我相交已久,你看我是那会乱说话的人么?此刻并无旁人,你我之言尽皆只是分析揣摩,还无须顾忌什么。所谓时势造英雄,只要是正常人就会有野心。陈胜不过是农夫出身的一介罪囚,尚敢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想做皇帝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绝大多数人不敢说出来,也没那个机会罢了。”

“飞扬不只是有勇有谋,而且还有胆金陵富庶,起兵的财力不成问题。江浙人口众多,既是深得民心,想要招募数万军士自然不在话下。卫肃故旧部属众多,总会有人不忘故主前来相投,募兵成军之后想来也不会缺少统兵将领。如果皇帝执意要诛灭卫氏九族,那便是给了飞扬一个师出有名的绝好借口,起兵自立乃是退无可退,别无选择。拥兵自重与拥兵自立看似有天壤之别,如若事败其后果却并无两样,风险等级基本相同。左右大不了是落个死无葬身之地,干吗不赌上一把?何况条件尚可,也不是全无底气。若是他傻不拉几的束手就擒任人宰割,我反倒会看他不起。嘿嘿只要他敢起兵,我就敢全力助他”

秦空云苦笑道:“万一飞扬疯了,难不成你也会搭在里头跟他一起疯么?”

杨致敛起笑容,肃然道:“于飞扬而言没有万一,只有万不得已,更无疯狂一说。虽然现在还说不了那么远,但绝不是没有那种可能。正因为风险巨大难以决断,所以才会有这封无字信笺。仅凭这封信笺就不难看出,飞扬十分谨慎”

第235章 死结

自卫肃妄图发动兵变至今已一月有余,卫飞扬居然能想到一直假作恍若不知毫无反应。35zww.com[本章节^由xiǎ虽然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是迫于情势出于无奈,却令皇帝除了“株连”二字,找不到对他下手的理由。卫飞扬只是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天可怜见,真不知这数十个日夜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坚韧如钢的神经又是用什么特殊材料铸就?

卫飞扬现在的处境与心情,委实太过复杂微妙,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因为他相信杨致,相信他们兄弟之间会有一切不言中的默契。

杨致说得不错,从无字信笺也能看出卫飞扬十分谨慎。能看明白的自然心中雪亮,可又绝无授人以柄之忧。即使信笺万一落到皇帝手里,皇帝也找不上任何人的麻烦。

看到秦空云一脸惶急又哭笑不得的怪异表情,杨致出言安慰道:“二哥,咱们这不是正在琢磨原由、商量对策么?你且莫太过焦躁。现在皇帝急需整饬的是一个千头万绪的烂摊子,他忙啊一时还腾不出手来怎么料理飞扬,只求先行将他稳住。而飞扬也还在看,在等。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我敢保证只要卫肃不死,飞扬便绝不会起兵叛夏。飞扬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也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有所准备,那倒是千真万确。不过你大可放心,一时半会儿还出不了什么大事,至少在近一两个月之内是绝对不会,我们有充裕的时间助他从容应对。”

卫飞扬何去何从,首先关乎秦氏重大经济利益,其次秦空云对这位天纵奇才的结义幼弟关怀之情也绝无虚假。秦空云原本涵养极好,此刻却略显懊恼的恨声道:“一会儿在天上,一会儿在十八层地狱,什么都是你说的纵然如你所说,你以为一两个月时间很漫长么?再说你凭什么敢如此肯定?”

杨致悠然笑道:“因为无论是皇帝还是飞扬,他们谁都输不起。相比之下,皇帝当然比飞扬更输不起。”

“其实皇帝是既急也怕,飞扬也是一样。双方各有忌惮,除非万不得已,谁都不会贸然先行发难。一旦双方彻底翻脸,南唐故地便会战端立起。飞扬自知胜算极xiǎo,但输了顶多是赔上卫氏一族几百口xìng命。皇帝即便赢了,也定会元气大伤,继而可能会输掉整个大夏若是连这一点都拎不清爽,皇帝便不是皇帝,飞扬也不是飞扬了。这其中最大的风险,是双方在相互试探中误判对方的真实意图,以至擦枪走火。”

秦空云茫然失神的道:“擦枪走火?……何谓擦枪走火?卫肃虽已获罪下狱,然皇上至今未事株连,仍对飞扬赏金赐爵,明旨褒奖。裁兵七万jiāo与耿进,那既是意在吴越,也是为与宁王在随州的数十万大军互成犄角,摆出对南楚在东西两线同时大兵压境的有利态势。三五中文网若只为防范飞扬,大可寻个冠冕堂皇的由头将其兵权一裁到底,何必不尴不尬的还留给他三万人马?依飞扬的头脑谋略,难道还看不出皇上的宽仁之意?”

“其次,卫肃素有忠义之名,皇上与你我心里都清楚,他意yù助太子提前登位,旨在大夏暂罢征伐,与民休息,并无权yùsī心。飞扬乃是卫肃独子,自xiǎo耳濡目染,得其父言传身教。说他受人挑唆出于无奈才拥兵自重,那我相信。说他想借机自立为王,我绝不相信”

依照秦空云的智商,杨致认为没有必要在擦枪走火的解释上多费口水,嘿嘿笑道:“二哥,令尊与皇帝打了二十余年jiāo道,个中滋味如何,你在闲暇时不妨与令尊深入探讨一番。每次皇帝一缺钱,你们父子就得像死了老子娘一样的满世界疲于奔命,莫非体会还不够深刻?怎地还如此天真?还是这般夹缠不清?”

“不瞒你说,飞扬能有自立为王的想法,我感到十分欣慰。因为他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仅此一点就足以证明,飞扬比他老子卫肃实在高明太多了”

“你别忘了如今是诸国林立的纷争luàn世说得文雅一点,将相本无种,有能者当之,帝王又何尝不是如此?说得粗鲁一些,谁他妈规定了这天下非得是哪一家的?luàn世之要、最简单、最基本的法则,是确保生存。在生存二字面前,什么忠孝节烈、仁义道德都是不值一提的瞎扯淡。”

“二哥,你至今都没想清楚:我跟赵天养无冤无仇,为什么要shè杀他之后,还要给他扣上一个天大的黑锅?为什么皇帝连半个屁都没放就点头认账?自古以来,只要是在皇权与帝位受到根本威胁的时候,无论你谋逆的理由有多么的伟大高尚,有哪位皇帝还会记得宽厚仁慈这几个字是怎么写?就算太子是皇帝的亲儿子,你以为皇帝不想要他的命?你以为皇帝不想杀卫肃?你以为皇帝不想将飞扬的兵权一裁到底?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不敢”

顿了一顿,盯着神sè错愕的秦空云问道:“我问你一句咱们兄弟之间诛心的话:若是放在天下一统、皇权稳固的太平盛世,皇帝会容得下你秦氏么?会容得下我杨致么?”

秦空云额上隐然冒出细微的冷汗:“那……这……。”

杨致冷笑道:“皇帝虽然巴不得自己集天下权柄于一身,却绝不希望、也绝不能容忍其余赵姓皇族势力过于强大。否则的话,他就不是什么雄才大略之主了,而是他人股掌之中的一介玩偶,是风雨飘摇之中的一介傀儡。福王是皇帝唯一的嫡亲弟弟,那又如何?哥哥做了多长时间的皇帝,弟弟就老老实实的呆在一边玩了多久的声sè犬马”

“赵天养横死,得罪的是大夏赵氏皇族,而皇帝正是其中占绝对强势地位的主宰者。换而言之,不过是得罪了皇帝自己。他是否在乎,唯自知尔。死一个赵天养,不过是无关痛痒的癣疥之疾。如果赐死太子,得罪的是金城与关中的老牌豪强势力,或会动摇大夏赖以立国的根基。你也知道卫肃在朝野与军中颇有德望,如果横下心来将卫氏灭族,必会令无数xiǎo民百姓扼腕嗟叹,必令出自卫肃mén下的万千将士心灰意冷,动摇的就是人心、军心、国本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切肤之痛”

“二哥,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雷霆雨lù俱是君恩?换个说法,就是不管皇帝怎么做,他永远都是对的。只要是还没蠢到无可救yào的人心里都明白,这实在是狗屁不通的强盗逻辑。赏金赐爵?明旨褒奖?只要皇帝乐意,随便寻个什么由头,一句话就能悉数收回将飞扬的兵权一裁到底?除非是皇帝把全天下的人都当成傻子既可暂时稳住飞扬,又能彰显他赏罚分明不事株连的宽仁大度,还能安住与收买百姓和军方卫肃一系将士的人心。这样一箭三雕的好事,又不用huā太多的本钱,何乐而不为?”

杨致难得像今天这样,将这些天心中的郁结一吐为快,颇感痛快。一口气说到这里,不禁幽幽叹道:“皇帝如今最怕的就是一个lu大夏一luàn,他殚jīng竭虑数十年的心血顷刻之间便会付诸东流。说白了,其中道理与经商谋财别无两样。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了自身获取最大的利益,不惜毫不犹豫的打落牙齿和血吞有高瞻远瞩的长远眼光,有及时明辨形势的清醒头脑,有能忍人所不能忍的xiōng襟城府,雄才大略这四个字,他当之无愧。老实说,其实我对皇帝是非常佩服的。”

“说到拥兵自重,眼下宁王赵当与武威大将军耿进麾下两支百战雄师,在占了整个大夏军力六成以上。谁能拥得过他二人?耿进若非皇帝死忠,且帐下统兵将领恐怕大多不是耿氏嫡系,否则皇帝断然不会那么放心的将数十万大军jiāo给他。灭唐之后,皇帝破格升赏重用飞扬,其中不乏削权牵制耿进的意味在内。”

“皇帝毕竟是皇帝,自有皇帝的尊严与脸面。他在看,也是在等。他在看飞扬的心xiōng气度,在等宁王是否奉旨如期回京述职,在等飞扬主动上呈请辞的奏章。只要宁王回到长安,随州一线数十万夏军便是群龙无首,皇帝心头的大石便会放落大半。即使飞扬胆敢铤而走险,立马可命耿进挥军平叛,局面尚在可以掌控的范围之内。”

秦空云huò然道:“你的意思是……只要飞扬主动上呈自请解除兵权的奏章,便能化解这次危局?”

杨致徐徐摇头长叹道:“飞扬这道奏章不好写啊如你所言,他毕竟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又身陷局中,有些事很难静下心来如你我一般想得清爽,看得透彻。”

在秦空云看来,杨致这声发自内心的感叹颇有几分滑稽:莫非您忘了您今年贵庚么?想当初您两万两银子本钱的货物,楞敢理直气壮的讹我十二万两,您不也堪堪才十八么?您的心机那时候就已经老辣得紧了。

杨致接着说道:“……设身处地的站在飞扬的立场上来说,此事确实存了一个极为矛盾的死结。太子谋逆一案尚未了结之前,卫肃及卫氏一族便仍是生死难料。若在此前冒然请辞回京,岂不等于是送ròu上砧板?恍作不知留在金陵,本身就是令皇帝投鼠忌器的一种威慑。万一与皇帝彻底翻脸,多少还有点搏上一搏的本钱与底气。”

“即使皇帝昭告天下对卫肃从轻处置,飞扬也不会就此全无顾虑。自请解除兵权回到长安,便已毫无倚仗,如同虎落平阳龙困浅滩了。到时候阖族老少数百条xiǎo命都捏在人家手里,搓圆róu扁还不是任由皇帝高兴?即便不死也要脱层皮,一家人的日子想必也会十分难捱。况且年仅十六岁便成坐镇一方的统兵重将,是何等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一夜之间由巅峰跌至谷底,沦落为惶惶不可终日的罪臣闲人,你让他如何甘心?”

“如今之势,若我所料不差,飞扬也定会想到:不管太子谋逆一案是否了结,只要宁王前脚踏进长安,皇帝后脚就有一千个理由宣召飞扬回京。飞扬奉召,只要进了长安就由不得他了。飞扬不奉召,便立马可以坐实卫氏父子早有异心的罪名。皇帝大可以一边继续下旨宣召,一边加紧调遣兵马合围金陵。一旦准备妥当,一纸圣旨就可宣告天下,他卫飞扬是不折不扣的叛臣贼子如此一来,无论在道义上还是在军事上,皇帝都牢牢的掌握了主动权皇帝若是来上这么一手,你说飞扬到底是奉召还是不奉召?”

杨致满脸痛惜的道:“当初我曾多次教过飞扬,遇事必须确保自身利益,务求多谋善断,扭扭捏捏的温吞水最是害人。反正是准备翻脸,他绝不会不尴不尬的拥兵自重,让自己全面陷入被动。只怕皇帝召他回京的圣旨抵达金陵之日,便是他传檄痛斥皇帝之非自立为王之时”

“而兹事体大,委实难决。这就是他为何遣人送来这封无字信笺的缘故了。”

秦空云默然片刻,愈发忧思深重起来:“难道真无两全良策?”

杨致长嘘了一口气道:“办法倒也不是没有,但不知飞扬信不信我,肯不肯听。你将无字信笺之事知会了大哥么?左右不急在这一时,等老徐散朝之后听听他怎么说,再行计较吧”

第236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秦空云竖起耳朵听杨致说了半晌,心情早被撩拨得有些烦luàn了。35zww.com[]孰料最后杨致又蹦出一句“办法倒也不是没有”,不由为之气结:“世人皆知你机谋百变,我就知道难不倒你无端吊了我这许久胃口”

杨致所谓的“机谋百变”,一是天xìng使然,二则是拜前世那该死的职业所赐。不善应变的卧底一般不会活得太长,通常也会死得很惨。加之脑子里不受这个备受尊崇的忠孝节义礼法束缚,是以较之常人而言,他的视角与思维更为开阔大胆,也更为现实。

没好气的道:“你以为我是无所不能的大罗金仙啊?这不也是与你在边说边想吗?”

抬眼望了望窗外的天sè,伸了个懒腰,竟然起身作势yù走:“说得恶心一些,一旦南唐故地战luàn再起,就如同往一锅香喷喷的ròu羹里头拉上一泡屎,谁都不好过,大伙儿都没戏,注定没有赢家可言。你尽可放心好了,皇帝与飞扬都是明白人,谁都不会轻易luàn来的。”

秦空云连忙拉住他,急道:“你还没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呢不是说待大哥散朝之后再行商议么?你这是要往哪里去?我若是有心悸晕眩之症,恐怕早让你给急死了”

杨致苦笑道:“说到底,事态走向的决定权还是掌握在皇帝与飞扬手中。你秦氏在南唐固然利益重大,那价值四百万两的粮行姓了杨之后,我还不知道长啥样呢你以为我就不急么?你我纵然在这里急烂了肠子,又有个鸟用?这段时日老徐恐怕是整个大夏最忙的人了,等到他散朝?天知道要什么时候?如今天sè尚早,就在府上等午饭吃,未免太早了点吧?我的办法灵不灵尚且不谈,还需在脑子里好好理理清楚。晚些时候你邀了老徐到我那里去,也是一样。”

杨致与秦空云方才一席话已经说得很透彻了,但眉宇间的忧虑仍自丝毫未减。有个话题几次到了嘴边,终又强自忍住咽了回去:时逢luàn世,群雄并起。正因如此,才让那些做梦都想称王称帝的野心家们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大夏、南楚、北燕、南唐、吴越,谁不知道原本都是由前朝藩镇起家?哪个开国皇帝不是前朝旧臣?哪个皇帝不是开口闭口要人忠君爱国?谁会感到有一丝半点的滑稽?谁又敢放半个屁说他们不忠义?谁敢担保卫飞扬就一定不会丧心病狂的做着皇帝梦?——若果真如此,皇帝哪怕是碰了卫肃半根手指头,都是给他提供了一个迫切需要的、冠冕堂皇的借口,实乃天赐良机任何试图阻止他的办法全他妈是白瞎

秦空云浑然不知杨致想至了这一层,被他随口一语道破只因事关秦氏重大利益,才会如此焦急上心,顿时面现尴尬之sè。www.65txt.com讪讪笑道:“常言道关心则luàn啊按我秦氏定例,府中仆婢非家世明白、受过我秦氏大恩、且shì用过十年以上者,不得进入内宅。换句话说,商议极度机密之事,还是在舍下较为稳妥,否则也不必劳动三弟移驾至此了。你那侯府嘛,嘿嘿,如果我说今日你晚间吃了几碗饭,或许还不用到明日早上,就有不止一个人一清二楚,你不会不相信吧?”

杨致的飞虎侯府邸虽说仆婢上百,从信阳老宅带过来的却只有十余个,其余的要么是皇帝与皇后赏赐的,要么是朝中诸多王公显贵免费相赠的,杨致统统照单全收。即便是信阳老宅带过来的人,只怕也难以抵挡明里暗里白huāhuā银子铸就的糖衣炮弹攻击,如今十个里头有九个不大靠得住。飞虎侯府邸可谓各路jīng英荟萃,几乎称得上是长安一处别具特sè的谍报中心了。这一节杨致自然心知肚明,否则也不会在年前毫无征兆的突然发飙,亲自动手要了那个倒霉shì卫的xiǎo命。

杨致心道秦公与皇帝相jiāo已有二十余年,依皇帝那样yīn鸷深重的心机,断然不会不暗中防上一手。皇帝手上的东西,有时候比银子要管用多了。他的飞虎侯府邸是怎么来的?皇帝可是一个铜板都没huā,仅是打发了一个子爵封号和正九品出身,就让那位巨商仁兄心甘情愿的做了冤大头,奉献出了自己的超级豪宅。十年?皇帝在看中秦公之后,尚未合作之前,莫非就不能遣人在秦公身边潜伏么?你秦氏未必就是铁板一块。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绝对的秘密。杨致恍然一笑,也不与秦空云做无谓的争辩,只不以为然的道:“那又如何?又有何妨?你们到我府中商议的机密之事难道还嫌少么?只要心中有数,该留意的多上点心就是了。我等四人结义天下皆知,常来常往又怎么啦?”

说到这里不禁心念一动: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卫飞扬不会与三位结义兄长有所联络。皇帝当然更不会相信了。

“你急我急,必定有人比我们更急。或许有人就会主动找上mén来,那也没个准。且稳下心来先看一两日吧——告辞。”

杨致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秦空云也不好再强留他,一脸悻悻的任他去了。

杨致出mén从无带随从的习惯,一路想着心事,信马由缰慢慢悠悠回到府中还未到午时。刚一进mén,就见到前厅有不少仆婢在忙碌。

阿福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蹭到跟前赔笑道:“少爷,您回来得正好。方才少夫人吩咐厨下,午间备一桌丰盛jīng致的酒膳,请老爷与两位少夫人一同为朱姑娘接风洗尘。朱姑娘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就在两位少夫人居住的内院东厢。公主还特地吩咐,不能把朱姑娘当下人看待。她房内的家什陈设诸项物件,都要xiǎo人征询朱姑娘的意思,陪她去采买添置……。”

阿福罗嗦了半天,最后的重点还是落在了一个“陪”字上。这xiǎo子持宠而娇,是贼心不死啊

杨致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笑眯眯的道:“难得你有这份心,好,很好。继续努力,你很快就可以去越王宫中伺候了。”

阿福脸上的表情登时犹如生吞了一只绿头苍蝇一般,旋即鼓足勇气道:“少……少爷,难道侯府的规矩到了xiǎo人这里便就改了?您……您怎地说话不算数了?”

杨致是过来人,知道男nv情事禁无可禁,你越禁他就越想。阿福渐渐显lù出不屈不挠的苗头,便是明证。可怜的阿福少爷我没那个闲工夫来吓唬你,更不会跟你争风吃醋抢nv人,真是为了你好啊

“放屁老子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转念一想,依沈yù的脾xìng,日后少不了背地里去唆使怂恿这个傻xiǎo子,现在就得掐断她这个念头:“朱姑娘是我侯府的贵客,随时可以来去自由,她的一切均由山东的玲珑夫人做主。府里任何人都不得拂逆她的意愿,不然就是跟我杨致过不去——你xiǎo子爱撞南墙的话,尽管可劲儿去撞吧”

“两位少夫人”当中,赵妍的识见器量远非沈yù可比。今日这般铺排,显然是出自赵妍的主意,不想让杨致夹在几位娇妻当中为难。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盛情款待朱灵儿,岂不等于给足了玲珑面子?可俗话说nv人心,海底针。如果说二人是彻头彻尾的心甘情愿,那就很难说了。

“阿福,你站住。……少夫人和公主在干吗?朱姑娘在哪儿?”

“都在少夫人房里呢少夫人和公主正陪朱姑娘说话。”

不一会儿就要开席吃饭了,杨致尽管心事重重,但没打算就此一头钻进书房玩深沉,径直向内院沈yù房中走去。隔了老远就听得房中言笑晏晏,听起来气氛还很和谐。

刚踏进房mén,果然见到沈yù与赵妍围着朱灵儿在说话。沈yù与赵妍神sè颇为热忱亲切,朱灵儿却是略显拘束。

“夫君。侯爷。”赵妍与朱灵儿正yù起身相迎,杨致抢在头里扶住赵妍,讪笑道:“聊些什么呢?这么高兴?”

沈yù一见杨致,便撅嘴将脸扭到一边:“我们nv人说些sī房话,关你什么事?”

杨致无心与她们纠缠,摇头一笑,一语双关的叹道:“手心是ròu,手背也是ròu哩日后你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收拾收拾准备吃饭了。”

这顿接风宴尚算成功,仍是三个nv人一台戏,老爷子杨炎与杨致也就是做个陪衬。杨致心不在焉的应景喝了两三杯酒,匆匆扒了两碗饭便推箸起了身,声言午后想在书房一个人静一静,无事不得相扰。众人见他脸sè不愉,纵是沈yù也不敢在多话去触他的霉头。

卫飞扬的无字信笺委实包含太多耐人寻味的信息,也实在透着太多不确定的因素。杨致躺在暖榻上,瞪大两眼望着天huā板发呆许久,心里仍是觉得恍恍惚惚没个实底。

是啊手心手背都是ròu。皇帝再怎么yīn鸷深沉,再怎么对他加以利用,总算待他不薄,何况如今又有了翁婿之实。卫飞扬待他极为诚挚,在认定他已命丧大漠之时,仍不惜冒死为义嫂出头。二人既有结拜之义,又有师徒之情。luàn世无对错,成王败寇才是硬道理。万一事态失控,他到底该站在哪一边?

正自心luàn如麻间,阿福来报:“少爷,徐先生与秦公子来访。”

杨致抬眼一看书案上的铜壶漏刻,午时刚过,堪堪才至未时。不由蓦地起身皱眉道:“老徐也来了?怎么今日这么早就散朝了?”

徐文瀚与秦空云都是往来侯府最多的常客,所谓通报也就是聊胜于无的那么个意思。不等杨致整敛好衣襟,二人业已径直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徐文瀚见他兀自一脸mí糊,淡淡笑道:“三弟不必疑huò今日我来得早了。实不相瞒,愚兄乃是奉旨而来。”

第237章 幕后文章

奉旨而来?杨致重又躺回暖榻,戏谑的道:“难怪我先前还跟二哥说很快就会有人主动找上mén来,莫非是与皇帝心有灵犀?我说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散朝了呢皇帝有事怎不召我进宫?倒让你这个大忙人前来传旨?快说来听听,皇帝老头对我有何吩咐?”

不管是正儿八经的圣旨或皇帝口谕,如非确有走过场应付的必要,杨致向来不怎么当成一回事,徐文瀚也不以为意。三五中文网[]

奉茶落座后,徐文瀚道:“今日早朝,皇上听罢众臣奏事之后,毫不避讳的直言问我太子谋逆一案进展如何了,限我务必在三日内结案。尔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赞你忠勇可嘉、识见卓越,声言我若有难处,随时可征询于你。就在我出宫的这一会儿功夫,恐怕整个长安城都知道我是奉旨前来与你商议了。”

秦空云讪笑道:“三弟如今圣眷正隆,皇上对你十分信任,恩宠无以复加。我是上午被你吊足了胃口,心中委实焦躁。呆在府中左右是坐立不安,干脆便往宫mén外专一等大哥散朝,好邀他径直一同来你府上,不想只等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等到大哥了。”

“信任?恩宠?”杨致不屑的道:“只怕未必。谁不知道我们兄弟一体义气深重?连皇帝都不得不承认我们各有所长,即便是头猪也能想到,我们遇事必会碰头商议。皇帝心知他想拦也拦不住,公然命大哥前来征询,那既是有意恶心我们,也不乏警告意味。你以为他安了什么好心了?”

徐文瀚点头认同道:“三弟言之有理,恐怕还不仅如此。如今朝局微妙,皇帝凸显我们兄弟间的密切关系以及三弟之能,显然是有意做给别人看的。在外人看来,我们兄弟与老太尉陈文远、首辅大学士王雨农、禁军大将军周tǐng一样,都是对皇上忠心不二的心腹之臣。然而皇帝心中很清楚,我们与那些嫡系老臣是有分别的。皇帝这么做的真意,还是旨在借助我们的力量以震慑其余诸方势力,在这个节骨眼上确保皇权稳固。”

杨致huò然道:“我们现在除了帮自己,帮皇帝,没跟其他任何人眉来眼去的勾勾搭搭啊?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太子集团垮台之后,李氏与卫氏两代外戚、关中士族豪强势力均受重创,几位手握重兵的大将军都是皇帝的铁杆嫡系,皇帝何须担心什么皇权稳固?那岂不是杞人忧天?至于如何处置太子谋逆一案,替罪羊都是现成的,死的有赵天养,活的有裴显中,不会有那么棘手吧?”

略一思索,皱起眉头目光如刀的望向秦空云:“二哥,皇帝知晓飞扬送来那无字信笺的事,或许比我更早吧?不然今日何须神经兮兮的骤然来上这么一手?你们父子俩这么快就把飞扬卖了,还在我面前只字不提瞒得死死的,我看皇帝未必就会领你秦氏这个情”

秦空云满脸通袖的辩解道:“三弟这话实在难听之极我秦某纵然赔上xìng命不要,也绝不做那出卖自己兄弟的无耻之事家父明言事关重大,皇上乃是当事人,何况你也说过无字信笺断无授人以柄之忧,无论是为我秦氏、还是为了皇上、为了飞扬,于情于理都应该将此事及时密禀皇上以便早作定夺,不至事态失控。三五中文网你没问起,我就没说,并非对你有心欺瞒。”

徐文瀚淡然道:“秦公此举并无错处,三弟之言确实稍嫌过jī了。飞扬的信笺妙就妙在空无一字,立场不同便视角不同,解读出来的信息自然也不同。皇上为何默许秦氏将价值数百万两的粮行拱手相送给三弟?皇上对你杨致那般赏识,为何一直不让你统兵征战?比较而言,皇帝视飞扬为近期的明患,视你们为长期的暗忧,既要用,也要防。信笺空无一字是一回事,秦氏隐匿不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须知日后皇帝仅凭这个借口,就能灭了秦氏何况往深处想,或许这信笺根本就是飞扬有意借秦氏之手转达给皇上的。如若我们兄弟无端生隙相争,最为高兴的人恐怕莫过于皇帝了。二位贤弟,切请稍安勿躁。”

秦公与皇帝根本就是一路货sè,说到底还是为了秦氏的利益。徐文瀚打的这个圆场颇具说服力,杨致对秦空云抱拳一揖,没皮没脸的笑道:“算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给二哥赔不是了。咱们莫把话扯远了,大哥你接着说。”

登时兄弟三人间的气氛大为缓和,徐文瀚接着说道:“我出宫前来侯府的路上,二弟已经将飞扬捎来书信的因由说了个大概。此事说来话长,远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我方才提及朝局微妙,不为无因。皇上于正月十六日下旨宣召宁王赵当、康王赵敢jiāo割兵权回京述职,两道圣旨以八百里加急分别送往襄阳与幽州。太子被废,二王心怀希翼,焉得不欣然领旨日夜兼程?昨日潼关守将叶闯密奏,二王已入潼关,就在这三四日内可进京觐见。二王只要踏进长安,便如入兕之虎,无论大夏有何变luàn,皇上也绝无二王兴兵作luàn之忧。不管二王以后在长安如何折腾,也掀不起三尺高的g来。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诚如三弟所言,朔方的讨虏大将军曾英明、江南的武威大将军耿进、禁军大将军周tǐng、镇守潼关的叶闯,以及在襄阳接替宁王赵当的杨耀,在幽州接替康王赵敢的罗辉祖,无一不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重将。”

秦空云皱眉道:“也就是说,除飞扬在金陵统率的三万兵马尚存不可预知的变数,百万夏军之兵权皇上掌握。”

“正是。”徐文瀚点头道:“如此一来,于武备一事上,飞扬在金陵纵有变数,皇上也是稳胜券。昨日皇上与我等四位宰辅大学士议政时,对朝中人事亦作了相应调整。原刑部尚书郭子光、吏部尚书于世杰、户部尚书张谦升任大学士入阁为相,原兵部尚书刘秉德升任枢密院副使。吏部、户部尚书的空缺由原部任事shì郎补上,原济南知府李子宽升任刑部尚书。应该就在这两日,皇上就会下旨任命了。”

秦空云不解的道:“这么说,几日之后大夏朝堂的宰相便有七位之多了?长安府尹蒋弼能才不差且已在任三年,为何反被那济南知府李子宽连升两级后来居上?”

大夏官制不设行省,只设府、州、县,并无巡抚一职,知府是直接对皇帝负责的地方长官。

徐文瀚解释道:“这就是我先前言及的皇上为确保皇权稳固了。多设宰相既是为了分权,更是为了收权,以防权臣把持朝政。此后皇上大权独揽,宰相只有办事之权。三位新晋大学士都已过知天命之年,都是资历极丰、久历宦海的老到之人,足可保证政务署理通畅。长安府尹蒋弼年岁不足四十,日后还怕没有升迁的机会?从长远来看,皇上如此安排也是在为后继之君铺路了。”

“济南知府李子宽是皇后同族远亲,现在皇上还不能完全撇开金城、关中两地的老牌士族豪强势力,升调李子宽进京任其为刑部尚书,无疑是对李氏一族稍加安抚。皇上不是许了三弟一个大夏海关总督么?据我所知,李子宽并非无能之辈,已任济南知府多年。此番将其调离山东,也是避免三弟将来有掣肘之忧。”

杨致与秦空云都深以为然。杨致chā言道:“将来的大夏宰相或许还不止七个。能做能征善战的大将军,未必就能做一个好皇帝。两位皇子奉调回京,皇帝少不了要培养、考究他们驾驭总揽全局的才能,总要找点事给他们做吧?”

徐文瀚附和道:“正是如此。太子署理琐碎民政十余年,已十分熟稔,两位皇子却从未涉足。对皇上来说,武备与文事俱可确保无忧之后,大可腾出手来从容对付飞扬。所以将太子谋逆一案盖棺定论,已是迫在眉睫了。——三弟,方才在你xiōng有成竹已有办法,不知有何高见?”

杨致苦笑道:“我哪儿有什么高见?审时度势,唯一可行的办法只能劝皇帝不要bī飞扬翻脸,劝飞扬投降。飞扬只能彻底投降,或者变相投降。我最担心的,就是怕飞扬挡不住皇帝这个名头的yòuhuò”

徐文瀚脸sè沉重的道:“只要彻底翻脸就绝无退路,拥兵自立定会多几分胜算,这个道理并不难懂。皇上老谋深算又占据主动,双方实力悬殊显然易见。飞扬自xiǎo受卫肃忠君爱民的教诲,我相信他骨子里是极不情愿走到起兵叛夏这一步。飞扬也不会不明白,一旦南唐故地战luàn再起,便是两败俱伤的死局。而大夏乃是前朝金城藩镇历经数十年杀伐征战而来,皇上断然不会做出容忍任何人名为大夏臣属、实则裂土割据的蠢事。在这一点上,我们无须怀疑皇上不惜一切代价的决心和勇气。飞扬彻底投降的话,或可保得卫氏一族无虞。变相投降则绝不可行,即便能令皇上暂时妥协,也必将为日后埋下杀机。”

“然而,有一个关键的症结使飞扬很难下定决心彻底投降:皇上与飞扬之间业已丧失信任,飞扬对皇上尤甚。”

“站在飞扬的立场上来看,即使皇上暂且从权对卫肃从轻处置,对卫氏一族与飞扬本人仍是个沉重的打击。这且不论,此事过后皇上该如何安置卫氏父子?卫氏父子又该如何自处?谁敢担保皇上不会秋后算账?谁敢担保卫氏一族就此安枕无虞?万一有变,卫氏一族有何倚仗自保?就算皇上能强咽下这口气,在有生之年能容得下卫氏父子,谁敢保证后继之君也能?”

杨致冷笑道:“不错。古往今来,过桥chōu板这种缺德破事做得最多、最利索、最有名的人,十个当中起码有九个是皇帝”

徐文瀚忧心忡忡的道:“所以愚兄以为,如今之计只有由三弟出面,做个为双方具保的中间人了。”

杨致应道:“我考虑良久,也是这个意思。不过这对皇帝暗含威胁意味,不知他是否会买我的账,更不知飞扬是否信得过我。”

徐文瀚叹道:“一边是君臣翁婿,一边是金兰兄弟,xiǎo而言之为保卫氏一族安然无虞,大而言之为保大夏不陷入动dàng,江浙万千黎民免遭兵祸涂炭,我们必须竭力而为。事不宜迟,你明日便进宫面圣。三弟,此事大拂皇上脸面,你言辞向来犀利,今晚务必好生思量怎么个说法,切忌不可惹得皇上恼羞成怒,令他下不来台。我今晚回府亦以我们兄弟三人的名义给飞扬写一封信,挑明其中利害,但愿他能听所劝。明日若你得到皇上的保证,便立刻遣人快马将信送往金陵。”

秦空云接口道:“若是辛苦三弟亲往金陵当面劝说飞扬,岂不把握更大?”

徐文瀚冷峻的道:“飞扬到底太嫩了一些。长安之变举国震动,他岂有不知之理?他完全可以在第一时间内上呈奏章请罪,既可借此表明立场,又可主动试探皇帝的态度。他竟是自作聪明失却先机,从头到尾故作不知毫无反应人心最是难测,谁知道飞扬心底到底是何想法?我敢说皇上最不放心、最恼火的就是这一点换了你是皇上,你会作何感想?原说飞扬不过在皇上有生之年受些蹉跎,如今看来,皇上驾崩之前必会暗命新君对他严加防范,飞扬此生恐怕再难有出头之

“皇上对三弟的本事脾xìng了如指掌一飞扬有心自立为王,放三弟前往金陵是何后果?在皇上于武备文事上的铺排没有全部到位、稳定运转之前,绝不会放三弟出京半步也可以这么说,飞扬一天不回长安,三弟便一天不能离京,那海关总督便一天做不成如何处置太子谋逆一案,皇上心中早有定见,何必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命我向三弟征询?其实也是暗中警告三弟,从速表明立场,与飞扬划清界限”

徐文瀚一席话将皇帝的yīn鸷心思琢磨得滴水不漏,兄弟三人一时默然无语。

杨致心中又涌现出那种似曾相识的厌倦与落寞,沉默半晌后,说道:“那我们就暂且先按大哥的意思分头行事吧皇帝命你三日内结案,你打算让他这篇事关重大的表面文章如何个做法?嘿嘿,他这个皇帝也真够累的”

第238章 顺便发财

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三五中文网[]会说这句话的人很多,真正能做到的人却很少。卫飞扬以后前途命运如何,杨致不愿去多想。未来的世界充满着不可预知的变数,谁又说得清呢?他最关心的是现在。

杨致出类拔萃的武技机谋,不拘常理的不羁秉xìng,令皇帝既深为忌惮,又极为赏识爱重;也令结义幼弟卫飞扬大为心折,视其为天人。如果像徐文瀚提议的那样,做个为双方具保的中间人,就等于将他与皇帝和卫飞扬的命运捆绑到了一起,是给自己揽上了一个天大的麻烦。杨致心里很清楚,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隔岸观火。无论能否化解这场危局,这注定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但是,他乐意。

徐文瀚曾把皇帝喻作弈棋国手,并非过誉之词。皇帝一环套一环的加紧布局,满朝文武、百万雄师、大夏黎民无一不是他手中的棋子。可以肯定的是,皇帝绝不能容忍、也绝不会给卫飞扬半点裂土为王的机会。就在这三五天内,他就可以腾出手来解决卫飞扬了。所以,徐文瀚这篇背景极为复杂的表面文章到底怎么个做法,不管对谁来说,都可谓意义重大。

徐文瀚满脸疲倦的道:“皇上素来以雄才大略之主自诩,他心目中的皇权稳固,是务求大权独揽、圣心独断,运用起来如泼墨作画一般挥洒如意。帝王心术向来大异常人,这段时日皇上倒是jīng神百倍。说来惭愧,愚兄反而感觉累得狠了。”

在杨致看来,皇帝异乎寻常的亢奋并不难解释,也就是传说中打了jī血一般的成就感所致。再说皇帝敢有一丝半点的疏忽懈怠吗?

笑言宽慰道:“你能不累吗?要做偌大一篇文章,明明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十无一真,偏偏还要掩耳盗铃,费劲心机的抹去雕饰痕迹。不仅要令皇帝满意,方方面面还要都说得过去。做好了是皇帝的圣明仁德,做得不好则黑锅由你来背。换了是我杨某,那是万万做不来的”

有一节杨致刻意略过不提:为了做好这篇文章,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要稀里糊涂的搭上xìng命

徐文瀚平静的道:“愚兄惟愿天下早日一统,百姓早日休养生息安居乐业。即便穷我毕生之力,也不枉此生。至于个人声名荣辱,又何足道哉?我唯恐夜长梦多,这段时日是几乎不分昼夜的泡在内廷禁卫府与刑部大狱。实际上两日前便已煞尾,只等皇上选择适当时机结案了,我自问应是不负皇上所托。”

“卫肃虽然迂腐,但并非不知轻重利害之人。我依你之计拿太子作法,几度令他气急败坏,一心寻机自尽。尔后我允诺向皇上进谏罢兵免赋,改变大夏四处征战扩张的国策,允诺尽我所能保全太子xìng命,并且还bī我立下毒誓,卫肃方才按照我的意思改口供述。事涉谋逆,协同审理的礼部尚书高平、刑部尚书郭子光、兵部尚书汤毅都是久历官场的老臣,本就避之唯恐不及,绝不会惹祸上身,日后必会三缄其口。诸多狱官、狱卒、书吏,只需虚言恫吓,相信日后也无人胆敢拉上全家xìng命自寻死路。”

杨致不禁一脸嘲讽的道:“还毒誓?卫肃委实天真得紧要想堵住所有人的嘴,绝无可能。35zww.com将来五huā八mén的流言必然会有,你那么做只是力求少一点是一点,不过是为求心安聊以自慰罢了。”

徐文瀚坦然承认道:“确然如此。古语有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愚兄怎会不知?做,总好过不做。何况什么都不做的话,日后皇上在这一节上说道起来,那便是有罪了。”

秦空云忧虑的问道:“三弟是说大哥对卫肃虚与委蛇聊做应付了?难道不怕后患无穷么?保全太子xìng命还好说,劝谏皇上罢兵免赋改变国策,怕是有些难了。若卫肃此番能得不死,而大哥的允诺日后无法兑现,卫肃重又闹将起来便难以收拾,岂不十分糟糕?”

杨致嗤笑道:“可爱的二哥,老徐跟我这两个月以来那许多口水莫非都白费了?皇帝已年近huā甲,大哥曾言他体胖而多劳,权重而多忧,必非长寿之人。你以为皇帝在伐唐班师途中路经庐州时,是有意一味装病?你以为大哥刚才说皇帝jīng神百倍,是什么好事?此番太子谋逆几乎得手,你以为皇帝如今想来就不后怕么?”

“皇帝自知只怕年命不永,务求在有生之年完成两桩任务。一是力保大夏朝局稳定,人心安定。各处边境易攻为守,力保维持现状,必要时甚至可能稍作战略退却。其二则可称之为压倒一切的国之重务了:选择并悉心栽培一位皇帝称心的继位之君,实现皇帝未能完成的一统天下的宏愿。”

“皇帝原本就没打算要太子的命,为求重聚人心、积攒国力、平稳jiāo班,至少在三五年内不会发动扩张战争。所以说大哥无须向卫肃允诺什么,更无须立下什么毒誓。卫肃根本就是自作多情,大哥只不过是顺水推舟。”

“原来如此”秦空云登时恍然,随即喜道:“我真是昏了头了你们早就说过,我秦氏也能过几年轻松清静的日子了不是?”

徐文瀚与杨致相视一笑道:“凭心而论,也亏得卫肃平日为人清高天真,是以牵连甚为有限。太子倒是比卫肃好相与多了,尘埃落定之后求生十分强烈,不需我做任何点拨,就能顺着我的意思举一反三。其余诸如李氏三侯一类,本就是无足轻重的从犯,自然拿他们当从犯看待便足矣。他们比太子更为不堪,甚至有人为求活命,不惜把一应罪责都往太子头上堆砌。”

秦空云闻言却是一副与太子引为知音的神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太子已做了十六年的储君,摄于皇上的威权如履薄冰,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哪一天不是战战兢兢?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杨致与徐文瀚不禁又是会心的相视一笑:秦公与皇帝相jiāo二十余年,又有哪一天过得轻松自在,胆敢掉以轻心?秦空云与太子感受相似,那也难怪。

“对付裴显中却令我心中委实不忍,甚是纠结。”裴显中因太子一案而近来声名大振,一谈及这位体重意外少了二两的shì读郎,徐文瀚颇有愧sè:“说实话,事先连我都未曾料想那厮竟是十分硬气。无奈为了替太子与卫肃脱罪,为了抛出他来平息皇上心中无处发泄的冲天怨气,我也只得硬起心肠了。我平日最恨狱讼黑暗草菅人命,最见不得颠倒黑白屈打成招,不想此番居然身体力行亲手炮制且不说裴显中业已不chéng人形,比死人仅只多了一口气。为做成证据充分的铁案,仅是生拉硬扯来的所谓证人,在认罪画押后为求灭口,仍是被我用刑杖毙者不下二十人虽说成大事者不拘xiǎo节,然则愚兄午夜扪心,仍是愧疚之极”

杨致与秦空云完全能够想象得到,裴显中那种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是怎样的悲惨,那二十来个倒霉蛋“证人”上天无路、遁地无mén时是何等的绝望。如果非要给他们一个说法,只能称之为luàn世强权法则。

徐文瀚一介手无缚jī之力的书生,亲手泡制此等冤狱,可想而知需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这些话似乎在xiōng中憋留已久,不吐不快。说完之后眼神略显空dòng的长叹一声,似乎轻松了不少。

luàn世强权法则,本就是由强者制定。杨致勉力笑道:“佛说,他们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国为民才是大慈悲,大哥切莫过于自责。——如此说来,你准备上呈皇帝的结案奏章,想必早已写好了?”

徐文瀚面无表情的道:“原任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世受皇恩不思报效,丧心病狂挟持太子意yù谋逆篡位,罪大滔天。拟判抄没所有家产充公,本人鞭尸弃市,满mén连坐腰斩。”

“原任东宫shì读裴显中,希图无妄富贵,怂恿太子不思进取屡屡失德在前,伙同罪魁赵天养挟持太子谋逆篡位于后,罪大恶极。拟判抄没阖族家产充公,本人凌迟处死,裴氏九族连坐,腰斩弃市,。”

“原任枢密院太尉卫肃,居功自傲妄负圣恩,自甘堕落沦为谋逆罪魁赵天养之首要帮凶,罪不可恕。拟判抄没家产充公,本人斩立决,卫氏一mén九族连座,充军塞外永世为奴,遇赦不赦。”

“太子赵恒昏聩平庸,难当大任已然被废。因其不安本分,受人蛊huò妄图谋逆篡位,罪在不赦。拟判赐自尽,着内务府自皇族宗谱除名,身后灵位不得入皇族祖庙。”

杨致越听越是心惊,骇然道:“说来说去,怎么仍然尽是一个死啊?老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空云代为解释道:“三弟,你这就不懂了。凡罪大恶极、需皇上钦裁之人犯,主审官员在判定罪责时,必须从重拟奏。然后由皇上酌情减罪,以示皇恩浩dàng,彰显天子之宽宏仁德。”

杨致不由恍然骂道:“虚伪真*虚伪”

徐文瀚颇显无奈的道:“历朝历代已成定例,我不过是循例而为罢了。最后结果无非是赵天养满mén抄斩,裴显中抄家灭族,卫肃顶多是终身囚禁合家陪罪,太子赵恒也是终身囚禁戴罪思过。其他诸如李氏三侯之类的从犯,判词我也懒得一一背述了。大多是削官夺爵,罚金抵罪,永不叙用。你先前已经说破,所谓奉旨主审,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罗织罪证,以求像模像样而已。”

虽然这样的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三人议毕,仍是心情沉重。

徐文瀚思索片刻,蓦然笑道:“说到背黑锅,恐怕并非仅我一人。三弟还记得正月十六日下旨缉拿的两位巨商否?”

杨致只要事不关己,向来不太留意,一时还真没想的起来。倒是秦空云记得清爽:“那便是家财几可与我秦氏比肩的两位同仁,咸阳富商黄继先,金城富商郭培了。皇上当日的旨意,是以心怀异志、与太子一党贯通勾连、暗助金帛为由,命两地知府缉拿严审之后再具章详奏。”

杨致茫然问道:“这又关我什么鸟事?”

徐文瀚答道:“本来确实不关你的事,但自今日之后,就变成你的事了”

“明眼人都知道,皇上给那两位巨商仁兄安的罪名只是莫须有,不过是想借机打压关中、金城两地的老牌财阀势力罢了。你仔细想想看,差不多有半个咸阳姓黄,有半个金城姓郭,俗话说强龙难斗地头蛇,两地知府能奈他何?所谓缉拿严审,有黄继先与郭培的大把银子砸下来,也就是走个过场。数日之前两地知府的奏章送呈御览,十句话里倒有九句是为二位仁兄辩解之词。皇上大为震怒,在御批中将两地知府骂了个狗血淋头。”

杨致啐道:“两位知府想必是被白huāhuā的银子晃huā了眼,的确是狗胆包天。能爬上地方大员位置的官场老油子,怎地那么不识趣?皇帝向来讲求实惠,绝不是个放空炮的主,不狠狠敲上一笔竹杠,岂会善罢甘休?两位知府大人也太不上道了”

“江浙虽然繁华富庶,然而南唐新伏,皇帝一时半会有些下不去手。眼下又有罢兵免赋之意,那便暂时没了再向秦氏伸手的由头,你以为他不心疼么?不亮西方亮嘛”

秦空云登时大为尴尬:“三弟后头这话说得岔了我秦氏视代天聚财以资国用为应尽之责,何来敲诈一说?又怎可与那黄郭二人相提并论?三弟莫要luàn扯一气”

徐文瀚笑道:“不管用何办法,能充盈国库总归是好事。那黄某与郭某能成一方大豪,自有过人之处,立马意识到此事恐难善了。各遣jīng干心腹亲信之人来了长安,前日分头到王相与愚兄府上具礼求见,都被挡驾了。料想福王与其他两位宰辅各部尚书亦会照此料理,均不会去接这个烫手的山芋。而今日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公然命我向三弟征询……。”

杨致心机何等灵动?大笑道:“妙极妙极你是奉旨征询,我是奉旨敲竹杠自己也免不了顺便发点xiǎo财老子又不是头一回做恶人了,这样金光闪闪的黑锅一年背个十次八次都不嫌多。若下回再有这种好事,皇帝老儿您可一定要记得我啊”

第239章 闭门羹

杨致声言皇帝是个讲求实惠的主,他又何尝不是?皇帝毕竟是皇帝,在日理万机之余亲自敲人竹杠,终归抹不下脸面。***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皇帝熟知杨致搂钱的本事,也知道他不好糊g。公然命徐文瀚征询于他,本就是一石数鸟。由杨致出面敲两家老牌财阀的竹杠,可谓趁顺其便。

中途chā入这么一个话题,令兄弟三人沉重的心情轻松不少。然而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该解决的总归要解决。徐文瀚与杨致“奉旨征询”的目的已经达到,秦空云心中好歹也有了点实底,二人背后各有皇帝与秦公两位大老板需去回复,自然无心久留。

如何去做成这个中间人,杨致心里却是半分把握都没有。二人告辞离去后,仍是懒洋洋的躺回暖榻,瞪着双眼与天huā板较劲。平日遇事出其不意剑走偏锋不失老辣果决,乃是杨致的强项。可徐文瀚已经直言不讳的提醒了他,皇帝未必就吃那一套。

思来想去,杨致总算想明白了一个令他有些沮丧的道理:自己貌似强悍无比啥都不缺,其实压根儿就没什么过硬的本钱若是他也是手握数十万雄兵的一方强人,谁不给面子就挥军灭谁,皇帝又怎么样?卫飞扬又如何?还敢不听招呼吗?在山东的“联合舰队”还远谈不上姓杨的成sè十足,搂钱发财也还徘徊在xiǎo打xiǎo闹阶段。要想在这luàn世确保全家一世吉祥无忧,任重而道远啊

自问没有强大的实力做后盾,也就很难想出什么收效灵验的说辞。杨致寻思良久,最终打定主意:皇帝是个jīng明强势的超级恶棍,huāhuā肠子太多反而可能g巧成拙,就跟他直来直去实话实说。这大夏是你老赵家的,本来没我什么事,说到底还是为了你好。

脑子里总感觉húnhún沌沌的,连吃晚饭时都是心不在焉,可也没能想出什么别的高招来。

第二天杨致起了个大早,煞有其事的换上了难得穿一回的飞虎侯袍服。草草吃了早饭,依照与徐文瀚昨日之约,准备进宫觐见皇帝。

刚牵马出mén,就在侯府mén前劈面遇上了一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久违了的大舅子沈重。

沈重乃废太子赵恒mén下内廷外卫出身,因随突袭军团血战大漠而崭lù头角,又在伐唐之战中担当首战先锋,原本颇受皇帝器重。若非心眼实诚死心追随太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夏一代名将。然而,这位屡立战功的二等伯爵、兵部shì郎,年仅二十余岁就超前享受到了退居二线的待遇,窝在兵部从事一项光荣而郁闷的工作:编修大夏战史。三五中文网即便如此,杨致已经从心底很为他感到幸运了。

杨致自从大漠“还魂”归来,就没给过这个忠厚耿直的大舅子什么好脸sè。迎驾返京之后,连见都懒得见他。杨致几次三番提醒告诫沈重,不要参与争权逐利的政治争斗,实在是用心良苦。而沈重明知杨致不喜,仍在今日一早登mén,显然是拜皇帝命徐文瀚“奉旨征询”所赐。

是人就知道你是出自太子mén下为数不多的嫡系将领,皇帝却楞没碰你半根毫máo,堪称奇迹。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夹紧尾巴,你是不是嫌日子过得太安逸了?

“……妹夫,你这是要出mén么?”

“废话你来干什么?”

“这个……这个yù儿的身子一日比一日沉了,我来看看她。”沈重避开杨致森冷的目光,鼓足勇气低头一揖道:“妹夫,你是知道的,时下仍有很多人关心太子。如今只有你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所以他们托我顺便……。”

“什么太子?是废太子还顺便?恐怕看yù儿才是顺便吧?我不过是一个无官无职的闲散侯爵,你们太高看我了。赵恒死不了。你xiǎo心管好你自己吧别挡着我的道,让开”

杨致连看都不再看沈重一眼,径直打马往皇宫而去。还未走近宫mén,便远远望见百余名全副武装的内廷shì卫与十余名宦人ì,一前一后列队齐整的出宫而来。

这年头还没有皇帝的“sī人助理”一说,是以在外人眼里,杨致如今的身份十分奇特:你说他权势熏天吧,他又无官无衔,手下既无一兵一卒,也未置一官一吏。你说他是个闲散侯爵吧,他又有御赐金牌在手,想杀谁、谁也没处喊冤去,想管事、任何事都随时可以chā手。上至官居极品的宰辅重臣,下至籍籍无名的内廷shì卫,无人不忌惧他三分。

杨致尚未来得及定神细看,只见为首之人一路xiǎo跑过来,谦恭的在他马前拜倒见礼:“卑职严方,见过侯爷”

虽然只在皇帝回宫当晚共事半夜,但严方的才干与稳重,给杨致留下的印象颇佳。自然而然的将严方与比他起点更高的沈重暗自比较,心下愈发感觉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杨某怎当得起严将军如此大礼?快快请起”杨致连忙下马扶起严方,随和的笑道:“今日是何差事?居然要劳动你这位内廷禁卫将军亲自出马?”

严方不卑不亢的道:“为皇上尽忠效力,乃职责所在,侯爷这么说真是折煞卑职了。回侯爷,卑职今日出宫乃是奉旨公干。”

老子还不知道你是奉旨公干?你这等于是啥都没说啊杨致知他谨慎老成,也不与他为难,让过一边抱拳一礼道:“那我便不耽误将军了。将军请便”

严方原是禁军大将军周tǐng麾下直属骁骑营都尉,踮起脚尖都只能算是一个中级军官,一夜之间获封品衔比禁军大将军仅低一级的内廷禁卫将军,跻身于高级将领行列。虽然严方不仅仅靠的是运气,但杨致不得不承认,xiǎo伙子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坐了直升飞机的严方的低调谨慎,也给杨致提了个醒,毫没来由的嚣张跋扈,绝对是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是以不再上马,牵了马缓缓走到宫mén前,老老实实按照规仪,让当值shì卫通禀求见。

杨致主动求见皇帝的次数屈指可数,皇帝正值理luàn求稳之际,有诸多需借助杨致之处。原想皇帝即使果真日理万机,也必会挤出时间分身召见。孰料等了xiǎo半个时辰之后,前去通禀的shì卫竟如就此蒸发了一般,仍是不见人影,也无ì出宫传话。

杨致等得渐渐有些不耐烦了:皇帝这算是怎么回事?有空没空,见或不见,你倒是打发人来给句话啊就这么把我晾在宫mén外干等,呆又呆不住,拍屁股走人也绝计不合适。这会儿果真没空的话,你可以先让人把我带到偏殿哪间朝房候着,好歹先安住我的人,至少有个地方坐一坐、喝盏热茶不是?

杨致从来就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

静心一想,在别人看来,自己一直是在皇帝跟前“圣眷正隆”的大袖人,昨日皇帝又有了命宰辅重臣“奉旨征询”那话,愈发袖得发紫。徐文瀚常说帝王心术向来大异常人,就杨致的理解,等个帝王有十一个是有点心理变态。皇帝把他展览似的晾在宫mén外傻等,无非是怕把他抬得太高以至得意忘形不好控制,充其量还是玩g那点贴上“帝王心术”标签的xiǎo伎俩,以示“天威难测”罢了。想当初卫飞扬为了给义嫂出气,不惜硬闯安贵侯府又打又砸,我为了他吃这点瘪算个鸟啊?

现在正值二月上旬早chūn,虽然仍ūn寒料峭的时节。宫mén前无遮无拦的十分空旷,连个避风的地方都没有,换作一般人还真捱不住。

所幸今日阳光和煦,天气甚好。既来之,则安之。左右不知道皇帝要让他等到什么时候,杨致不急不躁的卸下马鞍,垫在宫mén前的yù阶上架起二郎tuǐ坐了,闭目养神晒起了太阳。

满朝文武重臣不管如何受皇帝恩宠,但凡等候传召,无一不是整敛袍冠恭然肃立。哪儿敢像这位大爷一样这般无赖放肆?如今的内廷shì卫是新老hún搭,有三分之二原是严方部下禁军军士。无论新老,对杨致的诸多光辉事迹尽皆耳熟能详。这位大爷悍然shè杀前任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将其生生钉死在宫ménmén楼之上。虽然血迹已干,但那一箭的箭dòng仍在。箭dòng深入宫墙,仍是令人触目惊心。宫mén内外的当值shì卫想笑又不敢,上前套近乎搭讪就更不敢了,是以只能一个个呲牙努嘴以目示意,神情颇显古怪。

杨致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是为何而来。皇帝尚有如此闲心故g玄虚,莫非已是运筹帷幄xiōng有成竹?我只是个一片好心来调停拉架的,他都不急,我瞎急个什么劲?

话虽这么说,但杨致万万不曾料想,这一等足足过了两个时辰都日近正午了,宫中居然还是没有动静。依他的身板和耐xìng,就是在这儿坐上一整日也不碍事,无奈肚里却咕咕直叫造起反来了,禁不住暗骂皇帝的xiǎo聪明玩得过了。

杨致平日出mén从无带仆役随从的习惯,此时着实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该带了阿福出来。这个当口让阿福回府去叫辆马车或者一乘暖轿,再g个食盒带些糕点酒食什么的来,这不尴不尬的闭mén羹也不会这般难捱了。

皇帝十有是自感胜券在握,卫飞扬绝非对手,所以不想让自己从ā手。既然如此,就不能再按原与徐文瀚约定的计划行事了。必须赶紧想办法回去,修书提醒卫飞扬不可坐以待毙,务必早做准备另须修书一封急送山东玲珑,命她密遣几艘巡海大船抵近南唐海域游弋,伺机接应卫飞扬

起身搓了搓手跺了跺脚,夸张的打了几个响亮的“人造”喷嚏。心下暗自寻思,在这儿傻等了半日,已经给足了皇帝面子,再怎么说心意也算尽到了。皇帝你*不待见,老子还不陪你玩了呢

当即不再犹疑,提了马鞍安上马背。刚yù上马扬长而去,就听到背后有人扯着公鸭嗓子在叫唤:“飞虎侯请留步皇上有口谕”

杨致回头一看,可不就是皇帝的贴身ì马成么?

第240章 演技派大师

皇上有口谕?不是宣召觐见?杨致心机聪敏,立马就反应过来了,不由暗自恼火:今天傻乎乎的白白等了半日,皇帝压根儿就没打算要见他

强自按捺心头的火气,回身迎住马成,习惯xìng的泛起了一脸慵懒的笑容:“马公公,近日可好么?”

杨致不跪拜恭听口谕,甚至连问都不问,而是先向马成问好,显见是心中有气。35zww.com[]马成与他是老熟人了,熟知他的作派,也不敢在他面前端架子,只装作浑然不觉的干笑道:“有劳侯爷挂怀,洒家贱体尚可。”

说到底他是来跑tuǐ传话的,轻咳两声敛起笑容道:“皇上口谕:杨致,朕近来心烦事忙,没那个闲工夫听你絮叨。你且回去老实呆着,朕想见你时自会传召。”

不见就不见,你以为我稀罕么?这原是意料之中的事,杨致笑容毫无迟滞的随口应道:“微臣遵旨。”

马成宣完口谕便又换了一副嘴脸,赔笑道:“洒家还要回宫复命,侯爷今日也着实辛苦了。这天sè都快晌午了,您看是不是……?”

是人就知道这位大爷不好惹,尽管马成一脸巴结的陪着xiǎo心,然而什么“着实辛苦”、“天近晌午”之类的字眼,令杨致感觉十分刺耳:这不摆明了皇帝今天是故意整他吗?马成这阉货伺候皇帝几十年了,就这么灰溜溜的打道回府,今天岂不真是白来了一趟?

“公公,别急着走嘛”杨致夹枪带bāng的挤兑道:“我不过是就着西北风在这里晒了半日太阳,又有什么辛苦了?公公辛苦了倒是真的。无论从金銮殿还是御书房,到这宫mén外少说也有二里地吧?难为公公一路走来竟是脸不袖气不喘的,连皂靴上的灰屑都能一边走一边掸个干净。更难得的是公公还有能掐会算的本事,堪堪算准了在我要走的时候刚好赶上。这刚一照面又只说要赶回去复命,莫非真把我杨致当成生人勿近的邪魔恶鬼了不成?”

杨致观察力极为敏锐,毫不讳言的点破他已看出马成早就来了,只是躲在宫ménmén楼某处没有现身而已。

马成尴尬的道:“侯爷,您就别笑话洒家了。纵然借洒家一万个胆子,也万万不敢轻慢了侯爷。您是知道的,洒家只是伺候皇上的一个奴才罢了……。”

“老马,你这是什么话?我就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杨致不仅不经意的改了称呼,还变戏法似的mō出了一张银票,转背挡住那些当值shì卫的视线,塞进马成手里:“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又不是让你干杀人放火的勾当。35zww.com你也不容易,这是一点茶钱,别嫌少。”

宦官是身体与xìng情都不健全的人,通常对金钱有一种近乎变态的热爱。虽然马成也不例外,但他在皇宫厮hún了几十年,深知在宫中就是有人愿意把银子白白扔进水里,也要想尽千方百计听个响。

在马成见过的诸多权贵重臣之中,杨致出手最为大方。他口中的“一点茶钱”,赫然是一千两龙头银票。马成却也知道这银子恐怕不是那么好拿,苦着脸道:“洒家多谢侯爷厚赏,但洒家还得有命去huā才行。能说得的洒家定当知无不言,然宫中自有规矩望侯爷体恤,莫让洒家为难。”

强势的皇帝大多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人,马成并不是全然故作可怜巴巴。杨致不由失笑道:“你这厮说得还算实在”

继而正sè道:“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今日皇上为何不见我?早朝时候众臣有何奏议?散朝之后皇上见了什么人?可知都说了些什么?”

马成老实答道:“侯爷有所不知,今日皇上不曾早朝,众臣自然也无奏议。”

按大夏朝仪规制,卯时上朝。众臣最晚必须在寅时末刻,也就是天sè尚未放亮之前就赶到宫外等候。杨致难得上一次朝,今日卯时初刻才出mén,对他而言已算起了个大早。他到宫mén外求见时,等候上朝的众臣早已散去。

杨致恍然点头道:“难怪我今日在宫mén外没看到马车暖轿”

马成不待他追问,一五一十的继续说道:“皇上自上次回宫后,日常起居便都是在御书房了。今日较往常起得要早,似乎昨晚睡得不是太好,脸sè略显憔悴。洗漱更衣之后,便说感觉龙体欠佳,命洒家传旨停朝一日,并且吩咐谁都不见,无事不得相扰。今日洒家也只进了三次御书房,一次是服shì皇上洗漱更衣,一次是服shì皇上用早膳,第三次是通禀侯爷求见。不是洒家有意在您面前卖好,换了任何一位大人,即便是王相与陈老太尉、徐相他们来了,洒家都未必敢去通禀。”

杨致嘿嘿一笑:“你还真给我面子”

马成苦笑道:“实不相瞒,王相、陈老太尉、徐相每日都在宫中任事,什么时候不能见驾?可您年头到年尾又主动求见过皇上几次?哪次又是什么xiǎo事了?洒家是怕担待不起啊”

杨致不禁心下暗笑:你直接说老子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就完了吗?

“……今日皇上虽自感龙体欠佳,却并未传召御医诊治,也未卧榻将息,一直在御案前静坐沉思。听闻洒家通禀侯爷求见,不假思索便说不见。命洒家前来宣召口谕,旋又叮嘱洒家,务必待侯爷等得不耐准备离去之时,方可现身传谕。洒家在此等候期间,是否另有人求见皇上,那便无从知晓了。——侯爷,洒家敢用人头担保,并无半句虚言。”

马成说得仔细,杨致也听得用心。虽然觉得皇帝今日行为反常,但一时半会也理不出什么头绪。秦空云已经承认向皇帝密奏了卫飞扬无字信笺之事,难道皇帝还没打定主意如何应付?难道事态并没有他们兄弟三人想象中的那般紧迫?

拱手笑道:“我怎会信不过你?公公言重了。时候不早了,公公快回宫复命吧”

马成如méng大赦的去了,杨致犹在怔怔愣神:皇帝骤然来了这么一手,无疑是把三人先前的计议全都打luàn了。皇帝显然也十分头痛,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上朝不等于不用上班,文武百官仍需各回职所照常办公。天sè已至午时,这年头还没有午休一说。徐文瀚这段时日十分忙碌,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出宫回府。在未mō清皇帝会有何动向之前,也不忙着回去给卫飞扬与玲珑写信。可这会儿回自己府邸,闲着也是闲着……。

正自寻死时腹中又是一阵轰鸣,秦府离皇宫不远,不如先去那儿蹭顿午饭填饱肚子,再与秦空云慢慢商议吧

如非必须,杨致吃饭时从无饮酒的习惯。他食量既大,进食速度也极快。秦空云尚在浅斟慢酌,他已如风卷残云一般干掉了一盘xiǎo牛ròu、一盘jīròu、一盘蔬菜、三个馒头,慢条斯理的喝着鹿ròu羹作陪了。

秦空云不是第一次跟他吃饭了,已是见怪不怪。随口笑问道:“三弟,我一直不解,你名满天下、高大俊朗,却是这么一副饿死鬼投胎一般的吃相,岂不是大煞风景?这等时节些许饮上几杯,只要把持不醉,既可暖暖身子,又不碍事,为何平日极少饮酒?你出身殷实商家,自xiǎo衣食无忧,又无人与你争抢,何必如此狼吞虎咽?”

你知道酒jīng可以麻痹人的神经、延迟人的反应吗?你尝过几日几夜亡命搏杀、粒米不进的滋味吗?

“如果你我身手相若两人对决,即使你只喝了一杯酒,我也能多几分胜算。如果你我此时遭人追杀,我自问不吃不喝至少可撑个两三日,你却很难捱过一日一夜。若是你我生在太平盛世倒也罢了,你以为要时刻绷紧神经,才能叫做居安思危吗?这些日常饮食习惯不难做到,既实惠,又实用,何乐而不为?”

杨致说话间已将一碗香浓味美的鹿ròu羹已然喝了个干净,抹着嘴巴望着尚在回味他这番话的秦空云问道:“咱们还是去你内宅的书房说话么?”

秦空云已听说他今日在皇帝那儿吃了闭mén羹,事态已另有变故,当即停箸扔下杯盏,引他进了内宅书房。

当知道秦空云知道杨致萌生了致信卫飞扬与玲珑早做准备的想法,不由暗暗捏了一把冷汗:“三弟,只要你的信一到飞扬手上,他便会彻底坚信皇上不能容他父子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愈是此时,我们愈要冷静。”

“我马上遣派两拨心腹之人,分头去宫外与徐府两处堵住大哥,让他来此相聚。请你务必相信,不管皇上与飞扬两边有何动静,都绝难逃过我秦氏耳目。而我秦氏传递消息的手段,我敢说比朝廷八百里加急的快马更为迅捷。先等等看吧来得及的”

秦空云的劝说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杨致却是脸sè沉静如水:“你放心,我任何时候都很冷静,也不是不相信秦氏之能。只是凡事在脑子里多打几个转转,以免事到临头措手不及。我是在想,皇帝显然也十分头痛,他到底在想什么?”

二人在秦氏内宅书房又呆了整整一个下午。秦空云的屁股就没落过座,不安的踱了无数次个来回,杨致则窝在椅中闭目养神昏昏yù睡,对他的念叨搭讪爱理不理。

一直等到申时末刻日落西山了,才总算等来了徐文瀚,也等来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皇帝在御书房独自闷头呆到过了午时,传谕首辅宰相王雨农、太尉陈文远、集贤殿大学士徐文瀚随行伴驾,亲往刑部大狱探望卫肃。皇帝当着三位重臣与卫肃的面,历数卫肃数十年来立下的赫赫战功,痛陈自己登基以来穷兵黩武、不知爱惜民力之非。君臣二人在监牢中相拥跪地,抱头痛哭。皇帝指天为誓,有生之年不伤卫肃毫发,君臣偕老。尔后皇帝当场下旨开释卫肃及其受牵连入狱的家眷,并在王雨农、陈文远、徐文瀚的陪同下,亲自将卫肃送回大将军府

杨致目瞪口呆的喃喃念道:“高,实在是高……不愧是天才的演技派大师啊”

第241章 杀人不见血

第241章杀人不见血

皇帝这一手玩得太绝了

要么不做,要么做个干脆彻底。www.65txt.com皇帝这么做的目的和意义,不言而喻。

自古以来任何强盛的王朝,庙堂之上都会存在持不同政见的派别。大夏全民尚武,但绝非人人好战。卫肃因统军戍边抵御外辱多年、且能严于自律而广受崇敬,连像他这样靠战功起家的军方重臣,都试图发动政变来改变疯狂对外扩张的大夏国策。由此可见,温和厌战派在朝野上下并非没有市场。卫肃的图谋虽未得逞,但绝对给了皇帝一个发人深省的警醒。

皇帝最大的无奈,是年岁不饶人。大夏最大的危机隐患,是祸起萧墙爆发内乱。皇帝最大的心愿,是在有生之年培养出一个优秀的接替人,继承拓展他未竞的事业。皇帝必须确保将一个十分稳定但依然强大的大夏交托给他的接替人,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所以,即便心中万般不甘,也不得不改弦更张。

皇帝在挫败太子逆谋之后诸事繁杂,原本还没来得及腾出手来,不想卫肃父子阴差阳错的为他提供了一个华丽急转弯的良机。

徐文瀚全程陪同,亲眼目睹了这场超级皇帝秀,满脸敬服的喟然叹道:“见事分明,有条不紊,当机立断,实乃大智慧也古往今来为人君者,几人能有这等城府气魄?”

秦空云如释重负的叹道:“不想皇上竟是如此感念旧情,宽待卫肃当众痛陈己非,更是如同向天下人下罪己诏一般了。皇上胸襟之博大,委实令人感佩可笑我等先前还搜肠刮肚妄自臆测,尽皆是杞人忧天。人非草木,飞扬纵有万般疑虑,也该放下心来了吧?。”

杨致斜了他一眼,话到嘴边终又忍住了:你懂个屁狠时能狠,忍时能忍,当狠则狠,当忍则忍。几乎每一个头戴“雄主”光环的皇帝无不深通厚黑之道,这不过是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所谓知子莫若父,难怪秦公那个老狐狸不许你们入仕为官

就杨致看来,皇帝作秀就是作秀,动机与目的很简单,无非是“现实需要”四个字而已,与什么胸襟、人品之类的字眼完全不搭界。上兵伐谋,皇帝精准老到的抓住了探视卫肃的契机,以退为进摆出那样的姿态,既可安抚民心重树德望,又彻底占据了主动权。***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貌似委屈,实则大大划得来,这样的一箭双雕的好事,为什么不做?只要卫飞扬对皇帝的旨意稍有违逆,便是天下皆会众口讨之、人人皆可得而诛之、忘恩负义的叛臣贼子

高。实在是高。

难怪皇帝不接见他。皇帝又何必接见他?杨致此刻的心情非常复杂。既感淡淡的轻松,又有空荡荡的失落,也有莫名的懊恼,还从心底涌出一丝寒意。而心底那丝寒意,可以说是花了一千两银子从马成嘴里买来的。皇帝毕竟不是圣人,尽管他的演技完美、效果奇佳,但他并不甘心。而且是很不甘心

徐文瀚精于权谋心思老辣,杨致默然不语,脸色阴晴不定,当然瞒不过他的眼睛。劝解道:“三弟,你且往深里想一层,如若飞扬并非真心想要拥兵自立,能得这般收场,岂不是与皇上各得其所?如若四弟真有这等心机,即便日后奉召回京,自保也应绰绰有余。不管怎么说,总归都是一件好事,三弟何须过于介怀?”

杨致登时释然:诚如徐文瀚所说,如果卫飞扬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曲线救父,那么他的目的业已完美实现了。将来奉召回京之后,皇帝就算要自打耳光秋后算账,想必也不会那么快。再说有徐文瀚、秦空云与我杨致三个结义哥哥在,有智者、财阀、强人护持,谁敢拿他怎么样?皇帝也未必敢碰他

秦空云经徐文瀚这么一提点,不禁讶然道:“此番风波,飞扬竟是什么把柄都没留下,没有半点皇上公然对付他的口实四弟年方十六,勇武、韬略、胆气尽皆出类拔萃,日后勋名必然远胜其父”

“所以我说是好事,对飞扬尤其如此。”徐文瀚点头道:“二位贤弟,岂不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至少在三五年之内弟必须沉得住气,耐得住寂寞才好。”

杨致木然道:“皇帝可谓煞费苦心现在我才知道,今日一早严方带人出宫到底有何公干了。”

徐文瀚苦笑道:“皇上今日在刑部大狱言之凿凿,历数卫肃的赫赫战功,却自始至终没半个字说他无罪。卫肃纵然开释回府,此生也绝难再得自由,本就是意料中事。皇上今日一早便命内廷禁卫将军严方亲率一百名侍卫与二十名内侍出宫公干,你们以为还会去干什么?由此可见,昨夜皇上心中就已拿定了主意。杀不得也放不得,若不把整座大将军府划为牢狱,皇上怎生放心得下?我敢断言,根本无需皇上降旨处置,卫肃必然命不久矣而且这一层皇上也必定想到了。”

秦空云骇然道:“大哥的意思是……?莫非担心皇上于心不甘,会暗中遣人毒杀卫肃?……你不是说皇上当众指天为誓,要与卫肃君臣偕老?君无戏言,皇上怎可失信于天下人?”

杨致冷冷道:“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这句话难道你没听说过吗?。”

徐文瀚摇头道:“那倒不至于。皇上既然已经装了个大方,便不会再行那阴毒龌龊之事。事实上,皇上也无需如此。”

“皇上此番是有意做给天下人看的,那卫肃在短期内就不能死也死不得,否则不是皇上杀的也是皇上杀的,今日探狱之举便全无意义了。皇上深通驭下之道,卫肃追随皇上已数十年之久,骨子里乃是忠直之人,皇上实在太了解他了。卫肃久戍边塞苦寒之地,身患胃寒之症已有多年,饮食甚少以至骨瘦如柴。为皇上多年来四处征伐耿耿于怀,忧思深重乃至夜不能寐。寝食俱皆难安,怎会是长寿之人?”

“依卫肃的脾性,谋逆不成反而得皇上格外宽宥,于皇上有愧。非但未能扶助太子提前登基反而累他被废,于太子有愧。其女卫妃素有温厚贤淑之名,本来贵为太子妃,却累得她无端横死,于卫妃有愧。独子飞扬年少成名,位居封疆重将之列,却累得他命运蹉跎前途堪忧,于飞扬有愧。试问一个人本已病骨支离,心中再新添这许多倍受煎熬的郁结,又能撑得了多久?”

顿了一顿,又沉重的叹道:“皇上今日在狱中指天为誓,有生之年不伤卫肃毫发,君臣偕老,确然不假。但此话背后,恐怕另有深意。”

“另有深意?”秦空云略一思索,便已明就理。神色黯然的道:“自从太子事败,卫肃便已心存死志。因见太子未死,为了保全太子性命,想要一人背负所有罪责,竭尽全力为太子开脱,所以才强自支撑到了现在。凭心而论,事情到了如今这个份上,卫肃已很难给自己一个理由继续活下去。皇上这话背后的另一层意思,……是不许卫肃寻死卫肃如一心自尽,便是抗旨皇上了解卫肃,卫肃又何尝不了解皇上?他一死了之是一了百了,那倒还罢了。若因此激怒了皇上,太子与卫氏一门命运如何,那就很难说了”

杨致冷笑道:“现在你还以为皇帝胸襟博大吗?还以为皇帝宽仁大度吗?杀人何必用刀?何须见血?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明知被他人利用玩弄于股掌之上,不但让人只能永埋肚里不能明言,还要感激涕零在这世上多活一刻,便是多受一刻的煎熬这就叫生不如死你说是不是比杀了他更为残酷?更感快意?”

杨致这番话可谓无遮无拦的说到了底,徐文瀚与秦空云也一时为之默然。

三人默然半晌,徐文瀚突然笑道:“我们是不是也太难为皇上了?杀了卫肃说他是不智不义,饶了卫肃又说他更为残忍,怎么做都落不下我们半句好话,这个皇帝也忒难做了。时也?命也?运也?是什么时候就该做什么做什么,其实皇上他没什么错。何谓昏君?那是在不合适的时候,干怎么都不合适的事。”

杨致很自然的想到了一句熟悉的话,是前世十九世纪英国首相帕麦斯顿说的: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杨致不得不认同徐文瀚的话,皇帝没错,确实没错。换了是自己,能否做到皇帝这个地步?

徐文瀚的话令秦空云与杨致相视晒然一笑。秦空云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看来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做的飞扬的危局,十有**会被皇上连消带打的化解。皇上如此相待卫肃,何况他人乎?大哥奉旨主理太子谋逆一案,明日也大可轻松交差。接下来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看来总算可以轻松几日了。”

“轻松交差?只怕未必。”徐文瀚不以为然的道:“皇上深谋远虑,如此放过卫肃,我先前奏拟的诸人罪名那便重了。若我所料不差,皇上明日必会以此为由,下旨对我申斥甚至降黜。我年岁尚未至而立,如若升赏太快,叫将来新君如何用我?现在入阁为相的重臣至少已有七八人之多,无他,只为分权尔”

“你我接下来静观其变是不假,轻松却恐难得。宁王与康王不日即会到京,如今太子之位空缺,新一轮争储立马便会紧锣密鼓的上演。现下长安城内是人就知道你我兄弟一体,谁敢觑?恐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你我纵想暂求清静而不能”

意味深长的望了杨致一眼,嘿嘿笑道:“愚兄方才只顾与二位贤弟说话,却忘了传旨了。皇上口谕:命飞虎侯杨致明日午后未时初刻入宫觐见”

第241章杀人不见血是

第242章 送上门来的冤大头

第242章

送上门来的冤大头

徐文瀚、秦空云、杨致等人在太子谋逆一案前后的诸多表现,使皇帝清晰的看到了他们令任何一方势力都不敢小觑的实力。www.65txt.com(成都:bOOk02打)再加上一个胆敢隐然与自己叫板的卫飞扬,让皇帝怎么会不窝心?怎么能睡得着?可又能把他们怎么样?

皇帝不是圣人,杨致当然也不是。

人不怕被人利用,就怕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皇帝并不事事需要利用杨致,杨致也没有对皇帝的宝座产生过什么决定性的影响。没有并不等于不能,现在没有,不能等于将来也不会。

在这个皇权至高无上的年代,哪怕皇帝放个屁都是不容违拗的圣旨。徐文瀚心思缜密、熟谙朝仪,怎么会随随便便就“忘了”传旨呢?

因为皇帝固然不糊涂,徐文瀚也看得很透彻:只要皇帝对卫肃杀人不见血的苦肉计一出炉,于杨致眼下而言,是否觐见皇帝都已没有太大意义。

对于皇帝来说就不同了。宁王赵当与康王赵敢不日即将回京,又到了群臣绞尽脑汁的琢磨,自己该站在谁的队伍中的时候了。召见杨致,一方面是给两个想入非非的宝贝儿子、也是给群臣看的。如今这大夏是我的大夏,谁要敢打什么歪主意,那得先掂量掂量我身边这个强势怪物的分量。另一方面也可以借机敲打敲打杨致,警告他不要恃宠而骄、忘乎所以。这次召见虽然注定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对皇帝而言却是必须的。

皇帝心里显然很不痛快,杨致也有点小郁闷,不屑的一语道破其中玄机:“有什么好见的?皇帝无非是想给我提个醒,让我知道自己姓什么罢了。老子是什么人?萝卜还用屎来浇?”

秦空云唯恐杨致因心气不顺而节外生枝,笑劝道:“去宫里走一遭也没什么坏处,我倒是想见皇上还轻易见不着呢三弟,如今公主的肚子都那般大了,你就当是代公主去给皇上老丈人和梅妃娘娘问个安吧”

徐文瀚眉宇间却无轻松之色:“二弟所言不错,皇上明日召见三弟对谁都没坏处,去一趟又有何妨?只有一节,二位贤弟仍需切记:飞扬一日不曾回京,我们便一日不可大意。二弟,务必吩咐秦氏在金陵的人手不得懈怠,密切留意飞扬的动向,仍向长安一日一报”

“三弟明日觐见皇上时,最好绝口不提飞扬半字。即便皇上主动问及,你在言语上也要推个干净。还有,你与公主既是木已成舟,那便来日方长,梅妃娘娘宫中暂且不去也罢。”

秦空云讪讪道:“金陵那边我自然不会放松。www.65txt.com……三弟顺便拜见梅妃娘娘不过是顺便,也是人之常情而已,大哥未免太过小心了吧?再说三弟今日眼巴巴的在宫门外吃了半日闭门羹,明日皇上若是问起他为何求见,岂不是无言以对?”

“重要的不是要跟皇帝说些什么,而是去不去。”杨致冷冷道:“大哥的意思我懂,也同意。——二哥,要知道越王还未到建府开衙的年纪,仍与梅妃同殿居住。此时去求见梅妃,就等于是去求见那个小王八蛋。别看那小子年纪小,其实心里头比鬼都要精三分。在这当口,就算我想见他,没准儿他还不乐意呢你别忘了,虽然太子垮台了,但越王也跟宁王、康王一样,都是皇帝的儿子去不去求见梅妃,我倒真是无所谓,可必定会让很多人感到闹心。既然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落个大伙儿都省心”

三人议毕,已是黄昏日暮,快吃晚饭了。杨致还是一大清早就出了门,徐文瀚也是心多事忙,二人不顾秦空云的一意挽留,就此散了。

杨致在回府的路上,不自觉的拔马绕道往卫府方向徐徐而行。刚走到街口,就远远望见有四个全副武装的内廷侍卫标枪一般杵在大将军府门外。可想而知,整座卫府内外已被盯得死死的,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无论卫府是多么恢宏轩阔,五星级的监牢难道就不是监牢了么?可怜的卫大将军其心已死,身仍在囚。

心下涌上一股难言的倦意,遥遥一望之后并不近前,调转马头径直回了府,已到天色擦黑的掌灯时分了。

侯府门前一角停了两辆马车和厚绒暖轿,五六个身着仆役服色的汉子拥在一处,一边搓手跺脚的取暖,一边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自家老爷子“随和可喜”的名声长安满城皆知,只要你口袋里的银子过得硬又多得没处花,想要享受一番在飞虎侯府邸与杨老太爷一起玩鸟、斗牌、赌钱、同桌吃喝的“殊荣”,老爷子向来是三教九流来者不拒。粗略看去门前车马并无稀奇之处,是以杨致也不以为意。

孰料刚一进门,杨致便不禁心生疑窦。因为阿福满脸赔笑的一溜烟快步走近前来,显然业已一意等候多时。所谓看大的眼睛吃大的口,如今阿福见过的王侯将相多了去了,若非得了足以令他心惊肉跳的好处,怎会这般卖力?

“少爷,您可算回来了您辛苦了,辛苦了哎呀,您是不知道啊,有两位贵客已在府上恭候您多时了……。”

“少废话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小人也不认得,以前从未见过。只说一位姓黄,一位姓郭,自午后申时初刻时分就来求见,一直等到现在。也真是难为那二位先生了……。”

杨致一听是姓黄姓郭,立马就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没好气的斥道:“你给我闭嘴死一边去”

进门定神抬头一看,自家老爹的德性并没比阿福好到哪儿去。前厅烛火通明,老爷子杨炎平素极少一本正经的在前厅接待访客,此刻却红光满面的高坐厅上,陪着两位陌生的访客谈笑风生。前厅地上,摆着两口醒目的黑漆大箱子。从老爷子如此之高的接待规格来看,除了满满两箱金银珠宝还会是什么?

杨炎在随儿子举家迁居长安之后,见过的世面也多了,心里头对儿子是七分爱三分怕。见杨致进了门,连忙招呼道:“致儿,这位黄先生与郭公子已在府中侯你多时了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你们聊,你们慢慢聊啊黄先生,郭公子,老夫失陪了”

杨炎虽然嗜财如命,头脑尚算活络。儿子一大清早就出了门,直到这个时候才回来,且脸色不愉。别说与两位访客打招呼,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心知这注横财不是那么好拿,所以就此脚底板抹油闪人算了。

两位陌生的访客有一位身着牙白皮袍、年岁约四十出头、长须拂胸的中年人,另一位则是身着玄色长衫、一副古铜色面庞的年青男子。齐齐起身对杨炎躬身一揖:“我等叨扰了杨老太爷,实感惭愧多谢老太爷盛情相待”

尔后才向杨致抱拳见礼道:“小人黄继德,乃咸阳罪囚黄继先胞弟。小人郭开,金城罪囚郭培乃是家父。小人见过侯爷冒昧登门求见,万乞恕罪”

杨致打量了二人一眼,不禁暗赞。二人不慌不忙、不卑不亢,三言两语之间既自我介绍了身份,又点出了因何而来。二人衣饰普通容貌平常,却极显精洁干练。毫无半点暴发户的做派,颇有世家大户精英子弟的风范。

杨致也不讲什么虚假客套招呼他们落座,只略一点头算是回礼。径自随意打开一口黑漆箱子,登时整个侯府前厅都灿然生光:居然是满满当当的一箱金条,两大箱黄金应该不下于一万两无怪乎号称咸阳与金城两地堪与秦氏比肩的财阀

“侯爷,些许俗物只是我两家的进门薄礼,不堪入眼,让侯爷见笑了……。”

进门薄礼?杨致不由连连冷笑:想拿黄金来砸我是吧?若是区区几万两黄金就能摆平你们那破事的话,皇帝还是皇帝么?老子还是杨致么?抬着两大箱黄金招摇过市,是想给谁看?……难道你们不能多用一用脑子,就他**的不会折合成银**?

面无表情的一摆手,截住二人的话头挑明了道:“二位为何屈尊来访,大家心照了,无须多话。恕我直言,你们真是太看得起我杨某了。我虽蒙皇上错爱,却无职无权,从未参政、干政。兹事体大,天威难测,如今太子一案尚未审结,我纵然愿受二位之托,在皇上面前为你黄郭两家求情,也不得不先摸一摸自己脖子上这颗头颅是不是长得还牢靠。你们的厚礼我唯有心领,委实愧不敢受。不是杨某狂妄,我敢说眼下放眼整个长安城内,没有一个人会有那个狗胆,敢收你们半个铜板”

杨致倒不是有意诈唬他们,听来通篇都是大实话。二人面面相觑,先前满怀希冀的目光登时黯淡下来。

敲竹杠也有敲竹杠的艺术,也得看时机。两个富得流油的冤大头送上门来了,怎能轻易放过?

杨致心下暗笑,话锋一转道:“当今皇上宽大圣明,最是恩怨分明了的。你黄郭两家世居咸阳、金城,历年来为大夏贡献甚丰,这一节我也斗胆敢保皇上定然心中有数。你们想想看,覆巢之下通常必无完卵,事涉谋逆,皇上为何只下旨缉拿黄继先与郭培二人?你们两家上下数百口却能安然无事?为免惹人抢眼侧目横生事端,你们且耐心在长安再住一段时日,最好不要四处活动,安心等待皇上处置太子是何旨意,再相机而行。”

“二位大可放心,助你两家脱困之事,于杨某而言有利无弊。只要时机相宜,定会在皇上面前尽力周旋。”

将人狠狠摁到水中闷到近乎窒息而死,又提出头来让他喘上一口气,这等欲擒故纵的伎俩本就是杨致的拿手好戏。料想二人便能看破,也只能徒唤奈何。既要当*子又要立牌坊?背地里你们爱怎么骂就怎么骂吧只要不怕被老子听见就行。

黄郭二人闻言迅即互望一眼,一齐躬身长揖道:“侯爷快人快语,小人等受教了黄郭两家定会感念侯爷如山如海的深恩大德一切仰仗侯爷了”

杨致踢了踢两口黑漆箱子:“既是话已说明,那二位莫要害我,这两箱东西务必辛苦你们搬回去。”

又皱起眉头,点了二人几句:“这东西饥不能食,寒不能衣,不知怎地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实在是愚不可及偏生还那般沉重,搬来搬去的你们怎么也不嫌费事?即便想拿去花销,也是麻烦得紧。哪家钱庄能兑得出这许多现银来?”

这番话差不多只是没有赤裸的宣称“只收银**、不收黄金珠宝”了。

黄郭二人还没来得及暗骂他无耻,杨致已头也不回的往内堂而去:“送客”。.。

一世吉祥第242章

送上门来的冤大头(邪云曲)

第243章 召见

第243章召见

如今太子垮台,显赫一时的李氏后族失势。***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iXiOM)黄郭两家虽然明知皇帝是有意借机打压金城、关中两地的老牌豪强氏族势力,但在这个朝局走向不明又十分敏感的非常时期,除了来拜求杨致这个身份特殊的宠臣之外,也确实找不出第二个可堪托付的门路了。

在杨致眼里,黄郭两家不过是送上门来的冤大头,是已经摆在砧板上的两块肥肉。至于什么时候宰割,割多割少,怎么个割法,他还没那个闲工夫去想。

咸阳黄家与金城郭家可谓财雄势大叶茂根深,那又怎么样?皇帝轻轻巧巧的一道圣旨,就令两家财阀心惊胆寒惶恐无地。老谋深算如秦公,暗中掏空了整个秦氏也只为自保。

这些冷冰冰的现实,对杨致触动极大:仅仅聚集富可敌国的财富是绝对不够的,必须用心尽力经营好远在蓬莱外海的那一亩三分地,牢牢抓住那支初具雏形的强大舰队即使将来有一天要与皇帝公然翻脸相抗,也在所不惜

宁王赵当与康王赵敢即将回京,退一万步说卫飞扬真想兴风作浪,也没了什么说得过去的由头,请罪去职回京陪他老爹一同软禁,早晚不过是这十天半个月的事。

只要大局一定,皇帝想选哪个儿子做接替人,关我鸟事?您大可慢慢炮制。老子还有那么多事急等着去做,也该放我出京了吧?俗话说得好,会咬人的狗不会叫。明日进宫,皇帝老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熬到卫飞扬回京见上一面,那就恕不奉陪了

杨致一番话将黄继德、郭开噎得无话可说,但好在既未捏腔拿调的推三阻四,也足够直白露骨。二人自知多说无益,默契的交换了个眼色,向着杨致扬长而去的背影躬身一揖,低声唤过仆役将两口大箱子搬出侯府。

杨致不留颜面的撇下二人转身离去时,脸上不经意的掠过一丝苦笑:又碰上了两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35zww.com

黄、郭两家老牌士族豪强财阀久据咸阳、金城两地,于乱世之中历经数十年而不倒,岂是侥幸?两家与皇帝周旋的经验与心机手腕,未必会比秦公那个老狐狸逊色多少。今日登门的这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弱角,自己话中那些道理,他们怎会想不到?傻乎乎的抬着两箱黄金公然向他杨致行贿,那是有意做给皇帝看的。旨在表明两家意在花钱买命,甘受皇帝敲诈,而绝无异心更重要的是以此为由滞留长安观风望向,伺机寻找代替太子的新的利益代言人,确保两家历久不衰。

在相当长的时间内,皇帝与下一代新君还不能彻底甩脱对金城、关中两地老牌士族豪强势力的依赖,削弱打压是肯定的,却不可能将他们连根拔起赶尽杀绝。俗话说得好,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因而,送上门来的两个冤大头竹杠必定好敲得很,还去多想作甚?其他的又与我何干?

如今太子集团篡逆一案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揭过了,卫飞扬悍然兴兵叛乱的可能性也已是微乎其微。皇帝重又大权独揽,大夏还是他铁腕统治下的大夏,此后几年间朝局只会日益稳定。杨致与皇帝虽然心思各异,但有一个共同的需求:时间。好歹还窝在长安混上个把月,就该各忙各的了。

自年前从蓬莱急赶回京之后,杨致除了发自心底的厌恶与疲倦,直至此时才真正感觉到如释重负的轻松。

因为皇帝口谕次日午后未时初刻入宫觐见,第二天杨致起了个大早,上午陪两位大腹便便的娇妻说了半晌家常话,又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花团锦簇的孕妇套餐。

杨致这些仅是偶尔为之、自己以为再平常不过了的举动,在这个男尊女卑、君子远庖厨的年代,不仅唬得沈玉与赵妍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还引得阖府上下的女性连声啧啧暗赞:嫁人就要嫁给侯爷这样的绝世好男人

杨府首席家仆阿福偷偷瞄见朱灵儿羡慕之极、满眼迷醉的神情,禁不住大为懊恼:不就是为两位少夫人烧了一桌菜么?这世上像少爷一样的男人能有几个?若是全天下的男人都像少爷一样,那还成什么世界?

阿福暗自寻思,少爷自小烧坏了脑子患上疯癫之症,不想不小心掉进信阳老宅后院水池中淹了个半死之后,居然奇迹般的好了。貌似从那以后,少爷经商、打架、杀人、作诗……还有烧菜,就没什么他不会的了。

阿福心下纠结已久:如果我阿福也如法炮制,能不能像少爷一样一夜成神?可若是时辰、地点、时机稍有差池,轻则疯疯癫癫一辈子,重则小命玩完。想来想去,终究风险系数太大。托少爷的福,如今小日子实在过得不错,还是认命知足吧

早春二月仍是春寒料峭,连日以来却都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杨致心情甚佳,沐浴着午后和煦的阳光,感觉通身暖洋洋的十分舒坦。陪两位夫人吃罢午饭,惬意的伸了个懒腰,便自吩咐阿福牵马过来,准备出门了。见了阿福魂不守舍、一脸迷糊的神气,忍不住在他后脑勺拍了一记,笑道:“你小子在发*梦么?你且等着,过几天我就在府里拣个母的配给你”

杨致抵达宫门外时,堪堪午时末刻。

现今内廷侍卫虽已替换大半,但警卫更为严密,值守侍卫军容更为整肃。对诸多侍卫而言,杨致可谓无人不识,却尽皆目不斜视,仍如标枪一般昂然挺立,竟无一人向其致意搭讪。由此细微之处可见,严方这位年轻的新晋内廷禁卫将军确有过人之才。值此多事之秋,杨致不想落人“恃宠而骄”的话柄,不疾不徐的栓好了马,依足规矩请值守侍卫前去通禀,静候皇帝传召。

不到盏茶时分,只见马成那厮就一路碎步、满脸堆笑的迎了出来:“侯爷,皇上用罢午膳业已等你多时了”

杨致又习惯性的泛起了一脸慵懒戏谑的笑意:皇帝召见臣子,遣了贴身内侍前来相迎,也算够给面子的了。

照例塞给马成二百两银**的“茶钱”:“老马,又劳烦你了。”

杨致尾随马成进宫之后,走不得片刻便发现既不是通往御书房,又不是通往皇帝寝宫,更不是通往皇宫大殿,而是绕往御花园后门方向,显见也不是去往御花园。不禁驻足皱眉问道:“老马,你前日不是说,皇上回宫以后,日常起居都是在御书房了么?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呢?”

马成干咳了几声,一双绿豆眼四处梭巡了一圈,欲言又止的答道:“侯爷,洒家只是奉旨引路,到时候您自会知晓。侯爷,这边请。”

神神秘秘的莫非皇帝今天安排了一出什么戏要唱?难道还想拿我怎么样不成?杨致也不为难马成,苦笑着挥挥手道:“走吧,走吧。”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跟着马成七拐八绕的走了顿饭工夫,越走道路越见狭窄,环境越显幽深,小径两旁的山石愈见繁复,树木愈见浓密,或明或暗的值守侍卫愈见稀少,杨致也愈走愈加暗自上心。

走到一处静谧的拐角处,马成停步垂头低声道:“洒家奉旨只能引领侯爷至此地。侯爷,大夏自开国以来,先帝与皇上在此召见大臣,您是第四位。请恕洒家多嘴,万望侯爷今日平心静气,务必谨言慎行切记切记”

难不成今天皇帝真想玩出个什么幺蛾子?作为马成,能这般提醒,已实属难能。

杨致心里陡然一沉,拉过马成瘦如鸡爪一般冰凉的枯手握了一握,面色如常的小声应道:“省的了。谢了日后必有所报。”

马成望着杨致闲庭信步般的高大身影,长嘘一口气,自言自语的幽幽一声叹道:“洒家见人杰多矣但愿如此吧。”。.。

一世吉祥第243章召见(邪云曲)

第244章 又见银壶

第244章又见银壶

马成是个在皇宫厮混了几十个年的老油子了,什么没见过?即便是闪烁其词的含糊警示,不论成色真假,也已是实属难能,杨致姑且当他是一番好意。www.65txt.com

自大夏开国以来两代皇帝,仅止在此召见过三位重臣?这个鸟地方到底是个什么去处?皇帝如此郑重其事,不管怎么说,好歹是给足了他杨致面子。可那又怎么样?杨致打心眼里不领这个情。

因为皇帝在哪儿召见,召见之时会说些什么,杨致还真是无所谓。令他如此笃定淡然的理由很简单:利益与利用。皇帝在这个时候需要利用杨致,更甚于杨致需要利用皇帝。这一点,皇帝心里应该比杨致更清楚。

话虽如此,然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杨致暗自上心之余,对这次召见也很有点小期待。轻咳一声,昂首阔步继续前行。

只见卵石精心铺就的小径愈见狭窄,树木愈见葱茏,路面只有些许斑驳的阳光洒入,因而也愈显幽谧。杨致回忆来路,若非有人引领,平日看来这只是御花园中一处枝叶繁盛的树林罢了,谁会想到在树木遮蔽之下还会另有天地?细细一想,不由摇头恍然一笑:古往今来哪位皇帝不是把自己的小命看得无比金贵?好端端的一座御花园居然会容留这么一片密林,难道是怕那些狗胆包天的刺客无处藏身么?这其中没什么猫腻才怪

思索间已不经意的又七拐八绕前行了百余步,依稀可见前面林木掩映间有一座石亭。杨致刚放缓脚步,只见对面有人迎了出来:“小人奉旨在此相迎飞虎侯。三五中文网”

来人一身寻常宫中内侍服色,语声舒缓平淡,语气不卑不亢,但却怎么听着都似乎感觉阴兮兮的有些瘆人。

杨致定睛一看,不禁愣了一愣:来人赫然是金子善。正是在年前为求领兵出潼关迎驾,而应越王赵启之邀进宫赴宴之日,那个平时隐匿无形、只昙花一现之后又杳无声息了的金子善。正是那个当着监国皇子赵启的面,敢于指挥数百侍卫与杨致悍然对峙的金子善此人是内侍乎?不是内侍乎?平时又死在哪儿躲着?

看来皇帝的心机并非先前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皇宫大内永远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稀奇古怪的秘辛。……只是皇帝今时今刻把金子善这张牌亮出来,有那个必要吗?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杨致戏谑的笑道:“有劳了。——哦,对了,杨某有一事不明,还望不吝赐教:我该如何称呼阁下?是该叫你金公公?金侍卫?或是金统领?还是金将军?”

金子善闻言眼神却是丝毫不乱,侧身让过一边,面色如常的淡淡答道:“飞虎侯说笑了。小人只是皇上身边一个寻常奴才而已,有何德何能得飞虎侯这般抬举高看?”

“小金,是致儿来了么?还在絮叨些什么?还不快领他过来?”从石亭传来皇帝的朗朗笑声:“你二人也算是熟人了吧?若想多多亲近,来日方长,不差了这一时半会。”

皇帝竟然亲切的称其为“小金”,而不是直呼其名,且说什么“来日方长”?足见此人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非同小可

杨致话中本就意含调侃,皇帝出声一招呼,自然不会再与金子善纠缠。应声上前,只见石亭周围仍为树木笼罩,亭内四角摆放了四个炭火熊熊的铜盆。皇帝身披玄色大氅,红光满面,脸色比平日更显出奇的红润。一手执着银壶,一手执着银杯,正在自斟自饮。

杨致躬身长揖道:“微……儿臣见过父皇。”

皇帝放下银杯,满不在意的挥手道:“要你这厮叫朕一声父皇,怎地还这般生涩?免礼,免礼来,来,来坐陪朕喝两杯,今日咱们好生说说话。”

指着圆几上的另一只银杯道:“小金,来给致儿斟酒”

杨致老实不客气的就势落了座,同时暗自思忖,皇帝今日在如此隐秘的地方召见,对自己的热情却略显过了头。这副架势,与马成提醒的“谨言慎行”岂不是牛头不对马嘴了?

金子善也不多话,不声不响的从皇帝手中接过银壶,不慌不忙的将杨致面前的银杯斟满,又恭谨的执壶退下,侍立在皇帝身侧。

杨致此刻与皇帝的距离不过两尺,可谓触手可及,但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头,胸前也涌上一股微微的温热。

“父皇今日怎地有这般雅兴?儿臣本就不善饮酒,平日里就是个口无遮拦的,如若待会儿耍起酒疯恐怕愈会是胡言乱语,那便大大不妙了”

脸上笑意盈盈,却暂不忙着端杯相敬。借着口中胡乱搭讪的片刻功夫,笑眯眯的两眼迅速扫视了一遍三人之间相距不过三尺见方的环境,虽眯成了一条线、却仍不失半分犀利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金子善手中的银壶上。……那银壶看起来怎么隐隐有似曾相识之感?

壶盖那该死的壶盖杨致脑子里蓦地灵光一闪:但凡御用器皿,无不极尽精巧考究。不到茶盏大小的壶盖上为什么会有一条精致的细缝?虽然银壶式样迥异,但杨致对壶盖上这条细缝的印象深刻了莫非这与当日在北燕定北王府那把银壶岂有异曲同工之妙?如若不是当时见机得早,早已稀里糊涂成了冤死北燕的一缕孤魂,焉能还有今日?

那该死的制壶匠完全可以用“杀人灭口、必备佳品、帝王专用”做广告词了杨致虽对大夏的历史轶闻不甚了然,但不难想象,所谓开国以来两代皇帝仅止在此地召见了三位重臣,绝非什么莫大的荣耀。反而言之,那三位前辈重臣必定没落下个什么好下场……甚至是死都不知道是什么死的,死得莫名其妙

皇帝此番召见是何用意,杨致进宫之前不是没有仔细的想过。原想皇帝最多就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敲打敲打他,很难说就一定对他怀有太大的恶意。然而这把该死的银壶却令杨致认定,皇帝今日对他也绝对没什么好意。皇帝不用贴身近侍马成伺候,而敢于只留金子善一人在身边,也令杨致断定,在皇帝眼中,貌不惊人的金子善的心智武技,恐怕未必就比自己逊色多少

杨致在这一瞬间心中颇为纠结:除非是皇帝疯了,否则的话,在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没必要取他性命。隐龙示警,从无差错。从胸前的反应情形来看,这种可能性亦是极小。可皇帝突然间装神弄鬼的给他来上这么一手?到底是想干什么?是赌上一把,装作毫无察觉的把这杯酒喝下去?看看皇帝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还是干脆不喝?。.。

第245章 特殊待遇

第245章特殊待遇

皇帝堪称半生都是在明争暗斗中度过,眼光何其老辣?杨致这一转念的狡狯,又怎生瞒得过他的双眼?貌似慈祥、同样笑意盈盈的目光登时掠过一抹阴鸷的厉色。三五中文网也正因如此,就在皇帝下意识的回头望向金子善,与其眼神触碰交汇时,立刻将杨致心中那一瞬的纠结彻底击溃了。

杨致骨子里向来是个很现实的人,已在心中反复思量过无数次,自问至今为止只有皇帝亏欠他的,他却不曾亏欠过皇帝什么。

在无关痛痒的场合,把头低下一些打打花呼哨,卖足皇帝的面子倒也没什么。可前天傻乎乎的在宫门外喝了一肚子西北风,今天换了副嘴脸貌似想给他颗甜枣吃,但他偏偏又敏锐的察觉到这颗甜枣百分之百是有毒的。无论皇帝今日召见他究竟是出于何种动机,总归是拿自己宝贵的性命交托给别人股掌之上。同样的一把银壶,第一次没上当,第二次却为了搏一把对方的仁慈程度而主动上当,无疑十分愚蠢,也是杨致绝对不能容忍的。

所以杨致毅然决定,今天这杯酒万万喝不得既然你皇帝老儿莫名其妙的想要翻脸,谁怕谁啊?老子奉陪就是了

当下莫说端杯敬酒,那杯酒更是碰都不打算碰了。对皇帝抱拳一揖,皮笑肉不笑的道:“父皇,儿臣前日在宫外白挨了半日冻受了风寒,着实不宜饮酒,请恕我今日不能陪您痛饮了。”

皇帝万未料想他竟会直言不讳的拒绝饮酒,嗤笑道:“朕前日政事繁忙无暇见你,也不过让你在宫外多等了些时候罢了,这就以为受了天大的委屈了?难道朕今日除了请你饮酒,还得当面给给你陪个不是不成?朕看你精神抖擞神采奕奕,怎么瞧都不像是受了风寒的样子。三五中文网再说了,这等天寒地冻的时节,别人兀自里三层外三层的裹得严实,你却连棉袍都不用穿一件,你这厮也会怕挨冻?”

皇帝话语中已隐含恼意,令杨致心里更不痛快了。脸上虽又泛起了一脸招牌式的慵懒笑意,但嘴上却是寸步不让:“儿臣纵有天大的胆子,又怎敢对父皇心生半点抱怨?父皇这话委实折杀儿臣了儿臣贱体虽然尚算结实,但就是铁打的筋骨也经不起过多折腾。儿臣是风寒入心,面上显不出来。更何况圣人有云:君有命,臣不敢辞。既是父皇相召,儿臣再不济也知不可在君前失仪,务必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收拾得人模狗样,就算是爬也要爬进宫来的。”

是人就能听得出来,杨致满嘴的冷嘲热讽,哪儿还有半分敬重之意?金子善仍自面无表情不插一言,但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神,骤然变得阴冷起来。

皇帝登时双目如电般瞪向杨致,杨致笑意丝毫不减,更不怯畏闪躲。皇帝径自饮了一杯酒,借以掩饰心中的错愕,强压下心头的怒气,僵硬的笑叹道:“致儿,自你我君臣翁婿相遇以来,你称得上是不曾有过片刻消停。为了大夏,为了朕的江山,扎扎实实立下了汗马功劳。朕知道,朕之赏远不足彰你之功。所以即便你心中有些怨气,存了憋屈,朕都绝计不会怪你。这些朕心里都有数,朕都牢牢给你记下了不过只时隔几日的功夫,你怎么连陪朕喝杯酒的胆量都没有了?难道朕在你心里,一时间便那般不堪了么?”

皇帝这番话前半段听起来还有几分情真意切的意味,然而其用意却是以此为铺垫,仍未放弃劝说杨致饮酒企图,彻底粉碎了杨致心底最后一丝幻想和愧意。什么狗屁君臣翁婿?二人之间的关系,说白了就是一桩披上了遮羞布的交易你杨致可以忘了自己的亲爹叫什么,也绝对不能忘记这一点

杨致不为所动,懒洋洋的道:“父皇,今日这酒喝得还是喝不得,您心中还没有数吗?何必以言语相激,强人所难?我想要什么,您能给我什么,愿意给我什么,其实在您回宫那日前夜,我们在秦府密室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在此就不必赘述了吧?非要我说破的话,我只能提醒您:您不会白给,我也不是白拿。以前如此,今后仍是如此今日您在如此隐秘之处召见,想来不仅是为了劝诱我喝下那杯加料的酒那么简单,有话您尽可直说。”

杨致径直说得这般露骨,叫皇帝怎么下得了台?掷杯拍案怒斥道:“朕已经给足了你脸面,你竟敢如此不知好歹你不就是仗着有那么点本事,才敢如此嚣张么?不就是挟着那么点微末之功,才会如此跋扈么?死了张屠户,难不成还非吃混毛猪不可了?你以为朕真的奈何不了你么?”

杨致满脸夸张的叫起屈来:“父皇,冤枉啊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一会儿汗马功劳一会儿微末之功,一会儿不加怪罪一会儿就嫌我不知好歹、嚣张跋扈了什么都是您说的,还让不让人活了?您这叫不讲理啊”

杨致这副水浸烂牛皮似的泼皮嘴脸,令皇帝愈发怒不可遏,霍地起身背对杨致,在身后的亭柱上愤然重击一掌,恨声喝道:“杨致你放肆”

不想在皇帝咬牙切齿的暴喝中,伴随着传来一阵沉闷的隆隆声,与此同时连整座石亭都仿佛为之震动

皇帝仍未转身回望,举头仰天叹道:“这该死的杀才,就是吃不得一丝半点的亏在朕面前倒还罢了,若是到了朕身后……。唉让朕如何放心得下?——小金,朕只想磨一磨这厮的性子,切不可难为他。且饿这杀才两日,待到明日宫门下匙前,再打发他滚回府去一个字都不消与他说”

然而皇帝并没有立刻听到金子善“遵旨”的应诺声。金子善正眼神复杂的盯着前方,嗓音干涩的道:“皇上……他……。”

“嗯?”皇帝皱眉回头一望,顿时两眼也不禁瞪得溜圆:杨致还是一脸不变的可恶的慵懒笑意,架着二郎腿坐在了石亭的栏杆上。而他先前落座的石墩位置,赫然出现了一个黑咕隆咚的方洞

隐秘的石亭,加料的毒酒,防不胜防的机关……。这就是大夏两代皇帝为那三位倒霉的前辈重臣精心准备的特殊待遇

就在皇帝与金子善竭力按捺心头的错愕时,杨致轻松的笑道:“父皇,我劝您还是省省吧我既是没喝那杯酒,当然也不会中您这一招。您要惩戒我也好,想磨砺我也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难道非要饿我两日才解恨么?”。.。

第246章 真的怕你

在现场唯一的观众兼龙套金子善看来,皇帝为杨致精心准备了“特殊待遇”的这次召见,委实是一场十分的游戏。(www.pAosHU8.cOM_泡&书&吧)

随着皇帝在亭柱上一掌击下,石墩下的陷阱机关立即发动。但在这一刹那间,杨致居然如鬼魅般激退数尺,稳稳落在石亭栏杆上。那一脸可恶的慵懒笑容中,又增添了几分轻蔑与鄙夷。

一个人骤临险境,为求保命反击,出于本能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此君显然早已察觉有诈,想必在踏进石亭的那一刻起,就已全神戒备。在皇帝算计他的动机不明的情形下,凭他那身武技,完全可以不退反进,在金子善来尚且不及反应之前借机趁势攻袭皇帝,将其一击毙命!

金子善想及于此,背上已是冷汗涔涔,手脚冰凉。若非亲眼目睹,他绝难相信杨致除了轻描淡写的破局之外,还能胜似闲庭信步般面不改色、言笑晏晏。无怪乎年纪轻轻就名动天下,果有过人之能!

而金子善几乎是没有反应的反应,也令杨致对他又高看了一眼:金子善方才的惊骇错愕只在脸上一闪而过,此刻神色尚算镇定。皇帝出其不意的发动机关,杨致并未应声入毂,而且有所动作。但金子善既未回身护住皇帝,也没有出手攻击杨致,甚至连一声“护驾”的高呼都没有。可他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一直死死紧盯着杨致的双手。换而言之,他连半秒钟的时间都没准备浪费。只为能最快、最大限度的阻截杨致对皇帝可能的袭击。……这他妈才叫做专业啊!皇帝什么时候找来了这么个牛人供他使唤?

皇帝作为资深的演技派大师,超卓的演技立马投入使用。只愕然片刻,先前出奇的愤怒之色便已消失无踪,抚掌朗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好。好!致儿,朕如此这般都设计不到你,难怪你在孤身亡命大漠之时,将突厥搅了个天翻地覆还能全身而退!”

回头指着金子善道:“小金,你们俩年前不是在宫中较过一次劲?如何?这次你可服了么?”

金子善恭谨而平静的答道:“皇上,微臣对飞虎侯向来敬服。”

杨致拱手嘿嘿笑道:“金兄,彼此,彼此。”

此时的皇帝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迈步到杨致身旁与他同坐在栏杆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臭小子!是不是成心想要气死朕?来来来,你先说说看,今日在此设计擒你。知情者唯朕与小金二人而已,你却是如何看破的?不瞒你说,朕委实好奇得紧。”

皇帝这么来上一手,又有此一问,杨致自然不会傻不拉几的强行将翻脸进行到底。只能就坡下驴了。不然的话,今日这场别开生面的“召见”哪儿还能玩得下去?

“父皇,真要我直说吗?”

“废话!说仔细些!”

杨致苦笑道:“您回宫之后诸事皆顺,我这段时日以来也老实得很。没干什么让你闹心的事。听闻宁王、康王二位皇子不日即将回京,本已稳定的朝局定会新添变数。前日您将我在宫外晾了半日。我就意识到了,您是想在我离京筹办海关事宜之前。有意敲打敲打我。”

皇帝打断道:“你真没干什么让朕闹心的事?前日你进宫求见所为何事,你当朕不知道吗?”

“父皇圣明。您对卫肃那般料理相待之后,如无意外,卫飞扬回京请罪已成定局,自然无需我再瞎操心搅和了。但正因如此,您也失却了一个敲打我的由头。加之您又在如此隐秘之处召见,所以我认定今日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说白了,您是成心找碴啊!可又不想让外间有任何我们君臣翁婿失和的传闻。”

皇帝点头道:“这话倒是说得实在。第一条算是朕召见你的时机与地方都不对,使你先入为主心生警觉。第二呢?”

“第二就是这亭内的陈设器物了。先说那把银壶吧!在我留意到壶盖上的那条细缝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今日这酒是喝不得的。我出入宫中已不是一次两次了,御用器皿是何其美轮美奂?难道内务府的匠人连一只完整的壶盖都制不出来?”

“其次就是亭内虽有石几,却只设了两个石墩,而不是惯常的三个或四个。此地既是皇家专用,皇上当然不会是站着的。若是连同皇上一起只来了两人,那还勉强说得过去。但若来了三人呢?四人呢?虽说在皇上面前未必人人敢坐,可石墩该有的必须还是要有,否则就是不合常理了。所以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只留有一个石墩,就是只为一人而设。而我不得不去想,为什么只为一人而设?”

“再次就是四根亭柱了。此亭不大,亭顶自然不会太重,但在建造之时,工匠定会务求稳固,绝计不会马虎到以条石拼接成柱的地步。莫说是营造皇宫,就是在民间建造此等石亭,要找四根石柱也是轻而易举。因此,我第一眼就感觉石柱由拼接而成乃是有意为之,其中必有古怪。嘿嘿,是以在您掷杯起身之后,我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您的手。”

“原来如此!”皇帝恍然叹道:“朕一直以为这几节设计极尽巧妙,谁知乃是破绽百出!致儿,你这厮委实心细如发!”

杨致心下很是不以为然:极尽巧妙?不见得。能迫使皇帝诱到此地享用这些阴招的那三位仁兄,且不说武技,心智眼光未必就会比我差了多少。上不上皇帝这几个恶当,问题只是敢与不敢?该与不该?老子就敢,而且认为也不该。

“如果还有第三条的话,那就是父皇的情绪变幻了。您既熟知我的脾性,方才我说过的那些话,原来都对您说过的,何以偏偏今日您就听不得了?并且还骤然暴怒如狂?据我对您的了解,您实在不是一个会轻易动怒的人。您以为呢?”

皇帝返身坐回亭内才叹道:“你还让朕说什么呢?”

默然片刻,神色略显疲倦的道:“好了,方才发生的那一切休要再提了,你就当是朕跟你开了个玩笑罢了。朕今日召你来,也不全只为敲打你。既然来了,我们就好好说会儿话吧!”

“致儿,你知道么?朕在灭唐班师途中,真是病了。其实早在亲征之前,朕就时常感到胸闷心悸、头晕目眩,甚至手足麻木。”

“我知道。”您这是典型的高血压症状啊!

“万幸的是,朕总算是挺过来了。你知道么?朕心里很清楚,老天留给朕的时间不多了。但是,朕并不怕死。”

“我知道。”明知有病还那么玩命,累也累垮你,命长才怪!

“恒儿骨子里是个老实人,朕在病中,他想****原本并不难,可他却如妇人一般扭扭捏捏、不堪一击。朕很痛心,也很失望!当儿与敢儿皆有将帅之才,然而作为乱世人君之选,还欠缺高瞻远瞩、纵览全局的眼光,欠缺海纳百川、借力打力的胸怀器量。启儿嘛,……终究还只是个孩子。你知道么?朕不怕死,怕的是待朕身后大夏江山所托非人!朕想选出一个儿子来好好栽培,可就怕来不及啊!”

“……我知道。”

皇帝的眼神渐渐阴郁起来:“你竟是什么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朕真的很怕你!朕那几个儿子,只要你高兴你愿意,随便拣一个出来站在他背后,他就能做皇帝!”

杨致万万不料皇帝突然把话说得如此露骨,这回轮到他心跳加速、血压升高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答道:“父皇是了解我的,我想您是过虑了。第一,您择储立储之事,我从未想过要掺和。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第二,就算真如您所说,不是我自夸,如果哪位皇子能令我心甘情愿的站在他背后,那将来至少会是一位称职的皇帝。”

皇帝缓缓摇了摇头道:“朕怕你的还不仅仅是这一节。朕记得曾与恒儿说过,你这厮有奸雄之才,治世之能,悍将之勇,却丝毫不惧皇权之威,也根本不在乎高官厚禄。凭心而论,朕以为这个评价还算公允。”

“朕再说几样你以为朕不知道的事。北燕伪帝之女玲珑是否已与你完婚?现在何处?山东、北燕海面出现的装有铁炮劲弩的船队是怎么回事?蓬莱外海诸多岛屿上因何有人垦荒渔猎、冶铁铸炮?金利来商行的幕后东主又是何人?”

“还有,凡事皆有来龙去脉。你杨氏祖居信阳,世代非农即商。从族谱往上追溯十余代,都没出过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杰出人物。你父杨炎乃俗不可耐的庸人一个,靠坑蒙拐骗而至小有家财,堪称声名狼藉。你十岁病成痴傻,十五岁因落水而愈,十七岁之前未曾踏出过信阳一步。你从未有过拜师学艺的经历,但你的满腹机谋韬略,一身惊天武技,又是从何而来?”

皇帝冷冷道:“像你这样的人,让朕怎能不怕?若放在天下一统的清平盛世,哪个皇帝又能容你?”

“请父皇留意了,现在是烽烟四起的乱世。”杨致脸色沉静的道:“在乱世中求生保平安,是需要本钱的。这种本钱只能自己凭本事去挣,不能靠别人施舍。若是在天下一统的清平盛世,我将会是一个小日子过得十分舒服惬意的商人,绝对不会有幸与哪位皇帝结下任何渊源。我以为无论结识哪位皇帝,于我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老实说,您也不例外。”(未完待续。。)

第247章 一主四杰

其实皇帝还算说得客气的,无论在乱世还是盛世,敢这么跟皇帝说话的臣子,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位大爷了。

杨致无意与皇帝进行无谓的争辩,索性直话直说。

如果说我老爹杨炎发家是靠坑蒙拐骗,你老赵家的大夏王朝是由前朝藩镇起兵自立而来,那就等于是趁火打劫的明抢了。若论德性,还不如我老杨家呢!我若跟你争这个,有意思吗?

金子善一直默然不语侍立在侧,对二人的言语不曾听漏一字一句,感觉手心已湿漉漉的满是冷汗。皇帝想对杨致彻底放心的法子倒是有一个,就是让他从**到精神彻底在这个世上消失。可皇帝也知道杨致是个吃不得半点亏的人,岂不是与虎谋皮么?这对宝贝君臣翁婿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今日该如何收场?

“朕很羡慕你的本钱。”不想皇帝对杨致的刺耳言语恍若未闻,脸色反而和缓下来:“求人不如求己,话是不错,能做得到的人却是极少。身处乱世,天下本无主,将相本无种,有能者当之,自古皆然。朕若连这一节都看不开的话,想来大夏也不会有今日局面。致儿,你能剖心坦言相承,朕甚感欣慰。”

“明白跟你说了吧,朕今日召见你的本意,确实只是想敲打敲打你。为什么要敲打你呢?因为就在这几日内,朕那两个儿子要回来了。相信再过得几日,你那义弟卫飞扬也要回来了。你先前业已提及。他们回京之后,朝局必生变数。朕既允了你署理海关事宜,定会恪守承诺。但朕不会太早放你离京,朕还要借你的威势压一压台面。理由很简单。朝局乱不得,长安乱不得。否则朕就什么都不用干,也什么都干不成了。可你留在长安的这段时日,朕有两怕:一怕当儿与敢儿不知天高地厚,与你起冲突。二怕你得意忘形,与他们勾三搭四。”

“……请父皇放心,您既已明示,我定会小心留意。”

“那就好。”皇帝那奇异的满面红润。此刻反而令杨致感觉到皇帝的苍老之态。长嘘了一口气道:“朕今日原本没打算与你说到那么深,有些话本想日后找个机会与你细说。既是话赶话的说到了这一层,那便干脆说透说破吧!”

“致儿,朕虽然怕你。但不仅能容你,还能用你。之所以不大用,是因为朕要将你留与儿孙用。可是,朕的儿子将来也能如朕一般待你么?难说。朕既不敢保证,也没法知道啊!”

“除了摸不清你师承何人艺从何来。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没瞒过朕这双老眼。但朕非但从未真正为难过你、阻拦过你,反而暗中纵容你、扶植你,任你放手积攒本钱,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其一当然是朕即便想拦也拦不住。更重要的则是为身后计啊!朕要让朕的儿子同样怕你,要让他不敢碰你!想要用你。只能好生笼络于你!”

“至于你将来会如何对待朕的儿子嘛……。”皇帝两眼已显湿润,肃然整了整衣襟之后。竟然起身对杨致拱手一揖道:“看在朕的面上,宽容他,善待他,帮帮他!致儿,朕在此拜托了!”

都说人心都是肉长的,皇帝一番话已然说得杨致生出几分歉意,心里满不是滋味。皇帝这一揖唬得他猛地一个激灵,连忙上前跪倒叩首道:“父皇,切不可如此!我答应您,在我有生之年,必当时刻牢记父皇今日教诲!”

杨致从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皇帝打的悲情牌也好,使的苦肉计也罢,至少字字句句都是说的大实话。

皇帝扶起杨致,喟叹道:“该说的朕都说了,但愿如此吧!朕自知已时日无多,必须要做的事却是着实还有不少。今日能与你说透这些,也好。”

神色间已满是倦意,挥手道:“朕每次与你这厮说话,都好生费神。这段时日如若别无他事,便安生在府里呆着,好好陪一陪沈氏和妍儿。朕有所需之时,自当会有旨意给你。——朕累了,你告退吧!”

杨致对皇帝默然一揖,又对一直恍如在梦中的金子善微一颔首,依言告退。沿原路折返走了百余步后,马成像个幽灵一样从拐角处冒了出来:“侯爷,一切安好吧?……怎地这么快就完了?”

“什么叫这么快就完了?嘿嘿,老马,你怎么说话的?不管怎么样,你今日的人情我记下了。”

杨致走后,皇帝并未离去。怔怔出神半晌,问道:“小金,你以为杨致是何等样人?”

金子善言简意赅的答道:“国士无双。然宁折不弯,锋芒太盛,尚需磨砺。”

皇帝摇头道:“你终究还是稍显嫩了一些。国士无双是不假,但此人虽年纪轻轻,胸中沟壑却委实深不可测。”

金子善垂首道:“微臣恳请皇上教诲。”

皇帝笑道:“怎么?看来你还是有点不服气?你且细想,平日这厮貌似行事乖张,可曾有一次是主动去招惹他人?如非被逼无奈,可曾有一次伤及他人重大利益?正因为他有那个本事,有那个底气,所以屡屡敢于以硬碰硬,也就是你说的宁折不弯。正因为他自知无甚根基,所以遇事才务求必胜,也就是你说的锋芒毕露。正因为他深知身处乱世,只有做个绝世强者才能生存,别人才不敢轻易招惹于他。”

“你不妨想想看,从他进入朕的视线直到现在,哪怕他只败了一次,如今会是何下场?”

金子善嗫嚅道:“皇上所言极是。微臣今日能亲历这次召见,定会受益终生。微臣今日才真正领略了皇上海纳百川的博大胸怀,也十分佩服飞虎侯豪迈冲天的胆气。”

“哦?哈哈哈哈!”皇帝愣了一愣,哈哈大笑道:“朕不曾料想,像你小金这等人,居然也会拍马屁!言过其实,言过其实了!”

“难道你没听出来吗?杨致今日话虽说得露骨刺耳,但始终小心没有触碰朕的底线。一是始终称朕为父皇,提醒朕再怎么说他总是朕的女婿。二是始终没有出言恫吓朕,说要甩手撂挑子不干。三是始终无一字提及要自立为王或另投别国。既是如此,朕凭什么不能容他?又凭什么不能用他?”

皇帝朗声笑罢之后,又问道:“小金,你自以为你比杨致如何?”

金子善小心的答道:“微臣岂敢与飞虎侯比肩并论?如萤烛之光徒与日月争辉尔。”

皇帝两眼幽幽的望向天际,温言抚慰道:“小金,你不必过谦,更大可不必妄自菲薄。在朕心目中,你与杨致各有所长,俱可称得上是天下奇才。只是你二人性情不同,日后朕要你们发挥的功用不同罢了。朕已秘密悉心栽培你多年,不到万不得已,朕是不会把你这颗棋子拿出来。”

“你不声不响的在宫中蛰伏多年,朕已经够难为你的了。你放心,无论是朕还是朕的儿子都不会埋没你的,定会让你有出头的那一日。”

金子善恭谨的道:“微臣唯求誓死报效,不敢奢想其他。”

皇帝叹道:“朕向来以知人善用、敢用自诩,但于朕而言,此生有个莫大的遗憾。那就是眼看着有四位令朕心痒难禁的天下奇才,活生生的纳在囊中、在朕面前,却不得放手大用。”

金子善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四位天下奇才?微臣不敢当皇上如此赞誉,不知除了杨致,还有哪二人有幸能得皇上这般爱重?”

皇帝侃侃言道:“除了杨致与你,另二人就是徐文瀚与卫飞扬了。你四人之中,唯有杨致样样尽皆出类拔萃,无一软肋可寻,理所应当排名居首。待朕身后,有他坐镇全局为新君保驾压阵,朕最放心。徐文瀚学究天人胸罗万机,又心怀天下务实不迂,乃雨农之后大夏内当家的不二人选。”

“你就不消朕多说了。秦氏除了为朕聚财之外,也是朕无所不在的耳目。然秦公那老匹夫苦心经营数十年,已渐成尾大不掉之势。依你之才,日后给你一个正经身份,正大光明的统领署理一个衙门,定可取秦氏而代之,为新君看护好门户。”

“其实最令朕心痒的就是年纪最小的这个卫飞扬了。此人年仅十六,却是数十万大夏雄师踏上金陵城头的第一人。年仅十六就敢诛杀主将,就能弹压数万部众的哗变,就能在金陵城破之后迅速平复局势。年仅十六就敢与朕叫板,逼朕就范,还做得滴水不漏不留半点痕迹!实乃天纵奇才,天赐良将!朕委实爱煞了这小子!将来我大夏百万雄师若由此人统帅,定将横扫天下!”

皇帝说得兴起,有点刹不住车了。傲然道:“朕若年轻二十岁,必要用你四人轰轰烈烈大干一场!让朕遗憾的是,你们太年轻了,实在太年轻了!朕不得不把你们留与儿孙用。杨致那厮说得不错,如若朕能得上苍眷顾,选出一个有本事驾驭你等四人的儿子承继江山,何愁大夏不能一统中华,开创万世伟业?退一步说,就算新君稍有不济,朕不求一主领四杰,哪怕是四杰拥一主,有你四人衷心拥戴效命,也至少可保我大夏三世强盛!”(未完待续。。)

第248章 说媒

皇帝召见杨致之时,不仅留金子善随侍,而且始终未令他回避。现在又无所顾忌向金子善畅言宾天之后的人事铺排构想,当面允诺将来由他统领公开的特务监查机关,可见将他当成了心腹当中的心腹。

即便如此,金子善嘴上不说,心里也颇有些不以为然。世事难料,您现在还活得健健旺旺的,将来是否真能如你所愿,谁又说得清呢?且不说远了,大夏将来要一个怎样牛叉的皇帝,才能驾驭杨致这样的牛人?您老应付那厮已经够吃力的了,现下几位皇子的手腕、心机比您老又如何?有点玄。

杨致虽无福聆听皇帝一主四杰的宏论,却被皇帝煞费苦心的这次召见拨弄得心情有点沉重。皇帝的担忧无可厚非,但在他看来有点多余,这样的谈话也显得太早了一点。

迄今为止,杨致与宁王赵当、康王赵敢两位威名赫赫的皇子素未谋面。除非切身利益遭受严重威胁,否则无需皇帝刻意提醒,杨致绝对不会自找麻烦,插手诸皇子争储。

细想起来,杨致与宁王赵当虽在相助秦氏抗击劫杀黄金之时结下了梁子,但此事永远无法摆上桌面深究,双方因此公然撕破脸皮的可能性极小,与康王赵敢更是素来毫无瓜葛。此番一举挫败赵恒****的阴谋,以致太子被废,宁王和康王心底那点取而代之的盼头才能得以由暗转明,认真说来那两个小子应该打心眼里感激他杨致才是。至于小舅子越王赵启嘛……。关系貌似亲厚,实则深感腻歪。何况那小王八蛋压根儿就不稀罕做什么皇帝!

今日皇帝召见的情形,除非是日后皇帝自己主动开口提及,否则只能永远烂在肚子里。事实上。向徐文瀚、秦空云通报也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

皇帝已经把话说得够透彻的了,明旨昭告天下加封杨致为海关总督之时,便是他离京赴任之日。杨致对两位兴致勃勃回京“述职”的皇子毫无兴趣,对与即将回京的四弟卫飞扬的重逢却极为期待。不管怎么说,趁着这个间隙,好歹能陪着老爹和两个大肚婆过几天清净日子了。

今日唯一令杨致心情稍好的是,离京之前还有个半公半私的美差要办。黄继德、郭开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的正在等他去宰,也可以说等他替皇帝去痛宰。这两个含金量十足的冤大头是万万不能随便忘了的。所谓竹杠一响,黄金万两。反正接下来这段时日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脑子里乱纷纷的出了宫,上马径直回了府。老爷子杨炎、沈玉、赵妍都知道杨致今日奉召入宫面圣去了。也知道太子倒台之后局势纷繁敏感,见他脸色郁郁,都十分默契的不去问询招惹他。杨致进门之后,一家人只扯些不咸不淡的闲话,话题当然总离不开沈玉与赵妍肚里的两个孩子。

老爷子杨炎自从知道两位儿媳有了身孕之后。对祖宗和菩萨的恭敬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虔诚,早晚郑重其事上香的功课是一日不落,一心只求杨家早日添丁。

沈玉在赵妍的劝导下,早已明白了针对玲珑的醋坛子是万万打翻不得的。只要对受玲珑所遣的朱灵儿稍稍报以颜色。首先就过不了杨致那一关。玲珑进杨家的门已是既成事实,况且皇帝曾亲口允诺为其作保。沈玉本就性情爽朗心底良善,怎会不知进退的妄做恶人?虽说朱灵儿来杨府的时日尚短。与沈玉和赵妍在名分上主仆有别,但三个女人私下里已是姐姐妹妹的叫得比蜜还甜。

可在晚饭时候,沈玉与赵妍的神色颇有些古怪,担负杨府女眷护卫之责的朱灵儿似乎今天还没露头。然而,心不在焉的杨致并未在意。

眼见沈玉和赵妍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杨致再与二人同房而居的话,多少有些不便。而且对于这个年代的女人来说,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在孕期与丈夫行房。所以杨致晚上只去两位夫人房中陪她们说说体己的私房话,绝大多数时候还是去书房歇宿。

今日仍无例外。待到夜色浓了,便回书房一头倒在榻上,怔怔望着天花板出神,整理着乱七八糟的心事。

“咳,咳。”只听得有人轻轻敲门:“夫君,夫君!安歇了么?”

“嗯?妍儿?”杨致连忙起身开门,将捧着大肚子的赵妍迎了进来,小心的扶着她在榻上坐了,心疼的嗔怪道:“夜已深沉了,你怎地还没睡下?我早说过,什么朝堂国事你不要瞎掺和,你父皇那一头只要有所吩咐,还怕我不尽心么?何况都这么晚了,有什么话就不能明日再说?”

赵妍从杨致的絮叨中,不难体会到他对自己的关心,满足的笑道:“夫君有心了,可也多虑了。朝堂国事纵然妍儿再如何关心,亦是于事无补,且明知夫君不喜,怎会自讨没趣?今日晚间与夫君夜谈,其实是受玉儿之托,别有他事。”

“受玉儿之托?别有他事?……如今这日子过得好好的,她又想搞什么幺蛾子?”相比之下,沈玉的心机与赵妍明显不是一个档次,赵妍怎么会轻易给她做枪使?

赵妍笑道:“瞧你这话说的!谁家里还没有点家长里短的俗事?我是为了一点小小的家事,要与夫君商量。玉儿是钦封诰命的杨家大妇,按道理应该由她出面才是正理。但她自己拉不下脸面,死活不肯来说,已经缠了我好几日了。”

出身皇家的赵妍温婉守礼,不会掀什么风浪,沈大小姐那就难说了。杨致警惕的道:“你且先说说看,我再做计较。”

赵妍嘘声道:“依夫君今时今日的声名、财富、地位,锦衣玉食、娇妻美妾、仆婢成群自是不在话下。旁人也无可厚非。然夫君于享乐私欲一节素来自律,虽有三房妻室,但对我等都是情深爱重、不分彼此,从无亲疏之别。”

在这个男权至上的乱世。杨致前世习惯性的平等观念显得尤为另类。凭良心说,自己并非好色之徒,衣食住行也不尚奢华,只求舒心舒适。是以自认赵妍对他的评价受之无愧,并无马屁之嫌。

“夫君厚意,玉儿与我扪心自知。如今我与玉儿身怀六甲,玲珑郡主远在山东,而夫君正自青春年少的大好年华。身边岂能无人侍奉?夫君岂不闻圣人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焉?善妒亦犯七出之条。或许夫君从未在意,然杨府悍妇之名,玉儿与我实难背负……。”

“行了,打住。打住!”杨致哭笑不得的打断道:“难不成我没有广纳姬妾,反而成了陷你们于不义的罪过了?连圣人的招牌都抬出来了!不用上升到那个高度吧?难为二位夫人如此贤淑大度,我若一味推搪,倒显得矫情了。你们不就是想把……。”

上赶着给老公做媒不打紧,好像还要恳求他大发善心非要应允不可。这年头的女人真他妈的过得不容易啊!你们不就是想把朱灵儿塞给我么?想想也是,既不用妄背悍妇之名,又给足了玲珑面子,既解决了老公的现实需要。又遂了朱灵儿的心愿。真是一举多得,皆大欢喜啊!——沈玉只怕是事出无奈。心中必定大感不爽。赵妍心底究竟是何滋味,那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蓦然心念一动,把到了嘴边的“朱灵儿”三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想必你们早已合计好了。你就直说吧!想把府里哪个丫头塞给我做通房侍婢?”

赵妍闻言一愣,随即问道:“这么说夫君是应允了?”

“……你说是,那就算是吧。”

赵妍似笑非笑的道:“服侍玉儿的小红,小翠,原是故皇后李娘娘赏赐的。我房里的小梅、小兰,也是我先前在宫中的两个贴身婢女。这四个丫头都是正当二八年华,容貌身姿都过得去,都能识文断字,人也都老实本分,夫君不妨从中挑一个或两个。至于府中其他婢女,若是有看着顺眼属意的,自然也任由夫君挑拣。”

听赵妍这么一说,杨致登时傻了眼:莫非老子竟然会错了意?不过若真是这样的话,也好。但是让他去祸害府里那些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小女孩,那种缺德事是万万不能干的。

苦笑道:“妍儿,好妍儿,咱们再商量商量。你看我现在吃得好睡得香,不是过得挺好吗?我真没觉得憋屈,也绝计不会怪你们。我不要行不行?”

赵妍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做派道:“夫君方才不是已经应允了?怎能出尔反尔?”

我应允了你个茄子啊!自己挖坑自己跳,被自家老婆逼婚,这他妈都叫什么破事?杨致这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心里对朱灵儿一直存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心思,绝不是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没事玩什么假清高啊?自己终究还是一俗人!——可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下台才好?

赵妍见她的宝贝夫君两眼骨碌碌的乱转,脸上的表情瞬间阴晴不定变幻莫测,忍不住扑哧笑道:“好了,好了!世人皆知夫君计谋百变,今日还是省一省吧!不然的话,玉儿与我非但会妄负玲珑郡主敦敦托付,还会弄巧成拙误了灵儿姑娘的终身大事。天可怜见,灵儿姑娘还唯恐夫君看轻了她,唯恐夫君对她无意!”

赵妍把话说破之后,杨致纵然脸皮再厚也挂不住了,顿时臊了大红脸:“我以为我家妍儿每天只会一本正经的板着脸,原来也会使坏啊!我若是再讲什么假客气,那就是有毛病了。我是有三位夫人的老油条了,朱姑娘却是头一回。明日我便请老爷子安排,择个吉日好生操办,切不可随便了。”

赵妍笑道:“这些都不劳夫君费心。父亲大人已请高人看过了,后天便是良辰吉日。”

杨致不禁恍然道:“原来你们早就串通一气了!敢情就是逗我玩呢!”(未完待续。。)

第249章 贺客

朱灵儿在杨府的身份定位,是杨家大少爷的侍妾。泡*书*吧(www.paoShu8.com)而所谓通房侍婢,不过是宛如猪狗的工具。一字之差,云泥之别。沈玉的“杨家大妇”身份无可撼动,连贵为大夏公主的赵妍、北燕郡主的玲珑都只能屈居平妻,朱灵儿还有什么好说的?事实上她已经很满意了。

在这个尊卑等级森严的年代,杨致还没无聊到想做一个与传统世俗坚决斗争到底的圣斗士。侍妾就侍妾吧!这确实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一个身份安排。对朱灵儿而言,好歹也算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名分。

杨致大感滑稽的是:倒好像是三位夫人求他、逼他娶个小老婆一样!自己年纪轻轻的吃饭喷香身体棒棒,子弹命中率极高。这万一朱灵儿也是一炮开花大了肚子,三位夫人会不会积极准备为他物色下一个?生活在万恶旧社会的男人真幸福啊!

纳妾的规格自然无法与娶妻相提并论。

在这个年代,官宦权贵、富商巨贾纳妾是再平常不过了事。令杨致汗颜的是,连当朝首辅王雨农、太尉陈文远这两个老不死的,竟然都各有七八房妾室。义兄秦空云的侧室、通房姬妾,恐怕手脚并用都数不过来。自家老爹那么个德性,还纳了好几房妾呢!放眼长安,满朝文武高官只有卫肃“从一而终”,与结发夫人相伴到老。世风如此,就算杨致是皇帝跟前炙手可热的头号红牌人物,也不会有人很认真把他纳妾当成一回事。

因为本就事起仓促。加之杨致严令府中下人不得大肆对外宣扬,更没准备大宴宾客,是以成婚当日,只有侯府门前的大红灯笼和高悬的红绸才透着些许喜庆气氛。虽然显得有些冷清。但纳新规仪一样没少,杨致自问也只好如此了。

八卦党古已有之。朱灵儿的境遇,引得杨府上上下下诸多仆婢艳羡不已。朱姑娘据说是侯爷在山东新收的部属,原说是给两位少夫人做护卫的,怎么刚来没几天就摇身一变成了侯爷的侍妾了?定然是那小妖精在山东的时候就和侯爷勾搭上了。

阖府上下最感郁闷的人,莫过于杨府首席家仆阿福了。堂堂钦封飞虎侯,杨家大少爷,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偏偏要跟一个下人抢老婆呢?暗暗发下宏愿:待我将来发达了。也要娶一个小妾!……不,娶两个!

杨致正儿八经遣人相请的贵宾,仅有徐文瀚与秦空云。虽说二人平日出入杨府如自家后院一般随便,但徐文瀚乃是当朝宰辅。秦空云乃是大夏首富秦氏大公子,有两位这等身份的贺客,也不算委屈朱灵儿了。

事实上这天除了两位义兄,别无外客。眼下长安乍经大变,局势复杂。不就是纳个妾吗?不去致贺也不算得罪他。倒不是心疼区区几个贺仪银子。怕就怕背上捧那小子臭脚的嫌疑,因此而招来皇帝猜忌,那就太划不来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徐文瀚和秦空云来了个大早,吉时未到。杨致仍如往常一样,迎了二人到书房落座。

杨致在山东的经历对二人并无隐瞒。与常驻蓬莱的秦氏二公子秦骄阳相处融洽情同手足,朱灵儿的身份来历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二人拱手道贺之后。也不多问。

徐文瀚笑问:“怎么三弟蒙皇上召见之后,就突然想起要纳妾了?愚兄前日在朝房当值,但未见内侍传召三弟晋见,又是为何?”

徐文瀚这种阴谋型的顶级人才,似乎就是专为乱世而生的,捕捉搜集朝堂上下的每一个信息,几乎已经成了职业习惯。

杨致实话实说道:“纳妾是我那三位宝贝夫人的主意,而我对朱姑娘并不讨厌,她自己也愿意,与皇帝召见无关。前日皇帝是在御花园一处幽谧之地召见我的。”

“御花园的幽谧之地?”秦空云不解的问道:“皇上极少在御花园召见大臣啊?三弟,皇上是单独召见你么?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杨致正自斟酌思量如何答复,只听徐文瀚抢先替他答道:“二弟,不要为难三弟了。你或许当真不知,但我敢保令尊秦公必可为你解惑。今日是三弟新纳如夫人的吉期,切勿扰了三弟的大好兴致。”

又向杨致干笑道:“三弟,我们上回已议到皇上会找机会敲打你,此番召见是何情形,无需让人知晓。御花园中那幽谧之地不是什么好地方,日后为人行事更需小心了,切记莫要太过乖张。”

显而易见,徐文瀚至少是听说过御花园中那个去处的。杨致本也无意与二人细说,时候尚早,岔开话题随口问道:“皇帝准备如何处置太子?谕旨下了么?”

“无非是贬为庶人、圈禁居住罢了。愚兄以为,圣旨在这两日就会颁下了。”徐文瀚说道:“卫肃免罪开释、皇上擢拔三位部院大臣入阁为相,这一系列动作说明太子谋逆一案实际上至此已经了结。时下太子仍然住在东宫太子府,除了停用一应太子銮仪之外,日常用度与往常无二。皇上昨日还命内廷禁卫将军严方加派侍卫严加看守,饮食起居都有专人负责照料,任何人前往探望都需请旨获准。”

秦空云叹道:“世事难料啊!试问谁曾料想,堂堂一国储君竟会谋逆?无怪乎都说天家无父子啊!”

杨致摇头道:“也不尽然。皇帝这么做还是有点人味的,其实也是为了太子好。”

秦空云反驳道:“皇上不杀太子,无非是怕担当杀子恶名尔!父子反目,以至身陷囹圄,永世不得翻身。都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不好的?”

徐文瀚接话道:“话虽如此,然事已至此。皇上还能怎样?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皇上还是想给太子一个天年的。如今太子虽已被废,却并非性命无忧。皇上这么做,就是为了尽力保全太子。”

秦空云不以为然的道:“大哥这话说得玄虚了。杀不杀太子。只在皇上一念之间。何况太子已成死老虎,今后无力威胁到任何人,有谁一定要置他于死地?难道还有人能逼得皇上杀了太子不成?”

杨致嗤道:“二哥,你到底是真笨还是假笨?”

徐文瀚凛然道:“从明处说,皇上固然是怕在史书上留下杀子恶名,更是怕与金城、关中豪强氏族彻底撕破脸皮。”

“须知大夏朝堂人才济济,能臣干吏何其多矣!皇上此番擢拔入阁拜相的三位部院大臣,有两位出身关中世家大族。原刑部尚书郭子光入阁之后。其位由原刑部任事侍郎补上乃是常理,何必擢升济南知府李子宽调任?只因李子宽乃金城李氏后族中人。从这两个层面上思量,皇上都需要太子活着!”

“往暗处说,皇上此举更是用心良苦。一是防着太子自寻短见。二是防着居心叵测之人暗害太子。其三。正是防着有人逼得皇上不得不杀了太子。”

见秦空云似懂非懂,仍是一脸困惑,徐文瀚抿了一口茶,耐心解说道:“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原本信心满满。有望一步登天,孰料一旦事败皆成幻梦,母死妻丧,众叛亲离。一夜之间身份处境天差地别。若非心志坚如铁石之人,岂能承受此等巨变?万念俱灰之下。谁敢保太子不会将心一横来个一了百了?太子真若这么窝囊一死,不是皇上杀的。也是皇上杀的。”

“其二,太子理政多年并无大错,素有温厚勤勉之名,在温和派朝臣与清流文人士子中颇有德望。太子一日不死,这些人便一日不会死心。原在太子背后的金城豪强氏族在没有找准抓稳新的代理人之前,也不会轻言舍弃。这两类人必会不遗余力的想尽千方百计,暗中与废太子重新取得联系,或会有丧心病狂之徒借太子之名再行谋逆之事!太子与世隔绝,则自然与此无涉,罪不累及。如若不然,本已是背负谋逆大罪之身,只要稍有牵连,你说到时候皇上杀他还是不杀?”

“其三,二弟方才也感叹天家无父子,何况兄弟乎?为夺嫡位而手足相残之故事,史不绝书。只有死人才能让对手真正放心得下,绝不可能再与活人相争。还有一节你别忘了,皇上于灭唐班师途中患病,绝不是为设局引太子入榖装出来的。此事朝中重臣皆知,另两位雄心勃勃的皇子会不知道?太子若是死得不明不白,龙体抱恙的皇上仍会无端背上恶名,却无从查究,怎能不折寿数?皇上看得很清楚,必须用心提防有人来上这么一手恶毒的一石二鸟啊!”

徐文瀚说得仔细,秦空云听得入巷,说来说去总跑不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圈子去。杨致兴味索然的道:“二位老兄,下回我们碰头的时候,能不能说点别的?”

徐文瀚歉然一笑:“我们都是府上的常客了,三弟无需客套,快陪你的美娇娘去吧!”

虽说吉时未到,但新郎官总窝在书房陪客也不像话。杨致起身出门,刚想到府里四处转一转,不想迎头碰见焉头巴脑的阿福来报:“少爷,有两位客人前来道贺。老爷要小人来请少爷示下,这两位客人您见是不见?贺仪收是不收?”

杨致不耐烦的斥道:“你个臭小子一早就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脸,是不是为朱姑娘感到不服气?福哥,这事儿也要讲个你情我愿的,朱姑娘压根儿就不是你的菜。府里那么多侍婢,难道还不够你小子挑的?——我不是说了,今日不宴宾客,不收贺仪?是哪两个混蛋那么不识趣?”

阿福委屈的答道:“少爷,小人哪儿敢不服气啊?大少夫人已经答应在侯府附近赏我一处宅子,婚事也由她为我做主。”

不仅免费提供住房,还免费配备老婆一名,沈玉可真够大方的!前世的金领打工仔若知道福哥享有这样的待遇,恐怕都会羡慕不已。

“……其实那两个人您都见过,一个姓黄,一个姓郭,早两日还来府上拜见过您。两位客人的贺仪十分厚重,连老爷看了都两眼发直,所以才命小人前来问过少爷。”

杨致一听便知道是黄继德与郭开了,由此可见这两位豪客在密切关注侯府的动静,认准了要走自己的门路。

老爷子杨炎虽然爱财,但迁居长安以来搂的银子已经多得让他麻木,已非昔日吴下阿蒙,早就不是在信阳时的土财主做派了。连老爷子看了都两眼发直?杨致好奇的问道:“你倒是说说看,他们都送了些什么?”

“见票即兑的龙头银票二十万两,两张地契文书。一张是长安城郊良田二百亩,一张是长安城外一处大宅。”阿福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道:“据老爷估算,如果把这些贺仪都折成现银的话,应该不下于一百万两。”

一百万两?!还真是舍得出手,怪不得老爷子不敢收!金城、关中两地老牌氏族的豪阔由此可见一斑!

“少爷,少爷!”老子看得两眼发直,儿子还不是一个鸟样?这两父子根本就是一路货色!阿福催促道:“老爷正陪两位客人在前厅奉茶叙话,还等着小人回话呢!”

杨致回过神来心下暗骂:这两个蠢货!银子左右都是花出去了,还玩什么心眼啊?我要房要地干什么?显摆给皇帝看?还是怕朝中那些不知死的疯狗没有攀咬我的把柄?一百万两勉强打发老子还差不多,妄想连同皇帝一起给打发了,做你妈的春秋大梦!

嘿嘿阴笑道:“你就说少爷今日大喜忙得紧,实在抽不出身来待客。仓促之间没什么准备,唯恐怠慢了二位贵客,今日就不留他们喝喜酒了。银票灵便好用,马马虎虎收下算了,地契则只能奉还。”

敝人这也可以叫奉旨勒索,自然底气十足。凭心而论,黄继德与郭开完全有资格称得上当世人杰,其实杨致并不排斥与二人相交。但很多人不愿意看到金城、关中豪强氏族与自己搭上关系走得过近,包括皇帝在内。所以能省则省,无需废话。

阿福闻言大惊,不禁暗自腹诽:人家眼巴巴的借了贺喜的由头花了二十万两银子,非但连饭都混不到一顿,居然连个谢字都没有!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像杨大少爷这么不要脸的!

呐呐问道:“少爷,真这么说?”

“对,就这么说!”(未完待续。。)

第250章 最挂心的事

纳妾虽也是明媒正及娶,但喜仪远不如娶妻隆重繁复。不过杨致特地交代不可草草应付,两位少夫人对朱灵儿也很是看重,杨家大少爷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所以杨府上下都不敢马虎。

朱灵儿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哪儿见过这等场面?只觉得比当日亲历的杨致与玲珑在砣矶岛上的婚礼更显豪奢。

入夜以后,红烛摇曳的新房。

一身大红吉服的杨致,较之往日更显丰神俊朗。所谓的纳妾之喜,并未给他带来过多的愉悦,坐在桌旁发愣已有半晌了。同样身穿吉服、披着大红盖头的朱灵儿,也如泥塑一般在喜床上静静坐着。

本应郎情妾意、满是如鱼得水的甜蜜的新婚之夜,气氛很喜庆,很暧昧,也很有点尴尬与沉闷。

“咳,咳,咳。”只听得朱灵儿重重咳嗽了几声,可杨致仍然毫无反应,兀自怔怔望着跳跃的烛光出神。

“……老爷,老爷!”

听到朱灵儿的轻声呼唤,杨致回过神来下意识的茫然四顾一望:“老爷?朱姑娘,哦,不,……灵儿,你方才是在叫我么?”

“老爷,这房中除了你与贱妾之外,别无他人,不是叫你还能叫谁?”

“那倒也是。”杨致歉然一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人叫我老爷。谁让你这么叫的?你也别自称贱妾什么的了,我听着感觉怪别扭的。日后我们就是同命相连的夫妻了。应该日渐亲密才是,怎能反而搞得比以往更生分了?以后我就叫你灵儿,你高兴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

也看不到朱灵儿大红盖头下脸上是何神色。默然片刻后,说道:“贱妾出身贫贱,流落江湖沦为杀手,后蒙老爷不弃收入门下,又得郡主教诲、两位少夫人开恩垂怜,尊卑大小还是知晓的。老爷在贱妾心中乃是天神一般的人物,能得侍奉老爷,已是上辈子修来的天大福分。多谢老爷厚爱。贱妾不敢僭越。”

杨致被噎得一时无话可说。朱灵儿的文化水平与文盲相差不远,因此也没给世俗礼教荼毒她的机会,于人情世故有些懵懵懂懂,平日里是个敢爱敢恨、敢说敢做的姑娘。怎么今天这番话听起来感觉那么生硬晦涩?

随口问道:“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喜娘张大嫂……还有二哥……。咦?你……老爷怎么知道?”

杨致苦笑道:“我瞎猜的。灵儿,来日方长,以后都要这么跟我说话,难道你不觉累么?”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无论怎么苦怎么累。灵儿心里都乐意。我……我真的不是因为你是侯爷,才喜欢上你的……。”朱灵儿不自觉的改了口,又语带哽咽的问道:“你莫不是嫌我出身低贱?还是嫌我长得难看?”

杨致连声不迭的道:“不是,不是!我可以指天为誓。我绝对没有半分嫌弃你的意思。”

“那……今天是我们的良辰吉日,为何你一言不发的枯坐了这许久?时候也不早了。为何迟迟不为灵儿掀起盖头?”

杨致这才恍然起身,突然间泛起一脸古怪的笑意:“灵儿。你切勿误会。这个嘛……我是想我们之间还不算太熟,感觉有点……有点下不去手!”

朱灵儿忍不住噗嗤一笑道:“我们之间若是还不算太熟,那世上岂不无一不是陌生人了?你这人就喜欢胡说!”

收住笑声叹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音容样貌就早已牢牢刻进了我的心坎里,一生一世都抹不去、擦不掉了。你可知道,我做梦都在盼望能有今日么?”

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杨致受朱灵儿的真情感染,先前所谓下不去手的尴尬一扫而光,移步过去轻轻揭下了朱灵儿的大红盖头。

灯下美人如玉。凭良心说,朱灵儿绝对称得上是一位大美女,而且还是杨致比较欣赏的那种类型:面容姣好,皮肤白皙,体态丰腴,白里透红的鹅蛋脸儿毫无瑕疵,娇羞无限的低着头,嘴角带着一抹甜甜的浅笑。由于长年习武,加之脑子里没有根深蒂固的世俗礼法束缚,曼妙的身姿中,散发着健康的野性气息。

朱灵儿眼角余光偷偷瞄了一眼这个年代铁打不动的验货凭证,喜床上业已铺就的一方雪白丝缎,愈发羞不可遏。低声支吾道:“老爷,时候不早了,贱妾是不是该服侍您宽衣安歇了?”

早已看得痴了的杨致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应道:“是该安歇了……。好像咱们还没喝合卺酒吧?”

作为皇帝的御用金牌打手,跺一跺脚长安城都要为之一颤的强势重臣,杨致的纳妾之喜,朝中高官显贵岂有不知之理?然而值此人人忙于明哲保身之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除了徐文瀚与秦空云是受杨致之邀而来,就只有黄继德与郭开这两个等着挨宰的冤大头,砸了二十万两银子连饭都没在杨府混上一顿,此外再无旁人来凑热闹。只是杨致小小有点心疼,白白浪费了一个刮银子的好机会。估摸着离京之日已然不远,倒也乐得在家多享几日清静。

夏历武成二十六年三月初五日,春至,艳阳高照。皇次子宁王赵当,皇三子康王赵敢于同日抵京。按大夏规制,奉召回京的统兵将帅须在灞桥馆驿等候皇帝传召,待入宫觐见之后方可回府。二人虽是皇子,却也不得擅违。

由于太子谋逆一案实已审结,皇帝又新近擢升了三位大学士入阁,宰辅相臣已达七位之多,大夏周边暂无战事。徐文瀚深知皇帝的良苦用心,也从无争权的心思,除了尽心管好钱粮的本分职事,万事不问。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自然是精力过剩,清闲了不少。

徐文瀚与朝中同僚甚少往来,这一日散朝之后,径直来了杨府。

新为人妇的朱灵儿姿容愈显妍丽,她久历江湖为人勤快,不会显摆什么身份架子,对两位大腹便便的少夫人尽心恭谨侍奉,照料杨致的日常生活起居十分细心入微。

杨府仆婢成群,朱灵儿竟是亲自为徐文瀚奉茶。徐文瀚笑道:“有劳弟妹了。”

朱灵儿心知徐文瀚既与杨致有八拜之交,又身居当朝宰辅高位,随口叫声“弟妹”,便说明没有轻贱看低她的意思,挠得她痒入了骨子里,只是一时支支吾吾不知对徐文瀚如何称谓。

杨致挥手笑道:“灵儿,大哥是位为人随和的谦谦君子,好端端的你紧张什么?既是大哥认了你这个弟妹,日后相见大可与我一样,唤他一声大哥便是了。”

“那日后灵儿就斗胆叫大伯了。”朱灵儿红着脸福了一礼:“大伯且与我家老爷叙话,贱妾告退了。”

徐文瀚望着朱灵儿的背影道:“娇妻美妾,三弟好艳福啊!”

杨致笑道:“你就不怕酸掉大牙么?想必今日不是专程来探望我的娇妻美妾的吧?”

徐文瀚正色道:“宁王与康王已一同抵京,在灞桥馆驿侯旨。”

杨致嘿嘿一笑:“那又如何?太子倒台,二王奉召回京,早已天下皆知,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又不是我的儿子,关我鸟事?不过这哥俩还真有点意思!一个本在随州,一个原在幽州,分处千里之外的南北两地,竟似事先约好了一般同日抵京,是不是也太巧了一点?”

“谁说不是呢?”徐文瀚淡淡笑道:“这至少说明了两件事:一是在太子倒台之前,宁王与康王必然早已暗中结盟。虽然一南一北远隔千里,但互通消息之勤密畅通已十分惊人,说是骇人听闻也不为过。”

“二是足以证明,二王绝不是只知征战杀伐的赳赳武夫。皇位只有一个,争是必然。然圣心谁属,不得而知。不到万不得已,二王万万不会、也不敢翻脸。虽同样是奉召回京,路程却有远近,谁先抵达其实并不重要。二王此举是有意做给皇上看的,旨在提醒皇上在择储一事上,能对二人公平、公正相待。”

杨致啐道:“小题大做,愚不可及!皇帝最关心的,是选出一个能狠能忍、深谙权谋又铁腕凌厉的继承人来。皇帝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主,八字没一撇就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有个屁用?想要获得皇帝的认可,只能心无旁骛的用上吃奶的力气,使出全挂子本事做给他看就是了。”

“二王正处青壮之年,都统兵已久,背后各有班底,在军中的势力人望远非昔日太子可比。皇帝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在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上耍心眼,只会引起皇帝对二王各自背后势力与实力愈发警觉,未必就有好果子吃。”

徐文瀚点头道:“三弟果有先见之明。今日二王抵达灞桥馆驿后,都遣人前去宫中递牌求见。按照常理,二人既是镇守一方的统兵将帅,又是皇子亲王,理应给予安排一两位宰辅相臣率领相关部院大臣出城郊迎的规格礼遇。然而今日皇上得报后,只淡淡道了三个字知道了,便再无下文。”

杨致皱眉道:“这些争夺皇位的破事,我们还是做个睁眼瞎的好。何况皇帝本就再三警告,不容我们插手。你方才说到二王正处青壮之年,难道你我就都已经老掉牙了么?不管是谁登上皇位,若是出不起十足的价钱,老子还真不伺候了!”

起身幽幽叹道:“二王都已经回京了,四弟飞扬想必也已入了潼关了吧?这才是我最为挂心的事!”(未完待续。。)

第251章 二王

皇帝为何传召两位皇子回京,可谓路人皆知。*www.Paoshu8.com*泡!书。吧*杨致所料不差,皇帝果然没给两个兴冲冲的宝贝儿子什么好果子吃,甚至可以说是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自从宁王赵当与康王赵敢三月初五日抵达灞桥馆驿后,就硬生生被晾在那儿,连续数日无人理会。过了整整四日,皇帝这头还是毫无动静。

这一日首辅王雨农与新晋内阁大学士张谦一同前往御书房奏事,张谦在告退之时小心赔笑道:“皇上,宁王与康王抵京已有数日,您看是不是……?”

“嗯?”皇帝面无表情的道:“张卿,莫非你以为朕老糊涂了么?朕的记性向来好得很。朕都不急,你急什么?”

明知皇帝言语不善,张谦仍然叩首奏道:“两位王爷既是身份贵重的皇子,更是于大夏建有大功之臣。遭受如此冷遇,于情、于理、于制都说不过去。微臣斗胆妄言,万望皇上恕罪。”

皇帝冷哼道:“此事朕自有主张,无需张卿操心,勿再多言。”

二人告退之后,张谦脸色如常,并无半点惶恐不安,嘴角隐隐还挂着一丝的笑容。王雨农却是微微摇头,眼神中多了几分鄙夷:此人好深重的心机!

张谦出身贫寒,是大夏有名的能臣干吏,其经历本身就是一部活生生的草根士子教科书。他是现任大夏皇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批录用的科考进士,年仅二十就入仕为官。由最基层的八品县丞一步一步干起。在官场打拼了二十余年,刚刚年过四旬就官至户部尚书。百万夏军长年对外征战,负责后勤保障的户部尚书乃是诸多部院中头一号苦差事。然而在张谦任内,国库几无过夜之银虽是常事。却从未扯过皇帝的后腿,也从未向皇帝诉过苦,因此极得皇帝赏识而擢升入阁拜相。

这么一位官场资历无比扎实的仁兄,早已打熬成了人精里的人精,谁敢说他经验不丰富?谁敢说他缺乏政治智慧?皇帝这般对待二王是何用意,谁敢说他会看不出来?可他就是要说。

皇帝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自会有专职内侍载入起居注。张相谏言皇帝善待二王之事,相信不久之后便会满朝皆知。且不说一根头发都没少就已坐收敢于直谏之名。宁王与康王无论将来谁做了皇帝,都不会埋没他张相这个人情的。

现今内阁宰辅有七位大学士,除了徐文瀚之外,只有张谦尚未过知天命之年。正是一个政治家的黄金时期。首辅王雨农与次辅吴青原都已是年过七旬须发苍苍的老人了,很快就要给年轻人腾地方了。若说张谦没有一点想法,反而是不正常了。最不济也只不过是被皇帝斥责几句罢了,立足现实,着眼长远。很划得来啊!

抱有为前途打算的想法的人,张谦绝不是第一个。

是人就知道,呆在馆驿里的两位爷中的其中一位就是未来的皇帝。大夏律并无明文禁止朝臣官员互有私交往来,为了将来的日子好过一些。现在冒点无关痛痒的小风险还是值得的。在观望了两三日、仍无召见二王的圣旨颁下之后,朝中文武便陆续有人前往灞桥馆驿拜望相迎了。只不过无一人敢身穿官服,且品级不高、多在五品以下、年龄罕逾四旬者占了绝大多数。

赵当与赵敢羽翼已丰。都是统率重兵打得对手没有还手之力的人物,岂会是等闲之辈?奉召回京就是为了争储而来,身边怎会少得了心腹幕僚谋士?心知一同抵京的小花招玩砸了,触了皇帝的霉头。没准争储的考验从这一刻就开始了,谁沉不住气谁他妈简直就是傻子!

所以二王十分默契的不急不躁,耐心等待皇帝降旨传召。而前往灞桥拜望相迎的官员们,无一例外的都吃了闭门羹。虽然各自遣了身边的管事主簿出面支应,但连拜帖都不收,只干巴巴的撂下一句“我家王爷不见外客”,连一句象征性的答谢都没有:开玩笑!连皇帝老爹的面都没见着就吃了瘪,你还敢在馆驿接见朝臣?笼络人心的下半句,通常是图谋不轨!

皇帝将两个儿子扔在灞桥馆驿足足晾了五日,直到第六日一早才下旨:命文渊阁大学士王雨农、枢密院太尉陈文远出城迎接两位皇子,恩准二人使用亲王銮仪,即刻入宫见驾。

王雨农与陈文远分列文武首席重臣,明旨许用亲王銮仪招摇过市,皇帝算是给足了两个儿子面子。甩了耳光再给一颗甜枣,原就是皇帝玩得炉火纯青的拿手好戏。

出宫途中,陈文远叹道:“雨农,不瞒你说,老夫是认同前日张相谏言的。凭心而论,两位皇子确是为大夏建有大功之人,不管皇上这般料理是何用意,都稍做过了一些。”

王雨农嘘声道:“文远慎言!皇上实乃一片权权爱子之心,难道还要我为你逐字解说么?此前两位皇子手握重兵,麾下千军万马,确然威风无限。皇上晾了他们几日,正是为了消磨他们锐气,让他们收一收傲气。须知今时不同往日,这里是长安!在考量二王的心胸器量的同时,也是为了提醒他们,日后在庙堂之上的处境,未必会比领军征伐轻松多少!

“还有一节,可知皇上为何命你我二人前去相迎?皇上知道两位王爷谁都不是省油的灯,不想让他们甫一入京就与朝中重臣私相勾连。你我是什么人?官至极品,行将致休,都是黄土埋到脖颈上的人了,还有何欲何求?”

陈文远笑骂道:“你这老货!老夫不过是叹了口气,就招来了你那么多话。老夫好歹带兵打了一辈子的仗,若真是个直肠子傻瓜,焉能活到如今这把年纪?”

旋即正色道:“你可知道,皇上为何命你我二人今日出城迎接二王么?因为明日一早或许又会有一道圣旨颁下了。”

王雨农停步问道:“哦?皇上明日是何旨意?”

陈文远压低声音道:“枢密院三日之前便已接到潼关守将叶闯密报,勇毅大将军、三等镇南侯卫飞扬仅率十名亲兵,已轻骑入关。昨日黄昏日落卫飞扬歇马投宿之地,距离长安不过百余里了。”

王雨农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两位王爷就是再多晾上十天半月,皇上也万万不会着急的,而此人却是一刻也等不起!”

陈文远一双老眼中登时焕发出一种莫名的热切:“老夫先前做梦都没想到,在垂暮之年不仅看到大夏出了一个杨致,还出了一个这样神奇的天才少年!只要有此二人在,试问将来有谁能与大夏争锋?”

“雨农,且不说其他,卫肃有子若此,便胜你我多矣!此前那小子年幼,怪老夫没有在意。这番回京,皇上怪不怪罪的也顾不上这许多了,定要好好见识见识!”

王雨农脸色凝重的道:“你老则老矣,别害了人家孩子。正因年幼,将来说不清还会有何变数。也真难为了这孩子了!可惜!可惜!”

陈文远昂首挺胸,扔下他径直大步前行:“你别忘了他几个结义哥哥都是什么人了?能有什么鸟变数?又有什么好可惜的?明日别人我不敢说,杨致那厮是一定会去灞桥迎接的!时候不早了,快走,快走!”

虽然皇帝一早就下了旨,但等王雨农与陈文远铺排出全套亲王銮仪带领一干官员赶到灞桥,两位皇子又人五人六穿街过市来到宫门之外时,已经过了午时到了未时初刻。按照大夏朝仪规制,迎接统兵将帅或是任事亲王回朝,乃是十分严肃、不得有半点马虎的大事,是以满朝文武无一退避,只陪着皇帝干等,十有**是饿得头晕眼花,但无一人敢有半句怨言,总算听到了几道宫门处值守侍卫与内侍亢声高唱通报。

出乎意料的是,皇帝并未宣两位皇子同时觐见,而是先召康王赵敢上殿,而且仅有寥寥数语,简单得有点离谱。

在赵敢行了三跪九叩的面君大礼后,皇帝微一颔首,如话家常一般温言道:“敢儿,一路劳顿辛苦了。朕近来心多事忙一时无暇,你且回府好生与家人团聚,安心待朕旨意吧!”

接见赵当时的话语别无两样,只多问了一句:“当儿,你可知朕为何先召敢儿觐见么?”

赵当叩拜奏道:“儿臣以为,儿臣与三弟乃是手足兄弟,孰先孰后无需计较。父皇这么做自有道理,儿臣不敢妄自揣度。”

赵当不假思索的这么回话,可谓四平八稳无可挑剔。皇帝满意的点头道:“圣人都说长幼有序,你年长为兄,难得你有这份轩阔气度。俗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尽可放心,朕断不至于厚此薄彼。然而容朕说句诛心的话,说你心中没有想法,那绝计是骗人的。你且猜上一猜,朕为何先你召见敢儿?”

赵当再度叩首答道:“儿臣愚钝,请父皇明示。”

“很简单。”皇帝阴笑道:“因为幽州到长安比随州要近嘛!你说呢?——退朝!”(未完待续。。)

第252章 黄历宜出行

皇帝的态度,不仅是令两位皇子,还有列班在朝的满朝文武都感到有点晕晕乎乎摸不着头脑。先行召见康王赵敢,向宁王赵当声言长幼有序之后,又两度相询何以如此,而后给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答案。无怪乎世人皆说天威难测!

卫飞扬将于次日抵京的事,连陈文远和王雨农都知道了,皇帝没理由不知道,杨致就更没理由不知道了。

这日陈文远与王雨农刚刚奉旨出城迎接二王,秦空云后脚就进了杨府。杨致一家子正其乐融融的围桌而坐吃早饭,秦空云也顾不得给老爷子与三位如花美眷问安见礼,没头没脑的道:“四弟回来了!按这几日的脚程来算,最迟明日午时之前可抵灞桥!”

杨致扔下碗筷,霍地起身道:“真的?总算是回来了,太好了!明日我要去灞桥接他!不,至少要出城三十里去先行等候!”

秦空云呵呵笑道:“三弟涵养原是极好,愚兄还是头一回见你这般失态。大哥是官身不自由,你我却不必有所顾忌,我是一定要与你一同去接四弟的!”

二人不约而同的相拥大笑。

老爷子杨炎、沈玉、赵妍都是了解他们兄弟几人对这个结义幼弟的情谊的,朱灵儿也在蓬莱出海的前夜亲眼目睹了杨致为卫飞扬而得了失心疯的那一幕,见二人如此忘形,四人无不相视莞尔。

第二天众臣早早入宫在朝房等待上朝之时,皇帝贴身近侍马成前来传下皇帝口谕:朕今日偶感不适。停朝一日。有事启奏者,将奏章交与几位大学士批至六部署理即可。

王雨农与陈文远面面相觑,大感意外。卫飞扬自从踏出金陵城的那一刻起,就有各路人马暗中密切监视。直属枢密院的军方密探、内廷禁卫府潜伏在金陵的外卫、秦氏遣派的人手……。密报绝对可靠,卫飞扬明明是今日抵京没错啊!可现在皇帝连早朝都省了,还会有个屁的旨意?

就在王雨农与陈文远大为困惑的时候,杨致与秦空云已经出了长安城。依照秦空云的意思,本想叫几个仆役带上一些精美酒食随行的。可杨致出行素来没有带随从的习惯,嫌秦空云的铺排太过费事:你还怕路上没有酒肆?迎四弟进得长安之后,还怕少了一起喝酒的机会?一人一骑足矣!

二人并辔驰骋,直至辰时初刻朝阳初升之时。估摸着至少已离长安三十余里了,才勒缰慢行。杨致远远望见前方约二里处有个草亭,挥鞭一指道:“我们去那草亭歇脚等候四弟吧!”

秦空云赞同道:“这是由潼关至长安的必经之路,也好。”

杨致耳目之力极是惊人。刚走出一箭之地,便看到草亭道旁停了一辆通身漆黑的轩阔马车,道边树上还拴了四匹马。草亭之内隐隐已有几人或坐或站,时不时有谈笑声传来。

莫道君行早,还有早行人!

草亭内也有二人向这边张望。待到再走近一些,杨致看清了那二人的面目之后,回头向秦空云苦笑道:“看来有人比我们来得还早啊!”

向这边张望的那佩刀劲装汉子,赫然是现任内廷禁卫将军严方!严方身旁那儒雅的青年文士。可不就是徐文瀚么?一大清早的,这么两个人在这么个鸟地方凑到一堆了。那他们身后安坐亭内的那个胖大身影,除了是皇帝还能是谁?

只听皇帝头也不回的朗声道:“你们不用看了。除了杨致这个该死的杀才,谁还敢来?哦,还有一人必定是秦家老大空云了。文瀚,先莫管其他,且唤那两个小子过来陪老夫喝上一杯!”

皇帝在太子倒台之后,真正可谓日理万机。今日竟然不惜停朝一日,亲自出城三十余里来接卫飞扬?!

百万夏军中名将如雨,卫飞扬虽然少年建功扬名,但不说与其父卫肃、武威大将军耿进、禁军大将军周挺、讨虏大将军曾英明等人相比,就是较之禁军副将耿超、潼关守将叶闯,现如今在皇帝心目中与军中的分量,都是远远不及,只能算是大夏年轻一辈高级将领中的佼佼者之一。

卫飞扬最大的亮点,除了金陵一战中表现出来的勇武、胆略、智谋,就是年轻,而且是太年轻了!由此可见,皇帝对宾天之后的大夏局势忧心之重、对卫飞扬未来的期望之高,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以前只见到了皇帝貌似豪爽中的阴鸷城府,却从未认真思量过皇帝会有如此胸襟!

杨致不由暗自感叹:乱世枭雄之君,果非常人!他见识过卫肃的家训家风,也很清楚卫飞扬的脾性为人。皇帝今日这番亲自出城相迎,别的不敢保,却至少可以保证卫飞扬终其一生永不叛夏了!

听到皇帝的爽朗的招呼,杨致与秦空云无声的互望一眼,竭力压下心头的惊愕,下马走向草亭。

走近一看,草亭中仅有六人而已,且都是身着便装。连同严方在内,只有三名内廷侍卫随侍警戒。皇帝自称老夫,微服简从,实属无奈。若是摆足皇帝的排场公然前来迎接,于理于制都不合,面子上也说不过去。何况官道之旁过往行人商旅颇多,兴师动众惊扰百姓,未免骇人听闻。但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捂不住的,必将会成为流传后世的一段“君臣相谐”的佳话。

对于皇帝的微服出巡该当如何应对,杨致与秦空云业已十分熟溜。二人入亭只是口称“黄老爷”,躬身长揖见礼。亭内圆形石几周围原只有三个石墩,皇帝座下却是一把不甚起眼的木椅,身旁另设了一个檀香木墩,显见是随马车带来的。严方与三名内廷侍卫自是不敢入座,皇帝有先见之明,另外四个座位显然是专为徐文瀚、秦空云与杨致、以及尚未到来的卫飞扬四兄弟而设。

皇帝精神矍铄红光满面,连连招呼道:“来,坐,坐!文瀚,你也坐。”

石几上摆有一把银壶,早已摆好了四个酒杯。徐文瀚貌似随意的在一个石墩上坐了,他年长为兄,杨致与秦空云不会那么没眼色,也各自拣了个石墩落座。卫飞扬才是今日的主角,皇帝身旁的檀香木墩,自然是要留给他了。

皇帝将手上的杯中酒仰头一饮而尽,笑道:“今日是夏历三月十二日,老夫昨夜就看过黄历了,宜开光、出行,是以出来走一走。”

兄弟四人只有秦空云是布衣白丁,很识趣的主动起身执壶斟酒。

皇帝兴致勃勃的举杯道:“说起来你们都是老夫的近臣子侄,平日里难得今日这般与你们相聚共饮,以后怕也不易了。来!老夫敬你们一杯!”

徐文瀚等三人赶忙一同起身举杯,徐文瀚向杨致使了个眼色,轻咳一声道:“老爷的知遇之恩,我等兄弟永不敢忘!”

四人共饮一杯之后,皇帝双手虚按道:“都坐下说话吧!今日算是老夫踏青野游,大家不必拘礼。”

在这样的场合,还能说什么呢?又有什么好说的?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皇帝扯一些无聊家常闲话,杨致心下感觉说不出的别扭难受。

如坐针毡的捱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隐约听到前方官道上又传来了马蹄声。杨致耳力极佳,刚欲起身出亭观望,却被皇帝喝住了:“你急什么?噤声!”

皇帝年轻时亲身统军征战乃是家常便饭,于行军走马一事当然是行家。用心侧耳听得片刻,从容理了理本就极为齐整的衣冠,肃然道:“大约十余骑,离此顶多不过三里。应该是了!你们且慢一些,让老夫走在最前头去迎他!”(未完待续。。)

第253章 卫飞扬

皇帝的判断果然不错。

仅凭三里之外隐约的马蹄声,就能判断出有多少骑士,这份功夫远非耳力聪敏可以形容,可见皇帝知兵善战并非虚名。

皇帝昂首阔步走出草亭,杨致等人紧随其后。一行人刚在道旁站定,就已可望见十余骑朝这边疾骋而来。皇帝远在百余步外便朗声叫道:“来者可是金陵卫飞扬么?”

当先一骑立刻勒马凝望,随从十骑也硬生生的紧跟着勒缰驻马,登时一片唏律律的骏马嘶鸣,一时间隐然有如千军万马的声势。当先之人率先一跃下马,目瞪口呆的愕然道:“皇上?!”

杨致按捺住心头的激动,高声提醒道:“四弟,黄老爷亲率我等已在此恭候多时了!黄老爷乃豪爽疏阔之人,你与一众亲随无需太过拘束,快快牵马过来见礼便是!”

卫飞扬自小家教严谨不喜张扬,加之此番请旨回京情形特殊,与十名亲卫竟是一色劲装便服。时隔大半年不见,那个少不更事的少年身形高大壮实了许多,顾盼之间凛然生威,面貌神色上也颇添了几分成熟坚毅。

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对十名亲卫低声喝道:“皇上与我三位义兄乃是微服而来,尔等切切不可造次!”

甩了缰绳大步迎上同样快步前来的皇帝,在离皇帝十余步外便伏地叩首拜道:“飞扬何德何能?竟然惊动老爷亲来相迎!老爷之恩遇,飞扬虽万死不能报也!”

皇帝呵呵笑道:“小子你这是什么话?只时隔数月不见。怎地倒与老夫这般生分了?”

什么话?人话!数月之内惊天巨变人事两非,能不生分吗?

只见皇帝急赶几步亲手扶起卫飞扬打量了一番,拍了拍他的肩头满意的点头道:“唔,高了。也壮了,好小子!”

不管不顾的牵了他的手就往回走:“来!且随老夫到那草亭说话。”

在这等情形之下,徐文瀚、秦空云和杨致就算与卫飞扬再怎么情深义重,也不可能去搅了皇帝作秀的兴头,自然不便插话。三人都是对卫飞扬微微颔首,满眼热切的以目致意。

堪称演技派大师的皇帝十分敬业,既然放下了架子,还是做得非常到位。径直拉卫飞扬进了草亭。将他按在身旁的檀香木墩上坐了,又唤了徐文瀚等三人落座,张嘴就是一口亲切的大实话:“老实说,老夫今日还是偷偷溜出来的。时候业已不早。此处乃是官道,我等十多人又是车又是马的聚在此间,难免引得过往行人商旅侧目议论,委实不宜久留。老夫便长话短说吧!严方,斟酒!”

待严方把各人面前的酒一一斟满。皇帝向卫飞扬举杯唏嘘道:“小子,你可知道么?去年十月二十九日你率先踏上金陵城头,当晚斩杀郑天赐弹压哗变,老夫十月三十日晚间得报。那是彻夜未眠啊!”

“因为老夫高兴!为你高兴!为老夫自己高兴!为大夏高兴!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十月二十九日,这一天必将与卫飞扬这个名字永载大夏史册!就凭这一点。你便当得起老夫敬你一杯!”

令杨致十分意外又大为欣慰的是,卫飞扬居然面不改色极为得体的应对道:“为国尽忠乃人臣之本分。纵然略有尺寸之功,岂敢妄言勋名?承蒙老爷谬赞,飞扬不胜惶恐,愧不敢当。”

二人相对一饮而尽后,皇帝点头赞道:“难得你小小年纪,便有此等胸怀。”

“老夫还有几句话,今日不吐不快。你父子二人之功,老夫当着你三位义兄的面,立誓永不相忘!然而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一定要体谅老夫的难处。”

“还有一节,你务必牢记。老子是老子,儿子是儿子。你实乃大夏之千里驹,如若就此让你如流星一般昙花一现,则老夫罪莫大焉!”

意味深长的望了杨致一眼,继续说道:“汉高祖曾经感叹: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当年你父卫肃为你起名,自是望子成龙,取的是其中之意了。”

“据老夫所知,你与杨致皆因未到弱冠之年暂未取字,老夫今日便为你兄弟二人各赐一字。你名飞扬,字安然。老夫以为杨致战死大漠之时,曾追封为飞虎大将军,日后你这厮便以飞虎为字吧!”

杨致心下不由暗笑:皇帝为卫飞扬取字安然,实是大有深意。而为自己取字飞虎,则只是勉强趁顺其便,把追封时闹出的尴尬圆回来。按照皇帝内心的本意,恐怕宁可为他取字忠武,甚至连后面那个武字都最好省去不要才好。

与卫飞扬拱手揖道:“多谢老爷赐字!”

皇帝决然起身道:“嗯,话已至此,老夫便不再啰嗦了。你们兄弟久别重逢,老夫在此反倒累得你们说话都不畅快。——安然,今日让你三位义兄先陪你去灞桥馆驿好生安歇,老夫先走一步了!”

四人一齐躬身长揖,目送皇帝上了马车。待皇帝去得远了,三人不约而同的以问询的眼光望向徐文瀚。徐文瀚苦笑道:“你们不必这么看我。我今早洗漱完后准备前去上朝,严方就已在我府门外等候了,这才方知皇上竟是要亲自来接四弟。”

卫飞扬愣得片刻,突然跪倒在地对着三人连连叩首,哽咽道:“三位哥哥,可想煞小弟了!”

三人连忙七手八脚的将他拉起,不待出言抚慰,卫飞扬便紧紧抱住杨致,像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三人登时无不动容,心中感概万千,情不自禁的两眼湿润了。数月之间的家国巨变,对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来说。不难想象,这一百多个日日夜夜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三人默然无语,索性任由卫飞扬抱着杨致哭了个痛快。等到他收了哭声,杨致紧握他的双肩。连声道:“总算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秦空云擦着双眼笑道:“是啊!你若再不回来,依你三哥的性子,只怕会要去金陵寻你了!”

卫飞扬歉然道:“灭唐之后皇上班师回朝那日,我亲见皇上仍自龙体康健精神甚佳。孰料圣驾只出了金陵几日,便惊闻皇上突然病倒。按照常理,太子应当尽快护驾回京,以防不测。可太子却反而率军绕道而行。我接到消息之后,当时就感觉其中必有蹊跷。所以一面连夜派出几路斥候暗中追踪,一面密遣心腹亲卫火速赶往长安打探。”

“圣驾那边的消息,是皇上已病重不起全然不能视事。一切尽在太子掌握,却又不急着催动护驾兵马尽快回京。而长安方面,则遭到了家父前所未有过的严厉训斥。紧接着又打探到,原本应该远在山东的三哥突然现身京城。几方面综合起来一思量,我虽不能参透其详。却也知道必有大事发生了。”

“后来的事便不消小弟一一赘述了。可我最清楚家父的品性为人,说他鼓动太子妄图****,我绝计不信!在家父罪名未明生死未卜之前,我怎敢冒然回京?留在金陵则皇上还会有所忌惮。好歹是为我卫氏一族留有一线生机啊!然而,太子事败之后。事态逐渐平息,三位哥哥仍无只言片语捎到。小弟愚钝。对于是否请罪回京一事,实难决断。是以才有了那封无字信笺,既是向三位哥哥征询,也是借此探一探皇帝的虚实。如此这般,这才拖到今时今日才回京。”

秦空云尴尬的问道:“……你早已料到,我必定会将你那无字信笺呈送皇上御览?”

卫飞扬淡淡一笑道:“小弟的信笺虽然空无一字,但我相信,三位哥哥必能看懂,皇上也一定看得懂的。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小弟也明白当时长安是何情势,若是只为了给三位哥哥看,岂不是给你们出了一道天大的难题?经你们过目之后再转呈皇上,我想他老人家一定会比你们更急。”

听了卫飞扬不疾不徐的说完这番话,徐文瀚、秦空云与杨致不禁面面相觑,心下尽皆愕然:心机深沉若此,这他妈还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孩子么?……都说虎父无犬子,可卫肃与自己唯一的独子比起来,简直就是个超级大傻鸟啊!

秦空云喟然叹道:“四弟行事,已颇有三弟之风。无怪乎四弟曾言,他与三弟名为兄弟,实为师徒。如今看来,所言不虚!”

杨致哈哈大笑道:“瞧你这酸溜溜的劲儿!你这算是骂我还是夸我呢?我们兄弟之间情同手足,闲暇之时相互切磋交流,实属平常。飞扬乃天纵奇才,你少给我戴高帽子!”

徐文瀚耐心听他们说完,说道:“飞扬,你之心智已远远超乎我们想象,应该不难想到皇上今日亲自前来迎你的真意。恕愚兄直言,一位帝王待你父子能做到这般地步,已是万分难能,足可称之为圣明之主了。”

温言催促道:“诚如三弟所言,只要四弟回来了就好。此处不是详述之地,来日方长,我们兄弟相聚也不急于这一时。且等过了这几日,让飞扬回府安顿下来再说吧!”

三人点头称是,依言上马,徐徐而行。

杨致提醒道:“飞扬,有一节你务必要有心理准备。皇帝方才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让我们今日先送你去灞桥馆驿安歇,我想自明日开始,那走的就都是官样文章了。”

“所谓墙倒众人推,只要无人动你父子与伯母毫发,万事都无需与人计较。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只要人在,将来想要什么,还怕挣不到么?”

徐文瀚随声附和道:“三弟所言极是。四弟,皇上不日召你入朝觐见之时,一定要在满朝文武面前,主动以子赎父罪为名,将勇毅大将军的封号、三等镇南侯的爵位一并当殿辞掉!这样一来,皇上才好有台阶下。”

卫飞扬感激的应道:“多谢二位哥哥教诲。事已至此,小弟怎地还会贪恋什么封号爵位?我早已想通了,以后便安心在家尽孝侍奉父母,闭门读书习武。于我而言,未尝不是好事。”

向杨致拱手笑道:“三哥,你的一身本事,我仅只学了一点皮毛。此番回家赋闲了,定会如以往一般,日日都去缠着你了。还望哥哥切莫藏私啊!”

杨致肃容道:“信不信由你,此前我真未用心教过你什么,为此我一直深感惭愧。”

“经此一事,日后恐怕你不便随意出府了,还是静下心来深居简出的好。如今宁王、康王与你都已回京,我此番留在长安的日子不会太长了。等你回府安顿下来,只要别无他事,我定会日日前来陪你。”

仰头傲然道:“一来你我兄弟可以一起交流读书心得,共同切磋修习武技。二来不是哥哥自夸,我到你家府上多去得几次,能给许多人长一长记性。谁要是想碰你,必须得好好掂量掂量,看我杨某人答不答应!”(未完待续。。)

第254章 请辞

只有卫飞扬心里最清楚,杨致对他这一生的影响到底多么巨大。*www.Paoshu8.com*泡!书。吧*可以说没有杨致,就没有今日的卫飞扬。

杨致初识卫飞扬之时,认为他自小受其父卫肃严教,秉性过于实诚,所以在后来的交往中,有意灌输一些前世的现代观念给他洗脑。所授技艺从无花哨,一切以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为原则,一切以利益为分析判断的衡量标准,一切从实用、实战出发。与崇尚忠孝节义的卫肃相比,无异于离经叛道的惑众妖言。当时卫飞扬年少懵懂,虽然用心听之记之,心中却是存了老大疑窦。

卫飞扬在杨致血战大漠归来之后,曾经以他宁可跳崖死战也不投降为例,对他的一些理念提出质疑。

杨致笑答:“从当时的情势来说,突厥人罕有善待降虏的先例,他们已经杀红了眼,就算是投降,能保住性命的可能性亦是微乎其微。倘若拼力死战,或许还能在乱军之中捕捉一线生机。既是如此,何不拼死一搏?大不了左右是个死,妄作孬种也是徒劳,何不索性死得拉风一些?”

“另有一节,你也切勿想岔了。我并不反对讲求忠孝节义,相反的我十分看重大节大义,只是不主张毫无原则的愚忠愚孝罢了。突厥是异族外侮,事关民族大义,无论我背后的中原王朝姓赵还是姓李,殊死拼杀都是理所应当。”

卫飞扬当时似懂非懂,自亲身经历了灭唐之战与家国巨变。事后回想起来,自己自然而然发乎于心的所作所为,竟是无一不与杨致所授的理念相契合,怎不愈发令他对杨致敬若天神?加之今日皇帝竟然微服出城亲自相迎。三位结义兄长亦悉数前来,心头原存的那股难言的怨气转瞬即逝,心中如古井无波一般平静。

兄弟四人之间的情深义重,早因杨致扳倒安贵侯李聪益一案而天下皆知,又是便装简从,前来迎接卫飞扬原在情理之中。是以四人也无需刻意避忌什么,一路徐徐并辔而行,径直将卫飞扬送至灞桥馆驿暂行安顿。

卫飞扬抵京的第二天。夏历武成二十六年三月十二日早朝颁下的第一道圣旨是:钦封勇毅大将军、三等镇南侯卫飞扬少年英雄,功勋卓著。着皇次子宁王赵当、皇三子康王赵敢代朕相迎还朝觐见!

圣旨刚一颁下,金銮殿上的满朝文武顿时鸦雀无声:皇帝是不是昏了头了?大夏以武立国,名将辈出。建有灭国掠地、开疆拓域之大功者,少说不下十位。卫飞扬是天纵英才不假,但与那些前辈名将相比,无论资历、功劳,成色明显相差太远。代天子相迎虽然只是一种象征性的规仪待遇。却是为人臣者的莫大荣耀,卫飞扬只是一个崭露头角的年轻将领,何以能获如此殊荣?

再说了,卫肃摆明了是煽动太子****的幕后主犯。眼下虽然只被软禁在府中,也与身陷牢狱无异。就算儿子再如何风光。莫非这年头还真有“不事株连”那么神奇的好事?天威难测啊!

另有一节也颇耐人寻味:俗话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代天子相迎也就罢了。皇帝命两位皇子一齐“代”,又是何意?让两位皇子与众臣怎生理解?……太子倒台以后,几位皇子当中圣心谁属万众瞩目,皇帝难道是可以这样和稀泥的么?

明眼人当然能够看出皇帝是在作秀,包括宁王与康王两位皇子在内,都能很好的理解和执行,甚至心底窃喜。

刚刚回京连屁股都没坐热就接了差事,等于是提醒满朝文武二王的存在,宣告后太子时代已经来临。命二人一同代天子前往,说明皇帝并未偏心于谁。至于高规格迎接卫飞扬,无非是市恩求稳而已。

二王前往灞桥馆驿迎接繁仪自不赘述,待到卫飞扬上殿觐见,已是天近晌午。几位内阁大学士和老太尉陈文远这种级别的重臣,皇帝好歹还给赐了个座。其余文武百官则只能傻站着干等,纵然腰膝酸软、饥肠辘辘,也只能暗自咬牙硬挺。

所谓觐见,无论铺排得如何隆重,都不过犹如模特在天桥的走秀。皇帝受了卫飞扬三跪九叩的面君之礼,接下来便是几句恶心的公式化抚慰了。卫飞扬紧接着便很干脆的奏陈为父赎罪,请求辞去勇毅大将军封号、镇南侯爵位。

父债子还原是天经地义,何况早有先例,你的义兄杨致不是玩过这么一出?貌似那厮非但没吃亏,把安贵侯一门玩残了还捎带捞了不少实惠。此番故伎重演,虽然卫飞扬不是杨致,至少说明他还算是个识趣的明白人,是以众臣都不以为异。

皇帝怎么都掩饰不住眼中的惬意,捻须微笑道:“卫卿,你把朕当成什么人了?你父子俱是朕的肱骨之臣,朕岂能因尔父有小过而淹其大功?你可知否?朕已与尔父执手指天立誓,此生永不相负!卫卿多虑了。”

一位成功的皇帝,必定是一位演技超凡的演员。这已经是很多头脑清醒的官员的共识了。妄图弑君****,那也叫小过?您把这卫飞扬和满朝文武当成三岁小孩呢?多虑?你丫骗谁呢?

卫飞扬再度叩首奏道:“皇上,罪臣……。”

“住口!”皇帝大声喝断卫飞扬,骤然沉下脸道:“卫卿好不晓事!何谓罪臣?你何罪之有?你以为朕是心胸狭窄、不明事理的昏聩之君么?我大夏素以功业见赏,尔之爵禄乃是靠你自己的本事真刀真枪拼来的,你以为是那集市上的大白菜,是你想要就要、想辞就辞的么?”

徐文瀚见卫飞扬眼神一冷,还欲再言,轻咳了几声。望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皇帝作为一位资深的演技派大师,在这个节骨眼上的过度自然十分圆转如意。拂袖离座道:“卫卿无需多言!尔之所请,朕不允!——散朝!”

文武百官登时如蒙大赦,就此一哄而散。

待百官差不多散了个干净。老太尉陈文远瞄了一眼已走至金銮殿门口等候的徐文瀚,上前将仍僵跪殿中的卫飞扬扶起,在他肩头上拍了两拍,也不多话,只长叹一声便自离去。

卫飞扬缓步走向徐文瀚,脸色沉静如水的问道:“大哥,为之奈何?”

徐文瀚摇头叹道:“意料中事尔!四弟无需介怀。”

二人并肩下了玉阶,卫飞扬问道:“我们现下是不是去三哥府上。听一听三哥是何说法?”

徐文瀚劝道:“我们倒是无碍,四弟却还是不去为好。你出外征战日久,令尊又遭逢此等变故,你父母家人无恙已是万幸。令尊令堂对你早已望眼欲穿。你不先行回府而去三弟那里,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你日后前途必有蹉跎,死死盯着你的眼睛很多,何苦无端留人话柄?何况你还不知道你三哥那百无禁忌的脾性?他说得出便定能做得到,你不必急于这一时吧?我敢保不出两日。你不去寻他,他自会去寻你。”

卫飞扬点了点头,二人一时无话,一路出了宫门。临别之时。徐文瀚低声道:“四弟,只要你交出兵权只身入京。皇上便再无后顾之忧,自然可以从容炮制。岂会急不可耐?”

“官位爵禄乃役使节制群臣的重宝利器,你一辞就准,令皇上颜面何存?能在乱世位极人臣者,绝不会是蠢人,群臣又会如何看待皇上?你父子在军中威望甚著,尔等诸多旧部怎会心服?你急,是为尽人子孝道,无可厚非。皇上一急,就等于承认对你们父子颇为忌惮,还有假仁假义之嫌。”

卫飞扬冷冷道:“难道他不是?”

徐文瀚耐心的道:“三弟昨日已经提醒过你,自此以后就是走的官样文章了。皇上这是既……既要面子又要里子的两面光。”

若是换成杨致的说法,那就是皇帝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了。

“何谓官样文章?就是明知是怎么回事,却不得不装糊涂,有时候甚至还得陪着演戏。一辞不允,那就再辞。再辞不允,那就三辞吧!总而言之,辞到皇上允了为止。……其实皇上心里也是着急的,此事绝计不会拖得太久。”

如果说卫飞扬心中不感憋屈,那绝对是假的。拧着脖子皱眉问道:“我若偏偏不如他的愿呢?”

徐文瀚苦笑道:“四弟,你这是意气用事的气话了。”

“皇上在考虑如何处置令尊之时,就已经把你算计进去了。从昨日微服出城亲自迎你,至今日当殿不允请辞,所有铺排的前戏均已做足。时至今日,无论是讲道义,讲情理,讲实力,皇上都占据了绝对的主动,难道还会怕你翻脸么?恕为兄直言,你若是翻脸,皇上管保翻得比你还要利索。只要你硬挺着不再请辞,我敢说不出三天,皇上就会授意朝臣上本参奏,以维护国法纲纪为由,请求重审严惩你父!”

长叹一声道:“事已至此,还是多想一想以后吧!你今日回府拜见双亲之后,连夜将请辞折罪的奏章再亲笔誉写两份。明日一早入宫请求觐见,将奏章呈送皇上。皇上必定是或会当面驳回,或会御批不允。尔后,你再呈送一份至枢密院太尉府,呈送一份至内阁大学士公事房。如此这般之后,便安心在府中等候旨意就是了!”

卫飞扬黯然点头道:“多谢大哥教诲!小弟方才只是心中甚感憋屈烦闷,无处出气罢了。”

年少有为而多磨多难至一蹶不振,甚至忧愤早夭者,史不绝书。徐文瀚眼中闪过一缕忧色,展颜笑道:“你既以三弟为师,怎么不学一学他的胸襟胆魄?日后切记谨言慎行,安心在府中习武读书。须知来日方长啊!”(未完待续。。)

第255章 宁王(一)

正如徐文瀚所料,卫飞扬次日呈送御览的请辞折罪奏章,皇帝连看都没看一眼。只随手往御案上一扔,冷哼道:“不允。朕没工夫跟你废话,滚吧!”

好在昨日徐文瀚已经详说了此中玄机,卫飞扬也不以为意。安然告退之后,便依徐文瀚之言,前往枢密院太尉府、内阁大学士公事房呈交另外两份内容一字不差的奏章。

其父卫肃平素为人清正谦和,深得诸多朝臣敬服。两处官署臣吏都认识卫飞扬,也知道他今日为何而来。虽然尽皆对他神态和善,却人人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做派,无一人出言慰藉,就连对其极为欣赏的内阁首辅王雨农、老太尉陈文远亦不外如是。谁愿意在这个时候滥做好人,平白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从巅峰骤然跌落谷底,初尝世态炎凉的滋味,令早有思想准备的卫飞扬仍自心情郁郁。反过来一想,因为自己身后有几个重量级的结义哥哥撑腰,没人落井下石恶言冷语相向,已经应该感到庆幸了。

思绪如麻的往宫门方向走去,忽听得有人唤道:“飞扬,飞扬!”

只见从出宫御道旁的假山后闪出一个人影,定睛一看,竟是久未见面了的越王赵启。卫飞扬刚满七岁就被皇帝召进宫中,给赵启做玩伴。在卫飞扬从军出征之前,二人几乎每日形影不离,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小五?”卫飞扬愣了一愣,立马改口作势欲拜:“哦。不,王爷。微臣叩见……。”

赵启连忙将他扶起,拉住他的手道:“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还是我么?咱们俩是谁跟谁啊?”

不管不顾的把卫飞扬拉到假山后面,见自己足足比他矮了一头。啧啧赞道:“大半年没见,你小子黑了不少,却也长高了,长壮了。”

卫飞扬有些腼腆的笑道:“王爷也长高了许多。”

赵启微一皱眉,扯了他席地而坐,问道:“你既是进宫来了,怎地不来看我?我是听值守侍卫说起,才在这里等你的。”

旋即兴奋的道:“你在金陵的事。我都听人说了,我很为你高兴啊!真的!听你亲口说来一定更过瘾,来,快说说!”

说了又如何?还不是白忙活了一场?卫飞扬毕竟比他大得几岁。这个时候哪儿有心情陪他瞎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效死报国乃是人臣本分,没什么好说的。”

抬眼望了望四周巡弋的内廷侍卫,嗫嚅道:“王爷,我也想去看你的,只是我们都长大了。而且如今……恐怕没有从前方便了。”

赵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不以为然的道:“不妨事,你不必担心。姐夫曾经跟我说过,人要是没有人味。那就不是人了。我还时常请旨去太子府探望大哥呢!这又有什么呀?今日我来见你,也是向父皇请旨了的。父皇说了。日后我仍可待你如兄弟,只是不宜到你府中去得太过频繁。”

见卫飞扬脸色木然心不在焉。颓然道:“其实我也知道,你受了你父亲的牵累。我方才那般说,只是希望能让你心情好一些。自你从军以后,连个陪我痛快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连姐夫都是对我爱理不理的,现下你也与我这般生分了。飞扬,你知道么?我……我实在想念你得紧。”

卫飞扬见赵启真情流露,心头涌上一股暖意,不自觉的感叹道:“小五,难为你有心了。”

赵启听他又叫回了儿时的称谓,登时又莫名的高兴起来:“这就对了嘛!别人倒还罢了,你一口一个王爷,委实叫得我浑身不自在。我也不是个不晓事的,这样吧!日后在没有旁人的时候,我们还是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真的还能像从前一样么?卫飞扬勉强应道:“好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拉钩……,啊呸!我们都是大人了不是?还拉什么鸟钩啊?击掌为誓?”

“好。击掌为誓。”

半路上被赵启这么一搅和,卫飞扬的心情确实好了许多。出宫之后,想到前路晦暗不明,心里一时空荡荡的。本想就此打道回府,静候旨意。转念一想,在请辞折罪未允之前,自己仍是将帅一级武官、三等侯爵身份,去义兄杨致府中走上一遭,总不会授人以柄招谁惹谁吧?更何况那位宝贝义兄是个连皇帝都敢不鸟的角色?

当即拨马往飞虎侯赐邸而行,刚走到杨府街口,只见一行五骑已在杨府门前拴马。五人虽是身着便服,卫飞扬还是一眼就认出,当先一人竟然是皇次子宁王赵当!

当年宁王为与太子作对,不惜遣派死士劫夺秦氏黄金。事败之后为将杨致罗致麾下,又悍然劫持老爷子杨炎与沈玉相要挟。双方因此而结怨,这些卫飞扬都是知道的。

杨致的勇悍狡诈人所周知,宁王在朝野上下的强势之名却也不遑多让。奉召回京不过数日,就主动上门拜访昔日的对头,是何用意不言而喻。挑衅是绝无可能,示好则杨致买账的可能性极小。那他这般急不可耐的找上门来,岂不是吃饱了撑得慌?……莫非把他那皇帝老爹当成了傻子和瞎子?

卫飞扬挥手示意跟随的两名亲卫勒马停步:“罢了,回去。”

感到惊讶困惑的不仅只是卫飞扬,杨致何尝不是如此?当门仆来报宁王登门拜访时,杨致不禁大皱眉头:居然主动上门来了?就算是为了夺嫡争储委曲求全而来拜码头,这也来得太快了一点吧?

如今宁王与康王、卫飞扬俱已回京,杨致自知在京逗留的时间不会太久了。两位大肚婆夫人临盆在即,又与朱灵儿新婚燕尔,难得有几天可以万事不问的清闲日子,本想足不出户的好好在家陪她们几天。只等皇帝处置卫飞扬的圣旨一下,再去卫府泡上一段时日之后,就该离京一心为自己忙活了。

皇帝再三叮嘱杨致,不要与哪位皇子勾搭。而宁王刚一回京就来拜会,无疑都触犯了皇帝的忌讳。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杨致心里是很不爽的。可人家好歹是位威名赫赫的带兵皇子,来都来了,见就见吧!

因听门仆来报,宁王只是带了四名随从便服而来,换句话说就是以私人身份来访,是以杨致也未刻意换装相迎。走到前厅一看,宁王遣来递送名帖的随从正在堂下相候。杨致怎么看就怎么觉得这张脸眼熟:“咦?你不是就是那个什么……叫穆天伦的吗?”

当日宁王劫杀秦氏黄金事败,转而劫持老爷子杨炎与沈玉至信阳城南山神庙,为首之人可不就是眼前这个穆天伦么?

来人恭谨的躬身长揖道:“飞虎侯真正好眼力!难为侯爷还记得小人,小人正是宁王殿下帐下亲兵校尉穆天伦。我家王爷对侯爷仰慕已久,今日特来递帖拜会。”

杀人灭口向来是所谓枭雄为求不留把柄、死无对证的不二法门,杨致原以为必死无疑的穆天伦,时隔近两年之后居然又活蹦乱跳的出现在眼前,令他十分意外。宁王统率数十万大军与南楚对峙多年而稳占上风,又能得耿氏父子等军方重臣死心拥戴,看来确有过人之处,绝非侥幸。

杨致凶名卓著,“圣眷”正隆,宁王除非是脑子进水了,否则绝计不会蠢到刚一回京就妄树强敌,今日上门必无恶意。反之,杨致也绝对没有公然扫他面子的那个必要。

双手接过名帖,半真半假的笑道:“你家王爷好心胸,好气魄!穆老兄好运气!”

夸张的加快脚步向府门走去:“快!快!待我前去迎接王爷!”

杨致虽与赵当素未谋面,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来人年岁大约在三十上下,身着一袭玄色长袍,双手负后,气定神闲的悠然而立。赵当与废太子赵恒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样貌风仪却截然不同。赵恒白净俊逸,久在帝枢,自然养成了一番儒雅高贵的气度。赵当肤色稍黑,身形远比赵恒高大健硕,顾盼之间隐隐有凛然生威的气势。

隔了老远就拱手作揖道:“王爷大驾光临寒舍,杨致有失远迎,万乞王爷恕罪!”

赵当极为配合的疾赶几步扶住杨致:“飞虎侯切勿多礼!本王冒然相扰,惭愧,惭愧!”

二人相互打量,却都毫不避畏对方犀利的目光。赵当比杨致矮了小半头,朗声笑道:“都说飞虎侯非但是万中无一的盖世人杰,而且是高大俊朗的翩翩少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虽是初次见面,杨致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仅凭赵当举手投足之间那份轩昂自信的王者气势,就与废太子赵恒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层面上。难怪皇帝对宁王如此器重!有这么一个弟弟,难怪赵恒身处储君之位,但无一刻不是如芒刺在背!……都说虎父无犬子,皇帝的四个儿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不知同样不曾谋面的康王赵敢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杨致毫不迟滞泛起一脸招牌式的慵懒笑容:“微臣何德何能,如何当得起王爷这般谬赞?王爷真是折煞微臣了。请恕微臣斗胆妄言,微臣与王爷虽是初次见面,却是神交已久,也算得上是熟人了。——王爷,请进!”(未完待续。。)

第256章 宁王(二)

赵当自幼丧母,长大以后又成了与嫡长子赵恒争储的劲敌,难免受到执掌后宫的李皇后的格外“照拂”。在冷冰冰的皇宫里好不容易熬到十六岁开府建衙,可谓饱尝人世冷暖。由此自小咬紧牙关奋发图强,养成了坚毅果敢的性格。不仅颇受知兵善战的皇帝器重,也深得耿氏父子等好战派将领的衷心拥戴。

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杨致不敢小瞧了这位有点真材实料的皇子,更不愿节外生枝没事找事。何况认真说起来,这不也是一位便宜大舅子?不卑不亢的迎入前厅,奉茶落座。

赵当率先开言道:“诚如飞虎侯方才所言,本王与飞虎侯神交已久,今日却是一见如故。幸甚,幸甚!”

杨致中规中矩的道:“承蒙王爷抬举,微臣不胜惶恐。”

赵当摇了摇头道:“本王在军中与那帮粗豪汉子厮混得久了,直觉得这般说话委实累得紧。我今日并无公务在身,我们说话可否随便一些?我可以称呼一声杨兄么?”

看来赵当的演技较之其皇帝老爹毫不逊色啊!你丫骗谁呢?你贵为皇子,又是手握数十万重兵的前线统帅,能达到与你“厮混”这个档次的人,再怎么粗豪也不是傻子,谁敢与你称兄道弟?貌似随和的几句话意在消除二人之间无形的隔阂,拉近彼此的距离。自承“并无公务在身”,一点都不顾忌皇帝会给他扣上一顶“私交重臣”的帽子。虽是作秀。火候拿捏恰当,却也不乏真诚。

杨致答道:“只要王爷不嫌我逾制无礼,尽可随意。”

赵当笑道:“想来杨兄也不是那迂腐拘礼之人!我今日冒昧来访,杨兄定然有些意外。俗话说得好。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那我便直话直说吧!一是前来一睹杨兄风采,二是前来登门致歉,三是前来探望四妹。”

赵当把话说得这么爽快直白,确实有点出乎杨致意料。虚晃一枪道:“王爷如此高义,叫我怎生承受得起?”

赵当呵呵一笑:“杨兄之武技智谋,我早已领教一二,何必过谦?我以亲卫营身经百战的三百死士之力劫杀一商队。原是志在必得务求全歼。不想非但劫杀不成,三百死士反而大半命丧你手。你远征大漠几度血战毫发无伤,身陷十倍于己的突厥重兵合围,非但不惜冒死领兵突围。居然还敢只身潜赴突厥王庭杀了那托都可汗。父皇挫败太子逆谋,若无你倾力相助,想来也不会如摧枯拉朽一般顺利。”

“如何?我可够坦诚否?说得够清爽么?似杨兄这等天神一般的英雄人物,怎不令我心痒难禁?是以迫不及待,一心只想一睹杨兄的风采为快啊!”

所谓一睹风采。杨致原以为不过是奉上几顶高帽的场面话,万万没料到赵当神色从容侃侃而言,竟然毫无遮掩,一切直承其事。

前厅随侍的仆婢固然不少。在侯府值守的内廷侍卫仍然还在。

杨致心道我倒是没什么,你就真的不怕招来朝中那些位高权重的对头的无端攻捍?真的不怕你皇帝老爹回头寻你的晦气?太子是垮台了不假。但将来皇帝的位子未必就一定是你的。您到底是有恃无恐呢?还是得意忘形?……还是干脆脑子进水了?

干咳了几声,善意的提醒道:“王爷。我十分感谢你的坦诚,但还是听得有些懵懂。”

赵当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道:“杨兄,既是话已说开,在有一节上我对你也是极为钦佩的。”

“你府**有仆役婢女二百一十二人,从信阳老宅带过来的只有一十七人,其余诸人或是宫中赏赐,或是朝中王公显贵赠送。在你府上轮值的内廷侍卫人数最多时有一百二十人,上年九月御驾亲征南唐之后,固定为七十二人,由内廷禁卫将军直接调派。其中蹊跷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容我说句难听的话,你这侯府都快成了街肆菜市了!”

“令我钦佩的是,杨兄不仅照单全收,而且泰然自若我行我素。不过说你浑然不当一回事,那也是假的。否则的话,年前你何必借故亲自动手杀了那个内廷侍卫?”

杨致促狭的笑道:“难为王爷竟是摸得这般清楚!想必也未落于人后吧?有道是来的都是客,送的都是礼。既然各界人士如此关爱,我何必妄自辜负了人家一番美意?”

赵当点头道:“难得杨兄如此洒脱!既然大家都给你捧场,我自然也要凑个趣了。至于你方才说听得懵懂,依我看来,只因为今日我来这一趟,会令很多人懵懂倒是真的。”

“古人云君子不欺暗室,来得来不得,什么话该说不该说,我自心中有数。不然的话,我岂不是白做了十多年的亲王?”

“我今日前来的第二桩,便是向杨兄致歉了。”轻轻拍了拍掌,侍立在侧的穆天伦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叠银票,躬身呈送给杨致。

“当日我遣人纵火烧了信阳你那四海楼,绑了你家老太爷与尊夫人。都怪当时我有眼无珠小觑了杨兄,更怪我求才若渴,才干出了这等龌龊下作之事。”

对杨致隔空一揖道:“多有得罪之处,我今日当面致歉,恳请杨兄海量包涵,日后我们就此揭过。我也知道杨兄是个实在人,是以奉上银票五十万两聊表歉意。还望杨兄给我个面子,莫要嫌少才好。”

自杨致得报宁王来访的那一刻开始,脑子里就一刻都没闲着。到了此时已基本理清了思绪,摸透了赵当的来意。

把玩着手上厚厚一摞“歉意”,眉花眼笑的道:“王爷言重了。一出手就是五十万两,王爷可真够大方的!五十万两我还会嫌少?王爷以为我是贪得无厌的钱痨么?只是有劳王爷破费,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赵当不禁心下暗骂:莫非你这厮还算不上是钱痨?你会过意不去?价值五十万两的谪仙居地契你不要,郭、黄两家满满当当的两箱黄金你不要,银票却是来者不拒一概笑纳。你他妈的怎么不干脆在侯府大门上挂上一块“只收银票”的大牌子?不就是银子吗?老子有的是。不怕你要,就怕你不要!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统兵多年,绝计不是个穷人。杨兄只管安心收下就是。”

“我今日前来的第三桩,便是为了探望四妹了。父皇将四妹贬黜出宫,委实是用心良苦。所谓血浓于水,认真说来,我与杨兄已是郎舅之亲了。”

又轻轻拍了拍掌,穆天伦随即再度呈上一叠银票:“听闻四妹已身怀六甲,不日即将临盆,想必行动不便,今日我便不进内宅去看她了。这十万两就当是她二哥的一点心意吧!”

杨致在与赵妍的夫妻私房话中了解到,因是同父异母,赵当与赵敢又长年统兵在外,是以从小到大一年到头都难得与这二哥、三哥见上一面,事实上并无多少兄妹感情可言。比较而言,赵妍与大哥赵恒、五弟赵启在感情上要亲厚许多。

不过这些兄妹感情的弯弯绕,并不妨碍赵当送银子,也不影响杨致收银子。手掌拍一拍,银子送上来。今日若是不将你的手掌拍烂,怎么能算你认识了我杨致?

笑眯眯的道:“王爷有心了。那我便代妍儿肚里的孩子,先行谢过你这个二舅了!”

自从进门的那一刻起,自始至终都是赵当在引导话题,杨致只是哼哼哈哈的应付几句。二人“一见如故”,气氛空前融洽,银子也送出去了。应该说赵当今日前来的第一阶段任务,已经可以宣告顺利完成了。

杨致就此闭口不言,二人一时无话。眼见这厮装模作样的抬头望了望天色,一手扣上了茶盏,大有端茶送客的苗头了。

赵当不由有些气结:难道眼巴巴的花了六十万两银子,降尊屈贵的主动上门拜访,就为了来看你装傻充愣?连你一句露实底的话都买不到?

都是丁石泉那个酸儒出的馊主意!否则怎会问上门来受这等屈辱!说什么务必“坦诚相待”,说什么五十万两是“歉意”,十万两是“心意”,瞧那无赖一副心安理得的嘴脸,恐怕日后翻起脸来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就像赵当自己所说的那样,若是连这点隐忍功夫与心胸都没有,那他这十多年的亲王真是白做了。

嘿嘿干笑几声,不自觉的改了称谓:“今日本王与杨兄相见恨晚,言谈甚欢。如今天色尚早,杨兄就不想与本王说点什么了?”

杨致等的就是这句话,笑问道:“承蒙王爷抬爱,不知想听我什么?还请王爷明示。”

赵当脸上的笑容已然显得生硬:“本王想听什么,杨兄自然心知肚明。”

杨致无奈的叹道:“王爷方才自认不是个穷人,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与人说话的方式一般分为两种,一种免费,一种却是要收钱的。没办法,一分钱一分货,从小家父就是这么教我的。不知王爷想听哪一种?”(未完待续。。)

第257章 宁王(三)

在信奉以农为本的历代王朝,商人的政治地位极为低下,不知有多少人背后恨骂杨致是出身奸商门第的野小子。*www.Paoshu8.com*泡!书。吧*很不凑巧的是,现在宁王赵当心里就正是这么骂的。

与人说话还要收钱?你当你是街头摆摊算卦的神棍啊?偏生这厮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赵当泛起一脸生硬的笑容问道:“敢问杨兄,此话怎讲?何谓免费?若是收钱又要价几何?可否为本王破一回例呢?”

二人话赶话的说到此处,赵当在杨致心目中刚刚树立起来的光辉形象,已是大打折扣。

杨致心里非常清楚,赵当今日来的一个重要目的,是为了讨一个令他放心的态度。痛痛快快的收下了他的银子,其实就已经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看来还高看了他的心胸智计,这小子今日主动登门,定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什么说话收钱正是专为你而设,见你人傻钱多而临时瞎掰的。不想你还当真了!

悠然笑道:“与人虚与委蛇的场面上的废话,肯定是不要钱的。诸如品诗论文、讨论天气如何、哪处酒楼的口味怎样之类的瞎扯淡,自然是免费。”

“收钱则是为人释疑解惑了,对方可以指定话题,也可以明确提问。一个话题或一个问题这个要价……十万两,如耗时太久则需另外收费。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我与王爷一见如故。当然要破例优惠了。今日已经让王爷破费不少,那就凑个一百万两的整数算了。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敢保证,王爷这银子花得一点都不冤。”

侍立在侧的穆天伦听得瞠目结舌。差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一个问题要价十万两?凑个一百万两的整数还是优惠价?!你他妈的怎么不干脆去抢好了!……就算是去抢,从哪一户人家、哪一家钱庄又能抢到这么多的银子?

赵当即便再蠢,也听出了杨致话中的调侃之意。竭力按捺住心头一瞬间的恼怒之后,反而镇定下来。无论如何,今天不是为了来与这厮翻脸的!

仰天哈哈大笑道:“本王今日算是开了一回眼界!好一个杨致!真乃妙人也!”

回头问道:“咱们今日带了多少银子?”

穆天伦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如实答道:“回王爷,还有五十万两。”

赵当毫不犹豫的道:“那还不悉数奉上?”

杨致眼睛都不眨的三度接过厚厚一叠银票,笑道:“老实说。我是今日托了王爷的福,才知道自己的话居然那么值钱。不知王爷想听我说些什么?”

杨致这是挑明了有意敲他的竹杠。赵当也不生气,稍一思索,开口问道:“眼下太子被废。本王与三弟俱已奉召回京。杨兄能否见告,你日后作何打算?”

凡事过犹不及,必须进退有度。杨致知道有些事是开不得玩笑的,正色道:“不管风云如何变幻,我自岿然不动。只效命于皇上一人。只要核心利益不受侵犯,我不会阻碍任何人做任何事。”

赵当若有所思的徐徐点头道:“这也是父皇的意思吧?”

“有机会的话,王爷最好是亲自去问皇上。”

赵当沉吟道:“那你以为本王日后该作何打算?或者说……你对本王有何建议?”

“一心为国,尽心任事。对皇上至诚至孝。与兄弟和睦友爱。不争权,不谋利。”

“……还有呢?”

杨致反问道:“莫非王爷以为做到这样还不够?”

还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两句你是不是说漏了?这些只有圣人、完人才能做得到的花架子口号,朝中哪位臣子不是每日喊得山响?可背地里这帮人都是一些什么样的货色!我要是甘心做个乖孩子的话。还用得着你来教?

赵当嗤笑道:“杨兄,你的说法可真是四平八稳,任谁都挑不出半点毛病来。你不是与本王在开玩笑吧?”

杨致不由暗自叹息,不是我不愿意教,而是你听不懂。看在那一百一十万两银子的份上,就再点拨点拨你吧!

神色平静的道:“王爷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王爷不是穷人,我也不是。我知道你的钱不好挣,我也不想拿。王爷,我收下你的银子意味着什么,难道在你来找我之前就没人提醒过你么?”

赵当登时悚然一惊:他怎么会知道?对啊!昨晚计议时,丁先生确实说过,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杨致肯收下银子,那今天这一趟就没白来,无论受多大委屈都是值得的。这厮貌似惫懒贪婪,不想竟是心深至此!

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平复了一下心绪,晒然笑道:“杨兄,本王记得你这侯府是父皇的赐邸,那肯定是差不了啊!本王离京日久,此番回来想把王府后花园稍作修缮。有劳杨兄带我去府上花园观赏一番以为借鉴,如何?”

赵当的心胸不见得就有多宽广,至少应变的演技与那份隐忍的涵养已是不俗。皇帝属意谁做接班人尚未可知,眼前这一位现在是朝野上下一致看好的热门人选,先垫点台阶总是有利无弊。

杨致紧跟着起身微笑道:“荣幸之至。王爷,这边请!”

杨致的飞虎侯赐邸原是一关中巨贾的豪宅,营建得极是轩阔华丽。在大把银子的堆砌下,后花园的精美幽巧较之江南达官显贵宅邸的园林未必逊色多少。

杨致在前头引路,二人一前一后徐徐而行。踏入花园之后,二人身边已无旁人。待行至园中一幽谧处,赵当对杨致抱拳一揖,肃容道:“本王愚钝。请杨兄教我!”

赵当这一手早在杨致意料之中,不经意的侧身避开不受他这一礼,摇手笑道:“王爷,要知道你是花了大价钱的。我岂敢马虎应付?但怎么听就是你自己的事了。王爷出门之后,今日我们说过的话,我就会忘得一干二净。而且以后王爷驾临寒舍还想逛花园的话,恐怕没有第二回了。”

私结重臣、勾搭皇子这两桩都是皇帝深为忌讳的,二人日后尽量不相往来,无疑会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赵当点头道:“那是自然。”

“王爷,我们且走且说吧!”杨致直言不讳的道:“王爷心怀大志,你我便心照了。先前脸色不愉。定然是以为我说的是场面上的套话。王爷,你错了。”

“当今皇上堪称雄主,秉性为人如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皇上最看不起的。就是瞻前顾后、畏手畏脚、没有担当的懦夫。我敢说,王爷正是看透了这一点,今日才敢上门。”

“当日劫杀黄金未成,必定瞒不过皇上。太子在位之时,你大可咬紧牙关死不认账。皇上为了避免朝局动荡。只能装糊涂不予追究,太子对你也无可奈何。但在太子倒台之后,只要皇上乐意,随时可以翻出这本旧账。一句话就可以断了你的一切念想。所以,这便成了令你寝食难安的一块心病。”

“于是乎。你刚一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以致歉为由,前来登门拜访。我若不见你。你对皇上也算是有了一个交代。我若见你,则可以借机向我示好,尽力化解以前的过节。若能将我收为己用,当然是最好。如若不能,最不济也要说服我保持中立。不管怎么说,王爷今日屈尊登门,既可博得襟怀磊落、敢作敢当的美名,又可向皇上表明心迹,与过往的一切撇清关系。”

似笑非笑的问道:“王爷,我可有说错么?”

赵当额头上已是密密一层毛毛冷汗:“让杨兄见笑了。”

杨致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大夏能有今日局面,都是皇上数十年如一日实实在在打拼而来。都说得人心者得天下,依我看来,在王爷如今所处的情势下,应该说得帝心者得天下更为合适。王爷务必要明白一点,皇上绝不是一个可以随便糊弄的人!”

“不知王爷有没有想过,一心为国的国到底是谁的国?尽心任事究竟是为谁任事?别人无论怎么三心二意的敷衍都无关紧要,唯独你们父子几个是万万不能!如果连这点心胸和眼光都没有,想要在皇上面前蒙混过关,无异于痴人说梦。”

“皇上与王爷既是君臣,又是父子。俗话说,家和万事兴。然而古往今来为了争储夺嫡而父子反目、手足相残,乃至国家分裂动荡的先例还少吗?若是由一个阳奉阴违、六亲不认的心狠手辣之人承继大统,则上有弑父****之忧,下有兄弟倪墙之祸!皇上唯恐不仅自己不得善终,而且子弟宗室还会惨遭屠戮!王爷且想想看,若不真心侍父以诚孝,待兄弟和睦友爱,能得皇上认可吗?”

“至于不争权,不谋利,那就更简单了。请王爷细想,皇上为何要在伐唐之前升赏调动诸多高级将领?为何要将内阁的宰辅大学士增加至七人?为何要召王爷、康王与我四弟回京?”

赵当尴尬的道:“无他,乃为收权、分权尔。”

杨致冷笑道:“不错。可皇上为什么要耗费偌大心力那么做呢?一方面是确保政令畅通、无人掣肘,力求朝局稳定。另一方面也说明了皇上对谁都不相信!包括两位王爷在内!王爷别忘了,太子只不过在班师回朝之时才获得护驾兵马的临时指挥权,加上拉拢赵天养控制了内廷禁卫府,他就敢铤而走险!如果皇上不是把禁军抓得死死的,如今坐在金銮殿上的人到底是谁,恐怕就很难说了。”

“在这个时候去争权,怎不会引起皇上的百般警惕?那日子能好过吗?将来的万里江山与眼前的蝇头小利相比,孰轻孰重?在这个时候去谋利,岂不是逼着皇上小看你?”

赵当脊背间与额头上已是冷汗涔涔,忍不住躬身长揖道:“先生大才!本王受教了!”

“先生?呵呵,我还是第一回听到有人这么称呼,王爷太过客气了。”杨致仍是避让开来不受其礼,笑问道:“王爷还觉得你的银子花得冤么?”(未完待续。。)

第258章 宁王(四)

杨致一番解说鞭辟入里,赵当犹如醍醐灌顶,深以为然。(www.pAosHU8.cOM_泡&书&吧)

不过心里仍自惴惴不安:这厮与我乃是初次见面,只有前隙并无交情。如此剖心待我,究竟有何图谋?……此前十多年来耗费无数财力人力构筑的势力网络,苦心经营的不能摆上台面的力量,又该怎么办?就算听信于他做个大公无私的真君子,可康王赵敢那个宝贝弟弟未必也会这么想这么做啊!

既然这厮已经言明,像今日这般深谈的机会以后不会再有第二次了,索性开口问道:“杨兄,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杨致原也没指望他就此改弦更张做个乖孩子,挥手打断道:“阳谋为主,阴谋为辅。有明有暗,明暗结合。时刻牢记,务必把屁股擦干净了就是。”

赵当早在十六年前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此后无时不刻不是处心积虑想要翻盘上位。若不是当年小看了杨致,又怎么会留下把柄?怎么会有今日之事?心下虽然很有点小郁闷,却又不便明言,只得诺诺称是。

杨致忽然笑道:“有感于王爷一片挚诚,我今日便买一送一,还送王爷一个顺水人情吧!”

你这厮会有那般好心?赵当应道:“杨兄请道其详。”

杨致笑道:“皇上召王爷与康王回京,绝不是让你们回来赋闲的,必然会找些事给你们做。如我所料不差,皇上很快就会降旨让两位王爷入阁了。当然。或在京畿州府牧守一方也不是没有可能。

“哦?入阁?或是去做州尹知府?此话怎讲?”

你以为皇帝还会让你们干什么?杨致也不管赵当是真傻还是装糊涂:“有道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位王爷都是皇上的儿子,事关江山承继与大夏国运,皇上对两位王爷的心胸、器量、眼光、能力不得不慎重考量。”

“太子久在帝侧中枢理政多年。六部事务与琐碎民政已然熟稔之极。在皇上眼皮底下,太子素来十分谦虚勤勉,屁股也还算干净。老实说,如果不是他自己昏了头,皇上想要废储另立,还真难找到什么站得住脚的由头。”

“而宁王与康王则不然。两位王爷手握重兵征伐一方,战绩斐然。为了能与温厚庸弱的太子分庭抗礼,两位王爷各自暗中笼络人心、网罗羽翼、积蓄财力。说句诛心的话。如果说襄阳、幽州两地在两位王爷的治下天高三尺,想必也不算是冤枉了你们吧?正因为皇上对太子一直都不是很满意,所以才会对你们有意无意的纵容。但王爷绝不可心存侥幸,认为皇上对你们的家底心里没数!”

“作为乱世强国之君。不仅要能打天下,还要会治天下。两位王爷在武备兵事上已经过关,民政文事却非所长。皇上要全面考量、打磨、锻炼两位王爷,自然是在民政文事上做文章了。”

赵当点头道:“确是如此。”

杨致笑道:“所以我才有机会送这个顺水人情。——王爷,你知道为什么早在太子倒台之前。皇上就敢于打压李氏一族、而这次又借故拿郭、黄两家开刀吗?”

夏历武成十年的立储之争,与其说赵当是输给了大哥赵恒,还不如说是输给了金城、关中两地的老牌士族豪强势力,赵当对此岂有不知之理?

“那是因为近年来父皇励精图治国势日强。对金城、关中两地豪族的依赖程度日趋见少。”

“日趋见少并不等于完全摆脱了对他们的依赖。太子做了十多年的储君,背后的势力不是一夜之间就会土崩瓦解的。金城、关中两地豪族历经百年风雨不衰。是因为早年依附前朝藩镇,之后联结大夏皇族。如今太子倒台翻身无望。这股势力也需要另谋出路。”

“杨兄的意思是……?”赵当两眼骤然一亮,随即又颓然道:“两地豪族历来将本王视为太子储君之位的最大威胁,想要他们转而支持本王谈何容易?莫非他们就不能投向三弟门下么?”

杨致叹道:“王爷,你是当局者迷啊!此前既然他们将你视为太子的最大威胁,恰恰说明他们认为王爷与康王相比,声望与实力都要胜上一筹。此事也关系到两地豪族未来数十年的气运,换了是你,会将所有的鸡蛋都放到一个篮子里么?按理说,我认为王爷应该担心另一节才是。”

赵当惊道:“杨兄是说……恐怕三弟会想在前头、做在前头?”

杨致狡黠的一笑:“这可是王爷你自己说的。”

“如今咸阳黄氏家主黄继先、金城郭氏家主郭培仍然羁押在狱中,皇上给他们安上的都是什么不安本分、心怀异志,与废太子一党惯有勾连、暗助金帛之类莫须有的罪名。但是皇上一直没有将二人缉拿至长安问罪,又未降旨如何处置。不知王爷听说了没有?黄继先之弟黄继德、郭培之子郭开已如无头苍蝇一般,在长安城里瞎转了大半个月。”

赵当斟酌道:“黄郭两家富甲一方,自然不缺银子。可现在朝局不明,谁敢收他们一文钱?谁有那个胆量去父皇面前游说对二人从轻发落?”

我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你在政治方面真的如此低能,那最好早点去死,还他妈妄想做皇帝?不过是想引诱我把话说完罢了。

杨致阴笑道:“王爷,此刻并无第三人在场,你觉得在我面前装傻很有意思吗?”

赵当的心思被他毫不留情的一语道破,登时老脸一红,支吾道:“杨兄,本王……这个……。”

杨致大方的一挥手道:“算了,我不会与王爷计较的。有道是好人做到底,我便都与你明说了吧!此事必会招来圣忌,又牵涉到太子极为敏感。正因如此,所以康王即便是想到了,也未必会去做。其实只要用心去琢磨皇上的心思,此事一点都不难。”

“谁说朝局不明?维护大夏的稳定、轻徭薄赋安抚民心、积蓄国力乃是皇上今后理政的第一要务。我敢说在皇上有生之年,只要周边诸国不发动大规模进攻,大夏绝不会再主动启衅寻战。大夏打了那么多年,虽然打出了大片疆土,可也打穷了家底。原本就国库空虚,既要维持百万大军常备不懈,又要施行轻徭薄赋的仁政,纵然是神仙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黄郭两家不有的是银子吗?皇上在今后数年间最缺的就是银子。若仅仅是为了对两地豪族敲打警告,有了太子倒台与皇后自缢这两桩难道还不够?有何必要以莫须有的罪名把黄郭两家牵扯进来?说到底就是为了银子!”

赵当听到这里,脊背不由得再度发凉:今日我在这厮面前一出手就是一百一十万两,那是绝计瞒不过父皇的。父皇费尽心机只为敲人竹杠,不知听闻此事后会作何感想?

“……王爷入阁之后,便会与几位内阁大学士共同署理政务。如何处置黄郭两位家主,自然会纳入署理范围之内。到时候王爷便可向皇上谏言,对二人从轻发落。理由与动机嘛,王爷大可事先从容编好。无非是皇上以宽仁为怀,旨在稍作惩戒云云。”

赵当能有今日声名地位,自有几分权谋天赋,心知在杨致面前玩弄心眼也是徒劳,接口说道:“两地豪族树大根深,只宜缓缓图之。此番只要他们明白本王意在示好,便已足够了。本王事先不受请托,事后不受酬谢,乃出于大公为国之心,父皇与诸位阁臣也就无话可说。至于如何惩戒,那就看父皇有多大胃口了。”

杨致心下暗骂:绕了那么大的圈子,你以为我的人情是免费白送么?不弄个中间人做一做,老子上哪儿去捞银子?

“王爷英明。只是这如何惩戒一节,还有一点小学问。要知道皇上是银子也要,面子也不能丢,这事是不能摆在台面上来说的。我无官无职,没有王爷那么多的忌讳,好人由王爷来做,恶人自然是我来当了。王爷颇有人望,要在六部官员当中寻一个王爷既信得过、又与黄郭两家相熟的想必不难。不瞒你说,黄继德与郭开已到我府上撞过两次木钟了,王爷不妨提醒他们,过几日再来试一试。”

赵当登时恍然,原来是你这厮想要过手揩油啊!好奇的问道:“本王省得了。不知杨兄想向两家要价多少?”

杨致笑道:“两家罪名可大可小,且都财雄势大,要得太少未免太便宜了他们,皇上也丢不起那个人。我想,让他们马马虎虎掏个三五百万两算了。”

见他将说得如喝稀饭一般轻松,赵当不禁一阵晕眩:一张口就是三五百万两,大概至少有一百万两会落入你自己的腰包吧?纵然是号称大夏首富的秦氏,恐怕挣钱也没你这么轻松、这么狠、这么快!

正感慨思忖间,不知不觉已随杨致踱回到了侯府花园的入口处。杨致老实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笑眯眯的道:“王爷驾临招呼不周,万望恕罪。我这就恭送王爷?”(未完待续。。)

第259章 高人

又是一个好天气。

长安初春和煦的微风,明媚的阳光,并没有给刚刚迈出杨府的赵当带来什么特别的好心情。所谓事有反常即为妖,他总感觉今日对杨致的拜访太过顺利了一些。

宁王府坐落在长安城东,原是前朝一处亲王旧邸,乃是当年封王之后皇帝所赐。赵当统兵多年,过手资财数以千万计,自然身家不菲。然而赵当待人出手十分大方,本人却不尚奢华。与叔叔福王规制相若的王府相比,如果说福王府是五星级大酒店的话,宁王府顶多能评个三星级。加之有硬邦邦的战功摆在那儿,是以赵当在朝野上下的名声并不差。

赵当一进门便径直往王府后院一处幽静的小院而来,院内一位白衣文士正在悠然踱步。二人见面也不说话,只默契的相互颔首致意。进屋落座之后,白衣文士简洁的问道:“如何?”

白衣文士大约四十岁上下,面容清矍,蓄着三绺长须,一袭白袍一尘不染,俨然一番超凡脱俗的儒雅气度。毋庸置疑,这便是杨致揣测的赵当背后的高人了。

此人名唤丁石泉,原是南阳隐士,五年前被赵当罗致麾下效力。名为宁王帐下一介毫末书吏,实为赵当的第一心腹幕僚,堪称赵当的智囊。

赵当将与杨致见面的过程说了个仔细,丁石泉一直用心倾听,唯恐遗漏一字。赵当说完之后,见他仍是不发一言。不由懊恼的哼道:“这厮贪得无厌,根本没把本王放在眼里!若非当日本王一时心软,听信先生之言饶了穆天伦一命,焉能有今日之辱?日后时刻处在父皇眼皮底下。看来穆天伦是无论如何留不得了!”

丁石泉默然出神半晌,喃喃念道:“久闻杨致非但有万夫不当之勇,而且智计过人、胆略无双,果然如此啊!”

当日自襄阳军中密遣死士劫杀秦氏黄金,而后挟持杨炎与沈玉试图迫使杨致就范,都是出自丁石泉的手笔。只是当时他与赵当同样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杨致竟是强悍如斯!

方才赵当口口声声说不该听信于他,没杀了穆天伦灭口。实际上是埋怨后来不该走招惹杨致的那一步臭棋。以至于招揽不成,反而结下怨隙,还阴差阳错的逼使杨致投了秦氏,吸引了皇帝的视线。

丁石泉怎会听不出来?神色自若的劝道:“往事已矣。王爷不必过于介怀。就事论事而言,穆天伦以前不能杀,现在愈发杀不得了。”

“想要成就大业,固然不能优柔寡断心怀妇人之仁,还要有非凡的胸怀与眼光。王爷所谋者大。正当用人之际,如若事有不谐则杀之灭口,试问谁跟了王爷不会留一手?以前饶过一个穆天伦,却可以令王爷身边千百个穆天伦一生一世戮死效命。”

“今日之事乃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向杨致登门致歉,就是要让皇上看到王爷襟怀坦荡、敢作敢当。看到王爷与奉召入京之前的一切过往撇清干系的决心。如今再杀穆天伦,反倒凸显王爷心胸狭窄。有做贼心虚之嫌。穆天伦不过一奉命行事的小卒尔,所涉秘辛极为有限。即便有朝一日皇上亲自讯问,也无甚大碍。留着他做个活生生的人证,岂不是更好?”

赵当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当然也知道丁石泉是为了他好。脸色一缓道:“本王只不过是受了杨致那厮的闲气,发了几句牢骚而已。不想就引出先生这许多话来!”

丁石泉叹道:“杨致说得对,王爷今日这一趟没有白去,那百万巨银也花得不冤枉。依我看来,王爷非但无需气恼,反而应该觉得高兴,感到庆幸才是。”

赵当自嘲的笑道:“本王上赶着给人送银子赔不是,自打出娘胎以来还是头一回。听先生的意思,似乎还应该欢呼雀跃、心怀感激?”

丁石泉淡然道:“王爷请想想看,杨致是何等样人?那李英思不过是醉酒之后偶遇其妻调笑了几句,贵为国舅的安贵侯一门愣被他整了个家破人亡!由此可见,杨致并非胸怀宽广的大度之人,也不是什么怕事的主。”

“杨致身边的臂助力量,更是不容小觑。徐文瀚有经天纬地之能,年未而立便位居宰辅重臣之列。秦氏富可敌国,耳目遍布天下,秦空云以秦氏未来家主视事已有数年。卫飞扬智勇双全,乃百年难遇的将帅之才。杨致则毋庸多言,除了文武兼备,亦精通经济之道。与三个结义兄弟相比,还多了一个百无禁忌的胆量!”

“杨致以血战大漠的不世之功而名震天下,但王爷可知皇上为何一直未用他掌兵么?因为皇上既要用他,却也怕他!如若不是杨致等人倾力相助,皇上能否挫败太子的逆谋都很难说。”

目光灼灼的望着赵当道:“杨致明言只效命于皇上一人,对于争储持中立立场。这一节与耿超去年那一回的消息相一致,可见所言不虚。杨致很爽快的收下了王爷的银子,又提醒王爷找机会收拢废太子的势力,都足以表明他无意与王爷为敌。”

“似此等人物,岂会轻易受人役使?若是有心与王爷为敌,王爷岂能安枕?难道不值得王爷庆幸么?”

赵当原本觉得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憋闷,听丁石泉这么一说,登时稍感释然:“这么说来,那厮今日对本王确无恶意?日后便是井水不犯河水了?”

“井水不犯河水或是真的,但杨致也绝无好意。”丁石泉缓缓摇头道:“说他对王爷并无敌意,似乎更为恰当。”

“毫无疑问,杨致是个见事长远、思虑缜密的人。但我方才听王爷细说,他话中至少有三处值得日后多加留意。其一。杨致既是提到了争储,那王爷、康王、越王同是皇上的骨肉,按理说都有承继大统的资格。据我所知,杨致与康王素不相识。却与越王关系亲厚。可为何杨致只拿王爷与康王说事,只字不提越王?”

赵当不以为意的挥手道:“这一节恐怕先生多虑了吧?小五还是个不到十三岁的小屁孩子呢!那小子打小就没个正形,要他读书就眼皮打架直犯困,要他习武是能躲就躲、能溜就溜,父皇责罚起来他不是扮可怜叫苦就是装病,连父皇都拿了他徒唤奈何,只得任由他去。那小子呆在宫中是片刻不得消停,整日里只想去街肆市井间厮混。”

“其母梅妃也是公认的贤淑老实。本王自幼丧母。当时整个后宫嫔妃都忌惮皇后威权,视本王如瘟疫,只有梅妃暗中对本王多有照顾。认真说来,本王心里一直很感念梅妃这份恩情。”

丁石泉反驳道:“可皇上御驾亲征灭唐时。就曾命不到十三岁的越王监国!记得在随州军中时,王爷与我一同详读了越王年前宴请群臣、以及处置杨致擅杀内廷侍卫的两份密报。手腕如此圆熟老到,事后不着痕迹的全身而退,那是一个小屁孩子做得来的么?”

赵当默然片刻,幽幽道:“我承认小五确实聪明过人。但就算梅妃从小就教小五韬光养晦。起码能证明他压根儿就没有争储的念头。即便小五有心掺和,他拿什么与本王来争?——稍后吩咐下去,自即日起加派人手密切留意小五的动向。”

“王爷英明。”丁石泉森然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事,自古以来数不胜数。俗话说。小心无大错!其二,便是杨致多次有意无意的挑拨。将王爷的矛头引向康王。”

赵当嗤笑道:“先生此话纯属多余!小五不足虑,有实力争皇位的就只有三弟了。本王的矛头不向着他。难道还向着父皇不成?”

丁石泉执拗的道:“我总觉得杨致的用意没那么简单,只是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请王爷心中有数就是了。”

“其三,就是杨致提醒王爷向关中、金城两地豪族市恩示好。杨致的说法表面看来无懈可击,但不管王爷怎么做,是何用心都瞒不过任何人。我以为收拢废太子的势力不必急于一时,此事利弊尚需慎重思量。”

赵当双眉微蹙,眼神中已有不甚耐烦之意,起身道:“那便一切都仰仗先生用心谋划了,到时候本王定然依计行事。”

丁石泉很不识趣的道:“请王爷切勿嫌我啰嗦,我还有几句话要提醒王爷。”

“今日王爷登门拜访杨致,我相信最晚在日落之前,其中详情就会悉数传到皇上耳中。今后几日王爷入宫见驾时,皇上定会问起。在杨府前厅的情形,王爷务必如实奏陈,勿要有半字遗漏。王爷说得愈仔细,皇上对王爷便愈会信任。”

“而杨致摆出一副极尽贪婪的嘴脸,不涉争储,疯狂敛财,还不是想让王爷在皇上面前传话,表明他没有异心么?”

赵当点头称是,随即问道:“若是父皇问起在杨府后花园中本王与杨致说了些什么,又该如何奏对?”

丁石泉从容答道:“这有何难?王爷就拿杨致说事足矣。”

“杨致私建水师控制水道,垄断海上商路大发横财。攻占山东外海诸岛驻兵布防,移民事渔屯垦。暗中收购秦氏粮行,构建消息网络。以领兵接驾为由,贩卖军资窃为己有。未经请旨擅杀赵天养,勾连卫飞扬妄图起兵作乱。哪一样不是灭族的大罪?哪一样王爷不能说?”

赵当愕然道:“方才不是还说日后与杨致井水不犯河水么?这……这岂不是生生将那厮得罪到了死地?”

“绝计不会。”丁石泉气定神闲的道:“这些事连我们都了如指掌,莫非王爷以为皇上还不知道?今日杨致也向王爷明确提及了利益,事实上皇上与杨致皆是心照不宣的以这二字作为行事的考量准则。若无皇上默许纵容,甚至是暗中与杨致达成了某种交换条件,杨致怎会做得如此顺手?”

赵当颓然道:“……那在父皇面前说来还有何用?”

丁石泉阴笑道:“试问若在太平时节,哪一位帝王能够容忍?现在皇上不能动他,甚至是不敢动他,但绝不是不想动他!”

“说到底,杨致只是皇上一个便宜女婿,王爷却是皇上的嫡亲子嗣。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王爷怎么去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让皇上知道,王爷清楚杨致的底细,并且深以为忧!”

“我敢保证,皇上或许会在场面上对王爷训诫痛斥,心底则会由衷感到高兴!”(未完待续。。)

第260章 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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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杨致并没有赵当与丁石泉想象中的那么高深莫测。{http://www.paoshu8.com/书友上传更新}

在太子赵恒尚未被废之时,赵当就敢遣派数百死士劫夺秦氏黄金。皇帝曾于秦府密室亲口证实,在班师回朝途中圣驾几度遇袭,其中便有赵当的一路人马。不管是身在襄阳还是随州,对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一切动静了如指掌。赵当的实力与胆量,由此可见一斑。

赵当是有皇位继承资格的正牌皇子,统兵多年战绩斐然。不仅在百万夏军当中威望甚著,且被朝中激进派文臣与好战派军方将领奉为精神领袖,俨然形成了一个以赵当为核心的势力集团。

杨致不是一个疯子。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充盈羽翼、积蓄实力,既需要时间,也需要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外部环境。无端将势力庞大的宁王集团树为强敌,无疑是极不明智的。

皇帝曾于秦府密室坦言,待二王与卫飞扬回了长安,留了杨致在京逗留只是为了撑台面、压阵脚。也就是说,这段时日皇帝来麻烦他的可能性不大。

有一点赵当与丁石泉倒是揣度不错:杨致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一个无官无衔的闲散侯爵。手上既无一兵一卒,也从未主动谋求掌兵。如非确有必要,像御赐金牌那样的高级货,更不会吃饱了没事时常拿出来显摆。抓兵权也好,蓄养幕僚死士也好,谋国计民生也罢,都少不了大把的银子。不多捞点钱,那还让不让人活了?之所以捞钱还捞得那么嚣张高调,还不是为了做给皇帝老儿看么?

天色尚早,左右无事,何不去看看心情一定极度郁闷的卫氏父子?本想唤过阿福去库房里拣几样礼品带去,转念一想,卫肃原与皇帝是儿女亲家,历年来皇帝皇后赏赐颇丰,此番并未抄家,府中断然不会缺了什么物事。便释然只身空手出了门。

如今的卫府无疑就是一座宽敞一点的监牢罢了,杨致早有思想准备。刚一走到卫府街口,便有四名全副武装的内廷侍卫拦住去路。为首之人喝道:“来者何人?皇上有旨,任何人未经请旨不得擅闯卫府,违者格杀勿论!”

原内廷侍卫大多与杨致相识,现在卫府充当狱卒的值守侍卫都是禁军大将军周挺几位心腹将校麾下的军士。在兵变当夜才被临时划入内廷禁卫府,是以不认识大名鼎鼎的杨致很正常。

在这个时候,这样的地点,杨致无论如何都不愿惹事。闻言下马,不以为意的道:“敝人杨致。请几位大哥通报一声,让此间管事之人前来说话。”

“杨致?……您就是飞虎侯杨致?”四人面面相觑,为首之人率先拜倒叩首,其余三人连忙跟着跪下。为首之人抬头说道:“小人曹云程,忝任此间内廷侍卫统领。我等拜见飞虎侯!请恕小人福薄,虽久闻大名却未曾见过侯爷尊颜。侯爷当知圣旨不得有违,请勿让小人等为难,万乞见谅!”

杨致应允过卫飞扬。这段时日每天都会来看他。若是每天都要唱上这么一出。且不说累,烦都烦死了!

杨致对新晋内廷禁卫将军严方印象不差,统兵将领御下甚严绝非坏事,况且这个名叫曹云程的统领有理有节,应对极是得体。耐着性子掏出金牌正色道:“请曹统领留意了,这是皇上赐我的金牌。凡金牌所到之处。如朕亲临!——如何?日后我可在卫府自由出入了么?”

杨致持有御赐金牌之事,可谓尽人皆知。曹云程心说早知您这位大爷拦不得也拦不住。等的就是您亮金牌呢!猛地一个激灵,赶忙重又拜倒叩头。山呼万岁。

杨致一脸苦笑的收了金牌道:“诸位大哥都请起吧!”

曹云程起身让到一边道:“侯爷,您这边请。”

杨致点头道:“你们也是职责所在,若是严将军问起,据实回禀便是。哦,劳烦曹统领转告在此值守的诸位兄弟,最好将杨某的样貌好生看仔细些,因为日后我会常来。”

卫府坐落的街市,除了每隔三五几步犹如泥塑一般杵着的侍卫,整条街上看不到一个行人,两旁所有店铺早已一律关张。这种森然威压与静谧,令人窒息,令人从心底发冷。

从街口到卫府不过二十余丈的距离,杨致徐徐走过,心情十分沉重:徐文瀚曾言皇帝对卫肃的处置不乏杀人不见血之嫌,天知道心如死灰的卫肃能熬得了多久?这样森严的环境绝不是一两天或三五几个月就会解除,卫飞扬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何谓度日如年?唯有身临其境,才能体会其中真味啊!

想及此处,停步回头唤了曹云程过来。只要一出门,杨致身上缺什么都从来不会缺了银子。掏出随身带着的银票,也不去数,一把塞到曹云程手上:“众所周知,卫大将军为人清廉刚正,家风俭朴。诸位兄弟在此值守,我知道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清水苦差。这里有些许银两,稍后你给兄弟们分一分。”

曹云程粗略一看,所谓“些许银两”至少不下万两!要知道一个普通内廷侍卫的月饷还不到十两啊!可他飞虎侯是何许人也?他的银子那是随便接得的么?

惊疑不定的推拒道:“……小人代诸位兄弟多谢侯爷体恤!只是无功不受禄,小人等就怕……就怕位卑职微,消受不起啊!”

杨致登时恍然: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他不是不想要,而是不敢要啊!

他也看出曹云程心思颇是伶俐,先前未必就真不认识他是杨致,说来说去无非是害怕担当失职之责而已。

索性直言不讳的道:“给你便放心收下吧!我别无他意,绝不会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你们只管一如往常尽忠职守便是。但你们也都知道,我曾在大将军麾下征战大漠,与少将军有八拜之交。若是有人胆敢轻慢轻贱卫府上下任何一人,哼哼!”

“这……小人与兄弟们便厚起脸皮愧领侯爷的重赏了。”

放眼长安,惹得起这位大爷的人还真数不出几个。曹云程苦笑道:“其实无需侯爷交待,纵然借给兄弟们一万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对卫大将军父子心存一丝半点不敬。”

“那是最好。”

因早有侍卫前去禀报,杨致刚一迈进卫府大门。卫飞扬便满脸喜色的飞奔而来:“三哥!果然是你啊!小弟没想到你会来得这般快!”

一边拉着杨致往府里走,一边低声道:“今日我从宫中出来本想去你府上的,未曾料想在街口遇见了宁王。便自折回来了。”

杨致回头瞄了一眼不远不近跟在身后的曹云程,有意放缓脚步道:“四弟,我杨府的大门任何时候对你都是敞开的。何况连皇上都时常念及,你父子俱是有大功于国之人。立誓君臣永不相负。我相信,没有人会、也没有人敢对你们怎么样的。”

“俗话说若能一切随它去,便是世间自在人。四弟何须如此谨慎?不妨自在一些。有人对你阖府上下格外关注,确然不假。他偷偷摸摸看他的,你大大方方过你的。两下相安,岂不是大家都省心?”

杨致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你卫氏父子的一言一行都处于皇帝的严密监视之下。既然已经选择了从金陵回京,那就不必再想着去干点什么,也干不了什么。既然如此,更没必要刻意去隐瞒什么,事实上也瞒不过那些无处不在的盯着你的眼睛。在现在的情形下,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必做。只有隐忍与等待是唯一明智的选择。

“若能一切随它去,便是世间自在人?”卫飞扬喃喃一念,拱手揖道:“小弟受教了。”

杨致抬眼看了看,卫府仍然一如从前,轩敞恢宏十分洁净,陈设简朴却不失雅致。只是四处值守侍卫的布防密度。较之皇宫大内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令人感觉无比刺眼。杨致登时对皇帝很是有点看不起:每日里连撒泡尿都恐怕有人帮你数过尿了几滴。这他妈还是人过的日子吗?有这个必要吗?如果说皇帝不恨卫肃,你信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卫肃在军中根基颇深,出自门下的统兵将领数以百计。想当初董坚与李为那两个愣头青为了替沈玉出气,就敢擅自带兵包围安贵侯府,谁又敢保证卫氏门下故旧不会照此来上一出?皇帝或许是小气,但其谨慎也不无道理。

心下不胜唏嘘间,故作轻松的岔开话题道:“卫叔与伯母最近身体如何?四弟,我还是先去拜见二老吧!我这段时日的中午只怕都会在你府里蹭饭,我们兄弟有的是叙话的机会。”

“小弟求之不得!”卫飞扬闻言大喜,随即脸色又黯淡下来:“我回来之后听荣叔说,父亲很少说话,吃得极少,每日至多睡不过两个时辰。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大多数时候是静坐发呆,只偶尔看一看兵书。母亲反倒看得开一些,每日寸步不离的陪着父亲。”

二人且走且说,卫飞扬本想以至前厅见客为由,去将父亲请出书房出来走一走,却被杨致拦住了。

可想而知,卫肃此时与杨致相见,心中感受必然十分复杂。尘埃落定,往事已矣,再纠结于谁是胜利者或失败者已经毫无意义。然而只要是个正常人,一时半会恐怕很难转过这个弯来。

杨致随卫飞扬来到后院,卫飞扬在书房门外禀道:“父亲,我三哥……杨致来看您了。”

书房中无人应答,卫飞扬又轻声通禀了一次。静默片刻之后,听得卫肃沉声道:“杨致,请进吧!”

应声进门,只见卫肃端坐于书案前,卫夫人陪坐在侧,膝间放着置有针线的小笸箩。卫夫人眼泛泪光的道:“致儿!老爷,可不是致儿来了么?飞扬,快请致儿坐啊!”

杨致从小到大从未享有过母爱,往常出入卫府之时,心底早把慈祥朴素的卫夫人视如自己的母亲一般。卫夫人的一声“致儿”,叫得他险些掉下泪来。

杨致对卫肃夫妇向来十分敬重,真心实意的跪倒叩首道:“卫叔,伯母,杨致给二老问安了。”

“这怎生使得?孩子,快起来吧!”卫夫人想要起身相扶,见卫肃神情木然,只得跟着受了他一礼。

卫肃脸色尚可,只是看起来愈发瘦得可怜,眼神空洞,无半分神采可言。哀大莫过于心死!卫肃无疑是个一流的名将,只可惜连一个九流的政客都算不上。

杨致暗自叹息着起了身,卫肃说道:“杨致,我知道只要飞扬一回来,你就一定会来的。你与我儿有八拜之交,我好歹是你的长辈,今日受你一礼,应当不算委屈了你。不过,我实在与你无话可说。”

“……我能理解。”

“可你今日既然来了,我总要与你说点什么。我之所以苟活至今,是为了我儿奉旨活着。我儿有义兄如你等,我极感欣慰,乃是我卫氏一门天大的造化。杨致,我儿飞扬,拜托了!”

杨致刚想答话,卫肃已疲倦的合上双眼,无力的挥手道:“我累了。日后只管放手教导飞扬便是,勿要再来扰我。”

杨致只得黯然告退。他听出来了,卫肃话中隐然有临终托孤之意,想必自知已是时日无多。身病可治,心病难医。就算明知如此,又能为之奈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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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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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肃之病在心不在身,对于他心如死灰的黯然,杨致告辞出府时,难免有些唏嘘落寞,却也看得开了:卫肃经浴血拼杀由小兵而至声名赫赫的统帅,威震天下。一生波澜壮阔若此,委实足矣!

皇次子宁王赵当、皇三子康王赵敢与卫飞扬都已奉召回京,三人先前都是手握重兵坐镇一方,如今都被解除了兵权,事实上已与赤手空拳无异。只要脑子里没有缺斤少两的人都知dào

——皇帝腾出手来了,至少暂时可以睡上几个安稳觉了。

在此后可以预见的三五年之内,只要皇帝不头脑发热,主动向周边诸国启衅寻战,大夏四境爆fā

战争的可能性应该不大,军费开支对于国库的压力自会骤减。眼下关中与金城两地郭、黄两家财阀的家主依然收监在押,摆明了是两个随时待宰的冤大头。皇帝作为秦氏的唯一合伙人,当然会继xù

惦记每年高达数百万两的红利。换句话说,只要不打仗,近期内皇帝手头应该还算宽裕,不会心急火燎的逼杨致为他去挣钱。

杨致心里很清楚,现在皇帝将他留在长安的作用,与一件镇宅神器没什么两样。沈玉和赵妍临盆在即,在两个孩子出世之前,即便打死他也不会离开长安的,事实上皇帝也不会那么不识趣。在家好好陪一陪两个大肚子老婆,安享与朱灵儿的新婚燕尔之乐,每天去卫府串串门,这是多么难得的惬意时光啊!

侯府上下人等都知dào

,侯爷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如此这般过了七八日。就连在卫府当值的一干内廷侍卫,也对杨致这点特色有了深刻体会。这位年轻得不像话的侯爷每日必到。一出手打赏,掏出来的银票罕有一千两以下的。要么与卫飞扬切磋武技。要么领着他做一些古古怪怪的、甚至包括诸如孩童嬉戏时跳绳之类所谓“体能”项目,要么二人窝在书房谈论兵书战策。

偷师乃是习练武技之人的大忌,但杨致似乎对这个规矩毫不在意,从不避讳外人观看。卫府当值内廷侍卫统领曹云程从最初的惴惴不安,到逐渐满怀希翼,渴盼能从旁学些技艺,尔后到不以为然,乃至小有失望。侯爷的武技非但似乎毫无招式可循,乍看之下与街头泼皮厮打斗殴一般无二。那些个“体能”项目也如同儿戏,谈论兵书战策犹如茶肆说书。……然而,杨致与卫飞扬勇悍之名天下皆知,岂能是假的?真是奇了怪了!

卫飞扬也存zài

着同样的疑惑。他能明显感受到,义兄杨致的认真乃至有稍许急躁:传统武技?什么叫西洋拳击?何谓泰拳?踢术、巴西柔术、截拳道、空手道、合气道、反关节技……,这些名称晦涩的武技糅合在一起,又算是什么?跑步、跳绳、引体向上、俯卧撑、仰卧起坐……,这些简单而笨拙的大量重复又有什么意义?远程打击、火力压制……,乃至杀敌破敌而不必近身接敌。你丫是在开玩笑么?

杨致每日必到,却只呆上一到两个时辰便走。临走只是简单交代,多想、多练。而足不出户的卫飞扬对练与发泄的对象,只能是在卫府充当狱卒值守的内廷侍卫。所以堪堪到了第九日。卫飞扬与必然不会对板的曹云程,向杨致提出了共同的疑问:这么练下去,到底有啥用?

杨致也不出言辩驳。只是淡淡一笑:“武技一道,从无捷径。勤学苦练加先天悟性。方可有成。飞扬!——还有曹统领,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有兴趣的话。不妨跟我一同试试?半途撑不住的人,随时可以退出。”

曹云程统领的一众内廷侍卫,原是禁军大将军周挺麾下亲信精锐兵士,谁都是些只信服强者为王的主。听杨致这么一说,曹云程立马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开眼界的机会,当即下令呼喝,登时除了必要的重yào

门岗当值内廷侍卫,竟是呼拉拉聚拢了近六十人。

所幸卫府演武场颇为宽敞,加之禁军军纪向来严明,不到顿饭功夫,便已如标枪一般整军列队完毕。

“好!不错!”杨致满yì

的点头道:“接下来我做什么,你们便跟着我做什么。我再说一遍,撑不住的人随时可以退出!”

卫府演武场绕场一周约莫五十丈左右,杨致再不多话,率先领头不紧不慢的开始跑圈,卫飞扬紧随其后,曹云程与一众侍卫依次跟上。

侍卫们并未身穿甲胄,所配腰刀与长枪也不重,是以都没放下随身武器。跑过十圈之后,杨致仍是若无其事的步履轻盈,卫飞扬的呼吸已稍显粗重,曹云程则已感觉两腿逐渐沉重,而侍卫们则已有人很自觉的放下了兵器。跑过二十圈后,杨致还是神色自若的步履如常,卫飞扬业已额上见汗,曹云程已是汗流浃背,有近三成侍卫气喘如牛的捂着腹部停步退出。可杨致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一般,一直保持着最初的节奏,继xù

在跑。

整整跑过三十圈后,杨致才停下脚步。卫飞扬与曹云程其实早就是在咬牙硬挺了,曹云程甚至连想死的心都有了:我跟着瞎掺和什么呀?这不是没事吃饱了撑的么?于杨致而言,这只是一个极为平常的缩水版五公里轻装越野跑而已,实在算不了什么。而能跟随他跑完的全程的侍卫,居然只剩下不到十人!

杨致停步之后,只舒展活动了一下手脚,便不发一言的紧接着开始了下一项:俯卧撑。按照他的说法,起步标准的是三百个。卫飞扬跟着做了五十多个,苦笑着摇头爬了起来。曹云程依葫芦画瓢的勉强做了二十来个,连脸都绿了,直接仰天躺倒在地。参与的侍卫们至此已经全部退出,干脆只围在一边看杨致一个人的表演。

杨致一个不少、保质保量的完成了三百个俯卧撑之后,只简单交代道:“点一炷香。下一项是跳绳。”

连卫飞扬在内,在场众人闻之无不咋舌:听您这意思,跳绳还要跳上一炷香的功夫?……这他妈还是人吗?

事实确实如此。完成一炷香的跳绳之后,杨致虽已满头大汗、汗湿脊背,但只是面颊微红,气息仍然匀称。

接下来的一番话,差点没让众人一齐仰天跌倒:“我方才演示的体能项目,还删减了仰卧起坐与引体向上两项,距离、数量与时间也仅是往日的一半,就算是今日的热身吧!接下来的是近身搏击与兵刃对战。箭术、马术与潜伏、暗袭、野外求生这些项目,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稍后我可以继xù

演示。”

“首先是近身搏击。一对一太过费事,你们可以一起上,十个、二十个的都行。二十人以内,若在盏茶功夫之内不能把你们全部击倒,算我姓杨的没种!——你们尽可放心,伤筋动骨是在所难免,我保你们绝对性命无碍!”

世人皆知杨致悍勇,却极少有人摸得透他的真zhèng

实力。朝野上下,各怀心思的人太多了,想摸清楚他底细的人太多了。曾经数度领教的耿超碍于诸多因由,只会三缄其口。董坚、李为等并肩亲历血战的部属远驻朔方,即便竭力宣扬,外人只会认为言过其实,不足为凭。

太子被囚、卫肃下台、卫飞扬辞官削爵、宁王与康王两位皇子已然回京,紧盯着太子之位摩拳擦掌……,朝局骤变,将会是何走向,委实难料。老父杨炎一心盼望回乡省亲,还不知皇帝放不放。自己赴任海关总督之后,只留下沈玉、赵妍与两个刚出生的婴儿在长安……。所有这一切,都是很现实的牵挂。

所以杨致一直想找个机会,给各路神佛提个醒:我杨致是惹不得的,我飞虎侯府的人是碰不得的。如今之势,最简单、直接、有效的提神醒脑的方子,莫过于炫耀武力。

没错。杨致就是成心炫耀武力。相信数日之间,上至皇帝、皇子与朝中诸多显贵重臣,下至市井街肆的平头百姓,今日他在卫府的一言一行,定会绘声绘色的传得神乎其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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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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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飞扬哪会明白杨致的心思?这位义兄的声名,除了勇悍狠辣,奸狡多智之名亦是令人胆寒。只是就今日的情形来看,似乎是太张狂了一些。

在场众人闻言,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换成别人,这一番“热身”下来,早已疲累如同死狗,这位大爷竟然仍是神采奕奕!大言不惭的放言盏茶功夫之内击倒二十人,而且保证不伤性命。……您真当我们禁军精锐军士,不,内廷侍卫是纸糊的么?再说您身份金贵,就算打死个把两个侍卫,恐怕也没人敢找你的麻烦。可万一我们把你打伤、打残了怎么办?谁能担待得起?还兵刃对战个屁啊?

卫飞扬是杨致对其洗脑之后的最大受益者。杨致从前曾经零零碎碎教过卫飞扬一些近身搏击之术,只是从未详细解说、系统教授。卫飞扬之所以饶有兴味学得起劲,当时是觉得杨致的搏击技艺直接、迅捷、凶猛、有效,却也未求甚解。他出身将门又曾亲身统兵厮杀,体力绵长耐久在战阵之上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对杨致体能训liàn

的妙用,已是极为心折。

夏历武成二十四年禁军选将之前,他亲眼领略过杨致的惊天箭术,在数万突厥铁骑之中厮杀突围的悍勇,也经其父卫肃亲口证实。但卫飞扬从未亲眼见识过杨致的全挂子本事,说他怕伤了杨致那绝对是唬人的,而满腔兴奋与期待倒是一点不假。听杨致话里的意思,除了体能训liàn

、兵书战阵、近身搏击、兵刃对战,什么箭术、马术与潜伏、暗袭、野外求生之类的项目。竟是愿意一股脑儿倾囊相授,叫他如何不会心痒难禁?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即历经人生大起大落的卫飞扬。如论心智而言,远比实jì

年龄成熟许多。稍一思忖。嘿嘿笑着激将道:“三哥,诸位兄弟们有顾忌啊!你打坏了他们倒是没事,若是他们把你给打坏了,那便怎生是好?兄弟们不怕别的,就怕吃罪不起。”

卫飞扬一番话,无疑道出了以曹云程为首的一干侍卫们的心声。你杨致也不是铁铸的,这么折腾了半晌,还要以一当二十。不就是一大伙人群殴你一个吗?即便是头猪都不会心里发虚,谁怕谁啊?

杨致晒然笑道:“四弟。连你与曹统领都可一块儿上。反正你卫家也不是没钱赔的主,伤了他们算你的。若是你们能伤得了我,我自认倒霉。如何?”

卫飞扬与曹云程都怀了用心观摩的心思,不约而同的摇头表示不会参与。

打伤人不用担责,自个儿小命无忧,连挨揍的汤药费也有了着落,而且还是臭不要脸的并肩子群殴,这样的一场架,不打白不打。一干侍卫谁都不是傻子。一时间人人跃跃欲试,一眨眼的功夫便自愿聚集了二十人。

杨致气定神闲的漫步踱至场中,环视四周一笑:“都准bèi

好了么?你们记住,真zhèng

对敌之时。是不会有人跟你打招呼的。开打!”

稳、准、狠、快四个字,向来是杨致武技的鲜明特点。或侧踢,或飞踹。或拳击,或手刀。或肘击,或膝袭。或肩摔……,灵动夭矫宛若神龙入海,切换随心好似行云流水!往往能料敌机先而后发先至,诸多击敌动作竟可同时施展!聚集与之对战的二十名侍卫,绝大多数人未能看清,自己究竟是怎样被如同鬼魅的力量所击倒,而且下意识的想要翻身爬起,似乎十分艰难!唯一说得过去一点的理由,只能是杨致出手稍有出其不意之嫌。但二十个自诩精锐的侍卫眨眼间便哼哼唧唧的躺了一地,这个理由显然很是牵强。

卫飞扬与曹云程看得瞠目结舌,二人皆是满脸的不可思议:若是真是在战阵之上,二十名侍卫如被宰羊割鸡一般,安得还有命在?这哪有一盏茶的功夫?!

杨致啧啧摇头道:“曹统领,劳你遣人去请几个郎中来给兄弟们看看,别怕我四弟掏不起银子。”

围观的其余侍卫刚刚合拢嘴巴,兀自喉头咕嘟只咽口水。只见杨致冲他们回头笑道:“方才是近身搏击,下面该是兵刃对战了。还是老规矩,二十人,盏茶功夫之内。诸位兄弟,谁愿意试一试?”

曹云程回过神来,连连摇手赔笑道:“侯爷,侯爷!小人实乃井底之蛙,今日委实大开眼界,相信这许多不成器的兄弟们亦是心服口服!来日方长,小人斗胆恳请侯爷,今日就此作罢,日后再请侯爷不吝赐教?”

杨致嘿嘿一笑,随即把脸一沉:“来日上阵对敌厮杀,若能以最快的速度、最直接有效的手段击杀敌人,我军便会多得一分胜算,诸位保住小命的几率便会高得几成!体力越是绵长耐久,克敌制胜的把握便越大!纵然在万不得已避敌追杀之时,也能最大限度的争取到宝贵的逃命时间!这些简单的道理,还用我多说吗?”

眼神森冷的扫视了一圈:“诸位皆是由禁军精锐化身大内侍卫,奉旨在卫府值守护卫。天下间勇悍善战之士,何其多矣!若是遇上了我这样的人,仅凭一人之力,便可将你们全部杀光!”

曹云程等一干侍卫尽皆垂首默然,不敢再发一言。卫飞扬只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不是笨人,心知杨致貌似喝斥一众侍卫,实则是在警示自己。

杨致整了整衣襟,拍着卫飞扬的肩头道:“四弟,自明日起,每日上午按我交代的项目,进行体能项目与近身搏击训liàn

。午后随我去渭河,教你习练水性。曹统领与手下兄弟若有兴趣,也可通往。”

北方子弟大多不熟水性,时值仲春,河水仍自寒冷。曹云程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面带难色的道:“侯爷,这,这……。”

杨致不以为意的道:“去与不去,尽可自便。大不了日后你外放军中任职之时,让敌人选一处没有江河的陆地原野再行开战罢了。”

能被新晋内廷禁卫将军严方看中,选任卫府值守侍卫统领,曹云程同样不笨。像他这等出身禁军精锐的中下级军官,外放军中任职只是早晚的事。“有幸得到飞虎侯亲授指点”,仅凭这一句话,便意味着日后的前程远比诸多同僚光辉灿烂。不就是下河学游水么?便是拼了老命,也必须要去!

杨致在卫府大肆炫耀武技之事,当晚便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的态度倒是淡定得很:“哦?天下谁人不知杨致勇悍?何须如此这般显摆招摇?人所周知,杨致与卫飞扬有八拜之交,闲来无事切磋武技,又有甚稀奇?这厮本就胆大包天,更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眼下在长安城里见了杨致绕道走还不来及,有谁会无端招惹于他?朕看这厮就是吃饱了撑的!”

自古以来有作为的强势皇帝,大多对后宫干政、宦官专权颇为忌惮,随侍在侧的金子善却暂未被皇帝视作此列。

金子善身份隐秘,虽然时常出入御书房与皇帝寝殿,但只有极少数人知dào

他公开的身份是越王赵启身边诸多内侍的其中一个,更无人知晓他的官衔品级。如果不是太子意欲政变、越王赵启监国期间惊鸿一现,恐怕认识他的人更少。

金子善似乎永远是一脸古井无波的神情:“皇上明鉴。飞虎侯看似行事乖张,实则心思极为缜密。臣曾听人提及,飞虎侯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说,此或是其为人行事的准则。”

“后一句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所以朕丝毫不担心这厮会持宠而娇的胡来。”皇帝呵呵一笑:“小金,你以为朕会把代表先斩后奏之权的金牌随手赐给一条见人就咬的疯狗么?你我只管静心旁观便是。——当儿已经主动上门拜会过杨致了,总算他脑筋还算清楚,好歹称得上是个敢作敢为的汉子。敢儿那边是何动静?可有与杨致相交的意向?仍然一直未与杨致谋面么?”

金子善平静的答道:“二位皇子皆是不世人杰。宁王幼年丧母,心志较常人而言更为坚毅。康王虽然年少气盛,但行事也颇显沉稳。”

涉及争储一事,金子善的回答可谓四平八稳,等于没说。皇帝皱眉道:“杨致之权谋机变丝毫不逊武技,朕相信他只会左右逢源的和稀泥。当儿与敢儿各有所长,各有班底。如果朕没记错的话,当儿的心腹幕僚可是那个叫丁石泉的酸儒?敢儿身边的那个叫……?”

金子善流利的答道:“李佐。浙江绍兴人氏,夏历武成十六年绍兴县试案首头名秀才。其后屡试不第,于武成二十二年辗转流落至霸州,因机缘巧合而被康王招揽至麾下任军中主簿。”

皇帝缓缓点头道:“难为你记得如此清爽。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替朕多留意他们兄弟身边重用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并无坏处。且让他们好生歇上几日,过几天朕自有旨意。启儿那边,依然照旧,一切随他,勿要惊动。杨致明日带卫飞扬做些什么,务必多加留意,按时报来!”

随即又眼神冷厉的吩咐道:“禁军那边也要给朕看紧咯!只要周挺与当儿或敢儿有任何私相往来,朕便只好让他回家去抱孙子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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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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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善或许是皇帝目前在心底最信任的人了。事实上,金子善从未主动在皇帝面前提起过杨致。孰料杨致对金子善同样不感冒,一见到乃至一听说金子善,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有明一代臭名昭著的厂卫特务机构。

确如皇帝所说,杨致就是单纯的炫耀武力,什么宁王、康王、越王的,真没去想那么多。甚至在离开长安之前,还巴不得有个不长眼的倒霉蛋来寻他的晦气。道理很简单:立威嘛!

有一节皇帝只字未提,金子善自然不会多嘴,杨致更是心如明镜:放任卫飞扬自由出入长安城。

卫飞扬请求罢官削爵的奏章,皇帝尚未明确批复,也从未表露半点想要囚禁他的意思。但显而易见的是,平日明里暗里不知dào

有多少双眼睛死死盯着卫氏父子的一举一动!杨致对内廷禁卫将军严方与卫府侍卫统领曹云程印象尚可,主动出言相邀同往,实在是出于为他们脱责的一片好意。

如非万不得已,杨致一直秉承“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原则,求财不求权。说白了只有一句话:皇帝老儿你只管放心,相互不触碰彼此的底线,大家都省心。

杨致行事,向来不怎么在乎旁人的看法,但他并非有意哗众取宠的神经病。

于是乎,次日一早,在三十余名“自愿”观摩、学艺的内廷侍卫簇拥下,杨致与卫飞扬犹如郊游踏青一般,施施然出了长安城。

广大基层人民群众素有八卦传统。却也不乏英雄情结。二人都因历经血战而少年成名,俨然已是无数百姓心目中神话般的偶像人物。虽是太子倒台、长安初定的敏感时期。在穿街过巷的出城路上,仍有不少粉丝冲二人指指点点。甚至有人恭谨的遥遥作揖行礼。

公道自在人心!卫飞扬虽心潮澎湃感概万千,为免无端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只是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跟在杨致身后策马徐徐而行。杨致则是另一番做派,一脸人畜无害的慵懒笑容,时不时的还向两旁人群拱手致意。

夏人尚武,较之周边相邻诸国而言,社会风气也较为开放。然而若是大白天的数十个大男人光着膀子下河扑腾,未免太过惊世骇俗。卫飞扬出身将门,家教甚严。飞虎侯出身商户。连他宝贝老爹都是长安出了名的混账老头儿,这位侯爷只怕也没什么太多讲究。

曹云程名为护卫,实为狱卒。为此煞费苦心,昨日就提前暗中遣人出城沿渭河勘查地形,总算寻了一处僻静的河滩,又命人早早清场警戒。杨致见曹云程一路心怀忐忑的小心赔笑,也不难为他,只吩咐放心带路便是。

一行人不疾不徐的来到河滩,已是辰时末刻时分了。仲春时节的长安不比江南。渭河两岸虽也春意盎然,但河水犹自寒冷冰凉。曹云程等一众侍卫大多是三秦子弟,刚至河滩望着流淌的荷绿色河水,还未下水。便已不自觉的生出了几分怯意。

卫飞扬随灭唐大军挺进两淮攻入金陵之时,对江南纵横交错的水网地形早有领略,眼下心无旁骛一心学艺。反而面带兴奋,满怀期待。

杨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四弟。我先下水一试,你且看好了。”

自顾自的脱下长衫与短靴。贴身衣裤却是不脱了,径直蹚水往河中走去。曹云程不禁懵懂问道:“侯爷,这……下河游水不用脱衣么?”

杨致头也不回的斥道:“你疯了?大白天脱得赤条条的,给谁看啊?再说了,临敌之际生死一瞬,难不成还容你慢腾腾的脱衣裳?想找死呐?”

曹云程顿时被噎了个足实:敢情不用脱衣裳啊?那我费那么大心思干吗?……俗话说,四月八,冻死鸭。这样和衣下水,不会冻出毛病来吧?

杨致行至河水齐胸深处,一边两手撩水往身上拍打,一边说道:“初学游水,必须热身,以免因抽筋而导致意wài

。你们可先在岸上原地或跑活跳,拉伸活动一下筋骨。”

在水中活动片刻,返身上岸问道:“四弟,一身盔甲大概有多重?”

“步卒皮甲或藤甲约三十斤上下,重骑盔甲至少五十斤以上。”

“也就是说,加上兵刃,一般在四五十斤左右。”杨致点了点头,取过长衫摊开在地,捡了一堆鹅卵石仔细包好,提在手上掂了掂:“嗯,五十斤应该只多不少了。”

一开始众人不知杨致是何用意,见他包好石头之后,竟又牢牢缚在身上,不禁面面相觑,大感震惊。卫飞扬愕然问道:“三哥,你这是要缚着五六十斤的石头游水么?!”

杨致森然道:“石头是参照盔甲与兵刃的重量,这叫武装泅渡。本应紧随昨日在你府中的诸项演示之后,武装泅渡一个时辰或十里,方才算是勉强过关。你本就心志坚毅,日后又时间充裕,我希望你一年之内可以做到!”

杨致这番叮嘱对一众侍卫无所避忌,卫飞扬心惊之余,郑重点头应允。曹云程与一众侍卫则是暗自咋舌,好一阵晕眩。

杨致不再啰嗦,重又返身下河。只见他试着游出丈许,便一头扎入水中消失不见。众人连口大气都不敢出,尽皆屏住呼吸,紧张的翘首盯住河中。过了约摸一柱香的功夫,杨致就在三十余丈开外的对岸探出头来。吐着水沫向众人挥一挥手,只深吸了几口气,再度扎入河中。潜水游回这边河滩,竟比游过去还要快得少许!

在众人如视神魔一样的讶异目光中,抹去脸上淋漓的水渍,并不解下身上缚着的石头,而是招手邀战:“现在你们可选人与我对战。人数不限,十个或二十个都无所谓。空手也行,抄家伙也行。”

众人闻言之下。心中的感受已远非震撼二字所能形容,脸上的表情古怪之极。盛名之下无虚士。从昨日到此时,人家只不过露了这么一两小手,那可都是实打实过硬的玩意儿啊!无怪乎号称盖世猛将!

曹云程老半天才回过神来,跪倒在杨致面前连连叩首,语无伦次的道:“对战?……不必了,不必对战了!侯爷,我们服了!真心服了!……小人真是前世烧了八辈子高香,居然有幸能见识侯爷这等本事!”

一众侍卫呼拉拉的跟在曹云程身后跪了一大片,只要学得这位神魔般的人物一点皮毛。还愁在军中混不到好前程?!谁说分派至卫府当值是个没有油水的斋差?先前那帮背后嚼舌根说风凉话的牲口们,不眼红得眼珠子都掉出来才怪!

装逼之道,胜在张弛有度。如若太过,就是自讨没趣了。

杨致乐得见好就收,解下缚在身上的石头随后一扔,变戏法似的取来了两个羊皮空水囊。吹得鼓胀,小心扎紧囊口,给卫飞扬胸前与背后各系一个:“跟我下水,先试一试。”

众人登时恍然大悟:对呀!系上这么两个宝贝玩意儿。就算想沉入水里都难啊!

有了救生衣的防护,又有精通水性的义兄紧随身边教授,卫飞扬放心大胆的下了水。杨致今日的目的,除了让卫飞扬出来散散心。只是想向他演示游水的用处,让他体验一下游水的感觉。是以简单重复几遍划水的动作要领,便试着脱手任其自行练习体会。

只不过顿饭功夫。原本是旱鸭子的卫飞扬,竟可在岸边浅水处游来游去。进退自如了。卫飞扬禁不住心中大乐,愈发游得起劲。岸上的一众侍卫也看得心痒难禁。

曹云程饶有兴趣的看了半晌,忍不住捱近杨致,讪讪问道:“侯爷,小人等今日不曾带有水囊,不敢冒然下水。敢问侯爷,可还有别的练习之法么?”

“有啊!”杨致随即示范,面朝河岸,在水中双手撑地,任由两腿浮起打水:“只需这般练习几日,便会逐渐找到浮水的感觉了。”

这般练习即便不会游水,也无多少危险可言。曹云程稍一思索,立马解下佩刀,脱了长衫、快靴,见样学样的泡在水里扑腾起来。不一会儿便有十余个胆大的侍卫随后效仿,相继下水。一时间河滩上仿佛成了一个游泳训liàn

班,水花腾腾,场面颇为热闹壮观。

虽说卫飞扬与一众侍卫都是习武之人,毕竟春寒水凉,在河里泡了小半个时辰,就感觉有些吃不消了,有几人甚至开始脸色发白、嘴唇发紫了。

杨致看在眼里,晒然一笑,上岸吆喝道:“来日方长,今日到此为止。大伙儿都上岸吧!”

脱下衣服拧了几把,赤着上身向拴马之处走去。曹云程跟着爬上岸,水淋淋的被风一吹,禁不住冷得直打哆嗦:“侯……侯爷,怎地下……下水不用脱衣裳,上了岸反倒要脱去衣裳?”

杨致回头白了曹云程一眼,差点没把他噎得背过气去:“我得脱下湿衣裳,换上干衣裳啊!怎么?你来学游水不带干衣裳的?瞧你一身湿漉漉的,粘在身上不难受么?难道你不冷么?”

下水的侍卫一齐傻了眼。好在下水之前都学杨致脱去了外衫与快靴,湿漉漉的裤子只能将就了,好歹换上外衫与快靴,总比做个冷嗖嗖的落汤鸡要强。

卫飞扬自然也带有干爽衣裳,在接二连三的喷嚏声中,见杨致仍是一脸慵懒笑意,呵呵笑道:“三哥,你不是故yì

整他们的吧?”

“你这是什么话?昨日他们也没问要不要带衣裳啊……。”

“哈哈哈哈!”话音未落,便传来一阵稍显夸张的豪迈笑声:“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名震天下的飞虎侯,果然好本事!”

杨致与卫飞扬闻声一看,河岸上一个红脸络腮胡的壮汉,对二人远远拱手一揖。四名身材健硕、高矮相若的随从模样的人,牵了五匹健马跟在红脸汉子身后。

卫飞扬眉头一皱,低声道:“康王赵敢?三哥应该与他从未谋面、素不相识吧?怎地寻到这里来了?”

杨致一愣,嘿嘿笑道:“你哥哥我如今可是个人见人爱的香饽饽,你不知dào

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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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但求非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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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飞扬说的不错。至今为止,杨致与三皇子康王赵敢从未谋面,素不相识。按照杨致的想法,二人以前不搭界,以后发生交集的机会也不会太多。

但不管怎么说,总有一天会要碰头的。不管以后各自走的是何道路,总归都是彼此路上绕不过去的人。

在这种情形下见面,只有傻子才会相信是凑巧“偶遇”。

其实宁王也好,康王也罢,在杨致眼里并无分别。你们“心怀大志”也好,“各怀鬼胎”也罢,关我屁事?

杨家操办的两场喜事,两位皇子虽然统兵在外,但都遣人奉送了重礼。由此可见,他们对杨致且不说有心巴结,至少也无意得罪。认真说来,两位皇子都是自己的便宜大舅子,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

杨致与卫飞扬交换了一个眼色,轻咳几声,整了整衣襟,快步走上河堤迎了上去。

卫飞扬从小被皇帝选作越王赵启的玩伴,从军之前出入宫中犹如自家后院,自然与几位皇子相熟。

只是几位皇子性情各异,又地位有别。其时太子赵恒虽有儒雅温厚之名,却不苟言笑,更忙于政务,难得一见。宁王赵当坚毅果敢,醉心兵事武技。平日在宫中相遇见面,卫飞扬上前参拜问安,赵当能在鼻子里“嗯”一声,已是给了极大的颜面。康王赵敢的做派与赵当相仿佛,生母李妃是个本分的老实人,不仅没给儿子添麻烦,而且在宫中口碑不差。虽在皇帝面前不得宠。毕竟对儿子看护有加。加之三位大皇子比卫飞扬年岁大得许多,赵当、赵敢封王开府建衙之后。又被皇帝加意培养,外派统兵征战。是以卫飞扬只与年岁相若的越王赵启相伴时日最久,感情最深。

然而,天家无私事。太子倒了,皇帝尚在。试图与皇家子弟讲感情攀哥们,无疑是很幼稚的。说到底,无论卫飞扬还是杨致,除废太子赵恒外,与其余几位皇子既无感情可言,有无仇隙之说。杨致当初助秦氏抗击劫杀黄金。完全是一心为私,绝非为公。如今太子倒台,认真说来,赵当与赵敢还应感谢他才是。否则的话,哪儿轮得着你们屁颠屁颠的争皇位?

在杨致、卫飞扬脑子飞转的同时,平时威名赫赫却颇显低调的康王赵敢对二人亦是不敢有丝毫小觑之心:论声名,这二人哪个不是名振天下?论战功,这二人哪个不是战功彪炳?论实力,杨致手握堪当一国水师的无dí

舰队。掌控中华诸国与海外的通商水路,更兼在山东外海诸岛大肆移民事渔屯垦,构筑炮台等诸多工事,在事实上已是一方诸侯。遑论封他个万户侯了。即便封他个异姓王,他又会稀罕么?圣旨?在有的人眼里是天降福音,在有的人眼里就是个笑话!

能入皇帝法眼的儿子。通常不会太笨。杨致不仅自身武技强悍,心智过人。深通经济之道。富可敌国,是个搂钱高手。他谁都不怕。也不需yào

怕谁。徐文瀚、卫飞扬虽是百年难遇的大才、帅才,于乱世雄主而言,仍不足虑。真zhèng

要小心应付的,只有杨致。

赵敢深信,这个道理,不只是他亲爱的父皇明白,他的皇兄宁王赵当也明白,自己当然必须要明白。——这是个姓赵的一家子都得罪不起的人。至少现在惹不起。不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基本上都没落下什么好下场。

既然双方对彼此的路数都心知肚明,那么就即兴开演吧!

“偶遇”也好,有意也罢。双方明明是头一次会面,却如多年未见的至交好友一般,彼此的目光是那么热络与亲切,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真挚而自然。

因是并非正式场合的野外,又都身着便服,是以杨致与卫飞扬迎上前去,离康王赵敢十步余外便自停步侍立,躬身抱拳一揖,不约而同的用含含糊糊的江湖口吻,朗声道:“在下杨致、在下卫飞扬,见过康王殿下。”

从身形上看,赵敢无疑在大夏四位皇子中最显高大健壮,颇有几分燕赵猛士风范。爽朗一笑,遥遥伸手虚扶道:“这不是折杀本王了么?二位快快免礼,免礼!”

近前目光灼灼的注视杨致与卫飞扬片刻,连连颔首赞道:“都说飞虎侯杨致不只勇悍难名,且文采斐然,不想竟还生得这般高大俊朗!”

又亲热的拍了拍卫飞扬的肩膀:“飞扬,本王比你年岁大上许多,平日与你往来甚少。我大夏英才辈出,昔日与小五相伴玩耍的稚嫩小儿,如今也是威名远播的少年英杰了!”

皇帝的几个儿子,果然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初次见面,赵敢如话家常一般的连声夸赞,令人倍感亲切,迅速拉近了与二人的距离。

卫飞扬垂首一揖道:“承蒙王爷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杨致心知卫飞扬现在处境尴尬,心思深重,脸皮又薄,自然不便多言。但他是无所谓啊!嘿嘿一笑,接过话头道:“杨某不过一介莽夫,些许雕虫小技,让王爷见笑了。倒是王爷乃是天潢贵胄,亲身统兵镇守一方,攻城略地,开疆拓土,那才真的是威名赫赫。”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如今之势,谁都犯不着得罪谁,谁也不用求谁什么,那就以马屁对马屁,以高帽还高帽吧!

明知都是场面上的废话,赵敢还是应付极为谨慎。摇手谦道:“那都是因父皇圣明,将士用命。本王纵有微末之功,又岂敢沾沾自喜?”

话虽谦谨,却掩饰不住赵敢眼神中流露出的傲然与得yì



太子倒台,储君之位虚悬以待。册立国储,自古以来便被视为天家第一事。除立嫡立长,还有立贤立能一说。嫡长子赵恒是彻底完了。宁王赵当与康王赵敢、越王赵启都非李皇后嫡出,都是庶出的皇子。赵启小小年纪。只知吃喝玩乐早已名声在外,几乎没有威胁。而单论统兵征战的军功而言。赵敢与赵当可谓平分秋色。赵敢唯一的劣势,就是比赵当小得半岁,不得不叫他一声哥。但在野心勃勃的强势皇帝眼里,这算是个问题吗?

接手统治并继xù

顺利发展一个庞大的帝国,只会穷兵黩武的发动战争,显然是远远不够的。杨致早有预见,武功相若,接下来皇帝考究的科目,万分之万的是文治与民政。随后的考究科目将会是统驭全局的能力与德望。

一身屠龙术,卖与帝王家。在这纷争乱世,抱有当年徐文瀚一样的心思,不安分的文人士子何其多矣?显而易见,在外统兵多年的赵当与赵敢兄弟俩,想要暗地里招揽与网罗当世顶级的阴谋型人才,这方面比废太子赵恒实在要方便太多了。难道他们的智囊班底会想不到这一点?

一众人等沿河堤徐徐而行,杨致没兴趣与赵敢过多扯淡,主动引出话题道:“王爷难得回京小憩。怎地今日有此雅兴出城走走?”

赵敢把话说开道:“飞虎侯且莫说笑。本王此番奉召回京,统军之责已交由罗辉祖将军接任。岂敢说是小憩?实在是卸甲一身轻啊!”

此言一出,杨致已隐然猜到赵敢今日精心前来“偶遇”的目的。含糊说道:“大夏雄师百万,名将如云。放眼天下。无人敢撄其锋。王爷此番卸任回京,定是皇上另有重任交托。”

赵敢小心应道:“本王为人臣子,理当尽责尽lì

。为君父家国分忧。至于父皇召我回京,是否另有任用。本王不敢奢望,亦不敢妄言。眼下大夏确然兵威正盛。邦邻畏伏,四边安定自是无虞。本王因羁身军旅,久离长安,于我大夏国计民生不甚了然,委实心中有愧。近日左右闲来无事,便自四处走走看看,可谓收获良多啊!”

“仅就京城长安一地而言,在籍百姓数十万,每日摩肩接踵人流如织,商贩往来不绝,车马川流不息。而城内秩序井然,一派安乐升平气象!长安府尹蒋弼蒋大人只是刚过知天命之年,实乃难得的能臣干吏!”

赵敢把话说到这个点上,杨致顿时了然。赵当与赵敢两位皇子都很清楚,自己的强项是统兵征战,自己的软肋是琐碎民政。皇帝绝不可能让兄弟二人同时入阁参赞政务,赵当瞄准的是中央机枢之地,赵敢盯上的是长安府尹的位置。

说白了赵敢今天就是绕着弯子与杨致来打个招呼:我们以前没什么恩怨,以后也很少会有什么利益冲突。大家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求你帮忙,你也别拆我的台。

杨致恍然笑道:“王爷如此尽忠国事,在下万分钦佩。王爷只管放心,日后但凡事关为国为民,在下定当全力巴结,听候王爷差遣。”

一行人边走边谈,一众湿衣裹身的内廷侍卫当中,有几人被河堤上的凉风一激,禁不住喷嚏连连。

赵敢哈哈笑道:“本王与飞虎侯一见如故,倒是忘了这一茬。诸位还是赶紧回去换衣裳,若是得了风寒,本王可就难辞其咎了!”

抱拳向杨致与卫飞扬作别道:“飞虎侯,飞扬,今日暂且别过,改日再聚吧!”

又凑到杨致耳边道:“本王从没忘记,你还是本王的妹夫咧!外甥满月之喜,务必记得请我这个舅舅来喝杯酒啊!”

待到赵敢率四位随从打马走远,杨致戏谑的啐道:“非得等到满月么?现在就不能带个一二十万银子去看看你妹妹?你二哥就比你大方多了!呸!”

一旁的卫飞扬轻笑道:“康王不缺钱。或许他觉得,现在去看公主,既不适宜,也没必要。”

杨致自嘲的笑道:“是人都知dào

我不插手政事,皇帝对我最放心的也是这一点。不就想做长安府尹吗?无论他戴上一顶什么帽子,都总归是大夏的皇子啊!眼巴巴的送上门来演这么一出,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卫飞扬默然片刻,叹道:“三哥,你是不太熟悉国故。康王今日郑重其事的与你来打招呼,是有原因的。——当今皇上在被册立为太子之前,曾任长安府尹。康王此行,不求为友,但求非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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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抢劫带来的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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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康王赵敢的“偶遇”,对杨致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陪一陪两位即将临盆的老婆,每日到卫府走一走,日子还是那么过。

在这段难得的安然适意的小日子里,侯府上下议论最多的,当然是沈玉与赵妍两位夫人肚子里的两个孩子。

“母凭子贵”的观念在这个年代已是根深蒂固,沈玉与赵妍在私下里至少各自问过了杨致一百次: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对于生男生女,两世为人的杨致真是无所谓。何况他知dào

,生男生女的决定性因素是父亲,而不是母亲。不厌其烦的给了两个傻乎乎的老婆相同的答案:胜固欣然败亦喜。只要健康正常,四肢健全,是个人就行。

除了杨府两位少夫人,最为紧张的莫过于老爷子杨炎了。

杨炎这辈子妻妾娶得不算少,却只得了杨致这一根独苗。即便如此,还因重病痴傻,差点儿绝了杨家的香火。在信阳老家的时候,因为经商的人品问题,杨炎没少受别人的白眼与奚落,甚至多次被人当面斥骂。“报应”二字,长期以来都是杨炎最为忌讳的字眼。

如今儿子不但有了大出息,还娶了四房如花似玉的妻妾,有两个儿媳怀孕待产,眼见杨家即将有后,人丁兴旺指日可待,怎不令杨炎欣喜若狂?

杨府上下与街坊四邻无人不知,杨家老爷子平日最喜热闹。原本出于对财富的疯狂酷爱,一说到银子就禁不住两眼直冒绿光。后来由于儿子的变态搂钱能力与有意惯纵,使老爷子对银子已经有了超强免疫力。或者说是已经麻木了。

与三教九流的狐朋狗友,吆三喝四斗牌玩鸟、吹牛显摆。原本也是他老人家的最爱。而自从两位儿媳有了身孕,不管是谁。只要在内宅附近说话稍显高声一些,老爷子便会立马翻脸不认人!

老爷子原本对财神菩萨的信奉与敬重,远胜于神龛上列祖列宗的牌位。由于两位儿媳有了身孕,杨家祖宗十三代也对财神菩萨实行了完美逆袭,老爷子在祖宗牌位前每日早晚两次跪拜上香,风雨不改,无比虔诚。

侯府下人与街坊泼皮当中,不乏心思活泛之人。只要瞅准机会,在老爷子面前列出一两条杨家必添两位小少爷的“征兆”。杨炎明知dào

是瞎扯淡,也为讨个口彩,随手给个几两到几十两银子的打赏。

身为杨府首席家仆的阿福,即便心感不忿,也只能暗自腹诽。

在杨府像阿福一样,情绪有些焦虑的人,还有一个刘二。刘二因护驾有功,皇帝亲口许了他一个出身,而自家主人杨致出任海关总督在即。前程是丝毫不用担心。一年之前他还是一个亡命江湖的、见不得人的杀手,有了现在这样的盼头,他已经很满yì

了。刘二不是担心别的,而是担心义妹朱灵儿的肚子。

在刘二眼里。杨致在不发威的时候,其实平日待人彬彬有礼,极为宽和。然而杨府有三位少夫人。沈玉是结发原配,杨家大妇的地位无可撼动。赵妍与玲珑虽是平妻。但身份贵重,学识渊博知书达理。只有义妹朱灵儿是侍妾身份。出身江湖,除了身材样貌不差,只粗通文字。虽说武技超群,但在文武双全、机谋百变的杨致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眼下侯府两位少夫人身怀有孕,玲珑夫人远在山东,正是朱灵儿得宠的大好时机。若能趁此天赐良机,为杨家生下一儿半女,身世孤苦的义妹这辈子也算有了个踏实的依靠。

这段时日,刘二与同为杨致亲卫的常三谈及此事,常三倒是对此毫不担心:“二哥,你多虑了吧?侯爷待人如何,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在侯府呆的时候比你长,侯爷虽不好色,也从不沾花惹草,但绝对是个年轻健壮的正常男人。小妹容貌可人,身段不差,侯爷纳为妾室之后,大部分时候都在她房中过夜。这事儿不是老母鸡生蛋那么简单,急不来的。”

若说与康王赵敢的“偶遇”对杨致的生活全无影响,其实也不尽然。渭河会面两日之后,康王正妃便屈尊降贵的前来杨府看望两位少夫人,还拉来了满满三大车礼物,吃穿花用应有尽有。

杨致竟是有些不知好歹,居然当着康王正妃的面,不无遗憾的感叹道:“多谢王爷关爱,有劳王妃费心了。稍显美中不足的是,诸多物事装卸搬运,委实太过麻烦。王妃下回若是再次驾临寒舍,不妨将礼物折合成现银或银票,岂不是大家都方便省事?”

事后,康王赵敢与王妃相顾无语,哭笑不得。而近日来杨府造访的徐文瀚听闻,也是连声笑骂杨致太过无耻。

徐文瀚与卫飞扬的交往,似乎也如杨致一般,没有太多忌讳。这一日上午,杨致刚在卫府陪卫飞扬练过体能科目,天色尚未到午时,徐文瀚便飘然而至。

兄弟三人奉茶落座之后,杨致笑道:“大哥,你是宰辅重臣,怎地这段时日也如我与飞扬这等闲人一般,每日无所事事?”

徐文瀚悠然道:“眼下大夏周边无战事,皇上已很少召见。我每日点卯之后,将我分内职事,例行批复给各部相关郞官照做即可。何必时刻守在公事房?若是事事需我亲力亲为,岂不是要活活累死?”

卫飞扬与杨致相视一笑:“三哥说的没错,大哥想必早已料到,你这个宰辅重臣只怕是干不长了。”

徐文瀚毫无顾忌的直言道:“在新的太子册立之前,皇上有陈文远、王雨农两位老臣压阵,有周挺掌兵,宁王与康王两位皇子卸甲待任,任谁都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这样也好,皇上从关中巨贾豪族那一头狠敲一笔。秦氏便可喘口气,二弟近年内想必不用那么四处奔忙了。三弟不日就任海关总督。亦是远离了是非之地。四弟年纪尚小,闭门读书习武。修身养性,乃是求之不得。愚兄若不有意倦怠政事,皇上降黜焉能有借口?”

杨致笑道:“看来你是早有预谋啊!听你的意思,似乎宁王入阁已成定局,康王出任长安府尹已是板上钉钉?难怪田祖德那个老混蛋被赶出朝廷以后,翰林院掌院大学士的位置一直空在那里,敢情是给蒋弼留着的呀!”

徐文瀚平静的道:“三弟,我与你在秦府初见皇上之后,我便断言。皇上体胖多劳,恐难长寿。经太子谋逆一事,皇上是因储位未定而在勉力支撑。我敢说此节皇上亦是心如明镜,已经在着手铺排后路了。考究两位皇子署理政务,已是势在必行。朝中文武重臣,年老者留任,以稳定朝局。年轻者降黜,以为保护,留与新君用。此二者。皆是圣虑深远之举。”

“蒋弼正当盛年,本是当世大儒,学识渊博而不迂腐死板,胜任翰林院掌院大学士也是实至名归。日后少不得名列宰辅。愚兄的最好去处,莫过于去翰林院国史馆修书了。静心读书治学,不涉朝堂争斗。此亦愚兄所愿尔!”

抿了一口茶,盯着杨致正色道:“倒是三弟你。出京赴任之后便需时时、处处、事事小心了!愚兄曾记得,你不愿效孟德、仲达之故事。当然。这也是当今皇上赏识你的重yào

原因之一。你向来见事长远,且想想看,若非情势所然,有哪位皇帝能容得下你这样的臣子?”

非有交心换命的交情,心机深沉的徐文瀚断然不会说出这番言语。这番言语堪称大逆不道,也明显超出了卫飞扬受过的教育观念范畴。或许,这番话根本就是徐文瀚有意说给卫飞扬听的?

杨致深邃的注视了徐文瀚半晌:这位义兄心怀天下,胸有大志,确然不假。但若说他只是一个有经天纬地之才的读书人,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位仁兄骨子里压根就是不安分的人!待价而沽,择机待变,具有极强的自我保护意识……,古之陈平亦不过如此吧?

若说当初结拜的兄弟四人铁了心的忠于大夏,只不过是至今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卫飞扬或还心有挣扎摇摆不定,徐文瀚、秦空云、杨致则是很难靠得住的。

三人沉默片刻,卫飞扬突然笑道:“若是康王出任长安府尹,小弟敢说长安城内不只是豪门权贵,恐怕连泼皮地痞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了!”

“那是自然。”徐文瀚点头附和道:“如今连瞎子都知dào

,两位皇子卯足了劲儿争夺储君之位。宁王入阁虽在中枢,康王却谋皇上当年龙潜之时的旧职,也算旗鼓相当。二位皇子各有班底,都已统兵征战多年,在人头滚滚中成就的声名,绝非心慈手软之人。又都急于建功取悦皇上,必然如此。”

杨致沉吟片刻,摇头道:“宁王镇守的襄阳、随州乃富庶之地,康王幽州、蓟州又隔绝了北燕通往大夏、南唐的陆上商道,两位王爷应该都是家资巨万、富得流油。皇帝为了培养一位他中意的储君,不惜与周边诸国休兵罢战。那么下一步就是裁撤地方府兵,加派官吏加强、维护地方统治,关注国计民生,减免税赋收买人心。”

“皇帝的当务之急,是对外求安,对内求稳。在三五年内想要做到这一切,需yào

大把大把的银子。敲诈关中豪族,逼迫秦氏纳银充实国库,命我设立海关征收商税,短时间内都是杯水车薪,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徐文瀚皱眉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杨致冷冷道:“两位皇子如果看不到这一点,谁都没戏。所谓家国天下,连天下都是你家的,将来坐上了皇位,整个天下都是你的,还像个守财奴似的,死死抱着几个私财不放,这样心胸狭窄的蠢货也配当皇帝?考究政绩?能力?真zhèng

有大能力的人,必然有大心胸!”

毫不犹豫的起身告辞道:“我要去秦府走一趟。不管二哥在不在,我都要卖给秦公一个消息,讹他几个银子。”

徐文瀚跟着起身问道:“……消息?什么消息?”

杨致大笑道:“武威大将军耿进正率数十万大军驻扎在南唐与吴越边境,吴越已成口中之食。皇帝急需用钱,又不想让周边诸国看出已无心对外用兵。对近年以来的大夏来说,来钱最快的方式,莫过于抢劫。抢劫来钱最快的方式,莫过于把富庶小国的国库抢过来!震慑诸国,充盈国库,一箭双雕啊!”

“只要把吴越的国库整个运来长安,皇帝什么事都可以有条不紊的慢慢玩了。我说皇帝怎么好像不怎么急呢!这不是天大的商机是什么?说了你们也不懂。我相信,秦公一定懂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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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凉拌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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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明显高估了自己琢磨出来的、意味着巨大商机的“消息”。非但如此,还等于是送上门去,让秦公狠狠的打了一回脸。

杨致是秦府的常客,出入秦府就如自家后院一般随便。秦空云不在长安,至于去了哪里,杨致连问都没问。秦氏架构庞大,秘辛甚多,秦空云大部分时候都很忙碌。更何况,杨致本来就不是来找他的。

吴越之地自古人口稠密,颇为富庶。秦氏有大夏官商背景,灭国之战背后蕴藏的巨大商机,自不待言。

与秦公之间已有难以名状的默契,但秦公向来话少。杨致也不啰嗦,简单说了说现在长安朝野的局势,尔后开始兜售“消息”。

秦公静静的听杨致说完,依旧摆出一副古井无波招牌式的死人脸,不置可否的问道:“你最近很缺钱么?”

“笑话!我缺什么都不会缺钱。怎么?老头,你对我这赚钱的好消息没兴趣?”

“我对赚钱一直都有兴趣,对你的消息没兴趣。——既是不缺钱,你最近是不是很无聊?”

“……为什么这么说?”

秦公答道:“吴越地狭兵少,且自古富庶,农桑水利较之中原更为发达,近百年来少有战乱。大夏兵锋一至,吴越国主便会自行请降,是以绝无大战。我秦氏在吴越设有多家分号,纵有战事,应该也应付得来。你的消息一文不值,所以我没兴趣。”

“依你之才,怎会看不到这一节?看你的模样神情。似是即兴而来,却又不像是来消遣于我的。既不缺钱。不是无聊,又是什么?”

无论经商还是做人。杨致自感在这个成了精的老狐狸面前无所遁形。听秦公这么一说,杨致才意识到,这段时日自己看似过得闲适惬意,其实内心深处隐藏有一丝浮躁与不安。

默然良久,杨致一声长叹道:“我的心乱了。”

“难免。不过还好。”秦公眯着眼问道:“以后你会慢慢习惯的。有没有兴趣听我啰嗦几句?”

“洗耳恭听。”原本确实是抱着几分无聊的心理,前来讹几个银子。怎么突然感觉变成心理辅导了?

秦公淡然一笑:“你是不是很怀念,在信阳老家做个小小土财主的好日子?父子相依为命,万事无所忧虑。而如今你除了老父亲,还有意气相投、生死与共的兄弟。有了妻妾,很快便会有儿女。你唯恐他们受你牵累,唯恐照拂他们不够周全。所以,你心不安。”

“我与皇帝壮年投缘相交,现已都是花甲老人了。可是自老妻亡故,我父子已数年不得团圆。时至今日,我秦氏号称大夏首富,富可敌国。分号遍布天下,雇工数以万计。饶是如此。我仍不惜穷数十年之力将秦氏掏空,只剩一个金玉其外的空壳。我时常扪心自问,数十年来,我何曾有过真zhèng

安心之日?”

“纵然是皇帝。那又如何?你以为,他就有过片刻心安么?他比你我都活得更累。其实大家都一样,既相互提防。又相互利用。但在每个人心底,都不甘心被人利用。都只想高人一筹。然而世事无常,岂能尽如人意?一旦现实与意愿相左。便以为超出了掌控,便感浮躁不安。——你要知dào

,老夫乃是过来人啊!”

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问道:“小子,你知不知dào

?老夫对你羡慕之极!”

杨致犹在咀嚼秦公的这一番感慨,回过神来问道:“羡慕我?羡慕我什么?”

秦公登时精神一振,竟是老态全无,一字一句的道:“年轻。太年轻了!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皆然!你文武双全,胆大心细。须知天下之大,何处不能任你纵横驰骋?!”

经过秦公一番开导,杨致心中畅快了许多。其中道理他都懂,只是无人像秦公这般当面说破而已。

心头雾霾吹散了少许,日子还是那么过。杨府万事俱备,只待产子。徐文瀚日见倦怠,愈发悠闲,秦空云继xù

处于消失状态,卫飞扬则心无旁骛,如痴如醉的沉浸在杨致教授的诸项课业当中。

皇帝似乎很忙,近期并未有所打扰,朝堂也是波澜不惊。

这一日,皇帝散朝之后,照例与两位最信任的心腹老臣,致仕又起复的老太尉陈文远、首辅大学士王雨农在御书房议政。

皇帝双眉紧蹙的问道:“着手裁撤府兵,扩大军垦,丈量田亩,减免赋税,强化盐铁衙门,加征商税……。雨农,诸事繁杂,哪一样都关乎国本,都少不得真金白银铺路啊!据朕所知,眼下国库用度吃紧,户部可支应得过来么?”

王雨农为相辅政多年,自有一番沉稳气度:“回皇上,虽诸事繁杂,然并非条理不明。事分轻重缓急,地分远近贫富,税赋或减或增,均不可动摇国本一蹴而就,只能如和风细雨,徐徐图之。”

“文瀚月前便已告知老臣,只要事关国用,他都已分别写具奏章细加说明。一旦皇上垂询,只需交代他公事房书吏呈上即可。至于国库用度,依文瀚之意,以量入为出为准则,似乎还稍稍留有应付突发水旱灾患的余地。”

皇帝忍不住赞道:“文瀚真乃无双国士!——哦,今日应该仍是散朝便溜了。此后关乎大夏钱粮的具体细务,不必事事叨扰文瀚,尽量交与新晋大学士张谦去做。他原本就是户部尚书擢拔入阁的,想必也会得心应手,不至拖延脱节。”

与杨致一样,王雨农与陈文远在心底也十分羡慕徐文瀚:年轻。尚未至而立之年,不仅思虑极为周密长远,更深谙进退韬晦之道。按资历、按年岁、按才具,上朝点卯之后便开溜的宰辅重臣。怎么都轮不到他徐文瀚啊!

皇帝继而叹道:“文瀚料事长远,朕下一步铺排起来。心中也会少些愧疚,只是总觉得太过委屈了他。说来他也老大不小了。每日回府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大夏满朝高官显宦当中,也只有他的府邸最为朴素冷清。朕还听说,他府里除了一个厨娘与一个仆妇,竟然再无其他女人!”

“朕想为文瀚撮合一桩婚事。今日既是议到了这个话头,你们两个老货都在,正好一齐帮朕想一想,哪家闺秀可为徐卿良配?”

王雨农与陈文远互望一眼,一时无语。皇帝的意思说得十分明白,降黜徐文瀚已是势在必行。又担心这个精明透顶的年轻大臣心生怨念。想借赐婚的由头,加以笼络安抚。

王雨农揣摩着皇帝的心思,沉吟道:“老臣倒是想到了一个人选,前任翰林院掌院大学士田老夫子的孙女。据说端庄秀丽,温良贤淑,颇有才名。若是皇上觉得合适,老臣今日便奉旨去与文瀚说合。”

前任翰林院掌院大学士田祖德率先当庭出头为废太子赵恒鸣不平,皇帝为断绝拥护废太子赵恒的清流文人的天真念想,悍然下旨将田祖德罢官流放。永不录用。如今定下“对外求安,对内求稳”的国策,少不得要寻一个契机向文人士子示好。皇帝赐婚,首辅宰相保媒。将田氏嫁与年轻有为的宰辅大学士,已经是给足了他老田家面子了!

皇帝满yì

的道:“如此甚好,那便有劳雨农辛苦一趟了。这等撮合姻缘的好事。宜早不宜迟。若是文瀚有意,朕明日就下旨赐婚。便将此事交与……交与杨致!”

“呵呵。文瀚清贫,田家也并非殷富之家。杨致是公认的钱痨。当朝首屈一指的搂钱好手。这厮近来不是闲得无聊么?就交与他来操办,徐卿此生无忧矣!”

王雨农与陈文远一想到杨致近日当面要求康王妃将礼物折现的传闻,不禁相顾莞尔。皇帝说得不错,这厮两位夫人产子之前,打死他都不会离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虽是为义兄做嫁衣,却是慷他人之慨,那小子定会不遗余力。

议事顺利,皇帝心情甚佳。接着问道:“敲打金城、关中两地豪族一事,也该煞尾了。黄继先与郭培何时押解到京?将此二人交与何人主审为宜?”

王雨农斟酌道:“老臣早先已发文与咸阳、金城两地知府打过招呼,五日内黄继先与郭培应可押解入京。若论把握适度且收效最佳,杨致乃是主审的不二人选。然杨致有爵无职,在外人看来未免太显突兀。依老臣拙见,此案是因废太子一案而起,而废太子一案既是由文瀚主审,那还是仍由文瀚主审为宜。文瀚头脑清明,只是脸皮稍薄。老臣斗胆臆测,两家仍会走杨致的门路。如此一来,收效定当不差。”

说白了就是快刀斩乱麻的大敲竹杠,给关中、金城两地豪族一个严厉的警告,但又不能把他们逼得太狠。杨致有过主持大夏与突厥“和谈”的光辉典范,可谓珠玉在前,让人不想起他来都难啊!

皇帝自然不会去捅破这背后的遮羞布,点头应允道:“那就还是由文瀚主审吧!文远,你可有事要奏?”

陈文远应道:“老臣有两事要奏。一是接朔方讨虏大将军曾英明奏报,西突厥图邪可汗病重,已立王子索力为太子。然而图邪可汗子嗣众多,有实力与索力王子争夺汗位者,还有两位王子。索力王子已遣使向曾英明求援。曾英明不敢擅专,奏请圣裁。”

皇帝稍加思索,郑重道:“此事说来还是沾了杨致那厮的光,于我大夏极为有利,疏忽不得。下旨册封索力为西突厥可汗,以八百里加急送往朔方。命曾英明先行遣派两万精骑,前出朔方两百里驻扎备战。按两国之前达成的和约,与那索力王子谈妥价钱之后,拣选军中精干文吏为使,前往突厥王庭传朕册封旨意。”

王雨农插言道:“皇上,请恕老臣多嘴。老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命曾英明密遣数百勇悍之士先行潜入突厥,竭力保全索力王子性命。只要索力王子性命无碍。我大夏即可静观其变,待到三方争得头破血流。再择机出兵遣使传旨。”

皇帝赞同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理当如此!”

陈文远不由叹道:“还是雨农心细啊!皇上。第二事是接武威大将军耿进奏报,吴越国主遣密使前来军中接洽请降事宜。条件是纳国土,交户籍,只求就地封王,以守宗庙。”

这个时候请降?早干吗去了?连你国库里的钱怎么花用,老子都想好了!还就地封王?做你妈的春秋大梦!

皇帝冷笑道:“此时请降,焉知不是试探?何况吴越早晚都是朕的囊中之物,有何资格请降?不允!”

陈文远附和道:“皇上圣明。不如批复耿进,怎么客气就怎么说。总归不允就是了。恕臣多虑,吴越国主十有八九也会遣使与南楚接洽请降事宜。宁王殿下在襄阳、随州一线已与南楚对峙多年,刚刚奉召回京,副将杨耀接任宁王殿下不久,此时如命耿进向吴越开战,杨耀仓促应付南楚方面的压力,只怕会一时力不从心。”

“你看着办好了。”皇帝揉着脑门道:“忙了一天,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你们两个老货已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切勿过分操劳。有些琐碎事务要逐渐放手。新晋内阁大学士郭子光、于世杰、张谦,以及新任枢密院副使刘秉德,都是为官多年的能臣,不能只升官不干活啊!”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二人都是久历宦海、官至极品、人老成精的人物,听得出来,皇帝说的是真心话。二人若有半点贪恋权势、赖着不走的心思。恐怕早被赶回家去抱孙子去了。

两位老臣退下后,皇帝满脸疲倦之色。喝了几口参汤。闭目养神片刻,又唤贴身内侍马成召金子善觐见。

“小金。你那边给启儿暗中加派的护卫,他没有察觉吧?”

一说到越王赵启,精明果duàn

的金子善顿时犯了踌躇:“回皇上,越王殿下天资聪颖,对此是否有所察觉,恕臣愚钝,实在难以断言。”

都说爹娘疼满崽,皇帝恍然一笑:“也不知那臭小子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行事往往出人意表,连朕都时常为之头痛不已。即便启儿有所察觉,依他的心性,想必不会为难于你。朕也不会怪罪,你只管放心去做。——当儿与敢儿这段时日都在做些什么?”

“多谢皇上体恤。”金子善答道:“这段时日,二位王爷一如往常。除宁王殿下登门拜会杨致、康王殿下与杨致在城外偶遇之外,至今为止,二位王爷自奉召回京以来,与朝中文武众臣无任何交往。与襄阳、幽州方面,也仅各有一次密信往来。”

皇帝皱眉道:“这两个小子还算识趣。骤然奉召回京,屁股难免刮得不太干净,与旧部偶有密信往来,也是意料中事。不过……怎地什么事都绕不开杨致?朕放任那厮赖在长安,看来确有必要。”

金子善心知皇帝对杨致异常看重,他也对杨致十分忌惮,眼下与杨致非敌非友,实在没必要借机上眼药妄自树敌。

很自然的把话题又说回到两位皇子头上:“宁王殿下极少出府,每日仍是仔细阅看最近几年以来的邸报,以及严加督查几位皇孙的课业。康王殿下则每日微服出府,街肆商铺无处不去,对百姓衣食住行的花费多有问询。”

皇帝神情复杂的道:“朕在看着他们,他们何尝不是无时不刻在琢磨朕的心思?再晾得他们几天,朕自会令他们如愿。哦,还有吗?你接着说。”

“还有一事,就是一个时辰之前在东市发生的。微臣刚接到密报,对其中详细情形还不甚了然,本想待到询问清楚,晚些时候再向皇上奏报。”

“何事?”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金子善,此刻脸上却泛起一丝古怪的笑意:“康王殿下插手一桩街头纠纷,将两个泼皮凉拌之后,命随从押去了长安府。据说事发之时,杨致也在场。”

“凉拌?”皇帝一口参汤噗地喷了出来:“你是说……敢儿当街凉拌了两个大活人?!又是杨致!好死不死的怎么哪儿都有你啊?”

随即禁不住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朕知dào

敢儿的性情,从小就这个……这个老成稳重,甚是无趣,断然想不出这等异想天开的损招来!定是受杨致那厮挑唆!有意思,有意思!朕真的很想长长见识,大活人会是怎么个凉拌法?详加查探仔细之后,速来报朕!”

就在皇帝为凉拌活人开怀大笑的时候,已经回府的康王赵敢正与心腹谋士李佐计议。

李佐原籍有名的师爷产地绍兴,原本是个屡试不第的落魄秀才,四年前为求生计辗转流落至霸州,机缘凑巧被招揽至康王麾下。在短短数年间,能被颇具枭雄资质的赵敢引为心腹,显见虽不是什么好鸟,肚里却也有些货色。

赵敢兀自忐忑不安的问道:“先生,万不曾料想会在东市碰上杨致,真亏他想得出来!今日之事,本王是否做得有些过分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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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凉拌的前因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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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善得报的所谓凉拌活人,真的是凉拌活人。

被打了个半死的两个大汉,脱得赤条条的只剩遮羞的底裤,塞进街边杂货铺一口最大的瓦缸里,凉拌佐料一样不少:几坛子老陈醋,几坛子酱油,几把大葱,几斤蒜头,几大碗粗盐,外加众多看客的臭鸡蛋、烂菜帮子,唾沫……。自己给自己拌,互相拌,同伙帮忙拌。只要稍不配合,几条马鞭就立马狠抽了过来。为了保证充分“入味”,一旁如丧考妣的同伙还得负责品尝……。最令这一伙泼皮伤心欲绝的是,凉拌的瓦缸连同佐料,都是掏自己的银子买的!

之所以会在商铺林立、最为热闹的长安东市出现凉拌活人这一幕奇景,起因很简单,也极俗:东市一伙吃闲饭的无赖泼皮,盯上了一辆来长安采买货物的外地客商的马车,演了一出前世老掉牙的“碰瓷”戏码。很不凑巧的是,刚好让一个为“体察民情”微服出行的皇子给碰上了。更不凑巧的是,万人景仰最近又闲得无聊的飞虎侯刚好也在。有康王出头打抱不平,杨致从旁煽风点火,一伙泼皮能侥幸保住小命,已是祖宗八辈积了大德了!

本来杨致上午照例去了卫府,眼见卫飞扬逐渐接受面对现实,心态日益平复,这一日却又显得心情沉重,有些心不在焉。开口一问,才知卫肃近来身体愈见不支,有时几日不出房门,或是几日不说一句话,或是整日不进粒米。每日只是喝点茶水。偶尔吃几口菜粥。

卫肃已然心死,杨致能做的只能是尽他所能。让卫肃如随时可能熄灭的豆大灯火一般的性命,在这世上多吊一天是一天。是以在卫府草草吃过午饭。便径直去了东市。只想精心拣买几样药材,做成药膳给卫肃服下。在东市碰上微服出行的赵敢主仆五人,确实是无心偶遇。

适逢其会的在东市凑了一回热闹,又逛了半晌买了几味药材,前脚刚踏进侯府,徐文瀚后脚就来了。

杨致嘲讽道:“每日跑来跑去的,你累不累?你府里比深山里的寺庙道观还冷清,你就不嫌闷得慌?反正你是孤家寡人一个,不如搬来我府里住算了。”

徐文瀚淡淡笑道:“我倒觉得清清静静的没什么不好。但我很快就不是孤家寡人了。”

徐文瀚虚岁不过二十有八,在外人眼里,却是老气横秋,俨然超然世外。满腹才华,身居高位,年纪不小,堪称这个年代的钻石级剩男。可他不但尚未娶妻,连个通房的姬妾都没有。甚至有人暗自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某方面有特殊嗜好?或者是下半身有毛病?

而在杨致看来。徐文瀚就是一个各方面条件优越的大好适龄青年。听他话里的意思,顿时来了兴致:“是吗?莫非你看上谁了?快说,你打算祸害哪家的闺女?”

徐文瀚也是刚送走奉旨上门说媒的王雨农,便随后来了杨府。

待徐文瀚说清原委。杨致立马兴致全无,默然不语。在皇帝赐婚、首辅宰相说媒的光鲜外表下,仍然是一桩帝王心术操纵的政治交yì



退而言之。“婚姻自主、恋爱自由”在这个年代实在是一件高不可攀的奢侈品。在这一方面,徐文瀚与杨致没有任何可比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八字真经。造就了这个年代先结婚后恋爱的主流婚姻模式。

杨致为之庆幸的是,至今没听说过徐文瀚有心仪的女子。即便皇帝有强加的成分。也还算不难接受。好在这年头在婚姻大门之外,还开了一扇神奇的窗:怎么?老婆你不喜欢?那就纳妾啊!娶多少个小老婆都行!

憋了半晌,直接问道:“那你娶吗?”

徐文瀚见杨致并无多话,不由一愣。随即意识到,杨致对其中关节看得十分透彻。苦笑道:“当然。名儒之后,书香门第,品正貌端,为何不娶?认真说来,我府里也该有个当家的女人了。只要我明日上朝点个头,皇上便会即刻下旨赐婚。据王老相爷说,皇上怕我受穷,有意让你来操办。我父母双亡,几个本家叔伯亲戚还远在信阳。你我情同手足,由你操办,那是最好不过。”

杨致听徐文瀚这么一说,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皱眉嘀咕道:“怕你受穷?皇上若是真怕你受穷的话,多给你些赏赐不就完了吗?一毛不拔的赐婚,真他妈抠门啊!……皇帝老儿这是在讹我呢?还是想要我去讹人?”

徐文瀚笑道:“皇上摸透了你绝计不肯吃亏的性子,讹你与你讹别人,有何两样?对了,方才我在路上听说,今日你在东市与康王携手演了一出好戏?”

杨致心里非常清楚,徐文瀚心机深沉,能权衡利弊勉强接受这桩婚事就不错了,万万谈不上满yì

。知他心底腻歪无意多说,也乐得就此岔开话题,搏他一笑。

东市闹剧的起因与经过并不复杂,最大的亮点在于凉拌活人的绝佳创意。这个天才创意的知识版权,由杨致与赵敢共享平分。

当时杨致正在一家药行挑拣药材,街口骤然人声鼎沸,街肆间的人群纷纷赶去看热闹,杨致也顺理成章的成了诸多围观者的一员。既是有人出头,而且还是一位带了四个如狼似虎的随从的皇子,杨致原本只想做个纯粹的看客,不打算掺和,更不打算与赵敢相认。

不料赵敢两名随从正在痛殴一众泼皮的时候,赵敢身边一个眼尖的随从在人群中认出了杨致,赵敢便主动过来搭讪:“杨兄今日怎地有闲暇来此?下人鲁莽,让杨兄见笑了。”

鲁莽?连瞎子都看出赵敢一脸正义凛然,如同包青天附体,自我感觉极好。

杨致应付道:“王……公子路见不平。拔拳相助,在下十分钦佩。”

赵敢装模作样的谦道:“我既身为这个……王公子。理当为那客商主持公道。只是尔后怎么办?该当如何收场?还望杨兄赐教。”

该当如何收场?无非是把一众泼皮暴打一通给个教xùn

,拍屁股走人。若想好人做到底。绝了一众泼皮回头拿了那客商撒气报复的后患,逼着他们赔偿损失,再将为首两人扭送官府即可。

赵敢统兵多年,不可能连这一节都想不到。明显是在装逼的同时装傻,玩了一把拉杨致下水的小心眼。万一皇帝日后以罔顾身份、惹是生非为由怪罪下来,好歹有个小伙伴做挡箭牌。

杨致岂会上当?呵呵笑道:“还能怎么办?凉拌!”

赵敢正在兴头上,脑子一时没能转过弯来,随口追问道:“何谓凉拌?”

装傻谁不会啊?作为一个厨艺精湛的、曾经的酒楼老板,这样近乎白痴的简单问题自然不在话下。于是乎。杨致以无比认真且十分专业的态度,向赵敢详细介shào

了一道凉拌菜所需佐料及制作过程。

徐文瀚愕然问道:“后来……康王就真的照你说的那么干了?”

杨致哭笑不得的道:“谁说不是呢?”

徐文瀚顿时笑不可遏,上气不接下气的笑了半晌,摇头叹道:“都说康王从小性情沉稳老练,看来也不尽然。光天化日之下,闹市街肆之间,你二人在百姓眼中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身份无论如何隐瞒不住,此事又极为有趣。噱头十足,不日便会传遍长安。三弟,今日你无意中帮了康王一个大忙啊!”

杨致不以为然的道:“不过是取悦民心、搏些名望而已,算不上帮了他什么大忙。即便我没有凑巧碰上。赵敢也会绞尽脑汁出几回类似的风头。沉稳老练并不等于无趣,赵敢能随机应变突出奇招,足见其才具不俗。心智过人。何况此事做得油光水滑无隙可寻,不是沉稳老练又是什么?”

徐文瀚点头道:“说得有理。与其说康王是取悦民心为己搏名。还不如说他是为了取悦皇上。我估计,近日就会有圣旨颁下了。”

杨致懒洋洋的道:“圣旨?有我什么事?他爱颁什么颁什么。”

康王赵敢的心腹谋士李佐与宁王赵当的心腹幕僚丁石泉年岁相仿。都是四十出头。丁石泉给人第一眼的印象是潇洒飘逸,颇有几分名士高人的风范。而李佐却是五短身材,肥头大耳,又留有两撇鼠须,倒是像极了黑心的地主老财或是奸商。

仔细听赵敢说了事情的经过,李佐也是乐不可支,一身肥肉笑得直颤:“想不到杨致竟是这等妙人!王爷无须多虑,无妨,无妨!”

见赵敢脸色不愉,强自敛起笑容,解释道:“今日之事,非但无伤大雅,还对王爷大有好处。王爷路见不平,出面主持公道,只小事惩戒而未伤人命,尔后送官法办。于情于理于法,三者兼顾,任谁都挑不出毛病,何来过分一说?”

“依在下看来,杨致现身东市只是巧合,当时绝无插手之意。所谓凉拌,绝非杨致有心帮王爷出主意,而是聊以应付的戏言调侃。王爷能见机奇变,倒是神来之笔!”

赵当皱眉道:“本王是担心那几个泼皮不经打,万一闹出了人命,反倒弄巧成拙。神来之笔谈不上,只是顺水推舟的突发奇想罢了。”

“本王依先生的建议,打着体察民情的招牌每日走街串巷,寻机做些诸如今日之类的事,是为了向父皇表明心志。今日之事是否过于儿戏了?还不知父皇将会如何看待。”

李佐神情笃定的道:“王爷大可放心,皇上乃是当世雄主,在开怀一笑之余,只会对王爷愈发看重。遑论王爷已奉召回京,纵然远在幽州或襄阳,王爷与宁王的所作所为,恐怕很难瞒过皇上的耳目。”

“皇上对王爷与宁王的心思,应是洞若观火。之所以迟未降旨,一是为体恤二位王爷劳苦,想让二位王爷好生休养一些时日,二是借此间隙观察二位王爷的心性。王爷大大方方而不失小心的应对,反而是好事。”

“杨致事发之时与王爷言谈甚欢,现场围观的众多百姓或许不识王爷真容,相信认出杨致的必有不少。而此事是王爷所为,又甚是新奇有趣,市井间自然会有好事之徒对王爷的身份追根究底。如此一来,王爷的英名岂会湮没?王爷可知,民心与名望有多少人极欲求之而不得?正因有了今日之事,皇上考究二位王爷心性的进程必会加快,王爷有意出任长安府尹的心愿,近日定可达成!”

赵敢长嘘了一口气,轻轻挥手道:“本王城西的别府中,新近来了一拨金发碧眼的胡姬。先生得空时,自己去挑两个看得上眼的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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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招标与代言的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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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历武成二十六年五月二十二日,有人欢喜有人愁的几道圣旨,在各种各样的猜测中,在各方各面人物的复杂心情下,终于颁发了。

“……钦封勇毅大将军、三等镇南侯卫飞扬,因老父病重,再三奏请削职去爵回府侍奉。朕感其情可悯,孝心可嘉,准奏。钦此!”

这道旨意在朝堂上下,早是意料中事。皇帝颇为无奈的“厚道”,毕竟也是厚道。因杨致当机立断拉了赵天养背黑锅,卫氏一门才得以保住性命,已是莫大的庆幸。虽然皇帝将卫飞扬一撸到底,实则与贬为庶民无异。但在不咸不淡的旨意中,只字未再提及卫肃的罪责,也算是给足了卫飞扬面子。

皇帝假惺惺的托了许多时日,卫飞扬终于等来了意味着重新开始的圣旨。杨致曾言,朝堂之上或比战阵厮杀更为凶险,卫飞扬对此又有了更为深切的感悟。

“……宁王赵当、康王赵敢二位皇子,为国戍边御敌多年,统兵治军有成,朕心甚慰。自即日起,着宁王赵当入阁参赞署理政务,着康王赵敢履任长安府尹。原任长安府尹蒋弼清廉刚正,代朕牧守长安劳苦功高之余,兼不忘孜孜治学,特擢升为翰林院掌院大学士。钦此!”

宁王早在十六年之前,就是竞争储君之位的有力人选。奉召回京之后只主动上门拜会了杨致,很识趣的择清了自己与皇帝、杨致当初劫夺黄金的心结,此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与任何朝臣私相往来。

康王的军功与宁王可堪比肩,每日微服出行“体察民情”,近日又在演出了一场“凉拌活人”的精彩戏码。还不是早已盯上了皇帝当年做过的长安府尹的位子?

即便是头猪,也都看出二位皇子心里在想什么。既然太子的位置空出来了,既然不再带兵征战了,那总该干点别的。是以这道旨意毫无新鲜之处,无非皇帝对二位皇子的考究明朗化、公开化而已。

长安府尹虽是正四品的品阶,却是治守国都所在的京畿重地,一般是由最得皇帝信任、德才出众、精力充沛、前途无限光明的大臣担任。而翰林院掌院大学士虽是正二品的高官。却无署理政务的实权。时下远谈不上是首重文治的盛世,充其量是皇帝笼络读书人的样子货。蒋弼正是年富力强的黄金年龄,本来干得好好的。为了给康王腾地方,颇有躺枪之嫌,也只好以“特旨”连升三级聊以**了。

“……查金城商户黄继先与咸阳商户郭培,持仗小有薄财。心生妄念。意图与废太子私相勾连,罪不可恕。日前已将二人押解长安,着集贤殿大学士徐文瀚会同六部相干人等细审论罪,限期一月结案!钦此!”

不过是两个想要抱紧太子大腿的豪族富商罢了,若论政治分量,连做替死鬼都不够格,皇帝却先后两次下旨“眷顾”。没办法,实在是手头紧啊!

自太子被废以来。长安朝堂上下犹如静水无澜,说是人人自危亦不过分。第四道旨意。则为洗牌阶段的压抑气氛,带来了几分喜气:“……集贤殿大学士徐文瀚公忠国事,尚无家室。有民女田氏贤良淑德,可为徐卿良配。朕特旨加恩,二人择良辰吉日成婚。着龙渊阁大学士王雨农为媒,钦封飞虎侯杨致操办。钦此!”

乍一看来,这道旨意显得有点含含糊糊,不伦不类。细品之下,则大有文章。民女田氏是何许人也,自然不难打听。当朝首辅宰相王雨农保媒,皇帝身边天字第一号金牌打手杨致奉旨操办,可谓恩宠无以复加啊!

长安无数权贵官宦人家的未嫁闺秀无不艳羡之极,田氏满门莫不感恩戴德,家主田祖德原本自认难有出头之日,激动得老泪纵横,乃至几度昏厥。更有甚者,赐婚的旨意一经流传开来,因田老夫子背负着“尽忠事主、因言获罪”的苦情招牌,竟有不少出自田氏门下的文人士子,居然当街嚎啕大哭,高呼苍天有眼,望天叩拜皇恩。

皇帝玩的还是抡完了大棒给颗甜枣的老套路,一石数鸟,一文不花,但无可否认的是收效奇佳。

虽然又露了一把脸,但对杨致的幸福生活并无影响,令人称奇的是,受命主审两位倒霉老板的准新郎官徐文瀚也依然悠闲,仍是每日上朝点卯之后,风雨不改的与杨致、卫飞扬泡在一起。

这日午后,徐文瀚竟与秦空云一齐来了杨府。

秦空云久未露头了,杨致亲热的招呼道:“秦老板秦大少爷,近段时日都不见你人影,死到哪里去了?”

秦空云叹道:“我天生就是劳碌奔波的命,哪有三弟这般自在?”

徐文瀚促狭的道:“二弟,三弟新接了一桩美差,他惦记你是不假,务必要小心留意把腰包捂紧一些!”

能找个冤大头买单的,自己就绝不浪费一个铜板。奉旨操办婚事,只要舍得花大把银子,自然想怎么风光热闹都行。

秦空云熟知杨致一贯的无耻风格,苦笑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反正他杨某人又不是敲了我一两次了,再多敲一回也无妨。大哥的婚事若是太过寒掺,不仅皇上没面子,不也是打我们兄弟的脸么?”

杨致反唇相讥道:“老徐,你既不去审案,又不去准bèi

婚事,每日无所事事到处瞎逛,成何体统?二哥,你这是什么话?没见我正在琢磨吗?这一回就好生教教你怎么做生意。”

徐文瀚笑道:“我已批令六部几个郞官,先行搜集证据。待黄、郭两家再来你这里撞几回木钟,把祸水往裴显中头上一引。对二人罚金结案了事。皇上限期一月,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至于婚事。由你操办,我何须准bèi

?那就更不急了。”

谁都知dào

黄、郭两家有的是钱,您自己清廉不要紧,千万不能挡了别人的财路。徐文瀚一纸“搜集证据”的批令,等同于是货真价实的银票。六部郞官恐怕早已磨刀霍霍,两眼直冒绿光了!

可怜的裴显中,先被净身。后被灭族。由死人来背黑锅,想来那位原任东宫侍读郞不会活转过来找麻烦,谁都不得罪。大家都放心。皇帝要的是银子,十有八九只会默许。

罚金抵罪结案,本是必然。可奉旨会同六部审理,毕竟是正经八百的官面文章。总不能让主审的宰辅大学士领着一群官员。在大堂之上与两位老板讨价还价吧?所以大家都需yào

一个脸皮够厚的中间人。连皇帝私下里都认为杨致是最佳人选。

徐文瀚一番话看似轻描淡写,实则令人心底生寒。谁敢说有抱负、有能力的人不懂为官之道?谁敢说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心狠手辣?

杨致脑子里陡然冒出《康熙王朝》中索尼的一句话:风光无限之际,正是险象环生之时。

徐文瀚摁着鼻子接受了皇帝安排的“良配”,逐渐有意倦怠政事,甩手任由杨致操办婚事,都是为了免遭皇帝过分猜忌的自污之举,都是为了未雨绸缪铺排后路。因为秦空云与杨致各具实力,而徐文瀚唯一的底气。只有满腹机谋!

杨致与秦空云都不是笨人,兄弟四人虽可称得上无话不谈。但揭人底牌的诛心之语平日还是甚少。

二人不约而同的互望一眼,秦空云不经意的笑道:“大哥,婚事如何操办,可有想法?不知婚期定在哪个大喜吉日?好让二弟早作准bèi

,我也定当尽lì

奉承。”

徐文瀚显然对自己的婚事提不起太大兴致,一摇手道:“皇上不是怕我受穷,才命二弟操办么?全凭二弟做主就是。婚期尚未确定,那是王老相爷的事。”

徐文瀚不好女色、不喜奢靡是真的,但他绝对不穷。原在信阳就是小有家财的殷实人家,之后投了秦氏为幕宾,秦氏必定没有亏待他。杨致与秦氏每次分赃,都没忘了他那一份。后来入阁拜相主理举国钱粮,他若是乐意,只要随便漏点话风,银子就会滚滚而来。

这一切当然都瞒不过手眼通天的皇帝。对于徐文瀚的婚事,皇帝心底多少有点愧疚之意。

杨致对皇帝与徐文瀚的心思,都看得非常通透:“二哥,这一回非但不用大哥操心半点,还真不用你掏银子,又会让你长点见识。”

秦空云出于经商的职业本能,奇道:“二弟,你究竟打算如何操办?快说来听听。”

杨致嘿嘿笑道:“老徐好歹是个宰辅大学士,又是皇帝特旨赐婚,咱们当然是怎么风光就怎么来,排场想要多大就有多大。但是,这风光和排场,说到底都是靠银子砸出来的。聘礼要送吧?府邸要整葺一新吧?家什摆设要置办吧?百十来桌的喜宴要摆吧?诸多事项,哪一样不要花银子?”

徐文瀚苦笑道:“我知dào

你脸厚心黑,生财有道。我坏了名声是小事,你切莫闹得太过出格了。”

杨致毫不在乎的道:“你尽管放心好了。不是有很多人背后骂我是奸商子弟么?我岂敢辜负如此美名?据我大致估算,这场婚事不仅一文不花,应该还会有一百万两以上的盈余。”

徐文瀚与秦空云相顾愕然,差点连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你说什么?……一百万两以上的盈余?!”

杨致眼里满是热切的憧憬:“瞧瞧你们这点出息!一百万两就把你们吓成了这个鸟样?杨家马上就会新添两个人丁,我府上紧接着就会有两场喜事!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徐文瀚把茶盏一放,佯怒道:“少卖关子!再不说我就走了!”

杨致得yì

的道:“这桩婚事之所以蕴藏着巨大的商机,妙就妙在八个字:特旨赐婚,奉旨操办。加上老兄你,我杨某,田祖德那个老混蛋,都称得上是响当当的名人。赫赫皇权与名人效应完美结合,想不挣钱都难啊!”

接下来思路越来越清晰,越说越顺口:“奉旨发财之路有两条,先说官面上一条:我明日便去一趟吏部,把有资格参政的四品以上京官名单全部抄录下来。尔后按照名单写好喜帖,当然落款署我杨致的大名,末尾注明不收礼品也是必须的。超品王公显贵以及正二品以上重臣,由我亲自上门去送,其余遣派家仆阿福去送。”

“成婚请人喝喜酒,任谁都无话可说吧?胆敢不来?除非他是不想在长安混了!你的婚讯已是满城皆知,本来婚期是否确定无所谓。既然你刚才提到了名声,无非是怕人家说我太不要脸了,那就等确定婚期之后再去派发喜帖吧!”

唾沫四溅的掰着手指道:“仅此一样进项,我估计应有六十至八十万两左右。”

秦空云艰难的咽了一口茶,问道:“还有一条呢?”

“这一条是官面上的进项,其余就是民间的了。”杨致既是提到了赫赫皇权与名人效应相结合,另一条只需照搬前世的商家赞助以及产品代言流程了:“还有一条,我准bèi

举办一个广告招标会与产品代言洽谈会。”

眼见徐文瀚与秦空云对两个新鲜字眼一时无法理解消化,详细解说道:“打个比方说,聘礼必须热热闹闹的抬着挑担招摇过市,但物事都须去商铺采买。既然如此,那就在一应行聘礼品的醒目位置标出商铺的字号。条件是物事由商家免费提供,我另收取一定银两的广告费用。如此一来,标出字号的商家必会声名远播,店东、掌柜与伙计也有了为人津津乐道的吹嘘本钱。二哥,你是行家,应该知dào

有很多商家挤破头都会抢着来做。”

秦空云深以为然,举一反三的道:“依你的意思,一切相关事项,均是照此办理?所谓广告招标与产品代言洽谈,定然是价高者得了。”

“确是如此。”杨致自信的道:“这一样进项,刨去采买所有物事的费用不说,我估计应有三十万两左右的收益。”

“还有一节,长安有实力的商户成百上千,有人中标,就必定有人落选。为了吊起他们的胃口,不让他们太过失望,我打算在喜宴上另开几桌商户席。与满朝王公显贵和高官重臣共赴喜宴,那是何等荣光?或与诸多分量足实的富商巨贾结识,日后又会带来怎样的商机?中标的商户自有席位,落选商户代表加备三桌。但不是哪个阿猫阿狗都能赴宴的,暂定二万两银子一个席位,否则也显不出他们的身份与实力。这一进项近乎纯利,应有六十万两的收益。”

“三样进项相加,一百五十万两是稳稳当当跑不了的。大哥,我劳心费力,你坐享其成,你六我四的四六开,应该不算过分吧?”

徐文瀚早已听得蛋疼,只是强自忍住听他说完。秦空云兴致盎然,徐文瀚此刻只恨不得掩面而走:“三弟,愚兄……这个突感不适,先行告辞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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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天价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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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空云回府之后,将兄弟三人聚首的详细情形,报与秦公知晓。

秦公用心聆听后,默然良久才不置可否的问道:“空云,你如何看待此事?”

秦空云作为秦氏长子,老父加意培养的接班人,自小见多了商场的尔虞我诈与世间的人情万象,自有一番见地。

此时没有外人在场,秦空云无须在父亲面前藏头缩尾,放胆直言道:“贪官墨吏巧立名目,借操办喜事为名,行敛财之实,自古有之,并不稀奇。杨致扯了皇权做虎皮,拿徐先生与他自己、田氏的声名公然售卖,恐怕再无旁人有此胆量。至于商家具名赞助与产品代言,虽有可圈可点之处,但是除他之外,其余高官显宦绝对拉不下这个脸面,所以只能视为可一不可再的特例。而徐先生任凭杨致做主,也有刻意自污之嫌。儿子拙见,不知父亲以为然否?”

秦公赞许的道:“你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足见你思虑细密,见事明白。徐文瀚乃是无双国士,杨致也素有捷才急智。你稍后不妨用心思量,杨致纵然胆大包天,行事看似无所顾忌,但细究之下可有疏漏?充其量别人只敢也只能在背后骂他无耻罢了。能做到这个地步,那是真zhèng

过硬的本事!”

“且不说其他,从长远来看,天下名人何其多矣!在银子面前,未必人人顾及脸面。即便不牵扯到皇权,所谓商家赞助与产品代言,必定影响深远。必会开创全新的商家行销模式,切勿小看了!”

秦公虽退居幕后已久。却仍是秦氏说一不二的绝对权威。秦空云凛然道:“父亲的教诲,儿子定然时刻铭记于心。”

秦公安慰道:“你那三个结义兄弟。虽然都是当世人杰,但你也没差到哪儿去,无须妄自菲薄。眼下还有几件琐事,为父要嘱咐你。”

“卫氏一门业已势衰,然卫飞扬只暂有小挫,日后必成大器。每日早饭后的辰时时分,杨致都会去卫府教授卫飞扬兵事武技。你们都是结义兄弟,这段时日若有空闲,于情于理都应多去卫府探望陪伴。”

“杨致向来说得出就做得到。极为讲求实效。徐先生的婚事操办,诸事繁杂,处处皆需人手。明日你亲自拣选几个精干掌柜,命他们随时听候杨致吩咐,长安分号一应伙计任凭调用。”

“老二近日来信禀报,看中了一门亲事。老二扎实稳重,若非认定了那姑娘,断然不会报我首肯。唉!我秦氏不同寻常人家,无法讲究那许多世俗礼数。对方家世无所谓。只要老二真心喜欢就好。骄阳孤身驻守蓬莱多年,也该成家啦!骄阳亦与杨致交厚,杨致早已答yīng

为他保媒。杨致不会在长安呆太久了,这段时日你抽空抓紧处置手头之事。待杨致重返山东时,你代为父与秦氏一同前去吧!”

秦氏兄弟三人自成年之后聚少离多,秦公每当提及于此。不知不觉话也多了。秦空云感叹道:“我家老二与老三,都不容易啊!——父亲。老三近日可有消息?”

秦公摇了摇头道:“你们兄弟三人各有所长,但为父对老三最为放心。老三是我秦氏的最后底线。不可轻动。他没有消息,就已是最好的消息。”

正如秦公所说,杨致绝不是光说不练的假把式。次日起了个大早,还带上了家仆阿福,却不是去卫府,而是去了徐府。

徐府是长安城南偏僻之地的一处宅邸,徐文瀚既无家室女眷,又甚少与朝臣往来,平日里愈发显得清冷,连杨致等几个结义兄弟都不怎么愿意来。

徐文瀚还未来得及吃早饭,对杨致的突然到来也颇感意wài

:“三弟?来得这么早,所为何事?”

杨致干脆的道:“帮你搬家。”

徐文瀚大惊道:“搬家?我几时说过要搬家了?”

杨致笑眯眯的道:“昨日我费了偌大一番口舌,你以为是跟你说着玩的么?宅邸要修饰整葺,家什摆设全要换成新的……,招标与商务洽谈也需yào

专门的场地,弄一大堆商户去牙行未免有**份,去我府上又太过闹腾。大哥,时间紧,任务重啊!当然,你实在不想搬也行,只要你乐意,只要你受得了。”

徐文瀚顿时头大如斗,苦着脸道:“这位大爷,请您高抬贵手,暂且放我一马行不行?我还要赶着去上朝呢!”

徐文瀚的缓兵之计毫无作用,上朝的借口唬谁都唬不住杨致。若不是为了将他堵在府里,真犯不着来得这么早。

一口回绝道:“不行!这事儿没商量。上朝?反正你每日应卯之后便已开溜,少去一天死不了人的!”

徐文瀚无奈的道:“那就搬吧!……这般仓促,你让我搬去哪儿?我府里的仆役下人怎生安置?”

杨致笑道:“你的全部家当,不就是几身衣裳几本破书么?什么时候搬家都不会仓促。我府里、秦府、卫府或是客栈,你爱搬去哪儿就去哪儿。难为你还记得那十来个仆役下人,平时他们跟了你比守着个山神庙都可怜。在你成婚之前,愿意留下的每人每日五两银子工钱,不愿留下的打发十两银子走人。”

不等徐文瀚答yīng

,便喧宾夺主的吩咐道:“阿福,你先去问一问府里所有仆役的意思,让愿意留下的人将整座宅邸干净。尔后帮老徐收拾收拾,送他去想去的地方。”

阿福自认是杨府家仆的嫡系班底,随着少爷身份地位日渐显赫,侯府各色人等越来越多,早有几分不被重用的失落。不想今日一早少爷就带他出门办事,还给了一千两银票说是“临时经费”,那种久违的存zài

感立马又回来了。胸脯拍得山响:“少爷,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徐文瀚兀自在怔怔发愣。杨致交代完后,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一是怕徐文瀚回过神来较真纠缠。二是怕日后少有闲暇再去卫府,得去与卫飞扬打个招呼。其三当然是去找秦空云了。

事关这个年代前所未有的新概念发财大计,又能狠狠恶心一回皇帝而让他不好吱声,是以杨致兴致甚高。兹事体大,确实不能掉以轻心。虽说这一回不用敲秦氏的竹杠,但还是要借助秦氏在商界的影响力,也要借助秦氏现成的老练人手。

孰料还未踏进卫飞扬的书房,就听得秦空云与卫飞扬在谈笑风生了。一见杨致,卫飞扬红光满面的笑道:“三哥。你来得正好!二哥与小弟方才正在说起你,差点儿没把我笑岔了气!也只有你才有这个胆量,才能想得出来!”

杨致嗤道:“很好笑吗?昨日老徐气得脸都绿了,今日一早我又去赶他搬家,这会儿还不知dào

在怎么咬牙切齿的骂我呢!——秦大少爷,我稍后正要去找你,倒是省得跑来跑去了。”

待杨致说明来意,卫飞扬一时无语,秦空云则道:“家父昨日已经交代。三弟所需人手任凭调用。除此之外,关于大哥婚事的一应招标与物品代言,我秦氏此番只做看客,均不参与。”

杨致点头道:“如此甚好。秦氏之名。天下皆知。若是参与,长安商户谁还敢来?连同这一节,还有一些消息。务必尽早放出风去。”

卫飞扬趁着话隙起身道:“商道一事,小弟确是地地道道的门外汉。二位兄长尽可在此从容详谈。今日还有课业,恕我失陪了。”

秦空云愣了片刻。叹道:“四弟小小年纪,真是太难为他了。不过,他也长大了。”

徐文瀚与杨致初到长安便是在秦府栖身,不用过多考lǜ

就搬去了秦府,一来熟门熟路的住习惯了,二来与深居简出的秦公也有共同语言,不至于太过孤寂无聊。

若要谋求商业利益最大化,十足到位的前期炒作绝对必不可少。

在徐府汇集长安城内诸多顶级匠人紧锣密鼓的修饰整葺之时,几个令人感觉不可思议的消息,在市井街肆间逐渐散播开来,并以犀利无比的穿透力,迅速渗入到诸多王公显贵、高官重臣以及无数商家巨贾的府邸,乃至皇宫大内之中。

……包括聘礼在内的一切婚礼所用物事,都由商户免费“赞助”?都可在显著位置标明商户字号,以示广而告之?……非但在徐大学士的婚礼上,日后徐府的一切日常用具,均可指定商户提供?商户可在商铺物品醒目处标上“某某指定产品、某某真诚代言”的印记公然售卖?……为了保证公平、公正,为了回报众多商户的一片“热忱”,为了让所有商户都有机会参与,奉旨操办婚事的飞虎侯爷,竟然会举办专门的招标与商务洽谈会?

短短四五日内,闻讯前去徐府探视、求证的人络绎不绝,并且与日俱增。奉命驻守徐府监工的杨府首席家仆阿福,再度成为备受追捧的热门人物。原本偏僻清冷的徐府,不过数日功夫,俨然已成闹市。

有心的商户经过消化与算计,不难看出其中蕴含的巨大商机,以及日后可能带来的丰厚回报,已有不少富商巨贾跃跃欲试。

诸多王公显贵与高官重臣眼里,首先无不以为是一场哭笑不得的闹剧。后来见皇帝似乎没有任何不良反应,杨致虽然既未承认也未否认,却是每日风风火火的四处奔忙,这才相信八成是真的。回过头来用心一算收益,除了痛骂杨致无耻,剩下的只有羡慕嫉妒恨了。

徐文瀚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把自己彻底包裹起来了。这位原本应该是男一号的准新郎,实在无法忍受众人异样的目光,戏谑的笑意,好奇的问候。每日缩在秦府闭门不出,非要出门的话,也是躲在封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或是软轿里。

皇帝乍一听闻,开始是勃然大怒,继而愤恨不平,最后无可奈何。闹腾了近十日到了月末,皇帝听了金子善奏报的最新消息,脸上忍不住连连抽搐:杨致定于六月初三日,在徐府举办第一场招标会。限额三十人,参与者须交纳押金十万两,每人另收报名入场费五千两。报名入场券早被抢购一空,每张黑市价业已涨到二万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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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添丁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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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御书房内来回踱了半晌,重又坐回御案前。贴身内侍马成与金子善见皇帝脸色阴沉,都不敢相扰,只是无声的侍立一旁。

皇帝落座之后,没头没脑的问道:“杨致家中的那两个小崽子,将在何时出生?”

事实上,皇帝直接掌控的禁军、内廷禁卫府、秦氏与现身不久的金子善等四套情报系统,现今只有金子善最受皇帝信赖。应声禀道:“回皇上,据定期去杨府诊视安胎的太医说,沈氏夫人的产期就在六月上旬几日,公主的产期要稍晚,但也在六月以内。”

皇帝“砰”地一声在御案上重重拍了一记,咬牙恨声道:“若非朕怜惜文瀚清贫一时心软,岂会让杨致那厮这般胡来?黄、郭二人已然在京待审,两家必会去找他大撞木钟!那厮两个孩儿一前一后相继出生,你们以为他会放过这等搂钱良机?以为他会将两场喜事并做一场操办么?朕随便算一算,仅是这一两月光景,那厮恐怕少说能捞到四五百万两银子!”

“朕费尽心机在两个不知死的奸商身上打主意,吴越撮尔小国,国库存银想来也不过数百万两。与杨致那厮相比,朕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俗话说得好,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马成与金子善都是皇宫大内混出来的人精,心中自然雪亮:皇帝这是在眼红啊!

可操办徐文瀚婚事是您明旨指定,从黄、郭两家榨油也是您有心暗中授意乃至怂恿,或许眼下杨致根本没那个闲工夫去搭理他们。两个孩子尚未出生。无论从哪一条来说,您都找不上人家的麻烦啊!憋了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只好关起门来发上一通牢骚了。

金子善对杨致的胆量、把握火候的心机、闻所未闻的经商理念,其实从心底都十分佩服。只听皇帝又问道:“小金。你有没有想过,杨致那厮前段时日为何那般招摇的炫耀武技?”

金子善当初向皇帝禀报此事时,皇帝不以为意,颇显淡然。此时突然旧话重提,又为何故?

正自心念电转,斟酌着应该如何回答是好,却听皇帝冷哼道:“那厮是在警告所有对他有威胁、或是意欲对他不利的人,其中也包括了朕。因为他不放心将老父、娇妻、幼子留在长安!这恰恰说明,他的心还不够狠。还能为朕所用。”

皇帝主动提及万分隐秘的敏感话题,金子善自然不会接口。但想得更深一层,便禁不住彻骨生寒:皇帝与杨致骨子里根本是一路货色。皇帝谁都不相信,杨致谁都敢杀!

皇帝眼红归眼红,牢骚归牢骚,既无法阻挡杨致发财的步伐,也无法阻挡诸多商贾们被撩拨起来的好奇与疯狂,……更无法阻挡杨致孩子的降临。

十月怀胎是人所周知的常识,太医的诊断也十分专业。六月初二日清晨。天色尚未放亮,初为人母的沈玉就下身见红,开始阵痛。随即撕心裂肺的嘶喊,传遍了整个侯府。

好在早有宫中太医在杨府当值。长安最好的几个稳婆早已入住杨府,倒也不显慌乱。但这个年代的女人产子,是公认的一道生死关口。是以侯府上下每一个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老爷子杨炎一早就战战兢兢的跪在了祖宗牌位前,无比虔诚的焚香祷告。杨致则不顾太医与稳婆的劝说阻拦。执意要陪在沈玉身边。

沈玉脸色苍白,疼得满头大汗。紧握着杨致的手,语无伦次的大喊大叫:“杨致!你这个混蛋!……凭什么是我生啊?你怎么不生啊?!……小兔崽子!你怎么还不出来啊?疼死老娘了!”

杨致初为人父,若说不紧张不激动,绝对是假的。一边紧握着沈玉的手,一边为她擦拭着眼泪与汗珠,一边胡乱安慰道:“玉儿乖啊……来,咱们再加把劲儿!好了,好了,下回我生,我来生!”

沈玉生性爽朗好动,身体素质本就极佳,加上孕期良好的营养与适量的运动,只折腾了近一个时辰,便于辰时末刻顺利产下一名男婴。

待稳婆将孩子断脐包好后,杨致笨手笨脚的小心接过,送至沈玉面前,自己禁不住泪流满面:“玉儿,你看!这是我的孩子!这是我杨致的孩子!”

沈玉累得近乎虚脱,犹自喘息未定。一脸满足的看着孩子,抹着杨致的泪水,反过来安慰道:“相公,这是我们的孩子!咱们应该高兴才是,不哭,不哭啊!”

杨致在前世孤身一人四处亡命搏杀,在这一世虽然仍自不得安宁,但自己的血脉有了承继,生命有了延续,等于是有了靠岸的根!让他怎能不感慨万千?

老爷子杨炎乍一听到这个天大的喜讯,竟然犹如烂泥一般软软摊倒在地!愣了半晌才一骨碌爬起来,神气活现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杨府上下无人不知老爷子的脾性,纷纷凑过来道喜。老爷子也懒得一一回谢,踱至正厅大门正中,豪气冲天的吩咐道:“杨家有了后,老爷我高兴!管家,每位太医酬谢三千两!稳婆每人酬谢一千两!府里上下人人有份,每人赏银二百两!”

诸多仆役侍婢及值守内廷侍卫,尽皆喜不自胜。别忘了杨府还有一位临盆在即的少夫人呢!不管那位少夫人生的是男是女,只要是个人,因为身份特殊,赏赐只会多不会少啊!

岳父沈子通与大舅子沈重闻讯,也在第一时间赶来致贺。自太子坏事以后,杨致极少给过这父子二人什么好脸色。老爷子杨炎与这个酸不拉几的亲家素来不太对板,今日因为添丁之喜,两亲家似乎相互看来顺眼了许多。

其实除了杨家父子。最感神气的人就是沈子通了。

太子因意图篡逆被废,那一头已是彻底没了念想。儿子沈重原本已是前程无量的禁军将领。皇帝若不是看在女婿的面子上,莫说扔去兵部提前“养老”。能否保住性命都难说。可女儿实在是争气啊!太争气了!

这年头什么都讲究一个正统。女儿沈玉是杨致的结发原配,钦封的镇国诰命夫人,如今生下的乃是杨家货真价实的嫡长子!公主?还不是杨家平妻?公主又如何?即便生下的同样是儿子,那也是庶出!按大夏礼制,庶子既不能承袭爵位,亦不能接掌家业。说到底,只有老沈家的嫡亲外孙,才是未来的杨家之主!

赵妍嫁进杨家之后心境恬淡,平日谨慎自处。待人谦和有礼。所以不仅与沈玉相处融洽,也深得杨府众人发自内心的尊重。她受过这个年代最正统的教育,熟知礼制法度。心知杨致对所谓礼法这一套非但不太在乎,甚至还有些反感,因此对肚里的孩子将来在杨家的地位毫不担心。

在杨府一片欢腾中,赵妍捧着大肚子来向沈玉道贺,来看望刚出生的孩子,自然必不可少。杨致向来心细,狂喜之余。赵妍言笑晏晏背后隐藏的畏惧与忧虑,都没能瞒过他的眼睛。在众人面前也不回避,拉过赵妍的手,一起轻抚着腹中的孩子。鼓励道:“妍儿,别怕!一切有我在呢!只要是我的孩子,我都一样喜欢!”

但是作为杨致另一位重磅级的岳父大人。皇帝就不是那么想了。杨致得子的消息传至宫中,皇帝竟是眉头紧锁:“什么?杨致得了个儿子?……这厮怎么能得个儿子?凭什么得个儿子?”

贴身内侍马成在宫中已经呆了数十年。皇宫大内以及诸多高官显宦家中花样百出的各种弯弯绕,实在见得太多了。情知皇帝对杨致疯狂搂钱的眼红劲儿还没来得及缓过来。这个消息又令他老人家郁闷之极:按皇帝一厢情愿的想法,沈玉最好是生个女儿。这样的话,自家女儿赵妍若是侥幸给杨致生个儿子,好歹有个杨家长子的名头不是?

皇帝管天管地,难不成还能管人家生男生女?马成当然不会去触皇帝的霉头,赔笑着小心岔开话题道:“皇上,飞虎侯夫人杨沈氏是钦封的镇国诰命夫人,其长子按制应恩荫爵位。”

“莫非还要你来教朕怎么做?”皇帝烦躁的一挥手道:“不就是得了个儿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朕的妍儿不是还没生吗?到时候一同降旨恩荫不迟!”

马成识相的诺诺退下,又被皇帝叫了回来:“且慢!明日散朝之后,把王雨农召来。文瀚的婚期居然还未定下,这老货真没眼色。文瀚的婚期不能再拖,越快越好!明日不就是杨致鼓捣的什么劳什子招标会吗?他杨致不是本事大得很吗?很好!朕就多给他找些事做!——就算累不死你,也要生生磨死你,朕让你这厮神气!”

然而,皇帝成心给杨致添堵添乱的如意算盘,貌似极难得逞。

徐文瀚的婚事乃是特旨赐婚,马虎不得。正如杨致当日与徐文瀚所言,时间紧,任务重。前期诸多繁琐的准bèi

工作,招标与商务洽谈,婚期与两个孩子的出生会不会撞车……。如果连这些都想不到,都没有第二套预备方案,那么杨致就不是杨致了。

徐府的修饰整葺,硬装已经即将完工,软装只要有银子,有冤大头,大不了加班加点忙活一两天就可以搞定。招标与商务洽谈按照既定方案,该怎么办还怎么办,无非是进程抓紧一些而已。

可这日午间秦空云前来贺喜的时候,杨致又临时改了主意:“二哥,明日的第一场招标会,本来我是可以去的。但我细想之下,决定还是不去。反正一应流程你都已熟知,明天就辛苦你主持了!”

秦空云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犹豫道:“三弟,不是哥哥我躲懒推诿,说句不太近情理的话,你既不会生孩子,也不会带孩子,招标会不过半日功夫,你为何不去?”

杨致笑嘻嘻的道:“秦大少爷,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初我跟大哥与你详细解说的时候,不是早已把我两个孩儿的弥月之喜计划进去了?明日由你捎带提上几句,就说我家的满月喜事也打算依葫芦画瓢照此办理。若是由我自己去说,会不会显得太不要脸了?”

秦空云登时无语,硬憋了片刻才答yīng

道:“是……说得极是!侯爷,您要脸,真是太要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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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特邀评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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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皇帝所说,杨致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是诸事繁杂的凑到了一起,不忙才怪。

忙是忙,忙而未乱。

自从杨致得子,关乎徐文瀚婚事衍生而来的一切具体事务,都甩手交与了秦空云。但是毕竟有千年代沟,很多关键节点,都需杨致亲力亲为。

秦氏乃是天下闻名的商界巨头,置身事外而只全力组织、主持及评判,更显地位超然。把话说白了,就是秦氏与诸多趋之若鹜的富商巨贾不是一个档次,不跟你们一起玩儿。从任何角度来说,此事对秦氏都是有利无弊,是以于情于理都没打半点折扣。

杨致忙碌之余,就如前世绝大多数的年轻父母一样,给孩子取名是个既享shòu

又挣扎的过程。平日闲暇之时,两个孩子的名字不是没想过,男孩女孩的名字想了一大堆。可事到临头,总觉得这个很合适,那个也不错,反而拿不定主意了。

最令杨致无法容忍的是,老爷子杨炎与岳父沈子通的积极性也空前高涨。

沈子通起的几个名字,连杨致都看着头晕眼花认不全。这年头又没普及字典与汉语拼音,绝大多数人都是文盲与半文盲。孩子长大以后,你让别人怎么叫他?只粗略看了一眼便远远扔到一边:留给您自己的孙子用吧!

老爷子起的名字倒是通俗易懂,又喜庆吉利:杨富贵。杨致笑得很开心,但也笑得老爷子心里直发毛:“老爹,这一个叫杨富贵。那下一个是不是该叫杨发财啊?”

杨府添丁第一时间赶来贺喜的,少了谁都不会少了越王赵启。其母梅妃素有贤淑宽仁之名。一直保持敏锐的政治嗅觉与高度警惕的心理。由于梅妃的严加管束与杨致的刻意疏远,太子倒台之后。实jì

上赵启已经很少到杨府来了。

赵启极具权谋天赋,眼下正是诸王争储的敏感时期,杨致愈发不愿招惹。无奈这小子不仅是如假包换的正牌皇子王爷,还跟老爷子杨炎是忘年交的哥们儿,杨府上下无不与他相熟。只要他想来,谁又能拦得住呢?

杨致借口事忙,只礼节性的打个招呼便扔下他不理。这小子倒是淡定得很,先是找了老爷子相见恨晚的胡扯海侃了老半天,再端足了王爷的架子。煞有其事的去看了不是正牌外甥的小外甥,又去探望了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姐。绕了一大圈之后,才重又来找杨致。

“姐夫,恭喜你喜得贵子啊!”

“多谢王爷。不过您先前已经恭喜过一次了。”

“姐夫,其实你也知dào

,我有很多做生意的朋友……。”

“王爷,您与何人交好、与何人为友,理应告sù

皇上或是梅妃娘娘。我很忙。”

赵启从小就不喜欢老实呆在宫中,时常流连于市井街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三教九流的“朋友”确有不少。这小子极少有个正形,此时两颗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立kè

引起了杨致的警惕:既是提到了做生意的朋友,想必是奔着招标与商务洽谈来的。该不会是受了哪个商贾的请托。想要走后门插队?或是随便给几个银子糊弄一下?那我还搞个屁啊!

赵启再怎么狡狯,总归是孩子心性。脸上开始有点挂不住了:“若非怕父皇与母妃责罚,我用得着跟你在这儿磨叽?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杨致依然毫无松动:“王爷。咱们什么都好说,钱的事不行。这是原则问题。请您见谅。”

赵启颇不耐烦的道:“好啦,好啦!你又不是不知dào

。再多的银子我都不怎么稀罕,犯得上这么防着我吗?跟你明说了吧!近几个月以来,母妃看管甚严,我在宫里快闷出病来了!你弄出来的招标与商务洽谈这些招数,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想必好玩得紧。我不管,反正你得想办法帮我安上一个正经名目,让我看个全程!”

敢情是这么回事!杨致犹豫道:“这倒不是不可以商量……。”

“商量什么呀?”赵启立马顺杆子往上爬:“那些个没眼力劲的笨鳖不识货,只敢在背后说你是要钱不要脸的瞎胡闹。他们也不想想,那些腰缠万贯的富商巨贾,有几个会是蠢人?有谁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么?”

“瞎胡闹好啊!父皇与母妃不会严行阻拦,两位皇兄也不会在意,我又没碍谁什么事。我好歹是个王爷,我要是公然出面帮你吆喝,那些富商巨贾只会来得更多,你也赚得越多不是?姐夫,你不吃亏啊!”

这小子竟是一语中的,杨致马上就被他打败了。略一思索道:“说得也是。可给你安个什么名目好呢?……评委!特邀评委!”

特邀评委这个字眼虽然新鲜,但不难理解。赵启只听杨致稍作解释,便乐滋滋的找秦空云落实去了。

次日徐府的第一场招标会,越王赵启以神mì

嘉宾的身份闪亮登场,出任特邀评委,果然博得了不少眼球,与会的诸多商贾愈发觉得,报名入场的五千两银子花得不冤枉。

招标会的第二个亮点,就是徐府门外挤得水泄不通,会场却是秩序井然。安保工作之所以如此到位,只因为徐府大门口正中位置,摆放了一具古雅的兵器架,上有两件兵刃:九石强弓与夏军制式单刀。兵器架上的檀香木牌写得分明:大夏钦封一等飞虎侯杨致所用军刃。

有了这两样镇邪神器,加上十余名全副武装的秦氏私家护卫,足够用了。至于赵启身边随侍的数名大内侍卫,算是意料之外的锦上添花。杨致心知皇帝有苦难言,对此极感腻歪。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调用禁军或是内廷侍卫,免得节外生枝。无端扯上其他名目。

招标会的第三个亮点,当然是令人两眼发直的丰硕成果了。

预先交纳押金十万两。收取五千两的报名入场费,原本的主要目的。就是设立一个具有相当高度的门槛。未中标者押金全数退还,中标者押金可抵相关费用,多退少补。仅报名入场费一项,即净收入十五万两。第一批四十余种物事分为九类招标,免费赞助物事价值忽略不计,广告费一项净收入二十二万两。两项共计收入居然高达三十七万两,大大超出了杨致原先的预期。

招标会落幕之后,签订契约文书与交纳银两等具体事务,自然有秦氏选派的掌柜、账房与伙计去做。赵启与秦空云一齐来到杨府。从一大清早开始忙活了大半日,二人都饿得狠了。杨致吩咐厨房准bèi

了一桌丰盛菜肴,三人边吃边谈。

秦空云虽然亲身组织主持,从头到尾全程谋划参与,心下仍是极为震撼。生意原来真的可以这么做!经过今日这番实战验证,不难想象,几场喜事操办下来,杨致的进账将会是何等惊人的数字。

赵启则如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不已,意犹未尽的直念叨:“今日既是第一场。那就是说还有第二场或是第三场咯?商务洽谈会应该也在这几日吧?有趣,有趣!”

正吃喝谈笑间,门仆来报:“禀侯爷,王老相爷来访。”

“哦?”在这样的场合。赵启与秦空云和王雨农见面显然不太合适。杨致吩咐道:“快请老相爷去正厅奉茶,我稍后便来。”

杨致刚在正厅现身,王雨农便主动打着哈哈拱手道:“飞虎侯。听闻府上新添麟儿,恭喜!恭喜啊!”

杨致与王雨农十分熟悉且交情匪浅。也不过分客套。宾主落座奉茶后,开口问道:“老相爷驾临寒舍。想必是为我大哥的婚事而来吧?”

“确是如此。”王雨农直言相告道:“老夫今日前来,一是为你恭贺弄璋之喜,二是为告知你文瀚的婚期:六月十一日,便是宜嫁娶的上上大吉之日。距今只剩八日功夫,辛苦飞虎侯要加紧准bèi

了。”

杨致皱眉道:“那么急?皇上下旨赐婚已过十日,老相爷奉旨保媒,难道昨日才定下婚期么?何不早点告知?”

王雨农苦笑道:“如若有心,哪天不是吉日?文瀚府邸清寒朴素,修葺装点须费时日。而你二位夫人临盆在即,也怕婚期与你产子撞日。是以一直未曾确定婚期,一心只想拖延至你二位夫人顺利生产之后。飞虎侯,老夫并非不通人情世故,原本确是一番好意。”

“但你为操办婚事动静太大,闹得满城风雨。今日皇上召见老夫之时,似乎颇不气顺,明言催促早定婚期。老夫本想再推一推,孰料皇上当即便把钦天监与礼部右侍郎一同召来了,你让老夫如何还推得过去?”

老头儿一番话说得很是实在,杨致歉然抱拳一揖道:“是我太过贪财胡闹无状,倒累得您吃了挂落。老相爷,我给您赔不是了!”

王雨农连连摇手道:“飞虎侯客气了!何谓贪财胡闹?无非是拉下脸面挣些实惠,再者乃效前秦王翦故事,皇上虽会小责而无大祸。请恕老夫多嘴,你在长安怎生闹腾,那都无妨。将来离京外任,务必小心谨慎!”

前秦老将王翦取代李信率军灭楚,秦王嬴政以举国六十万兵马相付。王翦足有一年按兵不动,仅只训liàn

士卒。在此一年之内,屡次上书秦王索要土地财货赏赐,目的是为了让秦王相信,自己绝无拥兵自重、另立为王之意。

杨致在皇帝的有意扶持下迅速崛起,敛财无数,将秦氏旗下粮行收入囊中,也是山东外海的实jì

霸主。身在长安,是在皇帝铁腕掌控的一亩三分地上,怎么闹腾都掀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离京外任,老父妻小虽与人质无异,终归有虎入山林之嫌。但对于野心勃勃的乱世枭雄而言,老父妻小并非不可舍弃。汉高祖刘邦有名的“分一杯羹”,岂不是最好的例证?

杨致的心思是何等玲珑剔透?王雨农不仅仅是来告知徐文瀚的婚期那么简单,而是用心良苦的婉言规劝。

毫无私心的忠心为国,无论如何都理应受人敬重。杨致肃然起身,对王雨农躬身一礼道:“老相爷未免太过高看杨致了!多谢老相爷关爱赐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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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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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气势汹汹的将徐文瀚的婚期定得如此之近,显然不怀好意。

好在杨致早就防着这么一手,在第一场招标会上,已将行聘与婚礼所需物事俱都优先落实。

至于婚仪铺排,杨致原想搞出一点这个年代没有过的特色花样来,作为日后招商洽谈抛砖引玉的噱头。时间如此紧迫,只能从简从快了。大夏官制等级森严,徐文瀚官居正三品集贤殿大学士,婚礼车驾仪仗规格都有十分具体的严格规定。按大夏律,擅自逾制,罪同谋反。既要煞费苦心的搞出花样,又要小心避免落人话柄。不如索性全盘照搬,反倒乐得省心省事。

送走王雨农后,杨致立即将徐文瀚的婚期通知了秦空云。越王赵启在场,杨致纵然肚里有气,总不能当着人家儿子的面骂他老爹。只得没好气的坦言相告:本来就忙,之后会更忙。你要么真心出力帮忙,要么趁早回去老实呆着,别给我添乱。

赵启正在兴头上,怎会甘心回去?登时一听就急眼了:当然是真心出力帮忙了!不就是忽悠一帮傻帽商贾吗?不就是操持一个三品官儿的婚礼吗?你们不知dào

我朋友多、人面广啊?我堂堂一个皇子亲王,有什么事是我办不成的?

老实说,赵启的话还算在理。这小子只要上心,确实是个得力帮手。加上有个王爷的身份做幌子,办起事来无疑会方便顺畅很多。

满打满算只有八天了,至少还得留余三天的时间布置宅邸与新房,以及做最后的检视整理。

杨致稍作思索。便干脆利索的分派任务:“婚期既已确定,那么三日之内必须备礼行聘。二哥。你经验丰富,秦氏人手众多。所以由你负责全盘掌总。由我来负责筹备聘礼,前去行聘,派发喜帖。由王爷负责安排准bèi

行聘及迎亲的车驾仪仗。王爷,我丑话说在前头,去找你那些做生意的朋友帮忙也好,去礼部摊派索要也罢,总归万万不能出半点差错!”

“姐夫,你就瞧我的吧!”赵启骨子里也是个不肯糊里糊涂吃亏的主,把话说穿道:“我稍后出了你家的门。便会大肆宣扬,这一块是由我负责的。料想那些背后骂你的人,想使绊子阴你与徐大哥的人,连半个屁都不敢放。”

所谓百密一疏,杨致正是担心在这一节上如有纰漏。背后怎么骂他都无所谓,就怕遭受别有用心的高官重臣当庭攻悍,或是以卫道士自居的御史言官们疯狗一般的狂吠,以至让皇帝下不了台。有赵启担责的话,即便出了什么岔子。那些人多少会有所顾忌。就算有那么几个蠢货找麻烦,赵启大不了在皇帝面前以“少不更事”为由,推个一干二净。

杨致点头承认道:“王爷明白就好。哦,还有一节。你姐姐这几日随时可能生产,我答yīng

过她,到时候一定会陪在她身边。万一与行聘有所冲突。便只能由你代劳顶上了。因你身份不同,所以今日回宫之后。必须向皇上禀明此事。若是皇上不允,我也好另寻他人相代。”

“二哥。商务洽谈会的诸多细节,咱们早已议定。俗话说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招标会都举办过了,商务洽谈会如若浪费,委实可惜。所以辛苦你在负责掌总之余加紧筹备,务必在五日之内举办商务洽谈会。”

交代清楚之后,三人各司其职,当即分头行动。

比较而言,杨致给自己分派的是最轻松的差事。倒不是他有意偷奸耍滑,两个孩子实在令人挂心。徐文瀚的婚事操办,有赵启与秦空云倾力相助。而自己初为人父的责任与担当,无人可以取代!

招标刚过,中标商贾的物事交割与清点,再怎么快也得有个过程,估计明晚之前能够备齐就算很不错了。而这两天的空挡,刚好可以利用来派发喜帖。所以送走了赵启与秦空云,杨致便一头扎进了书房。

因为预计到徐文瀚的婚期与两个孩子的出生相差不远,喜帖是早已制作准bèi

好了的。若说区别,只是在喜帖上书写的内容不同而已。

由于前世从事的特殊职业,杨致接受过极为严苛的多种语言和文字的读写训liàn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经史典籍浩如烟海,杨致暗自花了很大的功夫来学习与适应繁体字。但是平日他连奏章都写得极少,而且为了以示恭谨方便辨认,都是规规矩矩的柳体楷书。写喜帖应该没那么多讲究了吧?其实前世他对赵孟頫的书法甚是痴迷,却很难有畅快书写的机会,是以早就准bèi

亲笔手书喜帖,好好过上一把瘾。

得益于几首产量不高的剽窃诗词,为杨致博得了文武全才的声名。而他颇有自知之明,凶悍之名恐怕较之尤盛,人品口碑也是极滥。当世不乏深得二王精髓的书法大家,但似赵体行书一般老辣厚重而不失灵动飘逸的字体,至今未曾得见。你们不是说我是一介无耻武夫么?老子亲笔手书的喜帖,有本事就别偷偷装裱临摹!

为了找到感觉,杨致足足花了一炷香的功夫尽情任意挥洒乱写一通,尔后才按从吏部抄来的高官显宦名单,凝神静气的开始书写喜帖。

纵然因微有瑕疵而写废了近一百张,可越写越令杨致对皇帝肃然起敬:有资格上朝参政议政的四品以上京官,竟然总共只有三百不到。其中超品王公显贵以及正二品以上重臣,竟然只有四十余人!这就是号称乱世强国的大夏中央机枢的高官显宦。仅凭这一点,皇帝就足以称得上是雄才大略之主!

心潮澎湃的感叹了一番,按官爵高低顺序依次摊开,以晾干墨迹。全部写完已是天色擦黑。严厉嘱咐书房门仆任何人不得擅动之后,这才揉着手腕去吃晚饭。

杨府众人皆知徐文瀚婚期已定。杨致诸事繁忙,新鲜出炉的小公子取名一事暂时搁置。包括老爷子杨炎与岳父沈子通在内,无人再敢提起。小公子刚出生还不到两天,等侯爷忙过这段时日腾出空来,必然会给自家儿子取个响当当的名字。你们瞎起什么哄?

晚饭后去陪一陪沈玉和儿子,再去看一看赵妍,都是必不可少的。沈玉见杨致满脸疲惫之色,虽然心疼不已,但还是忍不住问他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杨致打着哈欠应付道:“先叫阿大吧!等我有空了,慢慢再想。”

之后几日。杨致、秦空云与最新加盟的赵启组成的婚庆三人组,不得不打起精神连轴转了。所幸并未忙中生乱,诸事顺利。

如杨致所料,诸多王公显贵与高官重臣接到他亲笔手书的喜帖的反应,先是照例骂他无耻,尔后对其自成一家的书法颇感惊艳。福王赵行赋闲数十年,诗词书画无一不精。据说福王手不离帖的足足揣摩了半日,才酸溜溜的道:“古之奸佞之臣才华横溢者,何其多矣!一纸寥寥数十字的喜帖。有何稀奇?”

夏历武成二十六年六月,注定是个喜事连连、且在大夏国史上记下浓墨重彩一笔的月份。

六月初二日,钦封一等飞虎侯杨致原配发妻、镇国诰命夫人杨沈氏为其产下长子。

六月初三日,大夏第一场真zhèng

意义上的商业招标会。在集贤殿大学士徐文瀚府邸成功举办。

六月初六日,大夏第一场商务洽谈会,同样在集贤殿大学士徐文瀚府邸隆重举行。

此二者。开大夏史无前例之先河,对大夏后世商业发展影响深远。

六月初七日。禁军副将军耿超之妻、阳城郡主赵瑛为其产下长子。

六月初九日,钦封一等飞虎侯杨致平妻杨赵氏为其产下次子。

六月十一日。集贤殿大学士徐文瀚由皇上恩旨赐婚,迎娶名门闺秀田氏为妻。

六月十二日,镇守随州的平南大将军杨耀亲率大军攻楚,与楚军激战两日,斩敌逾万,大胜而归。

六月十五日,武威大将军耿进统率大军兵临吴越国都余杭城下,吴越国主开城请降。自即日起,再无吴越国号,国土尽皈大夏版图。

对于杨致来说,累死累活的忙活了十余日,总算有了消停的间隙。

这年头没有婚假一说,徐文瀚新婚燕尔,加之奉旨主审的黄、郭二人一案结案在即,无暇他顾。卫飞扬又出府不便,这日午后只有杨致、秦空云与赵启聚在杨府书房闲谈。

“姐夫,大伙儿送给徐大哥的贺礼都是真金白银,连我与秦大哥也不例外。怎地你只写了一幅诗词,就引得田氏夫人定要当面相谢?我看那首诗词只是软绵绵的有些凄婉,也没什么特别啊!”

“你们的贺礼已计作成本扣出退还了,面子有了,里子也没少,你还啰嗦什么?卖了力还倒贴钱,我杨致不干这样的蠢事。银子总会花完,诗词却可传世。我的字也写得不差啊!至于嫂夫人为何道谢,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

秦空云叹道:“我先前还未留意,三弟竟是字如其人,一样的神龙夭矫!非但能作出《精忠报国》的热血狂歌,居然还能写出《人生若只初见》的柔肠百转!三弟,你简直……简直是个妖人!”

“妖人谈不上,是个大活人和俗人倒是真的。”杨致问道:“送至大哥府上的银子可收下了么?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前老徐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可得养活一大家子人了。”

秦空云笑道:“此番婚事操办,堪称圆满。扣除一切花费,你执意要付的所有人等的工酬亦算在其中,尚有盈余一百四十二万两。你已有六十万两入袋,剩下八十二万两当然是大哥的,大致还是当初约定的你四他六。”

“依你的意思,我只给大哥送去了十万两银票。我暗中告sù

大哥应分之数,余下银两由我代为保管。大哥最初坚辞不受,尔后听得屏风背后嫂夫人一阵剧烈咳嗽,这才勉强收下。”

赵启插言问道:“这位田氏夫人乃是名门闺秀,据说温良贤淑,素有才名。新婚不过数日,徐大哥怎地任由夫人如此?”

杨致不以为然的道:“素闻田老夫子迂腐刻板,治家甚严。大哥向来对钱财看得很淡,平日对吃穿花用也不怎么讲究。温良贤淑的才女若是苦日子过怕了,也是知dào

要吃饭的,也知dào

要过好日子,有何错处?”

赵启皱眉道:“我总觉得,妇人当家,不是好事。”

这小子年纪虽小,看人料事却是眼光极准。杨致心里倏地一紧,不着痕迹的换了话题:“王爷,你明日不必前来,我一早便会进宫。”

赵启不解的问道:“这些时日父皇比你先前还要忙,又未传旨召见,你进宫做什么?”

杨致言简意赅的答道:“交差。交钱。报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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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工作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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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所说的进宫交差、交钱、报喜,不为无因。

按大夏官制,朝臣临时领旨办事,完后需向皇帝奏报结果,称为缴旨。所谓交差,只是循例履行这道程序。徐文瀚是特旨赐婚,新婚次日便带了田氏进宫叩谢皇恩。皇帝除了温言抚慰,还赐了田氏一个三品诰命夫人。杨致是奉旨操办,婚事已毕,理应进宫缴旨。

交钱只能向皇帝面奏,不能在上朝时当着群臣的面当庭陈述。黄、郭一案事涉太子篡逆的遗留问题,宁王与康王两位皇子和几位宰辅重臣,只要脑子没进水就绝不会插手其中,冒然收受两家一个铜板。游离于朝堂边缘的杨致,成了皇帝心目中去敲竹杠的最佳人选。于是乎,杨致在百忙之中,抽空接见了黄继先之弟黄继德与郭培之侄郭开。眼下结案在即,必须要给皇帝一个交代。

报喜就更简单了。当日老太尉陈文远为了照拂皇帝的面子,收了赵妍为义女。赵妍产子,按官面上的文章,杨致第一时间就遣人去了陈府报喜。可赵妍虽说被明旨“贬为庶民、逐出皇宫”,但毕竟是皇帝的亲生女儿。不进宫应个景儿报喜,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待到诸事理顺,已是六月十七日了。如果再不进宫汇报工作,就说不过去了。

太子垮台之后,皇帝大权独揽,除几个心腹重臣参与决策之外,其余朝臣只剩下办事之权,所以如今的早朝清静了不少。也较为简短。这一日散朝之后,皇帝照例与陈文远和王雨农在御书房议事。

贴身内侍马成来报:“皇上。飞虎侯杨致在宫门外等候觐见。”

“算一算日子,这两天他也该来了。”皇帝皱眉道:“这厮不是有御赐金牌么?径直进宫来御书房求见便是。怎地今日这般规矩?叫他赶快滚进来见朕!”

陈文远与王雨农相视一笑,这就是杨致的进退有度的聪明之处了。皇帝在新年临朝之际,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明言,杨致手握御赐金牌、可剑履上殿。可若非事关紧急,显摆这点所谓的“圣眷”给谁看啊?是嫌骂他的人不够多么?还是嫌皇帝不够心烦?

王雨农欣然道:“皇上,飞虎侯来得正好。今日所议之事,杨致或有独到见地。只不过此公向来是事不关己则极少过问,还须皇上费心压他一压。”

不到盏茶功夫,杨致便奉召而来。参拜见礼之后。皇帝板着脸吩咐赐座。

“禀皇上,微臣奉旨操办徐文瀚婚事,如今婚事已毕,特来缴旨。”

在座三个老头儿彼此熟得不能熟的了,皇帝也没什么避讳,微一点头道:“嗯。文瀚得一良配佳偶,田氏一门风光无限,田老夫子再也不必长吁短叹,定会就此安心。你办得不错。朕很满yì

。说说看,你此番捞了多少银子?”

既是奉旨操办,又有皇帝怕徐文瀚受穷为借口,瞒不住也无须隐瞒。杨致老实答道:“此番共计盈余一百四十二万两。微臣自问除了出谋划策。还奔忙费力不少,是以留余六十万两聊做酬劳。余下八十二万两皆归徐文瀚所有,送了十万两至他府上留做花用。剩余七十二万两交由秦氏暂代保管。此外,徐府柴米油盐酱醋茶等诸多日常所需物事。两年之内不需任何花费。据臣估算,如无意wài

。微臣敢说至少可保徐府五十年衣食无忧。”

你非但一个子儿没花,还老实不客气的给自己开了高达六十万两的工资!尤为可恨的是,居然以为徐府留余了五十年的花用之资为由,把皇帝堵了个瓷实!您赐婚没关系,一个铜板都不给也没关系,可您没说我不能挣钱啊!您不是怕徐文瀚受穷吗?长安中等以上殷实人家一年的日常花用不过万两,我还给他多算了六千多两呢!

皇帝一时间被噎得无话可说,强忍着将手中茶盏往杨致头上砸过去的冲动,瓮声瓮气的把话题引向下一节:“都说了朕很满yì

,你啰嗦什么?你们兄弟俩是富余宽裕了,可别忘了朕现在穷得很!”

杨致早有准bèi

,掏出整整齐齐的厚厚一叠银票,恭敬的呈送到御案上。皇帝只瞄了一眼,便直言问道:“多少?”

“回皇上,这是二百万两。”

“二百万两?!”皇帝腾地起身,指着杨致的鼻子骂道:“你这杀才!你把朕当成什么人了?当朕是叫花子么?黄、郭两家送你的酬谢之资都不止此数吧?哼哼,二百万两!且不说如今诸事艰难,国用繁巨。眼下吴越新灭,你是要朕拿这区区二百万两去赏抚耿进的四十万大军吗?朕丢不起那个人!”

面对皇帝稍显夸张的愤nù

,杨致仍是泰然自若。王雨农心知他必有后手,谏言道:“请皇上稍安勿躁,且听飞虎侯是何说法。”

皇帝落座冷哼道:“说仔细些!”

杨致正色道:“皇上,臣敢以人头担保,此番不曾收受黄郭两家一两银子。方才送呈的二百万两,是臣擅作主张,答允做黄郭二人的保命之用。非但不能用作劳军赏抚,日后还须重回两家囊中。”

杨致并非善男信女,且与关陇豪强氏族素无纠葛,断然不会无端心慈手软。皇帝脸色阴沉的道:“是吗?你最好能给朕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皇上,在大夏百万雄师之中,绝大多数普通军士都是出身寻常农家,其中关陇子弟亦是数以万计。在他们的心目中,田土乃安家立命之本的观念,可谓根深蒂固。战阵上舍命厮杀挣来的几个赏恤银子,在卸甲归家之后,头一件事便是买房置地。然而向谁去买呢?关陇之地拥有田土最多的人,无非是豪强氏族。您的赏恤银子,说到底依然进了豪强氏族的口袋。”

“这些军士退伍为民,若是遇上天灾人祸、或不善经营、或遇有心谋夺,田土能否保住,实未可知。那又能卖给谁呢?还是豪强氏族!因皇上圣明,两地徭赋较轻,百姓负担不重,少有民怨。加之过程较长,矛盾显现缓慢,是以暂未爆fā

民变。”

说到此处,杨致沉重的叹道:“皇上应该知dào

臣的心机与手段,连哄带吓的向黄郭两家索要七八百万两银子,自问不难。拿来交差的话,想必会龙颜大悦。但此事微臣再三思量,考lǜ

已久。并非微臣多事,更不是矫情。而是想到了那些当初并肩血战的突袭军团将士,他们大多数人不过二十上下,正是风华正茂的年岁,大多数人都是三秦关陇子弟!臣自感对不住他们!臣不能再对不住他们的同乡袍泽!”

杨致一番话令人振聋发聩,皇帝与陈文远和王雨农愈听神色愈是凝重,尽皆默然不语。

大夏养兵百万,连年对外征战,耗用巨大。所幸皇帝还算头脑清醒,尽可能的以战养战,以及依靠豢养扶持以秦氏为首的新兴财阀弥补不足,并未过分压榨搜刮百姓。

豪强氏族称霸一方,干预乃至把持地方吏治,甚至影响朝堂政治。这一切皇帝都看得清楚明白,否则近年以来,也不会一有机会便毫不犹豫的重手打压。

杨致一针见血重点提及的土地兼并问题,一直是历朝历代的顽疾。只是皇帝先前一心忙于一统天下,实在没来得及腾出手来。

皇帝咀嚼品味良久之后,问道:“听你的意思,似乎已想到了更好的办法?哦,你只管畅所欲言,说话尽可随便一些,不必拘泥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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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按原先的构思,这一章至少会有5000字以上。无奈家中来客,只好暂且搁笔。晚上应该还会有一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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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更好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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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祝大家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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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今日确实是有备而来。说了半晌,不仅从头至尾一字不假,平日多少有些无赖的嘴脸也是一点全无。

在皇帝的潜意识里,杨致已然留下了无所不能的印象。在座三人都是经验无比老到的老牌政治家,对地方豪强坐大与土地兼并集中的弊端,早已看在眼里,却又力不从心,甚至徒唤奈何。

杨致心知皇帝对自己期望甚高,直言道:“事涉国运,也非仅只关乎一城一地。我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就事论事而已。”

“此番前来奔走游说的黄继先与郭开,堪称两地豪族当中的精英人物,我索性与他们直承其事。随着大夏国运日隆,疆域不断拓展,两地豪族的地位与分量也是江河日下。从长远来看,终有一天将会对大夏毫无利用价值,乃至沦为绊脚石。如今还在费尽心机攀附哪棵大树,妄图稳住局面,甚至重现往日辉煌,无异于痴人说梦,已是绝无可能。他们需yào

慎重考lǜ

的是如何收敛,如何自保!”

皇帝冷哼道:“说得好!他们若是早点认清此节,朕岂会任由你将安贵侯恶整至那般田地?又岂会死死揪住那两个奸商不放?”

杨致叹道:“好日子过得久了,中道衰落,难免心有不甘。更何况,关陇豪族并非紧密团结的铁板一块。所以我向二人说透因由,虽然只问他们要了二百万两。但是另逼他们答yīng

了我两个条件。”

“其一,两家各向朝廷售卖出让田土三万亩。无须肥美良田,只须中田或中田以下即可。所有出让田土。皆由朝廷出资购买。日后耕种所需农具粮种,亦是照此办理。”

“之所以这么做,有两个理由。一来不涉良田,便没有触及两地豪族的根本利益。而田土如果肥瘠程度大致相若,将来用于赏抚分与退伍军士,也会少了许多争执与纠纷。二来出资购买,既为朝廷留了颜面,两地豪族虽然绝无赚头可言,但不至于吃亏太大。也就没有了抵死相抗的借口。关陇之地是大夏后院,绝对不容变乱动荡。俗话说狗急跳墙,若是将他们逼得太狠,一旦局面失控,将会很难收拾。”

“这么做将会带出两个问题,一是朝廷出资购买,钱从哪儿来?二是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尽皆赏抚与军士,在此之前怎么办?”

“第一个问题好说,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现在已有二百万两摆在皇上面前。黄郭一案结案在即,皇上可恩准他们罚金抵罪。每人罚金一百万两不算多吧?而田土的价格,还不是皇上您说了算?有四百万两应该足够了。”

“第二个问题也不难。在没有完全赏抚下去之前,可命两地知府衙门遣派专人管理。或由驻军屯垦。或以低于当地地租一成的优惠条件,招募佃农耕种。”

王雨农用心聆听,唯恐遗漏一字。忍不住啧啧赞道:“不需花费国库一文。却有六万亩田土赏抚军士,且能面面俱到。可谓算无遗策。飞虎侯,你不入阁为相。真是太可惜了!”

皇帝脸上已然有了笑意:“你这老货,就不怕他抢了你的饭碗?致儿,他们答yīng

你的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不经意间连“致儿”都叫上了,您就不嫌肉麻么?杨致说得嗓子发干,喝了一盏茶后,应声答道:“我要求他们各自选出五名以上族中子弟,奏请皇上赐予爵位,但两家必须让这些赐爵子弟自立门户。若是作假,即以抗旨欺君大罪论处!”

玩了一辈子权谋的皇帝,自然一点就透:“妙极,妙极!化整为零,分而治之。汉武帝推恩令活脱脱的翻版啊!最妙的是两家有苦难言,而世人皆会以为是朕皇恩浩荡!”

杨致补充道:“不过我也自作主张,代皇上应允了他们一个条件,还望皇上恕罪。我答yīng

他们三十年之内,只要两家遵纪守法,皇上不可再找他们的麻烦。”

皇帝嘲弄的笑道:“答yīng

就答yīng

了吧!朕恕你无罪。他们居然也信?亏得你还说二人是什么精英人物,真是可笑之极!他们有没有搞清楚,大夏律是由何人所订?是否遵纪守法,莫非是由他们说了算?看看朕还要托他们的福,咬一咬牙活到九十岁才行。”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个道理并不难懂。王雨农提醒有些得yì

忘形的皇帝道:“皇上,二人断然不会这般天真烂漫,而是有意为之。既是想让皇上对他们愈加放心,也是为了把两家从关陇豪族中另择出来,以防事逢万一时,皇上能够区别对待。”

也只有王雨农不怕扫了皇帝的兴,当场说穿黄继先与郭开所提条件的真实用意。皇帝事后细想,必定也能想到。

把话说到了这里,杨致自认今日进宫的任务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以上。报喜的任务不过是个面子活儿,赵妍产子,皇帝焉能不知?快点完事,赶紧撤吧!

毕恭毕敬的躬身一礼道:“皇上,其实我今日进宫,主要还是给您来报喜的。六月初九日寅时初刻,妍儿产下一子,母子平安。”

皇帝啐道:“报喜?你不就是有了两个儿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长安早已无人不知,还用得着你来报喜?朕不会忘了自己的外孙,稍后自会与你另说。——文远,文远!轮到议你这一头了。”

杨致情知皇帝借故将他留下,或是有事相询,只得悻悻坐回锦墩。

陈文远皱眉未发一言,似乎心事重重,显得有些魂不守舍。经皇帝一叫,这才回过神来:“皇上请恕老臣失态了。老臣方才一直在想,吴越已灭,皇上早先的擘画完美收官。下一步该按休兵罢战、对外求安的既定方略,从容布局了。”

“现今大夏在吴越故地有驻军数十万,吴越不战而降,几乎没有像样的抵抗,大军留驻,似无太大必要。这数十万大军如何赏抚、撤驻何处?武威大将军耿进该当如何安置?老臣反复思量,颇感棘手。”

王雨农深以为然:“仅数十万大军的粮秣支应一项,若是就地征用解决,吴越向来地狭兵少,百姓骤然加负,恐会心生怨念,不利长治久安。若从南唐故地或两淮运送,则耗费委实巨大。大军赏抚与撤驻何往,实乃迫在眉睫!耿进正当盛年,战功赫赫,如不妥善安置,亦有鸟尽弓藏之嫌!”

引出了话题,却未言及对策。皇帝扫了一眼杨致,问道:“文远,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料理?”

“老臣以为,耿进麾下四十万大军,留余六万驻守吴越足矣。撤军十万,移驻金陵、庐州等地。撤军五万,移驻两淮一线。分兵八万往襄阳、随州一线,交与平南大将军杨耀帐下听用。余下十一万兵马,调回关中。皇上可命耿进只率亲卫营先行回京述职,灭国之功,不可不赏。皇上可赐封他一个二等公爵位,留在机枢接掌老臣之职。老臣拙见,不知妥否?恳请皇上定夺。雨农与杨致都在,可再予斟酌参赞,或是另议良策。”

皇帝越听脸色越是阴沉,王雨农连声咳嗽,杨致则听得冷汗涔涔。

皇帝阴郁的盯着陈文远,陈文远神色从容,对皇帝的目光毫不畏缩。默然片刻,皇帝嘘声长叹道:“文远,朕与你做了数十年的君臣,若非知你尽忠国事,殊少私心,听你一席话,几乎怀疑你心怀不轨!”

“大军分兵移驻他处,除了粮秣饷银不会少了半文,只会徒增调防耗费。还不如留驻吴越省事!将耿进的先前的三等公爵升上一级,那还好说。留京接任太尉,你觉得合适吗?你们莫非忘了卫肃当日身居何职?耿进还多了一个担任禁军副将的儿子耿超!早在十六年前朕册立太子之时,耿进便是死心拥立当儿!如若日后有心行事,岂不比卫肃方便万倍?!”

把话说白了,皇帝想以此为契机着手裁军,但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想彻底解除耿进的兵权,又不愿留下卸磨杀驴的狼狈名声。

皇帝把话说得通透,可也说得极重。陈文远毫不慌乱,竟是一口顶了回去:“皇上所言,老臣不是没有想到,所以才说十分棘手!老臣绝无二心,所以也不怕触犯圣忌!但老臣愚钝,确然不假。若能想到更好的办法,何必自讨无趣?”

眼见君臣二人越说越是拧巴,王雨农出言圆场道:“分兵撤驻,耿进回京,早已议定,势在必行。然事关重大,需慎之又慎,不妨从容计议。”

皇帝见杨致两眼望向窗外,正在怔怔发愣,哪儿有半点主动开口的意思?

皇帝烦躁的喝斥道:“杨致,你以为朕不放你走,是想留你吃饭么?我们说了半天,你连屁都不放一个,亏得雨农还赞你有宰辅之才!认真说来,朕与文远都是你这厮的岳父,你就忍心看得下去?”

杨致已经意识到,三个老家伙装腔作势说了半晌,就是为了挖坑让自己往里跳。

苦着脸道:“皇上,方才您也没问我啊!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听你们把话说完,我哪儿知dào

究竟是怎么回事?再说了,我这不是正在想吗?不错,老太尉的主意确实是笨了一点。”

皇帝与陈文远、王雨农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这么说,你已想到了更好的主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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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武英殿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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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杨致是尚未来得及细想,他真是冤枉三个老家伙了。

三人搭档共事数十年,在他们手上,大夏由西北贫瘠之地的藩镇自立至今,开疆拓域已据中华半壁,成为国势最为强盛的乱世强国。三个老家伙什么风浪没见过?对此若有良策,何须劳动他飞虎侯脑洞大开?

理了理思绪,说道:“主意好不好,我不敢说,但至少可行性极大。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桩一桩来。咱们先说赏抚劳军。”

“方才老太尉已经提到,吴越不战而降,我军甚少伤亡。大夏于军功赏抚早有定例,此番可循旧例而稍降。兵不血刃与舍命厮杀相比,理应有所区别,诸多将士必能理解接受。皇上既已决定休兵罢战,刺激大夏军士每战争先的赏抚定例,趁此机会也应适当改一改了。”

王雨农不禁松了一口气:“飞虎侯真是三句话不离老本行!如今国用艰难,既有节流之举,则必有开源之策了?”

杨致晒然一笑道:“不管怎么节流,赏抚劳军都少不得大把银子。都说吴越自古富庶,何谓富庶?就是有钱啊!伐灭一个富庶小国,尔后为钱发愁,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灭国时无烧杀抢掠,灭国后秋毫无犯,无横征暴敛。于吴越百姓而言,免遭战火之苦,已是万幸。吴越立国数十年,并无暴虐之主。若要吴越百姓就此对大夏感恩戴德,无疑是个笑话。即使为长治久安计。也是先行震慑威伏,再施仁德。灭国就是灭国,就必须付出代价!”

“战车碾压之下。纵有家财万贯,在一夜之间或有可能一无所有。战争牵涉利益最大者,首先是官绅豪族,而后才是小民百姓。可命耿大将军放出风去,同时命人拜访几个有名的豪绅,言明大夏乃威武文明之师,不会纵兵抢掠。但犒赏三军还是必不可少,日后撤军也耗用巨大。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由官绅豪族带头纳捐。由百姓自愿募捐。纳捐达到一定数目者,可授官或赐爵,以示恩遇荣耀。说白了就是连唬带吓,识相的乖孩子有糖吃。平日连求神拜佛都要花几个香烛贡品钱。何况是为了保平安、送瘟神?”

“皇上。来上这么一手,再加上将吴越国库一锅端,您还会为缺钱发愁吗?或许还能狠赚一笔吧?”

皇帝听得连连点头,却稍有犹豫之色:“朕就知dào

,但凡关乎银钱之事,找你算是找对人了。……只是吴越新伏,依你这么干,不还是刮地皮么?”

杨致解释道:“您是想到了灭唐吧?南唐与吴越截然不同。不可照搬其例。灭唐遭遇激战,需yào

免赋安抚人心。伐灭吴越则刀兵未动。需yào

的是震慑人心。吴越为何富庶?非但农桑发达,也有渔盐之利,更有通商海外之便。刮一刮地皮不会伤筋动骨,并无大碍。”

陈文远叹道:“难为你竟是想得如此细致!”

皇帝心头的一丝不安不复存zài

,欣然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古人诚不我欺!”

杨致继xù

说道:“耿大将军麾下四十万大军,大体由东征的禁军、南调的朔方军、中原两淮地方府兵、南唐降卒以及部分水师构成,赏抚或用现银、或赐田土,相机行事即可。赏抚过后,下一步则是就地裁军了。”

这正是皇帝与陈文远、王雨农最为关心的问题,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就地裁军?怎么个裁法?”

杨致胸有成竹的道:“即便要分兵撤军另驻,也先要就地裁军。裁撤军士分为两部分:一曰强制,二曰自愿。”

“家中独子者,兄弟二人或二人以上皆在军中只留长兄,家中父母有一人亡故者,家中父母有一人年逾六旬者,军士年逾四十者,军士年逾三十而未娶妻者,尽皆强制退伍归乡。虽是强制,但也可彰显皇上仁德关爱之心。所谓自愿,就是愿意回去就回去。既无心留下,大可不勉强,否则反而影响军心士气。”

“所有裁撤军士,均据原籍所在地路途远近,统一发放相应盘缠、出具证明文书之后,就地遣散,各回各家。”

皇帝与陈文远都是精于兵事战阵的行家,似这般就地裁军的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陈文远赞同道:“皇上,如杨致所言,耿进麾下大军各有来路构成复杂。依照此法裁撤,四十万大军最多留余四成。不仅分兵撤军另驻的耗用大减,散兵过境生事扰民的可能性也不大。”

杨致接口道:“准确数字只有裁撤之后才能知晓,姑且先按老太尉所说的算吧!按我的想法,余下的十六万军士,其中六万留驻吴越,三万移驻淮南,五万退驻金陵附近。三部兵马最好互不统属,各选得力将领统率,以成互为犄角策应之势。”

王雨农插言道:“淮南本是原任骁骑将军沈重驻防之地,先前所部兵马正好也是三万,自是方便无碍。可金陵周边已有驻军三万,再行加驻五万大军,是否值得商榷?纵然一切如你与文远所算,也还剩余两万军士,却又移驻何处?”

杨致答道:“老相爷,你先别急嘛!撤军三万驻守淮南,正有趁顺其便之意。之所以撤军五万加驻金陵,是因南唐历经激战才皈伏大夏,需安抚,亦需重兵震慑。况且于富庶膏腴之地养兵,也相对较为容易。至于剩余两万军士,皇上不是已经决定诏令耿进回京述职吗?灭国之功不可抹杀,就命他顺路押解吴越国主等一众皇族、吴越国库金银珠宝,一同带回长安吧!让耿进风光一把,皇上更会面子十足。”

王雨农恍然道:“原来如此!”

“还不止如此。”杨致笑道:“留驻吴越的大军,可划归镇守随州的平南大将军杨耀统一节制。不知皇上是否已有合意的统兵将领人选?如若没有,我倒是可以举荐一个现成的:耿进之子耿超!由禁军副将外放为独当一面的大将,应该算是擢升重用了吧?且不说吴越到长安山高路远,撤军分驻淮南、金陵两地,难道仅仅只为相互策应?”

调离禁军系统,打发你远远滚出长安。这还不算,再给你头上套上一根绳子,找两个人紧盯着你。你还能蹦跶到哪儿去?

这样一来,耿进回京接替陈文远出任枢密院太尉一职,也勉强可以接受了。皇帝心里犹如三伏天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一般舒爽,假惺惺的道:“耿超本是朕之爱将,早已有意擢升重用,此议甚佳。”

杨致嘿嘿笑道:“只要皇上满yì

就好。最后一步就是耿进如何安置了。晋爵赏赐当然是必须的,但他还不老,若是出任太尉,这个位子恐怕要坐很久。再说了,枢密院太尉已官至武职顶峰,下一回又给他安排个什么职位呢?还有擢升余地吗?”

皇帝郑重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朕确实未曾想到这一层,依你之见呢?”

杨致笑道:“老相爷是龙渊阁大学士,徐文瀚是集贤殿大学士,可我至今都没见过真有什么龙渊阁、集贤殿。换而言之,不过是个含蓄点明出身的名头而已。既然如此,皇上何不增设一个武英殿大学士?耿进晋爵二等公,加封武英殿大学士,命他入阁为相分管军务,是不是很对得起他了?”

王雨农当即表示反对:“皇上,老臣以为不妥!自古以来便是文武有别,武臣入阁拜相,大夏尚无先例。据史书所载,亦是罕有其例。有如董卓、曹操者,莫不臭名昭著!”

杨致据理反驳道:“老相爷,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大夏,皇上绝非弱暗昏庸之主,既无外戚干政,又无宦官专权,更无权臣当道,岂能与东汉末年相提并论?罕有其例并不是没有,尚无先例总要有人破例。武臣入阁为相不但不会影响文臣的分量和地位,反而能够证明皇上用人不拘一格,令文武双全的人才投身仕途有了更大选择余地。”

“以武英殿大学士身份入阁为相,给耿进另加一个三品的文臣品阶。不文不武,可文可武。如今宰辅大学士已有七位,莫说加他一个,就是再多几个又有何妨?只要有个合适的位置让他老实呆着,有他不多,无他不少。甚至来不来上朝,都尽可随皇上心意而定。”

“如今大夏的统兵将帅,仅以现任禁军大将军周挺、讨虏大将军曾英明、平南大将军杨耀、征燕大将军罗辉祖等人为例,大多正当盛年。一旦卸任回京,莫非还能一股脑儿都塞进枢密院?我敢断言,耿进绝不会是一个独一无二的特例!”

皇帝的理解倒是比王雨农更为透彻:就是找个合适的地方,将一时身份不尴不尬的人暂且高高挂起。文人出身的丢到集贤殿,武将出身的扔进新鲜出炉的武英殿。对于这些人,日后皇帝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杨致这厮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出来的?这主意堪称一绝啊!

霸道的一挥手道:“你二人勿要争辩了!朕意已决,杨致方才所议,一概照准!雨农,你稍后便据此拟旨吧!”

随即话锋一转,和颜悦色的问道:“致儿,今日政务便议到这里。快与朕说说,朕的那个小外孙……,哦,你家那两个小崽子长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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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位客官问,怎么净生儿子?其实鄙人很想有个女儿,无奈家有三只儿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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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过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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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无疑是个演技一流的戏霸,正事儿刚一议完,便迅速切换频道拉起了家常。杨致之所以不厌其烦的尽道其详,就是怕皇帝三天两头的召见垂询。一心只想趁着自己还在长安,多陪一陪正在坐月子的沈玉和赵妍,多陪一陪两个刚出生的儿子。

只要有人问起两个儿子,杨致立马心柔如水,智商全无。泛起满脸难得一见的傻笑道:“阿大很是健壮,眉目间似乎像我多一些。阿二比预计产期早生了近二十天,略微显瘦,看起来更像妍儿。我相信只要小心看顾,两个孩子都会健康成长。”

皇帝笑道:“那就好。待到孩子满月之后,抱来让朕好好kàn

一看。怎地还在阿大、阿二的叫?这是孩子的小名,还是尚未取名?”

杨致老实答道:“这段时日实在太忙,真没顾得上给他们哥俩起名字。也不是小名,只是暂且先这么叫着。”

皇帝自告奋勇的道:“哦?那么朕今日便为你两个孩子赐名,如何?阿大就叫杨……。”

“打住!皇上,请您打住!”不料杨致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道:“别的事您给做主都好说,唯独给孩子起名这件事,还得我自己来!”

皇帝原想杨致帮忙解决了两个困扰多日的棘手问题,颇有几分投桃报李的示好之意,却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不由尴尬的问道:“这是为何?”

这年头不是谁家的孩子都能让皇帝起名。通常只有皇帝宠信的近臣,或是功劳极大、德望甚高的重臣,才有机会享shòu

这种高规格的待遇。朝臣子女能得皇帝赐名。不仅面子光鲜极具荣耀,同时还具有很强的实用性:因为孩子头上有了这道光环。将来的身家性命与前途也多了一层特殊的保障。

在陈文远与王雨农看来,此事无关紧要。且是锦上添花的大好事。杨致的态度甚是坚决,二人都大感意wài



王雨农婉言劝道:“飞虎侯,皇上也是爱屋及乌,对孩子好心关爱。听老夫一句劝,还是赶快替你家两个孩儿谢恩吧!”

“不行!谁劝都没用。”杨致仍是语气执拗的毫不领情,一脸郁闷的说出了原委:“你们都是子子孙孙一大堆的人了,可我还是头一回做爹咧!皇上,您就让我好好过一把瘾,难道不成吗?”

三个老头儿顿时恍然大悟。不禁莞尔失笑。

皇帝挥手笑道:“那便快滚吧!赶紧回去给两个孩儿起好名字,朕还等着给他们哥俩降旨恩荫爵位呢!”

杨致如蒙大赦般行礼告退,头也不回的去了。出了御书房,见马成侍立门外伺候,随手摸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塞给他:“老马,你也知dào

我家最近新添了两个孩儿,这点小意思权当先行请你喝杯薄酒。”

马成是皇帝的贴身内侍,杨致尊奉“一张卫生纸也有它的作用”的信条,就算无须刻意巴结。也绝不无端得罪。每次进宫,对马成或多或少必然有所表示。

平日诸多觐见皇帝的王公重臣多有打赏,马成早已收得顺手。如今杨致是公认的财神爷,理应更无心里障碍。今日神色间却是有些忸怩。低声支吾道:“侯爷,洒家本应沾一沾两位小侯爷的喜气,只是洒家收了个远房本家过继的儿子……。”

净身入宫能混到有人过继为子的份上。已可划入太监当中的超级战斗机之列。与宫中内侍过从甚密,乃是朝臣大忌。马成在这个时候敢走杨致的门路。若非出自皇帝授意,那么足以可见对他那个继子是何等看重。

不就是想给你的继子谋个出身么?反正离京赴任建衙要的是人。不妨卖他个顺水人情。

杨致根本无心在宫中久留,不等马成说完便浑不在意的道:“莫说一个,十个都行。你让他们先去济南等我。”

杨致走后,皇帝摇头笑道:“这厮初为人父,竟于微末琐事如此较真,倒也算是性情中人!——政务议毕,该议一议朕的家事了。”

“今日所议之事,朕早已命当儿与敢儿具折详奏。他们送呈的奏章,你们都已看过了?朕方才有意支走了杨致,是因既不想烦他,也不想让他烦朕。你二人持何看法,尽可如实说来。”

皇帝对宁王与康王两位皇子的考究,已经明朗化、公开化。在御花园石亭之中,杨致就诸王争储一事已向皇帝摊牌,对此毫无兴趣,绝不插手。

连皇帝与两个心腹老臣都大感头痛的问题,除了在杨致这等妖人手上迎刃而解,皇帝原也没对两位儿子抱有太高期望。命二人具折详奏,只是想看一看他们是何态度。

事涉争储,陈文远与王雨农都十分谨慎。陈文远皱眉不语,王雨农思索片刻,答道:“两位王爷的奏章,老臣俱已仔细拜读。对于黄郭一案的处置,两位王爷看法基本一致。都是谏言重处,允其罚金抵罪,以昭显赫赫皇威。两位王爷都已统兵多年,于大军赏抚一节,自然驾轻就熟。对于大军分兵移驻何处各有见解,与文远所见大同小异。只是裁军一事,均未提及。对于耿进怎生安置,则略有不同。宁王只说耿进有功,奏请皇上圣裁。康王亦说耿进有功,荐其出任太尉一职。皇上,老臣以为,两位王爷的奏章都是用了心的。”

陈文远与王雨农所见略同:“皇上向两位王爷垂询之事,老臣与雨农亦无良策。两份奏章虽无新意,却也中规中矩,并无大错。”

陈文远与王雨农对此都有些不以为然。杨致多智而近乎妖,这世上有几个杨致?皇帝对两位皇子的考究才刚开始,这样的奏章能看出什么花样来?何谓用心?能够小心应付且言之有物,已经很不错了。

皇帝不置可否的问道:“是吗?你们就没看出点别的?”

陈文远要么不说,要么比王雨农说得更直:“耿进有功,无可否认,两位王爷对此均无异议。若论两份奏章有何区别,宁王奏请皇上圣裁,无非是为避嫌。康王举荐耿进出任太尉,颇显坦荡。”

皇帝略显疲惫的道:“耿进父子是当儿的死党,敢儿与他父子极少往来,这些都不是秘密。你们与朕亦臣亦友,何须如此小心?不瞒你们说,作为臣子,他二人的奏章无可厚非。作为朕的儿子,朕对他们失望之极。”

“老实说,朕的几个儿子皆非庸才。恒儿勤勉细致,性情优柔庸弱倒有一半是被朕逼出来的。当儿果敢坚毅,敢儿老成稳重,二人统兵征战堪称良将。可他们错了!错就错在他们是朕的儿子!都说天子无私事,当儿与敢儿至今都没想明白,于他们兄弟而言,国事即家事!——杨致若是看了他们二人的奏章,恐怕会笑掉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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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生日。本想码完保底三千字,有客,码不成了。见谅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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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宾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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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前世的竞选一样,两个皇子背后都各有一个强dà

的团队。在他们看来,皇帝不过是布置了一份普通的家庭作业而已。但竞选才刚刚开始,绝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经与心腹僚属反复计议才“具折详奏”,自问纵不出彩,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不仅是两位皇子,连陈文远与王雨农都万万不曾想到,皇帝对两份奏章竟是给出了“失望之极”的评价,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了吧?

皇帝幽幽叹道:“或许你们以为,朕对当儿和敢儿太过苛刻了。可你们想过么?如今你们老了,朕也老了。谁敢保证朕还能撑多久?时不我待,岁不我与,朕急啊!创业不易,守业更难。若将一个烂摊子交托到一个庸碌之人手上,日后大夏该往何处去?朕每想及于此,便夜不能寐!”

王雨农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劝道:“新老更替,万物轮回,此乃天道。请皇上保重龙体,大可不必如此伤感。”

“生老病死乃平常事尔!朕早已看得开了。”皇帝晒然一笑,又沉下脸将话题拉回到两份奏章上:“两个皇儿确实用了心,他们太用心了!黄郭一案的因由与处置,并不复杂。也只有杨致能够别出心裁,近乎完美的实现了朕的真zhèng

意图。屁大的一点事,朕为何特意向他们垂询?朕是想告sù

他们,朕很缺钱!以至于到了不惜拉下脸皮敲诈两个奸商的地步!”

“两个皇儿家底如何,朕心里还是有数。平日口口声声家国天下,朕并不指望、也没打算让他们破产而为家国。杨致既有点石成金之能。也能有为朕分忧之心。可他们为了让杨致不选边站队,宁可一出手就几十上百万两。费尽心机的去捧那厮的臭脚,却绝口不提给朕一文钱!家是谁的家?国是谁的国?他们竟是忘了个干净!”

“黄郭一案本是受太子牵连而来。对恒儿是已成死老虎的废太子这一点,他们倒是记得万分牢靠,却忘了恒儿与他们是手足兄弟!启儿整日只知游手好闲的一介小儿,尚且能够几次三番请旨探望。他们回京之后,至今竟无只言片语提及那个倒霉的大哥!就算恒儿死了,纵然是在寻常百姓人家,上一炷香总不过分吧?何况恒儿还没死呢!”

皇帝阴恻恻的长篇大论,已经不仅仅是对两份奏章的点评了,简直是借题发挥的诛心斥骂。陈文远与王雨农讷讷不发一言。这个当口的最佳选择,莫过于老老实实的做个五好听众。

皇帝的语气愈来愈尖刻:“嘿嘿!两位王爷兵带得不错,文章也做得四平八稳。大夏的百万雄师,岂能轻易得罪?赏抚劳军这样惠而不费的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大军裁撤牵一发而动全身,涉及诸系将领的切身利益与前途命运,怎可随便谏言?索性装聋作哑,好让朕去这个恶人!”

“耿进再如何功高,始终是大夏臣子!二人雄心勃勃。一心觊觎大位。若是真有人君的眼光气魄,当儿何苦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惺惺作态?何须避嫌?敢儿明知耿进父子是当儿死党,不过是故作坦荡的曲意示好,借机邀买人心!——你们睁大眼睛看一看。这就是朕的好儿子!哼哼!什么东西!”

如此吹毛求疵的攀扯,您还让不让人活了?两位皇子若是有幸领教这番高论,恐怕买块豆腐去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皇帝喝了两口茶。待心情稍稍平复后,问道:“你们且说说。朕该如何批复这两份奏章?”

皇帝的懊恼与牢骚,说到底都是杨致惹出来的。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那个成天只知dào

混吃等死的奸商的儿子,怎么哪样都比自己的儿子强呢?

王雨农字斟句酌的道:“两位皇子初入中枢参赞政务,小心求稳,也是情有可原。皇上方才所言,虽是爱之深责之切,但都不便见诸邸报。若加批复,甚难措辞。俗话说,响鼓不用重锤。老臣以为,皇上可不予置评,原样退回。两位皇子必会对此认真揣摩,加意自省。”

明明很不满yì

,却偏偏不告sù

你。这比挨一顿臭骂更折磨人啊!两位皇子还不得挠破脑袋才怪。

陈文远暗赞王雨农高明,附和道:“老臣附议。”

皇帝思索片刻,无奈的叹道:“既然你们都是这个意思,那便原奏退回吧!雨农,你将杨致今日所议拟成旨意,命公事房书吏分别誉写两份,附在两份奏章之后再退还给他们。都是朕的儿子,不能让他们太过难堪,得给他们多留些念想。朕会命马成去传旨,也好让他们知dào

是出自杨致之手。”

继而冷笑道:“两位王爷既是阴虚火旺,朕给他们开点提神醒脑的药,还是很有必要的。传旨:其一,朕明日亲往探视废太子赵恒。其二,李妃教子有方,即日起晋升为皇贵妃。”

王雨农不禁大皱眉头:太子赵恒篡逆不成而被废的风波刚刚平息不久,公然传旨探视,皇帝意欲何为?李妃乃康王赵敢生母,向来老实本分。年轻时尚且姿才平平,如今已人到中年。怎么突然就“教子有方”了?同样是皇帝的儿子,若想鼓励,宁王赵当生母吴妃早逝,降旨追封为皇贵妃不过一句话的事,怎地半个字都没有?

王雨农为相多年,政治敏感性极强。皇帝给两位皇子开出的提醒药方看似简单,实则不同寻常:重新把废太子翻出来,莫非还能废而复立?有意无意的拉一个压一个,您想把几个儿子折腾得内分泌失调么?一直以来皇帝最大的忧虑,就是怕兄弟相残祸起萧墙。而这两道旨意的用意恰恰相反,意在挑拨堪称恶毒!……越王赵启呢?以监国皇子的身份大宴群臣,其与年龄不相符的老辣圆滑,难道皇帝真的视而不见?

王雨农仔细思量,额上已然可见冷汗。谏言道:“皇上,老臣以为此事尚需谨慎……。”

“谨慎什么?”皇帝毫不犹豫的打断道:“你所料不错,朕就是在有意挑拨!若非如此,怎能显得出两位王爷吃奶的本事?朕累了,你们告退吧!”

不仅杨致对给两个儿子取名郑重其事,除了皇帝、自家老爷子与岳父意欲染指,连新为人母的沈玉与赵妍也迅速结成统一阵线,已有蠢蠢欲动的迹象。出宫回府之后,把自己关进书房用心一想,不就是个名字吗?还磨叽个屁啊!简单易记,听着响亮就行!

这日午后,杨府两位小少爷的名字光荣诞生。阿大名唤杨猛,阿二名唤杨骁。阖府上下,每人赏银百两,以示庆贺。杨致亲笔写就奏章,命人急送宫中。皇帝等着降旨恩荫,好歹有了名字,用不着“阿大”、“阿二”的那么叫了。

皇帝为朝臣子弟赐名,本是无上荣耀。可不领情的并非只有杨致一人。

时逢乱世,大夏举国尚武,官二代与富二代在军中罕有市场,甚至为人鄙夷。卫飞扬从军之时,其父卫肃身负大夏第一名将之名,以时任讨虏大将军独子的身份,也就给了个校尉头衔。日后前程如何,全靠真刀实枪的战阵拼杀。耿超也是如此,其父耿进时任禁军大将军,是与卫肃齐名的大夏名将,照样远派朔方抵御突厥,由卫肃帐下数十万大军之中的一介校尉从头干起。

同为大夏名将,同是草根出身,耿进自问才具战功丝毫不输卫肃,但声名始终稍逊一筹。究其原因,卫肃出身贫苦农户,而耿进是殷富世家子弟。皇帝当初四处征伐,为求激励诸多农家子弟军士,这才重点提拔卫肃。

但是无论卫肃还是耿进,二人都错得厉害。

百万大军之中,军士智勇双全而得拼杀不死者,可为将。将领之中,久历战阵不死而出类拔萃者,可为帅。在皇帝的字眼里,将帅就是将帅,猎犬就是猎犬,可华丽变身为政客者,能得几人?

不只是两位皇子,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骤然冷落军方势力。耿进不蠢,由武臣拜相首开其例,风光背后是夺权,必须令他安心。父子对调,明眼人都知dào

皇帝是何目的。

耿超不是也得了个儿子?那好啊!赐名,赐爵!恩准耿超世袭其父耿进二等公爵位!恩准耿超嫡长子世袭爵位!这是什么概念?只要大夏不倒,那就是子子孙孙的长期饭票啊!

耿家的面子不仅要给,而且要给好、给足。耿超最初一心只想皇帝赐婚长秀公主赵妍,不想未曾如愿。后来赐婚福王之女、阳城郡主赵瑛,实jì

上是不甚满yì

。其实耿超对杨致颇为心折,出于一时意气

,争的无非就是个面子。

次日皇帝打发内侍前去耿府问询,原以为是十拿九稳施恩,耿超的答复却大大出乎意料:微臣叩谢皇上隆恩,然而小儿已取名宾果,不敢劳动皇上赐名,万乞恕罪。

皇帝接连两次碰了一鼻子灰,郁闷得心下暗骂:真是给脸不要脸!杨致也就罢了,你耿超跟着瞎起什么哄?耿宾果?怪里怪气的起了这么个破名,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而杨致听闻耿超为儿子取名宾果,良久默然无语。当日二人并肩血战率军突围之时紧密配合,杨致借助耿超的长枪一举击杀一名突厥万夫长,忘形之下兴奋高呼:宾果!

……皇帝能给的,杨致给不了。耿超推拒皇帝赐名,绝不是为了取悦杨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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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回来了,会继xù

。书写到这个份上,已不为别的,只为写完。剧情会适当加快,竭尽全力必不烂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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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吓人的一丁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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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与耿超“有并肩浴血之谊、数度活命之恩”,按理说应是情同生死的挚友,却因家世有别、性格迥异、政见不同等诸多因由,而至二人形同陌路。

自从扳倒了安贵侯之后,杨致极少提及血战大漠的传奇往事。在他心底,那是刻骨铭心的回忆,而不是炫耀的资本。耿超不惜推拒皇帝赐名,为其子取名宾果,又将杨致拉回到了那段金戈铁马、热血狂歌的岁月。由此可见,在耿超的心目中同样是最为珍贵的记忆。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往事已矣。两世为人的杨致心境豁达,本就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感怀一番后,便按既定计划全身心投入到了两个儿子的满月喜宴的操办中。

所谓母凭子贵,其实也是相对而论。沈玉虽是无可撼动的“杨家大妇”,但正牌老丈人只是一个过气的退休老干部。赵妍虽是“庶民”身份的平妻,但一个火线相认的义父是官至极品的枢密院太尉,一个生父更是现任的大夏皇帝。在杨致看来,都是自己的孩子,当然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在外人眼里那能一样吗?

既然不一样,那就太好办了。虽说两个孩子大小只相差了那么七天,那该办两场就得办两场。既多了个搂钱的机会,又剪断了不少人的舌头,一举两得啊!

有了成功操办徐文瀚婚礼的先例,有杨致、秦空云与屁颠屁颠的越王赵启现成班底,自然驾轻就熟十分顺溜。杨致的声名与背景远胜徐文瀚。在诸多精明的富商巨贾眼中,无疑更具商业价值。若非杨致坚持暂只订立为期两年的契约文书。且不说别的,就说尿布、马桶与衣服鞋帽这几样。两个孩子恐怕用到八十岁都绰绰有余。

连赵启都觉得令人发指的是:仅是两个孩子两年之内的婴幼儿用品,杨致居然就敢拆分成近二十个小项!……怕扎堆是么?好说啊!中标商户赞助的用品每两个月一换,轮着用就是了!

此番亲自赤膊上阵,不必再与人分成。两场满月喜宴操办下来仔细盘点,收益高达二百七十余万两。老爷子杨炎有孙万事足,虽然如今对家里银子的多少只剩下了数字上的大致概念,乍一听闻,仍是血压骤然升高,头晕眼花了好一阵。

皇帝与老爷子的心情截然不同。但反应却是惊人的一致,简直可以用悲愤来形容:这厮搂钱比明抢都要来得快!世上还有天理吗?

犹如前世工薪族闻之色变的份子钱一样,满朝高官显宦在短短月余时间内,就被接连狠刮了三次。杨致想不招人恨都难啊!这厮留在长安简直就是个祸害,指不定哪天又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外间不是早有传言,皇帝有意放他外任总督海关事宜么?如今他儿子也生了,满月喜宴也办过了,您还是早点打发他滚蛋吧!

事实上,皇帝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杨致不怎么稀罕的圣旨了。

夏历武成二十六年七月十二日。圣旨下:钦封一等飞虎侯杨致有功于国,赐其长子杨猛恩荫鹰扬尉,赐其次子杨骁恩荫果毅尉。杨致晋封海关总督,驻金陵建衙。赐正三品衔,着其半月之内赴任。钦此。

有功之臣的子嗣恩荫赐爵,本是大夏定制。不足为奇。杨致虽然手持御赐金牌、有剑履上殿的特权,却只有一个一等侯的超品空头爵位。说到实授官职品阶。追个溯源仍是当日耿超帐下的一介五品参军。按大夏官制,初次擢拔入阁为相的大学士与六部尚书。都是三品官衔。知府一级的地方大员,通常是从四品或正四品。皇帝给他这个首任海关总督定了个正三品,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已经不低了。

……武威大将军耿进不战而灭吴越,有大功于社稷,着其圣旨所到之日即刻启程回京述职。钦此。

……钦封三等定边侯、禁军副将军耿超骁勇善战、屡建战功,赐其长子耿宾果恩荫云骑尉。耿超晋爵二等侯,晋封定边大将军衔,由平南大将军杨耀节制,统军六万驻守余杭。着其半月之内赴任。钦此。

既是明旨颁发天下,按制领旨之后,理应进宫谢恩。于是次日一早,杨致领着沈玉、赵妍抱着两个孩子,入宫觐见。

虽然同在长安,赵妍与皇帝已有数月不曾相见。一见到犹显精神健旺的皇帝,顿时百感交集。什么“逐出皇宫、贬为庶民”,早已扔到了九霄云外,不管不顾的哽咽着叫了一声“父皇”,便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原本满脸威严、一本正经的皇帝,一时间连心都化了,赶忙起身亲手扶住女儿,老泪长流的安慰道:“痴儿,痴儿!见到父皇应当高兴才是,怎地哭将起来了?不哭,不哭啊!……朕相信杨致是个好男人,也会是个好父亲。你能有今日,朕很感欣慰!”

父女俩抱头大哭一场,一旁的沈玉也陪着掉了不少眼泪。随后皇帝又呵呵哈哈的看了看两个孩子的样貌,便打发沈玉与赵妍带着孩子拜见梅妃去了。

授官外任,允其建衙署官,自然不是小事,绝不是打个招呼一拍屁股走人那么简单。

每逢乱世,安心从事农桑、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必然受到巨大冲击。在这个征战不休的年代,称王称帝的各路诸侯出于对物资与财富的现实需求,“重农抑商”实jì

上已成了用来遮羞的幌子。皇帝头脑清醒兼之铁腕凌厉,大夏吏治尚算清明。与周边诸国比较而言,大夏可谓轻徭薄赋,对农民的盘剥并不甚重,对商贾就向来不怎么客气。而大夏治下各州府县的商税种类与多少,都是由地方官说了算。

换个角度来看,皇帝仅有一纸圣旨委任杨致为海关总督的做法。与前世只给政策、承包上缴的套路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游戏规则你去制定,人事权、管理权也统统归你……。不管你怎么折腾。反正我只要钱。

虽说皇帝彻底放权、不加掣肘也是迫于无奈,但杨致对皇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魄力还是由衷钦佩。这种各怀鬼胎、一拍即合的合zuò

。堪称真zhèng

意义上的互利双赢。

私下相处时,皇帝与杨致谈话便要随便许多:“家里的事都忙完了?朕早些时候听说,你家老爷子想要随你回乡祭祖省亲?如今你有了大出息,又有了子嗣承继香火,衣锦还乡本也无可厚非。想回去便让他回去吧!”

老爷子杨炎将杨致这根独苗看得重逾性命,儿子在哪儿,家就在哪儿。就其脾性而言,呆在长安远比窝在信阳小城更合他的胃口。上回托词想要回乡祭祖省亲,说白了是见到儿子每日与帝王将相周旋。吓得心里发虚想要开溜罢了。

杨致笑道:“我家老爷子先前确有那个想法,可若是要他离开两个孙子,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我敢说,如今就算打死他都不会愿意回去了。”

皇帝一想起杨炎那副经典的市侩嘴脸与诸多光辉事迹,也禁不住乐出声来:“那便随他,只要他高兴就好。朕并非不通情理之人,知dào

你也舍不得两个刚刚满月的孩子。朕准你无须请旨,可从任上回京陪老父妻儿一起过年。还记得朕当初与你在秦氏密室的约定么?”

杨致利索的答道:“臣片刻不敢有忘。可在山东与江浙择址建衙署官征税,海关一应事宜。五年之内任我自专。不干涉山东与江浙两地军事民政,调兵不逾五千,两地亲卫各不超二百,每年纳银六百万两。皇上。不知可有遗漏?”

皇帝嗤笑道:“你这厮会记错么?另有一节,朕还须啰嗦你几句。你行事素来狠辣果决,如非确有必要。最好勿要动辄杀人。说到每年纳银六百万两,朕甚感后悔要得太少了。这才半年有余。你尚未上任,便已有数百万两入账。不过朕眼红也好。后悔也罢,总归不会变卦加码,免得你说朕食言而肥!哦,有一事朕差点儿忘了,你真的没收黄郭两家一两银子?朕绝计不信!”

杨致厚皮厚脸的笑道:“您都说了我尚未上任,公是公,私是私,岂能混为一谈?不偷不抢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至于黄郭两家,您真是冤枉我了,我真没收他们一两银子。……只不过,问他们要了一丁点儿股份而已。”

“嗯?”皇帝好奇的问道:“股份?什么股份?一丁点儿的东西,你这厮会看得上眼?那一丁点儿到底是多少?”

杨致讪讪答道:“黄郭两家在山东江浙等地商号的股份。我让他们立下契约文书,将各自三成股份划归金利来商行名下。”

皇帝手中的茶盏不禁一颤,茶水撒得满手都是,几乎连扑上前去狠狠咬他几口的心思都有了:“这就是你所说的那一丁点儿?!你以为朕不识货么?关陇豪族与朝中那几个王公显贵背地里眉来眼去的那些龌蹉勾当,你以为瞒得过朕的眼睛么?两家在山东江浙等地商号的三成股份,换成现银少说也在三百万两以上!”

杨致一脸无辜的道:“皇上,俗话都说无利不起早啊!您不是也没吃亏吗?”

皇帝擦干两手,无奈的叹道:“朕当时就纳闷,你怎么会那般好心呢?话又说回来,你此番离京赴任,两家商号迟早会撞到你手上。依你之能,莫说三成,纵是全盘一口吞掉,亦非难事。这一节是朕大意疏忽了,咱们得另算。”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眼红?这事始终是瞒不住,涉及到关陇豪族与朝中几个王公显贵的切身利益,未必就那么容易下手对付,其实也颇为烫手。

杨致本就没打算独吞,也多少有几分拉皇帝下水的意思。嘻嘻笑道:“您都开口了,我能不答yīng

吗?另算就另算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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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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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公与皇帝相交数十年,既相互利用合zuò

,又时而斗智斗勇,彼此可谓知根知底。秦公早已明确提醒过杨致:千万别以为只有你精,皇帝一点儿都不比你差。

皇帝与杨致拉过家常,又加演了一出坐地分赃、讨价还价的戏码。皇帝明旨设立海关总督一职,虽然是被缺钱逼出来的,但从客观上来说,确实极具前瞻性的战略眼光。

南唐与吴越自古便是富庶之地,纳入大夏版图之后,从商业角度来看,无疑是新增添了两处不再受到战乱干扰的稳定市场,前景与钱景俱是无比广阔。南楚现任皇帝能才平庸,倚仗长江天堑与大夏对峙多年,承平日久,朝堂上下奢靡之风盛行。今后数年之内,大夏已决意休兵罢战,商贾往来只会日渐频繁。

大夏与南唐、吴越旧地的陆地商路已然畅通无阻,加之海上商路又是由杨致实jì

把持。无怪乎皇帝直呼后悔,对海关总督衙门的要价实在太低。

明白人之间说话,的确要省去许多绕来绕去的弯子。所谓形势赶不上变化,皇帝无师自通的深得其中精髓,运用得出神入化。有理有据的将几样事实摆上桌面,绝口不提食言背信,只咬死杨致对黄郭两家敲诈如此凶狠这一节,以事先毫不知情为由,强烈要求分赃。

如此一来,杨致忽悠的成色立马大减,原定海关总督衙门每年纳银六百万两不变,连同接手秦氏粮行循例应交的一百万两在内。最终以每年总共纳银一千万两成交。

皇帝与杨致心里都清楚,尽管大夏号称乱世强国,每年整个国库收入超过一千万两也就是最近几年的事。这个结果双方都能接受。

一旦生意谈成,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杨致等于是前世开挂加强版的海关总署署长,建衙署官征税的一应事宜,均无现成事例可供借鉴,都只能从零开始。杨致对前世海关的构建与职能,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受命组建一个全新的强力国家机器,前世的零碎记忆却是他一切构想的来源。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在任何时代都可以适用。杨致只能将自己的构想说个大致框架,各司其职的基本理念古今如一,倒也不难理解。皇帝只听得连连点头。

官场不是战场,更何况无论是官场还是战场,杨致虽然才名与凶悍之名同样卓著,但从未担任过方面主官。皇帝从来就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对杨致陈说的一切都听得非常认真仔细。

郑重叮嘱道:“致儿。若说设立海关一事关乎大夏千秋万世,亦不为过。听你的意思,古往今来似无成例可循,凡事皆需三思而行。朕命你按月详奏,看来很有必要。若有不妥之处,也好适时鉴而改之。”

“还有一事。据朕所知,你与耿超并无私怨。耿超倔傲器小,行事偏激。但也是性情中人。你貌似凶悍狡诈,实则圆滑老辣。因你后来居上。风头极盛,耿超难免心生嫉妒。朕允你于山东江浙两地择址建衙,旨意中却只明确金陵一处。朕视你二人为子侄,你是聪明人,应当不难体会朕的一番苦心!”

杨致点破道:“我此番上任,将会面对怎样的局面,其实您与我心里都没底。我建衙金陵,耿超驻军余杭,相距不远。事有紧急之时,无非是调用济南、金陵、余杭三地驻军。日后我少不得又要与耿超打交道,不过他手握重兵,您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皇帝苦笑道:“朕自问还算有几分知人之明。耿超之心胸才具,恐怕较之潼关叶闯都犹有不及,又怎会是你的对手?日后若非事关大是大非,不妨待他大度一些。”

皇帝是公认的雄才大略之主,心思竟也如此细密。杨致不由自主的想到,徐文瀚早在两年之前便已断言,皇帝体胖而多劳,权重而多忧,绝非长寿之人。见平日杀伐决断的皇帝这般絮絮叨叨,心下一时大感不忍,不胜唏嘘:皇帝真的老了。

“皇上,我居家赋闲之时偶得一词,近日即将离京赴任,我想将此词献与皇上,请您指正赐教。”

“哦?”杨致的话题转移十分成功,皇帝立kè

来了兴致:“你这厮何必过谦?记得初次见面的一首咏梅的《卜算子》,便令朕甚是惊艳。之后一曲《精忠报国》,朕每回吟唱都忍不住热血沸腾。最近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一出,引得无数文人士子争相传诵,更令许多闺阁少妇如癫似狂!朕以前只觉得你的奏章字体颇显生硬,不想竟还写得一手好字!无须吟咏,朕又不是不识字,快快写来便是!——马成,展纸!磨墨!”

杨致心生恻隐的本意是想劝一劝皇帝,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要学会悠着点,别那么没日没夜玩命的干。又一时不知从何劝起,便祭出了杨慎那首传世名作《临江仙》,任由皇帝慢慢去品评感悟了。

见皇帝这般迫不及待,杨致也老实不客气。虽然他对“僭越”这类忌讳不太在意,但还是不敢直接坐上御座。就站立在御案前,挥毫泼墨一气呵成。

皇帝站在杨致身旁,兴致勃勃的凝神观看,跟着笔锋低声吟哦: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皇帝品味良久,嘘声长叹道:“于你而言,此词虽然磅礴旷达,却未免太显消沉。于朕而言,淡泊超然,大彻大悟,何其难也?致儿,难为你有心了。你打算何日离京?朕也好早些安排銮驾,送一送你。”

杨致辞谢道:“皇上,我此番出任海关总督,您已明旨昭告天下,无须太过招摇,不必劳您亲身相送。后日便是七月十五中元节,我想去忠烈祠祭拜过后几日,便轻装简从微服赴任,一路反而更为方便。”

皇帝认同道:“也好。不可好战,不可忘战。你去祭拜之时,代朕多上几柱香吧!”

告退之前,杨致还向皇帝要了两个人:一个是值守卫府的内廷侍卫统领曹云程,另一个则是正在自家府上充任亲卫的刘二。

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组建班底急需得力人手,而人不在多在于精。曹云程心机与武技尽皆不俗,此人禁军下级军官出身,历经围宫兵变而划归内廷禁卫府,无论年纪、见识、阅历,都称得上是合适人选。

刘二在杨致收伏的六喜之中对功名最是热衷,皇帝亲口允诺赏他一个出身,只是苦于见不得光而未能兑现。山东外海江湖出身的数千部众,热衷功名者绝非仅此一人。借此机会让他名正言顺的浮出水面,也是有意树立一个前途光明的榜样。

在皇帝眼里,这两个人连小虾米都算不上。皇帝手上最不缺的资源就是乌纱帽,毫不担心杨致会当成大白菜似的胡乱批发。物以稀为贵的道理,这小子比谁都明白。索性使个大方,给你一大箩筐:海关总督衙门五品以下文武官吏,选拔任免由你自专,只需连同奏章附上名单举荐即可。

七月十五日的中元大会,杨致前去长安西郊的忠烈祠祭拜,完全是出于本心。原为杨致建造的金身塑像与衣冠冢,依然未曾拆除。只是在照壁英雄谱上,杨致的名字已磨平抹去。正如王雨农当初劝谏太子赵恒所言,杨致已不是忠武公,金身塑像与衣冠冢便被赋予了新的含义:大夏举国上下,绝不会忘记那些战死大漠的忠武英魂!

杨致略感意wài

的是,耿超也出现在了祭拜的人群之中。其实二人时常碰面,有时只是拱一拱手走个过场,有时连拱手之礼都省了,仅是相互颔首致意。二人都是新为人父,都是即将离京履新,这一次居然仍无半句多话。

纵想赖在家里多陪一陪妻儿,也赖不了几天,该辞别的也都辞个遍。按杨致的说法,该滚蛋时就滚蛋!七月十九日一早,悄然离京。

秦空云早已言明与杨致同去山东,以代父主持其弟秦骄阳与白燃冰的婚事,自然结伴而行。

杨致此番上任的行装,一如既往的简单,一人一骑一个小包裹。特地将朱灵儿与常三一起留在府里,只带了曹云程与刘二两人随行。

曹云程由禁军而侍卫,由侍卫而随从,一连串的身份变换委实来得太快。直到上路,犹自恍恍惚惚如在梦中。刘二则是踌躇满志,低声向这位新伙计推介侯爷的一句名言:跟了我杨致不仅要办事卖力,而且还要习惯发财!

秦氏分号遍布天下,秦空云出门当然用不着带太多零碎,与杨致同行连护卫都省了,也仅带了两名仆从。

秦空云取笑道:“如今我该如何称呼你呢?杨大少爷?飞虎侯爷?还是该叫总督大人?瞧瞧你这身行装,是不是简单得太过离谱了?我差点儿忘了,你这是去赴任,还是去探亲?”

杨致笑道:“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有道是跟着秦大老板走,吃喝花用都不愁。我听你今日话里怎么透着一股子酸味?嘿嘿,当初玲珑在金陵主动设套钓你,你却傻乎乎的装逼不上钩!不成想一不留神成了我老婆,后悔了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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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好奇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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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十分想念远在山东的玲珑。

四位娇妻美妾,各具特色,各有所长。其中玲珑最具传奇色彩,性情最为坚毅,最具领导才能,是以也最令杨致省心、放心。若无玲珑在山东掌舵经营,杨致与皇帝数度叫板交锋,未必有那般底气十足。

自朱灵儿奉玲珑之命来到长安,期间杨致陆陆续续捎过几回信,玲珑每信必复。最近的两封书信,一是告知玲珑自己离京赴任的大致日期,二是告知徐文瀚成婚与新添两个孩子等琐事。直到杨致启程离京,虽说相隔时日尚短,但玲珑不知为何仍无回复。

山东若有变故,纵然玲珑唯恐杨致担心刻意隐瞒,可秦骄阳、毅先生、熊展等人难道都是摆设不成?莫非女人都是一个妈生的,玲珑见肚里尚无动静,心下郁郁?转念一想,玲珑主动劝说自己纳朱灵儿为妾,捎与老爷子与沈玉、赵妍的礼物又极为得体,绝对不会如此小气。杨致最初很是担心,用心反复思量,或许玲珑是因另有要事而耽搁了,却也释然。

皇帝特许杨致无须请旨,便可回家陪老婆孩子过年。这年头的通讯与交通不比前世,长安距离蓬莱两千余里,除了在济南停留数日,还得赶往金陵、余杭等地四处折腾。路途上至少也要耽搁一月有余,实jì

上杨致真zhèng

可以用来办事的时间,满打满算最多不超过三个月。

杨致想来想去,得出的结论是又被皇帝阴了一道。老头儿嘴上说得好听,骨子里根本没打算让自己回家过年。谁说一定要回长安过年啦?一旦想得开了。在哪儿过年不是过年?既然如此,急什么呢?

不必太赶。也不能太慢。杨致与秦空云一合计,决定最多只在济南逗留三天。在蓬莱岸上逗留四天,中秋之前必须赶到砣矶岛!

二主四仆六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每日策马奔行百里以上。但只要已日行百里,即便时候尚早,都驻马不再前行。得益于秦氏诸多分号的连锁优势,一路食宿都是由秦空云一手安排。每到一处,秦空云最先安排的不是吃食住宿,而是热水泡澡。

曹云程开始颇为不解,跟着走了几日便已明白:银子对这两位大爷来说根本不是问题。除了严禁饮酒嫖妓,吃住随你折腾。而每日赶路之后泡个热水澡解乏,实在是太爽了!

一路走来,比上回与秦骄阳分头东行要平静多了。秦空云与秦骄阳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对杨致野店斩鬼、收伏六喜、以及与张搏虎斗智等情形都知之甚详。

途中驻马歇宿时,自然会问起:“三弟,难道你对幕后主使者是何人,竟是毫无兴趣?真的从未逼问过六喜?而六喜被收伏之后,居然也从未向你说起?……可知那张博虎是死是活?现在何处?”

杨致淡然笑道:“与人斗。其乐无穷。如今我活得好好的,还收了六个得力手下,老实说我确实不太在意。就算查出幕后主使者,又能如何?向皇帝告状?还是以暗杀对暗杀的报复?连你都知dào

的事。皇帝会不知dào

?期间偶有提及,都被皇帝有意无意的忽略了。有能力、有财力、有胆量杀我的人,也就那么一两个。还必定牵涉到重大利益。”

秦空云愕然道:“你是说……宁王?……为何不能是太子?”

杨致摇头道:“当时太子随驾亲征灭唐,他没那个必要。更没那个胆量。何况我助你秦氏保住了十万两黄金,太子的嫡系将领沈重又是我的内兄。他巴结我还来不及呢!杀了我对他有何好处?”

“太子挂帅灭唐,极有可能在军方树立威望,乃至扎下根基,这对以军方势力的支持为最大倚仗的宁王,本身就是个威胁。而我助你秦氏保住黄金,不仅拒绝了宁王的胁迫拉拢,而且无意中帮了太子一个大忙,加上与沈重的郎舅姻亲关系,他当然以为我是太子的人。太子在位,宁王尚且觊觎之心不死。拉拢军方势力、培植心腹将领、笼络朝中好战派文臣,哪一样不需雄厚的财力支撑?但慑于皇帝的威权,又不敢在军中将手伸得太长。关陇豪族指望不上,财源来路只能是暗中行商、走私牟利了。当时皇帝密遣我去山东,若无后来太子篡逆之事,谁敢保证我不会向他们在山东的代理人下手?无论从哪一方面考lǜ

,杀了我是百利而无一害!出面之人或是福王,但他们早就是穿同一条裤子的盟友,究竟是谁有何分别?”

秦空云恍然道:“原来你早已心中有数!我就说你向来是不肯吃亏的脾性,也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怎会无端这般大方!”

杨致嘿嘿笑道:“知我者,二哥也!有句话说得好: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至于六喜,你也知dào

是七喜的其中之六。七喜的首领金大娘,我至今尚未见过。六喜平日对她讳莫如深,但有提及都是一脸敬畏。与幕后金主单线联系,是杀手组织的一贯做法。否则若有失手,幕后金主的身份极易查出,岂不危险之极?六喜未必知dào

幕后金主的身份,即便知dào

也未必会告sù

我。既是如此,我又何必多问?”

“那张博虎智计过人且心黑手辣,连我与玲珑都险些命丧他手。当日在蓬莱外海的船上被我斩断右腿,兀自咬牙发狠跳船而去。是死是活,现在何处,我也无从知晓。——怎么样?秦大少爷,您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了么?”

秦空云嘘声叹道:“旅途漫漫,左右无事,却也不完全是因闲得无聊。我与我家二弟分别数年,甚少相聚。平日虽多有密信往来,也是言简意赅。你不仅机谋百变,还有一身惊天武技。尚且在山东几度遇险,命悬一线。骄阳自小性情扎实稳重。但孤身驻守蓬莱,每日需与各色人等周旋。家父与我怎能不挂念?”

秦公曾言,秦氏三子俱佳。秦空云潇洒倜傥,精于擘画,长于交际,武技亦是不凡。秦骄阳扎实稳重,坚毅果敢,要么干脆不出手,出手则一击必中。不知秦家老三本事如何?被秦公派驻在何处?

杨致几次想要问起秦家老三,但秦空云似乎一直在有意回避。从未提及他家老三,便生生忍住不问。

一想到秦骄阳的诚挚敦厚,心头不由自主的涌上一股暖意,宽慰道:“扎实稳重并不等于愚蠢木讷。蓬莱鱼龙混杂,确实是什么人都有。可这几年来骄阳不仅守得住,而且吃得开。有秦氏做后盾,如今又多了白姑娘这个好帮手,还有玲珑为他撑腰,有谁敢动他试一试?你们尽管放心好了。”

秦空云点头道:“这些我们都知dào

。家父早已料到皇上必会遣你去山东筹银支用。去年便密令骄阳务必全力配合。”

顿了一顿,欲言又止的道:“其实……家父此番命我随你同去山东,不仅仅是为了主持骄阳的婚事。”

杨致毫不在意的道:“我知dào

。”

秦空云奇道:“你知dào

?……你知dào

什么?”

杨致笑道:“你可千万别告sù

我,秦氏的船队一直只在近海转悠。外面的世界很大。你秦氏囤积的黄金,在很多地方或许根本用不上,你家老爷子是看中了我在长岛占的地盘。”

拍了拍腰间道:“不瞒你说。这回出来,我只留了一百余万两银子作为家用。剩下的七百万两。都在我这里了。”

秦空云大惊道:“这半年多来,你竟然捞了那么多银子?!”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杨致嗤笑道:“多乎哉?不多也。既然你家老爷子跟我想到一起去了。那他应该知dào

,这事没有个三五年的时间是绝对做不来的。现在我们说什么都没用,只有登岛之后亲临其地考察详实,才能谨慎筹划。——时候不早了,洗洗睡吧!”

一行六人紧赶慢赶,于八月初三日午间抵达济南城下。

杨致出任大夏海关总督,皇帝已然明旨昭告天下。但除了曹云程与刘二两个随从,似乎仍然只是光杆司令一个。一面御赐金牌,代表政策与权力的两道圣旨,就是杨致的全部本钱。令他尴尬的是,皇帝虽然给了官职与品阶,却是无比抠门的没给官服啊!日后开府建衙,总不能叫自己与一众属下都穿便服吧?那都成什么了?难道是新近成立的江湖帮会?

令杨致尤其为难的是:官服没有就没有吧,大不了花几个银子自己做。按大夏官制仿照三品大员衙门的官服来做,那并不难。可海关总督是个新官啊!文官乎?武官乎?莫非老子还要客串一回服装设计师不成?

本来按杨致既定的计划,是一到济南便无比拉风的以钦差身份接见知府胡伟之。前任济南知府李子宽已至长安升任刑部尚书,胡伟之由正五品泰安知州升任从四品济南知府。据说此人乃是正经科场出身,官声极好。

杨致做上任功课时,一听“官声极好”,便大感头痛。皇帝心思缜密,胡伟之由泰安空降济南,自然与先前济南的利益圈子无涉。所谓官声极好,就是只认死理,任谁他都不买账!在正统科考出身的文官眼里,素来看不起杨致这种野路子的“幸进之臣”。配合?你以为你是谁?不使绊子为难你,就已经很不错了!

胡伟之清廉刚正,确实心系百姓,自身极为过硬。杨致情不自禁的想到了明代名臣海瑞,人格魅力伟大,备受万民敬仰,但很难在官场混得下去。皇帝既是提拔他到此任职,自会加意保护。在山东有重大利益的高官显宦早知杨致会来,肯定不会动胡某人一根汗毛,而是留着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让他杨致去啃下第一口。

既无官服,又无仪仗,更不想扯皮。想来想去,也只好次日一早携金牌与圣旨,以微服上任为由前去拜会了。

寻到秦氏分号,秦空云刚一亮明身份,尚未去客栈落脚,分号掌柜便小声道:“禀大少爷,有一伙十人自称姓马,已在分号与城中各大客栈厮混数日,声称奉命在此专程等待侯爷驾临。”

“姓马?”杨致一听立即了然:“那就是了。速去找他们前来见我!……怎地有一伙十人?老马不是只收了一个继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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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诸位看官,近来的几章既是填坑,也为挖坑。敬请继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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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我定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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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成是皇帝的贴身内侍,而且一干就是数十年。狠得下心来一刀割去是非根的人,要么出身极苦,要么经lì

悲惨。凡是雄才大略的皇帝,大多很难伺候。像马成这样的人,很吃香,但也很危险。很精明,但也很谨慎。否则的话,宫中最不缺的就是阴谋型的特殊人才,凭什么你就能混到这个份上?

自古以来,太监从来都不是一个什么光彩的职业。曹操一代枭雄,因其父曹嵩为宦官曹腾养子,不知遭受过多少耻笑与唾骂!当今大夏,大多数普通百姓都能勉强混个温饱。愿意过继给宫中阉宦为子者,要么是因走投无路万般无奈,要么是无耻透顶的极品滥人。

到了马成这等地位的内侍,自然不会缺钱。但出于身体残缺而造成的巨大遗憾,通常会对继子极为看重,甚至惯纵得离谱没了边。此类事例,史不绝书。

当日杨致不好抹了马成的面子,才“莫说一个、十个都行”的随口应下,其实并没有太过当成一回事。不想马成竟是当了真,居然真的弄来了十个马姓本家子弟,早早守在济南等他!

既然来都来了,好歹总得应付。所幸海关总督衙门尚未开张,只要不是太滥,不碍事就行,随便扔哪儿给个饿不死的饭碗,都算是对马成有了个交代。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伙十人给杨致的第一印象,竟然与心中先入为主的两个“要么”似乎不太搭界:虽然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身着长衫却大多肤色黝黑、粗手大脚,目光中满是不知所措的怯畏。就差额头上没写“农夫”二字了。

杨致略一思索,已明其理。时逢乱世。数十年来战乱频繁,马成若是能找到其直系亲属。岂会冒然认下远房本家子弟做继子?皇帝威权极重,对妃嫔与外戚揽权干政历来防范甚严,更不用说宫中内侍了。马成不是笨人,在垂暮之年收个继子,无非是为了求个心理安慰,是为了后世风光,自然会严加筛选,绝不会给自己招惹半点麻烦。

这么一想,顿时轻松许多。黝黑的肤色、两手虎口处的老茧与怯畏的目光。都很难作假,这也恰好印证了杨致的判断。

秦氏分号掌柜指明谁是正主之后,一伙人在杨致面前呼拉拉的跪了一地。唯有最末一人肤色稍显白皙,也跪得忸怩勉强。

杨致至今仍然没有受人跪拜的习惯,抬手招呼道:“大家都起来吧!想必你们都已知dào

了,我名叫杨致,信阳商户出身。如今的身份是钦封飞虎侯,新任大夏海关总督。日后你们觉得怎样叫着顺口,那就怎么称呼。”

众人见他说得随和。都将信将疑的犹豫着起了身,只是人人不敢抬头直视。

杨致问道:“你等之中,谁是马公公的继子?”

当先一个身材敦实的小伙子,不安的回头望了望。垂首应道:“回大人的话,小人马行便是。小人自幼父母双亡,此前一直在村里靠打短工糊口度日。今年四月初九日才蒙族长关照说合。拜了马公公做阿爹。……不怕大人笑话,其实小人至今都不知dào

。我家阿爹到底长啥样。上个月初,村中里正与族长突然来找我。说是阿爹想给我谋个正经差事,又给了一千两银子的盘缠,要我再邀九个族中同辈兄弟,赶来济南等候大人。”

也不知是为了马成,还是为了眼前这个老实巴交的马行,杨致想笑,却又实在笑不出来。

点了点头道:“嗯。稍后我自有安排。最末一人,你且上前说话。”

最末的年轻人应声上前,对杨致躬身长揖行了一礼:“小人马周,见过大人。”

此人神色平静,目光中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怯畏慌乱,两手虎口处亦无老茧。杨致认真打量一番,笑道:“马周?那可是初唐名相啊!看样子读过书?可有功名?为何来此?”

马周答道:“承蒙大人抬举,小人无意亵渎先贤大名。听先父说,只因外家姓周,是以取名马周。小人读过几年私塾,不曾进学,亦无功名。几年之前父死母嫁,生计无着,家中薄产变卖殆尽。此番只因同族兄弟马行相邀,才来投奔大人。”

余下众人一一简单问询,情况大致无二,无一不是出身赤贫之家。平日恐怕都是族人眼中的累赘,巴不得他们自谋生路。杨致不禁对马成心生敬意:这才叫目光长远的造福乡梓,高人啊!趋炎附势的锦上添花毫无意义,救人所急的雪中送炭换来的情谊,那才最为可靠!

杨致吩咐道:“既是马公公托付,你们便跟了我吧!曹兄与刘兄二位都是我的随从亲卫,日后自有任用。马行跟云程,马周跟刘二。云程,刘兄,你们抽空再各挑四人。以后用人之处甚多,你二人需小心栽培,以为帮手。”

“诸位马家兄弟,我有我的规矩,在这里先与你们打个招呼。我是个好人,也是个能人,更是个恶人。马公公的面子只是进门之阶,尽心卖力是最起码的,日后的前程则各凭本事说话!没本事就老实呆着,总不会饿着你。有本事的就尽管使出来!”

安顿好了马家兄弟,天色尚早。杨致正想划算之后几日在济南的行程,秦空云主动相邀道:“你想早日见到你的玲珑夫人,我也想早日见到我家二弟与弟媳。不如我们出去走一走,也好让我去见识见识你家的产业?”

杨致欣然应允道:“好啊!你秦氏在济南有分号,我家金利来好像也有。秦氏粮行姓了杨之后,我这个新老板还没去过一回呢!”

曹云程与刘二正忙活着在马家兄弟剩余八人当中挑拣人手,本来应该很简单,二人却是郑重其事。一个自认是杨致的嫡系老班底。一个急于建功露脸,颇有几分暗暗较劲的意味。

带不带随从都无所谓。杨致与秦空云径直出了门。

三家海盗合并之后开设商号,绝对很有必要。倒买倒卖、销赃、“代办”海运等财源滚滚的支柱项目。都需yào

一个至少表面上合法化的代理机构。早在开设之初,杨致便与玲珑盘算要开几家分号。蓬莱是联通北燕、高丽、东瀛及其余海外商路的重yào

节点,总号必设于此。济南辐射山东,金陵辐射苏皖,余杭辐射江浙闽粤,三地人口稠密、商业发达,又离海路不远。从战略上来看,进可往内陆延伸,退可往海上收缩。实乃设立分号的三处首选之地。但金利来开设的时日尚短,暂时还只开了济南一处分号。

认真说来,杨致与玲珑虽身份不同,但前世今生的职业相近,是以十分默契。对于分号选址首重交通便利,既便于平日商贾大鳄往来,又便于事逢万一自己跑路,其余皆可凑合。

金利来济南分号的地址,此前玲珑在与杨致的书信中早有提及。并不难找。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杨致便与秦空云来到了分号门前,二人不由相视一笑:这是位于济南城东一处不起眼的宅院,离济南城东门距离不过三四里。离街口的十字路口不足二里。门前大约可停放两辆马车或栓四五匹马,大门正中悬挂的匾额书有“金利来商号”五个字。大体看来,简单朴素而不失洁净雅致。只是私宅不像私宅。商号不像商号,令人感觉有点不伦不类。

此刻天色尚未到申时。门前既无车马,且商号竟是大门紧闭。秦空云见杨致似乎丝毫不以为奇。不禁问道:“有你这么关起门来做生意的么?”

杨致淡淡一笑,也不答话,自顾自的上前叩门。不一会儿便开门出来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厮,拱手一礼恭谨的问道:“小人见过二位公子,敢问二位有何贵干?”

秦空云抢先答道:“小哥这话倒是问得奇怪!当然是来做生意了。”

小厮答非所问的道:“二位公子想必是远道而来吧?莫非不知小号的规矩?若想关照小号的生意,明日请早。”

送上门来的生意居然不做?连门都不让进就往外赶?秦空云心下愈发好奇:“你们这是何规矩?就不怕错过了大主顾?”

小厮赔笑道:“这位公子,若是慕名而来或是贵人引荐,自会知晓小号规矩,请恕小人不再啰嗦。凡是前来关照小号的贵客,无一不是大主顾。小人绝无轻慢之意,还望公子见谅。”

小厮脸上的笑容始终不减、恭谨有礼,软中带硬又应对得体。

杨致不由点头暗赞,接话道:“这位小哥,我们不是来做生意,只是来随便看看。”

小厮的笑容微微一滞,迈步走下台阶,仍是笑道:“承蒙二位公子抬爱,小号粗鄙简陋,委实不值一看。恳请二位公子,万万勿让小人为难。”

话虽依然客气,却是公然轰人了。

秦空云望着杨致,戏谑的笑道:“好大的一碗闭门羹啊!”

虽说是和气生财,但金利来的规矩确实大了一些。与金利来有生意往来的人,大多并非善类。要么是财雄势大的富商巨贾,要么是黑白通吃的一方大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大有人在。

杨致本想亲眼看看,金利来分号在安保方面究竟是个什么章程。眼见小厮脸上的笑容渐显僵硬,而这碗闭门羹的味道,又杨致颇为满yì

。再折腾下去,无非是拿自家人立威,反倒让秦空云看了笑话。适可而止吧!

上前拍了怕小厮的肩膀,随手递过二百两银票给他,笑道:“你很好。应该是英娘夫人的旧部吧?不过下回千万要记住,无论是谁到访,起码要问一问他的名字。你知不知dào

,这里的规矩是我定的?”

小厮的笑容瞬间冻住,两眼瞪得比鸡蛋还大,方才文绉绉说的顺溜,此刻竟是语无伦次:“这位公子……,不,不!侯爷,您是侯爷!难怪小人看您有些眼熟!小人真是吃屎长大的,眼睛生在屁股上了!……小人在砣矶岛上还吃过您的喜酒呢!可不就是侯爷您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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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不该来的曾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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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山东外海三股海盗合并之前,金利来商号的几项拳头“业务”,其实各部都已有人打理。只是对海盗们来说,来得容易,卖得也便宜。三股海盗又时战时和,什么时候出海打劫全看心情,货源并不稳定。有时为了斗气,在销赃时还干出了不少相互压价的蠢事。

杨致的强势整合,一举奠定了在山东外海商路上的垄断地位。不仅在定价与供应量上有了绝对的话语权,还为海盗们提供了一个稳定而丰厚的收入来源。不仅给海盗们谋得了安身的立锥之地,还给了他们洗白老底过安生日子的希望。加之杨致的凶悍令人印象实在太过深刻,虽然他在山东逗留的时间不长,但在一众海盗们心目中威望极高,俨然宛若天神。也难怪小厮认出杨致之后,会是那般反应。

第一家分号实jì

上是至关重yào

的试点,派驻的人手必然精明强干。方才小厮的应对可圈可点,便已足可证明。英娘原在三股海盗中势力最大,人马最多,岸上的经营也相对较为成熟。是以杨致一说就准,分号掌柜与几个得力伙计都是英娘的旧部。

小厮一溜烟的进去通报,片刻功夫之后,一个稍显矮胖的中年男子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了出来,看样子应该是玲珑在信中提到的分号掌柜苏子明了。

苏子明一双小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连连拱手道:“不知二位贵客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见谅!请进,请进!”

秦空云顿时眉头微皱,随即了然:贵客?要说贵客。也只有我才是“贵客”。杨致是金利来的幕后大老板,根本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他若抵赖不认,谁都拿他没辙,无疑会省却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但在自家分号掌柜面前,何须有意遮掩身份?这个矮胖掌柜十有八九不曾见过杨致。你说你是杨致,难道你就是了?这年头还有一个身份验证与确认的问题。

就拿秦氏来说,分号遍布天下。雇工数以万计,识得老爷子真容的不会超过数十人,一眼能认出秦氏大少爷的也是不多。确认身份的各种印记。类似江湖黑话的五花八门的切口,秦氏对于这一套早已玩得烂熟。

杨致泛起一脸招牌式的慵懒笑意:“尊驾便是苏掌柜苏兄?久仰大名,请前面带路。”

进了正厅落座奉茶之后,苏子明仍是抱拳作揖笑问道:“二位贵客光临。小号荣幸之至。不知二位有何见教?”

验证身份的独特印记与切口。诸多势力集团无不视为绝密。秦空云见杨致似乎没有让自己回避的意思,干脆安然高坐,饶有兴趣的做个闭嘴看客。

杨致随意摇手笑道:“苏兄不必太过客气了。济南是个好地方啊!记得上回大明湖一游,风光旖旎,烟水留痕,竟似不逊江南!这位是长安秦氏大公子,乃是我义兄。苏兄,此番前来别无他事。确实只是随便看看。”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此时此刻。似乎不太适用。在秦空云听起来,杨致说的还是诸如“天气不错”之类见面寒暄的废话。

孰料苏子明闻言一怔,满脸圆熟的笑容立时全无,肃然起身裣衽,对杨致跪倒叩首:“小人拜见侯爷!方才小人胆大无状,万乞恕罪!”

杨致连忙离座亲手将他扶起:“规矩是我定的,苏兄何罪之有?我一介商户子弟,委实当不得苏兄这等大礼!”

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一语前后,天壤之别。秦空云尚未回过神来,苏子明又对他躬身长揖道:“小人见过秦大公子!小人有幸能得二公子亲自指点,受益终生。本应对大公子执师礼,今日东主亲临,若有失礼之处,请勿见怪。”

杨致拦住正自酝酿如何应答的秦空云,对苏子明道:“都说了不必多礼,苏兄不嫌牙酸么?且辛苦你带我兄弟二人在这里转一转?”

分号是一处两进宅院,雅致洁净里外如一。如果不是门口匾额上写明了招牌,从里到外倒像是一个小有家财的文人私邸,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是一家商号。

走马观花的转得一圈,杨致吩咐道:“苏兄,我难得来一次,不便久留。我们且在此间寻一处清静地方叙话。”

苏子明甚是精干,见礼之后并无多话。依言领了杨致与秦空云到了他的掌柜公事房,简明扼要的对分号的情况作了大致介shào



分号于今年四月十八日新张,设掌柜一人,账房三人,执事伙计五人,护卫七人,打杂的仆役婢妇六人。用前世的话来说,这家分公司连同总经理在内,共有员工二十二人。依照玲珑夫人的吩咐,无一人是济南本地人氏。

从新张至七月末的三个多月间,共计达成五十七桩生意,累计金额七百六十万两,计有盈利二百二十万两。

杨致满yì

的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苏兄辛苦,劳烦继xù

努力。今日天色尚早便已关门,想必是做成了一笔生意。自分号新张以来,可否有人前来滋事启衅?”

苏子明似笑非笑的道:“侯爷过奖了。分号自新张至今,暂无寻衅之事。早在新张之前两月,毅先生与秦二公子便已放话出去,金利来东主与侯爷及玲珑夫人交情匪浅,是以无人胆敢来掳虎须。分号设立之初,本只遣来六名护卫,上月中旬玲珑夫人又亲命增派一人。不过此人性情有些怪异,独来独往,言语甚少。”

杨致立即敏感的想到,玲珑在近两个月以来,没像从前一样及时回复书信。既是无人挑衅,又何必增派护卫?皱眉问道:“玲珑亲命增派一人?此人姓甚名谁?是何摸样?”

苏子明答道:“此人生得矮小精瘦,名叫曾六。”

曾六?!收伏六喜之后,大体上尊重他们的意愿,对各自的职事一一作了安排。杨致原是安排曾六与朱灵儿留在玲珑身边,做她的贴身护卫的。朱灵儿已被遣到长安,成了他的侍妾。就算分号需yào

增派护卫,玲珑诸多部众之中,身手上佳者数不胜数。派谁不好,怎么会把曾六派来?不应该啊!

沉声道:“曾六现在何处?立即寻他前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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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日事多,无暇码字。这点还是昨晚码的,先凑合着看。今晚会加紧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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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秦大少爷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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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六喜之中,曾六以轻身功夫见长,行动极为迅捷。性情外冷内热,平日寡言少语。当初杨致委派职事之时,曾六说他厌倦了见不得光的亡命漂泊生涯,自愿留在玲珑身边做贴身护卫。

既是奉玲珑之命前来分号担任护卫,自然不会离开宅院,片刻功夫便已将曾六找来。

曾六见到杨致又惊又喜,一张干巴瘦脸上的褶子几乎笑成了一朵盛放的菊花。知dào

杨致不喜受人跪拜,拱手一揖到底道:“侯爷,不想今日竟能在地见到您!您一去就是大半年,可算是回来了!”

杨致淡淡问道:“我又不会死在长安,当然迟早会回来。曾兄,我在这里见到谁都不想见到你,当日我是怎生叮嘱你的?玲珑怎会遣你来此?海上是否有所变故?”

曾六听杨致语气不善,委屈的辩解道:“回侯爷,小人岂敢忘记您的叮嘱?您真是冤枉我了。自您离岛之后,海上并无大的变故。我记得清爽,是在六月二十六日那天,有人给夫人送来一封书信。过了几日,夫人便命我前来济南分号做了护卫。那封书信是何人所送,究竟为何遣我来此,我也不知。然而夫人之命,小人不敢不从。当时您远在长安,总不能让我来长安问过您再来吧?”

杨致稍稍松了一口气:“海上无事就好。是我太过性急,错怪你了。这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稍后便跟我走。正好你二哥也来了,这几天你们好好聚一聚。”

曾六顿时大喜:“侯爷的意思。还是带我回海上?太好了!我在这里吃了睡,睡了吃。好是好,都快闷死了!”

杨致无意久留。懒得与他多话。回头对苏子明道:“苏兄,你之过往,我亦略知一二。我此番来山东,你应该知dào

我头上又多了一个头衔。若是苏兄初心未泯,便可着手觅人接替此间职事。若有知己好友举荐,可致信请他们去金陵等我。务必留意,一应盘缠花费都算我的。杨某虽不才,但必不会辜负苏兄。”

秦空云听得云里雾里,苏子明却是如遭雷击。眨眼间已是热泪盈眶。在杨致面前扑地跪倒,连连磕头不止:“侯爷之厚恩高义,小人虽万死不能报也!侯爷,可知如今海上诸多兄弟、长岛安居的百姓都称您为万家生佛么?可知有多少人家供奉了您的长生牌位么?能为侯爷效力,小人虽死无憾!”

杨致将他扶起,抚慰道:“人在做,天在看。声名如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尔。苏兄言重了!苏兄的知己好友可先去金陵,你却至少需在此间呆到年后。必须保证平稳交接。我看那应门小厮可堪造就,苏兄不妨留意栽培。——我与秦兄另有要事,就此别过。”

当即带了曾六,与秦空云出了分号。秦空云心头疑云甚多。碍于曾六在场,不便开口,只好先自忍住。接下来去济南原秦氏粮行分号。与其说是去见识,还不如说是去打酱油露个脸。秦氏旗下粮行易主之事。也只有粮行高层几个核心人物知dào

。事实上现在杨致既是无力接管,骤然宣告换了老板。也怕无端导致粮行人心波动。

小鬼难缠,总归要见。何况胡伟之是堂堂济南知府,杨致想要由暗转明的在山东地面上行事,这条地头蛇是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回到秦氏分号用饭洗漱之后,杨致早早躺在床上出神,满脑子都在琢磨明日如何对付胡伟之。而玲珑突然遣派曾六前来济南,也令他心底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正在整理思绪间,只听房门咿呀一响开了。敢不通禀而直接推门而入的人,只有秦空云:“三弟,你都上床安歇了,怎地不下门栓?”

杨致起身啐道:“灯火未熄,衣裳未脱,房门未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安歇了?赶了半天路,又折腾了一下午,难道你不累么?你怎么还不去睡?”

秦空云叹道:“正是因为陪你折腾了一下午,凡你所到之处,我都在场。你太过高深莫测,我有些话不吐不快,实在睡不着。”

杨致笑道:“难怪都说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但于你秦大少爷而言,不应该啊!你老秦家的事只要是不该问的,你几时见我问过?”

秦空云讪讪的道:“我只是好奇而已。若事涉秘辛,我自有分寸。”

杨致大方的道:“那就问吧!不过最好直接一些。”

“你于用人素来谨慎,从不轻易许诺。为何今日一反常态?”

“你眼瞎啊?没见我急需用人么?蓬莱与长岛等地根基未稳,加之鱼龙混杂,不宜过多抽调人手。你秦氏已是树大根深,自然人手众多,我白手起家这才多久?”

“今日你既是看马公公的面子,为何与马家兄弟初次见面,便将马行分给曹云程,而把马周分给了刘二?”

“很简单。曹云程出身禁军,经lì

兵变而至内廷侍卫,并且混到了统领一职,而在卫府值守虽不是好差事,在皇帝与严方眼里却是个重yào

的差事。这样的人对禁军与内廷侍卫的游戏规则十分熟悉,上下关系也处理得不错,将来涉足官场必然不会让我过多操心。他缺的不是头脑与经验,而是实实在在执行办事的人手。马行朴实敦厚,跟他正好合适。刘二虽出身江湖,但官瘾很重,因有保驾之功而心存骄慢,日后与形形色色的商贾和官吏打交道,行事极易出格。马周羞羞答答排在最末,拜得也勉强,无疑自认忍辱负重,又有点读书的底子,头脑应该比较清醒,等于是给刘二配了个智囊。”

“三言两语之间,你随口编排竟有这么多名堂!……你都给金利来分号定了哪些规矩?”

“其一,热忱待客。只要不动手,任其唾面自干。一旦动手。务必将对方置之死地。其二,每日只接一单生意。成交额必须在一百万两以上,少一文钱都不做。”

“难怪!第一条还好说,第二条却是为何?分号人手配备齐整,为何不见一样货物?不管怎么说,总得摆几件样品充一充门面吧?而且虽然成交额巨大,但盈利不到三成。于金利来而言,不算太高。”

“亏得你还是出自首富之家!懂不懂什么叫卖方市场?懂不懂什么叫饥饿营销?何况分号新张三个多月,只做了五十七单生意,差不多平均两日才有一单。若是阿猫阿狗大大小小的生意都做。岂不成了另一个架构庞大的秦氏?懂不懂什么叫利益链条?若不设立一个门槛,你让那些二道贩子、三道贩子和小商小户们喝西北风去?样品?你以为金利来是在摆地摊么?蓬莱与济南府什么样的货物没有?他们自己不会去看好?盈利近三成,你还嫌少?况且这其中不含运费。江南一斤茶叶价值几何?贩运到长安又价值几何?”

秦空云悻悻的道:“算你说得有理!……你是何时与苏子明核验身份的?你总共就只与他说了那么几句话,就不怕泄露于我?”

杨致得yì

的笑道:“事涉我家秘辛,不告sù

你!泄露给你了又怎么样?我敢保证,你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其中奥妙。”

关于这一节,纵然秦空云再如何好奇,也不便追根究底的纠缠。

杨致的自信与得yì

当然是有理由的,玄机尽在“烟水留痕”四字上。当初玲珑冒死送杨致出燕京时。将燕帝钦赐的玄黄玉佩相赠,以为定情信物,此后杨致一直贴身佩戴颈上。这件玉佩做工极尽精巧,可从一处小孔注水或吹烟。从另一处小孔而出。所谓美玉无瑕,杨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需紧急调用人手或大笔银两时,玉佩亦可化身印鉴。为防仿造作伪。杨致与玲珑相约在玉佩某处人为留下一道痕迹。苏子明虽知核验之法,却暂时不曾见过玉佩。纵然秦空云是半仙再世。又怎能想象得到?

一笑略过之后,接着问道:“那你离开之际。与苏子明说的那番话又是何意?”

杨致感慨的道:“作为第一家分号的掌柜首要人选,自然要摸清他的底细。苏子明乃北燕科场进士出身,外放至霸州任八品县丞,后因告发上司贪墨而遭反诬陷害。在其蒙冤入狱期间,老父忧愤而亡。未及出狱伸冤之时,霸州被大夏挥军攻占。苏子明身负骂名,于乱军之中流落到了蓬莱。心灰意冷之下,因英娘看中了他的才能,遂被拉拢招揽入伙。试想像这样的人,岂会甘心就此沦落?他极度渴盼有朝一日能有翻身改命的机会,我便给他提供这么一个机会。”

秦空云叹道:“这样的人能用,也好用,而且必会对你死心塌地!你明日去见那知府胡伟之,是何章程?需我与你同去么?”

杨致答道:“方才我便正是在寻思这事。我还不知dào

此人是何路数,不知dào

他是真清官,还是伪君子。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暂时是互不相求的局面,只是在官面上打个招呼,彼此混个脸熟。既然如此,也没必要横生事端,不如去繁就简,以官对官。你乃布衣白丁,若是同去,身份岂不尴尬?”

秦空云不解的道:“那你还用多想什么?”

杨致苦笑道:“皇帝把山东视为国本财赋重地,将胡伟之放到济南知府的位置,少说有一半的理由是把他当成了镇邪神兽,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提防我乱来。皇帝熟知我的做派和本事,胡伟之虽然名声不甚响亮,但若是无能之辈,怎会对他如此器重?”

“无论是真清官还是伪君子,这两种人都很好对付。胡伟之能得皇帝看重,能得百姓称颂爱戴,能得仕途通达。你以为这样的人好对付?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贪官固然要奸,清官没有最奸,只有更奸!清官就活该受罪过苦日子?就活该憋屈蒙冤,等着沉冤昭雪这个狗屁不值的马后炮?什么宁折不弯,什么青史留名,又能够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他非但没能斗得过贪官,而且连自己都没能保得住!千万别小看了这个胡伟之,实在不简单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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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到哪儿都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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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既是皇帝一手扶持的新兴财阀,又是半官半商的地下版中央情报局。其无孔不入的情报搜集能力,当世最具效率的通讯网络,连杨致都叹为观止,羡慕之极。

满足了秦空云强烈的好奇心之后,杨致又郑重托他详查胡伟之。你不是以清廉刚正而闻名于世的清官么?海瑞只有一个,海瑞之所以是名垂千古的海瑞,既狠得下心来饿死亲生女儿,也放得下身段在官衙亲自种菜。如果你胡伟之也能,那我无话可说。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只要你是人,是人就有弱点。只要你有弱点,我就能对症下药。

秦空云似乎早已料到杨致会有此要求,十分专业的道:“这倒不难,只是需yào

费些时日。既是详查,查得越是细致,越能看出破绽。此人从小到大的诸般经lì

,均不会有所遗漏,你且放心好了。”

初次以三品海关总督的身份公开亮相,而且是上官对下级,本应神气活现的威风八面,可怎么想就怎么觉得窝囊。既无官服,又无仪仗,更不用说什么钦差关防大印、尚方宝剑之类的高档奢侈品。若是临时赶制,显然已经来不及。即便不想“微服”,也只能“微服”了。胡伟之根本无须有意刁难,只需依足大夏官制,杨致就挑不出他的毛病来。想来想去,只得手书一纸名刺备用,其余的到时候看情形再说。

次日一早,杨致只带了五名随从。除了曹云程、刘二与曾六。为了让初出茅庐的马行与马周见见世面,把二人也带上了。杨致仍是一袭淡墨长衫,其余五人皆是一身月白长袍。既体现了主仆有别。好歹也算统一了制服。

出门之前见曹云程、刘二与曾六都身佩腰刀,皱眉道:“你们带刀干什么?以为今日是去打架啊?”

曹云程赔笑道:“侯爷,我们带刀早已带得惯了,这不也能为您稍添几分威风么?”

“你们跟着我,不管到哪儿都威风!赶紧把刀给我卸了!”

一行人到了济南知府衙门,栓好马后,杨致命马周持了名刺前去通传。马周一介落魄书生。首次受此“重任”,难免有点小激动。小心翼翼的双手接过一看,这位大爷的名刺简单得近乎离谱。唬人的爵位、官衔一概没有,只写上了他老人家的大名:杨致。

马周从未干过此类活计,壮起胆子来到府衙门前。府衙自有府衙的规矩,不是随时随刻谁想进就能进的。被门前的值守衙役喝止拦住后。马周心怀忐忑的递上名刺。值守衙役一时没能回过神来:“杨致?哪个杨致?怎地连个名号都没有?”

马周强自镇定的反问道:“这位差官大哥。敢问您以为还能是哪个杨致?”

“……你且稍等!”值守衙役登时脸色大变,接了名刺掉头府衙之内飞奔而去。

杨致见马周一脸不安的走回府衙阶下,笑着上前表扬道:“效果不差,干得不错。”

为了彰显身份,前世的名片大多堆砌了一大摞各种各样的头衔,杨致最烦的就是这个。仅凭“杨致”两个字就已足够,写上爵位与官衔,反倒把老子的档次拉低了。

如果胡伟之一板一眼按照大夏官制的规矩来。少不得又要上演一回验明正身的戏码。反正御赐金牌和圣旨都随身带着,祭出这两样法宝。难道还怕演不出“杨致就是杨致”的奇葩证明?

孰料值守衙役进去之后,足足等了顿饭功夫,府衙之内仍无半点动静。不说几个随从,连杨致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长安城里的王公显贵,还隔了半里地都要满脸堆笑的跟我打招呼。不过一个四品知府罢了,你以为你是谁?给你脸了是吧?想给个下马威?就凭你也配!

沉下脸来吩咐道:“再等盏茶功夫,知府大人若不出迎,硬闯!”

刘二嘟囔道:“是您不让我们带刀的……。”

杨致冷冷道:“杀人一定要用刀么?我们没带,府衙里头多的是!”

正在说话间,府衙中门大开,随着一阵整齐急促的脚步声,两个旗牌官各领一队衙役分列两侧,继而传来“轰轰轰”的三声炮响。

五名随从当中除了曹云程面不改色,余下四人无不骇然大惊。马行更是吓得两腿直颤,结结巴巴的道:“侯爷,咱……咱们又不是冒名顶替的,知府大人派了兵不算,犯不着还……还用炮轰吧?”

曹云程没好气的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记:“臭小子,那是知府大人迎接侯爷的号炮!”

杨致稍一愣神,立马火气全无。胡伟之仓促间编排出了偌大排场,足见其绝无轻慢之心。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仅凭一纸名刺,便需立即决定该当如何应对,尔后火速安排出迎仪仗,已经够难为他的了。何况并非全无风险:是真神来了还好,若是有人假冒,那个乐子就大了!

官场的规矩,讲究的是花花轿子人抬人。杨致没杀过猪,但见过猪走路。整了整衣襟,昂首肃容以待。

三声号炮响过,一个身着四品官服、面容清?的中年男子,不紧不慢的踱着方步迎了出来。毫无疑问,此人便是济南知府胡伟之了。

主仆六人的服色一黑五白,仅从传说中的年纪与身形样貌,杨致都极易辨认。胡伟之很是光棍,尽管二人素未谋面,径直走到杨致面前躬身长揖道:“下官济南知府胡伟之,拜见海关总督大人!”

杨致马上就听出味儿来了,在牧守一方的封疆大吏眼里,空头爵位几可忽略不计,手握重权的实授官职那才值钱。行事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这才叫做真zhèng

的能员干吏!

轻咳一声伸手虚扶道:“本督微服前来,确实有些突兀,请胡大人不必多礼。”

不料胡伟之竟是充耳不闻,依旧长揖不起。杨致登时会意,人家给足了你面子是不错,可胡伟之并不是有意犯贱,这都承认你是海关总督了,你也得配合不是?该演的戏码还得照演啊!

端足了架子,正色道:“本督奉旨公干,济南知府胡伟之听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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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周末,喝得有点高了……明日继x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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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烦人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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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称听旨,其实就是在府衙门前当着众人的面,把相当于委任状的圣旨照本宣科大声读上一遍。胡伟之高呼万岁、三跪九叩伏地拜听之后,一脸严肃的双手捧过圣旨,煞有其事的瞄上两眼,又恭敬的奉还给杨致。

胡伟之这么唱上一出,事实上对杨致大有裨益。无异于向济南府、乃至整个山东宣告,新任海关总督杨大人来了!这样的宣传效果,正是杨致所需yào

的。原以为胡伟之将会是个难缠的角色,这么做不仅仅是主动配合,简直称得上是公然示好了。

不管怎么说,杨致今天都不是来找茬儿的。但愿真是那么简单!

出迎官仪安排得如此隆重热闹,本来杨致不用进门即可算达成目的。然而戏已开演,必须敬业的做足全套。

再怎么稀罕的东西,若是当成万金油似的频繁使用,必会效用大降。人家既是对圣旨买账,当然无须多此一举的祭出御赐金牌了。虽然出迎官仪隆重热闹,会谈过程却是爽利之极。

胡伟之将杨致迎进府衙,重又见礼奉茶。双方初次见面,此前至今暂无任何利益瓜葛,气氛自然和谐轻松。杨致只扯了几句“天气很好”之类的废话,胡伟之便将话题引入正题:总督大人既是奉旨公干,只要是皇上旨意中的份内职事,下官定当竭力奉承。

胡伟之的表态貌似无甚稀奇,但将“皇上旨意”与“份内职事”这两个字眼咬得极重。杨致心思缜密,立马从中品出了两层意思:一是皇帝八成事前已有密旨。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告知了胡伟之。二是胡伟之意在早早与他划清界限,你做你总督。我干我的知府,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杨致虽然答yīng

过皇帝。不插手干涉当地兵事民政,但与皇帝的口头协议不过是笼统的君子之约。建衙署官、征收商税,哪一样出得了兵事民政范畴?

胡伟之的意思他懂,但绝不能松口答yīng

,也不宜断然拒绝。打了几声哈哈,含糊一笑而过。一个巴不得你早点离去,一个根本无心久留,茶盏尚还烫手便一拍两散。

时值初秋,天气仍自炎热。胡伟之送走杨致。如蒙大赦一般回到后衙,身上已无一根干纱。心腹师爷一边为其摇着纸扇,一边说道:“东翁,今日算是给足了杨致面子,而他此番前来,也似乎并无恶意。”

胡伟之浑然不知杨致差点儿没发飙硬闯,摇头道:“杨致不事张扬,微服赴任,来到府衙先行主动递帖。应该说是他给足了本府面子才是。当今皇上圣明知人善任,手握先斩后奏大权的三品重臣,岂会轻相授予?此人文武全才,名震天下。绝非侥幸,断然不是见人就咬的疯狗。他与本府素无瓜葛,何来恶意?”

师爷问道:“既是如此。东翁打算日后如何与之周旋?”

胡伟之叹道:“本府今日已向杨致表明态度,惟愿日后各安本职、各行其事。也委婉点到了皇上密旨中提及曾与他约法三章。杨致不会听不出来。素闻此人胆大包天,行事百无禁忌。本府只能勉力秉承圣意。既不与他掣肘为难,又不能让他任性胡为。饶是如此,他只需亮出御赐金牌,一切便成空谈。日后与他打交道,恐怕只能见招拆招了。”

师爷劝道:“东翁无须过于忧虑。杨致若真是一心只在外藩商人与大夏富商巨贾身上熬油,对东翁与济南府反倒是一件好事。”

胡伟之认同道:“诚然如此。杨致每在他们身上多刮得一两银子,小民百姓身上的徭赋或又能少得几分。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本府若能分得一杯羹,为百姓做起事来也会大方一些。这也是本府不愿无端开罪杨致的重yào

原因。”

“那些迂腐不堪的文人士子,不谙国计民生,只谓杨致是幸进聚敛之臣。为官牧守一方,真zhèng

造福百姓,谈何容易?空谈起来唾沫横飞,实干起来束手无策,这样的人还少么?皇上在密旨中品评,杨致非但有长袖善舞的经世之才,更为皇上担负了许多骂名。真可谓圣心烛照、一针见血啊!”

在胡伟之与心腹师爷的密议中,均无一字提到杨致在山东的私人利益。前任知府李子宽乃是皇后族亲,已然进京升任刑部尚书,其背景、能才难道比他胡伟之差了?如果说李子宽的做法是忽略不计,胡伟之就是非常干脆的视而不见。连号称一代雄主的当今皇帝都无可奈何,你一个小小知府如若妄图染指,只能说是嫌自己活得命太长了!

皇帝明旨杨致这个海关总督在金陵建衙署官,没说不让在山东设立海关分署。依杨致的既定构想,是在济南与蓬莱设立两处分署。因大夏近十几年以来疆域拓展太快,尚未仿照前朝旧例按省级区域设立巡抚一职,州府一级地方官吏皆由朝廷直接任命管辖。济南与蓬莱都是胡伟之的地头,于情于理都应该提前打个招呼。

次日由杨致口授,马周代笔,尔后亲署大名暂作公函,命马周送去知府衙门,向胡伟之知会此事。分号掌柜苏子明有过在北燕为官的经lì

,杨致有意命他弃商入仕,负责筹建济南分署。再度亲身前往分号,几乎与苏子明长谈整整两日。

在杨致的记忆中,中华王朝的历代帝国,真zhèng

与前世现代海关功能和法规类似的官署,应是源于宋代的市舶司。时逢乱世,诸国皆由前朝藩镇割据自立,对外藩客商与通商海外的巨贾课以重税的不乏先例。就大夏的现状而言,各州府县大多各行其是,商税征收不仅界限模糊,而且标准不一。向苏子明详细解说海关的职能及税金征收,绝对很有必要。

不止是蓬莱,将来各地设立分署,都会面临同样问题。是以杨致极为耐心,不仅令苏子明现场笔记,而且明确告知必须尽快消化融汇整理成文,尔后交杨致审阅定稿付印,此后由海关总督衙门下发各地引为成例。

著书立言传诸于世乃至名载史册,是无数读书人穷毕生精力都无法企及的宏愿。与入仕为官相比,其意义之重大完全不是在一个层面上。一夜之间二者兼得,苏子明的心情委实难以形容。

杨致此后行踪不定,只要有秦氏分号之处必可设法联络杨致,对苏子明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诸事理毕,在济南逗留已有三日。济南距离蓬莱尚有近千里之遥,杨致不再耽搁,带了曹云程、刘二、曾六及马家兄弟等人,于八月初七日启程前往蓬莱。

杨致之所以带上马家兄弟,无非是借此机会让他们多些历练,长点见识,也好尽快进入角色。马家兄弟这几日才学会骑马,不可能像之前一行六人一样,每日长途骑行。杨致身边索性只留曾六一人,与秦空云主仆三人先行赶路,命曹云程和刘二领着他们随后跟来。

为确保在砣矶岛上陪着玲珑共度中秋,杨致每到沿途秦氏分号必定换马,以便一路放心策马疾行。

在歇宿间隙,秦空云委婉提醒杨致,纵然眼下急需用人,收人还是要稍加留意甄别。

杨致用手点着自己的脑门,不以为意的道:“所谓的核心机密,都在我这里。我在长安的府邸仆役婢女不到二百人,其中各路密谍难道还少么?你不会天真到以为秦氏就没有吧?皇帝对我在山东外海的底细了如指掌,莫非你以为他是能掐会算的神仙?俗话说得好,虱子多了不怕痒,债钱多了不用愁。于我而言,如今之势,实力越强,便越不用顾忌什么机密。你以为我是个人就信啊?与其将心思用在如何防人,不如用在如何用人。用你与信你,完全是两码事。——你秦氏屹立数十年而不倒,你敢说你们父子不是这么干的?”

八月十日黄昏日落时分,杨致与秦空云等人安然抵达蓬莱。

杨致在蓬莱的宅邸,乃是秦空云亲弟秦骄阳的准岳父、蓬莱药商大豪白行朗以感恩为由所赠。宅邸轩阔奢华而不失精雅,深得出身帝王之家的玲珑喜爱。

白行朗扯了杨致与玲珑夫妇的大旗做靠山,又有秦骄阳这个东床快婿鼎力帮衬,这大半年来早已赚得盆满钵满。听闻杨致就任大夏首任海关总督,白行朗暗自盘算,必须多纳几房小妾加班加点才是。否则因天赐良机而挣下的家业,若是没个儿子接掌,早晚都得姓秦啊!

得益于秦氏在这个年代最为先进的通信联络方式,不仅毅先生、白行朗、秦骄阳、白燃冰等人已在杨致宅邸迎候多时,蓬莱县令王语新也掺在里面凑了个热闹。

连瞎子都看得出来,秦骄阳与白燃冰正自热恋情浓。白燃冰不仅知书达理,而且精明能干。与人交际,较之秦骄阳更胜一筹。在未来秦氏家主、大伯秦空云面前表现落落大方,礼数极为周到。秦骄阳孤身驻守蓬莱多年,纵无功劳亦有苦劳。即便看中的女人是一肚子大粪,秦空云都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何况秦家老二看中的是白燃冰这样的女中翘楚?当下自然心情大好。

杨致却有些心不在焉。到了自家地头上,无须强自装逼做戏。借口劳顿乏累,与众人见礼寒暄之后,便径直去了宅邸书房。

烦人的琐事也是事,总得要面对,要解决。随即吩咐曾六出来招呼:在座诸位暂请稍安勿躁,我家侯爷有事相嘱,稍后分别接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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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危机暗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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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承其事,杨致绝不会拿大装逼的搞什么分别接见。在场诸人要么如秦氏兄弟一般熟知其脾性,要么身份地位天差地别,不敢言声。

在场诸人之中,唯有蓬莱县令王语新最感苦逼。

蓬莱县令是山东官场公认的肥缺,也是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之地。各具背景的富商巨贾,往来的外藩客商,明争暗斗的地方豪强……,哪一个都不好惹。如果不是当今皇帝的强势,诸方势力对这个位子颇为忌惮,怎么都轮不到王某人头上。即便如此,能当此任者要么是像杨致那样的变态强人,要么是不知死活的官场新嫩,要么是略有背景的宗师一级和稀泥高手。

王语新显然属于后者之列。去年岁末,经毅先生游说提醒,反复思量之后才决定投入杨致门下。不想尚未来得及表忠心,正主儿却莫名其妙的赶去了长安。之后数月杨致杳无音讯,继而传来了太子篡逆的消息,毅先生背后的势力又真真切切的摆在海上,究竟何去何从?这大半年来,王语新可谓度日如年。听闻杨致就任海关总督,可算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大半年来,王语新已与毅先生混了个烂熟,否则也无从知晓杨致这几日会到蓬莱。原本只想来露脸打个酱油,博得“我是您的人”的印象。万万不曾料到,杨致头一个接见的人居然是他。

受宠若惊的王语新并不知dào

,杨致仅仅是因为看他不顺眼,想早点打发他走人:“王大人。我离开蓬莱的这段时日,你干得很不错。本督记下了。继xù

努力!”

第二个是白行朗:“白老板,明日我会亲往贵府。为骄阳兄保媒。若能给我这个薄面,烦请赶紧回去为你的宝贝女儿准bèi

嫁妆吧!”

第三个是秦骄阳与白燃冰这一对:“呵呵!恭喜!恭喜二位有情人终成眷属!骄阳兄,想必盼我盼得望眼欲穿了吧?平日你家父兄对你甚是牵挂,此番你大哥亲来为你主持婚事,也是了却了秦公的一桩心事。白姑娘,我方才已告知令尊,明日便去贵府登门拜访,为骄阳兄保媒。婚事怎生操办,你们小两口稍后与你大哥去好好合计合计。”

秦骄阳只要与白燃冰在一起。便只知dào

一脸腼腆的傻笑。倒是白燃冰毫无忸怩之态:“小女子多谢侯爷挂怀!若是自己操持婚事,岂不令人笑话?小女子全凭父亲、大伯与侯爷做主就是了。”

最后一个是毅先生。杨致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砣矶岛上究竟是何情形?玲珑突然把曾六遣往济南又是怎么回事?”

毅先生面带忧色的答道:“侯爷放心,夫人安然无恙,砣矶岛上暂且一切如常。但若是侯爷再晚来一段时日,恐怕就很难说了。”

杨致皱眉道:“莫不是玲珑镇不住英娘与熊展?还是因高丽人或倭人来犯?说仔细些!”

毅先生摇头道:“都不是。夫人处事公允,赏罚分明,威望日著,上上下下无不敬服。高丽人与倭人偶有来犯,必予迎头痛击。不足为虑。当前之所以危机暗伏,其实……其实是因夫人的家事而起。”

杨致目光骤然一冷:“你是说江城璧?”

毅先生神情复杂的道:“不是,但也可算是。我奉侯爷之命驻守蓬莱,如若岸上与外海诸岛平安无事。便每十日与夫人互通讯息,已成惯例。上月初二日,曾六登岸前去县衙寻我。我知他是侯爷亲命的夫人贴身护卫,是以颇感意wài

。一问才知。夫人于六月二十六日收到一封书信,七月初一日便遣他去济南府金利来分号充任护卫。我留曾六在蓬莱暂宿一晚。当即鸽书夫人问询。不想夫人次日一早便有回复,语气甚是严厉果决。曾六不敢违拗,只好启程前往济南。而当时我也以为,夫人身边北燕旧部逾千,少了一个曾六,应仍可确保夫人安全,便没有太过在意。”

“上月十九日,从北燕海域突然来了两艘大船,载有北燕太子亲率的六十名侍卫与二百水师,登上了砣矶岛。夫人按惯例与我互通讯息时,并未提及此事。直到上月二十二日,岛上兄弟登岸办事向我说起,我方才知晓,登时便隐隐感觉不妙。”

杨致冷冷道:“不过两艘大船,才二百六十人!老子费了那么大的心思,花了那么多银子购置大船、安装重弩火炮、操练军士,难道是为了摆看相么?熊展是干什么吃的?”

毅先生苦笑道:“侯爷委实冤枉熊展了。若非熊展排兵布阵,将北燕两艘大船与二百水师看得死死的,将会是何情形,实难预料啊!”

“侯爷,别忘了当今北燕太子乃是夫人的嫡亲胞弟。事先已致信知会,六月二十六日夫人收到的书信,想必就是了。据说在海上与值哨快船相遇也是以礼相待,尔后声言只为探望拜访亲姐而来,怎好与之开战?怎能不让登岛?”

“如今想来,夫人早在收到书信之时,便知来者不善。既不愿与我提起,我也多长了个心眼,听到消息便立即与留在海上的常三、文四、陈五三个老兄弟分头联系,每日必有鸽书往来。夫人或是有所察觉,只说侯爷随时可能离京赴任前来,命我不得擅离蓬莱,安心等待。”

“北燕太子率部登岛之后,似乎打算长住赖着不走了。以岛上房舍有限为由,命人在海滩上搭建了军营。此后每日在岛上四处转悠,每日宴请各部大小头目,尤其是与夫人带来的北燕旧部,往来日见密切。其北燕太子的身份,无异于一块金字招牌。每当酒到酣处,必会封官许愿,许多人已然心动!英娘与熊展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背地里苦劝夫人多次。夫人对此亦是心明如镜,但仍是犹豫不决。英娘与熊展无奈之下,渐有消沉之意。若非敬畏侯爷虎威勉力支撑,只怕早已心生去意。”

北燕太子留给杨致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当初去定北王府赴宴的情景,犹自历历在目。这个时候想起来攀亲了,那个时候他可曾顾念过半点姐弟之情?

对于北燕太子而言,把持山东外海水道,掌控一支无dí

水师,既是揽得了滚滚财源,也是为在大夏对北燕发动灭国之战时留下退路。大夏太子妄图篡逆,杨致分身乏术无暇他顾,此时断然出手,堪称天赐良机!

认真说来,还是沾了这个年代交通与通讯不畅的光。从大夏的长安到北燕的燕京,但有重yào

讯息,与前世相比,传递过程也颇显漫长。收到讯息之后要权衡利弊做出决断,要组织人马,要小心试探玲珑的态度……,能在六月下旬出手,已经不算慢了。

钝刀割肉与糖衣炮弹两相结合,有时候比轰轰烈烈的悍然一战收效更佳。若让北燕太子得手,此前一切苦心筹划,皆成泡影!玲珑终究还是太过心软,加上抱有几分小女人心思,只道已嫁为人妇,一心渴盼两厢厮守,此后安然度日,这才犹豫不决。

杨致面无表情的吩咐道:“你应该为我设了接风宴吧?切勿惊动他人。今晚便去安排快船,待到明日午后我从白家出来,即刻送我前往砣矶岛!”

随后深吸了几口气,面色如常的走出书房,热情洋溢的邀请众人共赴早已设下的接风宴。

毅先生说得不错,这是自己的家事。且不说白行朗父女,秦氏兄弟都没必要惊动,何况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饮宴过后,除了毅先生与曾六,众人各自散去。在杨致现有体系内,王语新自知只能勉强算个边缘人,第一个离席告退。白家父女自不待言,明日的接待工作不能有丝毫大意。秦氏兄弟久别重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众人相继离去之后,杨致又在书房闷头呆了半晌。尔后召来毅先生郑重嘱咐,明日他不须同去,照常留在蓬莱。曹云程、刘二与马家兄弟到来之后,好生安顿。

对曾六的考究则极为简单。随手拿过一张座椅,命他以最快速度大力劈下。座椅一分两半,杨致看了看切口,满yì

的点了点头:“只可惜了好一张鸡翅木座椅!待我过了这道关,你便娶个婆娘,好生在长岛安个家吧!”

次日的保媒之旅,若不顺利,那便没有天理了。

秦骄阳与白燃冰热恋已久,蓬莱满城皆知。成婚只是迟早的事,白行朗早有准bèi

。有大夏钦封一等飞虎侯、新任三品海关总督亲自保媒,又攀上了大夏首富的高枝,秦氏大公子更是以家主身份亲临主持,白行朗用屁股想一想都知dào

,以后就算是上街闲逛,众人的眼光中都会平添几分嫉妒与敬畏。

仅是媒婆这个角色而言,杨致可谓极不称职。现个面,挂个名,说几句约定俗成的屁话,吃顿饭,嘴一抹,走人。至于何时行聘,婚事定在哪一天,你们自个儿商量着办。没办法,忙啊!老子好久没动手杀过人了,还不一定有空来喝喜酒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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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老熊还是老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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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午后匆匆离去,众人尽皆不以为意。

秦氏兄弟与白家父女以为杨致对玲珑相思心切,且蓬莱至山东外海诸岛的水道皆是由其把控,往来极为方便。秦氏号称大夏首富,白家也是蓬莱数一数二的商家大豪,婚事关乎两家脸面,当然要认真筹备,确实无暇分身他顾。

杨致带了曾六登船出海,大海不比江河,纵是船快,绕过长岛诸岛抵达砣矶岛,已过了当夜丑时,几近黎明时分。

前世太祖曾有一句名言: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无论私交、武技与统兵之能,杨致都对熊展深信不疑。只要稳住了熊展,便等于是占据了掌控全岛局势的绝对主动权。杨致在出海之前便已反复嘱咐曾六,不事声张,低调行事。一如往常登岸办事返回一般,悄然登岛,首先去找熊展!

为了防敌突袭,砣矶岛各处登岸海滩离岛十里,不分昼夜必设值哨快船。曾六对此十分熟稔,先燃起灯火晃动为号,再近前对了切口,顺利登岛。黑夜之中灯火晦暗,值守兵丁大多困倦迷糊,杨致跟在曾六身后低头不语,也没人认出,去往熊展住处的路上并未另生枝节。

离熊展住处尚有半里远,便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如雷鼾声。杨致不禁摇头失笑道:“老熊就是老熊,但愿老熊还是老熊!”

值守兵丁都认识曾六,大多亲切的围拢过来,小声打着招呼。最近的几个兵丁猛地认出了杨致,吓得一个激灵忙欲跪倒见礼。杨致喝令曾六吩咐众人禁声。自己却大摇大摆的走到熊展门前,狠狠踹了几脚。扯起嗓子大吼道:“下雨咯!打雷咯!赶快起来收衣服啊!”

屋内鼾声顿止,不过随即又响了起来。一个女人依稀嘟囔了几句。随着悉悉索索的声响,没好气的打着哈欠骂道:“深更半夜的,哪个不知死的在大吼大叫?还让不让老娘睡了?”

房门吱呀打开,开门的女人与踹门的杨致登时都一齐愣住了:“杨致?!怎么是你?”

“英娘夫人?这个你们……呵呵!哈哈!”

熊展是个正当盛年、精力无穷的猛男,纵横四海多年,平日房中有女人歇宿,实在太正常了。杨致的满脸诧异,不仅是因为熊展房中的女人是英娘,更是因为英娘高高隆起的大肚子!当日熊展就曾放言。愿意与她做一对贼公贼婆,看来说到不如做到,这二位的执行效率很高嘛!

英娘见杨致看着自己的大肚子目瞪口呆,黑夜之中也看不清她脸上是何神情,回身掩上房门道:“杨致,……侯爷,你且稍等,待我叫那死鬼起来。”

过了片刻,房中亮起橘黄色的灯火。这回来开门的却是熊展。不管不顾的扯了杨致进屋:“来,来!坐啊!长久不见你,可想死我了!你不在,我手痒啊!”

杨致笑道:“我不在。你手痒?敢情我是欠揍还是怎么的?你自己都说了,你又打不过我。”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非常整洁。先前熊展独住的时候。床上的被褥总是狗屎一团,到处都是酒坛子和酒碗。满屋子都弥漫着一股子怪味。单身汉的日子跟现在没法比,家里有个女人就是不一样。

迎了杨致进门。平日貌似粗豪的熊展,两眼中竟然满是柔情,小心翼翼的扶了英娘坐下。

朋友与兄弟之间的情谊,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说什么都是多余。杨致落座之后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英娘的大肚子,笑盈盈的左瞧右瞧。

熊展不无骄傲的道:“你看什么看?这指定是我老熊家的种!那还有假吗?”

漂泊半世,中年娶妻得子。熊展的心情,杨致完全可以理解。

英娘自豪的摸着肚子,一脸温馨满足的笑意:“侯爷,听说你得了两个儿子?你若是不嫌弃,咱们攀个亲如何?”

熊展连连点头附和道:“对,对!我若得个儿子,便与你家几个小子结为兄弟。我若得个闺女,便给你做个儿媳。”

至交好友指腹为婚,在这个年代十分平常。

不想杨致居然不给面子,摇头笑道:“不成。”

熊展闻言,脸色一暗:“你名动天下,位高爵显,如今又是夏帝钦封的海关总督,看不上我家孩儿,也不怪你。我老熊与英娘都是粗人,那便托你给我家孩儿起个名字总行吧?”

杨致仍然摇头笑道:“还是不成。”

熊展勃然作色道:“此时已近黎明,你为何连夜赶来,你以为我夫妇真是傻子么?若不是我家婆娘有意试探,你是不是打算跟我们扯蛋扯到天亮?”

杨致坦言道:“你们夫妇也知dào

,我连夜赶来所为何事。我若不试一试,怎么知dào

你老熊还是老熊?这事儿跟攀亲和起名没关系,你们别多想。”

见英娘神色间似乎犹有不甘,杨致知dào

有些怀孕的女人不可理喻,解释道:“我杨致是什么人,你们还不清楚?皇帝老儿想给我家两个小子起名,我想不没想就给拒绝了。为啥呀?自家的孩子,哪怕是叫阿猫阿狗,总归是自己起的不是?为人父母,自己过了瘾啊!至于攀亲,眼下连人都没变全,将来的男欢女爱谁能说得清?他们要是对不上眼呢?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不难懂。”

“英娘,不,现在我应该叫你嫂子了。你若实在不放心,我现在便可当着你们夫妇的面立誓,会将你家孩儿收作义子或义女,视若己出。我若不是诚心诚意,方才你们说起的时候,我只要闭着眼睛一答yīng

,不就糊弄过关了吗?兄弟相交,贵在交心,岂能糊弄?”

英娘与熊展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正色道:“我们信你。你为何连夜到此,大家心照,无须多言。你想让我们怎么做?”

杨致答非所问的道:“江城璧如今是何态度?”

熊展略一思索,叹道:“如今还好,日后难说。”

杨致点头道:“有所摇摆,实属正常。嫂子,你派人看住玲珑的北燕旧部,尤其要重点关注江城璧的动向。一有异动,立即报我。老熊,你稍后即命监守船只将重弩与火炮对准北燕两艘大船,另再趁夜急调三百军士随时准bèi

剿杀北燕水师与太子侍卫。”

“为防玲珑受北燕太子游说蛊惑,你夫妇二人只需听我号令。我现在便去见玲珑,天明之后,自会现身!”

英娘愕然问道:“杨致,你登岛之后竟是径直来了这里?……居然还没去与郡主见面?”

杨致森然道:“兵贵神速,出其不意,方才克敌制胜。玲珑本已心生犹豫,与她相见,难免要大费口舌问询解释。我们来日方长,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郡主深得人心,你千万勿要为难她。”英娘幽幽一叹,随即果duàn

的起身道:“事不宜迟!我们夫妇即刻分头布置!”

杨致抱拳笑道:“那是我自己的老婆,你以为我不心疼啊!拜托二位了!”

砣矶岛位于渤海进出黄海的咽喉要冲,又是西去北燕、北抵高丽、东去扶桑的海上十字路口,战略位置十分重yào

。放眼当世诸国水师,就算是加在一起,也绝无围而聚歼之力。正因如此,杨氏海盗股份有限公司的总部才设在此地。

熊展与江城璧都是行伍出身的领军将领,排兵布阵颇具章法,为防事逢万一之时让人一勺烩了,各个头领的住处相隔甚远。

杨致不紧不慢、权当晨练散步一般走到玲珑住处时,天色已是东方鱼肚发白。为免惊扰玲珑,还隔得老远便命曾六上前与值守兵丁打了招呼。也不敲门,径自越窗而入。

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见玲珑朝里而卧,气息匀称,显见睡得香甜。屏声静气呆看片刻,正欲回身给自己倒杯茶水润喉,腰间却搂上了一双玉手:“妾身日思夜盼,夫君总算是来了!”

杨致登时柔情四溢,紧紧抱过玲珑,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憋了片刻,只能连连歉然道:“对不起,对不起!”

不料杨致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玲珑抽出两手,重重捶打着他结实的胸膛,强自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泪流满面的嘤嘤而泣。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杨致腾出一只手轻轻拍着玲珑的脊背,轻声细语的道:“乖乖的啊!没事了,没事了!”

夫妇二人相拥半晌,玲珑松开杨致,抹干泪水,问道:“夫君,可要小寐片刻?”

杨致一头倒在床上,揉着眼睛摇头道:“不用。我要舒舒服服洗个澡,给我换一身精神点的衣裳。忙活了一夜,早餐最好丰盛一些!”

玲珑起身后,却并不忙离开。稍一犹豫,咬着嘴唇道:“夫君,即便你这几日不来,妾身也会赶弟弟走了。你我夫妻一体,妾身熟知你的做派,既是这个时候才来,想必已有所准bèi

。弟弟当日在燕京,确实做得有些过分。但他年少气盛,也是为了家国天下,不得已而为之。我……我想求夫君一件事。”

杨致起身拥她入怀,柔声道:“你都说了,我们夫妻一体,还用求什么求?他不仁,我不能不义。怎么说他都是我的小舅子不是?其他人我不敢说,但可保证不杀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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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敢问贵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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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相比,其实谁都不见得比谁聪明多少。聪明与否的区别,只是有的人想得到,却做不出来,而有的人不仅是想得到,更能做到极致。

山东外海这片基业,对杨致的意义何其重大,玲珑不是不知dào

。之所以犹豫不决,一是不愿嫡亲姐弟之间刀兵相向自相残杀,二是担心杨致苦心筹划的基业因此分裂,各走各路。

玲珑知dào

杨致迟早会来。

大夏太子妄图篡逆被挫,镇守金陵的毅勇大将军卫飞扬,镇守襄阳的皇次子宁王,镇守幽州的皇三子康王,先后奉召回京,杨致助夏帝稳定朝局,夏帝赐婚集贤殿大学士徐文瀚,武威大将军耿进率军攻灭吴越,杨家在长安的两位夫人相继产子,夏帝明旨昭告天下钦封杨致为海关总督……,这些事玲珑通通都知dào

。就算知dào

,那又如何?

连杨致自己都心甘情愿的承认,在几位妻妾之中,最有默契的便是玲珑。所谓知夫莫若妻,杨致自称忙活一夜,黎明之时才来相会,温柔的话语中暗含杀气腾腾。自己的亲弟必可免死,但他带来的北燕侍卫与水师生死难料,甚至以江城璧为首的北燕旧部,随后或会面临一场血腥清洗!

不管怎么说,自家男人的到来,都给玲珑服下了一剂定心丸与安神汤。玲珑立时化身为小女人,为杨致张罗着洗澡、挑拣换洗衣裳、准bèi

丰盛的早餐。要不杨致怎么说玲珑聪明呢?自家男人威风神气,谁敢小看你?

杨致身材高大匀称,面目俊朗。眉宇之间带着几分不羁的野气。无论古今的审美标准如何,都称得上是超级帅哥。所谓女为悦己者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个高大俊朗的丈夫,总归不是坏事。杨致对衣饰向来不太讲究,只求简洁舒适。都说小别胜新婚,收拾齐整之后,玲珑愈看愈爱。对样貌衣饰最不在意的,反倒是杨致自己。

等到玲珑精心装扮一番,与杨致携手亮相,已是辰时末刻时分。从悄然登岛到现在,已足有三个时辰。熊展夫妇若还未按约定的布置妥当。还不如回家带孩子算了。北燕来的小舅子正满脑子做着春秋大梦,该去叫他醒一醒了!

当神采奕奕的杨致与容光焕发的玲珑牵手现身之时,岛上诸多兵丁与仆婢无不目瞪口呆,甚至有人用力揉了揉双眼:侯爷?!……他从哪儿冒出来的?莫不是从天而降?

北燕太子好歹是一国储君,又是一门心思来策反的,对自个儿的小命当然看得很是要紧,每晚都在海滩上临时搭建的军营内歇宿。

听军士禀报杨致突然与玲珑一同到来,北燕太子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随即定下神来。暗暗给自己打气:对方在砣矶岛上不过驻有千余名军士,其中玲珑带来的北燕旧部就占了三成,江城璧与许多头目已被说得动心,加上自己带来的二百六十人。即便翻脸火拼,实力也大致对等,胜负犹未可知。杨致来了又怎样?又何必怕他?

当机立断的唤来几名贴身侍卫。命他们吩咐下去,速做迎敌准bèi

。自己则一本正经的换上北燕太子的冠带袍服。整装出迎。

杨致与玲珑宛如闲庭信步一般,施施然来到军营门前。北燕太子见他们只有两人前来。而且并未携带兵刃,登时又松了一口气,心下暗自冷笑:你以为你是谁?有道是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就算你武技再怎么强悍,莫非还能一口气将我这边的人杀光不成?看来这厮没有动手的意思。可你主动送肉上砧板,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当日在定北王府设的鸿门宴上,突被杨致挟持而至逃脱,犹自令北燕太子心有余悸。只走到离杨致十余丈外,便停步拱手一揖道:“姐夫,别来无恙否?今日大驾光临,小弟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老子回自家的老窝,什么叫“光临”?又要你来“迎”什么?时隔两年不见,这小子高大壮实了不少,神色举动间也更显成熟,连反客为主这种小把戏都玩得熟溜了。

杨致悠然两手负后,泛起招牌式的慵懒笑容道:“敢问贵姓?”

你想跟他玩冬瓜,不想他却直接给你扔过来一个茄子!若不是对方是自己的亲弟弟,玲珑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北燕太子顿时满脸尴尬,夸张的重重咳了几声。

军营门前一个全副武装的值守军士上前喝道:“你好生大胆!还不赶快参见太子殿下?”

“是吗?”杨致脸上笑容不减,却只见刀光一闪,值守军士的佩刀似乎未曾出鞘,便已捂着鲜血汩汩的脖子缓缓倒下!

北燕太子万万不曾料想,杨致竟然连几句寒暄的假客气都不讲,就敢直接动手杀人!气急败坏的朝身后连连挥手,大怒道:“杨致!叫你一声姐夫,那是本太子看得起你!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你今日还有上回在燕京那般幸运么?!”

就在说话的短短一刻功夫,从北燕太子身后的军营中,涌出百余名军士。有五六十人持盾拔刀护住北燕太子,另有五六十人张弓搭箭对准杨致夫妇,弓弦拉得吱吱直响!

玲珑骇然大惊,疾步挡在杨致身前,嘶喊道:“小弟!你且看在阿姐的面子上,千万勿要冲动!你要杀他,便先杀了阿姐吧!”

杨致仍然面不改色,甚至有点忍俊不禁:这不正是前世影视剧中滥透了的经典台词么?难怪听着耳熟。

“你给我住嘴!”北燕太子满脸狰狞的吼道:“当日你助他逃离燕京时,我们早已没了姐弟情分,早已恩断义绝!你是我们大燕皇族的耻辱!——诸将士听令:今日绝不可放过这对狗男女!”

杨致将身前泣不成声的玲珑拥入怀中,摇头叹道:“你这个宝贝弟弟到底是个什么货色。现在你总该能认清了吧?”

与此同时,高举右手用力挥下。抱住玲珑伏地急滚一旁。海滩后的小山头上,骤然出现不下三百军士。箭矢如蝗飞来!三轮箭雨疾射后,数百军士已冲至海滩,将北燕军营团团围住。绝大部分北燕军士已被射成了刺猬,拼死护住北燕太子的军士,眨眼间只剩下不到十人!

北燕太子失神的喃喃念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在山头上布设了两道岗哨!……江先生的人马稍后便会赶来!”

杨致拍了拍身上的沙粒,踱到他面前道:“亲爱的小舅子,自不量力的耍狠,那叫找死。你在山头上布设的岗哨。我已命人先你一步送他们回北燕去了,晚上给你报梦时,你可以好好问一问他们是怎么死的。至于江城璧嘛,我只能保证他这会儿肯定还没死,你说的稍后那就不一定了。”

“你认为不可能的事,或许还不止这一桩。”再度高举右手用力挥下,山头上的曾六手持两面血红色的小旗,朝海面上连连挥舞。

过了片刻,海面上便传来了一阵隆隆的炮响。停泊在离北燕军营不到二里海面上的两艘大船。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留驻在船上的一百余名北燕军士,哭爹喊娘的纷纷弃船跳海,却仍是逃生不能,入地无门。不仅有围歼两艘大船的船队上的军士补箭。而且有巡弋小船上的军士补刀砍杀!在方圆不到一里的海面上,一时间宛若人间地狱!

北燕太子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惨景,哭丧着脸绝望的跪倒在海滩上。语无伦次的道:“杨致!你简直不是人!竟是一个活口都不留,……你太狠了!做得太绝了!”

杨致上前一脚将他踹倒在地。骂道:“你这个蠢货!脓包!对敌人手下留情,你以为我脑子进水了么?你连自己的亲姐姐都杀。还敢说老子不是人?你怎么好意思?我呸!”

如丧考妣的北燕太子一听杨致提到姐姐,登时如梦初醒,冲着玲珑哭喊道:“阿姐救我!呜呜呜,我若被杨致杀了,父皇便没了子嗣绝了后啊!阿姐,看在咱们的姐弟情分上,求求姐夫放过我吧!”

玲珑痛心的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夫君,我先回去了。”

玲珑熟知杨致的做派,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但他大肆屠杀的毕竟是故国兵将,可无论从哪个理由来说,都让玲珑无颜劝阻。只要稍一手软,又让杨致如何善后?留在这里,自己的处境十分尴尬。是以也不好多说什么,径自撇下弟弟,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不仅仅是因为答yīng

过玲珑,除非万不得已,杨致根本就没打算要杀北燕太子。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敢,更不是不能,而是没必要。

北燕定北王为何悍然发动兵变,干掉自己的亲哥哥与亲侄儿?除了过一把做皇帝的瘾,谁不想自家的江山万万年?莫说死了几百个军士,即便是成千上万,燕皇可能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可若是死了儿子绝了后,让燕皇怎么想得通?

杨致绝对没有狂妄自信到,以为仅凭山东外海诸岛这点实力,便可轻松抵挡北燕倾国之力的大举报复。

玲珑另外担心的一件事,就是杨致将对她带来的北燕旧部进行清洗。这样的担心可以理解,但也是多余。回到故国做官与沦落海上为匪,面临这样的选择而尚在摇摆不定,已经很算忠厚了。如果杀了北燕太子,无异于断了江城璧等人的念想,彻底将他们推向北燕一边。而留他不杀,足已彰显仁义,也为江城璧等人内心深处留余了最后的退路底线。

然而面对这个混账透顶的小舅子,不出了心头隐忍已久的那口恶气,不让他长点记性,杨致感觉太他妈憋屈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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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出了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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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人渣讲道理,若想取得令他终生难忘的成效,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比人渣更人渣。杨致一直认为,把孩子教育好,是人家爹妈的事,跟自己一文钱关系都没有。俗话都说孩子记打不记吃,那就揍他!

北燕太子惊恐万状之时利用眼角余光粗略一撇,二百水师与六十名精挑细选的大内侍卫,连同自己在内只剩下了八个活人。姐姐已经黯然离去,八人是死是活、能活多久,全看眼前这位嫡亲姐夫的心情。

经此一战,在这家伙眼里,杨致狡诈若狐、凶狠如狼的印象已然深入骨髓。无论耍狠还是玩阴的,自己在他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简直犹如刚孵出来的小鸡仔一般稚嫩。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汉朝韩信曾受胯下之辱,谁敢说他们不牛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丈夫能屈能伸……。仅只片刻功夫之间,北燕太子蓦然发xiàn

,可以说服自己求饶乞命的理由与范例,实在太多了。

眼见杨致脸色不善,阴晴不定,厚起脸皮半真半假的哭着告饶道:“姐……姐夫,恳请您念我年少无知,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您的虎威,求您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好不好?……您若是杀了我,我家阿姐会伤心一辈子的,您很爱她是不是?杀了我对您没有半点好处,您若大发慈悲饶我一命,我必会奏请父皇重重酬谢。并可立誓保证永不再犯!……姐夫,您倒是说句话啊!”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杨致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矮下身来。在他脸上拍了拍:“小舅子,都知dào

带人来抄我老窝了,你倒是猜一猜,我会不会相信你年少无知?你与玲珑是同胞一母的姐弟,你两次下令杀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这个时候想起她会伤心了?不管我杀不杀你,你都会令她伤心一辈子。所谓重谢,如今我有权有势,也不缺钱。你以为我稀罕么?立誓就更可笑了,也不知你是真蠢还是假傻!”

经杨致随口这么一驳斥,北燕太子自己也觉得求饶的本钱少得可怜。见杨致又泛起了一脸难以捉摸的笑意,愈发脊背生寒,脚底发凉。只得磕头如捣蒜的苦苦哀求道:“姐夫,姐夫!我一千个、一万个知dào

错了!您就饶了我把!求您了,求您了!”

尽情欣赏了他一番丑态,杨致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谁让我们是亲戚呢?但就这么放你回去,我咽不下这口气。”

北燕太子一听有门,赶紧问道:“姐夫,您都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您能放我回去。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yīng

!”

杨致毫无征兆的抬手就是一个老大的耳刮子扇了过去,北燕太子猝不及防之间,被打得眼前金星乱舞。脸上骤然一阵火辣辣的剧痛。还未来得及缓过劲来,又一记耳光紧随而至:“我答yīng

过玲珑不杀你。可没说不打你。怎么样?感觉可还算爽利?”

北燕太子左脸上已是指痕宛然,被打破了的嘴角流出血来。听得杨致无意要他小命。顿时大感心安,强忍疼痛赔笑道:“无论姐夫怎生教xùn

与责罚,都是我咎由自取,小弟绝无半点怨言。只求能让姐夫消气就好!”

杨致毫不留情的又是两记耳光重重扇了去:“是吗?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若不多给你扇上几记耳光,未免太对不起你了。”

杨致真心对这小子憋了一肚子火,四记耳光委实打得不轻。因为只照准了他左脸猛扇,可怜的北燕太子殿下右脸形状勉强还算正常,左脸则惨不忍睹,半边脸上姹紫嫣红,肿胀如猪头,左眼也肿成了一条缝,整体形象颇显诡异。

肿胀麻木之下,反而不觉十分疼痛了,只是连连暗骂自己嘴贱,不敢再多说一字,满眼畏惧的望着杨致,支吾道:“姐……姐夫……。”

杨致犹不解恨的又甩了他一记,揉着手腕嘲讽道:“我连手都打疼了,不想尊驾练就的铁面皮功夫竟是如此高明!亲爱的小舅子,尊敬的太子殿下,你不仅害得我劳神费力,兴师动众,而且浪费了我不少的粮食,消耗了我许多箭枝弹药,我还得认真盘算怎么擦屁股。就这么把你放了,是不是太便宜你了?——来人!都押下去!寻个清静的地方,好生安顿看顾。让他好好想想,该给自己这条宝贵的性命开个什么价钱,又该如何赔偿我的损失!”

你既做得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我本来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去忙,根本没那个闲工夫去北燕绑票勒索。但你好死不死的自己送上门来了,你家老爹好歹是个皇帝,老子何必跟你们讲客气?铁腕震慑之后,便需收拢安抚人心。大棒加胡萝卜的恩威并施,总不能几个胡萝卜都要我自个掏腰包吧?

只要您老人家开口要钱,那就一切都好说。北燕太子紧绷欲断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几近虚脱的仰天瘫倒了海滩上。

干净利落的彻底解除了北燕太子带来的武力威胁隐患,接下来就该处置江城璧等一干摇摆不定的北燕旧部了。

杨致召来曾六,问明了大致情形:连同江城璧在内,经常与北燕太子饮宴长谈的北燕旧部共有六人。已被英娘的部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突袭之势,尽数连夜拿下,集中关押在江城璧的住所等候处置。

人数虽然不多,但杨致仍然听得大皱眉头。江城璧出身北燕三山世家大族,家世显赫,财力雄厚。加之他曾率军抵御突厥,又忠于先皇,不仅是在海上一众北燕旧部当中,乃至在北燕军方,都享有甚高威望。其余五人,也都是颇得部众拥戴的带兵头目。若将这些人全都杀了,三股海盗合并之后的大好态势,无异于名存实亡。若将这些人留下,又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令人难以放心。

在海滩上默思片刻,果duàn

的向江城璧的住处走去。

为防北燕旧部哗变,按照杨致事先的吩咐,一个猛虎洗面解决了北燕太子之后,速调二百军士回防看守。加上英娘调集的人手,已将江城璧居住的小院包围如同铁桶一般。

江城璧等六人被绑缚得比粽子还严实,尽管早有心理准bèi

,见到杨致一现身,原本都是满脸愤懑,陡然多了几分惊讶与愧疚之色。六人神情复杂的交换了一下眼色,江城璧开口问道:“我等见过侯爷!绳索加身,行动不便,请恕我等失礼了。在下敢问侯爷,故国太子与旧友来访,我等不过与之饮宴叙旧的次数多了几回,不知有何错处?为何要连夜锁拿看押?若是仅凭莫须有的猜忌,我等死也不服!”

江城璧原本试图竭力保持如同往日的平静,却怎么都掩饰不住心头的怨气。他以前在军中屡遭投降派的排挤,此后经lì

定北王弑兄夺位的大变才愤然率部出走。这样的人本就不蠢,有了这许多经lì

,熬也该熬成精了。如果说他一点儿都不心虚,那绝对是假的。他同样熟悉杨致的做派与手段,被突然锁拿仅过了三个时辰,便听到炮声隆隆,继而杨致现身,心知大势已去。在杨致面前勉强保持礼数,辨明并未带兵投靠北燕太子,又拿“查无实据”说事,都是为了尽lì

保全六人的性命!

杨致一挥手道:“松绑,上茶。再去弄些糕点来,给他们先垫一垫肚子。”

松绑之后,六人伸展活动了一下手脚,江城璧追问道:“侯爷,你还没有回答在下的问题。”

杨致轻叹道:“先生,莫非杨某在你们心目中,竟是这般不堪?我若有心取你们性命,何须等到现在?用得着这么麻烦吗?大家都是明白人,对于昨夜之事,各自心照便是,不必再提了。”

江城璧不料杨致说得如此直截了当,一时反倒不知如何应答。愣神片刻,嗫嚅问道:“不知太子殿下与其一众部属,现下是何情形?”

杨致如实答道:“北燕太子毫发未损,我已命人好生安顿看顾。所率部属全军覆没,仅余七人生还。”

所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江城璧等六人闻言,尽皆默然。

杨致面无表情的道:“你们都亲身经lì

过战阵,须知刀枪无眼,北燕太子能留得性命,已是侥幸。所率部属是我下令务必全歼,杀鸡骇猴尚在其次,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提醒燕皇,我杨致是个不好惹、也惹不起的人!我既能孤身远赴突厥王庭杀得了托都,若是去燕京皇宫走一趟,想必也不难。更不用说向夏帝谏言,集结重兵对北燕发动灭国之战了。只要燕皇愿意死磕,我绝对奉陪。”

江城璧知dào

杨致摆出的这几条,可信度与可执行度都极高。明目张胆的直言“杀鸡骇猴”,更令他冷汗直流。在乱世之中,拉了“良禽择木而栖”当做遮羞布,首鼠两端、望风骑墙虽是常事,但未必就真的那么理直气壮,终归令人不齿。

默然半晌之后,面带疲倦的问道:“不知侯爷打算怎样处置我等六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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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预订乌纱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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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之中,人才堪称宝贵的稀缺资源,机会实在不少。凡是自认有几分本事的人,想为自己谋个好一点的前程,原属正常。时值乱世,忠诚度最令用人老板看重,却并不被以人才自居的打工仔太过看重。

江城璧等人应该感到万分庆幸的是,面对北燕太子的游说与诱惑,他们只是心生动摇,尚未付诸实施。否则的话,必定早已魂归故国了,哪儿有机会担心杨致将会怎么处置?

杨致与江城璧等人都是彼此知根知底的老熟人,没必要绕来绕去的打机锋,大家都累。

杨致实话实说道:“因为没有导致内讧火拼的严重后果,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处置。但若说我对此一点儿都不在意,恐怕你们自己都很难相信。今日之事如何了断,我只有两句话。”

“其一是理解。不管北燕谁做皇帝,我固然是毫无兴趣,实jì

上与诸位也没有太大关系。回归故国为官与沦落海上为匪相比,孰优孰劣,一目了然。你们怦然心动,本就无可厚非。诸位能给我们夫妇几分薄面,尚未有所行动,我与玲珑深表感激。我虽无心称王称帝,但眼光绝不仅限于寥寥几个弹丸小岛上。不客气的说,我缺的只是时间,其他什么都不缺。我能理解诸位对美好前程的渴盼,但绝对不能容忍有人拿了我们夫妇打拼下来的这点基业当做进身之阶。所谓话不说不明,理解从来都是相互的。”

“其二是选择。人各有志,岂能相强?俗话说得好。强扯不成买卖,捆绑不成夫妻。诸位可以自行决定去留。包括你们的部众在内,只要不带走兵器军资。去留全凭自愿。想走,我不阻拦。愿留,我还是欢迎。为了给燕皇与太子一个教xùn

,我会命太子亲笔写下书信遣人送去燕京,索要一定数额的赎金,尔后才会将其释fàng

。在此期间,你们不妨慎重仔细思量。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这里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客栈酒肆,下次见面。大家或许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江城璧咀嚼回味半晌,半信半疑的问道:“侯爷,您方才所言,可是当真?”

仅从称呼上一个由“你”而“您”的微妙变化,杨致便知再生变乱的可能性已是极小。别以为手底下有几百号人马,就太把自己当盘菜了。何况三方人马都已打撒混编,一时半会想要聚拢并非易事,更不见得人人都会跟你走。不然我会那么大方的任由你们去折腾?你当我傻呀?

回答这样的问题,显得老子过于低能。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呼喝道:“撤兵!放人!”

此番能够快刀斩乱麻的迅速化解危机,熊展夫妇居功至伟,不能没有半点表示。玲珑在杨致与弟弟的双重压力之下,已经受了近两个月的心理煎熬。少不得也要加意抚慰。

回到住处已近午时,玲珑犹自坐在窗前,两眼无神的怔怔发呆。直到杨致走近身前才回过神来:“夫君回来了?你昨夜一宿未曾合眼。我命人做了几个精致的小菜,待稍后吃过午饭。再好生睡上一觉。”

北燕太子与江城璧一个是嫡亲胞弟,一个是铁杆旧部。玲珑岂有不关心之理?杨致见她绝口不提二人,不由大为心疼。握过她的双手,柔声道:“我没杀你弟弟。只教xùn

了他几个耳光,命人好生安顿看顾。但也没打算太便宜了他,在向你父亲索要赎金之后,便会放他回去。江先生等人我也一个没杀,他们愿走愿留,任凭自愿。”

玲珑禁不住又流下泪来,哽咽着解释道:“多谢夫君体恤!弟弟的来意,江先生等人近日的动向,其实我都是知dào

的。英娘姐姐与熊大哥几次暗中劝我早下决心,我……我实在是狠不下心来,下不了那个手!一心妄想不惊动夫君,独力承担此事。若能不动刀兵加以平息,那是最好。夫君,我是不是很没用?”

玲珑之前的性情,是何等的坚强果决?好端端一个秀外慧中的奇女子,却被自己的混账弟弟生生折磨成了一个怨妇!杨致暗暗咬牙,既然都已经撕破脸了,赎金还得狠狠涨上一涨,方才解恨!

轻轻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换了话题道:“老熊与英娘是什么时候成婚的?英娘肚子都那么大了!晚上定要去他家讨杯喜酒喝!”

玲珑嗔怪的瞪了他一眼道:“说到底还不是你撮合的?去年你匆匆赶往长安之后,腊月二十六日他们便在岛上成婚了。想必他们夫妇与你一样,昨夜都是一宿没睡。英娘姐姐又怀了八九个月的身孕,今晚你和熊大哥要是吆三喝四的喝酒胡扯,她怕也很难睡得踏实。你若要去,此时便去。”

杨致毫不犹豫的拉她起身道:“那还等什么?走吧!”

经此一事,不仅杨致与玲珑的夫妻感情愈加亲密融洽,和熊展与英娘夫妇之间的默契与信任,也较以往增进了不少。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是熊展这类猛人的天性使然,自英娘怀孕之后,已经大有节制,但若想要他戒酒,还不如痛痛快快的一刀杀了他。见到杨致夫妇上门,立kè

大呼小叫的吩咐手下快去准bèi

酒菜。

因为事涉玲珑的亲弟与旧部,熊展夫妇一开始在言语之间还有些闪躲,后来见杨致无所避忌的主动提起,也就放得开了。

熊展笑骂道:“杨致,你这小子还真不算是什么好东西!听你的意思,留着小舅子不杀,就为了狠敲你岳父一笔?”

杨致也不藏着掖着:“我原本就没打算杀他,何况还答yīng

过玲珑饶他一命的。留着不杀,比杀了要好。把他带来的军士和侍卫几乎杀了个干净也好,索要赎金也罢。都是为了给燕皇一个教xùn

,提醒他们父子以后别再来惹我。”

英娘颇带了几分怨气的道:“那你留着江先生他们不杀又算怎么回事?到底还是玲珑妹子的脸面大。想当初你这厮对待我的手下可没这么心软!”

玲珑苦笑为自家男人辩解道:“姐姐,难道方才没听见么?我弟弟带来的军士与侍卫。几乎都被他杀了个干净。这还不算,如今以弟弟的性命相要挟,竟是连我父亲都讹上了。”

有厚此薄彼这个想法的,必定不止英娘一人。是以杨致耐心解释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我们是敌非友,只要稍一手软,莫说三家合并,连我自己的小命能否保住都很难说。此番内讧未起,仅凭猜疑便痛下死手。岂不令人心寒?到时候萌生去意的,恐怕就不止是来自北燕的部众了。温和的清洗,同样是清洗,且至少可以保证不会大伤元气。”

抿了一口酒,说道:“从这次事件来看,有谋个正经出身这种想法的大有人在。现在我又多了大夏三品海关总督的头衔,海关总督衙门五品以下文武官吏的任免由我自专。皇帝只给了我一个光杆总督职衔,命我在金陵建衙署官。下一步我打算在济南与余杭两地设立分署,眼下正好急需用人。不如以此为契机。你们夫妇与玲珑都帮我拣选一些人手。可我不是阿猫阿狗什么人都要,起码要读过几本书又有那个心思的人才行。乍经此变,人心难免不太安稳,也算勉强与北燕太子打一回擂台吧!”

只需倚仗一身惊天武技与早年间北汉悍将的声名。熊展若想为将或是做官,去哪儿不能做?杨致挑拣人手的提议,对他毫无吸引力。

玲珑与英娘却是悚然动容。去年卫飞扬年仅十六。便因战功显赫而破格赐封勇毅大将军,赋予统兵十万镇守金陵的重任。杨致年未弱冠即被钦封为一等飞虎侯。手握代表着先斩后奏大权的御赐金牌,如今又实授三品海关总督。夏帝真是好大气魄!

北燕太子登岛之后到处封官许愿。很有几分空中画饼的嫌疑。而海关总督衙门五品以下文武官吏的任免由其自专,夏帝这一句重逾千斤的许诺,无疑更显成色十足。且不说现官不如现管,就如前世弹丸小国的总统与我中华天朝的一介市长一样,那能比吗?

杨致见熊展不以为然,英娘与玲珑面面相觑,还以为他们并未将自己的提议看在眼里,讪讪笑道:“我也知dào

三家合并不久,诸事刚刚理顺,一时可能腾不出太多得力人手。如果不是北燕太子骤然给我唱了这么一出,我还真没打算在这里调人。我只是想,在老底子里头拣选的人手,用起来肯定会放心、顺手一些。看不上眼没关系,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们无须勉强。想谋个正经出身的人多了去了,对我来说,无非是多费些时日而已,到哪儿都不是难事。”

不想英娘竟是挺着大肚子,起身对着杨致肃然一揖:“侯爷,不瞒你说,以前你说能让兄弟们洗底上岸,我还是将信将疑。可如今你实实在在的做到了!我是一个嫁入世代为匪人家的女人,若说先前的合并多少有些被逼无奈,如今我谨代表先夫属下的数千兄弟谢谢你!不为别的,就为你给了我们一个盼头,给了我们一个念想!”

玲珑连忙与杨致不约而同的搀扶她坐下,英娘横了熊展一眼,没好气的道:“老熊,你不愿意说,我来说!今日当着杨致与玲珑夫妇的面,我要把话说清楚。你喜欢自由自在,老娘既是给你做了婆娘,死活都会陪着你。”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毅然决然的道:“我们夫妻俩就算做一辈子海盗,老娘都认了,可我家的孩儿不成!无论男女,杨致都答yīng

做这个义父。其他什么事我都由着你,这事必须由我做主!——杨致,我不管,你起码得给我家孩儿先留余一个五品官儿的位置!”

熊展满脸尴尬,杨致哭笑不得的道:“嫂子,您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可您家孩子这不是还没出生吗?……您这个预约时间,是不是稍微长了一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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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重要的是留个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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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盗就是海盗,土匪就是土匪。想跟一个即将临盆的彪悍贼婆讲道理,从说话的艺术性与技巧两方面来说,都极具挑zhàn

性。杨致已为人父,英娘爱子或爱女心切,心情完全可以理解。可问题是您肚里的孩子连人都还没变全啊!现在就让我给您家孩子预留官位,不是我疯了,那就一定是你疯了!

假作被酒呛到了,连连咳嗽几声,借机望向熊展,不料熊展也在偷偷看他。两人的目光一碰,熊展无奈的耸了耸肩,那意思分明是不关我的事啊!

英娘满怀热切,熊展只顾埋头灌酒,似乎事不关已,杨致则是满脸尴尬。

英娘的要求堪称奇葩,玲珑忍不住暗笑之余,适时解围道:“姐姐,你家孩儿尚在肚里,叫我夫君如何答yīng

?自古以来,官职便是国之重器,岂能轻相授予?天下无数莘莘学子不惜十年寒窗苦读,又有何用?我夫君答yīng

做你家孩儿的义父,我也甚是欢喜。且不说你家孩儿只要好生教养,自有建功立业的本事。我夫君乃是出身信阳商户的子弟,能有今时今日,又曾靠过谁来?你家孩儿有我夫君这样的义父,有我这样的义母,退一万步说,他的前程还用姐姐担忧吗?”

玲玲的一番话,于公于私,入情入理,连杨致都暗自佩服。杨致已经意识到,英娘貌似无理的要求,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对前程未卜的担忧与茫然。

杨致索性直言道:“俗话都说,一代管一代。将来如何,谁又说得清?嫂子。玲珑说的不错,只要你家孩儿不是天生痴傻。或是长大之后太过混账,自然不会亏待了他。”

从英娘与玲珑的反应来看。自己的提议其实杀伤力巨大,极具诱惑力。略一沉吟道:“第一次拣选人手,你们要求不妨严格一些。先前三部人马尽可参选,切记勿分彼此。我也不要太多,在我离开之前,选出一百人即可。”

临别之际,杨致摸出一叠银票交与玲珑,以目示意要她送与英娘。口中轻松笑道:“老熊,嫂子。在你们成婚之日,我未能前来贺喜。如今你们又有了孩儿,小小意思,千万莫要嫌弃。”

玲珑深知杨致的爱财之心只是半真半假,该花则花,当用则用,毫不吝啬。接过银票也不去数,一把塞进英娘手中道:“姐姐,些许银钱只是聊表心意。难得的是你与熊大哥对我夫妇的这份情谊。”

待到杨致与玲珑夫妇告辞之后,英娘拿起手中厚厚一叠银票一数,登时大吃一惊:“一百万两?!老熊你快来看,杨致那小子居然一出手就是一百万两!”

熊展丝毫不以为意:“你这没见识的婆娘!你以为是个人就可以跟我老熊做兄弟么?你且细想。昨夜之事,纵无杨致找上门来,若是任由那北燕太子温吞水般得了手。日后在这山东外海诸岛,可有我们夫妇容身之地?即便杨致不来。就算他们夫妇一文钱都不给,我们都不可能坐视不管!这一节我们尚自清楚。你以为杨致就不明白?他一出手就是一百万两,你以为他钱多得没处放了?不知dào

你是怎么看,反正我以为杨致与玲珑两夫妇都是有情有义的人!杨致这个兄弟,这辈子我都认了!”

英娘默然片刻,幽幽垂泪叹道:“老熊,跟你说实话,我也服他。杨致已然有了三妻一妾,有了两个孩儿,我只可怜我那玲珑妹子!但愿日后杨致切莫负了她才好!”

“你都快当生了,担心这些又有何用?”熊展貌似粗豪,若是心中全无沟壑,哪能活到现在?一边劝慰妻子,一边扶她上床躺下道:“如今最要紧的,就是你安然产下孩儿。我老熊这辈子看得上眼的人不多,但是我绝对相信杨致!你尽管放心好了。”

女人总归心重,英娘紧挨着男人躺下之后,犹不放心的问道:“老熊,杨致所言,无不兑现。你倒是说说看,我们夫妻这一方,该选哪些人去为好?”

熊展酒意上涌,打着哈欠道:“昨夜被杨致折腾得一宿没睡,难道你不累么?那小子说得很清楚,你爱选谁就选谁,反正我是不管了。还有,杨致这回总会在岛上住上一些时日。你若真是怜惜郡主,私下不妨多劝一劝她,要杨致给她留个种!”

杨致夫妇回去之后,也都双双松了一口气。玲珑一心念着杨致一夜未睡,待到服侍他上床睡下,柔声笑道:“夫君,你且好生睡上两个时辰,晚饭时分我自会叫你。”

夫妻二人心有默契,杨致嘱咐道:“玲珑,这段时日真是苦了你了。你想去探望弟弟,我不反对。只能提醒你,对他不必太过理会。至于赎金,你暂且托辞我要价一千五百万两,到时候你若相劝,再降一降价也显得面子足实。对于江先生他们我说话算数,你出面安抚,比我出面效果更好。”

自己的心思被丈夫一口揭破,玲珑只得苦笑不已。要价一千五百万两,纵然北燕国势强如大夏,也绝计拿不出来。杨致这是怕她一时心软,在弟弟面前胡乱许诺,早早给她留余了充足的还价余地。纵是拦腰砍下一半,那还得要七百五十万两啊!而杨致对江城璧等人的处置,则大大出乎玲珑先前的预料。自家男人颇为心细,这是留着面子让自己去做好人。

杨致一觉睡醒,已到黄昏日落时分。玲珑仍未回来,起床之后稍作洗漱,出门在住处四周随意逛了一逛。

夕阳西下,海风拂面,波涛轻涌拍岸,水波粼粼,金光灿然,景色颇为壮美。杨致心情大好,自己倒了杯茶轻啜慢饮,直感觉说不出的闲适惬意。

正自陶醉之时,一双玉手从背后悄然搂上腰间:“夫君,我真的很是盼望,天地之间唯有我夫妻二人,长久厮守于此。”

这是每个女人心底最为朴素的愿望,要求不高,但绝大多数的男人都很难做到。杨致喟叹道:“玲珑,你是我最对不住的人。我相信,我们一家将来会有那么一天的。”

玲珑很是敏感,杨致口中的“我们一家”无意中又将满是浪漫憧憬的她又拉回到现实:“夫君来得太过匆忙,我们都没来得及好好说话。我还未曾去长安拜见过公公,不知他老人家身体可好?玉儿与妍儿两位姐姐都还好么?猛儿与骁儿可都长得壮实?不知dào

日后会不会认得我这个姨娘?灵儿那丫头又怎么样了?”

玲珑这么一问,令杨致对她愈感愧疚怜惜。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道:“傻姑娘!这段时日我都会在这陪着你,还怕没有说话的机会?”

再怎么坚强的女人在心爱的男人面前,永远都是脆弱的。玲珑差点儿又落下泪来,温柔无限的笑道:“夫君,天色已晚,夜冷风寒,我们暂且进屋,准bèi

吃饭吧!”

回屋之前,玲珑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出言问道:“夫君,我既嫁入你杨家,便终生是你杨家之妇。然而人非圣贤,孰能轻言忘情?我只问你一件事,大燕何时会有亡国之祸?”

玲珑在未认识杨致之前,便已是北燕密谍的首领人物。在其父定北王的蛊惑下,不惜亲身赴险,前往突厥刺杀拖都可汗之弟、左贤王察尔罕。精忠报国是玲珑从小深入骨髓的信念,然而父亲的弑兄自立,一举将她心中的信念击溃颠覆。

但若说玲珑就此彻底抛家弃国,绝不现实,这也是她难以解开的一个心结。杨致郑重答道:“严格说来,大燕何时会有亡国之祸,既不是取决于夏帝,更不是取决于你我,而是在于你的父亲与弟弟。”

“我并不想向你说教什么大道理。一个很简单的现实是,大夏立国之初地处西北一隅,土地贫瘠,人口稀少。而经过两代夏帝励精图治的努力,如今天下是何情势,还用我多说么?当今夏帝自经lì

太子篡逆之变后,实jì

上已经改弦更张,对外求安、对内求稳,在其有生之年将选立储君作为头等大事,业已无心攻伐灭国。但我必须提醒你的是,夏帝有四子,除了废太子外,其余三子无论是谁继位,都不会停止一统天下的步伐。”

“也就是说,留给父亲与弟弟的时间不多了。”玲珑失神的道:“我知dào

了。夫君,我们先吃饭吧!”

玲珑出身帝王之家,安排的膳食自然精致味美。杨致体力绵长确然不假,但毕竟不是铁打的。饭后小憩片刻,舒舒服服泡了个澡便早早上床躺下,已然有了几分困倦之意。

正在昏昏欲睡、朦朦胧胧之时,突然听到一个甜得发腻的声音:“夫君!”

杨致闻声抬眼一看,顿时差点儿没流出鼻血来:玲珑犹自湿润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后,只身着一件奶黄色的薄纱睡袍,峰峦沟壑若隐若现,凹凸有致、结实圆润的身材一览无余!

见杨致咽着口水两眼发直,玲珑娇羞无限的轻笑道:“都是老夫老妻了,连儿子都有了几个,瞧瞧你是怎样一副德性!”

“儿子嘛……这个当然是嫌少不怕多啊!”杨致嘿嘿一笑扑了上去:“我从你看英娘的大肚子眼神就知dào

,你已经眼红很久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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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回家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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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小别胜新婚,岛上的变故并未湮没杨致与玲珑造人的热情,一夜几度鏖战,直到尽皆精疲力竭才相拥沉沉睡去。

如若无事,杨致的日常生活很有规律,从无赖床的习惯。美美一觉醒来,玲珑宛如慵懒的小猫一般蜷缩在他怀中。满是柔情的傻傻看了她半晌,才蹑手蹑脚的轻轻挪身起来。

仲秋时节的海岛清晨,微拂的海风中已然带有了一丝寒意,天蓝海阔,椰林摇曳,景色壮美而不失妩媚。杨致衣袂飘飘,就如一介卓然不群的翩翩书生,悠然漫步。路遇值守兵丁与仆婢,都主动颔首微笑致意。昨日海滩与海面上的血腥屠杀犹在眼前,谁能想到这个眉目俊朗、温文尔雅的年轻男子就是悍然下令之人?

不知不觉间,已踱到了关押北燕太子的石屋。杨致倒是通身舒泰、神清气爽,可怜的北燕太子头脸青紫、肿胀如猪头,因为恐惧、焦虑与疼痛,几乎整夜未曾合眼。昨日还是志得yì

满的一国太子,今日却成了狼狈不堪的阶下囚。什么铩羽、折翼等字眼都不足以形容此时的惨状,简直是满身羽毛都被拔了个精光。他如今最迫切的愿望,就是能够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得越远越好!

正在时而自怨自艾,时而咬牙切齿的时候,从屋外兵丁恭敬的见礼声中隐约听出,这一大清早的,自家姐夫……,不,那个可恶的煞神又来了!

昨日都把脸皮从头顶拉低到脚跟了。刻意逢迎谄媚的求饶,反倒被多扇了几个重重的耳光。愈发被打了个七荤八素。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最稳妥的做法。只能是尽量少说话,竭力扮作苦逼小可怜。

杨致进门时,北燕太子缩坐在床榻一角,两眼微闭,呼吸匀称,似乎偶有轻微鼾声传来。

杨致吩咐的“好生安顿看顾”,值守兵丁执行得非常到位。单独的整洁房间,崭新的被褥,散发着木香的书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几本《论语》、《诗经》之类的书籍。北燕太子除了遭受外力重击的样貌稍显夸张之外,换上了一身簇新的薄绸长衫,发髻也梳理得一丝不乱。一旁的小圆几上摆放着早餐,依次是香喷喷的小米粥,仍自热气腾腾,煎得微黄的小牛肉饼,两三样色香俱全的精致小菜。这哪儿是关押啊?较之前世的五星级休闲酒店都不逊色半分!……只是没有了人身自由。

杨致之所以认定这货是在装睡,只因他被挂在嘴角的小米粥糊给出卖了。轻咳了几声笑道:“看来太子殿下忧思甚重,伤得不轻。来人!快去把岛上的军医请来。给太子殿下多开几副提神醒脑的药!”

值守兵丁见杨致满脸戏谑的笑意,即便再没眼色,也知dào

这位侯爷是在逗弄那倒霉的太子寻开心,依旧侍立在侧。只是赔笑不语。

事实证明,杨致本人的到来就极具提神醒脑的神效。你丫才要吃药呢!北燕太子连假作迷糊的应付过程都直接省略了,一股碌爬了起来。精神百倍的道:“姐夫,您早啊!”

“太子殿下昨夜可睡得好么?醒得蛮快的嘛!”杨致一脸关切的笑道:“这里毕竟是小小荒岛。比不得锦衣玉食的大燕皇宫。怎么?早餐不合口味?”

纵然杨致似乎如拉家常一般的漫不经心,北燕太子还是不敢有丝毫大意。小心答道:“姐夫客气了!小弟只因归国心切,胃口不佳,并无大碍。多谢姐夫关心!”

杨致连声啧啧道:“岛上日常所用的诸般物事,都需从陆上采买运来。就以粮食的防潮、肉食的保鲜为例,可以说是豆腐盘成了肉价钱。胃口不佳?若是浪费,未免太过可惜了!”

指着侍立在侧的值守兵丁的鼻子,佯怒道:“你们都是怎么伺候太子爷的?真是该罚!罚你把太子爷的早餐统统都给我吃了!”

正如杨致所言,即便是在已经开始移民、屯垦、事渔的长岛等地,最快也要明年才能勉强自给。其余外海诸岛的一切物资补给,都是依靠从陆上采购运来。驻守各岛的普通兵丁军士,虽说平日伙食尚可,但也只能保证填饱肚子。想要打牙祭的话,只能等到逢年过节或是有喜事才行。

杨致这道颇为实惠的“责罚令”,差点儿让值守兵丁当场乐得眉花眼笑。屋中二人一个是万众敬畏的侯爷,一位是侯爷的小舅子,自然不敢坐下。就那么站着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将小圆几上的丰盛早餐席卷一空。尔后还打着饱嗝、卖乖似的交令:“禀侯爷,小人已经领过您的责罚了。”

“噎不死你!”杨致笑着在值守兵丁脑袋上虚拍了一记:“滚吧!”

北燕太子看得目瞪口呆,直恨不得将自己的胸膛捶烂才好:装什么富贵?拽什么文?谁叫你说自己胃口不佳的?本太子这才刚喝了一口粥呢!

杨致笑眯眯的道:“太子方才说归国心切,其实我与你姐姐比你还急啊!荒岛之上诸事简陋,饮食也不合口味,真是委屈太子殿下了。”

陡然换上了一副忧虑重重的脸色道:“我急,你急,你姐姐也急,你父皇更急。大家都急啊!如今之计,只有你致信送予你父皇,让他交纳赎金尽快赎你回去。若因岛上钱粮不继而饿坏了你,你让我怎么向你父皇和姐姐交代?”

杨致的意思很清楚,今天你他妈若不亲笔写下勒索信,那就别想有饭吃!北燕太子恨不得猛扑上去,与杨致拼个同归于尽。但也就是在一闪念间,终究还不是不敢。

到了这时,北燕太子就算是一头猪都已经意识到,杨致没打算要他的命。无论自己怎么做,杨致都不会满yì

,就是成心涮着你玩儿,饿你几顿还是轻的,那又怎么啦?难不成去咬他?听这煞神话里的意思,什么都是假的,银子才是真的。

定了定神,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问道:“杨致,事已至此,你要怎样才肯放我走?开个实价吧!”

是人就有几分血性。如果北燕太子只是一味脓包求饶,不是装傻就是真蠢,只会导致杨致做出两个极端的决定:真蠢可怜,装傻可怕。要么干脆的放了他。要么干脆杀了他!

既是说到了正题,杨致的脸色瞬间转冷:“难道你姐姐昨日没跟你说?”

北燕太子颓丧的道:“都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一千五百万两!你以为你的要价,我大燕承shòu得起么?大燕看似疆域广大,大多是深山密林,可耕之地十分有限。极北乃是苦寒之地,南有大夏重兵压境。向西直面突厥,往东须防靺鞨。国赋收入不多,军费耗用巨大。杨致,你在大夏也是经世能臣,你以为我大燕的日子好过么?若是好过,我何必处心积虑、漂洋过海的来谋取阿姐的地盘?”

杨致听得出来,北燕太子这番话,有九成九是出于真心。可不能因为你家有困难,就来打我家的冤枉主意。此刻万万不是表同情、叙亲情的时候,冷冷道:“凡事皆须量力而行。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的事,难道还少吗?做了就做了,事成固然收利,败则必须付出代价。如果连这点思想准bèi

都没有,你凭什么来谋取我的地盘?难道就凭一腔热血?”

话已说白说开,北燕太子反倒镇定下来了:“我认栽。所以才说要你开个实价。”

“实价一千万两。这是我的底线,少一文都不行。”杨致不容置疑的道:“银票不收,现银不收。等价黄金折算成现银不得少于五百万两,其余可用珍宝古玩代替,估价以去年金陵的成交行情为准。怎么样?不算难为你父子吧?”

杨致随口道来的条件,堪称专业。折算成现银五百万两的等价黄金不到七万两,便于筹集运输。古玩珍宝的估价向来没个定数,以去年金陵的成交行情为准,也算公道。

北燕太子一咬牙道:“成交!我这便致信父皇。……但赎金未到的这段时日之内,你不可无端消遣折辱于我!”

杨致晒然一笑:“来人!给太子爷重新备过一份早餐!哦,对了,香茶、美酒都不可漏下了!”

出了拘禁北燕太子的石屋不过里许,竟是迎头碰上了江城璧。

与其说是迎头碰上,还不如说是江城璧专程在此等候杨致:“在下谨问侯爷安好!侯爷,这么早就来看望太子殿下了?”

杨致说到做到,昨日下令撤兵放人,之后没有任何人干涉江城璧等六人在岛上的行动自由,你们爱干吗就干吗。如果不是多少有些做贼心虚,感觉岛上诸多兵丁仆婢看待他们的眼光有些怪怪的,并无其他不妥。无形的孤立比公然的责骂,更令人心神不安。

“是啊!”杨致最不喜欢的就是江城璧以拥戴玲珑的功臣自居、倚老卖老的那副德性,心下暗自冷笑,脚步却是须臾不停:“说起来大家都是亲戚嘛!我家灶上还为玲珑煲了汤,我得回家看火,少陪了!”

煲汤?看火?……郡主的住处几时建有厨房了?你挑拣人手送选大夏海关总督衙门为官的事,我才刚听说,还没来得及问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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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意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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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掌大的砣矶岛上,消息的传播速度极快。

刚把试图兴风作浪的北燕太子所率人马剿杀殆尽,随后传来杨致公开拣选人手至大夏海关总署衙门任职的消息。海盗也能做官为吏?只有实力强dà

到了搅得朝廷不得安宁、而又搞不定的地步,通常才会诱以官位爵禄,上演招安的戏码。可没听说侯爷有要全伙儿招安的意思啊?消息散播开来,全岛上下议论纷纷。大家的反应,正应了前世那句歌词:不是我不明白,而是这世界变化太快。

消息得以验证的方法很简单,命几个书吏以通篇大白话书写几十上百份告示,除了在饭堂、军营及平日人群聚集处四处张贴,熊展统辖的船队每船都有散发,其余诸岛皆命快船送去。犹如前世的公开招聘一般,挑拣的条件也不高:山东外海诸岛所有人等无论出身如何,年岁十六以上、五十以下的男子,只要身无重病与残疾者,都可参选。个人武技高低不论,但必须能书写、阅读简单书信。同等条件下,读书多者、有在诸国从军或担任官吏经lì

者,优先录用。

去年在杨致的有意引导下,已经在外海诸岛有条不紊的开展扫盲运动。尽管如此,数千部众当中能够准确无误的写出自己名字的人,至今还是十分有限。

正如杨致所料,拣选人手的消息一经放出,马上就将任由江城璧等人自行决定去留而引发的小波澜,大大的淡化了。

三部人马当中,就整体素质而言。江城璧等一系北燕旧部无疑更具优势。有道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虽说一干与北燕太子有过密切接触的头目心存顾虑。无意也自感无脸参选,但不得不为一众部属着想。不得不为动心的人尽lì

争取这个机会。这也是江城璧一大清早就来堵住杨致的原因,只是一时抹不开面子,佯装“偶遇”罢了。

江城璧不傻,杨致用心不善,他对此心知肚明,却又无可奈何。

原从北燕带来的部众早已被打散混编,很多人亲历定北王弑兄夺位的巨变之后心灰意冷,很多人为玲珑的人格魅力真心折服,更多的人逐渐接受并习惯了现在相对较为安定的生活。自己先前俨然还是所部人马的主心骨。如今实jì

上已无多少号召力可言。

杨致貌似大方的任由他们自行决定去留,其一是对这部分不安定因素进一步瓦解分化,其二无异于向江城璧等人表明态度,对他们的去留并不太过在乎。再选出部分堪称精英的人物,带去海关总督衙门任职,可谓杀人不见血的双管齐下。在山东外海诸岛的地盘上,隐然以江城璧为首的北燕旧部这一体系,已是名存实亡。就算日后再想兴风作浪,也掀起不过脚背深的水!

江城璧在杨致这里一头碰了个软钉子。揣度与熊展夫妇业已心生芥蒂,想必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郡主表面上或会待他一如往昔,但也自感无趣。独自在海边呆立半晌。幽幽摇头一叹,脸色郁郁的回去了。

之后数日,相继有近三百人踊跃报名参选。其中北燕旧部就占了四成以上。而且各部人马都是一视同仁,并未受到任何歧视与刁难。囚禁在石屋的北燕太子也是好吃好喝的供着。甚至还允许前去探望。江城璧等人已被成功的边缘化,仍为是走是留而犹豫不决。似乎没人对他们的去留十分在意。但一个硬生生的事实是,他们的人身自由、日常生活与原任职事,与往常一样没受半点影响,更别说有人对他们冷眼相看或恶语相向了。

八月十五日黄昏时分,秦空云、秦骄阳兄弟俩,曹云程、刘二带了马行、马周兄弟等人,一齐登上了砣矶岛。诸多部众有家有室的人不多,每逢节日喜庆酒肉管够的犒赏军士已成定例。与上千人一同欢度中秋,倒也别有一番热闹景象。

玲珑命人在海滩一处平整的空地上大摆筵席,所有头目都按职位高低依次排序,江城璧等人亦是赫然在列。杨致与玲珑夫妇、熊展与英娘夫妇、秦氏兄弟、江城璧等七人坐了首席,与众人一起饮宴赏月。

江城璧见杨致时而与玲珑低声细语,时而与秦氏兄弟谈笑风生,时而与熊展碰杯豪饮,仍未忘了不时对自己举杯相敬,不由心生感慨:只有这等人物,才真zhèng

称得上是盖世豪杰!

天色入夜,一轮白如玉盘的明月从波涛中渐升渐高,月色清辉铺满海面与全岛,直照得亮如白昼。

秦空云已酒至半酣,忍不住举杯起身赞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此情此景,委实壮哉!”

秦骄阳一脸憨笑的撺掇道:“诸位,早闻杨兄文武全才,既做得出《精忠报国》令人热血沸腾的黄钟大吕,也写得出《人生若只如初见》令人柔肠百转的浅吟低唱,一曲《笑红尘》的心境豁达更是令人唏嘘不已。今日何不就着这月色与美酒,请杨兄赋词一首,让我等一开眼界?”

众人轰然叫好,同声附和。熊展已有了三分醉意,斜眼嘟囔道:“杨致,这吟诗作词不比打架厮杀,随时都能动手。我真就不相信了,难不成你还能像卖大白菜似的张嘴就来?”

杨致今日心情大好,也多喝了几杯。酒意上涌,当下不加推辞,依照前世王菲那首《但愿人长久》的曲调,举箸轻击桌面,打着节拍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时常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刚一开始。众人还在谈笑喧闹。等杨致唱得几句,都不约而同的用心静听。唱致煞尾。席间已是鸦雀无声。

杨致唱得动了真情,自已将酒杯斟至满溢,双手举杯遥遥向西一口而净,两眼湿润的道:“老爷子,玉儿,妍儿,孩子们,杨致想你们了!”

中秋乃是万家团圆的传统佳节,杨致吟唱的这首词。意境深远高阔,曲调婉转耐听,众人尽皆被撩拨起了心事,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默然片刻,秦骄阳先对杨致肃然一揖,尔后神色激动的举杯相敬道:“杨兄大才!此词必会千古传唱,当浮一大白!”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江城璧素以儒将自许。平日言谈举止甚是文雅,此刻却是一反常态。两眼泛红的吟味半晌,索性连酒杯都弃之不用,直接拿起酒壶仰头猛灌。继而将酒壶往地上狠狠砸了个粉碎,径直大步走到杨致面前重重跪下,梗着脖子道:“侯爷大才高义。江某衷心拜服!今日斗胆请在座诸位都为我做个见证,日后江城璧但有三心二意。就算侯爷将我剁碎了喂狗,我也绝无怨言!就这话!”

话音刚落。又有三人紧随其后的在杨致面前跪倒:“我等愿一心为侯爷效死!”

酒宴渐入佳境,好端端的江城璧等人却突然唱了这么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包括杨致与玲珑在内,均是大感意wài



如果说杨致有意冷落江城璧是有目的的一种手段,那么今日作词唱曲完全是即兴发挥,能得江城璧等人当众立誓效忠,实在是大大出乎意料的额外收获。

秦骄阳与江城璧彼此十分熟悉,兄弟二人直看得满头雾水。杨致登岛之后几日发生的事,尚未来得及向他们说起。将江城璧亲手扶起,玲珑反应极快,紧跟上前将其余三人一一扶起。

杨致笑道:“江先生,三位兄弟,我早说过,做兄弟是有今生没来世,几位大可不必如此。日后大家一如既往,依然还是好兄弟!”

当晚众人尽兴而散,江城璧等四人解开心结开怀畅饮,都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尽管仍有两人没能站出来表态,但也无关紧要了。对于这样的结果,无疑是令玲珑最为满yì

的。回房歇息时,笑问道:“夫君,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兵不血刃?”

次日一早,杨致夫妇陪秦氏兄弟二人吃过早饭后,奉茶叙话。秦空云见玲珑一口一个二伯的叫着,不禁摇头失笑道:“三弟在来的路上还说,当日我在金陵醉香坊错失良机。那时候我就是做梦都想不到,大燕的平宁郡主有朝一日竟然会成为我的弟妹!如今我家二弟的终身大事是定下了,我这个做大哥的反而还是孤家寡人。听我二弟说,弟妹有两个情同姐妹的贴身侍婢,弟妹可愿为我牵线为媒否?三弟不会舍不得吧?”

玲珑笑道:“不敢请耳,固所愿也。我那两个小姐妹若能有幸得二伯垂怜,实乃她们前世修来的福泽。——不知二公子与燃冰妹妹的新婚大喜是定在哪一日?”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陪嫁的仆役侍婢地位低下,绝大多数侍婢都沦为家主的玩物,到死都只有一个“通房丫头”的身份。能被家主纳为侍妾者,已可称得上是其中令人羡慕的幸运儿了。杨致一直认为,这种所谓约定俗成的“规矩”固然是这年头男人的一项福利,但很不人道。

嘲讽秦空云道:“你也就是挂了个光棍的名头,十个八个的通房姬妾还是有吧?怎么又想起祸害我家玲珑的两个贴身侍婢来了?在岛上给她们找两个对上眼的小伙子正经嫁了,踏踏实实过日子,比给您秦大少爷做侍妾要强得多。”

秦骄阳趁着话缝插言道:“因为虑及杨兄与家兄无暇久留,婚事定在八月二十二日,正想请杨兄与嫂子放驾去喝杯喜酒。”

杨致点头道:“如此甚好。二哥,你秦氏此番打算拿出多少钱来?”

秦空云正色道:“那要先行实地勘察,方可确定。不知山东外海诸岛有几处合适?走上一趟需yào

花费几日功夫?”

玲珑茫然问道:“夫君,二伯,……你们这是在说些什么?我怎地听得糊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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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狡兔三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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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虽然与秦空云之间早有默契,但二人至今只是心领神会,并未摆上桌面说破。

此时没有外人在场,玲珑又主动问起,杨致如实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当今大夏皇帝雄才大略,有目共睹。皇帝头脑清醒精于权谋,铁腕凌厉,尤其难得的深谙变通之道,极善借势借力,有敢于用人与容人的气量。将来不管是哪位皇子继位,大夏爆fā

内乱的可能性都极小,一统天下只是早晚的问题。近两年将南唐、吴越两国纳入大夏版图之后,无论土地、人口、财赋都大有增加,无异于为继位者发动统一天下的战争,打下了更为坚实的基础。”

“我们不妨冷静的好好想一想,若是换在清平之世,有哪个帝王能容得下像我这样的臣子?有哪个帝王能容得下像秦氏这样把控举国钱粮命脉的财阀?一旦天下大定,夏帝腾出手来,调转矛头第一个要对付就是我杨致与秦氏!”

“如今我虽有山东外海诸岛为立足支点权当依托,秦氏隐匿巨额黄金作为自保退路,但山东外海诸岛毕竟离岸太近,再多的黄金也买不来世世代代的安宁祥和!”

玲珑沉吟道:“如此说来,夫君与秦氏早有定计?……如若真到了大夏一统天下的那一日,我们甘愿放下一切,一意只做个富家翁,莫非夏帝也会不允么?”

杨致与秦空云相视苦笑,摇头叹道:“早有定计谈不上,未雨绸缪而已。我最初的想法。就是一心呆在信阳老家,做个混吃等死的富家翁。后来阴差阳错的踏上了现在这条路。那就是身不由己了。常言道,学得屠龙术。卖与帝王家。若是能力不济,人家看不上你。若是能力太强,人家又防着你。说得好听一点是重用,说得不好听就是相互利用。古语有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算将来我们甘愿放下一切,你的能力依然摆在那里,你以为皇帝会轻易放过你么?以阖家大小的性命为赌注,全押在皇帝是否会大发慈悲的容你安享富贵。你不觉得可笑么?我既不愿意看到大夏内乱,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与大夏为敌。实力,只有足够强dà

的实力,才是赖以自保的可靠保障。”

随即目光灼灼的望向窗外的大海道:“你们都不是孤陋寡闻之人,应该知dào

这个世界其实很大。沿长城越过突厥一路向北,还有大片无边无际的辽阔土地。沿丝绸之路一路向西,越过西域、波斯,途径普鲁士、法兰西、英吉利等地直至佛郎机。有气候宜人、景色秀美的山川沃土。由此出海一路南下,有疆域超乎你们所能想象的群岛大洲。一路向东的万里之外的大洋彼岸,有一望无垠的广袤土地。这些地方的物产之丰饶,山河之秀丽壮美。丝毫不逊我中华王朝,何处不能作为我们的安身之地?何处不能任由我们挥洒创为乐土?”

在座其余三人的见识,虽然不如两世为人的杨致广博。但都或多或少的与西洋外藩客商打过交道。对于杨致所言,并未像常人一般感到如何骇人听闻。

杨致继xù

说道:“这些地方有的似同我中华王朝一样繁华。有的却是尚未开化的蛮荒之地。黄金与白银,并不是在每一个地方都会值钱好用。眼下我们最大的优势在于时间还算充裕。可以从容布置准bèi

。至少能载五百人或上千石货物的远航大船,精密的航海仪器与海图,懂得水文与天象观测的人才招募,成熟水手有计划的培训……,这些前期准bèi

都是必不可少。各种军刃,特别是火炮、药铳、重弩等远程武器,粮秣、布匹、铁器、农具、药材等诸多物事的囤积,也要同时着手规划进行。瓷器、丝绸与茶叶这些东西既占地方又不易储存,可在临近出发之时再行准bèi

。”

杨致将军刃的囤积排在诸多物资之首,玲珑不禁一时默然。远离故土漂洋过海,想在异国他乡站稳脚跟,少不得刀枪开路。依杨致之能,假以时日,迅速崛起一个可与秦氏比肩的“杨氏”绝非神话。两家如今就联手筹谋退路,去海外拓创立国的艰难可想而知。

秦空云点头道:“三弟说的极是。眼下皇帝鞭长莫及,正是筹谋良机。有弟妹坐镇,有我二弟相助,两三年内必会有成,可遣两艘大船往东瀛方向或是出琼州南下,先行试手。”

玲珑当即表示赞成:“都是自家的事,理当尽lì

。二公子沉稳扎实,日后还需仰仗多多关照了。只是事关重大,务求隐秘。”

杨致摇头道:“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诸事繁杂,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这事是瞒不住的。除了我们四人之外,便只有远在长安的秦公知晓详情。如果有人问起,只要抵死不认,其他随便说什么都行。我敢说十个人有十一个倒会以为,我之所以那么做,是存了在山东外海诸岛自立为王的心思。”

玲珑叹道:“狡兔三窟,实属正常。只是任谁都想不到,我杨家的第三窟将会远离中土!”

杨致晒然一笑,换了话题道:“骄阳,我想在蓬莱设立一处海关分署。世人皆知我与秦氏的关系,有的事由你岳父出面比较好。骂名由他去背,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你回去之后,私下与老白打个招呼,让他发动本地商家大豪纳捐,他率先捐出一处大宅作为分署衙门。嘿嘿,我在济南分署的耗费还没着落呢!皇帝一个铜板都没给,总不能让我自己掏腰包贴了黑屁眼吧?”

秦骄阳苦笑道:“我们做生意都需本钱,唯有杨兄对无本生意极为擅长。你这等于是将走狗、鹰犬之名写在我岳父脸上了,所谓无利不起早,不知我岳父都能得些什么好处?我先问清楚,好让他心里有个底,做起来也会卖力一些。”

扎实人做扎实事,是秦骄阳的一贯特色。杨致这么一说,秦骄阳立马意识到发动“纳捐”的银子不是小数目。让自己的岳父扮演这么个角色,还真不是一般的招人恨。你的腰包捂得紧实,人家的银子难道是白捡来的?若说自愿捐献,纯属扯蛋。可你好歹总得让人家服口气不是?

杨致笑道:“面子留给你去做,我允你十个九品官吏的名额,既可实授任职,也可赐爵。至于你给老白多少个,你们翁婿俩商量着办。但有一条,你们自己不能占了。”

秦骄阳愣了片刻,见杨致停口不言,又问道:“……就这样?还有呢?”

“你还想要什么?”杨致两手一摊道:“没有了。”

秦骄阳不甘的追问道:“这就没有了?我岳父是个最爱脸面、最喜显摆的,与其他人一样都落个九品的芝麻乌纱帽,你让他的脸往哪儿搁?”

杨致呵呵笑道:“所以我才说,这十个名额你们自己不能占了啊!你们自己不占,既显得大度,又与其他人拉开了档次。我哪能只给老白一个九品官儿呢?起码也得是个八品!”

若论见识,秦空云远胜其弟,点醒他道:“骄阳,你没留意听三弟的话么?可实授任职!海关总督衙门的主要职司,说来说去无非是收钱。所任何职,还不都是由他说了算?你们翁婿不能占,难道白家其余子侄也不能占?蓬莱设立海关分署,要的是师爷、衙役、税丁、仆婢,只要不作奸犯科,好歹是一碗长久的公家饭。连衙门宅子都是白家捐的,你还怕日后没人哭着喊着来求你岳父么?”

杨致面带微笑,实则用心旁观。秦骄阳的情商未必就会那么低,这兄弟俩是在唱双簧呢!

秦骄阳的一脸憨笑,比秦空云更容易迷惑人:“杨兄,你与我大哥有八拜之交,又是我与燃冰的大媒,我们成婚之日,定会送上一份贺礼吧?”

哪儿有还没成婚就问媒人要贺礼的?杨致好奇的问道:“银子你家多的是,我也有不少。但世风使然,除了银子,我还真没打算送别的。你想要什么?哪怕是让我给你们当堂去唱喜歌,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只管说。”

秦骄阳忸怩的道:“我们不要你的银子。”

玲珑也甚感好奇:“我家夫君说了,只要我们拿得出来的,你只管开口。银子不要,那你们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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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前日漏更一章,致歉!今日不凑三千了……不好意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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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莫非看上了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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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年代,能经自由恋爱而成婚的秦骄阳与白燃冰无疑是幸运的。一个富二代美女嫁入大夏首富豪门,虽然狗血,却依然为人津津乐道,长期占据蓬莱附近府县的八卦头条。

杨致真没刻意为他们准bèi

什么贺礼。秦氏家资巨万,秦骄阳久驻蓬莱负责通商海外事宜,什么珍玩没见过?想要什么没有?送几个银子表表心意,秦氏兄弟也少不得要谢媒回礼,是亏是赚谁都不在乎,说到底都是做给人家看的面子活。

秦骄阳是个没有太多花花肠子的扎实人,当面索要贺礼,十有八九是出自未婚妻白燃冰的授意。

果不其然,杨致夫妇与秦空云正感好奇之时,秦骄阳局促的道:“燃冰对杨兄的文采仰慕已久,之前数度向我提及,十分渴盼能得杨兄手书诗词墨宝。杨兄昨夜所赋的中秋词,必会成为传世经典名作。我们本不该冒昧索求贺礼,万望杨兄成全燃冰的心愿,恳请手书此词相赠。”

平日连玲珑都极少见过杨致写字,偶尔书写奏章或是密信,为求易于辨认无误,都是用的中规中矩的楷书。此时秦骄阳开口相求,心说又省下了一笔贺礼银子,欣然应允道:“好啊!难得骄阳兄与白小姐不嫌弃,我即刻便写就是。”

秦空云见识过杨致灵动飘逸而不失老辣厚重的赵体行书,且不说字词俱佳、堪称双绝,就算是写得如狗爬一般,仅凭“杨致”这两个字的落款,便足以令自家二弟夫妇受益终生,甚至传诸子孙都不为过。

白燃冰对杨致的文采未必真就那么“仰慕”,只要杨致不起兵谋反而至牵连。他一纸字幅无异于是一块金字招牌,一道平安符,连她娘家都会跟着沾光不少。

秦空云对白燃冰的心机不禁暗暗赞叹,在秦骄阳头上虚拍了一记,恍然笑道:“傻小子,算你们有眼光!杨致为徐相手书的喜帖不过寥寥数十字。你可知在长安有多少人视若珍宝?”

玲珑听秦空云话里的意思,即便略有夸张,想必自家男人的字也差不到哪儿去。怎么没见你正儿八经的为我写上一幅啊?瞪了杨致一眼,暗暗在他腰间狠掐了一记,这才亲自展纸磨墨。

若说呈与皇帝的《临江仙》多少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拘谨,此时别无框束,任由杨致恣意挥洒,直感觉酣畅之极,连自己都对这一幅《水调歌头》很是满yì



玲珑出身帝王之家。字画鉴赏的眼力自然不俗。杨致刚一动笔,便知秦空云所言非虚!秦骄阳更是喜不自胜的连连拱手致谢。

因为秦骄阳婚期临近,连同往返登陆的时间在内,满打满算也只有六日功夫了。揭过了贺礼的这个小插曲,接下来便是计议下一步应该如何执行了。

剔除易受海潮涨落影响、地势较低、面积较小的岛屿,真zhèng

方便大船停靠、又便于驻军防守、修筑洞库的大岛,其实只有为数不多的那么几个。

玲珑对此了如指掌。四人经过反复商议,很快选定了长岛、砣矶岛、大竹山岛、南城隍岛作为勘察之地。长岛离岸最近。面积最大,人口最多。海防工事构筑最为完备,大半年来新设的诸多匠作工坊也都建在岛上,无疑最为方便。砣矶岛是杨氏海盗股份有限公司的总部所在地,熊展统辖的主力船队也驻扎于此,军刃、粮秣当然多多益善。大竹山岛原是熊展的老巢,不仅是扼守东来西去、南来北往的咽喉要冲。海上交通十分便利,岛上还有一个天然石洞。南城隍岛原是英娘所部盘踞之地,业已经营多年,有诸多现成设施可供利用,无须再加耗费太多人力、物力与财力。

杨致仔细思量之后。命人召来了江城璧与李照。

撇开因北燕太子引发的风波不谈,凭心而论,江城璧颇具筹划调度才能,堪称一个优秀的后勤部长。

杨致第一次听说李照这个名字,是在朱灵儿口中。李照乃是熊展旧部,原是北燕渔户人家的孤儿,流落海上为熊展收留。在例行巡海途中,几度与南唐海盗和倭人遭遇,表现极为强悍,数次搏命激战从无败绩。非但如此,据称此人对海上布阵攻杀、岸防工事构筑,亦有独到见解。玲珑与熊展说起时,均是赞赏有加。有人囤,就得有人守。江城璧若与李照搭档,可谓攻防兼备的黄金组合。

江城璧自不待言,李照的年轻则令杨致大感意wài

。原以为是熊展麾下一个成了精的老油子,不成想竟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小伙儿。古铜色的肌肤,满身虬突的结实肌肉,熊背蜂腰的匀称身材,一口王宝强似的雪白大板牙……,分明就是一个翻版的古天乐啊!更为难得的是,李照衣饰干净齐整,笑容憨厚,神色腼腆,与传说中的海上悍匪毫不搭界!

二人奉命来到后,杨致半真半假的说了因由:“今日劳烦二位前来,是有一事相商。如今南唐与吴越都已皈依大夏,我们既需扩充人马,脚步也要伸得更长,走得更远。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了解除后顾之忧,我准bèi

大量囤积军刃、粮秣以及相应物事。此事着眼长远,干系重大,所以想请二位同心协力,助我一臂。明日你二人随我等出海,实地勘察地形,务必上心留意。”

杨致此举,同样大大出乎二人意料。

江城璧已被晾了多日,原本以为想要重新取得杨致夫妇的信任,尚需经过一段时日的努力。孰料昨日才表过忠心,今日便得重用,怎不令他百感交集?

李照由一介小卒因每战必舍命拼杀而有今日,已跃升为熊展麾下最得力的战将,隐隐压了谙熟水战的北燕曾氏兄弟一头。杨致在他心目中奉为可望不可及的偶像,今日突受青睐,更是欢喜莫名。

愣了片刻,上前跪倒重重叩首道:“侯爷有命,小人敢不效死!然则侯爷请恕小人唐突,今日有一事相求。”

杨致闲暇之时,也曾多次揣摩过皇帝的驭下之术。凡居上位者,莫不希望属下死心效力。可是人都不蠢,这世上谁也没欠谁的。就拿自己来说,与皇帝讨价还价很正常。

但有这种意识的属下,总归不是一件令人十分愉快的事。杨致皱眉道:“虽说我们是初次见面,但我很欣赏你。你应当知dào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与我杨致讲条件。有能必用,有功必赏。只要你的要求不是太过分,我会尽量满足你。”

李照又是连连“咚咚咚”的磕头不止,眼角余光却是不自觉的望向玲珑。杨致不禁心里直犯嘀咕:你他妈的不会是看上我老婆了吧?如果是,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是什么重不重用了,而是直接找死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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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为求养家糊口,实在太忙……尽lì

保更,敬请理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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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成人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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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虽然和颜悦色,但举手投足间已隐然带有不怒自威的气度。李照却并不忙回答,只是满脸涨得通红,略显慌乱的低头搓手。

杨致神色自若的笑道:“我又不会咬人,你无须紧张,且起来说话。我方才说了,只要是不过分的要求,我自会尽量应允。——你是何方人氏?可曾读过书么?”

李照起身答话道:“回侯爷,小人乃是幽州人氏,世代耕读为生,原本略有薄产,家境勉强可称小康,也曾读过几年书。后因大夏征伐大燕,大夏兵锋直指幽州,两国拉锯数年,父母皆死于战乱。小人与乡邻为躲避战祸,辗转流落至秦皇岛。后来偶遇熊老大登岸办事,见小人身板还算结实,便收了小人做属下。”

杨致点头道:“原来是良家子弟出身,难怪!据称你身手强悍,每战必会舍命搏杀,却无多少匪气。”

李照面带无奈的道:“承蒙侯爷谬赞,其实小人从未正经修习过武技。当时投靠熊老大,只是为了混一口饭吃。熊老大曾经说过,在茫茫大海上都是各凭本事吃饭,大伙儿干的是刀口舔血的营生,今时不知明日,若不每战舍命搏杀,能否保住自己的性命都很难说。直到侯爷来了之后,大家才感觉有了盼头,才过了几天真zhèng

的安生日子。”

能舍命搏杀,又会用脑子。这简直是一个从实战中锻炼成长起来的天才!刺激李照成长的动力很简单:生存。为了更好的生存。

杨致暗自感慨之余,心下对他愈发欣赏:“你很好。现在说说你有何要求吧!”

李照又偷偷瞄了玲珑一眼,恭谨的答道:“小人几次率人巡海与南唐海盗和倭人遭遇。之所以能侥幸获胜,皆是仰仗夫人面授机宜。运筹帷幄。……小人在拜见夫人之时,有幸能得香怜姐姐奉茶叙话。”

又扑地跪倒磕头道:“小人一见到香怜姐姐。便情不自禁的喜欢上了。小人为侯爷死心效力,原是分内之事。即便侯爷今日不召我前来,小人这几日也打算请英娘嫂子前来说合,恳求夫人将香怜姐姐许配于我。小人胆大包天,万望侯爷与夫人恕罪!”

“香怜姐姐?”杨致回头望向玲珑问道:“谁是香怜姐姐?”

玲珑掩嘴轻笑道:“亏得你还是一家之主!连自家人的名字都叫不上来!香怜与红菱便是我的两个贴身侍婢了。”

杨致顿时恍然大悟,李照是读过书的,自然熟知世俗礼法。之所以磕头如捣蒜的郑重相求,自认千不该万不该的暗恋上了玲珑身边的婢女。通常说来,玲珑的贴身侍婢也等同于是杨致的私产。就算留给自己有兴致的时候换换口味慢慢祸害,任谁都会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杨致冲着满脸惶恐的李照虚踢了一脚,笑骂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瞧瞧你小子那点德性!你磕头有瘾啊?赶快给我滚起来!”

随即正色道:“别的事都好说,唯独这事我还真不能冒然答yīng

你。是人就必须把人当做人看,怎能视如猫狗一般随便送来送去?男女之事,向来讲求两厢情愿。你是爱煞了人家,可人家若是看不上你呢?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岂不是自讨没趣?”

李照闻言,神色登时黯然。杨致宽慰道:“你别急啊!你也心里没底是不是?——玲珑。你现在便去把香怜叫来!与其日思夜想猜来猜去,还不如当面问个清楚。成与不成,就看稍后的这一锤子买卖了。正好我与玲珑、秦氏二位公子、江先生都为你们做个见证!”

众人议事,奉茶续水都是香怜与红菱两个侍婢在伺候。二人早已躲在幔帐背后听了多时,哪儿还用去叫?生猛女汉子在这年头还是属于珍稀品种,两个侍婢见惯了帝王将相的繁缛礼仪。自然更显矜持羞涩。香怜的头颅直低到了胸前,半推半就的被玲珑拖了出来。

杨致也不多话。直言问道:“香怜,李照方才所说。想必你也都听到了。此事全凭自愿,绝无半分勉强,你现在便可表态。若是答yīng

,便与李照结为夫妇,料想这小子日后也不敢欺负你。若不答yīng

,那也无妨,便与李照结为兄妹,日后又多了一个关心牵挂你的兄弟。”

他把话说得清爽,正是怕万一香怜拒绝,李照太过尴尬下不了台。

李照紧张得手心满是汗水,心想香怜若是不答yīng

,真不知该如何自处。听杨致这么一说,反倒安下心来。

香怜几乎连手中的绸帕都绞碎了,仍是羞得不敢抬头,走到杨致与玲珑面前款款一福:“奴婢全凭侯爷与夫人做主了!”

话音未落,便转身逃也似的进去了。

从任何角度来说,杨致都非常乐意促成这桩婚事。在场众人也希望能成人之美,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李照望着香怜的背影,兀自茫然不知所措的怔怔发愣。杨致不禁哈哈大笑道:“傻小子!安心等着做新郎官就是了,还发什么愣啊!”

香怜这一头自有玲珑操持,可李照爹死娘不在,杨致索性好人做到底,亲自领了他向英娘知会此事。李照心思极为活泛,竟是当场就势拜了熊展夫妇为义父、义母。

江城璧见杨致的热心张罗似乎并非作秀,忍不住私下里问道:“请教侯爷,香怜若是拒绝,你便真的不许?你就丝毫不担心,李照或会因此心生怨恨?”

凡事只要与权谋扯上了关系,那什么好事都变味了。杨致用屁股想一想,都知dào

江城璧的言下之意是什么。眼睛都不眨的答道:“我不是当着大家的面,说得很清楚了?当然不许。李照敢于当众示爱求婚,足见其为人光明磊落。此事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如需以香怜的婚事为筹码来换取李照的忠心,下一回我又该拿什么去满足他的胃口?若是如此,此人不用也罢。”

次日一早,杨致夫妇、秦氏兄弟、江城璧与李照一同扬帆出海。为免在海上遭遇不明势力横生枝节,李照挑选五十名得力军士作为护卫,驾了一艘武装到了牙齿的巡海大船。按议定的路线,先往最远的南城隍岛进发,随后折至大竹山岛,再直往长岛,尔后送杨致等人登岸,去赴秦骄阳与白燃冰的喜宴。

因为玲珑、江城璧与李照对几处岛屿上的情况十分熟悉,所以勘察起来非常顺利。江城璧与李照都是长于实干的专业人士,各自亲执纸笔,对洞库选址、大小规模以及岸防工事的布点、火力与兵力的配置,极尽详细的绘制图形、加以文字标注。

杨致等人唯恐误了秦骄阳的婚期,每到一处毫不耽搁,秦骄阳反倒是安然自若。甚至慢条斯理的放言:自个儿没到场,婚事就办不成。我从未说过要赖账,推迟几日又怎么了?杨致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要么事事顺从,要么说一不二,是个隐藏极深的“伪妻管严”。

话虽如此,终身大事终究不是儿戏。若是莫名其妙的放了鸽子,让白家父女的面子往哪儿搁?不仅是对不住人家,而且秦骄阳今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太好过。

紧赶慢赶,总算在八月二十一午时左右,初步勘察便宣告圆满完成。杨致有意问道:“骄阳兄,反正你也没打算赖账,不如我们在长岛小憩几日再回去?”

秦骄阳笑眯眯的道:“婚期就定在明日,今日黄昏日落之前便可回到蓬莱,你以为我有病是怎么地?”

俗话说有钱好办事,秦、白两家都是不差钱的主,称得上是有情人暨有钱人终成眷属。有在蓬莱人人谈之色变的钦封一等飞虎侯、大夏首任海关总督杨致这棵大树保媒,又与大夏首富秦氏攀上了亲家,白行朗可谓遇上了有生以来极尽风光的露脸机会,直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全力巴结。秦氏兄弟任由他可劲儿折腾,倒也乐得坐享其成。

于是乎,蓬莱史上最具轰动效应、最为热闹、最是俗不可耐的民间婚礼,于夏历武成二十六年八月二十二日隆重上演了。

杨致计划中于秦骄阳有涉的事情再多,也不急在这几日。前世还有十天半个月的婚假呢!好歹是新婚燕尔,总不能新婚次日就拉他出来议事吧?

第二天,杨致以宿酒未醒、身体不适为由闭门谢客,与玲珑享shòu

了一天难得的二人世界时光。为她梳妆画眉,陪她吟诗作词,亲自下厨为她精心烹饪三餐膳食……。既为了加深夫妻感情,彼此放松一下,也是为了弥补心底对玲珑的歉疚。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更是需yào

陪伴的,琼瑶奶奶的作品在前世历经数十年长盛不衰,绝对有充分的理由。

晚餐时分,玲珑面对几道美轮美奂的精致菜肴,不知不觉就已泪流满面:“夫君,若非亲眼所见,亲口品尝,我还以为,此情此景是在梦中!”

杨致已有三妻一妾与两个儿子,事实上已经拥有了一个大家庭。实在无法给玲珑太多的浪漫承诺,只能歉然道:“在这段日子里,我会尽可能的多陪着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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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令人胆寒的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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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甚是迷醉的悠哉乐哉、两厢厮守的小日子,一过就是七八天。

杨致也是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在享shòu

这样惬意的时光的同时,他也在等。秦空云密请金石高手去雕刻的大小官印,苏子明整理的海关条例,唆使秦骄阳要白行朗出面去发动的捐纳,毅先生去监制定做的各色官吏的袍服……。所有的这一切,都不是开口就要、闭口能到的,必须耐心的等待。

就如前世的美国总统小布什冤枉萨达姆偷了他家的高压锅一样,凡事总得师出有名。日后每到一处,需yào

派发的委任状、官吏必备的正式行头、前期所需的耗费银子,哪一样都得像模像样,哪一样都必不可少。但不能哪一样都现赶现做,那便显得极不严肃,值钱的成色难免大降。否则的话,难不成还要附送一声“趁热”?

杨致每当想到此节,都不禁暗自好笑:国库一个铜板都不给,连官服官印都要自筹自备,古往今来他这个实授的三品大员应该是首开其例。以后到哪儿都得带着这么多零零碎碎上路,跟挑着担子走江湖的货郎有何分别?以前总以为皇帝是官帽的终极批发商,如今自己很有几分类似贴牌生产的二级代理商意味。

也好。大家都省心。

到了月底,首先等来的是苏子明的《大夏海关总督衙门规例》。令杨致大跌眼镜的是,苏子明不仅对自己当时口授的内容理解十分到位,而且在援引古例与现实融合的基础上进一步细化。在着眼长远的同时。在很多方面都有独到的见解,明确提出了可行性极强的详细操作流程。

最为难能可贵的是。此公一针见血的重点指出,为防官商勾结、监守自盗。海关衙门必须组建独立于现行官吏体系之外的强势执法力量,但也必须至地方府县报备衔接,还应随时接受朝廷定期或不定期的稽查监督。

苏子明堪称领悟到了司法分权制衡的先行者。此人之才,此人之名,断然不可埋没!杨致经过反复审阅考量,在现在的历史条件下,苏子明所著规例竟是不需改动一字!甚至忍不住将徐文瀚与苏子明暗暗比较:若论学问机谋,苏子明或有不及。若论经世治国,应该是不相伯仲。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苏子明在正文之前作了一篇洋洋数千言的序。除了人畜无害的声明是“为国为民”的表忠心之外,便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杨致才是拥有绝对知识版权的原创者,他只是一个鹦鹉学舌的执笔人。

杨致只提笔改了两处:一是将封面题头改为《大夏海关总督衙门暂行条例》。二是蘸饱浓墨在每页序言上画了个大大的黑叉,郑重写上“苏子明著”。

命毅先生誉写两份以备刊印之后,将原稿仍以六百里加急送至金利来济南分号交给苏子明。

海关标志性图案与徽记,是由杨致亲自设计。前世海关标志性图案上的赫尔墨斯商神权杖,估计如今非但没人认识,反倒会认为如巫蛊一样看着怪怪的。杨致索性弃之不用。也不屑于用。秉承其创意,以亮金色为背景,一面大大的盾牌背后是一支铁锚与一把钥匙交叉特地嘱咐毅先生,官吏袍服的其余图饰。一律与同等品级官吏相同,只需将海关衙门的标志性图饰加缀两肩与下摆即可。

在征询了毅先生本人的意愿之后,杨致许了他一个七品官衔。命其出任蓬莱第一任海关分署衙门……经略使。毅先生天性油猾多智,善于随机应变。连蓬莱县令王语新都时常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品阶与官名的确定,都是出自毅先生的手笔。

仅是许官还不行。程序上还得奏请皇帝批准,批转吏部录档备案,才能算是有了正儿八经的大夏官员身份。就如前世的政审,不说要查究你家祖宗十八代,基本情况还是要了解清楚的。杨致命毅先生自己写了一份个人简历,诸如做杀手联络人、海盗股份有限公司的驻蓬莱分公司“主任”此类的传奇经lì

,通通以“居家赋闲”四字代替。第一眼见到毅先生写就的简历,杨致差点儿没笑得喷饭,毅先生的真名实姓极具特色:容毅。字坤南。

在皇帝赋予杨致的权限范围内,府城分署经略使品阶最高可实授五品,暂授六品,不至因品阶太低而被地方官吏小觑,又留余了一定的升迁空间。县城分署经略使因需亲自处理的实务相对较多,则与当地县令平级,实授七品。在这个层面上一旦有所冲突,大家都是平级的朝廷官员,谁都不鸟谁。万一到了撕破脸皮的地步,直接摆明车马对着干就是了。干完收工之后,各自的上官自然会去擦屁股善后,不至于闹得无法收拾。

其实包括皇帝在内的各路神佛都心知肚明,只要有通商海外的贸易存zài

,海关衙门就无异于一座取之不竭的金矿,堪称天字第一号的肥缺。只因正式建衙署官还是自大夏而始,都说万事开头难,加之首任海关总督是杨致这么个谁都不敢招惹的强势人物,暂时都抱着观望的态度。等到诸事理顺,大家都醒过神来了,地方官府与朝廷、垂涎其利的诸多王公显贵、明里暗里各具背景的巨贾大鳄,都会如嗜血蝇虫一般参与利益争夺。

所以杨致还以海关总督的身份,亲自起草了两道法令。两道法令的核心内容,令人闻之胆寒。

第一道是执法令:凡涉海关商贾应缴关税厘金,应于三日内缴清。如有异议,可在此三日内申诉、核算、确认。拖欠一日者,罚缴一倍。拖欠两日者,罚缴三倍。拖欠三日者,罚缴五倍。拖欠三日以上者,所有货物罚没充公,另处鞭刑五十。拖欠五日以上者,斩首。海关吏员徇私舞弊者,如经查实,与上同罪。无力缴纳罚金者,斩首。

第二道是募役令:招募执法衙役一百人,年纪在十六以上、四十以下者均可。水步各半,身怀武技或能跑步十里、有从军经lì

者优先,所有衙役均会配备腰刀、弓箭、护甲。陆上衙役每人配马一匹,配火炮两门,火铳十具。水上衙役配备安装有重弩、火炮的快船五艘,火铳二十具。衙役饷银抚恤仿大夏禁军成例,每次执行任务另有补贴。

毅先生阅看之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侯爷,第一道执法令的重典立威还不难理解,可您的第二道募役令……,招募的衙役那还是衙役吗?!就算是真的与大夏禁军对战,那都是稳赢不输啊!况且……似您的这般配备,要花的银子海了去了,又从哪儿来啊?”

杨致冷笑道:“你说得不错,我就是要重典立威!皇帝与我有五年之期,除了几道空头圣旨,一个子儿都没给。如果是个阿猫阿狗就敢叫板,那老子还混得下去么?你不用有所顾忌,只管放心大胆去做!有什么事我来担着!”

“蓬莱是靠海登岸的第一道关口,配备齐整一些,于公于私我都说得过去。我会与熊展打招呼,若是有人心存侥幸,为了逃税而另选地方登岸,连人带货都会给我扫个干净!也不用扫多久,扫啊扫的,扫着扫着他们就会习惯了。”

“银子的事,不用你操心。开张以及头三个月所需耗费银两,我会足额给你。但是你记住,这都是老子自己垫的钱,那是要还的!以后那就靠你自己想办法了。因为蓬莱位置特殊,我口头许你两个特例,一是在你离任之前,所收关税厘金逢百抽十,包括饷银在内的一切开销都在其中。其二,所有额外油水,尽数由你全权支配。你只需切记一条:万万不可只顾自己发财,吃干抹净之后,绝不可留下任何把柄!”

毅先生稍一思索,讪讪问道:“侯爷,……万一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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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办公室出品,回家吃饭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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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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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杨致时常揣摩皇帝的心思一样,毅先生也同样在揣摩杨致。

这位大爷胆大包天又心思缜密,所作所为大多离经叛道又最终安然无事,过后风头更盛。毅先生并不是信不过杨致,而是因为自认对官场的了解颇为深刻。官场的明争暗斗不比战阵厮杀,有时候被人卖了犹不自知,还在兴高采烈的给人数钱。像杨致这样疾风骤雨一般的蛮干,那能行吗?

出仕为官与躲在阴暗角落有天壤之别,堂堂正正做了官就意味着应该明明白白的负责任。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若不是为了多挣几个钱,我犯得着跟杀手搭伙吗?所谓抱负,简直就是个笑话。杨致已然位高爵显了,难道他会甘心为大夏一辈子卖命?作为杨致的嫡系老班底,还是探一探这个猛人的底线比较踏实!

杨致的回答简单而又十分提神:“我没说不许你捞,干吗非要自己找死?”

依毅先生之智,杨致本不应过多啰嗦。但因蓬莱的位置是在太过重yào

,随后又加意嘱咐了几句:蓬莱县令王语新虽然能力一般,但是擅长和稀泥,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这样的奇葩人物,若能升官早就升了,千万不能断了他的财路。以后同在一地为官共事,务必注意“团结合zuò

”,别忘了多少分他一杯羹。白行朗是海关分署初建最大的冤大头,又是秦骄阳的岳父,以后务必注意“卖”足他的面子。例如分署聘用的师爷、书吏、杂役之类的人选,凡是白老爷推荐的都优先考lǜ

。也可顺带解决一点分署上下人等的“福利”。当然在你不方便出面的时候,更别忘了尽量拿他当枪使。实惠你得。臭名他背。这都不会干,难道你傻呀?

杨致另给毅先生划出了一条不容逾越的底线:分署所有人员。你只可任吏,不可许官!但有违反,我概不认账。同时你这个经略使也就做到头了!

令杨致大感意wài

的另外一桩事,是他大大低估了蓬莱的富商巨贾对官爵的狂热需求。

中华王朝的历朝历代,都尊奉儒家“重农抑商”的理念为国策。自古以来,所谓三教九流中的九流,由尊至卑依次为帝王、文士、官吏、医卜、僧道、士兵、农民、工匠、商贾。商人虽然经济条件较为优裕,但政治地位与社会身份极低。是以有的商户人家不惜血本的聘请名师大儒,教导子弟一心投身科举。实乃常见。想当年老爷子杨炎无比抠门,却舍得花费重金聘请信阳名士徐文瀚来教导儿子杨致,就是一个典型事例。

这个年代的大环境概况,杨致都是知dào

的。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只不过经秦骄阳之口许给了白行朗十个芝麻粒都算不上的官爵名额,白得了一处作为海关分署衙门的大宅不算,白行朗还交来了高达二百八十万两的“捐纳”银子!若说这中间白行朗没有截留,你信吗?随便粗略一算,每个名额的价格至少高达三十万两以上。由此可见。蓬莱商贾的富裕程度到了何等惊人的地步!

杨致用心细想之下,其实不难理解。

蓬莱排得上号的富商巨贾,罕有本地人氏。大多是发家致富之后,才建宅置地定居于此。乱世之中。有几个富商大豪原始积累的发家史真zhèng

见得了光?一是洗白老底,取得了合法的官方身份。万众瞩目的关注,实jì

上是一种间接的见证。二是搭上了海关衙门这条线。有了正式官方身份这道护身符,以后的发财之路无疑愈加通达顺畅。三是直接绕过了投身科举的独木桥。自家子弟好歹挤进了跻身仕途的门缝。三十万两?不算贵啊!简直称得上是物超所值的良心价!

杨致有意识的将白行朗推到前台做了中间人,不无掩耳盗铃之嫌。说白了就是卖官鬻爵。杨致与秦氏、白家的关系路人皆知,名声又能好到哪儿去?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皇帝老儿只给了他一堆品阶不高的乌纱帽,不用来盘活经营,莫非留着下崽儿么?何况与那些冤大头金主们是你情我愿,又不是刮小民百姓的膏油。就是有人告到皇帝那里打御前官司,杨致也是理直气壮。

九月初四日,从砣矶岛上传来消息:燕皇遣人送来的折合白银一千万两的赎金送到了。

银两是否短少,有哪些人愿意跟北燕太子走,杨致连问都懒得问,只干净利索的吩咐:放人。

玲珑闻讯,却是默然良久。

如此一来,自己无异于与北燕皇族彻底决裂,此后与父母和弟弟不知何日才能重聚相见?即便重聚,那又怎么样呢?

对于眼下的北燕来说,一千万两实在不是小数目,几乎当得上北燕两年的国赋收入。纵然杨致只收取了折合现银五百万两的等价黄金,其余可用珍宝古玩相代,北燕少说也要两三年才能缓过劲来。大夏国势日盛,英杰辈出。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北燕国库空虚,国势日衰,国力渐弱,灭国之期还会远吗?可怜自己先前一介女流之辈,不惜舍生忘死为国奔劳,到头来竟是镜花水月的南柯一梦!

除了送与英娘的一百万两不算,现在杨致手上的银票还有近九百万两。看着犹如手纸一般的厚厚一摞,足以令玲珑瞠目结舌了。即便如此,杨致仍是能省则省。刻制官印、定制官服、作为海关分署衙门大宅的修葺装点……,前期筹备的一切开销,只干巴巴的给毅先生丢了一句话:都找白行朗要去。

毅先生原本脸皮不薄,见杨致刚收了二百八十万两巨银入袋,却在几个小钱上依然赖上了白行朗,连他都神色讪讪的感觉有点过分。可杨致的几句感叹,更是雷得他头晕眼花: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地头了,老子这是在帮你省钱呢!没办法,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从燕皇那里勒索得来的巨额赎金,堪称一笔意wài

横财。做为筹谋退路囤积物资的启动资金,应该是绰绰有余。杨致几乎抄家底的从长安带来的七百万两银票,本想将大部分交与玲珑,以便用于应付此事。现在看来,更像是转移资金了。

常言道,出门多带钱。日后不是每到一个地方,刮起地皮来都像在蓬莱一样得心应手。思量之下,只给了玲珑五百万两。分署初设,千头万绪,诸事繁杂。也不是小看了毅先生,能在年前把分署的架子搭起来,人手聘请、招募、整训到位,就已经很不错了。家门口的开场锣鼓,怎么说都不能演砸了。是以又给了毅先生一百万两,自己还留了近三百万两。

九月初六日,官印、官服与其余各色袍服都已到位,从外海诸岛挑拣的一百人手也已登岸待命。为免毅先生重蹈自己光杆司令的覆辙,杨致选出二十人给他留用为创始班底。

九月初十日,宜出行、开市、求财,上上大吉。

杨致与玲珑依依惜别之后,带领近百属下前往济南。秦空云不再同行,而是南下去了金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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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前度总督今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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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杨致命张博虎手持御赐金牌去莱芜调来的三千府兵,被他以“加强海防、严防海盗”为由留驻在蓬莱城外。

两个领兵校尉早已是明里暗里喂饱了的,而诸多军士除了能照常领到一份朝廷的粮饷,还时常有些额外油水。调防至此大半年以来,吃得饱穿得好,没事出去溜达一圈,到哪儿都有几分面子。人所周知海盗都是听侯爷的,咱们也是听侯爷的,其实都是一家人。说来说去,三千府兵虽然不是杨致豢养的私人武装,却也相差不远了。

常言道,小心无大错。杨致来时未曾惊动,离开之时特地邀上了毅先生,一同前往蓬莱城外的府兵驻地。

玩的还是领导下基层来视察的老套路,无甚新意可言,但很有必要。并非杨致小气,当日张博虎就自己的做法对六喜解释的那番话语,言犹在耳:兵饱则骄,兵饥则劳。务必赏罚有度,不可惯出无赏不战的毛病。

两个领兵校尉各自赏银二千两,当着二人的面,将三道无条件见令奉调的空白军令交与毅先生。尔后命两名校尉召集百夫长以上军官训话,当众明确自己海关总督的新身份,每个百夫长赏银一百两,另给三千两犒赏所有军士。

毅先生对杨致的驭下之道又有了新的感悟:你说他大方吧?连几千上万两银子的细账都要赖在白行朗头上。你说他小气吗?平日打赏亲信属下,随便一出手就是几千上万两。为筹建蓬莱海关分署,连眼睛都不眨就将一百万两银子交到自己手上。面对数千军士。上上下下一共就花了一万两,竟然令整个军营欢声雷动。直恨不得人人立马拔刀为他去拼命!你敢说这不是学问?

杨致从来都不会做亏本生意,令毅先生目炫神驰的还在后头:杨致居然向蓬莱驻军“征用”了一百匹战马。一百把军用制式腰刀,三十具硬弓及所配箭囊。且不说这些马匹军刃平日都是朝廷严控、有钱都没处买,单论价值而言已不下二万两!……您今日不是来劳军,而是专程来讹人啊!问题是就算白要,也没人敢说不给。

在海上为匪与登岸为官为吏当差吃粮,完全是两码事。

在外海诸岛数千部众当中挑拣出来的一百人手,平日大小都是个人头儿,或文或武手底下都有点真本事,或多或少都难免带有几分骄横匪气。在杨致的期望中。这批人都是组建各地海关分署的骨干力量。为了整肃军纪,磨一磨他们的野性,不惜在蓬莱多逗留了四日。

自己的人生可以重头再来,被无数人视作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幻想。如今这个幻想,杨致真真切切的帮他们实现了。出于对全新人生的憧憬,慑于杨致的威权,兼之得益于熊展麾下的严明军纪,杨致的担心似乎有点多余。尤其是全员换上崭新的海关衙役制服之后,几乎所有人的感受都是一样:终于可以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

九月二十三日,杨致一行抵达济南。

轻装简从而来,不动声色飘然而去。再度前来,虽前呼后拥颇显官威。所带扈从却不足百人,且鸣锣开道的那套官样排场一概皆无。杨致此前凶名卓著,胡伟之仍然对其不事招摇的务实做派心生好感。

皇帝已将设立海关总督衙门一事明旨昭告天下。蓬莱的消息也将很快传至济南。这一次以钦差上官的正式身份驾临济南知府衙门,宣传效果无疑更佳。

杨致依照大夏官仪。率领扈从在城外官驿歇宿一晚,仍遣马周持他名刺先行前去知会胡伟之。

前度总督今又来。胡伟之也很上道。

九月二十四日一早,带领知府衙门的大小官吏在城门外恭迎。犹如前世古装影视剧中的场景一般,正儿八经的见礼之后,伴随入城,将杨致一行迎入府衙。

这一回宾主双方的谈话,气氛依然良好,过程依然简单。

如果说上一回只是彼此混个脸熟,这一回的谈话则多了一些实质性的内容:其一,告知已在蓬莱设立海关分署,委派了分署经略使。其二,告知已在蓬莱分署进入执行阶段的两道法令,执法令不容更改,募役令则可因地制宜的稍作调整。其三,大致介shào

了《大夏海关总督衙门暂行条例》的主要内容,以示与海关无涉的地方商税有所区别。其四,告知已决定在济南设立海关分署,不日即会任命分署经略使。日后与府衙接洽配合的一应事宜,皆由分署官吏负责衔接。

济南是各地海商通往大夏腹地的首要中转站,其实杨致所说的这几条,胡伟之早有耳闻。杨致亲口郑重相告,无非是以示尊重,在官面上是个必不可少的重yào

过场。

按照大夏之前的惯例,在地方驻军或是建衙署官,或需提供粮秣支应,或需征发徭役,总之多少都会增加地方zf的负担。除了有心浑水摸鱼的贪官墨吏,一般自诩清廉的地方大员都会为此大感头痛。

而与杨致的两度会面,只反复强调“配合”、“衔接”,竟无一字提及钱粮徭役。金利来济南分号近日花费重金,在城内购置了一处大宅,在城外购置了一处轩阔的庄院,这些胡伟之都是知dào

的。

胡伟之半信半疑之余,心下也甚是好奇:仅凭一人之力,组建一个五脏俱全的海关分署,常年养着一大帮比大夏禁军更显精锐的“衙役”,难道你真的不需朝廷拨付一文钱?山东外海水道由你把持,你在蓬莱以“纳捐”为名卖官鬻爵筹款也就罢了。然而海商人数毕竟有限,从蓬莱过往济南的又会少了几成,就算在济南依葫芦画瓢的敲得几个银子,恐怕也难以长久支应吧?都说你是长袖善舞的经世能臣,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何高招!

杨致既不开口,胡伟之也乐得装糊涂。暗自打定主意,什么配合、衔接一概好说,我巴不得你大发横财。出力要看是何情形,要钱则一文没有。但是若有好处,少了我不行!……皇上不也正是这么干的么?

抱着小心应付、绝不无端得罪的宗旨,胡伟之不仅为杨致一行安排了尚算丰盛的接风宴,还为百十来号人安排了驻马歇宿之处。上官驾临,自有规仪。不说刻意逢迎,妥善安排食宿是最起码的公务接待。

孰料杨致比他想象中的更为省心省事,接风宴后便自告辞。府衙上下,无不是感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这位年轻得不像话的什么总督大人领着那么一大帮子扈从,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府尊大人对其言语恭敬,官仪铺排也甚是隆重,莫不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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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过度章节,不喜可略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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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窃文之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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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明作为金利来济南分号的掌柜,当然是忠实执行大老板杨致的命令。在城内购置一处大宅,预留为济南海关分署衙门。在城外购置一处宽敞的庄院,预留为诸多衙役歇宿、养马、训liàn

之地。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都是杨致在蓬莱停留之时,命苏子明加紧置办的。在济南城外官驿歇宿当夜,苏子明就早早遣了两个得力伙计前来拜见,以供随时听用。

按照杨致的构想,是在自己任内独揽大权,将海关总督衙门打造成在大夏现行官僚体系之内相对独立、拥有独立执法权、拥有独立核算财政大权的强势部门。

胡伟之的担心纯属多余。正是因为缺钱,皇帝才会设立海关总督衙门。地方赋税绝对不容杨致染指,而杨致也真心看不上眼。如果连筹建分署的几个散碎银子,都用追着地方知府的屁股后头去讨要,那不是捧着金饭碗要饭么?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刚一踏进府城,就听说有了海关衙门自家的分署大宅与庄院,诸多扈从油然而生的自豪感与归属感不言而喻。

刘二称得上是山东地界上的地头蛇,又曾与海盗们厮混过一段时间。杨致命马周协助刘二,将一行人等妥善安置。又命刘二与曹云程一起在济南停留的时日内,从剩余八十名扈从中选出三十人来。

除了马家兄弟等十人,其余扈从无论此前是何出身,毕竟都贴上过“海盗”的标签。拣选出来跟随杨致还不到一个月,若说已然脱胎换骨、散漫匪气尽除,杨致自己就头一个不相信。这帮扈从都是清一色的精壮汉子,虽说跟了杨致衣食不愁、前程无忧。但男人骨子里那点本性,很难按捺得住。

天色还未到日落时分,刘二便来回报:“侯爷,小人照您的吩咐,已将弟兄们都安顿好了。”

“嗯。辛苦刘兄了。记得叮嘱他们,这几日都给我老实呆着。不可无端生事。”

“遵命。侯爷,这个……这个……。”刘二支支吾吾的道:“侯爷,弟兄们这段时日谨遵令谕,表现尚可。……有许多兄弟都是头一回来济南,都想出去领略一下府城的繁华。弟兄们托我前来请示侯爷,您是不是让他们……?”

杨致脸色一沉,打断道:“领略府城的繁华?说白了就是嘴馋机巴痒吧?想去的我不拦着,但去了就不用再回来了!包括你在内!这才出来了几天啊?日后安顿下来,还怕没机会出去疯吗?一群蠢货!”

随即放缓语气道:“刘兄。有句话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另有一句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可知dào

,我为什么命你与云程一起去挑出三十人来?是为了以示公平、公正。想必你也隐隐猜到了,我想将你与马周以及那三十人留在济南。因为济南不比蓬莱,你是我的老兄弟,我信得过你!可就算我授你一个经略使,你自问干得了吗?”

刘二怯畏的答道:“侯爷,小人原本犹如流落江湖的孤魂。能得到侯爷赏识,已是万幸。不怕侯爷笑话。小人所有识得的字,加起来还不到一百个,不敢再有过分奢望。”

杨致直诛其心的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高官厚禄谁不喜欢?恕我直言,你这话只是半真半假,不过总算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你尽管放心。只要安于本分,我自然不会亏待于你。用不着我多说,你也知dào

大夏朝廷毕竟不是我家开的。往大了我不敢说,一个五品的实授武官职衔,应该是稳稳当当跑不了。”

依大夏官制。实授五品武官已与军中偏将同级。虽说日后不一定有机会领军为将,但至少是具备那个资格了。

由杀手而海盗,由海盗而至为将,这简直是叫花子中了六合彩大奖啊!刘二登时大喜过望,跪倒连连叩首道:“小人多谢侯爷栽培!”

一声“栽培”,令杨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前世影视剧中的面容猥琐的国民党军官,心下大感腻歪。又打又拉的已收其效,皱眉道:“你先下去吧!好好干。”

杨致原本想将刘二留在济南,这么一来,倒让他有了几分犹疑。刘二尚且如此,曹云程将会如何?在刘二告退之后,只带了曹云程一人,前往金利来济南分号。

苏子明由北燕八品县丞沦落入伙而至海盗,当然是个极有眼色的人。自忖杨致不喜花哨极重实jì

,迎进门后,只安排了四荤一素一汤的席面,边吃边谈。在这样的私密场合,杨致并不把曹云程当做随从对待,既不避忌,也不慢待,拉他一同入席。

平时在长安只要一出家门,打交道的帝王将相没一个省心的人。如今总算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完全由自己做主了,杨致自然轻松了许多。一进门便嘱咐应门的小厮,今夜在此歇宿。

酒过三巡之后,杨致便当着曹云程的面,拿出早已准bèi

好的一叠银票,话入正题:“苏兄,这里有一百五十万两。于情于理都应公私分明,由分号垫付的购置宅院以及其他花费,务必结算清楚。剩余银两,都是留作分署筹建之资。”

摒弃了商人的圆滑之后,苏子明精明干练的本色无须遮遮掩掩。在曹云程干咽口水的咕嘟声中,不加推拒的接过厚厚一叠银票:“公私分明,理应如此。”

杨致接着问道:“我批转苏兄的《大夏海关总督衙门暂行条例》,可曾收到?是否已付梓刊印?”

不想本是一脸淡然的苏子明,肃然起身敛衽下拜:“侯爷之厚恩高义,小人虽万死而不敢愧领!岂敢轻言付梓刊印?条例中核皆是出自侯爷手笔,即便寻一寻常书吏以可整理成文。恳请侯爷明察,苏某并非欺世盗名之辈,不敢贪天之功!”

在这个年代的文人士子之中,有一句广为流传的流行语:宁受窃金之耻,不受窃文之辱。

这句话杨致乍一听闻,便嗤之以鼻。一个人穷极了连钱都敢偷,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文人士子唯恐自己不能出名,还怕抄袭吗?更何况苏子明充其量只能说是引申发挥,核心创意的原创者都丝毫不介yì

,你那能算抄袭吗?

怎么一个个的都那么不让人省心啊?杨致直恨不得给苏子明揣上几脚,虑及古今有别,强自忍住道:“苏兄过虑了。你知不知dào

,我命你刊印条例,是等着急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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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密议、考量、细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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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杨致对苏子明所了解的那样,读过书,做过官,当过海盗,天字第一号的奇葩商号掌柜也做了大半年,眼下又有了再度为官的盼头……。这样经lì

丰富的人,就算是一头猪,也该熬成老狐狸了。

果不其然,苏子明恭谨的答道:“小人不敢误了侯爷的大事。关于《大夏海关总督衙门暂行条例》,侯爷批转的版本与小人擅专的版本,各自刊印了一百册。侯爷若需急用,小人敢保绝不耽误。”

杨致没料到苏子明在自己面前,也将欲擒故纵的招数用得如此纯熟。满yì

的笑道:“你以为我不通实务么?莫说还有一百册可用,如今文稿付印都是活字,余下的一百册,你叫印坊将序言抽出便是。”

继而叹道:“苏兄,我视你如兄弟,待你以诚心,你却防我如权奸啊!你让我到哪儿都觉得是在演戏,难道你不觉得累么?”

苏子明本已起身,闻言又扑地跪倒:“侯爷明鉴!小人这条性命,心下早已卖与侯爷了,侯爷何出此言!小人方才都是据实而言,句句发自肺腑!正所谓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忠奸是非,自有公论!身处乱世,小人若是连这一点都撕虏不清,有何颜面能得侯爷垂青?”

杨致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理当跪天跪地跪父母。我既认你是兄弟,你也无须过多的跟我玩心眼。我平生最不喜受人跪拜,你且起来好好说话。”

杨致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苏子明如若再是装逼。那就是自讨没趣了。叩首再拜之后,起身落座。

杨致如叙家常一般的说道:“自古以来。但凡稍有风骨的文人,均以窃文为耻。你的心情与感受。我完全可以理解。说句实话,条例的中核属我,然而引申润色之功犹有过之,说是你我合著,绝不为过。我乃大夏首任海关总督,若是无我首肯,条例岂能刊印颁行?千年以下,岂会埋没杨致之名?所以于这一节上,苏兄不必纠结了。”

尔后直言道:“苏兄大才。我极为欣赏,原本想带你去金陵海关总督衙门任职。然而济南乃是各地海商通往大夏腹地的门户之地,知府胡伟之与我两度会面,不卑不亢,毫无纰漏。此人官声极佳而仕途通达,委实不能小觑!若是分署主官能力稍有不济,与本地知府要么水火不容,要么沦为鸡肋。”

“你与蓬莱毅先生的经lì

大同小异,见识阅历自不待言。有所不同的是。蓬莱既占有地利之优,又有我夫人做后盾。济南距离海岸甚远,府城官商情势远比蓬莱复杂。海关分署经略使一职,非有能者不可当之!所以我有意任命苏兄为济南分署经略使。不知意下如何?”

苏子明老实不客气的道:“侯爷有命,岂敢不从?方才侯爷交托巨银之时,小人便想到了这一节。侯爷所虑的个中细节。还望明示。”

杨致见他前后判若两人,答yīng

得极为爽快。按自己的思路说起来也愈发顺畅:“海关总督衙门在济南设衙署官,大体上是仿照蓬莱成例。首先当然是任命你为济南分署的经略使了。因为济南是府城。如果品阶太低,任差的时候也不太方便,所以必须高于蓬莱分署,我给你实授一个正六品。加上考lǜ

到我授官的权限以及你日后的升迁,这个品阶应该是比较合适的。”

“其次就是两道法令的执行。你是聪明人,执法令的意义何在,本来不用我多说。你不是吏部的委派的官吏,不必顾及来自朝中的压力,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我不怕你杀人,就怕你不敢杀人!能在济南站稳脚跟,能让人怕你、敬你,又能让人不得不求你,这就是我考评你这个经略使的政绩标准。”

“根据济南的实jì

情形,募役令可稍作调整。我允许你参照蓬莱的标准,招募衙役二百人。水步比例是步役一百五十人,水役五十人,水步两部装备与蓬莱大致等同。略有不同的是,水役的快船配备与扼守水道隘口的岸防火力布置,你自己看着办。”

“再次就是人手编排与经费来源了。我想先听一听你的看法。”

苏子明沉吟道:“侯爷所说的前两项,都没有太大问题。关于人手编排一事,侯爷在外海诸岛拣选了一百人,既已留了二十人在蓬莱,想必也会留几十人在济南了。筹建之初只要不缺银子,有二三十人就足以应付了。但侯爷断然不会无端问及此事,莫非其中另有顾虑?”

杨致笑道:“要不怎么说你是聪明人呢?我正是准bèi

给你留下三十人。另有两人身份稍显特殊,用好了是得力帮手,用不好是累赘,甚至是祸害,是以事先与你打个招呼,好让你有个心理准bèi

。”

“第一个人名叫刘二,你应该听说过。此人原是七喜杀手,被我降服之后收为亲卫。后因机缘巧合而有救驾之功,皇帝亲口许了他一个出身。正因如此,此人心气较高,颇有几分持宠而骄的意味。但此人武技卓绝且热衷功名,依你之能,应当不难驾驭。”

“第二个人名叫马周,乃是皇帝贴身内侍马成的族侄。此人出身贫苦,但读过几年书。如同当下很多类似的年轻人一样有些心气,却能深藏不露。日后如何调教,就要看你的手段了。”

苏子明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在小人看来,这两人都不难对付,侯爷无须过虑。至于经费来源,侯爷也大可不必担心。”

杨致最讨厌的就是只善空谈、不干实事的人,见他轻描淡写的随口应承,淡然笑道:“苏兄请道其详。”

苏子明何等精明?杨致既是在考究自己,又未让曹云程回避,显然也是有意说给他听的。侃侃而言道:“对于刘二,镇之以侯爷的威名,晓之以小人的道理,动之以功名利禄。赏轻而罚重,脸面却是不吝给足。如此这般若是仍自难以驱策,小人只好将他发还给侯爷了。”

“对于马周,那就更简单了。能隐藏心气而不显浮躁,本身就是一个优点。此人的学识、阅历、见识三样皆缺,只需让他觉得自己是井底之蛙、学无止境便可。若是实在不堪造就,留意不让他生事,不让他涉险,不让他缺衣少食,那便足矣。”

把话说白了,一个是设法制服他,治不了就打发走人。一个是培养他,扶不上墙就晾起来。

曹云程对杨致的信任非常感激,他若是毫无心机,杨致也不会半路招揽。这样的场合当然没有他插话的份,闷头享用饭菜的同时,不禁暗自腹诽:姓苏的招数真够损的!不然怎么都说读书人阴毒呢?……侯爷不算。侯爷不只是阴毒,有时候更是明狠。在侯爷面前最好做个听话的乖孩子,那样心里比较踏实!

苏子明见杨致笑而不语,继xù

说道:“对于经费来源,小人相信侯爷心中早有擘画。此事绕不开济南知府胡大人,秦氏命人送来交与侯爷胡知府细档,小人还未来得及转呈侯爷。不如先请侯爷阅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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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投其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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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上次与秦空云结伴前来济南,至今仅有月余。在这个年代的交通与通讯条件下,秦氏地下情报机构的效率已经是相当惊人。

既然决定济南设立海关分署衙门,那么与知府胡伟之打交道就不是什么一两天的事。因为不急于一时,苏子明确认杨致已从蓬莱重返济南,自然不会遣人来回折腾。

秦氏搜集整理的胡伟之细档相当专业,从出生至今的每一处略显重yào

的节点都极尽详实,诸如邻里姓名、十岁时不慎摔断左臂此类细节均无所遗漏。

胡伟之原籍中州,夏历开平六年出生于家境小康的农户人家,现年四十一岁。人生经lì

无甚出奇之处,却也是一帆风顺。六岁开蒙,十二岁进学,一十九岁中举,二十二岁赴长安应试,以二甲第五十一名的考绩赐进士出身。在翰林院国史馆呆了两年之后,二十四岁外放为官。由九品主簿做起,历经十七年官场苦熬而至四品济南知府。

杨致费了近半个时辰,将长达数十页的细档认真通阅了一遍。若有所思的道:“此公的细档貌似平常,实则堪称奇葩。既无任何劣迹,又无破绽可寻。这样的人能熬到今日,看起来四平八稳,其实骨子里又臭又硬,心里只怕是除了皇帝谁都不鸟。”

“虽说在济南设立海关分署绕不开他,但咱们也用不着鸟他,相信他也不敢随便来招惹我。经费来源一是我先垫付,二是你设法自筹,三是从日后的关税厘金中抽成维持。又关他屁事?苏兄以为呢?”

苏子明不置可否的笑道:“一个人为人做官到了没有破绽的境地。侯爷认为可能吗?”

“胡伟之双亲俱在,尚有一弟。为官近二十年。父母兄弟从未虽其赴任,仍在原籍居住。家境虽有改善。却并未因此而殷富。这说明此人十分谨慎,极重声名。换一种眼光来看,亦可说此人于仕途渴求强烈,只是野心隐藏极深。只要想升官,那就不愁没办法。此其一。”

杨致不以为然的道:“做官的人谁不想升官?废话!”

苏子明叹道:“小人曾经做过北燕的八品县丞,侯爷是未曾体验过那种极度渴求而不可得的官场苦楚啊!请侯爷稍安勿躁,且听小人说完。”

“胡伟之由九品主簿而至四品知府,虽历经十七年苦熬,但也踏踏实实的升了十级。也就是说。平均一任不到两年,便往上升了一级。时至今日官声极佳,更是难得。这既说明此人在朝中没有什么靠山,也说明他不仅能力很强,而且也不讨人厌,至少没人故yì

阻碍他的升迁之路。凭什么?就凭人品?能力?官声?侯爷相信么?”

“况且据我所知,胡伟之自己及家人的吃穿用度,比中上人家犹有过之,还要供养一批私人僚属、仆役、侍婢。岂是仅靠区区几个俸禄能够维持的?由上两点不难看出,胡伟之既不死板,更不迂腐,还是个很会顾本的人。未必就真是那么清廉如水。不怕他日子过得好,就怕他二十年如一日的只吃青菜豆腐!”

没想到看似平平无奇的一份细档,苏子明竟能琢磨出那许多门道来!杨致佩服他的眼光刁毒之余。早已听得入巷。不由自主的连连点头,追问道:“其三呢?”

苏子明继而说道:“其三就是胡伟之的家室私事了。侯爷可曾留意否?胡伟之有二女而无子。有妻无妾。”

杨致恍然会意道:“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想必苏兄会要说。胡伟之未必就是用情专一,与发妻伉俪情深,必然还有惧内的毛病。”

苏子明笑道:“侯爷高见,小人正是此意。若想抓牢一个人,无非是投其所好而已。胡伟之渴求升官,便助他多建政绩。侯爷日后在呈送皇上的奏章中,不妨为他美言几句。想要过好日子,日后便名正言顺的分他一杯羹。没有子嗣,日后便软硬兼施的摆平知府夫人,想法设法为他多纳几房姬妾。”

杨致不禁暗自唏嘘不已,前世的贪官巨奸,哪一个不是能力卓异、政绩斐然?但有哪一个不是倒在“投其所好”的四字真经之下?

曹云程自问出身正统,与江湖杀手出身又以杨致嫡系自居的刘二素来不太对板。苏子明的洞察入微的恐怖心机,令他毛骨悚然。不由对刘二暗生同情:在此人手下任事,还不得三下五除二就让他玩残了?老刘,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杨致长吁了一口气道:“今日领教了苏兄大才,那我便放心了。依苏兄之才,任你一个五品海关分署经略使都不为过。”

随即脸色一沉道:“苏兄,你是聪明人,我们就更好说话,也不用在你面前玩那套连唬带吓的花活了。我对你期望很高,万万不可持才自误,把手伸得太长。在我五年之期的海关总督任内,你不妨将眼光放得更为长远一些,将来我自会许你一个大好前程!——咱们光只顾着说话,酒菜都凉了,命人再上几个热菜吧!”

一旁的曹云程登时艳羡之极,由白丁而至五品实职,简直是一步登天啊!不料令他目瞪口呆的还在后头。

苏子明并不忙着命人上菜,而是重又肃然起身跪倒叩首:“小人多谢侯爷赏识之恩!定当鞠躬尽瘁,不负侯爷重托!”

杨致伸手虚扶道:“方才不是与你说了,我不喜受人跪拜么?”

苏子明执拗的跪倒不起,叩首再拜道:“小人还有一事相求,万望侯爷成全!”

给你脸了是吧?还有完没完了?杨致皱眉道:“还有何事?说。”

苏子明正色道:“侯爷若是真心提携小人,那便把济南分署经略使的品阶降一降。小人以为,济南与蓬莱分署两地平级,经略使均授七品为宜。”

别人都只眼巴巴的盼着升官,哪有嫌自个儿官衔品阶太高的?不仅是曹云程,就连杨致也大惑不解:“这是为何?”

苏子明讪讪笑道:“侯爷方才不是嘱咐小人,要将眼光放长远一些么?小人……小人也想升官!您懂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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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长远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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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略一思索,已明就理。

于杨致而言,综合考lǜ

实jì

权限与现实需yào

,任命确定各地海关分署的经略使品级并无不妥。但从长远计,苏子明确实给他提了个醒。

俗话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海关总督衙门一旦设立,便会成为财赋收入的重yào

来源之一。对于这等聚宝盆似的国之重器,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轻易放手。没人可以在海关总督衙门呆一辈子,杨致不能,苏子明也不能。

苏子明的能力才华或许不逊徐文瀚,但他毕竟不是徐文瀚。杨致虽然位高权重,但他毕竟不是皇帝。徐文瀚由一介布衣而得皇帝赏识,仅以翰林院侍读的身份过度不到一年时间,连屁股都没坐热,就被擢拔为三品集贤殿大学士入阁为相。徐文瀚背景简单,身世清白。皇帝不拘一格的亲简,朝堂上下有谁胆敢放半个屁?

苏子明就不同了。苏子明经lì

复杂,底子也不干净。北燕霸州八品县丞之后的经lì

,若想以“居家赋闲”四字轻易掩过,只能哄一哄小屁孩子。像这样的人,骤然由白丁而至实授五品肥缺,传说中羡慕嫉妒恨中的“羡慕”二字完全可以直接省去,只会招人嫉妒恨了。

所谓英雄不论出处,其背后深意通常有两层:一是充斥着对出身卑贱的成功者的无奈酸味。二是这一类人的自我心理安慰。

何况苏子明并非经过大夏现行官僚体系严格选拔而来,委任之人杨致的名声实在一般。日后苏子明在济南分署五品经略使任上,极易受人攻悍诘难。可想而知。离任另调他职的升迁之路也将会无比艰难。把话说白了,五品实衔虽然三五高。但基本就此止步,今后仕途前景十分暗淡。

与其做个万众瞩目的靶子。不如踏踏实实从头干起。杨致是何等样人?犯得着为了他委任的一个七品小官去较劲吗?苏子明原就是做过八品县丞的人,升上两级做个七品经略使,难道说不过去么?不拿出点货真价实的玩意来,岂能随便让你升级?而每升一级,苏子明的大名在杨致呈送皇帝的奏章里、在大夏吏部官员备档中便会多出现一次。无形之中令人生出此人能力出众的印象的几率就越高!

这才是真zhèng

的底气十足、心机深沉、眼光长远啊!

在曹云程懵懵懂懂、眼花缭乱之际,杨致嘉许的点头道:“那便依了你。我也必会助你!”

随即问道:“为了筹集经费,我在蓬莱许了容毅十个九品职衔,可授实职,可赐虚爵。不管在哪里。分署经略使有一条规矩可视作铁律,不得违反。那便是只可任吏,不可许官。以一年为期,你等经略使向我推荐的官员,我会慎重考lǜ

之后才会奏请皇帝任命。济南府城不比蓬莱,我可以许你十五个九品职衔,切记官衔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白菜帮子,万勿浪费!”

皇帝新设财赋机构,却是一文不给。杨致若是连人、财、物都抓不牢、管不住,你以为他是神仙?至于实许官衔的用意,那就更不用说了。

不想苏子明又给了杨致一个颇为生猛的答复:“侯爷,您也说了。济南不比蓬莱,小人以为十五个名额太多了,您允我十个便足矣。”

杨致也问得简单:“理由?”

苏子明答道:“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小人斗胆敢问侯爷。如今谁不知dào

蓬莱是您的老地盘?请侯爷深思,反倒是蓬莱多一些没关系。如若是少了的话……。不瞒侯爷,即便您是给我是个名额。真zhèng

能在我手上变成银子的最多不超过七个。”

苏子明不时瞄上曹云程一眼,显然还是有所顾忌。曹云程若是皇帝派来的密谍,岂不更好?如若不是,还怕他不会死心塌地的卖命?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用顾忌什么呀?

杨致有点不耐烦了:“苏兄,你这神神道道的,老是让我为你捧哏,很有意思么?”

苏子明坦言道:“皇上向侯爷承诺,海关总督衙门五品以下文武官吏任您自专,少说有八成是出于无奈。小人的意思是,从长远计,侯爷还是悠着点好,更不可太滥。”

“侯爷许给小人的这十个名额,至少要为胡伟之留余三个。您反复提到,济南不比蓬莱。无论皇上还是胡伟之,还是结合实jì

情形,都很难容您一手遮天。再者,眼下地方商税并无规范可言,日后肯定会与海关关税厘金有所重叠。而关税厘金若是收入丰厚,地方官府势必想尽千方百计插手其中。最方便、最稳妥的办法,是提前将海关分署与地方大员绑在同一条船上。”

“胡伟之并无署官之权,可您有。他不是有个弟弟还是白身么?难道他就一个需yào

笼络的心腹都没有?既然惧内,他夫人的亲族难道就不知dào

走枕边风的路线?请侯爷放心,小人绝不会犯贱到送货上门的地步,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相求!”

苏子明目光凌厉、胸有成竹,胡伟之貌似油盐不进,看来被其操弄于股掌之上只是早晚的事。

杨致抿了一口酒,将思路切换到了下一站金陵,轻松问道:“上一回有劳苏兄致信诚邀至交好友,提前直接去金陵等候。不知有几人才堪可用?”

苏子明趁着话隙,命人重布酒菜。尔后直言道:“时值乱世,又不是历经大夏科考外放署官,但凡能才出众者,无不有几分心高气傲,并非人人愿意入仕。小人经过慎重思虑,只邀集了张干、高可竞、薛青云等三人,此时应该已经动身赶往金陵了。”

“张干与高可竞都曾做过北燕县令,只有薛青云科场蹭蹬而又不愿捐官。单论学识,当以张干居首。若是经世,薛青云则更胜一筹。三人才具各有所长,侯爷可先为考量,酌情任用。”

有道是千人千面,才具这回事,各人的眼光不同,看法也不同。苏子明心知杨致绝对不是个可以糊弄的人,在他面前最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杨致对苏子明邀集推荐的三个人,仅仅是只闻其名而未见其人,确实只能考量之后酌情任用。

“金利来分号的诸项事宜,是否都已整纳?随时可以交托?”杨致笑道:“有劳苏兄自己选个黄道吉日,亮相上任吧!我在此逗留不过几日,便要往金陵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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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无耻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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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有句老话,既能捧得起你,就能踩得落你。只是目前看来,这句话放在杨致身上似乎不太适用。

想要得到杨致的认可与信任不容易,苏子明无疑成功的做到了。放了这么个人在济南,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够他胡伟之喝一壶了。

杨致并未问起,苏子明却主动呈献了所荐三人的简要履历。很是光棍的明言道:“小人与三人已多年未曾见面,只偶有书信往来。光阴荏苒,不仅能催老人的样貌,也能改变人的心性。离别之后,三人如今各自是何情形,委实知之不详。之所以呈上简要履历,是为了方便侯爷对他们有个大致了解,仅此而已。”

杨致笑道:“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直说让我自己看着办不就完了吗?他们能应你之邀,千里迢迢的赶去金陵等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三人如今的心境?”

苏子明叹道:“侯爷明鉴。自认略具能才之人,有谁不想一展抱负出人头地?小人所荐三人,或是拉不下两国为臣的脸面,或是苦于没有门路。小人若不是有幸能得侯爷赏识,厮混到老做个富家翁便到顶了!虽说机会可遇不可求,但岁月不等人啊!”

杨致见他面容戚戚,话语悲凉,安慰道:“正因如此,苏兄更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天色不早了,劳烦安排我与云程兄洗漱安歇吧!”

九月二十七日,济南已是层林尽染的金秋时节。杨致带领曹云程、马行等人与余下的五十名扈从,动身往金陵而去。

此番前往。距离第一回踏出信阳去金陵贩运粮食布匹已有两年。正是那一次金陵之行,彻底改变了杨致的人生轨迹。感慨之余。心说这一次前去开府建衙的意义之重大,未必就比上一回相差甚远!

秦空云戏言为杨致去打前站。已直接从蓬莱先一步赶往金陵。江浙吴越等富庶之地,历来被秦氏视为重yào

银仓。杨致奉旨在此设立海关总督衙门、两家密约囤积物资,都涉及到秦氏的重大利益,秦空云必定会安心等待杨致到来。

既然官服、官印等行头尽皆齐备,便可按照大夏官仪,大摇大摆的进城。也不完全是为了抖威风,对金陵官场、富商巨贾及小民百姓广而告之,都有提神醒脑的宣传效果。领着五十多名精壮扈从招摇过市,那能叫“微服”吗?十有八九会被人当成寻衅滋事的泼皮团伙。想不引人注目都难啊!

十月十二日,杨致一行抵达金陵。仍仿济南前例,在城外官驿驻马歇宿一晚,遣人手持名刺先行知会金陵知府周仁杰。

周仁杰原是南唐旧臣,家财豪富。据说南唐灭国之后,皇帝命人传下口谕,以其满门性命相“威胁”,周仁杰才“勉强”答yīng

出任金陵知府。

自古以来,无论哪朝哪代。想要做官的人从来都不缺。由旧臣而任新官,要么原本就是里通外国且隐藏极深的内奸,要么就是树为榜样以安抚人心。皇帝根本无须“威胁”,周仁杰也大可不必“勉强”。除非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作秀。传言可信度极低,充其量只是为周仁杰粉饰气节,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气节这玩意儿。有的人视之重逾性命,在有的人眼里就是狗屎一堆。史有明载。鲁肃力谏孙权联刘抗曹之时,说得非常到位。对于投降或灭国而言。小弟是毫无压力,好歹能混个地方官干一干,对生活质量的影响十分有限。有麻烦的反倒是老大,能赐封一个虚爵把你圈养起来,这样的皇帝人品堪称上佳,已经算是很厚道了。

周仁杰家财豪富,且历经两国为臣而不倒,自有常人难及的过人之处。杨致位高爵显,手握重权,压根儿就没打算耗心费力的与此人斗智斗勇。示之以威,诱之以利。不识相就想法赶你走人,再不行就干掉你!皇帝叮嘱不可擅杀,可也没说不能杀。杀人这回事,其中包含的创意及艺术性,可谓丰富多彩:可以当众斩杀,可以意wài

“跌撞”或“落水”,可以“暴病”而亡。

事实上,如果不是有不共戴天之仇,或是凑巧在下雨天摔坏了脑袋,一个灭国旧臣妄图挑衅一个圣眷极盛的强势新贵,如同不知死活的自杀。

十月十三日,金陵知府周仁杰铺排的欢迎入城之仪,与济南知府胡伟之明显不是同一个档次。如果说胡伟之是中规中矩,周仁杰则是极尽奢侈之能事。地不同而情不同,情不同也人不同。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杨致晒然一笑,安然受之。

接风宴有四冷八热的十二道菜,酒有上好的花雕,也有甘冽的烈酒。五十余名扈从,每人赠与衣裳三套的“见面薄礼”,外衫一套,细绸内服两套。

例行公事的饮宴谈笑间,颇具儒雅风度的周仁杰忽然义正词严的道:“皇上明旨诏令在金陵设立海关总督衙门,实乃事关千秋万计的圣明之举。下官仰慕侯爷威名已久,如今侥幸能与侯爷共事,倍感荣幸之至!有一微不足道之事,下官擅作主张,万望侯爷切勿怪罪!”

既是微不足道,何以郑重其事?杨致都被周仁杰骤然唬得一愣,继而接过他恭谨递过的几纸文书,粗略一看,却是五份地契。

周仁杰一脸肃然的起身长揖拜道:“启禀侯爷,皇上诏令开府建衙,乃是国之大事。下官无能,只能绵尽薄力。侯爷初到金陵,若无落脚之处,委实有失威仪。在侯爷驾临之前,下官斗胆擅专,选了五处宅院。其中城内两处,城外三处。既有侯爷作为海关总督衙门所在,也有供海关衙役驻马培训之地,亦有供侯爷公务之外小憩之所。”

“之所以有五处,下官早已听闻侯爷虽然深谋远虑,但唯恐侯爷操劳国事之余鞍马劳顿,是以擅作主张,以供侯爷甄选。若觉合意,权当是下官为侯爷接风的些许薄仪。如若有意另择新址,下官必当竭力效劳。下官愚笨,但有失礼僭越之处,万乞侯爷恕罪!”

绕来绕去啰嗦了半天,连杨致都听得直犯晕。只需两处地方,人家却准bèi

了五处任你挑选。听周仁杰的意思,竟然都是免费赠送。说破了大天不就是拍马屁么?好歹也是南唐故都的一地知府,怎么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不惜巨资卑躬屈膝的刻意巴结,不是心里有鬼,就是身上有屎。否则的话,他周仁杰既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儿子,凭什么?

初次见面周仁杰便公然奉上价值不菲的大礼,是何居心暂且不论。但他也是掐准了杨致的脉,新来乍到,落脚之处是个现实而长远的问题。刚一打盹就有人送上了枕头,收还是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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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空就尽lì

多码,就当是补上漏更的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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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马屁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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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周仁杰这位金陵知府大人此举是对大夏新兴事业的无偿捐助,恐怕连一头猪都会笑得直打跌。此公初次见面的表现,完全出乎杨致意料之外。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人家的笑脸分量十足。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杨致却是没有这个禁忌,五张地契都毫不客气的一把接过,笑容可掬的道:“有劳知府大人为国操劳,本督受之有愧,却之不恭。如若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周大人的一番美意?若是因此累得周大人忧思成疾,本督寝食难安啊!”

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周仁杰不禁心中暗骂,都说了只供你任选两处,谁知你会照单全收?你丫才会忧思成疾呢!

早在杨致赴任之前,就不止一人与周仁杰打过招呼:此人吃软不吃硬,连当朝皇子见了他都得绕道走,四品大员在他眼里屁都不是。若是有人胆敢不经请旨而要了你的小命,而且让你有冤无处诉,此人必是杨致。但杨致也是娘生爹养的大活人,惹不起他,还怕泡不软他?

令周仁杰更感无语的是,杨致随手掏出几张银票,当众塞到他手里,朗声大笑道:“朝廷公帑耗费,岂能让周大人私垫银钱?周大人尽忠国事,本督业已十分感激,因公耗费,必须给付!周大人素有清廉之名,若是不受,莫非有意贿赂本督否?”

周仁杰几欲抓狂,连当场掐死杨致的心都有了。五处宅院价值近百万两,您给了几千两散碎银子这么一说,那就是割了卵子止了痛啊!日后深究起来,贿赂?笑话!我是当众付了钱的!

周仁杰的无耻较之杨致,终究还是差了一个档次。纵然借他一万个胆子。都不敢使出当众点数银票这一克敌制胜的绝招,只得捏着鼻子暂且认了。

金陵水陆交通畅达,杨致仔细阅看五处地契之后,在城内城外各自拣选了一处,命曹云程与马行分头带人接收。

周仁杰绝不相信,自己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的重磅马屁会拍到马蹄子上。传闻杨致的奸狡丝毫不逊凶悍。年纪轻轻就名震天下,备受当今皇帝器重。腹中岂能没点货色?若是几份地契就能轻松搞定,海关总督这个天字一号的肥缺也绝对轮不到他头上!

首度交锋的略受小挫,对周仁杰的“地主之谊”没有任何影响。接风宴后,曹云程与马行忙着接收两处宅院,周仁杰则陪着杨致在后衙奉茶闲谈。

后衙既是知府官衙的一部分,通常也是知府一家的生活起居之所。大夏官制对相应品级的官衙规制有十分严格的限制,必然不会太大,但也不会太小。像周仁杰这样家财豪富的官吏。必定另有私邸,官衙只不过是一座功能较为齐全的办公场所而已。

在不甚宽敞的后衙,周仁杰居然还辟出了一处极尽精巧、美轮美奂的小花园。内堂所置家具陈设,皆是古色古香的黄花梨木制就。尽显古朴典雅,无一丝奢华气息。整个后衙处处一尘不染,洁净异常。时值深秋,茶盏中却是汤色嫩绿清冽的极品金陵雨花。

这年头官员的日常用度,还有一个不容小觑的逾制问题。周仁杰的后衙布设。可谓中规中矩而又无半分俗气。家财豪富并不等于是暴发户,这才是真zhèng

的有钱人啊!

人生在世。最为实在的享shòu

,无非是衣食住行。周仁杰似乎也是一个饕鬄级别的吃货,对膳食极为讲究:“下官不才,平日尤喜美食。为满口腹之欲,往往不惜重金聘请厨役。一旦菜肴重复生厌,便又更换。去年却是聘得一个厨艺高绝的厨娘。竟是各式菜肴层出不穷,每一道都味美绝伦。待到总督大人休憩几日略洗风尘,恳请于百忙之中驾临寒舍,略微品尝。不知下官可否有此荣幸?”

不就是想请我去你家吃顿饭么?果然另有私邸。后衙已是精致如斯,不知私邸又是怎样一番豪阔场景?杨致爽快的答yīng

道:“好啊!来日方长。本督先行谢过周大人的盛情邀请了。”

周仁杰见杨致来者不拒,顿时心下稍安。

二人东拉西扯的时候,不时有师爷模样的僚属将周仁杰请至一旁,附耳低声请示什么,杨致也不以为意。

闲坐扯淡不到一个时辰,曹云程与马行竟是一同回到府衙复命。杨致原想在日落之前将两处宅院稍作整理能够住人,就已经很不错了。不禁问道:“怎地这么快?”

听到杨致语带惊讶,周仁杰保养极好的面容上,不由泛起了几分得yì

之色。

曹云程恭谨的答道:“禀侯爷,两处宅院原本就已收拾得整齐洁净,诸项物事也尽皆齐备。我们刚一进门,就有人说是奉知府大人之命,领来了一帮仆婢杂役,连浆洗缝补衣物的仆妇都已配齐。还……还送来了两名美婢,说是方便照顾侯爷的日常起居,已安置在城内为侯爷专备居住的后宅。”

周仁杰拱手陪笑道:“自收到大人出任海关总督的邸报,下官便已着手准bèi

迎接事宜。但有疏漏之处,万望总督大人切勿怪罪!”

将马屁拍到了这个份上,堪称是马屁精之中的超级战斗机了!杨致呵呵一笑:“本督若是不受,或是给付银两,未免太过不近人情,岂不等于是在打周大人的耳光么?那便再次谢过周大人煞费苦心的一片美意了!”

周仁杰心下暗自冷笑:价值百万的宅院被你几千两银子就给打发了,难道就不是打我的耳光?不怕你多拿,就怕你不要。你以为本大人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吗?又是能白拿的吗?

孰料杨致继而把脸一沉,指着曹云程与马行斥道:“我的规矩,你们都懂。军纪不得有违,实在闲得无聊就老实呆着!传令下去,如今两处宅院都有了仆妇婢女,尤其要管好裤裆里的那玩意儿!凡有用强或苟且奸淫之事,杀无赦。”

按照周仁杰的预想,第一步是重点泡软杨致,第二步就该轮到收买笼络他手下的一众扈从了。见杨致对手下的约束如此严厉,登时从心底涌上一股凉意。

杨致并不是个自虐狂,早已逐渐习惯了这个年代的上位者生活。金陵风月,天下无双。周仁杰为何给他送去两个美婢,其用意不言而喻。之所以不加推拒,压根儿就没有去祸害她们泻火解闷的念头,只是因为海关总督衙门的后宅确实需yào

两个相当于酒店服wù

员的角色。否则的话,诸如铺床叠被、洒扫庭除、为访客奉茶之类的活计都得自己动手,大家都会蛋疼。

别人送的宅院,也是自家的地头。当晚便回了选作海关总督衙门的后宅歇宿,没想到还是蛋疼得厉害。

杨致身材高大,面目俊朗而不失阳刚之气。两位美婢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容姣好,身段婀娜,凹凸有致。服侍杨致洗漱过后,不胜娇羞的当着杨致的面,悉悉索索的开始宽衣解带。

杨致连忙叫住二人道:“打住,打住!敢问二位姑娘,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不好这一口,没有命婢女陪宿的毛病!今日新来乍到,对这后宅不太熟悉,劳烦二位姑娘自行去找房间安歇吧!”

两位美婢互望一眼,刹那间竟是吓得脸都白了。在杨致面前扑地跪倒,颤颤惊惊的问道:“侯爷,我们姐妹自小在醉香坊长大,不仅琴棋书画都略懂一二,而且都是清清白白的处子之身。……您是嫌弃我们姐妹出身低贱?还是姿色太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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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究其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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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香坊这个名字,隐然有些耳熟。杨致略一思索,可不正是秦淮河边档次最高的青楼么?当日玲珑特地在醉香坊设套钓秦空云前来,以求秦氏游说皇帝对北燕罢兵休战。

青楼**有意识的拣选购买一些幼女,从小加意训liàn

培养。姿色平庸、缺乏天赋者,长大成人后通常沦为青楼的粗使丫头。色艺俱佳者,则唤作清倌人,待价而沽。

杨致正自青春年少,又有文武全才之名。两位美婢想必是经过周仁杰的精挑细选之后,才重金买来送与杨致的。杨致自问婉拒侍寝的言语还算明白客气,两位美婢却是吓得花容失色、脸色发白。周仁杰的人品由此可见一斑,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沦落风尘的女子,大多身世凄惨。一句“自小在金陵醉香坊长大”,其中不知饱含多少悲苦!能被卖至高官显宦或豪门大户为婢,只需为一户人家“服wù

”,生活好歹算是安定,运气好的说不定还能有一个侍妾名分终老。若遭恩主退货,不仅身价大降,而且下场堪忧!不然两位美婢怎么会怕成那样?

杨致有句话经常挂在嘴边,说来拗口却极是人性化:是人就得把人当人看。

费了好大一番口舌,才大致说清楚了自己的理念,以及二人今后在后宅的角色定位。更郑重许诺,非但绝不会将二人退还与知府周大人,还会向周大人讨来她们的卖身文契。

即便如此,两位美婢仍是半信半疑。不安的搓弄衣角,犹豫忸怩着不愿离去。杨致苦笑道:“两位姑娘。我折腾了一天,确实困乏了。难道你们就这么站上一夜?都说了你们不是任人玩弄的阿猫阿狗。怎么就不信呢?哭着喊着求人祸害,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日后有谁还会看得起你们?”

两位美婢一步三回头的离去,为了方便照应,就在杨致卧室隔壁选了一个房间歇宿。进门点亮烛火,二人相视凄然一笑,继而忍不住捂住嘴巴痛哭起来!她们不只是要讨得杨致欢心,更有知府大人密嘱的监视之责!

钦命海关总督大人已然前来赴任,金陵城内已是无人不知。初到金陵。择地安顿人马乃是头等要务。选作海关总督衙门的宅院十分好找,苏子明举荐的三人却还未出现。既来之,则安之。这年头的文人多少都有点矜持的傲气,为求进身之阶,必会精心准bèi

拜见之时的一套说辞。杨致的心理底线,是给他们三日时间。

次日一早,杨致微服出城,来到城外养兵的宅院察看了一回。周仁杰马屁拍得山响,眼光也极为不俗。所选宅院的宽敞轩阔。比杨致想象中的犹有过之,居然还设有一个可供百人操练的演武场。若将四人一间的宿房改成类似军营的大通铺,少说可以容纳三百以上的海关衙役。

叫过曹云程一问,才知这座宅院原本就是业已殉国身死的南唐禁军大帅亲卫居所。金陵城外可供选择的宅院还有两处。曹云程禀称只是规模稍小,功能设施大体类似,都是几位南唐灭国之前的高级将领训养亲卫之所。

是非成败转头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杨致不由暗自嗟叹,南唐灭国仅过一年。便已人事两非。南唐不是没有人才,也并非国力不济。较之崛起于乱世西北一隅的大夏,优势何其多矣!可千年以下,谁还记得谁?

与一众扈从一起吃过午饭以后,左右无事。午饭伙食为一菜一汤,均可见肉。与长安的大夏精锐禁军相比,丝毫不差。不仅厨子杂役都是周仁杰配备,就连油米菜肴的采买耗费也都是由他支应。这不是什么一两天的事,杨致随手给了曹云程二万两银票,叮嘱吃穿花用的一应物事,绝对不可断供。既然知府大人钱多,那便任其供应。老子倒是要看一看,他能供应到几时?

饭后杨致命曹云程引领,察看了另外两处宅院。三处宅院的共同特点,除了足够宽敞,都是位于江边,水陆交通极为便利。

曹云程隐隐猜到,杨致极有可能命自己常驻于此。小心问及另两处宅院将会如何处置,不想杨致大为不悦:“那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杨致虽威严日著,但很少对下属疾言厉色。曹云程惶恐不已,油然生出“伴君如伴虎”的念头。其实杨致的想法很简单,日后属下只会越来越多,该你做主的时候自会放权,不该插嘴的时候你最好不要自作聪明!

在苏子明举荐的三人拜见之前,闲着也是闲着。杨致命曹云程再去一趟知府衙门,向周仁杰讨要两位美婢的卖身文契。

黄昏时分回到城内宅院,门仆禀报有客到访。杨致问询来者只有一人,便知第一位访客十有八九是秦空云。

刚进后宅,就远远看到秦空云双手负后,正百无聊赖的在庭院之内闲逛。一见到杨致,便连连摇头道:“你那两位美婢,连明前雨花都为我换过两盏了。我还以为你故地重游,乐不思蜀,今晚不会回来歇宿了呢!”

杨致当即分派两位美婢留一人伺候,另一人去厨房吩咐准bèi

酒菜膳食。

二人之间无须客套,进了内堂落座之后,杨致径直问道:“算起来你应该比我早到近一个月,这段时日都在金陵做些什么?”

秦空云也不隐瞒,明白答道:“说来简单,做来繁复。海关总督衙门建衙于此,为了不至落人话柄,对秦氏的相关产业与人事,做了一些变更调整。其次就是以抽调银两为名,逐步筹资采买诸项物资,着手运往山东外海诸岛囤积了。”

随即笑道:“在蓬莱受姻叔启发,秦氏原想带头为你海关总督衙门捐助两处宅院,不料却被知府大人生生抢去了这桩生意。”

杨致戏谑的道:“知府大人盛情难却,鄙人只得愧领。于我而言,银钱房舍向来是多多益善。我们俩是什么关系?我绝对不会谢绝秦氏一番美意,受贿之门永远都会向你敞开!”

秦空云啧啧叹道:“你为人行事的做派,我岂能不知?这个周仁杰当真是不惜血本!不知你怎生看待此人?”

“此人笑里藏刀,绝非善类!”杨致又将皮球踢还回去,正色道:“平日你到金陵往来频繁,皇帝决定兴兵伐唐之时,秦氏想必也没少在背后掺和。你可千万别跟我说,对周仁杰的老底一无所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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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爱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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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空云对周仁杰的了解,与杨致事先猜想的大致不差。简直是无间道活生生的古代版本,与其说他是南唐旧臣,还不如说他是潜伏已久的大夏卧底。

此公出身江浙豪族,正儿八经的由科考入仕。由于为人圆滑,出手阔绰,升官甚快而至南唐鸿胪寺卿。位列九卿而无实权,貌似官高爵显,因为弱国无外交,接待大夏与南楚两大强国的使节、向人赔笑脸、洽谈议和纳贡的差事一干就是近十年。马屁功夫那般炉火纯青,实乃久经考验操练而来。

早在夏历武成二十二年,也就是四年之前,周仁杰便被时常奉旨出使南唐的福王赵行策反,与之订立密约卖身投靠,充当大夏内应。南唐灭国之后,皇帝恪守信诺,任命周仁杰为大夏第一任金陵知府。

如果有需yào

的话,皇帝翻脸比翻书还快,个人信誉向来不是太好。之所以对此人重诺履约,另有重yào

原因:其一是因江浙周氏乃是百年豪族,在南唐故地众多商贾乃至文人士子当中,都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其二是虑及南唐皈伏大夏之后,安抚诸多降臣与百姓的政治需yào

。其三最为现实,与皇帝诏令杨致出任海关总督的原因也算沾得上边,就是看中了此人财力雄厚的家族背景与变态的搂钱能力。

江浙历来富庶,金陵自古繁华。皇帝对南唐早已垂涎三尺,早年就已擘画作为一统天下的重yào

钱粮供应基地。发动灭国之战,当然是必须的。为免吃相太过难看,下旨免赋两年收买人心以求稳定,同样是必须的。但已将肥肉夹到了嘴边,却无油水下咽,总归心有不甘。

南唐灭国之后。降臣旧吏与豪族甚多,想要保住性命,保住原有的地位与家产,好说得很啊!“自愿捐纳”银子就是。否则的话,纵兵明抢还算客气的,灭族换一种说法就是灭口!

免赋两年这一说。也是大有玄机。所谓免赋,指的是免除拥有土地的自耕农应缴赋税。对于江浙吴越等富庶之地而言,其实在国赋收入当中,所占比例并不太高。商税则一文都不能减,秦淮河边无数青楼的“娱乐事业税”更应大收特收。

所有这一切,都需yào

一个人地两熟的中间人,需yào

一个颇有才能却不失圆滑的执行者。站在皇帝的角度来说,周仁杰确实称得上是金陵知府的最佳人选。

杨致恍然道:“原来如此。周仁杰本就家财豪富,又大发国难财。难怪出手大方!此人早在四年之前便与福王搭上了线,想必也是宁王一系在金陵敛财的代理人了。”

秦空云点头道:“确然如此。关陇豪族与朝中王公显贵大多在金陵有切身利益,都各有代理人。所以我才问你,怎生看待此人?”

杨致实话实说道:“难道你还没意识到么?周仁杰背后的真zhèng

靠山,其实是皇帝。宁王与福王,充其量只是他的两道护身符。只要周仁杰不加掣肘、凡事合zuò

,我自然不会亏待他。至于其余各个山头的代理人,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在我手上买命的价码。相信会贵得让撞到枪口上的人终生难忘!”

说话间,杨致并未摒退一旁伺候的美婢。另一位美婢前来禀告:“侯爷,酒菜俱已备好,敬请侯爷与秦大公子入席。”

“秦大公子?”杨致问道:“我没向你们介shào

他是谁啊?你们怎么知dào

他是秦大公子?”

两位美婢闻言不禁掩嘴偷笑,从旁伺候的美婢答道:“回禀侯爷,秦大公子乃是常去醉香坊的豪客,小婢自然是认识的。”

杨致晒然笑道:“秦大公子乃是大夏首富秦氏家主。有的是钱,与我有八拜之交。我差点儿忘了这一节,我这位义兄什么都好,就是窃玉偷香的毛病改不了。我有一位夫人,应该也是两位姑娘的老相识了。日后迟早总会见到。二位美女若是有意,陪他饮上几杯如何?”

杨致言笑晏晏,却是目光冷厉。青楼是与皇宫大内齐名的龌蹉繁杂之地,两位美婢自小在醉香坊训养,岂会这点眼色都没有?自然不敢冒然入座。

俗话都说,哪个男子不钟情,哪个女子不怀春。两位美婢从小耳濡目染,最为擅长的就是全方位“侍奉”男人的本事。杨致与秦空云一个俊朗阳刚,一个潇洒倜傥,令人心痒难禁的共同特点是年少多金。杨致昨晚节欲自律,可以说是洁身自好,也可以说是不解风情。

二人入席就座,边吃边谈。开席不到盏茶功夫,曹云程呈上两纸从周仁杰那里讨来的卖身契,前来复命。曹云程与秦空云也算是老熟人了,杨致也不多话,只说没吃饭就坐下一起吃。

秦空云了解杨致的做派,知dào

他从不看轻仆役婢女,是以见怪不怪。苦笑道:“三弟无论身在何处都是风采依旧,百无禁忌啊!”

“你若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杨致连看都不看就将两纸卖身契递与两位美婢:“从现在起,你们自由了。卖身契你们是一把火烧了,还是用来擦屁股,悉听尊便。昨日我未问两位姑娘的芳名,是因为我不喜叫人花名。日后你们若是愿意留在此地,便恢复本家姓名吧!我属下众多,有看得对眼的年轻小伙儿,与我说一声就是。”

两位美婢面面相觑,尚未来得及反应,杨致又吩咐道:“哦,对了,今日我与秦大公子的一言一行,你们俱可如实禀报周大人。既免得你们为难,也省得我再去找人传话。”

敢情自己的身份目的,都未能逃过这位年轻侯爷的如炬慧眼!两位美婢各自手捧卖身契,顿时百感交集,忍不住一齐扑地跪倒在杨致面前,嘤嘤而泣。

杨致认为是理所当然的起码尊重,人家却视作恩同再造。好在这样的场面也不是第一次见了,皱眉道:“我们在吃饭饮酒,你们却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这合适吗?”

转头不再理会二人,面对秦空云与曹云程道:“济南分署经略使苏子明向我举荐了三个人,不知为何,今日并未前来拜见。就算这三个人再有本事,我都没有落到求人做官的境地。”

“二哥,劳烦你尽快在秦氏金陵分号选出三个人来,以便供我选用。云程兄,你同样尽快在五十名扈从里面选出三人,命他们先来这里报到。难道死了张屠户,就非得吃混毛猪不成?老子就算便宜了周仁杰那个混蛋,也总比喜欢装逼的那三个鸟人听话。他们爱来不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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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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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明旨诏令海关总督衙门设于金陵,杨致急需用人,秦空云与曹云程都是知dào

的。这位大爷在心气不顺的时候,连皇帝都敢不鸟,岂会轻易容忍几个有心求官的文人在他面前拿大?

不需经lì

科考选拔而跻身仕途,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渴盼。秦空云与曹云程都是心思伶俐之人,当即欣然应允。

只要是人,多少有几分自恋情结。杨致说的给予苏子明举荐三人的三日时间,是从抵达金陵的当日算起,按照他的算法,已经过了两日。杨致向来说到做到,如果是三人途中突遇意wài

,当然可以理解原谅。自持有才而太把自己当盘菜的人,通常不好使唤。如果有意拖延不来,这样的人不用也罢。打发几个银子让他们趁早滚蛋,还是看在苏子明的面子上。

对这三个人,杨致真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想做官的人多得是,大不了多费几日功夫。即便鼓捣出一场公开招聘会,也不是没有可能。

第二天上午,杨致仍然暂时无事。早在一年之前,他心中便产生了一个想法。趁此间隙,把自己在书房关了半天,将想法拟成文稿。随着属于自己的架构日渐扩大,如今既有实jì

需yào

,又在金陵有了场地,也到了付诸实施的时候了。

就如秦空云所说,这个想法说来简单,实施不易:那就是亲自培训密谍,着手组建直属的情报机构!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曹云程都没有与秦空云并列的分量。之所以嘱咐曹云程在扈从中选出三人,既是为了组建这支秘密力量。也是为了迷惑秦空云。杨致心知这事最终瞒不过秦氏,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午后。杨致躺在后宅庭院的躺椅上闭目养神,享shòu

着秋日和煦的阳光。听到轻盈细微的脚步声。忽又在一丈开外停住了,也不睁眼就问道:“有事?”

“小婢还以为侯爷睡着了呢!门仆禀告,有客到访。因侯爷正在小寐,一时不敢惊扰。”

“有客到访?……几个人?”

“三人。都是身着长衫,一位面容清瘦的先生自称名叫张干,一位胡子花白的先生自称名叫高可竞,一位身材胖硕的先生自称名叫薛青云。三位先生说,只要侯爷一听到他们的姓名,自然会接见。”

不愧是醉香坊培训出来的伶俐人儿!三言两语就将访客的大致情况说得清爽。

杨致伸了个懒腰正欲起身。想了一想,重又躺了回去,吩咐道:“就把他们带到这里来见我。”

美婢领命而去,背转身却是暗暗咋舌。既不奉茶,又不设座。哪有这样在后宅见客的?侯爷对下人们尚且那般客气,想必三位先生不怎么受待见!

三人来到之后见到这幕场景,面面相觑,神色各异。根据美婢对三人样貌的简略描述,杨致基本可以确认他们的身份。张干一脸愤懑。高可竞面无表情,薛青云则是面带微笑。

杨致似乎仍无起身相迎的意思,双手枕头笑道:“三位先生几时到的金陵?我托苏兄转交的盘缠,可还够用么?”

三人想坐没处坐。只能直挺挺的站着,一时颇觉尴尬。张干拂袖将脸转向一边,高可竞微微摇头。只有薛青云拱手一揖,从容答道:“在下等三人应苏兄相邀前来后。日夜兼程,抵达金陵已有七日。”

已到了七天。拖到今日才来,早干吗去了?亏得你还好意思扯什么“日夜兼程”!

杨致心下大感腻歪,却饶有兴致的问道:“哦?金陵好玩吗?”

咋一见面,杨致几句问话暗含机锋,不乏厌憎之意。薛青云貌似如实回答,但不经意的将他自己择了出来。

高可竞板着脸道:“侯爷应该知dào

,我们不是来玩的。”

杨致悠然道:“高先生恐怕是误会了。应该知dào

的是你们,而不是我。”

不就是拖了两天才来拜见你吗?苏子明在信中一再强调杨致求才若渴,预想中类似倒履相迎、脸面十足的场面并未出现,是以三人均感底气不足,“拜”字大可以省去。

张干冷哼道:“侯爷对我等这般慢待,是效仿汉高祖之遗风否?”

杨致就是有心要挫一挫三人的气焰,不惯出他们死鸭子嘴硬的毛病。你拽是吧?我比你更拽。

针锋相对的道:“俗话说,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是否慢待,相信张先生心中有数。先生说我效仿汉高祖,是在自比高阳酒徒么?”

高可竞叹道:“我等不敢自比郦食其。然而侯爷如此斤斤计较,难道不怕留下器量不宏之名?”

杨致嗤笑道:“难为高先生说得客气。什么叫器量不宏?简直就是心胸狭窄嘛!好比赌钱,我的本钱很厚实。犯得着在你们面前装孙子吗?”

张干拱手揖道:“我等若无本钱,怎会应子明之邀而来?子明只道侯爷求才若渴,不过如是!”

杨致也不生气,不置可否的问道:“三位先生都是这个意思?”

三人一时默然。杨致掏出几张银票递与身旁的美婢:“每位先生打发一千两盘缠,余下的赏你了。劳烦你代我送几位先生出去。三位仁兄,慢走不送。欢迎有空再来金陵玩儿哈!”

张干勃然作色道:“侯爷何必辱人太甚?!莫非以为我等三人是叫花子么?”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难道不是叫花子么?”杨致冷笑道:“你以为我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侮辱你?你倒是用银票来侮辱我试试?就算你们一路乞讨要饭回乡,跟我有一文钱关系吗?”

杨致完全是撕开脸面说的大实话,张干与高可竞进退两难,不知如何作答。薛青云始终笑容不减:“我等愚钝,请侯爷明示。”

孰料杨致接下来的话更难听:“你们别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其实就是三个蠢货!我急需用人,你们需yào

出路。但三条腿的癞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大活人满大街都是。嘿嘿,尤其是想做官的大活人。求才若渴?礼贤下士?你们是没睡醒吧?我们只不过是各取所需,两相其便,如此而已。在我面前摆谱?难道你们没打听过我是什么人吗?你们把自己当盘菜,我还不一定看得上!诸位恕我直言,愿意留下就听我的章程,觉得委屈的趁早滚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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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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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之所以拖到今日才来,说白了就是为了自抬身价。但心底私存的那点颜面,瞬间已被杨致扒了个精光。

苏子明举荐的机会,可谓千载难逢。可人家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连一丁点儿的矜持自傲都要与你计较。这位大爷的意思很明白,是你们要求他,他用不着求你。愿意干就留下,不愿干就走人。

三人之中,高可竞与薛青云默然矗立,张干则羞愧无地。拖延不来、倨傲相试的主意都是他出的,没想到都碰到了石头上!如今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怎生自处?

薛青云笑容不减,不经意的换了口吻:“小人恳请侯爷示下。”

被挤兑训斥到了这个地步都不走,连杨致都暗自佩服。薛青云的称谓由“在下”而“小人”,由“明示”而“示下”,已然把自己摆到了下属位置,而张干与高可竞并未出言反对。这足以说明,三人对来到金陵是何目的,已有清醒的共识:他们千里迢迢的赶来金陵,不是来玩的,更不是来斗气的。

凡事过犹不及。再不给个台阶下,无疑真是欺人太甚了。

杨致起身整了整衣襟,拱手笑道:“方才装模作样的与三位先生开了个玩笑,还望勿要见怪。请三位移步,到书房奉茶叙话吧!”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一齐松了一口气。这位强人既然说刚才是在开玩笑,那就当成是玩笑好了。

到书房落座之后,杨致亲手将刊印成文的《大夏海关总督衙门暂行条例》与执法令、募役令分发给三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三人能得苏子明举荐,腹中当然有些货色。花了近一顿饭的功夫。相互交换认真看完,均是一脸兴奋。

杨致问道:“三位先生有何感想?”

张干喟然叹道:“侯爷奉旨筹建的海关总督衙门。自成体系,极具实权。依在下看来,其中有两处难以把控。”

“海商巨贾与地方官府或明或暗多有勾连,因牵涉各方重大利益,海关分署与地方官府必有冲突。执法令对付商户尚且好说,若是用之以对付地方官吏,即便能够强行实施,也极难善了。”

“海关分署不受地方管辖,手握财权且爪牙锋利。极易坐大,自成势力。若非委之以心志清明坚毅之人,要么会沦为巨贪,要么会与地方墨吏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到底是做过官的人,见地十分老辣。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海关分署与地方官府如何协调,以及权力如何约束、监管的问题。

杨致不置可否的道:“之所以称之为《暂行条例》,正是为了便于日后补充完善。”

高可竞说道:“既是如此,在下以为执法令、募役令也应归入其中。督府新建,重典立威、强势行事的用意原本不错。但最好不与《大夏律》有相违背。否则地方官吏以此为由阻挠执法,海关总督衙门难占其理。分署衙役装备精良,较之禁军精锐亦不遑多让,各地府兵就更无法相比了。上述两节。势必还会招来诸多不必要的麻烦,请侯爷务必留意。”

薛青云则道:“督府新建,诸事繁杂。耗费甚巨。而关税厘金的征收,一时难以铺展。须费数月之功方才有钱可用。筹建耗费,钱从何来?铺展之后。是否衡量有度?在下恭请侯爷仔细思量。”

三人所言,俱是实务,并无空谈。

杨致不禁心下暗赞。对三人的言论不予置评,理了理思绪,将蓬莱、济南、金陵三地的情形说了个仔细。关于经费来源、济南知府胡伟之、金陵知府周仁杰这几方面的现状与考lǜ

,尤其不厌其详。

尔后直说道:“如今我最为急需的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才,出谋划策的幕僚则可暂缓。皇帝允诺,海关总督衙门五品以下文武官吏的任免由我自专。只要有真才实干,仕途前程根本不是问题。”

“有请三位先生,今晚便搬来此地居住。因为时间仓促,我只如科场赶考一般出个题目,辛苦你们依题作文。请诸位纵观全局,站在一地海关分署经略使的角度,谈一谈自己的想法。三位应当知dào

,我不喜空谈,文章务必言之有物,切实可行。时间则以两日为限,三位以为可否?”

三人静听杨致细说,无不惊骇莫名。开府建衙,朝廷竟是不给一文钱?卖官鬻爵、大肆受贿以筹初建之资,哪个臣子有如此狗胆?杨致等于明言是在选拔金陵、余杭两地的海关分署经略使,这篇文章不是科举应试,而是实实在在的施政纲领。

十月十八日,诸事皆宜,大吉。

杨致应金陵知府周仁杰盛情相邀,前往周家赴晚宴。与此前不同的是,此行的随从除了曹云程与马行,还多了一个薛青云。

晚宴之地与其说是周家私邸,还不如说是一处精舍。宅邸位于城内,与秦淮河相距不过一箭之遥。宅邸外门看来极为普通,和同一条街巷的其余宅院并无不同。进门之后,却是极尽奢华。照明的巨烛粗如儿臂,厅堂幔帐俱是细绸制就,所有家什竟是金丝润楠雕琢而成。之所以说是精舍,是因宅邸不甚宽敞。家什所用金丝润楠,在名贵木材当中亦属下品。金丝楠木之中的上品,多为皇家采用。周家绝对不是没钱,而是心存顾忌。

杨致进门不到盏茶功夫,便可断言这绝不是周氏私宅,最多只是一处高档私人会所。仅厅堂看似无奇的一套桌椅,价值至少不下二十万两。不由暗自嗟叹,周氏豪富由此可见一斑。

杨致一直勤加习练前世相传的隐龙经,也算是开挂而来。刚一进门,胸前便隐隐有温热之感。与周仁杰寒暄片刻,随即准bèi

开宴,胸前的温热之感愈来愈强。

隐龙示警,从无差错。杨致在谈笑之间,暗中嘱咐曹云程与薛青云:待到开宴,你们借故先走。薛先生回去待命,云程兄尽快将城外精干人手悉数调来,包围此处宅邸!

杨致有命,不容有违。曹云程与薛青云碍于人多眼杂,只是微微点头应承。但是二人听得一头雾水,周仁杰明显是在大拍马屁,何至于此?来吃个饭,难不成还会有一场厮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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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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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杨致帮zhù

皇帝挫败太子篡逆之后的大半年来,几乎没有遇到过实质性的生命威胁。冷静一想,在今日这样的场合下,周仁杰根本没有主动出手杀他的理由。

杨致自知想取他性命的人不在少数,或许就包括眼前的周仁杰。但一个四品知府请一个到任不过几天的三品重臣吃饭,尔后出其不意的干掉他,可能吗?周仁杰的一脸谄笑,杨致看着都觉得牙酸。二人相距最多不过一两丈,开宴同席的时候距离更近。杨致若是想杀他,简直易如反掌。周仁杰的小日子过得如此惬意,有必要搭上自己那条宝贵的性命么?

其中定然另有变故!

杨致有意命两位美婢传话,周仁杰反而更安心。对我的老底知之甚详,那又如何?都是为了给皇帝敛财,常在河边走,哪会不湿鞋?我就不相信你会傻到自己不捞一个子儿,咱们大哥莫说二哥。既然提到了“凡事合zuò

”,那就大家一起捞吧!

此人位高权重,凶名卓著,马屁不仅要拍,还要持之以恒的大拍特拍。做生意尚且需yào

投入本钱,何况又不用我从腰包里掏一两银子!

美酒佳肴,金钱美色。极尽奢靡之余,如果再附庸风雅,既能蒙上一层遮羞的面纱,又大上档次。周仁杰可谓深谙此道的大行家。

周仁杰以饕鬄之徒自居,对重金聘请的厨娘的厨艺极力推崇,一桌菜肴确实精美绝伦,几乎令人不忍下箸。一道鲜美异常的“豆花羹”,竟是取自上百禽鸟的脑髓,精心烹制而成。一道状如假山的肉菜,小桥流水、林木花果栩栩如生。居然是入口即化的小鹿肉糊烹就。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令杨致颇为不解的是,进门之时胸前骤然生出的温热感,在开席之后若隐若现,时有时无。而周仁杰真诚得一塌糊涂的笑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品菜饮酒时。似乎也无所顾忌,完全是随心而为。杨致虽面不改色,却有些心不在焉,随口胡乱与周仁杰扯着风花雪月之类的废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周仁杰轻轻拍了拍手,杨致正对面的幔帐,随即应声徐徐拉开。周仁杰双颊酡红,不无得yì

的道:“美酒佳肴。烛影摇红,如此良辰,岂可无美人相伴?为侯爷聊助酒兴尔!”

幔帐背后,竟是早已安排好了三名歌伎。身着薄纱,身段窈窕,姿容清丽而不失妩媚妖娆。三人面含微笑的向杨致款款一福,一人抚琴,一人吹箫。一人则手持类似前世手鼓一样的胡鼓。随着琴箫合奏,节拍响起。抚琴歌伎吟唱的居然是中秋之夜杨致在砣矶岛上所作的那一曲《水调歌头》!

仅仅时隔两个月,就从自家山东外海老巢传到了千里之外的金陵,全词一字不差,曲调更显曼妙,委实令人玩味。显而易见,这两个月以来杨致确实很忙。可周仁杰也没闲着。杨致咋一入耳,脑子里闪电般冒出一个念头:海盗股份有限公司鱼龙混杂,早已渗透其中的各方势力构成,或许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复杂。周仁杰绝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周仁杰见杨致目光闪烁,举杯笑道:“下官东施效颦。命人吟唱侯爷的传世佳作,不知也有几分神似否?侯爷请恕下官冒昧,下官自罚一杯!”

杨致望着三名专注而投入的歌伎,含糊应道:“周大人有心了。”

来日方长,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好节目一次全上,哪来那么多新鲜玩意儿陪你?玩乐这回事,犹如品尝菜肴一般口味各异。说到底把烛火一灭,还不是一个鸟样?上回送你的两个美婢,据说连碰都没碰,只当做丫头使唤。难不成是喜欢今日这个调调?

说话间,曹云程重又进来入了就近的仆从席,对杨致略一颔首。

周仁杰却恍若未觉的道:“侯爷身担总督重任,尽忠国事之余若得闲暇,随时可来此地解乏。几名歌伎可还看得入眼?若不嫌弃,下官理当赠送,谨以侍奉侯爷。”

时下经过精心培训的歌伎,通常对绝世才子近乎狂热的崇拜。面对一位才华横溢、位高权重、俊朗阳刚的才子,三名歌伎的眼神中满是迷醉与热切。似这等人物,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人家要有兴致的时候才会看你一眼,持才自傲、欲拒还迎的套路是绝对行不通的。即便得侍枕席,春风一度,也称得上是天赐机缘。日后在同行姐妹眼中看来,必然身价百倍。

而杨致想的却是另一码事。以李照与香怜为例,自己诸多属下当中,有一支为数不少的光棍队伍。像这样不要白不要的三个优质美女,若是浪费,简直是犯罪。与其留给周仁杰送人祸害,还不如接收过来留作“赠品”。

顺水推舟的应承道:“周大人既是雅人,更是妙人啊!本督那便愧受了,日后自当与周大人多加亲近才是。”

价值百万的宅院、美婢、美酒佳肴、歌伎轮番奉上,没有一样你说不要,能不想“多加亲近”么?周仁杰笑眯眯的道:“承蒙侯爷谬赞,下官敢不从命?下官还招揽了几个美姬,正命她们在习练胡舞。侯爷若觉菜肴尚可入口,下回赏光驾临,或可先睹为快……。”

说到这里,僚属师爷神色怪异的附耳低声禀报什么,周仁杰的笑容瞬间冻住,愕然直言问道:“侯爷,莫不是今日下官招待不周,有所得罪?为何骤然遣派衙役围住此处?”

“周大人误会了。”杨致笑道:“本督初来乍到,下人唯恐有大胆狂徒威胁我的人身安全,是以擅作主张,前来接我回去。周大人无须紧张。”

杨致身负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威名,周仁杰根本不相信是杨致的下属擅作主张,更不相信有人能够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但又实在想不出杨致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一时莫名其妙,满头雾水。只是尴尬的道:“下官虽然不才,但金陵一地治安尚可。侯爷名震天下,定然无人胆敢冒犯虎威。”

说到菜肴,杨致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问道:“属下们风声鹤唳,倒让周大人受惊了。今日菜肴确然是人间美味,本督亦好此道。不知周大人可否命厨娘现身一见?”

两名美婢与三名歌伎,周仁杰连眼睛都不眨的说送就送了。说到厨娘,眼中却不易察觉的掠过一丝犹疑,并不主动开口相送:“所作菜肴能得侯爷赞誉,乃是厨娘的无上荣幸。有何不可?——来人,命厨娘云娘前来拜见侯爷!”

过了片刻功夫,名叫云娘的厨娘应命而来。大约三十岁上下年纪,或因职业关系而身材颇显丰腴,面容则与普通仆妇无异,浑身上下收拾得十分整洁干净。

听到东主周仁杰介shào

了杨致的身份,并未下拜叩首,只福了一福:“民妇见过侯爷。”

厨娘到来之后,杨致胸前的温热感竟然重又升温!略一点头,两眼直视云娘。云娘与他的目光一碰,立即垂下头去,不再与之对视,杨致却又将目光移向她的双手。

在周仁杰看来,云娘除了一手卓绝的厨艺,无论年龄、样貌、身段都平庸之极,见到杨致的局促举动,也实属正常。而杨致的反应则令他心里直犯嘀咕:所谓萝卜白菜,各喜各爱。莫非这位大爷口味偏重,竟是好这一口?否则老是盯着一个厨娘看什么看?

只听杨致轻笑道:“大娘真是好手艺!我曾亲手做过一道菜,今日机缘凑巧,想就这道菜的做法,向大娘讨教一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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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七喜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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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代称呼年岁稍大的仆妇为大娘,不乏尊重之意,并无不妥。

像周仁杰这样八面玲珑的心思机敏之人,已隐然想到杨致突然遣派衙役围住精舍,十有八九与厨娘云娘有关。虽然看似不动声色,目光中除了先前的犹疑,又多了一丝担忧。这位大爷不会当真生冷不忌,将云娘与三名歌伎一同“接收”过去吧?

云娘谦道:“侯爷过奖,民妇惶恐。些许微末技艺,难得侯爷垂青不耻下问,民妇必会知无不言。”

云娘的回答不卑不亢,却不再抬头触碰杨致的目光。杨致胸前温热不减,周仁杰与云娘的反应,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愈发有意出言相试。笑道:“去年我在蓬莱,曾亲手做过这么一道菜:先设一陷阱,几近凝结的膏油注入其中至半,将活物诱入陷阱,任其扑腾挣扎而死,尔后取而食之。不知大娘可曾听说过么?”

杨致所说,正是当日独力应付刘二、陈五及朱灵儿的合力刺杀,将三人诱入陷阱生擒的情形。

我中华饮食文化自古以来便是丰富多彩,例如生吃猴脑、活烫驴肉等令人匪夷所思的手法,数不胜数。知晓其事的人,自然能够听懂杨致在说些什么。不知其详的人听来,则会以为真是在探究菜肴烹饪,也不会觉得太过新鲜。

云娘始终没有抬头,看不到脸上是何表情。杨致只看到她眉锋稍稍一抖,答道:“侯爷此法,民妇从未听闻。但有机会。定当一试。”

“那是最好不过。”杨致嘿嘿一笑,起身拱手道:“周大人。叨扰了。下回再有珍馐佳肴,可要记得叫本督前来品尝啊!告辞!”

周仁杰正自懵懵懂懂不得要领。也不挽留。当即命人准bèi

马车将三名歌伎送去杨致居所,自己恭送杨致出门。

杨致也命曹云程将一众扈从撤去。回到居所之后,无心与三个心怀忐忑的歌伎过多啰嗦,向两名美婢简单交代几句,带她们先行安置。

张干、高可竞与薛青云都已从客栈搬来同住。杨致反复阅读三人的命题文章,张干与高可竞阅历丰富,官场经验老到,虽于诡道暗斗并不陌生,却偏重阳谋。薛青云则恰与二人相反。做派和杨致相近,偏重结果,对过程倒是不怎么讲究。

对于署官品阶,三人的观念与苏子明不谋而合,均认为理应着眼长远,品阶不宜过高。

凭心而论,三人各有所长,杨致对他们的才干是比较满yì

的。也不与三人商量,便直承其事:有意任命张干为金陵海关分署经略使。正七品。任命高可竞为余杭海关分署经略使,同为正七品。

因为皇帝明旨诏令,将海关总督衙门驻所设于金陵,杨致必然在此呆的时间相对较多一些。但很难常驻。需yào

一个极善机变的能干之人,应付四面八方的诸路神佛,署理海关总督衙门的日常事务。是以任命薛青云为总督衙门主簿。为正八品。

三人对所任官职、品阶均无异议,奉命各行其是。

金陵的宅院有了着落。杨致只给了张干六十万两,拨与扈从三十人。命其招募衙役三百人。余杭所需的两处宅院,秦空云答yīng

“捐纳”。待到这几日秦氏在金陵的事务一了,便会与高可竞一同前往赴任。杨致也只给了高可竞六十万两,拨与扈从二十人,命其招募衙役二百人。与济南分署经略使苏子明等同的一项待遇是,三人均许以十个九品职衔名额,用于筹建之资。

事实上,薛青云已经迅速进入到了杨致心腹幕僚的角色。杨致今夜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也是一惊一乍,乃至有几分装神弄鬼、故作高深之嫌。

隐龙示警是杨致赖以保命的最后一道屏障,至今从无第二人得知,自然不会向薛青云多加解释。

含糊以对危险的直觉一语带过,尔后仔细说了初到山东收伏毅先生与六喜的经过。

薛青云对江湖之事不甚了然,仍是听着觉得玄乎:“侯爷的意思是,怀疑今日那厨娘便是七喜的首领金大娘?”

杨致认同道:“不仅是怀疑,如今我已有八成把握可以肯定是她。而且我可以断定她绝对不是厨娘,实jì

年龄远比表面看起来要年轻。只是周仁杰为何要助她掩饰身份留在身边,还不得而知。”

……仅凭“直觉”?这也太扯了吧?薛青云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愕然问道:“侯爷,何以见得?”

杨致命他先行回来待命,其实怕万一厮杀起来有所误伤。后来与云娘出来相见的场景,薛青云并未亲见。

耐心说道:“时至今日,海关总督衙门还未与任何一方势力发生利益冲突,与周仁杰背后的势力集团亦是如此。周仁杰没有理由杀我,且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绝计不敢。就算他真想杀我,死无对证的暗杀岂不方便得多?何须摆什么鸿门宴?”

“周仁杰对我极尽巴结奉承只能事,大肆贿赂,无非都是为了日后的利益着想。圣人有云,食色性也。竭力吹嘘重金聘请的厨娘厨艺如何高绝,不过是以此为由,邀我前往精舍赴宴。既为炫耀豪富阔绰引我入毂,也是为了进一步试探于我。谁会料到我会留意到一个厨娘?所以我相信除此之外,周仁杰别无他意,只是巧合而已。”

“青云兄,非我自夸,帝王将相、富商巨贾乃至四海巨匪,平素与我多有往来。单论身家,应该已与秦氏相差不远。我自问并非没有见识的井底之蛙,而那处精舍也不是谁都能去的。一应侍奉之人,应当都是知根知底,深得周仁杰信任。周仁杰必然另有私邸,精舍只做待客之用。据他所言,厨娘是去年才礼聘而来。就算是因其厨艺高绝而随身同往,周仁杰贪好美食的程度,也稍显有些过了。”

“我察觉到或有危险之后,即刻仔细观察思量。依据常理,精舍不甚宽敞,侍奉之人越少越好,而且云程与仁兄来去自由,可见没有另外设防。由此推断,危险之所在只能是在厨房,或是在菜肴之中下毒了。”

杨致的一番说辞,仅凭直觉察觉危险,极为牵强。薛青云依然不太相信:“所以侯爷才召厨娘来见?”

杨致点头道:“确是如此。由于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厨娘到来之后眼光不敢与我触碰,成为疑点之一。”

“时下虽已是天凉好个秋的季节,厨房却是四季皆热,厨下仆役理应衣裳单薄。那云娘只片刻功夫便应命而来,显然没有特地换过衣服。身为主厨而穿着丝绵薄袄,与常人无异。身材丰腴已比常人怕热,难道是为故作臃肿么?此为疑点之二。”

“青云兄或许不知,这世上有一项堪称神奇的易容术。表面看来,云娘姿色甚是平庸,约三十上下的年纪。而其脖颈处白润嫩滑,腻然生光,略显粗糙的面容与之相接,明显有所区别,很不协调。更令人称奇的是她的一双手,同样白嫩润洁,指甲缝隙无一丝一点的污垢。就算厨艺再好,也总归是个厨娘。这该是一个厨娘有的一双手么?此为疑点之三。”

说到此处,薛青云已然信了七成,心下大感骇然:饮酒谈笑之间,感觉如此敏锐,观察如此细致,思虑如此缜密!此人年纪轻轻便名满天下、身居高位,绝非侥幸!

理了理思绪,请示道:“侯爷若想验证,倒也不难。在下明日便去知府衙门走一趟,只说侯爷想再度品尝今日之无上美味,请那厨娘单独来此掌厨便是。一介厨娘而已,此事若放在官面上,根本不值一提。且看知府大人如何应对?如若借口婉拒,或是定要一同前来,那便说明侯爷的推测大致不差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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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专业对口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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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关总督衙门新任主簿薛青云来到府衙,声称奉命前来相请厨娘单独为总督大人烹饪菜肴。仅单独二字,就极显暧昧。周仁杰乍一听闻,忍不住连连暗骂之余,也是醉了。

为免引人注目徒生事端,周仁杰有意让云娘将年龄、样貌定位在贩夫走卒的档次。宅院、美婢、歌伎都能拱手相送,一介厨娘却自推三阻四,莫非真要依靠吃她的菜肴救命不成?岂不更会令人生疑?

用心思量之下,杨致绝对不是因为口味独特而看上了云娘,也未必对她的厨艺那般在意。唯一可能的合理解释,只能是杨致觉察到了云娘的真实身份。借口要征询云娘本人是何意愿,以及需yào

几日时间稍作准bèi

,暂且先将薛青云打发走人。

周仁杰回到府衙内堂,便立即与云娘商议。把杨致遣薛青云前来相请的意思,还有自己的揣测仔细说了。

云娘沉吟半晌,说道:“大人无须过虑。我手下其余六喜已被杨致收伏留作亲卫,七喜早已名存实亡。杨致应该对我并无恶意,我心有不甘倒是真的。”

“时至今日,我护卫大人的安全已一年有余,为大人暗中训liàn

的死士足以担当护卫之任。事实上,我早已践行了最初的承诺。之所以滞留未去,是因我知dào

杨致近日会来金陵赴任,也很想会一会此人。既是如此,遮掩亦是无用,大人不妨大大方方的答yīng

。”

“恕我直言,大人应该比我更了解杨致。外间传闻此人之机谋权变。丝毫不逊悍勇,又得秦氏臂助。想要查清大人与我的背景,绝非难事。然而他毕竟不是疯子。只要不涉及他的重大利益,不主动招惹启衅,极少出手对付他人。大人若能时刻留意这一节,大可放心与之往来相交。大人切记,杨致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便如狂风骤雨一击必中!”

要么干脆不做,要么做绝。所谓乱世枭雄,哪个不是如此?周仁杰概叹道:“大娘的一片好意。本官心领了。本官也知dào

终归留你不住,你我相处一年有余,我自问待你不薄。大娘除了践行承诺,切莫忘了你我之间好歹还有点香火之情!”

周仁杰与云娘未必结下了什么真情实谊,说白了只是一场各取所需、价值不菲的交yì

。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一个是卖身求荣的一地知府,一个是名动江湖的杀手组织首领,彼此之间,岂能轻言得罪?二人这番话语。倒有九成九是出乎真心。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周仁杰次日一早遣人告知杨致,厨娘云娘午后便会应邀前来。

杨致命门仆径直将云娘带到书房。这是二人第一次正式见面,却如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默契的相视一笑,只是云娘略显粗糙的面容笑起来有点僵硬。

奉茶落座之后,杨致屏退左右。笑道:“卿本佳人,何苦为仆?看你明明肤色白皙润滑。身材丰腴,前凸后翘。似可与我家灵儿比肩。何不抹去易容伪装,让我一睹芳容?”

云娘也不含糊,爽快承认道:“侯爷名满天下,却无好色之名。口出调笑之言,无非是为了进一步确认我的身份罢了。此间别无外人,侯爷可以叫我云娘,也可以称我为金大娘。”

“嗯。试来试去的,确实烦人。”杨致问道:“毅先生与六喜都已入我门下,日子过得不比在你手下差。你为何如今还想要杀我?你明明知dào

杀不了我的。”

云娘叹道:“侯爷嗅觉之敏锐,目光之犀利,令人不得不为之折服。我承认非你敌手,但对你确有杀意。合数人之力几度设伏刺杀而不成,反被收入囊中为你所用。这是七喜成名之后,接到的出价最高的生意,也是最狼狈的一次失手,但又败得无话可说。”

杨致嗤笑道:“那不就结了?亡命江湖的杀手有几个能得善终?你又何必那么看不开呢?”

云娘目光一冷道:“话是不错。七喜之名,本是倚仗无数冤魂所成就。素来极少失手,也最重信誉。你可知dào

,金主当时的出价是五十万两?其中三十五万两用于买你人头,十五万两用于护卫周仁杰在南唐灭国前后一年之内的性命安全。我本已收了金主十五万两定金,自认筹划周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才于上年七月从山东赶来金陵。孰料容毅等人不仅屡次失手,还悉数被你收伏!我在一夜之间人财两空。周仁杰卖身求荣,做贼心虚,我更是隐姓埋名的在他身边白干了一年!你让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杨致把脸一沉,冷冷道:“难怪。试图跟你这样的人讲道理,我还没蠢到那个地步。乱世之中,从来都是适者生存,强者为尊!你最好牢记一点:我没把你们全都杀光,已经算是很厚道了。不甘心是吧?小心我连不甘心的机会都不留给你!”

云娘颓然一笑:“我若是没想明白,岂会前来见你?去年我曾亲历金陵城破的那场激战,在数十万夏军之中第一个踏上金陵城头的人,竟然是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校尉,而且这个人还是与你有八拜之交的义弟。不瞒你说,我刚一听说此事,便已预料到容毅等人必会事败。”

“其实做了那么些年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腻了,也累了。我同样不会做以卵击石的蠢事。今日得见尊颜,一睹风采,当面说明,堪称心愿已了。”

人的想法,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明知杨致是个惹不起的强人,偏偏要送上来门一看究竟,最终才算服气。这是几个意思?

杨致不禁连连暗骂神经病。听她有心灰意冷、就此退出江湖的意思,放缓语气劝道:“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七喜重聚?如今容毅已是官居七品的蓬莱海关分署经略使,皇帝亲口许了刘二一个正经出身,正在济南海关分署担任首要武职。灵儿已被我纳为侍妾,常三也在我长安侯府担任亲卫。文四、陈五与曾六二人,俱在山东外海熊展麾下担任头领。以上七人都已算是有了安身立命之所,总好过你孤身一人流落江湖吧?”

云娘苦笑道:“你怎知我是孤身一人?哦,我倒是忘了,他们肯定与你说过,做杀手必须绝情断欲,不能受家室拖累。”

“可我又能为你做什么?我最为擅长的就是杀人,菜肴只是尚能入口。像你这等强人,根本无须什么亲卫保护。像灵儿一般给你做个侍妾?你已有三妻一妾,我既不愿,你也未必看得上眼。莫非真给你做厨娘么?”

杨致知她已然心动,只是唯恐被自己看轻了。其实现在他最需yào

的就是像云娘这样的顶级杀手!

试着伸出了橄榄枝:“我可以为你洗白老底,许你一个正经出身。如果你愿意,或许还可以为你撮合一门亲事。你的过往,我一概不问。之前恩怨,一笔勾销。只要成了我的属下,无论以前那些金主身份如何尊贵,相信都不敢碰你一根汗毛。”

云娘倒也干脆:“条件?”

杨致晒然一笑:“我正在着手策划,准bèi

组建一个直属海关总督衙门的情报机构。这就需yào

一位经验丰富、身手极佳的人,来为我招募并系统培训一帮密谍。不知你对这个差事有没有兴趣?”

这是实实在在的专业对口啊!云娘双眼一亮:“成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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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夫人不能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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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娘久历江湖,早已心生厌倦。杨致初立门户,一心自成体系。二人一拍即合,接下来的事就相对比较简单了。

杨致不由自主的插入了前世某些方面的职业经lì

,花了近一个时辰,向云娘解说了大体思路。之后又征询,是否有必要借鉴秦氏的既成经验?

云娘登时骇然心惊:她自问纵横江湖多年,堪称熟谙各路黑道行事法门的老手。而杨致的许多想法,竟是令人耳目一新,闻所未闻!譬如为了狙杀一个人,不惜原地伪装潜伏几日几夜,即便火烧眉毛都纹丝不动。对于时间、距离、武器、步骤的计算要求,乃至人物心理与生理分析,其精准程度超乎想象。究竟还有什么是他不懂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纵奇才?秦氏架构庞大,财力雄厚,只要愿意,几乎可以将触角延伸至任何地方。岂无独到之处?如可借鉴,求之不得。合杨致、七喜、秦氏之力,将会打造出一个怎样的情报机构?想及于此,委实令她心痒难禁!

云娘想到的,杨致当然也想到了。坦言虽与秦氏关系紧密,毕竟两家有别。之所以有所顾忌,无非是出于独立性与保密性的全局角度考lǜ

。云娘反倒以为,从一开始就应该与秦氏合zuò

。两方密谍迟早要碰头的,还不如事先打清招呼,以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与摩擦。

杨致对薛青云寄予厚望,曾向其明言,他不在金陵的时候。薛青云实jì

上是代行其海关总督职责。对于直属密谍机构的掌握,薛青云必须全程参与其事。

与云娘初步议定了大致框架之后。命人叫来了薛青云,吩咐道:“青云兄。我决定成立一个直属海关总督衙门的情报机构,为了能够堂而皇之的挂牌设衙署官,就叫……就叫商务侦缉司吧!商务侦缉司与海关分署平级,除了调查商户偷漏关税,搜集证据,当然还可以干点别的。你眼前的这一位,我有意任命她为正七品大统领。具体筹措事宜,有你们两人共同负责。希望两位以后合zuò

愉快!”

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不是江湖杀手组织的首领人物么?不到半日功夫。怎么就被侯爷忽悠成了什么大统领了?还正七品?不分男女,不论出身,这真是“不拘一格”用人才啊!

薛青云不禁暗自腹诽,愣了片刻,向云娘一拱手道:“云娘夫人,鄙人薛青云,日后能与夫人共事,荣幸之至。侯爷既已下令,那当务之急便是如何解决夫人先前在府衙的厨娘身份问题。尽快前来上任。夫人如有需yào

协助之处,在下定当尽lì

。”

云娘是一个女人,品阶又比薛青云高了一级,于情于理都应以礼相待。何况他所说的也是实情。不想却是热脸贴上了冷屁股,云娘眉头大皱,拂袖而起:“区区小事。不必劳你费心。府衙那边,我自会妥善处理。不敢说滴水不漏。总归会有个说得过去的交代。——侯爷,我先告退了。”

云娘扬长而去之后。薛青云忍不住嘟囔道:“不就是个江湖女贼么?有什么好神气的?莫名其妙!”

杨致笑道:“敢问青云兄年岁几何?可有家室?”

“唉!小人今年已三十有八,发妻四年前病亡,并无所出,至今尚未续弦。……侯爷,这些您不是都知dào

么?”

“那么你与云娘以前认识?你们很熟吗?她夫家在哪里?丈夫又是谁?”

“侯爷何出此言?小人今日与她还是第二次见面,此前从不相识。如若侯爷昨日所言属实,其实小人还未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

杨致呵呵笑道:“明明是个聪明人,都成了中年大叔了,偏生还不会琢磨女人的心思!摸不准她的年纪,又不清楚她是否婚配,含糊称呼一声大娘或是大统领不就完了吗?你却一口一个夫人的叫得那般欢实!人家能给你好脸色看么?”

次日一早,秦空云再度来访。杨致明确告知,将会组建直属自己的商务侦缉司。他从秦氏选出的三个备用人选,直接去薛青云那里报到就是。秦空云略感意wài

,但也没多说什么。两家的长远利益休戚相关,确实应该提高互信。

秦空云在金陵的事务也料理得差不多了,问及杨致准bèi

何时与高可竞动身前往余杭。

杨致微微摇头道:“我或许近期不会去余杭。吴越新灭,加之山东外海的船队如今还鞭长莫及,难以控zhì

海上水道。不能控zhì

水道,就不能确立强势地位,便无暴利可言。即便略有盈余,也是为皇帝做嫁衣。设立分署只是为长远计,并不急于一时。两年之内,分署能够达到收支平衡就已经很不错了。”

秦空云径直问道:“真不是为了回避耿超?你在皇帝面前摆了他们父子一道,日后恐怕愈发会看你不顺眼了!”

杨致不屑的道:“我凭什么要回避耿超?什么时候又要看他们父子的脸色了?父亲挟灭国之威统兵在外,儿子麾下有数万精锐铁骑,宁王在军中甚有威望,换了谁是皇帝都睡不着啊!耿氏父子不是笨人,只要冷静细想,就应该知dào

这是他们目前最为体面的结局。”

“再说我在余杭分署的人事安排,也十分谨慎。高可竞历经人生大起大落,冷静老练,谙熟各种规则,明争暗斗都是一把好手。有他总揽全局,要在余杭站稳脚跟、打开局面,应该不难。曹云程由府兵选入禁军,由禁军小校而至内廷禁卫统领,武技、心智、见识等方面都可圈可点,对大夏军方几大系统的规矩十分熟悉,有他负责招募、训liàn

海关衙役,协调处理与驻军的关系,我很是放心。”

“耿超不笨,更不是疯狗。我敢说他们父子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皇帝的眼睛,正是应当韬光养晦的时候。不说主动配合,至少不会与我为难。”

秦空云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继而皱眉问道:“你在蓬莱、济南、金陵、余杭四地分署所募衙役的装备,尤其是劲马、重弩、火炮这几样,恐怕连大夏禁军都看了眼馋。且不说耗资不菲,不知皇上会作何感想?你打算在奏章中如何措辞?”

“那是他的事。”杨致满不在乎的道:“二哥,你我之间就不用绕弯子了。你是在问,你秦氏在给皇帝的密奏中该怎么说吧?那是你的事。各处分署的人事任命以及官吏员额,所募衙役的人数、装备,我都会俱实陈奏,但不会做其他任何说明。我有地盘,我也有钱,也有这世上最犀利的军火。你以为皇帝不知dào

么?那又如何?”

“这就好比是一户人家,明明日子过得紧,一个子儿都不给,只打发孩子自己出去混。孩子混得不好,家里什么损失都没有。混得好了,不仅是要求交钱回家,而且要乖乖听话,吃的、穿的、用的还不许比家里好。难道皇帝以为我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那他也太天真了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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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探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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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初冬时节,落叶犹在烟雨中飘零。长安却是寒风凛冽,杨致的奏章于十一月初四日抵达皇帝的御案前,长安早已在十月三十日晚间迎来了夏历武成二十六年的第一场雪。

皇帝依然很忙,每日要处理的事固然很多,要对付的人也有不少。这其中当然包括了杨致。

御书房内被地龙烘烤得温暖如春,皇帝案头堆积的十余道奏章,都与杨致有关。有杨致自己的,济南知府胡伟之的,金陵知府周仁杰的,还有以秦氏大公子秦空云为代表的若干道密奏。

诸多奏章之中,只有杨致的厚如书册多达近三十页,洋洋洒洒数万言。条例法令、经费来源、四地分署设立、官吏任命……,均是毫无遗漏的尽奏其详。皇帝昨日已花了半日功夫,逐一仔细阅看诸多奏章,相互核对印证,认定杨致此番并无一字虚言。杨致只详细奏报了他是怎么做的,至于为什么那么做,确实没有做任何解释说明。事实上,任何解释说明都是多余。

因为恰逢这日一早,赵妍与沈玉一同带着两个孩子去了陈文远府上,所以早朝之后被召至御书房议事的只有王雨农一人。

密奏之所以是密奏,就是不能公然摆在台面上明说的参考消息。皇帝昨日便已将誉抄清楚的杨致、胡伟之、周仁杰的三道奏章批转至王雨农的公事房,今日不过是想听一听他的看法。

王雨农位居首辅数十年而不倒,皇帝最为看重他的是事关国政要务,历来持正公允。从无偏颇。这一次也不例外:“杨致为人行事的风格,皇上应该是最清楚的。他素来不喜空谈。只重实干。有时貌似乖张,实则早有后手。皇上请恕老臣直言。老臣看了这三份奏章,心下对杨致的经略之才甚是佩服。”

皇帝唏嘘道:“朕何尝不是如此?不瞒你说,朕回过头来一想,既未给他一文一毫,又未给他一兵一卒,只许了一个三品总督的官衔,连官印、官服都未曾制备,确实有点为难他了。这厮七月十九日方才离京赴任,辗转奔波于蓬莱、济南、金陵各地。在路途上耗费了不少时日,至今不过三月有余。而海关总督衙门、四地分署已然架构成形,实乃干才也!”

王雨农心机深沉,方才一是实话实说,其次也是为了探一探皇帝的口风。时至今日,杨致的本事早已举世公认,无须更多证明。但卖官鬻爵、私颁严峻法令、将每地分署的衙役武装到牙齿,哪一样不是人君大忌?哪一样能躲得过朝臣言官的攻悍?皇帝如果能明确表态支持,等于是为杨致挡箭。那还好说。如若不然,杨致从来就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天知dào

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是以谨慎的追问道:“不知皇上准bèi

如何批复这几道奏章?”

皇帝毫不犹豫的道:“朕拟大加褒奖,载诸邸报。明发天下。”

随即苦笑道:“朕了解杨致,当然也明白你的心思。朕与杨致有五年之约,海关总督衙门总归是大夏的。杨致今时今日的一切努力,说到底都是在为他人作嫁衣。在此期间。这厮借机扩大势力也好,逾制妄为也罢。朕都不会计较。由己推人,钱也不给,人也不给,还只管问他要钱,若是不让他从中捞点好处,怎生说得过去?即便朕想换个人去做,你倒是为朕另外举荐一个试试?”

王雨农同样报之以苦笑:“在这等条件下筹建大夏海关总督衙门,除了杨致以外,确实不做第二人想。皇上既是心中有数,那便是老臣过虑了。”

皇帝叹道:“杨致是个明白人啊!这厮从不主动谋求、也不贪恋兵权,朕于这一节上也给他划出了不可逾越的框框。只要手中无兵,就算尾巴长得再大,又能如何?至于放任他捞些银钱,哼哼!”

王雨农听皇帝这么一说,不再接口。皇帝的意思很清楚,手无兵权便不用担心杨致尾大不掉,等到必要的时候,随时可以调兵灭了他。即便杨致捞钱再多,终究还是在大夏地面上。一旦翻脸,只需一道抄家的圣旨,杨致的家产眨眼之间便会易主。

君臣二人正自说话间,内侍马成来报:“禀皇上,宁王殿下求见。”

皇帝心念一动,吩咐道:“雨农,今日你且告退。稍后待朕也来问一问当儿对此是何看法。——马成,召宁王觐见。”

王雨农、陈文远与徐文瀚、杨致等重臣,除非皇帝主动问及,否则于争储立储一事绝不掺和,这是他们几人深得皇帝信任的一个非常重yào

的因素。皇帝有心考究皇子,王雨农原本就唯恐避之不及,当即应声告退。

皇帝下旨命宁王赵当入阁的本意,是让他在中枢之地学习如何站在全局的高度来署理政务。六部呈送给内阁大学士的奏章,赵当虽无批复之权,但可提出自己的处理意见。赵当确实扎扎实实做了几个月的乖孩子,隔三差五的也来向皇帝面听教诲。

说是面听教诲,其实是一桩颇费心力的苦差事。

康王赵敢自出任长安府尹以来,尚且三天两头的进宫觐见问安。赵当身在中枢,觐见皇帝无疑更为方便,岂能落于人后?皇帝很忙,若是觐见太过勤密,恐怕令他厌烦。以面听教诲为由,时常在他老人家面前露一小脸,至少能留下个用心好学的印象。既是“面听教诲”,如果求教的问题太过简单,又显得过于无能。

所以说每次觐见的话题,赵当与心腹幕僚丁石泉都要事先反复计议,做好功课。

上回皇帝就如何处置郭黄一案以及安置耿进等事,向赵当与赵敢垂询,命二人各呈奏章。事后虽将两份奏章原样退回,均未予置评,却不痛不痒的升赏了赵敢的生母李妃。在赵当看来,皇帝是在刻意压制自己,为此郁闷了许久。

不只是赵当这么看,朝中众臣都以为,当街凉拌大活人为赵敢博得了不错的口碑,对李妃的升赏也说明赵敢在政务考究中略胜一筹,皇帝的天平已显现出向赵敢那一头倾斜的迹象。

然而帝王之心,最是难测。大家尚未来得及回过神来,皇帝又下旨昭告,回京述职的武威大将军耿进晋爵二等公,赐封武英殿大学士,入阁为相。由武臣而赐封大学士入阁拜相者,耿进乃是大夏开国以来的第一人,可谓一时风光无两。

耿进与耿超父子两代为将,都是宁王的忠实拥趸,满朝皆知。宁王与耿进先后入阁,加上原有的七位内阁大学士,宰辅重臣已增至九位。而九位宰辅之中,宁王一系就占据了两席,朝堂风向因此又有了新的微妙变化。

皇帝究竟是何用意?先抑是为后扬作铺垫么?真是好不折磨人!宁王既喜且忧,是以近段时日前来“面听教诲”的次数明显增多。皇帝教诲什么并不重yào

,最重yào

的只有两个字:试探。

不想像往常一样恭请圣安之后,还未来得及抛出试探风向的话题,皇帝就命马成递过来三份奏章:“当儿,你来得正好。你先仔细看看昨日收到这几道奏章,尔后说说,该当如何处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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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刺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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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赵当接过奏章一看,不禁直犯晕:怎么又是杨致?

毫不夸张的说,对于杨致离京赴任之后的消息,赵当或许比皇帝还要知dào

得更早、更详细。那厮疲于奔命,四处筹建海关分署,最近才在金陵驻足停留。

所谓一笑泯恩仇,很多时候是暂时隐忍与妥协的伪装。从杨致无意中卷入秦氏抗击劫杀黄金的那一天起,赵当就把杨致恨上了。后来因为大大低估了杨致的能力,对他越来越忌惮。貌似赵当在杨致身上投入的本钱不少,杨致除了明确表示无意与之为敌,赵当并未得到过具有任何实jì

意义的回报。

毋庸置疑,皇帝此番径直垂询,又是新一轮的考究。在皇帝上一回对两位皇子的考究中,正是因为杨致,才令赵当遭受小挫。赵当首先在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是,此前与心腹幕僚丁石泉密议时定下的方略。不抓住这个机会给杨致上点眼药,更待何时?

装模作样的仔细看过三道奏章,恭谨的道:“父皇,儿臣不敢妄言处置,只是喜忧参半。”

皇帝淡然问道:“喜在何处?忧从何来?说仔细些。”

赵当答道:“儿臣以为,杨致雷厉风行,极为干练,确有经世大才。在短短数月之内,便搭建起了海关总督衙门的框架。待到明年,征收的关税厘金收入必能大大充盈国库。能不动摇农赋国本而增强财力,儿臣因此为父皇喜,为大夏喜。”

这样的“喜”。地球人都知dào

,委实无甚新意。

赵当见皇帝没有接茬。按事先打好的腹稿,继xù

说道:“而令儿臣颇感忧虑者有三:其一。杨致为筹措建衙经费,公然卖官鬻爵,鼓动商贾捐纳。用意虽好,却罔顾朝廷体面,捐纳商贾日后必会区别对待,也埋下了处事有失公允、难以服众的隐患。儿臣以为,从长远计,杨致可以用举债借贷、或是预征关税厘金的方式筹措建衙经费,日后从关税厘金收入中逐年偿还或抵消。似乎更为妥当。”

凭心而论,赵当的第一点看法同样切实可行,胜在是堂堂正正治国大道。另换一位能臣干吏出任海关总督,在同等条件下,说不定就会这么干。其实连皇帝心底都不得不承认,说到文韬武略的真实才干,老二赵当胜过老大赵恒多矣。

皇帝苦于自知或许时日无多,不愿将骂名与负担留给子孙,而杨致也是个可以明抢就绝对不会手软的主。对于二人而言,时间都很宝贵。举债借贷?预征关税?在杨致那厮眼里,简直就是个笑话。能省下数百万两银子,哪怕是落下急功近利的名声。那也很划算啊!

缓缓点头鼓励的道:“说下去。”

“儿臣的第二点忧虑,便是杨致对海关衙役的装备了。儿臣斗胆请问父皇,放眼大夏。哪个衙门有那样的衙役?那样的衙役还能称之为衙役么?劲马、重弩、火炮,无一不是大夏严控的战略军资。父皇请恕儿臣妄言。一千海关衙役对付五千乃至上万的大夏劲旅,胜负实难预料!”

皇帝晒笑道:“你能提及此节。还是上了心的。并非朕小看于你,你能想到的,杨致当然也能想到。朕允许他事有万一之时,就近调兵相助。杨致将爪牙打磨得如此锋利,一来很是费钱,二来恰恰说明他不愿轻易动用这个特权。你可曾留意否?四地分署的衙役加起来尚未逾千,对付寻常匪盗绰绰有余,若说对抗大军则如同儿戏。何况待到杨致任满,朕早已有言在先,不许他带走一人。”

之前两点都是为第三点做铺垫,赵当原也没打算靠这两点拿分。

“儿臣第三点忧虑,便是大夏严控的战略军资,杨致却能轻松装备近千衙役。换做别人,是有钱不敢买,有钱无处买,可杨致的诸多装备又是从何而来?”

皇帝脸色一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当与丁石泉经过反复计议认定,如果不是因为还有重大利用价值,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杨致这样的臣子。现在不动他,不代表以后不会动他。明面上的训斥,换来内心的肯定,何乐而不为?值得一赌!

“父皇,杨致能才卓异,有功于国,世人皆知。然而据儿臣所知,杨致趁父皇无暇他顾,私据山东外海诸岛,修筑岸防工事,移民事渔屯垦。更蓄养堪当一国水师的强悍船队,把控海上水道,大肆敛财。如此种种,与另立一国何异?长此以往,怎生得了?儿臣对此深感忧虑,以至夜不能寐!”

皇帝冷冷反驳道:“你是否以为朕已经老眼昏花?你说的这些,你以为朕都不知dào

?自前朝覆灭至今已近百年,藩镇林立相互攻伐,无论是大夏、北燕、北汉、南唐,有谁真zhèng

控zhì

过山东外海诸岛?杨致好歹是大夏臣子,落在他手上,总比落到其他人手上要强!在大夏国力不济之前,说什么都是空话!”

“当儿,不是朕小瞧了你,你若有杨致那般单枪匹马占岛为王的本事,朕大可以放心传位于你。若是没那个本事,那就老老实实安守本分,先做好自己的事。凡事皆需量力而行,且有轻重缓急。除了假作糊涂不闻不问,你若有更好的办法,朕方才所说的话,仍然算数。”

皇帝语气森冷,直接拿了皇位说事,赵当吓得一个激灵扑地跪下叩首道:“儿臣方才乃是剖心之语,别无他意。恳请父皇明察,万乞恕罪!”

“朕没有怪你的意思,且起来说话吧!”皇帝见赵当的惶恐之状不像是装出来的,顿时脸色稍霁:“为人君者,务必着眼全局。正因为不可能事事顺遂,所以才要具备超乎常人的心胸器量。朕不止一次的说过。杨致为人行事貌似乖张,实则拿捏极准。很有分寸。至今为止的所作所为,皆是出于自保。朕敢说。杨致绝无叛夏之心。将他用好了,乃是国之利器。这也是朕与那厮打交道的底线,只要不逾越底线,一切条件都可以商量!若是吃不住他,那就最好不要惹他!朕要提醒你的是,安于本分,自有福报。”

皇帝前面的教诲倒是十分实在,最后的提醒却令赵当云山雾罩。安于本分,自有福报?本分与福报的含义太过丰富。为君为臣,天壤之别。这是几个意思?仓促之间来不及细想,只知皇帝总归没有恶意。

正自心乱如麻,皇帝轻轻挥手道:“朕乏了,你告退吧!”

赵当出了御书房,兀自有些懵懵懂懂:我好像不是为了杨致来的吧?这就给老爹打发了,我今日到底是干吗来了?

心神不定的回到王府,立马召来丁石泉,仔细说了觐见皇帝的经过。丁石泉思索片刻。问道:“王爷进言,皇上可有苛责?”

“……那倒不曾。”

“敢问王爷,王相告退之后,御书房内可有其余重臣在场?”

“唯我父子二人而已。内侍马成奉旨上茶、赐座之后便即退出。在门外伺候。”

丁石泉反问道:“皇上耳提面命,私相教诲,王爷还有什么不满yì

的?”

赵当闻言。不禁松了一口气。

原以为会受训斥,结果非但没有。反而是隐晦不明的鼓励。皇位只有一个,竞争者却不止一人。准确的说。三弟康王赵敢自不待言,连同五弟越王赵启在内,一共有三人。赵敢与他势均力敌,赵启几无实力可言,但在法理上也有继位资格。听丁石泉这么一说,似乎自己在皇帝心目中还是处在领跑位置。

赵当皱眉问道:“那先生早些时候布置下去的事……?”

丁石泉确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气派,安然捻须笑道:“开工没有回头箭,岂有不做之理?在下早已剖析分明,中间尚自隔了四五层。如若事成,王爷坐收其利。如若事败,王爷丝毫无涉。”

杨致自从离京赴任以后,长安是何动向,真没怎么放在心上。

海关总督衙门正处于筹建阶段,卖官鬻爵或是鼓动捐纳,暂时都没有触犯到各方势力的切身利益。赵当向皇帝谏言的办法,杨致不是没有想过,但他很不甘心,所以不做。举债借贷或预征关税,都是要还的。不仅麻烦,而且很费时日。海关总督衙门说到底还是他老赵家的,耽搁的一两年却是老子捞钱的黄金时间,凭什么?更何况好比新开一家店铺,八字还没一撇就先欠下一屁股债,杨致绝对不会干这样的蠢事。

于是乎,杨致的家书,真的只是家书。老爷子身体可好?玉儿与妍儿两位夫人过得怎样?猛儿与骁儿两个小子长得如何?……后来索性前面的几桩问候尽皆省去,只问两个儿子。

十一月初二日晚间,杨致特地设宴,为次日同去余杭的秦空云、高可竞、曹云程等人践行。

因为自己不能亲身前往,杨致除了郑重拜托秦空云,还对高可竞与曹云程反复叮嘱。直至亥时初刻,众人才退席散去。

杨致饮茶消食,洗漱过后,已近子时。正准bèi

上床安歇了,忽听门仆来报:“侯爷,秦大公子前来求见。”

天色已晚,如无要事,秦空云绝不会去而复返。杨致立即吩咐道:“他不是刚走不久么?快快请他进来!”

秦空云脚步匆匆的赶至杨致卧房,见面也不多话,直接递给他一纸二指宽的密函,言简意赅的道:“我刚回分号收到的消息,济南分署出事了!”

杨致皱眉接过一看,密函的内容可谓简单明白:遇刺。未遂。无恙。无活口。暂未声张,敬请示下。苏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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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诱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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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什么都是亲笔,苏子明手书的《大夏海关总督衙门暂行条例》,杨致曾经反复阅看过多遍,言简意赅的密函确属出自苏子明的手笔无疑。

设立海关总督衙门,对从事进出口贸易的富商巨贾加以规范,课以重税,势必会牵涉到诸方势力的切身利益,有所冲突那是迟早的事。卖官鬻爵、鼓动捐纳,一方面是筹措没有偿还负担的经费来源,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暂时不触动诸方势力的切身利益,为自己赢取时间。

苏子明的遇刺,一时间令杨致羞愧无地。利字当先,如若所涉利益巨大,足以令任何人丧心病狂。太高估自己了!太低估对手了!

看过密函之后,面无表情的问道:“你怎么看?”

此间并无外人,秦空云直言道:“从接到密函的那一刻开始,我便立即开始想。很高明,很麻烦。敌暗我明,远隔千里。对方只袭济南一地以示警告?还是调虎离山的引你离开金陵,尔后再施后手?究竟有何图谋,委实不知!”

杨致沉吟半晌,命人将薛青云与云娘一齐叫来。二人一脸莫名的来到之后,杨致也不说话,只皱眉点了点桌上的那纸密函。

那一日云娘应邀前来,特地为杨致“烹制菜肴”,安然回了知府府衙。过了两日,从府衙传出消息,厨娘云娘请辞回乡。知府大人虽然不舍,还是安排管家将其礼送上船。至于云娘家乡何处,无人知晓。又过了一日。海关总督衙门后宅悄然多了一位面容迥异的青年“文士”。抹去伪装的云娘眉目如画,看起来大约二十四五岁年纪。一身男装颇显飒爽。

时已深夜,突然被召至杨致卧房。而秦氏大公子秦空云也在,薛青云与云娘互望一眼,心知是有重大的突发事件。

密函的内容很简单,一目了然。薛青云惊道:“苏兄遇刺?!”

云娘的惊讶则在于密函的落款日期:十月三十日。济南距离金陵有一千里三百余里,不过短短两日功夫,密函便已通过秦氏传递到了杨致手上。朝廷的六百里加急或也勉强可以做到,但那是通过沿途官驿不断换人换马接力式的传递。秦氏情报系统的速度与效率之恐怖,委实令人震撼!

杨致的决定令三人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他神色冷峻的道:“二哥。我稍后手书一纸回函,请你连夜捎去济南。同时命中途的秦氏分号备马接应,日夜兼程换马三至四匹的话,三日之内我应该可以赶到济南。”

秦空云郑重点头答yīng

:“好。深夜出城不便,通过夜训的鸽书传出消息倒是不难。”

云娘愕然道:“三日之内赶到济南?侯爷,……你是不是疯了?你以为你是铁打的么?”

薛青云的脑门上已是冷汗直冒:“请侯爷稍安勿躁,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青云兄,我很冷静。”杨致决然道:“我这不是与你们商量。对方应当知dào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海关总督衙门建衙署官。最多只是延滞我的进程。对方也知dào

我人在金陵,选在济南下手,就是有意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因为赶去济南与留在金陵,似乎都不合适。与此同时。还会令我对近日是否在余杭设立分署心生顾虑。这是挑衅,也是试探,背后必然牵涉到不可告人的重大利益。”

“我不能让对方牵着鼻子走!苏兄侥幸逃过一劫。依据常理,还不足以让我急忙赶往济南。目的尚未达成。对方不会就此罢手撤出,极有可能继xù

在济南停留。准bèi

再次行刺。对方认为我还不会去,我偏偏要去!就算对方料到我会去,也绝对想不到我会去得那么快!兵贵神速,这恰好为我争取到了几日时间!”

三人用心静听,细想之下,杨致说的确实有道理。

杨致接着说道:“下一步将会怎么做,那是对方的事,我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我们眼下最大问题,是极度缺乏得力人手,只能仰仗秦氏之力了。二哥,劳烦你天亮之后即刻从秦氏调集几十名护卫,分为明暗两路,请你亲自护送高可竞前去余杭赴任。”

秦空云默契的道:“在没有收到你的消息之前,我不会离开余杭。”

又吩咐道:“金陵方面,云娘的压力稍大。务必全力保证张干与青云兄的人身安全!人手实在不够的话,不妨联络招募一些江湖人士相助。要官给官,要钱给钱,你与青云兄尽管看着办就是。周仁杰的背景十分复杂,尽量不要惊动他。必要之时,可以持我的官印调动驻军!如若遇袭,可能的话,最好留下几个活口。”

“云娘,还有一节,至少在三日之内,你要想办法让外人看到,我杨致哪儿都没去,仍然留在金陵,时间拖得越久越好!”

这是云娘被任命为侦缉司大统领以来,杨致第一次亲自分派具体任务。于她而言,这几桩都不是难事。

一心行侠仗义的奇人异士,这世上也不是没有。但官爵与金钱这两样法宝,对于吃江湖饭的人来说,向来具有难以抵挡的巨大吸引力。云娘在感佩杨致对她的信任的同时,更深切体会到,杨致为什么要急于组建直属海关总督衙门的情报系统了。

正如杨致所言,中间少说还有三五日的时间差,薛青云与云娘大可以从容布置。

每日最先出城的,通常是拉粪的大车。次日天刚放亮,杨致化身为一介小厮,跟随粪车悄然出城。

而另一个“杨致”一如往常,与同住在海关总督衙门后宅的张干、薛青云共进早餐,尔后在薛青云的陪同下,大摇大摆的前往城外安置衙役的宅院。张干居然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薛青云若不是事先得知,用心细看,哪能想到这个“杨致”竟然是由云娘易容假扮?

得益于苏子明的精明干练,济南分署已然正式挂牌署理公务。十月三十日突然遇刺,惊魂甫定便立kè

写就密函,相托秦氏济南分号转呈杨致。

受这个年代的交通与通讯条件限制,苏子明发出密函之时,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dào

杨致身在何处。苏子明只知dào

秦氏分号遍布天下,几有通天彻地之能。只要将密函交与秦氏,便一定能送到杨致手上!

不想十一月初四日晚间,便收到了杨致的亲笔回函:小心戒备,照常视事,诱捕杀手,等我前来。

如果说金大娘是杀手组织七喜的董事长,那么刘二平时担任的就是总经理的角色。

事实上,苏子明与刘二都没有想到,杨致的回函会来得那么快。回函到了,等杨致人到济南,二人以为最快都要在十一月初十日前后了。苏子明的心机智谋与刘二的专业水准,都毋庸置疑。若是等待杨致的指示再来予以应对,黄花菜都凉了。

遇刺当晚,二人连夜商议的结果,与杨致的吩咐不谋而合:明面上假作若无其事,暗地里设局诱捕。而在收到杨致回函的十一月初四日深夜,济南分署院内果然又有了不小的动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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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两个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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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明心机老辣,刘二是精于此道的行家。苏子明一心只想降服刘二作为臂助搭档,刘二则对半路杀出的苏子明暗自不服,二人此前的关系一直十分微妙。不想苏子明突然遇刺,二人交心深谈联手对敌,反而迅速相互靠拢。

苏子明仔细梳理了自己的一切私人关系,自认虽然经lì

坎坷,却从未与人结下过生死大仇。显而易见,这一次对他的刺杀,就是冲着杨致来的。

众所周知,杨致不在济南,或在金陵,或在余杭,或在路上。选在济南下手,等于是打了你的脸,还要让你疲于奔命,让你风声鹤唳顾虑重重。对手之用心,可谓歹毒。

敢于主动出手向杨致挑衅的人不多,然而敌暗我明。依苏子明之智,不难揣测对手的意图。海关总督衙门正处初创阶段,他也没想要依赖杨致来解决。但出了那么大的事,必须向杨致禀报。

刘二深知,行刺暗杀如若目的明确,则不达目的绝不罢休,通常会后手迭出。一击不中,那便再来。再击不中,还会又来!所谓一击不中则全身而退,那是单指一帮杀手而言。只要舍得花钱,有谁规定刺杀一个目标只会雇请一帮杀手?两帮,三帮,乃至更多。你不行就我来,实在太正常了!

站在私人利益角度来说,苏子明与刘二可谓同仇敌忾。老子的前途命运才刚有了一点起色,眼见光明在望曙光在前,你丫就好死不死的来找麻烦。能不招人恨吗?我家老大杨致是什么人?千万不能被他小瞧了!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苏子明确实是拿了自己这条命在拼。在赌。

如果说公然行刺是对杨致的挑衅,那么苏子明若无其事的照常署理公务等于是向对方示威。刺杀怎么了?老子没事!你倒是再来呀!

按照刘二的经验。一次刺杀不成,趁着目标人物惊魂未定,立马会组织第二次刺杀。第二次刺杀不成,则会沉寂观望一段时日,待到目标人物渐感倦怠、疏于防范之时,第三次刺杀便会出其不意而来。

苏子明与刘二两相契合,近乎完美的捕捉到了第二次刺杀时机。就在十一月初四日深夜,当场格毙七个杀手之后,除了四人死战逃脱。居然一举诱捕了五个活口,其中有三人重伤。

苏子明曾是北燕委任的霸州县丞,刘二曾是杀手组织的二号人物。刑讯逼供的各种手段,什么没见过?自然是驾轻就熟。奈何重伤的三人气若游丝,命在旦夕,余下两人也是死不开口。折腾了一日一夜,手段用尽,非但一无所获,还把二人累得几近虚脱。

两下一合计。这么熬下去也不是办法。第一拨躲过去了,第二拨逮住了几个,那就赶紧缜密布置,等第三拨吧!

能够独力抗击三拨刺杀。杨致又远水救不了近火,加之碍于脸面,苏子明与刘二反而没了什么心理负担。顶多不就是个死吗?

是以十一月初五日这一夜。二人放心安歇,倒是好好睡了一觉。

十一月初六日正午。正在匆匆吃饭的苏子明听得从旁伺候的仆婢一声轻呼,讶异的抬头一看。杨致已笑意盈盈的站在了面前。

苏子明惊得连手中的筷子都掉落在地:“侯爷?!怎么是你?……您怎么来了?”

“废话!我能不来吗?”杨致自顾自的吩咐道:“加一副碗筷,加两个菜!——哦,去把刘二叫来!”

在杨致风卷残云一般干掉三大碗饭的时候,刘二匆匆赶来。上年年末,刘二曾与杨致从蓬莱出发一同赶往长安,一路上杨致的武技与体力都令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是以对杨致的到来,并不像苏子明那般惊讶。

杨致放下碗筷,把嘴一抹,起身道:“苏兄,刘兄,暂勿惊动他人,且换个地方说话。”

分署新建,有的是空房。苏子明依言将杨致引至一间偏房。不消吩咐,刘二亲自拎了一壶热茶与一个包裹跟了进来。房内甚是宽敞,桌椅床榻齐备,只是位于宅院不起眼的角落。

杨致一进门便点头道:“此处甚好,这几日我就在此歇宿。无须专人伺候,每日早晚送一桶热水进来即可。到底是怎么回事?二位仁兄说说吧!”

苏子明之所以能躲过第一拨刺杀,确属侥幸。也可以说,是他与刘二之前从事过的老本行积累的经验救了他。

苏子明作为英娘海盗集团掌财的核心阶层成员之一,虽然很少有亲自操刀厮杀的机会,但仍然是一份风险极高的职业。长期以来,既要对小心应对来自内部的倾轧暗算,又要防备另外几股海盗随时可能的突袭。既要警惕陆上匪盗黑吃黑的掠杀,又时刻面临着大夏、北燕、南唐等诸国官府的缉捕。长此以往,即便是块木头也该磨练成精了,对身边可能的危险保持敏锐的嗅觉,业已潜移默化的成为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否则的话,他也很难活到现在。

苏子明尚且如此,职业杀手出身的刘二就更不用说了。

杀手一旦接了活,则力求一击必中。目标人物的确认,摸清活动规律,选择合适的时机与地点,指定周密的刺杀与撤tuì

方案……,这些前期准bèi

工作都必不可少。有心之人,不难从中察觉到蛛丝马迹。

而令杨致啼笑皆非的是,早在十月下旬,二人便不约而同的有所警觉,却是各自为政,并未相互通气。真是奇葩啊!两个奇葩。说白了,还是两人心底的那点自尊与傲气在作祟。

十月三十日上午午时初刻,苏子明与刘二一起从城外驻训衙役的庄院回衙。行至临近分署衙门的一处七字形拐角时,苏子明鬼使神差的突然下马,准bèi

亲自牵马前行。在刚刚下马的一刹那。一支羽箭竟是贴着他的官帽激射而过!

刘二当时反应极为迅捷,并未护卫苏子明赶紧上马撤离。反而立kè

牵马靠街,一刀砍断马腿。拖过苏子明贴墙躲在马匹之后。在那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马匹犹在倒地嘶鸣,就被羽箭射成了刺猬!

远距离射杀不成,紧接而至的就是近身格杀了。刘二受过杨致一刀之辱后,一直勤练武技。苏子明的护卫也是在外海诸岛精选而来扈从充任,皆非庸手。仓促之间,也来不及多想是否要捉活口,第一拨六个杀手尽数当场格毙。

杨致听得连连点头:“你二人固然警觉性高,应对得当。对方也太过轻敌。苏兄福大命大,此番逃过一劫,确属侥幸!”

苏子明心有余悸的道:“我当时突然下马,只是觉得那处拐角极易设伏,懵懵懂懂之间是有那么点想依靠马匹挡箭的意思。说到应对得当,还是多亏了刘兄的沉着冷静。”

刘二讪讪笑道:“当时真没去想那么多,只知dào

骑在马上目标太过明显,与活靶子无异。情急之下,也只好用以马挡箭这个笨办法了。”

杨致笑道:“二位仁兄何必过谦?临敌应变之际。无处不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大智慧啊!刘兄,现场捡到的兵刃等物事,拿来我看。”

刘二早有准bèi

,依言打开包裹。包裹中除了硬弓、羽箭、单刀、衣服。赫然还有几只断手!

杨致本不以为意,但只粗略一看,便大皱眉头:“刘兄。你的意思是……?”

刘二点头道:“侯爷,您猜得不错。弓箭与单刀都是大夏制式军刃。杀手们虽外裳各异,但**都是粗棉布料。两手虎口处与右手食指、中指都有老茧。应该都是长期握刀持弓所致。小人以为,第一拨杀手十有八九是来自军中!

苏子明却比刘二更显谨慎:“侯爷,小人倒是认为,不宜过早下此定论。富商巨贾所豢养的死士,岂不也需长期握刀持弓?想要获取大夏制式军刃,也并非难事。何况既然是行刺暗杀,岂会留下指向明确的证物?”

杨致摇手道:“关乎此节,即可据常理推断,亦可站在对手的立场上逆向思维。二位所言都有道理,我们不必在这一节上过分纠缠。第二拨刺杀是何情形?”

一次事败,第二次便是趁着目标人物惊魂未定,重在出其不意的倾力一击。无奈苏子明心智过人,刘二更是此道大家,又是精心设伏诱捕,所以第二拨杀手人数虽多,仍是落得个全军覆没的惨淡下场。

简单说来,就是苏子明不惜以身作饵,刘二将当日被杨致生擒的陷阱活学活用,故yì

放杀手们进来,堵截退路,尔后关门打狗。

第二拨杀手共有十六人,无一逃脱。然而尽皆悍不畏死,除了重伤的二人,本可再生擒五人,其中有两人在措手不及的混乱之时,竟然毫不犹豫的横刀自刎。

“……十六人?第二拨共有十六人?”杨致喃喃念叨片刻,继而似乎想到了什么,冷笑道:“那就是了。难怪我怎么感觉这个数字听着有点耳熟!”

或许只是巧合。杨致骤然想到,宁王当初遣派去庐州诱绑沈玉为质、去信阳火烧四海楼绑架老爷子杨炎,引他前去信阳城南的破旧山神庙,以那个名叫什么……穆天伦的亲卫为首的那一拨人,不也是十六人么?

苏子明与刘二都听得莫名其妙,只见杨致打着哈欠吩咐道:“这几日真把我累坏了,下午我得美美睡上一觉,好好洗个澡。”

“杀手就是卖命给人当枪使的,想办法找出幕后主使才是正经。我相信,凭二位仁兄的手段,若是能问出什么,早就问出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那几个活口,晚上再说。现在你们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不要宣扬我已经到了济南。虽说很难瞒住,能瞒多久算多久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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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逼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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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力绵长,擅应急变,像不死小强一样经得起折腾,向来都是杨致的强项。足足睡了两个时辰,舒舒服服洗了个澡,里里外外换过衣裳,除了因为日夜骑行急赶而至两股兀自酸痛,浑身上下舒坦之极。

与苏子明和刘二共进晚餐之时,已到了掌灯时分。时值入冬,风寒夜冷,野外湖塘多已结冰。

苏子明见杨致一如往常仅只身着一袭长衫,犹自神采奕奕,不由自主的掖了掖身上的丝袄,问道:“侯爷,你……你不冷么?外裳、丝袄、大氅,这些衣物在分署还是有的。”

刘二噗嗤笑道:“老苏,难道你没听说过,武技可以习练至寒暑不侵的境界么?”

杨致轻松笑道:“多谢苏兄关心。你若不说,我倒是疏忽了。冷是不冷,只是未免引人侧目。劳烦苏兄,稍后为我寻一件大氅即可。”

杨致从不嗜酒,浅尝辄止。饭菜食量与进食速度,则是令人咋舌。饭后奉茶,并不急于讯问人犯,而是询问分署正式挂牌署理公务之后,苏子明都做了一些什么。

苏子明早已料到杨致会有此一问,当即拿出了一份名单:“侯爷,海关总督衙门是干什么的,寻常小民百姓或有不知,富商巨贾岂有不知之理?分署初建,诸事繁杂,所需招募的人手众多,小人一时无暇他顾。但开征关税厘金,毕竟已为时不远。是以小人经过缜密查究、反复思量之后,初步拟定了一份名单。”

“位列名单的十人,都是通商海外多年的本地富商巨贾。在众多有涉的商贾之中,无论实力规模。都颇有名望。小人的本意,是好话向先。将初拟名单抄誉一份。送交知府胡大人,希望能获支持。尔后准bèi

择期在分署设宴,邀请胡大人与十位商贾共同出席。许诺一定程度上的优惠条件,借助他们的影响力,以为分署征收关税厘金来一个开门红。”

官面文章官面做,苏子明思路明晰,本无错处。

杨致接过名单仔细一看,十名商贾相关的家世、实力、规模的记载,都十分清楚详细。径直问道:“这些人各自的背景呢?”

苏子明干脆的答道:“未查。因为太复杂。也不需yào

。关税厘金的征收,乃是国之大事,如若顾及背景区分对待,岂能服众?怎可长远?实力规模都摆在了那里,以此为据一视同仁,那便足矣。”

海关初创,确实不能讲人情面子,不然什么都干不成,也什么都不用干了。

“苏兄所言甚是。务必如此。”杨致又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份名单拟定之后尚未公布?只抄誉一份送交了知府胡伟之?你两度遇刺之事,胡伟之知dào

么?他是何反应?”

苏子明苦笑道:“胡大人十分滑头,至今并无任何反应。因为名单不长。又事关重大,为求保密,送交胡知府的那一份是由小人亲手抄誉。分署上下包括刘兄在内,对此都不甚明了。如果非要说胡知府有何反应。便是小人第一次遇刺的第二天,胡知府遣人前来知会于我。说是对名单所列商贾尽皆认可,到时候定会全力配合。”

“一次不成,两次再来。分署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胡伟之岂能不知?”杨致叹道:“装聋作哑,置身事外,隔岸观火。换做是我,或许也会那么做,倒也不难理解。”

将名单递还给苏子明道:“如此看来,十有八九就是这份名单惹的祸,而且问题就出在胡伟之府衙之内的环节。你再抄誉两份,命人交一份与秦氏分号,交一份与金利来分号。双管齐下,尽快查清这十个人到底有何背景。”

苏子明稍为犹豫的道:“侯爷,如今关税厘金尚未开征,小人也侥幸安然无恙。若是深究过甚,恐怕不太好吧?”

苏子明确然是出于一片公心,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不想为杨致招惹太多的麻烦,必须注意适可而止。

杨致不容置疑的道:“那是我的事。你只管照做就是了!挨了两记响亮的耳光不说,连到底是谁打的都不知dào

,还在顾虑要不要还手,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起身道:“带我去看看几个人犯吧!二位仁兄,你们都给我竖起耳朵记好了:你们欺负人没关系,别人却不能欺负你。拎不清这一节,就没资格做我杨致的属下,还不如趁早滚蛋!”

杨致对于自己的护犊之心毫不遮掩,苏子明与刘二心潮澎湃,感概不已。话虽如此,但您得先找准对手才行啊!

诱捕的第二拨杀手,一共生擒五人。重伤的三人当中,有一人已经伤重不治而亡,余下两人已经救醒,也是气若游丝,命在顷刻。两外两人十分硬气,虽暂无性命之忧,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被擒之后水米未进,显然是心存绝食求死之志。

苏子明与刘二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对于严刑逼供,二人无疑相当专业。为防串供,五人都是分开单独看押。重伤而死那一人的死讯,对余下四人没有丝毫惊动。

杨致思索片刻,叫过刘二低声耳语一番,暂且放过重伤未死的两人,直奔关押活口的一个房间。

这个在押杀手成大字形绑缚在木架上,因为被拷打得面目全非,很难看出他的大致年岁,浑身上下看似伤痕密布,鲜血淋漓,实jì

上无一处致命,神智也一直非常清醒。

杨致进门之时,努力将红肿青紫的双眼睁开一条缝隙看了他一眼,随即一脸不屑的重又闭上。

杨致泛起一脸招牌式的慵懒笑意,近前赞道:“这位杀手哥,鄙人杨致,幸会了。啧啧啧。怎么被打成了这样?一定疼得很厉害吧?老兄,你当真是条好汉!”

杀手哥这一回竟是连眼睛都懒得再睁开。啐道:“莫说杨致,就算你是当今皇帝。那又如何?你若真是杨致,看在我多少对你还有几分敬重的份上,最好能给我一个痛快。”

杨致丝毫不以为意,如拉家常一般笑道:“鄙人薄名能入老兄尊耳,委实不胜惶恐。只不过,你是个什么东西?杨致又算个屁啊?老兄,你来杀我的人,我来问你的话,还算公平公道吧?”

杀手哥蔑笑道:“你别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除死无大事。不要枉费心机了。”

二人说话间,不时有惨厉的呼号传来。

杨致面不改色的笑道:“如今老兄命在我手,当然还是问一问的。老兄视死如归,杨某十分佩服。其实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我看老兄硬气得很,说话也甚是爽利,我也与你直说了吧!不管你招是不招,你都死定了。为了对付你,我想了三个办法。想听吗?”

杨致啰里啰嗦的说了半天,连一旁看守的扈从肚里都忍不住暗骂他是神经病了。杀手哥索性将脸撇至一边,不再理睬。

杨致似乎也没打算让杀手哥再说话。自顾自的伸手卸下了他的下巴,在他喉咙与锁骨相接处指指点点。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一样絮叨道:“绝食是吧?没用的。我有两个办法,可以绝对保证你死不了。”

“第一个办法,把你卸去下巴、仰面朝天。用竹管从口中直插入喉,灌入稀粥汤水。吃不吃。吞不吞,那都由不得你。但是这个办法有两个安全隐患。怕你呛死,或是憋死。”

“第二个办法相对比较安全。在你这处喉咙切开一个小口找到食管,将苇管用洗净的鹅肠连接,直插入腹,同样灌入稀粥汤水。不仅能保你活命,还不影响你开口说话。”

“我看你体魄壮健,若再找两个医术高明的郎中随时救治,无论用哪种办法,想要保你两三个月不死,应该没有问题。老兄,你说呢?”

杨致谈笑自若,看守的扈从却已听得头皮发紧,而杀手哥仅只是冷哼一声。

“好了,绝食的问题,我已经帮你解决了。下一步就是关于你是怎么个死法了,我同样为你准bèi

了两种办法。第一种,就是逐步剁去你的五肢。”

伸腿在杀手哥的胯下轻踢了一脚,笑道:“人有四肢,加上这活儿,那便有了五肢。为了保你不死,医术高明的郎中还是不能少的。每剁一次手脚,都必须用烧得通红的烙铁止血。”

剁了不算,……还要炮烙止血?杨致说到这里,几名扈从都情不自禁的夹紧了双腿!

“如果老兄能熬过这一关,那么恭喜你!五肢没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五官了。双耳、两眼、鼻子、舌头、上下两片嘴唇……,若是割的时候小心一些,止血的烙铁做得精致一些,依然可保老兄不死。不过真zhèng

到了这一步,老兄就算能得不死,对我也没什么用了。”

几个扈从面面相觑,额上已是冷汗涔涔。都说侯爷英明神武,名震天下,可他真在杀手哥身上来上这么一手,那他还算是人吗?简直就是一个魔鬼啊!

可这还不算完,只见杨致笑眯眯的道:“老兄,这是第一种死法,我们再来说第二种。我在老家的时候,看过一本话本小说,好像是叫……极品家丁?还是什么来着?我从那本书上学了一个好办法!老兄英勇无畏,我认为完全值得一试!”

杀手哥已经忍不住嘴角抽搐不已,如濒死的野兽一般恨声吼道:“杨致,你不是人!你简直不是人!”

杨致很无辜的一摊手道:“老兄,我怎么你了?不是正在与你认真探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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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上一章因为是开会时候写的,所以没有仔细复查。关于杀手一节,生擒与死伤人数前后矛盾,敬请见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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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逼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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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说讯问人犯,可杨致自从进门之后,始终谈笑风生,连杀手哥的手指头都没碰上一碰,更别说什么大刑伺候了。

饶是如此,不仅是监房内的几个扈从冷汗直冒,就是在房外静听的苏子明都遍体生寒。因为杨致娓娓道来的那几样手段,实jì

做起来都不难!如若杨致所言成真,确实有此效果: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除了杀手哥绝望的抽搐与嘶吼,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开玩笑!侯爷还没把话说完呢!

就在这个短暂的间隙,刘二面无表情的带了两名扈从,抬了一堆零碎进来。也不说话,只一件接一件的往地上扔:断手,断脚,小鸡鸡,耳朵,嘴巴,鼻子……,最后扑地扔下的是一颗头颅,与削得零光的躯干。

几名扈从都是刀口舔血的海盗出身,哪个手上没有几条人命?但是无一例外,当即就捂着肚子,蹲至墙角一通狂吐。

杨致微一皱眉,继xù

说道:“老兄,不瞒你说,连你在内一共生擒了五人,有三人重伤,还有两个活口。重伤的三人,我正命人全力救治,至少有两人应无性命之忧。另一位仁兄比你还要硬气,他的零碎都摆在这里了。你要不要考lǜ

一下?”

忽悠的最高境界,在于半真半假。当时有几人落网被擒,专业杀手都会留意。至于伤势如何、是生是死,事后分开关押,那就无从知晓了。杨致事先密令刘二屠戮的。实jì

上只是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

杀手哥嘘声长叹,仍是闭目不语。

对这位死不开口的奇人。不只是在场的几个扈从,包括苏子明与刘二。杨致在暗自着恼之余,都禁不住生出几分佩服。

杨致再度开口,语气已不如先前那般自然:“老兄,为你准bèi

的第二种死法,我还是说完吧!”

“我从书上学来的第二种死法,远不如第一种血腥,但是更具别样的香艳。首先将你的下巴卸去,手脚打断。换而言之,你绝无自杀之力。只能像毛毛虫一般依靠身体蠕动。再找来两公两母四条狗,分作两批。最后一步,你将会是何感想,我真不知dào

,反正我是说起来都觉得恶心:给你和狗都灌下浓浓半碗面糊似的春药之后,再关在一起,公狗母狗轮着上。”

本已快要呕吐收工的几个扈从,连同苏子明与刘二一起,又一齐直向墙角奔去!众人此刻的心情。与杀手哥先前的心声一样:你还算人吗?亏你想得出来!

杨致嘿嘿笑道:“老兄,你若是这一关都能挺过去,我马上放人!你若是再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同意了。——来人!准bèi

!”

“慢着!”杀手哥再次努力睁大了双眼。目光中已满视神魔一般的畏惧,语无伦次的哭道:“杨致!……不,大人!侯爷!我招了。我全都招了!”

从头至尾根本无须动刑,仅凭言语恫吓。就吓得人犯涕泪交流,自愿招供。苏子明与刘二以及一众扈从。无不面面相觑,直觉得大开眼界。

杨致却并不急于听杀手哥招供,而是问道:“老兄,你我无冤无仇,你也是受人驱使,可有心愿未了?我若力所能及,必当助你达成。”

“……此话当真?”

“我从来不骗死人。”

杀手哥的精神防线已经全面崩溃,颓然道:“就冲着你杨致偌大的名头,我信你。这些年我以命搏杀,积攒了一些银两。你若有心,遣人去取一半交至我家人手上即可,另一半则聊作酬劳吧!”

“我答yīng

你。”杨致头也不回的出门而去,嘱咐苏子明与刘二道:“另外三人,依葫芦画瓢,照此办理。愿意招供者,可以饶他性命。愿意留下者,关押至此事完结,再带来见我。不愿留下者放任离去,自会有人取他性命。”

继而停步问道:“海关衙役的诸般装备,可已运到济南否?”

杨致的刑讯手段,苏子明尚未来得及消化,闻言不禁又是一惊。这位大爷,对方想杀我几次都没能杀成,杀手刚才也愿意招供了。您这一转身就问到装备,莫非是想在济南与对方开战么?您可是皇帝明旨任命的三品高官,不是海盗头子!……其实也是海盗头子,但不能像海盗头子一样那么干啊!

老实答道:“第一批两门火炮,二十具火铳,已经运来。余下几批装备,这个月内应该可以陆续运到。一应马匹,都由我们在本地自行采购。”

杨致伸了个懒腰,吩咐道:“今晚辛苦二位仁兄,你们接着问吧!明日一早起来,我要看到结果。”

之后三日,济南城内依然风平浪静。

十一月初十日,城东一处茶肆与江边一处货栈,突然被围。妄图抵抗或逃离者,尽数被杀。余下近三十人,都被带到海关分署关押审讯。至次日,分三批释fàng

了十九人。至十一月十二日,又分两批释fàng

了七人。

济南知府胡伟之装聋作哑确然不假,不闻不问那是绝无可能。

海关分署经略使苏子明两度遇刺,如今仍自活蹦乱跳。强人杨致的属下岂是善类?若是不加报复,反倒是怪了。随着心腹师爷一次接一次的禀报,胡伟之心里也越来越发紧,只强作镇定的吩咐下去:再等等,再等等看!海关分署但有消息,立即来报!

事实上到了十一月十二日,胡伟之完全可以确定,杨致已经到了济南。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像先前答yīng

苏子明的那样“全力配合”,可要怎么配合?难道去帮他杀人、抓人吗?还是闷声大发财吧!

等到十一月十三日,事态已然愈演愈烈。

虽说除了一处茶肆与一间货栈,海关分署还未直接惊动任何一家商贾。但在街面市坊之中,苏子明送来的那份十人名单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被传得沸沸扬扬。十一月十三日晚间传来消息,那份名单上有两名商贾,居然莫名其妙的自杀身亡了!

都说人死万事休,可海关分署似乎不太讲究这一套。说尸骨未寒还是客气的,这边消息刚一传出,那边的海关分署衙役便手持暂行条例与执法令,还有更要命的供状,不仅所属商行分号店铺一律查封,而且同时还抄家、拿人!

你以为可以一死了之,死了就算完?杨致的谕令只有八个字,简单而又冷酷:赶尽杀绝。谁挡谁死。

这么一来,胡伟之想躲都躲不过去了。封店、抄家都没他的份,海关分署缉拿的人犯倒是一股脑儿都押送到知府衙门来了!借口推诿不接收是吧?人家压根儿就没打算跟你解释,人一押到,掉头就走。至于你到底是关是放,悉听尊便!

忙活到这日深夜,胡伟之已是焦头烂额,杨家的祖宗十八代不知被他反反复复的骂了多少遍。

心腹师爷无奈的劝道:“东翁,明日若是再不上门去拜见杨致,恐怕是不成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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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疯子的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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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是要闹,而且闹得越大越好,但也不能瞎胡闹。

十月初七日一早,杨致看过两个杀手签字画押的供状之后,便立即动笔书写奏章,仔细说明前后经过与其中原委,以六百里加急送往长安。恶人尚且知dào

先告状,何况我是受害者啊!

自杀的那两位老板,其实死得很冤。都还没搞到你们头上来,干吗要急着寻死?那是做贼心虚,不打自招啊!人都死了,不能浪费。从十人名单上闭着眼睛随便拉出一个,都是身家巨万。何况一次死了两个?我正好缺钱用呢!

斯人已乘黄鹤去,唯留钱财任我收。能放他们的家人一条生路,已经很厚道了。两名杀手哥先后招供,可见二人的意志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定。既已开口,求生**愈发强烈。一份供状是写,两份也是写。证据这玩意儿,混到了杨致这等地位,想要它有,那就会有。

这样作为证据的供状,皇帝当然是不会相信的。两位老板为何自杀?自杀是为了庇护何人?庇护之人为何派人刺杀刚刚上任的分署经略使?这些复杂的问题,都留给皇帝慢慢去想好了。不出意料的话,最终的结果应该是不了了之。

杨致之所以说两个老板死得冤枉,是因为经过几番折腾,已然取得了几份实实在在的关键证据。可证据指向的那位老兄,犹自若无其事,岿然不动。你既不动,那就我动吧!

与其说两个老板是自杀。还不如说他们是在两道高不可攀的夹板中间,被活活吓死的。海关分署衙役缉拿的两家亲属、仆役、婢女以及商号掌柜、伙计等人。押送至知府衙门的足有二百出头。一夜之间,府衙监牢已是人满为患。彻夜嘶喊嚎哭,府衙上下苦苦熬到天明,无不是两眼血红,疲惫之极。

监牢塞了那么多人,若是冒然放了他们,万一杨致回过头来找麻烦怎么办?可不放也不是办法。更何况,这帮人放出去之后,要是一窝蜂的都去府衙击鼓鸣冤,胡伟之又该如何应对?要是不知死活的去海关分署衙门吵闹。无异于是去送死。杨致那厮有圣旨、有金牌、有供状,杀起人来连眼睛都不会眨的!

胡伟之整夜未曾合眼,左思右想,解铃还须系铃人。十一月十四日一早,寻思着不宜身穿官服公然拜会,只带了心腹师爷微服前往分署衙门,老老实实的递上名刺求见杨致。

刚一进门,便见到分署院内集结了不下三十名衙役,刀箭齐备。整整齐齐的站得笔直。胡伟之不禁暗暗叫苦:这一头才刚刚炸开了锅,您又想干什么?

抹了一把冷汗,躬身行礼道:“下官不知总督大人驾临,有失远迎。拜见来迟,万乞恕罪。”

杨致看都不看他一眼:“哦,是胡大人来了?恕你无罪。本督今日很忙。恐怕没空陪你。胡大人暂且请回,我们改日再聚吧!”

你很忙?你再这么“忙”下去。我都快被你折腾疯了!

胡伟之连忙拦住他道:“下官今日前来拜见总督大人,委实是有要事相商!请容下官细禀!”

杨致没有半点请胡伟之奉茶落座的意思。就那么站在他面前,冷冰冰的道:“我给你一盏茶的功夫。说吧!”

“下官知dào

,有不法之徒胆大妄为,以至经略使苏大人差点殉职,更触犯了总督大人的虎威。下官身为一方守牧,治安不力,难辞其咎……。”

“都说了恕你无罪。胡大人,还有别的事吗?”

胡伟之见杨致脸色不善,三番两次的下了逐客令,也顾不得什么官场体面,再拐弯抹角了:“侯爷,这几日因为苏大人两度遇刺,分署缉捕凶犯,本是理所当然。可如今已是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府衙监牢更是人满为患。下官不知该当如何善后,恳请侯爷示下!”

杨致面无表情的道:“你是济南知府,那是你的事。我只想知dào

,那份名单是怎么回事?”

杨致一提到名单,胡伟之立马意识到了症结所在,也十分干脆的直承其事道:“正在加紧暗查。府衙之内,凡是接触过名单的人均已确认。为免打草惊蛇,尚未惊动,相信近日必有结果。”

杨致不耐烦的道:“暗查?胡大人,你耗不起,我也没那个闲工夫久等。我看你还是明查吧!”

杨致认定那份名单是在知府衙门那边泄露出去的,胡伟之此前并不是没想到。一来原先抱定了隔岸观火的心思,未予重视。二来也是一旦深究,自己与府衙上下人等无疑脸面扫地。都说百闻不如一见,谁又能想到,这位大爷的做派如此生猛?

一咬牙道:“那便明查。三日之内,下官必定给侯爷一个交代!侯爷,……府衙监牢里一时多了二百余名人犯,衙役狱卒全力扑上,昨日已苦熬了一夜,您看是不是……。”

“一万两。”

“侯爷,这不是钱的事。监牢阴暗狭窄,骤然之间那么多人挤在里面,饮食便溺都在一起,万一发生病疫……。”

“二万两。”

“侯爷,如今已是隆冬时节了,诸多人犯当中,有不少老幼妇孺,恐怕长夜难捱啊!”

若是没有一点难处,怎么会把他们都塞给你?但杨致把他们甩给胡伟之,也只是权宜之计,绝不可能长期关押。不管怎么说,这么拖下去的话,无论是对杨致还是胡伟之,都会是一个烫手的山芋。看在以后大家还要相处共事的份上,擦屁股的事,还是你来吧!

杨致笑道:“既然胡大人这般宅心仁厚,那么我们便直话直说。我允你即刻放人,不过你要全面负责摆平此事。你开个价吧!”

胡伟之苦着脸道:“侯爷,何谓全面负责摆平?那可是家破人亡,渣都不剩啊!暂时摁下,或可勉力一试,尚需大费周章。日后如何,谁敢保证?”

杨致嘿嘿笑道:“胡大人,我是求财得财,你是重名得名,可谓各得其所。恶名我来背,好人你来做,而且还不让你白干,真就那么为难么?一口价,十万两如何?就算你大发善心,什么安家费、遣散费都按人头派发,府衙上下应该还能落下几个辛苦劳力钱。”

胡伟之犹豫片刻,躬身长揖道:“侯爷,下官替两家老幼妇孺谢过了!”

杨致晒然一笑,也不多话,当即命马周拿了十万两银票给他。

胡伟之接过银票,却不急忙着走。又问道:“侯爷,下官斗胆请问,您在分署集合衙役,这是要去往何处?”

杨致无意隐瞒:“城东孟府。孟家乃是山东商界翘楚,财雄势大,我闻名已久。今日正好得空,便去上门会一会。怎么?胡大人如有兴趣,不妨与我一同前去?”

杨致虽然说得风轻云淡,胡伟之仍是心生疑虑。城东孟府不仅财雄势大,而且背景深厚。平日四时八节送至府衙的例行礼数不少,但胡伟之与孟府家主孟良才素无交往,仅仅是场面上过得去。

俗话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一个强势莫名的三品高官,主动上门“拜会”一介商贾,能有什么好事?姓杨的总归不是一条见人就咬的疯狗,胡伟之就算想管也管不了,更何况无心久留,随即告辞离去。

昨日贴上的那一剂药力十足的膏药,总算可以揭下了。胡伟之带了师爷匆匆赶回府衙,竟是一刻也不愿再等,径直将十万两银票一把塞给师爷,连声催促他赶紧组织一干书吏、衙役、狱卒,安抚人犯、登记名册、统计人数、计算银两,务求尽快放人,越快越好!

待到府衙上下人等如同死了爹娘一样的迅速行动起来,胡伟之长嘘了一口气,揉着脑门颓然躺倒在了太师椅上。

凭良心说,胡伟之今天真不是去问杨致要钱的。

虽然事发突然,十分蹊跷,两家商贾总归是彻底败落了。略一估算,诸多货物与宅院房产暂且不计,仅是现银就至少不会低于三百万两。一句冠冕堂皇的“抄没充公”,背后有多少弯弯绕,胡伟之岂能不知?宅院房产既可留之自用,又可变卖,货物可以全部“委托”金利来商号处置。那可都是数以百万两计的银子啊!

杨致如果不是提到了安家费、遣散费,胡伟之连那十万两银子都不会要。两位家主或是自作孽不可活,但上百口老幼妇孺何辜?所谓祸不及家人,若是手里有几个银子,好歹不至于冻饿街头。

胡伟之并不眼红,也不是嫌少,更非矫情。有道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前提是必须先保住官位,保住性命,不能动辄就把自己搭了进去!两家商贾的赖以倚靠的后台势力,竟敢主动向杨致挑衅,那是他胡伟之能够惹得起的么?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有命挣,你还得有命花!

正在胡思乱想的感慨间,只见师爷满头大汗的抱着他的全套知府官服行头,气喘吁吁的道:“东翁,东翁!出大事了!您赶快换上官服,火速去城东孟府走一趟吧!总督大人已在孟府门前架起了两门火炮,晚了就不来及了!”

“啊?!”胡伟之顿时大惊失色,一时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难怪今天那位大爷那么好说话,答yīng

放人还给了银子!敢情是为了给府衙监牢腾地方啊!孟府再怎么财雄势大,背景深厚,总归是商贾人家,您再怎么霸气,犯得着用炮轰吗?这还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连火炮都架上了,杨致那个疯子到底想干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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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感情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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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伟之上午之所以没有在海关分署衙门见到火炮,是因为原本放置在济南城外驻训衙役的庄院之内。杨致昨日便已下令,从城外直接拉往孟府门前候命。

火炮与配属弹丸以两乘马车拉载,四周钉以木板遮掩。乍一看去,与两个大木箱子没有两样。类似于这样的货物包装到处可见,穿街走巷的也不至于令人瞠目。

大夏海关总督大人亲自带人炮轰一家商贾府邸,作为守牧济南的最高地方大员,若是置之不理,玩忽职守的罪名是稳稳当当跑不了的。上至皇帝,下至百姓,无论如何都没法交代。轻则罢官查办,重则人头落地!……我他妈招谁惹谁了?!

胡伟之手忙脚乱的换上官服,猛地想起杨致提及的名单一事,气急败坏的吩咐道:“去,快去!府衙之内,所有接触过名单的人,立kè

锁拿下狱!来人!备轿!不,备马!……人都死到哪儿去了?”

杨致不是疯子。排出偌大阵仗,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根据两个杀手的供述,足足花了三天的时间严密布控,才来了个猛虎洗面,围剿那处茶肆与货栈。从两处缉拿的人犯,逐个刑讯逼供又费了几日的功夫。对所得供状加以验证,当然必不可少。如果说自己是一头恶狼,对方也不是什么小绵羊。若无六成以上的把握,怎会拖到今日才动手?

换位思考,逆向思维,是杨致早在前世就已养成了的好习惯。两个商贾同日自杀。之后便是封店抄家,已然闹得满城风雨。你能说孟府家主孟良才真不知dào

么?然而。孟良才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至少表面上没有。孟府树大根深家资巨万。能够担任掌舵的家主,孟良才绝非无能之辈。杨致只在近两年才强势崛起,远在长安的后台势力,孟家已然依托了数十年。此事或有与杨致暂时妥协的可能,但绝对不容骑墙!

任谁都没有想到,杨致会来得如此之快,动作会如此之猛。如若主动上门低头服软,无异于不打自招。加之心存侥幸,一方面不相信杨致会毫无顾忌。一方面只想等待长安的消息指示。反过来若是杨致主动上门问罪,既不能过于示弱,又不能得罪过甚。只有待到一定火候,才能与之摊牌谈判。而此前又从未与此人直接打过交道,其中分寸极难把握。孟良才实在是有苦难言啊!依据目前的情势,也只好静观其变,见招拆招了。

孟良才进退两难的尴尬处境,杨致不是没有想到,也不是完全没有顾忌。更不是没有丝毫妥协的余地。说句大实话,上兵伐谋,如果能够占尽面子又得足实惠,有什么必要一定要撕破脸皮呢?但是围剿了茶肆与货栈。孟家依然无人露头,杨致心底的谈判之门就已关闭。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所以。我来了!

在与解送两门火炮的衙役汇合之后,又将首批二十火铳悉数分发到人。尔后杨致亲自领着海关分署衙门一行人等,大摇大摆的往城东孟府进发。众多衙役依照杨致的吩咐。一路上兀自整齐划一的高呼口号:“海关缉凶,闲人回避!”

仇富心理,古已有之。若说之前许多市井小民还不知dào

海关总督衙门到底是干吗的,通过这几天的耳闻目睹,想不知dào

都难了。不管是文人士子还是小民百姓,财雄势大的富商巨贾从来都不怎么受人待见。弄清楚海关总督衙门到底是干吗的,那很重yào

吗?只知dào

是拿了富商巨贾开刀就行了。是以非但无意回避,反而有多达数百的好事“闲人”浩浩荡荡的尾随其后。

声势如此浩大,孟府岂能不知?孟良才得报之后,强作镇定的吩咐道:“先按常礼接待,就推说我不在府中。实在不行的话,再说吧!”

走到大约离孟府三十丈开外,杨致挥手下令停步。

见孟府大门紧闭,杨致冷冷一笑,毫不迟疑的吩咐下去:百丈之内,清场。火炮分列街道两旁,为防炮声惊马,解开马匹牵走。装弹,瞄准。腰刀出鞘,弓弩上弦,火铳装药。待命。

不只是诸多围观的百姓,就连随行的苏子明与一众衙役都无不为之瞠目结舌:这位万众敬仰的飞虎侯爷,也就是总督大人,您不会是疯了吧?您这是在吓唬一介商贾,还是准bèi

攻克敌方的一处堡垒?

苏子明急忙下马劝道:“侯爷,侯爷!这是在大夏治下的济南城内,我们面对的只是一处商贾府邸,不是你死我活的战阵厮杀!请侯爷务必三思!”

杨致骂道:“放你妈的狗屁!你回头看一看这帮兄弟,哪一个不是娘生爹养的?不错,我今日是为了你出头。因为你是我杨致的属下,他们同样也是!你的命是命,他们的命难道不是命?你也知dào

孟家财雄势大,豢养数百死士不是难事。万一他想拼个鱼死网破,我们这区区二三十人挡得住么?我宁可多费银钱,背负臭名,也绝不敢拿兄弟们的性命开玩笑!因为老子还不起!”

此话一出,围观的胆大百姓无不为之动容。以刘二为首的诸多衙役竟是齐刷刷的跪倒叩首:“侯爷高义!属下即便万死,那也值了!”

“都起来吧!”杨致下马抬手道:“刘二,取一副弓箭给我。马周,你带两人前去叩门。你们都给我记住,但有违者,杀无赦!”

这一幕杀气腾腾的小插曲,孟府布置的几处哨探都看得分明,立马都去禀报孟良才。

孟良才沉吟半晌,反倒轻松了不少:“杨致摆出这等阵势,不过是虚张声势、笼络人心罢了。他未必就敢冒然攻进府来,既是知dào

我豢养了数百死士,说明对我悍然拼个鱼死网破,还是有所忌惮。为防万一,传令下去,府中所有护卫各安其位,全神戒备!——一旦叩门,便即迎客。先将杨致迎入正堂,我随后便来!”

开门迎客,正堂就坐,尔后主人出来相陪。依据常理,孟良才的一番编排也无大错。

可孟良才偏偏错得厉害。杨致不是皇帝,也不是常人,所以也不能依据常理相待。

马周领命前去叩门,尚未走至孟府门前,两边的墙头已经隐约出现了数十个人影。孟府大门一叩就开,可来应门的竟然只是一个带着两名私家护卫的小厮。

“我奉大夏海关总督大人之命,前来贵府缉拿凶犯,请予以配合……。”

杨致并不认识孟良才,但来应门的小厮明显不是孟良才。就连当今大夏皇帝都未必敢在我面前摆谱,你以为你是谁?你赖以倚仗的后台,在老子眼里又算个鸟啊?

没办法,感情破裂了。你不是就仗着后台吗?不就是仗着有几个钱吗?装逼是吧?在狠人面前装逼,等于是找死。

马周话音未落,杨致冷冷一笑,命所有手持火铳的衙役瞄向两旁墙头,自己则张弓搭箭毫无迟滞的射向应门小厮,生生将那倒霉孩子钉死在了孟府大门上!马周尚未来得及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愕然回首的一瞬间,护送他同去的两名衙役手中的火铳也已点响,直把两个私家护卫轰进了门内!

杨致将弓箭随手扔给刘二,高举右手,朗声道:“预备!”

“住手!侯爷,侯爷!恳请侯爷刀下,炮下留情!”杨致回头一看,却是胡伟之连滚带爬的赶来了:“侯爷请恕下官来迟!请侯爷千万看在下官的薄面上,暂勿开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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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要么做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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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一言不合,可这还才刚应门,一言未发啊!哪儿有这么不讲究规矩的?

如果不是听到了火铳的轰响,孟良才压根儿就不相信杨致会悍然动手。待到护卫惊慌失措的前来禀报,都兀自有些懵懂。他怎么敢?他怎么就敢?!

府里一个吓得脸色煞白的清客,倒是还有几分清醒:“东家,孟老爷!您是布衣白身,他是三品总督,您却只打发个小厮前去应门,把他当成什么了?连尊卑大小都不顾了,天下间哪儿有这个道理?”

陡然之间,孟良才业已慌神。顿时犹如捞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揪过那个清客问道:“那你说如今我该怎么办?”

那个清客虽然哭丧着脸,倒也说得实在:“孟老爷,这个杨致您是惹不起的,晚生劝您还是认栽了吧!一步已错,不能再错。如今您赶快亲身出迎,负荆请罪,或许还有回旋余地。即便事有不逮,至少可以少伤人命不是?孟老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孟良才正自犹豫间,又有护卫来报:济南知府胡大人刚已赶到,竭力劝阻总督大人暂缓开炮。总督大人下令,孟府上下所有人等,务必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放下武器,全部空手出府,等候处置!

孟良才顿时心如死灰:杨致太狠了!今日大张旗鼓的前来,根本就没打算给孟家留余什么回旋余地。妄图保住家财已成幻想,阖家性命能否保全,犹未可知!放下武器空手出府。那便意味着只能任人宰割。索性拼了?他不想死啊!不拼?长安的后台老板能放过他么?

孟良才失魂落魄的默然半晌,前来禀报的护卫比他还要急得几分:“老……老爷。您倒是说句话呀!就在小人刚才进门传话的当口,总督大人已经命人点起燃香了!”

时值隆冬。屋内温暖如春,孟良才也一层一层的穿裹得十分厚实。心下已是彻骨冰凉,脸上却是大汗淋漓。仰天长叹道:“孟某自问一世英明,不想这世上竟然真有杨致这等容不得半点马虎的绝代枭雄!传令下去,遵照杨致所说的条件开门乞降,听天由命吧!”

一旦决定开门乞降,孟良才反倒是轻松了。冷静下来之后,暗自发狠:只要留得性命,不愁没有翻身之日。

虎死不倒威。败要败得起。自甘下作的摇尾乞怜,说不定更会让杨致小看了。是以安然高坐正堂,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浅啜慢饮,只等杨致到来。

不想一杯酒尚未饮净,便骤然传来了炸雷般的一阵炮声!孟良才被震下的灰尘呛得连连咳嗽,拍打着身上的瓦砾,怒骂道:“我不是已经答yīng

降了么?怎地还用炮轰?”

还是先前那名护卫,慌慌张张的赶来禀道:“老爷。总督大人唯恐小人未能将令谕转达清楚,命我再来重复一遍:孟府上下所有人等,务必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放下武器。全部空手出府,等候处置。……老爷,总督大人限令的一炷香时间已到。可还有您与府里的家眷仍未遵令出府,所以才下令开炮。”

孟良才咬牙切齿的道:“好你一个杨致!竟是连最后的一丝尊严都不给我留啊!”

那名护卫战战兢兢的道:“老爷。总督大人方才说了,其实他不止给了您一次机会。他还说。您与府里的家眷实在不愿出去也没关系,反正他是无所谓。……哦,对了,老爷,总督大人这一次只给了您半柱香的时间。”

“你说什么?!”孟良才将手中的酒杯一扔,惊得几乎跳了起来:“那你还在这里啰嗦什么?赶紧去带夫人与少爷小姐快走呀!”

当孟良才带着一家老小灰头土脸的匆匆出府,犹自宛在梦中。什么家财万贯,什么巨富之家,什么财雄势大,什么背景深厚……。顷刻之间,已成过眼烟云!

将人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是杨致一贯秉承的优良传统。打都打翻了,难道手下留情还能让你感激我不成?别逗了。

孟家确实豢养了数百私家护卫。不管这帮人各自为了什么目的而为孟家卖命,若是全数留下,始终是个不小的隐患。杨致方才趁隙与苏子明和刘二计议了消化模式,杀掉一批,遣散一批,招降一批。

首轮火炮轰死了不少,开门乞降者但敢稍有违逆或反抗,立马火铳伺候。余下的人,由胡伟之与苏子明联手去做政治思想工作。愿走的当场发放盘缠,愿留的都到一旁整队待命。

你不是仗着有钱吗?你不是牛逼哄哄吗?杨致有意恶心孟良才,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等他一家老小出府以后,再次下令炮轰孟府。

孟良才忍不住吼道:“杨致!我全家老小已经全数遵命出府,你为何还要下令开炮?”

“这位一定是孟老爷了,幸会,幸会!”杨致笑道:“大哥,你以为这处府邸还是你的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是轰着好玩,又怎么啦?”

随即沉下脸道:“孟兄,按理说你应该是个聪明人。我不是没给你留机会,原本不过两三百万两银子就可以解决的事,你一定要闹到今日这番境地,这能怪我吗?此事只能到此为止,我会放过你的一家老小,但你却必须死!”

孟良才面如死灰的道:“我承认,我确实低估了你。你答yīng

放过我的家小的,如若食言,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杨致不屑的连连摇头道:“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得yì

之时,忘乎所以。一旦失意,认为全世界好像都欠你的。做人尚且不堪一击,难道做鬼我会怕你吗?你若再说一句废话,我便杀你家一人。只要你不嫌家里人多,尽管畅所欲言!”

刘二不止一次的见识过杨致的狠辣手段,还不以为意。胡伟之与苏子明却是初次亲身体验,心惊胆颤之余,也是佩服不已。

胡伟之以知府的身份赶来说合,已算是尽到了职责。眼见杨致又缉拿了孟府上百人,不禁暗自头疼不已。正自思忖如何开溜,不想杨致开口叫住了他:“胡大人,且请慢走。拿了人,接下来就该抄家了。孟府家大业大,只怕苏兄一时忙不过来,有劳胡大人从旁协助,不知意下如何?”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胡伟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和稀泥。杨致主动开口相邀抄家,等于只是没有明说分赃了。

胡伟之向来为官谨慎,半真半假的暂且应付道:“侯爷有命,焉能不从?只是府衙监牢的一众人犯尚未处置,恐怕要过两日才能协助苏大人了。”

目送胡伟之离去之后,杨致淡淡一笑:“只要他答yīng

了就好,来不来都没关系。苏兄,你干你的,莫要管他。到时候连同前头两家商贾,带上孟家,炮制三份抄没充公的详细清册,再附上二十万两银票,到时候遣人送去知府衙门便可。”

苏子明略一沉吟,问道:“侯爷,那知府衙门正在查究的名单泄露一事以及孟良才……?”

杨致冷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要过年了,长安城里那些个看我不顺眼的大人物,我也得表示点意思不是?——收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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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一石数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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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济南商界流传甚广的那份名单上所列十人,不到十日功夫,已有三人家破人亡。那份名单已经不是实力的象征,更非声名的荣耀,似乎成了催命的符咒。

中华王朝自古以来便崇尚圆满,苏子明在济南有名的商贾之中增选了三人,又补齐了那份十人名单。

不过这一回总督大人似乎并没有再向哪一位商贾下毒手的意思,反而收到了盖有海关分署衙门经略使大红官印的赴宴请柬,据说知府大人也会应邀出席捧场。都说宴无好宴,出点血是肯定的,但总比被那个疯子架起炮来轰要好!

杨致本想露脸凑个热闹的,不想却讨了个没趣。苏子明说服他的理由很充分:一来您的身份与他们的档次都摆在那里,您以为是个人就能与朝廷重臣、三品高官同席吃饭吗?二来您就不怕吓坏了人家?

苏子明的劝说不无道理。杨致先前虽有御赐金牌在手,享有先斩后奏之权,明面上却只是个闲散侯爵,任他天马行空,无所羁绊。如今是皇帝明旨任命的大夏海关总督了,岂可同日而语?刚把济南商界折腾得鸡飞狗跳,苏子明好歹是个两度遇刺的苦主,又是将来还要与一众商贾长期打交道的坐桩,由他出面,大家从心理上到面子上都更容易接受。

既是如此,杨致也不勉强。自从十一月初二日深夜接到苏子明的密函,一直忙活到十一月二十日,济南遇刺风波总算暂时告一段落。据初步统计,牵涉其中的三户破家商贾,即便将诸多浮财与货物及宅邸房产做了一定的艺术性处理,抄没的家财依然高达一千一百万两。刨去给予知府衙门的善后费用。与海关分署上下的赏赐,居然还剩一千万两出头。

出了那么大的事,是绝对捂不住的。杨致关起门来自己动手,写了近一整天的奏章,同样以六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诸事已了,年关将至。再在济南逗留已无必要。根据这段时日收到的密报,金陵方面暂无动静,有张干、薛青云与云娘搭档,杨致还是比较放心的。秦空云、高可竞与曹云程等人也已安抵余杭,着手准bèi

筹建余杭分署。

虽然杨致非常想念远在长安的妻儿老小,但从眼前情势与路途往返等方面来考lǜ

,年前赶回长安无疑不太现实。思来想去,自与玲珑定情之后一直聚少离多,还是去蓬莱陪玲珑过年吧!

十一月二十三日。杨致单人独骑,悄然离开济南。一路上寒风凛冽,因为不必心急火燎的赶路,对于沿途驻足歇宿的秦氏分号而言,他也是熟面孔了。走走停停,踏雪赏景,反倒别有一番难得的惬意。

而长安则是另外一番景象了。御书房内,皇帝的案头又摆着一摞厚厚的奏章。皇帝脸色阴沉。双手负后,已在屋内踱了无数个来回。

自从皇帝复位以来。脾气似乎越来越大了。每次见到杨致呈送的奏章的时候,尤其如此。马成垂首侍立一旁,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皇帝踱了半晌,骤然停步吩咐道:“召金子善来见!”

若说觐见皇帝,身在宫内的金子善无疑是最为方便的。应召而来后,皇帝径直问道:“杨致与胡伟之的奏章。还有你转呈来自济南的几份密报,朕都仔细看过了。细节稍有出入,其余大多相符。你怎生看待此事?”

金子善斟酌道:“回皇上,苏子明非但能躲过刺杀,而且能主动出击。以身作饵,设伏诱捕。此人之心机才具,可圈可点。于杨致而言,府衙初建,若不施以雷霆手段震慑敌胆,日后恐怕麻烦更多。微臣以为,杨致此番应对处置,并无不当。”

皇帝斥道:“这些屁话,还用你说?答非所问!”

金子善深吸了一口气,无奈的道:“皇上,微臣斗胆谏言,此事不宜深究。”

皇帝不禁一时默然,落座叹道:“朕可以装糊涂,绝对不能真糊涂。此时此刻,法不传六耳,但说无妨。”

金子善思索片刻,说道:“皇上恕臣直言,此事想要掌握过硬的证据,几无可能。从杨致附呈的供状来看,前任济南知府李子宽难脱嫌疑。若是详查下去,废太子或会牵连其中。”

皇帝冷笑道:“就算杨致所奏全然属实,幕后主使遭受的损失,尚有一千万两出头。三户商贾身死家破,长远损失更是难以估量。你知不知dào

?数额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放在朕的手上,足以发动一场灭国之战了!难道只是为了给杨致添乱?或是为了恶心朕?居然扯到了恒儿与金城李氏的头上!你信么?”

倾尽民间财富用于发动战争,账无论如何都不能这么算。那三个倒霉商贾是出头代理的替死鬼确然不假,可用屁股想一想都知dào

,他们多少有点老本和股份,绝不仅仅只是纯粹的放牛娃。何况抄没的那一千多万两里头,还不知dào

多少人暗地里有份呢!

金子善无意在这一节上与皇帝争辩,心里很有点憋屈:其实幕后真相如何,皇帝与杨致心里都有数,为什么一定要逼我来抖落干净?

没人能当一辈子皇帝,一朝天子一朝臣。通过考究、培养、册立国储,关乎江山承继,自古以来便被视作天家第一事。就算是铁证如山,尚需慎之又慎,何况只是引申推测?皇子过于听话老实,他说你平庸懦弱。皇子有点折腾的心气劲儿,他又说你野心勃勃,唯恐你急于抢班夺权。皇帝的近臣固然不好当,皇帝的儿子更可怜!

眼见皇帝不依不饶的纠缠,金子善不能再含糊下去了:“皇上,微臣方才只是根据现有证据指向,据实而言。如果皇上一定要微臣推测的话,此事应该是出自福王的手笔,宁王也不可能毫不知情。”

“皇弟?哼哼,先皇的临终嘱托,朕从不敢忘,更念及手足之情,放任他逍遥了几十年,有心让他安享一世富贵荣华。不择手段的聚敛钱财,极尽奢靡,莫非朕是瞎子么?那都由他去了。朕先前并未决意要废储另立,他与当儿眉来眼去的勾勾搭搭,朕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忍了。没想到他已人到暮年,仍自这么不安分!不!应该说他一直不甘心,从来就没有真zhèng

安分过!”

“福王与当儿不就是一回事吗?”皇帝气咻咻的发了一通福王的牢骚,又问道:“说到嫌疑,敢儿理应嫌疑更大。此番不仅损失巨大,还无端搭进去了数十条人命。付出如此代价,损人而不利己,当儿为何要做这样的蠢事?朕真是想不明白。”

皇帝有四个儿子,龙椅却只有一张。一切因由,皆出于此。为了坐拥万里江山,统驭亿兆黎民,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值得!这么简单的道理,皇帝难道就真的不明白么?

话已挑明说开,金子善反而一脸坦然:“皇上,臣与几位王爷和诸多朝臣从无嫌隙,只是就事论事。此事原本可大可小,但杨致如何应对处置,却是决定事态走向的关键。”

“臣敢断言,其中有两点,绝对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是苏子明不仅能躲过刺杀,居然还能马上出手反击,设局诱捕。二是杨致反应如此迅速,手段如此凶狠。换做他人,全力缉凶搜集证据,是为了图谋报复。杨致却是一眼看穿实质,对屠戮泄愤并无太大兴趣,对抄没资财倒是不遗余力,又快又狠。”

皇帝坦承道:“不错。你说的这两点,连朕都没有想到。若非杨致赴任之前向朕解说,朕对海关职司委实知之不详,大体以为只是品阶较高的一介税吏。国用繁巨,若不放权,难道真让杨致去明抢么?不仅是朕,恐怕世人皆以为缉凶抄家是朝廷与官府的事。却疏忽了杨致是朕明旨委任的大夏海关总督,难道就不能代表朝廷与官府了?关于缉凶抄家,朕与《大夏律》对海关总督衙门均无明令约束,杨致算不得有所违背,很利索的钻了这个空子。”

既无明令约束,便无攻悍理由。只针对富商巨贾,不向地方官府启衅,不涉小民百姓,不会撩拨官吏反目,不会导致民怨沸腾。迅速反击,势若雷霆,吃干抹净,见好就收。

金子善由衷赞道:“皇上明鉴。杨致之才,实非常人所能及也!”

皇帝从杨致的奏章里抽出一叠银票,冲着金子善扬了扬:“这厮可谓算无遗策。在前后两道奏章之中,只是详述经过,竟无一句自辩。抄家清册,供状,在三户商贾处搜出的乱七八糟的文契,一样不少。摆明了是把这个难题推给了朕,又何必自辩?非但如此,这厮只是随奏附呈了四百万两银票,就将朕当成叫花子给打发了!”

金子善顺着皇帝的题目,为杨致说了几句公道话:“皇上,设衙署官,厘税未征,杨致也有他的难处。三户商贾看似家资巨万,其实所囤货物、商铺宅邸、土地田亩占去大半,为求周转,浮财之中现银不会太多。此番抄没的资财,诸多物事很难界定估价标准,一时也难以变现。依杨致之智,既是有心将此事推与皇上为其担待,所呈银两定然不会过分欺瞒。”

皇帝沉吟半晌,失神的道:“小金,朕能作交心之谈的人,你是其中之一。你由李子宽说到恒儿,由恒儿而跳转到了福王,朕也算没有看错你。”

“《尉缭子》有云:慎在于畏小,智在于治大。咱们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便各自心照了吧!当儿处心积虑,一石数鸟,所谋者大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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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绝非不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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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皇帝失神一叹,金子善才恍然大悟。皇帝对济南风波的幕后真相,心中早有定论。召他来见,只是为了很不情愿的确认一个事实:宁王赵当在经过精心算计之后,通过福王赵行命人下手干的。没能算计到的,是苏子明的运气与干练,是杨致反击的迅速与凶猛。

在经典谍战剧《潜伏》当中,军统天津站行动队长李涯在余则成的设计下,揭穿了情报处长陆桥山损人不利己的内讧行为,事后对此表示难以理解,站长吴敬中随口道破了其中蕴藏的玄机:盖过你,取代我!有什么难以理解的?

这正是对赵当的动机与目的的最佳诠释。

凡是有雄才大略的帝王,善始者众,善终者少。皇帝也不例外,年纪愈老,疑心越重。宁王与福王在谋士丁石泉的撺掇下,谋划刺杀苏子明的初衷,正是想利用皇帝的这一性格弱点。

太子赵恒被废,本已意味着被判出局,同时也让当年立储的热门候选人赵当重燃希望。然而皇帝伐灭吴越之后,决意罢兵休战、与民休息,于朝堂高官而言已然不是秘密。不仅与卫肃发动政变的理由契合,还亲往探视了废太子赵恒。赵恒久居储君之位,本以文治擅长。虽已被废,根基犹在,至今仍在诸多正统文臣当中具有相当的影响力。储君废而复立,不乏先例。如此一来,怎不令赵当百倍警觉?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杨致是挫败太子逆谋的头号打手,向他寻衅报复,大可以说得过去。选在济南下手,是为了不与杨致直接对阵,便于掌控事态。前任济南知府李子宽乃是故皇后李氏族人。屁股上本来就不太干净。把矛头往他身上引,皇帝岂能不会生疑?李子宽虽已升任刑部尚书,但因众所周知他是太子的人,每日如履薄冰。为了撇清干系、寻求庇护,说不定会主动来投!

越王赵启尚自年幼,还未到开府建衙的年龄。一直以来都是一副混吃等死的德性,暂时不足为虑。康王赵敢较之赵当只是人望稍逊,才干、班底与实力都相差无几,同样盯上了储君之位,堪称头号劲敌。在统率十万雄兵镇守幽州之时,倚仗雄关阻隔,把持了北燕通往大夏的陆上商路。因而不需yào

像赵当一样,从山东沿海与江浙一带暗中攫取钱财。雄厚的财力支撑,无疑是争夺储位的重yào

筹码。为求此消彼长。而将祸水东引,所以连皇帝都说赵敢的嫌疑更大。

赵当一系在山东与江浙两地均有重大经济利益,这一点当然瞒不过皇帝。正因如此,也为皇帝万一查究到他头上,埋下了死不认账与喊冤叫屈的伏笔。

这就是皇帝经过一番苦心思索,才予确认的“一石数鸟”。

落井下石的踩死赵恒,盖过赵敢,最终取代皇帝成为大夏的继任君主。这就是皇帝口称不解的动机与目的。

这一切的筹谋算计。都是出自宁王心腹幕僚丁石泉的手笔。不得不承认,丁石泉确实是顶尖一级的阴谋型人才。

虽然筹算周密。但杨致的狠辣狡诈与皇帝的赫赫威权,都令赵当甚为忌惮,之前并非全无顾虑。福王赵行却对丁石泉的看法十分认同,在二人极力劝说之下,几经犹豫的赵当才决定付诸实施。

随着山东的密报一道接一道的传来,赵当每日出府上朝之时都是装作神采奕奕的若无其事。散朝回到王府则脸色日渐阴沉。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个念头,一天比一天显得深刻。对出了这个馊主意的谋划者丁石泉,与极力敲边鼓怂恿的福王赵行,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看。

杨致反击之迅猛,丁石泉确实始料未及。原以为杨致要做出实质性的反应。最快也得在事发十天半个月之后,甚至更久。按他的下一步计划,以调虎离山之计将杨致引到济南,再对金陵海关总督衙门的官吏下手,令杨致分身乏术,疲于奔命。

孰料尚未来得及指示下一步如何行动,便接到了济南与金陵两地的密报,居然都言之凿凿,一边确认杨致已在济南现身,一边认定杨致并未离开金陵。到底哪一份密报说的是真的?等到丁石泉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杨致的奏章已经呈送到了皇帝的案头!

丁石泉向来自视甚高,颇为自负,心底一直以为只是时运不济。此前曾听说过杨致的诸多事迹,在与宁王和福王密议时,二人都对此人不敢有丝毫小觑之心,认为是个轻易不能招惹的强势人物,丁石泉还只是信个六七成。可是此番交锋,杨致明明处于被动地位,一经迅猛反击便是攻守易势,彻底扭转局面,占据了绝对主动。不服不行啊!

皇帝在册立新的储君之前,对内一力求稳,太子刚因妄图篡逆被废,绝不会再度掀起或会导致朝局动荡、引发皇家丑闻的泼天大案,只能捏着鼻子摁下此事,必定不会深究。

正因为算准了这一点,况且宁王还没到卸磨杀驴的时候,所以丁石泉勉强还能摆出一副淡然笃定的姿态。面对宁王的满腹怨气,只是说了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至于是为了安慰宁王,还是为了安慰自己?就只有他知dào

了。

十一月二十三日,也就是杨致单人独骑悠然离开济南的那一天。黄昏时分,长安的宁王府迎来了皇帝的贴身内侍马成。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马成一来,必有圣旨。赵当猛地的一个激灵,正想叫人伺候自己换上朝服接旨,王府主簿禀道:“王爷,马公公方才进门之时已经交代过了,他虽是奉旨而来,却并无旨意,只需面见王爷即可。”

“是吗?奉旨而来却无圣旨?”赵当不敢怠慢,稍一沉吟,吩咐道:“去温一壶酒,取三千两银票,不,取五千两银票来。”

只需面见,意思就是无需按照大夏礼制铺排繁琐的接旨官仪。赵当肃然整裣衣冠,常服出迎。

马成确实没有手持圣旨,而是捧了一大摞奏章。赵当一眼就看出,马成手捧的奏章并非原件,而是誉写的抄件。同样的抄件,随同马成前来的一名内侍手上还捧着一份。

强自收摄心神,昂首阔步的拱手一礼,拉过马成笑道:“马公公,这天寒地冻的累你奔走,快快请坐!且饮一杯酒暖暖身子再说!”

马成是早已成了精的老狐狸,堆起一脸圆熟的笑容道:“洒家多谢王爷厚爱!皇命在身,不敢饮酒,万望王爷见谅!”

随即将手里的一摞奏章奉上,笑道:“这是皇上命洒家交与王爷的,恭请王爷收纳。”

赵当顺势接过,随手递给马成一千两银票,问道:“有劳公公了。敢问公公,父皇既无圣旨,可有口谕?”

皇帝十分精明,马成无比谨慎,赵当也不是省油的灯。皇子的身份敏感,打赏历来比王公显宦更为烫手。倒是譬如王雨农、陈文远、徐文瀚、卫肃、周挺等重臣,不仅从未有过一文钱的打赏,甚至连正眼瞧他的时候都是极少,马成反而对这几位从心底敬畏不已。当然,杨致除外。

但是这一回马成场面上的客套都省了,熟练的将银票纳入袖囊,简略的答道:“亦无口谕。”

赵当嘿嘿一笑,索性将剩下的四千两银票一把塞给马成:“公公皇命在身,本王不便相扰。不知公公这就回宫复命呢?还是准bèi

另往别处?”

银票马成照单全收,指着随行内侍手捧的另一份奏章,皮笑肉不笑的道:“回王爷,洒家奉旨还要去往两家王府。这一份奏章是要送往康王府的,另一家是福王府。福王府上,虽无圣旨,但有口谕。”

赵当顿时了然:皇帝迫不得已不能深究,绝不是不“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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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举轻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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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处置举轻若重,可谓无声胜有声,有人欢喜有人愁。

关于杨致在山东外海诸岛着手修筑洞库、囤积军械物资的密奏,近来日渐增多。皇帝纵然心生警惕,也有些不以为然。俗话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南唐、吴越尽皈版图,大夏辖内的海岸线大幅拓展,大夏目前无暇也无力顾及。江浙富庶之地的海上商路,索性装聋作哑放任杨致把控,岂不更好?

给杨致的密旨对济南的风波一字未提,回复简单利落:朕心甚慰。有朕为你撑腰,只管放心去做。

马成摸透了皇帝的脾性,也懂得宫中的规矩。平日朝臣觐见或是上门宣旨,三五几百两的打赏还是受之泰然,成千上万两则十分烫手,若无皇帝默许,断然不敢轻易收纳。

五千两赏银是毫不客气的收下了,无论赵当怎么拐弯抹角的追问,都不肯再多说一字:“多谢王爷厚赏,请勿让洒家为难。”

马成告辞出来到了康王府,做派与在宁王府一般无二,除了康王赵敢只打赏了三千两,等于是演了一遍回放。

到了福王府,则是另外一番场景了。

都说姜是老的辣,福王早已抱定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思。万一皇帝老兄深究起来,您的宝贝儿子才是主谋,老弟我充其量只是从犯。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把那个自作高深的丁石泉推出去当替罪羊了事。眼下无凭无据又是大过年的,难不成您还真要下手整治自己的儿子与嫡亲胞弟?

福王自小在宫中长大,直到年满十六才封王开府。说与马成是发小都不为过。二人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关系非常熟络。

在诸多王公显贵之中。福王的身家最为殷富,出手向来豪阔大方。甫一见面。王府管家便很熟溜的给马成奉上一万两银票,随行内侍人人均有二百两的打赏。

福王绝口不问马成的来意,一把拉过马成干枯如鸡爪的手,直扯了他落座:“老马,本王府里好东西多的是,可惜你身处深宫,很难用得上。多攒几个银子留着养老,比什么都实在。你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先喝杯酒暖暖身子再说!”

福王如话家常一般的絮叨。令马成无从推拒,只得就势饮了一杯温热的黄酒。但毕竟正事要紧,刚一放下酒杯,便肃然起身道:“王爷,洒家奉旨宣达口谕!”

依据常理,福王应该跪听圣谕。赵行却是连身都不起,不慌不忙的抿了一杯酒道:“此间不是金殿朝堂,弄这些虚活作甚?皇兄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和光同尘。逍遥一世,果真如此么?马成心下暗叹,只面无表情的道:“皇上口谕:济南海关分署经略使苏子明遇刺未遂,事小而谋大。皇弟赋闲多年。以至满腔抱负不得施展。若是觉得日子过得太好而寂寞难耐,不妨亲往山东详查此案,为朕分忧!”

皇帝这番话说得极重。换做其他人。指不定会被吓出尿来。什么叫满腔抱负不得施展?什么叫日子过得太好?什么叫寂寞难耐?皇帝只差没有当面指着福王的鼻子斥骂了:我都做了近三十年的皇帝,你从来不服气。一直不消停。我可以惯着你,也可以踩死你!念在兄弟情分上。你最好给我放老实点!

福王心里很清楚,皇帝的口谕既是露骨的严厉警告,又是一个陷阱。绝对不容他冲动怄气,除了低头服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天寒地冻,年关将至,长安至济南路途遥远,且不说查案,仅是来回往返少说也得三四个月的光景。福王素来养尊处优惯了的,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这个时候远赴山东“查案”,你丫开什么玩笑?但是福王同样也很清楚皇帝老兄的为人,只要他敢犟嘴顶牛,恐怕就真得去济南过年了!

马成与福王关系再是熟络,都绝不可能凭空为他捏造回复。福王屏息静气片刻,无奈的道:“皇上训诫,臣弟惶恐。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弟年老体弱,无力当此重任,万望皇上体恤。”

听到福王的回复还算中规中矩,马成不禁松了一口气。这位逍遥王爷的赏银不好拿,做完了官面文章,自觉说起了去宁王府与康王府的大致情形。福王似乎不甚关注,而是漫不经心的问起了皇帝近来的日常生活起居。

帝王的身体状况与生活规律,自古以来便被视为机密要事。福王与皇帝是同胞兄弟,马成念及于此,也不好推塞敷衍,只简略的答了几句,便匆匆告辞。

福王目送马成离去,眼神冷厉的狞笑着低声念叨道:“皇兄,托您的福,我这一世算是活得够本了。可你呢?看你到底能撑到几时!”

康王赵敢接到马成送来的奏章之后,照例是第一时间与心腹僚属李佐密议。

“看来父皇竟是对我起了疑心,以为是本王干的!”济南的风波,赵敢早有耳闻。原想事不关己,只是幸灾乐祸的作壁上观。此时却忧心忡忡的问道:“本王是否需yào

上奏自辩?”

李佐的机谋较之丁石泉未必逊色多少,没费多大功夫便大概理清了其中脉络。摇头道:“乍一看来,王爷确有嫌疑,也难怪皇上生疑。此番既无圣旨,亦无口谕,且马公公还去了宁王府与福王府,足以说明圣心烛照。清者自清,王爷如若上奏自辩,在外人眼里反而越描越黑,倒会让皇上小瞧了。”

赵敢犹不放心的道:“依先生之见,父皇到底是何用意?”

李佐沉吟道:“皇上一是为了让王爷安心,二是暗含敲打,为了让王爷安分。皇上升赏了娘娘不久,这一回又看穿了宁王与福王妄图嫁祸的伎俩。如今看来,王爷在皇上心目中已经略占上风。正因如此,王爷日后更需谨言慎行,切不可让人抓住半点把柄。”

“那……先生的意思是,本王就当没有这回事,什么都不用做?”

李佐点头道:“事实上,王爷这一回本来就是什么都没做啊!现在感到头疼的应该是宁王,绝不是王爷。这段时日,王爷只需谨守本分,尽心任事即可。以静制动,静观其变,那是最好。”

赵敢这才轻松下来,隐晦的许诺道:“还须多多仰仗先生大才,来日本王定不相负。”

同为皇子心腹僚属,此时丁石泉的境遇与李佐是天壤之别。赵当提心吊胆了多日,今日总算是等来了一个结果。那一摞奏章背后,仿佛浮现出多个清晰的面容:皇帝轻蔑的冷笑,福王赵行抹着冷汗的惶恐,康王赵敢踌躇满志的得yì

,杨致不屑的嘲弄,宰辅重臣们的讥讽……。

这一切都压得赵当几欲窒息,羞愤难当。呆坐半晌,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火气,将一摞奏章扔在丁石泉面前,狠狠咬牙道:“先生若不嫌弃,就都留着擦屁股好了!”

丁石泉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脸色讪讪的道:“王爷息怒。来日方长啊!”

主仆二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皇帝的处置只是令他们窝心,可杨致命人捎来的“年礼”,则是令人触目惊心!……甚至很有点恶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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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年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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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已是官高爵显,手握重权。强势新贵这个光荣的称号,可谓实至名归。单论身家,若是有吃饱了没事的闲人弄出个大夏福布斯富豪榜来,杨致绝对可以跻身前十。

财富积累到一定阶段,有的人对物质享shòu

看得越来越淡,杨致就是其中之一。远在长安的老父妻儿啥都不缺,吃穿花用应有尽有,欠缺的只有不能阖家团聚的遗憾与无尽的牵挂。杨致干脆不去费心搜罗零碎物事,捎回长安的年礼只有一封家书,还有亲笔绘就的几幅画像。

为了方便记认目标人物的形貌特征与特殊任务环境,杨致在前世接受过速写强化训liàn

。当时只求实用,画技谈不上有多高明。杨致足足了花了半宿的功夫,凭脑海中的记忆,乐此不疲的反复画了多次,不可谓不用心。最后挑出来的成品,若说满yì

,连自己都觉得勉强。

尽管如此,在这个画风重在写意、讲究“不似之似”的年代,杨致自己都以为有些拙劣的写实画像,仍然极具令人震撼的视觉冲击力。老爷子杨炎、沈玉、赵妍、朱灵儿、两个儿子杨猛、杨骁,家里人人有份。尤其是老爷子滑稽可喜的嘴脸,两个孩子初生小猫一般的睡毛虫憨态,堪称惟妙惟肖,入木三分。家书与画像送达之日,杨府上下尽皆喜不自胜,争相传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想不到小兔崽子还有这么一手本事!”老爷子杨炎红光满面的胖脸都笑得有些酸了:“阿福,传我的话下去,阖府上下有一个算一个。每人赏银一百两!……阿福?阿福!你这杀才!耳朵莫不是打蚊子去了?抢什么抢?抢坏了你赔得起么?”

杨府上下人等,最为感佩的莫过于朱灵儿了。自从被杨致纳为妾室。虽然杨致从未看轻过她,但她一直心存自卑。府中诸多仆役婢女相待的态度与沈玉、赵妍也有明显区别。见到自己画像的那一刻,差点儿没当场落下泪来。

在府中喧闹之时,立马就拿了画像去给常三看,涕泪交流的道:“三哥,你快来看!这是侯爷为我画的!那该死的……那该死的家伙,他没有忘了我,他待我跟她们真是一样的!”

常三与朱灵儿情同兄妹,百感交集的道:“七妹,侯爷神龙夭矫。我们没有看错人!你知dào

么?大娘也投了侯爷了。”

相对于杨府而言,皇帝就更是什么都不缺,所以杨致也没有另外准bèi

什么年礼。反正除了银子,别的您也没有多大兴趣。给了您四百万两,您还有什么不满yì

的?这大过年的,至于您是不是给我老婆孩子一点赏赐,随便您的客气吧!

杨致十分讲究斗争艺术确然不假,但他绝不是个胸怀博大的人。放在清平盛世,大事讲原则。小事讲风格,这都没问题。时逢乱世,那就只能信奉丛林法则:适者生存,强者为王。

年关将近的十二月初十日。宁王府在大雪纷飞中迎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门仆禀报,来客自称尊奉海关总督大人杨致钧令,前来送礼。

令赵当非常郁闷的是。杨致原本只是相安无事的小伙伴,莫名其妙的就成了死对头。弄巧成拙已成事实。往好处一想,杨致或许也有重新修好之意。是以打赏来人二百两银子。满腹疑窦的命人将礼物送至王府书房。

杨致送来的年礼很简单,只是雕工粗糙、一尺见方的木盒。屏退左右,拆封一看,赵当与丁石泉顿时大惊失色:木盒之中,赫然是一颗人头!

头颅显然用特殊要务做过防腐处理,加之时值寒冬,经过从济南至于长安的长途运送,仍是须发面目宛若在生!

丁石泉几欲作呕,强自镇定着屏息掩鼻细看片刻,退至一旁,肯定的道:“王爷,这正是那孟良才的首级!在下曾与他见过几次面,不会看错的。……除了这颗首级,杨致可还有书信?”

宁王府每逢重大事务或涉及巨额银钱,多由丁石泉出面处置接洽,赵当自然相信丁石泉不会看错。但那又如何?即便不认识,杨致还怕你不会去查清楚么?

“有了这颗首级就足够说明一切了,还须什么书信?!”赵当狞笑道:“好一个杨致!你这份年礼,本王收下了!”

杀了人,抄了家,犹自不依不饶,将狗腿子的人头送给主子作年礼。杨致等于是狠狠扇了赵当一记耳光,打落了牙齿他还只能往肚里咽。你以为老子是那么好惹的?

丁石泉颓然劝道:“王爷,有道是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从长计议吧!皇上有意压下此事,至此应已告一段落。”

赵当森然道:“不错。你且放心,本王还没被气昏了头。父皇将杨致远远打发出长安,固然是为了开征关税厘金充盈国库,也是为了不让他插手干预储位之争。父皇雄才大略,最不喜庸弱之人。本王此番招惹杨致,绝非全无好处。起码能让父皇知dào

,本王不仅与杨致没有勾连,而且并不怕他!好歹也让父皇看到了本王的机谋与手段!——今年给文武朝臣的年例照旧,杨致府里不可漏下,记得给他两个小崽子也各自备上一份。你去办吧!”

丁石泉听赵当这么一说,登时稍感心安。

常言道,修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丁石泉与李佐实jì

上属于同类,自以为有才华、有机谋而郁郁不得志,是以奉之为座右铭。就像明成祖朱棣的首席谋士姚广孝一样,这一类人平生最大的抱负、最为擅长的本事就是唆使并帮zhù

别人造反。一旦功成,不求富贵,只求名垂青史,尔后牛逼哄哄的悄然隐退。

济南风波由丁石泉精心策划,孰料一山还有一山高,倒成了一大败笔,他最担心的是怕赵当恼羞成怒,心灰气馁。狠时够狠,忍时能忍,不屈不挠。赵当一番话,完全符合丁石泉心目中所谓雄主的标准。既然主子遭受重挫都不灰心,那就接着干!

而已抵达砣矶岛的杨致,也迎来了一个不算意wài

的惊喜。所谓小别胜新婚,想要与玲珑翻云覆雨,却是不成了:上回播下的种子,已经发芽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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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可儿与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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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气质贵雅,娇媚可人。单就夫妻闺房情趣而言,在杨致的三妻一妾之中当居首位。无奈播种发芽有了身孕,杨致虽然欣喜若狂,专程前来陪她共度春节,却也不无遗憾。

撇弃诸多部众,登岸至蓬莱享shòu

二人世界,显然不够厚道。杨致于十二月十六日抵达砣矶岛,当晚便在居所设宴款待一众大小头目。尔后命江城璧加紧采购年节物资,至少需装满五艘巡海大船。宣称夫妇二人要赶在年前,亲自逐一登岛慰问所有将士,而且也切实做到了。

杨致的做法并不新鲜,但足以令诸多部众感激涕零。

驻守诸岛的数千海盗之中,成家立室者极少。每到逢年过节,大多数人貌似“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张狂背后,心中多少有些落寞。随着带有鲜明的“杨”字烙印的新秩序的建立,外来移民的逐渐增多,与岸上的往来愈加频繁,情况正在不断改善。在驻军稍多的几座大岛上,甚至已经有了酒肆与娼寮。饷银需yào

消费,海盗们心理与生理上的需求禁无可禁。杨致夫妇与熊展、英娘、江城璧等人商议之后,认为在不触犯军纪的前提下,只能默许。

英娘已于十月末顺利产下一女。自从有了女儿,粗莽豪爽的熊展浑身没了四两重,每日军务一了,便飞也似的直往家里赶,搂着女儿不愿松手,怎么爱都爱不够。英娘则不然,一直为孩子胯下少了二两而郁闷不平:凭什么杨致那厮生儿子就像下蛋一般的容易?老娘生下来的就是个女儿?

孩子降生都快两个月了,夫妻二人仍未就孩子的名字达成一致意见。一直“囡囡”、“囡囡”的叫着。初生的婴儿像一只肥嘟嘟的小猫,熊展大腿一拍。决定给宝贝女儿起名熊猫儿。因为不够雅顺,被英娘极力否决后。抓耳挠腮的想了半日,取“海上明珠”、“掌上明珠”之意,起名熊珠儿。不料又被英娘骂了个狗血淋头:什么猫儿、猪儿的,好好一闺女,尽向畜生靠拢,你丫是有病怎么地?既是生在海岛之上,天高海阔的,哪怕是叫熊海、熊宽也好啊!可熊展又不乐意了,咱生的是一闺女。熊海、熊宽虽然不错,但那是该闺女叫的名儿吗?

夫妻二人此前都是雄霸四海的一方大豪,自打有了闺女,反倒像两个斗气的孩子一样每日吵吵嚷嚷,已然成了砣矶岛上茶余饭后的一大乐子。

杨致登岛以后,郑重其事的履行承诺,与玲珑一起升格为熊家小囡的干爹、干妈。玲珑有了身孕,愈发对囡囡疼爱有加,每日无事之时。必定会去熊家探望。

在杨致看来,为孩子起名,本就是为人父母的一大乐趣。原本不想掺和,架不住熊展夫妇的一再求磨。只得应允:猫儿也好,珠儿也罢,无非都是可爱、可心、可人。就叫熊可儿如何?于是乎,熊家小囡的芳名便叫熊可儿。

严格说来。杨致前来陪玲珑过年只是公私两便。

夏历武成二十七年正月初七日,杨致携玲珑离岛登岸。循外海诸岛成例。亲身慰问了蓬莱海关分署一众部署。毅先生十分得力,蓬莱县令王语新已彻底沦为傀儡。在蓬莱的一亩三分地上,基本上都是毅先生说了算。得益于距离大本营甚近的便利,分署衙门、海关衙役、诸多装备均已到位。只待正月十六日一开市,便可以大夏官方身份,正式开征关税厘金。

既是到了蓬莱,与秦骄阳、白燃冰夫妇以及白行朗的饮宴必不可少。在秦骄阳的奋力耕耘下,白燃冰也已有了身孕。秦骄阳非常大方的表示,如有必要,将来可让一子姓白,以为白家承继香火。无论姓秦还是姓白,还不都是你的儿子?白家偌大的产业,最终还不都是你老秦家的?话虽如此,在这个子嗣传承要求无比苛刻的年代,秦骄阳得了便宜还大卖其乖的表态,仍是令白行朗激动不已。

正月初十日,杨致亲率毅先生等人带上满满十大车的物资,慰问蓬莱驻军。两名领兵校尉含蓄的提到,朝廷已有风声,正在着手裁撤地方府兵。岂不知逐步裁军的主意,正是杨致帮皇帝出的,也算是自作自受。

一经裁撤,粮饷俱无。而豢养一支多达三千之众的府兵,每月、每年的开销,不是一个小数目。因为之前没有太过重视,所以两名校尉的具体姓名,杨致都记得不是很清爽。私下一问毅先生,才知主官名叫高久,副官名叫宋群松。

这支府兵的去留,确实是个很现实的问题。杨致默思半晌之后,召来高久与宋群松,说道:“朝廷裁军,必须遵行。我的意思是,二位麾下的三千府兵全部裁撤。裁撤分作两步走,第一步是愿走者走,愿留者留。愿走者,之前所蓄私财不论,除了按归家里程发放盘缠,另给一百两安家费。愿留者,整训化身为民团,粮饷依旧例增加一成。”

“第二步只是针对愿留者而言。我杨致不养混吃等死的货,有劳二位校尉加以甄别。家中独子不留,年逾三十者不留,身体病弱者不留。此后一应粮饷,均由杨某供应。具体事务,二位可与毅先生接洽。”

高久与宋群松互望一眼,惊道:“小人等并非不相信侯爷,可照侯爷的吩咐去做,能够留下来的军士恐怕不足千人!以民团身份驻军蓬莱城外,在大夏尚无先例,我等还是首次听闻!”

“那又如何?”杨致笑道:“兵贵在精不在多,凡事总要有人先出头。你们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自然有人会干。不瞒你们说,日后军士的整训与装备,乃至驻地的变更,都会与以前有很大区别。”

大夏地方府兵与前世预备役部队的职能基本相当,能在数千人的队伍中担任首脑人物,智商当然不会太低。杨致只差没有明说了,朝廷不要你们,我来养!日后你们等于就是杨氏的家兵了。有了这样一支队伍,以后在山东境内万一有事,还需yào

调动朝廷驻军吗?

同样是当兵吃粮,这一头待遇更好,为什么不干?高久与宋群松当即欣然领命。杨致随后吩咐毅先生与二人,待到甄选整训完毕,将百夫长以上军官送至熊展军中观摩学习,之后让熊展从其部属中选派二十名精干军官前来担任教习。

相聚的日子总是尤其显得短暂。陪伴玲珑在蓬莱过了正月十五的上元节后,按照杨致既定的行程安排,打算正月十六日一早出发,从海路行经杭州湾,再前往余杭。虽然路途较远,耗时较久,但杨致有心要对沿海各地进行一番考察。

欢乐趣,离别苦。临行前夜,玲珑拉着杨致的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柔声道:“夫君是做大事的人,我绝不会因儿女私情妄加阻挠。你这一去,我们不知何时才能重聚。夫君,这是你的骨血,无论男女,且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玲珑的善解人意与宽容大度,以及超乎常人的坚强,几乎令杨致落下泪来:“玲珑,可苦了你了!我真是没用,太对不住你!你我夫妻一体,如若是个女儿,便叫杨玲。如若是个儿子,便叫杨珑是了!我会掐算着日子,待到生产之期,一定会来陪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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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一地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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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到余杭路途遥远,海路更甚。无论个人武技再怎么强悍,到了四脚无靠的茫茫大海上,有时候都很难有施展余地。尤其是在朔风凛冽、滴水成冰的隆冬时节,一旦落海,无须袭杀,生还的几率都是极小。

在玲珑与熊展夫妇及心腹部将李照的一再坚持下,精选了六名得力属下随行陪侍,驾着一艘伪装极尽精巧,日常起居设施、重弩火炮一样不缺,较之前世的豪华游艇毫不逊色的快船,与杨致悠然出海。

如非被逼无奈,所谓的嚣张狂妄,必须建立在有充分自信把控的基础之上。事实上从蓬莱至威海,过了胶东青岛琅邪海面,已经逐渐脱离了自家海盗股份有限公司的势力范围。尔后一路南下,抵达南唐、吴越海面,趁着天下大乱之机,多有实力不一的海盗横行劫掠。

杨致从来不拿自己宝贵的性命开玩笑,这新年大节的,也不想无端与人搏命厮杀。启程之后便即吩咐,宁可多费一些时日,尽量沿岸而行,每日行程务必及早计划,必须登岸歇宿。

杨致此行重在考察,一路走来不急不躁,在一城一地逗留一两日,乃是常事。令他触目惊心的是,不仅是沿途各地均无海防概念,高丽、东瀛以及西洋客商,与中土的商贸往来已经形成了十分成熟的产业链条。海盗的猖獗肆虐,丝毫不能阻挡外藩客商与中土富商巨贾们追逐利益的脚步。

沿途的所见所闻,更令杨致坚定了一个信念:陆地称雄,不如海上称霸。为长远计。舰船与武器装备的采购研发、制造,人才与人员的招募培训。等不起也不能等。不惜重金,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好在杨致不差钱,沿海途中人口稍密的城镇,秦氏分号无处不在,借助秦氏这个年代最为先进快捷的情报系统,每隔几日便将令谕传递至各方各地。

如此这般走走停停,于三月二十八日抵达余杭海关分署。从大雪纷飞的蓬莱出发至今,历经两月有余,已是江南草长莺飞的时节了。

杨致用人的眼光极准。途中传来的密报业已得知,秦空云倾力帮zhù

建立分署之后。在二月末离开余杭去往金陵。高可竞与曹云程配合默契,虽然尚未开征关税厘金,但筹建分署的诸项事宜有条不紊,俱已收尾。

余杭知府名唤丰泽,亦是吴越旧臣,出身来历与周仁杰异曲同工,杨致当然不会傻到深究其底,只象征性的与他见了一面。

杨致心怀感念的是,秦空云既不说为公。也不说为私,自掏腰包备了十万两的年礼,邀了高可竞与曹云程,专程前往拜会了耿超。

耿超统率突袭军团深入突厥血战归来。赐封三等定边侯。皇帝几经思量,在下旨命耿进与耿超父子对调之后,仍以耿超原爵赐封定边大将军。统兵六万驻守吴越故都余杭。

杨致与耿超关系微妙,有时候二人见面相处。连他自己都觉得尴尬。耿超何尝不是如此?秦空云无疑是最佳的中间人。这么一来,大家无论是在面子还是里子上。都可以说得过去了。

仅在余杭一地,除却人力物力不算,秦氏为杨致筹建海关分署花费的银两,至少不下五十万两。杨致已与秦氏结成同盟,当然一文钱都不会让秦空云白花。不然你让人家怎么想得通?

在余杭逗留月余,诸事皆顺。五月初二日,杨致动身前往金陵度夏。历时半年有余,转了一大圈回来,至五月十九日抵达金陵,一切都已有板有眼。

济南的胡伟之接二连三的出了几身冷汗,金陵的周仁杰依旧过得潇洒。

无论是金陵的海关总督衙门,还是蓬莱、济南、金陵、余杭各地分署的设衙新张,都极尽低调,没有铺排任何仪式。杨致没发话,下属也不敢。每到一地,卖官鬻爵,发动自愿“捐纳”,动静都不小。地皮刮得狠了,不是一般的招人恨,实在没必要雪上加霜的瞎折腾。

当晚张干、薛青云、云娘等一干下属,设宴为杨致接风洗尘。张干沉稳老辣,官面文章做得四平八稳。薛青云善于奇谋应变,云娘长于侦缉护卫。三人同僚为官,却互不统属,在杨致的威压之下,相处融谐,配合顺畅。

碍于张干刚正,诸多秘辛不宜让其知情。次日上午,杨致命人召薛青云与云娘来见。孰料先行到来的却是云娘,杨致问道:“你怎地先来了?青云兄呢?”

“侯爷这是什么话?我怎地不能先来?”云娘俏脸一冷,嗔道:“谁知那姓薛的死鬼干什么去了?反正我也管不着他。”

云娘的话语,杨致听着总觉得不对味儿。他是过来人,心下闪念间,情知二人这是对上眼了,不禁暗笑。故yì

板起脸来,佯怒道:“青云兄难道不知dào

我的规矩么?他是该死!像他那等货色,满大街都是,像大娘这等人物,却是难得。等他一盏茶的功夫,若是不来,我便叫他卷铺盖滚蛋!哼哼!没上没下,莫非他还反了不成!”

果不其然,云娘一听,立马忸怩的道:“侯爷或许是误会属下的意思了。姓薛的虽然可恶,但对侯爷的一应吩咐不敢打丝毫折扣,还是尽心尽lì

的。”

杨致戏谑的笑道:“大姐,听你的意思,青云兄也不是一无是处嘛!这神也是你,鬼也是你,我到底该听你哪一头啊?”

云娘久历江湖,至今未嫁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不能。之前身份特殊,满世流离,如今安定下来,遇到了合意的人,岂有不想不愿之理?心知自己的小儿女心思瞒不过杨致,索性直言道:“侯爷,那……那死鬼简直就是一块不知好歹的木头!”

云娘把话说开了。杨致的神情反而郑重起来:“大姐,你与青云兄经lì

坎坷。都过了乱花迷眼的年纪。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事还少么?男女之事,重在两厢情愿。你且勿焦躁。稍后待我一试便知。”

话音刚落,薛青云便已匆匆赶来。喘息未定之际,偷瞄了一眼云娘,才拱手揖道:“今日署衙事多,是以来迟,万望侯爷见谅!”

“青云兄辛苦。坐吧!”仅从薛青云刚一进门偷瞄云娘的那一眼,杨致心里就有了七成以上的把握。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撮合姻缘,乃是上上大善。原先计划所议之事。在今日反倒显得不太重yào

了。

轻咳一声道:“青云兄来得正好。方才正与云娘说到,早先我曾允诺,许她一桩美满姻缘。红颜易老,年华难再。女人的时间尤其宝贵,我这次巡察回来,也该到了该兑现的时候了。”

薛青云闻言一愣,随即面不改色的问道:“侯爷体恤下属,在下感同身受。云娘虽是巾帼不让须眉,毕竟是女儿之身。总得有个归宿。”

不等他说完,云娘便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嫁不出去么?有没有归宿,关你什么事?”

云娘钟情薛青云,已是确属无疑。杨致陡然发xiàn

。撮合二人其实是个很有趣的过程。呵呵笑道:“大家都是同僚,青云兄心怀关切,共同参详。倒也无妨。——是这么回事,我在山东有一部将。无论年岁、家世、才具,都与云娘堪称良配。只要云娘有意。我只需一纸谕令,便可将此人调来金陵分署。不知二位以为如何?”

薛青云脸色一紧,讪讪的道:“远隔千里,从未谋面。侯爷虽对下属一片权权爱hù

之意,还望云娘慎重考lǜ

。”

人家都说了没你什么事,要不要慎重考lǜ

,还用得着你来操心?杨致大乐,心知有戏。但这个年代明明相互钟意,却抹不开脸面嘴硬死磕的,不乏其例。

“青云兄,你先别急呀!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山东有一部将在静候佳音,那是不错。但我在金陵亦有一属下,胜在是近水楼台,只是不知其心意如何,能否先行抱得美人归?”

薛青云人到中年,曾经娶妻成家,并未不通世事的雏儿。杨致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焉能不知其意?

对杨致躬身长揖道:“在下半生流离,一事无成,原本不敢奢念再有家室。若蒙云娘不弃,在下便斗胆高攀,甘愿与之相携白首。在下妄言,一切但凭侯爷做主!”

云娘跺脚哽咽道:“你这木头!我……我几时曾说过嫌弃你了?”

“好!好!”杨致哈哈大笑道:“没想到我回金陵的一件事,便是做了一回大媒!恕我直言,二位年纪都不小了,赶紧商量何日成婚吧!我便只等着喝喜酒了!”

金陵的夏日,总的说来尚算宜人。至少比杨致前世记忆中的南京,要凉爽了许多。

杨致在济南的生猛壮举,很快传遍了大夏官场。在大夏的官僚系统中,杨致本来就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异类。碍于其太过强势的做派,无人敢惹。之前有田祖德的前车之鉴,之后有皇帝的“朕心甚慰”,谁还有那个狗胆上奏攻悍?金陵知府周仁杰不止一次的抹着冷汗暗自庆幸,即便这位大爷日后对他没有任何回报性质的表示,所拍的马屁都是值得的!惹不起啊!

加之此公产量不多的诗词彰显的文才,足以震慑众多的文人士子。专寻富商巨贾的晦气,杀人抄家拿炮轰,可谓大快人心,为广大小民百姓津津乐道。杨致已由先前的铁血标杆,华丽变身为一个新的传奇。

金陵虽好,却不能久留。杨致暗暗思忖,从玲珑的私房话中了解到,玲珑的产期应该在七月末至八月初左右。自觉已经亏欠玲珑太多,何况已经有过承诺,不能连产子都不去陪伴。之后已到离京赴任的一年之期,也该回长安看一看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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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一炮双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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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夏历武成二十七年以来,在皇帝有意无意的撩拨下,宁王赵当与康王赵敢的储位之争愈发白热化。两位皇子都像打了鸡血一般你追我赶,卯足了劲儿的埋头苦干。

兄弟二人年岁相若,能力相差无几。同样都有统兵征战的经lì

,一个身在中枢,一个牧守国都,实力大致相当。赵当原本资历、人望稍胜一筹,但皇帝时不时的出手抑此扬彼,业已不着痕迹的将两位皇子拉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

二王逐鹿,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朝中文武众臣大多不敢贸然站队,只能在老老实实的奉旨办事。自从太子妄图篡逆被废,朝堂上下反而出现了人尽其职、政令畅达的祥和局面。

偌大一个帝国,改变国策转攻为守,并非易事。皇帝大权独揽,虽日渐老迈,却越来越忙碌。罢兵休战、与民休息的朝局走势,正是卫肃当初发动政变极度渴求的。如今太子虽然被废,但性命无虞。卫肃自认为功过参半,也想得开了,骨瘦如柴的身体反倒日益见好。

满朝文武之中,徐文瀚是过得最为轻松的人。本想倦怠政务,主动为皇帝提供降聉的借口,不想这一天却迟迟没有到来。用心一想,才悟到是时机未到。

徐文瀚与杨致、秦氏、卫氏的关系紧密,俨然已成为一方不容小觑的势力集团。只要他以三品集贤殿大学士的身份担任内阁辅臣一天,皇帝便无异于在时刻提醒朝中众臣,也可借此震慑平衡各方势力。

想明白了这一节。徐文瀚的消极怠政愈发变本加厉,几乎到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地步。原先还每日上朝去点个卯。如今经常是三五天不见人影。不是在府里闭门不出,陪着新婚夫人田氏吟诗作画。就是出城闲逛,到处游山玩水。美滋滋的小日子,那叫过得一个惬意。

但有一条红线,徐文瀚绝不去触碰:除了时常出入杨致、秦空云、卫飞扬三个结义兄弟的府邸,从不与其他任何朝臣私相往来。

长安但有半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杨致。朝廷邸报、徐文瀚与卫飞扬的书信、秦氏无所不能的强dà

情报系统……,都是重yào

的消息来源渠道。他原本就决意不涉争储之事,现在又远离长安的是非漩涡中心,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济南的风波。给在山东、江浙等地有重大利益的王公显贵、关陇豪族,以及诸多富商巨贾,上了血淋淋的一课。敢来招惹我,就连根都给你拔掉,渣都不给你剩半点。不听话就打到你听话为止,不服气敢叫板,老子用大炮连屎都给你轰出来!

都说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权当是花钱消灾了。不然的话,一不留神就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悲惨下场。还让你有冤无处诉。对杨致来说,只要肯掏钱,一切都好说。花钱消灾?消着消着你们就习惯了!

是以蓬莱、济南、金陵、余杭四地海关分署衙门,于夏历武成二十七年正月十六日开市之日起。依据《大夏海关总督衙门暂行条例》,正式宣告开征关税厘金。

俗话说头回做贼,手脚不活。乍一开征。难免有所疏漏,甚至引发了几场小规模的混乱。但总归还是开张大吉。各地进展都较为顺利。

七月二十日,正是酷热难当的炎炎夏日。杨致仍是单人独骑,重返蓬莱。临近午时刚一踏进分署,满身大汗的连脸都来不及洗一把,就没头没脑的向毅先生问道:“怎么样?生了没?赶紧为我安排去砣矶岛上的快船!”

分署上下其余人等或许有点摸不着头脑,毅先生当然能懂,莞尔失笑道:“侯爷且放宽心。昨日传来的鸽书,还未提及夫人产子的喜讯,应该是没生。白家小姐早在半月之前,就已登岛前去陪伴夫人了。秦二公子连我都不放心,竟是亲自重金聘请了两位名医与四名最好的稳婆,都随白家小姐一齐上岛去了。”

“……侯爷,为您安排快船倒是不难,可您总得先洗把脸、吃过饭再动身吧?不管生没生,您去了最多就是为夫人敲敲边鼓打打气,也帮不上其他什么忙啊!”

杨致想想也是:“那就快点。越快越好!”

杨致两世为人,心知四十周的孕期只是常规推算,预产期不一定准确,提前或推后都有可能。受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与技术限制,孕妇产子风险极高,等同于一道生死关口,否则秦骄阳也不会那么郑重其事了。转念一想,玲珑自幼习练武技,身体素质向来上佳。虽身处海岛,诸般物事应有尽有,所谓孕期营养根本不是问题。但只要孩子没有出生,谁都不敢打那个包票,一切都是未定之数。

心急火燎的赶到砣矶岛,已是黄昏日落,几近掌灯的时分了。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下,远远望见玲珑与白燃冰都挺着大肚子,在各自身旁两位侍婢的搀扶下,正在居所院内散步闲谈。

为免惊扰到两名大腹便便的孕妇,杨致将身边的兵丁赶开,轻咳一声,笑容满面的徐徐走进院内。

先前虽已有过承诺,但杨致的到来,还是给了玲珑一个不小的惊喜:“夫君?夫君!你……你怎地真的来了?!”

白燃冰笑道:“侯爷是何等样人?姐姐,我就说嘛!侯爷说过会来,就一定会来的!——侯爷,小女子多有不便,恕我不能见礼了。”

“不必客气。无妨,无妨!”杨致连忙赶上几步,扶住玲珑道:“小心一些。天已擦黑,我们还是进屋说话吧!”

进屋之后,杨致的心才刚放落,重又悬起。从秦骄阳的婚期推算,白燃冰与玲珑的产期理应相隔不远。左看右看,怎地玲珑的肚子足足比白燃冰大了一轮还不止?同是产期相近的孕妇,有所差异,本属正常。可……可这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寒暄之间,据称秦骄阳过得几日也会放下手头一切事务,登岛前来陪伴。白燃冰十分识趣,坐了不到盏茶功夫,便以犯困为由,起身告辞。

玲珑不顾贴身侍婢香菱与杨致的强烈反对,执拗的捧着硕大无比的肚子,亲自为杨致张罗晚餐,拣拾换洗衣物。

一句淡淡的念叨,令自诩心如铁石的杨致瞬间泪如泉涌:“夫君,我知dào

你很忙。成日奔波劳碌,又不比在长安自家府里,有人嘘寒问暖。我们自从结为夫妇,聚少离多。平日我就是想要伺候自家男人,都没有太多的机会。”

“夫君,我即将临盆,我们的孩儿一旦出世,我便愈发不方便照顾你了。我……我不知dào

你此番能逗留多久,能为你多做一回便是一回。这样的话,我也会感到心安。——香菱,记得嘱咐厨房,夫君食量宽大,尤喜肉食,让他们多做一些!”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杨致痛彻心肺的是,玲珑至今还未登过杨家的门,依目前之势,什么承诺都给不了她!

杨致对玲珑肚子过于硕大的担心,纯属多余。

八月初二日一早,玲珑开始腹痛,身下见红。至午后未时初刻,居然诞下一对龙凤胎!先是生下一名女婴还不算完,几名稳婆仍在大喊大叫:还有,还有!使劲,使劲啊!不到盏茶功夫,玲珑又顺利产下一名男婴。

任何词语都不足以形容杨致的兴奋。焦急等待了半日,在产房外踱了上千个来回,听说母子平安,当即冲入看望两个孩子。

玲珑脸色惨白,泪流满面,对杨致嗫嚅道:“夫君,都有了!这一回咱们儿女都有了!”

两个孩子的名字是早已取好了的:姐姐名叫杨玲,弟弟名叫杨珑。

杨致如癫似狂的叫来江城璧,吩咐道:传令下去,务必将夫人一胎儿女双全的传遍诸岛。驻守诸岛的所有将士,一概大宴三日,人人赏银一百两!

杨致压根就没有意识到的是,生孩子在这个年代能够产生巨大的心理冲击力。不仅是山东外海诸岛的数千部众,还有各地海关分署的诸多属下,都已在心目中尊奉杨致为无可替代的令主。子嗣兴旺,香火繁盛,乃是咱家令主的本事啊!

江城璧是玲珑的旧部,郡主一胎龙凤俱全,他比谁都感到欣慰。但杨致没有意识到,江城璧却是意识到了,而且杨致这道谕令价值不菲。已然贺喜多次,便不赘述,直言道:“侯爷大喜,但这番花费,委实不小啊!”

杨致平时在财务方面要求极为严格,所有账目必须清楚分明。听江城璧这么一提醒,立马回过神来,不能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眼睛都不眨的掏出一大把银票,数都不数就塞给江城璧:“这是我的私家事,不涉公账。这些银票你先用着,多退少补!”

江城璧早有算计,按照杨致的吩咐,不仅可能搅乱诸岛将士现在遵循的正常秩序,而且至少需yào

二十万两以上的花费。杨致从不缺钱,江城璧接过一把银票粗略一看,起码不下五十万两,这才放心的领命前去安排。

外海诸岛数千部众,沾了杨致的喜气,尽皆笑逐颜开,唯有熊展闷闷不乐。

这日晚间,熊展与英娘夫妇二人抱了熊可儿来看过两个初生婴儿之后,熊展趁隙将杨致拉至一旁,悄声问道:“兄弟,你这一炮双响,到底是咋整的?咱们先说好了,你不许藏私,不许忽悠我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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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你是老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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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展的奇葩一问,令杨致哭笑不得。这年头什么都是绿色无污染纯天然,更没那个医疗技术。生男生女还是生双胞胎,纯属偶然,哪儿有什么方法可言?就好比是在前世买彩票,中了就中了,没中也是太正常不过了。

熊展满怀希翼,一脸肃然。凭心而论,熊展悍勇善战,年少成名,早年历经北汉破国之变而沦落海上为匪,平日颇有几分适时行乐、看破红尘的意味。后来与同为海盗头子的英娘结为夫妇,又成了这世上难得一见的“有女万事足”的非主流牛人。估计这一回英娘是受了玲珑一炮双响的刺激,在家里闹腾得他不得安生了,方才有此一问。

杨致懒得多费唇舌解释,就算说了,熊展既不会相信,也听不懂。念及这憨货与他是割头换命的生死之交,不好虚言忽悠。强自忍笑,故作神mì

的道:“戒酒。勤练武技。晚上拿你婆娘使劲折腾!包你多子多福!”

熊展登时一脸恍然,继而呆立一旁,脑子里开始激烈交战:勤练武技与使劲折腾自家婆娘,那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自己每日每餐无酒不欢,在戒酒与多子多福之间,该当如何选择?

过了十余日后,白燃冰为秦骄阳在砣矶岛上产下一子。因为中秋佳节将近,所以取名望秋。

杨致安安心心的一住就是三个多月,直到陪着玲珑与两个孩子过了百日,又到了十一月初,冬日朔风再起。才依依不舍的登岸,踏上去往长安的述职之路。

杨致根据前世财务结算的惯例。命四地海关分署在十一月底做好预决算,于十二月初十日之前将各项数据报送金陵海关总督衙门汇总。于十二月二十日之前将汇总结果送交至他手上。

此次返京虽说无须紧赶慢赶,但杨致离家已是一年有余,对老父妻儿甚为挂念,是以依然归心似箭。只在蓬莱、济南两地分署作短暂逗留,顶着日渐冷冽的寒风,轻装简从,晓行夜宿,在十二月初三日抵达长安。

杨致如今已是三品重臣,不是想什么时候回家就能回家的闲散侯爵了。按照大夏官制。奉旨外驻的文武重臣回京述职,必须在长安城外的灞桥官驿落脚暂歇,再遣人入宫通禀,等候召见。入宫觐见皇帝之后,才能回府与家人团聚。

皇帝一听说杨致回来了,大喜过望。年关将至,要知dào

看见了这小子,就等于是看见了银子啊!

呵呵笑道:“想不到一年多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朕还真有点想念杨致这厮!让他在官驿凑合一宿。明日一早滚来见朕!”

说到入宫觐见,其实杨致比皇帝更为性急:依据君臣二人的约定,每月事无巨细都已按时呈奏。关于海关总督衙门的那点事儿,想让皇帝知dào

的。皇帝早已了然如胸。不想让皇帝知dào

的,他老人家恐怕一直都没怎么闲着,或多或少也有所了解。

不难想象。君臣见面,首先无非是拉一拉家常。扯些场面上的屁话。尔后就是直奔主题,看这一年能从杨致手里榨到多少银子了。老子只想早点交差。早点完事,早点走人,早点回家!

杨致原是宫中的常客,时隔一年不见,马成待他又多了几分莫名的尊敬。照例是引他进了御书房,赐茶,赐座。

就如预先设计好的电脑程序一样,开场白似的寒暄几句,杨致便向皇帝简单介shào

了四地分署的大致情况。

皇帝感概的道:“你说的这些,朕都知dào

了。说来容易,做来难啊!若朕记得不错,你去年七月十九日离京赴任,海关总督衙门从无到有,到开征厘税渐入正轨,这一年多以来你着实辛苦了!且说说看,你估算今年能收到多少厘税?你答yīng

朕的那一千万两银子,何时能够解送国库?”

三五两句象征性的鼓励之后,就直接开口要钱。您也太过实在了一点吧?

君臣二人之间知根知底,杨致早有心理准bèi

:“尽忠国事,原是人臣本分,微臣多谢皇上谬赞。方才您也说了,万事开头难,目前只能说海关总督衙门的大致框架已经搭起来了,很多事情都是边干边试,逐步完善,还远远谈不上渐入正轨。”

“至于今年能有多少厘税收入,微臣并非装拙藏私,确实不好估算。原由有二:一是未至年底,征收未尽。十一月与十二月两个月的收入暂时无法统计。二是微臣乃是空手赴任,四地署衙初建,诸多事项开销庞大,至今仍未有具体数目报送微臣。”

“微臣曾经答yīng

皇上,每年上缴一千万两解送国库。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如今方知,微臣当初太过狂妄了。”

杨致一番话条理分明,半真半假。第一年就傻不拉几的足额兑现,您让我接下来的四年还怎么混?不装拙藏私?你当我傻呀?开玩笑!您手头紧,难道我就活该当您的提款机?能省则省,省下来的那可不是一星半点,动辄就是几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

皇帝眯着眼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今年这一千万两银子是靠不住了?”

杨致反驳道:“皇上,不是靠不住,而是力所难及。您去年没让我交银子吧?可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不是主动交纳了四百万两吗?虽说是意wài

之财,可……可您不能不讲理啊!您多少得冲抵一点今年的数目不是?”

皇帝啐道:“呸!你以为朕当真是老糊涂了么?你在外头闹腾得欢实,朕得在长安为你挡刀挡箭擦屁股,不然你会那么大方?看在你还算老实的份上,一口价,八百万两,不能再少了!”

皇帝口中的“老实”二字,同样是半真半假,也是杨致至今为止听到的最感滑稽的评价。若说杨致老实,恐怕连街口卖煎饼的老太太都会笑掉大牙。不管怎么说,三言两语的功夫就省下了二百万两,把“老”字去掉,再加上一个“惠”字,那就是太实惠了!要不怎么前世的女人们逛街购物的时候,都那么喜欢讨价还价呢?

杨致心下窃喜,面上却是无奈的嘟囔道:“微臣估计,再少了您也不会答yīng

。”

皇帝故作恶心的道:“打住,打住!你是个什么货色,莫非朕还不清楚?那二百万两,就当是朕顾念你的辛苦,赏给你了!此间没有外人,一口一个微臣的,你就不嫌累得慌?”

继而岔开话题问道:“朕听说,你这一年在山东又得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皇帝手里实jì

上掌握了四套情报系统:一是内廷禁卫府的外卫。二是军方的细作。三是前年迎驾之前才隐约浮出水面的金子善统领的宫中密谍。四是半商半官的秦氏。虽说秦公那个老狐狸已经逐渐将秦氏演变成了双面间谍系统,可双面间谍依然还是间谍。

山东外海诸岛部众数千,四地海关分署从官吏到衙役亦是逾千之数,杨致难道还能挨个儿都去筛查一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乱世之中,绝非怪事。

谈及儿女,杨致的心一下就软了,恭谨的答道:“是的。一儿一女都是北燕平宁郡主玲珑一胎所生。女儿比儿子大了一刻功夫,取名杨玲,儿子取名杨珑。”

皇帝沉吟片刻,叹道:“如今她不是郡主了,而应该是北燕的公主。朕也是一个有女儿的父亲,天可怜见,真是苦了这孩子了!朕早在两年之前便已应允,玲珑若能舍家弃国跟你,朕便为她做主,在你杨家给她一个名分。”

有道是名不正则言不顺,名分这回事儿,延续到千年以后的前世,都不能有丝毫马虎。皇帝说到的名分,正是杨致一直为玲珑挂心的。以皇帝的名义赐封她一个诰命夫人昭示天下,等于是玲珑的身份得到了不容置疑的官方认可,也意味着与北燕皇室彻底决裂。杨致倒是可以不在乎,但玲珑不可能不在乎。

孰料皇帝并未让杨致称心如愿,而是折衷:“人家也算身份贵重,连孩子都为你生下了。但如今大夏与北燕仍是相互对峙的敌国,玲珑公主的身份敏感,若是公然下旨册封诰命,朕与你都难以自处!致儿,你要体谅朕的苦衷!”

“早在上个月玉儿与妍儿带了两个小外孙进宫的时候,朕便命梅妃给二人传话,玲珑必须上你家杨氏宗谱,与妍儿同为平妻。玲珑所出男丁,朕同样会依制恩荫赐爵!”

皇帝的做法杨致完全理解,也只能赞成。赵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至今都没有册封诰命夫人的圣旨,玲珑的一切待遇都与赵妍等同。杨致还有什么可说的?当下只能领旨谢恩。

皇帝的目光向侍立一旁的马成一扫,马成随即见机退出门外。

皇帝抿了一口茶,正色道:“致儿,朕还有两件事要当面嘱咐于你。一是你遣人送与当儿的那份特殊的年礼,不知你事后可否仔细思量,真有那个必要么?你要知dào

,当儿毕竟是朕的儿子!恒儿被废,他有心争储,并无错处。你年轻气盛,意在示威,朕可以理解。但得饶人处且饶人,何苦咄咄逼人?朕在此当面郑重相托,即便当儿无福克承大统,你务必答yīng

朕,不能对他痛下死手!朕很清楚,当儿绝计不是你的对手!”

“其二,你且听仔细了,文瀚之才华机谋堪称无双国士,必能辅佐新帝开创数十年清平盛世!日后无论你身在何处,只要一听到文瀚被朕贬聉的消息,朕允你无须请旨,立马动身返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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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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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嘱咐,已经是在着手铺排后事。杨致两眼一热,肃然起身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皇上,我答yīng

了。”

皇帝疲倦的叹道:“致儿,你是聪明人,朕与你说这番话,其实就是托孤。朕这把老骨头还能熬多久,朕心里清楚得很。雨农、文远业已老迈,精力不济,加之二人门下故吏旧将遍布天下,恐受其扰。文瀚与你等自成一方势力,与朝中众臣和几位皇子素无瓜葛,朕最是信得过。”

“史有明载,齐桓公死后,诸子争位,以至停尸不顾,束甲相攻。朕绝不会容许这等故事发生在朕的身上!文瀚贬黜之日,便是朕命他一意善后之时。到得那时,你必须尽快回京!切记,切记!”

皇帝已经不是第一次说到身后事了,而且一次比一次说得具体。每次谈及于此,杨致的心情都格外沉重。

杨致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大活人,在他心底对皇帝的感情十分复杂。相互利用虽然是二人相处始终无法绕开的主题,但彼此之间惺惺相惜的那一份信任,说不清道不明,更是无可替代。

出了宫门,收拾心情,径直回府。

又是一年年来到。算起来,已经连续有两年没能在家好好过个年了。许多小民百姓尚且能够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如今杨致可谓位高权重,反倒四处奔波劳碌,一家难得团聚,进门之际,心中不由五味杂陈。

全家老小早已在家书中得知。杨致会回家过年,这一日终于把他盼回来了。阖府上下,一片欢腾。

老爷子杨炎自从有了孙儿。心下再无半点挂碍。按杨炎的话来说,亲家沈子通时时板着一副死人脸,都懒得鸟他。只有越王赵启这个异类与之臭味相投,跟其余官宦显贵也玩不到一起去。每日不是与街坊四邻、市井闲人厮混,便是逗弄两个孙儿。这一年多来,愈发红光满面,身体健旺。

杨猛与杨骁已有一岁半大,在沈玉与赵妍的精心看护下,都长得十分健壮。不仅能像两只小鸭子一样摇摇摆摆的走路。还开始咿呀学语,会说一些简单的词汇了。

杨府首席家仆阿福在少夫人沈玉的撮合下,也娶了府里一个仆婢成了家。

正主儿回来了,当晚自然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享shòu

团圆家宴。在父亲沈子通的授意下,沈玉命人将哥哥沈重也请来相陪。

众人谈及玲珑又为杨家新添了两名人丁,老爷子立马精神百倍:“致儿,这个……这个你真行!什么时候带儿媳妇与那两个小孙儿回来,给你老爹来瞅瞅?”

沈玉兴致勃勃的道:“相公,莫说两个孩儿。至今我连玲珑姐姐都未见过呢!我长到这么大,还没看见过大海。不如等到明年春暖花开,我们全家都去砣矶岛上住上一段时日吧!研儿,灵儿。你们说好不好?”

朱灵儿抿嘴笑道:“岛上就只有那么宽的地方,四周除了大海还是大海,也不像长安这般热闹。只怕二位少夫人会住不习惯。”

众人七嘴八舌,却是戳到了杨致的痛处:长安相距砣矶岛数千里之遥。携老扶幼的一大家子人,来来回回谈何容易?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一家团聚过上安生的日子!

说话间,沈玉怀里的杨猛小脸微微抖了抖。老爷子连忙起身,熟练无比的抱过小孙子:“打尿颤了,猛儿打尿颤了!——来,爷爷给我家小猛儿把尿啰!”

嘴里一边嘘嘘嘘嘘,一边用手拨弄着孙子的小鸡鸡。果不其然,小杨猛哗哗的尿了一地,还将老爷子的丝袄下摆淋湿了一小块。按理说,这样的事应该由负责照料孩子的仆婢来做。但杨府上下众所周知,逗弄两个孙儿是老爷子最大的乐趣,你不让他干,他还跟你瞪眼发飙。久而久之,也就见怪不怪了。

沈子通皱眉哼道:“没大没小,老不正经!”

杨炎麻溜的斥道:“我就喜欢,关你屁事!”

两亲家向来不太对板,斗嘴互掐乃是家常便饭,众人也不以为奇。说句大实话,如果沈子通不是杨致的正牌岳父,恐怕在杨府一天都呆不下去。

沈子通摆出一副不与杨炎一般见识的架子,对杨致肃然说道:“贤婿,如今你是朝廷的三品重臣了,官高爵显,府里若是没有规矩,难免招人笑话。待到猛儿与骁儿满了三岁,便由老夫亲自教导如何?”

沈子通自认还是顾及了杨炎的脸面,算是说得客气的。杨炎文化素质确实不高,而且性情惫懒油猾,但与亲家沈子通相比,智商半点不差,关乎人情世故的情商则至少高了八个档次。

杨炎心下暗骂:你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你以为老子听不出来?你个不知dào

自己有几斤几两的老东西!

当即反唇相讥道:“亲家,我就奇了怪了,致儿到底是我的儿子还是你的儿子?猛儿与骁儿到底是姓杨还是姓沈?由你亲自教导,你愿意我还不干呢!难不成你想让我两个宝贝孙儿像你一样,一开口就令人酸掉大牙么?”

扯皮归扯皮,掐架归掐架。老爷子十分狡狯,自从太子被废之后,在沈子通面前从来不拿沈重说事。两家儿子谁更能耐,连瞎子都看得出来。说到底大家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一旦气话说得过了头,只怕亲戚都没得做了。

岳父的正统道学先生做派,不仅是老爷子腻歪,杨致心下也很烦他。按照杨致的观念,自家老爹绝对是个优秀的幼儿园长,肯定不能让岳父将两个儿子的童年毁了。

淡淡笑道:“岳父大人,人生在世,不是活给别人看的。别人笑话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笑话就笑话吧!只要咱们自己活得高兴就好。猛儿与骁儿的教导,更是不劳岳父大人操心。孩子还小。我们最大的任务,就是让他们平平安安的长大。快快乐乐的玩耍。”

沈子通急道:“你要知dào

,你只是万中无一的异数!你以为日后猛儿与骁儿会像你一般的幸运么?”

杨致的笑容一滞:“岳父大人,我能有今天,靠的不是幸运。不瞒您说,我根本不想让我的孩子以后像我一样!顺其自然,各安天命,那是最好!若对小婿看法不认同、看不惯,一来可在府中安心读书治学,二来日后不妨在舅兄的孩子身上多下功夫。”

杨致这话说得极重。可见真是来气了。我才刚回来,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一顿久别重逢的团圆饭,你像根搅屎棍似的没完没了,能不讨人厌吗?换作你是别人,说不定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沈子通顿时无语,仍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欠揍表情。杨致越看越窝心,索性对沈重道:“舅兄,看来岳父大人不胜酒力,劳你先陪他回去。”

这等于是公然赶人了。沈子通再怎么迂腐。脸上都挂不住。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沈子通非但让其他人心生厌憎,连沈重与沈玉兄妹都觉得父亲令人极为扫兴。沈重欲言又止,连忙起身跟随父亲离席而去。

沈重只比杨致年长不到三岁。看上去却是比他大了十岁还不止。两年之前意气风发的新锐将领,忧思深重之下,竟然消磨成了一介木讷的中年大叔一般模样。他们父子今日为何而来。其实杨致心知肚明,但又无可奈何。

沈重追随废太子谋逆。为其充当马前卒,被剥了兵权扔去兵部坐冷板凳。还是多亏杨致庇佑。你若是整日郁愤不平,怨天尤人,那卫飞扬还活不活了?如今沈重年纪还不算大,好歹混了个从四品的京官,慢慢熬着吧!

如今沈玉、赵妍与玲珑都有了孩子,只有朱灵儿腹中仍无动静。朱灵儿心地单纯善良,与玲珑情同姐妹,与沈玉和赵妍相处也非常融洽。当晚在沈玉的刻意安排下,杨致在朱灵儿房中歇宿。

单就夫妻闺房之乐而言,沈玉属于正常,玲珑最具情趣,赵妍稍显死板,草根出身的朱灵儿则最为奔放。大被同眠这码事,杨致不是没想过。虑及难度系数太高,尤其是有了孩子,实现的可能性只怕是极小。

杨致将朱灵儿纳妾收房以来,没少在她身上使劲,自问炮火还算猛烈,弹药的数量与质量也都不差,怎么偏偏她的肚子里就一直没有动静呢?不会是有传说中的不孕症吧?

安寝之后,干柴烈火一点就燃,少不得大战三百回合。待到云收雨散,杨致轻抚着猫在怀中的朱灵儿,小心的问及此事。

朱灵儿羞道:“你以为我不想么?每日只要一看到猛儿与骁儿,我便连心都化了!亏得你还是个习武之人!不过……女人家的事,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我想要有的时候,自然会有的。”

中医博大精深,乃是举世公认的国之瑰宝。武技一途,说不定真有什么神奇的避孕之法。

杨致无心与朱灵儿去认真探讨这个话题,只是奇怪的问道:“灵儿,既然你那么喜欢孩子,自己生一个岂不是更好?为什么现在就不能有呢?”

朱灵儿幽幽叹道:“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奉郡主之命登岸之前,郡主曾经反复嘱咐,务必小心护卫府中家眷的安全。后来你收服大娘做了属下,大娘在给我的密信中也提到了这一节。哦,你别误会,我能侍奉你,她们都为我感到高兴,都想让我早日为你生下孩儿。”

“老爷,不,相公,灵儿虽然懵懂,但并不傻。如今府里仆役婢妇众多,鱼龙混杂,我与三哥都不敢大意。三哥是个男人,护卫女眷毕竟不是那么方便。再说我若有了身孕,有了孩儿拖累,他一个人怎生应付得来?别忘了以前我是干哪一行的,平日没事还好,一旦有事再来哭天喊地,那还有用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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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关心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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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灵儿的一番倾诉,触动了杨致心底最为敏感的神经。

储位之争愈演愈烈,一旦局势失控,后果不堪设想。皇帝调兵围宫挫败太子逆谋,在禁军护卫之下强行复位的情景,恍如昨日。真若有人悍然对自己的家人下手,就算常三与朱灵儿都是顶尖一级的杀手,仅凭他们二人又能济得了什么事?府中值守的内廷侍卫吃的是皇粮,难道会为他杨致死心卖命?何况皇帝本来就没安什么好心,与其说是护卫,不如说是监视。

关心则乱。

次日一早起来,杨致第一件事就是亲笔写了一纸密令急送金陵。原想先去看望卫肃父子,临时改变主意去了秦府。

秦空云每年少说有大半年在外奔波,也是个辛苦劳碌的命,在上月才回到长安。一大清早就见杨致来访,颇感意wài

:“三弟,怎地今日来得这么早?我与大哥都知dào

你回来了,正好想邀了你一同去四弟府里聚一聚。”

秦空云充其量只是秦氏的执行总经理,退居幕后的老狐狸才是真zhèng

的决策者。

“好啊!你且稍等我一会儿。”杨致径直问道:“你家老爷子呢?我有事请教。”

秦空云一听便知,如非自己难以做主的要事,杨致极少直接来找老爷子“请教”。也不多话,即刻引他去见秦公。

在秦公犹如前世五星级酒店套房一样的居室内,似乎从来都是那么昏暗幽黑。老狐狸从来都是一身半新不旧的玄色布袍,从来都是两眼微闭的半躺在软榻上。

杨致熟门熟路的近前坐下,嘟囔道:“老头儿。每日窝在这黑乎乎的房里,就不觉得憋闷么?你不开窗,点几支蜡烛也好啊!”

“习惯了就好。小子,长久不见了,今日不是为了这事来的吧?”

杨致与秦空云、秦骄阳兄弟俩交情匪浅,与秦公却更有默契。毫不讳言的说了自己的忧虑,尔后直言道:“你我两家利益一致。你的摊子铺得太大,比我更难善后。我可以加快、加大合zuò

力度,你尽lì

帮我保证家人的安全。怎么样?”

秦公默思片刻。说道:“不怎么样。你我两家合zuò

,本来就是取长补短,互惠互利,怎可另外附加条件?你摊子倒是不大。到底还是没有我秦氏方便吧?不然怎会主动上门来找我这个老头子?”

秦公老谋深算。在皇帝面前都不落下风,根本不吃杨致那一套。老狐狸之所以是老狐狸,是因为他比杨致更沉得住气,将手中的底牌运用得更娴熟,更会把握讨价还价的时机。

杨致极为罕见的没有与秦公烧脑式的磨叽:“你的意思是一码归一码?另算就另算!条件是什么?开个价!”

“小子,你想岔了。”秦公慢悠悠的道:“如今之势,你我抱团都来不及,还需yào

讲价吗?我的条件。就是没有条件。你想要我做的,事实上从你举家迁居长安的那一天起。我早就在做了。你的忧虑,早在二十年前我也有过。否则的话,当年我怎会耗费偌大的心力与财力,为皇帝建造密室与密道?皇帝贵为人君,尚且知dào

为自己留余一条谨防万一的退路。我为什么不能?但是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就会知dào

,那样的担心有点多余。”

杨致反驳道:“上一回皇帝不是就用上了?可见有备无患啊!老头儿,你想让我放心,就得给我交个实底。”

秦公叹道:“今时不同往日。当年大夏疆域狭小、国力贫瘠,帝位不稳,皇帝阴鸷多疑,岂能不留退路?之后你我若非亲历其事,你能想到卫肃会鼓动太子谋逆么?你不妨仔细思量,依据当时情势,皇帝去周挺府中是不是更稳妥?我若不是亲身前往主持救驾事宜,你以为他会来我这里?”

“你很自信,但又不自信。关心则乱,可以理解。我敢断言你的担心多余,自有道理。往大处说,没人敢碰你,即便是皇帝也不敢。无论打打杀杀,还是耍狠使诈,你都不输于任何人。皇帝是因用度窘迫,也为了扶植你牵制我秦氏,才决心放你出去。”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你与长秀公主结下孽缘,借助北燕郡主玲珑之力统驭山东外海诸岛,出任海关总督迅速架构四地分署,这都是皇帝没想到的。说句实话,我也没想到。我们都没想到,你会那么快就会成为任何一方都不容小觑的势力。你不惧皇权,无视规则,凡事不肯吃亏,必会以牙还牙。依你之才,只要有心,纵然自立为王,亦非难事。胁迫伤害你的家人,无异于与你结下不死不休的无解大仇。你若决意报复,试问谁能承shòu得起那等代价?更何况,在皇帝的有意扶植与放纵下,你的存zài

已经成了制衡诸方势力的一支关键力量。维持这种脆弱的平衡局面,符合目前各方的利益。”

杨致苦笑道:“我没你说的那么邪乎。这是在安慰我么?”

“似你这等人物,还需我来安慰么?”秦公微笑道:“往小处说,皇帝是最不愿意看到你有后顾之忧的人。你府里值守的内廷侍卫,绝不仅仅只是摆设。侯府附近有两处宅院是远在随州的现任平南大将军杨耀名下的产业,杨耀是皇帝的亲卫出身,并非宁王的嫡系将领。这便说明,皇帝已经为你布下了明暗两道防线。”

“我也是东施效颦,依此布置。侯府现有仆役,我安插了二十名好手。侯府四周有五处商铺,一处民宅,均属秦氏所有。你从山东带来的护卫常三与那位小妾,都是万中无一的顶尖杀手。今日既来找我,必会密调人手加防。三路人马有明有暗,互不统属。你府上的安全护卫较之皇宫大内,恐怕亦不遑多让。”

“不过,你是亲历过战阵厮杀的人。若是对方动用成建制的军士剿杀,这一切都是枉然,只能另当别论。所以我说你的担心有点多余,不知你以为然否?”

杨致细想之下确实如此,登时放心不少:“小心总无大错。老头儿,经你一说,我心里舒坦了许多。你好生歇着,我告辞了。”

“且慢。”秦公起身问道:“我家老二骄阳新得的儿子,你是见过了吧?我那孙儿长得怎么样?”

杨致促狭的一笑,学着老狐狸先前的口吻道:“不怎么样。我怎么看都觉得长得像你。”

秦公年轻的时候,想必也是个不安分的主。不以为意的呵呵笑道:“屁话!像我怎么啦?起码没有走种不是?我连儿媳妇都没见过,就算想扒灰都没机会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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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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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人活在世上,所谓的绝对安全,从来都不存zài

。还是那句老话,尽人事,安天命。

杨致解开了心中护卫家人安全的疙瘩,心情登时轻松起来。从秦公黑乎乎的居所告辞出来,感觉到处都是亮堂堂的了。

他们父子俩初到长安便是住在秦府,早已熟门熟路。叫来负责采买的管事,麻溜的报出了一大堆物事,让他赶在午时之前,分成两份送去徐府与卫府。

“山茶油五百斤,香油五百斤……。枸杞二百斤,天麻二百斤……。薏米二百斤,小米二百斤,淮山二百斤……。老山参二百斤?鹿茸二百斤?虎鞭二百斤?燕窝二百斤?”

“侯爷,侯爷!”秦府采买管事抹着一头的冷汗,打断杨致道:“小人斗胆提醒侯爷,其他物事都不是太大问题。但这个……这个老山参、鹿茸、虎鞭、燕窝等名贵药物,极少有人动辄以几十上百斤数来论的。您看是不是……?”

杨致咿呀一声皱眉道:“我还有好多东西呢!但听你的意思,秦氏号称大夏首富之家,竟是连这些东西都办不来?”

“侯爷这是在涮着你玩呐!忙你的去,莫要理他。”秦空云适时为采买管事解了围,打着哈哈道:“三弟,这些东西谁办都不如你办起来方便吧?想要讹我就明说,千万别打着什么借花献佛的幌子来恶心人。”

杨致掌控着山东外海商道,想要什么珍稀物事没有?秦氏还得花钱买,他只要咳嗽一声,大把的人上赶着白送,还唯恐他不要。秦空云老于世故,半真半假的道破了杨致的用意。

杨致颇为光棍的道:“无怪乎都说越有钱的人越小气!你看这大过年的。我两手空空的去看望大哥与四弟,未免不太像话。讹你怎么啦?秦氏又不缺这几个钱!”

秦空云一把拉了他就走:“秦氏不缺,你缺,行了吧?我知dào

总督大人您心多事忙,两家的年礼早以您的名义各送了一份。劳驾移步快走吧!您只要人到了,那就是意到了。”

采买管事目送二人拉拉扯扯的出了门。不禁连连摇头苦笑:谁要敢说侯爷缺钱,简直就是缺心眼儿。俗话说无细不成财,侯爷真是能省则省啊!

徐文瀚成婚之后,既不与一众朝臣交往,对攀扯田家的名目前来拜访的文人士子也一律挡驾,是以府里依然冷清。其妻田氏是前任翰林院掌院大学士田祖德老夫子的孙女,绝对符合这个年代贤妻良母的标准。徐文瀚心性恬淡豁达,于男女感情一事,远不如杨致一般丰富精彩。更不像秦空云一样自命风流。所谓的相敬如宾,换句话说就是平淡如水,但徐文瀚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杨致与秦空云进出徐府,向来不怎么讲究。徐府仆役没人不认识这两位大爷,进门时连通报都省了。徐文瀚则更为爽利,与二人见了面只微一颔首便算是打了招呼,尔后吩咐道:“告sù

夫人,就说我与二弟和三弟出去了。”

杨致不由一愣:“老徐。时隔一年多不见,咱哥俩怎么说都是久别重逢吧?……你倒是让我在你府上坐一会儿喝盏茶也好啊!”

徐文瀚看都不看他:“我们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犯不着跟你讲什么假客气。我料到你今日会来,有什么话去四弟府上说吧!”

杨致望了一眼秦空云,皱眉道:“大哥什么时候成了这么一副德性?”

秦空云淡定的笑道:“我看他就是闲出来的毛病。”

兄弟四人当中,秦空云一直都很忙,杨致这一年多以来更忙。徐文瀚很闲,卫飞扬更闲。卫飞扬解开心结之后心无旁骛。安心在家读书习武。他已年满十八,长得高大健硕,精神饱满,愈显英气勃勃。

三位义兄联袂而来,卫飞扬欢喜无限。杨致在他心目中。亦师亦友,关系最是亲厚。一见到杨致便疾步上前来了个熊抱:“三哥,可想死我了!”

稍作寒暄,尚未奉茶落座,杨致先去拜见卫夫人。

杨致两世为人,都未曾享shòu

过母爱。卫夫人温良慈爱,已被杨致视为亲母。如母子一般闲话家常,卫夫人听说玲珑又为杨致添了一子一女,直笑得合不拢嘴。尔后两眼泛红的叹道:“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致儿,杨家只有一根独苗,你开枝散叶有了四个儿女,我很为你欢喜,也羡慕得紧!”

“我那可怜的女儿已经去了,不用再提。即便她在世之时,碍于皇家威严身份有别,两个小外孙平日也难得见上一面。数月之前,承蒙越王殿下怜恤,带到府里走了一遭。可怜两个孩子像受了惊吓的小鸡仔一样畏畏缩缩,我连他们是何模样都没有看得清爽!我家飞扬已年满十八,亲事至今仍无着落。如今之势,飞扬不知何年何月才可娶妻生子啊!”

杨致不禁默然,一时真不该如何出言安慰。他已为人父,卫夫人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最是无情帝王家,太子因谋逆被废囚禁,卫妃殉节身死,两个孩子委实与父母双亡无甚分别。若非贵为皇孙,皇帝下旨命梅妃照料,能否保住性命尚未可知,岂能奢求其他?

卫飞扬受其父卫肃牵累,审时度势再三“请辞”贬为庶民,深居简出,形同软禁,不知何日方可重见天日。若非三位结义兄长撑腰照拂,天知dào

如今会是怎样的光景?自古便是墙倒众人推,人家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谁会愿意把女儿嫁入卫家?

因为大夏重视人口增长、一直鼓励生育的风气使然,男子年满十八而未谈及婚嫁者极少,卫飞扬已算是大龄未婚青年了。卫夫人的忧虑很现实,但她的忧虑不是杨致能解决得了的,所以也深感无奈。

思索半晌,不知是在劝说卫夫人,还是在宽慰自己:“伯母,往事已矣,来日可追。您如今一家相守,平安是福。诸如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之类的话,我就不说了。飞扬年岁尚小,磨练心志,读书习武,打熬身体,此时正是难得的机会。”

自卫肃问罪以来,卫府除了杨致几兄弟时常登门,几乎再无外客。卫夫人一贯仁厚谦和,当然知dào

现在尤需忍辱负重。只是心中郁结久了,也就向亲如子侄的杨致那么一说而已。卫肃身体日渐好转,儿子十分孝顺安分。仔细想来,杨致所言不无道理,心下倒也释然。

总而言之,卫氏父子的日子尚算安稳,徐文瀚、秦空云与杨致也算顺利。二王争储与不咸不淡的朝局,对四人目前的生活都影响甚微。是以饮宴之时,基本于敏感话题无涉,气氛非常轻松。过年本就应该是喜庆团圆的时节,何苦给自己添堵?

杨致名为述职,实为休假。只等金陵海关总督衙门的汇总数据一到,写成奏章呈送给皇帝,公务便已完事大吉。事实上已与皇帝谈好了价钱,只是为求稳妥罢了,谨防有朝一日老皇帝或其继任者心血来潮去翻旧账。

陪伴妻妾,逗弄孩子,走亲访友,上街闲逛……,偶尔也跟老爷子一起掺和在一大帮侍卫、仆役、街坊闲人里头,吆三喝四的赌上几把。这才是人过的日子,这才像是过年那么回事!

安适惬意的日子,总是尤其显得短暂。

如果非要说杨致回京侯府有什么变化,就是内宅多了几名不起眼的仆役婢女,侯府周围几家店铺不声不响了多了几个雇工,日后常三与朱灵儿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可以稍稍得以放松。

夏历武成二十八年正月十六日,杨致再度离京踏上了赶赴山东的旅程。

在新的一年里,杨致与皇帝约定的一千万两上缴银子毫无压力,但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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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备战不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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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逢乱世,强dà

的实力才是硬道理。

只要皇帝能多撑得几年不死,对于诸方势力而言,就会有难得的几年风平浪静的时间。在杨致看来,这段时间极为宝贵。

杨致再度离京赴任的首站选在山东而不是金陵的海关总督衙门,是因为最首要的任务是扩军备战。

如今杨致不缺钱,虽然军备拼的是钱,但也不能单纯依靠财力。毫不夸张的说,山东外海熊展麾下的船队,放眼当世,堪称无dí

。杨致一直称之为船队,是因他固执的认为,那充其量就只是一支武装船队,与他心目中真zhèng

意义上的舰队相距太远。不惜代价,打造三支以上纵横四海的舰队,应该还来得及。

船只的采购、配属与改装,武器的配置、安装与改良……,到最终的自行建造与研发,花费大笔的银子尚在其次,重yào

的是需yào

时间。杨致一直在犹豫是否要拿出来的一些近代火器的研制之法,也到了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人员的招募与整训,反倒不是太大的问题。有了土地与饷银的诱惑,加上杨致亲自操刀的直白宣传煽乎,足以令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夫不眠不休的在三日之内背熟一篇《千字文》,扬帆出海拓荒发财之时的令行禁止,更是不在话下。

按照杨致与秦空云商定的战略规划,秦氏也会利用这几年的时间逐步收缩架构,将人力、物力、财力向沿海一带转移。两家联手在江浙闽粤等地另觅几处港口或岛屿,作为与山东外海诸岛互相呼应的出海支点,在三至五年之内登陆夷州与琼州,建立稳定的大后方基地,尔后便是将东南亚拓展为跳板。迈向更为广阔遥远的大洋了。

出了长安一路东行,杨致只在济南停留了三天,在蓬莱停留了两天。登上砣矶岛之后,只休整了一日便一头扎进了熊展的军营。与熊展结伴每日早出晚归,一切闲暇都尽心陪伴玲珑与一双儿女,其乐融融过得十分充实。在熊展军中足足泡了小半年。直到过了五月初五日的端阳节,才启程前往金陵。

云娘果然没有辜负杨致的期望。由她负责组建的直属商务侦缉司,经过一年多的全心努力,俨然初具规模,开始按杨致最初的设想运转。除了留有三十余人在海关总督衙门煞有其事的充门面,另有在册外勤密谍一百二十人,外线密谍近三百人。

因为前世的特殊职业使然,杨致非常清楚一个高效的特务机构的作用何其重大,所以极为上心。出于经费与效率方面的考lǜ

。杨致严令云娘将在册密谍的规模控zhì

在五百人以内。密谍各级品阶仿大夏禁军成例,饷银与赏抚则按现行禁军规例的三倍发放。

在金陵逗留三月有余,已是夏去秋来。

夏历武成二十八年九月初三日,皇帝下诏:皇四子越王赵启已年满十六岁,赐邸开府。西突厥索力可汗遣使朝贡,着越王赵启会同礼部主持接待事宜。

依据大夏规制,皇子年满十六即已到成丁之年,须搬离皇宫。开府另住。表面上看来,皇帝不过是照例行事。但在许多人眼里。却颇为耐人寻味。

太子被废之后,宁王与康王两位皇子几乎同时被解除兵权召回长安。如今宁王身在内阁中枢,康王担任长安府尹。傻子都知dào

,太子废而复立的可能性极小,太子、宁王、康王三位皇子羽翼已丰、各成势力的时候,越王赵启还只是个刚刚断奶的小屁孩。那小子打小就没个正形。长大了也没见他上进到哪里去。虽说法理上亦有继位的资格,但无论学识、能力、德望还是实力,都很难令人将他与皇位挂钩。在绝大多数人眼里,除了王一就是王二,没有王三什么事。继位新君不是宁王赵当就是康王赵敢。

可在老太尉陈文远、首辅大学士王雨农、禁军大将军周挺、武英殿大学士耿进、讨虏大将军曾英明等重臣,乃至福王赵行、宁王赵当、康王赵敢看来,那就不一样了。

眼下宁王与康王两位皇子卯足了劲在皇帝面前卖力表现,可谓你追我赶不分伯仲,皇帝突然下诏让越王开府自立门户,外藩朝贡负责接待,虽然是个无关痛痒的差事,但好歹也算是登台亮相,您老人家这是几个意思?赵启在诸方势力争夺迎驾将位之时,以监国皇子身份大宴群臣,虽是昙花一现,但留给人们的印象何其深刻?

杨致从明发天下的邸报上看到这条貌似不起眼的诏令,尤其是得知越王王府赐邸距离秦府仅有一箭之遥,脑子里立马下意识想到的,是皇帝当初不经意的令他以越王亲卫的身份参与禁军将领选拔,是在终南山下乡野客栈中与秦公的初次见面,是在秦府密室与皇帝的深谈,是在御花园石亭内与皇帝的摊牌,是在御书房皇帝三番五次对他意味深长的嘱咐……。

如果这一切都是在六年之前甚至更早的时候着手布局有意为之,那皇帝的心机简直太可怕了!……杨致深知赵启天赋聪慧,那小子每日游手好闲、混吃等死,对皇位似乎向来都是不屑一顾、避之不及,如果这副德性是出自皇帝的授意,故yì

伪装给人看的,岂不是更加令人胆寒?!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何况人乎?那时杨致竭尽全力助皇帝挫败太子抢班夺权,事后细想,其实未必就真的那么理直气壮。就自身实力而言,已是今非昔比。连老皇帝想要动他恐怕都不得不掂量掂量,我管你他妈新皇帝是谁呢!

过了重阳节,杨致摆出全挂子海关总督官样排场,前呼后拥的前往余杭海关分署巡视。吴越新灭不久,杨致之前在吴越境内毫无根基可言,若非秦空云鼎力相助,在余杭设立分署必定不会那么顺利。高调巡视,彰显威仪,也是为了给分署经略使高可竞撑腰打气。

耿超以平南大将军的身份统兵镇守余杭,属于超品武职。杨致是手握重权的三品海关总督,可文可武,二人官面上的身份基本对等。余杭知府丰泽的出身与金陵知府周仁杰相仿佛,品阶权势都比杨致差了一大截。杨致一行抵达余杭之后,正经八百的遵循大夏官制,分别拜会了耿超与丰泽。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耿超曾与杨致一同纵横大漠,并肩浴血拼杀,彼此之间本应结下生死兄弟情谊,不想却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二人在余杭的会面平淡如水,双方都是公事公办的做派。除了几句场面上的寒暄,竟然再无半句多话。

耿超亲自礼送杨致出了军营辕门,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良久不语。耿超父子两代为将,均是战功赫赫,在军中威望甚高。随行副将见耿超意兴萧索,好心劝慰道:“此人一介商户子弟,当初不过是大将军麾下一个小小的五品参军,仰仗大将军虎威才得以一战成名。如今看似可与大将军平起平坐了,当今皇上圣明,却一直未让他再回军中掌兵。可见于统军征战一事,皇上认为大将军胜过杨致多矣!”

孰料耿超骤然瞠目怒斥道:“你懂什么?胡言乱语!若非杨致勇悍多谋,耿某焉能活到今日?我耿超这辈子衷心佩服的人没有几个,头一个就是他杨致!如若日后真有杨致掌兵的那一天,就算只在他帐下做个小屁校尉,老子也是心甘情愿!”

殊不知杨致向来对兵权没有半点兴趣,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要统率大军在中华王朝的土地上去打谁灭谁。事实上,连这种可能性都已经越来越遥远了。

据夏历武成二十八年十一月明发各州府县邸报所载,大夏在过去的近两年间,业已裁撤地方府兵三十万,裁撤禁军五万。皇帝的下一步目标,是从朔方、幽州、随州三地边军再行裁撤十五万。大夏原本多达百万之众的常备军裁撤过半,保持在五十万人左右的规模,守土卫国既已够用,历年以来庞大的军费开支给国库带来的沉重压力,也可大大减轻。

铸剑为犁,说做就做。连瞎子都能看得出来,皇帝这是实实在在的不想打了。不仅是相邻的蜀国、南楚、北燕松了一口气,无疑也是大夏百姓之福。

在天下纷争的乱世,三年的时间裁军五十万,需yào

何等的决心与气魄?但如果说皇帝就此甘心放下一统天下的念想,那绝对是假的。

皇帝自从看过杨致奏章中陈述的各地海关衙役的装备,其实十分眼馋。省下来的养兵耗费与饷银,拨出部分用于采买马匹、逐步改善装备,大夏雄师的战斗力岂不是更为强悍?

皇帝在密旨征询了杨致的意见之后,于武成二十八年十月陆续颁布诏令:一年一度的禁军将领选拔,正式定为大夏军制,不容有变。三年一度的武举不变,除了武技骑射,增设兵书战策考量。三年一度的科举不变,增设工科取士。除了原先隶属工部的造办处,增设匠作处,两处主官须由工部侍郎以上官员担任。换而言之,造办处与匠作处已然升格为副部级单位。

不可好战,不可忘战。着眼长远,备战不懈,泽被子孙。杨致密奏中的这几句话,皇帝深以为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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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永不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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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与秦氏的异动,自然不可能瞒过皇帝。

皇帝扶植杨致的初衷,一如当年扶植秦氏,以求互为牵制,最大限度的减少对山头林立的财阀的依赖。借杨致之手筹建海关总督衙门,亦是借鸡生蛋之举。

皇帝最不愿意看到出现的局面,就是两家联手。曾经不止一次的召金子善密谈,或隐晦的向王雨农垂询。可说来说去,秦氏与杨致都为大夏立有大功,皇帝用起来也一直颇为顺手,更是远离兵权、与朝中其余势力素无勾连,总不能仅凭猜忌就下旨问罪吧?一个乡间小地主发家致富之后,尚且知dào

买房置地,人家不过是人畜无害的扩充一点势力,又碍着您什么了?

只有一点,皇帝、金子善与王雨农都心照不宣的绝口不提:就算您不放心,就算您看不过眼,您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呢?眼不见心不烦,不如闷声大发财的好!

因为时间宝贵,加上回京“述职”之时皇帝关于何时贬黜徐文瀚的嘱托,虽然对远在长安的老父妻儿十分挂念,但杨致此番离京赴任,一走就是三年有余。

夏历武成二十九年六月,杨致部将李照统领可载两千军士的大舰一艘、每艘可载五百人的巡海大船四艘、每艘可载五十至一百人的快船六艘组成的舰队,率两千军士与数百工匠,以及第一批粮秣武器等物资,从鸡笼港登陆夷州。

夷州现属南楚所置泉州府管辖,自古以来虽有不少中土百姓为躲避战乱移居至此,但其时尚未大规模开发。夷州气候宜人,物产丰饶,堪称扼守大夏进出大洋的绝佳宝地。

至夏历武成三十年年底,在杨致与秦氏的有条不紊的密切配合下。夷州岛上已有驻军一万三千人,移民五万余人,开垦良田近三十万亩,种植果林近百万亩,建成造船工坊、武备工坊两处。

驻军分成三部,在鸡笼港与高雄分别驻有一支五千人的舰队。另有三千人担任守备之责。

在熊展夫妇的坚持下,山东外海诸岛驻留一支两千人规模的舰队,仍由熊展统领。本来玲珑、江城璧、秦氏兄弟等人商议,想要将长岛的几个工坊全部搬迁至夷州,却杨致毫不犹豫的否决了。理由很简单:终有一日将会天下一统,山东外海诸岛绝不是杨氏私产,永远都是中华王朝的国土。将来无论落在哪姓王朝手上,都是惠及后人!

世人不是瞎子,皇帝不是。近在咫尺的南楚泉州知府更不是。

这个年代的人原本就对海权大多没有什么概念,乱世之中尤其如此。前朝覆灭以来,藩镇割据,诸国林立。在陆地上相互攻伐,无不百般小心,谁还有那个闲心去管海上的事?杨致收伏几股海盗占据山东外海诸岛,连皇帝最初都不以为然。不就是几个巴掌大的小岛吗?他再怎么折腾又能蹦跶到哪儿去?结果等皇帝醒过神来的时候,山东外海诸岛已经扎扎实实的姓了杨。

夷州就愈发不一样了。长岛距离蓬莱太近。皇帝只要咬牙一发狠,最多旬月可破。夷州与闽粤隔海相望。两岸被相距数百里海峡阻隔,岛屿面积甚大,土地肥沃。无论是大夏还是南楚,依据两国现在的国力,想要越海征伐,谈何容易?是以皇帝的装聋作哑完全是迫于无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杨致与秦氏联手经略,驻军移民。

自从李照率部登陆夷州的消息传到耳朵里的那一天起,泉州知府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可载数千人的大舰,训liàn

有素、武装到牙齿的军士,移民定居者每户无偿赐予田地二十亩。有手艺的匠人加赐山林五亩……,还有许多惠民法令,陆上的小民百姓平日连想都不敢想。

一开始还是由秦氏暗中组织,以搭乘“商船”的名义将有心移民的百姓送往夷州,后来索性每日至少有一艘可载五百人的大船,公然如同渡轮一般往返。人口骤然大量迁移流失,无疑会引发一系列的社会问题,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地方官府的赋税大减,徭役难征。泉州知府能不急吗?想要强行阻拦,无异于以卵击石,隐瞒不报更是欺君大罪。闻讯加以证实之后,最初接连数月急报楚帝,却都如石沉大海,从无回音。到得后来,心道连大楚皇帝都不闻不问,索性破罐子破摔的跟着装作视而不见,只好听天由命了。

大夏与南楚是南北对峙的两个乱世强国,两国皇帝好像早已达成默契似的,数年之间任由杨致放手折腾,居然没有给他占据夷州带来任何干扰。不仅是玲珑、江城璧、秦空云、秦骄阳等人觉得匪夷所思,杨致自己也是哭笑不得。

杨致原想,若是夏帝密旨问询发难,大可以无赖到底推个干净。夷州是南楚属地,与您何干?为海上悍匪所据,与我何干?若是楚帝遣派水师前来讨伐,我还巴不得呢!正好让老子的新型舰队试一试手、开一回荤啊!

可惜两国皇帝都大度得很,不跟他杨致一般见识,反而令他不无遗憾。可想而知,夏帝只是迫于无奈才予以隐忍,楚帝自欺欺人的毫无反应,则是彻头彻尾的昏庸无能了。

从当初的山东外海诸岛到如今的夷州,驻军移民,设衙署官,以商为本,鼓励耕渔,重视匠作,轻徭薄赋。毫不夸张的说,只要杨致愿意,距离自立为王仅有一步之遥了。事实上,在数以万计的部属心目中,杨致早已是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

海盗出身的一众部属,尽皆盼望杨致自立称王。江城璧也曾隐晦的劝说,不料杨致勃然大怒:“鼠目寸光!刚有了个稍为宽敞一点的落脚之处,就都不知dào

自己姓什么了!我若称王,与跳梁小丑何异?与大夏迟早必有一战!同室操戈,手足相残,生灵涂炭,百姓遭殃,先生以为很有意思么?”

两世为人的杨致具有敏锐的政治嗅觉,从江城璧的背后就能看到数万部属的心思,绝对不能断了他们拜将封侯的念想。放缓语气说道:“世界何其大矣?为什么老是盯着眼前的这一亩三分地呢?先生不妨让大家将眼光放长远一些。我杨致立誓此生永不称王,但属下兄弟们将来扬威海外,但有能者,皆可王之!”

杨致等于是有心让江城璧传话出去,而且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些话在不久之后也会传入皇帝耳中。

称王?即便是再过几年,精心打造几支无dí

舰队,夷州除了自给自足还有裕余,也没必要去惦记那个虚名。王者无须自封,不王而王才是最高境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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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管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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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历武成三十一年四月,正是江南春暖花开的季节。

实jì

上从武成二十六年夏帝发动灭唐之战之时,杨致只身出京远赴山东算起,业已五年有余。这是对杨致的人生命运有着重大意义的五年,掌控了富可敌国的庞大财富,在朝牢牢抓住了海关总督衙门系统,在野是拥有数万部属的海上霸主,堪称集权臣、财阀、军阀于一身的无冕之王。

对皇帝来说,这也是大夏的黄金五年。将历朝历代的财赋重地南唐、吴越收皈版图,尔后休兵罢战、与民休息,已然初见成效。大夏国力日益强dà

,逐渐显现出欣欣向荣的盛世气象。

到了年底,皇帝与杨致的五年之约便已到期,大夏首任海关总督行将任满。依据常例,外任高官任满之后,应该回京述职待旨。新年伊始,杨致便着手铺排人事,准bèi

诸项交割事宜。到了四月间已是万事俱备,只等着卷铺盖滚蛋了。一心只想到时候早早去夷州接了玲珑与一双儿女,带他们回到长安阖家团聚。

金陵知府周仁杰、分署经略使张干等人曾经问及,杨致任满之后皇帝将会如何大加封赏、如何予以重用,薛青云差点没乐出声来:凭杨致今时今日的势力,什么封赏、重用对他来说还有意义吗?他会看得上眼么?

薛青云已与云娘结为夫妇并育有一子,夫妇二人被杨致视为左膀右臂,早已是杨氏班底的核心成员。杨致在心腹僚属面前,毫不讳言日后的打算:辞官。老子不干了。自己对一家妻儿老小亏欠太多。回到长安团聚休养一段时日,便带全家去夷州。准bèi

扬帆出海“远游”。

只要朝局稳定、周边无战事,将整个海关总督衙门干干脆脆的交出去。杨致对皇帝的利用价值已经不是太大。皇帝在假惺惺的挽留一番之后,多半会半推半就的顺势应允。无论继位的新君是谁,为求皇权平稳过度,只怕巴不得他这样的强势怪物立马消失,与长安离得越远越好。万一翻脸也没什么大不了,凭他杨致一句话,就足以在三五年内拖垮大夏!只要皇帝不怕,杨致就更不怕了。

然而四月十一日,接商务侦缉司密报:皇帝四月初九日颁旨。由于集贤殿大学士徐文瀚常年倦怠政事,事君不诚,深负皇恩,降黜为翰林院六品侍读,以观后效。

四月十二日,先后接到秦氏与内廷禁卫府转来的密报,均是确认徐文瀚已被皇帝贬黜的消息。

上次回京时皇帝的嘱托,杨致当然不会忘记。他对直属商务侦缉司的效率十分满yì

,但内廷禁卫府转来的密报则令他颇感意wài

。自就任海关总督以来。与内廷禁卫府的外卫密谍从无交集。杨致揣测,那份密报十有八九是出自金子善之手。

皇帝素有识人之明,金子善虽是宫中内侍,但绝对是属于身残志坚、能力超群的特殊人士。莫非皇帝有意让一直身份隐秘的金子善浮出水面了?杨致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五年之前争夺迎驾大将之位时。金子善那一次惊艳的突然亮相。如果履行对皇帝的承诺赶赴回京,看来极有可能与金子善携手合zuò

。一旦成为现实,那么继位新君的人选也几乎可以确定了。今非昔比。将来不管谁做皇帝,对杨致来说其实已经不再重yào

了。

虽然宁王与康王二王争储的格局业已保持多年。但皇帝也将长大成人的幼子越王小心翼翼的推到了前台。只要皇帝一天没有重新册立太子,那就一切皆有可能。杨致绝不相信。像皇帝那样的阴鸷枭雄之主,会在同一块石头上绊倒两次。皇帝病了是肯定的,但应该并非病重不起,一时病不至死。

所以杨致接到三份密报之后,并未立即动身。

按大夏官制朝仪,外任重臣未经皇帝相召,擅离职守乃是重罪。皇帝自太子被废以后便是军政大权一把抓,文有王雨农为首的一众内阁宰辅,武有陈文远霸着太尉一职主持枢密院,周挺统驭禁军,严方掌管内廷禁卫府,叶闯守着潼关。如此豪华阵容,难道还不能保证属意的皇子顺利继位么?该不会是挖好了坑等着我去跳吧?

仅凭妻儿老小尚在长安,便不容杨致过分犹疑。与薛青云密议两日,于四月十四日一早启程返京。

五月初三日,杨致抵达长安城外。虽仍是一如往常似的单人独骑,但距皇帝下旨贬黜徐文瀚已近一月,也不急在这一时。随便在路边的酒肆吃过午饭,杨致还是决定依照大夏官制朝仪,先去灞桥官驿露脸报到。

灞桥驿丞迎来送往的王公显贵、高官重臣多了去了,孰轻孰重的眼色还是有的,当下不敢怠慢,即刻遣人禀奏皇帝。

皇帝得报,没好气的道:“时至今日,朕就没见这厮怕过什么事,怕过什么人!如今倒好,装模作样的,莫不是怕朕给他下套么?几年不见,真是长本事了!”

贴身内侍马成不难听出,皇帝的怨言中满是醋意。因为不得不承认,杨致确实是长本事了。托杨致照拂的十个本家子弟,如无意wài

应是此生无忧,马行与马周或可为马氏一族光宗耀祖。

马成见皇帝一时没了下文,小心的提醒道:“皇上,前来禀奏的驿卒尚在宫门外侯旨。”

皇帝疲倦的挥手道:“罢了,罢了!这厮是个能人也是个狠人,撇下老父娇妻幼子,一走就是三年未归。朕开口问他要银子,从来一文都不曾短少。既是回来了,朕也放心了。谨小慎微总无坏处,朕不怪他。去告sù

杨致,明日一早入宫觐见。”

马成领旨而去之后,皇帝不禁泛起一脸苦笑。

不召而归,乃是人臣大忌。杨致精明过人,岂能不知?这也确实是皇帝专为杨致设下一个套。御史言官以此为由上奏攻悍,无论是老皇帝还是继位新君,都是一个问罪的借口。这样的借口对杨致原本无关痛痒,可他偏偏就不肯让你如愿。

管不住他了。但几时又曾管住过他?毕竟是如约回来了,以后还是与这厮直来直去吧!省得大家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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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年末了,又是周末,又是洋节……真的有点忙。见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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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奏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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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召而归,单人独骑。不说随从仪仗,连正经的官服都没穿。这副德性的回京高官,灞桥官驿还是头一回接待。杨致安心在官驿住了一宿,次日一早神清气爽的入宫觐见。

皇帝喟叹管不住杨致了的同时,回想于这些小节方面玩心眼下套,确实做得过了。莫非真是老糊涂了不成?

长安城内一如往昔,繁华喧闹的背后,尽显平静与祥和。起码可以看出,目前朝局稳定,皇帝暂时无恙。或许是这几年心无旁骛的缘故,杨致远远望见耸立的宫墙,心中并无多少感慨,直觉得一切仍是恍如昨日。

轻车熟路的来到御书房,见到皇帝稍一愣神,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竟是:“皇上,您老了。”

时隔三年不见,皇帝的确老了。身形远不如从前健硕胖大,脸色不再泛着异样红润的光泽,反而显得有些晦暗憔悴,须发皆已花白。

“致儿来了?赐茶,赐座。”皇帝晒然一笑,语带双关的道:“记得是武成二十五年的正月初三日?朕在秦府后花园初次见你时,你还是一个略显稚嫩的少年。如今你也长大了,朕能不老么?”

我“长大”了,难道让你很不爽么?杨致淡淡笑道:“日月流逝,光阴荏苒,新老交替。天道循环,周而复始。皇上务必保重龙体,切勿过于伤怀。”

皇帝昨日还在慨叹只能与杨致直来直去,事到临头,实jì

上是皇帝职业病又不自觉的发作了。醒了醒神,冷厉的吩咐道:“马成,朕与杨致奏对之时,若未相召。任何人不得叨扰。但有违者,立斩不赦。”

尔后默然片刻,颓然叹道:“致儿,朕非但老了,而且病了。朕的身子骨自己清楚,朕病得很重。近一年来。时常感觉头晕目眩,半身作麻,有时昏沉嗜睡,有时彻夜难眠。尤其是今年开春之后,已数度突然晕厥不醒,无端言语不畅、行动不便乃是常事,且发作日渐频繁。只是朕一边严密封锁消息,一边倚靠汤药与针灸才得以勉力支撑。老实说,朕也不知dào

还能撑多久!”

杨致心知肚明。皇帝的是因心脑血管疾病加上劳累过度引发的中风症状,且已到了非常严重的程度,随时可能要了他这条老命。想要完全治愈,已是绝无可能。如能彻底放下国事,安心治养,或可多活几年。但要皇帝在这个时候撒手放权,谈何容易?

一时不知该如何宽慰,只得直接问道:“那皇上有何打算?”

皇帝无奈的道:“《离骚》有云: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此话是何感受,朕总算是体会到了。朕还有很多事想做而未做。可惜天不假年!朕不怕死,但很不甘心!可又为之奈何?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打算可言?唯有趁着头脑清明之际,铺排后事而已。你素来思虑缜密,见事长远,朕想先听一听你的看法。今日你我奏对。不会载入起居注,尽可放胆直言。”

杨致斟酌道:“皇上一直以来最为担忧的,莫过于在您宾天之后诸王争位,非但不能承继您未竟的大业,乃至会导致大夏内乱。所以依臣愚见。当务之急是趁着皇上还能临朝视事,早日册立太子。如此一来,无论哪位皇子新登储位,都是名正言顺。既可断了其余皇子的夺储念想,再无相争的由头,有您坐镇撑腰,新太子也能站得住脚。”

皇帝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当务之急,重中之重。听你的意思,还有下文?”

杨致接着说道:“新太子站稳了脚跟的下一步,就该为继位之后如何坐稳皇位做准bèi

了。您深感忧虑的第二件事,是担心新君无力把握局面,沦为别人手中的傀儡。您早在三年之前就曾嘱咐我,贬黜徐文瀚之日,便是命他专一善后之时。皇上圣虑深远,于这一节上早有安排,臣就不再献丑妄言了。”

皇帝见杨致就此住口不言,脸上不由掠过一丝失望之色,皱眉问道:“仅仅只是这样?”

册立了太子,保证他顺利继位登基,你还想怎么样?至于新君以后有何作为,既要看他的本事,又要看他的造化了。你两腿一蹬就没你什么事了,管得了那么远吗?

杨致略一思索,心知皇帝纠结的是始终还是皇权能否平稳过渡。实话实说道:“为了皇上保重龙体及朝局的稳定,其实臣还有一个建议。说白了就是六个字:扶上马,送一程。”

皇帝不置可否的道:“扶上马,送一程?说下去。”

杨致坦言道:“也就是让新太子提前进入角色。反正这大夏江山迟早是太子的,是以臣建议皇上不妨提前放手。皇上在册立太子之后,随即快刀斩乱麻的诏令太子监国,一切军国重务,皆交由太子处置。您则退居幕后掌舵即可,小事任由太子做主。若是皇上对太子完全放心的话,甚至下诏退位做个太上皇,亦无不可。”

皇帝长嘘了一口气:“朕召文远与雨农相议此事时,他们也只谏言朕早立太子。朕垂询文瀚时,他也只提到了命太子监国。今日你自始至终没有问及朕心中属意的太子人选,退位之说,也是言人臣所不能言。朕相信,你说的都是真话。”

难不成您以前将我当成了扯谎专家?如今之势,谁当太子于我无关紧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没必要犯忌刺激你,更没必要去捧谁的臭脚。

只听皇帝继xù

说道:“朕与太子既是君臣,又是父子。为新君留余日后市恩余地,既是时政所需,也是人之常情。依你之智,自然瞒不过你。时至今日,朕只贬黜了文瀚一人。其余诸多重臣,或严旨申斥,或降黜留用,圣旨早已拟定。你一回京,明日均可颁发了。如今朕最感为难的,就是如何编排你。”

杨致苦笑道:“皇上所虑,无非是怕臣不听使唤。皇上用臣,便应知臣。功名利禄,于臣而言尽皆浮云。皇上但有所命,臣断无不从。”

“功名利禄,尽是浮云?”皇帝喃喃念叨半晌,疲倦的闭上双眼道:“换做他人,朕都以为是句屁话。换了是你,朕相信。朕只让你敛财,一直不让你掌兵。正因你不求掌兵,朕才会纵容扶植你。原以为只要你手无兵权,便不怕你尾大不掉。……致儿,我们索性把话说开吧!你这次回京,是为了顾及与朕的情谊与你的家小的安危,而不是畏惧朕的恩威,是么?”

杨致面无表情的承认道:“皇上圣明。”

皇帝骤然睁开双眼,冷冷道:“你就真的不怕,朕这番是诓你回京,想要杀了你?!”

怎么说着说着又来了?杨致淡淡笑道:“皇上如真有兴趣,尽管试一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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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奏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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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杨致看来,皇帝仍然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做派。久居上位,颐指气使。天老大,他老二的观念深入骨髓。就好比是谈生意,那是需yào

本钱的。你的本钱我半点瞧不上眼,我的本钱你想连唬带吓的逼我白送,天下间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

杨致此番回京,顾及家小的安危排在首位,为皇帝善后仅只相当于友情酬宾。并非他不顾念与皇帝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而是与皇帝纯粹讲感情的人,自古以来就没见过谁有什么好下场!舍身为国?我有病啊?您还是省省吧!

杨致毫不示弱的回答,令皇帝眼中凶光大盛:“杨致,朕虽病重,却并未糊涂。立储传位,是否需yào

召你回京,原在两可之间。你可知dào

,与朕作对,将会是何下场?”

喜怒无常,暴躁易怒,也是中风患者的典型症状。但此时此刻,绝对容不得杨致有丝毫退让:“莫非皇上三年之前的临行嘱托是假,诓我回京以除后患才是真?皇上无端诘难,恕我只能原话奉还:皇上可知,与我作对,将会是何下场?”

你既不怕吓死我,我也不怕气死你。杨致早在离开金陵之时便已有心理准bèi

,翻脸就翻脸!我输了大不了重头再来,你输了只会死不瞑目!谁怕谁啊?

皇帝登时气结,恨声道:“你这是在威胁朕么?如今你进则可以把持朝政,左右废立,退则可以远走海外。据岛为王!让朕怎么放心得下?”

杨致满脸嘲讽的笑道:“我本是信阳的寻常商户子弟,胸无大志的一介布衣之身。当初是谁生拉硬拽逼我举家迁来长安的?先是浴血大漠,后是亡命海上。再是大肆敛财,哪样没有遂您所愿?而今我仍是身为夏臣,从不干涉朝政,从未染指兵权,没占大夏半寸土地。”

“自前朝覆灭,诸国林立,称王称帝者何其多矣!皇上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我们充其量只是相互利用,我认为并不欠你什么。乡下农户人家雇个短工尚且知dào

要付工钱。我不过是为妻儿老小挣点家业,那又怎么啦?皇上居然口口声声放心不下,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不瞒您说,我对什么把持朝政、左右废立毫无兴趣,但我也毫不客气的说,我确实有您所担心的那个能力!您这是想逼我自尽?还是想逼我永生永世与大夏为敌?我还是那句话,您尽管试一试!”

杨致这番话没有半点新意,只是比之前说得更为露骨。君臣二人就像红了眼的斗鸡一样,互不相让的对视片刻。皇帝脸上渐渐舒展开来一抹笑容,眨眼之间犹如邻家老头儿一般亲切:“致儿,朕几年不曾见你,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想不到凭地就惹出你这许多牢骚!”

玩笑?你丫自己相信么?皇帝一声“致儿”。令杨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难怪都说所谓的乱世枭雄之主,无一不是脸皮厚如城墙的演技派大师!

笑容不减的道:“皇上向来宽容大度,不会怪罪微臣持宠而骄吧?皇上既说是开玩笑。那便一定是开玩笑了。只不过这样的玩笑您不止开过一两次了,臣都有点烦了。您不觉得累么?”

这边轻轻巧巧的一句“玩笑”,那边就立马由“我”而“臣”。方才还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瞬间又成丽日晴天。皇帝不禁心中暗叹:朕如有子若此,何须忧心忡忡?

竭力用稍显生硬的笑脸掩饰着尴尬,拿起案头的一道圣旨递与杨致:“致儿,不知合你心意否?拜托了!”

这道圣旨显然是早已拟定写就了的,杨致接过一看,顿时颇感雷人:……钦封飞虎侯杨致智勇超群,公忠体国,深得朕心,不负朕望。着其在太子监国期间,赐封枢密院太尉以为摄政,加太子少保衔,兼领大夏海关总督。钦此。

原来皇帝早有盘算!这道圣旨的分量,委实太过惊人。杨致年岁未及而立,便出任相当于前世中央军委主席的枢密院太尉一职。摄政不同于辅政,那是可以代替太子做主、他说了就可作数!太子少保虽是虚衔,但细究起来,亦有护卫、教导太子之责。这还不算,仍自兼领海关总督。何谓权臣?古往今来的人臣能有这等恩遇,杨致可是头一份啊!

乱世枭雄之主的圣旨,能有个三成的可信度,人品已是上佳。皇帝的人品与街头的泼皮无赖相比,堪称半斤八两。不出意料的话,与此同时应该另有一道颁与禁军大将军周挺的密旨:杨致但有异动,即可派兵剿杀!

枢密院太尉并不直接掌兵,有名无实。太子少保说破了大天就是个荣誉称号,毫不稀奇。所谓摄政,手中无兵,文官集团又没人买账,你凭什么去摄政?所谓兼领海关总督,皇帝务求朝局稳定,新君继位一时腾不出手来分赃,不过是个顺水人情。

杨致如果被这样一道圣旨忽悠得昏了头,那他就不是杨致了。如若领旨谢恩,阖家妻儿老小今日在刑部大牢里过夜,只能说皇帝好歹还算厚道。总而言之,这道圣旨是万万接不得的!

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挖坑相试,已超出了杨致的忍耐底线。日后若是再与你讲半分狗屁不值的君臣翁婿情谊,若是在你面前再有半句真话,老子就他妈跟你姓!不就是拼演技吗?你以为我真比你差到哪里去了?

倏然之间已是一脸惶恐的恭谨之色,将圣旨小心的双手呈还御案,肃然揖道:“皇上请恕微臣德才浅薄,此等恩旨,断不敢领!微臣这几年劳苦奔波,落得满身伤病。即便有心报效,亦是力不从心。老父迁离祖籍已有数年,思乡心切,早有返乡祭祖安居之心。微臣妻儿尚未回过信阳故地,按理而论,早已该认祖归宗。微臣甘愿就此辞却一切官爵,告老还乡,万望皇上体恤!”

前头还好,皇帝一听到时年未满二十五岁的杨致口称“告老还乡”,一口茶水差点没喷个满桌。被茶水呛得咳了半晌,板起脸问道:“哦?是吗?朕若不允呢?”

杨致嘿嘿阴笑道:“皇上乃是不世英主,圣心烛照。微臣以为,皇上一定会应允的。万一不允,那也没有关系。古有挂印封金一说,至今不是为人津津乐道,传为美谈?”

你试我,我也试你。不允?我若决意要走,你允与不允,有用吗?

皇帝哈哈一笑,连连挥手道:“过得两日便是端阳佳节了,你数年未归,先陪妻儿老小安心过节吧!你且告退,朕回头自有旨意。”

杨致告退之后,随着皇帝摇头一声长叹,金子善面无表情的从御书房幔帐后面走出。

皇帝幽然问道:“小金,朕忧深虑重,不得不慎。确如杨致所言,他有功无过,朕今日待他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这厮之狡诈,如狼似狐。今日这番奏对,朕恐怕适得其反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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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安神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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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皇帝还是那套恩威并施的老把戏。此番召见之后,皇帝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承认,杨致在心底就没当他是皇帝,一直把他摆在对等的位置。所谓的君臣翁婿,从来都是建立在相互利用的基础之上,不过是一件赖以遮羞的华丽外衣。皇帝的猜忌与不忿,皆因来源于两个字:掌控。

将文官武将置诸掌中,运用自如,但凡有所作为的帝王,大多深谙此道。一旦人臣意欲脱离掌控,通常只有两种结果:要么篡权自立,要么就被诛杀。皇帝显然很难相信,在杨致身上会有第三种可能。

彻底摊牌之后,杨致反而心中释然,安之若素的打道回府。家中的两个儿子杨猛与杨骁快满四岁了,放在前世已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龄。两个孩子对父亲的印象十分模糊,杨致花样百出的逗弄了两日,才使孩子渐渐与他亲近起来。对老父妻儿深感歉疚之余,愈发对皇帝心生腻歪,这几年为他老赵家卖命,已经很够意思了。

杨致突然离任回京、皇帝单独与之密谈的消息,迅速传遍了长安。皇帝日益老迈,近一年来临朝理政的天数远不如从前频繁。上了年纪的老人精力不济,身体或轻或重的出点毛病,实属正常。皇帝的身体状况甚至是一纸药方,向来都被列为一个王朝的最高机密。即便如此,最年轻的宰辅阁臣徐文瀚被贬黜不到一个月,杨致随后突然返京,嗅觉敏锐的人都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大夏好不容易清静了几年。皇帝只怕是又有大动作了。

所谓大动作,无非是开战。或是立储交托后事。对外开战等于改变现行国策,似乎跟徐文瀚与杨致扯不上太大关系,只能是关乎立储。

诸方势力纷纷揣测皇帝的心思。召集各自的核心班底密议,下一步该当如何应对。然而皇帝以杨致回京作为节点,并没有打算给他们太过反应的时间。

五月初四日,皇帝诏令,为与众臣共度端阳佳节,于五月初五日在宫中大宴群臣。凡在京四品以上文武官员,伯爵以上王公贵戚,不得缺席。纵有病重不起者,特旨恩准卧而抬之赴宴。

这道旨意貌似恩泽普降。却让人感觉说不出的别扭。换而言之,有资格进宫赴宴的人,只要没死还能喘气的,有一个算一个,爬也要给我爬来!

没人知dào

皇帝此举的真zhèng

用意,也没人敢借故推托不来。宫中御宴一直就是颇为折磨人的样子货,对于这一点,满朝文武倒是达成了高度共识。

卯时早朝,寅时就得起床洗漱。辰时就座,巳时开宴,午时布膳完毕……。然后是众臣向皇帝谢恩朝拜,皇帝训谕……。尔后是宁王赵当、康王赵敢、越王赵启三位皇子奉旨轮桌向群臣敬酒……。好不容易捱到席终。还要再度叩谢皇恩,才算完事大吉。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已到申时时分。大多数人在长达四五个时辰的时间里。就没正经吃过几口东西,甚至连润口的茶水都不敢多饮。万一憋不住要去出恭如厕的时候。皇子过来敬酒或是皇帝冷不丁问到了你头上,岂不尴尬?朝堂无小事。值此微妙时刻,轻则关乎官运前程,重则关乎身家性命,实在马虎不得啊!

众臣熬到御宴终了,如蒙大赦,无一不是饿得前心贴后背,头晕眼花,三五成群的出宫而去。很多经验丰富的官员,早早在官轿中备有聊以充饥的茶水糕点,甚至有人连马桶都带上了。

对于诸位名列宰辅的重臣与王公显贵而言,虽说不可能如在自家府邸一般随便,但也不像众多前来打酱油的官员一般饱受煎熬。

杨致与老太尉陈文远、武英殿大学士耿进、禁军大将军周挺等人同席,很识相的坐到了末位。在这样的场合,除了打着哈哈问候寒暄,自然没人会多说什么,是以杨致始终都是一脸招牌式的慵懒笑意。

越王赵启已由初识之时的黄口小儿,长成了一个英俊潇洒的大小伙。或是天性使然,以及从小到大给人留下了根深蒂固的顽劣印象,这小子向众臣敬酒时,与两个毕恭毕敬、笑容僵硬的哥哥相比,要显得随意亲切许多。

徐文瀚被降黜为翰林院六品侍读,已无资格赴宴。金子善不见人影,不出意料的话,今日最忙的人应该是他。

早朝时分在宫门外群臣都怎生扎堆议论,出宫之后有哪些人分头聚集交头接耳,晚间入夜之后又有哪些人串门走动……。于不经意的小习惯中,往往可见大文章。将今日大宴群臣与平日上朝、散朝的情形两相比较,效果无疑更为明显。

历代帝王对于臣僚结党,态度十分矛盾。既要站在高处观望孰强孰弱,加以利用制衡,又要严防其中一方坐大,把持朝政。杨致几乎可以肯定,就在几日之内,不是三五几个而是一大批高官重臣,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年头做个犯颜直谏的铮臣,通常是要付出重大代价的。只要皇帝不是昏聩荒唐到没了边,没人愿意轻易去触那个霉头。顶多一句不甘不愿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发一发牢骚怨气。

老子先做恶人,一竿子把一船人打翻,将来儿子再去做好人。觉得听话的、有用的,只需一道旨意便可将其“赦免”,尔后加恩升赏重用。觉得碍事的、用起来不顺手的,同样只需一道旨意便可打发他致仕退休或一撸到底贬为庶民,让他滚蛋。如有必要,甚至还可以痛打落水狗,要了他的小命。

正所谓恩出于上,看似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尤其是在新老交替、改朝换代之际,实实在在饱含着满朝文武众臣的一把辛酸泪啊!

五月初六日清晨,天色尚未完全放亮,皇帝的贴身内侍马成来到前任武威大将军、现任武英殿大学士耿进府邸,将正准bèi

上朝的耿进堵在了府中,奉旨传召皇帝口谕:“……朕听说耿卿近日身体抱恙,特赐一剂安神药方,恩准耿卿安居养病。”

耿进尚未至知天命之年,百病不生,身体一直如同铁打一般的健硕。无论作为统兵将帅还是宰辅阁臣,正是一个军事家、政治家大有作为的黄金年龄。之前毫无征兆,怎么皇帝突然就“听说”他病了?

耿进懵懂之间没能反应得过来,下意识的辩驳道:“马公公,皇上是不是搞错了?臣的身体一直……?”

马成重重咳了几声打断道:“耿帅,皇上是绝对不会错的。皇上说你病了,那你一定就是病了。”

耿进不禁一时默然。正自紧张思量,马成催促道:“耿帅,依据人臣之礼,你应该拜领药方,叩谢谢恩。”

耿进年届不惑便而出任禁军大将军,因率军灭唐而赐封三等公爵位,因率军灭吴越而获封大夏第一个武英殿大学士。无论战功还是官爵,早已盖过卫肃一门,在军中亦享有无可替代的威望。

耿进能有今时今日,当然不是一介武夫那么简单,立马领旨谢恩。如若不然,便是公然抗旨。如若药方是一剂要命毒药,难道真要服毒自尽?……自伐灭吴越卸任以来,我已极尽韬晦。我儿耿超仍自统军坐镇一方,皇帝真能下得了那个手?不至于吧?

耿进疑虑重重的领旨谢恩之后,马成干笑道:“耿帅,洒家领命宣谕之前,皇上曾言:耿进父子两代为将,是朕最为信得过的人。请耿卿放心,朕必会许你耿氏至少三代富贵无忧。之所以赐你药方,唯为你我君臣治心病尔!”

你这阉货,倒是早说啊!耿进已基本猜测到皇帝的意图,登时不禁松了一口气,当即命人奉送马成三千两“茶水之资”。

马成走后,耿进迫不及待的展开药方一看,愣了片刻,苦笑着摇了摇头。所谓药方,空无一字,只是一张白纸!

耿进、耿超父子,皆是宁王赵当的铁粉。耿进曾任禁军大将军数年之久,之后几度领军灭国,儿子耿超建功于大漠,如今也是统兵在外。凭借父子二人在军中的根基与威望,想要悍然强行将宁王扶上皇位,并非难事。皇帝焉能不防?

防你,但我不伤你。你别掺和,以养病为名老实在家里呆着,那便远离了纷争。皇帝这是拿他耿进当心腹兄弟在看,意在保护!

耿进用心思量,不难理会到皇帝的良苦用心。与此同时,耿进也已领会到:宁王赵当已注定与皇位无缘了!

耿进传令家人,自即日起,因骤感风寒,闭门谢客。之后命府中心腹幕僚马上写一道奏章急呈宫中,主题便是称病不朝。

与皇帝君臣相处数十年,耿进对皇帝太了解了。徐文瀚被降黜,杨致回京,紧接着就是命自己称病歇菜。若无十足把握,皇帝会这么干么?如果不听话,后果很严重。领不领旨,自家府邸明里暗里都有人严加“护卫”了。

耿进有所不知的是,马成从耿府出门之后的第二家,便是他的儿女亲家、当今皇弟福王赵行的府邸了。同样一道空无一字的白纸药方,可以医治不少人心神不宁的毛病!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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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恭祝诸位看官新年快乐!感谢东东子、山东牛壮壮、我就爱读书啊等几位兄弟坚持不懈的支持与厚爱!我一定会写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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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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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之势,大夏朝堂有资格生病的人不多,俨然已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自武英殿大学士耿进始,马成相继了走访福王赵行、老太尉陈文远、首辅大学士王雨农几家府邸,依此宣召皇帝口谕,派发安神药方。皇帝的良苦用心不难体察,不病也得病,病了总比不病要好。

与此同时,想要生病的人却有不少。

五月初七日,除了耿进、赵行、陈文远、王雨农四人“奉旨”称病不朝,另有五位重臣上奏告病。杨致赫然首当其冲,其余依次是今年擢拔入阁的宰辅大学士郭子光、于世杰,枢密院副使刘秉德,刑部尚书李子宽。

杨致年仅二十有五,先是声称“告老”,如今又上奏“告病”,不禁令皇帝啼笑皆非。

若是人人都能称病避祸,那整个大夏朝廷还怎么玩得下去?皇帝的办法很简单,也顺势遂了几位率先告病的重臣的心愿。当庭下旨:郭子光、于世杰、刘秉德、李子宽尽皆是国之肱骨重臣,朕甚爱之惜之。每家每户着太医两名,内廷侍卫二十人,前往探病。

皇帝的隆恩已然彰显,探病的结果可想而知。否则的话,哪有每家府邸遣派二十名内廷侍卫陪同太医前去看病的道理?顺便监视,另加拿人而已。

当夜长安城中便传出消息,郭子光、于世杰、刘秉德、李子宽等四人妄负圣恩,欺君罔上,被缉拿下狱。打入刑部大牢侯旨待审。

吏部尚书相当于前世的组织部长,因为把握朝堂人事。又有天官之称。于世杰原是由吏部尚书擢拔入阁位列宰辅,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历来自视甚高。缉拿之时狂笑放言:“今日之事,意料中尔!如今最为稳妥的去处,实乃刑部大牢也!”

但是于世杰的这几句话,有限期限仅仅不到两个时辰。你很聪明是吧?只要你聪明到底,老实呆着,我不会怪你,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但你若是聪明过了头,那就是自寻死路!皇帝连夜下旨:赐其自尽。抄家入官。家人罚没为奴,流配朔方。遇赦不赦。

次日一早,众臣早朝,听到这个消息,无不相顾骇然。出于各自的考lǜ

,你可以病,没人不让你病,但得好生掂量,是不是病得起!这样一来,其实为皇帝省了不少事。朝堂重臣奉旨病了四个。没病装病的拿了三个,踩死了一个。什么病都应该治好了吧?

五月初八日,又接连颁下了数道圣旨。首先是免去康王赵敢的长安府尹,擢升其入阁。与宁王赵当同列宰辅。长安府尹一职,由年近六旬的老通判梁仁基升任接替。再笼统的以“混沌度日、殊有作为”为由,将九位在朝中排得上号的重臣一律降黜为四品留任。“以儆效尤”。包括其余四位宰辅大学士、除已缉拿下狱的刑部尚书李子宽之外的五部尚书,竟是无一幸免。

位高权重的高官几乎都被收拾了一遍。这还不算,官小位卑的也不放过。枢密院、督察院、九寺、五监当中。从四品、五品、甚至六品的中下级官吏,被冠之以五花八门的罪名缉拿下狱、侯旨待审者,多达三十二人。这其中的绝大多数人,虽是在京做官,但因品阶太低,平日连上朝或觐见皇帝的资格都没有。不少人的名字,朝中众臣还是头一回听说。这帮可怜的倒霉孩子!怎么就惹到皇帝了呢?

皇帝重拳频出,将满朝文武打了个七荤八素。所谓天威难测,天知dào

下一拨里头都还会有谁?也有人用心琢磨被赐自尽的于世杰的话,从中悟出些许端倪。可谁又敢在这个时候多嘴?难道刑部大狱比平安无事的呆在家里还要舒服么?

皇帝没有下手的重磅级人物,除了三位皇子,就只剩下一个新近回京的杨致了。

杨致冷眼旁观,皇帝暴风骤雨一般的圣旨堪称用心良苦,却殊少新意:耿进、赵行、陈文远、王雨农等四人皆是树大根深,皇帝命他们称病不朝暂行回避,是为了将他们的影响力降至最低,不至于干扰朝局,日后为新君掣肘。于世杰自作聪明,死得一点都不冤,无非是一个大夏版本的杨修而已。皇帝命宁王、康王两位皇子一同入阁,实jì

上是为了把二人架空。二王无兵无权,莫非仅凭一腔热血就能作乱么?降黜其余几位重臣,既是警告他们别抱有什么“拥立之功”的幻想,又是为新君预留示恩余地。将三十二名中下级官员缉拿下狱,那就更简单了。这帮人哪一个不是皇帝业已暗中考察数年之久的能员干吏?新君登基便需组建自己的班底,一纸诏令便可赦免重用,哪一个不会对新君感激涕零、死心报效?

可皇帝对我告病的奏章置之不理,那道拟定写就的生猛圣旨也没有颁下,这又算是怎么回事?杨致心知皇帝不可能忽略自己的存zài

,但被忽略的感觉真他妈好啊!至少可以乐得在一旁看热闹不是?

能位列朝堂者,通常智商不差。有心人不难看出,皇帝并不是疯了,而是准bèi

册立新太子了。册立储君乃是国之大事,依据常理,或减免赋税、或升拨臣僚、或大赦天下,以示普天同庆。看皇帝如今这架势,似乎是有意反其道而行之。

只有包括杨致在内的极少数人对此心知肚明:皇帝老了。病了。等不起了。

皇帝令人眼花缭乱的几记重拳之后,居然又有了偃旗息鼓的迹象,朝局渐显平静。

杨致成天呆在府中,哪儿都不去,趁此间隙享shòu

着难得的天伦之乐。离京的三年多时间里,在与徐文瀚的密信往来中反复剖析朝局及应对之法,二人之间早已达成高度默契。给卫飞扬的密信说得非常简单直白:两眼不观窗外事,一心一意等机会。早在徐文瀚被降黜的次日,秦空云便动身出了长安城,准bèi

万一不测之时的诸多接应事宜。而奉杨致密令,提前潜伏待命的侦缉司密谍已有近三百人。

明也不怕,暗也无忧。皇帝若是悍然采取极端手段,你不让我一家老小活命,我也会把你赵氏皇族杀个鸡犬不留与之陪葬,再将整个大夏搅个天翻地覆。

其实杨致有所不知的是,皇帝并非有意忽略冷落他,而是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降黜留用?这厮数年不曾回京,滑不溜手的无隙可寻,就连含含糊糊找个莫须有的罪名都有点为难。再说这厮翅膀硬了,也捞够了,早就不想干了。若是顺势辞去官爵带了妻儿老小一走了事,岂不是弄巧成拙?

像那道拟定的圣旨所说的一样加恩重用?这厮坚辞不受,早有戒心,大概也看不上眼。就算这厮愿意领旨,可他还只有二十五岁啊!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若此,让继位新君以后拿什么去封赏他?难道当真封他做个异姓王不成?……封王以后呢?谁敢保证他会甘心做一世混吃等死的空头王爷?

索性派兵剪除剿灭,一劳永逸以绝后患?这厮智勇超群,富可敌国,有地盘有舰队。一旦逃出长安,便是鱼入大海、龙出生天,大夏将永无宁日!

对于皇帝而言,时不我待,只争朝夕,哪儿有故弄玄虚偃旗息鼓的那个心思?与金子善密议数日,都没商量出个什么结果。只要听到杨致这两个字,就大感头痛。

金子善确认皇帝真不知该如何料理杨致之后,方才谨慎的谏言道:“皇上,都说徐先生有诸葛之智,您何不召他前来垂询?”

“哦?”皇帝皱眉道:“文瀚自被贬黜,毫无怨言。受命为朕润色起居注,为朕整理数十年来的存档圣旨,如今又要为朕起草遗诏。他已经够忙够累的了,再去相扰,恐怕不合适吧?”

金子善一听便知,皇帝心存犹豫,说到底还是猜忌的心理作祟。徐文瀚与杨致是何关系,众所周知。只需以避嫌为由推拒,皇帝也不好拿他怎么样。只得应道:“皇上圣明。是臣心急了,请皇上恕罪。”

皇帝踌躇片刻,把话敞开了说道:“小金,你我君臣之间,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徐文瀚、秦空云、杨致与卫飞扬以结义为纽带,已然自成一方势力,说是杨氏集团亦不为过。朕不用多说你也知dào

,他们是朕一手扶植起来的,但他们与别的势力集团不一样。”

“你我不得不承认,这四人都是万中无一的当世人杰。朕欣赏他们,爱惜他们,能容他们,敢用他们。朕在世之时,他们待朕既敬且从,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大夏的事。朕若不在了,焉知新君是否能容、敢用?一旦把握不当,局面又将如何收拾?依他四人之能,既可强夏,亦可乱夏。朕之前对他们既用且防,如今对杨致的任用慎之又慎,往小处说是为铺排后事,往大处说赌的是大夏国运!”

金子善知dào

皇帝一直对杨致等人十分看重,仍是听得悚然心惊。沉吟半晌,问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皇帝决然道:“册立太子之事,不能再拖了。召文瀚来见吧!有用没用暂且不论,听一听他的看法,总无坏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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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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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皇帝来说,册立太子已是如箭在弦,迫在眉睫。就好比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咋呼了老半天,原本意料之中的大雨却怎么都落不下来。磨蹭的时间一长,缩在房舍屋檐下的人们,躲风避雨的心思难免动摇。迟则生变啊!

徐文瀚与杨致关系特殊,皇帝对此确有顾虑。可退一步想,只是问一问他,又不是让他做主,有甚要紧?

徐文瀚奉召而至后,皇帝没那个耐心与他兜太大的圈子,命金子善拿了升赏重用杨致的那道圣旨给他看,径直问道:“朕这道旨意,不知文瀚以为如何?”

徐文瀚暗暗冷笑,杨致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么?毫不迟疑的一口否决道:“臣以为十分不妥。”

皇帝闻言愣道:“为何?……莫非杨致已私下告知你有这么一道旨意?”

“杨致此番回京,臣还未曾与之谋面,也无从知晓有这么一道旨意。”徐文瀚摇头道:“皇上,臣之所以说十分不妥,只是就事论事。理由有二,一是这道旨意无异于将杨致推向彻底孤立。所谓彻底孤立,就是上至继位新君,下至满朝文武,必将把他当做大夏的霍光看待,日后君臣均会处于两难的境地。皇上既是有心为新君保驾铺路,岂能亲手种下这等重大隐患?二是没有这个必要。”

徐文瀚无所避忌的直承其事,皇帝先前尚在犹豫,现在则决意放qì

了。以商榷的口吻问道:“那寻个由头将杨致降黜留用的话,……你又以为如何?”

徐文瀚再度干净利索的否决道:“同样不妥。亦无必要。杨致外任数年,远离朝堂。仅凭捕风捉影,很难捏造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由头将其降黜。再说何谓留用?大夏海关总督衙门远在金陵。本就不在长安啊!”

皇帝面带愠色的道:“那厮不召而归,是为了履行朕上回与他的约定。好歹是个实授的三品海关总督,不带随从,没有仪仗,连身正经的官服都没穿,一个人径自跑去灞桥官驿歇宿待诏。这等破事,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妥,实实在在也怪不到那厮头上。早几天朕说了他几句。他还蹬鼻子上脸了!先是说要告老还乡,尔后居然上奏告病!那厮脸皮如此之厚,若是传扬出去,岂不会令人笑掉大牙?依你之见,朕该拿他怎么办吧?”

难道您才认识他杨致?几年下来,为您卖命,还不给您添堵,已经算是很厚道了。但让他做个任您搓圆捏扁的乖孩子,恐怕就很难如您所愿了。

徐文瀚听皇帝发了一通牢骚。平静的道:“臣以为很简单。皇上,您只需当作杨致没有回来便是了。”

侍立在侧的金子善听徐文瀚这么一说,登时眼前一亮。皇帝却冷冷道:“是吗?朕还没老糊涂呢!怎会做那掩耳盗铃之事?那厮回都回来了,朕能视而不见么?”

徐文瀚苦笑道:“皇上。其实臣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您只是当局者迷而已。恕臣直言,皇上先前重用杨致。乃是时势使然。您为确保新立太子顺利承继大业,业已苦心筹谋多年。现在无论是国力民心,还是军政大权、朝堂人事。都已不可同日而语。您深知杨致文武全才,可堪重用。臣请皇上细想,如今之势,当真非要用他不可么?或者说是否必须急着用他?臣斗胆臆测,皇上之所以为杨致这般纠结,皆因为此。索性不用或是留之备用,悉凭圣意而决,岂不是更好?”

徐文瀚一番话令皇帝茅塞顿开:是啊!为什么这一回非用杨致不可呢?在满朝文武心目中,都把杨致看作是朕的御用金牌打手。只要那厮回来了,哪怕是什么都不做,本身就是对诸方势力的一种无形的威压与震慑。

皇帝轻松的挥手道:“文瀚说得不错,朕真是当局者迷啊!朕本就已经委屈了你,今日又要为你记上一功。朕可指天为誓,定然不会辜负你的绝世才华!”

徐文瀚淡淡笑道:“皇上谬赞,臣愧不敢当。臣不改初衷,只想一展抱负,方才不枉此生。皇上能给臣这个机会,已是感激不尽。”

皇帝对徐文瀚的这番说辞,最多只信一半,杨致却是信个足实。杨致在闲暇之时,曾经私下里无数次的琢磨过徐文瀚的心思。

这家伙对钱财、对官爵、对权位、对声名,都真真切切的没什么**与需求。如果不是前世记忆中有个明成祖朱棣的首席谋士道衍和尚姚广孝,杨致也会与皇帝一样,绝不相信世上还会有这种人。说白了就是啥都不图,可劲折腾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存zài

的价值。杨致可以理解乃至予以配合支持,但绝不认同。在他眼里,这样的人堪称奇葩,甚至是神经病。

具体表现在,几年之前岳父沈子通自告奋勇的教导两个外孙,被杨致毫无商量余地的拒绝了。现在两个儿子已近四岁,开蒙教导即将提上日程,沈玉与赵妍想请徐文瀚来教,被杨致更加坚决的拒绝了。把自家孩子教成那副德性,你们开什么玩笑?老子自己来教!

徐文瀚就杨致的任用对皇帝的谏言,可谓公私参半。一来杨致虽被皇帝视为无上利器,但军政大权尽在掌握,确实没必要拿他作法。二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杨致的勇悍机谋早已无须证明,完全没必要傻不拉几的出头被皇帝当枪使。

审时度势,用实力说话,不王而王,才是乱世求存之道。这才是徐文瀚、秦空云、杨致保持高度一致的共识。至于卫飞扬,暂时隐忍待机,等到卫肃一死,带着老娘哪里不能去?

五月十二日,上上大吉,诸事皆宜。

皇帝临朝,当庭颁布圣旨:皇四子越王赵启,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即日册立为大夏太子。

原本最没希望争储的越王成了最为出乎意料的黑马,没等众臣回过神来,皇帝再度下旨,命宁王赵当、康王赵敢以及朝中四品以上官员,随驾前往太庙祭拜,之后祭告天地,明旨昭告天下。

与此同时,禁军副将王文广奉旨亲率五千禁军进城,分兵驻守新立太子与其余两位皇子以及各位重臣府邸,以为“护卫”。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是绝大多数朝臣第一时间的想法。变天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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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我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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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然变天,册立皇四子越王赵启为太子,真没杨致什么事。可别人并不这么认为,皇帝从宰辅重臣到六部尚书,再到诸多芝麻官吏,统统发作了一通。在整个册立太子的过程当中,唯独不碰凶名卓著的杨致。事有反常即为妖,若说没他什么事,谁信啊?

爱信不信。杨致不是圣人,自回京与皇帝摊牌之后,竟然不予理睬,心里多少有几分失落。一想到皇帝那道令他恶心的圣旨,心知自己就是贱的。大夏江山又不是我家的,太子又不是我儿子,犯不着太过操心。

赵启被册立为新的太子,杨致一点都不感到意wài

,绝不是外人以为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么回事。

回想起来,初到长安,就被皇帝安排以越王亲卫的身份参与禁军将领选拔,“出自越王门下”的这个烙印,只怕很难抹去了。早在赵启撒着欢儿成天瞎玩的时候,秦公那个老狐狸就在终南山下的乡野客栈点明了此事。

除了从小精心培养,能登上储君之位,头脑、胆识、天赋与运气缺一不可。皇帝恐怕从来没有将废太子赵恒当成理想的后继之君看待,早年册立他为太子,只是碍于其嫡长子的身份,与诸方势力妥协平衡的结果。随着大夏国力日盛,皇帝心底这个念头只会越来越强烈。

即使后来卫肃没有鼓动赵恒图谋篡逆,皇帝也会另找借口将他废掉。卫肃实jì

上是栽倒在与皇帝政见不同又过于天真,废太子赵恒一直只是皇帝手中的赖以迷惑世人的一道幌子,先皇后李氏、太子妃卫氏是最具悲剧性的牺牲品。

明明极具天赋、满腹心机、头脑精明、胆识过人。偏偏无时不刻不是一副嘻皮笑脸的市井无赖样儿。一旦赵启登上皇位,无疑比他老子更为可怕。

五月十六日。皇帝再次下诏。命太子赵启监国,署理一切国政。同时赐封皇次子宁王赵当、皇三子康王赵敢、枢密院太尉陈文远、首辅大学士王雨农并为辅政大臣。共同佐理朝政。

过渡期,或者说是实习期,果然紧随而至。

出乎意料的是,杨致也掺和在里面露了一小脸,打了一回酱油。准确的说,应该是他三个儿子打了一回酱油:……钦封大夏海关总督杨致,尽忠国事,朕心甚慰,特晋爵二等飞虎侯。其长子杨猛赐爵顺平伯。次子杨骁赐爵荣贵伯,三子杨珑赐爵安远伯。钦此。

大夏自开国以来,无功不赏已成定例。想当年突袭军团横扫大漠,一万精兵悍将浴血拼杀,十死一生。领军主将耿超只是封了个三等侯,部将董坚、李为、沈重不过是赐封伯爵。大夏爵位之金贵,由此可见一斑。杨致的三个儿子连路走不稳、话都说不利索,就被赐封伯爵,足见皇帝对杨氏一门是何等恩宠重视!

事实上。皇帝要向外界传达的正是这个信息。看见了吧?这个强势怪物从来都朕的人!只要他身在长安,那就如同是朕悬在你们头上的一柄利剑!不服气?想闹事?谁倒是试试看?

圣旨一到,杨府上下照例是一片欢腾。老爷子杨炎大派利市,人人有赏。欢喜过后。却又在儿子面前碎嘴嘟囔,埋怨皇帝未免太过小气,怎么就舍不得赐个爵位给我。让我老人家也过上一把瘾?

杨致不禁哭笑不得:“老爹,你就知足吧!你以为皇帝的爵位是街肆里买一送一的大白菜。是个人就给啊?如今你是侯爷他爹,三个伯爷的祖父。还有什么不满yì

的?”

“那倒也是。”杨炎悻悻的点了点头,随即问起了担心的另外一件事:“越王那小子现在是太子了,这个……日后我还能跟他玩么?”

杨致苦笑道:“能!为什么不能?只不过日后他可能没有太多功夫来找你玩了。”

赵妍自从嫁入杨家后,一直谨慎自处。通过几年的努力,不仅与老爷子、沈玉、朱灵儿相处融洽,在侯府诸多仆婢当中也博得了最为温善贤良的口碑。尽管如此,同胞一母的亲弟弟被册立为新太子,侯府上下人等看她的眼光难免有所变化,情不自禁的多了几分敬畏。

这个年代男尊女卑的观念根深蒂固,侯府上下受杨致的影响,应该算是气氛最为宽松的。如果赵妍不是生为女儿身,依她的头脑心智与性情,绝对有参与角逐储君之位的那个实力。

杨致不是圣人,赵妍当然也不是。胞弟被立为储君,儿子被赐封伯爵,她的心理多少有些微妙的变化。

这日晚间,杨致恰好在赵妍房中歇宿。哄了儿子杨骁睡下,夫妻俩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话。赵妍不经意的问道:“夫君,不是说义父与王相都在病中么?怎地父皇又命他们辅政了?小五被立为太子,两位皇兄岂能甘心?父皇命他们辅政,又是何意?”

杨致戏谑的答道:“老太尉与王相是奉旨称病,皇上不让他们好,他们就只能一直病着。称病就是为了让他们回避,辅政只是个安抚人心的幌子。皇上也知dào

你那两个哥哥不甘心,所以才命他们辅政。一来多少是个心里安慰,二来把他们架到前台看起来,不给他们捣乱生事的机会。皇上这是为太子扫除一切可能掣肘的障碍,让太子真zhèng

可以自己做主!”

赵妍默然片刻,又问道:“那父皇为什么不用你呢?晋封赐爵,也是为了安抚你么?夫君,你还是上奏父皇恳请调你回京吧!这样的话,我们也能一家团聚了不是?”

高官将帅外任,家眷留居长安,亦是大夏不成文的惯例,实jì

上有扣为人质的意味。赵妍的话,貌似夫妻之间闲话私房家常,实则是在委婉的劝说杨致:皇帝已经不信任你了,还是回来老实呆着为好。大家都放心。

为了不让家人担心,杨致无论是在山东外海诸岛,还是经营夷州,每每回京谈及于此,都只是含糊一语带过。但他不可能完全阻止外间的传言流入府中,赵妍的劝说是出自皇帝与梅妃的授意也不一定。

如今年轻气盛、意气风发,既有点本事,又有了地盘可作倚仗,皇帝父子、满朝文武谁都不敢小觑。如若就此全然放手,混吃等死是不是太早了一点?与举手投降、任人宰割又有什么区别?

杨致几年不曾回家,原想与赵妍温存一番,被她几句话一说,立马兴致全无。

背转身去叹道:“一家团聚?玲珑与玲儿、珑儿也都要接回来吗?如今天下太平,皇上不须用我,委实可喜可贺。请旨回京做甚?辞官回乡不好吗?你若怕不习惯,亦可留在长安。”

都说听音知意,赵妍听得出来,杨致的话说得极重。你父亲是皇帝,你弟弟将来也是皇帝,很稀罕么?你愿意留在长安就留下,反正我是恕不奉陪了。

赵妍霍然起身,语带哽咽的道:“夫君,你切勿误会!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比较而言,赵妍嫁进杨家,与沈玉、玲珑、朱灵儿相比,过程与处境十分尴尬,比谁都委屈。

杨致心中一软,跟着起身搂住她,柔声道:“妍儿,无论你有何想法,我都会尊重你。你我结成夫妻日久,你应该知dào

,我就是我!”

继而不老实的往赵妍身上摸索道:“你想给骁儿添个弟弟还是妹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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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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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数年不曾回京,一朝还家,三位娇妻美妾,自然雨露均沾。

侯府不缺仆婢,这个年代牛奶尚未普及,奶娘倒是多的是。但在杨致的反复叮嘱下,沈玉与赵妍一直坚持母乳喂养,亲自带着杨猛与杨骁相伴入睡。连阿猫阿狗出乎天性都知dào

的事,何况人乎?这个道理还用我多说吗?

出于朱灵儿一直未有身孕以及晚间需yào

照料孩子的缘故,沈玉与赵妍有意无意的让杨致多去她房中歇宿。朱灵儿白皙圆润,又朴实懂事,杨致也乐得正好。

杨致声称自己要亲自教导儿子,但每日除了陪两个孩子逗弄玩闹,就没正经教过他们什么东西。命人腾出几间大房,在后花园专门辟出一处小院,采买大量零食与玩具充置其中。尔后放话出去,街坊四邻的孩子若想来玩,一概欢迎。

这样的免费幼儿园计划,仅只执行了不到三天便玩不下去了。因为闻讯而来的孩子太多了!

幸好老爷子杨炎经验丰富,果duàn

的予以改良:街坊四邻家的孩子,虽然不能不照顾,但也不容假冒。遣派家仆逐家上门予以核实,这部分孩子还是可以免费来玩的。至于其他的孩子,想来也可以,每天收费一百两,包月二千两。我孙子是伯爷,你以为是个人就能跟他们玩么?嫌贵?爱来不来。

饶是如此,每天来的孩子还是太多。老爷子无奈之下,只得无比肉疼的决定,凡是交不起钱的孩子,每日都可去杨府账房领取一份免费糕饼。每日限量一百份,领完为止。

如此一来,杨府每日都是闹哄哄的如同集市。杨致是无所谓。老爷子生性就爱热闹,家里又不缺钱,那就更无所谓了。

但是沈玉与赵妍有所谓。两个孩子是高兴了,街坊四邻高兴了,老爷子是高兴了,可有像你家这么教孩子的吗?

杨致则是不以为然。孩子需yào

玩伴。来玩的孩子无论高低贵贱、三教九流的都有,让他们一起玩没什么坏处。老爷子收钱更妙,跟两个孩子什么都不用解释,其中是何道理,让他们自己慢慢琢磨去吧!

老爷子随和可喜,没大没小,不仅府中仆婢觉得亲切,两个孩子都喜欢粘着他。杨致生怕岳父沈子通扼杀了孩子童年的快乐,对自家老爷子教导孩子也根本就没抱过什么指望。不想居家赋闲的这段时日。却让他对老爷子刮目相看。

一日,老大杨猛与人交战,力有不敌,败下阵来,前来向老爷子哭诉告状。孙子历来是老爷子的心肝尖儿肉,那还了得?随侍家仆战战兢兢,唯恐老爷子责骂。不想老爷子竟在杨猛小脑袋上敲了一记爆栗:“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哭什么?打输了再去打过就是了!打赢了回来,爷爷趴在地上让你骑马!”

杨猛依言抹泪再战。再败,又战。最终大胜。如愿骑马。

又一日午后,杨致正在院中躺椅上闭目假寐,老二杨骁前来求告:“爹,爹!你醒醒!你能不能借我十两银子?”

家里什么都不缺,三四岁的孩子通常对银钱没什么概念。杨致懵懵懂懂的问道:“你要银子做什么?”

抬头一打量,杨骁下身竟是光溜溜的连裤子都没穿。小鸡鸡昂扬的露在外头。时近夏日,几岁大的孩子不穿裤子倒也没什么。杨致奇道:“骁儿,你怎么不穿裤子?你的裤子呢?”

杨骁笑嘻嘻的道:“裤子抵押给爷爷了,我借银子就是为了去翻本。娘在午睡,我怕她骂我。灵儿姨娘也怕娘骂。叫我来跟爹爹借。”

杨致一听,便知dào

老爷子又在纠集府里的侍卫与仆役们开赌了。这么小的孩子,教他点什么不好?非要教他赌钱么?又好气又好笑的问道:“去翻本?连裤子都输掉了?你怎么不跟爷爷借?”

杨骁挠着头道:“原已跟爷爷借了二两银子的。后来……后来又脱下裤子抵押,再向爷爷借了二两。爷爷说了,得先赎回裤子,才能再借。”

杨致沉吟片刻,正色道:“爹爹若是不借给你,怎么办?你若再是输了,又怎么办?”

杨骁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支吾道:“那……那我就去找大哥,求他为我担保,或是脱下裤子给我做抵押……。”

见杨致脸色不善,随即信心满满的道:“爹,你放心吧!这回我不会再输了。爷爷说了,我也问过灵儿姨娘了,借钱是要付利息的。我一定会付你利息!”

杨致无力的问道:“你知dào

什么是利息?”

杨骁笑道:“简单啊!爹借我十两,我还你十一两。那多出来的一两就是利息啊!”

杨致认真想了一想,掏出一百两银票给他:“我借你一百两。若是赢了,要还我一百二十两。若是输了,以后不准再赌。不然我见一次就揍一次!”

当日晚饭时分,杨骁连本带利还给杨致二百两,另外很大方的奉送哥哥杨猛一百两。参赌的几个侍卫与仆役输得面如土色,杨骁则两眼放光的紧挨着老爷子坐了:“爷爷,咱们明天再玩好不好?”

从此以后,杨府二少爷十赌九胜,鲜有败绩。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盛夏过后,眼看就要入秋了。

俗话说,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赵启这个新任监国太子,明显要比他大哥赵恒当年要轻松许多。不仅有板有眼的将政务署理得井井有条,还有空闲隔三差五的休憩游玩。到杨府来得虽说不像从前那么频繁,但每个月总要来个一两次,或蹭饭,或逗弄两个小外甥,或陪老爷子乐呵乐呵。

皇帝摆出了做个甩手掌柜的架势,却总是不太放心。

“小金,今日太子批了多少奏章?花了多久功夫?”

“回皇上,太子今日批了二十七道奏章,约莫花了一个时辰。”

“哦?这么快?太子现在何处?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太子批完奏章就回府去了。最近从工部匠作处召来了几名工匠,命他们画出精细图形,打造一艘航船模型。”

皇帝无奈的道:“启儿从小就喜欢鼓捣一些古古怪怪的物事,如今已是太子了,怎么还是这样?也罢!总比玩牌斗鸟要好。——去将启儿今日批过的奏章拿来给朕看。”

金子善命人取来厚厚一大摞的奏章之后,皇帝逐一阅看,不由大皱眉头。

二十七道奏章就是二十七件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赵启依据陈奏内容,分别批转两位辅政皇子宁王、康王与几位宰辅大学士以及六部处置,自己亲自批复处理的居然一件都没有!难怪他只要花一个时辰!

皇帝看得摇头不已:“惫懒至此,这怎么行?当儿与敢儿是何说法?这段时日他们有没有与启儿发生争执?”

金子善据实答道:“宁王与康王也曾这般劝谏太子,但太子说他是奉旨监国,不是一介县令,更不是一个账房师爷。至今为止,太子从未与二位辅政王爷发生过任何争执。每有意见相左,若是太子有理或是两下相持,太子则推说是按皇上的旨意处置。若是二位王爷有理,太子了解详实之后,则欣然纳之。”

皇帝恍然失笑道:“照启儿的说法,莫非朕以前干的都是县令与账房师爷的活儿?若是胸有成竹,抓大放小,亦无不可。当儿与敢儿不服气是一定的,启儿心思玲珑剔透,他们没有争执就好。”

皇帝的担心不无道理,其实金子善还算是说得很客气的。赵当与赵敢明争暗斗了多年,不想被原本都没怎么放在眼里的幼弟赵启摘了桃子。二人心知被皇帝老爹涮得狠了,但是木已成舟,兄弟之间的君臣名分已定,每日又被看得死死的,能奈其何?唯一的发泄途径,就是在上朝辅政之时,憋足了劲与赵启玩“大家来找茬”了!

金子善稍一迟疑,说道:“太子聪明睿智,皇上且宽心保重龙体。太子认为重yào

的奏章,即便不是亲自批复处置,在批转之后必会再度过问。早几日太子批转宁王的一道奏章,宁王的处置意见,便被太子驳回了。”

皇帝登时来了兴趣:“你可知是为何事?说来听听!”

金子善答道:“中州知府上奏,因今夏黄河水患,急需朝廷拨付钱粮赈济灾民、清理河道。宁王的处置意见,是拨银三百万两,粮食一百万石。这几年裁撤府兵与边军之后,在襄阳、随州等地还有不少军粮囤积,可运往中州赈灾。”

“而太子的意思,是拨银二百万两,粮食三十万石。银子分三次拨给,先拨五十万两以解燃眉之急。军粮只可置换,不可轻动。且襄阳、随州两地囤积的军粮多是稻米,中州百姓平日以面食为主,不如就近从南阳运粮。入冬之前,再拨银五十万两以工代赈,清理河道。既要保证不冻死一人,不饿死一人,又不能惯出灾民不劳而获的习气。余下钱粮,待到立春之后再予拨给,以助百姓度过春荒。”

“好啊!朕可以放心了!”皇帝情不自禁的拍案赞道:“这才是真zhèng

体察过民生疾苦的人啊!小金,都是朕的儿子,不是朕偏心,启儿尚无雨农他们帮衬,恒儿做了十多年的太子都没干过这么漂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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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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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突厥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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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历武成三十一年十月,西突厥索力可汗遣使来朝。以入秋草原爆fā

蝗灾为由,请求大夏免除一年贡赋,另再援助粮草一百万石。

自杨致潜入赛音山达王庭,与玲珑同夜刺杀了托都可汗与左贤王察尔罕之后,突厥便分裂为东西两部。大夏出于战略考量,在西突厥图邪可汗去世之后,助其幼子索力王子登上汗位。在大夏的扶植下,近年来西突厥在与东突厥的冲突中业已稳占上风。

随着大夏国力日盛,西突厥每年那点贡赋,皇帝渐渐有些瞧不上眼了。皇帝还杵在这儿,这等军国大事,太子赵启自然是奏请圣裁。

皇帝接到驻守朔方的讨虏大将军曾英明奏报,草原蝗灾确有其事,只能等到入冬天气苦寒,才会得以缓解。皇帝很大方的答yīng

免除西突厥一年贡赋,对于援助粮草的要求则谨慎的大打折扣,只允诺给予二十万石。

这日晚间,徐文瀚突然来访。之所以说是突然,是因为赵启被册立为太子以来,兄弟四人一直未曾松懈,平日极少往来走动,秦空云至今仍未回京。

杨致与徐文瀚素有默契,将他领入书房,径直问道:“大哥今夜前来,可是为突厥来使一事?”

徐文瀚不置可否的问道:“你如何看待此事?”

杨致冷冷道:“很简单。皇帝上当了。”

徐文瀚叹道:“我也是这么想。这几年四海升平,国用富足,册立太子十分顺利。且署理政务可圈可点,皇上确实有点飘飘然了。”

杨致皱眉道:“你每日呆在宫中。怎么不劝一劝皇帝?来找我又有什么用?”

徐文瀚茫然摇头道:“如今之势,已是今非昔比。皇上册立太子之前。曾为如何用你大感头痛,因此召我垂询。皇上从来就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这只能说明他已经没必要急着用你了。所以我顺水推舟的劝谏,对你不用或是备用。现在我只是一个六品侍读,若非皇上相召,罕有机会涉足政务。你只是一个滞留在京的外臣,在皇上眼里这只是无关痛痒的施恩小事,何须问计于你?”

“我也知dào

找你没用。但皇上刚过了几天好日子,目光就远不如从前长远。太子纵然天赋睿智。毕竟稍显稚嫩。想及于此,我……我这心里委实闷得慌。”

杨致叹道:“吃一堑才会长一智,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是我很为那些战死大漠的兄弟们感到不值,感到心痛!”

二人正在感叹间,阿福气喘吁吁的来报:太子到访。

赵启已是太子,不是以前的小屁孩越王了。杨致尚未来得及整裣衣袍起身相迎,就听到赵启在门外呵呵笑道:“姐夫为谁感到不值心痛啊?听说徐先生也来了,是么?”

赵启的身份无论是越王还是太子,出入杨府向来都如自家后院一般随便。杨致对他这一点也深感无奈。

杨致与徐文瀚互望一眼,一同躬身一礼道:“臣等恭迎太子殿下!”

赵启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随即伸手扶道:“免礼,免礼!我不请自来。夤夜来访,按说是我失礼才是。姐夫,徐先生。我们且坐下说话吧!”

如果说杨致初识赵启之时,二人之间只隔着一道可一步而过的小水沟。在赵启那年大宴群臣之后,二人的间隔则变成一道不高不矮的篱笆。在赵启被册立为太子之后,二人的间隔已变成了一道无形的高墙。不管他们愿不愿意,这都是硬生生的事实。

见礼奉茶落座之后,赵启笑意盈盈的道:“天色已然不早,我就不再啰嗦了。二位方才所议,可是为突厥来使一事么?”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听赵启的意思,似乎他也是为了此事而来,或许还有挽回的机会!徐文瀚不禁眼前一亮,坦然道:“禀太子,臣确为此事而来。”

赵启晒然一笑,转头问道:“姐夫,我想听一听你怎么说。”

“想听真话吗?”

“……当然!”

杨致侃侃而言道:“真话就是皇上与太子此举,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突厥自古以来便是我中华王朝的北方强敌,为什么会常年南下犯境,烧杀抢掠?因为他们要生存。突厥虽然疆域广大,却大多气候苦寒,不宜耕种。他们只能逐水草而居,游牧而生。一旦遭遇天灾,他们的生存条件、医疗条件远远比不上中原王朝,不南下劫掠,他们吃什么?只要这个问题一日不得解决,便会一直存zài

!”

“突厥分裂,两部对立,西突厥不得已才向大夏俯首称臣,以至数年不敢南侵。遭遇天灾,更是大夏削弱他们的天赐良机!他们需yào

生存,我大夏就不需yào

生存么?只要关乎国运,原本就容不得有半点仁慈!”

“东西突厥的地理条件相差无几,西突厥爆fā

蝗灾,难道东突厥就可以幸免?当年我悍然斩杀国师忽尔赤,索力王子依然愿意与我谈判,缔结和约。可见如今的索力可汗并非善类,隐忍待机只为发展壮大。近年来西突厥稳占上风,便意味着两部对立相持的局面已然失衡。大夏本应设法打压才是,如今却反倒免除贡赋,援助粮草,岂不是放任其坐大?”

赵启愕然道:“姐夫,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父皇都已经答yīng

了,若是出尔反尔,恐怕也不太妥当。”

徐文瀚插言道:“太子若非对此事心存疑虑,怎会夤夜来访?如若直言进谏,皇上必会慎重考lǜ

。恕臣斗胆相问,太子是怕皇上猜忌擅权么?”

赵启讪讪一笑,不予作答,等于是默认了。

杨致冷笑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并非危言耸听。皇上与太子看重的面子与里子,我只知dào

必须付出无数军士的性命与无数百姓膏油聚就的钱粮为代价。所以我才会说,为那些战死大漠的兄弟们感到不值,感到心痛!”

“我敢断言,今冬明春,索力可汗必会攻灭东突厥,一统大漠。三年之内,或许索力用不着再等三年,突厥与大夏必将再有一战!”

徐文瀚忧心忡忡的接话道:“或许是臣多虑了。不知太子可曾想过,突厥与南楚素有勾连,如若索力可汗这次遣使来朝,是经与南楚密商之后的第一步呢?恕臣妄言,皇上业已年迈,这番急着册立太子,恐怕随时可能……。”

杨致则说得更为直接:“不管是突厥还是南楚,皇上驾崩之日,必是开战之时!”

赵启闻言并未大惊失色,而是默然半晌,开口问道:“依你们看,现在应该如何补救?”

徐文瀚正色道:“放下脸面,贡赋不免,粮草不给。传令朔方守军严加戒备。必要之时,可命曾英明以查探灾情为名,派兵出朔方。随州方面,传令杨耀亦是如此。余杭方面,传令耿超派兵前出,对南楚摆出攻击态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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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一个时代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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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对徐文瀚与杨致言听计从的年月,早已过去了。二人的谏言仅是推测,并无实据。想要皇帝与太子赵启接受并付诸实施,绝不是那么容易。

赵启并未当即予以答复,在他告辞之后,徐文瀚又与杨致提到了二王辅政的事。

杨致以前世记忆中的史实为鉴,对这一点看得十分透彻:“宁王与康王都是皇帝的儿子,皇帝忽悠了他们那么多年,你以为他就不会心存愧疚?若是再下重手处置,皇帝怎么做得出来?继承皇位的皇子只有一个,其余皇子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能够像福王一样混吃等死、安享一世富贵,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赵当与赵敢都曾统兵多年,战功赫赫,在军中根基深厚,威望甚著。若是封地外放就藩,谁敢放心?现在名为同朝辅政,实则形同软禁,皇帝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要赵启没有绝对掌握说一不二的权力,这等状况便会长期维持下去。”

夏历武成三十一年十一月初九日清晨,就在突厥来使离去后不到半个月,皇帝在御花园内散步之时突然昏厥,自此一病不起。午后申时时分才苏醒过来,传召杨致即刻入宫觐见。

杨致闻讯,叫上赵妍立kè

赶往宫中。径直赶到御书房时,以梅妃为首的诸位妃嫔,以及太子赵启、宁王赵当、康王赵敢已经直挺挺的跪在了皇帝的病榻前。王雨农、陈文远、耿进、周挺、徐文瀚等文武重臣,另有马成、金子善两名内侍,令杨致略感意wài

的是秦公也赫然在列。众人都双眼泛红的侍立在旁。

杨致见皇帝两眼无神,嘴角歪斜的仰天躺着。顿时心中一痛,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眼前这个随时可能撒手人寰的老人。不仅是叱咤风云的一代枭雄之主,仅凭他是杨致的岳父,就当得起杨致真心一跪。

皇帝此时连说话都异常艰难了,见杨致到来,挣扎着拉过他与赵启的手握在一起,勉力一笑:“致儿,我儿就拜托你了!务必……好生帮他!……文瀚,准bèi

为朕宣诏吧!”

十一月初十日丑时,也就是翌日凌晨。皇帝驾崩,庙号太宗。太子赵启继位称帝,拟改元隆昌。

夏太宗驾崩后,一直称病不朝的老太尉陈文远、首辅大学士王雨农不药而愈,现身佐理朝政。

国不可一日无君,因新皇继位,既要操办大行皇帝国丧,又要署理政务,第一道旨意便是命宁王、康王二位皇兄代天子为先帝守灵。

第二道旨意是将皇帝宾天、新皇继位的消息昭告天下。

第三道旨意命禁军大将军周挺坐镇禁军大营。主持京畿防务。命禁军副将王文广、张安领兵巡查全城,在各处王公重臣府邸驻兵“护卫”。命禁军骁骑将军韦志高领兵一千,会同内廷禁卫将军严方,确保皇宫大内的安全。

第四道旨意严令各地驻军统兵将领不得擅离职守。违者以谋反罪论处。命朔方守将曾英明、随州守将杨耀、幽州守将罗辉祖、余杭守将耿超等人,对突厥、南楚、北燕方面加强戒备。

以守灵为名,将两位心有不甘的辅政皇子羁留宫中动弹不得。昭告天下新皇继位。坐实了皇帝之名。有陈文远、王雨农两位对先帝忠心耿耿、力求善终的老臣实jì

履行辅政之责,足以应付国丧期间的任何军国政务。严掌城防宫禁。对周边诸国保持高度警惕的戒备状态……。这一切赵启做起来,那叫一个利索顺溜!至高无上的权力真是个好东西啊!难怪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的为之疯狂!

徐文瀚为先帝起草的遗诏。洋洋洒洒数万言,实jì

上等于是先帝自述形式的生平回顾。代为整理润色的先帝在位三十一年以来颁布的圣旨与起居注,实jì

上就是为了彰显先帝的文治武功,以在后人眼里好kàn

一些。由此可见,先帝对身前功过、身后声名非常看重。

太宗皇帝知兵好战,知人善任,雄武无双。大夏由割据西北金城贫瘠一隅的藩镇,在位期间疆域拓展了数十倍。兵锋锐利,政治清明,国力强盛,为后世子孙铺排出了吞并天下的大好态势。

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无可否认的是,夏太宗或许不是一个好人,但绝对是一个称职的好皇帝。

皇帝宾天国丧必须守孝三年,依据大夏礼制,以日代月,无须赘述。在此期间,杨致重操旧业,又成了新皇的超级保镖。赵启宣bù

继位称帝之后,第一道口谕就是:“姐夫,不,飞虎侯,父皇大行,诸事繁杂,我……这个朕的人身安全,恐怕要辛苦你了。”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杨致都没有理由不答yīng

。重又装备起单刀、强弓,贴身护驾。但这一回根本无须打打杀杀,以为赵启撑门面的成分居多,更像是在作秀。

新皇寝殿的安全有无处不在的金子善负责,皇宫大内的安全有内廷禁卫将军严方负责,皇宫外围的安全有禁军骁骑将军韦志高负责。赵启身边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所谓人身安全,何须他杨致操心?

先帝曾经说过,有的事只能做,不能说。

如今的杨致有钱、有权、有地盘、有舰队,结义兄弟徐文瀚有宰辅之才,卫飞扬有将帅之能,秦空云是执掌大夏首屈一指的新兴财阀秦氏长子,俨然已是一个以杨致为首的实力雄厚的势力集团。

认真说来,杨致是出自新皇“龙潜”时的门下。能贴身护驾,便是宣告对新皇的鼎力支持。赵启要向诸方势力传达的潜台词是:现在我才是皇帝,谁都别想乱说乱动!否则的话,哼哼。关门!放杨致!

翌年,即夏历隆昌一年元月初十日。先帝国丧已除,新皇举行登基大典。大赦天下。

新皇登基之初的执政纲领,通常是无为而治,巩固皇位,安抚人心,稳定局势。

随后圣旨接连如雨颁下:尊奉梅妃为圣母皇太后。恩赦废太子赵恒,封为雍王,赐邸另居。枢密院太尉陈文远、首辅大学士王雨农、宁王赵当、康王赵敢同朝辅政,宁王与康王除各自承袭王爵的世子外,凡是二王嫡出的王子。一概赐封郡王。

原被缉拿下狱的郭子光、刘秉德、李子宽等三位重臣恩赦出狱,以原职留任,“戴罪立功”。耿进“病愈”,仍以武英殿大学士身份入阁为相。包括徐文瀚等原被降黜的宰辅大学士、各部尚书,一律官复原职。原被缉拿下狱的三十二位各级官吏,一概开释,回府“反省”待旨。

卫肃赐爵三等公,因其久病未愈,“不忍”委职。恩准其安居府中颐养天年。擢拔其子卫飞扬为禁军都尉。兵部左侍郎沈重调任禁军偏将。

先前诸方势力的人马,统统有份,几乎都或多或少的尝到了甜头。一团和气,皆大欢喜。很多人都十分乐观的估计。新皇比先帝要好伺候多了。但徐文瀚与杨致却可断言,赵启的心机与手段,只会比他老子更狠。

在牢牢掌控局势的前提下。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至于能否像赵启死去的老爹一样,将他们置于掌中运用自如。恐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对赵启的政治智慧、帝王权谋、心胸气魄,都将是漫长而严峻的考验。

颁给杨致的旨意姗姗来迟。大夏海关总督一职虽已任满,但除杨卿之外,无可替代。从先帝驾崩到新皇继位登基,已然告一段落。旨意一到,便意味着杨致已经完成在这幕大剧中担当的角色,是时候该滚蛋了。若是再留在长安,连同新皇在内的许多人都会感到不安的。

赵启很清楚杨致的能力与脾性,海关总督一职换了别人未必就干不了,但没了杨致的支持,一定什么都干不成。

此时辞官走人,无论是对赵启,还是对杨致来说,无疑都不太现实。大夏需yào

稳定,夷州需yào

加快发展步伐。那就接着干吧!

这年头手握重权的高官,如果没有达到董卓、曹操、司马懿这类猛人的档次,是不可能做裸官的。若是杨致一股脑儿将妻儿老小迁往夷州,即便是一头猪都能想到,万一哪天您要是心血来潮,想过一把称王称帝的瘾,难道让新皇背着石头打天去?纵然阖家迁回祖籍信阳居住,也仍是在大夏治下,有什么太大的意义?除了招来猜忌与攻讦,还会招来更加严密的看守,不如暂且装个大方。

夏历隆昌一年元月二十六日,杨致再度离京前往金陵,开始海关总督的第二个任期。

皇帝亲率满朝文武百官,送出城外三十里。依依不舍的拉着杨致的手道:“杨卿,你这一去,又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啊!先帝既将这万斤重担交给了朕,朕只好勉为其难,尽lì

而为。朕有一事托付,朕新登帝位,正自用人之际,务请杨卿在为国操劳之余,记得为朕发掘、举荐人才才好。”

有的人天生就是影帝级别的好演员。杨致在上回返京之前,就对海关总督衙门的人事做了一些前瞻性的安排。海关总督衙门只要有一天是杨致的家天下,皇帝就一天不会放心。常言道,树挪死,人挪活。何不顺势而为?

新一轮的博弈,这就开场了。杨致躬身长揖,满脸诚恳的道:“臣定当不负皇上所托。臣请皇上留意,海关总督衙门乃是臣一手创立组建,五年以来,运作已上正轨。海关总督衙门上下所有官吏,只要皇上不嫌弃,只要皇上看得上眼,悉听调用。”

放眼朝中诸方势力,只有杨氏集团最难掌握。赵启原也打算在稳定局势之后,逐步分化、瓦解杨致的势力,将海关总督衙门这个日进斗金的聚宝盆收为己用。现在杨致主动提出来,无非是行韬晦之术尔!岂不是正中下怀?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赵启感佩的道:“杨卿所言,朕当时刻谨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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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大家都有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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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王朝的武成时代已经终结,崭新的隆昌时代已经到来。

杨致此番赴任,没打算去各地海关分署巡视,而是直往金陵。先帝驾崩与新皇登基,虽然先前制订的所有应对预案都没用上,但无异于一场实战演习。杨致很想了解演习成效,尔后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在赵启羽翼未丰之前,只会沿袭先帝时期的策略,对杨致既用且防。杨致有钱、有权、有地盘、有舰队,几乎已是公开的秘密。赵启与先帝一样,一来顾不上,二是没办法,三是师出无名,再次从战略上考lǜ

,无论杨致有多大能耐,山东外海诸岛与夷州的土地、资源、人口终归有限,或可与大夏抗衡一定时日,若想掉过头来吞掉大夏是绝无可能。

先帝在世之时曾与赵启无数次谈及杨致,父子俩在另一节亦持相同看法:杨氏集团未必就是铁板一块。秦氏架构庞大,分号遍布天下,雇工数以万计,根基只能扎在大夏,皇权威压之下的顾虑,远非杨致可比。徐文瀚有宰辅之才,卫飞扬有将帅之能,这都不假,若逢事有万一,难道都会不顾一切的追随杨致远走海外不成?海关总督衙门乃是大夏官署,那就更不足虑了。收归朝廷,不过是早晚的事。俗话都说一个好汉三个帮,顶尖人才不是大路货,他杨致一个人凭什么去包打天下?

而按杨致的第二步构想,至少又能争取到三年的宝贵时间。现在已经奠定了初步基础,接下来就该卯足了劲进入快车道了。

财富,武力,人口,三者缺一不可。财富可以掠夺式的赚取。武力可以不懈的打造,但人口的稳定良性增长,尤其是要分享人口红利,却是万万急不来的。没有战乱,没有天灾,安居乐业。自古至今就是小民百姓们心底最朴素、最实在的愿望。刚以优厚的条件吸引他们移民定居,还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又鼓动他们准bèi

迁往更为遥远的海外,谁愿意这么瞎折腾?

赵启目前最为明智的选择,就是学他老爹生前装聋作哑的套路,以求于杨致两下相安。

时间。赵启与杨致最需yào

就是时间,各自最大的优势也是时间。

突厥遣使来朝之事,徐文瀚与杨致皆有先见之明,竟是一语成谶。

夏历隆昌一年二月。索力可汗倾西突厥举国之力,在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时节,出其不意的向东突厥发动突袭。以原右贤王为可汗的东突厥一众王公贵族被诛杀殆尽,东突厥遂灭,大漠重归一统。

三月,索力可汗再度遣使来朝“请罪”。声言只因草原遭遇蝗灾,几至寸草不存。继而严冬来临,牛羊马匹冻饿倒毙无数。而大夏援助粮草太少。远不足以供其熬过一冬。于是“迫于无奈”,来不及向“天朝上国”请示。只得向东突厥发动突袭,以保属下部族能够活命。

大夏正值改朝换代,新老交替之时无暇他顾。去秋塞外草原爆fā

蝗灾确有其事,以此为借口向你索要粮草,你小里小气的把我当成叫花子打发,也是事实。没办法。我也是一大家子要吃饭啊!没到你家来烧杀抢掠就不错了,难道你还不许我去抢别人?本来没你什么事的,但因你腰杆子太过硬朗,又怕你怪我,所以特地遣使前来请罪。够客气的了吧?

苍茫大漠。历来不乏枭雄之辈。索力对于时机把握极准,外交手段十分圆熟。

历代中华王朝在与北方游牧民族的对峙中,能够长期占据绝对优势的屈指可数。如今的大夏根本不具备彻底征服突厥的实力与条件,更没有悍然向突厥发动全面战争的决心与勇气。

连瞎子都看得出来,索力可汗遣使前来示弱请罪,不过是缓兵之计。赵启需yào

巩固皇位,索力同样需yào

收拾残局,巩固汗位,两家都不愿开战。但突厥民族向来崇尚武力,索力要应对的局面,比赵启要简单得多。不管怎么说,自夏历武成二十五年以来,因突厥分裂而形成的有利战略态势,已经不复存zài

了。

你高兴也好,不乐意也罢。人家那边都打完收工了,总不能让他把吞进肚里的肉再吐出来恢复原样吧?好歹言不由衷的顺势道个贺,将突厥使节打发走人。

赵启貌似不动声色,从容处置,实则郁闷之极,甚至是窝了一肚子火。这一日散朝之后,将自己关在御书房里,一言不发的呆坐了近两个时辰。

先帝驾崩后,内侍马成奏请自愿守陵三年,新皇如今的贴身内侍是金子善,也兼贴身保镖。赵启打小就不喜欢金子善,但他认为喜欢与任用是两码事。

突然开口问道:“子善,如若先皇在世,将会怎生处置此番突厥来使之事?”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金子善面无表情的道:“回皇上,免除突厥一年贡赋,援助粮草二十万石,都是数月之前先帝的旨意。”

赵启沮丧的道:“朕就知dào

,问了也是白问。——召徐文瀚来见!”

徐文瀚应召而来之后,赵启径直问道:“文瀚,朕这番处置突厥来使之事,你以为如何?”

徐文瀚惜字如金的道:“尚可。”

“尚可”的意思,就是一般般。赵启颓然问道:“你是不是对朕很失望?”

“皇上言重了。臣不敢。”

“是吗?……那朕再问你,换做是杨致,他会劝谏朕怎么做?朕自小与你们兄弟相熟,别说你不知dào

。”

“皇上既是这么说,应该比臣更了解杨致。依臣愚见,若真换做是杨致,早在去年突厥遣使之时,他就会力主派兵寻战。在索力可汗向东突厥发动突袭之时,他又会力主趁虚进攻。此番突厥再度遣使来朝,他仍会极力主张开战。”

徐文瀚与杨致气味相投,见解向来基本一致。换句话说,徐文瀚只是借机假托杨致之口,说出自己的看法。

赵启的心机再怎么深沉,毕竟还很年轻。听徐文瀚这么一说,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你的意思是,朕本有三次开战的机会,但都没能好好把握?杨致因血战大漠而名振天下,一力主战,焉知不是出于个人意气?朕想听你说一说开战的理由。”

徐文瀚淡然答道:“臣只是就皇上的问询据实回奏,别无他意。兵凶战危,乃是国之大事。杨致素来见事深远,从来不做损己无利之事。臣敢以性命担保,他一力主战绝无本分私心。”

“至于开战理由,往大处说,突厥自古以来便是我中华王朝的北方强敌,但有打压削弱的机会,岂有放过之理?往小处说,杨致当年在两国议和之时几度寻衅,悍然斩杀突厥国师忽尔赤,皇上应该记忆犹新。于他而言,开战需yào

理由吗?有没有理由,当真那么重yào

吗?要找个理由很难吗?大夏曾与突厥达成过无数和议,他们撕毁和约派兵南下烧杀抢掠时,给过大夏理由吗?”

赵启不禁一时默然。无奈的叹道:“你方才也说了,兵凶战危,乃是国之大事。你应该知dào

,朕有朕的难处。”

徐文瀚意味深长的道:“臣知dào

皇上有难处。但不知皇上可曾想过,与突厥开战委实是有利无弊。从战术层面来说,去年突厥遭遇天灾,又即将入冬,还须严防东突厥来袭。大夏出兵,战之必胜。索力全力攻袭东突厥之时,后方必然空虚,仍可战之必胜。此番遣使来朝,趁其兵疲将倦,喘息未定,立足未稳,依然可以战之必胜。”

“从战略层面来说,既可持续保持对突厥的有利态势,确保其五到十年之内无力派兵南下。而皇上新登大宝,又可一战立威。”

“臣斗胆妄言,还望皇上恕罪。”

赵启苦笑道:“你我之间,亦师亦友,理当坦诚相见,知无不言,有什么恕罪不恕罪的?朕承认,和有和的道理,打有打的好处。正因如此,朕才觉得心里憋得慌,才召你来说说话。你且告退吧!”

徐文瀚离去后,赵启又向金子善问道:“方才有些话,朕是不是说的有点过了?”

金子善犹豫片刻,答道:“皇上忧心国事,本就不该操之过急。依据当下情势来看,如若可以不做,最好是什么都不做。这样的话,皇上站在高处,可以看清楚很多人,想明白很多事。臣窃以为,皇上并无错处。”

赵启嘴角泛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老太尉已经年过七十了吧?朕不急。”

就在赵启纠结郁闷之时,杨致也忙得不可开交。

抵达金陵之后,立即召集云娘与薛青云以及商务侦缉司的下级统领,对上次返京之前制订的预案再度进行推演。尔后向各地分署陆续发出公函或密信,作出相关安排与部署。继而联络金利来商号、秦骄阳与秦空云,商讨下一步行动事宜。一直忙到四月中旬,才乘船渡海前往夷州。

杨致在夷州呆了近一个月,经过慎重考lǜ

,决定将出海拓荒殖民的计划暂时搁置。

如今夷州人口不过百万,早期移民与原住民就已过半,真zhèng

能够倚靠的后来移民虽然日渐增多,但目前还只有四十万上下。在人口没有达到一定基数之前,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持续稳定的产出。可单纯依靠外界输血维持,绝非长远之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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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缺钱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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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历隆昌一年五月初,杨致先后遣派三支武装船队出海,分别向三个方向的大洋进发。

之所以是武装船队而不是舰队,是因每支船队规模不大,船只仅有四五艘,军士不过千人上下。船队满载丝绸、茶叶、瓷器、农具等诸类物资,船只也没有配备最新的火炮与重弩。

显而易见,这是一次探索之旅。前世的记忆,近几年从各个商队搜集到的厚逾数尺的资料,终归只是纸上谈兵。杨致的命令十分明确:每到一处,先礼后兵。货物可以半卖半送,亦可以货易货。带回的当地物产,无须贪多,但品类必须齐全。每艘船只,必须有两人以上的专人负责记录航海日志,沿途必须极尽详细的描绘海图,记载各地的地形地貌与风土人情。

杨致深知,依据现有的条件,第一拨探索船队走不了多远。用中土的话来说,东北亚、东南亚、太平洋近海中部诸多半岛或大小岛屿,现在仍是尚未“开化”的蛮荒之地,原住土著人口有限,无论是生存状态与生产条件,与中华王朝相比落后不是一点半点。仅靠武力占据征服还不行,想要开发建设,施行殖民统治,都需yào

有人去做。西方式的航海探险,所到之处只要是文明有所不及,都不把原住土著不当人看,杨致很不认同。但有一点却是毫不马虎,严令每到一地务必刻石立碑,标注为“中华王朝杨氏领地”!

非但如此,杨致另下两道谕令:一是遣派船队出海。此后即为定例。以一年为期,有序轮换。船队规模、人手、航向。酌情而定。二是专为军中开设讲武堂。学制一年,首期学员为都尉以上军官。此后从校尉到什长以上军官,依次参训。普通军士皆可通过一年一度的专门考核,越级入学。学成之后,即授什长以上军官职衔。

船队定期轮换出海,旨在练兵,其意义之重大自不待言。而开设军校,早在占据山东外海诸岛之初,杨致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碍于现实条件限制,一直未能付诸实施。这些年但有空暇。就细心整理编写教材。近现代的海权意识、军事理论与战法、战例,无不囊括其中。至于是否亲身教授,那得看有没有空闲见缝插针了。如若意识领先,战法领先,武备领先,试问天下谁堪与敌?

杨致用心估算,此后三五年乃至更长的时间内,无论是远航殖民,还是维持现状。手上有一支规模在两万人左右的精悍之师,就已够用了。人数不多,军官不少,但须扩军。易于整训。素质上佳,装备精良,投诸实战。比规模庞大、靠人命硬填的军队只会更具成效。碍于船只动力暂时只能依靠人力与风力,最初配属五千军士的一支舰队。精简到三千五百人已是极限。建成四支这样的舰队,足以保证可攻可守。进退自如。

杨氏集团现在每年的收入,已经稳定在一千二百万两至一千五百万两之间。不管是小民百姓还是富商巨贾,乃至在当世帝王眼中,这都是一个令人恐怖的天文数字。然而自登陆夷州以来,开销之巨大也同样惊人。先前在山东外海诸岛时,麾下人马不满三千,治下数万百姓因离岸较近尚能自给,是以应付裕余,从来不用为银子发愁。

投入产出不成正比,财政自然时常捉襟见肘。当年三家海盗合并之时,杨致就赋予江城璧掌管财政、负责后勤的重任,之后纵然是发生了北燕太子登岛夺权的风波,都没有另委他人。江城璧一贯尽心称职,深得杨致与玲珑夫妇信任。连旧主玲珑产子、杨致下令大赏一众部属,此公仍没忘了公私分明,居然伸手向杨致要钱。

每月数以万计的移民的接纳、安置,当世最为精锐的两万军士的军费开支,十余处匠作工坊的研发、生产运转,日益增加的诸多衙署官吏……,无一不是吞金巨兽。最大的问题是,这些都是投入,再投入,持续不断的投入,短期之内,几乎没有看得见、用得上的收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一日,江城璧趁着杨致还未离开夷州,愁眉苦脸的前来诉苦道:“侯爷,眼下库存现银已不足一百万两,这月的开销仅够勉强支应。长此以往,委实难以为继。在下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致宽慰道:“先生,我知dào

你的艰难。海关厘金无须按月缴纳朝廷,月内应可运来供你支用,暂度难关。先生殚精竭虑,从无半点私心。有什么好办法,尽可畅所欲言。”

江城璧沉吟道:“用度窘迫,无非开源节流而已。在下以为,所谓开源,一是可以扩大金利来商号对外贸易的经营规模,以获取更多利润。二是可以增派小股船舰巡海的次数,扩大海上活动范围。三是我们既是与秦氏两家紧密合zuò

,眼下开销日巨,可以让秦氏适当加大投入。”

杨致眉头一皱:“那先生所谓的节流呢?”

江城璧接着说道:“所谓节流,则是紧缩用度了。一是暂缓招引收纳移民,或是控zhì

移民人数,降低安置标准。二是数年之内难有大战,军士的粮饷,武器盔甲的装备,匠作工坊的材料采买、研发产造,均可相应降低标准、缩减规模。三是熊展与英娘每年在金利来商号的分红,三家合并既为一体,何分你我?大可减少乃至取消。”

“如此一来,数管齐下,不仅可以确保支应,应该还会略有节余。在下浅见,不知侯爷以为然否?”

如今杨氏集团正如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开销庞大,确实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咋一听来,江城璧的解决意见似乎有理有据,切实可行。而且他的本意,并不是要阻挡这台机器的前进,只是建议适当放慢前进的速度。

杨致认真思索片刻,缓缓摇头道:“先生确实既费了力,又用了心,我十分感激。但我认为,先生之言貌似有理,却无一条可行。”

江城璧一听,不禁有些发急,苦着脸道:“侯爷,在下也知dào

诸事有利亦有弊,但我不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么?手里没银子,拆东墙补西墙或可勉力支应一时,可有朝一日若是无墙可拆了呢?”

“我原想尽lì

维护侯爷的威望,那费力不讨好得罪人的黑锅,由我来背。可您却说无一条可行!您总得给我个说法吧?总得让我干得下去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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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抢它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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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杨致看得出来,江城璧是真急了。

所谓黑锅,实乃言之有据。但凡乱世枭雄,为达目的,往往不择手段。曹操与袁绍的官渡之战,因军中缺粮为求稳定军心,有意挖坑斩了管粮官,便是最为典型的例证。

生逢乱世,杨致若与众多部属讲究什么民主,绝对是脑子进水了。他很看重集思广益,但每逢决断,必定说一不二。江城璧直承其事,足见其忠。

江城璧出身北燕三山望族,家财殷富,饱读诗书,文武全才。之所以落到今时今日的境地,都是受万世师表孔老夫子的影响,中毒太深。此公讲信义,重原则,但并不迂腐。也就是说,这样的人不好糊弄,也不能糊弄。

诚如江城璧所言,杨致既要给他一个心服口服的说法,也要让他干得下去。枭雄之所以能成为枭雄,是因为别人看不到的他能看到,别人想不到的他能想到,别人不敢做的他敢做!

与江城璧这个档次的人作交心之谈,与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大老粗不能相提并论。杨致悠然笑道:“先生,圣人有云,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时谓之不智,有时却可令看似不可能的事成为现实。”

“我先从先生所谓的开源说起吧!常言道,物以稀为贵。金利来商号的经营规模,只能维持现有水平,不宜再盲目扩大。东西多了,那就意味着不是那么稀罕了。必会影响市价行情。不仅如此,让利于人的原则必须坚持。先生精于经济之道。应当知dào

,只要我们将海外贸易的商路、货源、行市的掌控权握在手中。长期维护供不应求的局面,保证货物价格的相对稳定,着眼长远,无疑对我们十分有利。你且想想看,市场还是那个市场,买东西的人还是哪些人,若是扩大经营规模,获利的增长十分有限。……我这么说,先生可能理解?”

放在前世。一句话就说到顶了,必须长期保持卖方市场的垄断地位。江城璧稍一思索,承认道:“确有道理。”

杨致继xù

说道:“那接下来的这一条,先生更不难理解了。先生所说的增加巡海次数,扩大活动范围,那是说得客气的。说白了就是勤抢、多抢、往远处去抢。须知商贾重利是不假,但也爱惜性命。涸泽而渔,何其不智?商贾大多是精明之人,有几个人会冒搭上性命去赚钱的风险?没人敢做生意了。我们又去抢谁?还是那句话,即便是抢,也得适度,也要想到能抢多久。”

“说到我们与秦氏的合zuò

。我承认,我们的策略随着大夏政局的变化而调整。这几年来,秦氏在山东外海诸岛囤积了大量物资。开设海关总督衙门,登陆夷州的诸项事宜。都投入甚巨。先生,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啊!如今我们的养兵粮饷、匠作工坊的物资支应。大多是从山东外海诸岛运来。其中很大一部分,皆属秦氏。”

“我与先生说句剖心之语,我们与秦氏是合zuò

,而不是合并。若说是敲诈勒索耍无赖,我算得上是一把好手。可也得看人、看时候!是个人就这么干,那以后谁敢与我杨致打交道?既是合zuò

,我有我的尊严,秦氏有秦氏的原则。先生应该清楚,抛开我与秦空云的兄弟情谊不论,秦氏是那么好相与的么?”

“秦氏缩减分号是不假,但它偌大架构,全都抽空,你以为大夏皇帝是猪么?不瞒你说,我给空云兄划了一条警戒线,秦氏所囤黄金换成白银一千五百万两,便不可再动!没有保底黄金储备的商号,秦氏就不再是秦氏,而是祸国殃民的骗子了。秦氏同样不需yào

一个一味索取的合zuò

伙伴,我们再想问他要钱,他会给,但必定先会与我掰扯分明。我们两家是合zuò

,不是合并!何苦?何必?”

杨致嘘声叹道:“古往今来,但有不服王化的其他想法,人口都是最为重yào

的资源。或打,或治,都必须要人去做。如今我们最缺的就是人。夷州人口若在三百万以上,只须耕养十年,必会自给有余,兵源可保,我们谁都不用怕。但是现在没有!若是暂缓招纳、降低安置标准,谁还愿来?谁还敢来?对于渴盼安居乐业的百姓而言,说再多的道理,都不如踏实做给他们看。”

“我曾向夏帝谏言,不可好战,不可忘战。穷兵黩武,好战必亡,忘战必危。我杨致虽已攻营一隅,但绝无称王称帝之心。然为求自保,岂敢懈怠?军士粮饷,武器装备,工坊研造,一文钱都不能省!手里有刀子,而且比别人的刀更好、更快、更狠,他还会来惹你吗?敢来惹你吗?”

说到这里,讳莫如深的阴笑道:“我要特别提醒先生的是,武备买卖不比寻常商贸。日后你自会得知,不仅是面上的十倍其利,或能左右诸国战局之胜败强弱。有道是本大利大,怎可半途而废?”

“至于熊展夫妇的分红,亦是绝不可缩减。当初三家合并,有约在先。如今夷州的骨干军将,大多出自三家的老班底。于友有信,我自话自说,绝非恪守抱柱之信的善类。一旦缩减,必会导致骤生猜忌而至人心散乱,内部分裂!”

“熊展夫妇流落海上为匪,厮杀半生,已是人到中年。你以为他们不想踏踏实实过安生日子么?我杨致能走多远,能撑多久,他们心底没底。可只要家财豪富,凭他们夫妇的本事,但有万一,天下哪里去不得?金利来商号的分红保证,不仅是我的信誉所在,也是他们必不可少的定心良药!”

杨致耐心的逐条反驳,令江城璧一时无话可说。既然开源节流的诸项建议都行不通,缺钱却是真切摆在眼前的事实,问题总得解决啊!

只听杨致胸有成竹的道:“财赋之道,当用则用,能省则省。先生用心良苦,尽心尽责,我一直十分钦佩。先生的建议,亦有可取之处。例如移民的安置与贴补,可按定居年限逐年递减,定居三年以上者可以取消贴补。若是没病没灾的住了三年尚不能混个温饱,那这样的人不是懒就是蠢了。”

“至于问题的解决办法,我暂时只想到了两个:一是尽快在金利来商号旗下开设一家钱庄。有闲钱者存,有需求者贷。等这个月的海关厘金一运到,先拿出一百万两来作为启动之资。”

“二是我们的舰队不是还没正儿八经的出海实战吗?说到底还是去抢,不过是抢远一点。出鸡笼往东北方向,就是东瀛扶桑之地。倭人那几个破岛上别的没有,银子倒是不少。以后只要是缺钱急用,咱就去抢它丫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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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满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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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所说的东瀛扶桑之地,其时正处于大小诸国林立的混战时代。倭人成群结伙的漂洋过海,在北燕、高丽、大夏东南沿海烧杀抢掠,乃是常事。时至今日,山东外海诸岛熊展麾下的船队,夷州李照统率的舰队,时常在海上与倭人遭遇厮杀。因杨致与玲珑夫妇严令,倭人是异族外敌,但敢侵犯,必当毫不留情的痛下狠手。而倭人的残忍凶悍,诸多部属早有领教。是以杀到他们老窝去抢它丫的,那是何等痛快?恐怕连战前动员都省了。

等钱急用,说干就干。杨致命李照亲自带领一支两千人的舰队前往,交代的具体战法可谓简单粗暴:不必急于登岸,先用大炮轰,然后用配有火药的重弩再轰一遍。登岸之后,见人先用火铳轰杀,用羽箭射杀,最后再用长枪刺杀、朴刀砍杀!尔后开抢。抢过一轮,便坐等倭人前来投降。受降的条件只有四个字,拿钱买命。杀多少人我不管,我只要银子!

舰队骨干军将大多出身海盗,皆非心慈手软之辈,也都知dào

与倭人没什么客气好讲。但杨致的一番交代,仍令他们听得头皮发紧:您到底与倭人有多大仇恨?听您的意思,日后只要是没钱了,就会去这么抢上一出?……那人家还有活路吗?

对于众将士的疑惑,杨致的解释很是提神: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给倭人留活路?你们这群笨鳖!难道只会死盯着一个地方抢吗?下回就不知dào

换个地方?绕着整个东瀛转一圈,够你们抢好几年的了!

回府之后,玲珑笑言:“夫君对待倭人这般穷凶极恶,连江先生都被吓得不轻。先前还在我面前小声嘟囔,缺银子就去抢东瀛,若是缺人参。岂不是会去抢高丽?”

杨致嘿嘿一笑:“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高丽也有不少好东西啊!人参算什么?咱们要抢就抢金子!”

玲珑提及高丽,本是无心之语。听杨致这么一说,不禁笑容一滞,不再多说。

数十年来,北燕夹在突厥与大夏之间。依靠花钱买平安才得延续至今。北燕虽非两大强邻敌手,但欺负高丽的实力还是有的。高丽自古便是产金之地,每年都要向北燕交纳数量不菲的黄金作为贡赋。否则的话,北燕很难支撑那么久。玲珑出身北燕皇族,怎会不知?

玲珑与杨致已结为夫妇多年,深知自家男人的话极少落空,说得出就做得到。如今对杨致而言,派出一支舰队前往高丽抢掠黄金,绝非难事。既然被杨致盯上了。付诸实施只是早晚的问题。……可真到了那么一天,高丽人能应付得过来吗?父亲与弟弟的日子,只怕是会愈来愈难过!

自己早已抛家弃国嫁作杨氏之妇,为故国妄自忧心亦是无用。岔开话题道:“夫君,你先前说在舰队出海之日,让我带了玲儿与珑儿一同前去送行。孩子们年岁尚小,能懂些什么?我看就不必去了吧?”

杨致柔声道:“孩子们现在是还小,但他们总有一天会长大。现在他们不懂事。带他们去看看就好,什么都不用解释。孩子不需yào

懂。只需yào

耳濡目染的感受就行了。我相信比简单生硬的说教,更会令他们印象深刻。”

犹豫片刻,又委婉劝道:“还有一桩小事,我憋在心里已有许久。几经思量,认为若是公然下令禁止,有所不宜。只能由你慢慢去做:那就是关于一众部属对珑儿的称呼。现在大家一见到珑儿,还隔了八丈远就口称少主,躬身行礼甚至磕头跪拜。这怎么能行?最好是直呼珑儿其名,退一步说唤声少爷也就到顶了!”

这个年代极为看重子嗣传承,在绝大多数人的心目中。子承父业乃是天经地义。玲珑同样认为,众多部属称呼儿子为少主,本是理所应当。万万没有想到,杨致竟会因此而困扰。

闻言顿时浑身一颤,凄然道:“夫君何出此言?山东外海与夷州这片基业,是你我夫妇历尽艰难拼杀得来。难道珑儿不是此间少主吗?时至今日,我和一双儿女尚未与公爹、玉儿和研儿两位姐姐见过面,玲儿与珑儿只是听说长安还有一个家,还有两个哥哥。我们连长安侯府的大门向东还是向西,都不知dào

。”

“我知dào

,珑儿在杨家排行老三,亦非嫡出。我对将来的爵位承袭,从未抱有过任何奢望。但都是你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夫君,你真能狠得下心来,连一处容身之地都不留给珑儿么?”

杨致听了玲珑这番话,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似曾相识的夺嫡之争!凭良心说,在此之前,他真没往这方面去想过。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怜天下父母心。玲珑素来坚韧开朗,善解人意。这些话必定也是憋在心里很久了,不成想一不留神就触到了她的痛处。

玲珑的想法,完全可以理解。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颠扑不破的人之常情。

杨致面带愧疚的苦笑道:“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我们想的不是一回事。在我看来,妻妾儿女绝无尊卑之分,嫡庶之别。我可向你保证,我们阖家团聚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大夏的高官显爵,在别人眼里或许是风光无限的无上荣耀,但我会稀罕么?所谓爵位承袭,在我眼里就是个笑话。我自踏出信阳的那一天起,至今初衷不改。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安享人生,一世吉祥!”

“我不想让我的儿女像我一样走上这条路,我想让孩子们能够根据自己的意愿,选择他们自己喜欢的人生。刚才你也说了,孩子现在什么都不懂。但称之为少主,便是形同绑架,将治理夷州这副重担强加在了他头上!久而久之,等到形成了深入骨髓的观念。日后即便珑儿不愿,他还有得选择吗?再者,夷州与山东外海诸岛并无分别,绝不是我杨致的私产,永远都是中华王朝的国土!凡是炎黄子孙,都是夷州之主!”

“我感到万分庆幸的是,我还年轻。我可以长期承担该我背负的责任,同时还能教育、引导我的孩子们的成长!”

玲珑将信将疑的问道:“夫君的意思是,孩子们将来自己想干什么,就可以去干什么?想当初,你我皆是身不由己。若能成真,我反倒会为孩子们感到欣慰。”

杨致郑重点头道:“当然!为什么不可以?将来他们自己的人生,都由他们自己做主!”

杨致与玲珑夫妻一体,向来非常恩爱,根本没必要在她面前惺惺作态,一番话确是发自肺腑。但是子嗣承继的观念,千百年来已是根深蒂固,即便放在前世,也仍是大行其道,绝不是凭他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玲珑对杨致的说法,其实心下不以为然,真zhèng

感兴趣的只是他对孩子的教育引导之道。

杨致对此何尝不是心知肚明?却也只能徒唤奈何。

身处这个年代,他认为不一定非要子承父业的看法,的确不合时宜。若是碰上一个古板守旧的书呆子,上纲上线的较起真来,足可引申到他妄图挑zhàn

沿袭数千年的“君权神授、天人合一”,哪个皇帝能容得下他?若向这个年代的人们灌输什么“自由、平等、一切皆由人民当家作主”之类的调调,连他都会认为自己病得不轻,简直是疯了。

万事总得有人开个头,好歹也算是表明心迹了吧!

杨致原本打算五月中旬就回金陵,因为遣派舰队前往东瀛抢劫一事,又耽搁了下来。他实在想亲耳听到李照的禀报,到底会是怎样一番“盛况”,又能抢回多少银子。

安居夷州等待的日子里,闲着也是闲着。除了到岛内四处走走看看,到军营与一众军士们“体验生活”,大部分的空闲时间,都是与江城璧商议筹建金利来钱庄的诸般具体细节。

按杨致的意思,在半年之内以夷州官方的名义注资二百万两。日后无论盈亏,夷州官方都必须占股五成以上,保证绝对控股地位。另将三成股份,让与部属军将。剩余股份,岛内百姓腰包殷实者,均可自愿参股。

事实上在这几年来,金利来商号的股份构成,就是按照这个思路逐渐扩股改造的。将数万部属的切身利益进行全方位的捆绑,这样的势力集团的向心力无疑会更加牢固。

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杨致的能力,尤其是赚钱的能力。是以杨致的提议,江城璧不难理解,也易于接受。

因为是目标明确的首度“试抢”,李照不敢恋战。率领舰队出港不到一月,便满载而归。

杨致根据往返的时日忖度,李照应该是率舰队越过大隅诸岛,在距离夷州的东瀛九州岛登岸。一问之下,非但果如所料,而且是差不多围着九州岛转了一圈。

李照虽然年轻,但不是初出茅庐的将领了。不用杨致吩咐他也知dào

,哪里热闹人多,就在哪里开抢。不然忙活了半天,抢来的几个银子还抵不住采买炮弹、弩箭与火药的钱,让他回来把脸往哪儿放?

李照此行一共带回白银五万余斤,黄金一千余斤,折合白银不下一百三十万两。

杨致大喜之余,传令对舰队将士大加奖赏。李照钦佩的问道:“侯爷,您怎么就知dào

东瀛那地方有的是银子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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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耐人寻味的拜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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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带给东瀛倭人的噩梦,这才刚刚开始。

首度试抢,所获甚丰。既解了用度窘迫的燃眉之急,又开辟了一条稳定财源,更为难得的是以实战锤炼了舰队。

李照乃是熊展旧部,出身小康耕读农家,极具军事天赋,因时运不济而沦落海上为匪,于抢掠厮杀中自学成才。其妻香怜原是玲珑的贴身侍婢,两家往来频繁,关系一向亲厚。杨致待他如同亲弟,极是赏识爱重。

笑道:“老弟,你以为一百三十万两银子很多吗?你自持读过几天书,眼睛就生在了鼻孔上。须知学无止境啊!此番出征,杀了多少倭人?咱们自家伤亡如何?”

李照闻言一愣:“侯爷,您再三嘱咐务必多抢银子,弟兄们谁又那个心思去数杀了多少倭人啊?咱们自家几乎没什么伤亡,伤者十一人,殉职者仅有七人。”

水师越海征战,战损不到百分之一,依据常理,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杨致却从李照的回话中听出了端倪,皱眉问道:“你是此行的统兵主将,杀了多少倭人,怎可心中无数?战损人数虽然不多,但为何你只是声言殉职,而不是阵亡?到底是何情形,如实说给我听!”

李照嗫嚅道:“侯爷,我按您的吩咐,火炮、配有火药的重弩两轮轰下来,沿岸房舍已基本夷为平地。登岸之后,见人又是火铳、羽箭的一通招呼,还能见到几个活人?多抢银子才是正事,我总不能命弟兄们挖房掘舍的去数尸体吧?”

“至于战损情形。……十一名伤者有九人是火炮或火药的烫灼所伤,有两人是在登岸时跌撞致伤。殉职的七人。有三人是被重伤未死的倭人临死暴起所袭,伤重不治而亡。其余四人嘛。……是在登岸置酒犒军时,饮酒过量而被醉死的。”

杨致不禁啼笑皆非:“亏得你还好意思跟我说!为将者历经一战,居然不知敌方伤亡几何!我方伤者姑且不论,死者若是因与倭人血战而死,那也是死得其所,我无话可说。可在异国他乡愣是给生生醉死了,这又算怎么回事?老弟,说句难听的话,他们也是爹生娘养的。安葬的时候连祭文都不好写啊!”

叮嘱道:“对外统一口径,就说这四人是暴病而亡。死者为大,也好给他们留些脸面。死伤军士的抚恤事宜,你亲自去做。”

李照之所以对杨致死心塌地的敬服,其中很重yào

的一点原因,就是杨致平时从来不摆架子,对军士关爱有加,对他们的伤亡抚恤也极为看重,从不马虎。

杨致随即下令。此后以三个月为期,定期轮换遣派舰队前往东瀛“征银”。李照不解的问道:“侯爷,现在我们船坚炮利,弟兄们闲着也是闲着。一个月去抢上一次不好吗?为何要隔上三个月那么久?”

杨致叹道:“阿照,难道你打算给我做一辈子打手吗?你是读过书的人,应当知dào

统兵征战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为将者不一定非要读书。为帅者则必须多读书、多动脑子!”

“咱们的家底,算上山东外海诸岛的两千人马。驻守夷州的三千守备军,真zhèng

可用的舰队水师仅有一万五千有余。为防海峡对面陆上的大夏与南楚突袭征剿。必修常年遣派三千左右的军士日夜巡弋。上回遣派出去的三支武装船队尚未归来,以后定期远航,亦成定例。你也是带兵之人,难道弟兄们不需yào

轮换休整吗?平日不需yào

操演练兵马?夷州就不需yào

留驻舰队守卫了吗?”

“还有,你们这次抢回来的银子,是在东瀛的地上捡的?还是他们种的树上摘的?我们下手是狠,但凡事过犹不及,不能逼得太狠。倭人挖矿炼银,需yào

时间。我们登岸大肆劫掠的消息散播,需yào

时间。谁都不甘心受欺辱劫掠,倭人从面对现实到接受现实,再到屈从现实,也需yào

时间。”

“对我们来说,同样是立足现实,必须松紧适度。明白了么?”

李照咀嚼半晌,躬身揖道:“侯爷,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杨致随即吩咐道:“回家休憩几日,好好陪一陪香怜和孩子。之后去军中作个安排,准bèi

交割兵权。”

“啊?!”李照顿时大惊,扑地跪倒道:“侯爷,我自问并无大错!若是您这么撤了我,我……我不服!”

杨致一愣,虚踢了他一脚,呵呵笑道:“撤了你?就算你舍得走,我还舍不得放呢!赶快滚起来吧!你这夯货!我早已下令筹办讲武堂,你不知dào

么?讲武堂在八月初应可开学,首期学员为都尉以上军官。你不去军中做个安排交割兵权,难道想在学堂里头带兵吗?”

不管用度如何紧张,不仅讲武堂的开设势在必行,杨致还打算在明后年内,斥资在山东外海诸岛和夷州开办免费公学。有道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在先行传统教育体系之内,注入有鲜明杨氏标记的新鲜血液,其意义之深远不可估量。离经叛道么?换句话说就是开宗立派,有何不可?

远在山东的熊展貌似粗豪,实则除了武技勇悍不逊杨致,实战经验极为丰富,胸中亦颇有才学。既是开设讲武堂,这样的奇葩人才万金难觅,岂能浪费?

一应部属,都尉以上军官必须首期参训,山东外海诸岛的人马当然也在其列。杨致亲自致书熊展:夷州气候风物,远胜山东。度假安居,尽皆适宜。不用你去厮杀玩命,来做几个月的教书先生总可以吧?舍不得老婆孩子,那就一块儿带来。正好玲珑与我家两个孩子,也都十分想念英娘与熊可儿。

韩愈的《师说》,为讲武堂的教授宗旨做了最好的注解。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师不必强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讲武堂不会有严格的师生之分,凡有能者,即可为师。

杨致定下这般开放的办学基调,江城璧欣然赞同。有教无类,能者为师,本应如此!

杨致原想在夷州呆到八月初,等到参加讲武堂开学典礼之后,再启程回金陵。七月十六日,接到余杭海关分署经略使高可竞密报:驻守余杭的平南大将军耿超,奉旨回京述职。命人传讯,有意于回京途中绕道金陵,前往海关总督衙门专程拜会杨致。

赵启新登皇位,统军在外的高级将领无一调动,不求誓死效忠,只求兵安将稳。耿进父子之声威,在军方的排名铁定可以同时位列前十。眼下耿进虽然已无掌军实权,但爵封二等公,以大夏首位武英殿大学士的身份在阁为相,也是大夏军方势力首脑人物当中的头一份。当用则可用之,不用亦可安之。何况其子耿超统军在外,纵有赋闲或冷藏之疑,旁人也会认为是理所当然。

耿超接替父职驻守余杭,与杨致出任首任海关总督,差不多是前脚后脚的事。在此期间,回京述职也不是一两回了。事实上,杨致与耿超平日都是各忙各的,一直谈不上有什么私交。耿超此番专程遣人传讯,提前预约拜会,委实耐人寻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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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耿超问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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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杨致与耿超既无私交,又互不统属,也谈不上有公谊。但是杨致很爽快的应承,尽快赶回金陵与耿超会面。

二人曾经并肩血战,共历生死,交谊却落到如此尴尬的境地。时过境迁,回想起来,不仅可笑,简直是愚蠢。究其原因,耿超就好比是一个秉性不差却被惯坏了的孩子,仗着有几分真本事,见不得别的孩子比他强,容不得别的孩子不顺遂他的意愿,总以为只要是他看上了的东西,理所应当就该是他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即便是前世的小学生,为了竞选班干部,哪怕是选个小组长,都知dào

要吆喝拉票。为了切身利益,绞尽脑汁,今日拉帮结伙,明日反目成仇,生逢乱世,乃是家常便饭。皇权,或者说只有将皇权运用得挥洒如意的帝王,才是真zhèng

的赢家。

杨致自忖若非两世为人,在这个年代可能混得还不如耿超。人生在世,必须学会在喧闹中静心,学会在磨砺中成长。

心中或已释然,面子却不一定说放下就能放下。更何况,一个掌握巨万资财的海关总督,一个是手握重兵的少壮名将,金陵与余杭本就相距不远,若再加上这么两个人私交甚笃,哪个皇帝会放心?耿超不可能连这点忌讳都不懂,绝不会无端预约拜会。

八月初三日,杨致回到金陵仅只聊事歇息一日功夫,耿超便如约来访。

耿超已过而立之年,蓄起了满脸的络腮胡。看起来愈显成熟,也更显彪悍。二人本是故交。官爵相若,耿超又是身着便服。自然是以平礼相待。耿超见杨致此番没有铺排相迎官仪,一直悬着的心登时放落下来。

“杨兄,久未相见,别来无恙否?”

“有劳耿兄挂怀,尚好。”

“耿某此番冒昧拜会,万望杨兄勿要……。”

杨致把手一伸,打断道:“圣旨呢?哦,应该说是密旨呢?”

耿超闻言一愣,继而叹道:“杨兄。你我之间,何至于此?除了公事,难道就真的没有半点情谊了么?”

杨致晒然一笑:“耿兄,若非顾及往日情谊,我会为你摆足架势,大开中门,放炮相迎,连称兄道弟的机会都不会给你。先公而后私,咱们有事说事。”

耿超略显尴尬的道:“我就知dào

。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奉召回京述职是千真万确,奉皇上密旨前来问策也是不假,但皇上并未另有旨意给杨兄。耿某此行,实乃公私参半。”

杨致嗤笑道:“皇上密旨命你前来问策于我?你我各司其职。平日里八竿子都打不着,有什么好问的?莫不是有意让你接任我这个海关总督?皇上登基不到一年,这还没到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时候吧?”

二人都已过了少不更事的年纪。耿超不难听出,杨致话虽说得随意。但不乏宽慰之意。大夏对外征伐数十年,名将辈出。猛将如云。百万大军虽在先帝手上裁撤近半,诸多统军大将、尤其是优秀的青年将领,几乎一个没碰。耿氏父子两代为将,调老耿回京疗养是为避嫌,谁都能理解。换个角度来看,老耿也是为了给小耿的前途让路。

同样的话,换做别人说就可以扣上一顶“大不敬”的帽子。耿超熟知杨致的脾性做派,讪讪道:“杨兄说笑了。杨兄长袖善舞,海关总督之职无可取代。当年杨兄的棒喝言犹在耳,耿某只是一介武夫,唯求为国尽忠而已,不敢多想其他。”

时隔多年,看来耿超的骄狂浮躁业已消磨殆尽。杨致正色道:“我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也没别的意思。耿兄,如我所料不差,以你为领军人物的少壮派将领的大好时代,即将来临。你少年从军,久经实战,智勇双全,并非依靠父辈恩荫才有今日成就。老实说,若论统军征战,我真不如你。”

耿超叹道:“天外有天啊!我自己有多少斤两,岂能不知?今日我既是奉旨问策,也是顺便来向杨兄辞行的。”

杨致点头道:“不动声色,纵观全局。示敌以弱之际,不忘磨刀霍霍。新皇的耐心,比先帝要好多了。”

耿超苦笑道:“我有幸见识了杨兄与卫飞扬这等人物,不得不相信,这世上确有天赋英才之说。不错,皇上的密旨中提及近几个月来的朔方军报,朔方外围乌海、吉兰泰一线,成建制的小股突厥骑兵南下袭扰抢掠事件,已有不下十起。曾大将军派兵迎击,则一触即走,防不胜防。遣人问责于索力,却只推说是东突厥的残兵所为。突厥人死性不改,这显然既是试探,也是挑衅!”

“皇上以循先帝旧例轮换将领为由,命我重回朔方曾大将军麾下为副,当年突袭军团的旧将董坚、李为两部四万精骑归我辖制。敢问杨兄有何高见?万望不吝赐教!”

杨致摆手道:“我谈不上有什么高见,赐教更不敢当。耿兄在卫大将军帐下与突厥人厮杀多年,威名赫赫。后来统率突袭军团横扫大漠,突厥人至今闻之胆寒。与突厥人作战,你是当之无愧的大行家,堪称权威。”

“索力趁大夏新老交替之时一统大漠,为求稳固汗位、树立威望、收伏人心,最简单、最有效、最直接的办法,莫过于对外发动战争。但索力知dào

,想要重现拖都可汗时代对大夏保持长久战略优势的荣光,不经过三五年厉兵秣马的准bèi

,是绝不可能实现的。索力也知dào

,突厥现在没有决心、也没有实力与大夏死战,他只需yào

向诸多部族证明,他不仅敢打、能打,而且还可以打赢,那就足够了。至于抢掠所得,只是额外的红利。”

“索力是个狠角色,也是个聪明人啊!可惜的是,咱们大夏的新皇一点都不比他差。皇上慧眼如炬,用耿兄为将,足见心中早有定计。我原本猜想,皇上应该还会捏着鼻子忍上两年的。”

耿超皱眉问道:“此话怎讲?”

杨致嘿嘿笑道:“在先帝的苦心筹谋之下,新皇继位顺利,在稳定朝局之后,接下来就该巩固帝位、收揽皇权了。新皇与索力一样,都需yào

一场规模不大不小的战争,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与权力。只是皇上对于战争的需求,不像索力那么急迫罢了。”

“突袭军团是先帝专为突厥量身打造的一把利刃。当年牛刀小试,虽近全军覆没,却已然证明锋锐无比。否则先帝怎么会仍以你为主将,扩充重建?如果后来不是突厥分裂,先帝顾忌诸王争位,加之为了积蓄国力,恐怕早就把重建的突袭军团拉上战场了!如今这把利刃留给了新皇,我敢说也是新皇不怕与突厥开战的信心根源所在。”

“突厥人居无定所,突厥铁骑来去如风,这都是生存条件造就的民族特性使然。所以自古至今,中华王朝在与北方游牧民族的对峙中,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处于守势。大夏立国以来派驻朔方的统帅,同样都是老成持重、善守而不善攻。当年的卫肃是如此,现任讨虏大将军曾英明亦是如此。”

“皇上虽然年轻,其实思虑缜密,十分谨慎。有意用曾英明为盾,用耿兄为矛,以求攻守兼备。而把董坚、李为两个老部下的四万精骑尽数归你统辖,一是为了尽量指挥顺手,二是对索力的打击决心,或许会超出我们的想象。”

耿超认同的道:“大战略由皇上做主,整体作战计划由曾大将军拟定。我这方面的战术,想必还是以机动对机动,以攻对攻了。”

杨致摇头道:“也对,也不对。兵无常势,不可一概而论。亏本的事,任何时候都不能干。须知大夏对突厥最大的优势就是国力与人口,突厥绝对不会傻到与我们拼消耗。耿兄此去,务求最大限度的歼灭突厥的有生力量,切记不可贪功好胜。最好是在占据绝对优势兵力的条件下,再放手交战。每战之后即刻转移,不可逗留。势均力敌的对攻作战,应当尽量避免!”

“其实我说的这些,耿兄比我更清楚。说白了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何必被小股突厥骑兵牵着鼻子走?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另遣悍将率领一支五千至万人的骑兵,打到索力的老窝里去闹腾!借口都是现成的,索力不是推说东突厥的残兵袭扰吗?那好,我们派兵深入大漠的目的,就是为了帮你剿灭残兵余孽啊!”

继而沉吟道:“耿兄,利益才是两国开战的真zhèng

理由,借口从来都不是那么重yào

。将帅之别,在乎顾一域者为将,顾全局者为帅。自古为将而名垂青史者,史不绝书。眼光之开阔,格局之大小,利弊之衡量,胜败之得失,进退之法度,算计之精准,有的人生来一点就透,有的人需yào

付出极为艰辛的努力方可领悟。”

耿超黯然道:“很显然,我是属于后者。——杨兄,请相信,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努力!”

“今日你我所说,回京之后尽可如实奏报皇上。”杨致笑道:“这样你不会感到为难,我也好做。——来人!置酒设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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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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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既不好酒,也不嗜酒,酒量仅是一般。最近一次酩酊大醉,说起来已是六年之前重阳日在宫中与先帝的那次狂喝滥饮了。

次日睡到将近午时才起来,直感觉昏昏沉沉、头疼欲裂。灌下两杯浓茶,擦了把脸,醒了醒神一问,才知昨夜与耿超畅饮几近通宵达旦。据说二人时而拍桌打椅,时而怒目相向,时而抱头痛哭,时而相对大笑。杨致的酒量,与耿超明显不是一个档次。天刚放亮,耿超就领着几名随行亲卫悄无声息的离去。

用心回想,昨日之所以与耿超说了那么多,究根到底,其实心底很在乎与耿超那份并肩浴血的情谊,对他很不放心。新皇登基,众臣心思各异。耿超太想证明自己的忠诚与能力了,甚至比新皇更渴盼与突厥的战争。

杨致委婉的提醒了耿超,这是赵启与索力之间的战争,你只需yào

做个称职的打手就行了。

杨致心里对耿超没底,对赵启的战略意图更没底。耿超走后,召来云娘一再嘱咐,严令遣派侦缉司七成以上密谍时刻关注突厥、北燕、南楚近期动向!

大夏的日益强盛,对突厥、北燕、南楚都是很现实威胁。突厥之战或不会败,杨致真zhèng

担心的是三方勾结,对大夏形成合围之势。因为大夏的颓败,对三方国势都有莫大好处。如若料想成真,突厥之战极有可能演变为关乎大夏生死存亡的国战。赵启能想到吗?大夏能承shòu吗?能扛得住吗?打仗其实打的是银子,海关厘税的挪用,看来也得悠着点了。

夏历隆昌一年九月初四日。皇帝下诏:原任平南大将军耿超改授平北大将军,调任朔方。统辖骁骑将军董坚、李为所部精骑,归由现任讨虏大将军曾英明节制。原任潼关守将叶闯。接任平南大将军,统兵驻守余杭。原任禁军副将军王文广,接替叶闯担任潼关守将。原任内廷禁卫府将军严方,改授禁军副将军。原任禁军骁骑将军韦志高,接任内廷禁卫府将军。原任禁军骁骑将军张安,接替王文广升任禁军副将军。原任禁军偏将朱大为、陈准、胡智雄,升任禁军骁骑将军。

皇帝这样的军方人事调动,对朝中众臣之间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突厥形势突变,索力野心勃勃。平调耿超北上抵御本在情理之中。叶闯、严方、王文广、韦志高、张安等新兴将领的调动,为了护卫宫禁、拱卫京畿,任谁都无话可说。

夏历隆昌一年十月,索力再度遣派突厥使节来到长安。仍是声称,上年草原遭遇蝗灾尚未恢复元气,大漠重归一统之后东突厥残敌尚未肃清,以至民生凋敝,“请求”大夏继xù

免除贡赋、援助粮草。

这无疑是对新任大夏皇帝底线的进一步试探。

不管是否答yīng

免除贡赋,反正他压根儿就没打算给你。臭不要脸的要求援助粮草。你是否答yīng

他也无所谓。稍有头脑的人都已经意识到,突厥与大夏翻脸的日子不会太久了:前二者是为了给发动战争埋下借口,“大漠重归一统”这样的字眼,则带有浓厚的威胁意味。

尤其可恶的是。当年先帝唆使索力拜杨致为义父,新皇登基之后突厥几度遣使来朝,在皇帝面前耍无赖、倒苦水。却每次都没忘了向杨致这个便宜干爹的侯府奉送厚礼。明明知dào

不过是拙劣的离间计,却仍然无法阻挡皇帝的郁闷与不少朝臣的愤懑。

所幸赵启头脑还是十分清醒。为了避免杨府陷入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的尴尬境地,命贴身近侍金子善去了一趟。专为此事传下口谕:人家大老远的送都送来了,不要白不要,只管放心收下便是。

而对突厥使节的回复,就不像前两次那么客气了,很利索的将皮球踢回给了索力:大夏与西突厥乃是君臣之邦,理当严格遵从两国之间订立的和约。鸿胪寺与礼部依据对外邦交常例,拟定了回复的国书。满是之乎者也的国书,赵启连象征性的看上一眼都省了。龙颜不悦的交代,你们直接告sù

突厥人,大夏有句俗话叫送的是人情、要的是本份,那不就完了吗?

两国之间的和约,当年由杨致“以德服人”而订立。赵启这番回复与前两次大为迥异,带有鲜明的杨氏风格,朝野上下顿生扬眉吐气之感。

杨致看到长安急发的邸报,不禁啼笑皆非。去年赵启以监国太子的身份夜访杨府,徐文瀚与杨致都力主对突厥强硬。赵启显然对此耿耿于怀,密旨命耿超前来问策,不乏怄气的成分。

薛青云见杨致看了邸报沉吟不语,搭讪道:“侯爷,耿超重又调回朔方,看来大夏仍视突厥为心腹大患,皇上开始着手整军备战了。难怪耿超上月特地前来拜会侯爷!”

杨致摇头道:“不仅仅是整军备战。就在我们说话间,说不定已经开打了。从朔方密报的任何消息,无论昼夜,必须即刻报我。”

世人皆知杨致因血战大漠而名振天下,薛青云等人已追随杨致多年,却极少听他主动提及那段往事。在薛青云看来,那段热血狂歌的岁月,必然给杨致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以至于现在对朔方局势的关心,显得有点过于敏感了:“开打?侯爷,不会吧?突厥几度遣使来朝,大夏亦是以礼相待,双方不像是立马撕破脸皮的样子。时值深秋,严冬转眼即至。突厥人秋高马肥之际并未大举进犯,怎会选在天寒地冻最为难熬的时节,冒然与大夏开战?”

杨致面带忧色的道:“突厥不会,大夏会。耿超是大夏对突厥作战经验最为丰富的将领,对突厥人习俗的了解也最为透彻。”

“与国征战,利益至上,不一定非要撕破脸皮。索力想打,皇上也想打。两家各取所需,但都没有充分的底气,所以都没有下定决心打算死磕到底。使节往来意味着双方保持正式的官方沟通渠道,以便于控zhì

战争规模,相互留余回旋余地。”

“我最为担心的是,无论是索力可汗,还是皇上,二人的处境与目的颇有异曲同工之处。正因于此,他们谁都输不起!但凡争战,必有胜负,能得几次平手之局?若无一方主动妥协,必成死战!我总感觉有人在给索力撑腰,他才敢试着那么干。给他撑腰的人,除了南楚,就只能是南楚!南北两线作战,皇上能应付得来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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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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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亡命大漠时,几乎从西向东穿越突厥全境。实地勘察加上前世的记忆,令他对突厥有了全面而直观的了解。若非亲身经lì

,对游牧民族的坚韧与彪悍,很难有切实体会。

薛青云说得不错,时值深秋,严冬将至,大夏边民们秋粮已然收割入仓,北方边境一片萧瑟,罕有人迹。朔方城廓高大坚固,在以朔方为中心的沿线边城与哨楼,仍然布有不下二十万重兵。就防守而言,朔方军民的日子比突厥人要好过多了。

中华王朝所称的突厥,其实是生活在草原大漠的诸多大大小小的游牧部落组成的松散联盟。历代可汗对外发动战争,既是因物资匮乏而维持生存的现实需求,又是增强内部统治、凝聚向心力的重yào

手段。

我家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来抢你家的。正是因为这个没有道理的道理,导致中华王朝与北方游牧民族之间冲突频繁,自古以来就没怎么消停过。像汉武帝、唐太宗、明成祖这样的超级牛人,毕竟只有那么寥寥几个。

大夏扶植索力登上汗位,原本就没安什么好心。索力绝对不会因此而对大夏感恩戴德,反而会视为莫大的耻辱。忍气吞声的做了几年乖孩子,只是迫于无奈。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索力不是不想打,而是他认为还没到放手大打的时候。

至于赵启,杨致从不怀疑他的智商。……这也是一个骨子里不愿、不肯、不会吃半点亏的人。

大漠严冬苦寒,突厥人逐水草而居,绝对多数部落都会扶老携幼的赶着牲畜南下越冬。大夏精骑军团虽然规模有限,但基于“以战养战”的理念,逐步摆脱了以往需yào

大批粮草辎重作为后勤保障的拖累,历经几年的训liàn

打磨。装备更为精良,配属更为合理,战法更为成熟。在同样的严酷天气条件下,机动性与战斗力都比突厥骑兵更胜一筹。

两国交战,等到双方都做好准bèi



兵对兵、将对将的摆开阵势再开打。那是戏文里才会出现的奇葩情节。

决意狩猎大漠,首先必须知dào

哪里的猎物最多、最肥美,……以及哪里的猎物最凶猛。耿超甫一到任,就相继遣出了十余批斥候。

塞外冬至,遑论征战,对人口牲畜的生存都是一场极为严峻的考验。十一月初,耿超充分领会杨致点拨的“一把炒面一把雪”的战斗精神,每人每骑随行携带三十斤炒面作为基本战斗口粮。留余两万精骑在朔方作为守备及预备队,命董坚与李为各率五千精骑在前。自领一万精骑殿后,三支人马相距百里之内,以便相互策应,成品字阵型向大漠深处进发。

出其不意,不请自来,不宣而战。理由很好很强dà

,索力听起来一定会觉得很耳熟:你不说是有东突厥的残兵余孽袭扰作乱吗?你搞不定的话,那好。我来帮你搞定。然而刀箭无眼,难免有所“误伤”。想必不会对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造成太大影响吧?

有六年之前几近全军覆没的教xùn

在前,此番趁虚突袭,出动两万精骑“剿匪”,若不闹出点名堂,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但杨致每日密切关注朔方密报,却一天比一天忧虑深重。

耿超率军深入大漠。从战机到战力都占有非常主动的优势,胜败本无悬念。酷寒严冬时节,越是往北,越是罕有人迹,出朔方五百里堪称极限。再度北进已无战术意义。两国君主都无意进行关乎存亡的殊死大战,赵启旨在适当炫耀武力警告索力,耿超只需以疾风扫落叶一般伺机歼敌五万以上,便已可算圆满实现了发动战争的战略目的。换而言之,此战只宜速战速决。尔后任由两国君主回到谈判桌前,为各自积攒实力争取时间。

而令杨致颇为费解的是,耿超率军前出朔方不到三百里,在朔方外围正面扫荡一番之后,不仅毫无收缩休整的迹象,反倒挥师向东,大张旗鼓的攻击前进,大有不与索力决死一战、誓不摆休的意味。孤军深入向来是兵家大忌,何况已有陷入重兵合围的前车之鉴,耿超到底想干什么?……或者应该说,赵启到底想干什么?

突厥人绝不是任人屠戮的羔羊,野心勃勃的索力更不是一个无能的可汗,必定会迅速组织强有力的反击。广袤无垠的大漠十分有利于大规模骑兵军团的迂回包抄,如果耿超东出太远的话,既易于被截断后路,也容易被迎头阻击,很难顺利退回朔方。而撤至大夏境内的最近的路径,只能是往净州方向掉头南下。净州名义上是北燕辖下的国土,但因地处边陲、土地贫瘠,实jì

上早已成为北燕、大夏、突厥三方势力的犬牙交错地带。

十二月十七日,杨致再度接到薛青云送来的数份密报:耿超率军出征已经一月有余,东出朔方近一千三百里。十二月初九日,留驻朔方的两万精骑,由偏将肖刚、郭锐各领一万,前往接应耿超。十二月初三日,幽州守将罗辉祖遣派麾下一万军骑,前往净州接替大夏驻守的边军换防。

杨致双眉紧蹙的问道:“大夏在净州驻军多少?领兵将领又是何人?侦缉司可都探仔细了么?”

薛青云受命与云娘合zuò

组建商务侦缉司,才真zhèng

接触到情报搜集这一行。云娘仍是侦缉司的大统领,碍于其身份敏感,又是女人,二人结为夫妇后,薛青云为妻子分担了很大一部分职责。但薛青云凡事不怕琐碎,力争想在前头、做在前头的风格,比云娘更为到位。

从容答道:“大夏在净州驻有边军一万,府兵两万。先帝裁军时,净州府兵并未裁撤一人。领兵将领名叫凌开阳,原是朔方卫大将军帐下一员偏将,后来自请调往净州,成为了当时镇守幽州的康王部下,驻守净州至今已逾十年。”

杨致轻轻拍着额头,沉吟道:“驻守净州已逾十年?……你说领兵将领名叫凌开阳?”

薛青云侃侃言道:“是的。大夏战将如云,统军万人戍边的将领数以千百计,凌开阳其人籍籍无名,侯爷对这个名字感觉陌生,实属正常。侯爷当知军中犹如地方,职事亦分优劣肥瘦。净州地瘠民贫,又是大夏、北燕、突厥拉锯争夺之地,领兵驻守本是苦差。依据常理,领兵将领无过便是功,即便是熬资格,也没有驻守十多年不升迁调任的道理。由此可见,凌开阳此人无论带兵才能还是人情世故,最多仅只一般而已。”

“青云兄,此言差矣!”杨致缓缓摇头道:“驻军净州,乃是先帝时期为了图谋吞并北燕,兼为北防突厥,有意钉入的一个楔子。驻军虽然不多,领兵将领却是非有能者不可当之。你对凌开阳的评价或许是有道理,但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驻守十余年不动窝,虽默默无闻,却也风平浪静,难道你不觉得神奇吗?我刚刚一直在想,非常凑巧的是,我曾经听说过凌开阳这个人。青云兄可曾听说过熊展否?”

薛青云已追随杨致多年,对他的过往自然了解甚详,点头道:“属下听闻熊展乃是侯爷至交,据称武技勇略与侯爷不相伯仲。因不愿在大夏为将出仕,是以悄然远逸,逍遥海外。”

杨致慨然叹道:“确然如此!我并不是觉得凌开阳这个名字陌生,相反的是听着耳熟。我方才细想之下,才记起熊展曾向我提及此人,只说当年与他是生死之交。”

“熊展在与我相识之初曾经明言,之所以愿意与我结交,是因我不是踏着中华族人的累累白骨而成名。熊展与我无话不谈,论及武技勇略,我们都认为我只是在体力绵长与临机应变方面稍胜一筹。熊展与凌开阳原本同为北汉故将,北汉被大夏灭国之后,熊展沦落海上为匪,凌开阳则降夏为将,自此天各一方,彼此少有讯息。据熊展说,二人之悍勇,当年就已齐名,凌开阳的实力甚至还在熊展之上。”

薛青云默思片刻,肃然道:“都说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朝,大隐隐于市。属下听侯爷这么一说,凌开阳倒是位奇人!”

杨致摇手笑道:“没你说的那么邪乎。奇人不奇人的,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像凌开阳这样的人,虽然有几分真本事,而且心志坚毅,但远不如熊展那么纯粹。不愿依靠中华王朝的统一战争屠戮同族而建功立业,让他卸甲归田回家种地抱孩子又不甘心。于是自请戍边待机,既满足了他最大的心理安慰,也是他的最佳选择。”

继而脸色陡然一脸悲凉的道:“我太低估皇帝了!真是好大气魄!耿超……可怜的耿超,你还能活着回来么?”

薛青云愕然道:“侯爷何出此言?侯爷不是说过,耿超麾下的四万精骑,即便是与突厥骑兵军团面对面的硬拼亦是丝毫不惧!”

杨致苦笑道:“突厥骑兵军团的实力独步天下,我曾亲眼目睹,亲身领略。面对面的硬拼,不仅是讲究勇气与战法,更重yào

的是要在实力基本对等的条件下。青云兄,难道你到此时还没看出来吗?耿超此去,根本就是有意去做诱饵的!”

薛青云闻言大惊:“什么?!以两万精骑做诱饵?皇上莫非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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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新皇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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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青云的诧异,一点都不奇怪。杨致也是刚刚才意识到赵启真zhèng

战略意图,并且同样认为,年轻的大夏皇帝真的是疯了。

杨致虽因血战大漠而名振天下,但不乏先帝有意将其捧上神坛的成分。在崇尚武力、讲求实jì

的突厥人心目中,卫肃是当之无愧的头号对手,接任的曾英明排名紧随其后。但二人担当的是统帅之责,少有亲身领军厮杀的机会,耿超因其悍勇而排名隐然还在杨致之上。

薛青云深知杨致素来思维缜密、极重实干,事关实务从不虚言恫吓、危言耸听。只听杨致面无表情的道:“但凡枭雄之主,莫不忍时能忍,狠时够狠。狠起来的时候,比红了眼的赌徒更为疯狂。”

“双方不宣而战已有月余,耿超杀敌数万战果颇丰,皇帝俨然重振先帝时期的声威,已足以对朝堂上下有了一个像样的交代。可至今非但没有见好就好的退兵迹象,反而深入突厥腹地一千多里。率军接应的肖刚、郭锐早年是经我拣选迎驾的两名不得志的校尉,二人在军中资历尚浅,亦无什么深厚的背景靠山可言,完全是靠自己的本事擢升为将。皇帝用起来顺手,也放心。”

“大夏重金打造的四万精骑,战力犹在突厥骑兵军团之上,已经梯次动用三万五千人。我敢说,或由曾英明亲自统率的剩余五千精骑以及至少三万以上步军,应该也已动身出了朔方。”

“先帝素来知人善任,凌开阳乃是不逊耿超的当世悍将。先帝焉有不知之理?凌开阳默默无闻的驻守净州十余年不曾动窝,或是出于自愿。或是受先帝所托,总之确属两厢情愿无疑。皇帝被立为太子之时。先帝放手任其署理国政将近一年,像凌开阳这样重yào

的棋子,怎会对他没有交代?一旦启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猛人,于突厥而言,至少可收出其不意的奇兵之效。”

薛青云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动用十余万朔方边军精锐,布置双重接应,不惜以声名赫赫的悍将亲率的两万精骑作饵,暗成东西夹击之势,……皇上处心积虑的设下偌大赌局。是想将突厥一举灭国么?倘若真是如此,皇上先前的隐忍退让,实乃惑敌骄敌之策,也就不难理解了。”

杨致摇头道:“这话只说对了一半。皇帝固然心高气傲,但绝没有疯狂到试图一举攻灭突厥的地步。能为乱世强国之君者,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看来皇帝深得先帝此道真传。皇帝此番的意图,十有八九从一开始就直奔索力而设。如能成功诱杀或生擒索力。不仅可以一举树立新皇的绝对威权,帝位坚如磐石,而且可以一举奠定既无外患、亦无内忧的大好局面。即便不成,也不至于吃什么太大的亏。大不了双方打个平手收场。但皇帝起码借此展现了谋略、决心与勇气,向突厥彰显了强dà

的实力。而一介勇将与数万兵马的性命,在一位有着雄心壮志的乱世帝王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不知青云兄可曾留意否?从我侦缉司与秦氏两家密谍搜罗的密报来看,开战至今。突厥方面不说折损了数万骑兵,说是折损了数万人口总归是事实吧?须知大漠草原生存环境恶劣。医疗条件远不如中原发达,人口乃是比牛马牲畜更为宝贵的关键资源。你以为索力真是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咽、他就不心疼?如若放任耿超统率的大夏精骑横扫大漠的故事重演,他在可汗大位上还能坐得牢靠么?六年之前狂飙突进的那场突袭,堪称整个突厥挥之不去的噩梦。但所有密报可有一字提及索力如今身在何处?可有提及突厥有何反应?将心比心的换位思之,索力只能是在咬牙切齿的图谋对策、秘密调集大军!剿灭大夏这支精骑,狙杀耿超,同样可以使突厥重回与大夏地位对等、甚至战略态势占优的托都可汗时代,同样可以奠定索力不可动摇的突厥大汗之位!”

薛青云恍然道:“事实上从一开始,皇上与索力根本就是怀了同样的心思,没打算小打小闹的冲突,而是都在筹谋一场战争!如此说来,耿超的确身处险境!……侯爷,我们难道就此旁观?就不能为耿超做点什么?”

杨致漠然道:“耿超经过数年的沉寂反思,已是今非昔比。说来也是我大意了,耿超自十六岁从军便与突厥作战,奉旨回京何须特地绕道问策于我?他自知此去九死一生,乃是专程前来与我诀别!”

“除了在我方密谍的能力范围之内,向耿超提供极尽详细的情报,其他我们什么都做不了。然而随军遣派的斥候,军方的细作,秦氏在边地以各种身份掩护的密谍,乃至内廷的外卫密探,皇帝怎会浪费?早已构筑了一张严密的情报网。就算我们有心,也只是锦上添花,却在皇帝面前过早暴露了我们的实力。不是我心狠啊!于事无补,何其不智?”

随即叹道:“青云兄,你是没有经lì

过数万大军冲锋陷阵一起绞杀的惨烈啊!我并非舍不得,在那样的情形下,遣派数十上百的死士护卫耿超,有用吗?我们遣派的死士与耿超身边身经百战的亲卫相比,那又如何?我倒是想亲身领兵去救,可我的兵在哪儿?先帝防我掌兵,新皇除了防我,密旨耿超问策,还有向我示威的意味。意思是没了你杨致,我照样能行。莫非青云兄看不出来?”

薛青云深以为然:“侯爷所言甚是,只是……只是那耿超未免太过可惜了!”

杨致欲言又止的道:“何言可惜?固他所愿尔!这世上没人想死,圣人所云之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多是身陷绝境时的无奈之举。耿超刚届而立之年,骁勇善战,统军对敌经验极为丰富,何况此番前后皆有强援,未必就会……。我唯一担心的是,怕只怕……。”

薛青云稍一思索,骇然道:“侯爷的意思是担心皇上有意为之?!”

“难说。”杨致戚然道:“战争从来都是政治的延续,帝王心性,向来大异常人。先帝与新皇两代君主之所以能容得下我,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一直只唯皇帝马首是瞻,一直极尽谨慎的不求掌兵,避免干预政事、插手政争。我疯狂敛财而不忘与其分赃,手无兵权而皇帝则不惧我尾大不掉,占岛自保而暂在其能力范围之外。新老两代皇帝既要利用我,又拿我没办法。”

“当年我与耿超心生嫌隙,是因为我衷心希望耿超与我舅兄沈重这一类新兴的少壮派将领能够不涉政治,只做个纯粹的职业军人。如今回头看来,是我错了!我义弟卫飞扬受其父卫肃牵累一事,给了我很大的刺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很简单,一旦担任手握重兵的高级将领,幻想不涉政治,可能么?当事之人或许问心无愧,但旁人真会完全信任你么?皇帝真能对你放心得下么?”

杨致目光空洞的侃侃而言,也不知到底是说与薛青云听,还是为自己排解郁积已久的胸臆:“我敢以人头担保,耿进与耿超父子都是绝对忠于大夏的忠臣,同时也是醉心于大夏武力扩张、一统天下的狂热好战将领。我的舅兄沈重同样也是,只是在我尊奉正统的岳父的教导下,他与耿氏父子效忠的对象人物不同罢了。”

“时至如今,朝野上下还有不少人认为当今皇帝是夺嫡争储的得利渔翁,是半路横空杀出的一匹黑马。其实他们都被先帝骗了!有道是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治国亦然。新君的人选,不仅要能承继先帝一统天下的宏愿,还要能心境高远,懂得审时度势,极善权谋机变。于此一途,先帝业已不动声色的暗中培养了新皇许多年。仔细想来,新皇自幼便负有惫懒乖张之名,行事不拘一格,但他从小到大可曾做过一件甚为出格的错事?从来没有!小错不断,大错不犯,可以说是天性,也是令人麻痹大意的自我保护,更是一桩了不起的本事!如果说是刻意的伪装,难道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生逢乱世,能得身登庙堂为臣者,会有几个蠢人?能将文武群臣置于掌中驾驭自如,以至开疆拓域、国势强盛,外戚与内宦从来不敢有半点干政之心,这样的一位帝王,会徒自耗费十余年的宝贵时间,选出一个无能的纨绔子弟作为后继之君么?史虽载有其例,屈指可数。反过来说,正因屈指可数,才会载入史册,令人扼腕嗟叹!”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长吁了一口气道:“青云兄,方才有感而发,扯得远了。耿进刚过知天命之年,耿超年届而立,父子二人并无说得上台面的过失,所以先帝才会为如何处置他们父子而大感头痛。对于新皇来说,耿氏父子当年力捧宁王登上储位,岂敢轻易忘却?为安抚宁王一系势力,命宁王、康王以亲王身份入阁宰执政事,耿进正值盛年并未老迈,耿超如日中天,父子二人在军方集团威望甚著,三相结合,皇帝那能睡得着吗?”

“皇帝彻底掌控兵权,自古以来便是稳固帝位的定海神针。借此发动与突厥的战争的机会,升擢提拔自己的将领,扩充丰满自己的羽翼,剪除威胁自己的隐患。皇帝此番的精心设计,使耿超光荣战死沙场,才是一石三鸟利益最大化的不二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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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风云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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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知杨致的人都知dào

,杨致心思缜密,往往料事极准。其实说来无甚稀奇,除了用心细致,同时着眼全局,以利益为核心出发点,反复进行换位思考。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谓的君臣纲常,令自古以来的强势君主,认为所有的人天生就都欠了他的。所以下手黑起臣子来,或是犯几个操蛋的错误,都极少会有什么心理负担。驱使人心甘情愿的去卖命,还以为是为了顾全大局的决死牺牲。耿超的悲哀在于,他未必会战死沙场,却很有可能死于冷酷的帝王心术而不自知!

话说到这个份上,杨致与薛青云主仆二人一时相顾无语。

唏嘘半晌,杨致叹道:“青云兄,你受苏兄之邀出山已有数年,你我一直配合默契,世人皆以为你是我的心腹。”

“侯爷难道以为不是吗?……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侯爷于我夫妇俩的知遇之恩如同再造,能得追随侯爷左右,实乃毕生之大幸!”

杨致摇手道:“青云兄言重了。今日我因耿超而心生感慨,有些话或许说过头了。事实上你和云娘夫妇素来与我配合默契,极为得力。我提及此节,并没有别的意思。”

“我可以说是看着皇帝长大的,一直认为皇帝也不过是个爹生娘养的人,自认对他十分了解。但如今看来,皇帝就是皇帝,不管英明还是昏聩,都必有过人之处。先帝只有福王兄弟一人,没有争诸掣肘的后顾之忧。名曰守成,实为开创,于数十年如一日的连年征伐、开疆拓域中树立了不可撼动的绝对威权。登基之初,割据一隅。首先厉兵秣马求生存,尔后励精图治求发展的打天下。”

“新皇继位之时的情势恰恰相反,内外隐忧更甚先帝。家业大了,兄弟多了,他先得掌天下,然后治天下。等到治有所成,腾出手来再去打天下。这就需yào

头脑更清醒,思维更睿智,心志更坚毅,手段更灵活。先帝与新皇两相比较,我已有所感觉,新皇的驭下之道、隐忍与韬略,非但较之先帝毫不逊色,还隐然胜上一筹!”

薛青云皱眉道:“侯爷莫不是说。今上比先帝更难伺候?”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确然如此。”杨致点头道:“一展抱负、尽忠报国,而至位极人臣、封妻荫子,是无数才志之士梦寐以求的人生理想。多年以来你我互为师友,我很不希望看到食古不化、一味愚忠那种令人痛心的悲剧发生。”

“皇帝精心设计的,是一个胜固欣然败亦无忧的宏大赌局。一个雄心勃勃的皇帝的立场,本无多少人味可言,他的做法无可厚非。与突厥一战攘外以树威掌军之后。接着就该安内了。”

薛青云接口道:“侯爷所言,正中在下心坎。生逢乱世。我与苏子明、张干、高可竞等人少年相交,自认小有才具,也曾立志干出一番事业,方觉不枉此生。孰料风云激荡,造化弄人,原属北燕之故土难敌大夏兵锋之锐利。以至流落江湖,只能侥幸保全性命苟活于世。”

“我等岂会就此甘心?但既因心头那点可笑的傲气与所谓的故土情结作怪,也苦于在大夏没有机会。我与张干曾以以文会友为名,结伴前往南楚游历。然而在楚都辗转滞留一年有余,令我们大失所望。无奈之下只得打道回乡郁郁闲居。直到意wài

接到苏兄有意举荐我等的来信,犹豫之下几经商议才决定投奔侯爷。”

杨致无意探究薛青云等人的过往,薛青云这番话离他与之交心详谈的本意,未免有点不着边际:“如此说来,青云兄对南楚情势定然有所了解了?”

“略有所知而已。”薛青云正色道:“南楚虽疆域广大,物产丰饶,人口众多,但主庸臣弱,武备废弛,庙堂之上崇尚奢靡之风,只有依据长江天堑的偏安之心,并无攻略天下的进取之意。此等所谓的当世大国,怎能威胁到大夏?不管怎么说,突厥总归是异族外敌,南楚纵然与其勾连,也只敢偷偷摸摸,不过是出于对大夏国势强盛的心虚怯惧,根本不足为虑。侯爷,都说时势造英雄,大夏相继能有两代英主,应该说是时势造大夏啊!”

“侯爷见事长远,早在一年之前便已未雨绸缪,对海关总督衙门的相关人事有所安排。侯爷的一片苦心,我等怎会不知?方才谈及心腹,岂止是我?山东外海诸岛与夷州的班底,不在朝堂体系之内,暂且不论。从容毅、苏子明、张干、高可竞,到刘二、曹云程、马行、马周,哪个又不是侯爷的心腹?北方战事一了,皇上腾出手来便会逐步分解、削弱侯爷的势力,其中关键在乎于人,我等心腹僚属自然首当其冲。侯爷无非是担心我等升迁调任他处,到时候难以自处。”

“其实侯爷多虑了。我等若是太过迂笨,想必侯爷当初也看不上眼。容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侯爷于我等之恩遇,终此一生,非肝脑涂地不能报也!更何况大浪淘沙,唯坚沉者益见其诚,我倒以为反而是件好事。用侯爷的话来说,若是这一节都掰扯不清,岂不是跟您白混了那么些年?”

薛青云脸色潮红,长篇大论的一番衷心话语,令杨致大感欣慰:“当初对你们署官品阶太低,一晃就是五年过去了,真是委屈了你们!升迁调任对你们来说,也是个难得的机会。无论身处何地,身任何职,务必谨记,凡事先公而后私,任何时候都要凭自己过硬的本事吃饭,才是无愧于心的长久之道。”

海关总督衙门在杨致的铁腕凌厉的打造下,不仅架构稳定,逐年增多的厘税收入可观,而且在地方官吏、富商巨贾心目中,成功树立起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准军事化强力部门的形象。一旦杨致卸任交出收归朝廷,这样的肥差不知会招致多少重臣为之垂涎。更别说是皇帝了。

留任杨致为海关总督,乃是新皇为稳定朝局的权宜之计,拆骨析肉的架空势在必行,只在早晚。

薛青云对杨致肃然长揖一礼:“侯爷教诲,定当铭记,永不敢忘。”

继而出乎意料的跪倒叩首。挺腰昂首问道:“属下有一铮言,郁结心中已久,不知当不当问否?”

杨致一应部属皆知他向来不喜跪拜之礼,是以并不伸手相扶,淡淡应道:“既是铮言,有何不可?请道其详。”

薛青云毫不迟疑的问道:“侯爷心魄宏大,文武全才。然则坐拥精兵数万,得挟船坚火器之利,占岛移民以求自保。可又声言永不称王,却为何故?属下愚钝,百思不得其解。斗胆相问,侯爷永不称王之言是迫于情势?还是出乎真心?”

杨致满脸诚恳的说道:“青云兄,既是问到此节,那便起来说话吧!自古兴亡皆是百姓苦,称王称帝者多为满足个人野心,谈何容易?我说永不称王。确是发自肺腑的出于真心。”

“实不相瞒,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华夏一统。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我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日后经略海外夯筑前进之基。往大处说,我筹谋扬帆远航经略海外,是为了中华王朝千秋万世的长远计。往小处说,一是为了圆我萦绕心头多年的夙愿。二是为大夏不能相容而留余退路。你可知否?天下何其大矣!海外自有一番任我驰骋的广阔天地!”

薛青云并未依言起身,仍是直挺挺的跪着问道:“既是侯爷有志经略海外,属下不敢相强。请恕属下直言,纵然扬帆万里,终须落叶归根。问题是侯爷正值意气风发的大好年华。中华大地何处不能任您纵横驰骋?您就此流落海外为异国他乡客旅,难道真的就甘心么?”

薛青云这般一再追问,与劝谏杨致自立为王有什么两样?显然他内心深处并不相信杨致意在经略海外的一番说辞,决意要在杨致面前讨个实底。

老子都甘心,你们有什么不甘心的?杨致也是人,自己诸多属下当中,类似薛青云之类的死忠者不在少数,对这样的劝谏很难动以肝火。不以为意的恍然笑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青云兄,杨某绝非任人宰割之辈,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志不在此,你又何苦来哉?”

“人生苦短,能有一番合乎心意的作为已是万幸,何必妄求其他?我是年轻不假,但我又没说死在海外不回来了,是不是?人之一生,有所奔忙,必会有所休憩,有所得,必有所弃。正所谓**************,千金散尽还复来。依我之能,若觉奔忙累了,辞官弃爵的抛下一切,一心安享盛世太平,皇帝又能拿我怎么样?”

薛青云执拗的问道:“侯爷这番言语,属下姑且听之。但若耿超真如侯爷所料战死大漠,您又作何感想?”

杨致闻言一愣,默然片刻之后,森然道:“统军大将身临战场,万事皆有可能。青云兄,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既无力助他,亦无把握保全他的性命,然则他但有不测,我必须知dào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是那句话,在我有生之年,永不称王。如若耿超身死,是非功过,那便留与子孙再作计较吧!”

夏历隆昌二年正月月末,突厥索力可汗召集十二万铁骑迎击耿超。至二月上旬,以八万突厥骑兵对耿超统率的突袭军团初步形成合围全歼的态势。期间索力分兵四万,逼迫北燕出兵三万,共计合兵七万,排出了围点打援的阵仗。

与此同时,与大夏对峙数年不曾开战的南楚也有所动静。夏历隆昌二年正月中旬,楚军自江夏主动出击,扫清了随州外围的大夏驻军哨骑,兵锋直指随州城下!

正如薛青云所言,突厥与南楚暗中早有勾连,彼此呼应不以为奇。接替宁王赵当镇守随州的杨耀,乃是先帝一手提拔起来的重将,绝非无能之辈。楚军一改颓势,令杨致颇感疑惑:这么多年以来,没听说楚军更换前线主帅啊?楚军突然转性,究竟是出自何人手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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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生死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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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多年以来突厥与南楚暗相勾连,对大夏方面来说早已不是秘密。异族外敌?跟我相隔太远不搭界,那是你的事。此番遥相呼应的同时发难,显然不是巧合。

南楚北夏,皆是由前朝末年的强势藩镇自立而来,论及传承与道义,都是一丘之貉。乱世之中胆敢浑水摸鱼的都不是一般人,毋庸置疑,南楚的开国皇帝必定是一位超级牛人。但正应了“富不过三代”的那句老话,后世子孙却不怎么争气。自夏历武成年间起,一直只有被动挨打的份,眼睁睁的看着夏军攻占了江北的大片疆土。若非大江阻隔,国祚能否延续至今尚未可知。

现任楚帝不过三十来岁年纪,年号承平,登基已有十四年。此公颇具甩手掌柜风范,每年包括出席祭天之类典礼的临朝视事天数,满打满算的加起来都极少超过一个月。传闻十年之前宁王赵当挥军攻占随州,兵锋直指南楚重镇江夏之时,此公接到前方紧急军报,居然很是淡定的冒出一句:不是还没打到国都长沙吗?急什么?

古语有云: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于斯为盛,惟楚有才。南楚出了这么一位奇葩皇帝,朝政之糜烂由此可见一斑,可谓硬生生的糟践了这些美誉。朝政由外戚与内宦共同把持,弄得朝堂上下一片乌烟瘴气。率兵抵御夏军已近二十年的统帅文焕章,是一名年逾花甲的老将。如果不是大夏大军压境,恐怕也早被整回家去抱孙子了。

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如此,南楚的国力、财力、军力仍然不容小觑。英明神武如大夏武成皇帝。生前也是谨慎擘画,认为必须经过两代人的努力才能灭楚。

文焕章虽是威名卓著的南楚名将。但在那样的朝堂环境下,能够苦苦支撑而至夏军未能渡江灭国,已是极为不易。在大夏数十年如一日咄咄逼人的攻势下,几乎从来就没有过主动还手这一说。素来焉不拉几的楚军突然主动出击,难免令人大跌眼镜,莫非只是为了配合突厥而一时兴起?

北方辽阔的大漠草原上,原以为必定规模有限的战争,已然演绎成了一场双方集结投入近三十万重兵的大战。从夏历隆昌二年二月上旬耿超军团陷入合围开始,战争便进入了白热化的胶着状态。

二月初二日。讨虏大将军曾英明亲率马步参半的六万大军出朔方,往东北方向进击突厥。二月十一日,前锋骑兵军团突袭突厥王庭一举建功,斩敌逾两万,俘获突厥王公贵族三千余人,几乎一网成擒。尔后迅速掉头南下,向索力可汗的大帐所在地进发。

二月十四日,率领两万精骑前往接应耿超的肖刚、郭锐集团,在离耿超、董坚、李为集团四百余里处。遭遇三个突厥骑兵万人队的打援阻击。激战一日,付出了折损近五千精骑的代价,才得以摆脱突厥打援集团的纠缠,倾力向耿超集团靠拢。

二月十六日。耿超所部与索力亲率的四个突厥骑兵万人队首度接战。在以一敌三的劣势兵力对比下,激战两日一夜,麾下一万五千精骑折损近半。仅余不到九千人,负责左翼策应的骁骑将军李为阵亡。耿超与负责右翼策应的骁骑将军董坚合兵一处。交替掩护向东南净州方向艰难撤tuì



正如杨致所料,净州驻军将领凌开阳成了令突厥人始料未及的最大黑马。二月初九日。凌开阳率两万骑兵、一万步军前出净州,一路向北。二月十三日,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击溃正面遭遇的三万北燕傀儡军团。二月十五日,再度击溃赶来阻击的两个突厥骑兵万人队。二月二十三日,凌开阳所部与苦战半月、仅剩四千余人的耿超残部于出净州约三百里处成功会师。

截至二月末,双方战前兵力基本对等的态势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索力纠集的十二万突厥骑兵、三万北燕傀儡兵大部被击溃歼灭,真zhèng

具有战斗力的突厥骑兵只留有五个万人队的建制了。而大夏一方还有骑兵近七万,步军四万。不仅如此,曾英明、肖刚与郭锐、耿超与凌开阳各自统率的三个重兵集团,呈品字形阵势摆开,成功实现了对索力的战略反包围。

双方打到了这个阶段,不出意wài

的话,战争的胜负结果应该已经毫无悬念。

杨致虽然在心底始终对新皇赵启保持高度警惕,但在关乎中华王朝与大夏国运的大节上,绝对不会含糊。自上年十一月开战以来,不仅每日密切关注前方战事,甚至不惜为此改变自己的既定行程。依照常例巡视各地海关分署也好,山东外海诸岛也好,千头万绪的夷州也好,统统放下,哪儿都不去,********只呆在金陵。

在战争的前期准bèi

方面,赵启那小子吃的是先帝留下的老底。但是战端一开,打不得半点折扣的粮秣支应、无法预估的损耗补充、战后的****犒赏与抚恤……,缺什么都不能缺了大把的银子。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杨致嗅觉敏锐,早在耿超奉旨问策之时,耿超前脚刚走,杨致紧接着就密令各地分署,做好将当年的厘税收入提前押解进京的准bèi

。左右早给晚给都是给,倒免得皇帝开口讨要,大家都省心。

得益于训liàn

有素的强dà

情报系统,以及无孔不入的秦氏相配合,即便受到这个年代相对落后的交通、通讯条件限制,杨致接到的密报也不过比实时战况延迟了三四日。长安距离朔方更近,可想而知,皇帝接到的战报只会比杨致更早。

这一日杨致正在详阅战报,薛青云忍不住问道:“侯爷,你不是说耿超必死么?按照如今的态势,耿超非但死不了,而且在战后论功行赏之时,极有可能被诸将推举为此战之首功!”

杨致眼睛都不眨的反驳道:“他若位居首功,你叫皇帝如何封赏?就算耿超侥幸生还,不只是他,连带朔方主帅曾英明年纪也不是很大。此战过后,北方边境至少在十年之内绝无大战,你说皇帝还能将他们升赏到哪儿去?首功当属凌开阳,但这个另类奇人未必愿意受赏。以肖刚、郭锐为代表的一众中下级将佐,才是皇帝有心封赏擢升的重点人物。再说了,至今为止仗只打了一大半,不是还没打完么?夏军一日未曾班师回朝,耿超便一日生死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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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真的有点忙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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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男儿自当重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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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没打完,那便意味着一切都是未定之数。既是如此,必须做好两手准bèi

。于是乎,突厥使团在三月初再度来到了长安。来的速度之快,时机把握之准,以至于不得不令人怀疑,这帮人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回去?

比杨致更关心战事的细节与进程的人,只能也只会是这场战争的策划者、年轻的大夏皇帝了。

这货仗着精力充沛、头脑灵活,平时很注重这个……这个劳逸结合。通常每日早朝之后,会花上一两个时辰专心署理政务、批阅奏章。而在午膳过后,御书房则很少“有事”。但令几位辅政大臣及诸多文武重臣颇为无奈的是,皇帝的令谕、批复尽管简单利索,却殊有纰漏,往往一语中的,遵照执行反倒极具成效。当皇帝也是需yào

有天赋的,天赋这回事,那是真的可以有啊!

可自耿超领军闷头开战以来,皇帝的作风就骤然为之一变。上午一切如常,只是草草用罢午膳就立马移驾前往枢密院的公事房。最初几日的伴驾大臣还只有枢密院太尉陈文远、枢密副使刘秉德、禁军大将军周挺、贴身内侍金子善,后来又相继诏令首辅大学士王雨农、官复原职的集贤殿大学士徐文瀚、武英殿大学士耿进、入阁宰辅的皇兄宁王赵当、康王赵敢加入。最后加入的两人,竟然是前任讨虏大将军、枢密院太尉卫肃、禁军都尉卫飞扬父子。这许多人围着制作极尽精细的沙盘一泡就是一下午,有时候甚至是通宵达旦。

赵启首度策划双方投入数十万大军的大战,兴致勃勃的推演、学习自不待言。陪同的诸位王公重臣虽然心思各异。却也不敢怠慢。这么做无异于大夏最高领导层的现场办公,最大的好处是前线遇到的所有问题都可以当即拍板负责到人予以解决。

二月末的这一日下午。宁王赵当谏言道:“皇上,如今我军对索力已经形成了反包围的态势。您是不是该下旨命我三路大军同时进击,收缩包围圈了?”

老太尉陈文远与卫肃交换了一个眼色,婉言反对道:“皇上,现在我方虽然兵力占优,但三路大军与索力的骑兵军团仍然分布在方圆五百里左右的广阔区域之内。突厥骑兵军团战力强悍,单就我方任何一路大军的战力来说,绝无优势可言。若是与索力身边的五个万人队硬拼的话,殊少胜算。一旦冒然进击,打草惊蛇而至索力逃遁事小。导致我方无谓的损兵折将事大,老臣恳请皇上谨慎思量!”

打草惊蛇而至索力逃遁事小,导致我方无谓的损兵折将事大?老哥,恐怕您是说反了吧?卫肃听闻此言,禁不住讶异的望了望陈文远:难怪这老东西能够历经两朝数十年荣宠不衰!年轻时候拼死拼活的搏前程,到老了小心翼翼的为子孙留活路。人老成精,不服不行。

枢密副使刘秉德也是统军大将出身,素有忠直之名,因此而得先帝赏识重用。进言道:“皇上。老臣倒是以为,兵贵神速,与其徐徐图之,不如乘胜追击。一鼓而下。三路大军由骑兵同时实施突袭,就算索力想要迎战,又能顾得了哪一面?曾帅统一调度步军担任阻击与后援。索力还能逃到哪儿去?”

刘秉德这番话貌似蛮干,仔细想来不只是有一定道理。而且极显稳妥老成。依此战计,夏军在与突厥开战的第一阶段已然完胜的基础上。再战仍是有胜无败。索力被擒被杀是他命背,能侥幸逃出生天算他命好。此计的最大诱惑在于速战速决,从时间与经济上大幅节约了战争成本。

赵启不置可否,点名向耿进问道:“耿卿,耿超既是先帝与朕之爱将,也是你的嫡出亲子,率军深入大漠已然浴血拼杀三月有余。你对此战持何意见?”

耿进深得先帝的信任与重用,从执掌京畿防务的禁军大将军,到辖制数十万水陆大军的灭国统帅,积功而至爵封二等公、大夏第一个武英殿大学士,在军方集团的地位无与伦比。

沉声回奏道:“皇上,自古战场无父子,为国尽忠乃是人臣本分,微臣谨代犬子多谢皇上体恤。就事论事,以战论战,索力最大的劣势在于没有后援。突厥各方势力已作鸟兽散,短期之内难以拧成一股绳。稍具实力的几个部族,摄于大夏的赫赫军威,只敢远远观望。然而索力最大的优势也是在于没有后援,为了保住汗位,难免会做困兽之斗,殊死一搏。”

“常言道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依臣愚见,我军可以双管齐下。一方面可命三路大军逐步收缩包围圈,与此同时可命一支战力强悍的骑兵军团诱其突围,伺机歼灭其一部有生力量。若能在机动作战中零打碎敲的吃掉或打散索力一两个万人队,再由三路大军围而歼之,无疑将会轻松许多。”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若是以此为原则,赵启策划发动这场战争可谓胆大包天,仗能打到现在这个地步,应该感到非常满yì

了。

耿进堪称当世顶尖一级的兵事大家,岂有不知之理?但他并未生硬的照背兵法,而是一眼就将重点放在了尽可能的消灭敌方的有生力量方面。

耿进眼神坚毅,脸色平静,侃侃而言。话音刚落,众人便不约而同的投以敬佩的目光。

说到战力之强悍,与突厥作战的经验之丰富,除了耿超之外,不做第二人想。可耿超亲率的一万五千精骑已被打残、所剩无几,跟随多年的老部下李为阵亡,恐怕自己也只剩下半条命了,足见战事何其惨烈!耿进虽然确实是以战论战,大义凛然,可……可这不是又一次把儿子往死路上赶么?

“众卿之言甚善,容朕好好想一想,再作决断。”赵启揉了揉脑门,冷笑道:“有道是打虎不死,反受其害。索力还想保住汗位?朕看他能否保住小命都很有点儿悬乎!王相,文瀚,二位皇兄,你们认为朕这一回该当如何打发突厥使节?”

康王赵敢抢先说道:“皇上,如今我军已是胜券在握,还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打发他们回去洗干净脖子,等着我们大夏儿郎的战刀便是了!”

若是如此简单,那还用你说?赵启眼中掠过一丝不悦,不予置评。

王雨农轻咳几声,沉吟道:“皇上,目前我军虽已稳操胜券,但最终战果如何,仍是未知之数。老臣有两道应对之策,谨供皇上斟酌。突厥在此时遣使来朝,无非是乞降而已。老臣的首策是可以边打边谈,探一探突厥的底线。第二策是将突厥使节先行软禁,避而不见,索性等到打完了再作计较。”

姜是老的辣,王雨农所献两策都还算靠谱。赵启缓缓点了点头,又问道:“文瀚,你怎么说?”

徐文瀚应声答道:“皇上,王相说得不错,索力此时遣使乞降,等于是低头认输,既是幻想保住汗位,更是为了保住性命。但臣以为在战争尚未结束之前,一切都应围绕打这个中心目的来做文章,或者说应该是以谈促打。否则的话,无论怎么谈,都没有太大的实jì

意义。”

“索力此时遣使乞降,心底是抱有一丝侥幸的。其一,只要皇上接见突厥使节,委派大臣与之和谈,便无异于仍然承认索力的突厥可汗地位。其二,索力妄想以和谈为由延滞战争进程,好让他缓一口气,借机号令集结兵马,以图死战顽抗。”

“所以臣认为,皇上理应大大方方的接见突厥使节,不妨明言相告:想要和谈可以,但绝不与索力遣派的使节和谈。只要索力一天还是突厥可汗,战事便一日不休!”

早在开战之初,徐文瀚便洞悉了皇帝发动战争的用意:巩固帝位、稳定内政、掌控兵权自不待言,对于索力,给他一个惨痛的教xùn

是起码的,能够诱杀或生擒那是最好,最不济也要竭力将他赶下汗位!

徐文瀚一席话,让众人不禁茅塞顿开:说白了很简单,就是挑唆人家窝里斗嘛!

赵启欣然赞道:“妙啊!朕就照你说的那么干!”

满yì

的伸了个懒腰,吩咐道:“朕看大家也都乏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飞扬,你且稍留片刻。”

等到众臣纷纷告退,赵启不无得yì

的径直向卫飞扬开口问道:“飞扬,你与朕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发小,你说句真心话,朕这一仗打得怎么样?还有,杨致称得上是你的老师,你说他会怎么看?”

如果杨致在场的话,肯定会立kè

意识到:赵启其实是策划了一场豪赌。之所以看似镇定自若,实则战战兢兢,是因为他对于自己兵事上的造诣,还没有足够充分的自信。

卫飞扬笑道:“皇上,臣只有一句话,相信杨致也必定会这么看:干得漂亮!赢得漂亮!太漂亮了!简直漂亮极了!”

赵启哈哈大笑道:“你个傻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这是一句话么?”

耿进出宫回到府中,则是另外一番情景。刚一进门,便淡淡的吩咐仆役:“老夫想一个人去书房静一静,切莫让任何人前来打扰。”

神色萧索的在书房落座之后,忍不住涕泪长流。轻声自言自语道:“超儿!我的超儿再也回不来了!男儿自当重横行,何必马革裹尸还!儿啊,你千万勿要怪为父心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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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又见张博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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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历隆昌二年三月初一日,远在金陵的杨致接到密报:凌开阳、耿超所部两万精骑组成机动攻击集团,由凌开阳担任主将,耿超屈居为副,二人各领一万精骑互为策应,以日行百里的速度,向索力的中军主力启衅寻战。

显而易见,赵启毫不客气的采纳了耿进的谏议。耿超在突厥人心目中的声名,远在凌开阳之上。索力乞降无望,人家摆明了就是要将你逼上绝路,必做困兽之斗。左右是最后的殊死一搏,既是拉人垫背,怎么说都要选个名气大的。是以谁主谁副,并无太大的实jì

意义。最多只能说明赵启多少有点心虚,同时也给耿进一个象征性的心理安慰罢了。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赵启大败突厥的兴头,很快就被浇灭了。

说来也是巧合,同在三月初一日夜,杨致接到了另一份密报,赵启则接到了镇守随州的大将杨耀呈送的八百里加急军报。

南楚老将文焕章统率的楚军与夏军对峙多年,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守势,极少占过上风。年初突然主动出击,派兵荡清了从江夏到随州外围的大夏驻军哨骑。不仅是皇帝与几位重臣,连杨致都以为是南楚与突厥早已暗相勾连,楚军不过是摆出遥相呼应的架势,装一装门面而已。大家的眼球都被北方的大战所吸引,加之随州方面损失有限,两军在江夏至随州的缓冲地带之间,小打小闹的互有拉锯乃是常事,所以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是这份加急军报上写得明明白白,令人极感震惊:楚军在荡清随州外围之后,并未就此罢休。而是仍然像打了鸡血一样,隔三差五的遣派三五千人的小股军骑在随州城下叫骂邀战。杨耀也是统兵多年的老将了。情知大夏新皇刚刚登基改元,北方大战正酣,如若冒然出兵应战,便有可能令大夏陷入南北两线作战的境地。是以严令麾下诸将不予理睬,只是坚守不出。

孰料自二月中旬以来,楚军虽然还是每次遣派三五千人。但却开始小规模的攻城!如果说起初还是打到了你家门口吐唾沫,这么干就等于是公然扇你的耳光了!大夏举国尚武,夏军素来善战也好战,开国之后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何曾受过这等憋屈?骂不还口还勉强咬牙忍得下去,打不还手就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了。如若长此以往,还用谈什么军心士气?这恰恰也是统军将帅最为担心的事。

那就打吧!二月二十六日,杨耀命帐下骁将林成领兵两万,出城应战。不过一个时辰。企图攻城的五千楚军便被斩杀过半,余部败走。林成率部乘胜追击,反被诱入楚军设下的伏击圈。等到杨耀反应过来,为时已晚,两万夏军几被全歼,林成战死。

杨致双眉紧蹙的道:“全歼?……全歼!两万大军全军覆没,主将战死。据我所知,这是大夏近十年来遭逢的前所未有的大败啊!不是我小看了文焕章。他绝对没有这个气魄,也没有这个本事!——青云兄。早些天我嘱咐你的事,可曾探查清楚了?”

“探查清楚了。”薛青云依言呈上几页资料:“侯爷所料不差,夏军此番大败,并非出自文焕章的手笔。早在去年中秋之前,文焕章帐下便来了一位神mì

人物,助其参赞军机。此人深居简出。连在军中都极少露面。眼下已可确认,此人是南楚头号权臣、首辅宰相谭重元的女婿。谭重元姬妾成群,子女众多,共有二十二人。此人之妻乃是庶出,排行十四。并不得宠。婚后寄居相府长达三年之久,才被举荐至军中效力。此人年岁约在三十岁上下,籍贯不详,身世不详,但身有残疾,偶尔在军中现身,也是借助一辆四轮座椅才能得以行走……。”

杨致脑子里灵光一闪,打断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人应该是名叫张博虎!”

薛青云愕然道:“正是!侯爷怎么知dào

?……莫不是认得此人?”

杨致苦笑道:“岂止是认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回想起来,那还是武成二十五年间的事了。你可知他为何会身有残疾、行走不便么?因为他的那条右腿,正是被我亲手斩断的。一眨眼就是七年过去了,他一直杳无音讯,我还以为他不在人世了呢!不想竟是辗转流落到了南楚,居然还成了文焕章的军师!”

当即将与张博虎的纠葛娓娓道来,薛青云直听得瞠目结舌:“若非侯爷亲口述说,我很难相信世上竟还有这等人!此人心机之深沉,为人之坚韧,手段之狠辣,委实令人匪夷所思!此人如果不是性情孤傲偏激,心术不正,必当会是一代人杰!”

杨致叹道:“你以为他现在就不是人杰么?隐忍蛰伏是为了等待机会,为了打夏军一个措手不及,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像张博虎这等人物,对自身要求极为严苛,容不得出半点差错,每一步都务求算计精准。此番一战见功,他知dào

自己迟早会浮出水面,想必不久之后便会堂而皇之的以楚军军师的身份露面了。”

随即吩咐道:“有劳青云兄这几日与各地分署、山东外海诸岛、夷州几方面联系,命他们有事即可就近交与侦缉司的密谍转呈于我。不出一月,皇帝必会召我进京。”

薛青云奇道:“这不是年头又不是年尾的……,侯爷怎地如此肯定,皇上会召你进京?”

杨致肃然道:“长则半月,短则数日之内,大夏与突厥战事的最终结果就会见个分晓。骁骑将军李为已经战死大漠,耿超也极难生还,这二人与我既有袍泽之情,也有并肩浴血之义,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回京祭奠。”

“其次,不是我高估了张博虎,也不是低估了杨耀,文焕章得张博虎相助,杨耀绝非敌手,随州城破,恐是旦夕之事。随州一失,夏军只能退守襄阳。随州是十年之前宁王赵当率军打下来的,皇帝本来就对宁王在军中的影响力颇为忌惮,可想而知将会面对多大的压力,因而只能换将。我敢说,只要皇帝不启用耿进或是卫飞扬,襄阳只怕也很难守住。一旦再丢了襄阳,大夏便是门户洞开!接下来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薛青云见杨致说得那般玄乎,犹自半信半疑:“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区区一个张博虎,难道真有侯爷说的这么厉害?大夏兵锋之利,向来傲视天下。偶有小败,何伤大局?张博虎此番侥幸得手,怎知他不会是昙花一现?”

“再者,我曾听侯爷评点过诸位大夏名将。禁军大将军周挺、镇守幽州的罗辉祖,包括现在镇守随州的杨耀,侯爷不是说他们都是出类拔萃的善守之将?为何认定皇上非得启用耿进或卫飞扬不可呢?我听侯爷的话外之意,皇上相召是为垂询问策,何以见得不会启用侯爷为将?万一被我言中,侯爷是否会遵旨应允?”

杨致木然道:“两万条鲜活的人命,一日之间说没就没了。就连真zhèng

的幕后对手是谁,都是事后才探查知晓。分明是吃了大亏,能算是小败吗?”

“楚军先是扫清外围驻军哨骑,剪除了我军耳目,以保证战役的突然性与设伏的隐蔽性。尔后不慌不忙的遣派小股军骑叫骂邀战,以求激怒我军。未能奏效便索性开始攻城,利用我军的军心士气向杨耀施以压力,诱使我军出城应战。最后来个猛虎洗面,在我军来不及派出援军接应的情况下一举全歼。整个过程计划周密、环环相扣,宛若行云流水,岂可侥幸为之?”

“而统兵为将者,不仅要善守,还要善攻。须知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所以,首先必须攻守兼备,运用自如。其次,将帅有别。为帅者,不仅要善于将兵,还要善于将将。必须能够时刻纵览全局,统驭三军。放眼大夏,同时具备这两个条件的高级将领,其实没有几个。除了耿进与卫飞扬,宁王赵当、卫肃、曾英明、新近名扬天下的凌开阳、接任耿超的叶闯,亦可跻身此列。”

“我虽因血战大漠而成名,但从未有统率数十万大军的经lì

与经验,能否排得上号不好说。连我自己心里都没底,更别说是皇帝了。况且两代皇帝都防我掌兵,理由就在那里明摆着,除非是万不得已。”

“但是青云兄早几天也曾经问过我,如果耿超战死,我会作何感想?若是果真如此,我定会应允!并非我过于自负,对付张博虎这种人,我自认还几分把握的。”

说到底杨致在内心深处还对赵启抱有最后一丝希望,不愿意看到成为一位精于权谋、热衷于玩弄帝王心术的冷酷君主。谁又敢保证,耿超的今天不是他杨致的明天?正所谓兔死狐悲,这个世上原本谁也没欠的,何苦蠢到那个地步?

毫不夸张的说,杨致真有给一颗种子就能种出一大片地来的那个本事。永不称王?根本就不是问题。这并不妨碍他在军中播撒种子,相信早晚会有收获的那一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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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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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在金陵放眼长远的谋划将来,皇帝赵启在长安十分窝火。虑及与突厥的战事正值关键时刻,随州战败的消息不宜宣扬,赵启强忍火气,只将自己在御书房关了一个时辰,便泰然自若的照常视事。

一直以来,杨致在揣摩皇帝心思的同时,皇帝也从来没忘了琢磨杨致。自杨致力助先帝挫败前任太子赵恒的逆谋、领兵迎驾回京之后,原本与赵启亲厚的关系便渐行渐远,一日比一日对他冷淡。

从那时候起,赵启心中便有了一个郁结:莫非杨致早就看穿了父皇对我的苦心栽培?父皇一再密嘱这厮有威胁大夏江山的能力,难不成是真的?这厮是不是从来都没把我当成一回事?是不是从来都看不起我?既是如此,朕就偏不信这个邪,偏要做给你看!

放在前世,这就是个典型的心高气傲而又胸有城府的富二代。不对,应该说是“帝二代”。杨致早在与赵启相识之初就曾经感叹:没办法。谁让人家命好得没了边,有个做皇帝的爹呢?现如今轮到这货做皇帝了。

杨耀呈送长安的战报中,除了简略汇报战败的过程,便是请罪了,并未提及张博虎,是以赵启至今不知张博虎为何许人也。

事分轻重缓急,败就败了吧!大夏压着南楚打了那么多年,就不许人家偶尔反咬你一口?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赵启御笔亲批给杨耀的回复,直白而理智,貌似看起来也很让人提气:一是总结教xùn

。安抚军心士气。二是依据夏军成例,抚恤战死的将士。三是并无一字训斥杨耀。而是告sù

他,杨家老爷子是怎么教孙子杨猛的。打输了怎么了?再去打过就是了!

皇帝批复的奏章。照例是先转至内阁分管大学士尔后下发。先帝威权极重,虽对朝臣宽严相济,但留给大多数人的印象是刚严可畏,尤其是容不得征伐遭逢败绩,通常是严旨训斥,令人遍体生寒。是以诸位宰辅重臣看到这份批复,顿有耳目一新之感。唯有徐文瀚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脸色淡然的不置一言。

耿进原本只是游离在关乎军国重务的朝政边缘,名义上是“佐理”军政。实则手头并未负责什么具体事务。但自战端一开,便每日风雨无阻的前来上朝了。磨磨蹭蹭的捱到散朝,径直来到徐文瀚的公事房,搭讪道:“徐相,这都散朝了,怎地还在埋头公务啊?”

徐文瀚分管的还是署理钱粮的老本行,北方战事未毕,南方战事又起,这些时日自然比平时更为忙碌。耿进显然是明知故问。随口应道:“是耿帅啊!你不是也还没走么?无论散朝与否,总归是今日事、今日毕,尽我本分之责而已。”

徐文瀚不仅是与耿氏父子,与朝中众臣都是淡淡相交。少有往来,平日与耿氏父子就更没有什么交集了。

徐文瀚就此住口不言,耿进见此时公事房里再无他人。稍一犹豫,直言问道:“皇上对于杨耀战报的批复。不知徐相如何看待?”

徐文瀚何等精明?早已料定耿进是为此而来。惜字如金的答道:“甚佳。”

耿进半生征战,战功赫赫。官爵已至武臣极品,多少还是顾及几分威仪与脸面。嘘声叹道:“老夫父子二人每战争先,未逢一败。不想今上较之先帝,胸襟胆魄更显宽仁博大!”

耿氏父子同朝统军,为两代皇帝所忌。新皇不动声色的意欲掌控兵权、充盈羽翼、升拔培植绝对忠于自己的新一代军方势力,必然会毫不留情的扫清这条道路上的一切障碍。然而正如先帝所言,为人君者,有的事只能做,不能说。何况并无实证,纵然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冒皇帝之大不韪进言劝谏,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一节耿进与徐文瀚都心知肚明,所以耿进只是委婉的表露出心中的怨气。认真说来,耿氏父子都是大夏的忠纯之臣,错就错在当年大不该在争储一事上过早的选边站队!

耿进神色凄然,眼神颇显无奈。不管对谁来说,老年丧子总归都事人生惨事。徐文瀚一时不忍,淡淡一笑道:“宽仁博大么?恕我直言,如若杨耀再败,则必死无疑。”

耿进愣道:“世上岂有敢保百战百胜之人?若是战败则死,试问大夏日后何人敢战?老夫愚钝,恳请徐相赐教!——哦,徐相尽可放心明言,老夫愿以阖家上下百十来口性命担保,绝计不会多嘴,只会烂在肚里。”

徐文瀚低声道:“耿帅无须这般郑重!我也只是揣测圣意罢了,左右都不会认账的。一败能容,再败被撤,本是常理,也显得皇上仁至义尽,昭示了恩德。但耿帅可曾想过,杨耀实在败得不是时候!若不撤他,军中怎有那许多空余实职供皇上擢升安插人手?若是撤他,回京之后如何安置?耿帅好歹因功高而至大夏首位武英殿大学士,可杨耀的战功较之耿帅远有不及也!耿帅统兵多年,交谊深厚的部属军将想来不在少数,须知杨耀亦然!这些人明面上无话可说,私底下又会作何感想?而杨耀一死,皇上还需顾虑那么多麻烦么?”

“我与杨致有八拜之交,于他父子的性情与府中情形尽皆熟知。杨家老爷子教孙子打输了再去打过,确有其事,但这只是上半句。耿帅可知下半句是什么?再打不过,就不必回来了!自家孙儿,此话自然不能当真。可杨耀是大夏镇守一方的统兵大将,不是皇上的孙子!”

“能被委以统辖数十万大军重任的将帅,绝非愚钝之辈。杨耀再战若胜,皇上只能徐徐图之。再战若败,耿帅认为他还有活路么?”

耿进用心倾听,细细咀嚼,不禁骇然心惊。江山代有才人出,杨致集团的核心人物无一不是当世顶尖一级的人杰,无怪乎能得自树一帜,成为包括皇权在内都不敢小觑的一方强dà

势力。

略一思索,咬牙跪倒,连连叩首道:“徐相大才,老夫犹如醍醐灌顶!我儿耿超身处绝境,万望徐相援手救他性命!大恩大德,我耿氏一门定当厚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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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章 元气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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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进的资历、功勋、地位暂且抛开不论,换做寻常百姓而言,起码称得上是徐文瀚的长辈。想当年耿进身居大夏禁军大将军高位之时,徐文瀚不过是信阳书院小有名气的一介书生。如今二人同为宰辅重臣,耿进为救儿子性命,竟然不惜下跪相求!

“耿帅,万万使不得,切勿如此!快快请起!”徐文瀚连忙起身伸手扶起耿进,沉吟道:“办法倒不是没有,就是不知是否还来得及。”

只要有办法就好!耿进大喜,激动的道:“哪怕是让老夫以命相替,也是心甘情愿!”

徐文瀚叹道:“实不相瞒,我一直十分钦佩少将军的忠勇啊!少将军与杨致一般勇悍,又曾同生共死并肩血战。若是当初便与杨致结为挚友,何至有今日之忧?耿帅当知我那义弟无论权谋、韬略、胆量,都丝毫不逊武技,貌似行事乖张,实则心思细密,极重情义。此时我便与耿帅交个实底吧!即便耿帅今日不开口相求,杨致为救少将军一命,早已出手了。”

任谁的后脑勺上都没长眼睛,当时怎能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户子弟能有这等本事?耿进闻言,高悬的一颗心登时稍稍放落,懊悔无比的道:“徐相有所不知,此事倒真是怪不得我儿,只因老夫热衷功利、目光短浅而害了他!”

既是救命人情,便当送在明处。徐文瀚毫不客气的把话说破说透:“确实如此。自古以来,英主出强臣,昏君出权奸。为将帅者。如若不谙韬晦之术,不知进退之道。岂能平安富贵长久?耿帅之误,在于当年手握重兵之时。不该过早表明拥储立场。在于少将军崭露头角之时,应当时常上奏先帝多赐田土宅院、财货美姬,以表绝无贪恋兵权之志。在于受命统军灭唐功成之后,应当果duàn

急流勇退,告病请辞武威大将军一职,以安先帝猜忌之心。在于先帝赐封大夏首位武英殿大学士之时,仍可以告病为由坚辞不受。如此种种,不胜枚举。若是当初少将军与杨致交好,我辈岂能袖手旁观、不加警醒?先帝与新皇对此必会顾忌。岂能对耿帅那般安置?”

“饶是如此,杨致早在开战之初,便遣心腹深入大漠,密切关注战事。依他之智,不难看出皇上的真zhèng

战略意图,更不难看出少将军的艰险处境,为其筹谋保命之策。为今之计,唯有少将军因战伤残而至日后不能领兵,方可保住性命!若是侥幸毫发无伤的平安归来。则只剩请求杨致进京为之周旋一途了。”

耿进毅然决然的道:“如若我儿是因力战身死,老夫认命,无话可说。如若我儿死的不明不白,老夫实不甘心!大恩不言谢。徐相剖心指点之高义,你我便自心照了。事不宜迟,无论成败与否。老夫这便回府修书两封,一封急送大漠。一封连夜送呈杨侯!”

耿进出身行伍,以战功起家。深知千军万马的殊死厮杀当中刀箭无眼,或死或伤实乃寻常之事。然而涉及亲子安危,但有一线生机,便无论如何都要全力一试!

徐文瀚望着耿进匆匆离去的背影,禁不住连连摇头苦笑:“不是我多事啊!依据耿超心性,岂是苟且偷生之人?但我若不坦言相告,此生怎能心安?权当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三月初九日,凌开阳与耿超统率的机动攻击集团,距离索力中军主力仅只百里有余。二人计议,两日之后即三月十一日,由耿超所部一万精骑诱敌出战,凌开阳所部一万精骑负责全力阻截,尔后两军前后夹击。同时快马急报曾英明、肖刚与郭锐,两部摆出南北合围的钳形攻势,随时予以增援、包抄。

决战前日一早,耿超收到父亲自长安遣人急送而至的亲笔家书,一目十行的粗略看过,便随手丢进了帐中的火盆里。面无表情嘱咐来人道:“你回去禀告父亲,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儿子一心只求杀敌报国,不敢多想其他。纵然战死沙场,也是轰轰烈烈的死得其所。”

当夜杨致又遣密谍求见耿超捎来口信,大意与家书所言并无二致。耿超仰天大笑道:“杨致于我能有这等心意,此生无憾矣!待到来日凯旋,必与飞虎侯聚首痛饮尔!”

三月十一日,两军决战。生死存亡,就在今日!

随州一败之后,自三月初开始,楚军故伎重演,遣派三五千人的小股军骑叫骂邀战,或偶尔攻城。杨耀若在同一块石头上绊倒两次,那他也绝对混不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一面吸取教xùn

,严令诸将戒备坚守。一面以牙还牙,同样遣派五千至一万的军骑出城迎击。双方如此对战多日,互有胜负,夏军战力素在楚军之上,大体上胜多败少。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以往小打小闹的拉锯年月。

三月初五日,楚军遣派名将欧阳行统率五万精兵,进攻吴越故地。驻守余杭的平南大将军叶闯自领三万大军迎击,连战连捷,欧阳行败退至南楚境内,两军与夏楚边境相持对峙。

与南楚方面这样的战果,虽然夏帝赵启并不是十分满yì

,但至少暂时不会令他过于分心。

杨致在金陵等待皇帝的随时传召,每日阅看密报,眉眼之间却是一直未曾舒展。连薛青云都不禁出言质疑:“侯爷对于张博虎之能,是否言过了?”

杨致嗤笑道:“自宁王挥军攻占随州起,南楚一直处于守势,近十年来两国几无大战。楚军突然转守为攻,皆是因为张博虎之故。所谓事有反常即为妖,两国交战莫不是以钱粮国力为后盾,由被动防御转向主动进攻,说是关乎国策亦不为过。兵者,国之大事。张博虎必定先是说服了岳父谭重元,才能得到这位把持朝政的权臣支持。尔后一战见功,才会得到南楚军方老帅文焕章的认可。在文武重臣之间左右逢源,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张博虎其人实在不简单么?”

“随州地处长江流域与淮河流域的交汇地带,东承南楚重镇江夏,西接大夏门户襄阳,北临信阳,南达荆门。与夏楚两国而言,战略位置十分重yào

。一边重施故技,一边派军攻吴,若无所图,你当楚军真是吃饱了撑的么?”

薛青云讨了个没趣,讪讪问道:“那依侯爷之见,张博虎下一步意欲何为?”

杨致森然道:“张博虎曾有过大丈夫斗智不斗力的豪言,奇计迭出方显其智,方见其才。楚军意在收复随州,欧阳行既是南楚名将,对阵叶闯未必不堪一击,进攻吴越恐怕只是转移大夏视线的佯动,为攻占随州做战术掩饰。大夏在随州屯驻重兵,强攻难以得手。张博虎煞费苦心的争取时间,要么是暗中掘地埋以大量火药炸城而攻,要么是挖渠引水相灌淹城而入。”

薛青云惊道:“炸城或灌城?此二计何其毒也!侯爷是说,楚军重施故技一再相扰,仍是为了让我军无暇他顾,借以遮蔽我军耳目?……侯爷,我们应当遣人尽快报知杨耀,也好让他早作准bèi

啊!”

“晚了。”杨致不无惋惜的道:“一来我与杨耀素无来往,一时难以取信于他。二来统军将帅与外任重臣相交乃是大忌,即便杨耀纳我之言,也必会与帐下幕僚反复商议,再快马急报长安请示皇帝。一来一回少说也需耗费五日以上的时间,到时候只怕连黄花菜都凉了。”

三月十一日,索力率军突围,双方激战至三月十三日,突厥中军主力五个万人队被大夏三路大军歼灭过半。是夜,索力集结身边仅存的两个万人队,不退反进,像濒死的疯狗一样,倾尽全力向耿超所部发动了自杀式的反攻。战至三月十四日午后,突厥中军主力尽数被歼,索力于绝望之中自刎而死。耿超一如往常身先士卒,箭矢用尽强弓折断,长枪枪杆刀刃无数,枪头磨钝如锯,身披七十余创。次日凌晨于回军南归途中伤重不治而亡,时年三十一岁。

三月十六日午夜,随州南城被楚军掘地暗埋的万斤火药炸塌四丈有余,南楚八万精兵分兵两路,从南门与东门突起攻城,夏军仓促应战无力回天,翌日上午辰时随州城破。夏军残部往襄阳回撤,主帅杨耀亲自领兵断后,与乘胜追击的楚军拼杀半日,力战不敌,以身殉国。据称死后尸身不倒,兀自怒目圆睁,倚刀面北而立!

南北两线大战,大夏一胜一败。北线大胜,此役从夏历隆昌元年十一月初始至隆昌二年三月中旬而终,历时近半年,歼灭突厥主力骑兵十一万众,斩杀突厥各部诸民逾七万,俘获突厥王公贵族三千余人,迫使突厥索力可汗绝望自刎,大漠草原遭此重创,重又陷入诸部攻伐争雄的混战时代。保守估计,此役之后漠南再无突厥王庭,北境至少十年之内无战事。

然而大夏方面,于此一役亦是损失惨重。不仅以勇悍扬威大漠的名将耿超重伤战死,还折损精骑五万有余,步军上万,累计有近七万大夏儿郎埋骨异国他乡。

南线之战,事起突然。随州方面除了丢城失地,主帅殉难,两战皆败折损了六万兵马,更重yào

的是大夏于南楚对峙的战略优势尽失。

杨致的相关预测,至此尽皆应验。大夏一胜一败,元气大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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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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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几乎同时与突厥和南楚进行的两场战争,一胜一败。索力可汗绝望自刎,突厥几陷灭顶之灾。虽然大夏无力也无意占领大漠草原的广袤土地,但至少可保北地边境十年之内再无大战。南线则面临南楚大军压境,国势安全与十年之前恰好相反。

换做大夏太宗武成皇帝在位,无非是咬牙切齿的调兵遣将,积极准bèi

反攻,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新皇赵启即便从被立为太子的监国之日算起,全面署理朝政也不过两年有余,所以不得不面对自从登基以来的一场莫大危机。

早在随州尚未失陷、杨耀首败之前,便有流言随往来商贾一路传入大夏:现任夏帝自幼顽劣,非嫡非长亦无能,寻常百姓人家承袭家业还知dào

该怎么选,武成皇帝雄才大略,怎么会将大位传给这么个主?其中必有蹊跷!大夏与突厥已有六七年相安无事,皇帝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傻小子,究竟有何德何能,就敢轻启战端?想当年宁王殿下镇守襄阳之时,攻占随州犹如探囊取物,以至楚军不敢北望,哪里会像杨耀那个缩头乌龟一般的窝囊?

流言历经一千多里行程传至长安,版本自然会相应随之升级:皇帝幼年时是怎生惫懒,是如何如何的文不成、武不就;是如何如何勾结朝中奸佞之臣,向老皇帝进谗言;是怎生费劲心机收买时任内廷禁卫将军严方、禁军副将军王文广等无耻将领,如何如何逼宫迫使老皇帝立其为太子;不清不楚的登基为帝之后,如何如何受佞臣唆使蛊惑。好大喜功的挑起与突厥的战争;又是如何如何迫害神武无双、本应继承皇位的宁王殿下……。煞有其事,绘声绘色。宛若亲见。

御史言官、自命忠直的清流文臣,在先帝的威压之下。原本都是大夏朝堂之上充门面的样子货,这个时候也都争先恐后的跳了出来,纷纷上奏劝谏。近贤臣、远小人、休兵罢战、与民休息、广施仁政……,这些任何一位皇帝坐朝当政都极具保鲜度的话题,如潮水一般涌来。

再怎么英明睿智的皇帝,也是人而不是神。赵启由最初不以为然的不屑一笑,到强作镇定的置之不理,再到怒不可遏的头痛欲裂,这是一个几欲令人抓狂的憋屈过程。

所谓流言止于智者。多是针对受害人的劝慰之语。唯恐天下不乱、添油加醋的八卦好事者,这个世上从来都不缺。而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居心叵测者,显然也不乏其人。

赵启登基不久,对突厥发动战争的本意,是想藉此树立威权。何曾料想,南楚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与大夏死磕?损兵折将,流言四起,人心惶惶,朝野不宁。遑论威权。就连先帝选立储君的眼光,甚至赵启继位的合法性都受到了捕风捉影的质疑。

古语有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损兵折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见、摸不着、如云雾、如棉花一般令人无处发力,却又暗潮汹涌的刺耳流言。窝心的是不可能将苍蝇一般嗡嗡乱叫的御史言官、清流文臣简单粗暴的一巴掌拍死,背上“堵塞言路、忠奸不辨、刚愎自用”的骂名。

如何应对与化解危机。对赵启的政治智慧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好在执掌禁军的周挺,其忠诚度毋庸置疑。而且早在上年九月。赵启就擢升、调动了一批青年将领,牢牢抓住了护卫宫禁、拱卫京畿的大权。只要刀兵在手,何惧小丑跳梁?是以赵启心中倒也并不十分慌乱。

记得杨致曾言:这世上真zhèng

最靠得住的人,只有自己。遇事摊到了自个儿头上,怨天尤人或是一味逃避,屁用都没有,只能冷静的去面对、积极的去解决。

泰然自若的照常临朝署政视事,是最起码的,也是必须的。

密令禁军大将军周挺,禁军副将军严方、张安,禁军骁骑将军朱大为、陈准、胡智雄,内廷禁卫府将军韦志高,潼关守将王文广,暗中严加戒备,非奉旨不得擅调一兵一卒。

密令内侍金子善广派耳目,严密监视朝中文武百官的一举一动。

明旨昭告天下,大胜突厥,索力可汗畏罪自刎,斩敌近二十万众,俘获突厥王公贵族数千人。命讨虏大将军曾英明班师回京献俘,命董坚、凌开阳、肖刚、郭锐诸将亲自护卫耿超、李为灵柩,回京述职受赏。命襄阳守将于化龙暂代杨耀之职,接掌前线军务,派兵护送杨耀灵柩回京。命宁王赵当、康王赵敢会同枢密院与兵部、礼部,于忠烈祠中操办杨耀、耿超、李为的丧葬事宜。

明旨诏令调遣淮南驻军一万、金陵驻军两万,移师吴越,交由平南大将军叶闯帐下节制。调遣中州驻军三万,南下增援襄阳。

哥手里有刀兵,有打手,有鹰犬,当用则用,且不忙急着拿出来显摆吓唬人。哥也没怎么慌神,有条不紊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流言的散播,言官御史、清流文臣们的蹦跶,或是南楚的离间乱夏之计,背后似乎隐约也有老牌豪强氏族,废太子雍王的余党,以及宁王与康王几位宝贝哥哥的影子。管它呢!哥打小就混迹于市井街肆,自有办法。容你们过一过嘴瘾就罢了,但谁若胆敢揭斯底里的撕破脸,那就逮谁灭谁!再找几个枪手,将哥小时候不同寻常的神奇事迹,耿超、杨耀、李为的忠勇义烈编成话本,在长安的茶肆酒楼间广为传播、反复演绎,还怕糊弄不了最好糊弄的老百姓么?

在人老成精的王雨农、陈文远、刘秉德、周挺等人眼里,比较百战艰难的先帝而言,应对手段相对比较温和,只是给出了中规中矩的及格分数。令他们颇感费解的是,先帝视为万金油的杨致,似乎有意无意的被新皇忽略、或者说是选择性的忘却了。

南北两线的战事虽然无关那位大爷的切身利益,但他这一方势力的能量实在惊人。皇帝若能效仿先帝善加利用,必可事半功倍,无往不利。这等牛人,弃之不用,岂不可惜?

杨致。杨致!皇帝早就想到了杨致,乃至早在开战之前。密谕耿超卸任平南大将军之后,“途径”金陵前往拜会问策,便是明证。先帝是在武成二十一年才听说杨致这个名字,之前的大夏不也照样是所向披靡、顺风顺水?你好了不起么?朕就偏不信你那个邪!与其说赵启是在与杨致较劲,还不如说是在与自己较劲。

可人家并不都是像他那么想。

这一日散朝之后,陈文远与王雨农在出宫路上并肩而行。王雨农叹道:“老陈,你说我们俩都这把年纪了,还在没头没脑的苦熬。杨致那小子天高皇帝远的倒是过得逍遥自在,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能混到他们这个份上的老臣,自然听声知意。陈文远比王雨农还多了一层顾忌,他是赵妍的义父,名义上也算是杨致的岳父。虚晃一枪的接口应道:“谁说不是呢?”

二人同朝共事数十年,心中早有默契。互望一眼,不约而同的相视而笑。

陈文远啐道:“你这老货!想要老夫做什么?有话尽可直说嘛!”

王雨农嗤笑道:“老夫的日子莫非比你过得差了?我能让你做什么?我只怕你我百年之后,无颜去见先帝!杨致那厮向来是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就是什么。今日我们不妨打个赌,就赌这一次杨致会不会回京吧!切勿拿什么外任重臣非奉召不得回京的借口搪塞,你也知dào

那厮胆大包天,根本不在乎。”

陈文远笑道:“既是如此,我们还赌什么?那厮不仅胆大包天,也是重情重义、至情至性之人。老夫大半辈子都是活在马背上,且不说杨致平日与耿超、李为的私交如何,但能理解他们在战场上结下的那份情谊,在心底永难磨灭。不管皇帝是否相召,杨致必会回京吊唁。”

王雨农不无忧虑的道:“老夫亦与杨致相熟已久,你说的这些,岂能不知?若是仅论私谊,倒也罢了。可你难道没有看出来么?先帝对杨致又打又拉的尚能驾驭,皇上原本自幼与杨致交谊深厚,后来又结为郎舅之亲,但关系却日渐疏远,登基之后愈发如此。由此足以可见,皇上比先帝对杨致更为忌惮!让杨致留任海关总督乃是稳定朝局的无奈之举,实jì

上是有意将他晾在一边坐冷板凳啊!”

“杨致惊才绝世,时过境迁,今非昔比,早已自成势力。这方势力汇聚的羽翼暂且不论,除了杨致自己,徐文瀚、秦空云、卫飞扬哪一个不是万中无一的当世人杰?外间传闻杨致声言永不称王,你以为他是说给别人听的么?绝对不是!那就是为了说给皇上听的!那厮素来是说得出就做得到,深知永不称王胜似称王,老夫信他!”

陈文远沉吟道:“那你的意思是……?”

王雨农落寞的道:“你我这辈子还能有什么念想?早该知足了!老夫既怕愧对先帝,更怕负了大夏!都说岁月不饶人,你我以及诸多重臣皆已老迈,还能为皇上撑持多久?杨致不召而归,君臣之间便又会留下一道坎。虽说这道坎提起是千斤,放落是四两,但总归是道坎啊!何况先帝在位时有意无意的打压杨致等兄弟四人,其实是为身后计,为了将他们留与子孙用!此时不用,更待何时?皇上只是年轻气盛、不够老到,老夫相信他的智慧,更相信杨致绝对不是那种不知进退的人!”

陈文远郑重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明日我们便将一切顾虑尽皆放下,联袂劝谏皇上召杨致回京吧!大不了以你我两条老命为杨致担保便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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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 劝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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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早在半年之前,陈文远与王雨农这番话传到了赵启耳中,赵启恐怕会乐出声来。俗话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大活人有的是。想要跻身朝堂、位极人臣的才志之士何其多矣?死了王一还有王二,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缺了谁不行的这一说。你们风光了一世还在这里倚老卖老,我还巴不得你们早点给别人腾地方呢!

朝堂重臣,善始者易,善终者难。陈文远与王雨农一个帮zhù

先帝打天下,一个协助先帝治天下,堪称大夏武成一朝的左膀右臂。因为一直谨遵公忠之道,恪守人臣本分,而得官至极品,行将功德圆满。也就是说,无论是对新皇还是杨致,他们都已无所奢求。若非出于公心,原本可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陈文远声言舍命劝谏皇帝启用杨致,并非小题大做,言过其实。皇帝与杨致都还十分年轻,来日方长,谁敢保证日后能够一直君臣相谐、不会反目相向?其中本就暗藏不可预知的风险。自古以来触犯圣忌、因言获罪者,史不绝书。即便皇帝一时佯装大度的不予计较,谁敢保证日后不会秋后算账、拿你的子孙折腾出气?耿超实jì

上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推上了死路,杨耀等于是万般无奈之下故yì

自杀。二人身居高位数十年,自然看得十分清楚:新皇非但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而且演技比先帝犹胜一筹,手段比先帝更为阴狠!

然而,他们同时明白也理解:想要做一个有所作为的乱世强国之君。终其一生都要不停的与人奋斗,与事奋斗。而且只能赢,不能输。就算是一个秉性纯良的好人。也会被磨砺成一个为达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的疯子。

次日早朝,陈文远与王雨农两位辅政重臣,如约一同呈上了举荐杨致的奏章。皇帝粗略扫了一眼,二人的陈奏的内容大同小异,顿时眉头微皱,不置一词的放在一边。随即连“众卿有事早奏、无事退朝”这句例行公事的话都省了,只是冷冷吩咐,众臣再有奏章,呈交至相关内阁大学士的公事房即可。尔后径自扬长而去。

皇帝龙颜不悦,原在意料之中,陈文远与王雨农都不以为意。散朝之后,二人既不多说什么,也不急着出宫回府,来到王雨农的公事房默默的安心等待。皇帝详阅奏章之后,还须思虑权衡,应该给他一定的时间。二人在大夏朝堂之上的分量不言而喻,之所以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呈上奏章。不过是借以施压、力求不让皇帝刻意拖延罢了。

皇帝岂止是龙颜不悦?简直是憋了一肚子邪火。两份奏章如出一辙,何须细看?杨致!又是杨致!杨致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以至于让你们对他这般念念不忘?平日你们出入御书房如同自家后院一般随便,居然用当庭上奏这一招来压朕?两个蹬鼻子上脸的老东西!

其实赵启并非不知好歹。正如王雨农所言。只是年轻气盛、不够老到而已。

先前以为,王雨农门生故吏遍布天下,陈文远旧属将佐广布军中。二人同为辅政重臣,恐有掣肘之忧。登基之后于风平浪静之时。二人镇国柱石的作用还没怎么显现出来。此番遭逢危机,若非两位老臣坐镇。王雨农竭力压制文臣,陈文远尽心威慑武将,朝堂内外只怕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宁王与康王本来就是一有机会就唱反调,这段时日更是每日必来上朝,而一大把年纪了的两位老臣也是风雨无阻的全程奉陪,这又是为了什么?

赵启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杨致的脾性与本事。除了唯恐被杨致看轻,暗暗与之较劲,还有一个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或者说不愿意承认的原因,担心没有足够的能力驾驭杨致,在心底对杨致怀有深深的畏惧感。

不管怎么说,事到如今,是躲不过去也绕不过去了。反过来一想,父皇能用杨致,我为什么不能?赵启深知杨致不比寻常朝臣,若是开出的条件不合他的胃口,或是无端寻衅,他就真敢与你当场翻脸。用则用矣,有些至关重yào

的敏感话题,还须借两个老东西之口,事先说清楚的好。

冷静下来用心思虑半晌,叫过金子善吩咐道:“去召老太尉与王相即刻前来觐见。”

“遵旨。”金子善早已看出赵启退朝之后脸色不善,小心提醒道:“皇上,此时已经散朝,老太尉与王相或已出宫回府,只怕要劳皇上稍等。”

赵启没好气的道:“让你去你就去,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今日便是用鞭子赶他们都不会走的,只管去内阁公事房找来便是。”

金子善能得先帝器重,以至于抬到能与杨致等人相提并论的位置,绝非笨人。作为贴身内侍,他已明显感觉到新皇比先帝更难伺候。是以不再多说,应声领命而去。

陈文远与王雨农如愿奉召而来之后,赐座赐茶的礼遇自然必不可少。二人屁股尚未坐稳,赵启便拿起两份奏章往御案上一扔,开门见山的问道:“二位老大人,你们这是几个意思?”

皇帝竟是问得如此直白,二人互望一眼,王雨农郑重答道:“回皇上,老臣与文远既受先帝赏识重用之恩,又负托孤辅政之责,是以旦夕不敢有丝毫懈怠,对大夏与皇上不敢有不二之心。皇上登基未久,本是万事待兴。然则皇上雄才初露,大略方显,大夏不容动荡。而杨致有经世之才,可为辅佐。是以老臣与文远斗胆举荐,万望皇上审慎谏纳。”

要旗帜鲜明的表明立场,要向皇帝说明当前的情势,还要附赠马屁高帽兼顾皇帝的脸面,这篇文章实在不好做。王雨农圆转如意的随口道来,竟是毫无阻滞。

陈文远既是与王雨农捆绑而来,伸头缩头都已无用,慨然加了一把火道:“皇上,杨致文武双全,更兼财力雄厚,事君以诚,事国以忠,事无巨细,素不推诿。若不大用,委实可惜!”

陈文远心机之老辣,比王雨农差不了多少。坦言杨致既有能力,还很有钱。以前没少给大夏卖命,却从来没给你们老赵家的江山带来过什么威胁。用或不用他是无所谓,那是你的损失。

赵启板着脸道:“两位卿家且说句公道话,如今大夏之情势,与十年之前相比如何?当年的大夏北受突厥袭扰之苦,南与南楚对峙于襄阳,现今应该只好不差吧?朕承认杨致确实是个能臣,在他海关总督任满之后继xù

留任,难道还算不得重用?难道真到了非要靠他回京来收拾局面的地步?你们这般联袂举荐杨致,还不如敞明了说,朕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庸碌之君呢!”

陈文远与王雨农虽是一心为了大夏着想,但一方面是担心因杨致不召而归为日后君臣反目埋下隐患,另一方面也确实有担心赵启能力不足的意思。杨致或许没有称王称帝的那个心思,至少目前没有。可他从来就是个不好惹的主,一气之下想要搅乱大夏倒是易如反掌。

二人异口同声的请罪道:“皇上息怒。臣等绝无此意,万望皇上明鉴。”

赵启冷笑道:“是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心里应该有数。朕懒得与你们计较,姑且当你们说的是真的吧!你们都是三朝元老,都是先帝托孤辅政重臣,那朕也跟你们说几句掏心窝子的大实话。”

“杨致在朝已是官居三品,爵封二等侯,海关总督衙门下辖官吏数千,每年缴纳的厘税已占大夏国赋收入的三分之一重。杨致在野拥有何等实力,相信不必朕再多说了吧?”

“也罢,就算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朕若采纳你们的谏言,又该如何用他?他若不能建功,非但延误时日、徒耗国力,朕还要妄自背负识人不明、用人不善的骂名。他若得以建功,朕该当如何赏他?倒也不是朕小气,加官进爵那都不是问题,只怕他未必会看得上眼。”

“还有重yào

的一节是,如果朕没记错的话,杨致今年还只有二十八岁。此番用他建功,自然需yào

升赏。那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待到他建的功劳多了,大了,有朝一日,是不是会有人像你们今日当庭上奏一样,劝谏朕将这大夏皇位让给他?!”

赵启一番戮心之语,可谓有理有据,也非常现实,陈文远与王雨农直听得冷汗涔涔。皇帝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二人若是执意与皇帝死磕,再予劝谏,便是形同有心谋反、自寻死路了。

二人不敢直视皇帝冰冷的目光,一齐垂下头去。王雨农呐呐而言道:“皇上,老臣还是那句话,臣等只是一心为国,对大夏与皇上绝无二心。老臣与文远的劝谏之言,皇上认为可用则纳之,不用则弃之。”

虽是完全出乎公心的一心为国,但临到老了,实在没必要把自己阖家大小的性命给搭进去。

王雨农打了退堂鼓,陈文远也不可能不表态了:“皇上,老臣与雨农之忠心,天日可鉴。是否启用杨致,但凭圣意一言而决,臣等日后不敢妄自谏议。”

这就对了嘛!老虎不发威,你们就当我是病猫不是?凭什么老是要在你们面前装孙子?凭什么都得听你们的,到底你们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

赵启眼中掠过一丝得yì

之色,换了一副嘴脸温言抚慰道:“二位老卿家劳苦功高,朕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们的忠心,日后仍须辛苦二位卿家对朕好生辅佐。朕今日只是想告sù

你们,虽然眼下情势逼人,但朕有朕的难处!”

继而又下了一道令二人目瞪口呆的旨意:“传旨:着海关总督杨致回京述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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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插翅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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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文远与王雨农虽说达到了谏言的预期目的,却被赵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二人结伴出宫的路上,陈文远心有余悸的道:“想不到老夫都这把年纪了,还要受如此惊吓!”

王雨农嘲讽道:“你个老匹夫!你不是说要舍命相谏的么?”

陈文远反唇相讥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分明是你先向皇上服软,反倒嘲笑起老夫来了!今日劝谏的滋味如何?没把你吓出病来吧?”

王雨农悠然笑道:“恰恰相反,老夫极感欣慰。”

陈文远略一思索,不禁长叹道:“不错。看来我们真是老了!待到度过眼下这场危机,我们也该识趣一点,卷铺盖滚蛋了。”

二人久历宦海,相伴帝侧数十年,赵启那点借以树威的小把戏,怎会看不出来?自己眼巴巴的送上门去给皇帝当了垫脚石,又怪得了谁?赵启虽然玩的还是恩威并施、又打又拉的老套路,却是圆熟之极。

先是明白说出对杨致的担心与顾虑,不仅严严实实的堵住了二人的嘴,还把他们吓得不轻。尔后温言抚慰,决然采纳谏言,给足了二人面子。是你们死乞白赖的劝我启用杨致的,到时候万一杨致起了别的心思,你们能脱得了干系吗?所以你们不但要把我的话如实带给杨致,还要睁大眼睛把他给我盯紧了!

赵启自己十分清楚,最近几天颁下的几道旨意。只能稳住目前的局面。凭心而论,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心里并没有底。也很想听一听杨致的看法。忌惮也好,畏惧也罢,赵启不得不承认,这世上似乎还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杨致。

陈文远与王雨农并没有看错杨致。接到耿超战死的密报之后,一言不发的默然独处一夜,次日一早便动身赶往长安。什么奉召不奉召的,顾不了那许多了。途径庐州时。又收到了杨耀殉国的消息。

耿超与杨耀相继战死,虽说事出有因,仍令杨致极为寒心。先帝换新皇。你方唱罢我登场,这种日子要到哪天才是个尽头?赵启的阴狠与冷酷,将杨致在与先帝相互利用的争斗中结下的那几分情谊消磨殆尽。如今已是底气十足,日后还是直来直去的好。找个机会把话挑明。各走各路吧!

杨致于三月十八日启程。依然是单人独骑,沿途一路换马赶路。一来是急于回去探望老父妻儿,二来必须赶在朔方边军集结班师南归、耿超与李为的灵柩回京之前。直到过了南阳,才收到几经辗转送达的圣旨。

这个年代所谓的八百里加急,是依靠不间断的换人换马而得以实现,接力赛似的鸽书传讯已经是最先进、最快捷的通讯手段。杨致预计抵达长安的行程大约是十天左右,其中明显有一个时间差的问题。圣旨好歹是依据大夏官制合法回京的一纸证明,有总比没有好。其余的事留给皇帝慢慢去琢磨好了。

赵启这段时日也没闲着。朔方边军班师回朝的献俘仪式,诸多统军将领的论功封赏。数十万将士的赏抚恩恤,耿超、李为、杨耀的丧葬事宜……,哪一样都容不得丝毫马虎,都需敲定落实、责任到人。

大夏自开国以来便征战不休,直到武成末年先帝改弦更张,才消停了几年。这些事项皆有成例,参照斟酌把握即可,加之诸位宰辅阁臣极是得力,是以都还不难。

真zhèng

令皇帝头疼的是三件事:一是银子。二是接任杨耀的人选。三是如何委用杨致。

武成年间先帝尚未休兵罢战之前,国用艰难、国库几无隔夜之银乃是常事。在相继伐灭南唐、吴越之后,又启用杨致设立海关总督衙门,国库才日渐充裕。但疆域拓展、人口增加的同时,也意味着耗用的激增,兼之为安抚人心,连年施行轻徭薄赋、甚至动辄免赋的惠民仁政,好不容易才积攒到国库常有存银在一千万两上下的规模。

新皇登基仅只一年有余,此番南北两线大战,数十万将士的赏抚恩恤,纵然是在遵循旧例的基础上,也只能就高不就低,绝不是一个小数目。两战折损了十三万大军,占到大夏常备军力的四分之一,亟需招募整训,予以补充,这都需yào

耗费大把的银子去做。

两样算下来,一千万两的国库存银少说不见了大半。可天知dào

接下来还要与南楚打多久?又会打到什么程度?两国大战,除了要数以千万计的人命去填,还要靠粮秣饷银去支撑!天知dào

国库所剩无几的几百万两银子又能撑上几天?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夏军号称名将如云,实则具有统帅之才的将领并不多。正如杨致评点的那样,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而且先帝知人善任,绝大多数统兵将领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赵启自己属意、有心擢升的新锐青年将领,先前多是中级将佐。且不说这些人是否具有统帅之才,尚未来得及考究验证,至少在军中的威望难以服众。

宁王与康王两位宝贝哥哥,先帝为了给自己继位扫除障碍,很是费了一番心机,才让他们交出兵权哄将回来。若再放他们出去统兵,不仅自己后患无穷,更等于是打了先帝一记响亮的耳光。

现任禁军大将军周挺手里的二十万禁军,是先帝给自己留下的镇国基石,不可轻动。耿进的地位与处境堪比宁王与康王,其子耿超新近战死,谁敢任他为帅?突厥新败,将来北境局势如何犹未可知,曾英明之职无可替代。叶闯足以独挡一面,吴越既灭,绝不可得而复失。镇守幽州的罗辉祖亦如周挺,只求北燕不添乱,无过便是功。杨耀尚且一败再败,以身殉国,暂代其职的襄阳守将于化龙本是追随杨耀多年的部将,不提也罢……。思来想去,一时竟是无人可用!

至于杨致,赵启也不是没想过。但你们真以为他是无所不能、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么?还嫌他的势力不够强dà

么?

三月二十九日早朝散罢,身心俱疲的赵启正在御书房假寐,贴身内侍金子善前来禀告道:“皇上,灞桥驿丞今日一早来报,杨致昨夜已到馆驿歇宿,等候传召。”

赵启登时睡意全无,腾地起身道:“哦?来得这么快?莫非他是长了翅膀不成?即刻传他入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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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 自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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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虽为如何委用杨致而纠结日久,但并未影响他对杨致能力的认可与期望。尤其是在面对诸多难题不知怎么解决,神经愈绷愈紧,自信日渐势微的时候。

略一细想,二人的关系已是今时不同往日,毕竟君臣有别,不可能凡事都碘着脸皮去问杨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都问个清爽。陈文远与王雨农素来老谋深算,也无异于是杨致的担保人。徐文瀚是主理举国钱粮的阁臣,颇具远见卓识又沉稳务实。当即传谕将三人一同召至御书房,索性来个现场办公。

外臣奉召回京,入宫觐见乃是官仪常例。杨致早已料到赵启必会召见垂询,却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一踏进御书房,见君臣四人都在,便立知其意,心道也好。我难得回京一次,省得你三天两头的来烦我。

杨致只是事实上的驸马,皇帝与三位辅政重臣都在,官面上自有官面上的规矩。拜见了皇帝,又与陈文远、王雨农、徐文瀚一一见礼。

赐座、赐茶之后,赵启笑道:“杨卿,转眼又是一年多未曾见面,朕委实想念得紧啊!世人皆知杨卿武技卓绝,不想还有日行数百里的本事,当真令朕大开眼界。”

话音刚落,不仅是三位重臣,就连陪侍在侧的金子善都不禁暗暗叹息:皇帝隐含嘲讽之意,未免也太过小气了!人家回都回来了,又没伤到你的面子,有跟他计较的那个必要么?你不下旨相召,难道他就不会回来了?若真是那样的话,你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杨致不咸不淡的应道:“有劳皇上挂怀,微臣惶恐。臣本日夜思念老父妻儿。又听闻昔日袍泽战死,是以归心似箭。”

皇帝的开场白只是令人暗自叹息,杨致的回答则是令人眉头大皱。这厮向来心思机敏、圆滑世故,这次却是直言是为探望家小、吊唁战友而回,只字不提奉召述职。……这一年多以来,皇帝又没招你惹你。何必这般针锋相对?三言两语之间,陈文远与王雨农就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随时准bèi

圆场。

杨致态度突变,令赵启颇感意wài

。竭力掩饰着心头的恼怒与尴尬,维持脸上稍显僵硬的笑容道:“不管怎么说,回来了就好。”

若是就此偏离主题,先帝也不会选赵启接班了。放低身段,言归正传道:“杨卿当知去冬今春大夏南北两线大战,一胜一败。以至诸事繁杂,国势见艰。杨卿文武全才,久负海关之任,朕本不忍扰之。经老太尉与王相力谏,朕亦希望多多仰仗杨卿之大才,以为朕解忧。”

赵启据实而言,杨致不由暗怨陈文远与王雨农多事。你们都是黄土埋到脖颈的人了,何苦送上门去与我捆绑在一起?言简意赅的道:“君有命。臣不敢辞。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启原本想命徐文瀚代陈国库吃紧的因由。见杨致神色淡漠、殊少敬意,心下不由有些发憷,于是乎强自耐心的亲口述说了第一桩难处。尔后直承其事道:“杨卿长袖善舞,多财善贾,众所周知。可有良策,以应朕之急需?”

大夏罢兵休战数年。国赋收入已有定例。赵启这么说,等于是公然开口要钱了。换作先帝在朝,杨致多少会被榨出些许油水。依今日之势,是否买账,犹未可知。

孰料杨致似乎早有准bèi

。眼睛都不眨的道:“皇上勿须忧虑,此事不难。”

果然有戏!赵启登时眼前一亮:“杨卿有何高见?朕洗耳恭听!”

杨致侃侃而言道:“高见谈不上,常理而已。国库的运转与用度,自有法则,不是像在街肆商铺中采买物事一般的一锤子买卖。皇上方才所言,貌似开支浩大,实则并非急需。无论是对将士的赏抚恩恤,还是募兵整训、粮秣支应,做起来都需yào

一个过程。可以循序渐进,依次按需拨付。臣敢断言,以上事宜若能在半年之内施行到位,已算成效卓著,兵部、户部的经办之人,足可称之为能员干吏。”

“如此一来,待到收尾,已到下半年的十一月了。皇上在下旨赏抚恩恤之时,不妨另下一道严旨,严令相关各级官吏务必小心核对落实,严禁上下其手从中贪墨,否则严惩不贷。这样的话,能在年底施行到位,已属难能。而到了年底至明年年初,各州府县的赋税、海关各地分署的厘税都会相继押解进京了。皇上所担心的国用难以为继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赵启顿时大失所望,皱眉问道:“杨卿所说的常理,……就仅仅是这样?杨卿可知,不只是以上诸事的耗用一文不能少,与南楚的战事方面的粮秣饷银支应,同时也务必充分予以保障?”

徐文瀚插言奏道:“禀皇上,臣想杨侯的意思,是说明依据国库现有的存银与诸事落实的进度,有足够的资金与时间予以周转。”

赵启自幼天赋聪慧,署政已有数年,当然明白其中道理。但他的本意是想让杨致计出偏门,于国赋收入之外另外设法搂钱入库,能够直接从腰包里掏银子出来那是最好。

杨致点头道:“徐相所言极是。既有足够的资金与时间予以周转,又有今年的国赋收入作为保底的后盾,便大可放手从容应付了。臣有三策,应可筹银一千五百万两以上,以资国用。”

此言一出,不仅是赵启的血压蓦地升高、眼前陡然一阵晕眩,陈文远、王雨农、金子善等三人也是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一千五百万两?!你当你真的是财神菩萨啊?

赵启艰难的咽了一口水,催促道:“杨卿,速速道来!”

杨致淡然一笑:“臣的筹银之策,或许与皇上和诸位心中预想的有所差别,还请切勿期望过高。”

“其一是发行国债,也就是向民间借贷。以朝廷的信誉及国赋收入作为担保。许以一定额度的利息,由户部专设衙门经办,向民间举债借贷。从偿还能力以及避免引发民间对国势的无端猜测两方面来考lǜ

,借贷数额以五百万两到八百万两之间为宜。为了谨防事逢万一发生挤兑风潮,借贷期限最好按相应数额分一年、三年、五年偿还。”

“历朝历代但有国用艰难之时,多有由户部出面向富商巨贾告贷应急之事。实属平常。只要朝局稳定,国势不衰,保证偿还支付的能力,无损朝廷体面,乃至日后可引为常例。”

“其二,谓之分期付款。此事仍是基于朝廷的信誉为担保,大宗粮秣军资采购,皆可用此法。朝廷应付款项,非但一文不少。而且许以相应利钱,分期支付。所谓分期,暂可定为三年。由户部与商贾订立契约,第一年至少支付三成货款,余款在第二年、第三年按比例付清。这就意味着,一两银子可当三两银子用。商贾摄于朝廷威压,况且获利无损,应会接受。为了便于推广。可找几家官商先作表率,以为范例。”

“其三则是发动捐纳了。捐纳亦分三个层面。一是王公贵戚、文武众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国分忧,理所当然。二是富商巨贾,殷实商户。因国而富,因民而存。反哺国民,本属大义。三是小民百姓,安居乐业,皆因子弟用命,保境御敌。略表心意并不为过。”

果不其然,除了徐文瀚若有所思的默然不语,余下君臣四人都是满脸失望之色,被一千五百万两这个恐怖的天文数字高高吊起的胃口,瞬间变得寡淡之极。不难看出,这厮并不是什么有求必应的神仙,更没打算慷慨解囊大加赞助。看来就算是发动捐纳,也不过掏出个几万上十万两银子就糊弄过去了。

王雨农甚至怀疑,杨致所谓的献策,不乏消遣皇帝的意味。默然片刻,率先开口反对道:“皇上所忧,乃是未雨绸缪,以备不时之需。请恕老臣斗胆直言,杨侯所献之策,除第三策勉强可用外,其余二策皆不可取。不知皇上以为然否?”

纵然是在前世,寅吃卯粮、告贷提前消费的理念,许多思想传统守旧的人仍然难以接受,更别说是这一帮有着千年代沟的人了。杨致早有心理准bèi

,无意再费口舌过多的解释。是你让我出主意、想办法的,用不用是你的事,反正我又不缺钱!

赵启表示认同道:“王相言之有理。目前大夏确实尚未落到那般境地。即便是发动捐纳,朕也认为最多止步于前两个层面,就不要在小民百姓身上打主意了,以免动摇国本。杨卿此议尚需慎重,容朕仔细思量之后再作计较。”

名曰搁置,实为弃用。赵启岔开话题,继xù

询问抵御南楚的将帅人选一事。

杨致不无遗憾的叹道:“皇上,臣方才所说的筹银之策,是否可用、怎么用、用到何种地步,其实是与皇上的决心、南楚战事的发展不无关系。如若只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仅是发动捐纳确实足矣!”

随即不置可否的反问道:“不知皇上可曾听说过张博虎此人?”

皇帝掌控着金子善领衔的宫侍密谍、内廷禁卫府的外卫、军方密探、以秦氏为代表的民间细作等四大情报系统,杨耀一败损兵折将,再败失地殉国,焉能就此败得糊里糊涂?

不假思索的道:“南楚名将文焕章之军师,权相谭重元之婿,一鸣惊人的当世奇人。据闻张博虎早年与杨卿有故旧之情,后来不知为何陡然消失,数年之间杳无音讯,直至上年才重现于世,为南楚所用。朕还听说有人曾经评点,此人但逢良机,可与杨卿并肩而称双雄。”

赵启言语之间隐约表露出,早在先帝在朝之时,从来都有那么几双眼睛在明里暗里的盯着杨致。

杨致晒然笑道:“皇上既是知dào

此人,臣便不再赘述了。臣也承认,张博虎确有过人之处。但是两国大战,说到底考究的是双方君主的决心、意志与智慧,拼的是钱粮国力。是否用人得当,仅只是一种辅助手段。敢问皇上,对于南楚战事,可已定下大政方略?”

在座的都是亲近的心腹重臣,赵启十分光棍的实话实说道:“当前唯求力保襄阳不失而已,尚未来得及谋划大政方略。杨卿对此有何见解,尽可畅所欲言。”

杨致接着问道:“换句话说,就是皇上是想御楚?还是攻楚?抑或是灭楚?”

赵启皱眉答道:“当然首先是竭力抵御楚军的攻势,在保襄阳无忧、收拾军心、粮秣军械准bèi

充分之后,再图反戈一击,收复随州。尔后励精图治、整军备战,伺机攻灭南楚。俗话都说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莫非杨卿竟是以为,朕如今可在这三步当中随意选择么?”

杨致干笑道:“皇上应该知dào

,臣从来不是那种语出惊人、哗众取宠的人。”

“臣之所谓御楚,便是守住襄阳,保持现状。襄阳原是夏楚两国对峙前沿,城廓高大坚固,又有中州驻军两万南下增援,现任守将于化龙足可担当此任。若要在确保襄阳不失的同时,积极筹谋反攻,一举收复随州,重回大夏占优的战略态势,耿进、叶闯、卫飞扬皆可为统帅。”

赵启决然道:“随州必须收复!而且越快越好!否则的话,朕不仅愧对先帝,在二位皇兄那里也不太好说话了,恐怕在满朝文武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继而又犹豫道:“耿卿本有大功于国,此番又痛失爱子,朕怎么忍心命他再度挂帅、亲冒箭矢?叶闯确是大夏重将,已赋独当一面之任,岂可擅调?卫飞扬倒是可以考lǜ

,但是不是太过年轻了?数十万大军若是交托非人,或会招致大夏亡国之祸!”

还是那句话,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你。陈文远、王雨农、徐文瀚、金子善都看出来了,无论是筹银还是用人,固然事关重大、一时难以决断,但赵启隐隐也有挫一挫杨致气焰的意味。

只听赵启一脸戏谑的问道:“……听杨卿的弦外之意,似乎是朕真的可以在御楚、攻楚、灭楚这三步之中随意选择?方才杨卿并未言及灭楚,不知杨卿以为何人有此大才?”

绕来绕去,终于等到这个节口了!杨致嘿嘿笑道:“请皇上恕臣狂妄,如若条件合适的话,臣或可勉力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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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简单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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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启与杨致今日这番君臣奏对,犹如上演了一幕剧情跌宕的戏文,令几位观众看得心里七上八下。

听到杨致公然大言不惭的自荐统军灭楚,众人无不怀疑这厮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厮向来奸诈多智,时隔一年不见,怎地突然变傻了?凭先帝的威权机谋,尚且一直小心翼翼的不让你碰兵权。新皇在龙椅上屁股还没坐热,你远在千里之外可劲儿折腾,虽说一时拿你无可奈何,却也片刻不敢对你掉以轻心。想让皇帝将数十万大军交托与你,你以为他疯了么?亏你说得出口!

按赵启的既定想法,本想将如何委用杨致的难题,踢给杨致自己,倒看看他究竟会怎么说。话及于此,业已没那个必要了。

郑重其事的召见非但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反而令皇帝哭笑不得。疲倦的挥了挥手道:“杨卿忠心耿耿,其志可嘉。近日政务繁巨,朕有些累了,诸位卿家暂且告退吧!”

不知是心理作用作祟,还是确然如此,赵启总感觉杨致在告退出门的那一刹那,望向他的目光中满是不屑的轻蔑。

众人离去之后,赵启憋了一肚子的邪火骤然爆fā

。顺手摸起面前的茶盏狠狠摔了个粉碎,恨声道:“杨致!你以为你是谁?!真当朕是个混吃等死的阿斗么?”

金子善也不吩咐宫中仆婢前来收拾,默默的将水渍与碎片亲手扫抹干净。尔后开口问道:“皇上,请恕奴才大胆妄言。皇上早在龙潜之时,便与杨侯相交甚厚。至今已近十年。敢问在皇上的记忆中,杨侯可有一桩话说出口而未曾做到之事?”

“……没有。”赵启犹自烦躁的道:“那又如何?朕自幼与他相交。他是怎样的德性,自问比你要清楚!可如今这厮持宠而骄。挟势自重!你与杨致素无往来,记得当年朕头回受命监国之时,还因与他叫板结下嫌隙,怎地今日反倒为他说话了?”

金子善脸色沉静如水的答道:“奴才已是残疾之身,一生一世都是皇上的家奴。先帝在朝,则忠于先帝。皇上登基,则忠于皇上。奴才只是秉公而言,绝无二心。皇上以为奴才与杨侯结有嫌隙,奴才不敢苟同。先帝曾言。必会择一英主,以保大夏三世强盛。若非天不假年,必会重用杨致、徐文瀚、卫飞扬,得偿一统天下之宏愿。”

赵启不耐烦的道:“行了,行了!一主驭四杰或四杰拥一主是么?你又何必过谦?你就直说,朕该拿杨致怎么办吧!”

“一言以蔽之:试。”金子善面不改色的道:“大夏立国日久,虎踞当今,雄视天下,深得人心。皇上所虑。无非是杨侯勇悍过人,胆略过人,智计过人。就算如此,纵然心怀不臣之志。谈何容易?再说凭借今时今日之势,他若真想做什么,早就做了。皇上能拦得住么?”

“所以奴才斗胆劝谏皇上,不妨一试。关于捐纳。杨侯似乎犹未尽言。皇上不妨问一问他到底如何具体实施,理由是什么。他又能捐银多少。杨侯自荐为帅之时,曾以条件合适为前提,皇上也大可问一问,他到底是何条件。”

赵启用心一想,坦承道:“那倒也是。”

杨致与之前风格迥异,性情突变,陈文远、王雨农、徐文瀚也颇感困惑。四人出了御书房,行至僻静处,陈文远忍不住拉住杨致问道:“臭小子,今日必须给老夫说清楚,你此番回京,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杨致很无辜的两手一摊道:“你们方才不是都在?应该都听清楚了啊!”

王雨农嘘声一叹,将二人力谏皇帝启用杨致的初衷与当日遭遇怎样一番情形仔细说了。据实而言道:“皇上虽然年轻气盛,但心魄宏大,志不在小。文远与老夫历来将你与文瀚视若子侄,多说无益,万望尔等好自为之!切记,切记!”

杨致泛起一脸招牌式的慵懒笑容,不予作答。王雨农与陈文远相顾无语,只得悻悻的去了。

徐文瀚今日几乎是全程充当摆设,径直问道:“去哪儿?你家还是我家?”

杨致也不跟他客气:“还是去我家吧!老父妻儿,我实在想得不行了。早一刻回府,也好让他们早点安心。”

杨致突然回府,阖家上下尽皆欢欣雀跃。但见徐文瀚面无表情的相伴前来,轻车熟路的去了后宅的书房,情知二人有事相商,是以照例奉茶之后不敢相扰。

徐文瀚刚一落座,便不无怨气的道:“三弟,你若有心更张,我必会倾力支持。今日却是杀了个我个猝不及防!你既已回京,便不是什么呆上一两天的事。你急什么?皇上如今满头是包,还怕他不会来找你?好歹也与通个气,你我先行商量再作应答,有何不可?”

杨致不以为然的道:“直来直去,摊牌而已,商量什么?”

听杨致这么一说,徐文瀚不禁一时默然。沉吟半晌之后,问道:“理由。我要知dào

,你究竟是出于何等理由?”

杨致认真答道:“理由很简单,就是我感觉厌了,倦了,也累了。当然也可说,如今我的翅膀长硬了。”

徐文瀚唏嘘道:“早在你成婚之前,我便曾劝你效仿孟德、仲达,走上权臣之路。如今总算想明白了吧?”

杨致一口反驳道:“明白什么?我从来都只想过我的安生日子。大夏不是汉末,皇帝不是汉献帝,更不是曹髦。他老赵家从老子到儿子,父子两代都拿我防贼似的!连曹操、司马懿擅权的时候,都知dào

半遮半掩。莫说我在朝中素无甚根基,再说你见过像我这样明目张胆伸手索要兵权的臣子吗?你又不是不知dào

,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都志不在此。”

徐文瀚不解的追问道:“那你今日这般直言,却是为何?你明明知dào

,南楚貌似气势汹汹,实则再难发动大战攻取襄阳,不遗余力的挑唆皇上片刻不可忘战,引他主动相询而趁势自荐,又是为何?”

杨致冷冷道:“我提醒皇帝不可忘战,并非只是一味挑唆。我自认深知张博虎其人,他确是当世奇才,但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天知dào

他到底能走多远?南楚武备远不及大夏,倚仗张博虎之谋,能打到眼下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但你不要忘了,南楚之疆域、人口、国力与大夏堪称半斤八两,皇帝知dào

要励精图治、整军备战,难道南楚就不能?千万不要小看了张博虎!”

“如今南楚主庸臣暗,朝政糜烂,民心散乱,若不趁势攻而灭之,难道非要等它喘息坐大么?你以为我今日所说只是信口胡掰么?皇帝的意志、决心、智慧,三者不仅缺一不可,还需yào

足够宏大的气魄与胆略!”

“非我自夸,想要搞定张博虎,放眼大夏,除我之外很难再找出第二个人来。我敢断言,襄阳不日便会告急!南楚十有八九不会真的倾力攻城,可养寇自重这个道理,应该不难懂吧?两家都不想打了,你让张博虎回家抱孩子去?他会是那样的人么?”

“我也不瞒你,我的目的很明确,皇帝若想用我便大用,我也好放手大干一场。他若弃我不用,我还巴不得,半个屁都不会放。想必皇帝会为我提出什么条件而挠破脑袋,他们父子不是一直对我不放心吗?其实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放我走就行了!”

徐文瀚用心倾听,对杨致这番话反复玩味,摇头道:“皇帝不会相信的。”

杨致满不在乎的道:“他爱信不信。我还不了解那小子是个什么脾性吗?你尽管放心好了,他先会试探我,尔后直接跟我来谈条件。”

“那是自然。”徐文瀚意味深长的道:“皇帝自幼不喜习练武技,从未打熬过身体。看似性情豁达,实则多疑而器小,好谋而不善断,有心用人而不知放权,权重而多忧就更不用说了。如若不擅保养,不仅寿数不及先帝,还恐有英年早亡之忧!总而言之,他是绝对熬不过你的!你是决意一走了之?就没点其他的打算么?”

杨致毫不迟疑的答道:“就那么干熬着看谁先死,我是有病还是怎么地?打算?当然有啊!扬帆万里,远赴海外,何等快意?想想都过瘾!等我腻味了,孩子大了,回信阳老家做个平头百姓安度一生,那是多么惬意啊!”

二人本是同乡,徐文瀚想起安居信阳时的岁月,也不禁泛起了一丝轻松的笑意:“一展抱负之后衣锦还乡,班荆道故,此生何遗?只怕皇帝未必会让你如愿。”

杨致嗤笑道:“什么官位爵禄,我统统都不要了,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又能拦得住我么?”

敛起笑容肃然问道:“我都跟你交了底,不说这些烦心的事了,让皇帝头痛去吧!如今耿超、李为两家的眷属是何情形?明日我想去看看他们。”

徐文瀚叹道:“二人都是正值壮年,人都死了,还能是何情形?上有老,下有小,怎么说都是人间惨事啊!二人灵柩尚在随同大军回京途中,耿府早已是满宅皆白,一片凄然。李为乃是陇西人氏,在长安并无府邸。皇帝已然下旨,命地方官遣人好生护送李为家小进京治丧。明日你先去耿府看看也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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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振奋门庭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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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瀚说得不错,次日一早杨致刚到耿府门外,便看到满宅皆白,一片凄惨景象。耿超一死,耿氏一门祖孙三代老年丧子、壮年丧夫、幼年丧父都占了个齐,怎一个惨字了得?

相识之初耿超的倨傲、骄横,对赵妍与驸马头衔的狂热迷恋,禁军大营校场比武厮杀时的狠辣,在阳城郡主赵瑛“押解”之下造访杨府时满脸尴尬的窘态……。之后受命统领突袭军团整训时的严厉、认真,处理董坚、李为群殴杨致时的果duàn

、机智,横扫大漠时的骁勇善战、所向无dí

的气概……。后来打着小算盘挑动董坚、李为、沈重为沈玉出头的决然,当街活劈李英思的痛快淋漓,与杨致在耿府演武场再度比拼时的颓然、懊恼,决定与杨致同日成婚的狭隘、幼稚……。再到奉旨问策时孩子般的羞涩,永诀之夜痛饮时的坦诚……。

与耿超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这一刹那犹如潮水一般涌现在脑海。杨致不禁百感交集,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本应前途无量的一颗将星,在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之后倏然陨落,他还是那么的年轻啊!那么鲜活、威武的一条汉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听闻杨致来访,耿进、耿超遗孀赵瑛带着儿子耿宾果,一齐将他迎进府中。

皇帝为了彰显平定突厥的武功,为了安抚军方集团势力,特地下旨命宁王与康王负责统筹,在忠烈祠中操办耿超、杨耀、李为的丧葬事宜。加之三人的灵柩俱未护送到京,是以耿府并未设置灵堂。

耿进两眼布满血丝。脸色灰败,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余岁。耿进有三子。两个庶子才智平平,耿超是嫡出的长子。也是最有出息的一个。耿进对其从小加意培养,寄予厚望,视为日后支撑耿氏一门的顶梁柱。不想如今一切已成泡影!

耿进粗粝的一双大手紧紧握住杨致的手,哽咽道:“杨侯,老夫十分感念你的援手之恩!无奈小儿命该如此,老夫的眼泪都已流干了……。”

丧子之痛,痛彻心肺。杨致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轻轻拍着耿进的手背道:“耿帅节哀!我知dào

,我都知dào

!”

阳城郡主赵瑛乃是皇叔福王赵行之女。婚前就是耿超的忠实粉丝,婚后夫妻二人感情甚笃。噩耗传来,赵瑛伤心欲绝之下,整个人几近崩溃边缘。此时全身缟素,长发凌乱,目光呆滞,声音喑哑,见到杨致已然说不出话来,只是伏首痛哭。

赵瑛与杨致原配夫人沈玉交好。其子耿宾果与杨致二子同岁,只比杨猛、杨骁大了几日,平时两家妻儿多有往来。杨致虽然回京居家时日甚少,耿宾果却还是认得他的。

耿宾果还未满六岁。眉眼样貌依稀有几分与耿超相像。一脸懵懂的怯怯问道:“叔父,他们都说我爹爹战死了,是真的吗?我以后还可以去你家与猛儿、骁儿玩吗?”

仅是想起耿超为儿子取名“宾果”的由来。便已令杨致心中大恸。蹲下身来,含泪强笑道:“你爹爹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可以!当然可以!”

“嗯。爹爹也曾与我说过。叔父是个盖世英雄。爹爹还说,他欠了你三条命。你还会要他还吗?若是叔父与爹爹一起去打突厥人,爹爹就不会死,是吗?”

谁无父母?谁无亲人?耿宾果奶声奶气的天真话语,杨致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令他瞬间泪崩。失魂落魄的一屁股坐倒在地,像个孩子一样放声痛哭起来!

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之后,杨致心头对耿超的惋惜哀痛之情,也暂时得以宣泄。

收了泪水,宾主重又奉茶叙话。耿进见杨致似乎没有马上告辞的意思,情知他并非专为探望而来,示意赵瑛带了宾果先行回房歇息。

这些年来,耿进父子两代为将,皆是战功显赫,声名威望无以复加,成为大夏军方势力数一数二的领军人物。再到狂热的追捧先帝意图一统天下的宏愿,不遗余力的拥立能征善战的宁王为储,与皇叔福王结为姻亲,耿超得享郡马的尊荣,可谓一时风头无两。到头来却落得个深为皇帝猜忌,爱子殒命大漠的下场!

这样的际遇,足以令耿进心灰意冷。与此同时,耿进亲眼目睹杨致由一介名不见经传的商户子弟,一步一步的走到今日,连皇帝都得看他三分脸色。谁敢说这不是本事?当日与徐文瀚的一番恳谈,令耿进不得不为之反省与深思。

杨致对于耿进的心境,并不十分了解。就目前情势来看,他不需yào

也无所谓与任何人结成同盟,今日只是顺便来跟耿进打个招呼,当下简明扼要的将昨日皇帝召见的情形说了个大概。

耿进凄然苦笑道:“承蒙杨侯高看,举荐老夫为帅。老夫已然休矣,你若统军,皇上岂能放心?杨侯自保无虞,何苦行此不智之事?今时今日,老夫又还能帮你什么?”

杨致与耿进远未到推心置腹的地步,坦陈道:“耿帅衷言,我亦自知。今日我是专为探望耿帅、嫂夫人、侄儿而来,提及于此,只是顺便,别无他意。正所谓圣心难测,万一皇上问起,耿帅心里也好有个底,如此而已。”

利益交换是高官重臣相交的基本原则,耿进自然不会因为杨致的几滴眼泪而轻易摒弃。半信半疑的道:“杨侯所言,果是当真?”

杨致正色道:“耿帅恕我直言,我不需yào

你帮我什么,你也帮不上我什么。”

耿进叹道:“老夫是被吓怕了,杨侯勿怪。后生可畏,杨侯眼光识见,远胜老夫。你既是这么做,自有你的道理。若有所需。老夫必当尽lì

。”

随即踌躇道:“老夫有一事厚颜相求,恳请杨侯万勿嫌弃!”

杨致一口应承道:“但凡力所能及。理当责无旁贷。”

耿进郑重道:“孙儿宾果乃是我耿氏一门重振声威的希望,老夫想将他托与杨侯教导!”

“哦?”杨致皱眉道:“耿帅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但耿帅是否想过,宾果是耿氏嫡出长孙,将来必定是要承袭爵位的?由耿帅亲自教导,岂不是更好?再说现下宾果年幼,来日方长,何必急于这一时?”

杨致虽说得含蓄,但意思很清楚:一是宾果的未来基本已可确定,将来很难有太大的自主选择余地。二是耿超新亡,尸骨未寒。其子就拜杨致为师或义父,显然太过扎眼,说是两家结盟亦不为过。虎死威风在,耿氏在军中的影响力加上杨致的声名势力,皇帝哪儿会安心?岂不是自寻烦恼,让大家都不自在么?

耿进失望的道:“倒是老夫思虑欠妥、过于冒昧了。杨侯如感为难,老夫绝不相强。”

这年头什么都讲究个正统,子嗣传承尤其如此。耿超已然战死,耿进爱孙心切。脑子里一时难以转过弯来,委实正常。

杨致提醒道:“依我之见,开枝散叶才是振奋门庭之道。俗话说,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先帝赐封耿帅武英殿大学士之时。曾经明旨昭告天下,耿氏爵位世袭。若非事涉谋逆,终大夏一朝总不至于食言背信。宾果袭爵。已成定局。无须耿帅相托,我也必会关注提点。名分如何。并不重yào

。非我敷衍塞责,而是没有名分。比有师徒或父子名分反而要好!”

“再者,我建议耿帅于子侄孙辈之中,择其性情忠厚、才智平庸者,尽lì

设法谋个官禄前程,以保其安度一生。择其飞扬跳脱、资质上佳者,悉心教导多加磨砺,任其闯荡自谋出路。说白了就是没本事的让他安心,有本事的不必担心。耿帅只要尽心尽责、因材施教就好,须知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耿进细细品味,感慨的道:“老夫真是白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杨侯此言大善!老夫受教了。”

杨致与耿超、李为有同生共死的故旧之情,杨家阖府上下皆知。家主心情不佳,没人敢去触他的霉头。连老爷子都一反常态,不仅严禁赌博喧哗,而且拒见任何外客。

四月初三日,李为遗孀陈氏携其二子到京。皇帝诏令,恭送至礼部礼宾院暂住。

四月初五日,随州守将于化龙遣人护送杨耀灵柩到京。皇帝诏令宁王赵当陪同其眷属,将其灵柩送入忠烈祠安放。

四月初七日,讨虏大将军曾英明亲率部属班师回朝。皇帝诏令宁王赵当、康王赵敢陪同两家眷属,将二人灵柩送入忠烈祠安放。

四月初九日,于长安北门郊外三十里,举行朔方边军献俘仪式。皇帝亲率满朝文武百官出迎,杨致亦在其列。

四月初十日,宜祭祀、丧葬。皇帝诏令,于忠烈祠举行国葬,在京四品以上官吏不得缺席。

忠烈祠国葬之日,在皇帝刻意作秀、众臣完成任务式的繁琐冗长的仪式过后,杨致滞留未去。来到兵户两部联合设立的临时治丧公事房,脱下身上的吊丧常服,向值守官吏道:“劳烦予我一套重孝服色。”

杨致名声在外,无人不识。值守官吏小心的答道:“侯爷,您刚才不是有一身吗?满朝文武百官都是按制穿的吊丧常服,今日您是伴随圣驾而来,而重孝服色服色非至亲不可穿戴,您看是不是……?”

皇帝是皇帝,群臣是群臣,我是我。为免皇帝与群臣脸上难看,我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

杨致冷冷道:“除了公谊,还有私交。杨耀是我的长辈,耿超与李为是我的生死兄弟,何以不能穿戴重孝?你就说给不给吧!不给的话,忠烈祠外的摊店里有的是。”

值守官吏深受耿超、杨耀、李为的忠烈事迹干扰,顿感热血沸腾:“侯爷忠义,我等拜服!为什么不给?必须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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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满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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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非确有必要,事到临头而缩头,谓之懦弱。事到临头而强出头,以至触犯众怒,谓之冲动。事到临头而不为,则谓之不义。

中华王朝自古以来都尊奉入土为安的传统习俗,三位殉国将帅身份特殊,在不惜成本的防腐手段处理下,灵柩到京,尽皆宛若生人。

先帝在朝下旨修筑忠烈祠的初衷,是为表彰杨致血战大漠的忠勇义烈。在杨致意wài

生还之后,已成为犹如前世烈士陵园或纪念堂之类的场所。大夏以征战立国求存,对战功素来优抚厚赏,是以举国尚武,忠烈祠香火极盛。

杨致也听说了皇帝对杨耀战报的批复,虽说是躺着中枪都有点牵强,但仍令他心怀歉疚。严格说来,杨耀是死于冷酷的帝王权谋之下。

自武成年间中后期至今,杨耀是大夏第一个战死的方面统帅一级高级将领。为了平息军方势力集团当中的激愤情绪,安抚襄阳前线将士的军心士气,彰显皇帝的宽厚仁德,赵启为杨耀铺排的丧仪规格极高。然而毕竟是败亡之帅,与胜战之师的两位殉国将领相比,朝野上下的评价远远不及,丧仪现场也相对显得较为冷清凄凉。

杨耀享年五十有三,有子有女,皆以成年。杨致只是久闻其名,素未谋面,更谈不上有任何交往。听说杨致只身专程前来吊唁,杨耀诸多眷属颇感意wài

。杨致威名赫赫,位高权重,诸多眷属不明来意。难免稍显慌乱,一时间呼拉拉的跪了一地。

杨致径直在杨耀灵前跪倒。神色凝重磕了三个响头,又上了一炷香。杨夫人眼见他身着重孝。强自收摄心神啜涕道:“飞虎侯厚谊,未亡人与杨家满门感念不尽,愧不敢当。只是……只是侯爷这般看重,那怎生使得?又让我杨家如何承shòu得起?”

杨致温言劝慰道:“夫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都说五百年前是一家啊!杨帅是我的长辈,今日我以子侄身份吊唁,总不为过吧?我对杨帅的品性为人,素来十分敬重。仅此而已,夫人切莫多想!”

随后试着问道:“夫人,为表我对杨帅的敬意,作有一联,不知可以当场献丑否?”

素闻此人文武全才,两家从无恩怨纠葛,总不至于是来砸场子的吧?一副挽联而已,能用则用,不用则弃。何必抹了他的脸面?

杨夫人毅然应允道:“侯爷一番心意,岂敢有辞?有劳侯爷了!”

人事万事休。杨耀既死,杨家等于是天塌下来了,杨夫人的谨慎不难理解。杨致一手厚重不失飘逸的赵体行书。因搂钱的招商、招标洽谈会与徐文瀚成婚请柬,得以名重长安。当即不再多话,秉笔而书。

联曰:百战不死。而今竟牺牲,堪恨大祸从天降。为国有功。毕生何奋勇,好教后世继君来。

此联是由前世太祖悼念红军悍将黄公略稍加改动而来。痛惜之切、气魄之宏、评价之高,难以言表。身为将帅者,多是舍命建功而至位高爵显,后世儿孙所受教育自属优秀。杨致当场手书的这副挽联的成色与分量,焉能不知?

杨夫人吟诵数遍,涕泪交流的叱令满门老小向杨致拜倒叩首:“公道自在人心!未亡人谨率满门上下,衷心拜谢侯爷对亡夫的赞誉!亡夫如若泉下有知,死亦瞑目了!”

一句公道自在人心,道尽了杨家满腔的不甘。杨致吊唁杨耀,确是出乎真心。心意已达,多说无益,谦谢告辞。

杨致离去后,杨夫人喟然叹道:“此人之胸襟才具,堪称举世无双,必成大器。仅凭这副挽联,足以令我家老爷流芳百世!——尔等切记,日后但得机缘,务必倾力助他!”

同在忠烈祠中得享国葬礼遇的三位将帅之中,杨致觉得最对不住的是李为。所有情谊皆是来自于曾经并肩血战大漠,甚至都没正眼瞧过他几眼!但在战后传闻杨致身死,为了给沈玉出头,这个莽直的汉子居然不惜甘冒抄家灭族的谋逆大罪,与董坚一同擅自带兵围了安贵侯府!

杨耀与耿超统军多年,立功无数,除俸禄之外,每每还有大笔赏赐,因而家财富足,什么都不缺。可李为就不同了,平日为人豪爽,蔬财重义,家中又无其他经营进项,身后并没能攒下几个银子,以至于在长安连座府邸都没置下,家眷一直留在陇西老家平淡度日。杨致甫一到京,便密令常三赶往陇西,暗中作了一些善后安排。

李为遗孀陈氏本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妇,两个孩子一个年方十岁,一个只有八岁,虽显淳朴,长得却很结实。杨致在李为灵前叩首上香后,掏出一叠文书与银票递给陈氏:“嫂子,这里有一万两银票,你留着暂作家用。日后所需用度,可随时去我府里支用,也可让我遣人送来。这是我以两个侄儿的名义,在陇西置下的二百亩良田的地契。这是我分别在陇西、长安置下的两座宅院的房契。两个侄儿尚未成人,嫂子且好生收着。”

大夏连年征战,为国捐躯的死难将士成千上万。遗属因家无余财而生计无着者,不乏其例。死者已矣,生活还得继xù

,也十分现实。杨致煞费苦心做了这番安排,至少可以保证李为的遗孀与其二子衣食无忧、不至于冻饿街头!

陈氏就算再怎么老实,也听说过杨致的名头。两手颤抖的接过,已是泣不成声。领了两个孩子,只是向杨致连连磕头拜谢。

忠烈祠正门处的楹联与横批分别是“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虽万千人吾往矣”。乃是当年杨致血战大漠之后,先帝听耿超当庭详奏战况,感慨之下御笔亲书。如今杨致安然无恙,停灵祠中的人却是戏剧性的成了耿超!真是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啊!

照例在耿超灵前叩首上香之后,杨致与满面戚容的耿进商酌道:“耿帅,忠烈祠正门处的那副楹联,原是我与耿兄并肩血战之时偶有所得。今日我想为耿兄补齐全词,以示痛悼,不知耿帅意下如何?”

耿进闻言一愣,随即激动的道:“多谢杨侯有心了!仅只一联,吟来便觉满是慷慨激昂的英雄气!若得见赐全词,我儿幸莫大焉!——来人!设案展纸,笔墨伺候!”

耿进一句“慷慨激昂的英雄气”,反倒提醒了杨致。抬头四顾,灵堂右侧是一面雪白的墙壁。写在纸上,阅看的人毕竟有限,哪儿有书于墙面流传之广?昂然道:“耿帅,笔墨伺候即可,设案展纸就不必了。”

取笔饱蘸浓墨,径自来到了墙壁前。耿进立时会意,心下更为感激。只见杨致挥毫写下《满江红。悼耿超》: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武成耻,今方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好山河,朝天阙!

全词无论内容还是意境,都与耿超十分契合。杨致心绪激昂之下,愈发写得酣畅淋漓,几有破壁飞出之势。

耿进吟咏数遍,肃然整裣衣冠,向杨致躬身长揖道:“杨侯大才,老夫衷心倾服,定当铭记于心!我儿必会因此词而受万众称颂、名垂青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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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摊牌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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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进虽是因战功起家的军方大佬,却绝对不是个没有眼色的。好比就算不会作曲填词一样,并不会妨碍你听歌。悼念耿超的《满江红》与为杨耀撰写的挽联一出,便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在长安广为流传。前来祭拜三位殉国将帅的各色人等本就络绎不绝,一时之间,更是如同潮水一般纷纷涌来。在祭拜英烈的同时,少不得“顺便”观摩鉴赏一番杨致的大作。

新鲜出炉的诗词挽联,毫无意wài

的在第一时间里传入了宫中。金子善奉旨命人前去誊写送来,忍不住暗暗大加赞赏,但心下也颇感忐忑:难道那位大爷还嫌名头不够响么?还嫌皇帝不够闹心么?这般显摆招摇,您这到底是想要唱哪一出啊?

赵启在先帝的刻意保护之下隐藏极深,并非不学无术的绣花枕头,只是智计、心术远比同龄人老成而已。反复品读之下,嘘声长叹道:“悼念耿超一词固然气壮山河、大气磅礴,为杨耀所撰挽联亦是慷慨激越,令人荡气回肠!……朕不得不承认,杨致确有不世之才!”

金子善附和道:“奴才也以为,但凡杨侯所作,无一不可传世。如今在长安城中,说是一时纸贵也不为过。诸多王公显贵、富商巨贾,不惜重金欲求杨侯一字而不可得。杨侯早年手书的名刺请柬,纵仅寥寥十余字,每张都已炒卖至五万两以上。即便如此,仍是有价无市,堪称一字千金。”

赵启恨声冷笑道:“朕这个姐夫富可敌国。势若王侯。区区几个散碎小钱,他怎会看得上眼?朕为三位殉国将帅举行国葬规格的丧仪。不想倒为他人做了嫁衣,还不如杨致一首悼词、一副挽联来得风光!他这般处处与朕作对。到底想干什么?!”

金子善心道好话坏话都是你说的,还让不让人活了?好友身故,作词作联以表哀悼之意,纵有佳作传世,无论哪朝哪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怎地唯独他杨致就作不得?先帝在朝尚且还对他半哄半骗的拉拉扯扯,您怎么就横竖看他不顺眼呢?……是人就会有脾气,杨致从来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莫非一定要逼得他一走了之、悍然自立。您才甘心么?

婉言劝道:“自古皆是恩出于上,奴才相信,世人定会感念皇上的恩德。奴才以为,杨侯应该只是有感而发,皇上或是有所误会。”

赵启烦躁的道:“朕还没有昏聩到见了风就是雨的地步,你只管放心。眼下最大的难题,首先还是筹措银两以备急需,其次便是突厥方面如何善后,如何应付南楚的战事。三位殉国将帅的丧事已毕。什么追封恩恤那都好说,几个难题委实是再也拖不得了。——难道又要朕拉下脸皮去问杨致?难道大夏的文武重臣都死绝了么?”

事情总会要解决,不过在时间与耗用上付出的代价不同罢了。如果不能摆正对待杨致的态度,八成问了也是白问。要知dào

。如今你手里的本钱实在有限,他压根儿就不用求你什么!

金子善谨慎的道:“皇上,奴才几日之前便曾说过。杨侯向来思虑缜密,见事长远。谋划周详,谏议之事罕有落空。皇上胸怀宽博。若觉杨侯谏议确有可用之处,不妨择而纳之。”

赵启默然半晌,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不知这厮究竟会提出什么条件?朕是该与他好好谈谈了。”

皇帝在为杨致而烦恼纠结的时候,徐文瀚、秦空云、杨致、卫飞扬等兄弟四人在杨府重又聚首小酌,热议的话题自然是一夜之间传遍长安的悼词与挽联了。

卫飞扬连连拍案称赞,感慨的道:“三哥当真是好本事!诗词楹联我也读得多了,偏生只有你作的,要么能够直触心底,要么能撩拨得人热血沸腾!竟然无一不是传世之作!只可惜你要好几年才作上那么一两首,不过瘾,不过瘾啊!”

秦空云笑道:“若非适逢乱世,三弟就凭这么一手,博个绝世才子的名头想必易如反掌,也可作为安身立命之资。”

杨致腹中的经典诗词本就存货不多,用一首就少一首,岂能随便挥霍浪费?乱世求存靠的智计与拳头,若是做个混饭吃的文抄公,等于是嫌自己活得命长了。

不以为然的道:“有道是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你们以为像是倒腾大白菜似的,随时可以张嘴就来啊?我既不需靠这个搏名,又不用靠这个吃饭,再说物以稀为贵嘛!”

徐文瀚永远是一副古井无波的神气,或是出于职业习惯,也总是想得更深一层:“常言道,胸有沟壑万千,面上风轻云淡。也就是你,换做别人,还不知会落到怎样的境地!你所作的悼词与挽联,好倒是极好,可不知皇上会作如何感想?”

杨致反唇相讥道:“你都风轻云淡了那么久,每日故作高深的板着一副死人脸,就不嫌累得慌?你不就是想说,我此举大有向军方卖好之嫌,愈发会招致皇帝对我的猜忌?”

徐文瀚讪讪一笑:“乱世事主为臣,既要一展抱负有所作为,也要懂得明哲保身。能屈能伸,进退有度,并无错处。”

秦空云疑惑的问道:“这么说三弟那日在御前自荐,是反其道而行之,以进为退?……皇上还会用你吗?”

徐文瀚苦笑道:“你说呢?皇上还敢用他吗?”

“会。一定会。”杨致肯定的道:“皇帝是个聪明人。年纪轻轻的登基未久,就敢于调动十数万夏军精锐,精心策划剿杀索力,足以证明其野心勃勃。与突厥的大战,近乎完美的实现了预定的战略目的,几乎收到了一劳永逸的成效,更会令他对自己信心大增。我敢说,皇帝绝对经不起灭楚的诱惑!”

“先帝忌惮的是我的能力,皇帝忌惮我的除了能力,还有如今我已拥有了不容任何人小觑的实力。先帝用我、或者说是与我合zuò

,是建立在相互利用的基础之上,手里有我看得上的本钱。可皇帝现在手里的本钱少得可怜!所以我才会提醒他,必须要有合适的条件为前提。皇帝一定会来找我摊牌探底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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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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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想到的,皇帝当然也想到了。作为乱世强国的继位新君,每一个重大决策都无异于一场豪赌。尤其是在手头本钱不多的时候,更需慎之又慎。

杨致说得不错,赵启是个聪明人。一旦决定拉下脸面、放落身段,便做得非常彻底。

平日即便杨致不在长安,由于老爷子那个喜欢热闹的德性,杨府从年头到年尾都没几天清静。忠烈祠国葬两日之后的一大早,杨府迎来了两位微服来访的不速之客:一个是当今皇帝,一个是如影随形的金子善。

赵启打小也是个喜欢热闹的主,自与杨致在街头偶然相识,便在杨府出入频繁,没过几天就与老爷子混成了忘年交,甚至与首席家仆阿福也俨然结成了狐朋狗友,是以杨府上下无不与之相熟。可随着这小子逐渐长大,身份也水涨船高,由王爷而太子,由太子而皇帝,谁还敢在他面前没大没小的嬉皮笑脸?有时候连赵启自己都觉得好生无趣。

一大清早的登门,杨致纵然有天大的事都只能暂且放下,借老爷子一万个胆都不敢吆三喝四的瞎折腾。出宫的理由?微服出巡,体察民情,停朝一日。

杨致匆匆出迎,见了二人这副打扮,心知什么繁琐的接驾礼仪都省了。问得很是直接:“二位莫非是来赶早饭的么?”

“算是吧!”赵启也答得实在:“不过要吃你做的。朕……我想这一口已经很久了。”

杨致厨艺精到,杨府的膳食向来花样众多。今日的早餐同样简单而诱人:黄灿灿的小米粥。煎得两面微黄的小牛肉薄饼,香浓的肉汤。

赵启吃罢,满yì

的打着饱嗝。随口问道:“老金,怎么样?比宫中御膳房做出来的那些样子货,好吃多了吧?”

这话要是传到宫中御厨的耳朵里,只怕会被吓出尿来。你以为手底下没点真功夫、随随便便是个厨子就能进御膳房吗?做出来的“样子货”哪有不好吃的道理?你那就是吃腻味了!

先帝口中的“小金”,已然升格成了“老金”。金子善陪笑道:“皇上用得舒爽就好。”

杨致当然知dào

,皇帝绝对不是特地赶来吃早饭的。将赵启迎入内院书房,奉茶落座。尔后命常三配合金子善担任警戒。严令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靠近,有任何事都不得前来相扰。

宾主坐定,赵启率先开口、直言不讳的道:“今日法不传六耳。我们不论君臣,只盼相互待如挚友。——姐夫,帮帮我!”

把皇帝的话过于当真的人,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何况这小子还是个小屁孩子的时候。就不怎么让人省心。杨致小口啜着热茶道:“我不一直都在帮你么?你还想要我怎么帮?”

“……那****所说的筹银之法。前两策一定要用么?”

杨致耐心解释道:“其实那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有道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谁还没有个手头紧的时候?国家亦然。你自幼流连市井街肆,熟知民情商俗,应该知dào

告贷应付周转很正常。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小民百姓尚且知dào

这个道理。即便有人摄于朝廷威压一时不敢轻信,只要广为宣传。效仿商鞅徙木立信似的找几个富商大户率先示范即可。”

“这与恶意的搜刮民财有天壤之别,更无须上升到什么寅吃卯粮、饮鸩止渴的高度。当然。除了要抛下所谓的朝廷体面,对你治国署政的能力也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赵启一点就透,深以为然:“确实如此。两策赖以顺利推行的根基,是有朝廷信誉与国赋收入为担保。若是不能保证如期归还偿付,必会导致人心大乱。我反复思量,已然悟到姐夫的一片苦心,以及其中妙处。”

“前朝覆没,天下大乱,百姓深受战乱之苦,是以人心思定。父皇在朝连年征战,每占一地每灭一国,时刻不忘安抚民心,施行仁政。大夏国势日渐强盛,治下清平,人心归附,皆因于此。无论是从当前还是长远来看,推行二策,都比重征商税、增加徭赋要好。都说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至少在百姓心目中,我是一个宁愿告贷也不妄加税赋的皇帝!仅凭这一点,他们就会认为我是一个好皇帝!”

赵启能够举一反三,杨致甚感欣慰,鼓励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先帝的眼光,一直相信你会是一个好皇帝!”

只要是头脑清醒的皇帝,都会对马屁具有一定的免疫力。赵启实话实说道:“是非对错,放眼长远,我还是分得清、想得到的。之所以犹豫不决,放不下脸面只是一个方面。那****也看见了,就连陈文远、王雨农这样的辅政老臣都无法接受,宁王与康王两位皇兄平时能不添乱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们予以支持么?可想而知,朝中食古不化的文武众臣的反对声浪,必将铺天盖地而来。虽说我是皇帝,但没了这帮人的帮衬,还真是寸步难行!你说我能不慎重吗?”

赵启能让耿超与杨耀眼睛都不眨就心甘情愿的去死,既是来赶早饭,若说没想出办法来应对这种局面,打死杨致都不信。似笑非笑的道:“你不会是连这个都搞不定,让我给你出主意吧?”

赵启讪然一笑,直言承认道:“是有不小压力,但说难也不难。有劳姐夫就筹银三策写一道奏章,我拿出来交与群臣当庭朝议。那帮人要么自认老成谋国,要么自以为忠直无愧,要么趋风附势,必会如丧考妣,群起而攻之。我会假作踌躇再三,继而迫于无奈断然否决你谏议的奏章。”

杨致晒笑道:“然后就下旨诏谕加征商税、增重徭赋?”

赵启面带傲气的道:“然也!那帮人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反对之意只会更为强烈。我会就势引其入毂。声言必须二选其一。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你说他们会选什么?”

杨致嗤笑道:“欲擒故纵,我给你们父子拉来当枪垫背。反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赵启也知dào

自己这么做很不仗义,当然不会与他纠缠。切入下一个话题道:“捐纳就是捐纳,为何要分三个层面?没必要搞得那么复杂吧?”

杨致直说道:“说白了就是既要达到搂钱的目的,又要引导社会舆论,营造举国上下一致支持开战的气氛。”

“此番南北两线大战,大夏大伤元气。诸多死难将士,多是三秦、关中、中原子弟。王公显贵、满朝文武为了揣摩圣意、不招骂名。即便抱以应付之心,也必然不会反对。富商巨贾、殷实人家,为了博取人望。也必然不会太过小气。”

“小民百姓捐纳的银钱或许不会太多,但最值得看重!乡里乡亲,谁无子弟?今日是你家孩子殉国,焉知明日是不是会轮到我家的孩子?可谁家孩子的命不是命?将心比心啊!哪怕他们捐纳的是一文钱。一块布。一件衣,一碗米,那都是重逾千斤的心意!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你知dào

有多少帝王费尽心机而不可得!”

赵启闻言,顿时油然生敬:“此言振聋发聩,实乃人君之大道!民心最易煽动,不事搜刮。不计多寡,唯求举国求战!届时严旨不得摊派。悉凭自愿,便不会画虎类犬,招致民怨了。”

继而毫不客气的问道:“姐夫若是抛砖引玉,当会捐纳多少?”

杨致笑道:“那****问我筹银之策,我就知dào

你小子没安好心,眼巴巴的盯住了我的腰包。反正你已经打定主意将我卖了,索性帮人帮到底。只要你做足了前戏,我会捐银二百万两。”

“二百万两?!”赵启惊道:“姐夫,我……我知dào

你很有钱,但从未见你这么大方过!……这不像是你一贯的风格啊!你从来都是个不肯吃亏的人,不会想辙从别处刮回来吧?恕我直言,我原以为你能捐个一二十万两就到顶了!”

杨致苦笑道:“人生在世,但凡力所能及,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曾亲历血战,死难将士家属人数众多,并非每家每户都好过。实不相瞒,即便你不公然发动捐纳,我也会捐银二百万两,通过其他途径用在他们身上。”

你本已威名远扬,作词撰联在先,捐纳巨银在后,不管谁做皇帝,就算是一头猪都难免会有想法。赵启今日号称不论君臣,但二人之间的信任,最多只是半真半假。

不置可否的岔开话题道:“难为姐夫有心了。突厥方面,姐夫认为我该如何善后?”

杨致从一早见到赵启,就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bèi

。类似这样的问题,毫无遮掩藏私的必要。一来赵启自己总会想明白,二来几个忠心耿耿的辅政重臣也不是吃干饭的。若无一个当世顶尖的智囊团队,大夏断然不会崛起为乱世强国。

不管赵启的问询是真是假,据实言道:“突厥方面的善后,亦分三个层面。一是死难将士的赏抚恩恤,理所应当,自不待言。”

“二是索力死后群龙无首,突厥部族众多,渴盼一统大漠登上汗位者,不知凡几。相互征伐厮杀之时,大夏不妨从旁观望。等到他们拼杀到只剩下三两个拥有争雄实力的势力集团时,方可介入。一旦决定介入之后,首先要做的就是开出条件、分头谈判了。到了那个时候,可以说大夏支持谁,谁就可以登上可汗大位。这个过程本来就会十分漫长,为大夏的利益考lǜ

,能拖多久就尽量拖多久。”

“其三,当然是趁此机会,部署对大夏最为有利的态势。因为突厥方面至少三五年内无暇他顾,所以不必急于向朔方边军补充兵力与粮秣辎重。仍以朔方为大本营,囤积粮秣,驻以重兵坚守。尔后择选悍将前出朔方,于乌海或吉兰泰筑城驻军。与此同时,择选悍将率军驻守净州,同样囤积粮秣,修筑坚城。三地呈品字形分布,进可攻,退可守。最大的好处,是不必急于增兵,可以从容徐徐图之。”

曾英明是先帝一朝就已重用的老将,肖刚、郭锐是赵启有意擢选的新锐将领,凌开阳这样的奇葩悍将,谁做皇帝都喜欢、也放心。杨致若是点名举荐,显然是多此一举。

赵启赞道:“妙啊!尤其是驻军净州,既可北上抗击突厥,也可东向攻略北燕。如今方知,父皇当初那般布置,实乃神来之笔!”

杨致说破道:“这些事项,你心中应该早有定见。今日前来问我,无非是加以确认,寻求心理支持而已。”

赵启讪笑道:“我就知dào

,什么都瞒不过你。姐夫,你对大夏与南楚的战事,到底怎么看?”

杨致直言嗤道:“那天我不是都告sù

你了吗?南楚权奸当道,武将失势,朝堂政争远比大夏复杂。仅凭一个张博虎,又能成得了什么气候?出其不意的攻占随州已属侥幸,若想再要攻取襄阳,谈何容易?且不说大夏已是严阵以待,恐怕在南楚内部也是诸方势力各顾私利,意见难以统一。南楚方面最为希望的,莫过于维持现状。你若只求苟安,我敢保襄阳绝无大战,大可不必担心。”

“但你又说收复随州势在必行,那就不得不与张博虎再度交锋了。此战只能胜,不能败。但耿进你不会用,卫飞扬你不敢用,叶闯你不能用,换用其他将领,你心里又没底。”

“不是我危言耸听,依张博虎之才,他最需yào

的是时间。他已两战连捷,一举成名。若是给他个三五年,要么致使南楚文武相谐,要么是干脆摆平楚帝与谭重元。我自荐领军灭楚,并非信口开河。说句不该说的话,事实上你用不用我都没关系。你不用我,对我没有半点影响,我不会有任何损失。但就战略机会而言,目前确实灭楚的最佳时机!”

赵启皱眉问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若任你为灭楚统帅,你需yào

多长时间?多少兵力?多少耗用?我最关心的问题是,你如何保证必会成功?如若成功,你又都有什么条件?”

杨致叹道:“终于说到点上了。这才是你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吧?”

赵启森然道:“换做别人,高官显爵,我绝对毫不吝惜!但你是杨致!遑论大夏,即便放眼天下,也只有一个杨致!姐夫,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于你而言,封王封侯还有意义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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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剑拔弩张的恳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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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启头脑清醒,看得明白,问得直接,显然是有备而来。虽是有言在先,说什么“不论君臣”,但皇权与野心,业已成为了深入骨髓的习惯。赵启对利益交换的原则同样深信不疑,他非常清楚,别人趋之若鹜的高官显爵,对杨致已经毫无吸引力。杨致会开出什么样的价码?他是否承shòu得起?这都是赵启十分担心、一直深受其扰的问题。

杨致并不急于回答他关于灭楚的问询,而是反驳道:“你凭什么认为,封王封侯对我没有意义?最起码体现了你对我的能力与功劳的认可与尊重。贵为王侯风光无限,就算是混吃等死,也至少可保两代衣食无忧。封不封是你的态度问题,接不接受那就是我的事了。”

赵启坦然承认道:“那倒也是。你若是愿意做个混吃等死的逍遥王侯,对我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他不是轻易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重又回到之前的话题,再度追问道:“我若任你为灭楚统帅,需yào

多长时间?多少兵力?多少耗用?如何保证必会成功?如若成功,又都有什么条件?姐夫,你还没有回答我!”

杨致认真答道:“南楚并非一城一地之小国,而是一个国力不输大夏的庞然大物。攻陷楚都长沙,大概需yào

两到三年时间。若想全境皈伏,少说也要十年以上。”

“至于兵力,需水师五万以上,步骑二十五万以上,总计不能低于三十万。粮秣饷银耗用,一年约在八百万两至一千二百万两之间,视战况进展而定。”

“世事无绝对。我只能说是尽lì

而为。不能保证一定成功。我相信无论是谁担任灭楚统帅,都不会、也不敢打这个包票。”

杨致的回答条理清晰,简单明了。

大夏与突厥一战的实jì

统帅就是赵启本人,于兵事上的造诣有了长足进步,是以并未感到过分惊讶:“只要攻陷楚都长沙,便可宣告南楚已然灭国。此后只需穷追猛打。不容他们玩什么迁都残存的把戏,不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就是了。”

“兵力要求也还算合理。记得当年父皇发动灭唐之战,动用的水陆大军还不止此数。只是耗用为何会那般浩大?我曾调阅过兵部与户部的存档,灭唐之战前后也是历时一年左右,粮饷耗费不过六百万两而已啊?”

杨致解释道:“你若是将战前准bèi

、战后赏恤这两项都算进去,想必与一千万两相差不远。不用我多说,你也知dào

,南楚与南唐几乎没有什么可比性。如果非要比较的话,因为此战关乎大夏国运。关乎南楚存亡,战线更长,规模更大,也会更为惨烈。我不能保证不死人,但必须尽lì

争取少死人,每年至少会挤出二百万两用于采买火炮、重弩、弓箭、云梯等军械,我说的预算还是保守的。”

杨致说得很是实在,赵启也知dào

每逢大战。不仅拼的是钱粮,更是无数人的性命。喟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

默然片刻。继xù

追问道:“你的条件呢?”

赵启如此锲而不舍,杨致心存试探的依言答道:“第一,我初次统军,于襄阳诸将而言只是新来乍到。不是说我镇不住台面,而是不想无端耗费太多的时间与精力,拿他们作法立威。都说一个好汉三个帮。我要拣选几个得力人手同去。”

“卫飞扬勇冠三军,这些年来习武修兵略有所成,已具统帅之才,可当方面之任。沈重忠直可靠,但有所遣。必会不折不扣、足尺三寸的完成。禁军偏将刘当乃是商户人家出身,精于筹算谋划,负责诸部协调、粮饷调度、后勤统筹,足可胜任。禁军偏将张得胜自幼在黄河边长大,谙熟水性,可调水师为将。禁军骁骑将军陈准不仅擅长野战,于军械应用之道亦颇有研究,冲阵破城,皆可用之。此外叶闯本部六万人马,加上后续增援的一万淮南军,两万金陵军,必须受我节制。”

在赵启看来,杨致这个要求根本就不是要求,简直是避重就轻、答非所问。然而话不说不明,强笑道:“姐夫真是举贤不避亲啊!卫飞扬与你有八拜之交,沈重与你有郎舅之亲,刘当、张得胜、陈准都因你当年迎驾之时由一介校尉拣选擢拔而有今日,叶闯与你惺惺相惜,甚为相投。即便如此,我都答yīng

你!”

“连同兵力与耗用,我也一并答yīng

。只不过刚历大战,两方面都有些吃紧,你要多给我一点时间。——还有呢?我指的是功成之后。”

杨致淡定的道:“且不忙说功成之后。我的第二个条件,是因我老夫年迈,思乡亲切,想举家迁回信阳老家居住。我说句大实话,与其在老爷子百年之后扶灵回乡归葬,还不如在生之时回去好好过上几年。当初我们迁居长安来得堂堂正正,迁回老家也想走得风风光光。”

举家迁回信阳老家?!开玩笑!你想都别想!赵启一时情急,下意识的一口回绝道:“不行!……绝对不行!”

杨致笑问道:“你就不能再考lǜ

考lǜ

?”

赵启注意到了杨致的措辞,皮笑肉不笑的反问道:“你是让我考lǜ

?而不是商量?你确定是要求?而不是请求?”

赵启难以答yīng

本在意料之中,反应之大则是杨致的意料之外,耐着性子说道:“你可以体体面面的送个顺水人情,我们也好走得安安心心。”

话虽婉转,却明白表示不容商量。

赵启强自按捺心头的恼怒之意,试着劝道:“富贵还乡,落叶归根,本是人之常情。大夏高官将帅外任,家眷留居长安,乃是不成文的定例。我若为姐夫首开其例,日后怎么向文武百官交代?”

杨致坚持道:“富贵还乡还在其次,落叶归根才是我家老爷子的心愿。所谓高官外任,家眷留京。无非是押为人质罢了。一人获罪,追究株连起来无疑也更为方便。若真是碰上了个心肠够狠够硬的主,那也是白瞎,不无自欺欺人之嫌。规矩都是人定的,既是不成文的定例,那么说并无名正言顺的法理依据。许或不许,犹在两可之间。”

“再说满朝文武百官操守不一,贫富有别,不见得人人都有携带眷属在京置业安家的能力。据我所知,在朝为官而家眷留居原籍者,就占了六成之多。不说别人,就说此番战死的骁骑将军李为,从三品的武职品阶不算低了吧?他在长安有府邸吗?有家眷吗?”

“你不放心就说不放心,别扯什么首开其例。也犯不着向文武百官交代什么。”

“你?!”杨致一番说辞,令赵启一时无言以对,索性直说道:“你本就名振天下,在朝执掌大夏海关,在野势同一方诸侯,如今再将大夏大半兵力交与你手,换做是你,你会放心么?”

杨致悠然道:“有什么不放心的?大夏立国至今已历四世。国势强盛,深得人心。根基日趋牢固。莫说我从无挟势自立的念头,就算是有,焉能成事?你怎么对大夏、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呢?”

“任我灭楚统帅,至今只是假设,尚未成为事实。如何取舍,最终决定的是你而不是我。所以这跟我想举家迁回信阳。不是什么必然的先决条件。你何必那么紧张?”

“不管你是否用我统军灭楚,大夏海关总督我都早就不想做了。当初白手起家,如今架构完善,吏属得力,运作成熟。厘税收入稳定。截至上年年末,上缴国库之银已逾六千万两。毫不客气的说,我自认不辱使命,对得起大夏,对得起先帝。卸任交与朝廷,我已十分放心,也省得你从旁眼馋,老是暗自惦记。”

“我老父妻儿迁回信阳,只为满足老爷子的心愿,尽人子孝道。除此之外,其实与留居长安并无太大分别。信阳到襄阳相距五百余里,大军沿随州一路南进,只会相距更远。即便事有万一,你以为我满门老幼妇孺都有会飞的本事?到时候你势必会令人将我全家死死盯住,你以为地方官与当地驻军都是瞎子么?”

赵启登时大感头痛,连连挥手道:“罢了,罢了!我承认说不过你!……任你说破了大天,若我就是不答yīng

呢?”

杨致沉下脸来,冷冷道:“那你就是仗势欺人的耍无赖了。我之所以这般大费口舌,是为了最大限度的表示对你的尊重。我很希望你不要出于一时意气,轻易糟蹋了我对你的这份尊重!我若执意要走,你能拦得住么?当然你完全可以调兵围府,甚至暗中授意纵兵屠府,这也正是很多人日思夜想所盼望的。”

“一旦走到了那一步,那就是决然翻脸,你我之间再说什么都是多余。你可以屠戮我的家人,但放眼大夏,能够置我于死地的人真是不多。你与你所有的妃嫔儿女,加上一应赵姓皇室宗亲,将会时刻处于我报复刺杀的阴影之中,直到一个不剩的全部死光。我会穷毕生之力与大夏王朝为敌,能否颠覆大夏我不敢保证,但将大夏搅个天翻地覆、令其倒退一二十年还是很有几分把握的。”

赵启熟知杨致的脾性与本事,这厮从来都是说得出就做得到,绝不全然只是吓唬他。但又确实拿他没办法,是以口不择言的勃然作色道:“你……你好生大胆!竟敢威胁朕?!”

不过屁大的事,你至于吗?杨致根本无意退让,轻蔑的笑道:“皇上若不提醒,微臣都差点忘了你是朕了。君臣就是君臣,即便是打了待如挚友的幌子,一口一个姐夫的叫得肉麻,都始终无法改变。”

一手扣上茶盏道:“皇上想要翻脸,微臣被逼无奈之下,也只好勉力奉陪了。敢问皇上,到底是谁威胁谁?微臣输了大不了从头再来,可皇上自问输得起么?短则三五日,长则十天半月,微臣会上奏辞去海关总督一职,尔后带老父妻儿回乡。谁若胆敢阻拦,微臣必将视之为死敌!”

只要赵启仍是倚仗皇帝的身份出言不逊,杨致就会毫不犹豫的端茶送客。那便意味着赵启今日的一片苦心尽皆付诸东流。

杨致不是疯子,以前惯着你,那是给你面子。你老子在世的时候,想在我面前甩脸子,事先都得掂量掂量,我他妈给你脸了是吧?可怜耿进父子一世英雄。在新老两代皇帝面前都跟哈巴狗儿似的乖乖听话,你们几时放心过?又放过耿超了吗?你诈唬两声我就装孙子,真当老子犯贱有瘾还是怎么地?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杨致并没有打算给赵启太多的时间。茶盏一端,便是宣告二人就此决裂。这对赵启心性的隐忍、应变的急智,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赵启目光如炬的注视杨致片刻,倏然笑道:“是我失言了,姐夫勿怪。本来好好的,不知怎么话赶话的就越说越拧巴了!咱们有话好说。姐夫可还有别的条件么?”

杨致不禁暗自叹息: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出色的演技,将来若是熬到你老子那个年纪,满朝文武众臣岂不是任你如役小儿?

脸皮这回事儿,没有最厚,只有更厚。

杨致冰冷的脸色瞬间转晴,笑意盈盈的道:“我方才也是一不留神,与你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刚刚我们是在说什么来着?还是先别把话扯远了吧!”

跟我玩太极?你以为我傻啊?我口干舌燥的说了老半天,差点没翻脸谈崩了。难道你当我是放屁么?

赵启心里恨得直痒痒,他既明言愿意将海关总督衙门交出来。好歹也算个交换条件。无奈的道:“就如姐夫所言,不管我答不答yīng

,你都已经决定了。行!我答yīng

了!——下一个条件呢?千万别忘了,你曾放言永不称王的!”

杨致颇不耐烦的道:“你怎么又绕回去了?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封不封是你的事,受不受是我的事?我若功成。你若毫无表示,或是表示得不到位,打的是你自己的脸!我第三个条件说来很简单,功成之后,我会辞去一切官爵。你点个头放我走就行了。”

赵启登时狂喜:“真的?!姐夫,你不会涮着我玩吧?”

“那是能涮人玩的事吗?真的。”

赵启心下仍是半信半疑,脸上笑眯眯的道:“你早说啊!你这三个条件若是倒过来说,何至于此?”

杨致反问道:“我顺着说尚且如此,若是倒过来说你会信吗?”

赵启想了一想,正色道:“姐夫,说实话,即便我们谈到了这个份上,我依然不敢完全相信你。你助我成就千秋功业而一无所求,你让我怎么信你?如果你今日所说确系出于真心,又何必要自荐挂帅灭楚?回京祭奠耿超、李为之后,上奏辞职,举家回乡,我想我会答yīng

。”

“不见得。”杨致摇头道:“我的能力与势力,一直为你们父子两代深感忌惮。我若真那么做,你首先想到的是我有何动机。海关总在大夏境内治下,收归朝廷只是早晚的问题,所以你有信心。山东外海诸岛原本不属大夏实jì

控zhì

,是由我用性命拼杀得来,但依然交纳户籍图册以表皈伏。将来的夷州,亦会效仿此例。中华王朝归于一统,乃是大节大义,我绝对不会忤逆潮流,裂土自立。”

“正因为你不会相信,所以我才想为大夏建一奇功。我因血战大漠而成名,因力挫前太子逆谋、开创海关而报先帝知遇之恩,因据岛为基以自保,因统军灭楚而传世。总有一天,我会老、也会死,但我不想终此一生都要打打杀杀、费心算计。而将自己与家人命运攥在别人手上,寄希望于皇帝的宽厚仁慈,你不觉得既可笑又可悲吗?”

“有了偌大名声,有了这许多功劳,你还敢动我吗?别人还敢来惹我吗?我只想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想过几天清静的日子。说来惭愧,我自举家迁居长安以来,自成婚生子以来,又真zhèng

安安心心的陪伴过老父妻儿几天?老婆孩子热炕头,有鱼有肉小酒酒,这是寻常小民百姓最普通不过的生活。若说功名富贵,我已近巅峰,可我过上这样的生活了吗?没有!******没有!”

赵启默然半晌,问道:“姐夫辞却一切官爵之后,将来都想干些什么?”

杨致唏嘘道:“在我有生之年,若非你苦苦相逼,绝不会妄占中华王朝一寸土地。我志在海外,辞官弃爵之后,我会扬帆出航,出海游历。待到累了倦了,便会回乡安居,侍弄田园。再开办一家书院,教书育人。到时候你做你的皇帝,我当我的百姓,各不相干。”

赵启长叹道:“父皇曾经教导过我,想要做个好皇帝,是普天之下一等一的苦差事。但愿姐夫牢记今日之言,恪守承诺!”

杨致苦笑道:“偏偏有无数枭雄人物为了你口中的这份苦差事,前赴后继的挣破了头,乃至不惜搭上身家性命!人与人的相处,真诚与信任从来都是相互的,我也希望你能牢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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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各自的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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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与赵启的一番恳谈,实质性的意义在于相互摊牌表明了态度。就可信度与执行度而言,完全取决于赵启,能赶上前世所谓的君子协议就不错了。

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二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平日强作温情脉脉,笑里藏刀的你来我往,其实大家都累。相对无话之后,天色已近午时。可一旦揭下了那层遮羞布,难免感觉索然无趣,是以也就没了共进午餐、把酒言欢的心思。

赵启与金子善前脚刚走,杨致后脚就将常三叫进了书房。

常三自武成二十五年就在山东被杨致收服做了亲卫,后又被带至长安,负责护卫侯府家眷,至今已近七年。一直忠心耿耿,尽心尽责,深得杨致信任。

杨致言简意赅的将今日与赵启密谈的内容说了个大概,挑明了道:“常兄,凭心而论,皇帝对我的忌惮与担忧不无道理,未必会让我统军灭楚。但不管他用不用我,我辞官归乡的心意已决。此去信阳路途遥远,皇帝恐怕很难如约守信放我走,别人也不见得不会动什么歪脑筋,所以必须早作安排。”

作为心腹亲卫,常三对杨致的实力了如指掌。这些年来,对杨致与往来侯府的王侯将相斗智斗勇,都看了个清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如果杨致不是个超强的牛人,只怕坟头上的草都长得老高了。事实上杨致已是无冕之王,那个海关总督做不做打甚鸟紧?

若论常三到底对杨致忠诚到了何等地步,毫不夸张的说,哪怕杨致令他立马操刀去剁了自己的亲爹,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略一沉吟,回禀道:“侯爷。小人稍后命人将你决意辞官归乡的消息,急报金陵与各地海关分署,同时知会秦氏知晓,以便策应。”

“金陵侦缉司上年遣入大漠草原的密谍,在耿超与索力决战当夜悉数撤出,奉侯爷密令回京休整。潜伏待命。加上近年相继部署在长安的人手,总计已有五百零七人。经小人甄别,其中绝对可靠者有一百九十二人。这批密谍能够发动的外围人手,约在两千上下。该当如何配属,敬请侯爷明示。”

当初由云娘组建统领的直属情报机构,经过这几年的谨慎扩编,业已发展成为一支规模在千人上下的精干、高效的队伍。当今天下的情报特务机构山头林立,互有渗透,充当双面乃至多面密谍的大有人在。不足为奇。想要绝对保证队伍的纯洁忠诚,无异于天方夜谭。

常三平日寡言少语,一年到头都难得有几次迈出侯府大门,居然心思如此细密,与侦缉司配合如此默契!

杨致本想亲自做一番布置,但有了这样的得力下属,显见无须过分操心。满yì

的点头道:“或许是我多虑了。正所谓有备无患,一切有劳常兄费心操持了。明日晚间。将具体配属交我过目即可。”

能否安然顺利返乡,仍是未知之数。何日启程。眼下也不能确定。为了避免引发全家老小无谓的恐慌,杨致绝口不提此事。赵妍拐弯抹角的问及皇帝弟弟为何微服来访,杨致实在没什么心情与她多费口舌:你倒是自己去问他呀!

当夜,杨致亲笔写了两道奏章。一道是详述筹银三策,另一道当然是辞官归乡了。想了一想,将辞官归乡的奏章又誊写了两道。次日一早掐着估摸散朝了的那个点。入宫觐见。

刚走到御书房门外的廊道,意wài

的迎面碰上了蒋弼。

早在武成一朝,蒋弼便受先帝重用为长安府尹。武成年间后期诸王争储,先帝连哄带骗的解除了宁王与康王的兵权之后,为了给康王赵敢腾地方。接任被罢黜的田祖德,改授翰林院掌院大学士。貌似官高位显,实则并无参政实权,罕有出入御书房的机会。

杨致与蒋弼素无往来,平时见面仅是因为同朝为臣的缘故,能相互颔首致意已经算是客气的了。今日蒋弼却是一反常态,无声的微笑着主动向杨致拱手一礼。

一进门赵启便扬着手中厚厚一叠奏章笑道:“坐吧!朕以为你还要过两日才会来,看来你这是比朕还心急啊!这是几位宰辅阁臣拟就的突厥驻军方略、有功将领的封赏,朕还没来得及细看。”

谁他妈急了?你才急呢!杨致呈上奏章,一本正经的道:“难为皇上在日理万机之余,还能抽出闲暇与翰林院掌院大学士讨究学问,臣万分钦佩。”

赵启闻言,不禁脸上一红:“未来几年国用甚巨,海关总督衙门尤为重yào

。非姐夫这等才智超群的强势人物不可能开创,非稳重老辣的能臣干吏不足以守成。蒋弼学问既好,年纪也不是太老,身体康健,犹有壮心。此公熟知大夏律法,在任京兆尹期间与各色人物周旋游刃有余,应变之智可见一斑,堪称继任海关总督的上上人选。”

不得不说,赵启用人确实颇具眼光。蒋弼无论学问、资历、德望、年岁、经验、阅历、能力,尽皆无可挑剔。威风八面的海关总督远非有名无实的翰林院掌院大学士可比,坐了五六年的冷板凳而又获重用,怎不感激涕零、死心卖力?

杨致主动请辞,赵启巴不难得。他清楚的记得,武成末年有几个傻不拉几的朝臣被人当枪使,打着忠君事国的旗号,上奏谏言杨致执掌海关之弊。老皇帝只是三言两语,就将他们的声音连带图像都掐了个干净:杨致不行是吧?那好,你来啊!朕不仅让你白捡个现成的肥缺,还允许在杨致每年上缴国库的厘税上打个对折。但必须当着满朝文武立下军令状,如若少了一文钱,那就等着诛灭九族吧!

有道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杨致从没想过要一直赖在海关总督的位置上不走。从白手创建到请辞交接,历时六年有余,为大夏开辟了长久稳定的国赋财源。自己也扩充了足以雄霸一方的势力,不管对谁来说,都算不得过河拆桥。

常人尚且不能轻易乱开玩笑,对皇帝的暗讽若是过了头,那就是自找麻烦的挑衅了。淡然笑道:“皇上圣虑深远,老蒋必会不负所望。既是连继任大臣都已选好。不知何日可放臣全家离京?”

赵启翻了翻杨致上呈的几道奏章,面露尴尬的道:“昨日我们谈得透彻,朕不会拦你。朕今日召见蒋弼,只是向他透点口风,打个招呼。你一股脑儿把三道请辞奏章都送来,至少说明你还是知dào

,不是说走就走那么简单。”

在任高官请辞,无外乎是出于年迈、多病、获罪等原因。否则的话,要么是自感能力不足、难以胜任。要么是恐因权重而招皇帝猜忌。若是出于后两个原因,皇帝哪怕心里乐开了花,也少不得假惺惺的一再挽留。大臣为了充分表示自己的“决心”,通常都会十分上道的配合皇帝,一辞、再辞、三辞。杨致一次呈上三道请辞奏章,显然熟谙这个套路,但又不想傻不拉几耍猴似的让自己都觉得恶心。

只听赵启接着说道:“凡事都得有个过程,朕不可能一味蛮干。在下旨部署突厥方面驻军方略、赏抚有功将领之后。朕便会将你的筹银之策、辞官归乡、以及老太尉与王相举荐你的奏章相继抛出,必会在朝堂之上接连引发轩然大波。朕本想拉上你一同与这帮鸟人打擂台的。为免旷日持久的扯皮,看来还是自己赤膊上阵算了。”

“说句心里话,自你举家迁来长安,尤其是你家老爷子,为朕从小到大带来了许多乐趣,朕真的有点舍不得!你迁居长安已近十年。一朝还乡,繁杂琐碎之事想必甚多,你便安心回去处理家务,待朕旨意吧!”

今日觐见,杨致感觉比以往要爽利多了。看得出来。皇帝确实很忙,随即告退出宫。

回到府中,秦空云已在书房等候多时。显然是在收到常三知会的消息之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这些年来两家合zuò

日渐紧密,瞒不住也没必要瞒他。况且拖家带口的,一路上无论出于安全考lǜ

,还是歇脚食宿,有秦氏相助无疑更为方便。

二人一见面,秦空云便一脸郑重的径直问道:“怎么回事?”

“不想干了。老子不干了。”

“决定了?”

“废话!”

“……皇上怎么说?”

“应该算是答yīng

了吧!反正请辞奏章今日是进宫呈上去了。是否用我统军,恐怕还得另说。”

秦空云皱眉道:“你的家小,不消多说,一路上我自会全力配合护送,周密安排。”

“不管皇上用不用你统军,粮秣军械还不大多是由你供应?早些天你给皇上出了那么几个筹银的馊主意,岂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不仅垫付的银钱不是小数目,就军械而言,你不怕把皇上吓坏了?难道还嫌自己的麻烦不够多么?”

杨致毫不在意的道:“我有什么麻烦?你尽管放心好了,一仗下来,皇帝一个子儿都不会少我的。山东外海诸岛与夷州舰队这几年差不多已全面换装,淘汰的军械与其拿去骗倭人和高丽人的银子,还不如卖给皇帝。我想他宁愿伸长了脖子让我宰,也不愿意我拿去卖给南楚。当然我宁可收着沤烂了,也绝对不会卖给南楚。”

正色道:“吓一吓皇帝、让他醒一醒神,没什么不好。若是有朝一日大夏与倭人和高丽人交手,至少不会因为军械装备落后而吃亏。皇帝用屁股想一想都知dào

,我不可能把最好的东西卖给他,轻易不会来惹我。我日后非但没有麻烦,反而会更安全。”

秦空云默然半晌,幽幽叹道:“不只是你,而是我们。——家父年岁已高,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你这一去,日后想要见面就难了。这段时日若有空闲,请你去我府上陪家父吃顿饭吧!”

杨致郑重道:“你家老爷子于我有多次相助之义,指点教诲之恩。即便你不说,我也会专程前去向老爷子辞行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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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有大用的账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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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进宫递交辞呈的第二天,皇帝果然接连颁下数道圣旨。

讨虏大将军曾英明晋爵二等公,荫其一子封侯。朔方边军仍由其节制。骁骑将军肖刚、郭锐赐封三等候,统领精骑一万、步军两万,于乌海择址筑城驻守。净州偏将凌开阳晋升骁骑将军,赐封三等候,统领精骑一万、步军一万,于净州择址筑城驻守。

耿超追封晋爵二等公,李为追封晋爵三等公,杨耀追封晋爵二等公,尽皆恩荫一子封侯。为三人制立金身塑像,供奉于忠烈祠,永享香火祭祀。

皇帝对于三千余名突厥俘虏的处置,据说完全是“圣心独裁”,略显变态:四十岁以下女子,尽皆发配至军中为奴。五十岁以下男子,尽皆“净身去势”,与其余俘虏一齐放归突厥。

说来其实也不难理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两国大战,死伤二十余万人,大夏固然元气大伤,突厥更是损失惨重。刚刚放下刀枪,就要摈弃仇恨、握手言和,绝无可能。想让突厥俘虏衷心皈伏,更是痴人说梦。朔方边军回京献俘,除了耀武扬威、彰显战果,还要给朝野上下一个泄愤解恨的交代。此战俘获的大多是突厥的王公贵族,在突厥都具有一定的影响力。索力一死,大漠势必陷入诸部争雄的局面。留着也是个负担,不如放回去任由他们可劲儿折腾去吧!

赵启原说将杨致的筹银三策、辞官返乡、陈文远与王雨农联袂力谏启用杨致的三颗重磅炸弹相继抛出,却是稍加调整。明显加快了处置步伐。

同日,以“事关重大、难以决断”为由,将三道奏章誊写分发至内阁公事房。在内阁挂得上号的宰辅重臣人手一份,供大家预先“商酌”。但留给他们“商酌”的时间并不长,明言次日早朝时分当庭朝议。杨致只要安心呆在府中当靶子就行,为求“避嫌”,无须上朝。

几位宰辅重臣各有山头,仓促之间又能“商酌”出什么名堂?赵启这么做,摆明了是让他们放话出去而已。就好比在好戏上演之前。来点剧透暖一暖场。

陈文远与王雨农联袂力谏杨致之时,赵启只用了一顿饭的功夫,便将两个镇国老臣搓弄得灰头土脸。因此也令他对自己信心大增。舌战群臣?想想都过瘾啊!

这日午后,金子善奉旨前来侯府,向杨致传达无须参与朝议的皇帝口谕之后,又主动将皇帝的盘算大致说了。

口风不严向来是内宦大忌。金子善才智不俗。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杨致犹疑道:“金兄的意思是,还是希望我为皇上去助阵?”

金子善摇头道:“非也。洒家只是想提醒杨侯,切勿对皇上心生误会。”

杨致晒笑道:“误会?不至于吧?此话怎讲?还望金兄赐教。”

金子善答非所问的道:“皇上必将成为一代雄主,功业或会不逊先帝。不知杨侯以为然否?”

这句话放在任何场合、任何人面前都能打一百分,但金子善既不是个喜欢说废话的人,也没有那个必要。

送走了金子善,杨致思索片刻,不胜唏嘘的道:“但愿如此!”

皇帝对他深感忌惮、很不放心是真的。皇帝雄心勃勃、胆大心细、敢赌敢拼也是真的。先帝的权威不容挑zhàn

,在利用杨致做打手时足以为其压阵。新皇则恰好相反。急于树立威权,即便利用杨致做帮凶,亦有赖以壮胆之嫌,唯恐喧宾夺主之忧。金子善真zhèng

想要告sù

杨致的是,皇帝公然与群臣这般摆明车马对阵,已是决意用他统军灭楚!

然而,只能对皇帝谨慎保持有限的信任。赵启既是有意将杨致辞官返乡的奏章当庭朝议,便无须再向家人刻意隐瞒了。晚饭时分,杨致平静的向全家宣bù

了此事。

老爷子这些年来孜孜不倦的致力于混吃等死瞎胡闹,一来是天性使然,二来也是在儿子的惯纵下,多少有点逃避现实的无奈。早在几年之前,就向儿子提出要回老家“省亲祭祖”,其实是被吓怕了。如今儿子终于可以脱身了,乍一听闻,自然欢欣雀跃。

这个年代的女子信奉的是嫁夫从夫,长安于杨家而言只是客居之地,信阳才是乡梓祖籍,月是故乡明,也都无话可说。

杨致坦言相告道:“到底哪天启程,我也不知dào

,总归不用等太久了。所以玉儿、妍儿、灵儿,你们要帮老爹尽快署理好家事,整点好行装。”

“行装务必尽量简单,不要什么零碎东西都带上。我杨家不缺钱,也罕有我弄不到的珍稀物件,回到信阳再采买置办就是了。将库房内的所有物事清点造册,尔后封存,将清册交给我,我还有大用。”

“府中诸多仆役婢女,愿意跟我们回信阳的,带上一起走。不愿同去的,按人头每人派发五百两安家银子,放他们自谋生路。按照自愿的原则,拣选三五十人留守,从事府邸的日常维护清扫。免得万一哪天再回长安,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三个妻妾本就都对钱财看得淡,老爷子一度贪婪成性,却早被儿子搂来的巨额家财砸得对银子的多少没了概念,是以都不反对。

赵妍神色落寞的道:“夫君,我们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回长安。临行之前,我想去祭拜父皇的陵寝,带骁儿进宫向母亲道个别。”

杨致应允道:“理所应当。等清点封存库房之后,你带上清册再进宫吧!”

说及于此,回头嘱咐沈玉道:“玉儿,你也带猛儿去看看岳父岳母。我们不在长安,他们的用度也不会有那么宽裕大方了,记得带几万两银票回去。你转告岳父,叫他切莫来烦我,免得到时候我给他脸色看。还有,我建议他最好也迁回庐州老家居住!”

侯府的库房实在没什么好清点的,老爷子出于爱好与职业习惯,平日早已极尽详细的登记造册,整点得清清楚楚。放下碗筷,一转身就拿来了库房账簿。能入侯府库房的物事,当然都是好东西。杨炎随手翻看了几页,兀自有些肉疼,但什么都不如迁回老家重yào

,还是狠下心来交给了儿子。

杨致连看都不看,直接交给了阿福,吩咐道:“明日一早,你便带了账簿去秦府求见秦氏大少爷,就说我请他按现有行市标价汇总,再带回来交给二夫人。”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你声称有“大用”,难不成是想变卖换成现银?……可又不像啊?你让赵妍带了账簿进宫干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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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章 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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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历隆昌二年四月十五日,皇帝事先暖场吹风的小手段极具成效,凡是有资格上朝议政的四品以上官员,只要是还能喘气、能动弹的,一个不落的早早到了个齐。就算不掺和,看热闹总可以吧?

皇帝有心独力舌战群臣,不想让抛出来当靶子的杨致抢了风头,杨致也乐得躲个清静。署理家事、整点行装,自然有老爷子与三个妻妾操持。杨致一早就出门去了卫府,权当辞行。

卫家如今的日子,比以前要好过多了。先帝誓言与卫肃“永不相负”,当时只因事涉太子必须力保朝局稳定,不宜大开杀戒,也要安抚军方卫氏父子一系的势力,权衡利弊之下不得已而为之。虽是饶过了卫氏满门性命,却罢黜了卫氏父子的一切官爵,遣派内廷侍卫严加看守,形同囚禁。

新皇甫一上台,同样出于笼络军方卫氏父子一系势力的目的,重又赐封了卫肃一个三等公的头衔,委任卫飞扬做了禁军都尉,将在卫府值守的内廷侍卫一概撤回。好歹算是为卫肃恢复了名誉,让卫家有了一个盼头。

杨致素来敬重卫肃的为人,卫夫人的朴实、善良、慈爱,令他视若亲母,与卫飞扬情同手足。此番离京返乡,与卫飞扬倒是来日方长,与卫肃夫妇则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一别或成永诀。

卫肃事败被拘,已逾六年。心灰意冷,寡言少语,六年间从未迈出过大门一步。若不是有儿子卫飞扬作为精神支撑,只怕早已作古。听闻杨致简略说明来意,第一反应竟是郑重其事的沐浴更衣,尔后裣衽躬身一礼:“杨侯待我如父叔长辈。我儿飞扬与你名为兄弟,实则该当视你如师。飞扬如今之心性、武技、韬略,业已远胜老夫,此皆杨侯教导之功。老夫且代犬子拜谢了!”

卫夫人在一旁抹着眼泪强笑道:“致儿,记得你曾说过,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我儿能有你与文瀚、空云这些兄长照拂。真是前世修来的福缘!今日伯母定要留你吃了午饭再走。也不去做别的,就给你做个咱们渭南老家的水盆羊肉,如何?”

杨致还能说什么?爽快答yīng

道:“成!”

昔日的梅妃因为母凭子贵,在先帝宾天之后自然晋级为皇太后。平时不管有多么忙碌,赵启每日必会雷打不动的抽空向母亲请安,这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这日却是直到掌灯之后,才满脸倦色的姗姗而来。

太后心疼的问道:“今日是否政务特别繁忙?圣人有云,治大国如烹小鲜,一时半会是急不来的。皇儿切勿因过于求治心切。熬坏了身体!”

赵启在母亲面前很是放松,毫不隐瞒的道:“母后无须为儿臣担心。身体倒是不妨事,只是心累。”

见母亲两眼泛红,脸上泪痕宛然,惊问道:“儿臣当真无碍,母后为何这般伤心?……莫不是母后身体违和?”

“妍儿今日来过了。”赵启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太后禁不住垂泪道:“她是带了骁儿来向哀家辞行的。我们母女这一别。以后相隔千里,不知何年何月才得相见!哀家当初第一眼见到你姐夫。便隐约看出他是个桀骜不驯的人。虽不知他为何骤然辞官回乡,但他既已决定,绝难更改。”

其中因由,委实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赵启无奈的叹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母后尽可放心,杨致是个好男人,断然不会亏待姐姐的。”

“哦。对了。”太后黯然点了点头,记起道:“杨致让妍儿带了本账簿与你。”

赵启疑惑的拿过账簿看了个大概,面带愠色的道:“原来如此!早两日杨致一口答yīng

为国库捐银二百万两,朕当时就不大相信,他怎么会那般大方!母后且看看这本账簿。一桩一件的都是些什么?除了历年以来宫中诸多赏赐,便是敲诈勒索得来!说是借花献佛都勉强,亏得还好意思说是捐纳!末页汇总的数目竟然高达二百三十余万两之巨,照这么个算法,朕岂不是还要倒找他三十几万两银子?”

“就算朕捏着鼻子认了,可朕究竟是遣人去他府里拉了这一大堆零碎至宫中内库?还是直接拉去街肆间变卖?他不要脸也就罢了,朕还真丢不起那个人!”

关于筹银三策,近日宫中亦有传言。太后静听赵启发了一通牢骚,心中已明白了大概。

沉下脸道:“说完了?研儿今日说得很清楚,你若感不忿或是为难,杨致都为你想到了。账簿一丝不乱,记载详实,数目清楚。杨致命人专程前去请秦氏长子秦空云依据市价行情逐一估价,实jì

价值比汇总数目只高不低。你放不下皇帝的脸面拿去变卖,难道不知dào

下一道圣谕委托秦氏?此事传扬出去,你既得了实惠,群臣与百姓也都会了解你的决心。擅自变卖宫中赏赐的物件,难免有人攻讦违制。但你皇上的金口一开,杨致与秦氏便无须担责。而杨致捐纳了巨银不算,背地里还不知要背负多少骂名!只可惜了他的一片苦心!”

赵启用心一想,自己确实是有点钻牛角尖的意味。讪讪道:“母后息怒,是儿臣一时浮躁了。”

太后摇头道:“哀家并没有生你的气,只是略感失望。先帝在朝之时,曾经严令后宫不得干政,哀家本不想多嘴的。”

赵启诚恳的道:“母后素来严谨自律,从未插手干预过朝政。儿臣近日事多心烦,待人处事难免有所疏漏,恳请母后教诲!”

太后叹道:“常言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皇儿也不必对自己要求太过苛刻了。哀家一想到你姐姐即将离京远行,心里便感觉空荡荡的。今日我们娘俩便说一说贴心话吧!”

“为人君者,不仅最忌处事优柔寡断,更要有人君的心胸气量。你不妨想一想,杨致是何等人物?他为大夏立功无数,却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大夏的事。凭他的本事,真想裂土称王的话,早就做了。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你若实在不敢用他,索性放他回去也好!一旦决心用他,那便要充分相信他,不可患得患失、瞻前顾后!”

“关于捐纳,你也大可不必如此纠结。凡是进了他家库房的东西,那就是他的。这般捐纳,与从他腰包里掏银子出来有何分别?哀家以为,杨致这么做固然是为你解忧,非但不是借花献佛,而是原物奉还。宫中的赏赐也好,倚仗官爵权势敲诈勒索得来也罢,他根本就不稀罕。哀家这个宝贝女婿,骨子里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啊!”

“皇儿是否记得,先帝如何评价杨致?有奸雄之才,治世之能,悍将之勇,却丝毫不惧皇权之威,也不在乎高官厚禄。那时他只是个闲散侯爵,远远谈不上有今时今日的势力。海关总督五年任满之后,按理说他的翅膀也硬了,为什么早不走晚不走,非要等到你继位登基一年有余、大败突厥的时候再走?杨致除了桀骜不驯、心高气傲,更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皇儿,若是就这么放他走了,你真的就甘心吗?”

赵启若有所思的缓缓点头道:“儿臣明白了。母后,儿臣先前对用不用杨致,心中确然极感困惑。儿臣本已决定用他,今日聆听了母后的教诲,愈发坚定了这个决心。”

杨致如果有幸听到了太后丈母娘的这一席话,定然会感动得热泪盈眶:知音啊!当然也不会傻到老实告sù

她,夷州经过这些年的发展,粮食虽已可自给自足,但人口仍不足以在提供充足劳动力的同时,保证稳定的兵源。不然的话,爷还会捱到现在?

卫夫人亲自下厨做的水盆羊肉,差点把杨致撑了个半死。倒不是有多好吃,也不是杨致有多爱吃,只因他十分享shòu

卫夫人慈母般的关爱,不忍拂逆卫夫人的心意。吃饱喝足,又陪卫夫人拉了半晌家常,直到日光西斜才不舍的告辞离去。

回到侯府,已是黄昏日落时分了。凑巧的是,杨致还未进门,徐文瀚也在侯府门前下轿了。徐文瀚神色憔悴,脚步虚浮,杨致不由奇道:“老徐,你是来我府上赶晚饭的么?……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徐文瀚无力的道:“病什么呀?我就是生生给累的、饿的。莫说晚饭,连午饭都没吃。从今日吃过早饭上朝,直至此刻粒米未进。刚一散朝,就往你府上来了。”

杨致连忙扶着他往府里走,嗤笑道:“你犯得着这么卖力吗?亏你还是个宰辅大学士,平时就不知dào

在公事房里备点吃食?这不还是有病么?……你是说,今日才刚散朝?”

徐文瀚苦笑道:“你莫非忘了今日是群臣朝议的日子?说到底都是你造的孽啊!今日朝议三事,皇上坚持即便与众臣秉烛夜谈,也定要今日议决。满朝文武原本众说纷纭,各有各的理,但实在熬不过皇上,好歹算是议定了。——详情稍后再说,你先去弄点茶水、糕饼来,让我垫一垫肚子缓口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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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销魂的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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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据大夏朝仪,在京官员每日卯时正刻早朝或入值,每一旬可休沐一日。碰上皇帝有个三病两痛或是惫懒怠政而停朝,那么大家都轻松。至于何时散朝则没个准,中高级官员是有事做事,没事走人。中下级官员唯恐上司抽疯或有什么突发情况,通常有事没事都会捱到酉时才敢走,但绝不存zài

什么忍饥挨饿这一说。

皇帝临朝,群臣议政,按制除了皇帝,其他人是不能坐的。人有三急,在此期间出恭如厕也不是不可以。但因终归不雅,又须当庭奏请皇帝批准,所以绝大多数人是能忍则忍,能憋就憋。

从卯时到酉时,足有六个时辰,整整十二个小时。听徐文瀚的意思,似乎期间并无中场休息,皇帝也没有提供任何膳食。连正值壮年的徐文瀚都经不起这般折腾,又累又饿的几近虚脱,凭赵启那个小身板与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臣又怎么扛得住?

今日朝议是何情形,既已“议决”,又是个怎样的结果,都引起了杨致极大的兴趣,扶了徐文瀚径直去了后宅的书房。

饿狠了的人通常反而一时没什么胃口,不宜马上暴饮暴食,也不能大鱼大肉的吃得过于油腻。侯府有少妇幼儿,诸多零嘴儿吃食自是常备。杨致先命人泡了一壶热茶,送来一碟点心,尔后吩咐厨下准bèi

几个清淡一点的小菜、熬一锅稀粥。

徐文瀚就着热茶吃了几块点心,这才缓过劲来,脸色稍好。不等杨致相问。主动开言道:“我出仕已近十年,今日才算是真zhèng

领教了皇上的手段!”

“前日皇上将三道奏章分发至诸位宰辅阁臣公事房。命我等予以商酌,随即诏令今日朝议。时间如此仓促。摆明了是不容各有派系的文武众臣趁隙揣摩圣意、串联统一立场,其真实用意是让我们放话出去,预先把水搅浑。”

“三道奏章除了均与你有涉,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甚至互相矛盾。你执掌大夏海关日久,手握厘税征收大权。依据常理,为国筹银以应急需,本是职责所在。但你所献筹银三策,却无一字提及加征厘税。告贷举债固然为绝大多数自命清正忠直的朝臣所不容。发动捐纳更不是一般的招人恨。”

“在外人看来,你素来铁腕凌厉,海关总督乃是天字第一号的肥缺。纵然有人早已垂涎三尺,亦是不敢抱有觊觎之心。可你先是一道筹银奏章把满朝文武几乎得罪了个光,然后说不干就不干了,让人蓦然之间怎能回得过神来?”

“这都还罢了,朝中巴不得你早点滚出长安的人多的是。海关总督一职骤然出缺,已足以令无数人眼冒绿光了!但是皇上紧接着又将老太尉与王相联袂举荐你的奏章公然抛出,陡然峰回路转。让人怎生理解才好?”

杨致笑道:“你不是已经说了,那小子就是有意把水搅浑吗?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正因为相互矛盾,才更容易分而治之。与群臣达成妥协。反正靶子由我当,黑锅由我背,他用怕什么?”

徐文瀚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接着说道:“今日我去上朝时,宫门外已经早早聚集了大批同僚。三五成群的扎堆议论纷纷。我平时虽与众臣甚少往来,但见面起码还能打个招呼。今日托您这位义弟的福。我走到哪儿,哪儿就一齐住口没了声响,看我的眼光十分怪异。毋庸多言,他们把你出的那几个馊主意,也算了一份在我头上。”

杨致笑而不语:这就是传说中的躺着也中枪了。

“皇上临朝,众臣朝拜之后,皇上开门见山的摆出了今日朝议三事。事先声明,今日事须今日毕,一事一议,直至三事议决。众臣尽皆盼望看到将会是何结果,自然均无异议。”

“皇上不慌不忙,甚显从容。先为老太尉与王相赐座,又命内侍奉以茶水糕点从旁伺候,然后才令传旨内侍当庭宣读你的筹银奏章。两位柱石老臣德高望重,享有那等恩遇原本无可厚非。但皇上这番做派,我当时就隐隐感觉有点不对头。奏章宣读完后,皇上问道:众卿有何高见?尽可畅所欲言。”

“先帝在朝时国用更紧,都不敢明目张胆的举债告贷,而是倚靠诸般利益交换,压榨关陇豪族、扶植秦氏为新兴财阀、后期则是重用你为之敛财。先帝威权极重,且未摆上台面,是以群臣没有理由上奏谏言攻讦。而你的筹银之策,显然有悖量入为出的常理大道。一经抛出,怎不令人群起而攻之?”

“欺软怕硬,向来是人之天性。先帝一朝,大权独揽,乾纲独断,御史言官大多数时候只是摆设,少有作为。新皇初立,威权未显,理政相对较为温和。御史言官早已蠢蠢欲动,自是一马当先的跳了出来。因为自认理由充分且冠冕堂皇,有人率先示范,便有人紧跟其后。诸多文臣无论派系,一致反对。言辞过激者,连你奸佞媚君、祸国殃民、当诛九族的话都说出来了。金殿之上,顿时闹哄哄的犹如集市。”

杨致听得饶有兴味,插言道:“皇帝急于筹银,是为赏抚恩恤殉国将士,应对南楚战事,又打着爱惜民力的旗号,想必一众武臣都是只作壁上观了?”

徐文瀚点头道:“确是如此。所有武臣,一概闭口不言,保持缄默。皇上既不打断,又不着恼,只是安然品茶静听。待到任由他们争先恐后的说了个够,才笑容可掬的表示,因为人多嘴杂,过于喧闹,没有听清,命他们一个一个的来,重头说过。”

杨致不禁噗嗤一声乐了:“没人被他噎得直翻白眼吧?”

徐文瀚讪笑道:“谁说没有呢?众臣无人胆敢当殿违逆,七嘴八舌的也确实有失体统。于是便又一个一个的来,重头劝谏了一轮。皇上还是一边品茶。一边吃着糕点,耐心静听。中途如厕回来。仍命他们继xù

说完。众臣也有人看出似乎苗头不对,是以这一轮谏言的时间比先前要简短了许多。”

“皇上认真问道。众卿以为杨致所献三策,皆不可行,是吗?群臣众口一词,尽皆称是。皇上又问道,众卿可是另有良策?如若可解大夏燃眉之急,当是大功一件。”

“这般一来一去,朝议第一事尚无眉目,天色已近晌午。众臣谏言反对倒是热情高涨,问及代替良策则是一片默然。有不少人自作聪明的试图借以尿遁暂行回避。皇上一概欣然应允,只是以事关重大、不容耽搁为由,命内廷侍卫跟随同去。”

杨致大笑道:“这小子早有准bèi

,可真够坏的!既不让你尿得太久,又不让你借此机会与人商议串联!有趣,有趣!”

徐文瀚苦笑道:“你是觉得有趣,我可是跟着他们遭了大罪。一通尿遁下来,除了几个迂腐憨直的蠢货,谏言皇上遵循先帝罢兵休战的旧政。哪儿有什么代替的良策?就算有,无非也是加征商税徭赋而已,这帮人口口声声劝谏皇上爱惜民力,焉能自打耳光背负骂名。轻易出口成为众矢之敌?”

“又耗了半个时辰,众臣熬到此时,大多已是饥肠辘辘。面露疲态。皇上安然高坐,有吃有喝。当然是神采奕奕。然而皇上与群臣有言在先,谁若率先告退。问你个大不敬之罪都是轻的,不往违旨忤逆上面攀扯就已经很不错了。所以众臣有苦难言,只能陪着熬下去。”

“皇上当殿反复问询,直到无人发声了,才满脸无奈的说出代替解决之道。那是想都不用想,只能是加征商税徭赋了。此话一出,群臣又是一片哗然。到了此刻,众臣都已回过神来,皇上声称今日事须今日毕,并不是说着玩的。是以迅速旗帜鲜明的分成了两派,一派反对,一派附同。反对者众,附同者少。”

“皇上两手一摊,这也不是,那也不行,那你们说到底怎么办?进而放言,满朝文武谁能自愿请缨出使南楚,说服楚帝罢兵休战、退还随州,无论现任何职,皆可直接擢升一品,晋封公爵!”

杨致戏谑的道:“兵法所云之迂回包抄,莫过如此。他们后来又谏言同意我的筹银之策了?”

徐文瀚答道:“能至入朝为官、上殿议政者,能有几个笨人?那你也未免小看了皇上,也太过小看了那帮人了。激将无用,极力反对,办法没有,能奈我何?皇上不急,悠然品茶进食,间或起身如厕。只命群臣审慎思量,议定之后再奏不迟。众臣虽饥渴交加,但也看出了皇上的真意,还是不愿服软。僵持半晌,公推几位朝臣上奏,认可加征商税徭赋。皇上不置可否,仅以二字作答:再议。”

“拖到未时,仍无定论。众臣当中熬拼不过者,有人由尿遁升格为屎遁,以求稍事歇息。有人半真半假的不耐饥渴,当殿昏厥。皇上也真是做的出来,屎遁者仍遣内廷侍卫跟随同去,但不许关门遮掩。当殿昏厥者,命太医就地救治,或施以针灸、或灌以汤药,总之就是不给饭吃。在朝议未完之前,你也别想借故走人。”

“皇上始终言笑晏晏,并无半点不愉之色。对于屎遁或昏厥者,声称身体不济则难当朝堂之任,不忍再加以国事累之。此番朝议过后,都不必来了。此言一出,极具神效,这两类人当即治愈大半。”

如果说徐文瀚担当的双人相声中的逗哏角色,杨致则是一个配合极为默契的捧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就叫拳头打在丝绵上,有力无处使啊!于是便搞定了?”

徐文瀚唏嘘道:“大体如此。宁死坚持己见者,仍然不乏其人。但以默然无语者居多。死硬之人已然极少,掀不起什么风浪了。皇上一再温言确认,坚持己见而别无良策者,不会因言获罪。默然无语者,视同默认。如此这般耗至申时初刻,第一事才算勉强议决。可接下来还第二事、第三事,众臣皆已心有余悸。”

“先帝雷厉风行,所谓朝议大多是为剪人口舌走个过场,好歹能图个爽利。新皇为达目的,则是慢腾腾的磨,软绵绵的泡。说他硬吧,半句重话都没有。说他软吧,不遵循他的意愿你就别想走。让人吹也吹不得,打也打不得!经此一事,以后的朝议还会这般艰难吗?”

杨致意味深长的道:“大哥,还有一事你或未意识到。皇帝对今日朝议非常重视,以至于亲口对我说,必须赤膊上阵,却又不会一味蛮干。”

徐文瀚稍加思索,皱眉问道:“你是说……与众臣争权?!”

“正是。”杨致冷冷道:“但凡新老交替,便是君臣争权之时。新君初立,根基未稳,朝堂之上难免出现权力真空。真空……也就是空挡,朝臣若借忠直为国之名,左右皇帝的意志,分量必当大增。先帝大权独揽、乾纲独断,群臣摄于威权相压,无奈之下只得顺之且从。新君登基,似今日这般朝议还是第一遭,焉有不奋力一搏之理?宁王与康王都以为皇帝是于鹬蚌相争当中捡了个天大的便宜,拥立二王的两系朝臣岂能就此心甘?”

“皇帝对这一节看得很清楚,策划发动突厥大战,今日三事朝议,皆因于此。皇权至上,不容染指。皇帝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打算给他们任何机会!”

徐文瀚沉吟道:“君臣分权,自古便是一把双刃剑。若遇明君圣主,兼收并蓄,集思广益,揽权独断乃是好事。反之则至大权旁落,政出多门,朝堂混乱。这个话题太大,我们暂且放下不论吧!”

“筹银之事议罢,接下来便是关乎你的去留了。因有前车之鉴,你辞官返乡的奏章也已不是秘密,这一轮群臣奏谏冷静了许多。有二十余位朝臣谏言皇上留任你为海关总督,貌似人少,实则各怀心思。纯粹出乎公心者有之,揣摩圣意、意欲逢迎者有之,联想至下一议题、出言试探者有之,扛不过疲累饥渴、一心早点完事者亦有之。”

“皇上仍是故伎重演,只说再议。捱到此刻,天色以至申时末刻。众臣想吃吃不上,便溺又不敢,昏厥亦无用,想走走不了,已是苦不堪言。诸多武臣虽未发一言,但不难看出业已不知不觉的全力挺你,尚可强自支撑。皇上一说再议,便意味着不曾遂愿,是以众臣很快一致改口,赞成你辞官返乡。”

“议到第三事,那便要简单多了。事已至此,皇上的真意昭然若揭,再说满朝文武都不愿无端开罪老太尉与王相。空前一致的奏称,悉凭圣意而决。朝议至此,方才完结。群臣如蒙大赦,甫出宫门便作鸟兽散。”

杨致忍俊不禁的道:“下次皇帝再度诏令朝议,只怕文武众臣皆会闻之色变、为之胆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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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知足常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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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把庄严肃穆的朝议搬弄成令人胆寒色变的苦差,赵启足以跻身于古往今来诸多皇帝的奇葩之列。钝刀割肉,显然比决然一刀更令人难受。这小子既没累着又没饿着,目的得以完美实现,还让满朝文武无话可说。

温和倒是温和,问题是你们有福消受吗?改日谁若谏言反对,戏弄君父、出尔反尔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你们吃罪得起吗?

树立威权不一定非要咋咋呼呼的疾言厉色,软刀子同样也可以。

杨致听徐文瀚极尽详实的说完,笑问道:“有了这番精彩绝伦的朝议,你还会认为皇帝志大而器小么?”

孰料徐文瀚毫不犹豫的一口答道:“当然!此等手段,形同挟持逼供,实乃小道尔!皇上天赋过人,以至一时得逞,后人绝难效仿。若为子孙长远计,委实堪忧!”

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乱世求存的基本法则。依照前世的标准,赵启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徐文瀚对他的期望未免太过苛刻了。

杨致无意与他妄作争辩,不以为然的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暂且稍事歇息。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起身出门催来了饭食,二人仍在书房之中边吃边谈。杨致由于中午在卫府实在吃得太饱,只盛了一碗粥聊以作陪。

徐文瀚平日口味清淡,喜素不喜荤,杨致安排的饭食很对他的胃口:“三弟。皇帝决意启用你统军灭楚了。”

“我知dào

。前日听说三事一同朝议,我便想到了。”

徐文瀚意味深长的问道:“甘冒偌大风险。真的只为自保?就没有其余的想法?你便就此辞官归乡,我也敢保无人碰你一根汗毛。”

徐文瀚精明无比。往往洞察入微,见事极准。杨致在他面前也无须隐瞒:“我虽因血战大漠而成名,但当年只是以五品参军的身份稀里糊涂的去打了一仗,而且非我所愿。我从无统驭数十万大军的经lì

,此番自荐,算是想弥补自己心中的一个遗憾吧!”

“自保只是一个方面的原因。功成之后,即便我践行信诺,辞却一切官爵,只要山东外海诸岛与夷州一天没有处于大夏的实jì

控zhì

之下。皇帝便一天不会放松对我的警惕。我虽志在海外,却终有一天会回归故土。到时候无官无爵,有无上的声名,有令皇帝投鼠忌器的立足之地,总能过上几天清静日子。”

“其余的想法当然是有,也就是你方才所说的为子孙的长远计了。我现有三子一女,日后肯定还会生育子女。将来我会尊重他们的意愿,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在我有生之年,为家人子女提供力所能及的庇佑。让他们一世衣食无忧,那是我的责任。在我的子女长大成人之前,至少要保证为他们提供一个安全、安定的成长环境。”

徐文瀚不置可否的追问道:“你似乎还没说完吧?”

杨致恍然笑道:“我立誓永不称王,确是出乎真心。其实那****说皇帝熬不过我。便是点明了此节,我岂能不知?我既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本事与运气。大夏目前乃至此后至少二十年间,都不存zài

这个环境。可将来的事。谁又知dào

呢?有道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树还是要为儿孙们栽下的。至于将来他们会怎么想、怎么做,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徐文瀚缓缓点头道:“难怪!那便一切都说得通了。”

徐文瀚所谓的说得通,杨致如果只是下定决心辞官返乡,回京之后做的许多事是令人费解的。

入宫觐见,皇帝问策,只管出主意就行了,采不采纳是皇帝的事。没必要把话题引向南楚,也没必要举荐耿进、卫飞扬为帅,更没必要自荐统军。皇帝微服来访,虚于应付并非难事,没必要摆明车马的摊牌,也没必要张口就答yīng

捐纳二百万两。随同皇帝与文武百官出席耿超、李为、杨耀在忠烈祠的国葬,已算表达了心意。没必要事先造访耿府,也没必要再以个人身份独自前往三家吊唁,更没必要当场作悼词与挽联,借以扬名……。

平日杨致行事看似百无禁忌,实则十分注意把握分寸。既已决定辞官,拍拍屁股走人便是。明知新老两代皇帝都对他甚为忌惮,临走之前何苦自找麻烦?若说这都是杨致率性而为,那还勉强说得过去。但这一切都或明或暗的指向一个共同的目标:拉拢军方势力。难道仅仅只是巧合吗?

杨致与军方向来关系良好。朔方边军自不待言,禁军大将军周挺,禁军几位新兴的将领,老太尉陈文远,卫氏父子,平南大将军叶闯,都与他交情匪浅。此番捐纳巨银,必会在军中博得重义蔬财的美名。郑重吊唁耿超、李为、杨耀,不仅获得了耿进的认同与支持,也取得了襄阳边军的好感。

然而,关心良好与刻意拉拢,远不如亲身统军、在军中培植自己的势力来得实在!杨致已然雄霸一方,富可敌国,部众数万,他到底还想干什么?

杨致立誓永不称王是真的,灭楚功成之后会辞却一切官爵也是真的。但若是儿孙之中出了个什么雄才大略的枭雄人物,生出了称王称帝的念头,他也不反对。尊重儿女的意愿,任由他们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若是有人喜欢做皇帝呢?!

话已至此,徐文瀚无话可说。默然半晌,支吾道:“三弟,还有一事,方才只顾着说话,我差点忘了。……你要给我点银子,否则我稍后回去不好交差。”

徐文瀚一贯清雅简朴,在物质生活上几乎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似乎他也从来没有缺过银子。今日竟然开口向杨致要钱,又是为何?

杨致奇道:“大哥,你成婚之时,由我奉旨操办,已将你家府邸里里外外修葺一新,一应家什也都换了。记得当初我一次就给了嫂子十万两,你俸禄不低,宫中隔三差五的还有赏赐,什么代言费、赞助费之类的收入也不少,按理说你不缺钱啊?哦,你要多少银子都不是问题,我只是感到好奇而已,你千万别多心。”

徐文瀚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我几次想与二弟开口,都没能抹下脸面。这段时日你嫂子又催得紧,我这不也是迫于无奈么?”

杨致冷笑道:“朝中高官像你这样不贪不搂而收入不菲者,已是极少。嫂子也不想想,在嫁给你之前,她在老田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是人就有七情六欲,谁都想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好,这我都能理解。得陇望蜀倒也罢了,哪儿有催逼自家男人的道理?大哥,须知物欲无止境,任她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你会栽倒在这个女人手上。”

徐文瀚尴尬的道:“我心中自有分寸,那倒应该不至于。田老夫子出任翰林院掌院大学士之时,貌似风光,其实是个清水苦差。加之老夫子一世自命清高,家中人口众多,并无其他进项,都是倚靠他那点俸禄过活,平日还要接济家境贫寒的学生弟子,用度之窘迫可想而知。田老夫子被先帝怒而罢黜之后,日子便愈发过得艰难了。”

“我早年便已父母双亡,除了信阳几个同族远亲,别无亲人。先帝赐婚娶了田氏为妻,好歹算是有了个家,田氏与小儿堪称是我唯一至亲之人。我于钱财一事素来看得极淡,一年到头也花不了几两银子,可我实在不愿委屈了她们母子。田氏一再向我伸手要钱,十之八九都是贴补了娘家。她家的叔伯、兄弟、子侄,如今都还算过得了。钱财乃身外之物,何况是与人为善,也不是好了外人,何乐而不为?”

这位仁兄胸罗万机、智计无双,于家事上却是一塌糊涂。杨致粗略一算,这五六年以来徐文瀚的各项收入不下四十万两,居然沦落到开口向他要钱的境地!

杨致实在不忍心说破,田氏已然化身为一台无比强悍的榨汁机,而将徐文瀚当成了一台潜力无限的取款机。径直问道:“嫂子问你要多少银子?”

“……二万两。”

杨致眼睛都不眨的道:“我给你五万两。临行之前,我会去你家府上向嫂子辞行。”

杨致即将举家离京,秦空云行踪不定,一年到头都在长安呆不了多少时日,卫飞扬身在军中也没那个能力。徐文瀚应付皇帝绰绰有余,应付田氏则屁都不是。

次日一早,年逾七旬的田祖德收到了杨致遣人送来的亲笔信。与此同时,田家子弟名下的所有产业,都迎来了杨致遣派的账房伙计,予以清产核算、登记造册。胆敢阻拦者,先是奉送“适可而止”这句金玉良言,继而是饱以老拳一顿暴揍。

徐夫人田氏收到的礼物更显别致,杨致亲笔手书的一幅字:知足常乐。

奉命前来送礼的是杨府的首席家仆阿福,向田氏如实转告杨致的原话:我家侯爷说了,这一次送来的是字幅,下次送来的是十名貌若天仙的美姬,再下次送来的就是长安城内十位名门闺秀的庚帖!义兄徐相但有半点过得不舒坦,劳烦嫂夫人自己看着办。嫂夫人若是不在乎也行,你老田家日后谁有个三病两灾的,你可别怨我!

老子威胁你又怎么啦?叫你******不老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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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天价素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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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各人有各人的福泽,杨致原本不想插手徐文瀚的家事。

徐文瀚走后,杨致左右思量,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若是徐文瀚与田氏婚后多年一无所出,或有可能是徐文瀚有什么隐疾。可如今夫妇二人连儿子都生下了,这个问题显然是不存zài

的。

败家娘们,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杨致都见得多了。徐文瀚成婚已近六年,算上杨致当初送的十万两银票,几年下来收入五十万两以上还是保守的。有此身家,在长安已然迈过了高收入人群的门槛,足可跻身富豪之家。

打个非常直观的比方,田祖德在任翰林院掌院大学士时,每年的俸禄不到三千两,加上宫中四时八节的诸般赏赐,满打满算不会超过八千两。除了应付满门近百口人的日常开销,还要接济别人。徐文瀚的年收入不低于八万两,田氏花光了不算,还催逼徐文瀚向杨致与秦空云讨要,这么多钱究竟都花到哪儿去了?

杨致也不管徐文瀚高不高兴,清产核资是为了与田氏算个明白,下一步奉送美姬是为了警告田氏,徐文瀚可以纳妾,将来可以将你晾在一边。再下一步奉送名门闺秀的庚帖,是为了告sù

田氏,眼馋宰相夫人这个位置的女人少说也能排出二里长,你最好见好就收,否则就趁早滚蛋!

第二天,田祖德、徐文瀚、田氏都收到了杨致命人送来一份清单:田家在武成二十五年之前,名下所有产业估价总计一万一千零四十两。截至隆昌二年三月末,徐家名下产业估价总计一十六万三千两。其中徐府宅邸是先皇所赐,装葺、家什皆是杨致操办添置。一概囊括在内。田家名下产业估价总计四十八万六千二百一十五两,不到六年时间。增值近五十倍。

除此之外,另附有一份极具特色的清单:仅以夏历隆昌二年三月统计,田氏与徐文瀚发生口角四十七次。徐文瀚别无妻妾,一月之内,二人同房共眠的日子只有六天。

阿福这次的传话更狠:我家侯爷说了,人在做,天在看。听闻嫂夫人自小身体欠佳,万望多加保重。

夫妻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古往今来就是世间第一难事。杨致越俎代庖的威逼恐xià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懂事的根本不用逼,不懂事的再逼都没用。

徐文瀚与田氏的结合,实jì

上是先帝撮合的一场政治婚姻,并无多少感情基础可言。杨致的激愤之举,皆因很为徐文瀚心痛。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田祖德与徐文瀚都是爱面子的人,不管两家被搅得如何鸡飞狗跳。都只会尽lì

捂着。这事无论怎么看,都是徐文瀚占了全理,但杨致不是居委会大妈。老徐,日后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恐怕连杨致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切都源自于等待中的焦躁情绪。朝议过后,皇帝那边倏然间没了声响。杨致也知dào

凡事总的有个过程,不管不顾的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对大家都没好处。

杨致一再嘱咐,离京的行装尽量简单。可几个女人似乎永远都有收拾不完的东西,他既没兴趣、也插不上手。这日百无聊赖间。想起了秦空云早几天的邀请,踩着午间的饭点去了秦府。

老狐狸还是成天呆在幽深昏暗的房间,还是一身不变的半旧玄色长袍,还是半躺半坐的窝在软榻上。只不过须发皆已花白,脸上的刀刻一般的褶皱更深,秦公是真的老了。

“来了?坐吧!上好的西湖雨前龙井,你也不是外人,自个儿动手尝一尝。”

杨致也不客气,给自己沏了一盏茶:“老头儿,一年多没见,你又老了。”

秦公不以为忤的晒笑道:“不老的那是妖精。想想皇上任你统军的旨意,过几天也该颁下了。小子,以后好自为之。”

杨致为秦公面前的茶盏续上水:“这一句话就把我给打发了?就不想跟我说点别的?”

秦公淡然道:“你还想让老夫说什么?非要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跟你道别,难道你才满yì

?新老交替,天道轮回,古今皆然。活到了老夫这个岁数,岂能这一点都看不开?我们的时代已经远去,你们的时代才刚到来。如何?老夫这么说,你听着顺耳多了么?”

杨致不禁一乐:“老头儿,你年轻的时候,想必也是个无所不作的混混,只怕是比我家老爷子好不了多少。”

“我比你家老爷子差得远了。”秦公唏嘘道:“你家老爷子乐天知命,那是大智若愚啊!因为有你这么个好儿子,享尽人间富贵,阅尽世间繁华。到得垂暮之年,能落叶归根荣返故里,阖家团聚,儿孙绕膝,颐养天年。老夫劳碌奔波一世,逢年过节连全家吃顿团圆饭都成了一种奢望。撒后人寰之日,欲求三子送终而不能!呵呵,这就是老夫为之奋争了一生的大夏首富之家!”

秦公貌似豁达,终究不是圣人,这番话中饱含伤感之意。见杨致闻之默然,话风一转道:“你我两家合zuò

已久,老夫完全信得过你,对空云与骄阳也很放心。你若统军灭楚,秦氏必会一如既往的鼎力相助。但老夫还有一事相托,务必把我家三儿平安带回来。什么钱财、产业皆可弃之不顾,只要是个活人就行!都说爹娘疼满崽,老夫亏欠这个小儿子的实在太多了!”

秦公与秦氏兄弟平日都极少提及秦氏三公子,既是与灭楚有关,想必是潜伏在南楚做卧底了。

杨致苦笑道:“我视你如师如父,与空云、骄阳情同手足,此事无须相托,自是义不容辞。可你总得让我知dào

你家三公子在哪儿、叫什么吧?”

秦公微微摇手道:“我家三儿自幼心性高傲,胆大而心细。与你说白了,就是个有几分尿性的聪明人。圣旨一日未下,你统军挂帅便无十足把握,到时候他自会主动来寻你。——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秦公深居简出,这么多年来,杨致很少与他同席,单独一起吃饭,今日还是头一回。老头儿号称大夏首富,午间的饭食竟然简单得离谱:一碗清汤素面。清澈见底的面汤里几乎看不到油星,只漂着几根青翠欲滴的蔬菜。

杨致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翻着白眼道:“……不会吧?老头儿,莫非你是个虔诚的佛徒?可我不是啊!我二哥……也就是您家大少爷,在外头随便吃个菜,都够你吃个十年八年的素面了!”

秦公小口吃着面条,一脸享shòu

的道:“儿子是儿子,老子是老子。老夫不信佛,这世上除了自己,我谁都不信。为人当知惜福,到了老夫这把年纪,绝对不会亏待了自己。有道是老人家吃过在先,年轻人有吃在后。小子,你想吃什么你家里没有?用不着赖在这里蹭饭。爱吃不吃,能吃就吃,不吃那就慢走不送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在长安,不,恐怕是在秦公有生之年和他吃的最后一顿饭了,如果这碗素面也能算是饭的话。是以杨致拿起筷子试着吃了一口,孰料立马两眼瞪得溜圆:“味道不错啊!好吃!太好吃了!”

秦公不以为然的道:“那能差得了吗?这碗面连工带料少说也要花上二百两银子,也就是你来了,换做别人,老夫还舍不得呢!”

杨致愕然道:“老头儿,你是说……这一碗素面花了二百多两银子?你知不知dào

,二百两银子足可以买二十头牛了!”

秦公不屑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仅是清汤汤料,先用大骨、肥鸡文火慢炖十二个时辰,期间撇尽油末,直至清澈如水。尔后加入海参、鲍鱼、鱼翅、干贝、鱼唇、鳖裙、鹿筋、鸽蛋、鸭珍、鱼肚、花胶、瑶柱、鸽子、排骨、蛏子、金华火腿、猪肚、羊肘、蹄尖、蹄筋、老母鸡鸡脯、黄嘴鸭鸭脯、鸡肫、鸭肫、冬菇、冬笋,再度文火熬煮十二个时辰,照例撇尽油末,只留清汤。”

“面也是现磨现做,说了你也不懂。怎么样?你还觉得老夫小气吗?还觉得老夫慢待了你吗?”

做一碗面都能扯出这么多学问,杨致不禁暗骂老家伙变态,但并不妨碍他以令人咋舌的速度,连面带汤都吃了个干净,就差没好意思去舔碗底了。

秦公面带微笑的看他吃完,不无惋惜的道:“好东西应该细品慢尝,似你这般吃法,当真是暴殄天物!”

杨致嘟囔道:“二百两银子对你来说算什么?有心请我吃饭,就该煮个十碗八碗的让我吃个痛快才是。反正又吃不穷你!”

秦公叹道:“小子,你敢作敢为却又狡狯无比,我秦氏三子远不能及也!说实话,老夫很喜欢你,也很看好你。”

“你之身家已然不逊秦氏,老夫若是在你面前炫耀财富、显摆豪阔,你觉得有意思吗?于你我两家而言,财富的意义,如今仅只是一个数字,一种象征。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在有生之年,能利用手中的财富做出一番事业,那才称得上是不枉此生!是你让老夫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我很感谢你,真的。”

“你知dào

老夫今日为何请你吃面吗?味美,却顺滑。然凡事过犹不及,亦不能只看表象。若是真为你做个十碗八碗,你还会觉得有那么好吃吗?”

疲倦的躺回软榻,闭上双眼道:“小子,今日一别,来生再见吧!”

秦公一席话,令杨致无语凝噎,眼泪不知不觉的就流下来了。当下不再多话,肃然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的给秦公磕了三个响头,黯然离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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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把皇帝干掉的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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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公的一碗面条,让杨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什么才是这个年代低调的奢华。但其中蕴含的深意,却委实值得深思。

就算皇帝准了他的辞官返乡的奏章,在圣旨未下之前,满世界的窜门辞行显然不太合适。所谓辞行,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无非是逐一打个招呼,告sù

他们哥要滚蛋了,有意思么?

往日的梅妃、现今的太后,赵妍带了杨家老二入宫辞行,不见得有多么纯粹。卫府与秦府,冠之以兄弟结拜之私谊,任谁都无话可说。徐府原也想去的,……但还是算了吧!省得到时候大家都不自在。

摆平朝议已属不易,之后皇帝足足花了近半个月的功夫,才得以落实。

杨致在等待的时日里无所事事,赵启却每日却无一刻消停。关乎筹银三策,群臣一致反对,自有他们的道理。一旦付诸实施,不可不慎,或成或败的每一个细节都需反复仔细推敲。准许杨致辞官归乡,属意蒋弼接任,如何才能为诸方势力所接受。任用杨致统军灭楚,亦许多方协调,连何日颁旨为宜,都需认真思量。

四月十九日,颁下两道圣旨:着户部会同礼部、兵部发行国债筹款一千万两,大夏各州府县官吏该当怎生配合云云。

着户部与兵部共同署理粮秣、军资采买事宜。凡采买数额上十万两以上者,一概施行分期付款方式。

四月二十日,着户部与兵部共同署理捐纳事宜。朝臣捐纳一万两以上者,详列其名载诸邸报。明发天下,以示旌表。百姓捐纳十万两以上者。赐以子爵,荫其一子免试进入太学读书。

同日。皇帝明旨表彰,大夏海关总督、钦封飞虎侯为国解忧,率先捐银二百六十五万两,堪称人臣楷模。

在几道旨意之后,都附有几句冷冰冰的话:此三事皆由都察院遣派专人监管执行。但有胆敢上下其手、伸手贪墨者,当诛九族,追赃直至后世儿孙。

从四月二十一日开始,君臣之间一个坚辞、一个坚留的戏码正式上演。如此这般四日之后的四月二十五日,杨府终于迎来了皇帝一道骈五骈六的圣旨。绝大多数人都听得云山雾罩,但总的意思还是弄明白了:你不就是想走吗?我不留你了,滚吧!

同在四月二十五日夜,杨致收到常三转呈的夷州密报:四月上旬,玲珑、江城璧、李照按照杨致的既定部署,遣派部将刘升荣兵不血刃的占领琉球全境。于琉球那霸港驻扎三艘大舰、五艘中型舰只,十艘快船组成的舰队,驻军五千人,构筑永久性海防工事。并以每户每人无偿分配田地山林二十亩、夷州大本营出资建造果酒作坊一座、事渔渔民所有鱼获回购包销等优惠条件。开始有步骤的移民五至十万人。

杨致的回书极为简单:甚善。请郡主携子女尽快至信阳团聚。

自四月二十六日起,皇帝走马灯似的相继召见诸多宰辅重臣与军中将领。从陈文远、刘秉德、王雨农、徐文瀚、耿进、周挺、蒋弼,到卫飞扬、沈重、刘当、张得胜、陈准,无一遗漏。

禁军将领除陈准是骁骑将军的头衔。沈重、刘当、张得胜只是一介偏将,卫飞扬现今在禁军的职司仅是都尉,与其说是将领。还不如说都是中下级军官。能获皇帝单独召见,已是无上殊荣。

明眼人都能看出。几位宰辅重臣与军方大佬几乎撑起了大夏朝堂的大半边天,而皇帝召见的几位禁军将领。无一不与刚刚卸任海关总督的杨致有旧。联想到抛诸朝议的陈文远与王雨农联袂力谏杨致的奏章,皇帝任用杨致统军挂帅应已毫无悬念。赋以举国过半兵力之任,同时允其家眷迁居还乡,这在大夏开国以来堪称前所未有。

四月二十九日,圣旨下:翰林院掌院大学士蒋弼公忠体国,能才俱佳,堪当大任。着其接任大夏海关总督之职,五日之内赴金陵就任。

四月三十日,圣旨下:查禁军骁骑将军陈准,知兵善战,谙熟军械,即日赐封伯爵。查禁军偏将沈重、刘当、张得胜,练兵勤勉,即日晋升骁骑将军。查禁军都尉卫飞扬,勇略过人,即日擢升骁骑将军。

五月初二日,圣旨下:钦封飞虎侯杨致有大功于国,兵韬超卓,有统帅之才。经枢密院太尉陈文远、枢密副使刘秉德、龙渊阁大学士王雨农、集贤殿大学士徐文瀚、武英殿大学士耿进、禁军大将军周挺联名举荐,赐封杨致为征楚大将军。襄阳边军、余杭驻军、长江水师及夏楚沿线各州府县府兵等大夏水陆大军,自即日起,皆受其节制。禁军骁骑将军陈准、卫飞扬、沈重、刘当、张得胜,拨至其帐下听用。

着禁军骁骑将军陈准领三万京畿禁军,开赴襄阳。禁军骁骑将军卫飞扬、沈重、刘当、张得胜,各领亲卫二百,护卫征楚大将军杨致家眷送返原籍信阳之后,同赴襄阳。

朕定于隆昌二年五月初六日,亲率文武百官出长安城南三十里,为征楚大将军杨致置酒壮行。

五月初一日,当秉笔内侍将赐封杨致的圣旨呈送至御书房的案头时,赵启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

拿起拟就的圣旨又认真看了一遍,转头向金子善问出了杨致在场说不定会当场喷饭的话:“老金,你怎么看?”

万言万当,不如一默。金子善伺候了新老两代皇帝,这点觉悟还是有的:“皇上圣明。”

赵启皱眉道:“只要朕愿意,你这样的屁话一天少说可以听上成百上千遍。说实话!”

金子善委婉答道:“回皇上,如果奴才没有记错的话,皇上微服造访杨府应该是在四月十二日。明日颁旨已是五月初二日了。杨侯统军挂帅还能举家迁返原籍,且命麾下将领各率二百亲卫护送。据奴才所知,杨侯此等恩遇。大夏开国以来尚属首例。然圣虑深远,奴才愚钝,不敢妄言。”

赵启幽幽叹道:“朕不敢自诩圣明,但自以为也不是太蠢。朕心里非常明白,任用杨致统军灭楚,实jì

上就是一场豪赌。纵观大局,与杨致相比,朕自认手上的赌本还算雄厚。若朕输了也输得起,大不了多花十年时间励精图治。重振大夏。若朕赢了也赢得起,为大夏创下不世功业,成就千古一帝的声名。所以,朕认为值得一赌!”

“父皇曾经不止一次的与朕说过,做个好皇帝其实是天下间最苦、最累的差事。这世上从来就不存zài

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想成大事,必须付出代价。从四月十二日至今日,算起来已近二十日了。你都看到了,朕可曾有过一日懈怠?耗用准bèi

、粮秣筹划、大军调动、人事考量、诸方势力协调。无论哪一件都马虎不得,哪一件都是急不来的。……老金,与你说句实话,朕委实累得紧。”

“关于杨致。朕也想开了。此人不比其他文臣武将,人家手底下是真有过硬的东西啊!如你早日所言,他说得出就做得到。至今从未失手,一次都没有!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只能秉承利益交换的原则,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小家子气的温吞水。只会适得其反,不如索性装个大方。”

“朝堂内外心怀叵测、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你敢说没有吗?不仅有,而且还不止那么一两个。不管谁动了杨致的家眷,人们的第一反应,只会把账算到朕的头上。到时候难道让朕去向杨致解释、每日都去辟谣吗?依照杨致的做派,对家眷一路上的安全不可能不作妥善安排。再加上四位将领率八百亲卫护送,发生意wài

的几率应该极小。”

金子善思索片刻,犹豫道:“奴才心中有个小小忧虑,不知当讲不当讲。”

“在朕面前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有话就直说吧!”

“奴才斗胆问一句,不知杨侯有没有向皇上提及过军械采买这方面的事?”

“杨致提过一次,但只是一语带过。”赵启沉吟道:“他当时只说每年至少会花费二百万两以上采买军械,以尽可能的减少我军伤亡。”

“其实朕也认真想过这事。为此还特地召来工部主管造办处与匠作处的郞官问询过,因为两处设计监造的火炮、重弩、火铳等军械,当中质量上乘者仅与海关总督衙门衙役的配属基本相当,加之造价高昂,是以各地军中目前只是少量配发,并未大规模装备。但是,即便于常人而言,也不会将最为精良的军械配属给海关衙役,更别说是杨致了。”

金子善颇显实在的谏言道:“皇上,请恕奴才多嘴,灭楚之战只能采买杨侯提供的军械了。但着眼于长远打算,皇上最好还是对工部造办处、匠作处予以重视,拨付的耗用不仅要充分保证,而且必须逐年增加。一朝受制于人只是权宜之计,长久受制于人则是莫大隐患。”

赵启深以为然:“言之有理。”

五月初六日,皇帝亲率文武百官出长安城南三十里,为杨致置酒壮行。旌旗烈烈,军容整肃,气氛庄严,场面极显隆重。

杨致两个儿子杨猛与杨骁,一左一右的围在祖父杨炎身边,祖孙三人目不转睛的看得yì

兴盎然。

杨猛一脸兴奋的道:“爹爹真够威风的!日后我要是有爹爹那般威风就好了!”

杨骁则有些不以为然:“大哥,你懂什么?爹爹再怎么威风,有皇帝舅舅那般威风么?”

杨猛反驳道:“爹爹只是大将军,自然要听皇帝舅舅的。你倒是说说,爹爹如何才能比皇帝舅舅更威风?”

杨骁拧眉弄眼的想了想,随即满脸放光的道:“这有何难?叫爹爹把皇帝舅舅干掉不就行了?”

话音未落,头上冷不丁挨了一记重重的爆栗。老爷子几乎连脸都吓白了:“你个小兔崽子!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岂是随便乱说得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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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谁急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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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杨府那种宽松的家庭环境下,加上老爷子几乎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惯纵溺爱,指望杨猛与杨骁成为什么老实听话的乖宝宝,无疑是件很困难的事。

小哥俩挨揍乃是家常便饭,当下都不以为意。祖父本来就是个老无赖,所以在他老人家面前耍赖放泼通常是没用的。于是就刚才讨论的话题,由公开转入地下,由毫无顾忌的大声嚷嚷,改为交头接耳的低声细语。

杨猛虽然只比杨骁大了不到一个月,但平日总被“你是哥哥”这个强悍的理由绑架,是以也比弟弟杨骁稍显老成。

“老二,我们看着皇帝舅舅与爹爹那般威风,按书上的说法,那叫大丈夫当如是。”

“这还用你说?显得你很有学问么?爷爷总骂我们是小屁孩,应该说是小屁孩当如是才对嘛!”

“……那倒也是。记得说这话的人是叫刘邦?后来就是他把楚霸王项羽给干掉了。”

“项羽不是也把秦王给干掉了?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呢?奇怪!”

杨骁倡议的把皇帝舅舅干掉的设想,被老爷子当机立断的掐灭了,但并未能解决在兄弟二人心中留下的困惑。

沈玉与赵妍由于家世、性情、素养的不同,因而平时的教子理念与方式也是天差地别。

当天晚饭时分,杨猛好奇的向母亲问起,为什么不能干掉皇帝舅舅。沈玉的回应简单、直接而粗暴,却极具神效:“臭小子,你若不把这碗饭与碗里的鸡腿干掉。老娘待会儿就会把你干掉!”

相比之下,杨猛还算是幸运的。掌灯之后。从赵妍房中蓦然传来了杨骁杀猪一般的惨叫:“我娘杀人了!我娘杀人了!救命啊!”

“……因蒙皇上隆恩,受妇孺辎重所累。一路虽自精心筹算,每日行进仍不足百里。此皆出于无奈,恳请皇上恕罪。”

“臣窃以为,襄阳乃是两国必争之地。大夏坚守据之,是为关中门户,亦是南下攻略之基。南楚攻而取之,可倚为抗夏屏障,可当十万雄师。然两国交战,并非只是两军对阵厮杀。人君之志、朝堂之愿、粮秣之备、军心之向。缺一不可也。臣观南楚主庸臣弱,文武不睦,上下离心。堪可一战之师,唯有文焕章麾下二十万兵马而已。且去岁至今春,业已折损数万。随州一战,南楚胜在侥幸,足以令其沾沾自喜。如若大举攻取襄阳,一时恐难决断。”

“我大夏之援军调动、粮秣军械之运送,亦须时日。臣斗胆据实启奏。万乞皇上见谅。”

这道密奏于五月十六日送呈长安宫中之时,恰逢皇帝召集陈文远、刘秉德、宁王赵当、康王赵敢、耿进、周挺等知兵重臣,在御书房商议南楚方面的战事。

赵启本无隐匿之意,心念一动。命近侍遮糊名字,将奏章交与众人传阅。之后不动声色的问道:“众卿以为这道奏章如何?”

陈文远与刘秉德默然不语,耿进与周挺只是微微摇头。宁王赵当与康王赵敢不无幸灾乐祸之意。赵当回奏道:“皇上,这还用问吗?从古至今。哪儿有先护送家眷再去上任的统军将帅?杨致这不摆明了是推诿塞责么?”

自随州兵败以来,赵当每日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想当年”。如若杨致战败。无疑是对他军事能力的最好证明,也是对皇帝用人的莫大讽刺。

在赵启看来,赵当与耿进是一回事,是以直接询问周挺道:“周大将军对此持何看法?”

周挺是先帝苦心栽培的铁杆重将,平时对圣旨只管坚决执行而不问因由,于军政要事极少谏言。皇帝点名相询,既是间接否决了赵当的看法,也是看重周挺的公允忠直。

周挺答道:“皇上,此奏所议颇有见地,但臣认为应该不是出自杨侯。”

“哦?”赵启问道:“周卿为何这般肯定?”

周挺的一句大实话,令赵当羞躁无地,其余重臣无不莞尔:“若是杨侯所奏,皇上糊名作甚?”

赵当讪讪的道:“即便不是杨致所奏,出自他的授意也并无分别。”

赵启直言驳斥道:“皇兄此言差矣!朕不妨坦白告sù

你,这道密奏乃是出于卫飞扬之手。无非三层意思,一是怕误了前方战事,二是怕朕怪罪杨致,三是所言在理。”

“皇兄未免太过小看了杨致。杨致但有允诺,必当倾力而为。要么当面奏事,言尽其详。总之绝不会利用任何借口推诿拖延,更不会借他人之口代为陈述。”

赵启加重语气强调道:“还有,杨致精于筹算,每每付出最小的代价得以成事,十分体恤下属、爱惜他们的性命!”

宁王赵当与康王赵敢确实具有相当的军事才能,在武成一朝各领大军镇守襄阳与幽州时,都是战绩斐然,令南楚与北燕闻之胆寒。但二王有个共同的特点、或者说是毛病,为求战胜往往不惜代价,每战动辄死伤数万将士,给大夏在战后的抚恤与兵力补充方面造成了巨大的压力,一度令先帝对此极感头痛。

赵启这么说,无异于触动了二王的痛脚。然而眼下二人手中已无一兵一卒,康王赵敢语带酸味的插言道:“皇上既是对杨致如此看好,那我等只好静待他早日凯旋了。”

“会的。”赵启平静的道:“朕相信他一定会!”

赵启自认对为杨致较为了解,在场众人也都不是外行。除非是轻骑赶路,在携带粮秣辎重的情况下,每日能行进百里左右几乎已达极限。若是运送火炮等重火器,每日能行进五十里就已经很不错了。皇帝他们哥仨明里暗里都还在较着劲呢!

赵启的判断非常准确,卫飞扬一路上很是担心。杨致反而并不着急。几番催促之下,杨致笑道:“我们已经走得不慢了。莫非你以为我们生了翅膀?急的应该是南楚,张博虎巴不得我立马到任才好。”

卫飞扬不解的问道:“南楚攻占随州、杨耀身死。两度大胜,他们要急什么?再说张博虎若真有与你并肩称雄之才,未必就会怕了你。都说兵贵神速,还请三哥教我!”

杨致一口回绝道:“不教。自个儿琢磨去!”

五月二十一日,杨致一行安抵信阳。玲珑带着一双儿女,已于五月十七日先行到达。常三在秦氏的鼎力配合下,早已命人将与杨家老宅相邻的几处宅院悉数买下,整葺一新,诸般物事一概添置齐备。与玲珑随同前来的六十名护卫。也已基本整合配属完毕。

为免惊扰当地官府与百姓,奉旨护送的几位将领除了各带十名贴身亲卫入城,其余卫队皆驻扎在信阳城外。

直至此时,杨致一家才得以真zhèng

团聚。老爷子颇有几分“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的气概,进门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虔诚的去祖宗灵位前上香叩拜。

沈玉与赵妍虽对玲珑闻名已久,今日得见真人,仍为玲珑的姿容风华所倾倒,甚至禁不住暗生嫉妒。玲珑气质贵雅而不失温婉大方。又与朱灵儿相熟,是以四个女人乍一见面就迅速“姐姐妹妹”的打成了一片。

杨猛与杨骁早就听说在夷州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很快就对年岁稍小、样貌相若的杨玲与杨珑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不到半日功夫,四个孩子便已哄笑玩闹成了一团。

杨致看到这等情形。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与成就感: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感概过后,该说的还是要说清楚。反复叮嘱老爷子。回是回来了,只要不仗势胡来。您老人家想干什么都可以。对四个妻妾的交代则更为直白:大家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你的我的。我待全家安顿下来便要赶赴襄阳。你们安心侍奉好老人,看顾好孩子,别给我添乱!

事实上,张博虎的处境比杨致预料中的更为艰难。

放在前世,张博虎的经lì

堪称励志典范。当年侥幸在杨致刀下捡回一条命,几经辗转而流落南楚。以一介残疾之躯,费尽周折才得以被南楚权相谭重元聘为幕僚,娶之为妻、以为进身之阶的谭重元那个女儿,其地位尚不及相府一个稍有权势的下人。即便如此,也蛰伏隐忍数年才被谭重元荐至军中效力。

随州两战两胜,一举成名。南楚老帅文焕章一心只想乘胜攻克襄阳,为南楚赢得抵御大夏的屏障,于两国对峙中占据战略主动。然而楚帝昏庸,朝堂众臣各怀心思。在说服楚帝下定决心、抚恤死难将士、征募补充兵力、保证粮饷支应等诸多方面,都须倚靠把持朝政的谭重元的支持。

谭重元举荐张博虎的初衷,是为了在军中安插自己的耳目。这个便宜女婿的出色表现,委实给了他一个意wài

的惊喜。但谭重元绝不希望看到军方主战派势力得势坐大,张博虎的智计谋略,成了牵制文焕章的重yào

筹码。

既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文焕章与谭重元又谁都不能得罪、他也得罪不起,张博虎身处夹缝之中的尴尬,可想而知。

两国交战,互遣细作密谍刺探军机,乃是常事。张博虎之前已向文焕章详细解说过杨致的本事、脾性与做派,收到夏帝决意任用杨致统军的密报之后,立kè

对前方楚军全军以及随州城防作了相应布置。

随后收到夏帝恩准杨致护送家眷还乡,张博虎犹自半信半疑。几经确认后,依然不敢懈怠。弓弦绷得再紧,时间长了都难免有所松懈。眼巴巴的等了将近一月,连久经沙场的文焕章都有点不耐烦了:“张先生,杨致尚未到任,我军之军心士气已显疲态。杨致也是人,先生这般风声鹤唳,是不是太过了?”

张博虎冷冷答道:“杨致武技强悍,为人坚忍果决,行事往往出人意表。纵然不是由他统军,我军时刻保持高度戒备,亦是理所当然,属下以为并无错处。”

“别的不说,杨致轻装单骑,一个昼夜可行进四百余里。敢问大帅,楚军诸将,谁能做到?他随时都会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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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升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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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对于夏楚两国的战略地位非常重yào

,为大夏攻占已逾二十年之久。先帝眼光长远,将襄阳视为攻略南楚的前进之基。不仅城墙修筑得高大坚固,而且一直驻有重兵,也囤积了大量粮秣军械。

即便南楚挟随州两胜之余势倾力相攻,襄阳也是一块足以磕掉满口大牙的硬骨头。何况大夏举国尚武,名将辈出,远非南楚朝野颓靡、唯靠文焕章独力支撑可比。自随州失陷,大夏中州驻军三万、精锐禁军三万相继来援,大有一雪前耻之势。

是以张博虎头脑十分清醒,在这等情势下,楚军能够守住随州就已经很不错了。在必要的时候,只能放qì

随州。

张博虎非常清楚,他正处于极为矛盾的两难境地。

在战术上,他已借随州之战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获得了谭重元与文焕章的认可。夏军的报复反扑,乃是意料中事。在楚军由士气大振的骄兵拖成疲兵之前,在谭重元决定在后勤支应上卡文焕章的脖子之前,急需与夏军再打一仗。

若胜,既可重挫夏军换帅反攻的锐气,谭重元迫于朝野上下的压力,没有理由去干卡扣粮饷的蠢事。若败,既可令楚军部分将士心中滋生的骄狂之气重归正常,收缩休整,自己也可在文焕章与谭重元之间趁隙回旋。

在战略上,他必须为自己争取足够的时间。他需yào

在军中进一步建立威望,需yào

在朝堂确立应有的地位。他要竭尽所能的引导楚帝,全面走上与大夏的争霸之路。成为一代名臣。

张博虎也很有自知之明。先前利用南楚君臣坐收渔利的心理,竭力鼓动谭重元对索力许以重金。暗中与突厥结盟,以求牵制大夏无暇分兵他顾。孰料夏帝悍然发动与突厥的生死之战。且大获全胜。尔后并未休兵罢战,而是调兵遣将挥师南向。夏帝在两国对峙的漫长边境线上,咬牙布设集结了三十余万水陆大军,不惜同时启用杨致与卫飞扬统军领兵。

如果只是为了对付他一个张博虎,何须排出偌大阵仗?夏帝意在灭楚!而南楚连统军大帅文焕章都还有点不以为然!他还有时间么?还有机会么?

不管怎么说,杨致还是来了:五月二十七日,杨致率卫飞扬、沈重、刘当、张得胜诸将抵达襄阳到任。同日,陈准所率三万禁军的先头部队也已在城外扎营。

自武成二十四年宁王赵当挥军攻克随州,襄阳百姓已然安享了近十年的太平日子。如今却再度成为夏楚两国对峙前沿的一座兵城。当日随州陷落、杨耀殉国的消息传来,城中不少富户往大夏腹地迁撤。

听闻夏帝诏令杨致挂帅统军之后,原本想走的人竟然大多又决定不走了。杨致威名赫赫,又因为死难将士捐纳二百六十五万巨银而得夏帝明旨表彰。甚至传得神乎其神的是,他是因此而至“散尽家财”,只得举家迁回信阳老家居住。这位侯爷等于是自个儿带了银子来玩命,能不卖力吗?

尽管如此,襄阳诸将还是很难高兴得起来。

杨致吊唁杨耀、捐纳巨银,确实博得了襄阳边军将士的好感。但此人血战大漠已是八年之前的事了。此后再未任过军职,谈不上有什么统军作战的经验。俗话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此人点选了五名将领一同前来上任,焉知不是为了削夺襄阳诸将的指挥权取而代之?败军之将难以言勇。败战之师士气低迷不振,连接风宴上的气氛都是无比沉闷。杨致也只是神色淡然的与诸将照面认了个脸,既无豪言壮语。更无一字抚慰。

次日一早,奉旨暂代杨耀的于化龙循例向杨致交割职事。随后请示道:“大帅。不知对新的帅旗可有属意的文字图形?末将尽快命军中书吏与军匠绘制织造。”

“老杨帅的帅旗安在?”

“……军械库中应该还留存些许。”

“那就不必麻烦了。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就用老杨帅先前的帅旗好了。”

都说新人新气象。杨耀战死,杨致履新,居然连帅旗都打算用现成的,大多数人嘴上不说,心里却难免觉得有些不吉利。

“大帅,这……这恐怕不太好吧?命军匠赶制只需一两日功夫便好,也花不了几个银子。”

杨致是真不在乎:“老于,不就是一面亮明字号的帅旗么?何必那么费事?我看就挺好。如今已是无人不知此杨非彼杨,老杨帅英灵不远,定会护佑我军捷报频传。”

令襄阳诸将颇为困惑、亦感无语的是,除了帅旗是用现成的,此后接连几日杨致别无举措。既不升帐议事,又不召见任何一位旧将,也无须旁人引领,只是与带来上任的几位将领分头在各处军营转悠。

四日之后的六月初二日,杨致颁下到任以来的第一道帅令:六月初四日全军公祭老帅杨耀以及所有死难将士,尔后升帐议事。除平南大将军叶闯所部,其余实领一万兵马以上的将佐,尽皆不得缺席。

到了此时,有心人对杨致极为务实的行事风格已然稍有领略。沿用现成的帅旗并非只为图个方便省事,公祭杨耀与所有死难将士,都是对襄阳边军莫大的尊重与敬意。将公祭与升帐定在两日之后,是因襄阳驻军众多,路程最远的往东南方向前出近两百里,为与会将领留余充足的赶路时间。将叶闯所部排除在外,同样是因为两地相隔太远,没必要那么来回折腾。

现下杨致统辖的大军,实jì

上分成了五部人马:襄阳边军,相继来援的中州军,禁军,长江水师,吴越方向的叶闯所部。

想要居中协调,协同作战,并非易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前任老帅杨耀不仅是死于时运不济,力不从心也是一个重yào

原因。事实证明,老一代大夏名将当中,耿进、卫肃、宁王赵当都是合格称职的统帅,他们脾性或许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都是能掌控全局的狠人。

所谓升帐议事,其实就是高级将领的军事会议。

诸将参拜见礼之后,杨致从来不怎么讲究官样排场,直言道:“大家都忙,本帅也没有太多工夫闲扯,咱们长话短说,尔后还是各归本职,听候调遣。当然,也不是只让你们做个锯嘴葫芦,有什么看法可以当面提出来。”

“本帅要说的第一件事,是准bèi

在十日之内与南楚打上两仗。往大处说,打这两仗的预期目的,是将我军主力推进到随州城下。往小处说,第一仗是为了灭一灭楚军的威风,振奋我军的士气。第二仗大家或许听了会有点刺耳,是为了教你们怎么打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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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第一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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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话音刚落,众将尽皆面面相觑,不少脾气暴躁的将领业已面带愤然之色,只是不敢公然发作。

大夏自开国以来,连年用兵对外扩张,直至武成末年才稍事消停。能得实领一万兵马以上的将领,无一不是历经实战、舍命拼杀而有今日,堪称当世职业军人之中的佼佼者。战争是他们赖以存zài

的理由,打仗是他们无可非议的职责。莫说打两仗,打十仗百仗又如何?前几句话还算中听,最后说到教他们怎么打仗,则确实刺耳。笑话!我们承认你名头响亮,或也有几分真本事,可你才打过几仗啊?

杨致安然高坐,气定神闲的强调道:“没错,就是教你们怎么打仗。第一仗由我亲自出战,第二仗由骁骑将军陈准领军。两战所用军士,本帅决定都从襄阳边军之中调遣,其余诸部皆不参与,但可遣人从旁观摩。”

“具体部署如下:首战出兵两万,我自领中军一万,骁骑将军卫飞扬、沈重各自领兵五千,在左右两翼策应。中军配备联排重弩一百具,配属千人,击发两轮之后向两侧后撤。其后是三千弓箭手,五轮齐射之后同样向两侧后撤,变做后军。依次是三千长枪兵,三千朴刀兵,与敌接战厮杀。负责两翼策应的卫飞扬、沈重两部,皆按此比例配属兵力。”

“第二仗出兵一万,配备火炮一百门,配属五百军士。配备联排重弩两百具,配属两千军士。依次是弓箭手三千人,长枪兵两千人。朴刀兵两千人,火铳兵五百人。陈准。本帅允你伤亡一千人,可否?”

陈准精于军械火器的应用之道。但因大夏受财力束缚,对于军中火炮、重弩的配备有限,又有鼓励真刀真枪搏杀的传统,是以一直不太得志。若不是当年被杨致选中随同迎驾有功,由禁军校尉擢升偏将,否则恐怕只能在军中倚靠熬资历混个都尉职衔。

杨致声言要给诸部将领上一课,命他领军一万不说,还配属了如此强悍的火力,简直是让他痒到了骨子里。阵战不同野战。依照陈准平日的演算,这样的火力军械配属,即便对付三四万步军都不在话下。

陈准见杨致问询他时眼色冷厉,不敢得yì

忘形的把话说得太满,当即欣然领命。

众将也都看出了苗头,亏你还有脸说什么给我们上课,这样的仗谁他妈不会打啊?

夏军配属的老式火炮射程约在千步以内,重弩射程约在八百步左右,弓箭射程大体在二百步之内。火炮与重弩这样的远程攻击武器。配属诸军的数量本就有限,弓箭、长枪、朴刀也不是完全敞开了供应。火铳这等高端装备,通常只有诸军主将的亲卫才能少量配备。普通军士在厮杀之时,最终靠得住的还是手中的刀剑。

火炮轰完了就轮到重弩接着上。重弩击发完后弓箭射,弓箭射完后又是长枪兵突刺、朴刀兵的砍杀,这么几板斧下来。能冲至阵前接战的敌军还能有几个?您这不是打仗,而是在烧钱!再说您用的这些家伙什。南楚也有啊!你能用,难道就不许他用?

老将于化龙率先开言道:“大帅所命。末将不敢有违。然末将有两点疑问,恳请大帅解惑。”

杨致挥手道:“本帅有言在先,于将军有什么话尽可直说。”

“那末将便放胆直言了。其一,大帅两战皆用我襄阳边军,末将在此拜谢了!”

“其二,末将以为,大帅奉圣命身担统帅之任,不宜亲临战阵。且不说有老杨帅的前车之鉴,请恕末将妄言,南楚老帅文焕章与大夏对峙数十年,身经百战,从未履阵厮杀。军师张博虎乃是残疾之人,恐怕连鸡都没有亲手杀过一只。大帅勇悍难敌,末将闻名已久,但今时不同往日,只须坐镇指挥即可。”

“其三,火器军械库存本就不多,大帅筹谋的两战已用近半。楚军势大,若有万一,襄阳仅凭我军将士的血肉之躯绝难坚守。”

“末将以上愚见,还望大帅谨慎斟酌。”

于化龙在襄阳边军中的资历德望仅次于杨耀,杨致多少得给他几分脸面,坦言道:“将军所虑,不无道理。我之所以决定两战皆用襄阳边军,是想让南楚、以及我军诸部看一看,襄阳边军非但没有被打残打怕,而且是一支敢打能打的强悍之师!前番两战皆败,我还你们一个两战皆胜!”

“担当主帅之任者,确实不宜擅离指挥之位而身陷险地。将军的一片好意,我心领了。我深信,此中道理,老杨帅绝非不懂。可他为何明知必死,还要亲身领兵断后?因为他想为自己、为数十万襄阳边军留住应有的名誉与尊严!同样作为统军大帅,老杨帅没能做完的事,我想帮他打出来!你也说我勇悍难敌,如不亲身上阵厮杀,难道留了本事等着发霉么?文焕章与张博虎不是不想,而是他们不敢、也不能!但我能!”

“襄阳军械库中所存多少火器,我自心中有数。可我很是心痛!朝廷耗费偌大资财购置军火,是让你们干什么的?除了用于襄阳城防的火炮二百门,重弩三百具,弓箭十万副,军械库中还存有火炮四百门,重弩六百具,弓箭三十万副。你们居然宁可当成宝贝似的收着!”

“我用心计算过,我军战死的寻常兵士,所有恩恤折合现银大致在三十二两上下。一条人命,只值三十二两!军中是否有人克扣这等卖命钱、地方官吏过手是否会揩油,在此我不想多说。军械火器没了可以再制,钱没了可以再挣,人命没了那就是没了!在场诸位谁他妈不是爹生娘养的?且不说战死恩恤,募兵整训、补充兵力,朝廷难道就不要花钱吗?既是投身军伍,战死沙场乃是常事,没什么可说的。别人怎么样我不管,但我绝对不能容忍的是,我部下的将士死于我的愚蠢!只要兵在,只要我在,其他一切都不是问题!”

“于将军,不知我说清楚了么?你听明白了么?”

只要说服了于化龙,不仅等于是说服了襄阳诸将,也足以引起其余诸部将领的深思。履新树威,打官腔讲道理,不如满口大实话,再打上几场漂亮仗,保管这帮军汉比孙子还听话。

杨致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于化龙还能说什么?悻悻道:“大帅之教诲,末将听清楚、也听明白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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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第二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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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说服了于化龙,不仅是襄阳边军一系将领没了什么脾气,其余诸部将领也已经意识到,皇帝敢于启用这位年纪尚且不到三十的飞虎侯担任征楚统帅,绝对不是没有理由的。

军营不比朝堂,虽说总的原则还是遵循大棒与胡萝卜的交替运用,但是忽悠他们就等于忽悠自己,若想服众树威,不仅要言出必行,而且还要给他们看得见、摸得着的切实好处。

众将一时无话,杨致随即笑道:“从前刚做海关总督的时候,总觉得一口一个本督的说着拗口,现在自称本帅还是这样,以后我就不这么拿腔捏调了,大伙儿可别见怪。”

众将见他说得实在,无不莞尔失笑。

然而还有更为实在的,杨致敛起笑容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本来是排在后头的,既是说到了这个话题上,那就提前说了吧!”

“照直了说,就是关于各部的军械配属。火器之利,大家都是沙场老手,自然不用我多说。我统辖之下的所有步军,我保证在一年之内,各部在原有装备的基础上,每万人增配火炮五十门、重弩一百具、弓箭、长枪、朴刀翻倍。在两年之内,保证达到每万人配备火炮二百门、重弩三百具的规模。在此期间,还有各式新的军械陆续装备。”

“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好比两个人干仗,一个人手上拿的是烧火棍,另一个人手上拿的是明晃晃的钢刀,拿刀的人显然胜算会更大一些。装备好了,但战斗精神还是要的。何谓战斗精神?就是不能因为你手上拿的是烧火棍,就可以见了拿刀的人转身就跑。而是照样要有敢于与他拼命的勇气!”

“我允诺的军械配属,原本只要咬咬牙,在一年之内或也可以做到。但我若把话说得太满,到时候又无法兑现,恐怕你们会对我失望。更何况,我首先需yào

重点考lǜ

的是水师。”

大夏与突厥毗邻。又据有河西之地,相比南楚而言,骑军具有相当的优势。但两国大体沿江对峙,南楚境内多山地丘陵,江河湖塘水网纵横,少有大面积的平原地带,精锐骑军派得上用场的时候不多,连大兵团作战都不利于兵力展开,反倒是水师发挥的作用更大。而水师恰好也是楚军几乎占据一边倒的优势强项。

说到这里,杨致叹道:“想必诸位心里都清楚,大夏长江水师满打满算不到四万人,还被分割在从荆门到金陵的漫长水道上。皇上答yīng

予我五万水师,殊不知水师比步军更难招募整训,能在明年入夏之前到位就不错了。我军水师无论兵力、战船的数量与质量,都无法与南楚相提并论。采买战船、配属火力、整训成军,不仅同样需yào

大把的银子。还需yào

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这个短板如不补上,我军想要打过长江去。只是一句空话。”

乱世征伐,诸国对土地、城池、人口的争夺尤为激烈,由于时势使然,水师在夏军之中向来不被重视,两个奉命前来议事的水师将领差点儿没当场落下泪来:新任大帅将水师与步军摆在了同等位置,似乎在经费与装备上还会有所倾斜。憋屈了这么些年,如今总算是有个盼头了!

杨致接着说道:“我要说的第三件事,是关于随我一同上任的几位骁骑将军的职事安排。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不喜欢扯皮,更不喜欢玩什么抗命杀人的那套把戏。这是安排。不是与你们商量!”

换做前世的话来说,就是理解要服从,不理解也要服从。在场众将闻言心中皆是咯噔一沉,难怪你之前说得那么好听!不在军中安插自己的亲信心腹将领,难道你是带他们来这里观光旅游的么?

可人家是皇上钦命的征楚大将军,又提前打了招呼,谁敢跳出来就灭谁!何必傻不拉几的上赶着去找死呢?他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

孰料杨致接下来的第一句话,又让众将悬起的心稍稍放落:“诸军各部将领,在我军收复随州之前,原则上一概不予升调。之后如何,就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这其中有个特例。襄阳边军与南楚两度血战,大伤元气。减员五成以下的,保留建制,从散兵中优先补充满员。减员五成以上的,撤销建制,另编成军。于将军,此事交你执行。”

杨致这番处置不失公允,于化龙黯然道:“末将遵令!”

“令骁骑将军刘当担任征楚大将军行辕主簿,总掌钱粮、军械等调配事宜。诸军各部司粮官、军械官、钱粮书官吏,任你选调。”

“令骁骑将军沈重领兵三万,诸军各部任你选调,一应粮秣、军械优先配属,限你三月之内组建攻击集团。”

“令骁骑将军陈准领兵两万,诸军各部任你选调,一应粮秣、军械、火器优先配属,限你三月之内组建突击集团。”

“令骁骑将军张得胜统领荆门水师,一应粮秣、军械优先配属,限你一年之内练成一支可与南楚一战之师。”

“令骁骑将军卫飞扬领步军五万,水师一万。其中于襄阳诸军各部调用步军两万,余下三万步军、一万水师,奉我帅令自平南大将军叶闯所部调用。一应粮秣、军械优先配属,限你半年之内组建中路军集团,移师驻防安庆。”

刘当、沈重、陈准、张得胜、卫飞扬诸将对各自的任命早已心中有数,当即欣然领命。

身为统驭数十万大军的统帅,若要带几个人至军中混个出身、博个前程,实在太容易了。但杨致莫说亲朋戚友,居然连贴身亲卫都没带一个!

这几日众将对他带来的几位将领,都已略有了解。刘当精于筹算理财,陈准于野战与军械皆为擅长,张得胜谙熟水战。沈重早在先帝御驾亲征南唐之时,便是统兵三万的先锋重将。卫飞扬年仅十六就率先踏上金陵城头。悍然斩将弹压哗变,继而获封统兵十万镇守金陵的勇毅大将军。

这些人从老大到伙计,人家本已混得不差,最不济的职事先前也是个禁军都尉,哪个不是一等一的牛人?是以众将非但无话可说,反而暗自盼望有幸加入几个重兵集团。都说好钢用在刀刃上。起码装备精良、手里的家伙什好,打仗的机会多,意味着立功的机会也多啊!

只有一人低声嘟囔道:“……不知是我听错了?还是大帅搞错了?我分明记得安庆如今是南楚治下的属地呀?”

卫飞扬轻松笑道:“这位仁兄,你没有听错,大帅也没有搞错。安庆如今确是南楚属地,但很快就会不是了。”

杨致付诸一笑,不予理会:“我要说的第四件事,是优待俘虏,严禁滥杀降俘。严禁奸淫掳掠。违令者,杀无赦!”

一个破锣似的大嗓门立马反对道:“大帅不是说有什么看法可以当面提么?末将对这一条就有看法。”

杨致一看,是中州军一系的将领,名叫龙雨。淡然道:“龙将军有话请说。”

龙雨满脸不忿的道:“败了就是败了,既是落到了人家手上,任人宰割乃是常理,有什么优待不优待的?难不成还要把他们当成菩萨供着?那还用打甚鸟仗?大伙儿都去做俘虏算了!”

“没做俘虏之前,他们是与我们以死相拼的敌人!不杀上几个解解恨。怎么对得起死在他们手上的那些兄弟?每逢大战,兄弟们都是把脑袋系在了裤腰带上。活一天算一天,今日还不知能否见到明日的太阳。弄几个娘们泄泄火,有什么大不了的?豁出性命挣几个钱财,又有何错处?”

夏军号称军纪严明,但每逢大战,杀俘以及奸淫掳掠之事仍是屡禁不止。统兵将领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有甚者,乃至“身先士卒”,大发横财。在场众将对此尽皆心知肚明,只不过肚里都是抱了阳奉阴违的主意,不像龙雨这个憨货一样公然挑明、与杨致对着干。

龙雨约莫三十余岁年纪。身材高大,满脸虬须,样貌极显威猛。此人出身陇西贫苦人家,大字不识几个。身手既好,胆气也壮,每战必定奋勇争先。从军已逾二十年,军中履历极丰,从禁军士卒到朔方边军,从朔方边军到幽州边军,从幽州边军到中州驻军,从中州驻军再被调作襄阳援军,整个大夏军方的几大系统能去地方都没落下。本来凭其战功、资历,怎么也得博个骁骑将军干一干,可熬了这么多年下来转了一大圈,至今仍是一介偏将。

究其原因,皆因此人性情暴烈,上了战阵一旦杀红了眼,天王老子都不认。打仗固然奋勇,但战场抗命、擅杀降俘、纵兵掳掠也是家常便饭。夏军诸多重将都是拿他当做打头阵的炮灰来用,用过之后,没人敢留。

这样的人原本应该是夏军诸部争抢的香饽饽,龙雨却生生把自己混成了个人见人厌的狗不理。一直被利用,至今没挂掉。此人能活到现在,也称得上是奇事一件。

龙雨一番话,在夏军诸将之中颇有市场,说出了很多人敢想而不敢说的心声。

诸如无论种族、不分贵贱、众生平等之类的观念,前世的西方世界坏事干尽,臭不要脸的高唱了几十年都没能做到。杨致徒废唇舌的与一帮杀人如麻的军将宣讲这些屁话,无疑是脑子进水了。

就事论事的逐一回应道:“两国交战,向来互有胜败,沦为俘虏乃是常事。然南楚不同于突厥外敌,两军将士与两国百姓,虽说地域有别,却无族类之分,皆是我中华王朝的同族。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寻常兵士与百姓或许说不出、也听不懂这个道理。”

“我所说的优待俘虏,并不是让你们把他们当做菩萨一样的供着。只要放下武器,便勿滥伤其性命,提供基本的生存条件保障,让他们不至于因冻饿伤病而死,仅此而已。”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兔子急了都咬人。敌方之所以愿降,无非是想保住性命。若是降与不降都是一个**样,左右都是个死,倒不如横下一条心来与你拼了,好歹也算是死得壮烈、像条汉子!如若敌方将士人人都是这么想,我军又要无妄牺牲多少性命?杀俘出气?蠢啊!真******蠢!”

“奸淫掳掠那叫什么?那是连牲口都不如的土匪!强盗!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全民皆兵?同样的道理,反正是没有活路,老百姓能不恨你们吗?那不是硬逼着他们与你们拼命吗?敌方寻常兵士与百姓的心思其实很简单,哪头的日子好过,他们就向着哪一头!”

随后质问龙雨道:“龙将军,谁无父母?谁无亲人?据我所知,你上有七旬老母,中有娇气美妾,下有幼女小儿。因你久经沙场,早年家境贫寒,如今已是陇西数一数二的殷实人家。咱们将心比心,有朝一日若是敌军杀你老母幼儿,奸你娇妻美妾,霸你家产田地,你又作何感想?拼命复仇?你家老幼妇孺还能活过来吗?你若战死,莫非还能从坟堆里爬出来不成?”

“我欣赏你的勇猛,很不想说你就是个脑子里缺根弦的蠢货,但你确实是个蠢货!”

起身冷笑道:“诸位将军,我这话不是说给龙将军一个人听的!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以前你们怎么样我不管、也管不着,既是到了老子的部下,那就是这么个章程!别说我杨某不仗义,你们有两条路可以选择:要么趁早滚蛋,我绝不留你。要么长点记性,把这几句话记好了!数十万将士之中做梦都想越级晋升的人多的是,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众将对杨致的狠辣手段,大多有所耳闻,一时噤若寒蝉,无言以对。龙雨憋得满脸通红,始终不敢再发一言。这货以前挨骂也挨得多了,都已经被骂皮了,但历任上级军将无论怎么斥责怒骂,都从未有人拿他家的老幼妇孺说事。

而杨致的诛心之语,却是听得龙雨冷汗直冒!这些年来他结下的仇家数不胜数,且不说敌军攻至陇西老家,就是有人寻仇将他全家杀个干净,又能奈何?

正自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胡思乱想,只听杨致陡然大喝道:“龙雨何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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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 打仗不是娶媳妇嫁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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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将今日算是长了见识,夏军诸多统帅无论肚里的墨水成色如何,每逢升帐议事,若非气急败坏恼怒到了极致,大多都能保持统帅的威仪风度。像杨致这样连爆粗口,当众将人骂得狗血淋头的,还是头一回见到。

令人颇感神奇的是,不知龙雨这个军中出了名的刺头是被骂懵了,还是根本来不及反应,居然连半个屁都没放。当然,公然叫板无异于找死,人家就是行军法剁了你都没处喊冤,至少说明这货还没蠢到不可救药。

杨致陡然一声大喝,不只让龙雨暗暗叫苦,连众将都搭在里头吓了一跳。都说枪打出头鸟,人家上任才几天,你就撞到了他的枪口上,只能怪你没长眼啊!不少人当即认定:龙雨今日只怕是要倒大霉了!

龙雨怎么说也是洞庭湖的老麻雀了,心里直发憷是真的,吓破了胆也不至于。强作镇定的争辩道:“大帅,你不是说有什么看法可以当面提么?不会转脸就说话不算数吧?”

杨致淡淡问道:“我言出必行,说话从来都算数。我方才所说的第四件事,每一个字都是先帝在朝之时颁下的军令。你对我有看法可以,但你从军已有二十余年,不会说对大夏军令不熟吧?这个时候才想起对先帝的御制军令有看法,不嫌太晚了么?你早干吗去了?是不是我对你太过客气了,你就觉得我好欺负?”

龙雨嗫嚅道:“末将不敢。”

“你做都做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杨致冷笑道:“问你个藐视军令都是轻的,往大处说。你这是抗旨忤逆,罪当凌迟处死、诛灭九族!怎么?不服气?别跟我扯什么做鬼都不放过我之类的屁话。做人我都能灭了你,何况是做鬼?有本事你倒是来啊!”

杨致语气森冷。由做人说到做鬼,如今势成骑虎,藐视军令与抗旨忤逆只在他一念之间。说凌迟处死、诛灭九族或许稍显夸张,但毫无疑问的是,龙雨但有半分应对不当,今日是万分之万的死定了!

我连皇帝都不鸟,你算个什么东西?日后若不能让这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骄兵悍将一见了我就两腿发软,老子怎么能混得下去?

龙雨憋得通红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杨致咄咄逼人的狠话。令他恨不得立马冲上前去拼命。犹豫片刻之后,咬牙跪倒连连叩首告饶道:“末将不该胆大妄为,冲撞大帅,现在一千个一万个知错了。万乞大帅大人不记小人过,且饶了末将这一遭吧!”

到任之后首次升帐议事,立威只是辅助手段,而不是主要目的。有了阶梯下,何必强杀人?

杨致漠然道:“大战在即,杀将不祥。你既知错。我也不为己甚。然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乃是军中铁律。你明知故犯,理应略施薄惩,以儆效尤。”

敢情是雷声大、雨点小啊!龙雨一听。情知小命是保住了。他是个老兵油子,从军以来受到军法惩戒的次数,多得连自己都记不清了。不就是那么回事么?

“末将甘愿受罚。”

杨致冷笑道:“是吗?那好,我给你三个选择。第一。绑缚辕门外,当众重责八十军棍。”

众将闻言。不禁相顾骇然。动辄责打几十上百军棍,那是戏文里才有的事。若是发往军法官处“自领”责罚,只不过是真真假假的捱上几棍,意思意思完事。当众重责,那便意味着没有弄虚作假的可能!粗如儿臂的大棒子扎扎实实的抡下来,通常捱得二十棍便是不死也残废。八十军棍是个什么概念?就是铁人也得给你打瘪了!

杨致接下来的话,令龙雨与众将愈发觉得头皮发紧、遍体生寒:“……求情告饶打折扣,也不是不可以。由我亲自执行的话,一棍足矣!我保证不打死你,同时也保证会让你爽到极点。半年之内,你若是下得了床的话,我就跟你姓!”

龙雨讷讷问道:“大帅,您……您不是说给我三个选择么?……另两种呢?”

“第二种就轻松多了,至少不用受皮肉之苦。施以重枷镣铐,在各处军营巡游示众三日!”

杨致说得轻松,在龙雨看来,却比第一种更狠。在旁人眼里,他就是一条间歇性发作的疯狗,在军中的人缘极滥。届时嘲讽与讥笑共至,白眼与唾沫齐飞,让他日后怎么抬得起头来?还不如杀了他呢!

龙雨料定杨致今日不会轻易便宜了他,反倒冷静下来:“大帅,不知第三种是什么?”

“降职。”

“降职?”龙雨登时大喜:哪怕是降成一介士卒从头干起,只要有仗打,凭自己这身本事,立得几回功劳,升上来只是早晚的问题。

脱口而出道:“降职好啊!反正我又不是降过一两回了……。”

眼见杨致仍是脸色不善,唯恐他改了主意,立马闭了口。

杨致下令道:“龙雨藐视军法,即日由偏将降职为校尉,自本部拣选五百兵士,驻扎大将军行辕,担当护卫之责。”

“啊?!末将……,不,小人遵令!”

事情猛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仅是龙雨大大松了一口气,众将一时间也有点摸不着头脑。龙雨看似连降四级,却被任命为相当于帅营亲卫统领的中军校尉,到底是升是降,还真说不清楚。再说您都把龙雨搓来揉去的折腾半天了,差点没把他给吓出尿来,留在身边就不怕他黑了你?

杨致见龙雨喜形于色,不由暗骂:放着好好的将军不做,降成了校尉还那么高兴,你他妈就是个贱骨头。

似笑非笑的道:“龙雨,你且莫高兴得太早,我是有条件的。令你将今日所触犯的军令,抄上十遍,交我看过之后,方可上任。必须亲笔抄写,不得假手他人,不得错漏一字!但有错漏……,嘿嘿,错了几个字、漏了几个字,你就跪到辕门外的大道上,自己给自己扇上多少个耳光!听清楚了吗?”

不成想龙雨顿时大惊失色,继而苦着脸道:“大帅,我……我不识字啊!连我自个儿的名字若不是两个字凑在一起,都时常有些吃不准。您这不是难为我吗?”

“那是你的事。”杨致沉下脸道:“回去好好琢磨琢磨,看你的脸皮经不经打吧!”

发作完了龙雨,杨致言归正传:“今日升帐议事已毕,诸位将军请回吧!”

诸将陆续告退,唯有龙雨在中军大帐外缩头缩脑的踟蹰不去。眼巴巴的捱到卫飞扬出来,上前拱手一揖道:“卫将军!卫将军请留步!”

“嗯?是龙校尉?不知有何指教?”

龙雨咧着大嘴,泛起一脸令人恶心的谄笑:“不敢当,不敢当!小人听说,卫将军与大帅有八拜之交,关系最为亲厚。卫将军可知大帅今日这般处置小人,究竟是何意?难道他就不怕……?”

“不怕你从背后黑他,是么?”卫飞扬不屑的道:“大帅今日发作你,那是你自己送上门去自找的,他也没把你怎么样嘛!从背后黑他,你到底跟他有多大的仇啊?大帅将你留在身边,是为了便于管束,怕你再度惹祸死于军法之下,可惜了你一身好本事。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是非不分啊?”

龙雨讪讪笑道:“哪能呢?听卫将军这么一说,小人心里踏实多了。只是大帅抄写军令的责罚,小人实在是吃不消、也做不来,恳请将军为小人去讨个情吧!”

卫飞扬不由笑骂道:“你个笨鳖!多大一点事啊!你就不知dào

回去找军中书吏帮你想办法?”

杨致严令不得假手他人,龙雨犹自半信半疑,但听卫飞扬的意思,似乎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应付,连连作揖拜谢而去。

卫飞扬目送龙雨离去,自言自语的道:“再打得两仗下来,你这憨货只怕是赶都赶不走了。三哥,无怪乎说世事洞明皆学问,高人啊!”

龙雨花了一百两银子的重价,从军中书吏处买来的办法简单而有效:用碗大的字体写就一纸范本,尔后用毛边纸蒙盖其上,也不用认字,只管一笔一划的照画就行了。

即便如此,龙雨依旧觉得握笔比操刀更为艰难,通常至少要写三遍以上,才有一张勉强过得去的成品。每写成一张,直觉得比上阵厮杀还要累。如此这般坚持了整整四日,总算苦海到岸。郑重其事的请书吏认真看过之后,才敢拿去帅帐交货。

没文化真可怕啊!满打满算没超过一千字的十遍相关军令,愣是把一个铁塔般的大汉熬成了熊猫眼,差点没把他熬成神经。杨致强忍住笑,装模作样的看了看,算他过了关。

六月初九日,杨致传令诸将:明日出战楚军!

于化龙单独求见杨致,诚挚的劝道:“大帅,这两日天色沉闷,燕雀低飞,恐有大雨将至。那南楚军师张博虎诡计多端,定会趁雨用计。这是大帅到任之后首度出战,斩获如何并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只能胜、不能败!待到天气晴好,我军诸事准bèi

更为充分,岂不更好?末将愚见,万望大帅三思。”

于化龙老成持重,一番诤直之言,确是站在杨致的角度为他考lǜ



杨致宽慰道:“将军的一片苦心,我十分感念。张博虎与我有故旧之交,放眼全军,恐怕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了。无论斗狠斗勇,还是使诈用计,我都不惧他。我敢说,反过来他应该怕我才对。我之所以首战不用火器,既是考lǜ

到了天气原因,更是为了昭示我军战力!”

“将军须知,我军冒雨出战,楚军亦然!两国交战,又不是娶媳妇嫁女,何必拣选什么黄道吉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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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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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雨其实就是个有点农民式狡猾的二愣子憨货,杨致看上他纯属偶然。一是令他想起了前世电视剧里的李云龙,尽管这货比李云龙差得远了,好歹多少能找点感觉缅怀一下。二是他在军中不是呆个三五几个月就能交差的,确实需yào

找个类似于曹操帐下虎侯许褚式的人物,担任中军校尉。

龙雨受了四日苦熬,好不容易完成了抄写十遍军令的责罚之后,完全没把降职当成一回事,遵令于本部拣选了五百军士,屁颠屁颠的带去帅帐上任了。

上任首日,就接到了次日出战楚军的帅令。龙雨接到的第一个重yào

任务,是为大帅准bèi

出战的行装。心下大为感概:看来卫将军所言不虚,大帅真没把咱当外人啊!

孰料杨致亲身出战的行装,比寻常军士的装备好不了多少:战马一匹,单刀一把,朴刀一柄,九石强弓一具,箭矢两壶。

龙雨虽屡犯军纪,历经大小数十战而仍然升至偏将,靠的绝不只是运气,平日素以勇猛自诩。大夏配用九石强弓的悍将不过寥寥数人,军中众所周知。龙雨几度试图拉开杨致的配弓,使出了吃奶的力qì

都未能拉至满弦,不由暗自咋舌。另一点令他为之惊讶不解的是,杨致居然没有配备甲胄。

在冷兵器时代上阵厮杀,没有甲胄防护对常人而言是难以想象的。龙雨自感责任重大,为此面见杨致请示。

杨致解释道:“上阵厮杀身着甲胄,有利有弊。好处显而易见。弊端也有不少。每一副甲胄的份量都不会太轻,在提供了防护的同时。也束缚了身体,增加了负重。灵活度与体力必会大打折扣。然而战阵之上刀箭无眼,如若性命难保,谈何杀敌?保命比杀敌更为重yào

。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把自己的小命看得极为金贵,不敢说有十足把握,保命应该问题不大。但我绝不建议其余将士轻率效仿,尤其是像你这种一上阵就忘了自己姓什么的人。”

沈重本就是个耿直的实诚人,凭借血战大漠与灭唐先锋这两项显赫的战功,按理说在军中是前程无量。早该被升拔重用了。无奈因卷入了废太子谋逆一案,先帝出于对杨致的顾忌才饶了他的小命,也没将他一撸到底,只把他扔去兵部挂了个闲职,直到新君登基才外放了个禁军偏将。

沈重在兵部坐了那么多年的冷板凳,磨圆了棱角,心性也日渐成熟。此番杨致不避嫌忌的点名举荐并委以重任,沈重对这次难得的复出机会无比珍惜。

自杨致首次升帐、宣bù

不日即会亲自出战楚军之后,沈重便与同样丝毫不敢大意的于化龙不谋而合。不声不响的各自派出了十余批斥候,几乎将襄阳往随州方向百里方圆地面上的一草一木都摸了个遍。

杨致不仅不闻不问,也从未出城实地勘查过地形。沈重与于化龙每日碰头相互对照斥候传回的情报时,心里愈发没底:襄阳与随州之间相隔三百余里。沿途地形地貌非常复杂,您这种赵括式的做派能靠谱吗?

因为杨致颁下的帅令是两战皆用襄阳边军,少不了于化龙诸方协调。沈重、卫飞扬首战担负各自领兵五千策应之任,陈准是第二战的领军将领。是以临战前日,杨致召来四人作战前的最后布置。

议事之前。帅帐书吏先给每人发了一张地图,外加一把这年头极少有人见过的三角形量具。杨致淡然一笑:“飞扬,你来说吧!”

卫飞扬也不谦让:“诸位将军,大帅方才分发的地图,是早在到任之前便命专人实地测绘所制,山川河流一目了然。为求精准,以尺为计量单位,比例为一比一万。图上一尺,等于实地一万尺。诸位手上的三角尺,最小刻度为每寸十分、每分十厘。也就是说,诸位依据此图作战,与实地差距最多在十尺之内,且山溪村落地名均有标记。”

随后又简单说明了地图所绘的山川、河流、道路、村落等诸多标识,于化龙、沈重、陈准都是统兵将领,对作战地图并不陌生,但精准如斯的地图却是平生第一次见到,都忍不住暗自心惊。

沈重讶然问了一句废话:“飞扬,这……这你此前都看过、学过?”

卫飞扬实话实说道:“我赋闲在家的这几年,三哥……大帅教了我很多东西,看图、绘图只是其中之一。”

杨致插言道:“很好用、也很有用是吧?学会看图、用图很容易,难的是测绘。你们手上这几张图,所涉地域不过区区数百里,却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与时间,说是价值万金都不为过。”

于化龙慨叹道:“可笑末将征战半生,竟是今日才有幸见得此图!大帅之才,末将衷心拜服!”

“世间高才杰智之士何其多矣!”杨致唏嘘道:“地图我素来看重,但重视到这等地步,说起来还是拜张博虎所赐。当年他曾为我绘制过一张海图,与今日诸位所见地图仅是形制不同,精准程度却是相差不远。不得不令人佩服的是,他仅凭一人之力、依据惊人的记忆而绘!”

杨致既是主动提到了张博虎,沈重与于化龙就势禀报了连日遣派斥候出城探查之事。

于化龙面带忧色的道:“大帅,襄阳边军实在不能再败了,恳请大帅勿怪末将啰嗦。文焕章虽是南楚名将,毕竟与我军打了数十年交道,他手底下那些招数,我等多已领教。那张博虎却是新近才蹿起,我等此前从未知闻。大帅方才也说了,此人高才杰智,多有奇谋,惯使诡计。末将斗胆再度提醒大帅,万万不可大意!”

杨致颇不以为然:“我从来不曾小看过张博虎,但也从来不会低估自己。兵凶战危。将军认为我是会拿数万将士的性命开玩笑的人么?飞扬,还是由你来说。”

杨致与卫飞扬名为兄弟。实为师徒,已是确认无疑。沈重与杨致是郎舅姻亲。在兵部无所事事苦熬的几年间,连面都没见过几次,说的话加起来恐怕不会超过十句,心头不禁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涩。

卫飞扬侃侃而言道:“大帅统军,各方各面都得到了皇上的全力支持,大夏朝堂亦无人胆敢掣肘。楚帝安于现状,并无进取之心,张博虎也未直接掌兵,除了谋划参赞军机之外。还须在军方巨头文焕章与权相谭重元之间苦心周旋。此为我方优势之一。”

“前番随州之战,文焕章之所以采纳张博虎之计,实jì

上是因为夏楚罢战数年,南楚压力日减,军方不堪忍受谭重元的打压排挤,不得已才放手赌上一把。随州两战皆胜,军方势力重又抬头,谭重元岂能放心?又怎会顺顺当当的任由文焕章趁胜攻取襄阳?依张博虎之智,不会看不到这一节当中的玄妙。楚军摆出攻取襄阳的姿态。不过是以进为退、虚张声势尔!张博虎必会极力劝说文焕章将重点放在防守随州,此前根本无意、也无心与我军死战。此为我方优势之二。”

“张博虎与大帅彼此知根知底,若说斗狠斗勇,无论从朝堂大势、粮饷支应、军械与兵力补充等方面两相比较。就凭硬碰硬的拼消耗,都能将楚军拖垮。若说耍诈用计,大帅比张博虎只会犹有过之而无不及。诸位以为张博虎对大帅就不心存忌惮么?”

“大帅曾经教授末将。不管对手是谁,都须着眼全局。明辨敌我优势,扬长避短。对付张博虎这等人。说易不易,说难也不难。换位思考,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或反其道而行之。大帅布局分成三个重yào

节点,分别是大帅、末将与叶闯,各领重兵,他张博虎本事再大,焉能兼顾?以上乃是末将愚见,还请大帅指点!”

杨致满yì

的点了点头:“甚好。把话说白了,就是两场必胜之仗。于将军,沈将军,二位这些时日辛苦了。每战谨小慎微,是一个很好的习惯,也是二位的长处,还望继xù

保持、予以发扬!”

于化龙、卫飞扬、陈准告退之后,沈重神情复杂的滞留未走。

杨致知dào

这位舅兄心里在想什么,也知dào

他脸皮薄,拍了拍他的肩膀,直言不讳的道:“早年我就提醒过岳父,你不是玩政治的那块料。当年你被先帝削夺兵权、黜至兵部赋闲,你背景简单、性情耿直是一个很重yào

的原因。换句话说,太子倒台之后你没有势力依托,脑子里也没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就算给你个机会,你都没本事掀起太大的风浪。所以你们父子才能性命无忧,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

“卫氏父子的情形与处境,远不及你。先帝虽与卫肃誓言永不相负,但并不妨碍、也没保证他们会遭遇暴病而亡或是死于别的意wài

。道理很简单,卫肃为人清廉刚正,在军中根基深厚威望甚著,他敢煽动废太子谋逆。飞扬年少成名,有勇有谋,他敢在金陵观望几个月才回京请辞官爵。可以说他们父子一旦横下心来,一夜之间拉起数万大军并非难事!我若不多加劝慰看顾,飞扬能甘心么?先帝会放心么?”

“人之心性、资质,因人而异,各有不同。我向皇帝举荐你为将,若说全无私心那是假的,但你文韬武略本就不差,又经过实战历练,我也是看重了你为人行事扎实稳重的长处。我教授飞扬的那些东西,就算我愿教你,你未必就能学会。只要你不忘本性,始终用心任事,南楚之战下来,封侯乃至晋封公爵都不是难事。而飞扬日后要走的路,将会比你更为漫长,也会更为艰难。好自为之吧!”

六月初十日,大雨滂沱,倾盆如注。

军令如山。夏军按既定计划,寅时造饭,卯时整军,辰时出城。

于化龙原本怀有怯战之心,待到真zhèng

出战之日,又多了另一份担心:杨致的说法若是成真,如果楚军避而不战呢?该当如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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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再战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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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于化龙原也不是患得患失的胆小之辈,既是被张博虎连番设计给打怕了,又是对杨耀战死的惨烈景象心有余悸。于化龙与沈重脾性相投,暂时私下里也只与他说得上话,大军出城之前便将心中的担忧对他说了。

沈重为人扎实稳重,并不等于愚蠢:“将军无须多虑。大帅早已明言,筹谋两战的阶段性目的,是为了将我军推进至随州城下。南楚文武不睦,各怀心思,楚军避而不战,试问如何向楚帝与朝堂上下交代?即便张博虎有这个想法,文焕章也绝对不会答yīng

。如若楚军不战而退,我军兵不血刃,又何乐而不为?”

夏军冒雨出了襄阳,杨致不着甲胄,浑身被淋了个透湿,策马挺立在中军帅旗下,虽极显另类,却也神威凛凛。

往南行进了大约五里,路边有一块状若小山的巨石,可称是襄阳城外的一处天然地标。杨致心念一动,勒马停步,吩咐道:“取一面帅旗来。”

中军校尉龙雨闻言,赶忙亲自取了一面帅旗,不解的送至杨致手中。杨致拿在手上掂了掂,调转旗杆,猛然全力向巨石掷出。只听“夺”的一声闷响,帅旗竟是径直插入巨石深逾尺许!

身旁一众亲卫与诸多将士不禁目瞪口呆:传闻大帅勇悍难敌,果不其然!

众人尚未来得及回过神来,杨致朗声道:“若不得胜,誓不拔旗!”

两万大军首尾相接。杨致插旗立誓之举,很快传播开来。登时全军士气大振。有这么个猛人亲身领军出战,焉有不胜之理?

两军交战。互派细作与哨骑斥候刺探军情乃是常事。如今襄阳至随州相隔数百里的区域内,夏楚两军互呈犬牙交错之势。成建制出兵数万的军事行动,对敌方的战役意图虽不甚了然,但出兵规模、时间与领军将领等情况却无秘密可言。

当日张博虎为了成功用计设伏,事先肃清了随州外围的楚军哨骑,纵然是利用了夏军大意轻敌的心理,其实也是花了很大本钱的。如今若想再度依法炮制,已是绝无可能。

出城大约四十里,哨骑来报:楚将张灿领兵五万迎战大帅。于东南方向距离我军一百二十里处结阵以待。

兵力悬殊,以寡击众,通常难有胜算,这是常理。龙雨惊道:“大帅,差不多是三个打一个啊!这一仗恐怕不是那么好打吧?……大帅,是否遣人回城,命于将军带兵前来增援?”

“你若怕了就回去。”杨致冷冷道:“你这憨货,居然知dào

人少打不过人多,真是难得。打仗不能只靠人多。还得多用一用脑子!难道你没看出来吗?怕的是楚军,不是我们。”

旁边一位二十余岁的年轻襄阳边军裨将插言道:“禀大帅,我军前哨部队距离随州仅有百余里,至襄阳沿线驻有两万兵士。楚军虽出兵五万。但与我军对阵的兵力最多不会超过三万。楚军结阵之处,正好位于襄阳至随州的中间地点。这恰恰说明,楚军既担心遭遇我军包抄突袭。又留余了撤回随州的退路。我军与楚军兵力大致对等,无须派兵增援。以免堕了军心士气。”

襄阳边军之中竟有这等头脑清醒的人才!杨致嘉许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帅,末将名叫钱放。”

“钱放?这个名字我记下了。等打完这一仗。你便去沈将军麾下效力吧!”

不想这个钱放一口回绝道:“末将多谢大帅抬爱,但末将不想去沈将军麾下效力。”

沈重、卫飞扬、陈准奉命组建三个重兵集团,粮秣军械一概优先配备,全军皆知。别人想去还不一定去得了呢!

杨致将钱放拨至沈重帐下,正是看中了他三言两语之间表现出来的胆大心细,有意把他当作沈重的副手培养,以便二人互补长短。之所以没急着晋升许愿,是因为还得看一看他的真本事才行。

不以为忤的问道:“这是为何?”

钱放从容答道:“禀大帅,原因有二:其一,末将不愿因言幸进,只要真刀真枪的奋勇杀敌,相信大帅与诸位将军定然不会埋没末将。”

“其二,如若大帅当真看得起末将,就放末将去卫大将军那里。末将自十六岁从军便是卫大将军麾下士卒,不料不到半年,卫大将军就奉召回京了。末将此后几经选调,从金陵辗转来到襄阳边军。末将对卫大将军衷心钦服,未能追随建功,一直引为平生憾事。”

原来是卫飞扬在金陵勇毅大将军任上的旧部。攻灭南唐之后,夏军几无大战。钱放在七八年间由一介士卒升至裨将,晋升已不算慢了。由此可见,此人才智不俗。

卫飞扬当年的往事过于敏感,杨致也不愿多提:“只要是金子,到哪里都会闪光的。那就放手好好干吧!”

随后传令:全军照常行进,未时造饭,戌时扎营。明日巳时结阵,与楚军接战!

楚将张灿乃是文焕章麾下悍将,随州城破,此人是领军主将,杨耀亦是死于他手。襄阳边军一应将士,既对张灿心怀怯惧,又对他恨之入骨。

杨致料定,自己声名卓著,楚军同样不敢大意,又倚仗兵力方面的优势,张灿必会亲临战阵。暗自抱定主意,此战乃是牛刀小试,想要大规模歼灭楚军有生力量的可能性极小。就算斩杀一万楚军,都不如袭杀张灿来得实在!

次日依旧是大雨倾盆的糟糕天气。

夏军如令于巳时结阵,与早已严阵以待的楚军在相隔三里处各自停步,短暂对峙。雷雨之声,反倒将现场衬托得如死一般的寂静。

杨致排出了自领中军、沈重、卫飞扬左右策应的楔形进攻阵势。数万人一拥而上的场景。那是前世影视剧里才会有的情节。杨致中军在前,卫飞扬从右策应。沈重自左翼视战况相机而定。

杨致命龙雨护卫帅旗,自己则紧随弓箭手之后。加入了长枪兵的行列,与长枪兵领兵校尉并辔而立,正是与楚军当面接战的最近位置。临阵对敌,目标明确,时机稍纵即逝!

阵势均已排布分明,没什么可说的了,打吧!

龙雨见杨致已然就位,狠狠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依令挥动帅旗。夏军见旗而动。踩着整齐的步伐,缓缓向楚军压去。对面的楚军也闻风而动,因为尚未进入重弩、弓箭的射程之内,两军虽然逐渐逼近,却谁都没有下令冲锋。大战转瞬即至的肃杀气氛,几欲令人窒息!

两军相距仅不到二里之时,杨致甚至能够清晰的看见楚军中军的张字将旗了。与此同时,两军的重弩已是不约而同的如雨而至!

依照杨致战前的具体战术部署,击发两轮重弩之后。紧接着便是五轮弓箭齐射。两军弩箭互射之时,除非一方自认处于绝对劣势,想作殊死一搏,或是领军将领脑子进水。通常不会冒死下令冲锋。在此期间,无论重弩还是弓箭,都是对准了敌方阵型的兵士。两军阵前的相隔地带相对来说是比较安全的。

杨致静待夏军击发了两轮重弩,齐射了三轮弓箭之后。决然策马单人独骑冲向楚军军阵!一分钟,他只需yào

一分钟。就能冲至距离张字将旗的半里处,尔后张弓搭箭射杀张灿!

这明显不合规矩啊!你就这么急着送死吗?在楚军将士愣神的一瞬间,杨致已然手挥朴刀杀到阵前,夏军勉强齐射了第四轮弓箭之后,也都全军掩杀而上。楚军谁都想不到这个不知死活的猛人就是夏军主帅杨致,这时候哪还顾得上来剿杀他?

楚军主将张灿正在嘶吼着下令组织反击之时,杨致已舍了手中朴刀,趁此间隙一弓三箭向他射去!张灿一次中箭未倒,那就再来。再来的结果,当然是张灿死得不能再死了。

此时两军已然绞杀在了一起,杨致于乱军之中夺了一匹马,冲上前去先斩下了张灿的首级,继而一刀斩断张字将旗,举起张灿的头颅高呼道:“夏军威武!”

如若主帅杨致战死,身为中军校尉的龙雨也会死得连渣都不剩。是以夏军甫一冲锋,他便直奔杨致所在的方向而去。此时此刻的情景,直令他血脉喷张,从亲兵手中抢过一面帅旗,矗立在杨致身后连连挥舞,口中不断爆喝道:“夏军威武!杨大将军威武!”

六月十一日夜,楚军溃败的消息传至随州中军帅帐。

楚帅文焕章已焦躁的踱了无数个来回,军师张博虎安坐一旁。

文焕章将败报往帅案上狠狠一摔,恨声骂道:“老夫征战半生,夏军名将猛将也见得多了。身当主帅之任,亲临战阵者已属少见,哪儿有率先冲阵直斩对方主将的道理?包括杨致在内,老夫从未小看过任何一位夏军统帅。可哪儿有这么不讲究的啊?杨致这厮简直就是个妖孽!”

张博虎任由文焕章发泄,仍是面无表情的一言不发。

败了就是败了,就是将杨致家的祖坟骂得青烟直冒,那也是败了。

文焕章发作一通后,颓然叹道:“军师曾言,杨致之狡诈丝毫不逊悍勇,不可以常人揣度。上策是退守随州避而不战,中策是派兵迎战、一触即走、保存实力,下策是派出优势兵力、全力扑上与之拼杀,不言取胜亦不至吃亏。”

“老夫原以为杨致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偏不信这个邪,如今方才知悔,不该不听军师之言!军师,杨致来势汹汹,我军下一步该当如何应对?”

张博虎木然道:“退守随州外围,再战。”

文焕章统军多年,并非徒有虚名。下意识的问道:“再战?既是决意退守,何必再战?”

张博虎冷冷道:“一战已败,若不再战,又能如何?再战不等于死战,但非战不可。文帅是否想过,再战或是平手、或是折损不大,皆可言胜?那样的话,文帅的处境与我军的日子,都会好上许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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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 碰壁的老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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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博虎一番话,明显戳到了文焕章的痛处。这位年近花甲的老将,对楚帝的昏庸只能暗自怒其不争,对朝堂上下的争权夺利极度厌恶,却又不得不无可奈何的涉身其中。

楚帝与权相谭重元为首的当权派,最希望看到的局面,就是夏楚两国保持现状,小打小闹相互拉锯的打个不瘟不火。如若文焕章打得太猛,则担心军方势力抬头难以压制。如若一味的坚守不战,则会攻讦他拥兵自重、无所作为。如若一败涂地,又唯恐大家伙儿的好日子失去保障。

总而言之,既不能让你步子迈得太大、吃得太饱,又不至于让你饿死,就那么半死不活的吊着你。

文焕章心里也知dào

,张博虎的身份与心机并不是那么纯粹,但好歹总算是个多少能为自己真心盘算的人。无力的挥挥手道:“那就依军师之言,准bèi

再战吧!”

六月十五日,夏帝赵启接到了襄阳前线的第一份战报。仔细阅看两遍之后,欣然赞道:“杨致啊杨致,朕果然没有看错你啊!”

杨致谏言的筹银三策,正在紧锣密鼓的全面铺开,主管户部的宰辅大学士张谦恰好也在御书房奏事。随即奉上一记惠而不费的马屁道:“皇上知人善任,明见万里,杨侯定然是大获全胜了!微臣谨为皇上贺!”

张谦不开口还好,好死不死的一记马屁,又让皇帝将话题拉回到了他身上:“张卿方才说了半天,无非就是跟朕说。筹银之事难度太大、进展甚慢嘛!若无难处,朕怎会让你这个大学士去亲自督办?张卿担不起这副担子也无妨。朕令遣一位阁臣督办就是了。”

筹银之事未必就真的那么难办,而且是个肥得流油的美差。有时候在皇帝面前诉苦。无异于是在变相的表功。张谦原是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擢拔入阁的,本就能力不差,只是心机既重,权力欲也很强。首辅大学士王雨农久历宦海阅人无数,从先帝擢拔他入阁的第一天起,就很不喜欢这个人。

张谦不由暗骂自己嘴贱,打死他也不能在皇帝面前承认自己无能:“皇上,筹银之事虽有难处,但微臣必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望!”

“那就好。”如今赵启驾驭朝臣的手腕愈来愈圆熟老到,叮嘱道:“张卿,且不说国库正在等米下锅,你也知dào

杨致那厮是个什么脾气,如若耽误了前方的战事,到时候难堪的恐怕就不只是朕一个人了。”

张谦哪儿还敢回话?唯唯诺诺的告退出去,已出了一身的冷汗。

张谦走后,赵启忍不住又拿起那份战报,意犹未尽的看了起来。

金子善好奇的道:“皇上。我军前番两战皆败、损兵折将,还失了随州城。杨侯为了重振军心士气,首战便是全军压上,也会务求必胜。获胜实乃意料中事,且战果必然有限。皇上为何欣喜若此?”

赵启兴致勃勃的道:“获胜不足为奇,真zhèng

令人看得yì

气风发的是获胜的过程!朕敢说。我大夏除了杨致,换做任何一位将帅都打不出那么精彩的一仗!”

“你看。你看!……杨致亲自领兵一万,沈重、卫飞扬各自领兵五千担负两翼策应。六月初十日冒雨进兵。杨致在路上插旗入石、立誓必胜。”

“……六月十一日,于距离襄阳一百六十里处与楚军接战。杨致胆大包天,竟是完全没在乎两军的兵力多少,命我军两万对战五万楚军!呵呵,亡命之徒,那厮绝对是个亡命之徒啊!”

“这还不算,杨致不着甲胄,命中军校尉护住帅旗,自己藏匿于长枪兵阵列。不等我军两轮重弩、五轮弓箭齐射完毕,便一马当先的冲至楚军阵前,射杀了南楚悍将张灿,并亲手斩下敌将首级、砍倒楚军将旗!我军随后跟上掩杀,将楚军一举击溃。以伤亡五千余人的代价,杀敌两万三千有余!亲身上阵,斩将夺旗,痛快啊!真他妈痛快!”

金子善感叹道:“杨侯早年血战大漠之时,便已有此壮举,想不到如今竟然再度重现。于万军阵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委实不虚!杨侯此举固然万分凶险,但统军主帅之声威,已是无可撼动了!”

赵启一时兴起爆了粗口,冷静下来后,凛然道:“杨致是个聪明人啊!他上有老、下有小,如此弄险也是迫于无奈。他知dào

挂帅征楚,不仅朕心里没底,朝中更是争议不断。他需yào

这么精彩的打上一仗,打消朕的顾虑,让朝中的争议渐止渐歇。这样一来,朕与他君臣之间,两下相宜。”

“统辖数十万大军,看似威风,而朕交给他的其实是一支杂牌军。有襄阳边军、中州援军、禁军援军、不堪一击的水师、叶闯所部,各有各的小算盘,谁也不服谁。所以杨致到任之后首次升帐,便着手予以整合,下令沈重、卫飞扬、陈准各自组建一支重兵集团。一味倚靠生硬的强推军令,难以服众。徐徐图之,朕耗不起,他也等不起。一战立威,是最具成效的不二选择!”

金子善默然片刻,说道:“皇上圣明。奴才以为,杨侯首战建功,理当褒奖。”

赵启摇头道:“杨致素来极重实jì

,不尚虚名。行事坚忍果决,又有临机应变急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后如非必须,朕不会轻易给他任何旨意。朕要做的,是全力保证不让他寒心、分心,好让他安心、尽心,那就足够了。”

“老金,这份战报一字不改,载诸邸报,明发天下。你亲自逐一向诸位宰辅重臣传朕口谕:自即日起,杨致所奏一切事宜,无须送呈御览,一概照准,从速办理。胆敢推诿拖延者,以玩忽职守罪论处!”

“奴才遵旨!”金子善领旨之后,似乎并不忙着离去。稍一犹豫,又壮起胆子问道:“皇上,这实jì

上是赐予杨侯临机专断之权了,何不做个体面光鲜的顺水人情?还有,杨侯麾下将佐的擢升任免……。”

赵启骤然目光冷厉的打断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恩出于上这个道理么?明旨赐予杨致临机专断之权,等于是把朕套住了,你敢说日后收回之时不会有什么麻烦?这般心照不宣,杨致方便,朕也随时可以收回,大家都省心!”

“一应将佐的擢升任免,若是都由杨致说了算,你说这帮人究竟会感激谁?谁还会念着朕的恩遇?杨致就是让一介小兵统领十万大军,朕都可以不管,但封官晋爵必须出自朕的恩旨!”

金子善早有体会,新皇貌似温和,实则比先帝更难伺候。他入宫已近二十年,对宫中的规矩烂熟于胸,原本不至于似今日这般多嘴。但他感念先帝赏识栽培之恩,身负先帝临终托孤之责,自认并无丝毫私心,不想新皇居然心深至此!出了御书房,禁不住嘘声一叹,神色复杂的去了。

杨致并没有皇帝想象中的那么邪乎,最多只能说二人有些想法是不谋而合。

杨致从来就没有霸着手中的兵权不放这个想法。你愿意,我还不干呢!赵启若是知dào

杨致心底的真实想法,说不定会气得吐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早点完事,走人。

重振军心士气、树立主帅的权威、首战必胜不能败,换了任何一位将帅统军,都会这么做。不然你凭什么跟人家打?还打个茄子啊!

组建三个武装到牙齿的重兵集团,重整水师,是为了用着顺手。其余诸部,只要使得动就行。整合全军,谈何容易?我最多呆个两三年到顶了,那是你皇帝和接任者的事。

只有一节不能马虎,粮秣饷银与军费绝对一文不能少。这大夏又不是我家的,我凭什么自掏腰包垫钱为你打仗?给多少钱,就打什么样的仗,有钱一切都好说。

皇帝无比看重的临机专断之权与所谓的恩出于上,若是传到杨致耳朵里,简直就是个笑话。

战场情势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难不成我还要派人先去长安请示完后再打?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赏罚分明乃是军中铁律,能者上、庸者下乃是激励将士用命的不二法则。一场灭国之战下来,大小战役无数,擢升任免的将佐无疑将是数以百计。皇帝概不认可?好啊!只要你能保证军中不生哗变,那也行。

首战告捷,士气大振。全军将士看待杨致的目光,犹如天神一般的敬畏。然而首战过后的一个多月里,杨致再无声响。诸将不敢催战,只得耐心等待。

第二仗出兵一万,配备火炮一百门,配属五百军士。配备联排重弩两百具,配属两千军士。依次是弓箭手三千人,长枪兵两千人,朴刀兵两千人,火铳兵五百人。——这是首次升帐议事时,杨致给予陈准的许诺。

这等火力配置,放眼当世诸国军队,应该是破天荒的第一遭。陈准固然不敢怠慢,杨致也不得不慎。花费重金打造还是小事,重yào

的是必须成为夏军的一把利刃。火器装备到位之后,军士的操作演训,各兵种的配合协同,每一个环节都容不得有半点差错。

这个年代的军士,虽然文化素质普遍不高,但最大的优点是听话。火炮、重弩、弓箭、长枪、朴刀、火铳,除了弓箭,随便拣一样出来都是夏军精锐军士才能配置的装备。

听话绝不等于傻。手里的家伙什好,保命的机会无疑大增。其余各部将士如同饿狼盯上了烤肉一般的艳羡目光,更令他们的自我感觉好到了极点。谁不用心操练演训,谁他妈就是缺心眼!

在酷暑难当的盛夏时节里苦熬了一个来月,直等到七月十五日,杨致终于传下帅令:明日陈准率军出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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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定计、疯子、屠杀、阿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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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准仓促练成、勉强可堪一战的这支新军,有两个短时间内无法解决的短板,一是不利于机动,二是雨天火炮不能发挥威力。

受这个年代的道路条件与运输工具的限制,诸多装备除了用车马装载,就只能靠人背肩扛。不仅如此,大量的弹丸与火药、重弩箭枝、给养等辎重,都需另外配备一支专门的后勤部队予以保障。

按一辆马车装载火炮、一辆马车装载火药与弹丸来计算,每一门火炮必须配备两辆可以遮风挡雨的马车。无论从装备成本与机动能力两方面来考lǜ

,无疑都是不现实的。

火器之犀利毋庸置疑,任何新装备与新战法都需yào

通过实战来检验。是骡子是马,先拉出来遛一遛看吧!

七月十六日,骁骑将军陈准意气风发,率军出城,兵发随州。征楚大将军杨致亲自相送。

行至城外五里的杨致插旗巨石处,陈准下意识的回头一望,却出乎意料的见到了卫飞扬。勒马停步,疑惑的问道:“卫将军,你怎么来了?可是奉大帅之命前来送我的么?”

“是,也不是。陈兄只说对了一半。奉命前来相送的人,足有四万之众。”

陈准闻言大惊:“四万之众?!大帅这是决意要收复随州了?……可我这支新军能不能用、好不好用,尚且不得而知啊?”

杨致曾对陈准毫不讳言的说,这支新军在他眼里就是个宝贝。一万人那是正儿八经的作战部队编制,另有五千人负责后勤补给、辎重运输。五千人担负警备护卫。若再加上卫飞扬所说的四万之众,那就是一个六万人的重兵集团了!排出偌大阵仗。不是攻城又是什么?

卫飞扬笑道:“随州是一定要收复的,却不急在这一时。我所领两万兵士。只是顺便护送及观战。一同前往观战的,还有诸军各部派出的二十余位将佐。待陈兄一展神威之后,我便会领军东向了。”

“大帅虑及陈兄所部军械辎重运送不便,战后退至随州城外五十里处择地留驻,命两万兵士看顾护卫。而陈兄只须轻装返回襄阳,尽快组建另一支新军。届时合兵一处,攻取随州。”

陈准思索片刻,肃然道:“如此看来,大帅的眼光并不仅仅盯着随州一地。此战过后。等到另一支新军练成,再加上分驻襄阳至随州沿线的我军两万兵士,大帅想必也不会只身前来,到时候在随州城外集结的我军兵力,少说在十万以上。飞扬,我等生逢其时,何其幸也!”

卫飞扬不置可否的道:“陈兄,此战你是主将,也是主角。我们都为你搭台捧场的。大帅料定楚军必会出战,但绝对不会死战,所以胜负如何,应该没有悬念可言。请恕小弟冒昧。陈兄不妨打得从容一些,尽可能的检验火器的威力、以及梯次配属兵力的效用。”

陈准恍然一笑:“大帅命你顺便护送观战,也是怕我一时头脑发热、挥军攻城吧?”

时隔不到两个月。夏军派出六万大军再度来犯的探报,很快送到了随州中军帅帐。

文焕章忧心忡忡的道:“上一次是杨致亲自领兵两万。这一次竟是遣派了六万大军!军师,夏军这是摆足了架势要攻城了!”

张博虎想都不想就否决道:“夏军此番来攻。最多只是一探我军守城的兵力部署,为攻城做准bèi

。若为攻城,杨致怎会不来?根据探报,夏军六万大军分属三部,旗号形制相若,也就说三部领军将领职衔相当。若为攻城,怎会没有一位统一指挥的主将?”

文焕章犹疑道:“那依军师之见,我军是否派兵迎战?”

张博虎无奈的道:“文帅,在下并非危言耸听,结合战场情势与大局而言,派兵迎战毫无意义,夏军对随州是志在必得,我们是绝对守不住的。最好的办法是尽量保存我军实力,坚守不战,或是干脆主动放qì

随州,于洞庭湖及长江沿线重点布防。此为上策。”

文焕章老脸微一抽搐,说道:“听军师的意思,似乎还有中策、下策?不妨直言。”

“中策是佯战。派兵迎战也好,守城也罢,表面摆出与夏军决一死战的架势,实则一触即退。在下可致书谭相详述其中利害,或亲身还都当面游说,促成大楚主动向大夏请和,以为大楚争取时间。即便和议不成,也可争取数月时间来排兵布阵。”

“下策则是与夏军硬碰硬的对决了,无须多说。在下仍会竭尽所能,为大帅设谋用计。”

文焕章默然半晌,仰天长叹道:“军师,你可知dào

老夫心里是怎么想的么?实不相瞒,老夫只恨你我生不逢时啊!老夫统军御敌数十年,焉能不知天下大势?个人的荣辱声名,老夫从未放在心上,唯求对大楚恪尽全忠、问心无愧尔!”

“军师的上策虽好,却绝无实施的可能。老夫还没有老糊涂,也绝不会迂笨到用下策的地步。那便采用军师所言的中策吧!”

“老夫之意,是派兵两万出城迎战夏军。你也知dào

,老夫在前线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朝中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睛。若只派兵数千或一万迎战六万大军,明显有悖常理,连瞎子都看得出来是在马虎应付。”

张博虎一时无语。沉默片刻后,劝道:“派兵两万可以,但务必注意两节:一是分作前后两军,出城十里足矣,以便随时回撤。二是不可恋战,我军最好是在弩箭齐射数轮之后,便下令前军变后军,主动后撤。”

文焕章苦笑道:“纵然是有心做戏,也要看起来像那么回事才行。军师是不是太过谨慎了?”

张博虎冷冷道:“上次固然是杨致亲临战阵、斩将夺旗,致使我军军心大乱。但请文帅扪心自问。夏军所用军械与兵力配置,较之我军如何?夏军此番前来。文帅难道没有详阅探报?陈准所部没有一个普通步卒,而且携带了大量火器!卫飞扬亦是夏军名将。其武技机谋皆为杨致所授!”

“在下早年流离蓬莱及山东外海诸岛,与诸多海盗、外洋藩商打过多次交道,杨致在闲暇时也曾多次说起过火器之利。我们戏是要做,却没必要作太大的无谓牺牲。”

文焕章叹道:“火器之利,老夫不是不懂。两军交战,无论胜负,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稍后点将,有劳军师向他们面授机宜便是。”

文焕章与张博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面授机宜”并不管用。楚军付出的代价十分惨重。

七月二十三日,两军开战。

陈准从哨骑探报中得知楚军分作前后两军的阵形后,立即下令将一百门火炮、两百具重弩依次部署在左右两翼,呈“凹”字阵型逼近楚军。

杨致首次升帐之时,放言要给诸军各部将领上两课。第一课由他亲自操刀,虽一战立威,但旁人极难复制。第二课给观战将佐们带来的巨大心理冲击,委实用“震撼”二字都难以形容。

站在高处观战的卫飞扬等一众观战将佐亲眼看到,数万人的两军对战。被陈准完美演绎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比较而言,这个年代的火炮装弹十分麻烦,两次击发中间因为装弹而有一个短暂的间隙。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通常是以牺牲齐射的威力为代价。分作几轮依次击发,以弥补因装弹导致的时间间隙。

陈准是个疯子,是个天才一般的疯子。一百门火炮在一次齐射之后。立kè

退出战场。尔后在两百具重弩的弩箭上,全都绑上两斤左右夹杂着碎石的火药包。分作四轮齐射!……等于是两军尚未接战,就先把楚军炸了五遍。

楚军还没回过神来便仓皇后撤。陈准果duàn

下令,三千弓箭兵在一轮齐射后,从两侧包抄追击,余下诸军全部紧跟而上尾随掩杀。

此战,两万楚军生还逃回随州者,只剩不到三千人。夏军陈准所部,仅有二百余人阵亡。

夏历隆昌二年十月初二日,大夏在随州城外集结一十五万重兵,征楚大将军杨致升帐议事。十月初四日,随州城破,复归大夏。杨致下令全军休整一月。

夏历隆昌三年二月初七日,骁骑将军陈准所部攻占孝感,兵锋直指南楚门户重镇江夏。

夏历隆昌三年三月十二日,骁骑将军沈重所部攻占荆州。

夏历隆昌三年四月初二日,骁骑将军卫飞扬攻占安庆,麾下先锋将军钱放兵临江州城下。

夏历隆昌三年四月二十日,平南大将军叶闯所部攻占抚州。

杨致履任征楚大将军,转眼就快一年了,大将军行辕也随着战局的发展,在三月初前移到了孝感。

驻扎孝感不到两日,竟是意wài

的来了一个家人:杨府的首席家仆阿福。

阿福满身泥泞,鼻青脸肿,刚一见到杨致,就紧紧抱住他的双腿大哭起来:“少爷,少爷!我总算见到你了!”

阿福成了这副德性,杨致的心立kè

悬起老高。莫非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还是老爷子有什么……?可又不像啊!阿福若是前来报丧,也应该身穿重孝才对。

一把拉起阿福道:“你先起来!好好说话!你怎么来了?”

阿福抽抽噎噎的还未来得及回话,龙雨满脸涨得通红,抹着额头上的冷汗道:“禀大帅,小人见这人神气活现的自称是您的家仆,在辕门外直嚷着要见大帅,小人就教xùn

了他几下……。这位大哥,小人这就给您陪个不是,对不住了,对不住了!”

杨致不禁哭笑不得。阿福什么都好,就是狐假虎威的这点尿性始终不改。龙雨也是个没脑子的憨货,你看不惯就算了,好歹问一问清楚再动手开揍啊!

阿福可谓深得老爷子与杨致的真传,擦干了眼泪,气急败坏的嘶吼道:“对不住就算了?!赔钱!”

杨致对龙雨挥挥手道:“你先下去,赔钱的事待会儿再说。——阿福,你不在家里好生呆着,跑到这儿来干吗?这是你来的地方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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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报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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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幼年时迫于生计,卖身为奴进了杨府,从小与杨致一起长大,说二人是发小亦不为过。原本好好的基层劳苦大众中的一员,骨子里其实是个老实人,成了现在这副德性,说到底还是被杨致惯出来的。

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平日里不仅是老爷子与杨致喜欢使唤他,沈玉与赵妍进门以后也是如此,如今连四个孩子又是如此。“阿福”这个极具魅力的响亮名字,每日在杨家大院不知要被呼唤多少遍。

阿福本就从来没见过大将军行辕肃杀威严的阵势,还没进门又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顿暴揍,眼见杨致脸色不善,连忙收了眼泪说正事。

解下背上的包袱,从中取出一个包得齐整严实的小包袱:“少爷,这是四位少夫人给你做的衣裳。我出门之前,夫人们都叮嘱过了,你一见到就会知dào

哪一件是谁做的。”

又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厚厚一摞的信件:“这是老爷、几位少夫人、还有三位孙少爷与孙小姐给你的信。”

杨致接过包袱与信件,心头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温馨。有家人挂念的感觉真好啊!连四个孩子都学会写信了,不知dào

都写了些什么?

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沉下脸道:“你就为这些来的?家里的护卫难道都死绝了?何必劳动您福哥的大驾?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福委屈的道:“少爷,外间都说你所香屁米,……我也不知dào

是什么米。不过二孙少爷说了。反正就是很威风的意思。老爷、几位少夫人、孙少爷、孙小姐他们都对少爷想念得紧,派外人来又不放心。就让我来看看你。”

杨致不禁松了一口气:“就这样?”

阿福接着说道:“我出门已有一个来月了,先到了随州。他们又说少爷到了这里。我按照三夫人的吩咐,一路都是在秦氏的商号客栈歇脚打尖,是以来得十分顺利。……少爷,其实是老爷让我来给你报喜的。”

杨致连当场掐死他的心都有了:“你他妈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阿福赶紧利索的说道:“少爷,你又做爹了。二月初一日,四夫人为你添了个儿子,母子平安。老爷打发我来给你报个喜,让你给新添的小孙少爷起个名。”

“你是说,灵儿给我生了个儿子?!”杨致登时大喜:“哈哈哈哈!你倒是早说啊!”

大笑一通之后。又把龙雨叫了进来,吩咐道:“这是我的家仆阿福,你赔他一千两银子,带他下去好生安顿。明日一早,命两个军士送他到随州。若不嫌贵的话,你可以接着治一治他的毛病,只要别打死了就行。”

龙雨与阿福面面相觑,一齐连脸都绿了。

阅看家书是一件温馨乐事,怎么看都看不够。全家老小逐一回复。既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杨致每一封回信都写得很认真,而且自始至终都是眉花眼笑。

“儿子,如今管着好几十万大军。犯不着自己去拼命了吧?千万……。”这是老爷子的。

“爹,我把李伯父家的小子给揍了,爷爷答yīng

赔他家十两银子。我只给了三两……。”这是老大杨猛的。

“爹,老三养的那条狗死了。他很伤心。但我喜欢红烧,他喜欢清炖……。”这是老二杨骁的。

“爹。二哥把我们都骗了,狗肉红烧、清炖都没鸡肉那么好吃……。”这是宝贝女儿杨玲和老三杨珑的。

事实上,只有玲珑捎来的家书最长,杨致回复得最为细致。三妻一妾之中,杨致与玲珑相处也最为默契。二人已是老夫老妻了,夫妻之间肉麻的私房话没几句,大多是关于夷州诸多事宜,以及海关总督衙门那些铁杆旧部的情况。仗是要打,老本钱也绝对不能丢啊!

朱灵儿为了护卫杨家老幼妇孺的安全,一直没有生育,也成了她的心病。现在如愿以偿,是何心情不难想象,杨致的回信也加意写得温存许多。鉴于眼下的状况,杨致为新出生的小儿子取名杨战。

五月的江南,已到了梅子熟时栀子香的季节,天气也一天比一天闷热起来。

这一日,杨致在帅帐翻看年后的诸多战报,自言自语的喃喃念道:“太快了,这几个憨货打得太快了!难道就没听说过,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么?叶闯还算是个明白人,磨磨蹭蹭的打到了抚州,都是给那几个憨货逼出来的!——来人!召行辕主簿刘当来见!”

刘当应命而来,杨致径直道:“刘当,这一年以来,你小子干得很不错!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小偷小摸的我没那个闲工夫来管你,若是手伸得太长,小心我剁了你那双狗爪子!”

大将军行辕主簿这个位置看着不怎么威风,其实权力极大,油水丰厚。过手资财数以千万计,若说一点荤腥都不沾,可能吗?

刘当深知杨致也是出身商户的大行家,是以既不去争什么虚名,更不敢有丝毫懈怠之心。都说知足常乐,仗都打到了这个份上,腰包满胀了不说,即便没那几个统兵重将那么风光,一份军功也是稳稳当当跑不了的。

尴尬的笑道:“大帅,哪儿能呢?”

杨致也就是敲打敲打他,没打算与他在这个问题上较真:“年后的大军各项支应开销,明显大幅增多。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刘当正色道:“大帅,总的说来还是各路大军推进太快,我军的粮秣军械支应已经跟不上了。不瞒大帅,最近三个月,朝廷拨付的钱粮虽然一文不曾短少,但拖延的时日一次长似一次。”

“各项开销之所以在年后大幅增多,有五个原因:一是偿付了部分上年欠下的旧账。二是购置了大批军械。三是南方阴湿多雨。旱路狭窄泥泞,水路重yào

关隘又多为楚军把持。粮秣军械的运输成本大为增加。四是我军将士大多是北方人氏,水土不服已有显现。适应南方气候的军服、药物等物事的采购。已然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第五个原因说来就有些复杂了。我军攻占的各州府县,南楚旧官故吏大多望风逃遁,而大夏一时又难以委任官吏管辖。粮秣委托当地官府就地集中采买,原是最为划算的。我军总不能每到一地就挨家挨户的与当地商户去谈生意吧?纵兵抢掠那就更不用说了。如今非但无人接洽,有时为了安抚百姓,还要倒搭进去不少。”

杨致沉吟道:“你说的这几点因由,都极为实在。说句不好听的话,皇帝恐怕也是在咬牙死撑了。但这些问题都不是只靠砸银子就能解决的,何况皇帝兜里还没几个钱。”

“就按你自己的意思写一份奏章吧!到时候以我的名义上奏就行了。越详细越好。切记不得有一字虚言。既让皇帝有个台阶下,我们也能缓一缓。”

“你去吧!顺便把行辕书吏叫一个进来!”

按照大夏官制,将帅行辕主簿是没有资格向皇帝直接上呈奏章的。大帅这是给个机会让咱露上一小脸啊!刘当出了帅帐,禁不住很有点儿激动。

杨致叫来行辕书吏,当然是传谕诸军将领:因军资难济,各部原地休整待命。限一月之内,详报战损。

思来想去,又亲自执笔写了一道奏章。

由于军纪严明,夏军兵锋所至之地。当地百姓不说夹道欢迎,但也没有遇到太过激烈的抵抗。沈重、陈准、卫飞扬、叶闯的四路大军,虽已对楚都长沙形成了合围的进攻态势,但文焕章、张博虎统率的数十万楚军主力仍在。南楚倚仗的精锐水师毫发未损,驻守各处门户重镇的楚军犹自严阵以待,真zhèng

的恶战尚未到来。

南楚或许不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却也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庞然大物。绝对不能对其抱有任何一口吞掉的天真幻想。

粮秣还好说,就地筹款征粮多少可以解决一部分。但这关乎到战后的大夏国政,皇帝不开口,不可轻易为之。军械、尤其是火器,则确实是供应不过来了。

杨致说得一点不错,前方捷报频传,皇帝在后方咬牙死撑。收到杨致急送长安的两份奏章之后,皇帝反复详阅数遍,命秉笔内侍誊写分发至各宰辅重臣公事房。

次日散罢早朝,召王雨农、陈文远、刘秉德、耿进、宁王赵当、康王赵敢、徐文瀚、张谦等人到御书房议事。

赵启扬了扬手中的奏章道:“杨致送呈的这两份奏章,诸位卿家想必都已看过了。你们都知dào

,杨致奏事从无废话,向来风格鲜明。要么是直奔主题,要么是就事论事、由朕自决。”

“战事进展颇顺,亟需解决的问题也接踵而至。朕以大夏半数以上的兵力交托杨致,倾举国之力支撑耗费,总不能白忙一场。若是打下来了守不住、管不了,朕怎么对得起数十万浴血疆场的将士?今日朕与诸卿群策群力,必须拿出一个稳妥的应对之策。”

王雨农清了清嗓子,开言道:“皇上,攻城掠地之后,便需迅速接管治理,安抚百姓,恢复秩序。其中关键的为难之处,是一时难以委派那么多的官吏。”

“老臣以为,先帝在朝之时伐灭北汉、南唐的旧例,或可借鉴。朝廷从翰林院以及六部吏员中选派外任一部分,随军书吏有过署理一地民政经验者就地任用一部分,南楚旧官故吏招纳留任一部分……。”

王雨农理政经验丰富,正自不疾不徐的侃侃而言,金子善留意到本应在御书房外值守的一个内侍,缩头缩脑的在门外张望。眉头一皱,出门小声问道:“何事相扰?”

值守内侍小心答道:“杨侯呈送八百里加急军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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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你爹喊你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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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启威权日盛,越来越有皇帝范儿了。除了这小子从娘胎里带来的权谋天赋,加上老皇帝煞费苦心的多年秘密培养,从挑起与突厥的死战而大获全胜,到如今杨致统军的捷报频传,都给赵启加了不少分。

金子善自上年那次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即便皇帝主动开口问询,都再未对军国重务作过一字评论。随着皇帝的日渐成熟,“内宫不得干政”这条铁律的烙印,也日渐清晰。

身为宫中内宦,是龙得学会盘着,是虎得学会卧着。能悟通这个道理的人,通常活得越久。没事找事的次数多了,就等于是找死。

先帝的贴身内侍马成,金子善心底原本是不大看得起的。回头想来,这位老前辈在先帝面前一辈子都没说错过一句话、做错过一件事,愣是平平安安的得以善终。谁敢说这不是他老马的本事?

皇帝在御书房召见重臣议事之时,最不喜受人打扰。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却是例外,前方将帅只要脑子里没有进水,谁都不会吃饱了撑的,动辄什么事都六百里、八百里的加急。

金子善打断正说得顺溜的王雨农,把军报呈上御案道:“皇上,这是杨侯刚刚命人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军报。”

赵启皱眉拿起一看,面目顿时舒展开来:“朕还以为杨致那边出了什么大事呢!那两份奏章暂且放下,大家不妨先来议一议这份军报:南楚遣人与杨致接洽,乞请两国罢战议和。诸位卿家,你们认为朕答yīng

还是不答yīng

?”

宁王赵当与康王赵敢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已然抱团取暖、站到了同一阵线。这些年来,一直秉着“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都要反对”的宗旨。不屈不挠的进行徒劳无功的抗争。

二王都曾统率重兵镇守一方,从未有过重大败绩。原本对突厥与南楚的战事还有几分发言权。孰料杨致几仗打下来,也将二人渐渐打得没了多少声响。

如果是像先帝与福王兄弟俩那样,一开始就做个混吃等死的逍遥王爷,倒也罢了。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逐渐边缘化,一天天的远离核心权力中心,他们又怎会甘心?

宁王赵当逮住难得的话缝道:“皇上,我军战果丰硕,皆因将士戮力用命拼杀得来。如今优势在我大夏,何须与南楚议和?依本王之见。皇上绝计不可答yīng

!”

康王赵敢跟着奏道:“皇上,王兄之见,本王附议。”

在赵启心目中,早已将这两位宝贝哥哥当成了摆给人看的样子货。没人不让你们说话,反正你们说不说都无所谓,说了也没用。

晒然一笑,问道:“诸位卿家,对于此事还有何高见?”

王雨农先前就解决委任官吏接管治理一事,已基本说完。接过皇帝的话头道:“皇上,这份军报与老臣想说的第二件事刚好契合。”

“杨侯素来见事深远,将南楚喻作不可一口吞下的庞然大物,极为恰当。吞下肚了的东西。不仅不能吐出来,还要能克化受用。大军需yào

歇一歇,大夏需yào

缓一缓。杨侯送呈两份奏章的同时。已下令麾下诸军各部原地休整待命,亦是出于此意。”

“南楚遣人乞和。或是为求一时苟安,或是为争取时间的缓兵之计。老臣以为。不管南楚乞和是何目的,都不妨顺势答yīng

。”

赵启点了点头,又问道:“文瀚,你怎么说?”

徐文瀚应声奏道:“皇上,王相之言,臣亦赞同。微臣还有个建议,皇上何不颁下一道明旨,将两国议和之事全权交与杨致?除此之外,一切照常,权当没有这回事。”

陈文远禁不住莞尔失笑道:“皇上,杨侯当年与突厥议和的场景,老臣曾经亲眼目睹。杨侯打仗是一把好手,议和更是不含糊啊!”

赵启拊掌笑道:“妙啊!他们谈他们的,我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那就照文瀚说的办!”

所谓的议和,杨致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好比两个人干仗,其中一人抱了往死里打的心思,但打到中途打累了、打不动了,另一人也被打怕了、主动说他不想打了,暂且两下停手来个中场休息,等缓过劲来再接着干。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那就议和吧!先开口提出不打了的人,通常是要付出代价的。也就是说,除了解闷,还可以顺手发财。

杨致闭着眼睛都能认定,对皇帝来说,议和也是刚一犯困就有人送枕头的好事,不答yīng

才怪。但这大夏毕竟是他老赵家的,总得打个招呼。外任将帅擅自与敌国议和,罪同谋反,傻不拉几的掉进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坑里,完全没有半点必要。于是乎,八百里加急军报就此出炉。

值得一提的是,南楚派来表达和平诚意的接洽之人,居然是一位意想不到的民间人士。

根据杨致的估算,送呈皇帝的两份奏章所陈之事,要得以初步解决,少说也要等到年底了。这一日正自琢磨,是不是趁这个机会抽身回家一趟,看一看老父妻儿。

中军校尉龙雨前来禀道:“大帅,有位南楚客商在辕门外求见。一行共有二十二人,其中三人作仆从打扮,另有十八个佩刀的壮汉,应该是随行的护卫。为首之人是个眉目俊朗的年轻后生,自称姓秦,是大帅世交之家的子弟。”

龙雨自从以特殊的方式接待了杨府的首席家仆阿福之后,暴烈的脾气收敛了不少。他虽家财殷富,那都是真刀真枪的在战场上拿命拼来的。按龙雨的说法,只是“随便”教xùn

了阿福哥几下,就赔了一千两银子,至今令他肉疼不已。

一千两银子就买来了一个教xùn

。败家也不能是这么个败法:只要是来求见大帅的人,绝对是轻易打不得的。没办法。实在太贵了,打不起啊!

“姓秦的世交子弟?”杨致下意识的念叨了一句。腾地的起身道:“快快请他进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个笑容可掬的年轻人带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厮,施施然进了帅帐。

年轻人从容不迫对杨致躬身长揖行了一礼:“小人秦如炬,拜见大帅!小人久仰大帅英名,今日终能得见尊颜,委实荣幸之至!”

自称名叫秦如炬的年轻人,身着一件宝蓝绸衫,手持折扇,确实眉目俊朗。风度翩翩。

杨致亲热的一把拉过他的手,引至帅帐大堂的客椅坐下,重又将他打量了一番,慨然叹道:“秦氏三子,果然皆是人中龙凤!我与令尊和你两位兄长相交多年,今日也是头一回见你。”

尔后安返主座,虽然仍是笑容满面,却不再言语。

秦空云与秦骄阳对这个三弟讳莫如深,在杨致的记忆中。似乎从未主动提起。秦公那个老狐狸对小儿子也是神神道道的,连叫什么、在哪儿都没告sù

他。

开玩笑!就算在街肆上买样东西,都要先验一验货呢!你说是就是啊?

秦如炬恍然一笑,自袖囊中掏出一件物事呈上帅案:“小人来得匆忙。只带了这个小物件,聊供大帅把玩。小人自感羞愧无地,万望大帅见谅。家父爱吃的清汤素面。小人也会做。大帅若得闲暇且不嫌弃,小人亦可恭请品尝。”

杨致一眼就认出秦如炬呈送的小物件。表面看来是一方做工精巧的秦氏玉石徽记,实则是一方密印。凭此密印。所有秦氏分号的银钱、人手皆可随时调用。加上又提到了杨致向秦公辞行之时吃的清汤素面,身份应可确认无疑了。

将密印递还给秦如炬道:“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个物件过于贵重,恐怕我承shòu不起。三公子不必太过客气,这么说话就算你不觉的累,我听着都别扭。咱们还是兄弟相称吧!”

秦如炬呈上密印,本是为了验证身份,显然没打算真的送给杨致,当下依言收起。换了口吻道:“杨帅,实不相瞒,小弟此来乃是受人之托。”

世交子弟也好,初次见面也罢,杨致很不喜欢这种类似于捧哏的说话方式。皱眉问道:“谁?所为何事?”

秦如炬见杨致脸色不愉,直言答道:“小弟受南楚权相谭重元之托,前来问询两国罢战议和之事。”

“罢战议和?……好事啊!”杨致略一思索,追问道:“兹事体大,不是我能做主的。再者口说无凭,谭重元为什么会找上你?”

秦如炬解释道:“谭相也知dào

杨帅难以做主,这不是让小弟先来探一探口风么?罢战议和只是个好听一点的说法,其实就是乞和,距离请降仅有一步之遥。对大夏而言当然是好事,对南楚来说就不怎么光彩了,怎会公然大肆宣扬?大夏是否答yīng

尚未可知,如若遭拒那便一拍两散,又怎会留下凭据?”

“秦氏身负大夏首富之名,天下无人不知。南楚的侦搜官署并非摆设,何况秦氏的背景本就不难打听,杨帅与秦氏是何关系,更不是什么秘密。找小弟探路,如若事有可成之机,即可遣派官吏详谈其细。如若事不可为,则与官面无涉。”

杨致进一步追问道:“南楚的条件是什么?”

秦如炬苦笑道:“罢战是最起码的。至于其他条件,谭相又怎么知dào

大夏想要什么?应该由大夏先提出来,尔后南楚才好考lǜ

能否予以接受。”

依据杨致对张博虎的了解,夏军目前的处境是瞒不过他的。楚帝与谭重元或是真心请和,张博虎与文焕章则十有八九是缓兵之计。可那又怎么样呢?反正是打不动了。

是以不再纠缠,似笑非笑的道:“我即刻向皇上奏报此事,你先回去向谭重元禀报今日与我面见的情形。只不过……你带来的那个胖子必须留下!他老爹让我叫他回去吃饭!”

秦如炬与带进帅帐的那个小厮登时闻言一愣,尚未来得及反应,杨致嘿嘿笑道:“你们秦家父子几个只有骄阳还算实诚,其他都是一路货色!秦三胖子,在我面前唱上这么一出,很好玩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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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章 这个胖子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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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如炬与杨致交谈之时,带进帅帐的那个胖乎乎的小厮,一直默无声息的侍立在侧。此时被杨致唤作秦三胖子,愣了愣神之后,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在肉嘟嘟的脸上荡漾开来。

笑眯眯的拱手一礼道:“杨大哥果然名不虚传!我就知dào

瞒不过你的。是我唐突了,还请大哥见谅!”

秦三胖子这么一说,无异于是向杨致承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杨致大喇喇的道:“这才像是在说人话嘛!我想你也站得累了,坐吧!敢问这位胖兄,大名是什么?在哪儿高就?恕我直言,我对此心怀好奇已经很久了。”

肉多的人通常皮也厚,胖子毫不客气的自行落了座,笑容不减的道:“小弟秦长风,忝任秦氏长沙分号管事掌柜。在外人面前,大家都叫我常丰。”

空云,骄阳,长风。秦公曾言,秦氏三子,皆非等闲之辈。

眼前这个名叫秦长风的胖子,看起来顶多与杨致年岁相若。自杨致决定依附秦氏、举家迁居长安之时起,就从未见过他,只是偶尔听说有这么个人。换而言之,秦长风早在十年之前,就已被秦公遣往楚都长沙,成为了秦氏派驻南楚的首领人物。

站得住脚,任得了事,赚得到钱,保得住命,还能吃得下饭,睡得好觉,长得了肉。杨致不由暗自感概:这个胖子实在不简单啊!

敛起笑容正色道:“长风,我上年离京之前,秦公再三嘱托。务必把你平安带回去,什么钱财、产业皆可弃之不顾。只要是个活人就行,他觉得亏欠你太多了。——这都是你父亲的原话。”

秦长风淡然笑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人总要干点什么,才没白来这世上走一遭。有家父那几句话,就已经足够了。没人想死,我也不想,杨大哥无须为我担心。我有我的使命,在南楚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必须回去。”

杨致转念一想,夏军若要攻占楚都长沙,起码是一年以后的事了。连秦公都说三个儿子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这小子南楚呆了上十年,活蹦乱跳的活到了现在,绝非侥幸,确实无须过分为他担心。

叮嘱道:“话我已带到,谭重元既是找上了秦氏,想必不是没有条件,你自己一切小心了。”

秦长风笑道:“那是自然。杨大哥,如非确有必要,我不会再来了。从我离开长安的那一天起。在外人眼里如炬才是秦氏三公子。如炬是我情同手足的生死兄弟,日后都是由他来奔走联络。”

依照秦如炬的形象风度,任谁都很难想到他竟然是个冒牌货。他一直被晾在一边插不上话,到了此时才满头雾水的问道:“大帅。小人有一事不解,此前我们从未谋面,你是如何看破三少爷的身份的?”

杨致嗤笑道:“你们若不是一同前来。我还真会相信你秦如炬就是秦氏三公子了。”

“从见到你们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感觉不大对劲。你丰神俊朗、风度翩翩。又是家世显赫的秦氏三公子,依据常理。在出外奔走时怎会带一个胖乎乎的贴身小厮?但也不能完全排除你有什么特殊癖好、或是你们感情深厚的原因,这一节还勉强说得过去。”

“为了进一步试探,我有意拉你入座。常人一般惯用右手,所以我拉得是你的右手。当时你的动作稍有迟滞且略显生硬,虎口处与指节处均有老茧,显然是因时常握刀拉弦所致。但我们是初次见面,我义兄秦空云身手不凡,平日也是勤习武技,这一节仍是不足为奇。”

“在验证了你的身份之后,你径直提起受谭重元之托罢战议和之事,没有半点令长风回避之意。如你所言,此事应是非常隐秘,知情之人越少越好。当时我就在想,你到底跟这个小厮的关系好到了什么程度?”

说到这里,转头面向秦长风笑道:“明显年纪不大的一介小厮,再怎么见过世面,也都会有好奇之心,身处统率千军万马的军中帅帐,多少会心生敬畏。可你一进门就只目光沉静的盯着我看,对其他物事一概视而不见,莫非我脸上长了花不成?”

“你的衣裳鞋袜簇然一新,从头到脚干净整洁得不像话,看不出一丝浆洗过的痕迹。难道今日你是来相亲的么?再看看你那双肉包子手,比妙龄少女还要白皙润嫩。从我第一眼见到你们,到我与如炬说话的这段时间,最多不过一顿饭的工夫,你虽侍立在侧,两脚却交替换了不下三种站姿。你这像是个伺候人的小厮么?”

“将你们二人的表现两下结合一印证,我已有七成把握可以确定,如炬不是秦氏三公子,应该你才是。”

秦长风叹道:“等到如炬与你话近煞尾,你再叫破,于是我就不打自招了!杨大哥,我今日不虚此行!”

杨致加意叮嘱道:“你秦氏半官半商,两国对峙相持,南楚尚可相容。如若面临灭国之危,那就很难说了。秦公最大的担心,亦在于此。你二人务必时刻牢记,什么都可以重来,唯独生命只有一次!”

“我在楚都也布放了不少人手,日后自会遣人与你们单线联系。紧急之时,可为臂助。事逢万一,不妨明确告诫谭重元,若是胆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必诛尽他谭氏十族!”

秦如炬愕然道:“杨帅,诛九族倒是听说过……何谓十族?”

杨致森然道:“门生故交,往来密切的熟人也算!”

“多谢杨大哥照拂,我记下了。”秦长风郑重一揖,尔后问道:“杨大哥认为,我们此番回去,该当如何回禀谭重元?”

杨致晒笑道:“我向皇帝奏陈此事。只是一道必不可少的程序。其实你我都心中有数,皇帝定会答yīng

。”

“如今之所谓议和。并非双方半斤八两的相互妥协,而是南楚花钱买平安。或者说是花钱买时间。毋庸讳言,我的态度如何,无论是对战争的进程还是和谈的条件,都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问上门来的竹杠,岂有不大敲特敲之理?经商劳神费力要本钱,打劫兴师动众有风险,哪儿比得上送货上门那么省心省事?

秦长风恍然点头道:“我明白了。”

长安与孝感相距近两千里,明发的圣旨不比加急军报,直到过了整整一个月。宫中的传旨内侍才姗姗抵达征楚大将军行辕。

对于南楚来说,夏帝这个做法极为无耻。

人家为求谨慎,只是小心翼翼的找了个民间人士试着表达了“和平诚意”,可你倒好,一转身就将楚帝与权相谭重元卖了个干净。在两国官方代表正式签署和约之前,至少在谈判期间,理应秘而不宣。如今双方官吏尚未接触,却已是普天之下路人皆知!身为一国之君,哪儿有这么不讲究的?

赵启不只是毫不掩饰的狠扇了楚帝与谭重元一记响亮的耳光。还将他们推到了十分尴尬的境地。

任何一国的朝堂都不可能是铁板一块,尽管楚帝庸碌无能,权臣当道,并不等于南楚就缺乏有气节、有责任感的文臣和主战派的军方将领。尽管人心思定。并不等于数以千万计的小民百姓不会将朝廷的乞和苟安视为耻辱。楚帝与谭重元不仅要面对朝堂之上的激烈争吵,还要承shòu巨大的民间舆论压力。尽管只要议和,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也不是压不住、挺不过去,但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公诸于众。致使他们不得不提前接受煎熬。

这是一场用心歹毒的心理战,两国能否达成和议。赵启显然不怎么在乎。话我是已经放出来了,谈不谈随便你,不愿谈就拉倒,愿意谈就去找杨致。

但凡强势皇帝在位,内宦与外戚通常没什么得瑟的机会。杨致犯不着巴结,也没有无端欺负他们的必要。宫中内侍出一趟远差不容易,杨致命龙雨赏了传旨内侍一千两,随行护卫的内廷侍卫每人一百两。

在此期间,杨致亲自致书新任海关总督蒋弼,将在济南分署海关衙役统领位置上熬了多年的刘二、以及除马行、马周之外两名表现优异的马氏子弟马运、马扬调到了大将军行辕,暂时安置在中军校尉龙雨部下。

海关总督衙门被杨致一手打造成了相对独立的准军事化机构,每年已能向大夏国库稳定缴纳巨额厘税。正值国用吃紧之际,赵启不会轻易升迁任免重yào

官吏,更改官署架构。蒋弼为官做人非常老到,接任之后也是奉行萧规曹随。但在灭楚之后,初创时期杨致委任的一众骨干官吏,势必会被皇帝打散分调外任。

当年杨致遵从自愿的原则带入海关的旧部,无论是先前是海盗、杀手,还是其余江湖人士,以及受马成之托的马氏子弟,不仅成功洗底有了个正经出身,而且几乎人人都已身价不菲,因入职海关而至家财殷富者大有人在。

先帝给了刘二一个承诺,杨致想给他一个更好的前程。这帮人经过多年的历练,业已谙熟官场规矩、商界法则,既用着顺手,又无须太过操心。

刘二与马运、马扬相继奉调而至后,杨致单独召见了龙雨:“龙雨,你这个中军校尉不用再干下去了。”

“啊?!”龙雨大惊道:“大帅,我……小人近来老实得很,没犯什么错啊?”

杨致笑骂道:“你个憨货!我又没说你犯错,紧张什么呀?当初我将你降职留在身边,除了杀鸡给猴看,也是为了磨一磨你那疯狗似的性子。你是军中难得的猛将,只要遇事能多用一用脑子,日后拜将封侯都不是难事。留在我身边难有作为,我不能耽误了你的前程,明白了么?”

龙雨骤然跪倒,连连叩首道:“大帅的苦心栽培,小人永不敢忘!……不知大帅有意将小人发往何处?小人……小人能否留在陈准将军麾下?”

杨致摇头道:“你这样的人放至陈准麾下,很难发挥长处,未免太过浪费了。我弟飞扬坚韧果决,驭下更严,把你放至他之麾下,我不放心。而沈重耿直稳重,心地仁厚。下月你仍旧恢复原职,去沈重麾下听用吧!他那里更适合你,建功或是出名,也会相对容易一些。日后我不可能时时看着你,无事之时多想一想家中老母妻儿,切记不可乱来!”

龙雨虽然鲁莽暴烈,却是不笨,情知杨致的确是为了他好:“只要龙雨不死,无论身在何处,大帅但有所遣,必当誓死赶赴效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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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令人费解的借花献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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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在嘱咐龙雨的同时,也郑重告诫了刘二与二马,必须尽快适应军中环境,熟悉军纪规制。

灭楚之战第一阶段的推进速度,明显超出了皇帝与杨致的预期。也对日后攻占南楚各州府县的后勤保障与接管治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借和谈之机,夯实战果,从容准bèi

,绝对很有必要。

大夏素重军功,在军中担任将校,与在海关总督衙门任职有天壤之别。刘二等三人对杨致的忠心与感念毋庸置疑,心知两国停战的间隙,正是最好的学习机会。

无论从哪个方面考量,龙雨确实都不适宜再担任中军校尉了。杨致与秦长风的会面,直接促使他迅速做出了调走龙雨的决定。这意味着战争的下一阶段,必然会牵涉到两家的重大利益。担负联络之责的人,不仅要胆大心细、经验丰富,还要对两家的情况烂熟于胸。

杨致根据奉调而来的三人的个人特长与意愿,分派了职事。将刘二放至陈准麾下,在其警备军团之中从都尉干起。命马运接替龙雨担任中军校尉,命马扬以亲军校尉职衔担任帅帐近卫统领。

三人到任仅有数日,信阳老家又来人了,这一回来的却是常三。

举家迁返信阳之时,常三与朱灵儿对侯府的仆役、侍婢、护卫重新筛选洗牌,再与玲珑带来的六十名护卫配合融汇,杨府安全系数大增。较之在长安而言,常三要轻松了许多。

聊做寒暄之后,常三取出一封书信呈上:“侯爷。半月之前,秦氏自南楚遣人送来了满满十二大车的礼品。面上看来。精美瓷器、极品好茶、绫罗绸缎、名贵药材、孩童器物等等无所不有,实则暗藏玄机。郡主与来人密谈半日。尔后修书一封,命我送交侯爷亲启。”

杨致当日暗示秦长风与秦如炬,回去复命时向谭重元索贿,显见这就兑现了。众目睽睽之下,送至军中无异于自找麻烦,自然是打着秦氏的旗号送至家中最为稳妥。

事关重大,那些个杂七杂八的零碎物事,杨致怎会看得上眼?所谓暗藏玄机,无非是真金白银了。当年在金陵偶遇秦空云结伴而行。秦氏早有在大车之中设有夹层的先例。

但中间被皇帝这么一搅,两国是否议和犹未可知,南楚方面是不是也太心急了一点?杨致与秦氏的关系众所周知,以迁居回乡为由,送些礼品作为遮掩,倒也无可厚非。可若和议不成,南楚岂不是妄自耗费重金?

此事十分隐秘,玲珑命常三前来送信,也是在情理之中。

然而展信一看。事情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夫君见字会晤:秦氏自南楚送来诸多物事之中,暗藏黄金七万两。其中南楚仅有一万两,余下皆属秦氏。来人声言另有一批正待转运,会适时择机来与夫君商洽。妾身不敢擅专。是以修书告知。”

“战儿长得极是健硕,灵儿有意让他拜常兄为义父,望夫君做主应允。家中老幼皆安。勿念。”

杨致看完来信,不禁皱眉沉思。

这个年代的银票虽然好用。但出票的钱庄必会囤积相当数量的黄金,作为保证兑付的保障。一旦因出票金额太过庞大陷入挤兑危机。或因两国大战、钱庄毁于战火,银票便会成为废纸一张。说到底,黄金才是真zhèng

靠得住的硬通货。

时逢乱世,金银比价相对较高。七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折合现银将近六百万两,可居然“另有一批正待转运”!显而易见,秦长风早有准bèi

,意在将秦氏在南楚积累的财富一举掏空。囤积那么多的黄金已属不易,想要瞒过所有人的耳目顺利偷运出楚,更是难上加难。难道南楚朝堂上下都是瞎子么?秦长风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从时间上推断,皇帝明旨诏令杨致全权署理议和事宜的消息传出不久,传旨内侍尚未抵达孝感,秦氏便奉谭重元之命动身去了信阳。既然黄金到了,秦如炬又会来了,楚使也该来了。

杨致默思半晌,命常三将信焚毁后,以商酌的口吻道:“常兄,你已跟随我多年,一直默默无闻的尽心尽责,我从不敢忘。如今之势,你已可从府中抽身,我身边正好也需yào

一个像你这样的得力心腹,你便暂且留下听用,如何?”

“我已将刘二放至军中担任都尉,引你进帐的两个年轻人也是新近才从海关调来。将来与南楚还有的是仗要打,我必会为常兄谋一个出身,许你一个封妻荫子的大好前程!”

常三平静的辞谢道:“侯爷但有所遣,莫不从命。然人各有志,我若有心图谋出身前程,何必等到今日?从当年随同侯爷急赶回京救驾,到您出任海关总督,再到后来您经略夷州,直到如今统辖数十万大军,我哪里不能去?又何时不能去?”

“我本流落江湖,以杀人为业,能有幸追随侯爷这等人物,我已经很满足了,堪称不枉此生!侯爷容我说句僭越的话,这么多年以来,尤其是有了几位少主以后,我早已将侯府当成了自己的家,把您的家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每日只要能听到老爷咋咋呼呼的吆喝,看到几位少主的哭笑嬉闹,我心里就感觉很踏实、很快活!”

杨致不胜感慨的道:“既是如此,我就不在军中许你职事,以亲随身份暂留即可。”

“你也知dào

我在军中不会呆得太久了,届时随我一同回去就是。日后家中的日子,也会相对安定下来。有两件事,还望常兄万勿推脱:一是你已人到中年,也该给你成个家了,到时候我会让玲珑为你做主安排。二是你与灵儿情若兄妹,玲珑在信中提及。灵儿有心让战儿拜你为义父。”

常三至今未曾成家的理由,与朱灵儿迟迟未曾生育类似。杨致一直为此对他深感愧疚。常三对成家还不怎么上心,但杨致亲口应允让小儿子杨战拜其为义父。则令他登时大喜过望:“多谢侯爷厚恩!”

收到玲珑来信之后两日,秦如炬果然又来了。

上一次是受谭重元之托,前来转达南楚有意罢战请和的讯息,这一次无疑是来为两国正式和谈铺路、作前期准bèi

了。

秦如炬得到了秦长风乃至是秦氏的绝对信赖,二人再度相见,杨致便命马扬径直引他至行辕书房入座。

杨致对所谓的和谈没有半点兴趣,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如炬,那七万两黄金是怎么回事?”

秦如炬老实答道:“秦氏近十年来,在南楚积累的资财约有一千二百万两左右。直至楚军攻陷随州之前。囤积的黄金不过六万两出头。杨帅受命统军,经过长安老家确认大夏意在灭楚,我们随后相机而动,又变现囤聚了近五万两。如今在南楚,秦氏实jì

上已成了一具华丽的空壳。剩下的商铺房舍,加上赖以支撑门面的些许货物,满打满算最多不会超过三百万两。”

“长风与我反复计议,分作多批少量掺杂在其余货物中运出,只要有一次失手。便会引起南楚的警惕。同样是冒风险,不如假借送礼行贿为名,分作两批运出。上月运抵信阳的是第一批,下一批还有三万余两。能否顺利运出,尚未可知。”

杨致奇道:“你这个算法,似乎有点不对。照你的说法。你们应该是先后囤聚了十一万两,剔除南楚的那一万两。你们两批加起来还只有九万两啊?既是第一批都运出来了,第二批大可依法炮制。大不了我在与楚使和谈之时,厚起脸皮当面索贿!”

秦如炬叹道:“杨帅有所不知,问题的症结正在于此,说来话长。”

继而详细解说道:“依照从前的惯例,如若贩运出境的货物数量不多,只需在过境之时,向搜检的军士加以打点,便可过关。若是贩运粮秣军资,向户部与兵部有司申领许可文书,多花点银子也不是难事。这两种情形,就算小有夹带其他物事,无非还是用银子开路,多能摆平。”

“然而,并不是贩运什么货物都可以用银子来解决。过境搜检是油水丰厚的肥差,能争到这个位置的官兵,会有几个笨人?要捞油水是不错,但没人会冒险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寻常货物,手续完备的军资,无关痛痒的夹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罢了。黄金本是压秤的重物,若想大肆夹带运送,大车明面上只能装载诸如茶叶、大件瓷器之类既占地方、分量又轻的抛货。而经验老到的军士,从骡马的步态、车辙的深浅,一眼就能看出大车实jì

载重几何!详加搜检之下,岂有不会败露之理?”

“我们原本以为,谭重元必定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向杨帅行贿,只能假托秦氏送礼之名暗度陈仓,为免过境搜检军士详查而至横生枝节,或会出具直接放行的手谕,或是相府的通行令牌。对于我们来说,实乃天赐良机!”

“孰不料想,竟是另生变故。就在上次我们回去之后,向谭重元回禀面见杨帅是何情形的次日,我又被召入相府。这一次接见我的,却是一位师爷模样的中年文士。开门见山的声言,谭相将会向杨帅奉送黄金万两,以求杨帅从中多加斡旋,促成两国罢战议和。”

“我本想莫说黄金万两,秦氏担当的最多是个跑腿伙计的角色,可谓正中下怀。但这文士接下来的一番话,令我大吃一惊:一切借以掩饰的礼品车驾,包括黄金万两在内,皆由秦氏自备!若感为难,则会令托其他商家运送。只不过秦氏乃是大夏首富之家,为了严防秦氏资敌,此后粒米存丝不得擅离楚境!”

杨致恍然道:“南楚乃是当世大国,区区万两黄金应该还是拿得出来。这不仅仅是为了省钱,足以说明谭重元对你们的真实意图早有察觉,否则也不会放出那等言语相威胁了。”

秦如炬苦笑道:“当时我也这么认为。若非那文士两眼直视紧盯着我,引起了我的警惕,我差点就当场应承了。毕竟万两黄金加上置办其他借以掩饰的礼品,对于任何商家来说都不是个小数目。我若答yīng

得太过爽快,岂不是更加令他怀疑?是以没有当场表态,只是借口必须加紧筹措,匆匆起身告辞。”

“回去之后,我便立马与长风商议。但说来说去,对谭重元此举是何真意,我们仍自颇感费解,一时没能商议出个结果。只要能将黄金顺利运出,莫说黄金万两,即便都算是他谭重元送的,又有何妨?”

“不瞒杨帅,这些年来,为了刺探搜集情报,当然也是为了保证秦氏在南楚不会有人无端为难,上至楚帝与后宫妃嫔,下至微末小吏,敬奉打点委实耗资不菲。可万万不敢说,就此便可赖以保得秦氏周全。谭重元在朝中权势滔天,这番捏住了把柄,只须一顶资敌、通敌的大帽子扣下来,秦氏便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其余诸多官吏,若能事先通风报信,便足可称之为厚道了。”

“之后几日,我以筹资为名,将几处收益甚丰的商铺,半卖半送的转到了三位与谭重元关系亲厚的朝臣名下,又向最受楚帝宠幸的皇妃娘家送去了百亩良田的地契,都没能打听到与此相关的有价值的消息。而相府那边又遣人前来催促,于是长风最终决定冒险一赌!”

杨致耐心的听秦如炬说完,隐约想到了一个人。问道:“南楚军师张博虎,因在随州两败夏军而一举成名。你可曾与此人打过交道?”

秦如炬摇头道:“没有。谭重元位高权重,秦氏毕竟是具有大夏背景的商家,平时出入相府的机会十分有限。谭重元妻妾如云,子女众多,秦氏与相府交道最多的人,是把握财权的第五房小妾,以及排行老二、老八的两个儿子。”

“那就是了。”杨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尔后皱眉道:“张博虎既是看破了此中玄机,按说断无轻易放过之理。可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呢?奇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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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楚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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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纷争乱世,诸国表面上都是尊奉儒家民本学说为治国正道,其实对商贾的作用都十分重视,商贾虽然政治地位低下,但相对太平盛世而言,社会地位较高。

南楚看似疆域广大、物产丰饶,实则其时云贵、两广还是尚未大规模开发的蛮荒之地,真zhèng

赖以支撑国力的粮赋重地,只是两湖、川东、江西及皖南之地。加之君臣无心图治,朝堂犹尚奢靡之风,这就为秦氏得以在南楚立足提供了必不可少的大环境。

秦长风不惜耗费巨资,穷十年之力,为秦氏在南楚布下了一张盘根错节的庞大关系网。即便如此,一旦面临灭国之危,根本无须冠以“资敌、通敌”之类的罪名,直接认定你是奸细,就是奉命潜隐的敌人,一夜之间便可将秦氏连根拔除!更何况,难道还冤枉了你秦氏吗?

这也是秦公一再叮嘱杨致,让秦长风一切资财产业皆可弃之不顾,保命为先的原因。随着战事的进展,秦长风、秦如炬的处境日益危险,二人对此心明如镜。

釜底抽薪的经济绞杀,最终必会导致物价飞涨,民生艰难。心存幻想、迫于无奈订立的城下之盟,究竟有多大的可信度,可想而知。为了应付战争耗费,只能加重对百姓施以苛捐杂税的盘剥,从而导致民怨沸腾,人心丧乱。

依张博虎之才智,不可能连这点远见都没有,对此应该看得非常清楚。但杨致听秦如炬这么一说,张博虎明明看破了其中玄机。却怎么都像是故yì

放任秦氏将巨额黄金偷运出楚。若说资敌的话,这才叫真zhèng

的资敌呢!……莫非是想为自己留条后路?也只好这么理解了。

只听秦如炬继xù

说道:“长风决定冒险一赌。我便一口应承下来。谭重元当然不会出具放行手谕授人以柄,而是给了一面相府的通行令牌。长风与我皆是心怀惴惴。为防另生变故,决定一齐留在长沙以为应对,只命一位绝对可靠的执事掌柜出面押送。”

“令人意料的是,这一路竟是非常顺利。后来我去相府复命,仍是先前那位中年文士出面接待,只与我说了三个字:知dào

了!”

谭重元与张博虎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杨致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问道:“那你这次来,南楚方面是否有所交代,命你向我转达什么条件?”

秦如炬摇头道:“没有。恰恰相反的是。相府只是命我前来传话,问询杨帅何时可以开始和谈,和谈地点定在何处,以及大夏方面有何条件。”

杨致不禁晒然失笑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想了一想,嘱咐道:“在任何情况下,你与长风都是以生命第一为首要原则。黄金是小事,不要急于运送。不是我夸口,你们就是将数万两黄金摆在了楚帝的皇宫。总有一天还得落到我手里。”

秦如炬当即一口顶了回来:“我的命是秦氏给的,老爷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会舍命护卫长风周全。”

“在长风与我的眼里,十余万两黄金绝对不是小事。只要运出来了。那就是秦氏的。若是运不出来,即便将来会落到杨帅手里,都不可能是秦氏的了。要真有那么一天。杨帅将黄金归还秦氏,皇上会怎么想?又如何堵住世人的悠悠之口?长风曾经说过。杨帅功成之日,便是卸任之时。届时不带一兵一卒的急流勇退。分文不取,杨帅必会因此名垂青史!”

“长风竟有如此眼光见地,我倒真是小看了他。”杨致执拗的强调道:“不过终究是命比钱重yào

,你们最好安心等我的消息。”

“你此番回去,可以这么复命:其一,南楚慷他人之慨,我不领这个情。其二,随时可以开始和谈。其三,和谈地点就设在我的行辕帅帐。其四,两国以现有的实jì

控zhì

线为界,南楚偿付大夏军费黄金十二万两,或是现银八百万两,外加粮秣五十万石。在此条件下,大夏可以罢战。”

秦如炬越听越是心惊:“杨帅,若是照你提的条件,这……这南楚还能答yīng

和谈么?还敢来与你和谈么?”

杨致笑道:“亏得你还是个商人!难道没听说过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你尽管放心好了,南楚一定会遣使前来和谈的。”

“南楚把声称奉送于我的黄金万两都算在了秦氏头上,很是值得玩味。他们至少借此隐晦的表达了两个意思:一是上次秦氏夹带至信阳的黄金,南楚应该大致有数。我开口索要偿付的军费,指不定也会以此冲抵。二是强行绑架秦氏,作为和谈的筹码之一。”

秦如炬不无郁闷的道:“我军将士辛苦打下的地盘,焉有退还之理?自然是保持现有分界线了。如若杨帅所言成真,南楚此番和谈需yào

付出的代价岂不是十分有限?”

杨致不以为意的道:“在这乱世求存的年代,能有几个蠢人?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平民百姓,划分庸碌与英明的界限,并不是能否想到,而是能否想到做到,将想法切实付诸实施。南楚不过是迫于情势、屈从现实,大夏在战场上尚未得到的东西,绝不可能在和谈中轻易得到。但不管怎么说,总是优势在我。”

杨致在前世便是王阳明的铁粉,在这一世也是将“知行合一”奉为座右铭,而且养成了换位思考的逆向思维习惯,以此法解人析事,少有大错。

秦如炬这次一去之后,竟是过了十余日都没有任何消息。

杨致推测,罢战请和的决策或是出自楚帝与谭重元,强行绑架秦氏作为筹码则必定是出自张博虎的手笔。反正条件是开出去了,谈或不谈,该怎么谈,那是南楚君臣应该考lǜ

的事。

朝廷的粮秣支应与军费拨付,仍是有条不紊的源源不断而来。由此可见,杨致还抱着有枣没枣都打上一杆子再说的想法,赵启却是连多少敲点竹杠的心思都欠奉,摆明了待到缓过劲来,便又毫不犹豫的再度开打。

要打就打吧!杨致自问先前呈送的两份奏章毫无私心,既是为大夏着眼长远计,更是对麾下数十万将士的性命负责。

这一日午后,新任中军校尉马运来报:楚军派人知会我军陈准所部前哨部队,南楚议和使节将于两日后抵达孝感。

终于来了!不知楚帝派来的使节是个什么人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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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故友之和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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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弱国无外交,并非绝对。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对外交使节的勇气与智慧,都是莫大的考验。蔺相如出使秦国而至完璧归赵,便是史上最好的例证。

大夏两代帝王,为了实现一统天下的宏愿,业已准bèi

了多年。

武成一朝,先帝组建突袭军团横扫大漠,杨致潜入突厥王庭刺杀托都可汗,导致突厥分裂内乱,为大夏争取到了宝贵的六年时间。先帝得以腾出手来,先后伐灭南唐与吴越,为灭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隆昌新朝,索力可汗趁大夏新老交替之时统一大漠,意图重返与大夏分庭抗礼的托都时代,皇帝悍然发动对突厥的存亡之战,一举消除了北方边境掣肘的隐患。之后南楚即便不主动挑衅攻占随州,夏帝回过头来也会发动对南楚的战争。

筹谋已久,势在必得,焉有和谈余地?

南楚尚有实力与大夏决死一战,这是他们赖以倚仗的底气。如若再战,自知国力难以持久支撑,这是他们主动请和的因由。

在这样的背景下从中冒出来的和谈,注定只是一场临时性的妥协,一个中场休息时聊以解闷的插曲。无论双方遣派的外交使节多么的牛逼,和谈毕竟是建立在各自背后的实力基础之上。

前世的电影里有个牛人说过一句名言:欺负人为快乐之本。杨致突然觉得,欺负人其实是件很没意思的事。

夏历隆昌三年六月十八日,赤日炎炎,酷暑难当。

中军校尉马运来报:“大帅。南楚使节已到行辕大门外,等候传见。……楚使坐了一辆四轮椅车。倒像是一位貌不惊人的乡间教书先生,随行的军中书吏、护卫亦不过百人。”

杨致闻言一愣。随即意味深长的笑道:“我还当楚使是个什么人物,原来是我的一位故人。传令大开中门!我要亲自出迎!”

杨致刚刚走近辕门,楚使便在轮椅上遥遥一揖,朗声道:“杨兄,别来无恙否?”

杨致拱手还了一礼,笑道:“有劳张兄牵挂,尚好。快快请到帅帐乘凉,我们今日定要好好叙一叙旧!——马运,带张先生的护卫军士下去歇息。多准bèi

一些绿豆汤与茶水,午饭要弄得丰盛一些!”

夏军将士这才想到,楚使竟然是久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南楚军师张博虎!双方军士都觉得有点纳闷:不是说两国和谈么?怎么瞅着二人见面,倒像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串门一样的亲切?

杨致笑意盈盈,亲手将张博虎的轮椅推入帅帐。落座奉茶之后,吩咐双方的书吏道:“今日我与张先生只是以朋友之交畅叙别情,尔等不必记录。”

张博虎的随行书吏自问不受杨致统辖,详实记录和谈过程中双方的一言一行,本是他的份内职责。己方军师未曾发话。犹自在埋头挥毫疾书。

是以张博虎直言嘱咐道:“我对杨兄的脾性略知一二,你若不想死的话,还是不要记了。”

杨致笑道:“张兄这是什么话?可别吓坏了他!我军中书吏多的是,大不了再找一个代他记录便是了。”

……再找一个代他记录?自古都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夏军大帅似乎不太讲究规矩啊!楚军书吏登时连脸都白了,看来军师所言不虚,赶紧搁笔。

只听杨致啧啧赞道:“我们一别数年。张兄虽然声名鹊起,却是风采依旧。当真是好胆色!”

张博虎淡淡笑道:“多谢杨兄谬赞。杨兄主持大夏与突厥议和之时的轶事,我亦有所耳闻。恕我直言。连堂堂的突厥国师都说杀就杀了,杨兄在这一节上的声誉,确实不是太好。我方书吏不过是尽忠职事,何苦让他枉送性命?”

“至于我的个人安慰你,我自信性命无忧。此一时彼一时,今日除我之外,此番大楚并未另遣他人代替。若是杨兄悍然将我斩杀,无异于宣告两国和谈破裂,大楚只得彻底放qì

幻想,倾力死战。这样的结果,我相信夏帝与杨兄都不愿意看到。当年我曾不止一次的领教过杨兄的勇悍身手,你若有心杀我,无论在何处和谈都能杀。怕亦无用,我又何必害pà

?”

杨致嘿嘿一笑:“张兄果然还是那个张兄。既是如此看重一介书吏的性命,为何苦心孤诣的去军中任职?为何又不惜煽动文焕章主动挑衅大夏,踏着双方数万将士的累累白骨而搏名上位?”

张博虎默然片刻,神色复杂的道:“杨兄因机缘际会而得夏帝赏识重用,我如今这般残疾之躯,亦是拜你当年所赐,能得苟活至今,已是万幸。不知你是否想过,我是何等感受?又能为之奈何?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不求名垂青史,纵是遗臭万年,又有何妨?”

“随州本是大楚辖下之故地,再往上追溯到襄阳亦然!大楚挥军北伐收复故土,有何错处?何来挑衅一说?杨兄如今身担统帅之任,我亦能学有所用,堪称各得其所!我们今日就此妄作无谓的争论,杨兄以为有意思么?”

杨致幽幽叹道:“凭张兄之才智,可称当世人杰!何以偏激至此?当年你我携手共进,势必互利双赢,大可一展抱负,遂就平生之志。我知你心高气傲,不愿依附于我。但你扪心自问,如今无论是文焕章还是谭重元,说是依附都稍嫌牵强吧?何苦?何必?”

“我能得杨兄当世人杰的赞誉,也算无憾了!”张博虎冷冷道:“有道是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往事已矣!我不想多说。今日我们还是且议当下吧!”

杨致也就是骤生感概,听张博虎这么一说,爽利的应道:“好啊!那****已将大夏开出的条件,托秦三公子转告贵国。张兄既是奉命出使洽谈,不知有何高见?”

张博虎不置可否的反问道:“杨兄就不想听一听,我大楚有何条件么?”

“张兄尽可明言,我洗耳恭听。”

张博虎面无表情的道:“大楚的条件是,一是自开启和谈之日起,正式宣告天下,两国罢战言和。二是夏军全线后撤,退至上年八月之前的两国实jì

控zhì

线以内。三是大楚愿意支付大夏军费六百万两,作为补偿。”

话音刚落,便取出早已准bèi

好的一纸信笺,命军士递交给杨致:“这是大楚的议和条件文书,敬请杨兄一阅。”

“张兄,你莫不是今日起得太早了吧?”杨致对张博虎声言的议和条件嗤之以鼻,呵呵笑着接过所谓的议和条件文书,展纸一看,笑容顿时冻住:“张兄,你……你这是何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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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故友之和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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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博虎代表南楚提出的议和条件,简直就是个笑话。

然而,张博虎或许是个性情偏执的疯子,但绝对不傻。他有他的无奈,他有他的难处。

夏帝明旨诏令杨致全权主持和议,两国罢战议和之事早已天下皆知。张博虎此番又郑重其事的单独列为一项条款提出来,并非多此一举。这样一来,夏楚两国就摆在了地位对等的位置,事关国家体面,多少为南楚挽回了一点面子。

第二条提出让夏军全线后撤,退至上年八月之前的两国实jì

控zhì

线以内,那便意味着随州、荆州、安庆、抚州等地都要退给南楚。虽说吃进嘴里、吞落下肚的肉断无吐出之理,但站在南楚的立场上来说,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一味的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当然不太现实。所以南楚才提出第三条,愿意支付大夏军费六百万两作为补偿。

正如杨致所言,两国和谈就好比做生意,我可以漫天要价,你可以就地还钱。常人交恶谈判,尚且不可能直接亮底摊牌,何况是两国交战?生意都是谈出来的。

乱世之中诸国或出于利益交换、或一时达成妥协订立盟约或和约,实乃家常便饭。强者为王的丛林法则,才是乱世争雄之道。布什冤枉萨达姆偷了他家的高压锅就大打出手,你能说他不讲道理么?若要撕毁一纸和约,想找个理由实在太容易了。

孰强孰弱,那是明摆着的事。张博虎的议和条件一经说出,连楚军书吏都臊得满脸通红。杨致就更不在意了。

杨致真zhèng

在意的,是张博虎递交的“议和条件文书”。

因见张博虎眼神有异。当即展纸一阅:“杨兄惠鉴:吾自幼丧父,家贫无依。在外颠沛流离多年,蹉跎半生,一事无成。如今方知,立身苦被浮名累,涉世无如本色难。”

“吾自认小有才具,然空怀壮志,无力回天。唯有尽人事而随天命,誓与大楚共存亡尔!拙荆虽是谭相之女,却纯良温淑。犬子张阔,年方三岁。吾实不忍祸累妻儿枉受冻饿之苦,因吾而背负骂名苟活于世。今借和谈之机与兄一晤,将妻儿托付于兄,顿首伏乞俯允!兄之恩德,容吾来生报矣!”

杨致阅罢,重又将信收好。神色凝重的问道:“明知不为而为之,谓之不智。张兄何苦行此不智之事?”

张博虎目光颇显坚定,亦是一语双关的道:“人生在世。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不知杨兄意下如何?”

杨致默然片刻,苦笑道:“我只能说尽lì

而为吧!”

张博虎心知他是应允了自己的托付,登时长长吁了一口气:“杨兄不仅威名远播。而今更是举世公认的诗书双绝。时隔多年,连拙荆都说我的字长进不少,已至自成一体之境。她一眼就能认得。杨兄以为还看的过去么?”

有道是口说无凭,即便杨致有心相救。张博虎之妻谭氏未必就会相信,这便等于是约定接头暗号了。杨致当然不会傻到拿整封书信作为凭据。只须随便撕下其中一角即可。

缓缓点头道:“甚好。”

在外人看来,二人始终都是在说和议条件的事。哪儿知dào

都以为是在说冬瓜,他们却是在说茄子?南楚一方的书吏与随行亲卫脸色讪讪,大夏这边的军士却是满脸怒意。

但在帅帐的观众心目中,大人物之所以是大人物,就是在闲扯淡的时候,或许都是在打机锋。

二人算不上是朋友,甚至可以说是仇人。为了所谓的惺惺相惜?为了张博虎对他的信任?其实连杨致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答yīng

张博虎的请求。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都说祸不及妻儿,这个年代讲究的却是一人犯事、株连九族,有几人真zhèng

能够做到?张博虎的托付,无疑具有相当大的难度。

能将与张博虎这样的人物进行周旋作为消遣,原本是一件有益身心的乐事。被他那封“议和条件文书”一搅,杨致陡然意兴萧索起来。

语含讥讽的道:“张兄,楚帝与谭相居然有勇气提出那等议和条件,而你居然也好意思说得出口,真是难为你了。想不想听一听我的看法?”

张博虎笑道:“这一回该轮到我洗耳恭听了。”

杨致不屑的蔑笑道:“第一条不过是死要面子的屁话,我答不答yīng

都是那么回事。第二条无异于痴人说梦,想必你也清楚。正道也好,歪理也罢,我都懒得跟你说。我就不讲理了,我就欺负你了,你能把我怎么地?第三条无非打的是拿钱买地盘的主意,与我的要求相距太远,楚帝与谭相还是留着银子自己花吧!”

杨致一口的大实话,大夏这边的军士听着亲切解气,南楚一方的书吏与亲卫则是相顾无语。传闻此人文武全才,先前还是文绉绉的说话,怎么变起脸来跟个市井无赖似的?

张博虎笑意不减的道:“既是和谈,应该是力争一拍两就,而不是一拍两散。劳烦杨兄给个实价,可否?”

杨致也无心啰嗦:“第一条我就不说了。第二条我可稍作退让,但南楚偿付大夏军费黄金十二万两,或是现银八百万两,外加粮秣五十万石,却是钱一文不能少,粮秣一粒都不能减。”

张博虎仍不着恼:“还请杨兄直言相告,能退让到什么地步?”

杨致答道:“其一,我军中军行辕及陈准所部,可让出孝感,退至随州。其二,我军卫飞扬所部钱放的先锋部队,可从江州撤军,退至安庆。”

张博虎沉吟道:“夏军这样的退却,只是敷衍了事,并无太大的战略意义,不过我或也可以勉强交差了。钱好说,粮秣方面是否还有商量余地?”

张博虎的一句“钱好说”,顿时让众人差点惊掉了下巴:你倒是说得轻巧,那可是十二万两黄金,或是现银八百万两!大哥,你知dào

这些钱可以买多少粮秣军资么?!

杨致一口回绝道:“没得商量。粮秣一粒不能减。”

其中玄机,二人均是心知肚明。与其说张博虎是与杨致辩驳,不如说是解释给随行的书吏与亲卫听:“杨兄,你我都是明白人。我真若答yīng

向大夏偿付那许多钱粮,必会背上卖国的骂名,受千夫所指,万世唾骂。大楚要么整顿兵马决死一战,要么干脆纳土请降。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敢问杨兄,大夏若非钱粮难续,军资不济,还会答yīng

与大楚议和吗?乱世和约不过是一时苟且,岂能当真?且不说大楚钱粮自给尚且艰难,单就军械而言,即便有心花费重金购置,如今夷州为你所据,海路由你把持,你会卖吗?大楚又能买得到吗?大楚唯一可以倚仗的,只有、只能、也只剩下原先的积攒下来一点家底了!”

“你我乃是故旧之交,你与秦氏是何关系,无须多言。我强行绑架秦氏,委实是出于无奈。你之所以索要巨额军费,应该也早已想到了。我设谋声言向你行贿黄金万两,就是为了给你提个醒。秦氏在大楚广结人脉,与朝中众臣的利益牵扯盘根错节。将其连根拔除并不难,我若为之,则等于是断了许多人的财路。值此危难时刻,妄自成为众矢之敌,莫如放秦氏一马。好歹算是取之于楚,用之于楚!”

“你我若能代表两国订立和约,此节不能写入其中。非要写入的话,写得太多大楚必会朝野激愤,只能写个三五万两聊以应景。粮秣一事亦是同样的道理,最多偿付十万石。”

杨致依然不为所动:“张兄既是把话说开了,秦氏在南楚余下的黄金,不要也罢。我还是那句话,粮秣一粒不能减!张兄若是做不了主,不妨回去请示过后再来。我不急。”

张博虎摇头道:“其实我也不急。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心存侥幸,低估了大夏新君的决心与意志。我原本以为,双方来来去去的接洽、大楚遣使前往长安慢慢磨泡、加上往返所需时日,就算两国和议不成,少说也能耗到明年开春之时。”

“但一听说夏帝明旨命你主持和谈,我就知dào

大楚必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了。奈何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换作他人为使,将会是何情形,我想都不敢想,只得向谭相主动请缨。”

杨致悠然笑道:“知我者,张兄也!你来都已经来了,成与不成,总要给楚帝与谭相一个说法吧?利用秦氏冲抵南楚偿付的军费,而且不能公诸于众,连我都认为是出乎意料的神来之笔,楚帝与谭相必会以为占了天大的便宜。”

“与此同时,你能说动我让出孝感、退至随州,解江州之危,已经是挣足了面子,该满足了!比较而言,南楚家大业大,五十万石粮秣又算得了什么?我敢跟你赌,楚帝与谭相眼睛都不眨就会答yīng

!而你为了获取更多的资本,以与大夏、或是与我抗衡,也必会闷声大发财,对他们予你的加官进爵安然受之。”

“张兄,趁着天色尚早,吃完午饭便赶紧回去吧!你下次再来与我签订和约之时,我们定要一醉方休!”

“你赢了。”张博虎面无表情的道:“我不得不承认,你又赢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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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神奇的老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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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杨致所料,夏楚两国最终还是达成了和议。

但双方正式签署和约的时间,足足拖了半年之久。在杨致与张博虎议定事项的基础上,南楚后来又派遣了不下十个批次的使节讨价还价,张博虎却没有再来。

对于张博虎这样的奇葩人物,也只有杨致能够完全理解。

张博虎借和谈之机递交的信笺,堪称绝笔。明知南楚必亡,仍然誓死相随。当年一背玲珑,二背杨致,岂能三背南楚?他性情偏执,心高气傲。在信中说得很清楚,情知大夏灭楚之后,天下势必一统,如若投夏,难有作为,妻儿也难免终生背负骂名。舍却性命博个忠臣之名以传世,妻儿一生的境遇也将因此而重写,无论身处何朝何地,都可挺胸昂头做人!

张博虎在南楚无官无爵,地位尴尬。两国和谈,换来的不过是昙花一现的短暂和平。为谋抵御大夏,与文焕章还有许多事要做,与他人争功毫无意义。不如成人之美,换个皆大欢喜。

依据大夏官制,将帅外任,战事未了,若非请示皇帝得到批准,擅离职守乃是重罪,杨致自然不会去触那个霉头。但并无明文规定家眷不得探亲,是以杨致命常三回返信阳,在秋高气爽的金秋十月,将一家老小都接到了军中团聚。

全家大小都是第一次见识统驭数十万大军的大将军行辕,无不兴奋无比,处处感到新奇。

老爷子虽已年近古稀。仍自身体康泰,精神健旺。每日晚饭后出去散步消食。业已养成的习惯。第一次出去,便命杨致的亲卫统领马扬遣派几个军士。抬着两口看似十分沉重的大箱子。

杨致忍不住问道:“爹,你要出去便出去,只要别走远了就行。可你抬着这两口大箱子干吗?”

老爷子笑眯眯的道:“儿子是大帅,老子岂能太过小气、给你丢脸?我来的时候,带足了银子。其中一万两兑成了五两一锭的现银,一万两兑成了五两一张的银票。孩子们当兵吃粮不容易,你老爹走到哪儿都得给他们几个赏钱!”

敢情您这是到军中发钱来了?老爷子原本锱铢必较、无比抠门,这些年来儿子搂的钱多了,他被砸晕了、惯坏了。也不在乎了,还自作聪明以为是为儿子挣脸面,买人心。

杨致无奈的耐着性子劝道:“老爹,军中不比其他地方,虽然你带的银子足够打赏几千人了,可没分到的会怎么想?你就别添乱了,意思意思就行。”

不仅是老爷子,几个半大的孩子也不让人省心。杨猛整日撺掇军士与他比武,杨骁成天只想试着是否可以诱人赌钱。杨珑到哪儿都是一副监察军纪的模样,杨玲则是到处瞎转悠,跟在他们后面看热闹。唯独小儿子杨战只有一岁半多大,杨致还是头一回见。疼爱得不行,成天抱着几乎舍不得撒手。

对于南楚前赴后继的和谈使节,杨致最初还能勉为其难的亲自出面洽谈。后来则是愈来愈不耐烦了。要么是哈欠连天的马虎应付,要么索性打发军中书吏聊为敷衍。

就在全家来军中探亲度假的这段时日。期间恰逢有一次南楚来使。令几位娇妻为之愕然的是,杨致居然抱着小儿子杨战在帅帐玩耍了半日。从头至尾都未正经瞧过南楚使节一眼。

南楚方面之所以不厌其烦的这般拖延,皆因张博虎对谭重元晓以利害,所遣使节才会忍辱负重,不敢违逆。

道理很简单,两国议和期间,自然不会冒然开战。和议达成,若是有效期限只有三五日,那也不太像话,起码也得争取到三五个月。如此一来,差不多一年就这么混过去了。而在一年的时间里,双方都有很多事要做。等到大家都忙完了,和约的有效期限也就到了。

两国各怀鬼胎,心照不宣,一直拖到夏历隆昌三年的岁末,才宣告正式达成和议,和约内容与杨致和张博虎议定的稍有不同,但也大体一致:夏军中军行辕与陈准所部,让出孝感,退至随州。卫飞扬所部钱放的先锋部队从江州后撤,退至安庆。南楚支付大夏军费黄金三万两,粮秣四十万石。两国就此罢战修好,如若有违,该当如何云云。

皇帝的隐忍与气魄,令杨致暗暗叹服。自明旨授权杨致主持和议的大半年来,居然从未过问任何相关具体事宜,只是以杨致的两份奏章为依据,有针对性逐步解决一系列问题。

赵启接到杨致的奏报以及附在奏章之后的和议文本之后,当即就认为没有召集几位重臣商议的必要,粗略看了一眼便扔在一旁不再理会:“看来南楚君臣也不是那么傻嘛!打完了人家,还只想着要人家付给你工钱,这种事只有杨致那厮才好意思干得出来!”

虽说突厥当年就时常这么干,但其主要目的在于抢劫,无意也难以占领大夏国土,与现在的南楚完全没有可比性。

和约达成是一回事,兑现又是另一回事。

由于张博虎的原因,杨致的竹杠敲得很不成功。唯一的亮点,就是秦氏将余下的第二批三万两黄金顺利运抵信阳杨府。

秦如炬向杨致如实禀道:“原本还可多运出一万余两的,但为了再度获取相府的通行令牌,被谭重元的五夫人、二少爷、八少爷陆续讹去了四千两,其余几千两只能留之用于应急。”

“杨帅,先前第一批黄金还好说,第二批是在两国签署和约之后才得以运出,这……这算是谁的?”

杨致不假思索的道:“不管算谁的,总比留给南楚好。你秦氏是南楚户部的司官吗?我家府邸是大夏的官库吗?秦氏持有两国官方开具的交割文书吗?该算谁的,当然就是谁的。”

这两批黄金堪称是秦长风与秦如炬担着掉脑袋的巨大风险,用性命换来的。如若让皇帝白白捡了个便宜。二人岂能心甘?

杨致明言黄金仍属秦氏,与大夏朝廷无涉。秦如炬不禁大喜:“有了杨帅这番指点。长风与我就放心了。我们会尽快安排将黄金运往夷州,一路上少不得还要杨帅费心照拂。”

杨致应承道:“这个好办。你们上蹿下跳的忙活了大半年。在南楚业已十分惹眼。你只须知会大夏秦氏即可,此后不必再管了。”

“若非张博虎有心抬手,恐怕一两黄金都运不出来。我上次嘱咐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秦如炬答道:“南楚重文轻武,早先谭重元将张博虎发往军中效力时,意在监视文焕章,并未赋以武职,只含糊给了个随军谘议的身份。按南楚官制,即便参照军中参军之类的职事。也不过是从七品的微末小官,是以张博虎一家此前一直寄居在相府。”

“张博虎因在随州两败大夏而一举成名,才得到谭重元的重视。正式委任他为从五品的随军监察使,挂在都察院门下,仍属南楚文官系统。此番两国和议得成,官职未变,只是升为正四品。根据历朝历代不成文的定例,身有残疾之人因涉及官仪国体,升官甚难。日后如若不是再建奇功。张博虎在南楚的仕途应该是到此止步了。”

“自首度代表南楚与杨帅会面之后,张博虎并未回到楚都长沙,而是一直滞留在江夏中军行辕。随后相府便遣人为他在长沙寻觅宅院,说是要置府另居。我闻风而动。送了一处三进的宅院给他,家什、仆役、侍婢尽皆齐备。相府中人乐得省事,欣然受之。”

杨致叹道:“我这位神奇的老伙计。实在是个可怜人啊!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热脸贴上了冷屁股。说到底都是他自找的!”

“这事你办得不错。切记先不要惊动张谭氏与孩子,务必叮嘱你派至张府的人。保证她们母子的安全。到时候如何料理,我自会遣人与你联络。”

和约签署之后,南楚打着“商洽落实”的旗号,又陆陆续续遣来了几批使节。与其说是来商洽落实和约条款,还不如说是来刺探军情。

对于支付黄金一事,杨致不问,几批楚使也绝口不提。关于四十万石粮秣,一会儿说正在加紧筹措,一会儿说需yào

诸多官署衔接协同,一会儿说岁末年初难以征调民夫,一会儿说阴雨连绵、天气湿冷、道路泥泞,不便装载运送……。

总而言之,压根儿就没打算痛痛快快的给你。这般磨来磨去,转眼就拖到了夏历隆昌四年的三月。南楚先先后后像瘦狗拉屎一般,送来的粮秣还不到五万石。据军医仔细抽检,下毒倒是没有。而据中军主簿刘当亲自验看,得出的结论是:饿疯了的人或许会吃。

对杨致而言,这是意料中事。每逢战乱,必有逃难的灾民。留着用作赈济,总比耗费军粮要划算。实在不行的话,留着当柴烧也好啊!

在双方停战的近一年来,杨致作为征楚统帅,也不是全无压力。诸多将领早已等得不耐,纷纷上书请战。远在长安的皇帝亦是如此,朝中已有了杨致拥兵自重、图谋不轨的流言。

赵启却一概置若罔闻,毫不理会,仍然没有半点下旨催促杨致开战的意思。

这一日,主管户部的宰辅大学士张谦又被召至御书房奏事:“……自上年五月至今,总计已向杨侯拨付了军费七百余万两,粮秣六百余万石,拨付兵部、工部用于造办弓弩刀枪等军械的耗用二百万两。皇上,下月是否仍是照常拨付?”

赵启眼睛都不眨的道:“当然!”

张谦偷偷瞄了瞄皇帝的脸色,试着揣摩道:“皇上,微臣谨遵圣意,一直全力保障前方的钱粮支应。但皇上与满朝文武都紧缩用度将近一年了,而在此期间,杨侯麾下大军始终未动,能否暂缓……。”

赵启随口打断道:“张卿,朕都不急,你急什么?”

张谦见赵启似乎并无不悦之色,小心答道:“微臣委实是出乎一片忠心,一心为大夏、为皇上着想,万望皇上明鉴。”

赵启脸色一沉,诛心问道:“张卿,不见得吧?”

“朕记得清爽,上回杨致呈送的那两份奏章,你事先看过,议事之时也在场。大军南向,善后事宜纷繁复杂,岂能一蹴而就、朝夕见功?按时拨付钱粮军械,一为补充前段消耗,二为囤积以备再战。这些道理,难道还要朕向你逐一细说?据朕所知,张卿与杨致素无往来,从无过节,为何执意要与他过不去?”

“众所周知,张卿是在户部尚书任上擢升的文华殿大学士。朕再问你,你那几年户部尚书到底是怎么当的?朕自幼喜欢流连市井街肆,因而谙熟民情。你知dào

如今是何季节么?朕告sù

你,如今正值春耕时节!”

若说赵启一点不急,那也是假的,只是憋在心里不便发作罢了。是以越说越是来气:“朕可以下旨命杨致即刻开战,朕也完全相信,他打下南楚根本不是问题。但与此同时,朕会命你立下军令状,不仅要保证战时的钱粮供给,还要保证战后万千南楚百姓的活命口粮!张卿,你以为如何?你敢吗?”

张谦吓得一个激灵,扑地跪倒连连叩首道:“微臣不敢!微臣知错了,皇上请恕微臣妄言之罪!”

赵启冷哼道:“张卿以为,你仅仅只是妄言吗?所谓正人先正己,为人臣者,首先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份内职事,切勿因小利而失大节。不过得了别人一点芝麻大的好处,几句画饼似的许诺,就跟他们眉来眼去,甘心给人当枪使!张卿,你自己不觉得掉价么?朕都替你脸红!”

张谦愈发惶恐无地,以至额头都磕出血来了:“皇上,是臣不该痴心妄想,臣一千一万个知罪了,万乞皇上饶了臣这一遭吧!”

赵启冷冷道:“你既已知罪,朕亦不加罪。朕不妨明白告sù

你,你之所以能得主管户部,是徐文瀚向朕举荐的。人家比你聪明多了,也从来就没打算与你争什么。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

张谦自承的痴心妄想,无非是为了与徐文瀚争夺日后的内阁首辅之位。

现任首辅王雨农业已年迈,几度上奏请辞致仕,赵启都因南楚战事未了而未能应允。宁王赵当与康王赵敢及其一系朝臣,眼见日渐失势,亟需在朝中扶植一个利益代言人。凭心而论,张谦虽说权力欲极强,但能力确实不差,且不属任何派系。对于二王来说,可谓大小长短正合适。

徐文瀚与杨致有八拜之交,情同手足,举世皆知。早在武成一朝,就被先帝赋以主理举国钱粮的重任,但那是在杨致尚未掌兵的前提下。他是杨氏集团的核心人物之一,深谙帝王心术,精通进退之道。

大哥在朝把握财政大权,老弟在外统驭数十万大军,试问哪个皇帝会放心?主动举荐一个想干的、又干得了的接任,那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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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多谢诸位看官一路的支持与厚爱!本来只想埋头码字,没好意思求什么……但现在还是求吧!什么都行。成绩至少可以好kàn

一点。另外,我尽量做到逻辑严密,前面挖的坑,都会圆回来,不会写无关的人物与情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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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战端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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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楚两国订立的和约,从一开始就注定只是一张废纸。南楚允诺的粮秣以各种借口迟迟不予兑现,杨致允诺的退军自然也不了了之。

张博虎的心机、演技皆属当世一流,只因与杨致相互知根知底,二人才直来直去,忽悠楚帝与谭重元还是没有太大难度。

连张博虎都未必清楚秦氏偷运出楚的黄金具体数目,楚帝与谭重元就更不用说了。这二位仁兄只知dào

南楚确确实实没有花费一个子儿,又平平安安的过了一年好日子却是真的。那个瘸子既不争功又不求官,反而自告奋勇的留在江夏,帮zhù

文焕章整军备战。这年头像他这样懂事的伤残人士实在不多,他爱干嘛就干嘛吧!

杨致对两国订立的和约同样未曾放在心上,也谈不上有什么言而无信的顾忌。赵启可谓与他心有灵犀,杨致不急于开战的因由,正是虑及到了战后南楚诸多百姓赖以活命的基本生计。

杨致始终未忘初衷,这些年来拼死拼活,都是为了让全家老小过上安稳自在的日子。若是上升到什么心怀天下百姓的高度,连他自己都会觉得太过扯淡。他只是觉得,不能因为自己想过好日子,就断了数以千万计的百姓的活路,搭上无数条无辜的性命。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只要是有战争,总会要付出代价。这些道理杨致并非不懂,他绝对不会迂腐到滥做好人,但也不会一味冷血、全然不顾。世事纷繁,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事实上自从新年伊始。便密令各部向南楚腹地广派细作,尽lì

搜集各地春耕播种的情况。作为头等军机大事定期回报。

进入夏历隆昌四年三月以来,杨致便着手部署下一阶段的大战。

三月初六日。传令诸军各部,整军集结。

三月二十八日,以六百里加急向诸军各部将领传达作战帅令:其一,令沈重所部前出荆州,张得胜所部水师配合协同,攻占江陵。摆出向楚都长沙门户重镇巴陵的进攻态势,以牵制驻守巴陵的重兵集团无暇分身他顾。

其二,令卫飞扬所部主力前移,与麾下部将钱放统率的先锋部队合兵一处。攻占江州。

其三,令叶闯亲率所部主力驻守抚州,另遣麾下重将领兵两万,向南昌攻击前进。但只许攻至南昌城外西南方向一百里处,不许攻城。

其四,令中军行辕本部及陈准所部共计十万人马,不惜代价,攻取南楚重镇江夏!

开战的理由,只要想有。它就会有。理由就是现成的,主动请和的是你,不守信用履行和约的也是你,你不就是欠揍么?所以理所当然的揍你没商量。

江夏是通往南楚腹地的屏障。战略地位非常重yào

,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南楚不仅在江夏驻有重兵防守,还囤积了大量粮秣军械。江夏一失。南楚与大夏对峙相持的本钱丧失大半,再无翻盘的可能!这也是杨致下令不惜代价的原因。

自夏军攻占孝感之后。文焕章便将中军行辕后撤到了江夏。换句话说,文焕章与张博虎将南楚的前线总指挥部设在此地。将原有的基础上,将江夏经营成了一块无比坚硬的铁骨头。

这是有史以来,夏楚两国之间第一场真zhèng

的恶战!

江夏水路通达,南楚水师战力全面占优。正因如此,杨致不仅集结了十万重兵,还调集了五百门火炮,三千具重弩,火药六万斤。

从四月初三日夏军开始进攻起,此役历时整整五十八日,直至六月初一日方才攻取江夏。

在争夺江夏的这场大战之中,双方皆是损失惨重。江夏城池几乎被夷为平地,先前囤积的粮秣军械,在楚军兵败后撤之前,已被浇上火油付之一炬。夏军伤亡近四万人,楚军主力折损过半,有十万余人战死。

由于战事从仲春延续到孟夏,天气渐热,为免引发大范围的疫病,仅是烧埋两国将士的尸首,就动用了五千军士,花了半个月的工夫,耗费石灰近二十万斤。此战之惨烈,由此可见一斑。

皇帝得报,独自在御书房呆了足有半日,未发一言。皇太后銮驾亲往长安的大慈恩寺,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法事,以为超度亡灵及夏军将士祈福。这还只是一个江夏,日后若是攻取楚都长沙呢?

楚军在江夏失守之后,便兵分三路。文焕章的中军行辕撤至巴陵,以拱卫楚都长沙。张博虎自领三万军士退守咸宁,另遣一将领兵两万增援南昌。

相比之下,除卫飞扬所部,其余诸军各部进展还算顺利。

四月初八日,沈重所部攻占江陵,伤亡未及万人。

四月十二日,叶闯所部两万军士,依令攻击至南昌城外指定地点,伤亡仅只不到三千。

卫飞扬所部则直至四月二十九日,付出了伤亡三万余人的代价,才攻克江州。

杨致与陈准鏖战江夏之时,陆续收到各部战报,下达的帅令却是一模一样:原地休整待命,开始就地招募兵员、自行补充。

七月初十日,杨致中军行辕移驻鄂州,命陈准所部留驻江夏,等待粮秣军械补充完备。

杨致谋划的灭楚之战第二阶段战役,至此宣告落幕。

早在一个多月之前的六月初五日,皇帝又一次收到杨致送呈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南楚再度遣使求和。

打不过了、打得痛了就来求和,你当是小孩子过家家么?早干吗去了?赵启这次的回复十分干脆:不允。

都说打铁要趁热,杨致这一次仅只令诸军各部休整了三个月。陈准所部因为火器补充配属的特殊原因,加之在江夏一战耗时过久,战损太大,不在此列。

中军行辕移驻鄂州的次日,杨致下达了第三阶段的作战帅令:命沈重、张得胜两部水陆协同,从江陵进军攻占华容,尔后坚守待命,不许继xù

攻向巴陵。

命卫飞扬所部自江州南下向南昌进发,与先期抵达南昌城外的叶闯一部两万人马汇合,尔后由卫飞扬担任主将统一指挥,攻占南昌。

命叶闯所部主力兵出抚州,沿乐安、吉水一线,攻占吉州。视战损自行休整之后,尔后挥师西向,务必于十月之前攻占衡州。

八月十九日,命陈准所部从江夏直取咸宁。

九月十二日抵达咸宁城外后,陈准吸取了在江夏的惨痛教xùn

,搭筑了三百余座与咸宁城墙齐平的木制高台。因火炮过于沉重吊运不便,且不易固定,其后坐力反而会导致高台毁损,是以只在每座高台上架设了一具重弩,并配属了相应数量的夹杂碎石的火药包。

恐怕连陈准自己都没想到,咸宁虽是一座城防不是太为坚固的小城,但先前驻守一万楚军,加上张博虎亲率的三万楚军,外围与内城一共有四万大军防守,而他却创造了大夏战史上的一个奇迹。

从九月十四日至九月十八日,陈准仅用了一个万人的标配攻击军团,便基本肃清了咸宁外围楚军,绞杀大部之后,将余下楚军悉数逼入城内。九月十九日辰时,开始从三面攻城。地面火炮轰击城墙与城门,高台重弩配火药包仰射内城。是日申时,城破。张博虎率万余残部弃城而走,退往巴陵。

常言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自古以来,但凡攻城,往往伤亡极大。而陈准从咸宁呈送鄂州的战报,却令杨致难以置信,甚至啼笑皆非。

此战,夏军共计阵亡五百一十六人。在肃清咸宁外围楚军的战斗中,阵亡四百七十九人。其中有四百零三人死于楚军的重弩及箭矢,其余七十六人死于己方火炮炸膛、及重弩所配火药包提前引爆。

攻城之时仅只伤亡三十六人,其中二十一人同样死于重弩所配火药包提前引爆。余下的十五个倒霉孩子就死得很是有点冤,居然是因自己不小心掉落高台而活活摔死的!也就是说,攻城之时因楚军造成的战损是……零伤亡!

不仅如此,陈准还在咸宁之战中,总结出了接近于全天候进攻作战的一套战法。

一是战事紧急之时,火炮及配属辎重大可押后,只需携带数量足够的重弩以及火药便可,这样就能大大提高机动作战的速度。二是既能搭筑高台,也能就地搭建遮风挡雨的顶棚。管它是晴是雨,重弩都能派上用场。

这些问题在前世根本不是问题,但在相距千年以上的年代,已经算是极具前瞻眼光了。

陈准除了精熟火器运用,还擅长野战,当然也看到了其中的弊端。火药的防水防潮始终是个关键问题,火炮还是不利于快速机动,而且在雨天仍然不能发挥威力。更重yào

的是,敌方将领若是同样熟谙火器运用,即便处于守势,也会倾尽全力不会让你顺利构筑阵地。

科学技术就是第一生产力。这样的观点即便放在前世,直到现代才被人们广为接受。在这个年代,通常被视为“奇淫技巧”,而得不到应有的重视。

杨致心里的感受颇为复杂。自己的部属在他的强势引导与支持下,这些都不是问题。但是以后的大夏呢?

卫飞扬集团攻击南昌的兵力,共有八万之众。历时两月有余,伤亡近三万人,于九月二十四日攻占南昌。

抚州到衡州虽然相距千里,但叶闯集团遇到的阻力相对较小,于九月二十七日攻占衡州。

金秋十月,正是江南桂花飘香的季节。

十月初二日,杨致再次传下帅令:命沈重、张得胜两部从华容向东南方向出击,命陈准所部从咸宁往西南方向出击,两个重兵集团于十日之后,同时会攻巴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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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谁出卖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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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杨致统驭大军在前方鏖战之时,远在长安的徐文瀚却遭遇了一件意想不到的烦心事。

九月之初,一日散朝之后,皇帝的贴身内侍金子善到徐文瀚的宰辅公事房传下口谕:皇上召徐相至御书房议事。

徐文瀚是正值盛年的两朝重臣,皇帝召见十分平常,而且他是看着皇帝长大的,关系素来较外人亲厚,当时也没怎么多想。

应召而至御书房后,照例赐座赐茶,但皇帝随后连金子善都赶了出去,唯留二人单独相对,令他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皇帝也不多话,径直递给他一份厚厚的奏章:“文瀚,朕昨日收到了一道密奏,你先看看。”

徐文瀚依言接过,仔细拜阅,脸上始终沉静如水,心情却是越看越沉重。

有人参劾他与杨致、卫飞扬、秦氏结党,称之为“杨党”。从早年四人如何结拜,到后来如何相互扶持,再到如今杨致手握重兵、举荐亲故“党羽”沈重、卫飞扬统军为将、意欲“拥兵自重”,而他身居朝堂高位,屡屡“策应”,秦氏富可敌国,甘为“杨党”拥趸……。

得出的结论是,“杨党”权重、财雄、势大,俨然已成为皇帝的重大隐患,大夏的巨型毒瘤。而徐文瀚不仅是“杨党”的核心人物,更被列为头等“帮凶”。谏言皇帝除之以绝后患,巩固皇权。

附在奏章之后的所谓证据,亦是有板有眼。兄弟四人历年来多次“密晤”,时间、地点、人物、乃至“密晤”的谈话内容。都逐一清楚罗列。

奏章并非誊写,而是原件。末尾的署名。自然是被糊了个严实。

徐文瀚阅读速度极快,记忆力也非常惊人。只费了一盏茶的工夫便已看完记牢,依然神色平静的将奏章呈还御案。尔后正襟端坐,不发一言。

赵启忍不住问道:“文瀚,你对此奏作何感想?”

这道奏章用心恶毒,也非常高明。通篇没有一字言及“杨党”意欲图谋不轨,但又字字句句均有所指。凭心而论,奏章道出了皇帝深藏心底、却不便公然明说的担忧与顾虑,可谓戳到了皇帝的心坎上。深究起来,陈奏内容大体属实。连告都没告,更谈不上是什么诬告。当然,仅以此奏为凭据,也绝对不可能向“杨党”问罪。

皇帝根本就是故yì

给徐文瀚看的,意图十分明显:大夏与南楚鏖战正酣,但南楚撑不了多久了。短则数月,长则一年,杨致必会兵临楚都长沙城下。攻克长沙之后,杨致是否会履行与皇帝的承诺、辞却一切官爵?陈文远、王雨农等几位柱石老臣定会上奏请辞致仕。朝堂人事势必重新洗牌,该将徐文瀚摆在何等位置?大夏疆域不断拓展,统治日益巩固,江浙财赋重地、海关总督衙门都已成为稳定的收入财源。以秦氏为代表的新兴财阀是否还有存zài

的必要?该当如何处置?

就在拜阅奏章的时候,徐文瀚脑子里已然转过了无数念头。然而皇帝此刻容不得他有半点犹疑,是以接口答道:“皇上自有明断。臣无话可说。”

赵启晒然一笑:“依朕看来,这道密奏还漏了一个人。那就是朕!朕自小就喜欢与你等兄弟四人厮混在一起,你去杨致府上的次数。恐怕还及不上朕的一个零头。按照奏章的说法,朕也该算杨党才是。”

你不就是想唱一出打草惊蛇、有意让我传话么?你不就是怕将来杨致悍然翻脸、你没有招架的把握么?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为了给皇帝捧场应个景,徐文瀚还是说了句废话:“皇上说笑了。”

赵启笑了笑,亲手将那道密奏在御案前的烛火上点燃,扔进了房中的兽炉:“不为人妒是庸才。朕为何将此奏给你看,你我便自心照了。你且退下吧!”

出宫回府的路上,徐文瀚的神色愈显凝重。

这道奏章是何人所呈,从见到的第一眼起,心里便已大致有数。这根本不重yào

,他也不在乎。他也没打算向杨致与秦空云传话,二人完全没必要对他有半点欺瞒,也有足够的能力与时间和皇帝周旋。

兄弟四人平时相聚,以在杨府居多。秦氏本身就是最大的密谍机构,秦府相对比较安全。去卫府的次数不多,从未谈及杨致与秦氏的诸多秘辛。杨府仆婢众多,各路遣派的神仙都有,可谓群英荟萃,看似像个筛子,但杨致的书房有亲卫常三值守,反而泄密的可能性极小。

令徐文瀚不寒而栗的是,问题多半是出在自家府上。仔细回想,密奏罗列的所谓证据的时间段、地点、内容等等,几可确认无疑。每次会面密谈之时,自然会屏退左右。……可屏退的仅仅只是“左右”!

这一次威胁不大,影响有限,日后与杨致、秦空云相处的机会只怕也不多了,可天知dào

还会不会有下一次?徐文瀚想起来都恶心,但骤然之间又感觉很无奈。

懵懵懂懂的回到府中,只推说身体不舒服,径自回房倒头睡下。一觉醒来,天色已至黄昏,又恢复了往日雍容儒雅的风仪。一家人吃罢晚饭,徐文瀚仍按平日的习惯,散散步,品一盏清茶,看看书……,一切都与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到了该安歇就寝的时分,妻子田氏关心的道:“老爷今日身体抱恙,如今可好些了么?待妾身为你宽衣,早些睡吧!”

“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田氏闻言,不经意的一颤:“老爷在说什么?妾身怎地听不……。”

“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田氏强作镇定的笑道:“老爷,妾身也是为了……。”

“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徐文瀚脸色冷峻,目光凌厉。田氏心虚之下,看起来委实有点瘆人。心知今晚企图蒙混过关。已是绝无可能,索性承认道:“老爷。妾身只是与他们据实而言。妾身知dào

老爷与三位叔叔有八拜之交,金兰之义,平日情谊甚笃,往来密切。若无异心,何惧人言?”

徐文瀚无意与她争辩,也丝毫不为所动:“我最后问你一次,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没收钱就是受骗,收了钱就是出卖。二者的性质,有天壤之别!徐文瀚多么希望妻子是属于前者。哪怕是拼死抵赖也好啊!

令他无比痛惜的是,田氏见话已挑明,反倒不怕了,咬牙直说道:“银票十万两,还许了妾身两个哥哥一个官身。”

“老爷,你们兄弟四人,要么家世显赫,要么位列公卿,要么势若王侯。可知当年我祖父因言获罪遭贬之后,妾身家里的日子是过得何等艰难?”

“几年之前三叔对妾身的那般羞辱,老爷或许从未在意,妾身却是永不敢忘!何况妾身不是毫无分寸。对老爷与三位叔叔并无半句诬赖之言。自从妾身嫁为徐家之妇,便是徐家的人了。利用自家的些许便利,对娘家做些补偿。难道不应该吗?妾身难道做错了么?”

徐文瀚摇了摇头,失神的道:“你既没错。那就是我错了。”

徐文瀚这句话一出口,田氏立马慌了神。凄然道:“妾身也承认。确实有些贪财,有的事做得也有些过了。……老爷,你这是决定要休了我么?”

徐文瀚语气淡漠的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自进门以后,持家教子,待我甚是细心,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你我乃因先帝赐婚,才有夫妻之缘。我身居相位,你出自名门,纵然仅仅是顾及两家的颜面,我也断然不会休妻。”

“我能走到今时今日,皆因与几位兄弟一路相互扶持。你且扪心自问,这些年来我又待你如何?我那几位兄弟可有半点看轻于你?可曾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你我夫妻本是一体,我的兄弟同样就是你的兄弟啊!”

“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原本以为,连孩子吃东西都知dào

有个饱厌,对你能够包容,那就尽量包容吧!不想你连自家夫君都可以出卖,竟是利欲熏心到了这等地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你想到过后果吗?你能把自己择得出来吗?”

徐文瀚这一番话,说得田氏脸色惨白,泪流满面。跪倒在徐文瀚面前,涕泪交流的哀求道:“老爷,是妾身一时糊涂,妾身知错了,再也不敢了!老爷,看在咱们这些年的夫妻情分上,看在孩子年纪还小的份上,你就原谅妾身这最后一回吧!”

徐文瀚木然道:“有的事一旦做错,便已无法挽回。此事日后在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向任何人提起。我不会休妻,但也不能留你了。既不休妻,我当然也不会另娶。明日你收拾收拾,搬回娘家去住吧!孩子你愿意带走就带走,不愿带走就留下。”

田氏惨笑道:“我若搬回了娘家,你便再也不会接我回来了,是不是?老爷,你真是好狠的心!……不,我是绝计不会走的,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在自己家里。”

徐文瀚起身推开她道:“今晚我去书房睡。你且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再说。”

徐文瀚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为了将此事的影响降至最低限度,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才作出了这么不具退货之名,而行退货之实的决定。

都说宁拆千座庙,不毁一桩婚。世人不是瞎子,只要田氏耐得住煎熬,咬牙挺上一段时日,到时候由皇帝或是其余重臣出面调解,也不是没有再搬回去的可能。

在这个年代来说,徐文瀚已经做得非常厚道了。说实话,如若田氏一直赖着不走,他也拿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日后只能极尽小心的将就着这么过下去。

事实上第二天田氏确实没有走,只是开启了疯狂购物的模式。徐文瀚父子俩吃穿花用的一切物事,无论贵贱,几乎是见不得眼。夫妻俩就此分房而居,每日相见,相对无言。

直到过了一个月后的一天,田氏久睡不起。日近晌午,侍婢进房探看,才发xiàn

田氏早已气绝。对外宣称,是因“暴病”而亡。

这一个月内田氏为徐文瀚父子置办的各色用具,仅是内外衣裳一项,徐文瀚至少可穿十年,孩子足够穿至成年!

赵启甫一听说田氏暴毙,在御书房默然独坐半晌,竟是抬手狠狠甩了自己一记重重的耳光!这事实在做得太不地道,到底是谁出卖了谁?他说得清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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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大战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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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瀚与田氏的婚姻,实jì

上是先帝基于当时的情势,一手促成的一桩政治交yì

。只不过交yì

的双方是田氏家族代表的清流文人与皇权,徐文瀚仅仅是个为了成家而娶妻的道具。

二人婚前从未谋面,无所谓满yì

不满yì

,婚后生活平淡无奇,徐文瀚认为也没什么不妥。但真zhèng

到一朝失去,个中滋味,唯其自知。

过分贪财且毫无原则的倒贴娘家的女人,杨致在前世见得多了,因此也很不喜欢田氏。当年对田氏小施教xùn

,只是想让徐文瀚的日子过得清静一点罢了,实在是出于一片好意。他从未想过真zhèng

要把田氏怎么样,更没想到田氏的性情竟是如此刚烈!

事实上夏楚两国战事已进入了最为关键的阶段,恶战正酣。远在数千里之外的长安发生了什么,杨致无从知晓,顾不上也管不了。

巴陵对南楚意义之重大,犹胜江夏。巴陵一破,洞庭以南至楚都长沙便是一路坦途,已无险可守。不出三日,夏军即可兵临长沙城下!

根据探报,文焕章与张博虎亲自坐镇指挥,南楚在洞庭湖集结了五万精锐水师,在临湘至巴陵一线外围,部署了三万楚军,巴陵有六万楚军驻防。那就是说,南楚为了守住巴陵,集结了十四万水陆大军。

比较而言,夏军作为进攻的一方,即便是两个重兵集团加起来,兵力亦不占太大优势,只能算是基本持平。

西北方向的沈重所部约五万人。张得胜所部水师三万人,共有八万人。此前两部协同相继攻占荆州、江陵、华容。杨致固然是着眼全局、命他们放缓进攻的步伐,也是有意让他们配合更为熟练。

东北方向陈准所约四万人。杨致的中军本部约三万人,也悉数拨至陈准麾下由他指挥,共有七万人。夏军两个方向集结的兵力,总计十五万人。

十四万对十五万,又将是一场恶仗。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如果是死读兵书,遵循这个原则,那这一仗连打都不用打了。

十月初二日,杨致传下作战帅令之后,便把自己关进了中军行辕书房,房内彻夜灯火通明。

文焕章与张博虎之所以集结重兵坚守,首先是因巴陵是通往长沙的最后一道防线,不得不守。

其次是有洞庭湖作为天然屏障,水师也较夏军占有明显优势。只要拼死挡住沈重、张得胜集团,令他们不能渡江越湖,对巴陵就不会造成太大压力。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文焕章与张博虎已经数度领教过夏军火器的威力。也看到了陈准集团火器难以及时补充、机动能力不足的弱点,做出了针对性的作战部署。

咸宁的惨痛教xùn

,令张博虎清醒的意识到。将所有兵力收缩至一座城池之内,无异于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等着被动挨打。所以二人计议,从一开始就没有固守临湘的打算。而是作为消耗夏军火器、诱其继xù

前攻的第一个诱饵。

第二个诱饵极显残酷,居然是巴陵外围三万楚军的性命!命领军将领趁陈准集团立足未稳,不惜一切代价,从三面同时殊死进攻。待两军绞杀到一起,另遣一将领兵两万出城接应攻杀,陈准集团可破矣!

陈准集团一破,巴陵之危遂解。夏军火器之利一失,攻取坚城已无优势可言。几百门火炮、几千具重弩、数万斤火药,哪一样都不是地里的大白菜,短时间绝难补充完备。届时楚军只须坚守不战,加固城防,静待后援。

文焕章与张博虎心里都很清楚,这是一场疯狂、甚至称得上悲壮的赌博,而且只能抵挡夏军一时,无助于改变南楚国运。但是除非开城乞降,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就如张博虎面交杨致的密信中感叹的那样:空怀壮志,无力回天!

二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杨致经过一夜苦思,作出了一个更为疯狂的决定。

十月初三日天刚放亮,杨致便命亲卫统领马扬为他备马佩刀,召来中军校尉马运,吩咐道:“我要亲往咸宁一趟,你们暂且原地驻守,中军行辕不撤,一如往常。十日后方可启行,将中军行辕前移至咸宁。”

马扬与马运异口同声的惊问道:“大帅,为何不让我等二人领一众亲卫同往?”

杨致头也不回的道:“我只须一个昼夜可达咸宁,你们行吗?”

十月初四日巳时时分,杨致已经在咸宁的陈准军中大帐狼吞虎咽的吃早餐了。

陈准也是满脸惊愕的问道:“大帅,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不是说要到十月十二日,才与沈重、张得胜两部会攻巴陵么?你先前传下的帅令,我还没捂热呢!”

杨致匆匆吃完,打了个饱嗝道:“我改主意了,这一仗与以往大不一样,得换个打法。你有何想法?先说来听听。”

陈准被杨致点名举荐,随之征楚已逾两年。这也是他从军多年以来,过得最为充实、最为昂扬的两年。对杨致已不仅是发自内心的敬畏,简直是近乎狂热的崇拜了。

陈准久经战阵,能当方面重将之任,自然不是头脑简单的一介莽夫:“大帅,我也认为此战确实不同以往。敌我两军看似兵力基本对等,但我军为进攻一方,且分为东西两部,实则我军明显处于劣势。”

“沈重所部受大江大泽阻隔,张得胜所率水师,无论兵力还是战力,都与南楚水师相距甚远。沈重所部何时跨江过泽兵指巴陵,尚未可知。因而相比之下,沈、张两部的压力比我要大许多。”

“根据探报,巴陵城内有六万守军,外围至临湘有三万楚军驻守。巴陵守军也学乖了,四面城楼皆布有火炮、重弩,重弩加火药包这一招并不难学,我军攻击军阵很难接近。而临湘只是一座小城,楚军在咸宁吃了大亏,必然不会据之坚守。依我之见,楚军是想利用我部战线过长,火器军械难以补充、不便机动的弱点,在外围与我军打野战,拼消耗。”

杨致满yì

的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你能将战场情势剖析到这个境地,我原来的担心至少放落了一半。那你如何应对?接着说!”

陈准笑道:“大帅,这是想考我呢!第一步,临湘于楚军形同鸡肋,对我军却有大用。可以占之作为立脚之地,粮秣军械、火器火药皆可囤积保管于此。”

“第二步,我部与外围楚军作战,我不会轻易动用火炮,只会动用一小部分重弩。楚军若是野战,我便集中优势兵力,与之野战。楚军若是结阵,我亦结阵动用重弩,与之对战。将其全歼或难做到,但我宁可多耗上一些时日,也必须将其击溃,绝不能只是击败。”

“第三步,击溃外围楚军之后,我不会冒然攻城。或诱其出城伺机歼之,或遣派小股兵力抵近诱战,消耗城内守军的火炮弹丸、火药、弩箭。他们不是想拼消耗么?我就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四步,如若第三步所用招数都不灵的话,我便围而不战。等待沈重所部跨江过泽之后,两部会而攻之!”

杨致凝神静听,不禁感叹道:“为了诸军各部主将免受掣肘之忧,我极少作出具体战术部署,直接干预前方指挥。若说对你们完全放心,连我自己都不信。看来真是小看了你们啊!”

陈准坦言道:“大帅,其实在攻下孝感、两国停战的近一年来,我与沈重、张得胜、卫飞扬、叶闯等部互有往来联络,当然主要的话题还是粮秣军械与兵力的补充,以及大帅会在何时传令再战。”

“诸军将领一致认为,对大帅最为敬佩、自己也最感痛快的一点,便是大帅几乎每战只是布局,只要战果,至于怎么个打法,都是任由我们自行发挥。”

杨致正色道:“不临其境,不任其事,这是我一直尊奉的一条重yào

原则。有道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我们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诸军将领的指挥、应变能力确有高下之别。在不久的将来,或许我会开办一所书院,收一些有军事天赋的孩子从小教起。”

随即换了话题道:“你思虑甚全,我很放心,只管放手去做。我只身急赶而来,既是助你一臂之力,同时给你增加一点难度与压力。”

“首先我要借你的传令兵一用,向叶闯所部传达帅令:命叶闯亲率两万人马自衡州北上,向楚都长沙方向挺进。沿途不得贪图进军速度,不得恋战,与楚军相遇能避则避,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战损。此事关乎全局,十发而有一至即可,务必尽快送达。”

“此外,限你三日之内,调兵两万,配属重弩五百具,火药两万斤,交我亲自指挥。”

陈准沉吟道:“大帅是想亲自领军诱敌或是破敌?我军兵力本不占优,大战之际分兵乃是大忌!”

杨致嘿嘿笑道:“否则我怎会说是给你增加难度与压力?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我分兵自领一军,是要直取楚都长沙!”

陈准闻言大惊,口不择言的瞠目问道:“大帅,你莫不是疯了?!”

杨致丝毫不以为忤:“连你都以为我是疯了,那文焕章与张博虎又会怎么想?若是不出所料,打长沙应该比打巴陵要容易多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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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压力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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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素来极重实干,不喜空谈。陈准自知失言,但他骤然听闻杨致竟欲直取长沙,一时难以置信,这样的反应很正常。

夏军军纪严明,杨致严令优待俘虏、不得掳掠的军令,深得人心。皇帝在钱粮支应与战后接治等方面,配合极为得力。这般双管齐下,已显成效。

南楚本就朝政糜烂,吏治腐败,军中亦是贪腐盛行,国势渐微,已是积重难返。前世太祖有句名言,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哪边的日子好过,哪儿有口饭吃,百姓心里便向着谁。杨致上年传令允许诸军各部自行募兵,南楚降卒与当地百姓子弟不说响应踊跃,转投夏军者亦然不在少数。是以夏军越打越多,楚军不仅越打越少,甚至成建制的请降或逃亡的事件都时有发生。

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南楚的家底虽已所剩无几,不仅在巴陵集结了十四万水陆大军抵御夏军的攻势,长沙乃是南楚国都,也布设了近二十万重兵防守。

陈准不难看出,杨致意欲自领一军与叶闯亲率一部,对长沙形成南北夹击之势。无论从咸宁南下,还是自衡州北上,中途均无坚城险隘,加之南楚兵力捉襟见肘,只能重点拱卫长沙。

杨致与叶闯分头进军至长沙外围,应该还是问题不大。但两部合计不过四万兵力,妄图攻占长沙,无异于痴人说梦。何况两部兵力并未集中,而是分驻南北,长沙守军若是采取主动出击、各个击破的策略。两部便会面临遭遇重兵合围、被一口吃掉的巨大风险。

陈准原原本本的说出自己的忧虑之后,杨致笑道:“若是全无风险。怎能算是疯狂?”

“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你不要忘了,在巴陵是文焕章与张博虎做主,在长沙却不是!我军呈南北夹击之势兵临长沙,楚帝与一众朝臣焉不惊慌失措?且不说派兵迎战,指不定还会下令巴陵守军回援!”

“我在楚军中的名头如何,无须多言。张博虎与我互知根底,叶闯亦是大夏名将,张博虎却是知之不深。由我二人亲自领军,仅凭声名。便足以对南楚君臣构成巨大的心理威慑!张博虎岂敢小看?他纵然看破了我的意图,又能奈我何?”

“两军交战,自以为可以一个打十个的人,那才是真zhèng

的疯子。你方才也说了,长沙南北两面任我纵横。就算长沙守军当中还有像张博虎之类的人才,就算楚帝下令派兵迎战,难道我与叶闯不会跑么?我们俩就在他们面前晃悠,就让你片刻不敢懈怠,就让你晚上睡不着觉。那又怎么啦?傻子才跟他们打呢!”

继而正色道:“你我自咸宁分兵出击,你部取道赤壁向临湘推进,我部则沿崇阳、通城、平江一线前往长沙。我三日后率军启行,你按既定计划作战即可。”

“我军兵力处于劣势。当以歼灭或击溃敌军有生力量为主要作战目的。人都没了,谁来守城?除非万不得已,强行攻城那样的蠢事。咱们不能干。”

“长沙距离巴陵仅只三百余里,长沙受到威胁。巴陵定然大打喷嚏,军心动摇是最起码的。文焕章与张博虎若不上当。我会命卫飞扬所部兵出南昌攻往长沙。只要是把楚帝吓出尿来,文、张二人明知上当,也只能硬着头皮派兵回援。你部只有五万人马,却要两面兼顾,所以我才说你压力很大。”

陈准决然道:“兵没了可以再招,火器没了可以再置,一旦贻误战机,我军必会付出更大代价!请大帅放心,我部纵然全军拼个精光,亦是在所不惜!”

陈准这番豪言,令杨致禁不住心潮澎湃,两眼湿润的拍着他的肩膀道:“那就好,那就好!”

目前陈准所部七万兵力,其中就有先前划归其指挥的中军本部人马三万,分兵两万交还杨致亲领,过程并不复杂。杨致几乎两夜未曾合眼,吃饱喝足后,便自倒头大睡。

次日一早起来,倍感神清气爽。这日又嘱咐了陈准两件事:一是急调近几个月在江夏受降、招募整训的五万新军南下,暂交陈准指挥,以便作为进攻巴陵、长沙的后援,及时补充沈重、陈准两部的战损。

二是以杨致本人的名义,遣派军中细作潜入长沙,尽快与秦氏留驻长沙的分号联络,命其依照约定,相机行事。

每逢战事,双方或遣细作刺探军情,或事先派人潜伏以为内应,早已屡见不鲜。杨致与秦氏关系紧密,世人皆知。陈准既未多想,更未多问,当即遵命行事。

杨致一手打巴陵、一手抓长沙的战略意图,不管能否得以顺利实现,就算全然不顾己方战损,调集各路大军硬对硬的强攻,灭楚进程只会大为加快。张博虎的人生注定是个悲剧,是该履行对他的承诺的时候了。

一边下定决心死磕到底,一边将妻儿托付于敌方统帅。连杨致自己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在外人眼里想必更是匪夷所思。此事不宜张扬,秦如炬与秦长风收到杨致的传话,自会一听就懂。

杨致用心估算日程,陈准所部受辎重拖累,从咸宁取道赤壁至临湘,至少需yào

十日。自己领军经崇阳与通城,抵达平江约需十五日。而咸宁与衡州相距千里之遥,叶闯接到帅令整军启行,最快也要十日以后了。

平江至巴陵与长沙路程相近,都在三百里上下。杨致若是在此驻留休整一段时日,一可与陈准所部互为策应,二可对长沙形成威慑,三可与叶闯所部进军行程两相契合,可谓一石三鸟。

杨致与陈准各行其事,正当杨致不慌不忙的向平江进发之时,远在衡州的叶闯接到帅令之后。军中也是热闹非凡。

叶闯接替耿超出任平南大将军镇守余杭时,本有六万大军的老底。后因张博虎为攻陷随州。唱了一出声东击西,南楚派兵进犯吴越故地。夏帝从淮南、金陵两地调兵三万增援。加上为打理军中杂务,征调当地已被裁撤的府兵归建,叶闯麾下将士业已不下十万之众。

这么一支大军,从皇帝诏令划属杨致节制之后,几乎没打过什么大仗。接到第一道帅令,便是分兵三万给了卫飞扬。自吴越故地往前攻占抚州,只是小小拱了一下,差不多歇了一年都没动静。接到的下一道帅令,是分兵两万协攻南昌。又是进了卫飞扬的口袋。紧接着是奉帅令相继攻取吉州、衡州,都是打得不痛不痒。每克一地,必须留兵驻守。虽因少逢大战,战损不大,但在攻占衡州后,叶闯手上的兵力实jì

上也只有四万余人了。

叶闯召集诸将,宣达最新收到的帅令,帐中登时轰然大哗。

“分兵,分兵!又是分兵!好好的十万大军。愣是被那姓杨的分了个七零八落!”

“杨致这是妒贤嫉能!压根儿就没安什么好心!他们在前方打得热闹,我们却在后头转悠!没正经打过几仗,路倒是走得远!”

“没办法啊!沈重是杨致的大舅子,卫飞扬是杨致的心腹兄弟。谁让咱们是后娘生的呢?”

“大将军,杨致这是乱命!这一回咱们说什么都不能鸟他了!”

“大将军,如今您已经不如那几个骁骑将军了。分兵再分得几次,恐怕您就要去杨致手下做都尉、校尉了!”

叶闯平素沉稳干练。话语不多,但言出必行。在军中威望甚著。此时不惊不怒,面色如常,安然高坐,一言不发。诸将七嘴八舌的发了一通牢骚,见到叶闯始终是这副神态,不由渐渐安静下来。

“你们闹够了?都说完了?”叶闯平静的道:“那就该轮到我来说了。我要提醒你们的是,我们是杨帅帐下的部属,不是他的敌人。”

“军令如山!再有胆敢妄言不遵帅令者,立斩不赦!”

十月十二日,张得胜所部水师从江陵经监利。在沈重所部的协同掩护下,十月十五日与南楚水师接战。双方鏖战四个昼夜,张得胜所部水师于十月二十日出君山入洞庭。

十月二十三日夜,张得胜所部水师一万人,在洞庭湖口阻击南楚水师,沈重所部一万人向城陵矶方向搭设浮桥,双方从一开始就摆出了拼命的架势,夏军两部死战不退。

是日夜,沈重所部先锋将军龙雨领兵一万,绕道上游的杨林矶,于次日午后申时渡江,在洞庭湖口阻击诱敌的夏军两部,为此付出了伤亡大半的惨重代价。

文焕章得报,连夜派兵两万出城,试图趁势将夏军赶下大江。陈准闻讯,也迅速派兵两万驰援接应,中途却受城外楚军堵截。双方数万大军激战两夜一日,因龙雨势若疯虎、勇不可当,一万部属几乎拼杀殆尽,夏军余部才得以陆续抢渡。至十月二十六日凌晨,沈重所部皆已过江。

杨致接到战报,情不自禁的仰天大笑:沈重过江,大局可定矣!

同在十月二十四日,杨致领军抵达平江。平江县令率一众大小官吏与守城的两千楚军大开城门,不战而降。

两日后的十月二十六日,陈准所部主力抵达临湘城外二十里扎营。翌日,大军结阵攻城,火炮、重弩、弓箭齐发,仅只用了一个时辰,临湘城破。

十月二十八日,叶闯率部抵达潭州城外,一路谨遵帅令,宁可绕道,也未与沿途驻守的两股楚军接战。

文焕章与张博虎已近一个月没睡过一个好觉,吃过一顿好饭了。

文焕章业已须发全白,乍一看来,起码比两年之前要苍老了十岁。张博虎熬得两眼血红,脸色极显苍白憔悴。

文焕章忧心忡忡的问道:“军师,接下来我军该怎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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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为了夏楚之战怎么写,我很是纠结。本来想写得更全面、更细致一些,但在参考了不下十本的经典之作后,我还是改变了主意。经典就是经典,全景式展现战争的残酷与恢宏的神作,在三五实在太多了。不管诸位看官是不是已经有了阅读疲劳,我都不再献丑了。所以我从另外的角度,尽可能全面的从政治、经济、战略、战术层面来描绘这场战争。

敬请诸位看官继xù

关注和支持!鞠躬致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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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死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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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博虎屡屡败于杨致,但他输得很不服气,输得郁闷之极。

当初设计已将玲珑与杨致擒下,只差一丁点儿,就差了那么一丁点儿,就能取了二人性命,他归咎于心浮气躁,以至得yì

忘形。半生颠沛流离,在南楚隐忍蛰伏多年,他自认是命运多舛,唯有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为精神动力。明知两国政治、经济、军事等诸多方面相差悬殊,南楚大势已去,心底只能无奈感叹:非战之罪也!

文焕章统驭楚军数十年,国势如何,岂能不知?战事如何,焉有不明?问询张博虎接下来怎么打,貌似筹谋应对,实有逃避之嫌。

办法不是没有,事关国之存亡,无非是砸下所有本钱,抱定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信念,倾力一搏。可最大的问题是,南楚的本钱业已所剩无几,而且还不是他们家的。他们既不是董事长,也不是总经理,只不过是两个打工仔罢了。

南楚第一次请和是为了争取时间,张博虎说动了总经理谭重元。第二次求和,楚帝这个董事长与总经理谭重元连个招呼都没打,绕过二人直接遣使与杨致联络,被夏帝干脆利索的一口回绝。两个当家巨头这般不争气,若是再有第三次,必定不是求和,而是乞降了!

眼看大厦将倾,按理说换个老板打工不是不行,也不会有太大压力。二人却偏偏都愿意死磕到底!

张博虎并未立kè

回答文焕章,默然良久后,不答反问道:“文帅认为接下来该怎么打?”

文焕章一声长叹后。徐徐说道:“沈重过江,你我先前意欲击破陈准的计划。已绝无付诸实施的可能。在外围驻防的大军已不足三万,处境岌岌可危。随时可能遭受沈、陈两部联手围歼。若命他们撤往长沙,杨致又在平江枕戈以待,势必全力阻击。只要延阻我军三两日,沈、陈两部遣军从后追击,依然在劫难逃。”

“若是以回援长沙为由,即刻遣人奏请皇上,从长沙派兵数万出城接应,至少可撤回大半,甚至可趁机击溃杨致。然而此计贵在果决神速。否则断不可行。”

从战术及战略角度而言,文焕章此计极为可行,可谓大善。城外楚军若能撤回长沙,弥足宝贵的有生力量得以暂保,也为长沙防卫增添了重yào

的砝码。杨致乃是夏军统帅,若能趁机将其击溃,巴陵与长沙压力立减,南楚军心士气必会大受鼓舞。

但张博虎不难听出,文焕章不便明言的弦外之意。仗打到了如今这个份上。杨致出色的军事才能,业已举世公认。你能到的事,他会想不到吗?夏军来势凶猛,会给楚军撤往长沙的这个机会吗?楚帝与一众朝臣还在眼巴巴的指望你能守住巴陵。阻挡夏军南下,他们会当机立断的派兵出城接应吗?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管怎么说。总归值得一试。

“两日,我们只有两日时间。最多不过三日。”张博虎就事论事道:“沈重才刚过江,正忙于整军集结。以及与陈准联络商洽下一步两部如何配合zuò

战,因此会出现一个十分难得的空挡。”

文焕章点头道:“战机稍纵即逝。老夫即刻亲书奏章,遣人急送长沙。稍后再传令城外大军,不可与陈准接战,立kè

集结开赴城南待命。如若事不可成,又待如何?”

张博虎满脸疲倦的道:“陈准乃是夏军悍将,我军避而不战,集结开赴城南,定会有所察觉。有沈重在后策应,陈准大可放手相攻。为谨慎起见,文帅还是另遣一军出城掩护吧!起码会让陈准心生顾忌,我军一时也会相对较为安全。”

“后日天明之前,皇上若无回复,我军就只能悉数撤回,与巴陵共存亡了。夏军水师已折损过半,兵力仅剩一万五千余人,大小战船不到四百艘,很难再与我军水师决战。”

“文帅可命水师为主、一部步军为辅,负责巴陵临水一面防务。粮秣军械,也可通过水路运送补充。陆上城防,只需命我军把陈准驱离火炮与重弩射程之外,适时遣军出城不让他们顺利构筑阵地,夏军便不会罔顾伤亡,冒然强行攻城。作这般部署,巴陵坚守一年半载问题不大。”

“也只能这么打算了。”文焕章颇显无奈,又说出了心头的另一个忧虑:“卫飞扬所部自从攻陷南昌以后,一直在休整募兵,至今尚无动静。届时即便留余两万兵力驻守南昌,少说也可抽出六万至八万兵力进攻长沙。但愿吾皇能诏令我军顽强守御才好!”

张博虎宽慰道:“前番皇上再度遣使请和,已被夏帝严拒。若不顽强守御,难道坐以待毙不成?即便沈重业已过江,夏军想要攻克巴陵,兵力尚嫌过少。想要攻取长沙这样一座重兵防守的坚城,杨致、叶闯、卫飞扬三部兵力相加也只十万有余,兵力明显不足。杨致野心太大,妄想两城兼顾,却已自陷僵局。文帅无须忧虑过甚!”

事实证明,文焕章与张博虎对战场情势的判断十分准确,战术运用极为得当。

十月二十九日,巴陵外围楚军向城南运动的同时,又遣军两万出城。陈准见楚军势大,以为如他先前所想,意欲与他在城外决战。一边与沈重联络两部合击,一边分作两个万人攻击军阵加紧部署。

直到十月三十日深夜,斥候来报,两部楚军正趁夜向巴陵收缩,陈准这才恍然大悟。立即下令全军尽皆舍弃火炮、重弩不用,倾力追击攻杀。战至天明,虽也斩杀楚军一万余人于城外,但大部楚军还是交替掩护撤回了城内。

陈准只得对原定的手续计划稍作调整,全军推进到巴陵城下。每日往东门与南门遣派三两千人的小股部队,携带几门火炮、几十具重弩。有事没事的向城楼、城门零零碎碎的轰上几炮、射上几轮。楚军一意坚守避战,也只用火炮、重弩适当还击。时刻警惕不让夏军靠近城下射击死角,不让夏军在射程之内构筑阵地。

在巴陵城北驻扎的沈重也是如此。一方面趁隙休整。一方面每日遣派小股部队叫骂挑衅寻战。

双方水师几经恶战,南楚水师虽已减员至三万人的规模,但仍保持两倍于夏军水师的绝对优势。张得胜精熟水战,当然不会傻到动不动就与楚军硬拼。在方圆数百里的湖面上与楚军打一打游击,隔三差五的偷袭烧毁些许运输船只,那还是小菜一碟。

楚军想要不惜代价击破陈准所部的预想没能实现,杨致与陈准想要歼灭巴陵外围楚军的计划也已宣告落空。就如张博虎所说,两军随之陷入僵局。

杨致自十月初二日传令作战的这一个月来,两军战损看似大致相当。实则力量对比已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截至十一月初二为止,驻守巴陵的楚军兵力,还有水师三万,城内守军七万,共计十万。夏军一方还有水师一万五千余人,沈重所部近四万人,陈准所部仍有五万人。陈准所部作为攻城的绝对主力,战损甚微。

夏军依旧兵力稍占优势,杨致亲自充当了楔入巴陵与长沙之间的钉子。布下了与叶闯夹击长沙的格局。五万新军正从江夏开来,卫飞扬也该派上用场了。

十一月中旬,楚军细作相继向巴陵传回探报,夏军五万后援新军已至咸宁。卫飞扬亲率九万大军兵出南昌。

文、张二人得报之后,张博虎沉吟道:“我们又到了必须作出决断的时候了。按理来说,自从得知杨致与陈准兵分两路。亲自领军往长沙方向进发的那一天起,我就该想到的。”

“杨致命沈重、张得胜从西北方向来攻。命陈准从东北方向来攻,却攻至外围便自止步。转而对巴陵围而不攻。当时杨致是担心……。”

文焕章打断道:“担心你我孤注一掷,弃城突围去长沙汇合。当时我们确实有这个机会,一面在长沙构筑防线坚守,一面力劝皇上迁都衡州暂避。那时衡州虽为叶闯抢占,但我们集结重兵仍可夺回,事有不济之时,保住了向云桂后撤的退路。这样的话,可保我大楚国祚延续几年乃至上十年。”

“军师,其实你早就想到了,只是没在老夫面前说出来,是么?”

张博虎反问道:“当时你我手握十数万雄兵,却弃坚城而不守,作出这样的决断,需yào

何等的决心与气魄?文帅会答yīng

么?皇上与朝中众臣会答yīng

么?我纵然向文帅面陈此计,又有何用?”

文焕章叹道:“如今悔之晚矣!说什么都没用了。杨致之才,老夫亦是深感佩服!为今之计,要么是趁夏军后援与卫飞扬尚未到位之前,强行突围。要么仍是坚守不出,战至最后一刻!”

张博虎劝道:“所以我们才要早作决断。杨致真若想要攻城,早就攻了。我敢以人头担保,此后杨致仍会用不低于八万的兵力,死死看住巴陵。不出一月,必会亲率大军与卫飞扬、叶闯两部人马,用二十余万兵力围攻长沙!一旦长沙陷落,巴陵便会不攻自破!”

文焕章戚然道:“强行突围无异于羊入虎口,坚守不出等于是坐以待毙。不管如何抉择,皆是两难!但老夫早已决意坚守。”

“军师身有残疾,率军从陆路突围多有不便,且容易被夏军认出。老夫早在半月之前,便在西门城外码头备有十艘快船,命五百水军随行护送,军师勿要耽搁,今夜就走吧!”

张博虎无比坚定的回绝道:“不!我不走!要走也是文帅走!长沙尚可与夏军一战,需yào

文帅坐镇指挥。我一介残疾之躯,文帅方才不是也说我行动不便?再说杨致与我乃是故交,即便城破,也不见得会取我性命。巴陵理应由我坚守!”

文焕章继xù

苦心劝道:“老夫业已年迈,儿孙满堂。累受两代皇上厚恩,尽人臣之全节以报,虽死无憾。军师乃是蓟州客卿,并非楚地人氏,且正当盛年,妻少子幼。后半生依旧大有可为,何苦……。”

张博虎毅然道:“文帅不必再劝了!我意已决,断不更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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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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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焕章苦劝张博虎早日脱身,的确是出于真心。张博虎可以走,但他是万万不能,也绝不会走。

文焕章乃是南楚前线统帅,如若一走了之,难免背负临阵脱逃之名。他还有何面目面对世人?楚帝与谭重元又岂能容他?

既是两难,那便索性什么都不做,事实上也是什么都做不了。只是从那以后,二人的话语都是日益见少,有时候甚至整日都不开口说一句话。眼睁睁的看着杨致在南楚大地上挥毫泼墨、任意挥洒,二人心中是何滋味,可想而知。

张博虎确有先见之明,对杨致战略部署的预判,不到一个月就变成了现实。

十一月下旬,江夏五万新军抵达临湘。陈准奉杨致帅令,分兵三万补充至沈重所部,自己帐下留用两万。

沈重花了十日左右的工夫重新整编之后,奉杨致帅令,领兵七万前往平江与杨致会师,再往长沙进发。

杨致严令必须看死巴陵之敌,陈准为此拉出了全副家当。在北门、东门两个方向,各自部署了一百门火炮,五百具重弩,军士两万。部署在南门的火炮多达四百门,重弩近两千具,亲率三万军士严防楚军突围。

十二月十七日,沈重与卫飞扬的两个重兵集团,加上叶闯所率的两万人马,共计二十万大军,成功实现对长沙的合围。

次日,杨致遣使入城劝降。带给南楚君臣的话,极是简单爽利:限三日之内开城纳降。三日之后,攻城。

十二月十九日。文焕章与张博虎得讯,顿时面如死灰。相对无言。

文焕章统军数十年,一直爱兵如子。从无克扣粮饷中饱私囊,以及赏罚不公之事,是以深受将士衷心爱戴,在楚军之中享有极高威望。正因如此,巴陵守军才未发生哗变,但在当日已公推两位将领为首,前来劝说文焕章向夏军纳降。

文焕章不再与张博虎商议,涩然笑道:“尔等自行与夏军接洽吧!老夫就不去了。”

两位将领满面羞惭的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我等多谢大帅体恤!”

待二将退下之后,文焕章对张博虎苦笑道:“事已至此。军心已失,何苦再造杀孽?放这数万将士一条生路,也算是老夫积德。军师,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张博虎挣扎着走下轮椅,跪倒拜道:“文帅,今生有幸相识共事,你我来生再见了。”

话音刚落,便缓缓歪倒在地。一柄匕首深入至胸,立时气绝。

文焕章两眼热泪夺眶而出。拔出佩剑道:“有老夫作伴,军师在黄泉路上也就不会寂寞了!”

随后自刎而亡。

十二月二十一日,长沙城门大开,楚帝亲捧国玺。率谭重元等文武百官于北门外向夏军统帅杨致纳降。

杨致对楚帝与谭重元闻名已久,今日终于得见真容。楚帝约莫四十余岁年纪,一脸病态的苍白。身形羸弱,显见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谭重元却是脸色红润。颇显富态,保养得极好。

不是每个人都有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那个勇气。不战而降。可以有很多种好听的说法,诸如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忍生灵涂炭之类。但绝大多数人并没有那么伟大,或可保住官禄爵位,或可保住家财做个富家翁,最不济也可保住性命。若无半点好处,人家干吗要投降?这是一个非常简单而现实的道理。

既是降了,便不能虐待、滥伤、滥杀。至少现在不能,也不会在杨致手上出现。

杨致当即下令,命叶闯派兵将楚帝与谭重元等一众朝臣暂行看押,妥善安置。

命长沙城内守军尽数放下武器,到城外几处指定地点集结,由沈重所部负责受降。

十几万降卒若不尽快处置,多留一天,便一天是个不安定的隐患。愿意转投夏军的,另聚一处,分散编入诸军各部。不愿留在军中的,每人打发几个盘缠分批遣散。

命卫飞扬所部接管长沙城防,严令不得扰民,不得滥伤一人,不得擅闯任何民宅与官邸。

命叶闯所部接管南楚宫禁,严令将所有皇子、妃嫔、内侍、宫婢集中看押,不得滥杀滥伤。即日封存南楚国库,派兵驻守。宫内一应财物,不得擅取一文。

命长沙府尹暂时留任,三部各遣两名书吏领兵五百,协助维护城内秩序。

如此等等受降事宜,不一而足。

直到这日天色擦黑时分,杨致才接到陈准已早一天在巴陵受降、文焕章与张博虎尽皆自杀身死的战报。不禁暗自感叹: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

默然半晌之后,传令卫飞扬,命他即刻派兵好生看顾文焕章的府邸,不得对其家人有任何惊扰。

又传令陈准,厚葬文焕章与张博虎,允许南楚纳降将士祭拜。

第二天一早,杨致便遣人与秦氏分号联络,不想只有秦如炬一人应命而来。

“秦三胖子呢?这个时候他总可以光明正大的亮出秦氏三少爷的身份了吧?”

秦如炬讪讪答道:“长风以为还是不亮明的好。早在一个月前,他便出城去了福州,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身在夷州了。”

南楚已然灭国,夏帝却迎来了登基以来的第一个辉煌时刻。秦氏有秦氏的打算,秦三胖子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杨致不再多问。

“张博虎的妻儿是怎生安置的?”

“接到杨帅密令后,我便命人持张博虎写于杨帅的书信一角,劝说谭氏带儿子离开,孰料谭氏执意不肯走,我只得暂且作罢。听闻杨帅亲领大军来攻长沙,无奈之下,只好用强了。我命人绑了她们母子,送往浏阳城郊的一处小镇。事先已为她们准bèi

了一处三进的宅院,购置了一百亩良田,五十亩山林,留下十人扮作仆役看守。”

杨致唏嘘道:“谭氏若是能想得开,就此安家落户那是最好。我本想去看看她们的,还是不去了吧!”

“日后秦氏的长沙分号照开,长风走了,你不能走。军中诸将都知dào

我与秦氏关系亲厚,定会多加照拂。”

这一日午后,卫飞扬与叶闯陪同杨致巡视南楚皇宫。楚宫虽远不如大夏皇宫轩阔恢宏,但其富丽奢华却不知高了几个档次。三人徜徉其中,尽皆不胜感慨。

临走之际,卫飞扬瞥了一眼叶闯,说道:“大帅,此番兵不血刃的攻占楚都长沙,巴陵不战自破。如今大帅麾下将士已逾五十万众,统军伐灭南楚这等大国,堪称大夏开国以来第一人!有了偌大功劳,来日回京述职,皇上定有厚赏,或会晋爵封王都一定!”

杨致出任征楚大将军之前与皇帝的约定,只有皇帝本人、徐文瀚、秦空云三人知晓,并未与卫飞扬提起。只是摇头笑了笑,不予理会。

叶闯稍一犹豫,说道:“久闻大帅诗书双绝,如今得建不世之功,必会名留青史,何不作词以记之?”

卫飞扬立kè

附和道:“是极,是极!叶大将军如若不提此节,我倒险些忘了。”

杨致略加思索,也不推辞:“也好。”

卫飞扬满心兴奋的命随行军士张罗笔墨纸砚,杨致径直来到楚宫大门外的宫墙上,文不加点的写下了一首前世刘欢的《去者》。

词曰:人鬼天地,万金似慷慨。浮生若梦安载道,唯苦心良在。红颜依稀,挥去还复来。生死命注休怨早,殇情暗徘徊。无奈何,青春逝去。无奈何,江山真易改。情谊无价亦无保,天降仇敌慨。无奈何,路回星移。无奈何,时运他人宰。钟鸣鼎食散一朝,空守昨日财。山水迷离,流花低雾霭。夙愿扁舟寒江钓,风掠须发白。

卫飞扬见并非他所期望的雄词壮句,稍感失望。叶闯看了却是心头一震,反复吟味,久久不愿离去。

杨致入城之后,把大将军行辕设在了南楚先前的禁军大营。全盘接管一国都城,不是小事。直忙了六七日,才大致理清头绪。

十二月二十六日,杨致传令诸军各部几位主将,于夏历隆昌五年的元月初一日,至中军行辕升帐议事。

十二月二十八日晚饭时分,杨致只身亲往叶闯住地拜访。

叶闯显然未曾料到杨致会来,登时一脸惊愕。杨致笑道:“眼看就要过年了,我今日特地踩着饭点,到叶兄这里来讨杯酒喝。怎么?叶兄不欢迎么?”

叶闯连忙将杨致迎进屋内:“大帅,这是从何说起……。”

不等叶闯说完,杨致夸张的皱眉道:“嗯?”

叶闯愣了一愣,马上回过神来:“在下求之不得,深感荣幸。杨兄,请入座!”

杨致这才展颜一笑,喧宾夺主的吩咐道:“加菜!上酒!我今日定要与叶兄喝个痛快!”

叶闯喟叹道:“记得上回与杨兄在潼关痛饮,正是武成二十五年的正月初一日,至今已有整整十一年了!那时我便期待有朝一日能与杨兄并肩作战,如今总算得偿所愿!”

“难为叶兄竟是记得这般清爽!”杨致问道:“我受命统军已近三年,你自受我节制之后,直到合围长沙方才见面。我想问你,这两年多来,你觉着委屈吗?你对我有怨气吗?还望叶兄能像当年在潼关那样,剖心以对,如实回答!”

叶闯毫不犹豫的道:“不觉委屈,亦无怨气。”

“真的?”

“真的。”

杨致晒然笑道:“叶兄的理由是什么?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清楚明白的理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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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叶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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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与叶闯边喝边聊,一说起当年领兵迎驾在潼关的旧事,二人之间久别重逢的生疏与拘谨,瞬时消散无踪。

叶闯在军中的资历、能力、声望,卫飞扬、沈重、陈准、张得胜等几位重将皆不能比。不仅是叶闯麾下的将佐,诸军各部将领私下认为杨致待叶闯不公的人,也都不在少数。甚至有人认为,杨致命叶闯所部看押楚帝与一众降臣,接管南楚宫禁与国库,都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而故作姿态。

对于诸如此类的传言,叶闯从未在任何场合发过半句牢骚,从来不予理会。杨致亲自登门与之共饮,又主动问起,或是受传言所扰,叶闯觉得襟怀坦荡的说个清楚也好。

“杨兄,我从军已近三十年,军令如山、令行禁止的道理,岂能不懂?你是我军统帅,我是你麾下将领,奉命行事,原是理所应当。”

杨致摇手说道:“说白了就是你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道理是不错,但未免太过笼统,还请叶兄尽道其详。”

叶闯自斟自饮了一杯,侃侃而言:“你我当年于潼关相识,你的勇悍与胆略令我十分佩服。可你我并无深交,仅是惺惺相惜而已。”

“认真说来,我还是出自卫老将军门下,我们是渭南同乡。卫老将军出身贫苦,为谋生计,年少从军,由一介小卒而至统驭数十万将士的大将军,因率军抵御突厥而广受世人敬重。叶氏乃是渭南大族,我家境殷富。双亲都盼我发奋苦读,投身科考中举入仕。以为光大门楣。事实上一开始我也没让双亲失望,十四岁就中了乡试头名秀才。”

“但我自幼便奉卫老将军为偶像。读书之余,亦不忘勤习武技。到得懂事之后,根本无心投身科举入仕。后来父母实在逼得急了,我便留书一封,径自往朔方投军去了,那年我才刚满十五岁。这一走就是整整四年,直到我一步步的由小卒升至偏将,奉调至长安禁军任职,才修书回家报平安。”

杨致倾听之时。也在自斟自饮,插言笑道:“敢情你就是个不听话、不省心的熊孩子!你那叫离家出走知dào

么?有秀才功名又敢玩命的读书人,在军中简直是无比金贵的宝贝疙瘩,难怪你升得那么快。”

叶闯接着说道:“弃文从武,我至死不悔。之所以说这些,是想告sù

你,我并不迂笨,心底也有几分傲气。”

“人非圣贤,皆有七情六欲。不是人人都有海纳百川的心胸器量。从得悉你出任征楚大将军,到皇上诏令我部归你节制,再从我部分兵给予卫飞扬,一直到我攻取抚州之时。我确实对你不服,既觉委屈,也有怨气。那时我自认除了圣眷有所不及。在军中的资历与能力皆胜于你,凭什么呀?”

杨致戏谑的道:“你接替耿超镇守余杭之时。我正在金陵的海关总督任上,你我互无来往。想来原因也在于此吧?”

“诚然如此。”叶闯又满饮一杯道:“我部攻占抚州之后,奉命休整待命将近一年。身为将帅者,应当心怀全局,战前早作筹谋,战后适时总结。我闲暇之时冷静思索,越想越是明白,越想越是钦佩。”

“皇上登基未久便对突厥发动大战,灭楚之战关乎千秋功业、大夏国运,岂会凭一时喜好,将举国半数兵力交托于人?委任杨兄为帅,绝非圣眷所致。”

“南楚疆域广大,两国国境漫长。绵延数千里之间,仅从襄阳、吴越两地会攻,势必出现空挡。但我军兵力有限,只能遣派勇将、调兵另组重兵集团从中予以填补。安庆是其中最为关键的节点,卫飞扬无疑也是最为合适的统兵人选。”

“若是我军从三地同时压上推进过快,即便每战皆胜,不仅粮秣军械支应、兵力战损补充、战后接管治理难以跟上,南楚也难以承shòu重压,或行迁都后撤之事,战事必会旷日持久。皇上与你,尤其是你,都着眼长远的看到了这一步。所以才会利用南楚主动请和之机,暂时停战。”

“一经想通,百事皆通。后来你再度命我分兵与卫飞扬增援南昌,命我部相继攻占吉州、衡州,是为了截断楚帝从东、往西、往南的三面退路。看死巴陵,抓住长沙,两座重兵驻守的坚城不战而降,那就更不用说了。”

“杨兄,先前我只是佩服你的勇悍与胆略,如今却是彻头彻尾的衷心拜服。有条不紊,从容布局,精算战损,兵不血刃,堪称我朝首屈一指的兵事大家!在下实有不及,差之远矣!”

杨致笑道:“叶兄过誉了。你所陈述的理由,我还算是满yì

。我如此执拗,乃是事出有因。此事对于你我而言,委实非常重yào

。”

旋即正色道:“入城当夜,我已写就一道奏章,举荐叶兄接任征楚大将军一职统驭全军,随同楚帝君臣纳降的战报,八百里加急呈送皇上。后日是我在隆昌五年的第一次升帐,也是最后一次。我会当着诸军各部主将的面,向叶兄交割印绶,尔后回京述职。”

叶闯手中的酒盅“啪”的一声掉落在地,大惊道:“大帅,你这是何必?!……兹事体大,杨兄切勿说笑!”

杨致悠然自饮了一杯,平静的道:“叶兄莫非以为我是喝醉了?你看我像是在说笑么?”

“我几度分兵将你部分散,固然是战事所需,也是为了这一天早作准bèi

。若论在军中的资历、能力、声望,卫飞扬仅次于你。卫飞扬所部兵力最为雄厚,你划拨过去的部属也最多,日后便于驾驭,不至横生事端。”

“我命你部看押楚帝君臣,接管楚宫宫禁与国库,是为了你接任之后,便于管治。我暂未下令犒赏三军,也是想将这个人情留与你去做,以便于你及早树立主帅恩威。”

“叶兄,我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那么多了。南楚还有大片疆土尚未皈伏,日后你仍是任重而道远,好自为之吧!”

叶闯默然半晌,问道:“杨兄为何举荐由我接任?而不是卫飞扬或其他几位将军?凭心而论,卫飞扬亦有统帅之才。杨兄难道仅仅因为他是你的义弟,为了避嫌?”

杨致似乎早已料到叶闯有此一问:“很简单,因为你最合适。卫飞扬确有统帅之才不假,是我的义弟也不错,但主要还是因为他实在太年轻了!”

“叶兄可记得我在宫门外墙作词的情形?显然他是听说了军中一些传言心怀不忿,有意在你面前维护于我。仅凭这一点,就可见他尚欠火候,不足以接任为帅。飞扬迟早会有与你并驾齐驱的那一天,但绝对不是现在,他要走的路还很长。”

叶闯郑重的道:“承蒙杨兄对我这般抬举,今日便容我说几句推心置腹的话。”

“统兵将帅若是兵权过重,太过跋扈,自古就不是什么好事。常言道,诗词歌赋,俱是雅言。嬉笑怒骂,皆为文章。所谓言为心声,实不相瞒,那一****请杨兄作词,就是想试一试杨兄的心境。杨兄大才,一首《去者》既是感慨南楚兴亡,也有含蓄明志之意,十分允当。”

“杨兄这十年来所做之事,我多有耳闻。杨兄方才言及卫飞扬太过年轻,难道杨兄就已垂垂老矣么?杨兄此番回京述职,如此灭国之功,皇上定会厚赏,原是题中之义。然则旁人皆可安然受之,唯独杨兄不能!恕我妄言,金帛宅邸大可受之无妨,但爵不可逾王位,官不可逾二品。晋爵则不可受官,受官则不可晋爵,二者绝计不可兼领!这才是自保之道!”

叶闯能与杨致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确实称得上是掏心掏肺了。

杨致不以为意的道:“难为叶兄待我如此有心,我定当铭记不忘。叶兄所言,无非是怕我功高盖主,不得善终,却是过虑了。我此番回京,只是为了当面给皇上一个交代,皇上所授一切官爵,我都会坚辞不受。”

“如今老父业已年迈,需我回家侍奉。子女年岁尚小,也需我陪伴教导。我这些年来到处奔波,委实亏欠他们太多了!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不想留下这等终生遗憾!”

叶闯再度愕然大惊:“杨兄的意思是……就此功成身退,回乡隐居?难怪事先要将妻儿老小尽皆迁离长安了!”

杨致晒然一笑,起身道:“你我言尽于此,日后各自珍重吧!”

从叶闯住处告辞出来,刚一回到中军行辕,亲卫统领马扬便呈上一道密旨:“大帅,这是长安遣人连夜叩开城关送来的皇上密旨。”

自从长沙与巴陵相继开城纳降以来,皇帝送来的第一道旨意。杨致不禁眉头一皱:明日就是大年三十了,俗话说叫花子都有个年三十,这还让不让人过年了?到底是什么事如此紧急?

将用火漆封得严实的密旨拆开一看,仅只寥寥数语:灭楚功成,朕心甚慰。卫肃病重不起,只恐时日无多。命卫飞扬于三日内交割兵权,返京侍父。”

这道密旨很是令人玩味。既是给杨致的,又不全然是给杨致的。关乎灭楚,仅只一语带过,其他什么都没说。

从时间上来推断,皇帝显然是在收到了杨致灭楚的战报、以及举荐叶闯接任的奏章之后发出的。卫肃病重,诏令卫飞扬回京侍父送终,原是理所应当,甚至可以说是十分人性化。

理由很好很强dà

,折其羽翼、催促杨致履约的意思也很明显。反正我早就不想干了,回京路上正好有个伴。

杨致略一思索,吩咐道:“即刻去请卫将军前来见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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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杨大将军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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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帝王心术,日渐炉火纯青。

南楚灭国,前朝故旧疆域,大夏已然五占其四,距离天下一统仅有一步之遥。赵启在老皇帝的精心护持下平稳登基继位,一手勤政爱民孜孜求治,一手积极发动扩张战争。首战突厥,一举剪除索力可汗,荡平北地边患。再战大胆启用杨致,以举国大半兵力相托,苦撑近三年终得功成。时至如今,帝位已坚如磐石,威权已无可撼动。

杨致本已名动天下,因统军灭楚而再度续写了新的传奇。事了拂衣去,却无法深藏功与名,只会将他推向超凡近乎圣的新的高度。对于雄心勃勃、站在权力巅峰的皇帝来说,杨致的去留无疑是一把双刃剑。留着他窝心,放他走又揪心。

没有明言催促,没有下旨犒赏三军,也没有诏令押解降帝君臣进京。卫肃病得很是时候,或许是皇帝命他“病”得很是时候。杨帅,杨侯爷,劳您自个儿看着办吧!

杨致敢打赌,自己前脚迈出长沙,皇帝该下而未下的其他旨意,后脚就会到了。这么看来,赵启之前的说法也不算错:想要做个一切尽在掌握的皇帝,确实是个很烧脑的高端职业。

马扬奉命将卫飞扬请来之后,杨致径直把密旨递给他,也不多话:“四弟,既是密旨,便是不宜宣扬。这两天你抽空收拾收拾,三日后随我一同返京吧!”

卫飞扬双眉紧蹙的思索半晌,说道:“三哥,父亲病重不起。我理当急赶回京侍奉送终,恪尽人子孝道。此乃大义。我无话可说。父亲不是病了一天两天了,能活至今时今日。我十分感念上苍赐福。但你不觉得,父亲这一回病得很是蹊跷么?”

“……三日后你也要启程返京?皇上可是冠以述职之名?世间哪有这般巧合之事?皇上是拿我们兄弟当成了傻子么?这道密旨怎么看都像是在卸磨杀驴啊!”

卫飞扬早在十年之前便已用事实证明,他不仅不傻,而且胆子还很大。然而此一时彼一时,皇帝卸磨之心或许有之,但犯不上冒激驴尥蹶子这样莫名其妙的风险。卫飞扬能有这个想法,足以令杨致感到欣慰,总算没白教他一场。

杨致耐心劝道:“我在挂帅征楚之前就与皇帝有过约定,何况也命我回京述职的旨意。我有我的打算,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皇帝完全没必要利用任何借口诓你回京,令尊病重应该是真的。你方才也说了,恪尽人子孝道乃是天经地义。宁可信其真,切勿疑其假。皇帝也是人,有的事你不用太想多了。”

卫飞扬嗤道:“三哥,你又不是不知dào

,我与皇帝从小玩到大,那小子打小就一肚子坏水。我替他背得黑锅数都数不清!”

杨致不禁莞尔失笑:“你以为先帝与满朝群臣尽皆眼瞎么?你那不叫黑锅,而是旁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明锅!所以你才要相信,皇帝不会对你怎么样嘛!”

随即敛起笑容,认真嘱咐道:“四弟。你年纪已然不小,我不想与你过于啰嗦。冲动必会付出代价,叫板须有底气支撑。血性应当深藏骨髓。切忌动辄浮于表面。总而言之,任何时候都不能干风光吃亏、回家叫疼的蠢事!”

“你此番回京。只管全心全意侍奉叔父,其余一切皆可不管不问。无论叔父是否会有不忍言之事。你都会沉寂一段时间。但如无意wài

的话,这段时间不会太久。理由是明摆着的,南楚既亡,下一步就该轮到北燕了。”

“多谢三哥教诲。”卫飞扬沉吟道:“三哥方才所言,其实有些我也想到了。我从前灭唐所建之功,非我妄自菲薄,之后回想起来,先帝似乎嘉赏过甚。当时先帝是何用意,再行揣度已无意义。”

“皇帝有皇帝的想法,我完全可以理解。新君继位,重放我至禁军担任都尉,等于是重头干起。因你举荐而擢升骁骑将军,已违军中常例,难以服众。罗辉祖与战死随州的杨耀背景大致相同,接任康王赵敢镇守幽州已有多年,北燕方面的压力较小,是以少有建树。日后若是皇帝将他调回长安,地位肯定还不如耿进。我先前略有声名,随你伐楚又积攒了些许本钱,皇帝命我接替罗辉祖也就顺利成章了。”

昂然道:“皇帝所虑,无非是怕你我兄弟等人抱团结党。你曾经说过,树挪死,人挪活。情义所至,纵然远隔万里,有何不能抱团?”

卫飞扬日臻成熟的头脑与心性,令杨致颇感欣慰:“很好。看来我对你的担心真有点多余了。我辞却官爵、退出朝堂之后,大哥与你的日子应该会要好过一些。”

“辞却官爵、退出朝堂?!”卫飞扬蓦然一惊,又马上恢复了平静:“我早该想到的。依三哥的性子,怎会独自一人留在长安?那一日在楚宫门外,我只是怕叶闯的部属心怀不满难以驾驭,才有意出言帮衬维护。三哥容我直言,皇帝的目光下一步绝不仅仅只会移向北燕,或许也可能是夷州!这一节你务必心里有数了。”

杨致笑了笑:“皇帝肯定有这个胃口,却未必有这副好牙口。——天色不早了,回去好生歇息吧!”

兄弟二人似乎心有默契,都没问及各自的接任人选。

像杨致与卫飞扬一般将世事与朝局看得如此透彻,心境如此豁达者,放眼天下也找不出几个。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将帅之位又不是世袭罔替,只管举荐一个自己看着顺眼、各方各面都说得过去的人接替就行了。至于是不是接得住、坐不坐得稳,哪儿还管得了那么多?

对于皇帝而言,二人卸任之后腾出来的位置。那就是两根香气四溢的肉骨头。骤然人走茶凉,未免太过令人寒心。两位前任的面子不能不给。先许你一个“暂代”。你行,就把这两个字抹掉。好好接着干。不行,就换个人来干,你也没什么屁放。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南楚新灭,人心不稳,仍须严防变故。杨致早已传令诸军各部内紧外松,为犒劳全军,酒肉管够,但必须加强戒备值守。一应将士分批进食。

夏历隆昌五年正月初一日,征楚大将军杨致升帐。除了叶闯与卫飞扬已有心理准bèi

,其余诸将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该会得到怎样的封赏,以及下一步如何进军作战的帅令。

这次升帐因得建灭国大功且恰逢年节,在军中威严肃穆的气氛中平添了几分喜庆。

如果非要说是这是一场出人意料的告别仪式的话,杨致的告别演讲实在简单得有点离谱:先是带着一脸招牌式的慵懒微笑,对诸将拱手一揖,恭祝大家新年大发,鸿运高照。继而宣bù

自己即刻卸任。卫飞扬亦奉旨回京,已奏陈皇帝举荐叶闯接任,随即向叶闯交割征楚大将军印绶。尔后又是笑容满面的团团一揖,头也不回的走人。

能得跻身于统军大将之列者。有几个会是脑子不开窍的笨人?诸将面面相觑,心下震惊之余,一时尽皆默然不语:南楚新灭。数十万将士心目中宛若军神的大帅,只三言两语的打了个招呼说走就走。世人皆知卫飞扬是大帅的结义兄弟。同时“奉旨回京”。世上哪儿有这么凑巧的事?……这里面的水很深啊!

杨致卸任,叶闯接任。看似在意料之外,实则在情理之中。论之前的职衔、资历,轮也该轮到他了。若单论能力,卫飞扬或可与叶闯一争。可谁让他是杨致的结义兄弟呢?沈重是杨致的大舅子,陈准亦与杨致有旧,你当皇帝是傻子么?别的暂且不说,杨致与卫飞扬不走,他俩谁都没戏。

升帐过后,杨致与卫飞扬都是一身轻松,二人相约当晚在中军行辕汇合歇宿,以便明日一早结伴赶路。

既已决定走人,铺排再大的排场都是白瞎,倒还省得落人话柄。卫飞扬只带十名亲卫回京,杨致在征询了马运、马扬的意见之后,连同他们兄弟在内,也只带十名亲卫。马氏兄弟之前均有校尉职衔,没必要留在这里给叶闯添堵,回京放到禁军至少可以混个偏将,也算对得住马成当初的托付了。

正月初二日辰时时分,杨致与卫飞扬整点行装,也没打算惊动任何人,准bèi

就此离去。孰料刚一走进辕门,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叶闯。其余诸将及一应军士,尽皆整齐划一的单膝跪列两旁!

叶闯全身戎装,神色凝重的手捧一面杨字帅旗,单膝跪呈杨致,朗声道:“末将叶闯谨率全军将士,为大将军送行!”

叶闯身后所有将士,齐声高喊道:“我等恭送大帅!杨大将军威武!夏军威武!”

杨致眼眶一热,连忙上前伸手相扶道:“叶兄,你这是作甚?快快请起!”

叶闯不为所动,依然高举杨字帅旗:“杨大将军威武!夏军威武!”

卫飞扬凑近杨致,小声道:“这是军中恭送统帅卸任的最高礼仪,三哥切勿轻慢!帅旗上有诸多将佐签名,类似于地方官离任之时,当地百姓奉送的万民伞!你若不受之而走,所有将士均会长跪不起!”

杨致肃然接过帅旗,裣衽长揖一礼:“诸位将士们,杨某多谢了!多谢了!”

叶闯起身之后,又牵过了杨致的坐骑:“末将请为大帅牵马坠镫,恭请大帅上马!”

杨致就算再怎么不懂军中规仪,也知dào

叶闯完全没必要为他牵马坠镫。今日的送行场面,迟早会传到皇帝耳中。从任何角度来说,对叶闯都没有半点好处,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管你他妈是奸也好,恶也罢,能做这个地步,足矣!

叶闯从征楚大将军行辕为杨致牵马出城足有十里。这还不算,沿途近百里驻守的夏军将士尽皆夹道跪送,尽皆高呼:“我等恭送大帅!杨大将军威武!夏军威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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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决意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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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不战而屈人之兵,自古以来便是诸多统兵将帅心目中难以企及的奋斗目标。

统军伐灭疆域、人口、国力比大夏尤胜一筹的南楚,虽然历时近三年,耗费钱粮数千万两之巨,但战损兵力仅与突厥之战大致相当,且迫使巴陵与长沙两座重兵驻守的坚城不战而降。这样的赫赫战功,非但是大夏开国以来第一人,史书所载也是罕见其例。

于是乎,自浴血大漠一战成名之后,杨致又一次走上了神坛。只不过第一次是在老皇帝的亲自指示下精心包装,官方隆重推介,第二次则完全是由心怀英雄情结的广大人民群众在事实的基础上,充分发挥丰富的想象力,众口相传。

长沙与长安相距两千里之遥,一路走来,已有好事者将杨致诸如插旗入石为誓、亲身斩将夺旗、运筹帷幄迫使巴陵、长沙不攻自破等等光耀史册的事迹,编成了评话在市井街肆间大肆演绎,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从南往北迅速流传开来。

对杨致的敬称,几乎是一日三变。由杨侯爷,到杨大将军,再到杨大帅,最新流传的版本甚至连辈分都大大见涨,无论男女老幼,一概称之为“杨爷爷”!杨致的光辉形象也在不断的修改完善,不仅眉目俊朗、英气勃勃,而且身高近丈、武功盖世,吼一声风云变色,跺一跺脚地动山摇……。

杨致与卫飞扬一行轻装简从,为了避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一路晓行夜宿,甚为低调。一日落脚打尖之时。酒肆伙计与客人均是唾沫四溅的说得起劲,杨致不禁苦笑不得:“这他妈说的还是人吗?”

卫飞扬跟着沾光不少。跻身于“杨爷爷”麾下的几大金刚之列,促狭的一笑:“莫非你不是人?就是在说你呢!”

“我怎么感觉他们说的是个妖怪?嘿!听着真够别扭的!”

杨致本想顺道回家一趟,什么外任将帅非奉旨不得擅离职守、不得回京、不得回府那些个规矩,讲不讲究都无所谓了,唯一的担心是一踏进了家门就舍不得出来。虑及卫飞扬探父亲切,自己这一趟长安之行反正是少不了的,早点完事早点回家陪伴老父妻儿也好,索性一意赶路。

正月十一日,皇帝接到潼关守将王文广送来的急报:征楚大将军杨致及其麾下骁骑将军卫飞扬。每人只带有十名亲卫轻骑入关。

赵启得报,长吁了一口气后,又泛起了一脸自嘲的笑意。自从收到杨致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灭楚战报,近半个月来竟是心神不宁的没睡过一个好觉。是不是太沉不住气了?是不是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抑或是装逼太过了?看来帝王心术还是差了点火候啊!

只要杨致信守承诺,那就一切都好说。依据二人的脚程推算,最迟后日午时之前可抵长安。

不管怎么说,赵启必须给足杨致面子。随后传下数道旨意:命内廷禁卫将军韦志高即刻遣派二百名外卫出城百里,于官道上迎候杨致、卫飞扬一行。命宁王、康王会同礼部,马上准bèi

皇帝亲迎杨致还朝的仪式。诏谕在京四品以上文武官员。正月十三日停朝一日,随同圣驾出城三十里迎接杨致凯旋。

大夏立国以来,从未停止过对外扩张的步伐。伐灭吞并的割据自立的小国,不在少数。那些号称建有灭国之功的前辈名将。显然在成色上与杨致相差甚远。且不说皇帝威权日重,满朝文武也无人不服。只有宁王赵当与康王赵敢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不怀好意的私下窃议:杨致立此奇功。起码也得给他晋封一个公爵吧?那厮正值而立之年,什么都不缺。倒要看看你们君臣二人以后还怎么玩得下去!

盛大而隆重、繁琐而冗长的欢迎仪式,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杨致与赵启是作秀的主角。卫飞扬一不留神混了个配角,文武百官跟着皇帝打了一回酱油。对于杨致与卫飞扬来说,唯一实在的好处,只是不用去灞桥官驿捱上一宿了。

当日午时,皇帝在宫内大宴群臣,以示君臣共庆灭楚之功。宫中御宴向来是象征性的样子货,貌似气氛热烈,实则令人浑身都不自在。杨致与皇帝以及几位宰辅重臣喝了几杯酒,扯着毫无营养的寒暄闲话,好不容易熬到了席终。

出宫之时,自然是与徐文瀚、卫飞扬结伴而行。

杨致摇头笑道:“皇帝郑重其事的全套铺排应付下来,竟是感觉比上阵厮杀还累!——大哥,天色还早,一同与四弟回去看看叔父?”

杨致与卫飞扬并不知dào

徐文瀚发生了丧妻的变故。在二人眼里,时隔近三年不见,徐文瀚愈显清瘦,似乎也比以前多了几分暮气。淡淡应道:“好啊!”

卫肃确实病得很重。卧床不起已近两月,每日仅靠几口清粥与参汤续命。见到儿子终于回来了,两位义兄也结伴前来探望,眼神中陡然焕发出异样的光彩。想要开口说话,却又是力不从心的细不可闻。

陪着满面戚容的卫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杨致与徐文瀚自感不宜久留,起身告辞。

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卫肃半生征战,叱咤风云,名扬天下,得以善终,也算不枉此生了。

出了卫府,杨致说道:“老徐,如今我在长安已是孤家寡人了。你我兄弟久未见面,不如到你府上去蹭个晚饭,小酌几杯?”

徐文瀚苦笑道:“如今我府里也冷清得很,我们还是二弟府上吧!”

杨致已然看出徐文瀚有点不太对头。听他话里的意思,秦空云这段时日也在长安。

兄弟三人聚首之后,徐文瀚才主动向杨致说起,妻子田氏服毒自尽的前因后果。杨致乍一听闻,大为震惊,顿时唏嘘不已。想要开口劝慰,一时又不知从何劝起:这笔账到底该算到谁的头上?

反倒是徐文瀚释然道:“命该如此,死者已矣,只能引以为戒,多说无益。”

岔开话题道:“三弟,皇上有意为你晋爵一等忠武公,加太子少保衔,你之四子不分嫡庶,尽皆恩荫封侯。明日定会召你入宫觐见,后日便会明旨昭告天下了。”

“一等忠武公?”杨致不屑的笑道:“他们父子俩对这个封爵都很热衷啊!老子十多年前就已封过一回了,儿子锲而不舍的又接着来!难道就不能换个新鲜一点的字眼么?”

秦空云叹道:“皇上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个一等公到顶了,总不能封你为王吧?你们父子五人一公四侯,大夏还从未有人享有过这等恩遇。虽说皇上与你早有约定,但在没见到你的请辞奏章之前,定然不会放心。封赏还是小事,如今我所担心的是,皇上会不会这么放你离开长安?”

杨致反问道:“凭什么?难道他还想把我当成菩萨似的供起来?他就不嫌闹心么?”

秦空云面带忧色的道:“年前的十二月二十五日,就是在你破楚之后的第四天晚上,皇上以探望家父为由,微服来访。有意无意的问及,秦氏这几年来都做了些什么。这几年指的是哪几年?秦氏为大夏做了什么,他真的不知dào

?”

徐文瀚皱眉道:“二弟的担忧,不无道理。我时常相伴帝侧,明显能感受到,皇上的心很大。心机之深沉,手段之冷厉,行事之圆熟,较之先帝尤胜一筹。三弟是皇上的一块心病,秦氏当然也是。”

秦空云附和道:“家父业已老迈,随时可能仙游。虽然十分思念我家老二与老三,却一再叮嘱,非到万不得已,不让他们回京。”

杨致挑明道:“咱们把话说白了,皇帝那小子就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儿!耿超与杨耀是怎么死的?他们难道非死不可吗?大嫂的死,他也有份!”

“二哥,各地的秦氏分号在这几年已经收缩不少,你除了加大收缩力度,再把所有秦氏分号的详情登记造册呈送给皇帝。把整个家底透给他没关系,但秦氏与诸多钱庄、商号的往来牵扯,一个字都不能写!皇帝现在还不便公然清查核实,就算他回过神来了,没个两三年他能查得清楚?你秦氏若是这一点都做不到,与皇帝父子两代打交道的这几十年,也真是白混了!夹紧尾巴只是权宜之计,就当是为你家老爷子买几天清静日子吧!”

徐文瀚沉吟道:“你既是为二弟想到了这一节,应当不难料想,皇上此番为何不会痛痛快快的放你走了。”

杨致稍一思索,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说……皇帝盯上了夷州?他未免也太过天真了吧?”

徐文瀚点头道:“你应该最为清楚,皇上盯上夷州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何谓天真?你是没有据岛自立的心思,然而口说无凭,皇上暂时奈何不了你,却至少想迫使你在官面上明确表态。日后事有万一,若是兴兵征伐,你便是乱臣贼子,他也出师有名。”

杨致冷笑道:“夷州关乎家国大义,我自会言出必行,但绝对不是现在。我今日回去,还是会像上次辞官返乡那样,一次写好四道奏章,给他半个月的时间来唱独角戏。若是给脸不要脸,我也只好奉陪到底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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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谁怕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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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是我看上了的东西,那就都是我的。这是一个看似荒谬的强盗逻辑,千百年来却一直大行其道。

皇帝打你的主意,那叫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你若不甘愿、或是反过来想打皇帝的主意,那叫心怀不轨、妄图谋逆。怎么?不服气?绝大多数的人只能背着石头去打天。

杨致与秦公早在多年之前便已达成共识,想跟皇帝讲道理,需yào

有足够的本钱。秦氏为大夏父子两代皇帝充当了数十年的提款机,到头来落得个连阖家团聚都成了一种奢望。这足以说明,若是对皇帝再抱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幻想,不仅只是可笑,简直是愚蠢了。

杨致原本没打算与赵启翻脸,至少在表面上做到善始善终,如今却只想跟他好好说一说道理。你不是喜欢试探别人的底线么?这回换了我来给你试试?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确实不错,可是一旦爽过了头,恐怕就未必那么令人愉快了。

正月十四日一早,金子善奉旨前来相召杨致入宫觐见。宣达了皇帝口谕之后,皮笑肉不笑的道:“洒家在此为杨侯道喜了!过了今日,满朝文武便该改口尊称为杨公了。”

杨致明知金子善或是婉言提醒,并无恶意,但心情却实在好不起来,嗤笑道:“杨公?我还杨母呢!”

金子善望着杨致径自前行的昂扬背影,一脸苦笑的摇了摇头。

与皇帝打交道,堪称是个技术活儿。除了玩心机,还得拼演技。一到进了御书房,皇帝固然是热情洋溢,杨致也是满面春风。

金子善冷眼旁观,心下不由暗自感叹:这二位大爷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谁都不好惹。但愿切莫擦枪走火才好!

见面的寒暄毫无悬念,仍以灭楚大功为主题,皇帝稍显夸张的表彰,杨致聊以应付的自谦。

赐座奉茶后,赵启亲切的问道:“杨卿,家中老父妻儿可还好么?你举家返乡一转眼已有数年。朕怪想念他们的。”

杨致轻笑道:“应该还好吧?其实微臣比皇上对他们更为想念。”

“应该”还好?赵启拍了拍脑门,恍然道:“对,对!杨卿统军在外,同样已有数年不曾归家。朕确实忘了这一茬了!”

杨致顺势将四道奏章一起呈上:“微臣奉旨统军伐楚,侥幸建功,不辱使命。如今委实归家心切,恳请皇上成全!”

赵启接过奏章,随手翻了翻便放在一旁,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笑道:“杨卿还是从前那个性子,倒是一心图个省事!挂念家小,本是人之常情,朕亦感同身受。但是此番不同以往,朕恐怕要留杨卿在长安多住上一些时日了。”

杨致心下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皇上日理万机,微臣此举并非只图自己省事,而是为皇上着想。即便皇上不加恩挽留。微臣原也打算在长安住上十天半个月再走的。”

“十天半个月?!”赵启脸色一沉,强笑道:“杨卿建此奇功。朕若不厚加封赏,岂不会遭世人诟病朕乃刻薄寡恩之君?甚至腹诽朕或暗行鸟尽弓藏之事?朕昨日亲率满朝文武郊迎杨卿还朝,明日对杨卿后加封赏,皆是国之重典盛仪,莫非杨卿便这般瞧不上眼么?”

拿起杨致请辞的奏章道:“杨卿,你的第一道辞章请辞征楚大将军一职。交割兵权由叶闯暂代,这还说得过去。可另三份辞章一股脑儿呈上不说,只是笼统声言辞却一切官爵,你连朕会如何封赏都不知dào

,也只字未提。是不是太离谱了?朕记得当日你曾说过,给不给是朕的事,受不受是你的事。但你这么个辞法,又将朕置于何地?你是不是也太心急了一点?”

杨致毫不犹豫的答道:“微臣正是顾及到了皇上的脸面,所以才决定在长安逗留十天半个月。若非如此,微臣只需遣人送来辞章便是,何必不远千里再来长安?微臣以为,说到心急,也应该是皇上更为心急才对。”

杨致这话,只是半真半假。因灭楚而成神,却可因功成身退、辞却一切官爵而入圣。成神也好,入圣也罢,如果得不到官方承认,通常只会以悲剧收场。岳飞够牛逼了吧?可他冤不冤?所谓武穆、忠武都是追谥,鄂王也是追封。什么追谥、追封都是假的,力争好好的活在当下,那才是真的。当年杨致不也被先帝追封为忠武公么?那可是半点都没耽误安贵侯家的死鬼孩子当街拦轿调戏沈玉!

没了官爵又怎么了?日后哪怕是见了杨家的一条狗、一只鸡,谁不得小心掂量掂量?

但在赵启听来,那就满心不是滋味了。敢情你卸任来到长安,还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面子是吧?……你还当我是皇帝么?

赵启从被册立为太子到登基继位,执掌大夏国政足足五年有余了,心性与涵养经过磨练,早已过了实习期的生涩,日臻圆熟老练,确然长进不少。

为了平息心头升腾的怒气,抿了一口茶,问出了两句废话:“哦?杨卿当真以为,是朕心急了吗?”

这次召见,赵启并未令金子善退下回避。君臣二人话到此处,金子善不禁暗暗叫苦,心知或会就此谈崩,翻脸相向。轻咳几声,向杨致躬身问道:“杨侯,茶水已凉,可须换过一盏?”

“金兄有心了。不用。”杨致当着皇帝的面称其为“金兄”,表示了对金子善的尊重。一句“有心”,算是理会了他良苦用心,但今日这事实在不是一个内宦可以掺和的。

一语双关的道:“人还未走,怎会茶凉?冷茶冷水,我前前后后喝了十几年,也喝得习惯了。我还不老,相信总有一天能喝上一口热的。我有一个视若叔伯的长辈,眼见行将入土,在去日无多的有生之年想要喝上一口热茶,只怕是难咯!”

赵启就算涵养再好,也难以忍受杨致夹枪带棒的话外之音。登时脸色一冷:“杨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把话给朕说清楚!”

我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清楚吗?徐文瀚之妻田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死于皇帝眼里的“杨党”之患。杨致故yì

挑起话头,但在皇帝首先翻脸之前,绝不会轻易上当,让赵启坐实结党之名。

一脸无辜的道:“微臣只是有感而发,如若因此而导致皇上不喜,也是无心之失,还望皇上恕罪。”

作势起身道:“皇上威权日重,微臣不胜惶恐。皇上国事繁巨,微臣不便久坐相扰,就此告退,静候旨意。”

赵启语气生硬的道:“杨卿这就想走了?朕若非要留你呢?”

杨致笑问道:“敢问皇上还有何事吩咐?微臣洗耳恭听。”

赵启不禁一时为之语塞,将早已放凉的茶水送至嘴边吹了吹,面无表情的道:“杨卿只打算在长安逗留十天半个月,朕实有不舍。杨卿暂且安心在长安住个一年半载再说吧!”

杨致眼睛都不眨的道:“好啊!微臣正好也想领略皇上的厚赏加封是何等的风光!反正在长安别无挂碍,哪里都想去看一看,哪里都想去走一走。在辞却官爵之前闲来无事,与朝中诸多臣僚走动走动,去军中与诸多将士切磋一番武技,与文人士子谈一谈诗文,去市井街肆之间逛一逛,实乃求之不得。什么时候住腻味了,什么再回信阳也不迟啊!”

杨致的回答令赵启为之气结,瞬间无语。用前世的话来说,您以为是下基层体验生活吗?您还嫌名头不够响亮?你以为长安是你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这么呆在长安,是为了恶心谁?鬼才愿意留你呢!

赵启在皇帝这个极具挑zhàn

性的工作岗位上干得熟溜了,心气自然见长。有时候难免想当然的认为,无论是谁都应该无条件的服从我的意志,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赵启还没有意识到,杨致已经完全摒弃了幻想,把他当成了对手,似乎也不怎么在乎二人的关系恶化升级为敌人。

杨致好整以暇的蔑视之意,一时之间在赵启心目中竟是无比可憎。冷哼道:“杨卿方才既是提到了秦氏,就应该知dào

,朕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话明说,或许还可平心静气的商量。端着皇帝的架子一味装逼?你不嫌累的话,有本事就接着装。

杨致继xù

挑zhàn

着赵启的耐心:“皇上听错了吧?不知皇上哪只耳朵听到微臣方才提到了秦氏?请恕微臣愚钝,微臣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不敢妄自揣测皇上的心意。”

杨致水浸烂牛皮似的应对,令赵启很难再强装镇定:“你?!……你今日是专程前来与朕叫板的么?”

杨致不以为意的道:“皇上何出此言?微臣不过是奉旨觐见,怎么就惹得皇上不高兴了?街头的泼皮无赖想要无端欺负人,都知dào

不管好歹总得寻个借口。瞧皇上这架势,不会是连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借口都想省了吧?”

杨致的言下之意,就差没指着赵启的鼻子骂他连街头的泼皮无赖都不如了。不怕你来气,就怕气不死你。

信誓旦旦的扯什么断然不会“刻薄寡恩”、“鸟尽弓藏”,唬谁呢?小样儿!难道你不是?自己挖的坑,劳您大驾还是自己往里跳!所谓的功高盖主、居功自傲,那他妈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本来可以有,但是真没有。

想发作也是你先发作,要翻脸也是你先翻脸。老子连扣大帽子的机会都不给你,尽管放马过来吧!谁怕谁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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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章 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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遑论赵启与金子善,连傻子都能感受到,杨致一番言辞颇具挑衅意味,偏偏始终还能言笑晏晏,好像一心只盼着你发火。

赵启的心机头脑或许不逊杨致,只是对于杨致今日的应对态度,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bèi

。这厮平日不是脾气挺大么?怎么突然成了黏黏糊糊拿不上手的牛皮糖了?

与人叫板,尤其是与皇帝叫板,不一定非要揭斯底里。赵启感觉杨致的“反常”似曾相识,反倒冷静下来。

不自觉的换了称谓道:“姐夫,难道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正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皇上的意思是之前所说,都是为了涮着微臣玩的?”

你这是当我是人还是鬼?赵启忍气说道:“朕承认,年前去探望秦公,确是公私参半。姐夫,我们暂且都不意气用事,只是凭心而论。如今之势,秦氏是否还有继xù

存zài

的必要?朕眼下并未打算拿秦氏怎么样,未雨绸缪,稍事敲打,有何不可?”

你做都做了,而且理直气壮的认为自己没错。我还能说什么?

“秦氏于大夏之功过,自有公论。皇上圣心烛照,对秦氏如何处置,实与微臣无关。”

赵启冷声道:“你当真不管?”

“秦氏既不是我爹,又不是我儿子。微臣凭什么要管?”

“是吗?那朕问你,你又凭什么为秦氏叫屈?”

“微臣还是那句话,皇上哪只耳朵听到微臣为秦氏叫屈了?”

赵启语含苦涩的道:“姐夫。我们何必如此生分?这般与朕说话,你觉得有意思么?”

“微臣不擅揣摩圣意予以逢迎。还望皇上明示。”

赵启勃然作色道:“杨致!你是什么人,朕还不清楚么?秦氏富可敌国。耳目遍布天下,你们两家素有勾连,以为朕不知dào

?秦氏若是老老实实为朕所用,尚可苟存。如若不然,休要怪朕不讲往日情面!”

杨致悠然道:“微臣以为,情面二字用在皇上身上,早已不太合适。不讲就不讲吧!关臣何事?”

杨致本来还想与赵启好好说道一番,眼见赵启摆明了一切不容违拗的态度,心知说什么都是多余。翻脸好啊!这样一来。无论秦氏还是杨致,将来各行其事都不会有半点心理负担。

杨致明显感觉到,赵启对秦氏从大夏抽底撤出导致的严重后果,还没有足够清醒的认识。秦氏不久之后将会呈送的各地分号的详细清册,无疑是一剂强效的烟雾弹。你既是至高无上的皇帝,那就留给你慢慢消化品味吧!

是以转移话题道:“皇上今日召见微臣,莫不是只为了日后如何处置秦氏?”

“当然不是!”赵启断然否认之后,冷冷问道:“姐夫,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统军伐楚建功。朕本应恪守前约,不该难为你。但你若就此离去,犹如鱼入江海,让朕怎么放心得下?”

“山东外海诸岛虽已纳献户籍图册。但朝廷至今未能委任官吏,未能驻军!夷州孤悬海外,物产丰饶。民富兵强,你究竟意欲何为?你不觉得。应该给朕一个说法么?”

杨致毫不客气的反驳道:“皇上,在微臣攻略经营山东外海诸岛与夷州之前。是不是有人硬拦着大夏,不许先帝与皇上派兵攻略两地?先前南楚还是与大夏并立的当世大国呢!如今北燕也尚且据有数千里的大好山河,难道还不够皇上惦记的?”

“微臣敢问皇上,皇上给了南楚一个说法么?将来又打算给北燕一个怎样的说法?微臣誓言永不称王,不知在皇上眼里算不算是一个说法?皇上若是信我,那就安心等待。如若不信,不妨放手去拿啊!”

杨致的反驳,顿时令赵启涨得满面通红,却又哑口无言。

只听杨致接着斥道:“正所谓人心不足,既得陇,复望蜀。微臣自问不欠大夏什么,倒是皇上应该扪心自问,大夏对于微臣是否有所亏欠?请恕微臣直言,时至此刻,微臣依然恪守君臣名分、不忘君臣分际,皇上理当感到万分庆幸才是!”

赵启气急败坏的吼道:“杨致!你这厮好生大胆!朕受命于天,富有四海本是天经地义!你以为朕真的奈何不了你么?!”

杨致心下也动了真怒,索性撕破了脸啐道:“你以为你是谁?你若不是命好做了皇帝,我他妈管你是谁?不过就是个不知好歹、忘恩负义的东西!今日我借你两个胆儿!你倒是动我一根汗毛试试?”

金子善最为担心的事,最终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一个箭步挡在赵启身前,沉声喝道:“杨致!你这是决意要叛逆么?”

杨致破口骂道:“放你妈的狗屁!你眼瞎啊?”

起身掸了掸衣襟,冷笑道:“尊敬的皇帝陛下,看来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活着是运,死了是命!你我皆然。我从不任人摆布,更不会任人宰割。我若得侥幸不死的话,恐怕皇帝陛下日后就得多多保重了!”

杨致拂袖而起,旁若无人的向御书房门口走去。赵启出尔反尔的贪婪与近乎狂妄的自信,令他极为厌恶。他很不希望大开杀戒、血溅宫廷,若是赵启丧心病狂的苦苦相逼,那便大家赌命吧!……问题是赵启敢赌吗?不敢!一定不敢!

赵启气得浑身颤抖,面如死灰。他知dào

,杨致一旦迈出门外,便会由不世功臣变成了此生之死敌。伐楚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朕今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真做得过分了?

“杨侯,杨侯!”金子善闪身拦住杨致:“杨侯暂且留步!”

杨致眼中骤然凶光大盛:“金兄,你明明知dào

,你拦不住我,也杀不了我。你这是非要逼我在此动手么?”

金子善往后退了一步,拱手苦劝道:“杨侯切勿误会!杨侯与皇上是郎舅之亲,有多年的君臣之谊,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纵然有天大的事,也不是不能商量。何至于走到这步田地?”

金子善明面上是在苦劝杨致,实则每个字都是说给皇帝听的:那边的郊迎典仪尚且冒着热气,封赏尚未来得及出炉,这边眼睛都不眨的食言背信不说,还一心张罗着如何收拾人家,岂不是自打耳光?怎不令人心寒?

灭楚之后,杨致的声名威望稳步迈向巅峰,杨氏集团的势力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撼动。今日杨致胆敢公然翻脸叫板,便是明证!他真若有心叛夏自立,还有功成身退、进京请辞的那个必要吗?退一万步说,今日或能取了杨致的性命,但你想过将会承担怎样的后果吗?你是大夏皇帝确实不假,但你敢赌么?赌得起么?输得起么?又值当么?

赵启是何等精明?怎会听不出来?咬紧嘴唇,犹豫片刻,整裣衣冠,起身走至杨致面前,躬身长揖一礼道:“姐夫,我错了。方才我们话赶话的不知怎么就动了火气,我相信都只是激于一时意气,还望姐夫勿要见怪。”

金子善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杨致也不禁暗自感叹:不管怎么说,这小子都是皇帝。就坡下驴的速度居然如此之快,转眼之间能做得如此到位,实在令人佩服,也实在可怕!

皇帝主动服软认了错,杨致也不得不应景凑个趣。泛起一脸招牌式的慵懒笑容,伸手相扶道:“皇上这般厚待,微臣不胜惶恐,委实承shòu不起!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皇上应该不会与微臣计较吧?”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赵启脸色不经意的微一抽搐,笑道:“说到底我们是一家人,哪能呢?姐夫,我们还是换茶坐下说话吧!”

杨致抱拳一揖道:“皇上国事繁巨,微臣就不再打扰了。”

赵启神色复杂的目送杨致告退离去,回到御案前,仿佛全身筋骨都被抽散了一般瘫软下来。

出神愣坐半晌,嘘声叹道:“老金,幸亏有你适时从中转圜,否则将会是何情形,朕简直不敢想象。……你说,朕方才若是召令侍卫护驾,杨致这厮当真敢杀了朕么?”

金子善非常清楚,翻脸之后,杨致想要杀掉或挟持皇帝,可谓易如反掌。他之所以当机立断劝留杨致,正是因为杨致只是回身而去,并无暴起袭杀皇帝的意思。召令宫中侍卫护驾,为什么要护驾?只有在皇帝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那么今日召见杨致的性质,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回事!鱼死尚且会拼个网破,你说他敢不敢?

金子善轻咳一声,躬身答道:“皇上,茶已凉了,是否让奴才换过一盏?”

此番觐见,与皇帝闹到险些图穷匕见的地步,大大出乎杨致的意料,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杨致亲身感受到,赵启的德性显然比他老子更为不堪。出宫途中一路思索,绝对不能拿宝贵的性命开玩笑,必须做好两手准bèi



一是最大限度的增加曝光率,打着辞行的旗号,大张旗鼓的拜会朝中诸位宰辅重臣。“闲来无事”之时,去军中走一走看一看,与诸多禁军将士交流交流“统兵心得”,去市井街肆逛一逛,与广大百姓“亲切互动”,都是很有必要的。

二是严令潜伏在长安的密谍布点接应,同时将觐见的情形知会秦空云,以便事逢万一之时杀出长安。

三是命人尽快告知远在信阳的玲珑部署下去,做好最坏的打算!

俗话说,七分人事,三分天命。皇帝?你来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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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章 看心情、试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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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否认的是,赵启仅凭大破突厥与决然灭楚的两项功业,便足已名垂青史,跻身于雄才大略的帝王行列。

冷静下来一想,杨致此番觐见,看似出格违逆的言行其实算不得什么。只手遮天把控举国军政大权、视皇帝如傀儡玩偶的权臣,史不绝书。杨致为大夏屡建大功,自愿彻底退出朝堂,朕还时刻惦记着他家后院那一亩三分地,确实有失厚道。

所谓的君臣伦理纲常,旁人奉若神明,在杨致这厮眼里简直就是个笑话。这厮既是灭不了也惹不起,那便就此作罢。索性装个大方,暂且由他去吧!等到底气十足、时机成熟的时候,回头再来收拾你,也行。

追星习气,古已有之。杨致大大低估了自己的粉丝人数之众,以及其疯狂程度。但凡出行,必如前世的国宝动物一般遭受围观。无论走到街肆或是军中,遥遥跪倒叩拜的人群不在少数。

对现任九位宰辅阁臣的拜会,包括宁王赵当与康王赵敢在内,无一落下。灭楚功成,“辞却一切官爵”这句话一经抛出,极具震撼性杀伤力。

杨致此举,等于是对皇帝的道德底线、朝廷体面、人心舆论的多重绑架。皇帝对杨致请辞的奏章无论怎生批复,都将陷入颇为尴尬的境地。

陈文远、王雨农、耿进等一干老臣,原本对杨致的进退韬晦心怀担忧,如今已全然放下心来。无所羁绊,海阔天空。不是王侯。胜似王侯。所谓功名爵禄,对于杨致早已类似于前世的荣誉称号。没有半点实jì

意义。

宁王赵当、康王赵敢、福王赵行等一系皇亲贵戚,大感酸涩之余。也禁不住对杨致衷心叹服。

事了拂衣去,老子不干了。这句话看似豪迈,实则没有莫大的勇气与非凡的气魄,是说不出口的。

高官显爵、位极人臣是无数人不惜为之疯狂奋斗一生的梦想,人家轻轻挥一挥手,说不要了就不要了。沽名钓誉之类的攻讦,显然太过苍白无力。若说是心怀不轨,更是令人嗤之以鼻。将统驭数十万大军的征楚大将军、一门一公四侯统统一辞到底,甘愿做个无官无爵的庶民百姓。你倒是照这样“心怀不轨”一个试试?

所谓一再挽留、一辞再辞,原本就是朝堂之上老掉牙了把戏。经过这般大肆宣扬、提前剧透,还有什么看头?这几天来,每当赵启看到御案上那四道奏章,就像看到了几只硕大的绿头苍蝇一般恶心。

吹也吹不得,打也打不得,杀又不敢杀。强留留不住,留下也是个祸害,放了不甘心。不放又不行。想来想去,眼不见心烦,只好日后徐徐图之了。为今之计,捏着鼻子打发那厮早点滚出长安才是正经!

夏历隆昌五年正月二十一日夜。前任讨虏大将军、枢密院太尉、钦封三等公卫肃油尽灯枯,薨。皇帝亲率文武百官前往吊唁,追谥为一等直毅公。恩准其灵位供奉于忠烈祠,永享香火祭祀。

夏历隆昌五年二月初三日。皇帝索然无趣的唱了几日再辞再留的独角戏,应允了杨致的请辞奏章。官爵看不上。钱财也不缺,除了一篇骈五骈六、辞藻华丽的表彰圣旨,唯一的赏赐是让杨致留着先帝御赐的金牌做个念想。

三月初,首辅大学士王雨农、次辅大学士吴青原、枢密院太尉陈文远、武英殿大学士耿进相继告老请辞致仕。

原宰辅阁臣张谦擢升首辅大学士,徐文瀚升任次辅大学士,镇守朔方的讨虏大将军曾英明奉调回京接任枢密院太尉,朔方骁骑将军董坚接任讨虏大将军。

隆昌五年八月,安然返乡已有数月的杨致宣bù

,每年捐助信阳书院现银二万两。凡是信阳户籍的贫家子弟,只要有十户人家联名具保予以证明,皆可免费入学。

同月,杨氏私学也热热闹闹的开了张。招生对象?看心情。或是可以去杨家老爷子那里试试手气。收费标准?……也是。

至于杨致的最新尊称,叫什么公爷、侯爷、大将军、大帅之类的一概不答yīng

,但他对“杨先生”这个称呼似乎还比较满yì



皇帝一直密切关注信阳方面的一切动向,收到杨致办学的密报之后,不禁哭笑不得:“看心情?试手气?有的分文不取,有的每月学资高达数千两!……老金,这厮不是闲得无聊、吃饱了撑的吧?朕这个姐夫,真是到哪儿都能闹出点与众不同的动静!”

金子善小心答道:“皇上,但凡高官致仕回乡,修桥补路、兴学行善、造福乡梓本是题中之义,不以为奇。何况杨致自家就有五个孩儿,又是办的杨氏私学,奴才斗胆臆测,杨致大概是想为自家孩儿多找一些玩伴。”

赵启稍一思索,叹道:“也许吧!杨致一朝得闲,陪伴老父妻儿,总要寻些事来消遣。与此同时,他应该也是想让朕放心。”

随即莞尔失笑道:“朕那两个外甥,早在长安的时候就被他家老爷子惯得不像话。杨致这是摆明不想让几个儿子日后踏入仕途或是从军了,杨氏的家产任由他们挥霍几辈子都花不完,若是真能安安心心的做个富家翁,朕倒是乐意成全他几个儿子做一世的纨绔子弟。”

话锋陡然一转道:“但是朕实在太了解杨致了,若说他真会如此安分,朕断然不信。听说以耿进为首的京中勋贵,各地军中诸多将领,以及战死殉国将士的遗属,最近都有将家中子弟送至信阳杨氏私学的意向?”

金子善心中一凛,据实说道:“确有此事。根据密谍回报,杨致早已有言在先,能得承袭爵位的勋贵子弟不收,无爵者嫡出长子不收,无论嫡庶、年过十二者不收,家境尚可、衣食无忧的遗属子弟不收。”

赵启沉吟道:“杨致这些条件,若能落到实处,也算是为朕分忧啊!朕既非嫡出,又非长子,对人口众多的家族庶子处境之艰难,深有体会。爵位没分,家业无继,年岁太大,难以监管。这些人有的是想花钱给自家子弟买一条出路,有的不过是想寻一条活路。罢了,由他去做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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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 坑人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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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庶之分,在这个年代的待遇,通常情况下有天壤之别。

嫡子乃原配正室所出,自打出娘胎的那一天起,就有承袭爵位、承继家业的资格,会集中家中力所能及的各方各面的资源,从小对其悉心培养、教育。

依据这个年代的常理,庶子天生就与这一切尽皆无缘。出于生母是备受家主宠爱的妾室,原配大妇因故早亡、或是无子等等原因,能在家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只有少数特例。若是家主对府中侍婢一时兴起、或是酒后胡来的副产品,有的甚至事后连其生母长啥模样都记不清爽,那就有点悲催了,地位与仆役、侍婢没有什么两样。

皇帝虽然不忘对杨致保持高度警惕,但毕竟有千年代沟,还是被杨致堂而皇之的钻了这个空档。

各家庶子与家境艰难的遗属子弟,绝大多数都是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主。如若另有去处,谁都不愿在家里多呆。这些孩子或多或少都有自卑心理,但大多在心底还有一股子狠劲与傲气,有奋发向上、出人头地的强烈愿望,当然也更容易懂得感恩。

相比之下,凭出身不劳而获与凭本事拼搏得来的成就,同样有天壤之别!

杨致在信阳老家安居赋闲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陪老爷子偶尔小赌几把,隔三差五的为妻儿下厨做做菜。给孩子们讲讲课,教授一些武技。时不时的带他们出游搞点户外活动,每年带上全家老小或去山东、或去夷州小住一段时日……。久而久之。就连远在长安的皇帝收到此类密报,也只是习惯性的“哦”上一声了。

夏历隆昌六年四月,皇帝明旨诏令,镇守幽州的罗辉祖回京调任武英殿大学士。为父守孝的卫飞扬夺情起复,沿用多年之前的原有职衔晋封勇毅大将军,接任罗辉祖镇守幽州。

玲珑得讯,接连数日神色黯然,寡言少语。毫无疑问,皇帝此举意味着大夏即将发动对北燕的灭国之战了。

夏历隆昌六年十月初九日。秦公病故。秦氏三子秦空云、秦骄阳、秦长风尽皆齐聚长安奔丧。两个月之后,秦氏诸多分号陷入“债务危机”,大夏首富之家风光了数十年,一夜之间轰然垮塌。之后不到半年,秦氏三子相继离京,此后行踪不详。再之后……户部、海关总督衙门、各地州府耗银数千万两,一起为秦氏擦了好几年屁股。

同年十一月,禁军大将军周挺告老请辞致仕。皇帝诏令,此后不再设禁军大将军一职。改禁军为左、中、右骁卫。三卫各领六万大军,互不统属,直接向皇帝负责,共同拱卫京畿防务。严方、王文广、张安分任三卫大将军。原任禁军骁骑将军朱大为接任王文广镇守潼关。

十二月,皇帝下旨设立龙骧提督府,与内廷禁卫府并立。任命金子善为首任缉事提督。

夏历隆昌七年五月十一日,老爷子杨炎与府中护卫、仆役、几个孙子于后花园水榭之中聚赌。手气大顺长红,赢进八百余两。欣喜之下。大笑而亡,享年七十有二。

夏历隆昌八年二月,勇毅大将军卫飞扬率军攻陷燕京,北燕宣告灭国。燕帝及太子于太庙纵火自焚身亡。皇帝下旨设立兴安总督府,卫飞扬担任首任总督。次年,卫飞扬领兵攻占高丽。

同年,南楚全境皈伏大夏版图。皇帝下旨,叶闯、沈重、陈准尽皆改授骁骑大将军,张得胜改授水师大将军,龙雨、钱放等十余位高级将领,晋封为骁骑将军。是年年底,龙雨所部挥军直指巴蜀。钱放所部先锋部队抵达安南边境。

增设中南总督府、闽粤总督府、云贵总督府,叶闯、沈重、陈准分别担任三地首任总督。

皇帝严旨诏令凡是设有总督府之地,务必军政分离,驻军不得干涉当地民政。胆敢有违者,视同谋逆论处。

夏历隆昌十一年五月,驻守塞外乌海的骁骑将军肖刚奉旨领军西向,横扫西域,麾下之先锋哨骑活动范围已然越过葱岭数百里。九月,皇帝下旨设立西域总督府,任命肖刚为首任总督。

同年六月,驻守塞外吉兰泰的骁骑将军郭锐奉旨领军一路向北,次年三月,将夏军的军旗插到了伏尔加河畔。八月,皇帝下旨设立北庭总督府,任命郭锐出任首任总督。

截至夏历隆昌十二年为止,大夏穷十年之力全力对外发动扩张战争,业已成为一个疆域纵横数万里的庞大帝国。

令人费解的是,皇帝始终没有下旨征伐夷州。

据闻,前后有几股人数三至五千不等的、不明背景的“海盗”意图进犯。一股在距离夷州水师四百丈开外的海面上,遭遇雷霆炮击,直至全军覆没,连对方出动了多少艘战舰都无从知晓,可谓开这个年代“超视距攻击”之先河。一股在夷州水师火炮重弩的威胁下,被迫弃械而降,所乘战船被对方铁甲巨舰生生撞击碾碎。……几股“海盗”所属战船皆然尽毁,相关人等无一生还。

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赵启对杨致这句话记得很牢靠,以至于时常用以自省。大夏的疆域逐年延伸拓展,接管治理都不是小事。幸亏这些年来的拓展之处大多地广人稀,加之路途太过遥远,粮秣辎重的运送耗费甚巨,只能放权命统军将领自筹自给。

夷州与大夏虽有海峡相隔,总归近在咫尺,不过藓芥之疾,难成心腹之患。杨致在相安无事之时是个好人,惹毛了他就是个六亲不认的疯子。且让他过几年滋润日子再说吧!

隆昌十三年五月,已到了即将入夏的时节。长安的天气也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

无论皇帝再怎么英明神武,治理一个疆域广大、黎民亿万的庞大帝国。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这一日散罢早朝,照例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内侍前来通禀:“皇上,内廷禁卫府韦将军求见。”

“传他进来。”内廷禁卫将军之职虽然向来是由深得皇帝信重的将领担任,但平日极少有事需yào

面见皇帝陈奏。韦志高应命而来之后,皇帝头也不抬的径直问道:“韦卿,何事求见?”

韦志高答道:“皇上,昨日有位少年在宫门外逡巡,自称是信阳杨家二公子,特地前来长安探望这个……这个外婆与舅舅。命值守侍卫进宫通传。”

“杨家二公子?莫非是杨骁那小子?”赵启搁笔笑道:“杨家迁返信阳已有十一年了,算起来骁儿应该长成一个大小伙了。这些年来,太后对皇姐母子俩一直甚为牵挂,朕也很是想念。嗯?韦卿方才是说昨日?为何今日才来禀报?”

韦志高脸色讪讪的说道:“皇上,内廷侍卫担负护卫大内安全之责,责任重大,从来不敢有丝毫大意。那少年只自称是杨家二公子,既无任何证明身份的凭信,也无人熟识他的样貌。值守侍卫怎敢擅自为他通传?当时只能喝斥警告,将其驱离。”

赵启恍然点头道:“言之有理,朕差点忘了这一节。说实话,朕就算见到了他。到底是不是朕的外甥,一时半会恐怕也吃不准。昨日那几个值守侍卫忠于职守,做得不错!”

随即又直言问道:“韦卿。朕看你神色古怪、言辞闪烁,该不会是值守侍卫与那少年动起手来了吧?你可问明当时是何情形了么?”

韦志高尴尬的道:“皇上圣明。动手倒是没有。却生出了一场令人意想不到的麻烦。”

“那少年若是自称其余重臣显贵子弟,是否冒充。极易查证。即便如此,如若擅闯宫门,轻则喝斥驱离,重则缉拿下狱,乃至当场格毙都不是没有可能。但那少年自称是杨家二公子,既难迅速查证,却也不宜造次。臣也以为,值守侍卫将其喝斥驱离,颇为允当。”

“那少年口口声声说要进宫探望外婆与舅舅,值守侍卫脑子里一时没能转过弯来,喝斥之时难免出言不逊。那少年始终不急不恼,笑容可掬。解下腰间的一块玉佩,直往值守侍卫的手里塞,请求行个方便。可不知怎地,在拉扯推搡之间,那块玉佩掉落在地摔碎了。那少年虽是满脸惋惜,却仍未生气,只是说另想办法,摇头晃脑的去了。”

赵启听得兴味盎然,追问道:“你不是说生出了一场麻烦?那又是怎么回事?”

韦志高苦笑道:“就在微臣觐见皇上之前,长安府尹遣人知会,有位名叫杨骁的少年,去长安府衙击鼓递状,状告微臣犯下了两条大罪:一是藐视皇威,居心叵测,纵容属下恶意辱骂皇上与太后。二是贪赃枉法,指使属下妄图抢夺杨家视为传家之宝的祖传玉佩,抢夺不成便故yì

将其毁损。”

“皇上请恕微臣直言,此事微臣百口莫辩,一旦传扬出去,确实是个天大的麻烦。是以只能如实禀奏,恳请皇上做主。”

韦志高本是前任禁军大将军周挺亲卫营的校尉出身,在武成年间废太子谋逆事件之中脱颖而出,曾经亲眼见识过杨致的勇悍果决。内廷禁卫将军与长安府尹,都是皇帝驾前的近臣高官,但杨致这个名字实在太有名了!如若应对稍有不慎,仅是饱受朝臣攻讦与世人唾骂,就足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杨骁这一状告得极为刁钻,虽有夸大其词、上纲上线之嫌,却是确有其事,算不得是冤枉了韦志高。亮出了信阳杨家的金字招牌,暂且不论真假,谁敢碰他一根手指头?谁敢擅自将此事捂住?

赵启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忍俊不禁,开怀大笑起来:“这小子从一开始就憋着使坏呢!那几个值守侍卫怎会是他的对手?错不了,绝对错不了!韦卿不必烦恼,赶紧遣人去长安府衙撤状,把人领进宫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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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求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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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比熟溜的坑人、告刁状,才是老杨家的“传家之宝”。就像韦志高所说的那样,这事一旦传扬出去,他势必成为一个万众瞩目的笑话,皇帝与太后也会颜面扫地。

皇帝的“圣明”举世公认,韦志高与长安府尹也都不傻,心下已然认定那少年就是杨家二少爷杨骁。信阳与长安远隔千里,那少年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疯子,犯得着冒充杨家二少爷前来送死吗?对付的办法倒也不是没有,抵死不承认他的身份便是。但天知dào

那孩子接下来又会唱哪一出?皇帝又会怎么想?

令人不解的是,杨骁想要进宫觐见皇帝与太后,其实并不难。在长安与他老子杨致交厚的重臣勋贵多的是,随便找个人给皇帝捎句话都行,为什么非得这么折腾呢?

只要长安府尹脑子里没有进水,就绝对不会接杨骁的诉状。既不会接他的诉状,当然也不敢拿他怎么样,但并不妨碍立马封锁消息,将他软禁起来,当成大爷一样的伺候着暂且稳住。

皇帝虽说是杨骁正经八百的嫡亲娘舅,但对他的兴趣远不仅仅是因为于此。赵启清楚的记得,杨骁出生于夏历武成二十六年六月初九日,也就是说,眼看就要年满十八了。

当年杨致力助秦氏抗击宁王遣派的三百死士劫杀黄金、在禁军将领选拔之时力战耿超、血战大漠、远赴突厥王庭刺杀拖都可汗、反攻倒算逼疯安贵侯,差不多正是在杨骁如今这个年纪。

俗话说老子英雄儿好汉,不知果然否?心思狡诈隐然已有他老子当年的风采。不知其余的本事如何?时光荏苒,杨氏迁返信阳已有十一年。与皇帝一直相安无事,杨骁突然来到长安。是否受其父所遣?又所为何事?这些才是赵启真zhèng

关心的。

杨骁高大健硕,眉目俊朗,身材样貌与杨致依稀有几分相似。一脸人畜无害的慵懒笑意,更是颇有乃父之风。

一见到赵启便扑地跪倒叩首,不伦不类的道:“外甥杨骁,叩见皇上舅舅!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皇帝舅舅,反而叫得赵启想起了未被册立为太子之时,经常出入杨府逗弄杨猛、杨骁兄弟俩的温馨时光。不以为意的笑道:“骁儿来了?且起来说话,让朕好好kàn

看你。——赐座!赐茶!”

杨骁落座之后。完全不像众多朝臣在皇帝面前那般战战兢兢,似乎也没什么大不敬的概念,盯着赵启看了片刻,笑嘻嘻的道:“皇上舅舅留了胡子之后,比那时候看起来显得……显得更是英明神武了!”

赵启佯怒道:“朕只比你父亲小得七岁,已过而立之年,蓄须有何不可?你这破孩子,连舅舅的马屁都拍得没有半点诚意!你要入宫探望朕与太后,尽可托人捎话。朕莫非还会拒而不见不成?韦将军与你父亲亦有故旧之交,为何挖坑害他?差点没被你吓出病来!”

杨骁两手一摊道:“可我也没冤枉他们不是?皇上是我的舅舅,太后是我的外婆,玉佩也确实是打碎了。我哪一点说错了?怎么就不能去告他?”

“说实话!你这些个伎俩。都是朕小时候玩剩下的!”

“……简单说来,除了父命难违,我还想讹点银子花一花。”

父命难违?赵启登时上了心:“难道这都是你父亲教你这么做的?讹银子?笑话!你家缺钱吗?给朕说仔细些!”

杨骁委屈的道:“父亲交代。我们年满十六岁之后,就可以依据各人的喜好自行选择。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他绝不会干涉。但他严令我们只能各凭本事。不得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

“我琢磨出这个法子进宫探望舅舅与外婆,算是凭自己的本事吧?没有招摇撞骗吧?我家是不缺钱,但我缺钱啊!皇上您还不知dào

吧?父亲卸任回家之后,我们的零花钱必须靠自己挣。小到洗碗、扫地、铺床、叠被、洗衣裳、学做菜,大到读书、习武,如此等等,每一项都是用银子考量。做得好的,有奖。做得不好的,扣钱。”

“我本来就有点懒,……其实也不算太懒。离家至今都快四个月了,带的那点银子也差不多花光了。若不打点冤枉主意,您让我今后在长安怎么活?那玉佩是我在东市花了四两银子买来的,我还打算起码要在那韦将军身上讹个两三万两呢!不想就给皇上舅舅戳穿了。”

赵启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你到宫门外自报家门,又去长安府衙击鼓告状,不是打着你家的招牌招摇撞骗又是什么?若非如此,你以为内廷禁卫府与长安府衙真的不敢动你吗?”

正所谓安全第一,傻子才不自报家门呢!杨骁不服气的道:“这怎么能算招摇撞骗呢?什么叫打着我家的招牌了?父亲从来没有说过,让我们隐姓埋名啊?常言道有理走遍天下,内廷禁卫府与长安府衙总不能不讲理吧?他们凭什么动我?”

赵启不禁一时为之语塞。碰上了这么个主,不管是不是在装疯卖傻,多少都是有点醉了。杨骁一番话看似无所隐瞒、据实而言,但又不可全信,尚未触及赵启真zhèng

想要了解的问题。

赵启仔细回想,杨致一家有何举动,一直以来心中都是大体有数。岔开话题,进一步问道:“你父亲如今都在忙些什么?母亲与几位姨娘可好?听你的意思,你家兄弟姐妹到了成丁之年,你父亲便不再管,猛儿、杨玲、杨珑、杨战又身在何处?”

杨骁面带犹疑的答道:“父亲与母亲、几位姨娘肯定是在一起的,他们在忙些什么,我也不清楚。大哥应该是去了金陵。妹妹是去了夷州?三弟好像在岭南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捐了个县丞?四弟还小,当然是留在父亲身边了。”

赵启不由有点头大。皱眉道:“不清楚?应该?好像?你这是在跟朕说话吗?知不知dào

什么叫欺君之罪?”

杨骁苦着脸道:“我哪儿敢骗您啊!我都说了,我离家三个多月了。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

“那你告sù

朕,这三个多月你都去哪儿了?”

“来长安啊!”

赵启差点没被口中的茶水呛到:“你从信阳到长安竟是走了三个多月?!莫非你是爬来的么?”

“是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反正我到长安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干吗要傻不拉几的赶路?累了就歇脚,饿了就吃饭,觉得好玩的地方便住几天,骑马腻味了就雇车,车坐得烦了就雇轿子。”

用前世的话来说,这就是一位有钱有闲、随兴所至自助游的大爷!赵启一直留神注意杨骁的脸色,至此基本可以认定。这位宝贝外甥的不着调,不像是装出来的。

“你是说,你来长安、猛儿去金陵、杨玲去夷州、杨珑去岭南作县丞,都是你们自己的意愿?不是你父亲的安排?也没给你们遣派护卫?你母亲与几位姨娘真就对你们这么放心?”

杨骁笑道:“瞧您这话说的!这难道还有假?父亲说过,皇上舅舅是个雄才大略的好皇帝,如今大夏国势强盛,世道太平,父母总不能护佑我们一辈子,有什么不放心的?何况父亲从小就教了我们一些防身的武技。只不过大哥与弟妹们都比我要学得好。”

“大哥喜欢打架,喜欢漂洋过海的抢钱或是做生意,所以上年就去了金陵,说是要自行应募去海关总督衙门做个衙役。玲儿最烦三姨娘让她做个大家闺秀。有事没事总喜欢满世界的到处去瞎逛。珑儿以为信阳那县太爷做得太轻松了,所以就在岭南那边选了个汉蛮杂居的破地方,再说大官与肥缺他也没攒下那么多银子。捐不起。战儿还没有十岁,我们家就他最不靠谱。痴迷武技,成天嚷嚷着要做个最厉害的杀手。”

赵启回想起杨家老爷子杨炎在世之时的彪悍做派。自己幼年时与杨致相处的点点滴滴,心道杨氏的家风如此精彩,倒是一点不奇怪。

戏谑的问道:“那你呢?你都喜欢做些什么?为何要来长安?”

杨骁毫不隐瞒的道:“我喜欢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喜欢热闹,喜欢赌钱,其实吃喝玩乐我都很喜欢。但成天瞎玩既不太像话,也不够威风,所以我到长安来,就是想找皇上舅舅与太后外婆给我弄个官儿当一当。用我爹的话说,我这叫求职。”

赵启登时哭笑不得:“你父亲文武全才,你母亲秀外慧中,怎么教出了你这么个玩意儿?本来你自打一出娘胎就有了爵位,是你父亲坚辞不要的。如今倒好,你小子就是个无官无爵的平头百姓,一张口就向朕要官!你以为大夏的官爵是街肆杂货铺里的物事?不要就扔,想要就要?”

杨骁赶忙分辨道:“父亲是父亲,我是我。皇上舅舅,我可是您的嫡亲外甥,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在长安靠坑忙拐骗度日吧?”

“坑蒙拐骗?小王八蛋,你敢?!……官衔爵位乃是国之重器,断然不可轻相授予。你父亲不是也说要你凭自己的本事?过得几日,朕会亲自与左骁卫大将军严方打声招呼,暂且去军中做个校尉。”

“你先告退吧!去太后那里呆着,好生陪她老人家说说话。朕稍后会去陪太后进午膳。”

杨骁一听急了:“别啊!军中校尉那是人干的活吗?皇上舅舅,其实我的要求真的不高,只要您给我个钱多一点、轻松一点的官儿就行了!”

赵启连脸都绿了:“滚!给朕有多远滚多远!”

杨骁出了御书房,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老爹说得没错,正儿八经的做个乖孩子,皇帝反而倒会盯死你,把你当成一头猪似的养起来。嬉皮笑脸的耍无赖,皇帝虽然还是会盯着你,但绝对不会拿你怎么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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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卖个萌、约个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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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也是人,心中也有最柔软的部分。赵启与赵妍是同胞一母所生,都说血浓于水,姐弟俩关系之亲厚自不待言。把话说到底,赵妍与杨致的姻缘,还是赵启当年一手设计促成的。

杨骁的一番说辞,赵启明知最多有个五成的可信度就已经很不错了。但是他老子杨致确实于大夏屡建奇功,明面上也确实无官无爵,这小子又一口一个舅舅的叫得欢实,你能奈他何?若是出于杨致授意,不等于是送儿子来长安做人质么?

赵启有意让杨骁去军中做个校尉,绝对不是随口一说。真zhèng

任由他在长安打着杨氏的旗号坑蒙拐骗,你以为这小子做不出来?想一想都觉得头晕。放他去军中,起码出入不是那么自由,起码有人管。万一闹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无论善后擦屁股或是对外的影响,都只是在有限的范围之内。

如今的太后,便是当年的梅妃。早在武成年间,梅妃在宫中就有温厚贤淑之名。但是老人对于孙辈的隔代溺爱,自古皆然,太后亦未能免俗。杨骁自见到太后的那一刻起,就没正经叫过一声太后,只叫外婆。杨骁的样貌本就生得甚是讨喜,嘴巴又甜又会忽悠,太后久居深宫,仅凭这两样将其拿下,实在太容易了。

赵启至太后宫中共进午膳,太后立时就为杨骁作起了说客:“皇儿,你与妍儿乃是嫡亲姐弟,哀家只有骁儿这么一个宝贝外孙,他既是不想去。你怎地忍心放他去军中吃苦?”

太后一番埋怨,反倒坚定了赵启的决心。狠狠瞪了一眼杨骁。赔笑着劝道:“母后,俗话都说慈母多败儿。儿臣也是为了他好。谁都知dào

他是您的外孙,朕的外甥,杨致与皇姐的儿子,到哪儿都没人胆敢亏待他,母后不必太过担心。”

太后一听,便知赵启的决定不容更改。拉过杨骁的手,无奈的叹道:“哀家就是怕苦了这孩子。”

这般无耻的卖萌哄骗老太太,其实杨骁自己都觉得有点恶心。可只要把太后哄开心了,不仅是一台大额度的提款机。还是一道强dà

的护身符。

嘻嘻笑道:“有了皇上舅舅这话,我就放心了。校尉就校尉吧,可我真的没带什么钱啊……。”

赵启冷哼道:“臭小子,你给朕闭嘴!军中衣食俱有朝廷供给,每月还有饷银可领,你要钱有何用?”

“好了,好了!好端端的,别吓坏了孩子!”太后连忙接过话头道:“若是只为讨一口饭吃,骁儿何必千里迢迢的来长安找你这个舅舅?骁儿。舅舅不给,外婆给!给你一万两先用着,好么?不够再来问外婆要便是了。可不许去干坑蒙拐骗的那些个勾当!”

赵启侍母极孝,一时也无可奈何。心下暗自以为。杨骁四处讨钱反倒是件好事。杨致虽已在野多年,但谁不知dào

杨家财雄势大?杨骁所言真也好,假也罢。丢的总归他老杨家的面子!

陪太后用过午膳,回宫稍事休憩。又召来了金子善。

如今的金子善早已不是皇帝的贴身内侍,而是龙骧提督府的缉事提督。实jì

上就是赵启把之前的内廷密谍组织公开化,单独成立了类似于明代厂卫的特务机构。

将杨骁来京的情形简单说了,问道:“老金,你如何看待此事?”

金子善素有才干,也一贯非常谨慎:“皇上,从这些年信阳传回的密报来看,杨骁之言应该大体属实。杨家父子两代对儿孙多有惯纵,杨致对于儿女的教导,重在鼓励自立、自强,但对读书、习武以及其余各项杂学,听凭个人喜好,从不勉强。这一节在信阳可谓人尽皆知。”

赵启颇为不耐的道:“人尽皆知的事,朕还需yào

问你么?”

赵启的担忧,金子善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皇帝既是不满yì

,只能明白说道:“奴才以为,杨猛、杨骁、杨玲、杨珑、杨战等杨氏子女的所做作为,并非出自其父杨致授意。”

“皇上将杨骁发往军中,左骁卫大将军严方任事勤慎,断不至于刻意关照。军中不比地方,平日既有军纪管束,而且众目睽睽,极难作伪。杨骁想要站稳脚跟、不受排挤,尚且不易,想要升迁,那就更是必须拿出真本事来说话。若他意在厮混,皇上不妨听之任之。”

“杨猛去了金陵海关总督衙门,处境亦然。杨玲乃是女儿之身,不足为虑。杨珑若想日后主政夷州以为磨砺,依杨氏之势,大可不必去那岭南蛮荒之地。”

“皇上且容奴才说句不该说的话,杨致如若有心让诸子入仕为官,根本没有必要走这许多弯路。然而人心难测、世事难料,奴才必会竭尽所能,密切留意杨氏兄弟的动向。”

赵启思索片刻,吩咐道:“杨骁就不必了,朕自会命严方慢慢炮制他。信阳那边不可松懈,杨猛、杨珑也要给朕盯紧了!”

金子善告退出来之后,不禁失神的摇头一叹。

皇帝对杨氏如此猜忌,不仅是因为杨氏雄霸一方,也是因为由己推人。赵启的成长历程,与杨致对儿女的教育理念何其相似?二十年前,乃至十五年前,若是谁说他能登上帝位,无疑是个天大的笑话。但当年的笑话,已经缔造了一个高不可攀的神话。

杨骁乍到长安便搅得皇帝心神不宁,远在金陵的杨猛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在赵启心目中,只有杨猛、杨骁兄弟俩才是真zhèng

谈得上还有那么一点感情的外甥。杨致其余三个儿女杨玲、杨珑、杨战,甚至是杨家三夫人玲珑,至今都未曾谋面,不知是圆是扁。

杨骁声称其兄杨猛喜欢打架、喜欢漂洋过海的抢钱、做生意。确然不假。杨猛小时候留给赵启的印象,也显得较为憨直敦厚。长大之后。说得通俗一点,就是个看起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二逼青年。

阳春三月的金陵。正是草长莺飞、春暖花开的时节。

得益于优秀而强dà

的遗传基因,仅比其弟杨骁大了几日而为兄的杨猛,生得比杨骁更显高大俊朗。这位杨家大少爷,正在做一件这个年代堪称前卫的事。

金陵西郊一处奢华而不失精雅的宅邸,宅邸的主人陈老爷,在内宅花园里啜饮着新茶,惬意的享shòu

着春日明媚的阳光,和煦的微风。

杨致奉旨创建海关总督衙门的初衷,是以为先帝敛财为交换条件。扩展壮大自身的势力。但也直接促成了当时偷偷摸摸、乱象丛生的海外通商贸易合法化、规范化,组建之初假借“捐纳”为名筹措经费,还在各地兜售了许多爵位。爵位虽说品衔极低,且仅只有象征性意义,但实jì

上给予了部分实力雄厚的商贾一定的政治地位。当年的一系列举措,因此也催生出了一大批商家大豪。

陈家便是其中的受惠者之一,是近年来金陵地界上排得上号的富商巨贾。

家仆来报:“老爷,老爷!有客登门到访。”

陈老爷不悦的道:“是何人来访?”

“是一个身着海关总督衙门吏员服色的少年,自称名唤杨猛。”

“海关总督衙门的少年吏员?”陈老爷嘟囔道:“只有总督衙门与分署的几位上官与老夫折节下交。吏员倒是甚少往来。可我们陈家商号向来规矩得很,厘税从来不曾拖欠,四时八节的打点也从来不曾短少啊!”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点觉悟,陈老爷还是有的。陈家也不差几个小钱:“杨猛这个名字,老夫没有半点印象。莫不是来打秋风的?若是没什么紧要的事,那便打发十两银子让他走人。”

家仆为难的道:“老爷。那少年不像是来打秋风的油滑人,声言事关重大。定要面见老爷。”

一说到“事关重大”,陈老爷不敢大意了:“难道此人是受哪位上官差遣而来?且请他到前厅奉茶。老夫稍后就来。”

好一个英挺俊朗的后生!陈老爷见到杨猛的第一眼,就忍不住心中暗赞。

只见小伙子不卑不亢的拱手一礼道:“在下杨猛,见过陈老爷。”

陈老爷自问没必要在一个年轻吏员面前太过谦卑,开门见山的问道:“杨小哥是么?不必多礼。请坐吧!小哥可是在海关总督衙门高就?今日驾临寒舍,不知有何赐教?”

杨猛笑道:“在下目前在海关总督衙门商务侦缉司忝任书吏,因无意在金陵逗留太久,今日冒昧登门拜访,实有一事厚颜相求,万望陈老爷成全。”

陈老爷努力消化着杨猛的一番话,满头雾水的道:“请恕老夫直言,陈家与贵署从无往来,与小哥亦是素不相识。相求且不敢当,又何谈成全?听小哥的意思,是不久之后将会调任他处?如若事涉老夫,或可尽lì

。请小哥不妨先说来听一听。”

能成为一方富豪者,自是精明之人。陈老爷的说辞可谓有礼有节,对方来意不明,是以并未完全把门封死。

杨猛憨笑道:“此事不难,只要陈老爷首肯,定可成全。在下上月任职海关稽查衙役之时,有幸得见贵府小姐芳容,后因查验贵府商号货物,与陈小姐打过几次交道。在下觉得陈小姐颇合眼缘,且为人精干性情爽利。据在下所知,陈小姐尚未许配人家,所以斗胆登门拜访,请求陈老爷允许在下日后与陈小姐交往。”

陈老爷愕然问道:“你是说……你是说今日是来求亲的?!”

杨猛摇头否认道:“非也!陈老爷无须这般惊讶。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家父曾有教诲,不见或一见而定终生,形同赌博,对男女双方都是极不负责的做法。应当先行交往,时常约会,以便相互加深了解。”

陈老爷顿时又惊又怒,几欲抓狂。竭力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咬牙问道:“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亲难道没有教过你么?如若交往不成,又待如何?如若老夫不允,你能怎样?”

杨猛面不改色的道:“先见面,再约会,如若两情相悦,尔后托媒求亲。在下以为,家父的教诲并无错处。如若交往不成,自然是双方皆可另觅良缘。如若陈老爷不允,在下只好另想办法。”

“你?!”陈老爷勃然大怒道:“你……你这个混账东西!你把我家女儿当成什么了?你不过一介小吏,你以为威胁得了老夫么?……滚!滚出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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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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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朱理学在这个年代尚未大行其道,大夏的社会风气其实还算颇为开放。杨猛遵从父亲教授的泡妞之法,放在前世可谓再正常不过了,甚至还有过于保守之嫌,但放在这个年代,就未免显得惊世骇俗了。陈老爷像被人掘了祖坟一般惊怒欲狂,委实是在情理之中。

陈老爷育有一子一女,因其子尚且年幼,女儿又如杨猛所说的“为人精干、性情爽利”,抛头露面的为自家生意奔忙,也不足为奇。家资巨万但政治地位低下,在这年头是一众富商巨贾的一桩心病。

但凡商贾之家,大多为人现实、精于算计。对于儿女的婚事,亦不例外。或是出于商场利益而门当户对的结为儿女亲家,以便两家守望相助。或是想方设法的攀附官宦人家,以求给予照拂、抬升身价。反正不差钱,最不济哪怕是个读书有成、有意投身科举的穷酸书生也行,好歹有个进入仕途的盼头不是?

光是生得样貌雄伟、英挺俊朗有什么用?除非是为后代改良品种考lǜ

,又不能当饭吃。如若家财殷富,大可以多花几个银子捐个芝麻小官当一当,何必屈身为吏?如若饱读诗书,必然熟谙礼法,怎会行此荒谬大胆之事?姓杨的小子那一套,口口声声说是他父亲教的,显见这家父子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俗话说,儿大父难做,弟大兄难为。那小子被一通怒骂赶出门之前,只说还会“另想办法”,看来是打算与陈家卯上了。那小子总归是在海关总督衙门任事。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敢保证自家女儿是否早已与他结下私情?天知dào

他下一步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陈老爷越想越觉得杨猛是个麻烦。绝对不能有丝毫大意。当务之急是动用陈家的一切人脉关系,要么将那小子迅速赶出金陵。要么干脆将那小子一巴掌拍死,彻底断了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非分之想!

陈老爷毕竟是过来人,冷静下来一想,那小子这般胆大,不为无因。与女儿的关系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心知弄清楚这一节,才是眼下最为重yào

的。

当即吩咐道:“来人!去把小姐叫来!”

不得不说,杨猛的眼光确实不错。陈小姐年方二八,身材高挑。姿容妍丽。正因于此,杨猛若是直言提亲,陈老爷或许还不会恼羞成怒。女儿出身富豪之家,又如此优秀,你声称只先约会,若是觉得不合适,居然还不要?你当是在商铺采买货物还是逛窑子呢?

陈老爷在女儿面前强忍怒气,问道:“女儿,海关总督衙门有一小吏。名叫杨猛,你可识得么?”

“海关总督衙门名叫杨猛的小吏?”陈小姐茫然一想,嫣然笑道:“女儿记得,是有这么个人。那人形貌昳丽。好生有趣,几次查验货物,都甚是认真。过后自报姓名。有意搭讪,但是彬彬有礼。无所触犯。我们身为商家,理应和气生财。少不得与他敷衍几句。父亲为何有此一问?”

陈老爷行商多年,阅人无数,情知女儿所说不似作假。仍自不放心的问道:“……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啊!”陈小姐笑道:“父亲忧虑过甚了。女儿行走在外,这样的人见得多了,也就是图个一时口舌之快,有何稀奇?”

换而言之,自家女儿最多就是对那小子印象不差。陈老爷登时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没了顾忌,那就可以放手收拾那小子了。待到女儿走后,陈老爷立kè

唤来管家,郑重嘱咐道:“去备上一份厚礼,送至海关分署衙门,就说明日老夫前去拜会分署经略使大人。”

不论是否贪墨敛财,出于职责所需,海关总督衙门各署主官与当地的富商巨贾,或多或少都有往来。

时过境迁,第二任海关总督蒋弼离任之后,第三任海关总督却是杨致的一个熟人,早年的济南知府胡伟之。金陵分署的现任经略使马行,也是杨致当年提携的旧部。

次日一早,陈老爷前去分署衙门拜会马行。陈老爷与海关总督衙门几位“上官”并无深交,略有几分脸面,都是靠银子硬生生的砸出来的。拜会之时,自然不可能自曝其丑,只是试着打听杨猛其人。

马行一听到杨猛这个名字,便自一脸肃然的问道:“杨猛怎地与你家扯上了干系?事关重大,还望陈兄如实相告!”

又是一句“事关重大”,陈老爷听着耳熟,不禁脸上直抽搐。当下不敢怠慢,一五一十的将昨日杨猛登门的情形说了。

急切的问道:“马大人,这杨猛究竟是何背景?何谓事关重大?小人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却也称得上是薄有家财,小女自幼便被小人视若掌上明珠,岂容……?”

“陈兄稍安勿躁!”马行打断陈老爷满口不忿的絮叨,泛起一脸古怪的笑意:“杨猛是上年来的金陵,最初是自行应募作了衙役,总督大人以及包括本官在内的几位同僚,也是在事后才得以知晓。我等俱可担保,杨猛为人谦逊、大智若愚,绝非纨绔浪荡子弟。”

“陈兄,如若信得过本官,便听我一劝。门第家世之说,切勿再提。杨猛与贵府小姐之事,最好任其自然,切勿妄加干涉。”

陈老爷用心倾听,心知杨猛必定来头不小。但关乎爱女的终生大事,岂能这般不闻不问?横下心道:“大人请恕小人愚钝,还望明示。小人日后必当重谢!”

马行叹道:“本官敢说,杨猛与贵府小姐若是好事得成,放眼海关总督衙门,乃至整个金陵府衙,日后只怕没人敢收兄台的谢礼了。陈兄怎地这般糊涂?为何不多想一想,他姓什么?会是谁家子弟?”

陈老爷并非笨人,一时直觉着嗓子发干,悚然大惊道:“大人是说……杨猛莫非是信阳杨家的公子?!”

马行苦笑道:“杨猛乃是杨家嫡出长子,如假包换。正所谓姻缘天定,如若杨氏大少爷与贵府小姐今生无缘,倒也无碍,绝计不会与贵府为难。若能结成良缘,对贵府而言,应当也不是坏事。”

陈老爷这两日一直愤愤不平的以富豪之家自诩,谁知人家才是大夏首屈一指的豪门呢!什么叫不是坏事?简直是祖坟上青烟滚滚啊!

于是乎,大半年后,杨猛辞去差使赶回信阳的路上,身边多了一位美女相伴。

“杨猛,你老实说,我是不是最后一个知晓你家世的人?你是不是早就料定父亲会去摸清你的底细?”

“我事先不也将你家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才去登门拜访?那时候连你是住在哪个房间,从哪儿翻墙进入你家路径最短、最安全,我都计划好了。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我们是我们,跟我的家世有什么关系?你是嫁给我,又不是嫁给我爹!”

“你……你个混蛋!有种你别跑!我若不把你的耳朵拧下来,我就不姓陈!”

“嘿嘿!……按规矩来说,我们成亲之后,你本来就不姓陈了,应该称之为杨陈氏才对。”

夏历隆昌十八年冬,夏帝赵启因长年操劳成疾,咳血不止。严令宫中封锁消息,命金子善密诏杨致进京侍驾。十二月初六日,明旨昭告天下,册立皇长子赵烈为太子,其余诸皇子尽皆封王。

辗转近两月之后,到了次年正月,远在婆罗洲私家庄园度假的杨致才收到皇帝这道密旨。

匆匆回到大夏,在刚入潼关、赶赴长安的路上,又相继收到几份密报:赐还秦氏昔日在长安的旧邸,秦氏长子秦空云晋爵一等公,加户部尚书衔,秦氏次子秦骄阳、秦氏三子秦长风赐封一等侯。

皇帝勒令首辅大学士张谦“告病”致仕,赐金还乡颐养天年,不得逗留长安。擢升集贤殿大学士徐文瀚为内阁首辅,佐助太子署理朝政,加太子太傅衔。

杨致辞却官爵已有多年,此番再度起复,而且甚是生猛。直接晋封为忠武郡王,加太子太傅衔。皇帝此举,首开大夏异姓封王之先河。

杨致得报,不禁神色黯然。赵启刚刚年近不惑,正是一个皇帝大有作为的黄金年龄。当年徐文瀚早已预料,赵启绝非长寿之像,不想竟是一语成谶。皇帝急召他入京,显然已是命在顷刻,意在托孤了!

杨致刚刚抵达长安城外,徐文瀚、韦志高与金子善已率车驾在此迎候,随行数百侍卫一齐跪倒叩首,高呼道:“我等参拜忠武郡王!王爷千岁千千岁!”

“忠武郡王?岂不就是杨爷爷么?是杨爷爷奉召回京了!”诸多过往百姓应声一拥而上,三五成群的随之跪拜:“王爷万福!我等给王爷磕头了!”

杨致猝不及防之下,只得向徐文瀚与韦志高微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团团拱手长揖道:“诸位切勿多礼!快快请起!”

金子善上前迎住,一脸凝重的道:“洒家见过王爷!皇上早已盼望多时,唯恐等不到王爷回京的这一日。恭请王爷在车驾内换上王公袍冠,勿要耽搁,即刻进宫见驾!”

杨致皱眉道:“皇上的病情居然严重到了此等地步?金兄是知dào

的,我断然不会做什么王爷,还是马上进宫要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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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章武 忠武大帝

从徐文瀚、韦志高与金子善的脸色来看,皇帝确已命在旦夕。`一行人等匆匆入宫,杨致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只能与徐文瀚以目示意。眼见徐文瀚眼神笃定,只是微微点头,杨致心下稍安。

皇帝重病不起已逾三月,早已不能临朝视事,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寝殿居住。杨致在皇帝寝宫大门外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儿子杨骁。沉下脸来问道:“你怎会在此?好不晓事!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杨骁满脸无辜的道:“父亲,自从皇上病重,便下旨召我进宫陪伴太后。这不刚刚把我赶出来了不是?”

金子善在入宫途中业已告知,皇帝得知他今日到京,昨日便已诏令诸多文武重臣在寝殿等候。杨致步入寝殿,见到的都是老熟人,郭子光、李子宽等几位宰辅阁臣,武英殿大学士罗辉祖,现任枢密院太尉曾英明,枢密院千年老二刘秉德,宁王赵当、康王赵敢,由禁军改组而来的左、中、右骁卫大将军严方、王文广、张安……。

杨致封王已然明旨昭告天下,除了赵当与赵敢两位亲王,殿内众臣见到他皆是躬身长揖一礼。杨致一边紧随金子善向皇帝卧房走去,一边无声的拱手还礼。

刚一进房,陪伴在龙榻旁边的太后,便颤颤巍巍的起身拉住杨致的双手,老泪纵横的道:“致儿,致儿!你可算是来了,你叫哀家怎生是好?”

杨致扶住老人,低声劝慰道:“母后。您且坐下歇息,让我先看看皇上。”

静卧榻上的赵启虚弱的吩咐道:“来人。伺候太后回宫歇息。留下徐卿、金卿侍驾即可,值守太医与内侍无须回避。 `朕与杨卿有话要说。其余诸卿,都去偏殿暂歇,随时待朕传召。”

杨致依言在龙榻边坐了,见到赵启形销骨立,眼窝深陷,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的惨状,禁不住落下泪来。这还是那个洒脱不羁的越王么?还是那个野心勃勃的皇帝么?

握住皇帝瘦骨嶙峋、彻骨冰凉的手,哽咽道:“皇上,我是杨致。我来看你了。”

赵启欣慰的道:“姐夫,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若非蓄起了长须,身材样貌看起来与当年并无多少变化,好生令人羡慕啊!嗯?你依然身着便服,还是不肯受我赐封么?以前我怕你称王,如今却怕你不肯受封,想来真是可笑之至!就当是我求你,勿要推辞,好么?”

杨致腾出手来。取出一叠厚厚的文书道:“皇上,这是夷州及附属诸岛的户籍图册,这次我都带来了。”

赵启摇头道:“这些都已经不重要,我早已看得开了。记得小时候你就与我说过。茫茫海外另有一番天地。夷州政通人和,民富兵强,船坚炮利。杨氏在海外所占属地之广,不逊大夏。其实我都知道。”

“姐夫,我从小到大。直至今时今日,都未曾与坦诚相待,委实十分惭愧。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趁我还有一口气在,今日我想与你做一番交心之谈。”

杨致肃然道:“皇上有何嘱托尽可吩咐,我必当竭尽全力达成皇上的心愿。”

赵启笑道:“如此甚好。旁人都是劝慰一些诸如圣天子百灵护佑之类的屁话,我既听腻了,也烦透了。`说实话,我很不想死,也极为不甘,但生死有命,又能为之奈何?”

敛起笑容,凄然说道:“我召你回京,说白了就是托孤。命徐卿与金卿留下侍驾,太医与内侍无须回避,众臣在偏殿随时等候传召,就是有意让他们做个见证。”

“杨氏在海外是何光景暂且不论,你在大夏也早已是无冕之王。直至此时才封你为王,我知道你并不稀罕,也知道是委屈了你。但我是没有办法!大夏看似国势强盛,实则稍有不慎,便有崩坍之忧!所以我常年累月对于国事不敢抱有一丝懈怠之心,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太子尚未年满十六,我本不想说自家儿子的不是,但他们这一辈兄弟几人,较之我们上一代确实远有不及。若无强臣良相倾力辅佐扶持,他们很难守住父皇与我留下的这份偌大的家业!”

“我撒手而去之后,在内子幼母壮,两位皇兄虎视眈眈,在外数十位骄兵悍将统率百余万百战雄师。姐夫,除了你,没人镇得住局面!也只有你,才有不让大夏分崩离析的那个本事!”

杨致不置可否的问道:“皇上,还记得三国之时白帝城托孤的典故么?”

赵启叹道:“我不是蜀帝刘备,你也不是诸葛亮。但情势不同而理同,你虽无帝王之名,却早具帝王之实,至少相比之下,对大夏江山的觊觎之心不像旁人那般迫切。怎么?话已至此,你还是不肯受封为王么?”

杨致郑重点头道:“我答应你。”

赵启陡然问道:“姐夫,你以为你家几个儿子才智如何?”

杨致心中一凛:“尚可。”

赵启追问道:“你儿杨骁呢?比你如何?”

杨致心知若是相信赵启所谓的“坦诚相待”,绝对是脑子进水了。眼下父子二人皆在深宫,处境实在不容乐观。毫不迟疑的答道:“骁儿之武技机谋,几可与我当年比肩。”

赵启长长吁了一口气:“那就是了。五年之前,我将骁儿发往军中担任校尉,命左骁卫大将军严方对他严加看管。那小子既不出色,也不落后,每逢考绩,都是勉强过关。无论身处何时何地,与任何人都能相处融洽。三五几个月还好说,若是常年如此,天下哪儿有那么多凑巧的事?虎父无犬子啊!足见你方才没有骗我。”

杨致泰然自若,一直侍立在侧的徐文瀚与金子善却是听得脊背之上冷汗涔涔:一个杨致已令大夏武成与隆昌两代皇帝寝食难安,如今长安城里有多了一个杨骁,如若父子联手,谁可当之?敢情皇帝与杨致看似在叙说郎舅之情,实则一刻也没忘了暗藏机锋、相互较劲!

皇帝急召杨致回京封王,确实是一个艰难而又无奈的选择。

赵启与杨致交谈半晌,也出了一头的虚汗。强自支撑着问道:“姐夫,你才名卓著,我很想知道,你会对我如何评价?若由你来为我拟定庙号,你会如何拟定?到了这个时候,就不要再讲什么忌讳了。”

正是到了这个时候,杨致脑子里也有点乱了。一时之间,哪能想得起什么评价与庙号?为了让赵启去得安心,只好在前世的记忆中拾人牙慧了。

略一沉吟道:“皇上自继位至今,文治武功,俱皆雄视古今。若由我来评价,不会长篇大论的歌功颂德,唯有寥寥数语:幅陨之广,远迈汉唐。成功骏烈,卓乎盛矣!堪称千古一帝!”

“至于庙号,神化难名谓之曰圣,阔步开创可称之为祖。若由我来拟定,便是圣祖二字。”

话音刚落,连徐文瀚都衷心佩服不已。

赵启疲倦的合上双眼,换了口吻道:“朕此生能得杨致如此评价,死亦瞑目了!朕累了。老金,召集太子与众卿至寝宫大殿侯旨。文瀚,由你去宣诏吧!”

之后皇帝明旨昭告天下,自即日起,大夏举国兵马,皆由忠武郡王杨致节制。

夏历隆昌十九年二月十一日,也就是杨致回京之后的第五日,夏帝赵启驾崩,享年三十八岁,庙号圣祖。

奉大行皇帝遗诏,太子赵烈继位称帝,拟改元乾德。忠武郡王杨致、宁王赵当、康王赵敢、首辅大学士徐文瀚等四位重臣,共同辅佐新君,署理朝政。

同年五月,已然升格为王妃的沈玉、赵妍、玲珑、朱灵儿一起到京,再度入住早年的飞虎侯府邸。

夏历乾德三年,太皇太后梅氏薨。

夏历乾德九年,忠武郡王杨致立次子杨骁为世子。杨致诏令文武百官,命世子杨骁全权署理忠武郡王一应职事。之后携几位王妃飘然离京,远逸海外。

夏历乾德十五年,夏帝赵烈因“暴病”驾崩,庙号仁宗。忠武郡王世子杨骁拥立年方八岁的太子赵文为帝,改元泰始。

夏历泰始四年,幼帝赵文“欣然”采纳文武百官谏言,在不改国号、保留赵氏宗庙的条件下,禅位于杨骁。杨骁登基称帝之后,封夏幼帝赵文为越王。

之后两年,杨氏长子杨猛于美洲、三子杨珑于欧洲、四子杨战于婆罗洲,相继称帝。杨氏四子皆尊奉其父杨致为太祖高皇帝,史称忠武大帝。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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