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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剑仙》


序章 不二洞

道天煌煌,赋予世间生命。

时值凛冬,山下冷风飒飒,清晨的阳光拂过皑皑白雪,更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在这不二洞峰顶有着一栋茅草房,由竹栏围住的数十米方圆内有着一张石桌,桌上有茶有肉,还有一盘未下完的棋局。

一身青衣的李道陵,在寒风中飞舞着一头灰发,双手油腻腻的捧着酱猪蹄,不时的拿衣袖抹嘴,哪有一点不二洞洞主的做派,邋遢的不成样子。

李道陵喜欢吃酱猪蹄却不爱饮酒,所以一壶香茶便是必备。

迎面有一中年男子行来,干净的衣衫与李道陵形成鲜明对比。

他腰间挂着酒葫芦,拾起一颗白棋放在棋盘上,说道:“师兄,您即将破朝暮境,踏入世间大自由境界,到那时,我不二洞便能够真正进入山海清幽之地了,如今想来,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不二洞创立三十年间便能直追拥有着数百年底蕴的山海清幽之地,这的确是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

山海清幽之地是一个地方,也是一个名称,亦可代表着某些宗门。简而言之,山海清幽之地便是世间最神秘、最强大的存在,是天下修士所向往之地。

因理念不同,山海清幽分裂出支脉,自占山河,被称之为魔道旁门,但更多还是被世人习惯将他们称作山外人,意指不属于这片天地山河的外人。

世间万物,阴阳平衡,盛极必衰,衰极则盛。魔道大盛,又有趁势崛起的少年才俊,各路游野人士,使得整个五国疆域血流成河。

腥风血雨席卷二十年,终将山外的残兵败将封印于姜国西南部的天弃荒原和燕国境内的天弃雪山,山海清幽之地的强者设下镇魔屏障,更有专人镇守。

那个阶段被称为荡魔时代,而不二洞便是自那之后出现的。

李道陵抹了一把沾满油污的嘴角,顺势饮上一口茶,长长的吐出口气,说道:“五境之上是什么样的境界,恐怕除了山海清幽之地便无人知晓,哪怕我已经触摸到门槛,也是一知半解。

朝暮境已是世间巅峰,传闻中的大自由永远都只是传闻,无数岁月里,真正晋入大自由境界的存在,凤毛麟角,不可知又不可闻。说实话,我心里还是蛮紧张的。”

说是紧张,但李道陵在看到手中的酱猪蹄时,便又喜滋滋的满眼放光,丝毫没有高手风范的犹如饿死鬼投胎啃食下肚。

中年男子只是无言的笑了笑,他知道师兄生性不羁,对任何事情都不太在意,实则对待每一件事情都很认真。

他有些羡慕师兄的性格,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该是何等的快意?

奈何中年男子自小便偏内向,许多事情就算心里想,也说不出口,也很难做到。

他轻声言道:“师兄将要破境的事情早已传遍五国,各路修行山门都会朝此汇聚,他们的目的不言而喻。”

李道陵摆摆手,道:“是我破境,又不是他们,真是会凑热闹,我可没闲工夫搭理这些人,还是酱猪蹄好吃,不吃饱怎么破境?”

中年男子苦笑一声,说道:“师兄破境之后,不二洞会正式举办新弟子入门仪式,这件事情就交给韩一他们来办吧。”

李道陵点点头,算是默认。

中年男子又说道:“小七那孩子资质很高,只是有些太过贪玩了,日后真得好好教导才行。”

不二之名,取自洞门每次只招收一名弟子,绝不做第二人选。

不二洞三十年间只有六名弟子,每个弟子年龄的都有一些差距,作为大弟子的韩一也已过了而立之年,在名称上皆保留姓氏,以入门时间排序命名,所以将要新入门的弟子,自然就多了个昵称为小七。

李道陵在这三十年的时间里于天下行走,寻觅资质最佳的少年少女,最大不超过十二岁,最小的甚至才刚刚满月,而在最近的一两年间,不二洞的六名弟子入世修行,彻底打响不二洞的名望。

世人惊惧的发现,每一个自不二洞走出的弟子,修为竟全部入了四境,堪称匪夷所思,更可怕的是,那名叫韩一的青年男子,修行更是臻至四境巅峰,随时可破入五境,迅速成长为道天之下年轻代最强的人。

强者总是会遭人嫉恨的,不二洞重新入了世人眼中,这自然引来许多人的忌惮。

在那大雪纷飞的季节,在当年荡魔时期有着卓越表现的不二洞洞主李道陵将要破境入大自由,又有新弟子入门,不二洞俨然彻底崛起,美好的未来已经近在眼前。

然而就在世人抱着不同念想观望的时候,紧接着世间便传来李道陵破境失败,魂归道天的消息。

不二洞也在一夕间灭门。

此事成了世间最大的未解之谜之一。

有心人开始猜测,李道陵破境失败和不二洞灭门事件,必然存在着极大的阴谋,有幕后黑手在推动着这一切,甚至还有人把矛头指向了山海清幽之地。

然而却只是心里想想,没人敢去质问山海清幽之地,甚至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山海清幽的具体位置,更不敢去谈论。

世人只清楚一点,那就是曾经强盛无比的不二洞,已经彻底消失了,令人不胜唏嘘。

第一章 树宁镇里的少年

姜国长平二十四年秋,树宁镇下了一场雨。

一场秋雨原本算不上什么,但树宁镇一向雨水稀少,到了秋季,便更难得见上一场雨,然今夕不同往昔。

这是一场很罕见的暴雨,席卷了整个姜国西北边塞,如铅般沉重的乌云伴随着恐怖的雷鸣,让这小小的树宁镇仿佛置身于西南端的天弃荒原。

树宁镇座位于姜国广阔疆域的西北端,这并非什么军事之地,与西南端的天弃荒原有着很远的距离,但树宁镇位居僻壤,常有马匪出没,方圆数百里可称得上姜国最阴暗的地方,鱼龙混杂,死人更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

树宁镇的土制城墙被垒得极为厚实,但终究显得有些弱不禁风,或许在岁月的变迁下经历过数不尽的加固措施。

但在暴雨倾盆下,土质城墙表层显得颇为泥泞,给人一种随时会倾塌的假象,但却偏偏抵御住了暴雨雷鸣。

可仍令人恍惚的觉得,若这场雨下个不停,树宁镇是否真的能够安然无恙。

夜已过半。

除了天际的电闪雷鸣,那朝泗巷里便是昏暗无光。

李梦舟在坚硬的土炕上辗转反侧。

他身上盖着薄薄的被褥,颇有些脏兮兮的感觉,实际上被褥洗的很干净,但有些污垢在长时间的糟糕环境下累积,也很难洁净,更何况这被褥已经有三年未曾换新。

李梦舟翻身坐起,小心翼翼的点燃了蜡烛,烛光很微弱,已经快要燃尽,这显然也需要有新的蜡烛接替。

坐在凳子上,他的眉头紧紧蹙着,在微黄的烛光下可以看到他俊朗的面容,透着些许稚嫩,肤色较常人略黑,但更显精神。

他回身看向土炕,枕头内侧有着黑布包裹的棍状物体,实际上那并不是什么棍子,而是一柄剑。

当然,如果没有揭开黑布,没有人会知道这里面包裹着一柄剑,这是属于李梦舟的秘密。

他把这黑布包裹着的剑系在了背后,犹豫了一下,顺手又拿起了门后随意放着的破旧朴刀。

走出房间,外面漆黑一片,客厅很小,只是摆放着一张桌子还有两张凳子,对面的房门微闭,隐隐能够从里面听到轻微打呼噜的声音。

李梦舟站在门前,看到屋内床上的老者睡得正香,似乎并没有被外面的雷鸣所干扰,他径直拿起一把油纸伞,右手握紧朴刀,小心翼翼的溜出了小院,来到了朝泗巷内。

暴雨相对白天似乎小了一些,雨滴砸落伞面的声音就好像一道道警钟,隐约还能在树宁镇各处听到一声声犬吠。

李梦舟拉起黑色的长领蒙住了面庞,只留下一双犹如星辰般夺目的眼睛,他一身漆黑,外衣有着几处补丁,内衫修身,紧紧包裹着他的躯体。

黑色的长靴踩在地面上,溅起一些雨水,但在暴雨的洗礼下,这点声音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少年走出朝泗巷,撑着一把油纸伞,缓缓而行,右手中的破旧朴刀被他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无不表明着他内心深处的紧张情绪。

他的目标是树宁镇外,他的目的是要杀死一个人。

一个不可能被杀死的人。

那是近乎只在传闻中才能知晓一二的修行者。

他跟对方并没有什么仇恨,这只是他要完成的任务。

他杀过很多人,哪怕如今他才刚刚十七岁,但树宁镇方圆数百里,几乎都听说过‘浮生’这个名字。

浮生是一个杀手,一个很神秘的杀手,只要给足银两,浮生都会出面,但浮生不会杀普通人。

最低的标准也得是江湖上三品武夫的级别,甚至于九品武夫他也杀过,更有传闻浮生曾经杀死过已达十品的武道宗师级别的强者。

在世俗杀手界,至少在这姜国西北边塞,谈浮生者无不色变。

江湖武夫跟修行者自然不能相提并论,那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出面雇佣他的人也没有信心能够让浮生出手,但意外的是,浮生接受了这个任务。

一个看起来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哪怕浮生是一个曾经传闻杀死过武道宗师强者的顶尖杀手。

但传闻毕竟只是传闻。

在世俗界武道宗师级别的人物是唯一能够与修行者相提并论的存在,但武道宗师已是江湖武夫的巅峰,修行者也分高低,遇到真正的修行高手,武道宗师依旧只是孩童般的存在。

树宁镇外十里处,有着一处破旧的道观,青苔清晰可见,落叶被暴雨淋湿,再大的风势也无法将它们吹起。

道观里的蒲团上端坐着一道身影,一身粗布麻衣,灰白的头发,略显白皙的脸庞遍布着一些皱纹,此刻紧闭的双眸忽然睁开,浑浊的瞳孔霎时变得精神抖擞,仿佛天空上准备猎食的雄鹰。

他看着道观外那瘦小的身影,撑着随时要倾覆的油纸伞,显得未免有些可怜兮兮。

他很疑惑这少年的出现,静静地看着那少年一步步走来,在道观前止步,轻轻的合上油纸伞,放置在门框上,然后抬头看着他。

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毫无疑问的是,那双眼睛很好看,不过那微微眯起的样子,不免有些狠厉光芒在凝聚。

李梦舟在打量着道观里的老人,他步入道观,随口问道:“这场雨还要下多久?”

“”

道观里的老人没有理会李梦舟,只是看了他一眼。

李梦舟似乎在等待着一个答案,见老人久久没有搭话,他嘴唇微动:“没意思。”

老人眉头微挑,似乎觉得面前这少年脑子有毛病。

李梦舟是因为老人不搭理他而觉得没意思,也因为看到老人之后觉得没意思。

这跟他心中所想的修行者似乎不太一样,难免会有些失望的感觉。

“你可认识树宁镇的崔债?”

李梦舟决定开门见山。

他看着老人眸中那忽现的异色,轻声说道:“崔债是树宁镇里的一个铁匠,他靠打铁为生,为人十分老实,他锻造的兵器都很坚韧,所以在方圆数百里都有一定的名气。

我手中这把朴刀也是他打造的,他觉得我没什么钱,所以免费帮我打了一把朴刀。”

李梦舟看着那已经有两年半光阴的破旧朴刀,再坚韧的东西,用得多了,总会出一些小小的毛病。

剁肉虽然已经不太可能,但割割草还是很有效果的,只要它还有用,那它就是好东西。

“他有一个卧病在床的母亲,因为附近的马匪需要崔债这位有名的铁匠帮他们锻造兵器,所以就用他母亲的生命来作威胁,这本来是很不好的一件事情。

但崔债很幸运的遇到了一个自称修行者的人,这名修行者也答应要帮他救出母亲,崔债愿意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并且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李梦舟看着老人不断变化的眼神,继续说道:“那名修行者拿走了崔债的所有,这个故事走向应该是很美好,成功救出母亲,或许那名修行者还能顺便杀光那些鱼肉乡里的马匪。

但意外的是,修行者不仅没有对付那些马匪,并且还反过来杀死了崔债的母亲。原因是他在马匪那里得到了更多的好处。”

李梦舟持着破旧的朴刀在道观坚硬的地面上点了点,清脆的声音配合道观外的风雨,似乎很是动听。

“这名修行者拿走了崔债的一切,却违背承诺,把崔债生命中仅剩下的老母亲也给剥夺,这是何等残忍的一件事情?更可恶的是,那名修行者还反过来答应马匪要把崔债绑去,免费给他们当苦力。

偏偏这接连几天的暴雨让这名修行者不得不暂缓行动,或许是因为天气问题,但更多的应该还是这名修行者自以为的高姿态,不认为这件事情会出什么问题。

但巧合的是,崔债的人缘不错,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让他提前得知了这一切。

一个老实人被欺骗,并且失去生命中的全部,极意陷入疯狂。于是准备展开报复,他已经倾家荡产,自然没有钱买凶,但幸运的是,他遇到了一个好心的杀手,并没有收取费用。

所以,我来了。”

道观里的老人看着李梦舟侃侃而谈,听着观外的风雨声大作,他愈加觉得这少年脑子有病,而且可能还病的不轻。

他当然明白李梦舟所说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正是因为明白,他才更加觉得这少年的病已是绝症。

他没道理不去承认,哪怕明知道李梦舟是来杀他的,他也不会感到害怕,只会觉得可笑。

“你是修行者?”

“不是。”

“你是武道宗师?”

“应该也不算是。”

老人的眸子冰冷,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玩意儿,究竟要有什么样的自信才敢站在这里?

“所谓童言无忌,不知者无罪,跪下磕几个头,乖乖的离开,还能捡回一条小命。你还很年轻,没必要这么着急送死,这不值得。”

李梦舟微微蹙眉,道:“姜国律法有规定,修行者不能杀害普通人,也许你算不上真正的修行之人,但你终归已经踏入修行之道。

我以为的修行者应该是像神仙般洒脱的人物,但我更知道,修行者也是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自然也有善恶之分。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善人,但我没想到八年来遇到的第一个修行者却是这种渣滓,无疑是有些打破我美好的幻想。”

老人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面饼,已经有些干硬,他毫不在意的撕下一口,淡淡的说道:“这里是西北边塞,姜国律法在这里形同虚设,若这便是你的依仗,那么很遗憾的是,你有些太过天真了。

我既然能杀死那个崔债的老母亲,当然也可以杀死你,在这穷困的树宁镇里,我就是天,没有人具有那个能力和实力来制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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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照观想

李梦舟握紧了手中的朴刀,上前一步,淡漠的说道:“除了西南端的天弃荒原,在边塞很少有修行者出没,或许修行之人的私欲比普通人更强,但至少不敢明目张胆的做出什么,因为那是有失身份的事情。

据我猜测,你应该还未开通气海,也就是说你最强也不过是在天照观想的第一个阶段而已,江湖上的武道宗师便有能力斩杀天照观想境的修士。”

老人吃面饼的动作微微一顿,眯缝着眼睛看向李梦舟,冷声道:“没有修行资质的江湖武夫,就算修炼到武道宗师的地步,大多也是生命走到了尽头。

或许有些天赋异禀的人物,在四五十岁便能达到武道宗师的境界,但这种天赋跟修行者的天赋不可同日而语,以我看,你顶多十几岁,在你这个年龄,天赋再高也不过七品武夫左右。

不过我倒是挺好奇,在这小小的树宁镇里,居然有人知晓天照观想这个名词。”

李梦舟已经站在老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我对修行者很感兴趣,会不遗余力的找寻关于修行者的典藏,所以对修行里的第一个境界天照观想也有些了解。”

他之所以接下这个任务,便是深刻了解过任务目标,目标人物虽然说是修行者,但其实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修行者。

那只是尚未开通气海的初境前段修士。

但无论如何,能够运用天地灵气和江湖武夫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李梦舟从来没有见识过修行者,更别谈要杀死一名修行者。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但至少李梦舟很清楚,相比一般人,他更加了解修行者。

没有见识过修行者不代表没有见过修行者,看见与见识虽然只差一个字,但意义却完全不同。

据他所知,想要成为修行者的关键,便是开通气海,而在开通气海之前,需先感知到天地灵气,这便分为两个步骤。

观想便是为最初的念头,观天地,明思想。

感知到天地灵气,从而想象天地灵气的样子。

这便是修行境界里天照观想的第一个阶段,只是能够简单运用天地灵气而已,这一步很多人都能做到,并不复杂。

如何运用天地灵气,这需要熟练度慢慢来摸索。

等到藉由天地灵气指引,受天照洗礼,开通自身气海,方才是刚刚具备修行的资格,而只有突破天照观想,晋入修行中的第二境,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修行之人。

这看似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但观想天地灵气简单,开通气海却不容易,这需要修行资质,有的人顺理成章按照步骤成为修行之人,有的人虽然感知到天地灵气,却没办法开通气海,最终坚持不下去只能改投其他门路。

不能成为修行者但却能够感知甚至触摸到天地灵气,最起码在世俗界,依旧能够成为人上人,那毕竟是江湖武夫所不具备的本领。

由此世间便多出了算师和术师等各种职业,高于江湖武夫,低于修行者,甚至有部分算师经过不懈努力的钻研,能够做到与修行者比肩。

却并非实力上的比肩,而是地位上的比肩。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一旦在某一个方面达到顶峰,自然会赢得世人的尊重。

老人细细打量着李梦舟,摇头道:“只可惜,你不过是区区凡人,修行者终归只存在于你的想象中,你永远不可能成为他们的一员。”

李梦舟皱眉道:“你不过是未入天照阶段的修士,说起来也不过是强大一些的普通人,难道你一眼便能看清一个人的资质?至少在我看过的有关修行的典藏中,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我说能杀你,便能杀你,若你不信,不妨试试。”

就算受天照洗礼开通气海,在世俗江湖上,天照阶段的修行者当然也不会是无敌的,但至少也是处在巅峰,老人自然不会因为李梦舟那狂妄的话语,而生出愤怒的情绪。

就好像一个蚂蚁胆敢挑衅大象,大象会去理会蚂蚁么?甚至根本就看不到对方的存在,随意一脚便会让其死无葬身之地,甚至大象都不会有什么感觉。

老人便是如此,他之所以跟李梦舟说这么多话,无非是因为无聊而已,现在话题已经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他也已经厌烦这少年的存在,那么随手碾死一只蝼蚁,倒也不失为苦闷中的一丝乐趣。

年轻人大多是张狂的,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也许他根本就不明白修行者的可怕之处,哪怕只是初境界里的天照观想。

老人右手拿着面饼送进嘴巴里,左手微抬,掌心朝向李梦舟。

因为他是坐着的,所以李梦舟站着时的高姿态便让他很是不喜,弱者就应该乖乖的趴在地上,而不要试图站起来,否则将会面临无法想象的代价。

观想阶段已经能够简单的操控冥冥中存在的天地灵气,虽然还做不到完美自如,但瞬杀武道宗师以下的存在,也就真的如抬抬手那么简单。

李梦舟能够感觉到迎面而来的压迫感,好像平地起了一股狂风,企图让他站得笔直的双腿弯曲,又好似一头猛虎从树林中冲出,那让人无法忽视的恐怖气场,绝对能够让心理承受度脆弱的人,当场吓尿,甚至直接被吓死。

李梦舟艰难的举起手中的朴刀,他的双臂在颤抖,双腿亦有些弯曲,好像随时都会承受不住压力跪在地上。

老人并没有去看他一眼,径直撕下一口面饼,喃喃道:“这种杂食虽然很差劲,却能够填饱肚子,但它的作用也仅在于此了,无法去满足口腹欲。”

想象中双膝跪在地上的声音并没有出现,老人随意的抬起眼皮瞄了一眼,却惊愕的微微张起嘴巴,被咬下的一块面饼也掉在地上,沾染了尘灰。

李梦舟面部青筋暴露,嘴角有血迹溢出,看起来颇为狼狈,但偏偏他的双腿依旧立得笔直,没有半点要跪下的迹象,尤其他手中的朴刀,此刻已经递到了老人的面前。

他咧嘴笑道:“这是我第一次与修行者战斗,原来也不过如此。”

老人像是没有听到李梦舟的话,他的手掌再度下压,无形的天地灵气仿若石柱从而天降,自李梦舟头顶灌注他全身,一重高过一重的压力不断轰击着,其脚下石板已经龟裂,像蜘蛛网般的裂纹向外蔓延。

鲜血滴落在地面上,顺着裂纹缝隙渗入,李梦舟猛地咳出一口血,却坚定无谓的如高山般挺拔。

“这怎么可能?!”

老人的心里有了些慌张,这一幕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明明随手就能够碾压的蝼蚁,为何居然有能力反抗?

李梦舟不仅有能力反抗,甚至他还向前迈出了一步,双手高举朴刀过头顶,咬着牙颤声道:“虽然我对修行的理解只在书面上,但你对天地灵气的观想应该花费了很长时间,至今一只脚踏进棺材还未承受天照洗礼便是证明,你的天赋糟糕透了。

或许你能够杀人于无形,但没有突破天照观想之前,你的身体脆弱不堪。”

老人惊恐的后撤,想要从蒲团上站起身,但一切已经来不及,朴刀落了下来,直接落在了老人脸上。

鲜血喷溅在地面上,将得那无意识掉落在地上的面饼染成了红色,噗通一声闷响,老人仰身倒在地上,瞪着无法瞑目的瞳孔,紧紧盯着李梦舟,到死他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梦舟单膝跪地,朴刀重重的砸在地板上,刀尖深入地面,厚重的呼吸声响彻在道观内,好像野兽在嘶吼。

看着老人的尸体,李梦舟伸手擦掉嘴角的血迹,艰难的站起身来,双手握紧朴刀支撑着身体,许是用力过度,朴刀从中断裂,李梦舟一个踉跄,接连后退数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休息了小半个时辰,李梦舟才重新站起身,没有再去看那老人一眼,丢弃手中断掉的朴刀,撑起油纸伞,步履蹒跚的走出道观,在暴风雨中渐行渐远。

这是李梦舟杀死的第一个修行者,却不会是最后一个。

今夜他的运气很好。

这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初境观想阶段的修士,只专注于感知和操控天地灵气,本身并没有什么修行神通。

如果这是一个天照观想境修行者的同时也是一名武道宗师的话,死的人绝对会是李梦舟。

饶是如此,杀死这名修行者,也让得李梦舟受到了难以想象的创伤。

然而一切都是值得的,这只是李梦舟在八年的准备中迈出的第一步。

抬头看着细密的雨线织成的雾帘,李梦舟露出了孩童般的开心笑容。

第三章 小富婆

姜国的男子二十及冠,在李梦舟这个年纪还要差上整整三年。

修行者与世俗界的人在少年和青年期的阶段不同,前者要比后者更延长。

虽是二十及冠,但实则李梦舟这个年纪已经可以成亲生子,在世俗中,成亲早本来便是不成文的惯性规则。

一连数天的暴雨已经停了。

树宁镇也恢复了热闹的景象。

虽然只有百口人左右的规模,树宁镇占地面积也不大,街上行人便愈显热络拥挤。

朝泗巷的小院里,一名看起来已过花甲之年的老者正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他左手旁的石桌上放着一壶酒,但他并没有饮上一口。

正午的阳光有些炽烈,入秋时间不长,每到这个时候,依旧能够感到炎热的夏日氛围。

有脚步声响起,老者并未睁眼,只是随手拿起酒壶递了出去。

李梦舟停顿了一下,默默接过,仰头饮上一口。

喝酒是习惯,他几乎快忘了自己是怎么学会喝酒的,渐渐地他也爱上了酒这种东西。

老者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肚子,口中含糊不清的嘟囔道:“昨天夜里你出去了?”

李梦舟怔了一下,说道:“南街王大娘进了些货,大晚上找不到人帮忙。”

老者睁开一只眼睛瞥了李梦舟一眼,他当然知道这是谎话,但他并没有揭穿,自顾说道:“那卖豆腐花的王大美人儿不是有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嘛,你这么勤快怕是有企图吧。”

李梦舟放下酒壶说道:“我对那种没长开的丫头没兴趣。”

老者呵呵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李梦舟也没有理会他,径直出了小院。

老者并不是李梦舟的家人,只是三年来对他颇有些照顾罢了,自李梦舟三年前来到树宁镇开始,他便与这老者相识并住在了一起。

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老者的名字,只是出于感恩,双方算是互相照顾。

老者除了这小院外便一无所有,所以挣钱的事情就只能李梦舟来做,无非是打打杂工,给邻居帮忙挣点外快。

李梦舟和老者是树宁镇有名的最穷的人,好在树宁镇民风淳朴,邻居在适当的时候都会接济一下。

但是没有人知晓,李梦舟其实并不是什么穷人,因为他当杀手挣了很多钱,但是这些钱从来没有被他拿出来过,就连老者都不知道这些钱的存在。

西街是树宁镇最热闹的地方,也是市集所在,但这里并非是李梦舟常来的地方,却是他最常经过的地方。

穿过西街来到南街,李梦舟站在王大娘的豆腐花店前。

王大娘是一个风韵犹存的美人儿,在树宁镇有镇花的殊荣,单身汉常常会找出各种理由到这里买一碗豆腐花,然后又尽量拖延时间,一碗豆腐花都能吃上半天,只为多看王大娘一眼,跟她多说一句话。

王大娘的丈夫早年因意外去世,所以王大娘是独自一人拉扯着刚刚断奶的女儿,如今小丫头也长成了花季少女,豆腐花店的生意也算靠谱,大多是因为那些单身汉的消费,没拉过王大娘的小手,却无意中拉起了豆腐花店的生意,也让得那小丫头成了树宁镇的小富婆。

或许这也是李梦舟喜欢来这里的原因,一个最富一个最穷,他可以免费吃豆腐花,而且管饱。

今日同往日一样,豆腐花店里坐满了单身汉,也有丧偶未娶或离异的,总之不管是哪种原因,这里的客人都是单身。

王大娘在里面忙活,这些单身汉苦于找寻不到目标,见到李梦舟走进来,立即有人调笑道:“黑小子,又来吃豆腐花啊。”

他们的目的是王大娘,李梦舟的目的是王大娘的闺女王盼儿,这只是他们自己认为。

李梦舟没有解释也没有搭茬,这些单身汉也没有在意,因为他们都知道这黑小子不爱说话。

或许只是因为李梦舟不想跟他们说话。

王盼儿此刻也在店里帮忙,树宁镇里没有什么学堂,虽然姜国也没有姑娘家不能上学堂念书的规矩,但在这西北边塞想要念书无疑是很奢望的一件事情,男子尚且无门路,更何况是丫头了。

所以树宁镇里大多不识字的居多,有识字的也都是外来人,而且也没有太大学问,就算想开设学堂也没那个本事。

“梦舟哥哥。”

王盼儿端着一碗豆腐花俏生生的站在李梦舟面前。

坐在邻桌的一个中年男人看到这一幕,笑道:“小盼儿,你这未免也太偏心了吧,我们都来半天了,怎么这黑小子比我们先吃到豆腐花?”

王盼儿的俏脸顿时红艳的犹如熟透的小苹果般,慌忙的把豆腐花放在李梦舟身前的桌子上,瞪了那中年男人一眼道:“下一碗就是你的。”

店里笑哈哈的热闹不已。

王盼儿害羞的偷瞄了李梦舟一眼,连忙转身跑去厨房。

李梦舟微微摇头,一边吃着豆腐花,一边打量着街道上来往的行人。

这时有一大约三十岁的男子走入店里,其一脸倦容,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但眼眸中还是隐约有着一丝喜色。

对方看到李梦舟,上前猛地一拍他的肩膀,差点没让李梦舟把嘴里的豆腐花喷出来。

他没好气的擦擦嘴,看着面前的男子,说道:“崔大哥,你今天心情好像还不错?”

崔债轻叹一口气,坐在李梦舟对面,说道:“生活总是还要继续的,现在我孑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别提多轻松了。”

话虽如此,但李梦舟能够明白崔债的悲伤情绪,他这是用这种方法来掩饰内心的不安和痛苦罢了。

见李梦舟不说话,崔债忍不住说道:“小子,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叫‘浮生’的杀手么?我请他去杀人,本来以为不可能成功,没想到那个修行者真的死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声,唯恐被人听到。

毕竟雇凶杀人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虽然在这方圆百里是很寻常的事情,但不包括现如今的树宁镇。

崔债颇有些感慨的说道:“也不知道那个浮生究竟是谁,这么危险的事情他居然没有收取任何费用,他是我崔债的大恩人啊。如果能够再碰见他,一定要好好感谢他,哪怕为他做牛做马也行,毕竟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李梦舟瞥了崔债一眼,默默喝光一碗豆腐花,擦擦嘴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也不必太在意,或许他也不需要你的感谢。”

崔债一脸纠结。

李梦舟说道:“他只是一个杀手而已,虽然杀手为财,但有时候也会做些善事,毕竟杀人总是不好的事情,他需要赎罪。

他虽然是在帮你,但其实也是在帮自己,你有自己的生活,他也有自己的事情做,跟一个杀手牵扯太多没什么好处。”

崔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觉得这个叫做‘浮生’的杀手,还是挺不一样的,恩人就是恩人,这是不能改变的。

“你小子年纪不大,倒是挺会讲些大道理。”

李梦舟没再说什么,他注视着街上的目光突然一亮。

豆腐花店对面坐着几个乞丐,这在西北边塞更是常见的事情,虽然战争不常有,但小摩擦也是不断,生活在这里的人,温饱是最大的问题。

树宁镇还算是在西北端的外围,很少被战争波及,所以一些乞丐都会朝树宁镇汇集,总比在别处好一些。

但树宁镇里穷苦人家太多,哪怕是王盼儿这小富婆家里,其实也并非真的多有钱,也不过是勉强能温饱,不至于饿肚子,甚至还能够攒些银子。

能够攒银子的在树宁镇里当然是有钱人,大多都是勉强温饱,很少能够存下什么,而更多则是有上顿没下顿,就比如李梦舟和老者这样的人。

因为李梦舟需要钱,所以他靠杀人挣的钱都不能花,这些钱攒着是有大用的。

外人不知道这些,其实李梦舟也算是树宁镇里隐藏的小富豪了。

此刻他所关注的当然不是那些乞丐,而是南街出现的一个陌生女孩。

是因为她的穿着不太一样,至少跟树宁镇里的人大不相同。

树宁镇里大多是粗布麻衣,甚至很多青壮年都光着膀子,踩着草鞋,衣裤宽大。

李梦舟能够穿长靴,也得益于王盼儿,因为这是她亲手做的,材质并不算上乘,只是在表面上看着要比草鞋上档次一些。

而那街上出现的姑娘,身着的明显是上乘货色,李梦舟不懂这些,只觉得色彩鲜艳,一看就知道很贵。

细致乌黑的长发,简单的束在脑后,并没有太多饰品点缀,略显柔美,显出一种别样的风采。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仿佛会说话,小小的红唇与皮肤的白色,更显分明。

一对小酒窝均匀的分布在脸颊两侧,浅浅一笑,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可爱如天仙。

李梦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比树宁镇最好看的王盼儿还要好看,两个人的气质有着明显的不同,一个是千金大小姐,一个只是乡野村姑。

虽然王盼儿已经很好看,但在气质上的明显差别,让得李梦舟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不自主的便被吸引了视线。

第四章 好看

树宁镇本来便不大,所以小镇上的居民大多都熟识,很少见叫不出名字的人,除了朝泗巷小院里的那名老者。

南街突然出现一位衣着华丽的小姑娘,本来就是值得吸引人目光的事情。

见到李梦舟目不转睛,崔债也好奇的朝外望去。

“很陌生的小姑娘,应该不是树宁镇的人吧。”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你在树宁镇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么?”

崔债错愕一霎,说道:“你在王盼儿的店里夸别的小姑娘好看?”

李梦舟没有理会崔债,见那姑娘停留在几个乞丐面前,从腰间解下一个绣着花的锦包,掏出了一些碎银子,递到乞丐面前的破碗里。

姑娘貌似很开心的样子,蹦蹦跳跳的便跑开了。

崔债看到这一幕,不免啧嘴道:“这姑娘还挺好心,但树宁镇的乞丐可不是善于之辈,正所谓财不露白,这明显会出问题啊。”

李梦舟眉头紧蹙。

“梦舟哥哥,你在看什么?”

王盼儿出现在李梦舟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梦舟刚要下意识的回答自己在看一个很好看的姑娘,但猛然反应过来,及时住嘴。

王盼儿没有察觉异样,也朝着外面望去,那给乞丐银子的姑娘还没有走远,顺着李梦舟的目光,王盼儿立即便明白了些什么。

她有些不开心的嘟起嘴吧,说道:“有什么好看的。”

崔债说道:“咱们树宁镇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小姑娘,肯定是什么富人家的小姐,也不知道怎么会来到树宁镇,而且那姑娘又长得这么好看。”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出来。

王盼儿气鼓鼓的说道:“崔大哥,难道我不好看么?”

崔债愣了一下,满脸汗颜的说道:“小盼儿当然是最好看的,你可是我们树宁镇最好看的了。比王大娘还好看。”

王盼儿开心的望向李梦舟,却见李梦舟的目光还在那已经快走远的姑娘身上,不免抿起了小嘴巴。

崔债暗中推了李梦舟一把,小声提醒道:“稍微注意一点啊。”

李梦舟诧异的看了崔债一眼,完全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豁然站起身,说道:“崔大哥,小盼儿,我有事先走了!”

说着不等崔债和王盼儿反应,便冲出了店门。

他看到那几名乞丐尾随那位姑娘而去,自然坐不住,英雄救美的事情在树宁镇可是很难遇到的。

这里虽然很乱,但树宁镇的居民关系很和睦,那些别有居心的人很难在这里发展。

以前的树宁镇并非像现在这样,但在三年前杀手‘浮生’横空出世后,便更少有人敢在树宁镇乱来,除了那些马匪有些势力外,像这种外来的乞丐是根本不敢对树宁镇的居民玩手段的。

浮生虽然只是杀手,也有自己的杀人准则,但三年的时间也足够被人有一些了解,有人探知到,杀手浮生出现最多的地方就是树宁镇。

而且浮生出手从无败绩,就算是无法无天的马匪也会有忌惮,只因杀手浮生从未与马匪有过冲突,二者也算是相安无事。

但也因为浮生的出现,马匪也很少在树宁镇乱来,上次之所以想要威胁崔债,也只是因为想要让其锻造兵器,而且并没有想要谋财害命的打算,只是因为那修行者的出现,导致情况没有按照既定计划进行。

那些马匪自然也有利用那名修行者,看看能否引出杀手浮生,如果能把杀手浮生除掉,那么树宁镇这头大肥羊自然便是囊中之物。

三年前的树宁镇和如今的树宁镇真的不能同日而语,因马匪不再肆虐,树宁镇的人也是为保平安,从来没有想过雇佣杀手浮生铲除马匪。

而且浮生毕竟只是一个人,如何能跟一帮马匪抗衡,这本来便是不可能的事情。

树宁镇的居民有理由相信,只要杀手浮生还在树宁镇方圆数百里活动,那么树宁镇就不会受到马匪侵袭。

因为就算马匪有实力杀死浮生,但却根本找不到浮生这个人,而且一旦把浮生惹火,作为杀手,想要杀死某个人还是太容易了。

马匪的首领当然不敢去赌。

若没有绝对的信心,当然还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南街通往西街处有一个小胡同,树宁镇本来就不大,街道自然也不宽阔,说街不成街,但这处小胡同却很长,在尽头两处若不站定仔细观望,也很难发现胡同里在发生着什么事情。

所以像这样的地方,大多都被乞讨者占据,因为是最近通往西街的道路,所以叶桑榆不假思索便选择了这里。

一窝蜂的乞丐顺势涌了上去,一脸笑眯眯的样子连连作揖,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叫喊道:“姑娘,可怜可怜吧,我都饿了三天了!”

叶桑榆没有认出刚才已经给过银子的乞丐,反倒是被他们的举动吓了一跳。

整个小胡同显得乱哄哄的,各种脏兮兮的乞丐围着叶桑榆,很快就将她逼到了墙角。

柔弱的叶桑榆面对这一幕不知所措,见他们讨钱,也没有过多犹豫,拿出锦包就要掏银子,没想到一个乞丐伸手一探,便把鼓胀胀的锦包整个夺了过去。

“发财了啊,这么多钱!”

“这小姑娘果然是有钱人!”

十几个乞丐围在一起,看着打开的锦包里面白花花的银子,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

叶桑榆有些着急的说道:“不能都给你们啊,这是我的路费。”

乞丐们哪去理会叶桑榆的话,见到对方的衣着华贵,显然也能卖出不少银子,他们顺势便去拉扯叶桑榆的衣服,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

他们并非没有色心,只是不敢把事情闹大,得些钱财也就是了。

有了银子,什么窑子不能去逛,而且还不用摊事。

叶桑榆显然被吓到了,小脸惨白。

几乎下意识的抬脚便踢了出去。

李梦舟追赶至小胡同,远远便听到里面的惨呼声,不免心中一凛,但等他探头望向小胡同的时候,便仿佛被人施展了定身术,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他错愕的发现,小胡同里面已经躺倒了一片乞丐,那些惨呼声自然也是他们发出来的。

叶桑榆背靠墙壁,大口呼着气,一副害怕的样子紧紧攥着胸口衣襟。

李梦舟默默的看向那些惨叫的乞丐,发现他们都是鼻青脸肿的样子,显然是经历了惨绝人寰的殴打。

他有些惊诧的望向叶桑榆,这里没有别人,他当然有理由相信,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做的。

心中充满了疑问,李梦舟迈步走入小胡同,捡起地上的锦包,把掉落的一些碎银子重新装在里面,递给叶桑榆说道:“丫头,树宁镇是很乱的地方,虽然较比以前有了好转,但坏人依旧很多,不是什么人都会懂得报恩,更多还是以德报怨,以后小心点吧。”

叶桑榆接过锦包,抬头看了李梦舟一眼,见对方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样子,只是有些黑。

她眼睛弯成月牙状,脸颊浅浅的酒窝分外迷人,让李梦舟不由愣了一下,心道:“好美。”

被李梦舟一直盯着,叶桑榆似乎有些害羞,小声的道了声谢谢便要跑开。

李梦舟微微抬手,想要拉住她,却又不知该以什么样的理由,这样的举动明显会有些孟浪,一愣神的功夫叶桑榆已经快要跑出胡同。

“这些人是被你打伤的?”

李梦舟朝着叶桑榆喊道。

叶桑榆顿了一下,回头点了点小脑袋,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李梦舟挠了挠头,似乎感到有些懊恼,看见仍在惨叫的一帮乞丐,他的眸子不由流露出一些异彩。

这些乞丐虽然都是普通人,但也是十几个男人,无论怎么看也不是一个柔弱小姑娘能够应付的,更何况是将他们全部打趴在地,貌似还受了重伤。

这对李梦舟来说当然是很稀奇的事情,从而也很好奇刚才那小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树宁镇?

乞丐的惨叫声让他有些心烦意乱,暗自嘟囔了一声:“没意思。”

这里的没意思便显得很有意思。

李梦舟回到了朝泗巷,老者不在小院里,刚刚打开院门他便闻到了一股药香味。

老者从房间里走出,弓着身,微耷拉着眼皮,沙哑着声音说道:“该浸药浴了。”

李梦舟默默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跟老者总是没有太多话。

第五章 启蒙和感悟类神通

老者的房间里有一个椭圆形的木桶,里面盛着的是诡异的墨绿色药液,看起来应该会有很难言的气味,但偏偏味道很是好闻,有着一股淳淳的薄荷味。

据老者所言,此乃药浴,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李梦舟不懂得这些,他浸泡药浴已经有两年时间,是在认识老者一年后开始的。

药浴的效果似乎也的确很显著,他的体质得到了大大的增强,虽未到刀砍斧劈而不破的地步,但也不遑多让。

但这只是在江湖武夫面前堪称无敌,遇到修行之人,这点身体强度似乎还是不够看的。因为修行之人大多都是针对精神意念的压制,除非身体真的强悍到能够抵御天地灵气的入侵,否则遇到修行之人,也只有扑街这一条路可走。

李梦舟在老者面前并没有什么顾忌,穿光衣服便泡在了药浴中。

第一次药浴的时候,那身体撕裂般的痛楚,几度让李梦舟陷入昏厥。

随着自身杂质被不断排放,两年时间已经让他逐渐习惯,泡在药浴里跟洗澡没什么差别。

双臂搭在木桶边沿,李梦舟甚至还舒爽的叹了口气。

老者站在旁边还在默默加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材,他那原本浑浊的瞳孔似乎在慢慢变得闪亮,透着一股诡异。

李梦舟望着老者枯槁的模样,轻声说道:“老头,我觉得你不是一般人,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但你又不是修行之人,否则怎会待在树宁镇这种鬼地方。

我知道在这世间有药师这种职业,我怀疑你应该就是一个药师,但药师的地位很崇高,应该也很有钱才对。难道你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躲到树宁镇来?如果是要躲追杀,你会不会准备了很多钱,那你的钱藏在哪儿?”

这大概李梦舟第一次对老者说出这么多话。

老者也是颇为费解的看了一眼李梦舟,笑呵呵的说道:“我是药师不假,但应该跟你想得不太一样。药师之中也有区别,有普通药师,有身具修行的药师,这两者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天下药师皆出自药王谷,是需要得到认证才能在外以药师的身份行医,否则便是野外游医,地位不仅不会崇高,甚至还可能被药王谷针对。

至于钱这种东西,我是真的没有,所以你也不用想太多。”

李梦舟颇为可惜,转而又好奇道:“江湖郎中也是属于野外游医么?医者在三教九流中虽然只属中流,但也不是什么低贱职业,总还是有些地位的吧?”

老者摇摇头,说道:“世俗的江湖郎中怎能与药师相提并论,就算是没有修行的普通药师,在世俗中也属上流,上流与中流哪个地位更高,分明是显而易见的。”

李梦舟若有所思。

默默看了老者一眼,李梦舟一副恍然的样子,说道:“所以你是野外游医,是那种没有得到药王谷认证的药师,野外游医应该也分具有修行和普通两种区别,你显然是后者,地位最差,窝在这树宁镇倒也说得过去了。”

老者没有理会李梦舟,他显然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寂。

老者忽然打破沉默,说道:“药浴对你已经很难再起作用,日后应该也不需要再浸泡药浴了。”

李梦舟没什么所谓,说道:“这药浴除了增强体魄也没什么大作用,如今我距离武道宗师只差一步,待得修成罡气,这体魄的作用便更小了。”

老者冷哼一声道:“你以为这药浴便仅在于此么,等你真正踏上修行路的时候,便能明白其中的奥妙了。

修行者专修内在,重在修心,除了剑修外大多都体魄不堪,这是属于修行者的最大软肋,一旦碰上体魄强悍的高手,在同境界中便几乎无敌。若能近身,斩杀同境修行者便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松。”

李梦舟感到意外,同时也伴随着一些困惑,问道:“那修行者为何不增强自己的体魄,不过是两年药浴而已,就算是傻子也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老者冷笑道:“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傻子。”

李梦舟不能理解这句话,修行者若都是傻子,那又怎么会是修行者呢,这逻辑不通啊。

目前的李梦舟当然不能明白老者这番话的涵义,日后他总会有解惑的那一天。

夜已深,风清凉,弯月如钩。

新换的蜡烛摇曳着昏黄的光芒,李梦舟的房间很小,除了土炕便是一张桌子,外加一张小柜子存放衣物,除此之外,便只剩下四面墙壁。

李梦舟习惯早睡,但今夜却有些睡不着。

盘膝坐在床上,那被黑布包裹着的剑横放在他面前,他伸手想要揭开黑布,但犹豫了一下,又收手作罢。

从枕头下拿出了用羊皮包裹着封面的书卷,《蚕灭卷》三个字已经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这是能够让他成为修行者的一门神通。

神通是只有修行者才能修习的东西,大多存于书面,主要起辅助作用,能够更自如的控制天地灵气,继而使得天地灵气衍化成某种攻击方式,但对修行者心境上的感悟并不会有太大作用,所以大多数反而有些可有可无。

神通只是一种修习的方式,算是一种对初涉修行的懵懂小子的启蒙课题。

修行者的战斗方式来源于对天地灵气的感悟,自然而然的借助兵器或是本身的掌控外放对敌,所以神通的修习并非是必要的,主要针对于新生修行者。

修行到至高境界,便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所以神通在战斗中的适用性只是辅助而已。

除了剑修所习练的剑招外,大多数修行者在对敌时,都不太能用得到。

而神通的存在当然不只是启蒙,如佛国南禹出自山海清幽之地的枯禅寺僧人,神通便是唯一的对敌方式。

而如道统的修行精髓所浓缩的感悟类神通,也有对心境和对敌的特殊方式,远比启蒙类的神通强大的多。

只是世间大多都是启蒙类神通,感悟类神通也只是存在于不可知的山海清幽之地。

这些也都是李梦舟在修行典藏中了解到的,因为并非什么辛秘,想要知晓一二还是很容易的。

《蚕灭卷》便是属于感悟类神通,分为三个篇章。

李梦舟研读《蚕灭卷》已尽七年,结果连第一个篇章都无法开启,绞尽脑汁也只能看见第一个字。

如同不能开通气海,《蚕灭卷》便仿若‘无字天书’,明明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体,但要看下去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看清,甚至在精神高度集中继而疲累之后,那晕眩的感觉十分令人抓狂。

若意志稍不坚定,很可能会精神崩溃,彻底变成一个疯子。

李梦舟当然不想变成一个疯子。

七年的失败经验,已经不是无谓坚持的事情了。

如果不能开通气海,受天照洗礼,就算再花费好些个七年,也无法真正开启《蚕灭卷》第一个篇章。

哪怕能多看见几个字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还要伴随着成为疯子的危险。

所以李梦舟无比渴望能够成为修行者。

而在姜国修行者出没最多的地方,便是都城。

那也是李梦舟的目标,必须要去的地方。

树宁镇距离姜国都城琅琊太过遥远,所要的路费自然是庞大的,所以李梦舟要攒够去都城的路费。

李梦舟当然是姜国人,在三年前之所以出现在树宁镇当然是有原因的,哪怕来到这里会更加远离都城。

八年来在姜国最阴暗的地方摸爬滚打,几乎每天都在面临着死亡的威胁,自然会让得李梦舟的心性较比同龄人更加成熟。

以前是身不由己,只是为了能够生存下去,所以他做了很多同龄人根本不可能也不应该去做的事情。

而现在是他做出的选择,至少他是自由的,他有能力生存下去,哪怕继续在最阴暗的地方注视着光明。

如今一切都已步入正轨,晋入武道宗师境界,在世俗江湖上他便达到顶峰,那么以前想做不能做的事情,也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成为修行者便是第一步。

而在迈出这第一步之前,他必须先踏上都城的土地。

第六章 种子

秋夜有风,吹动半掩的窗户,发出阵阵啪嗒的声响。

李梦舟收起了《蚕灭卷》,把那被黑布包裹着的剑放置好,起身来到客厅。之前在树宁镇十里外道观杀死那名修行者时所受的伤还没有好,但白天浸泡了药浴,李梦舟感到自己有一股使不完的力气。

趁着良好的夜色,他必须打破界限,问鼎武道宗师。

对面房间的门依旧被老者习惯性的没有关严,这个时间老者应该早已熟睡,都说人老觉少,但偏偏这老者是意外,一旦睡着便雷打不动,也是李梦舟感到很是惊奇。

但今夜有些不同。

李梦舟刚刚步出房门,便隐约听到老者房间里有些动静。

出于好奇,他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小心翼翼的来到门前,睁大眼睛顺着缝隙朝着里面观望。

老者果然没有睡觉,背对着房门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东西。

房间里并未点燃蜡烛,窗户紧闭,屋外的皎洁月光无法透入,模糊佝偻着的身影微微颤抖,侧着身子隐约能够看到手中那书皮泛黄的卷本。

翻页的声音唦唦作响。

李梦舟聚精会神,努力想要看清书面,但昏暗的房间显然很难做到。

这时,老者那沙哑中透着一丝激动的低音响起:“两年啊,整整两年,我所等待的时间又何止两年,我果然还没有被道天所抛弃,躲在这种鬼地方,早就烦透了。终于终于迎来了这一天,种子要成熟了,他会很快发芽,然后可以被食用。”

这声音断断续续,李梦舟听不太真切,他侧着身子把耳朵贴在门的缝隙,试图能够听得更清楚一些。

老者低沉的声音不时传入李梦舟耳畔,令得他的脸色愈显苍白。

夜色下的树宁镇万籁俱寂。

朝泗巷空无一人,甚至连声狗吠都听不到,今夜好像安静的有些诡异。

李梦舟仰躺在床上,双手手指交叉放在腹前,瞪着空洞的眼睛看着房梁。

墙壁一角有着一张蜘蛛网,银线般的蛛丝端尾挂在房梁上,好似一张吊床。

一只指甲般大小的蜘蛛正顺着银线从墙角往房梁上爬去,这个季节,蚊虫还并未消失,有一只花蚊子正在房梁上嗡嗡飞旋。

它似乎在紧紧盯着下方的李梦舟,伺机找到机会,出其不意的饮上一口血,送给他一个大包作为礼物。

殊不知,它也已经被蜘蛛盯上,并且危险已经越来越近。

这只花蚊子兴许是饿极了,注意力全在李梦舟的身上,这时它做俯冲状,便要像离弦之箭般狠狠叮上李梦舟一口。

然而未等它远离房梁,刚刚有了念头还未付出行动,那默默潜伏的蜘蛛已经张开了它的‘血盘大口’。

它早已经在暗中封死了花蚊子的所有退路,周围已经布满天罗地网,在它展开行动的时候,花蚊子似乎终于发现了危险,下意识便要逃走,却走投无路的直接撞在了蜘蛛网上,很快便成了蜘蛛的腹中食。

这是在微妙间发生的事情,但李梦舟却完全看在了眼里。

窗外的月光抛洒进来,将那处房梁照的通明,在下方仰视便更加清晰。

他那空洞的眼睛终于有了色彩。

微微侧头看着紧闭的房门,似乎能够隔着门和墙壁看见对面屋里的老者一般,李梦舟的神情有些复杂。

他感觉自己就像那危机将近却还不自知的花蚊子,等到死亡临身的那一刻,就算想要脱身也已经来不及。

他以为的普通老者并不普通,就算怀疑老者是药师,但也没有往更深的层次想过。

所以初一得知真相,他居然有些不敢相信。

或许是老者等待太久有些激动,有或者是真的老了,反应力大大下降,他并没有发现在门外窥视的李梦舟。

但不论是什么原因,李梦舟知道了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老者是三年前比李梦舟更早几天出现在树宁镇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在朝泗巷有了一个小院子。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老者让他浸泡的药浴有问题。

他把李梦舟当成了一颗种子,药浴便相当于是肥料,期待着这颗种子发芽长大。

老者或许真的是药师,但他也是修行者,至少以前是。

李梦舟不知道老者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好像一点修为都没有。不过等到李梦舟这颗种子发芽成熟的那一天,就可以帮助老者重新成为修行者。

而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李梦舟的生命。

当然,这不是老者的代价,而是李梦舟的。

若不知道还好,如今知道了,他便绝不会坐以待毙。

李梦舟看着身侧那被黑布包裹着的剑,仿若星辰一般的眸子似乎更明亮了一些。

他向来很果断,八年来的黑暗过往,让他很难有妇人之心,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一旦心软和犹豫,就会坠入九幽,死无葬身之地。

他有过太多这样的经验,每一次的死里逃生或许都有运气的成分,但运气迟早都会有用光的一天。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向来都是先下手为强。

因为这是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

与老者三年时光的相处,虽然说过的话连百句都未超过,但终归是有些感情的。

这对于李梦舟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他需要时间消化,并且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最终的选择。

哪怕他心里已经做好了选择,但他又并非无情之人,这本身便是必然的结果。

且在明知老者或许不是普通人的情况下,他当然更不可能鲁莽,最起码也要等到伤势痊愈,并且晋入武道宗师境界。

纵使再觉得不可能,但李梦舟不得不去猜疑,如果老者只是在伪装,其实他是一个高手呢?

既然是需要自己这颗种子,重新获得成为修行者的机会,那么便至少证明着老者现在并不是。

只要不是修行者,李梦舟便不会太在意,但为了保险起见,他需要先晋入武道宗师境界。

在此期间,他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被老者看出破绽,等待最佳的出手机会。

第七章 杀出个光明大道

朝阳初升的时候,树宁镇被金黄色覆盖,居民们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其实也没什么好忙的,树宁镇里也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无非是为了粮食和生活而奔波。

姜国西北端几乎是贫民窟一样的存在,而且土质也存在一些问题,很难种出粮食,但有些地方是不同的,在秋收的季节,丰厚的粮食是方圆数百里都需要争抢的,不论是以物换物,还是拿银子购买,主要是宜早不宜迟,否则连口屎都吃不上热乎的。

而且附近的马匪也都把目标放在粮食上,时常遭遇抢粮的麻烦,闹出人命也都是常有的事情。

屯粮便成了各个小镇和村落必须要规划的事情,否则一个意外的出现,便可能没饭吃,到了冬天,饿死冻死的人便会增多。

王大娘作为树宁镇的首富,自然屯着一些粮食,但也只能勉强度过这个冬天,尤其王大娘心善,还会接济邻居,所以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季也是未知数。

李梦舟照往常一样,在王大娘店里吃了三碗豆腐花,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嗝。

王大娘身着粗布长裙,身材稍微有些臃肿,但不明显,与其他同龄的妇人相比,王大娘的身材绝对算是完美了,毕竟是有王盼儿这么大的孩子,能够把身材保持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李梦舟在树宁镇三年,除了老者给他提供住所外,树宁镇居民尤其是王大娘对他的恩情更重。

他想着自己很快就要离开,是不是应该帮助树宁镇彻底摆脱马匪的威胁。

王大娘提着一小壶烧酒放在李梦舟面前,这也是李梦舟每次来吃豆腐花必备的,王大娘已经习惯每天给他准备一壶烧酒。

虽然她并不同意李梦舟小小年纪,就这般嗜酒。

但不是有句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嘛,哪怕嘴里唠唠叨叨,这一小壶烧酒还是会进了李梦舟的嘴巴。

“你家里那老头儿也不爱喝酒,怎么你就偏偏这么喜欢喝酒,究竟是跟谁学得,酒喝多了可是很伤身体的。”

店里不太忙,王大娘便顺势坐在李梦舟的对面,颇为嗔怪的看着他。

李梦舟考虑着马匪和老者的事情,随口答道:“酒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有时候却也是良药,并非喜欢而只是习惯,而且我酒量很好,不会喝醉的。”

喝酒总归不是什么好习惯,但王大娘也拿李梦舟没有办法。

这时王盼儿这小富婆下得楼梯,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还没有发现坐在店里的李梦舟。

这店里有二楼,但其实只是阁楼,空间并不大,但在整个树宁镇,这样的建筑已经了不得了。

揉着眼睛的王盼儿余光瞄到了李梦舟,顿时便俏脸通红,似乎是因为这种状态和睡懒觉的事情被李梦舟看到,而觉得很害羞。

但实际上李梦舟并没有看到王盼儿。

王盼儿还小跑过来,咕哝着解释道:“昨天忙的太晚,所以有些累,才起得这么晚,我平时可是起得很早的。”

李梦舟转头看向王盼儿,说道:“还在长身体,是应该要多睡觉,不用那么累。”

这是很正常的关心,但听在王盼儿耳朵里,便上升了很多个层次,小脸羞红,心里感觉甜滋滋的。

王大娘看着这一幕,眼睛也弯成了月牙状,似乎感到十分欣慰。

李梦舟不知道这母女俩都在想什么,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打算离开树宁镇了。”

王盼儿面色微变,羞涩的俏颜也在极短时间内微微泛白。

王大娘也对李梦舟突如其来的话感到惊讶,连忙问道:“你离开树宁镇要去哪里?”

李梦舟也没有隐瞒,颇有些向往的说道:“我要去姜国的帝都,琅琊城。”

姜国都城当然是所有男儿都向往的地方,那是姜国的中心,是可以一展抱负的宏图圣地。

如果说树宁镇是地狱,那么琅琊城便是天堂。

有才华的人想要谋一个出路,都城必然是首选。

好男儿志在四方,去都城当然不是坏事,王大娘以为李梦舟有想要当官儿的想法,这自然是很远大的志向。

但入朝堂哪那么容易,多少念书人十年苦寒也不见得成功,更何况李梦舟还没有念过多少书。

可王大娘又哪里知道李梦舟真正的想法。

他去都城不是为了一展抱负,也不是为了当官儿,更不是为了出人头地,只是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而这件事情,只能在都城才能完成。

都城是他人生道路的起点,八年来只是为起跑的那一刹那所做的磨砺准备,如今,他已经准备好了,便到了该要启程的时候。

当然,这些事情他没有办法告诉王大娘,否则的话,他可能无法走出树宁镇,如亲生母亲般关心他的王大娘,绝对不会愿意让他涉险。

因为他很可能在起跑的那一瞬间就会夭折。

八年来的隐忍和所遭遇的屈辱黑暗,只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不论前方有多少荆棘在等待着他,他必一人一剑,杀出个光明大道。

树宁镇向南三十里有一处断谷,这里荒无人烟,连一根杂草都无法生存,就像是被道天抛弃的地方。

有一黑衣少年端坐断谷,顶尖与地面相距数百米之高,对于江湖上的武夫而言,这点高度并不算什么,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有些危险了。

武道十品主要有炼体、炼血、炼神三个阶段,一至四品炼体,五至九品炼血,十品武道宗师便是炼神。

每一个阶段都有分水岭,尤其是九品达十品更是江湖武夫最高的瓶颈,也是武道尽头。气劲转为罡气,体魄强横至极,拳裂城墙,身轻如燕也不过寻常,对于刚刚观想到天地灵气乃至受到天照洗礼的初境修行者而言,一旦被武道宗师近身,便必死无疑。

武道宗师远高于初境观想阶段的修行者,基本上与开通气海后的天照阶段修士处于同一层面,甚至还要略强一筹。只有那凤毛麟角般的武道巅峰强者才能肆意斩杀天照观想境的修士,但面对修行中第二境的修士,便很难说了。

李梦舟是九品武夫的阶段,不论老者有什么阴谋,但那两年的药浴,的确让他拥有了堪比武道宗师甚至更强的体魄,但因气劲未曾转化罡气,才会与那道观里的天照境修士一战而身受重伤。

树宁镇的马匪和有着三年岁月相处的老者并非是李梦舟的首要目标,如果不能晋入武道宗师境界,他连那些马匪也打不过。

树宁镇方圆的马匪有数百之众,单打独斗李梦舟或许不惧任何人,但以他目前的实力,跟马匪对上也只是死路一条。

这也是为何李梦舟始终没有主动跟马匪起冲突的主要原因。

就是因为实力不足。

就算能够成功暗杀掉马匪首领,但余下的乌合之众没有了制衡,反而会更麻烦。

要做自然要做到最好,如果不行,便只能低调隐忍。

纵使李梦舟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有时候却又不得不在现实的压力下妥协。

如今已经打算要离开树宁镇,那么李梦舟有责任为树宁镇的百姓做些什么。

铲除马匪是必然的。

又加得知老者的阴谋,若想自救,晋入武道宗师境界便是唯一的选择。

但武道宗师境界很难突破,除了突破自身的极限外,在精神上也要突破。

偌大个姜国,江湖之中武道宗师级别的高手,不说凤毛麟角,却也是不足百位。

像李梦舟这般年纪便妄想突破武道宗师境界,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痴人说梦的一件事。

历代最年轻的武道宗师强者,至少也有三十几岁将近四十,而普遍的武道宗师强者,在突破的那一刻,都已经是年逾半百。

十七岁的武道宗师,已经不是可不可能,而是根本不应该存在。

或许在武道上有极高天赋的少年,短短十几年的时间便能修到九品武夫的阶段,但若想再往前一步,可能就要花费好些个十几年。

李梦舟同样深知这一点,但他并不在意。

因为他想,所以他会做到。

他不仅要成为最年轻的武道宗师强者,更要成为修行者,修行才是他所追求的事情。

眼界的不同,所想自然也不同。

因为敢想才会敢做,无论那想法在目前看来有多么不切实际,但如果连想都不敢想,那就将注定失败。

第八章 那泛着寒光的眸子和朴刀

傍晚时分,秋高气爽,乌云遮蔽了明月,只留下一丝残存,就像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在爱情的懵懂中,羞涩的偷瞧着心爱的人儿。

树宁镇很是静谧,朝泗巷同样很安静。

小院的大门被推开,发出‘吱呀’的难涩声音。

院中,老者坐在藤椅上,微睁着眼睛看着推门而入的李梦舟,像是随意的说道:“今天回来的有些晚。”

李梦舟像往常一般,拿起被老者放在旁边石桌上的酒壶饮上一大口,抹了把嘴说道:“武道一途路漫漫,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天才,所以自然要做天才该做的事情。”

老者的眸中透着精芒,隐晦的说道:“你想要突破宗师境界?你准备好了么?”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不仅准备好了,而且也尝试过了。”

老者不动声色,罕见的也拿起酒壶浅尝一口,道:“成功了?”

李梦舟摇头道:“失败了。”

老者嘴角挂着浅笑,说道:“年轻人的心气自然是值得称赞的,但切莫好高骛远,不论是修行还是武道,都急不得,没有人可以一口吃成个胖子。

哪怕你在十七岁便已是九品武夫的巅峰,但武道宗师没有那么简单,这次失败没关系,毕竟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尝试。”

李梦舟朝着房间走去,在路过老者身边时突然止步。

“可我觉得自己没剩下多少时间了,这又该怎么办?”

老者眯缝着眼睛,双手轻轻怕打着肚子,说道:“时间有的是,就看你想不想拥有多余的时间,这种东西挤一挤总会有的,把自己逼得太紧,或许能够短时间获得一些成就,但按长远打算,还是一步一个脚印更妥当。”

李梦舟没有说话。

树宁镇的犬吠声似乎越来越远,秋风越过小院,发出呜呜的声音,犹如鬼魅在嚎叫,透着森然的寒意。

李梦舟手中有一把朴刀,这是前不久拜托崔债帮他重新打造的,算不上什么神兵利器,但剁剁肉割割草还是很轻松的。

朴刀在夜色下泛着寒光。

老者的眸子里同样有寒光闪烁。

哪怕李梦舟的表现与寻常并无异样,但他依旧能够觉察出问题。

单单是李梦舟与他对话便是最大的问题。

两个人说话自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李梦舟和老者也并非都是哑巴,虽然有时候一天真的一句话都不说,但交谈超过三句的时候很少。

这本来也没有什么,但每次李梦舟外出回来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不怎么说话的,今天便是一个例外。

有例外出现,就代表着会有意外出现。

老者从来不会在意过多的细节,因为像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之所以他觉得现在有问题,是因为他心里的想法跟之前不一样。

心里有鬼自然会变得更加谨慎,那几乎是下意识的。

老者坐起身来,身子前倾,侧面对着李梦舟,声音低沉的说道:“听说你想要离开树宁镇去都城?”

要去都城的事情,李梦舟只跟王大娘母女俩说过,而且就在今天。

闻听此言,李梦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因为老者很少出门,更很少见到王大娘和王盼儿,那么他究竟是怎么知道自己即将要去都城的?

想不通的事情,李梦舟不会去钻牛角尖,他面色淡然的回道:“因为想要走得更远,所以一直待在树宁镇这种小地方是行不通的,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想去都城闯荡一下。”

老者微笑道:“想法不错,这确实是你应该做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李梦舟握紧了手中的朴刀,说道:“也许明天,或者是后天,这要看情况。”

老者貌似不解的问道:“你没有准备好,还是因为缺路费?”

李梦舟说道:“都不是。”

老者笑道:“那我就很好奇了,既然打算去都城,又何故拖延时间?是因为紧张害怕?毕竟是第一次走向江湖,这种心理倒也寻常。但我以为你比同龄人成熟的多,应该不至于如此。”

李梦舟没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转头看着他说道:“既然都要走了,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老者笑眯眯的说道:“你想问什么?”

李梦舟问道:“一直以来都不知道你叫什么,毕竟被你照顾了三年,虽然大多都是我在照顾你,要是没有我你早就饿死了,但毕竟你给我提供了住的地方。眼看就要分别,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总是一种遗憾。”

老者眼睛微眯了一下,说道:“我姓龙,至于名字,我还真有些想不太起来了。”

龙这个姓氏在姜国是十分少见的,据说在姜国太宗年间,龙姓是大族,而太宗距离长平已近百年,这个姓氏几乎已经消失在姜国。

李梦舟没有思忖太久,说道:“那我以后就叫你龙老吧,毕竟老头儿这个称呼,总归不太礼貌。”

龙老笑道:“原来你还懂礼貌?这还真是一件稀奇事儿。”

李梦舟说道:“马上就要离开了,是要对你好一点儿,哪怕只是在称呼上。”

龙老默默点头,叹息道:“是啊,要离开了,确实需要有一些改变,毕竟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李梦舟像是没有听懂龙老说这句话时的语境,倒是很真诚的说道:“以你的年纪,确实要入土了,我会帮你送葬的,毕竟你也没有亲人。”

龙老的脸色似乎变得有些不自然,甚至有些黑,任谁听到这样的话,恐怕都开心不起来。

“送葬的事情就用不着你了,但我确实有一件事情需要在你离开前帮我办一下。”

“什么事情?”

李梦舟转身看着龙老,朴刀被他负在了身后。

龙老好整以暇的轻咳一声,望着李梦舟笑道:“你不是一直以来都好奇我的身份么,我的确是一名药师,但不是你认为的那种药师。而且,我以前是修行者。”

这件事情是李梦舟早就知道的,但却是龙老第一次亲口对他说出来。

李梦舟很适当的表示出了讶异。

龙老对李梦舟表现出的惊讶似乎很满意,继续说道:“十年前我遇到了一个很强的人,我被他追杀了很久,最终还是落在他的手中。我的一身修行被其废掉,好在我有脱身的办法,却也只能苟延残喘,四处躲藏。

或许他觉得我已经不构成威胁,也就没再继续追杀我。但这十年来,我所经历的事情,是被他灌注在我身上的奇耻大辱,我必须要报复。”

李梦舟说道:“你想让我帮你报仇?”

龙老微微摆手,示意他听自己继续说:“报仇这件事情只有自己来才最快意,正因如此,我想尽一切办法,在遭人无数白眼形如废柴一般的困境下,也要重新找到踏上修行路的方式。

恰好,我有一本药典,经过十年的钻研,终于让我找到了再一次受天照洗礼的方法。修行虽然被废,但我的气海依旧存在着,只要气海不毁,总有办法能够重登巅峰。

但要做到这一切,需要一个药引,这药引轻易不得见,我几度陷入懊恼颓废的境地,然而守得云开见月明,在这树宁镇,让我找到了药引,你不觉得这是很令人激动而又幸运的一件事么?”

李梦舟不置可否:“确实很幸运。”

第九章 龙老是因,少年是果

龙老脸上已经有了激动的神色,他用火热的眼睛看着李梦舟,颤抖着声音说道:“这个药引就是你。”

这同样是李梦舟早就知道的事情,但他没有再次感到惊讶,或者露出惶恐的神情,只是平淡的问道:“我为什么是药引?”

激动的龙老此刻并没有察觉到李梦舟的异常,说道:“是人都有光明和黑暗两面,但药引需要极度的黑暗面,这是很多人都不具备的,哪怕是江湖上所谓的恶人。

然而悲苦的经历可以放大黑暗面,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尤其是在这困苦的边塞之地。

人命犹如草芥,因恐惧或仇恨,便能滋生人心灵深处的黑暗面,继而在彻底崩溃的时候完全释放。但被压制的黑暗面才最难得,厚积薄发的力量才是药引最需要的,成效也是最完美的。”

说到这里,龙老困惑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我不明白你小小年纪,心里一直在压制什么,又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但你却是最完美的药引,你内心的黑暗面随着岁月在不断滋长,按理来说,你早该崩溃。

但你的意志坚定,这是你的优势,你始终可以保持那一份清明,不让自己迷失,这是难得可贵的事情。”

李梦舟神情平淡,对龙老的话似乎并不以为意,他说道:“这两年来的药浴又有着什么作用?我不认为是你真的想要增强我的体质。”

龙老点点头,说道:“体质的增强只是必然的结果,药浴是养分,是催熟你这颗种子的肥料。”

李梦舟恍然大悟,说道:“药浴是的确对我有益处的,但我却没有机会发挥出这种益处,因为我很快就会死在你手里。”

龙老默认了这件事,他看向李梦舟的目光更加火热,激动的说道:“我会好好享用你这颗种子,你放心,我会尽量温柔,不会太疼的。”

李梦舟对这充满歧义的话语无动于衷,默默抬起手中的朴刀,说道:“但你可曾想过我会反抗,又可曾想过,你会反过来死在我手里。”

龙老的情绪渐渐平稳,笑眯眯的说道:“我说过了,我的气海没有被毁,所以我依旧能够运用天地灵气,我本来就已经越过了这层境界,所以我要比一般的天照观想阶段的修行者更为强大。

切莫说你只是九品武夫的实力,纵使晋入武道宗师境界,但你这初入者又能发挥多少的能力?所以这种可能性我没必要去想,因为那不可能会发生。”

李梦舟若有所思,随即笑了起来。

“几天前我半夜外出回来,你似乎问过我去向,我并没有对你说实话。那天夜里我去杀了一个人,一个修行者,一个修行至天照观想境界的修行者。是以九品武夫的境界杀死的。”

龙老当时便觉得李梦舟是在撒谎,但他必然没有想到,李梦舟是去杀修行者。

所以在知道这一点的时候,他感到很惊讶,亦有些意外。

李梦舟轻笑道:“这还多亏了您两年的药浴帮助,让我的体魄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所以才能跨越界限杀死修行者。有因便有果,药浴带给我的好处,也许会反噬在你自己身上。”

龙老的面色变得有些阴沉,静静地看着李梦舟不说话。

李梦舟用左手食指在朴刀上轻轻从柄处滑至刀尖,默默说道:“因为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你,所以对于神秘的对手,我会尽量增大自己的胜率,于是拜托崔债帮我重新打造了一把朴刀,有刀在手,终归比赤手空拳更有利。”

龙老阴沉的脸色突然浮现出一抹冷笑,说道:“幸亏我没有小觑你,三年的相处,你有多少本事,我当然很清楚。或许你有所隐瞒,但在实力上,你无法瞒得过我。

你很聪明,我知道在真相来临的那一天,你不会坐以待毙,我自然要准备可以应对的方法,也来增加我的胜算。”

龙老右手一挥,堂屋紧闭的木门轰然大开,就像在屋里有一股狂风吹起。

屋内的凳子上坐着一个小姑娘,背靠墙壁,低着脑袋,似乎正处于昏迷状态。

李梦舟眯起眼睛,虽然没有看到脸,但从身形和穿着上,他认出了王盼儿。

原来王盼儿早就被龙老抓了过来,也难怪他会知道自己即将要离开树宁镇。

在今天早上李梦舟还见过王盼儿,没想到现在却变成了龙老的阶下囚,也是用来威胁和制衡他的筹码。

这是事先他没有想到的。

他以为龙老只是针对他,不会对树宁镇的人出手,龙老毕竟在树宁镇生活了三年,也受到不少邻里乡亲的接济。

纵使他是因为有阴谋,才能完全忽视和李梦舟这三年来的相处,但就算是铁人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也应该会有感情。

李梦舟感慨自己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也许龙老本来便是一个无情嗜血的人,又怎么会因为那微末的感情而心生动摇。

龙老说道:“你每天都会去南街的豆腐花店,在整个树宁镇,你最有感情的人应该就是这王盼儿了吧。如果你乖乖听话,我可以不动她,怎么选择,看你自己。”

李梦舟不屑的说道:“王盼儿喜欢我,是她的事情,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被你威胁?”

龙老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笑道:“口是心非,就算你真的不喜欢她,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她死掉。”

李梦舟抬起手中的朴刀,道:“有何不可?”

龙老怔了一下,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李梦舟,自认为抓住了他的弱点,怎么现实与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很快他便明白了过来,这是李梦舟的计谋,他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其实越是如此,便越能证明王盼儿对李梦舟的重要。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诧异的看到,李梦舟手中的朴刀已经朝着他砍了过来。

那迎面而来的劲风,吹得他面部生疼。

“你疯了?居然真的不在意那丫头的死活?!”

李梦舟在战斗的过程中不喜欢说话,因为那会耗费精神和体力,他会用行动告诉龙老答案。

他对刀法的运用很简单,因为他没有专门习练过刀法,刀只是被他用来割草的,自然的,用这把朴刀杀人,也会如割草一般简单。

无非就是找准目标,挥刀砍下去罢了。

气劲附着于刀身上,令得刀身更显明亮锋锐,挥舞的时刻撕扯着空气,呼啦作响。

小院中的落叶伴随着刀势全部朝着龙老飞去,那落叶拍打在龙老身上,触之即破,道道血痕浮现,一道道衣衫裂口清晰夺目。

感受到落叶滑过脸庞,那隐隐的刺痛,龙老怒目欲裂。

他伸手摸去,看清指尖的鲜血,青筋在额头浮现,面部变得通红,隐忍十年的憋闷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小子,我要把你挫骨扬灰!”

原本温和模样的老者,如今仿佛化身魔鬼,那被鲜血侵染般的瞳孔泛着戾芒,平地一股狂风,吹卷着他的衣衫,花白的稀疏发丝朝着上方舞动。

朴刀已经临近龙老面前三寸处,只需片刻时间,就能让其命丧刀下。

然而李梦舟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近一步。

天地灵气在他头顶上空汇聚,如倾泄的瀑布轰然砸落。

李梦舟双膝一沉,脚下地面发出‘嘭嘭’的闷响,落叶与尘土被震开,更在顷刻间化为碎屑。

握刀的双臂在剧烈颤抖,李梦舟的腰身在弯曲,他的奋力抵抗最终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双膝接触地面的那一刹那,两道坑洞便瞬间形成,双腿仿佛完全嵌在土里。

龙老冷冷的看着李梦舟,阴恻恻的说道:“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我当然不会让你好受,就让那丫头死在你前面吧。”

他的右手朝向了堂屋方向,正对着昏迷的王盼儿。

王盼儿只是普通人,一旦龙老发动攻势,瞬息间便可让其殒命,甚至可能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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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来自深渊的凝视

相熟的人一旦反目成仇,就会暴露与以往截然相反的绝对劣根性。

那是被情绪所控制的。

更何况是本来就存在目的和阴谋才表现的和颜悦色的人,那么一旦不需要伪装,真实的他就会显露无疑,甚至会超出人的想象。

李梦舟能够想到龙老是一个心狠手毒的人,但绝对想不到,他狠毒到这个程度。

他要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并且还不是要简单的杀死,而是要折磨,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下令其崩溃。

这对于龙老而言,是最为快意的事情。

他同样压制了很多年,所以在不需要压制的时候,那薄发的黑暗面甚至要远胜从前。

透骨的寒意貌似要惊醒昏迷中的王盼儿。

天地灵气缠绕在其身上,在龙老的拳头握紧的那一刻,王盼儿会醒过来,并且也会感受到如坠地狱的恐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梦舟低垂着脑袋,握着朴刀的双手在发力,膝盖处有‘咯嘣’的脆响,听起来极为渗人。

垂下来的朴刀再度被抬起,弯下的膝盖也在努力变得笔直。

龙老注意到了这一幕,他微微侧目,满面惊异的道:“你怎么可能还站得起来?”

李梦舟弓着身子,仿佛背靠大山,顶着无尽的压力站直了身体。

“这就是因果报应,被你的药浴淬炼出来的体魄,可以让我反过来杀死你。你的确要比我几天前杀死的那名初境修士更强,是因为你本来就是远高于天照观想境的修行者,但既然堕落至此,你便失去了修行者的手段。

你没有办法针对我的精神进行攻击,偏偏我的体质又能够抵御你的攻势,如此一来,你便没办法杀死我,而我,却有办法杀死你。”

龙老瞳孔骤凝,不可思议的道:“难道你不可能,就算如此,你也不可能杀得了我,给我跪下!”

朝向王盼儿的右手再度对上了李梦舟,龙老凝聚了所能运用的全部天地灵气,疯狂地朝着李梦舟砸落,想要将之碾碎成渣。

李梦舟嘴角有血,证明他并非不受影响,但他的身姿却依旧很挺拔,他握刀的手臂一如既往的稳定。

“你自己都说我是个天才,哪怕只是在武道上,那你更应该清楚小看一个天才会是什么后果。”

萦绕在刀身上的气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变得更加实质,也令得朴刀看起来愈加锋锐,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看到这一幕,龙老已然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很高估李梦舟了,结果却还仍旧是低估了他。

他已经能够感知到死亡的来临,这种感觉对他来说不是第一次。

但出自李梦舟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身上,不得不说是一种耻辱。

龙老眸中有片刻的茫然。

他苟延残喘了十年,好不容易寻到了最适合的种子,为何还没等开始享用,这颗种子就突然变成了毒药?

他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因为心生恐惧,一旦开始恐惧,那么战斗的意志便会开始减弱,直至彻底消失,只留下无尽的绝望感。

龙老像是突然在梦中惊醒,看着举刀欲砍的李梦舟,森然说道:“你已经是一颗成熟的种子,这种气味会永远在你身上无法消除,就算我死了,你日后的生活也不会好过。

而且你想要成为修行者,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你的资质不够,就算在武道上有再高的天赋,没有修行资质,你也注定只是武夫。

你会永远堕入黑暗,永无翻身之日,我会在幽冥等着你”

李梦舟眉头紧锁,下落的朴刀没有停顿,龙老的躯体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那犹如魔鬼般的瞳孔在紧紧盯着李梦舟,就好似来自深渊的凝视,随时会扑过来,把他拉入无尽深渊。

深夜的朝泗巷,风过无痕,叶落无声。

李梦舟持刀坐在藤椅上,脚下是龙老的尸体,此刻已经被白布盖上。

三年的时间相处,龙老可以无情,但李梦舟做不到,虽然他没有犹豫的杀死了龙老,但他的心是不好受的。

因为他很信任龙老,如果不是意外发现了龙老的阴谋,也许他会一直信任下去,直到最后死无全尸。

对于龙老临死前的那番话,李梦舟有些不太明白。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龙老虽然并非善言,更像是一种恶毒的诅咒,但这番话的真实性应该是不容怀疑的。

但李梦舟没有去多想,未来的路需要自己一步步去走,若只是龙老毫无缘由的一番话就让他心生畏惧,那他还倒不如死在龙老手里。

他的内心不会出现丝毫动摇。

无论多少艰难险阻,阴谋诡计,尽管来吧。

“梦舟哥哥”

王盼儿悠悠醒转,睁着困惑的眼睛,她觉得浑身有些无力,踉踉跄跄的从堂屋走出来。

“我怎么会在这儿?”

李梦舟不知道怎么回答,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不记得了?”

王盼儿摇了摇头,一脸的茫然呆萌。

李梦舟轻吐一口气,淡淡的说道:“你晕倒在了朝泗巷,我正巧路过看到,所以把你抱了回来。”

王盼儿凝眉苦想,也寻不到这段记忆,好奇的说道:“我为什么会来朝泗巷?”

到夜里王大娘是不允许王盼儿出门的,毕竟树宁镇虽然没有以往那么乱,但也是不安全的,尤其是晚上。

李梦舟当然没办法回答王盼儿的问题,只是随口说道:“可能你太想见我了,所以梦游到了朝泗巷。”

王盼儿小脸顿时通红。

此刻也顾不得去想她根本没有梦游这种症状,反倒是小心思被揭穿一样,只顾得害羞,手指纠缠着衣角,小脑袋都已经埋在了胸口。

因为她确实会常常做梦梦见李梦舟,甚至有时候还会梦到一些很羞人的事情。

从昏迷中醒来,还处在迷茫的状态,此际因害羞低头,才蓦然发现那被白布盖着的东西。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很好奇的蹲下身子去掀开白布,同时朝李梦舟问道:“梦舟哥哥,这是什么?”

李梦舟连忙喊道:“别”

可惜迟了一步,王盼儿已经看到了龙老那惨白的死不瞑目的一张脸。

一声惊呼响彻在小院,王盼儿吓到倒退数步,因为是蹲着的,所以自然的坐在了地上,貌似还摔得不轻。

李梦舟赶紧解释道:“老头儿得病了,今夜没有扛过去。”

他还是不太愿意让王盼儿知道他杀人的事情,尤其死的人还是龙老,这种事情是没办法解释清楚的,倒不如撒个谎。

王盼儿也没有多想,因为白布没有被完全掀开,又受到了惊吓,反应过来后,白布已经被李梦舟重新盖上。

老人去世本就是自然的事情,王盼儿觉得李梦舟肯定很伤心,自己也不觉落下热泪,趁机扑在李梦舟怀里想要安慰他。

但李梦舟觉得,王盼儿可能是在占他便宜。

因为王盼儿大多数都待在店里,晚上又不会出门,而龙老也是轻易不踏出小院一步,两个人只是见过却并不相熟,现在人没了,伤心在所难免,但也不会真的太往心里去。

她更多的还是要顾及李梦舟的感受。

结果她扑在李梦舟怀里,似是遗忘了本来的目的,眼泪一落下来居然止不住了,还要李梦舟反过来安慰她一通。

随后李梦舟找来了崔债,还有树宁镇里的一些老人,安排了龙老下葬的事情。

就算龙老是有目的的接近他,但毕竟这三年来的相处还是很美好的,让其入土为安,也是李梦舟唯一能做的事情。

龙老的下葬一切从简,本来树宁镇也没有太多财力去办什么白事,无非是哭一哭就埋了。

考虑到李梦舟的情况,树宁镇的居民热心帮忙,也没有留下来吃饭的打算,忙活完就各自回家了。

随后,李梦舟带着王盼儿回到南街。

王大娘晕倒在店里,很明显也是龙老所为,好在没有受到伤害,随便解释了一下便混了过去。

李梦舟回到朝泗巷的小院,便坐在藤椅上等待着天亮。

他在考虑一些问题,在离开树宁镇去都城之前,如何去解决马匪的隐患。

这件事情当然不能把树宁镇的居民牵扯进去,而且李梦舟也不想以自己的身份出手,在天亮之前他便想到了办法。

然后他在小院里唯一的一颗橘树下挖出了一个布袋,里面是他三年来当杀手挣的银子,足足有数百两,应该足够让他启程去都城了。

第十一章 有箭从林中来

翌日午时,李梦舟向树宁镇的居民告别,相送的人当然缺少不了王盼儿和崔债两个人。

王盼儿哭得很伤心,李梦舟也觉得有些不好受。

去都城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很可能他再也没机会回到树宁镇。

他知道王盼儿可能有些喜欢他,但他只是把王盼儿当成妹妹而已。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爱情这种东西究竟是什么,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他对王盼儿并没有这种有关爱情的想法。

也许时间可以治愈一切。

李梦舟只能这么去想,他偷偷的给王盼儿和崔债家里留了些银子,合加起来大约有一百两,在树宁镇这种小地方,这绝对是一笔巨款。

他也没有担心自己的路费够不够,如果不够,在路途中他也可以想办法再赚一些。

自此,从树宁镇朝泗巷走出的少年,将要展开他波澜壮阔的人生,谱写属于他的传说。

西北的夜晚不太平,但对于李梦舟来说不算什么,行走一日,到了夜间,他站在了一处四面枯林环绕的空旷平地。

林中有野兽,树上落叶未尽,虽看起来有些稀疏,但勉强也能藏身,尤其借着夜色,不宜被人发觉。

李梦舟坐在一块石头上,在这种地方是不能生火的,这是行走江湖的常识。

但偏偏李梦舟反其道而行,不仅生起了火,还顺便打了个野兔,准备烤肉吃。

虽然出来前,树宁镇的百姓给他预备了一些干粮,但那些粗食,总没有肉这种东西更美味。

李梦舟在美滋滋的啃着兔肉,殊不知四面林野中正有着许多虎视眈眈的目光。

树宁镇方圆百里有很多马匪,但一山不容二虎,马匪除了四处劫掠和杀人外,自然会对同行也有针对性的行动。

到了今日,此地便只剩下了一伙马匪,他们作战能力很强,有数百人之众,因几乎统治了树宁镇方圆数百里,在没有对手的情况下,他们的锻炼便有了懈怠,作战能力较比以前也有所下降,但这并不能忽视这些马匪是很可怕的人。

就在今天早上,马匪首领得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那就是神秘的杀手浮生终于露出了水面。

要说唯一还被马匪首领当做对手的,也就只有那杀手浮生了。

神鬼莫测的杀手,总会给人一种心悸的感受,说不定在蹲茅房的时候就被人无声无息的砍下了脑袋。

其实马匪首领并不惧怕杀手浮生,只怪浮生这个人太过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藏身在暗处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如今,得知了杀手浮生真正的身份,马匪首领自然片刻也等不及。

传闻中浮生曾经杀死过武道宗师级别的强者,就连那名初境修行者也是莫名其妙的死在了树宁镇外的破旧道观里,有能力做到的,也只有浮生一个人,马匪首领不得不去怀疑。

所以为了保证万无一失,马匪几乎倾巢而出,只是对付一个人或许有些兴师动众,但谁让杀手浮生在这方圆百里名声太响呢。

马匪首领不是白痴,他就算自大,也不会狂妄到只带几个人来,要保证浮生必死,那么他就必须要集结可靠的力量,把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都扼杀在摇篮里。

传闻中,杀手浮生是九品武夫的境界,更能越境杀敌,单单只是这一条消息,就足够让马匪首领谨慎了。

百人众的马匪配合默契无间,莫说杀死一位九品武夫,就算是半步宗师境的高手也别想全身而退。

除了马匪首领这位八品武夫外,余下还有十数名七品武夫,数百位五品以下的武道高手,这股力量已经堪称编制内的军队了。

武夫之间的境界差距并不是很大,最大的分水岭也就是九品武夫到武道宗师,所以马匪首领对这次行动很有信心。

林野间随着一阵轻风拂过,落叶便如雨点一般朝着空旷地飞去,挟裹着秋季带来的肃杀之意。

李梦舟像是毫无所觉,心满意足的吃完烤兔肉,系紧身后被黑布包裹着的剑,朴刀斜放在行囊上,李梦舟闭目养神,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这家伙就是杀手浮生?”

隐藏在暗处的马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杀手浮生的警觉性未免也太低了,难道真是他们躲藏的很好?

既然要先藏身,当然不希望被杀手浮生发现,而是要在他放松警惕的情况下,突然出手。

但这一切似乎有些太简单了,在这种危险的地方生火吃肉,然后睡觉,怕不是傻子吧?

这种常识就算是小孩子都知道,且不说生火容易引来野兽,更容易引来马匪,无论如何都是很可怕的事情。

只有第一次行走江湖的小白才敢这么没有顾忌,但如果对方是闻名四野的杀手浮生,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小白?

“老大,我们是不是认错人了,这只是一个半大的少年而已,怎么可能是杀手浮生?”

除了在做派和行为上,单单是年龄,也是很让马匪们困惑的事情,他们不相信杀手浮生是一个少年。

马匪首领眯缝着眼睛,他心里也有些犹豫,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被人耍了。

他得到消息的方式并不算可靠,只是在蹲茅房的时候从外面突然飞过来一颗小石子,害得他额头也起了一个大包。

石子被一张粗纸包裹着,上面写明了杀手浮生要路过野兽林。

因为一直以来都想要探明杀手浮生的身份,这突然有了蛛丝马迹,让得马匪首领有些过于激动,但他还是派人去查探了一下,发现的确有人出了树宁镇,朝着野兽林的方向而去。

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念头,马匪首领带着人火急火燎提前埋伏在野兽林。

夜幕已至,此地只有李梦舟一人,再无其他人出现,按理来说,杀手浮生的身份应该得到了证实。

但等真正看到这个人,马匪首领又有些疑惑了,这与他心中所想的杀手浮生似乎完全是两个样子。

“不管了,先将他制住再说。”

就算李梦舟不是杀手浮生,马匪首领也不想无功而返,无论是与不是,只能说对方倒霉,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有利箭从林中飞射而来。

为了证明李梦舟是不是杀手浮生,便不能直接将他杀死,但先将其废掉是必然的事情。

而且这也有试探的意思,如果对方真的是杀手浮生,这一箭他一定能够挡开,或者躲开。

第十二章 没意思

利箭挟裹着破空声,在这寂静的夜里,便如号角一般响亮。

但就算能够听到声音,若是没有些手段,也无法躲开,因为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利箭也已经到了面前。

这一箭的速度极快。

李梦舟貌似还在沉睡,像是睡死了一般,莫说挡开这一箭,就连躲开的动作都没有。

马匪首领已经有些失望了。

更多的是恼怒,究竟是哪个混蛋闲着没事敢来消遣他。

噗的一声闷响!

这种声音马匪首领听了太多,他心里仅剩下的一丝期望也荡然无存。

他不再认为李梦舟是杀手浮生了,如果杀手浮生就这点本事,又如何能够在这方圆数百里闯出名声,更让他忌惮了这么久。

“该死,不要让我抓到那个用石子砸我脑袋的家伙,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马匪首领心头暗恨。

正这般想着,他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有风穿行于空阔之地,呼啸低鸣,他蹙着眉头仔细倾听着那些呜呜的声音。

随即忽然瞪大了眼睛。

林风低鸣里的那丝杂音终于显现出了真相,一枝利箭闪电般袭来,呜呜凄啸!

那分明是刚才射出去的箭,怎么突然又回来了,而且速度更快上几倍!

马匪首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见到左侧的二当家双手捂着脖颈,紧紧抓着那尾部仍在震颤的利箭,瞪着恐惧的眼睛,一命呜呼。

喷溅出去的鲜血,染了马匪首领半张脸,他那错愕的表情也定格在了脸上。

僵硬的转动脖颈,看着那火苗仍在乱窜的地方,原本在昏昏欲睡的少年已经站起身来,左手微抬,保持着投掷出利箭的动作。

暴怒和震惊的吼声急促的响起。

无数箭矢,如暴雨般从林间深处密集抛射而出,嗖嗖作响,瞬间衬得呼啸风声消失无踪,显得格外恐怖。

李梦舟身体辗转腾挪,及时躲在了一块巨石后面,听着后方密集的箭矢破空声,听着偶尔从自己头顶掠过的箭声,嘴角突兀的挂起一抹冷笑。

这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从用箭量上来看,林中藏着的人数量不少,马匪俨然可能倾囊尽出,这倒是去了他不少麻烦,可以一口气解决危害树宁镇的马匪隐患。

一阵箭雨过后,沉重的脚步声也随之响起,既然已经交锋,马匪也不再藏着掖着,纷纷朝着巨石围了过去。

他们的行动很有规律,完全堵死了李梦舟所有退路,令他插翅难逃。

马匪首领心里依旧震惊不已,这一刻他几乎可以完全确定,这少年必是杀手浮生无疑。

哪怕在年龄上再觉得不可思议,但短短一瞬,少年所展现出的实力便只剩下这一个答案。

好在此时已是瓮中之鳖,马匪首领又再度开始兴奋起来。

“传闻杀手浮生所接下的任务从未失败过,但终归只是一些小打小闹,这西北端并没有什么武道宗师,我也不知道你的战绩是怎么传出来的。

但面对这样的局面,你仍旧反杀了我一个人,至少证明你杀手浮生确实名不虚传,但这一切都到此为止了,杀手浮生必将陨落。”

杀手浮生杀死过武道宗师的事情确实没有人亲眼见过,但传闻太过真实,就算不信,也会有所忌惮,再加上杀手浮生神出鬼没,给人带来极大的恐惧感,没有人胆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证实事件的真实性。

于是这件事情就算不是真的,也变成了真的。

而且马匪首领怀疑那死掉的修行者就是被浮生所杀,既然他能杀死初境修行者,那杀死武道宗师的可能性也不会毫无几率。

马匪首领没有去探究事实的想法,因为杀手浮生已身处绝境,就算他再厉害,也难逃一死。

远处因为太阳落山愈发阴暗的野兽林深处,那些灰黑色的枝丫之间,忽然无来由袭来一阵大风,树叶脱离枝丫,被卷至半空之中飞舞,簌簌作响,然后纷纷落下。

巨石后面,李梦舟转了出来,四面八方都已被包围,他也没有了藏身之地。

看着李梦舟仍显稚嫩的脸庞,马匪首领实在很难将他和杀手浮生联系在一起,但事实证明,这个少年就是那个杀手浮生。

“没意思。”

默默打量着数百人的包围圈,李梦舟把朴刀扛在肩上,嘴角挂着似是嘲讽的笑意。

马匪首领眉头紧锁,他心中自然不快,但他此刻却多了一种别的想法。

“浮生,你当杀手不过是为财,若有更好的财路,你何必去拿性命来博。今日我可以给你个机会,只要你加入我们,不论是银子还是酒肉,甚至美人儿,应有尽有,乃至二当家的位置也给你来当。”

这是很好的解决办法,马匪首领不一定非得杀死李梦舟,与其杀死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倒不如让他变成自己人,那么他的势力范围就可以向外扩大,日后的好处绝对比让其死来得妙。

这种想法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只是先前一直被他自我否定,但在今日看到杀手浮生的模样后,他突然觉得这种拉拢方式或许能成。

杀手浮生越年轻便越容易掌控,只要给出足够的好处,给予他暂时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对于美好明天的幻想,那么年轻人便很容易迷失。

这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人,但在马匪首领看来,至少李梦舟会是一个抵抗不了巨大诱惑的人,否则他也不会为了一些钱财去杀人。

在这西北边塞当杀手可没有什么规矩,俨然是无法无天的存在,所谓的信誉问题也是触之即破的。

马匪首领想当然的认为,事实正是如此。

每个人都有弱点,而财色更是最普遍的,只要掌控这两点,便没有攻不破的心理。

然而马匪首领根本想不到李梦舟为什么会成为杀手,又为什么去杀人,所以他的想当然注定要面临失败的局面。

而李梦舟给予他的回答,依旧是不咸不淡的三个字:“没意思。”

马匪首领蹙眉道:“在这困苦之地,你杀人所获得的报酬必然不会太多,我知道你只杀恶人,但所谓的善人又能拿出多少钱来给你。年轻人果然是年轻人,你的想法太天真了,尤其是在这里,天真和善良就是死罪。

小小年纪就敢杀人不算什么,被逼到绝境,就算是四五岁的小孩儿也敢拿刀砍人,但很难像你这样能杀出名声。我看好你,所以才想要给你一个机会,你切莫自误,不懂得把握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李梦舟本来就略黑的脸似乎更黑了几分,不耐烦的道:“你废话太多了。”

他从来不以好人自居,更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天真,不论他杀人的原因是什么,但既然杀了,而且还杀了不少,那他就不可能是好人。

所以对于马匪首领的话,他有些嗤之以鼻,更觉得十分没意思。

他把这些马匪引来野兽林可不是听他们废话的。

于是,他举起了手中的朴刀。

第十三章 白袍剑客

像是有银色的溪流在他脏旧的袖子里不停流淌,手中的朴刀开始嗡嗡鸣叫,震颤不止。

这并不属于武夫的气劲,而是更为可怕的力量。

手腕陡然向下一转,一道淡墨色的刀气,卷叶裂风而去,无声而又凛冽的直刺马匪首领胸膛,仿佛要将他整个身躯贯穿。

马匪首领眼中先是出现异色,紧接着便是震惊,他下意识举刀横在胸前。

咯嘣一声脆响,刀身从中断裂,李梦舟的朴刀已经入了马匪首领的胸膛,刀尖从其背后显露,啪嗒啪嗒滴着鲜血。

这一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甚至大多数人根本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家首领已经被瞬杀!

首领可是八品武夫巅峰的高手啊,仅差半步便可晋入九品境界,结果竟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

恐怕就算是九品武夫也不能做到瞬间杀死首领。

一时间,一众马匪心头不禁冒出可怕的念头。

而这个念头最先出现在马匪首领心里。

在李梦舟举刀的那一刻,他便已经隐隐察觉到了。

这是罡气,只有武道宗师才能修成的罡气,气劲更为实质化,可以斩出数十里之远,杀人于无形。

“你你是武道宗师?!”

宗师境高手与一至九品武夫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中间的差距不可量计,二至三名八品武夫也许能够对抗九品武夫,甚至有很大几率将之击杀。

但是九品武夫与武道宗师之间便不是两三个人便行的,就算是十个九品武夫高手也别想伤到武道宗师一根汗毛。

武道宗师可是能够斩杀初境修士的存在,俨然是武道巅峰,早已超脱世俗。

认知到这一点,不单单是马匪首领,那百人众的马匪都是觉得不寒而栗,已然有了极大的退意。

如果他们这数百人都是九品武夫,哪怕只是八品武夫,合力杀死武道宗师高手或许也并非不可能,但他们不是,达到八品境界的只有首领一个人,余下的还是五品以下境界的人居多,甚至一品武夫的人也有不少。

这让他们如何去与一名武道宗师高手去抗衡,那简直就是想都不敢想的好嘛。

带着悔恨乃至恐惧的心理,马匪首领艰难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李梦舟将之一脚踢开,迅速转换目标,朝着一众马匪杀去。

自计划开始的时候,他便没打算留活口,他不能给树宁镇的百姓留下隐患。

否则等他离开西北边塞,树宁镇的人就危险了。

以前只是九品境界,他没有太大把握能够孤身对抗所有马匪,很可能最后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但晋入武道宗师后便不同了。

就算这些马匪的数量再多,在武道巅峰强者面前,也如割草一般随意。

这里的血腥气终是引来了野兽林的猛兽,混乱的马匪许多都葬身兽口,而李梦舟不断进行阻截,尽可能的不放跑一个人。

这一战一直到亥时方才结束。

这或许称不上战斗,而是一边倒的屠杀。

野兽对于寻常的武夫还是很具有威胁性的,但是在武道宗师面前,就完全不够看了,有罡气护身,野兽连靠近他身前三米都做不到。

而被崔债重新打造的朴刀也在这场割草行动中损坏,哪怕崔债的锻造技术再高,但以树宁镇的条件,他也找不到太好的材质,容易破损本来也是寻常的事情。

刀身上虽然出现了许多缺口,但勉强还能用,所以李梦舟也没有丢弃。

杀光了所有马匪,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后,李梦舟拿上行囊,正好骑上马匪的马,便继续连夜赶路。

树宁镇没有了马匪的威胁,按照日益渐好的趋势,日后的发展只会越来越好,就算寨子里还剩着一些马匪,但失去了主力军,也再难翻起什么风浪。

半个月后,李梦舟走出了西北边塞,按照提前准备好的地图上的路线,李梦舟确定了下一个目的地。

他以从树宁镇开始去往都城最近的路线有了一些妥善安排,其中的溪安郡便是必经之路。

溪安郡在姜国算是一个不小的州郡,论风土人情与树宁镇天差地别,繁华程度,是李梦舟根本无法想象的。

溪安郡有一个名为‘花’的城市,算不上中心城,名为溪安郡第二大城市,但实则与第一城相比也不遑多让,甚至热闹繁华程度还要更胜一筹。

名为花城,不是说城里有多少花,而是奉命建城的那位朝堂高官姓花,虽已在十几年前病逝,但先帝在位期间,花青天可是有名的父母官儿,很得民心。

李梦舟在未时进城,他好像对这里轻车熟路,很快便找到了合适的客栈。

赶路的期间,他所食用的饭食当然是差强人意的,所以他在来到花城的第一时间便是要好好大吃一顿。

风尘仆仆又是平民打扮,自然不会让人太在意,但随手提着一把破旧朴刀,身后又背着被黑布包裹的奇怪物体,总是还会吸引一些目光的。

李梦舟没有理会旁人的视线,默默的吃着自己的饭,喝着自己的酒。

邻近一桌似乎在谈论什么事情,声音不大,像是在刻意压低,唯恐被人听到的样子。

但以李梦舟的耳力自然能够听得很清楚,从而也让他那黢黑的小脸出现了一些变化。

其实他的肤色并不是太黑,只是比小麦色稍微再黑一点点,差别不大,是很健康的肤色。

但他从不在意这些,对于崇尚白面小哥的风土人情下,他认为那都是很肤浅的事情,若他能白一些也是很帅的好嘛,主要是底子好,就算肤色不白皙,好好在穿着上打扮一下,那也是很能吸引小姑娘目光的。

“自不二洞灭门之后,本以为那韩一也英年早逝,江湖上好不哉道。没想到六年前那韩一又出现在了江湖上,更是去了燕国,据说在燕国好像发生了一些事情,但有很大的势力封锁了消息,并未传到姜国来。

若不是有些说书人得知了线索,在姜国茶馆大肆编改成故事,半真半假的讲出来,恐怕江湖上都要遗忘那白袍剑客韩一了。”

“不二洞还很强盛的时期,那白袍剑客韩一可是姜国最富传奇色彩的人物,在上仙之中,他可是年轻代里的第一剑客,比如今的姜国第一天骄沈秋白的名声还要响亮。

只可惜两个人的运气不成正比,白袍剑客这位冉冉新星还未崛起便已陨落,不失为一大遗憾事。”

“话说那白袍剑客既然未在不二洞灭门的事件中死掉,沉寂两年后,怎会突然去了燕国?而且去了燕国后,再度失去了踪迹,更传出他这次真的死掉的消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年不就有传闻说不二洞灭门存在很大的阴谋嘛,既是灭门,当然不会是自杀,肯定是被人屠门啊。那白袍剑客没死,又隐藏在暗处两年,突然去了燕国,肯定是要复仇嘛。

只可惜最后还是复仇失败了,我怀疑这里面的事情很大啊,不然白袍剑客去燕国的事情怎么会被封锁?

那说书人说的也不能尽信,很多都是他们瞎编的,也许根本没有这回事呢,或许那白袍剑客早就死了,只是有人想要借着他当年的名气再来炒一番热度而已。”

“关于不二洞的事情,在姜国可是严禁谈论的,咱们还是别乱猜了,要是被人听到,我们可是要倒大霉的。”

“那说书人不也说了嘛?”

“所以啊,昨天晚上不就进大牢了嘛。”

“我去,还有这回事啊,别说了,咱们还是赶紧吃饭吧。话说这糖醋鱼做得很不错啊。”

李梦舟默默扒拉着饭,他的目光看向客栈外面。

但凡是客栈,外面总会聚集一些乞丐,运气好的话,还能弄点客人吃剩下的饭菜,对于店里的小二来说,反正这些剩菜也要倒掉,只要这些乞丐不捣乱堵在门口,便也不会理会。

在世俗江湖上,修行者是很常有被谈及的,哪怕在普通人眼中,修行之人高高在上,是最为神秘的存在,但没有人不向往成为一名修行者。

修行者在普通人眼中就如上仙一般看不见摸不着,除了类似都城这样的个别城市外,在市井中是很难看到修行者的踪影的。

甚至大部分人都只是听闻,从来没有见过,许多都只是从说书人口中得知一二,甚至很多人都把修行者当成一段说书人口中玄幻故事里面的上仙,在现实中是根本不存在的。

也就是像溪安郡这样的大州郡,也才能大约了解一些上仙也就是修行者的传闻,但同样真正见识过的人很少。

不过像山海清幽之地这样的存在,哪怕是在市井中也是名声响亮,所以很多江湖人士,乃至于穷苦百姓都梦想着能够找到山海清幽之地,成为只在传说中存在的上仙。

邻桌细谈的几人,显然是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事情,但他们的认知也仅在于此了。

第十四章 少女

客栈外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了李梦舟的眼帘。

那是一位姑娘,娇俏可爱,一袭淡蓝色的长裙,仿若谪落凡尘的小仙子。

不过她此时的神情有一些惆怅,手中紧紧攥着锦包,锦包扁扁的,显然里面并没有装着太多东西。

但在看到那些很可怜的乞丐的时候,她内心仿佛经历了一番挣扎,无比艰难的倒出锦包里仅剩的几块碎银子,扔给乞丐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好像生怕自己忍不住再给抢回来。

李梦舟拿怪异的眼神看着这一幕。

不知是处于什么目的,或者根本没有任何想法,只是下意识的走出了客栈,喊住了那名少女。

少女很疑惑的转身,盯着突然叫住她的李梦舟。

李梦舟神情平淡,注意到少女的眼神,他轻笑道:“不记得我了?”

少女想了半天,似乎觉得李梦舟确实有些面熟,应该在哪里见过,但她还是保持谨慎的样子,默默后退了一步。

李梦舟微微蹙眉,看着少女手中的锦包,说道:“你已经没钱了,为什么还要给那些乞丐?在树宁镇的教训还不够么?”

少女恍然记起了李梦舟这个人,她的脸庞有些涨红,咕哝道:“他们很可怜的。”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等他们暴露本性的时候,可怜的人就是你了。”

少女有些不服气的说道:“你怎么把人想得这么阴暗呢,不是所有人都存着坏心眼,他们也只是没有办法,既然有能力当然要帮一把了。”

李梦舟无力吐槽少女那天真的想法,或许的确是因为他的经历,导致他看每个人都存着戒备心,别人是死是活他从来不在意。

“你也说了是有能力才可以帮忙,但你明显没有能力帮助别人,你的钱已经花光了吧,把钱都给那些乞丐,你又该怎么办?”

李梦舟本不想跟少女说这些,但不知道为什么,两次见到少女,都是在帮助别人,哪怕自己可能会饿肚子,这种在他认为不可能存在的事情,少女却一而再的坚定去做,总是给他心里带来不一样的感觉。

少女显然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她只是不能忽视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这是她唯一还能做的事情,所以她也不会去想自己会不会变得连吃饭都吃不起。

李梦舟不知道少女在想什么,看她有心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可爱。

“你饿么?”

李梦舟犹豫了一下,问道。

少女微怔,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嘴硬般的说道:“一点都不饿。”

李梦舟当然不会相信她的话,因为少女已经在抿嘴了,或许还在心里幻想着什么美食,那暗自吞咽的动作是根本无法掩饰的。

“别逞强了,要是肚子饿了就过来吧。”

李梦舟没有再理会少女,径直朝着客栈里走去。

少女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她本来还想再坚持一下,或许李梦舟再多劝她几句,她会以一种推辞不掉的样子勉强跟过去。

但是李梦舟话落之后,便再也没看她一眼,无疑让少女的想法落空。

她心里不免有些气恼,但肚子已然在咕咕叫,尤其客栈里还有一些饭菜的香味传来,让她再也忍不住小跑进了客栈。

坐在李梦舟对面,少女看着桌上的菜肴,像是随口说道:“其实我一点都不饿,只是勉强吃一口也行。”

李梦舟像是没听到少女的话,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少女貌似觉得有些委屈,眼看着菜肴逐渐减少,再也不能保持淡定,拿起筷子夹起菜便送进了嘴巴里。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扫荡着桌上的菜肴,吃饱后,就坐在凳子上发呆,大眼瞪小眼。

李梦舟不知道要说什么,少女也觉得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开口。

最终,她只能低下脑袋,咕哝道:“谢谢。”

李梦舟淡淡的说道:“不客气。”

只要开了口,剩下的事情就好多了,少女颇有些得意的说道:“看吧,帮助别人总会得到回报的。”

李梦舟撇撇嘴,道:“这是我给予的,跟你帮助过的那些乞丐没有任何关系。”

少女不以为然的道:“反正我没有饿肚子。”

李梦舟拿牙签剔着牙,含糊不清的说道:“只是暂时没有饿肚子,但你没有了钱,要住在哪里呢?难道要跟那些乞丐一样住在垃圾巷道里或者石桥下面?”

少女一时语塞,气鼓鼓的看着李梦舟,没好气的说道:“桥到船头自然直,说不定遇上好心人让我免费住一晚呢。”

李梦舟冷笑道:“然后他半夜里把你迷晕,卖到窑子里去?”

少女恼怒的说道:“你怎么这样啊,就不能把事情往好的方面去想嘛!”

李梦舟说道:“这只是会发生的可能性之一,或许你有些手段,不像是一般的柔弱女子,但再高的身手若没有防范之心,也会栽个大跟头。

你抱着美好的幻想这本没有错,但现实中并非全是美好的,防患于未然才是正道,像你这样的性格,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的语气很平淡,话也不太好听,他自己没觉得怎么样,但无疑是伤害了一个少女的脆弱心灵。

她当然知道这个世界本身是什么样的,但她更愿意去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不美好的事物有她一个就够了。

李梦舟无法理解少女的心思,少女自然也不能理解李梦舟的想法,一个向往光明,一个深堕黑暗,少年少女便仿佛两个极端,看似不可能产生交集,但交集的点却已经在微妙中产生。

人与人之间最适合的交流,就是拥有共同的话题,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

在一个问题产生分歧,所带来的结果唯有两种,要么是据理力争,要么就是转头就走。

叶桑榆是一个很有涵养且耐心很足的少女,她习惯为他人着想而不以自我为中心。

所以她没有气恼的转头就走,而是打算跟李梦舟讲讲道理。

“我叫叶桑榆,今年十六岁,马上就要十七岁了。”

叶桑榆先自我介绍了一下。

李梦舟看了她一眼,很简短的介绍道:“李梦舟。”

想了一下又补充道:“我比你大一岁。”

叶桑榆皱了下鼻子,说道:“年长一岁没什么分别,这不是你可以教训我的理由。我喜欢吃好吃的东西,因为好吃的食物都是很珍贵的,所以要特殊对待。

我喜欢以往没有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因为那可以带来惊喜,但我最喜欢的是一种叫做雪雁的奇花,我住的地方附近没有雪雁,整个姜国好像都很少见,但我相信总能找到。

只要相信,成长的道路才能走得更好,一味颓废和放弃心理是不可取的,你也应该有自己喜欢的东西,难道因为别人不喜欢,你就会改变自己的喜好么?”

李梦舟不知道叶桑榆在说什么,但觉得她说的话很有意思。

被叶桑榆注视着,李梦舟无奈说道:“我没什么喜欢的东西,如果必须有一个,那应该就只有酒了。”

这个回答叶桑榆明显不太满意,但她还是问道:“就算是这样,那如果有人不喜欢看到你喝酒,说什么喝酒有害身体健康,那你是不是以后就真的都不喝了?”

这大概是很普遍的问题,普遍的答案也分为两种,有敷衍性的确定答案,其实内心还是不愿意戒酒,而有的会很大方的承认不会。

这也要看问问题的人是谁,自己是否又真的想要为了这个人戒酒,那么就会衍生出第三个答案。

至于李梦舟的回答则是属于第二种,他看着叶桑榆,很坚定的说道:“不会。”

喝酒是习惯成自然,也的确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喜好,如果这唯一的喜好都被剥夺,他那灰暗的人生似乎就再也看不到光明了。

叶桑榆好像早就知道李梦舟会这么回答,她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说道:“我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哪怕可能会帮错人,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但这是我想要做的,所以我给你的答案也是不会。”

李梦舟蓦然惊醒,原来这番话的逻辑在这儿。

虽然这两件事情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但他却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叶桑榆。

叶桑榆得意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所以我会继续帮助别人,不论是否有人目的不纯,我都不会在乎,因为我可以保护自己。”

李梦舟想起在树宁镇那些被叶桑榆打得重伤的乞丐,这番话似乎依旧反驳不了。

叶桑榆能够从树宁镇来到溪安郡,更是把自己的银子全都散了出去,期间不可能没有意外发生,但叶桑榆却好生生的坐在这里,她能保护自己这句话,的确是能被证实的。

李梦舟一时语塞,他觉得自己根本说不过叶桑榆,哪怕两个人都有道理,但明显他渐渐处于了下风。

看到有口难言的李梦舟,叶桑榆就更加得意了,甚至嘴角还挂起了坏笑,与她那柔弱乖巧的气质有些违和。

“谢谢你请我吃饭。”

叶桑榆朝他挥挥手,站起身蹦蹦跳跳便出了客栈。

李梦舟默默看着,良久,苦笑了一声。

付了饭钱后,他继续背着那被黑布包裹着的剑,顺势把那破旧的朴刀也绑在了背后,走出客栈,朝着叶桑榆相反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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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与虎搏杀的少年

花城表面上很是繁荣昌盛,但其实暗地里很不平静,因为这里地段很好,除了做生意的商人之外,也会有江湖帮派在这里设下堂口。

江湖帮派自然会有抢地盘的事件时常发生,所以每到晚间,一些不被人注意的巷子里就会出现染血的情况。

整个溪安郡最大的帮派便是清风帮和白鲸帮,而恰巧又都在花城有堂口,这两个江湖帮派在明面上都有生意,与花城府令也有些合作,所以只要他们不把事情闹大,基本上不会出什么事。

原本溪安郡的第一大帮是朱雀堂,但早年朱雀堂老堂主病逝,势力范围便开始缩减,看在以前老堂主的面子上,朱雀堂并没有因此被其他帮派吞并,但这也需要新任的朱雀堂堂主主动让出一些地盘。

这虽然看似是耻辱,但却是最好的保护朱雀堂依旧存在的最好方式。

于是溪安郡被清风帮和白鲸帮平分,朱雀堂只剩下花城这一个地盘,虽是如此,但朱雀堂依旧是除前者外的第三大帮,从不牵扯清风和白鲸的争斗,安稳的保持着中立。

正所谓受死的骆驼比马大,清风帮和白鲸帮也不敢过分去挤兑朱雀堂,所以也导致朱雀堂好像置身事外,甚至渐渐被江湖人遗忘。

花城青安街,是清风帮堂口之所在。

江湖帮派是朝廷允许存在的机构,只要不杀人放火,朝廷一般不会去管。在姜国,帮派基本上都有生意,而不是纯粹的打打杀杀,但这样的事情也总是避免不了的,毕竟身处江湖,很难相安无事。

于是这样的事情只能在暗地里进行,朝廷管天管地却管不了百姓拉屎放屁,对于江湖帮派暗中的所作所为,朝廷也是没有办法杜绝。

像在大街上便追人砍人的事情常有发生,但大多下场不太好,哪怕能够跟本地的官府扯上关系,也不可能为所欲为。

所以但凡正规一些的帮派,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就算打打杀杀也会有专门的地点,绝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

清风堂口门前,有着两名帮派弟子守卫,他们身上没有太多痞性,好像真的是看家护院的一般。

眼见一个打扮与花城人格格不入的少年沿街而至,甚至直接就要跨过堂门,两名帮派弟子对视一眼,果断伸手拦截。

“小子,这里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被拦住去路的李梦舟微微蹙起眉头,淡漠的说道:“我有事。”

帮派弟子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侮辱,清风帮作为整个溪安郡最大的帮派之一,生意遍布溪安郡,就算在州郡外也是名声响亮,就算是花城府令见到帮主也要客客气气,岂容一个小子放肆。

“我管你有事没事,反正不管我们的事,想要进去简单,只要有我们堂主的令牌就行,没有的话,哪凉快哪呆着去。”

“以为我们清风帮堂口是客栈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李梦舟不太理解,自己好像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他面露不悦,道:“你们确定要拦着我?”

“怎么,你还想动手不成?”

两名帮派弟子上前一步,表情恶狠狠的盯着李梦舟。

李梦舟微微吐出口气,认真地说道:“如果我动手,你们就死了。”

两名帮派弟子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讽刺道:“臭小子,看来你不是花城的人吧,居然敢在我清风堂口说出这样的话,我看你是茅房里点灯找死啊。”

李梦舟淡淡的说道:“清风帮作为溪安郡最大的帮派之一,看门狗就是这种分量?就算你们是狗,也至少代表着一些门面,果然闻名不如见面,真是让我失望。没意思。”

“混蛋!你骂谁是狗?”

两名帮派弟子怒而拔刀。

李梦舟视而不见,冷漠的说道:“我没时间陪你们玩游戏,滚开。”

“好小子,看来你果然是来找死的,莫不是白鲸帮派来找事的吧?他们就派你这种货色过来?白鲸帮是没人了么,小子你断奶了没有?”

他们当然不能直接动手,否则有损清风帮的脸面。

但如果对方先出手,他们出于自卫,就算失手把对方打个半死也是情有可原吧?

抱着这种念头,两个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话,最好把对方激怒,这样他们才有足够的理由下死手。

然而李梦舟依旧是一脸平淡,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一样,自顾自说道:“我是来找林少云的。”

两名帮派弟子愣了一下,颇为犹疑的说道:“你认识我们少帮主?”

李梦舟没有说话,只是盯了他们一眼。

他们也上下打量着李梦舟,见其穿着破烂,明显不是什么上流人士,自家少帮主怎么可能认识这样的人?

他们冷冷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敢到我们清风帮来招摇撞骗,你小子还真有胆儿啊,你要是认识我们少帮主,我还说我是少帮主的亲兄弟呢。”

李梦舟诧异的看着他,说道:“林少云还有弟弟?”

他怎么记得林少云是家里的独子啊,啥时候冒出来一个弟弟?

“关你屁事啊,连这都不知道,还敢说认识我们少帮主?奉劝你赶紧滚蛋,否则对你不客气!”

他们又怎么会去接李梦舟的话茬,只是一阵冷笑。

“吵什么啊?”

身后响起一道不耐烦的声音。

只见一名青年男子装模作样的摇着一把折扇走了出来。

那两名帮派弟子立刻恭敬的行礼,齐声道:“参见少帮主。”

林少云今天的心情不太好,在房间里待得烦闷,便打算出去溜达一圈,没想刚到门口,便听到吵嚷的声音,不免恼怒。

他一袭白衫,腰束蓝带,脚踩皮靴,懒散的眯缝着眼睛,折扇被其摇来摇去,俨然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

“大白天的吵吵什么,打扰本少爷休息。”

两名帮派弟子诚惶诚恐的解释道:“回少帮主,有一个臭小子捣乱,我们马上把他赶走!我们怀疑这小子是白鲸帮派来的,还说什么认识少帮主,这种谎言简直可笑,要不我们把他偷偷做掉?”

林少云正想说些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却突然传入耳畔。

“林少云,你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弟弟,难道你爹又娶了一房媳妇儿?”

“”

那两名帮派弟子吓了一跳,举刀指着李梦舟,怒吼道:“臭小子,敢跟我们少帮主这么说话,我”

他们话还没有说完,林少云两个爆栗敲在他们头上:“你们敢跟我兄弟这么说话!”

两个人傻傻的看着林少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李梦舟又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弟弟?”

林少云不解的说道:“我哪来的弟弟?”

李梦舟指向了那两名帮派弟子的其中一人。

那人身子一颤,一脸讪笑的看着林少云。

林少云笑眯眯的样子,说道:“你啥时候成我弟弟了?这家伙野心不小啊,难道你还想当清风帮的少帮主?”

两名帮派弟子全都跪在了地上,恐惧的嚎叫道:“少帮主饶命啊,我刚才是胡说的,是他”

林少云大袖一挥,怒道:“他什么他,这才是我兄弟,亲兄弟,瞎了你们的狗眼,给我滚!”

这两个人吓得浑身发抖,惊恐的看着李梦舟。

没想到这少年真的认识少帮主,这下子惨了。

不过啥时候少帮主真的有个弟弟?

他们现在实在没心思去想这件事情,他们只知道自己貌似得罪了另一个少帮主,这该如何是好?

李梦舟当然没心思去针对两个无关紧要的人,但他倒是对清风帮的管制有些小建议,林少云悉心聆听,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带着李梦舟去喝酒。

林少云的长相很秀气,如果不是清风帮少帮主的身份,恐怕很轻易会让人以为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

在一座酒楼里,两个人对饮,林少云笑道:“老弟酒量见长啊,不错不错。”

林少云是李梦舟唯一的酒友,只有跟他喝酒的时候才能完全放得开,所以两个人的感情也很好。

李梦舟说道:“你倒是没怎么变,恐怕只是年龄在长,心里依旧那么幼稚。”

林少云不以为意,说道:“人生在世,重要的就是开心嘛。你也应该多跟我学学,小小年纪便整天板着个脸,好像一副多老成的样子,本以为你会有所改变,没想到比以前还要无趣。”

说到这里,林少云好奇的问道:“三年前你不告而别,到底去做什么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三年一次没来看过我。”

两个人已经相识五年之久,那个时候李梦舟还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肤色没有现在这么黑,但要比现在惨多了,整个枯瘦如柴,没有半分少年的精气神。

五年前的林少云也已经十五岁,所以对李梦舟有颇多照顾,就连喝酒这件事情,也是因为跟林少云两年的相处里成为习惯的。

李梦舟不怕回忆往事,因为他本来就活在过去,八年来在最阴暗的地方挣扎求生,那段过往是根本不可能被遗忘的,反而成为了他要活得更好的信念。

“你也知道我跟你不一样,没有本事便注定活不长久,我需要重新投入黑暗里去磨炼,这三年我一直在姜国的西北边塞,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好在我活了下来,并且比以前活得更好。”

林少云的神色有些复杂,听着李梦舟好像混不在意的语境,他的心里不免有些难受。

他想到了第一次遇见李梦舟的情景。

在溪安郡的莽城里有着一座格斗场,那是富人聚众玩乐的地方,是地下场所,是在白鲸帮的管辖之下。

那个时候的清风帮和白鲸帮还没有开始恶化,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年少的林少云曾跟随父亲林振南去过一趟格斗场。

在格斗场看到的画面,给了林少云年幼的心灵造成不小的震撼,更是初次理解了这个世界的残酷,何为三教九流。

格斗场不单单只是人与人之间的生死搏斗,也包括与虎狮这种猛兽搏杀,参与格斗的人要不是无亲无故的孤儿,要么就是得罪了人,或者是被拐卖而来,拿自己的命来博取一线生机。

但格斗的人大多都是成年人,最小的也是青年,很少见十几岁的少年,除了个别恶趣味的富人要求,才能在格斗场上看到十几岁的少年与猛兽搏杀。

林少云当年看得那场格斗赛,便是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人与曾经咬死过两位数成年人的斑斓大虎之间的对决。

看着那孱弱不堪,明显营养不良的少年与对面那堪比大山般巍峨的斑斓大虎,这场搏斗不仅残忍,更令人心悸。

那斑斓大虎被饿了很多天才被放出来,别说十一二岁的少年,就算是成年人,也休想逃脱葬身虎口的下场。

林少云能够明显感受到那少年心里的恐惧,就算他只是在高台上观看,但那声临其境的感觉,仰天咆哮的猛兽,依旧令他腿肚子发软,他不知道那格斗场中的少年是如何有勇气还能站着的。

他不想要看到少年被撕碎的场景,但同时也很佩服那场中的少年。

这本该是很轻易能得见的结局,没有人认为少年能够打败猛虎,他们只是享受那少年被猛虎追逐惨叫的乐趣,看到少年在绝望中挣扎,被猛虎扑倒一口口撕碎的画面。

林少云永远不可能忘记当年的场景。

不被看好的少年,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哪怕心里再恐惧,眼泪布满脸庞,也依旧悍不畏死的与猛虎搏杀。

他手中只有一把破损的匕首,他的一双小手紧紧握着这把匕首,与猛虎展开搏斗。

单靠力量他不可能拥有与猛虎对抗的实力,他借助自己瘦小的身体,与猛虎缠斗,用各种各样的方法企图给猛虎造成创伤。

这场格斗并不精彩,因为那些富人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斥骂声响彻在格斗场。

那少年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眼里只有那头想要吃掉他的猛虎。

在他筋疲力尽,浑身鲜血淋漓的关键时刻,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用匕首狠狠捅进了猛虎的眼睛,瞎了眼睛的猛虎更加狂暴,却给了少年暂时生存的时间,横冲直撞的猛虎无法伤害到少年,最终被少年杀死。

回忆起来似乎有些不现实,但林少云深刻的明白当时那股铺天盖地的绝望氛围,哪怕只是回想,也让他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看着对面那平淡的毫无感情色彩的面庞,林少云更加觉得李梦舟是一个怪物,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其实你大可留在清风帮,没必要去奢求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林少云是衷心希望李梦舟加入清风帮,至少他们兄弟两个可以一直在一起,相互帮衬。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对你来说或许不切实际,但那却是我活着唯一要去做的事情,如果我选择放弃,那么过去曾经遭受的一切,所坚持的东西岂非做了无用功?

放弃要趁早,已经迟了,便只能一路走下去,毕竟这是我努力活着的信念,如果没有了这个信念,我又能做什么?”

哪怕林少云自认很了解李梦舟,但也很难摸透对方的真实想法。

他知道李梦舟想要成为修行者,甚至成为了活着的必须条件,但他不明白李梦舟为什么这么想要成为修行者。

修行者拥有非凡的本领,的确是大多数人所向往的,纵然是武道宗师,也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努力挣扎苛求那上仙的道路。

但修行需要资质,没有资质,一切都是白搭。

林少云不知道李梦舟有没有修行资质,但他知道自己是没有的,因为小时候开始,父亲便也希望他能成为修行者,不知道在哪里与一个修行山门拉上了关系,费了很大的代价,才请出一位上仙来探知林少云的资质。

结果自然是让林振南失望的,林少云没有修行资质,甚至连感知天地灵气都做不到。

他觉得李梦舟跟他不一样,但也没有太大的期盼认为李梦舟可以成为修行者。

没有门路,连修行者的影子都见不到,哪怕在成长的岁月里可能会有修行者擦肩而过,但那种几率太渺茫,且就算遇到了,你也不知道对方是修行者。

看不见摸不着,高高在上的修行者,在林少云看来,本来就是不切实际的事情。

他只是害怕李梦舟的努力到了最后,只留下失望。

第十六章 阴暗的巷角里

深夜,微风拂过窗户,摇曳着烛光,将得少年的身影映照在墙壁上,好似占据了整个房间。

李梦舟放下手中的《蚕灭卷》,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哪怕每一次观看都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头重脚轻,但他仍旧坚持每天夜里睡前看一遍。

若能直接晕死过去,或许今晚还能睡个好觉,什么事情都不用再去想。

白天与林少云痛饮之后,李梦舟便拒绝了去清风帮堂口暂住的邀请,他本来只是正好要路过溪安郡,所以才来花城看望一下老朋友,他本没有打算在这里多做停留。

如果住在清风帮堂口,林少云肯定会缠着他,那样会耽误他赶路的时间。

随着与姜国都城越来越近,他的心里便反而愈显平静,纵使在刚刚离开树宁镇的时候,还很激动。

躺在床上,李梦舟突然感到有些没有了睡意,他并不是一个认床的人,他本来也没有什么固定的居所,树宁镇是他待得时间最长的地方。

他的脑子里只是突然冒出了一些问题,这些问题是他白天所没有察觉到的。

现在细细想来,他忽然发现林少云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那是很微妙的感觉,虽然林少云跟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李梦舟总是有一种他在强颜欢笑的感觉。

三年不见的好兄弟重新聚在一起喝酒,很容易会忽略一些事情。

事后想来,李梦舟愈加觉得林少云有心事。

不用多想,他便大概能够猜到是怎么回事,于是乎,他就更加没有了睡意。

在床上躺了片刻,他突然起身,把那黑布包着的剑重新系在背后,抓起放在床头的朴刀,推门走了出去。

花城的夜晚并不宁静,大街小巷都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声音传来,虽然随着入秋,天气也渐渐转凉,但偶尔还是能够感受到夏季的燥热。

这种时冷时热的状态总是不太好受的。

修行者或许可以寒暑不侵,但李梦舟显然还无法做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不安的感觉,他如今的情绪有些浮躁。

相比于别处,青安街的氛围便安静多了。

清风堂口外腰身挺拔站立的两个人,依旧是熟面孔,再一次见到李梦舟,他们不敢有丝毫怠慢,仿佛真的见到了少帮主一般,毕恭毕敬,更唯恐稍有差池,便会被剁碎扔进河里。

李梦舟自然没有跟他们计较的心思,而是问起林少云,结果得到的答案,是林少云并没有回来。

和林少云在酒楼分别时已是傍晚,相距如今也不过两个时辰,就算他走路再慢,也不可能到现在还没回。

李梦舟心里那不安的感觉更清晰了。

他首先便是决定要回到酒楼,也许酒楼里的伙计会知道林少云的去向。

他并没有告诉那两个献殷勤的人林少云可能遇到了麻烦,毕竟具体情况他还不清楚,要是惹得清风帮乱起来,恐怕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因为今天酒楼的生意不错,所以才刚刚要准备打烊,李梦舟及时拦住了要关门的伙计,根据酒楼伙计的描述,林少云在戌时左右便离开了酒楼,具体情况也并不清楚。

没办法,李梦舟只能按照酒楼伙计隐约注意到的方向,一路追寻了过去。

在那阴暗的巷角里,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突显诡异。

林少云狼狈的跌坐在地上,他纯白的衣衫变得脏兮兮的,脸上有伤痕,嘴角亦有血迹。

他握紧手中的刀,怒视着面前两个黑衣人。

“七品境界在江湖上算是不错的实力了,但却无法配得上您清风帮少帮主的身份,您将来可是要继承帮主之位的人,林振南居然没有好好教导你,还是说你真的只是一个废柴,属于烂泥扶不上墙?”

阴暗的巷口再度出现了一个黑衣人,那仿佛狼一般的瞳孔,在紧紧盯视着自己的猎物。

林少云冷笑道:“你们白鲸帮也只会耍这种手段,对付我一个人,居然会出动两名六品武夫和一个七品武夫,还真是大手笔,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那后出现的黑衣人默默的看着林少云,说道:“对付你这样的废柴,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但你可是林振南唯一的软肋,这场行动自然不容有失。

你不好好躲在清风堂,居然还有闲心出来喝酒,你这种实力不济,又没脑子的家伙,让我实在提不起半点杀你的心。但至少抓住你,可以让林振南妥协,你也仅剩下这点用处了。”

林少云沉声说道:“清风帮和白鲸帮向来战力平等,想要分出胜负确实很难,所以你们把我当成了突破口,但你们敢明目张胆的这么做,就不怕花城官府的压力么?”

江湖帮派虽然是庙堂上允许的存在,但如果彻底与官府走在对立面,那些穿着官服的人可不会跟他们客气,毕竟事情闹大,更上层的人必然会插手,本地官府绝不敢冒那个险。

黑衣人冷笑道:“我们既然做了,自然会有后手,只要不在大街上杀人,官府不会管的。你们清风帮注定要成为我白鲸帮的附属,何必要负隅顽抗,自寻死路呢。”

林少云咬牙道:“你们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可不会让你们得逞!”

黑衣人看着林少云那颤抖的身体,嘲讽道:“明明怕的不行,还要强装镇定,这样做毫无意义。”

他朝着另外两名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道:“动手。”

林少云想要反抗,但他握刀的手却好像根本使不上力气,看着两名黑衣人的逼近,他不由感到绝望。

果然,自己终究什么也做不了,就连战斗的勇气都没有。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对方可是有两个六品武夫和一位七品武夫,就算自己再不甘心,也是无能为力的吧。

林少云苦笑一声。

原来一直以来,自己都只是一个懦夫。

面对没有了反抗能力的林少云,那两名黑衣人自然是将他轻松擒拿。

为避免横生意外,他们不敢再有片刻逗留。

六七品的江湖武夫想要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的离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虽然夜色已深,长街很少再见行人,但三三两两也有晚归的人,花城的夜向来不平静,因为有很多晚上的娱乐方式。

他们以敏捷的身手挟持着林少云,专门在人烟稀少的角落快速行走,很快便要抵达白鲸帮在花城的势力范围内。

拐角处有一黑衣少年,提着一把破旧的朴刀,缓缓行来。

如果只是路过的行人,自然不会令黑衣人们警觉,但手中提着刀,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会让人多看上几眼,尤其心里有鬼的人,更会多出些谨慎。

黑衣人不动声色,架着一脸颓废的林少云,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就要与那黑衣少年擦肩而过,实则他们一直在暗暗警惕,时刻注意着黑衣少年。

林少云并没有抬头去看,所以没有发现那黑衣少年,但后者却看到了他。

黑衣少年依旧往前走着,但行走的方向却有所偏移。

走在最前方的那名七品境界的黑衣人不得不因‘意外’的撞到了黑衣少年的肩膀。

实际上只是轻微有接触,并没有真正撞到。

黑衣人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见那黑衣少年并没有什么怪异举动,便没打算理会,虽然他的目光一直都在黑衣少年身上。

而这时,黑衣少年突然抬起了手,这简单的动作,立即让得三名黑衣人目光微凛。

为首的黑衣人正要拔刀,但黑衣少年的左手却已经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喂,你撞到我了。”

第十七章 割草

“喂,你撞到我了。”

黑衣人怔了片刻,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黑衣少年,握着刀柄的手随时都能用力将刀身拔出来。

黑衣少年蹙起眉头,不悦的说道:“喂,撞到人就要道歉,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想要让我道歉?”

黑衣人微微挑眉。

他本来就在全神戒备着,自然会认为这黑衣少年是要故意找茬,所以他语境中多了一丝杀气,这也存着试探的想法。

黑衣少年貌似身子轻微抖了一下,弱弱的说道:“没没事了。”

话落后,他便似乎十分害怕般的就要疾步逃离。

“”

黑衣人感到诧异,这与他设想的似乎不太一样,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那少年害怕的样子不像是假装,否则演技便也太好了,对于凶徒而言,哪怕只是显露出一丝杀气,也绝不是寻常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每个人的气势都不同,就好比生活在最底层的人,突然遇到衣着华丽的高贵人士,总会不自觉的矮上一头,哪怕他心气再高,这种不同地位和环境养成的习惯所透出自然反应是没办法轻易避免的。

所以少年的反应,在黑衣人看来,便太正常了。

一心想着要赶快把林少云带走,他也没有去多想,便要加快脚步离开,不再理会那黑衣少年。

然而他刚刚转过身去,身后便响起呼呼凛冽的风声,好像有人在挥刀朝他砍来!

江湖武夫身体的自然反应是很恐怖的,尤其是对于高手而言,哪怕在身后并没有感受到杀机,但那凛冽风声,依旧让他汗毛倒竖,并在瞬间做出了反应。

刀被从鞘中拔了出来,迸射的寒芒为这夜色平添了一份色彩。

金属相撞的敲击声伴随而来。

由刀身传递到手腕的力度,令得那黑衣人面部微紧,险些没有直接把手中的刀扔出去,而他整个人更是连连暴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另外两名黑衣人措手不及,但他们并没有什么行动,依旧紧紧抓着林少云。

那被一刀斩退的黑衣人怔怔的看着自己那撕裂的虎口,和整个颤抖不止的右臂,心里的骇然之色已经毫不掩饰的浮现在脸上。

蓦然抬头看向对面的黑衣少年,他眸中闪过戾色,同时也带着一丝茫然。

黑衣少年自然便是李梦舟。

他没有在意黑衣人的目光,而是看向了被挟持着的林少云。

林少云的视线也正好朝他投注过来。

两个人的默契似乎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林少云并没有激动,甚至视线很快就转移开来。

李梦舟提着破旧朴刀,一步步朝着那黑衣人走去。

“撞到人不道歉是很不礼貌的事情,这会让我的心情变得很不好。”

他似乎在为自己找着动手的理由,哪怕这理由未免稍显牵强。

就算你再不开心,也不至于拿刀砍人吧?

黑衣人当然是无视了李梦舟的话,而是略有深意的看了林少云一眼。

他能够猜到,这黑衣少年或许就是为了林少云而来,但他想不明白清风帮里除了林振南和丁楚生两个人外,哪冒出来的这样一个少年。

能够一刀将他逼退,甚至让他受了不轻的创伤,绝不是寻常之辈能够做到的。

“本来还觉得这差事太过简单,十分的无趣,如今看来,却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认为刚才不过是巧合罢了,是因为对方偷袭,才勉强占了一些上风。

但他浑然忽略了自己本身可是一直在堤防着少年可能会有的突然攻击。

在毫无意识的措不及防下,或许会存在巧合。

但在做足了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的万全准备下,便不能再以巧合两个字来解释。

黑衣人朝李梦舟走去,说道:“你应该是来救你们少帮主的吧,不得不说,你的表现还说得过去,知道不先打草惊蛇,来放缓我们的戒备心。只可惜你的实力不足,没能将我一刀杀死,而带来的后果,便是会被我一刀杀死。”

李梦舟淡淡的说道:“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黑衣人冷笑道:“看你面生的很,应该是新加入清风帮的吧,果然是眼光不行,而且太年轻了,自作聪明。加入清风帮是你最错误的决定,而你出现在这里,更胆敢冲我拔刀,更是你一生中犯过的最大的错。”

李梦舟蹙起眉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你这个人很啰嗦,既然你不道歉,那我只能以自己的方式来为自己讨回公道了。”

话落,李梦舟手中的破旧朴刀已经再度举起,他的右脚微微前移,下一霎,便已然临至黑衣人面前,一刀势大力沉的劈了下来。

这是很普通的一刀,哪怕只是一个小孩子也会自然做出的动作。

但不同的人用出来,所带来的效果也是天差地别的。

举刀劈下,看似毫无花俏,但那随之而来的压迫感,却是让得黑衣人面色大变。

这一次可不是什么所谓的偷袭,而是正面进攻。

但黑衣人根本没有看清李梦舟是如何接近他的,两人之间还有数米的距离,甚至连眨眼的时间都没到,危险已经近在咫尺。

在如此近距离下,寻常至极的一刀也很可能会致命,因为躲不过去。

黑衣人此刻便有这样的想法。

但他毕竟是闯荡江湖的老手,身体自然的会做出反应,这几乎是习武之人的下意识作为。

他已经尽可能的做出最大的反应,却最终还是没有避开这一刀。

他无法去理解,他的内心充满了茫然和无措。

甚至他根本来不及去想太多,因为那朴刀砍下的时刻,便是他生命终结的时刻。

一刀砍死黑衣人,李梦舟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而是瞬间把目标转向了那两个控制着林少云的黑衣人。

后两人还处于震惊中,不可思议的看着那倒在地上的同伴,似乎还没有认知到,对方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李梦舟当然不会给他们回神的时间,一人一刀,便让他们彻底倒在了地上。

林少云还算是比较了解李梦舟的,但毕竟三年未见了,两名六品武夫和一名七品武夫,眨眼间便被斩杀,但李梦舟的表现就像割草一般轻松,总是会给林少云带来一种惊讶的心理。

李梦舟看向林少云,道:“你没事吧?”

林少云怔怔的看着李梦舟,苦笑道:“你果然不愧为是一个小怪物,比起小时候的你,变得强大太多了。”

李梦舟不置可否,说道:“人随着成长,总会变得越来越强大,止步不前甚至退步,是很不好的事情。”

林少云沉默了。

或许他就是那个一直止步不前的人。

李梦舟并没有多想,这只是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而已。

他想要变成修行者,便只有不断变得更强,修行者的舞台要远比世俗江湖更加残酷。

“这里死了三个人,又是白鲸帮的,被官府发现会很麻烦,我稍后会派人把他们的尸体处理掉。”

林少云坦然的微笑道:“经此事后,清风帮与白鲸帮的争斗必然会白热化,而你身为杀人者,便无法置身事外,白鲸帮肯定能够得知今晚的事情。我的建议是,你加入清风帮,以你的实力不仅可以帮到我们,而且也能避免麻烦。”

李梦舟有些犹豫,他来花城的目的并不在此,若是卷入帮派争斗里,肯定会浪费很多不必要的时间。

但林少云是他唯一的好兄弟,树宁镇的崔债和王盼儿等人不过只是朋友罢了,今晚发生的事情,更能证实林少云处在极度危险的境况下,如果自己不闻不顾,选择离开的话,似乎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林少云上前拍了拍李梦舟的肩膀,笑道:“你不必立即给我答案,但我真的很希望能够与你并肩作战。毕竟你若是执意要去都城,恐怕我们日后相见的机会就很少了。”

李梦舟精神一震,他完全忽视了这一点。

没错,自己是必然要去都城的,但林少云并没有修行资质,又是清风帮的少帮主,这一次的离开,互相将会彻底变成两个世界的人。

虽然李梦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拥有修行资质,但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论能不能成为修行者,一旦离开,就真的很难再见到林少云了。

莫名的,李梦舟心里有了一丝伤感,更有一种难言的心绪。

第十八章 小小的石头

昏黄的烛光里,四下一片静谧。

风声敲打着门窗,桌面上的茶水已凉,李梦舟背靠着墙壁,坐在客栈里的床榻上。

他向来不会对没必要的事情思考太多,因为只要他想,便会去做,不想,便不会去做。

但事关林少云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做出一些思考。

当然,他思考的时间并不长。

都城是必须要去的,但并不急于一时,毕竟他已经等待了八年。

既然这段时间可能会是与林少云相处的最后时光,那么他也根本不需要多做考虑。

他反而想的是,如果加入清风帮,势必要与白鲸帮正面较量,而且为了尽量减省时间,必须以最快速度除掉白鲸帮。

他这种想法,无论在什么人眼里看来,都是十分可笑的事情。

那可是白鲸帮啊,溪安郡最大的帮派之一,明面上的生意几乎遍布了半个姜国,莫说区区一个少年,就算同等势力的清风帮不也是捉襟见肘。

但这种几乎妄想的念头,对于李梦舟而言,却好像十分寻常,就像在思索今天晚上要吃什么一样。

仅隔一面墙壁,客栈外的长街上,叶桑榆苦着一张脸,十分的纠结。

向来对钱财没什么太大概念的她,今天算是深刻领教到了,就算在江湖上,没有银子,也是寸步难行的。

但她并不觉得帮助别人有错,哪怕如今她已经饿的浑身乏力。

然则办法总比困难多。

她苦思冥想良久,立刻计上心头。

她记得这家客栈,自然也知道这客栈里住着什么人。

在地上摸索了一块小石头,很努力的瞄准目标,朝着一处窗户砸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这在深夜里是很突兀的声音,但动静不是很大,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可对于房间里的人而言,这声音便很清晰了。

李梦舟来到窗后,握紧了手中的朴刀,若星辰般的眸子透着精芒。

他没想到白鲸帮的动作这么快,短短时间里,居然已经探知到他的住处,并且已经有了行动。

但来者似乎不是什么高手,这么轻易就暴露了出来。

嘴角挂着冷笑,李梦舟轻轻推开窗户。

在那一瞬间,他已经透过窗户的缝隙把外面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这时,有细微的风声响起,由下而上。

李梦舟左手轻抬,看清手中抓着的石头,眸中隐现一丝错愕。

他本以为是什么暗器,但结果显然不是。

对于高手而言,小小的石头当然也可以当做暗器,但这颗石头明显不是,根本毫无力道可言。

隐隐听到窗户下的一些动静,李梦舟探头朝下张望。

一张俏脸很清晰的浮现在他的眼帘。

叶桑榆站在窗户下面,抬头看着李梦舟。

两个人四目相对,场面有着诡异的寂静。

李梦舟紧蹙眉头,举了举手中的小石头,说道:“你在干嘛?”

叶桑榆笑嘻嘻的说道:“晚上睡不着觉,扔石头玩,扔到你房间里不好意思啊。”

李梦舟哦了一声,说道:“那你到别处去玩,我要睡觉了。”

窗户便被重新闭上,留下叶桑榆笑脸凝固的样子。

啪的一声,石头砸在窗户上。

李梦舟猛地打开窗户,看着下方的叶桑榆,说道:“这一次明显不是巧合。”

叶桑榆羞恼的道:“对啊,我是故意的。”

李梦舟不解道:“我好像没有得罪你吧,还好心的请你吃过饭,大晚上的你来这里砸我的窗户,岂非是恩将仇报?”

叶桑榆不忿的说道:“你不是说江湖上到处都是坏人嘛,反正我帮了那么多人,偶尔做一下坏事,你管得着么?”

李梦舟摇头道:“我只是让你有戒备之心,不是说所有人都是坏人,你不要误解我的话。而且不是说你常做好事,便有理由去做一件小小的坏事,你的观念有问题。”

叶桑榆很讨厌这番说教的态度,她也是很要面子的好嘛,心里想的怎么能直接说出来,那样岂不是要被嘲笑死。

她觉得李梦舟一定会嘲笑她。

“没什么事的话,我要睡觉了,很快就要天亮了,我还从来没有这么晚睡过,真的很困。而且,不要在朝我的窗户扔石头了。”

话落后,李梦舟便又要关上窗户。

叶桑榆气急,忍不住说道:“等一下,我我没地方住。”

李梦舟诧异的看着叶桑榆,说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叶桑榆觉得李梦舟一定是故意的,这个可恶的家伙。

“我们能不能换一个地方说话,这样一直抬着头很累的!”

叶桑榆很不开心。

李梦舟说道:“你可以随便去哪里,反正我要睡觉了,你想说便说,我没必要一定听着。”

叶桑榆已经忍无可忍,她真的很少生气,但李梦舟太气人了,她觉得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抓狂的。

于是她捡起地上的石头再次丢了出去,这次的目标是李梦舟的脸。

李梦舟抬手轻易的抓住了石头,不悦的说道:“之前还可以当做是巧合,现在你可是当面行凶了。”

叶桑榆没有说话,泪花却在眼眶中打转,看起来楚楚可怜。

而且她本来便有一种柔弱的气质,让人恨不得抛弃一切去保护她,如今流泪的模样,恐怕更会让人为她去死都心甘情愿。

李梦舟便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叶桑榆真的很好看,尤其是哭的时候,那闪着泪花的大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甚至让李梦舟感到一种难言的负罪感。

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人。

他有些手足无措,乃至觉得有些尴尬。

“你”

李梦舟吞吞吐吐的说道:“你别哭了”

叶桑榆只是看着他,泪花一直在打转,默不作声。

李梦舟感到无比的头疼,无奈妥协道:“你要是真的没地方住,就进来吧。客栈的人都已经休息了,不可能再给你另开一间,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把房间让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摊上了一个麻烦。

第十九章 蛋炒饭

客栈里寂静无声,只能借着皎洁的月光才能勉强视物,脚步声打破了深夜的平静,少年仿佛做贼一般,小心翼翼的来到大堂,打开了客栈的大门。

客栈打烊后,门是从里面闩上的,并没有上锁,所以能够很轻易打开。

外面街道上的月光更为明亮,那柔弱的站在门外的女孩,便显得愈加可怜。

李梦舟本不敢去看她,但昏暗的氛围下,那皎洁明月打在女孩的俏颜上,便仿佛来自月宫的仙子,凝脂般的脸庞,像是深深的扎在了李梦舟心里。

他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一个女孩。

当初在树宁镇的时候,也没有和王盼儿有过什么过分的亲密接触,而且王盼儿的肤色也并不白皙,甚至显得有些粗糙,跟面前的女孩相比,所带来的视觉感受自然是不同的。

李梦舟很紧张,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加速了,呆呆的看着女孩。

但他的目光并没有让女孩觉得羞涩,反而是被小拳头锤了一下胸口。

叶桑榆可没有忘记刚才被李梦舟气得半死,有报仇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这一拳的力道很小,砸在李梦舟身上当然不会感到疼痛,却能够让李梦舟回神。

他连忙让开路,叶桑榆走进来后,他又小心的关上了客栈的大门,从里面闩上。

上得二楼,来到房间里,李梦舟点燃了蜡烛,视线清楚的情况下,他便更觉得很尴尬。

现在可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啊。

说起来李梦舟也只是一个少年而已,从来还没有经历过那懵懂的情感,纵然他在表面上再是冷酷,也不过是八年来的经历迫使他成长起来,实则内心深处,与寻常少年并无区别。

胡思乱想当然是少年的天性,尤其是跟女孩有关的事情。

叶桑榆便比李梦舟淡然多了,或许是因为她的单纯,根本不会去想太多,也不会想到与一个陌生男子处在同一个房间里会有什么不妥。

反正面子已经丢了,叶桑榆也是破罐子破摔,坐在凳子上,说道:“我饿了。”

李梦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叶桑榆,疑惑的问道:“所以呢?”

叶桑榆恼怒的说道:“饿了当然要吃东西了!”

李梦舟挠挠头说道:“但是客栈里的人都已经休息了,总不至于把他们拉起来做饭吧?”

叶桑榆也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她想了一下,说道:“那你去给我做。”

李梦舟本想拒绝,但是看着叶桑榆仍旧红红的眼眶,仿佛下一刻眼泪又会落下来,为了避免稍后更尴尬,他只能无言的点点头,提起一盏油灯,走出了房间。

在树宁镇的时候,因为龙老从来没有做过饭,除了早晨起来,李梦舟会去王盼儿的豆腐花店去吃饭,中午和晚上基本上都是他做饭的。

所以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倒也并非难事。

只是他从来没有给一个女孩子做饭的经历,说实话,在走向客栈后厨的时候,他的心情是有些怪异的。

客栈后厨的空间并不是很大,但食材一应俱全,李梦舟不会做太花哨和高难度的菜肴,但一般的家常菜还是很有造诣的。

看着后厨里的食材,他犹豫着应该要做一道什么菜式。

对他而言,能够填饱肚子的菜当然就是最好的菜,面食当然是首要的选择,但还要和面,似乎显得有些麻烦。

他找寻了一圈,决定还是做一道蛋炒饭吧。

工艺简单不复杂,又能填饱肚子,女孩子应该会喜欢吃吧?

叶桑榆待在房间里已经昏昏欲睡,但因为实在太饿了,又很难睡着,这便很难受了。

她突然有些想家,早知道是这样,她不应该偷偷跑出家,她以为这个世界应该是很有趣,很美好的,但现实似乎并不是这样。

双手托腮看着窗外的月色,安静的叶桑榆仿佛才是最适合她的,恬静的气质总是有说不出的吸引力。

或许这便是青春的写实。

青春是多变的,有无忧无虑的欢乐,有安安静静的思考,有不顾一切往前冲的态度,不管那是什么样的,总会有一些时刻,甚至很多时刻,会是让人记忆犹新的。

李梦舟推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似乎充满着忧郁的女孩。

那忧郁的气息很淡,似乎潜藏着无尽的心事。

但无疑她又是很快乐的,这不免有些自相矛盾。

李梦舟无法去理解,但又有些理解,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矛盾的人。

在适合的年纪做适合的事情,本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但他没办法去做适合做的事情,或者想要去做的事情,他只能去做该做的。

哪怕这件事情也同时是他想做的,但李梦舟总有一种错觉,他并没有得到少年时期该得到的东西。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强加上的,那些本该不属于他的事情,却迫使着他不得不去做。

而不知道在什么样的一个时刻,这些事情便成为了他唯一的想法,唯一要去实现的目标,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

蛋炒饭颜色金黄,就像一粒粒黄金,冒着微微的热气。

恬静坐着的女孩,亲手为她做的蛋炒饭,看着她一口口吃下去,这或许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亦是曾经不敢想,也从未想过的画面。

李梦舟心里有了一些悸动。

少年的懵懂时刻,没有道理和逻辑可言,似乎在心里自然而然便生出了一些想法,并且有了一些冲动。

这是李梦舟在王盼儿身上无法感受到的。

他目前无法理解心里的想法,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知道,这是很美好的。

将蛋炒饭放在叶桑榆面前,李梦舟坐在了她的对面,手边还有他在客栈后厨顺来的一壶酒。

叶桑榆许是饿极了,并没有理会李梦舟,拿起勺子美美的吃了起来。

李梦舟的厨艺还算不错,但主要还是在于叶桑榆是真的饿了,所以显得这份蛋炒饭特别的好吃。

很快空盘,叶桑榆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满足的拍拍小肚子。

李梦舟面色淡然,径自饮了一口酒,房间里的安静氛围,似乎变得很自然,先前那尴尬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

叶桑榆伸了个懒腰,那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在李梦舟眼里看来,竟是那般可爱。

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心里出现了这样的想法,那只是下意识冒出的念头。

叶桑榆笑嘻嘻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没想到你做的饭还挺好吃的,不如你到我家去当厨子好不好?”

李梦舟怔了一下,淡然道:“君子远庖厨,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必备的技能罢了。而且这种手艺跟真正的大厨相比,实乃小巫见大巫。你喜欢吃就好。”

叶桑榆笑道:“是蛮喜欢的。”

李梦舟瞄了她一眼,很快低下头去。

叶桑榆显然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兴趣,她已经困眼惺忪,打个哈欠咕哝道:“我要睡觉了。”

李梦舟没有反应。

叶桑榆旁若无人的爬上床榻,盖上被子,面朝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李梦舟呆坐了片刻,默默吹熄蜡烛,然后打算就这样坐到天亮。

似乎因为叶桑榆的到来,房间里隐隐有了一些淡淡的花香味,李梦舟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香气,但很好闻。

距离天亮只剩下不到三个时辰而已,从来没有这么晚睡过的李梦舟,在熬到头之后,便浑然没有了困意。

他开始思考如何对付白鲸帮的事情。

他在这事件中只是起到辅助作用,最关键的还是在于清风帮。

如果清风帮不具备对抗白鲸帮的实力,那么就算他加入,也改变不了最终结局。

所以在他看来,目前最主要的并非白鲸帮,而是清风帮本身存在的问题。

想着这些事情,渐渐地困意也开始侵袭,不自觉的便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第二十章 狂刀丁楚生

东方亮起鱼肚白,朝阳的光辉洒遍人间大地。

对于姜国花城乃至每个人来说,新的一天也随之到来了。

李梦舟早早的就苏醒了过来,虽然他原本也并没有睡多久,昨晚罕见的熬了夜,但并没有迫使他晚起。

不过趴在桌子上睡了三个时辰,总也是不太舒服。

刚刚睁眼还处于茫然的状态,呆坐片刻后他才蓦然想起,这个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略有些慌张的侧头望去,床榻上的叶桑榆还睡得正香。

这种视觉感受是很具有震慑力的,虽然叶桑榆并没有踢被子,也没能让李梦舟不经意的看到什么,但是一睁眼便看到床榻上睡着的好看女孩,却是一件很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

李梦舟不由得苦笑一声,这丫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半点堤防之心,虽然自己不算什么坏人,但终究只是才见过没几遍,对彼此根本不了解。

在这种情况下,叶桑榆居然毫无防备的跟稍显陌生的男子共处一室待了一晚上,而且现在还睡得这么深沉,真不知道该说她单纯,还是缺心眼儿了。

李梦舟没有打搅叶桑榆,他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被黑布包裹着的剑一直背在身上没有被解下,他拿起旁边的朴刀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间。

叶桑榆这时翻了个身,双手紧紧抱着被子,嘴角甚至还挂着莫名的笑意,不时吧唧吧唧嘴,似乎在做着什么美味佳肴的美梦。

青安街,清风帮堂口。

与昨日相比,堂口内的氛围变得有些不同寻常,门口守着的两人也已经不在了,每个人的脸上也都透着凝重的神色。

昨天夜里死掉的三个人虽然已经被处理掉了,并没有被官府的人发现,但这件事情是没有办法完全隐瞒下去的,尤其是作为始作俑者的白鲸帮。

在今天早上白鲸帮就已经开始对清风帮展开动作了,两大帮在明面上都有生意,一旦生意受到威胁,帮派的利益就会受到极大的影响,白鲸帮是在明面上展开攻势,属于商业竞争,就算是官府也无权过问。

清风帮在生意上要比白鲸帮弱一些,若要反抗,最终结果绝不会是两败俱伤。所以各堂口的堂主都已经齐聚花城,准备商议出一个对策。

林少云感到颇为头疼,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下座的八位堂主之一的丁楚生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一副很儒雅的做派,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注视着林少云。

丁楚生在清风帮八位堂主里有着极高的威望,同时也是最早跟随林振南打天下的人,不是帮主却如同帮主。

可以说,除了清风帮帮主林振南外,也就只有丁楚生的话才够分量。

而且他在江湖上亦是半步宗师的高手,武道宗师下最强,没有人敢不给他面子。

丁楚生年轻的时候便是清风帮的第一高手,一手狂刀施展的威风凛凛,被誉为杀神一般的存在。

哪怕如今年纪大了,丁楚生在清风帮的威望也没有减少半分,反倒是没有了年轻时候的戾气,改了文风,居然也开始厌烦打打杀杀了。

这似乎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人一旦老了,便很难再有年轻时候的感觉,感兴趣的事情自然也会变得稍显儒雅,盘弄一些文气重的小玩意儿。

林少云对丁楚生也有些敬畏,在他小时候丁楚生就已经不再打打杀杀,而是转为了生意人,所以关于丁楚生的事情,林少云向来都只是听闻。

尊敬必不可少,但很难去崇拜,这或许也有代沟和认知的问题。

丁楚生不主张开战,按他的说法,清风帮目前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不宜打破僵局,虽然是白鲸帮先动手企图劫持林少云,但毕竟没有成功,若因为这一点鲁莽开战,对清风帮是不利的。

他把玩着手里的核桃,淡淡的说道:“白鲸帮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是不会对我们清风帮出手的,那段天雄不是白痴,作为白鲸帮的一帮之主,他只会想得更长远。

也许这只是他们的一种试探,在僵持的状况下,当然是先准备好的一方更能抢占先机。

帮主不日便会赶来花城,在此之前,我们应该尽量避免与白鲸帮起冲突,目前生意上的损失,早晚有一天我们会重新讨回来,切莫因小失大。”

林少云沉默不语。

他没办法去认同丁楚生的话。

是白鲸帮首先想要劫持自己,只是因为李梦舟这个意外的出现,对方才没有成功,绝非是因为李梦舟杀了白鲸帮的人,才出现如今的局面。

这只不过是白鲸帮的暗中计划失败,从而立即转换的另一个计策,绝不可能轻易就会放弃。

这件事情就连自己都能想明白,林少云很疑惑为何丁楚生却看不明白。

这并非只是损失一点生意那么简单的事情,白鲸帮既然已经动手,必然会有后招,若没有应对措施,很可能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局面。

林少云当然希望自己拥有能够独当一面的气度,但性格使然,此刻的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有很多想法,虽然不知道对不对,但他始终没有勇气说出来,尤其是在丁楚生面前。

此刻另外一位堂主忍不住说道:“那死的白鲸帮三人中可是有着七品武夫在,此等高手无论是在白鲸帮还是在我们清风帮都是能够争夺堂主之位的人选。

段天雄派出这样的高手来劫持少帮主,无非是为了不节外生枝,力求不败。

然而那叫李梦舟的少年又是何许人也?居然能够在杀死七品武夫的同时,顺便又杀了两位六品武夫?

如果那李梦舟是一个更厉害的人物,所谓僵局也不过是因为我们双方实力平等,而我们这边如果多出一位可能是八品以上高手的话,那么便有足够的理由可以打破僵局了。”

这似乎是让很多人暂时忽略掉的问题,经由提醒,各堂主都是精神一振,他们当然能够明白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但他们又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个叫李梦舟的人是少帮主的朋友,那么理所当然年纪不会太大。

二十岁以下不是没有问鼎八品的高手,但突然冒出来一个,还是会让人很疑惑。

林少云面色一喜,连忙说道:“李梦舟是我最好的兄弟,他已经答应加入清风帮,有他帮忙,我们就有实力去打破僵局,然后”

他说未说完,丁楚生便轻咳了一声,打断他道:“少帮主,一个人的作用无法对大局观造成什么影响,这个李梦舟我倒是听说过,但他已经失踪了三年。

就算你们的情谊没变,也必然会多出一些问题。而且三年的时间足够出现很多问题,你又如何证明他突然出现在花城,不是一个阴谋呢?

也许他本来便是白鲸帮的人,说不定这是他有意在接近你。少帮主可以保证对他如一,但又如何去保证他依旧还拿你当朋友呢?”

林少云脸色有些难看,刚要反驳一二,丁楚生却又说道:“三年前老夫也算是与那李梦舟有过一面之缘,虽未曾说过一句话,大多只是听少帮主谈及,但这少年到如今也顶多十七岁吧?

江湖上何曾出现过十七岁的八品武夫?唯一一个也就是当年的武道奇才赵无极了,但像赵无极这样的人物,可谓百年难遇,时至今日,也再没有出现第二个。说什么李梦舟杀死了七品武夫,说不定只是巧合加意外呢?

所谓阴沟里翻船的事情也是很常见的,这并不能代表那个最终胜者便必定是强者。”

林少云一时无言。

他的确不知道李梦舟如今究竟有多强,但他相信李梦舟一定很强,因为小时候的李梦舟就很强。

而且李梦舟杀死那白鲸帮的三个人的时候,林少云是亲眼目睹的,虽然可能会存在对方严重低估了李梦舟,但李梦舟轻易杀死他们的事实摆在眼前,林少云绝对不会去怀疑。

许是丁楚生一直在打击他,让得林少云也有些不悦,他几乎不假思索的便说道:“也许李梦舟就是第二个赵无极呢?那赵无极十七岁便是八品武夫,在二十六岁便问鼎武道宗师,是整个江湖公认的武道天赋最高的人。

但那赵无极也死了好几年了,如今在新时代下,作为前辈的赵无极便是要被超越的,而我坚定的相信,李梦舟就是那个可以超越赵无极的人。”

丁楚生有些意外的看着林少云,他没想到林少云居然敢反驳他,看来这小子还真是长大了呢,不能再把他当成小孩子看了。

这般想着,丁楚生淡然一笑,说道:“老夫已有五十多岁,武道天赋平平,却也仅在宗师之下,这一身本领都是在血与火的洗礼下杀出来的,我自认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那李梦舟的确是可造之材,但我却不会盲目的认为他能取得多大的成就。

没有真正遭遇这个江湖,一个人摸爬滚打又能有多大的成就?武道可不是单靠自己就能练出来的。如果他真的成长起来,身后必定有高人相助,而那高人又是谁呢?会不会对我清风帮不利?

你作为少帮主,决不能感情用事,更不能盲目的去相信一个人。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那么三年呢?谁也不能保证,李梦舟在这三年里会不会依旧是当初的少年。

如果他带着阴谋回来,而我们却毫无防备,很可能会给清风帮带来灭顶之灾,这些事情你都想过么?”

林少云再次哑口无言。

虽然他绝对相信李梦舟,但丁楚生的话却也不无道理,他不知道该怎么再去反驳。

就在林少云不知道该这么办的时候,堂外突然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

在他们议事的时候,无论堂内还是外面都是很安静的,如今在没有人说话的时候,随便什么声音都能被很轻易察觉。

“你们是在说我么?”

李梦舟一步跨入堂内,淡漠的眼神扫过每一张脸。

他身后背着被黑布裹着的剑,手中握着一把破旧的朴刀,眼神扫视着堂内的所有人。

第二十一章 这酒不好喝

丁楚生微微蹙眉,虽然在三年前跟李梦舟仅有一面之缘,但还是依稀将他认了出来。

他细细打量着李梦舟,身形有些消瘦,却是面容刚毅,眼睛很有神,且在这种清风帮堂主齐聚的压迫力下也毫不怯场,的确不是寻常小辈能够比拟的。

而且李梦舟这一身装扮也是透着怪异,背着不知道裹着什么东西的黑布,衣裳也是纯黑色,就连那手中的朴刀刀面都是黑色的。

丁楚生还发现那朴刀上面有着斑斑痕迹,以他的眼力自然能够看出那应该是被鲜血侵染所凝固在上面的。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李梦舟说道:“你这把刀不错,只可惜刃面损坏,已经不能用了。”

李梦舟没有去看丁楚生,只是淡淡的说道:“只是用来割草的而已,并不影响使用。”

丁楚生盘着手中的核桃,沉默了片刻,说道:“想必你刚才也听到了一些,这毕竟是我清风帮的事情,你说到底也只是外人。

老夫很感激你救了我们少帮主,但你的行为却导致白鲸帮对我清风帮发难,你或许应该做出个选择,顺便,讲一讲你这三年来的经历,又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花城。”

李梦舟蹙起眉头,说道:“没意思的事情有什么好讲的。我已经答应林少云暂时加入清风帮,等到解决掉白鲸帮后,我就会退出。”

林少云欲言又止。

丁楚生紧紧盯着他,突然笑道:“你说要解决白鲸帮?且莫论你能不能做到,我们又凭什么相信你?如果你在中途反水,岂不是要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并非是老夫怀疑你,但这却也是人之常情不是么,毕竟这是关乎整个清风帮的事情。

你有理由交待出所有事情,赢得我们的信任,如果你出现在花城的确是巧合,跟白鲸帮没有任何关系,老夫自然无话可说,而且清风帮会全体欢迎你的加入。”

李梦舟回看着他,淡然的说道:“我没有把过往经历说给别人听的习惯,你信与不信,对我没什么所谓。清风帮是与白鲸帮齐名的大帮派,难道只是出了一点问题便捉襟见肘了么?还是说,丁前辈惧怕白鲸帮?”

丁楚生面色一沉,冷声说道:“我丁楚生闯荡江湖的时候,世上还不存在你这个人,老夫狂刀之名怕过谁?但这不是老夫一个人的事情,老夫总要为整个清风帮考虑,为每个人的利益考虑。

年轻人张狂一点没错,毕竟老夫也是从这个年纪走过来的,但就事论事。清风帮目前没有必胜白鲸帮的实力,战略性撤退是必然的。

单单是你本身便存在很多疑点,更何况,老夫也不相信你的实力,难道多你一个人就能有绝对把握打赢白鲸帮?你不觉得很可笑么?”

李梦舟无所谓的说道:“我会用事实来向你们证明的,至于你们会不会相信我,那不是我的事情,而是你们的事情。如果丁前辈怀疑我别有居心,大可监视我,我相信丁前辈完全有信心在您的眼睛下,我任何阴谋诡计都不可能实现。”

丁楚生当然没办法去反驳李梦舟的话,因为那相当于是反驳自己的能力,他只是没想到眼前这小家伙倒是挺能说会道的。

他呵呵笑了一声,说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些阴谋诡计自然上不得台面。也罢,既然其他事情你不愿意说,但总要向我们证明,你是坚定站在清风帮这一面的。

对于加入清风帮的献礼不如就拿白鲸帮一位堂主的脑袋如何?这完全可以向整个清风帮证明你自己。而如果你成功完成,老夫必然会亲自给你准备见面礼,来欢迎你的加入。”

李梦舟明白丁楚生的真正用意,白鲸帮的堂主最差也得是八品的高手,且莫说白鲸帮不可能拿一位堂主的命来冒险,只为安插在清风帮里一个眼线,就是李梦舟能不能杀死一位八品武夫也是未知数。

毕竟这并非只是杀死一名八品武夫那么简单,作为白鲸帮的堂主,身边自然会有更多高手保护,基本上很少出现单独行动的时候,在丁楚生看来,李梦舟根本不可能完成。

而且就算真的完成了,反而更能证明李梦舟这个人有问题,因为一个不具备实力的人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了运气外更多透出的是阴谋。

可能会是一出戏,一场白鲸帮堂主假死来让李梦舟赢取清风帮信任的一出戏。

当然,这是丁楚生的想法,其他人并不知道,或许有人能够想到,也是选择保持了沉默。

丁楚生起身来到李梦舟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祝你好运。”

他笑眯眯的离开了大堂,其余堂主也是纷纷跟林少云告辞。

整个堂内很快只剩下李梦舟和林少云两个人。

后者担忧的说道:“梦舟,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你有把握么?”

李梦舟奇怪的看着他,说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有答应他。”

林少云一时无语。

刚才李梦舟没有说话,恐怕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默认。

林少云很困扰,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李梦舟慢悠悠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了一眼旁边的茶水,抬头道:“有酒么?”

林少云拿来酒,坐在李梦舟旁边,唉声叹气道:“我没想到丁伯的想法与我出入这么大,总感觉这不应该是他的性格,虽然他说的很多都有道理,但是白鲸帮既然已经发难,一味退让,岂不是说明是我清风帮怕了他们白鲸帮?连反击的勇气都没有?

就算平了这场困境,那我清风帮也已经败给了白鲸帮,日后还如何有脸面对整个江湖人?”

江湖上的风言风语是很可怕的,这关乎一个帮派的威严,不战而退,属于懦夫的行为,会被其他帮派所嘲笑,虽然这并不能影响到什么,但风向的劣势,也是很严重的问题,会很大的打击帮派成员的士气。

但同时林少云也清楚,战略性撤退或许也的确是较好的方式,毕竟清风帮目前真的不具备全面与白鲸帮开战的实力,这里面的变故太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满盘皆输。

正因如此,林少云才更加纠结,不知道是该选择主动出击,还是暂时退避先保一时的平安。

默默听着林少云的话,看着他脸上的愁容,李梦舟喝了一口酒,微微蹙眉道:“不太好喝,味道不醇正,你可能买酒的时候被人骗了。”

林少云愕然的看着李梦舟。

在他如此纠结的时刻,李梦舟居然还在关注酒好不好喝的问题,实在让林少云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梦舟像是没有察觉到林少云的注视,说道:“你既然已经有了想法,又何必再去在乎别人的看法?清风帮或许不是你的,也不是你爹的,而是属于那些共同助它成长起来的所有人。

但归根结底,清风帮还是姓林,而你作为少帮主,你便拥有一些话语权。有想法总比没有想法好,不论这个想法能不能实现,你总要拼尽全力去试一试。”

李梦舟放下手中的酒杯,侧身看着林少云,认真的说道:“而且在我看来,你所纠结的问题有偏差。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选择战略性撤退,的确是很好的方式,一味往上冲反而是莽夫的行为。

但关键问题是,白鲸帮的目的是什么?他们选择主动出击,不论是用着什么样的理由,都说明他们已经有了万全准备。

而如果清风帮退了,也无法阻止白鲸帮进攻的脚步,反而会大大增加他们的士气,会展开更为狂猛的攻势,清风帮就处于了绝对劣势,毫无还手之力。”

林少云苦笑一声,说道:“你以为我想不到这一点么,你自己也说了,清风帮不是某一个人说的算的。这不是清风帮刚刚建立的时候,帮主固然有最高的话语权,可一旦威胁到很多人的利益,那么帮主这个身份就变得可有可无了。到时候就不是外患而是内忧了。”

李梦舟思忖了片刻,说道:“撤退不行,主动进攻也不行,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林少云道:“你想说什么?”

李梦舟端起酒杯,想了想又放了下来,说道:“在外患和内忧同时存在的双重压力下,我们不妨先解决内忧,把一切可能会出现的意外因素都剔除出去,做到整个清风帮铁板一块,这样才有足够的精力去对付白鲸帮。”

林少云摇摇头,说道:“说起来简单,哪那么容易做到。而且就算成功解决了内忧,清风帮的整体实力也会大大下降,又何谈再去与白鲸帮争锋?”

李梦舟看着林少云没有说话,他知道林少云其实是很聪明的,可他的性格有些软弱,或者说是没有主见,多年来的做派都在朝着纨绔子弟靠拢,很难让人觉得他有什么志气,除了少帮主这个身份之外,恐怕清风帮里没有多少人会真的把他放在眼里。

李梦舟能想到的问题林少云也能想到,两个人最大的不同,便是前者在想到的时候便立即会去做到,而后者则会犹豫,甚至来自我否定,导致最后只会变成心里的想法,什么也无法改变。

李梦舟几乎能够肯定,林少云自己说出的问题,其实他心里都有答案,否则也不会在李梦舟说出来的时候,他马上就能提出更关键性的问题。

林少云缺乏自信,哪怕他身为溪安郡最大帮派之一的少帮主,但在他从小到大所身处的环境下,并没有让他跋扈到目空一切,反而产生了一些自卑心理。

李梦舟在思索林少云自卑心理的由来,很快他便找出了关键人物。

他说道:“如果你所担心的就是最终清风帮不具备与白鲸帮抗衡的实力,那唯一的方法就是找盟友了,如果有其他帮派肯相助清风帮,便能够填补清风帮铲除内忧后的人员空缺。”

林少云怔了一下,说道:“在整个溪安郡,没有哪个帮派敢朝着白鲸帮挥刀,除非”

说到最后他闭口不言,面色也有些不自然。

李梦舟淡淡的说道:“除非是朱雀堂肯出手,作为当年溪安郡最大的帮派,虽以退居二线,但能够有实力和胆量对抗白鲸帮的也只有朱雀堂了。”

林少云苦闷的说道:“不可能的,朱雀堂不会出手帮助清风帮,我深知这一点。”

李梦舟起身朝着堂外走去,说道:“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第二十二章 独坐赏梅的姑娘

思意轩座位于花城南巷,是花城有名的茶馆,地势极佳,风景优美,极意吸引文雅人士汇聚。

区别于普通茶馆,思意轩坐地面积很大,有专门的院落供尊贵的客人安静饮茶,不被打扰。

每一个院落都有很好听的名字,各院中也种满了不同的花朵,皆以所属花类命名。

院落里有休息的房间,也有长廊和凉亭,更有溪水潺潺,假山林立,说是某处富贵人家的居所也不为过。

时值申时,在表写着‘一树寒梅’的院落里,两位姑娘正欣赏着满园梅花。

紫裙裹身的姑娘坐在凉亭里,清冷的面容似乎不带任何色彩,高贵和神秘的气质一眼便展露无疑,让人很容易便觉得这位姑娘一定有着很高的地位,且是极不容易接近的一个人。

旁边站着黄裙女孩,很是乖巧的样子,一坐一站便已经说明了彼此的身份地位。

紫裙女子手腕戴着晶莹的玉镯,乃是由罕见的冰晶翡翠打造,可谓有市无价,至少在这溪安郡里并不常见。

芊芊柔荑轻轻敲打着桌面,很轻快的节奏,伴随着风吹枝叶的声音,仿佛形成一曲妙音。

思意轩的院落与院落之间,仅隔着一条小路,由青石板铺就,所以院门口不时会有来思意轩的客人经过,但很安静,不会弄出什么噪音,这也是思意轩客人心照不宣的规矩。

这时,‘一树寒梅’的院落门口,便出现了三名男子,他们像是随意的在四处打量着,虽然打扮的很儒雅,但明显的气质存在着违和,说明他们本身并不是什么儒雅人士。

一位身穿青袍的男子无意中透过‘一树寒梅’半开的院门看到了那凉亭中端坐的一抹紫色倩影,眸中立刻闪烁出惊艳的色彩。

他不顾思意轩的规矩,或许他本来便也没有规矩,轻咳一声,便推门而入。

两位同行的伙伴似是知晓青袍男子的用意,一脸的调笑表情,勾肩搭背的跟了上去。

青袍男子整理了一下着装,站在凉亭外,努力做出和善的笑脸,朝着亭中的紫裙女子说道:“姑娘,独坐赏梅,岂非无趣,不如由本公子作陪,聊聊人生理想。”

紫裙女子并未理会青袍男子,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那黄裙少女则是横眉瞪了那男子一眼,似乎是在给予警告。

青袍男子对这眼神威胁不以为意,反而更加欢喜那紫裙女子冷淡的态度。

两名同伴对视一眼,连忙上前笑道:“姑娘,给个面子嘛,我们丁公子可是花城有名的权贵,白玉酒楼的少东家,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与我们丁公子说上话的,说出去不知道要有多少人羡慕姑娘。”

紫裙女子依旧无动于衷,那黄裙少女不屑的说道:“白玉酒楼的少东家有什么了不起,在我们大姐眼中也不过如茅厕一般无二。识相点赶紧滚开,不然让你这白玉的少东家变成豆腐渣。”

这可是一点面子都不给,那说话的两人脸色马上不好看了。

青袍男子反倒如常,笑呵呵的说道:“在这花城还没有哪家敢瞧不上我白玉酒楼,姑娘果然非凡女,这样才有意思,本公子很喜欢。”

黄裙少女厌恶的盯着青袍男子。

青袍男子得寸进尺,直接步入凉亭,就要坐在紫裙女子对面。

未等他坐下,紫裙女子突然开口道:“白玉酒楼是清风帮的那个?”

她的声音很好听,很轻柔,却透着微微的冰冷,令得她的声音似乎能直扎人的心尖儿上。

青袍男子微微一怔,完全沉浸在紫裙女子那仿佛让人身心颤抖的声音上,下意识的回答道:“没错,就是清风帮属下的白玉酒楼。”

得到答案的紫裙女子再度沉默下来,似乎已经失去了兴趣。

青袍男子反应过来,便要继续做下,但在刚要沾边的时候,紫裙女子又开口了,却仿佛不是在跟他说话:

“看戏看够了么?我很讨厌面前坐着不干净的人。”

话音刚落,院落外面便响起了脚步声,伴随着一道平淡至极的声音:“我以为你很有兴趣,所以没想打扰。”

来者是一位少年,全身都是黑色的装束,他步伐轻盈,很快便越过了凉亭外的那两名男子,伸手便抓住了那刚要坐下的青袍男子,将其提起来,扔出了凉亭。

青袍男子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若不是两名同伴及时接住了他,必然要摔一个四仰八叉。

少年当然便是李梦舟,他身后依旧背着被黑布包裹的剑,但朴刀并不在手中,毕竟思意轩是高雅之地,提着一把刀进来,总是不太好的。

把青袍男子扔出凉亭后,李梦舟便顺势坐了下来。

紫裙女子看着他,嘴角有着一抹笑意。

青袍男子愤慨的瞪着李梦舟,不单单是因为李梦舟敢对他出手,而且更是得到了他刚才不曾得到的紫裙女子的笑容,让他难以抑制的怒火中烧。

猛地推开搀扶他的两个人,青袍男子沉声说道:“小子,这里可是思意轩,不是渣滓该来的地方,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青袍男子没有直接发火,而是先占据道理制高点,进来思意轩的人没有带兵器的,自然也不会出现打架斗殴的事情,虽然青袍男子吃了亏,但他却是站在有理的一方。

李梦舟淡淡的瞥了青袍男子一眼,似乎对他能够忍住火气而有一些意外,但他脸上的表情可是一点意外的样子都没有,反而是居高临下的不屑意味。

“我只是顺手扔了一个垃圾而已,但你却对我出言不逊,我本不该对一个垃圾一般见识,但偏偏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所以我应该做一些更过分的事情。可是再想想,这样做似乎很跌份儿,还会被垃圾弄得一身脏,所以你还是自己滚的好。”

黄裙少女好奇的看着李梦舟,对他的话有些忍俊不禁。

青袍男子的脸色也是青黑轮转,被人当面说垃圾,恐怕很少有人能忍得住,他已经到了频临爆发的边缘。

那两名同伴最先忍不住,似乎李梦舟羞辱青袍男子,比羞辱他们还要可恨,把狗腿子的身份表现的淋漓尽致。

“你面前站着的可是白玉酒楼的少东家,你可知道白玉酒楼背后是什么势力,那可是清风帮!”

作为喽啰,似乎也只会用这种话来叫嚣威胁别人了。

李梦舟眉头一皱。

其实之前在院落里发生的事情,都已经被他看在眼里,自然也知晓那青袍男子的身份,也知道他姓丁。

看着青袍男子,李梦舟默默的问道:“丁楚生是你什么人?”

第二十三章 思意轩里的故人

青袍男子并不喜欢以势压人,他喜欢用自己的实力来碾压对手,但他并不拒绝由手下挑明他的身份,然后看到得知他身份的人露出恐惧的表情。

他颇为得意的看着李梦舟,说道:“实不相瞒,丁楚生乃是我叔父,我叔父膝下无子,所以最疼爱我。”

之所以加上后面一句,青袍男子只是为了让李梦舟知道他与丁楚生更为亲密的关系,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如果有人敢动他,势必要掂量掂量能不能迎接来自丁楚生的报复。

李梦舟沉默不语。

青袍男子期待的看着李梦舟脸上即将浮现的惊恐表情,甚至下跪向他求饶的样子,这会让他感到十分畅快。

可惜,他始终没有从李梦舟脸上看到希望看到的神色,甚至于,李梦舟脸上根本就没有任何表情,平淡的不像样子。

这不由让青袍男子面色一沉,他突然察觉到了一些问题。

作为清风帮第一高手丁楚生的亲侄子,更是视如己出的存在,自小对他的培养当然必不可少,纵使他再纨绔,也不能代表他就是一个白痴,他只是欺负弱小成了习惯而已。

一旦脑筋转动起来,很快就能捕捉到微妙的细节。

先前那紫裙女子乃至于她身边的一个丫头似乎都不将白玉酒楼放在眼里,本身就是存在着问题的,除非这两位姑娘不是花城人,否则不可能不知道白玉酒楼背后的势力,自然也不会表现的那么平淡。

而就算她们真的不知道白玉酒楼代表着什么,可是现在自己已经说明了身份,在整个溪安郡不可能有不知道自己叔父丁楚生的人,哪怕在江湖上,狂刀丁楚生的名声也是极其响亮。

然而饶是如此,那紫裙女子和黄裙少女依旧表现一如既往,如果她们不是面瘫,便必然是因为根本不畏惧丁楚生和清风帮的名号。

想到这一点,青袍男子便无法再保持淡定。而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那突然出现的黑衣少年,似乎要比那两位姑娘更加淡然,这岂非说明着自己叔父丁楚生的名号变得廉价了?

青袍男子的神色阴晴不定,他深刻记得叔父对他的告诫,在遇到未知的事情,一定要保持冷静,哪怕多费些时间想一想,也不要像个莽夫一样冲上去。

如果不是叔父的名号不再像以前一样管用,那最不可能出现的原因,也有极大可能会出现。

推翻了所有猜测之后,那仅剩下的理由,就算再不可能,也只能是唯一的真相。

那就是他们真的根本不惧怕丁楚生,甚至可能都不惧怕清风帮。

如此一来,他们不屑白玉酒楼,似乎也说得过去了。

可是就算想到这一点,青袍男子也根本不愿意相信,这不关乎其他,只关乎他的面子和自尊问题。

他怎么能够因为忌惮就灰溜溜的败走呢?

或许原因根本不是他想的这样,而是眼前的这一男两女是真的不认识丁楚生呢?

虽然这种可能性也很小,但青袍男子更愿意去相信这才是事实。

他浑然忽略了初才李梦舟可是说出丁楚生的名字的,既然能说出名字,又怎么可能不认识。

就在青袍男子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李梦舟突然站起身来,径直朝着青袍男子走了过去。

“我与丁楚生也算相熟,而且就在今天,我已经加入了清风帮。看在丁楚生的面子上,我们可以握手言和,但你也要还给我一个面子,就此离开。”

青袍男子诧异的看着李梦舟,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服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既然同是清风帮的人,青袍男子的确不好再发难,毕竟他也知道最近清风帮和白鲸帮的处境不妙,窝里斗的事情,他倒是不在乎,但也怕被丁楚生知道。

而且既然对方有意‘服软’,他也正好有个台阶下。

故作坦然的样子,青袍男子笑道:“没想到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差点误伤了自己人,加入清风帮是很不错的选择,我很看好你。以后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这次本公子就不与你计较了。”

青袍男子直接便离开了,两名同伴连忙跟上。

李梦舟倒是有些意外青袍男子的果断,他本以为对方还会借机刁难,到时候免不了要教训对方一番的。

看着青袍男子离开院落的身影,李梦舟微微眯缝起眼睛,暗自冷笑了一声。

“这好像不太是你的风格,三年时间没见,你倒是变了很多。”

紫裙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梦舟回头看向她,说道:“我以为你早已把我忘了。”

紫裙女子俏颜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伸手拂过耳边的发丝,说道:“姐姐可是一直记着弟弟的,不过弟弟好像早来了花城,现在才想起姐姐来,实在让姐姐有些不太开心。”

李梦舟重新坐在她对面,神情淡然的说道:“我们说起来也并不是太熟,我能想起你来,你便应该知足了。”

紫裙女子也不生气,只是语气有些幽怨的说道:“弟弟这话未免太伤人心了,接到你的邀请,姐姐可是放下了手中所有的事情,早早便来到思意轩等你。”

李梦舟的神色变得有些怪异,难堪的说道:“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这也不像你,说的好像你跟我有什么关系,而我又把你抛弃了一样,这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黄裙少女便误会了,她并不认得李梦舟,一开始也不明白紫裙少女为何要来思意轩,只是说要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她不知道这个所谓重要的人,是属于哪一个层面上的,现在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她的神情似乎比李梦舟更不自然,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紫裙女子用这样的眼神和语气对一个男人说话,哪怕这个男人只是一个少年。

黄裙少女似乎觉得自己不小心得知了紫裙女子的秘密,没想到她喜欢比自己年龄小的男人,看到李梦舟的样子,黄裙少女觉得他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大。

紫裙女子便没有想太多,她只是觉得李梦舟很好玩,那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给人一种装正经的感觉,她很喜欢用调戏的方式来让李梦舟破功,看到他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懊恼样子,便觉得很开心。

“姐姐可是很喜欢弟弟的,又怎么会是误会呢。”

李梦舟浑身不自在的端起石桌上的茶壶,猛灌了几口,说道:“如果你喜欢我的话,恐怕林少云就要哭了。”

紫裙女子瞳孔微微有些变化,但很快便恢复正常,她恢复了之前淡然的模样,轻声说道:“你什么时候加入清风帮了?”

李梦舟说道:“刚刚不是说过了么,就在今天。”

紫裙女子想了想,说道:“所以这两天白鲸帮突然对清风帮发难,其中的那个关键人物应该就是你吧?”

李梦舟思忖道:“大概是因为我杀死了三个白鲸帮的人,但这件事情应该只有清风帮和白鲸帮知晓,看来你挺关注这件事情的,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真正关注的是林少云差点被劫持的事情?”

紫裙女子转动着茶杯,淡漠的看着李梦舟,说道:“你来找我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见见老朋友,有话不妨直说。说话拐弯抹角,不是你的风格,我也不喜欢这样的方式。”

李梦舟无言的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也不喜欢,但面对你没有办法。好吧,我来的确是想要请你帮忙,或者说,需要你们朱雀堂的帮助。”

紫裙女子是朱雀堂的人,而且不是普通成员,而是朱雀堂的现任堂主,在整个溪安郡被称为最惹不起的女人,朱雀莫莲。

莫莲是一个很低调的人,除了溪安郡各帮派的高层人员,没有人真正见过莫莲,这也是先前那青袍男子没有认出莫莲的原因。

李梦舟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盒,打开来推向莫莲,说道:“我知道你喜欢玉饰,虽然不一定会佩戴在身上。这是我花费了大半天的功夫,好不容易才弄来的,具体价值,以你的眼力应该能够看出来。”

莫莲看着面前玉盒中摆放着的一对玉佩,这玉佩并非完整的,而是残次品,是因为某种原因断开,只有两块合在一起,才是真正完整的墨玉。

第二十四章 墨玉

纤纤柔荑轻轻抚摸着玉佩表面,感受着上面的纹路,莫莲轻声说道:“墨玉是六十年前天玄大师最后一件成品,作为玉器大师,天玄大师拥有着祖师般的地位,上下百年,没有与之比肩的存在,所以天玄大师出手的玉器都堪得上是无价之宝。

而墨玉作为天玄大师生前最后打造的珍品,其地位自然是一切玉器都无法比拟的。天玄大师把生命里的一切都奉献给了玉器,却在自己的感情上一败涂地。

这墨玉也代表着天玄大师和他妻子的爱情,因为专制打造玉器而忽略了家庭,导致糟糠之妻受病痛折磨而去世。那时候,天玄大师正着手打造这块墨玉,可谓废寝忘食,根本没有察觉到妻子身体的异常。

而她的妻子也知道墨玉对丈夫的重要性,一直强撑着身体,根本没有告诉他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实。等到天玄大师成功打造出墨玉,迫不及待想要让妻子成为第一个看见墨玉问世的人时,却迎来的是妻子将要病逝的事实。

这对于天玄大师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他为此抛弃了生命中最重要的玉器,全心照顾他的妻子,希望妻子的病情能够得到好转。但天不遂人愿,天玄大师的妻子已经病入膏肓,无力回天。

墨玉被天玄大师亲手毁掉,追随他的妻子而去。自此,墨玉便永埋于人世,而在某一个时刻,墨玉重新现世,世人也从天玄大师的外甥口中得知了这段故事,墨玉的价值便成了玉器之最。

这不仅包含着天玄大师一生的心血,也有他对妻子的爱情和悔恨。”

这是不关注玉器的人所了解不到的秘闻,黄裙少女虽然跟在莫莲身边的时间不短,但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故事,不免觉得有些感伤,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

虽然故事是从莫莲口中说出来的,但她自己本人似乎也沉浸在里面,良久才回神,小心翼翼的合上玉盒,紧紧抱在怀中。

蓦然察觉到李梦舟的目光,莫莲稍微愣了一下,才说道:“墨玉代表着爱情,对于女人尤其是喜欢玉饰的女人来说,的确是最珍贵的礼物,但你将它送给我不觉得很奇怪么?”

李梦舟微感诧异道:“哪里奇怪?”

黄裙少女轻轻擦拭眼角的泪花,好笑的说道:“我们大姐都说了这是关于爱情的玉饰,你将它送给我们大姐,难道是在告白?”

李梦舟很意外,却也有些无奈的说道:“得到这墨玉确实很不容易,可能也是我运气好,在打听的时候,恰好得知墨玉在花城一位富商手中。

我当然没有银两从其手中买过来,而且对方也不一定会卖,所以我自作主张,去他家里偷了出来。

我这可是抱着要被官府缉拿的危险,莫姐应该能够明白我的真诚,既然墨玉已经送给了你,它当然就是属于你的,你把墨玉另一块送给什么人,自然也跟我没关系。”

莫莲直勾勾的盯着李梦舟,无言道:“你倒是确实真诚,这岂不是给我找了个烫手山芋?借花献佛也不是这么个借法吧?”

李梦舟耸耸肩道:“不必拘泥于过程,我实际上还是给那位富商家里留了些银子的,虽然不多,只是区区一两,但这也是一场买卖不是么?而且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谁让墨玉正好就在花城呢。”

莫莲摇摇头,说道:“关于墨玉的事情,我日后会跟对方接洽的,毕竟我可不想跟官府的人打交道。”

李梦舟有些尴尬的挠挠头,说道:“莫姐这样做,我精心准备的礼物岂不是失去了意义,感觉好像什么都没做,还让你送出去好多银子。”

莫莲笑道:“最起码墨玉在我手中,无论花多少银子都是值得的。而且在我手里的东西从来没有再送出去的道理,对方不卖也得卖。”

李梦舟微微撇嘴,随即正色道:“这么说来,莫姐是接受了这份礼物,那么应该没有理由再拒绝我吧?”

莫莲好整以暇的将玉盒递给黄裙少女,让她好生拿着,又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了一口,然后站起身走出凉亭,站在梅花林中,似是要好好欣赏在这个季节根本不会盛开的梅。

思意轩里有各种花,自然也会想尽各种办法能够让这些属于不同季节的花都能够盛开,这便是很繁琐复杂的工艺,好在江湖上有花艺师的存在,虽然花艺师很少,但以思意轩的规模,想要找到一名花艺师,也并非难事。

花艺师是一种特殊职业,因为他们拥有着非凡的本领,他们是具备成为修行者资格的人。

但只是拥有资格是不够的,不能开通气海,便注定与修行无缘。但他们能够感知到天地灵气,为谋取生路,就有着一些人绞尽脑汁,开发出各种特殊职业。

而感知并运用天地灵气便是他们的立命之本。

有的人成了算师,有的人成了术师,自然也有一部分人成了花艺师。

他们可以做到引流天地灵气,用来滋养花朵,从而能够让得所有的花朵都能在四季盛开,不受季节和天气影响。

这当然需要耗费很多的精力,没有办法随心所欲,虽然花艺师的地位并不算太高,但至少在某些方面,花艺师也是会受到很大尊重的,尤其是对于爱花之人,花艺师的地位便是最崇高的。

所以花艺师虽然不能成为修行者,但在世俗中也绝对不会饿着,很容易便能成为小有成就的富人,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在生活上完全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梦舟跟着莫莲来到院中的梅林。

莫莲回身看着他,说道:“墨玉虽然是你送我的,但最后还是要我花银子来买,所以这并不足以让我朱雀堂冒着大风险去帮助清风帮。”

李梦舟似乎早知道莫莲会这么说,他也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说道:“如果我还有附加条件呢,或者也可以说是你我之间的打赌,而赌注是你绝对不会拒绝的。”

第二十五章 被发现的秘密

李梦舟离开思意轩后,去了一趟清风堂,但没有跟林少云碰面,而是让清风帮的人帮忙打听了一个消息。

时间已至傍晚,李梦舟提着朴刀,在街上缓缓而行。

朴刀很旧,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危害性,刃面坑坑洼洼,早该是丢弃的物品。

江湖侠客在城中行走本就是平常的事情,虽然不多见,却也不会引起什么围观的事件,更何况是打扮纯朴提着把不显眼破刀的李梦舟了。

这只会让人认为他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农夫,那柄刀也不是为了砍人,而单纯只是割草用的。

李梦舟要赶赴都城,所需路费自然要节省,所以他的穿着依旧是树宁镇那一套,也没有想过要买一套新衣服。

他的目的地是白玉酒楼,当然不是因为怕那青袍男子表面笑嘻嘻,暗地里搞小阴谋,只是因为青袍男子与丁楚生的关系。

要说清风帮最大的不确定性,必然是非丁楚生莫属,一旦丁楚生倒戈向白鲸帮,那将会给清风帮造成难以挽回的打击。

加入清风帮的目的,只是为了帮一把林少云,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根本不愿意在花城浪费太多时间,所以他的行动很迅速,抓住一切机会展开猛攻。

他倒不是真的特别怀疑丁楚生,只是对丁楚生当时在清风堂的说辞存着一些疑惑。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丁楚生的计划当然是没错的,他毕竟也是为了整个清风帮考虑。

但在白鲸帮明显只是寻找借口发难的情况下,那么一味退让只会让清风帮更早灭亡,到了这种关头,和谈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丁楚生坚决反对与白鲸帮开战就有了很大的问题。

狂刀之名可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就算现在年纪大了,也不可能软弱到这种地步,所以在李梦舟看来,丁楚生的所作所为根本不符合他的本身性格。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梦舟需要有一些针对性的动作。

而丁楚生的软肋也就只有他那个视如己出的侄子了。

白玉酒楼中,青袍男子正在独自畅饮,满桌的狼藉,显然初才这里还有很多人,但青袍男子的心情不太好,便将那些狐朋狗友全都赶走了。

自思意轩回来后,他越想越不甘心,对方只是一个新加入清风帮的小喽啰而已,他在清风帮虽然没有什么权利,但谁让他叔父是能够与清风帮帮主平起平坐的人物呢。

若不是清风帮正值多事之秋,先前叔父也对他多番警告要低调行事,他怎么可能选择息事宁人。

喝着闷酒想要暂时忘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青袍男子起身来到窗口,看到外面街道角落里一闪而过的身影,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很快的,身后响起窸窣的声音,一名黑衣人从另外的窗口翻了进来。

青袍男子依旧面朝窗口,好像浑然未觉的样子。

“丁木轩。”

黑衣人站在青袍男子身后,低沉的声音仿若来自九幽。

青袍男子也就是丁木轩将杯中酒饮尽,说道:“这里是白玉酒楼,你有事情不能另外联络地点么,若是被我叔父知道就麻烦了。”

黑衣人低笑一声,说道:“既然做了,又何必怕被人知道,你胆子这么小,怪不得在清风帮没有什么成就,守着白玉酒楼当一个只知玩乐的纨绔子弟。”

丁木轩眉头紧皱,说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黑衣人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看了看满桌的狼藉,冷笑道:“丁公子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但我没有兴趣去选择你心情好的时候,白鲸帮和清风帮的争斗很快就要落下帷幕,你的叔父是关键人物,希望你切莫心软。

如果被我们知道你暗地里耍手段,下场会有多惨,相信你心知肚明。”

丁木轩愤然的转身看着他,沉声说道:“这不需要你来提醒,有事说事,没事就请吧。”

黑衣人淡淡的说道:“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白鲸帮的底牌相信你应该也有一些了解,只要你不是白痴,自然懂得如何取舍,也会做出对的选择。我这次来,只是通知你一声,不出三日,清风帮就要从溪安郡彻底消失了。”

丁木轩神情复杂。

黑衣人根本不在意丁木轩的想法,继续说道:“林振南明日一早便会赶到花城,具体路线我需要丁公子帮忙打听,如果能够把林振南直接杀死在城外,那么对于我白鲸帮而言,自然是一个惊喜,也能节省很多时间和麻烦。相信你也不愿意一直等待下去,快刀斩乱麻,方为王道。”

“关于林振南抵达花城的路线,没有人比你叔父丁楚生更清楚了,所以这个任务非你莫属。上一次企图劫持林少云威胁林振南的计划失败,那我们倒不如更简单一些,直接杀死林振南,无疑是最快捷也是最稳妥的方式。”

丁木轩语气低沉的说道:“我明白了。”

黑衣人转身朝着窗户走去,笑着说道:“那我便期待着丁公子的好消息了。”

丁木轩没有说话,看着黑衣人跃出窗户,很快消失在长街。

夜色越来越暗沉,正如丁木轩的心情一样。

他有些烦闷的坐在椅子上,猛灌了一口酒,恼怒道:“白鲸帮这些杂碎,迟早有一天本公子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丁公子的火气不小,但只会叫嚣的人,注定成不了什么大事。”

安静的雅间里突兀的响起一道声音。

这道很平淡的声音就好像重锤敲击在丁木轩的心脏,让他浑身一震,惊恐的四下打量。

“什么人?!”

李梦舟径直推开雅间的门,朴刀往后一抬,便让得房门再度被关上。

他坐在丁木轩对面,看着面前的一壶酒,自顾自倒了一杯,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颇为满意的点点头,一口饮尽。

“不愧是白玉酒楼,这酒确实不错,或者只是丁公子的珍藏,非卖品?”

丁木轩惊魂不定的看着李梦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碰见这个人。

“你怎么进来的?”

李梦舟奇怪的看着他,说道:“当然是走进来的,这里是酒楼,哪有挡着客人不让进的道理。这虽然是你的地方,但明显不是很安全,我可以随意走进来,刚刚好像也有人能够来去自如,甚至不走正门,看来丁公子要好好设想一下白玉酒楼的安全问题了。”

丁木轩尽量放松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却紧紧盯着对面的李梦舟。

他的内心无法平静,因为他的秘密被发现了。

但也不愧为狂刀丁楚生的侄子,他强压着心里的紧张,看似随意的问道:“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李梦舟默默喝着酒,低着脑袋说道:“丁公子想要让我听到什么,我是应该回答什么都听到了,还是什么都没听到?”

丁木轩被遮挡在桌下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他根本不用去想也知道李梦舟肯定听到了。

他更加难以保持淡定,冷汗已经不自觉的从脸庞滑落。

李梦舟瞥了丁木轩一眼,暗暗摇头。

如果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他这番询问,又做出如此不堪的反应,恐怕不知道也要知道了,最起码肯定明白这里面有问题。

若有歹念,自然可以顺水推舟,进行一番威胁恐吓。

也许丁木轩确实有些心计,不是寻常纨绔子弟能够相比的,但他终究还是上不得台面,心理素质这一方面便不过关。

他觉得自己可能有些高估丁木轩了。

原本以为丁木轩可以忍一时的挫败,没想着疯狂报复,不去理会双方的实力差距,应该是有一些城府的人,没想到真的只是一些而已。

但丁木轩的野心必然不小,之前在这白玉酒楼的雅间里,丁木轩和那黑衣人的对话,可是被李梦舟听得清清楚楚。

自晋入武道宗师境界后,他仿佛进入了返璞归真的意境里,这与修行上的返璞归真不同,但大致意义是类似的,就是不显山不露水,看起来就像普通人一样,实则却是高手。

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刻意隐藏,丁木轩和那黑衣人都没有发现李梦舟在门外,就算能够发现也会不以为意,毕竟这里是酒楼,人来人往本就是正常,感受不到威胁性,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李梦舟原本怀疑有问题的是丁楚生,没想到真正有问题的却是丁木轩。

如果他没有来白玉酒楼,恐怕也很难发现这一事实。

不知道是因为李梦舟运气好,还是丁木轩的运气太差了。

但李梦舟不清楚丁楚生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情。

如果他没有与白鲸帮合作,又为何在清风堂有那样一番表现?

李梦舟暗暗思忖,觉得丁楚生似乎依旧有问题。

而出现问题当然就需要解决,且越快越好。

他把目光放在了丁木轩身上。

丁木轩心里正紧张不已,思索着如何脱身,或者干脆点直接把李梦舟留在这里,反正白玉酒楼是他的地盘,这里到处都是他的人,想要留下李梦舟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正在他打算这么做,企图先拖延住李梦舟,然后借机叫人的时候,李梦舟却先开口了。

“我很仰慕丁楚生前辈的狂刀之名,不知道丁公子有没有时间带我拜访一下你的叔父?”

丁木轩怔了一下。

把李梦舟带到丁楚生面前,似乎是更好的办法,料想李梦舟在丁楚生面前也是必死无疑,但这同样也存在弊端,丁木轩哪敢真的把李梦舟带去见丁楚生。

他想要拒绝,但李梦舟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本来也并非请求。

伸手一探,便直接抓住了丁木轩的肩膀,将他牢牢的扣住。

丁木轩面庞当即通红一片,整个肩膀都塌了下来,咬牙切齿的看着李梦舟,低吼道:“你什么意思?”

李梦舟语气平淡的说道:“去你家做客而已。”

丁木轩很想要骂街。

同时他也惊惧于面前这少年的实力,他刚才根本都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明明坐在对面的李梦舟,突然便出现在他面前,单单是这速度和果断便让他比之不及。

丁木轩当然想要反抗,但肩膀上的巨力,便好似枷锁,而且是穿骨的枷锁,让他稍微动弹,便是刺痛不已,痛到连发出声音都很难。

丁木轩在武道的境界里也是六品的高手,能够直接碾压他的存在,最差也得是八品高手,就算他不相信李梦舟拥有这样的实力,但事实已经足够向他证明,弄得他连反抗的念头也没有了。

李梦舟抓起丁木轩,左手依旧按在他的肩膀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关系多好,勾肩搭背的样子,自然不会惹得人怀疑。

而且李梦舟也暗自警告他,如果敢出声,便直接卸下他的胳膊,如此,在丁木轩屈辱的服从下,很安稳的便走出了白玉酒楼,没有遭到任何拦截。

第二十六章 花前月下,端坐高楼

丁宅在花城的北街,这里属于清风帮的势力范围,溪安郡很大,丁楚生当然不止这一处住宅,但花城对于清风帮来说也很重要,更何况亲侄子就在花城的白玉酒楼,丁楚生在花城当然也会有一处宅子。

这处宅子面积并不大,因为丁楚生并不常来花城,这只是他暂时居住的地方,只要能够休息便好。

虽然不讲究大,但院落里却还是打理的井井有条,有假山,有一片小花圃,还有一处小池塘。

仆人并不多,大约三四个,主要是为了丁楚生不在的时候,帮他照看池塘里养的鱼,给花圃施肥。

这一夜也是如往常一样,他用过晚饭,正在秉烛夜读的时候,书房外突然有了动静,紧跟着房门大开,一个人踉跄着走了进来。

丁楚生眉头紧皱,看着进来的人,训斥道:“木轩,叔父教了你这么多,怎么还是这般不稳重。”

丁木轩颤颤巍巍,低着脑袋根本不敢去看丁楚生。

“丁前辈,冒昧造访,还望勿怪。”

李梦舟走进了书房,一双星眸紧紧盯着面前坐着的人。

他扫视了一圈书房里的摆设,这里除了各类书卷,便是盆栽了,本最应该出现的兵刃却是一个也见不到。

他略有些意外的看着丁楚生说道:“没想到丁前辈还是个文雅人,我以为狂刀的家里应该摆满了兵器,倒是小子以貌取人了。”

丁楚生默默看着面前的少年,似乎对于李梦舟的到来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又或许他的稳重和超高的心理素质,并不会把意外表现在脸上。

他习惯在睡前先到书房看一看书,年轻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才气,自然也识不了多少字,唯一擅长的不过是打打杀杀。

随着年龄增长,他开始注重内涵,还特别请了先生,对文字不再一窍不通。

他不再舞刀,而是养养花,养养鱼,看看书,顺便研究研究兵法,倒也过得很自在。

伸手示意李梦舟入座,丁楚生淡淡的说道:“年纪大了之后,喜好自然会有所改变,难道小兄弟认为我只是一个莽夫而已么。”

李梦舟说道:“这只是心中所认为与所见不同而自然发出的感慨,丁前辈不要误会。”

丁楚生笑道:“自以为的事情向来都是不客观的,尤其是不熟悉的人,不可能一眼就能看穿,只是习惯于表面的猜疑,所以人与人相处从来不会那么简单。表面透露出的东西不一定是虚假,但不会是全部,有时候自以为真的是很不好的事情。”

李梦舟深有感触。

表面上对人的自我认知,的确很容易产生误会。

而他目前更想知道的是,他有没有误会丁楚生。

花城北街是一处很幽静的地方,这也是丁楚生选择住在这里的主要原因,一开始李梦舟并不能理解,但他渐渐明白,在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一个人的确很容易发生巨大的变化。

李梦舟想到自己,不免自嘲了笑了笑。

丁木轩来到书房,看着李梦舟离去的背影,神情很复杂。

对于李梦舟和丁楚生的谈话,他并没有在旁聆听,所以也不知道两个人究竟说了什么。

他只是看到丁楚生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看,这让他心里不免很紧张。

但奇怪的是,丁楚生并没有对他说什么,而是像在思考着某些问题,怔怔的出神。

随后,丁木轩被禁足。

李梦舟回到了客栈里,发现叶桑榆不在房间,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居然有一丝失落。

心想叶桑榆就算要离开,也应该跟自己打个招呼吧?虽然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这是最起码的礼貌啊。

将朴刀随手丢在一旁,李梦舟正要躺在床上,突然听到一些动静,他眉头微皱。

这客栈一共三层高,顶层铺着青瓦,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一轮明月仿佛就在屋顶,正映照着一道娇小的身影。

李梦舟翻上屋顶后,便看到了叶桑榆。

叶桑榆坐在屋顶,背对着明月,皎洁的月光仿佛包裹着她,银辉闪耀,果真像是谪落凡尘的仙子。

她将手肘撑在腿上,双手托着脸颊,默默看着一个方向,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事情,神情有着一些落寞。

李梦舟就这么怔怔的看着她,这一刻的叶桑榆无疑是最美的,在梦幻般的月光衬托下,很难让人找到瑕疵。

叶桑榆脸上没有涂抹胭脂水粉,她的嘴唇有一些苍白,脸颊上的细毛孔在月色的银辉下清晰可见,仿佛瓷娃娃一般。

天生丽质也不过如此吧。

他觉得叶桑榆应该是那种没有受到过挫折,内心善良,也很会自娱自乐的人,笑容大多数都浮现在脸上,很少会出现这么神伤的样子。

但李梦舟在静静看了叶桑榆片刻,发现她似乎有着什么心事,更觉得她之前的笑颜反而有着强颜欢笑的成分。

他不明白叶桑榆心里隐藏着什么,但他突然有些不好受,这种感觉来得很突然,也是让李梦舟十分不解。

犹豫了一下,李梦舟来到叶桑榆旁边,坐了下来。

这里不是花城最高的地方,但四面没有什么太高的建筑物,对于仿佛触手可及的明月和花城夜景都能尽收眼帘。

叶桑榆注意到李梦舟,并没有看他,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生命应该是最无法掌控的东西,虽然它是美好的,但有时候也会是痛苦的,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李梦舟微微皱着眉头,说道:“命运由道天注定,对于普通人而言,那是最虚无缥缈的存在,而有人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所以便出现了修行之人。

但就算是修行者应该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因为不能继承道天的意志,只是在追逐道天投射在世间的影子。可至少相对普通人而言,修行者更能知晓命运,甚至触摸命运。

命运这种东西是没办法解释的,对于我们而言是如此。世间生命乃至万物由道天赋予,追逐道天影子的修行者终有一天应该能够解开命运的难题。

不知道当世的修行巅峰是不是已经有所明悟,据说成为修行者后,人的寿元也会增加,这或许也是改变命运的一种吧。”

叶桑榆歪着脑袋看向李梦舟,说道:“你说的应该是典藏中记载的东西吧,修行三千道藏许多都遗落世俗,但大部分都是残卷,是对修行的解析。

修行之人确实能够更接近命运,但不是成为修行者便可以活得更久,这只是一个过程,而大多数修行者根本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或许对于‘长生’的传说,也只不过是人们心里的一种奢望或是幻想,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李梦舟有些意外的看着叶桑榆,说道:“原来你对修行也有这么多了解,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似乎有着非凡的身手,但你好像并没有修炼过武道,难道你也是修行者的一员?”

他确实有这种怀疑,叶桑榆的体质很糟糕,太柔弱了,根本不像修行过武道的人,身上也没有武夫应有的气劲,但她确实曾展现过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力量。

叶桑榆的心情似乎更落寞了些,喃喃道:“如果我是修行者就好了,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

李梦舟没有说话,他似乎能够感觉到叶桑榆对修行者的一种渴望,正如他对修行者的想法一样。

可如果叶桑榆不是修行者,也没有修炼过武道,那她是怎么有能力凭着孱弱的躯体,瞬间打倒十几名乞丐,甚至在江湖上游走,一直相安无事呢?

这是让李梦舟无法想通的一件事情。

他突然觉得叶桑榆很神秘,她身上似乎隐藏着很多秘密。

从她出手大方,帮助乞丐来看,家世应该是很优渥的,像这种千金大小姐怎么可能独自一人闯荡江湖呢?

李梦舟突然有了想要迫切了解叶桑榆的想法。

这种想法来得很突然,且没有道理可言。

叶桑榆柔柔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其实我很想家,但又不想回去。”

李梦舟疑惑道:“为什么,你是离家出走么?还是在家里感到不开心,或者在家里不受待见,受欺负了?”

叶桑榆摇摇头,说道:“没有啦,我只是想要出来走走,家里人很疼我的,我是偷跑出来的,等到他们发现,一定会派人来找我。但我好不容易才出来,实在不想回去,因为还有很多想去做的事情还没有做,还没有吃遍天下美食,更没有找到雪雁花。”

李梦舟想了想说道:“家人永远都是最重要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偷跑出来,但最起码不该让家人担心。而且你现在银子花光了,哪都去不了,你长得这么好看,又很容易遇到危险,哪有在家里呆着舒服。”

叶桑榆似乎有些发怔,她怪异的看着李梦舟。

她的关注力都在‘好看’这两个字上,虽然她从小到大被无数人夸赞很漂亮,但大多是长辈,这还是第一次有男孩子当面夸她长得好看。

不是因为其他男孩子觉得她不好看,而是因为她从小到大除了哥哥之外,根本没有接触过其他男孩子。

被叶桑榆注视着的李梦舟,略有些紧张,他下意识的转移视线,口中说道:“怎么了?”

叶桑榆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李梦舟。

这画面似乎很美,花前月下,一对男女端坐高楼,相互凝望着。

莫名的,李梦舟有了一种心悸的感觉。

第二十七章 三教修士

少年对感情这种东西是很懵懂的,尤其是没有启蒙之前,那微妙的感觉是没有欲望的,只是很简单的想法。

也许等到少年长大之后,对待曾经出现过的机会没有把握住,甚至会幻想如果能重来一次,自己的表现绝对不会再想以前那般懵懂,对待事物的想法也会完全不同。

但在当时那个年纪,身临其境的时候,对感情乃至男女完全一窍不通的情况下,或许会有龌龊的想法,但却不懂得付之行动。

甚至那想法都会有些幼稚,更多的只是体现在青春时期的躁动和幻想。

这是很简单又很美好的。

只是因为随着长大,心理想法变得成熟,反而对曾经简单的懵懂难免会有些不切实际的不健康念头。

至少对目前的李梦舟而言,他无法明白心里那异样的感觉是什么,自然也没有办法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大胆的举动。

李梦舟觉得叶桑榆应该是一个很大胆的姑娘,虽然她看起来很柔弱,始终是一副病恹恹的感觉,但她的所作所为都证明着她是一个不太在意别人看法的人。

正如叶桑榆现在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没有躲闪,连李梦舟都开始觉得有些不自然,但对方却好像没什么反应,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正要李梦舟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叶桑榆却先开口了:“你走出树宁镇是为了什么?”

叶桑榆离家有她的理由,她觉得李梦舟离开树宁镇肯定也有原因,更何况是跟她一样孤身一人。

李梦舟不太想说这件事情,因为他认为没什么必要,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叶桑榆问出来后,他居然没想着隐瞒。

“我要去都城。”

叶桑榆眼前一亮,她说道:“说起来我还从来没有去过都城,我哥哥倒是常去那里,因为他是都城一个修行山门的弟子。”

李梦舟有些惊异道:“你哥哥是修行者?”

叶桑榆点点头,说道:“哥哥是我们家修行资质最高的人,爹爹不想埋没哥哥的天赋,毕竟在这个世间修行者的地位是最高的。哥哥能够成为修行者,对我们家族而言,也是很好的事情。

但是爹爹年纪大了,哥哥的心思全部放在家里,他似乎对修行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为了让爹爹安心,他还是固定的会去都城。”

李梦舟不太清楚修行的世界,他只是看过有关修行的书籍,并没有太多记载修行山门的事情。

“山门弟子可以随意离开么?不是应该在山门中修行,不能随意在市井行走么?”

叶桑榆轻笑道:“每个山门的规矩都是不一样的,就拿哥哥所在的离宫剑院来说,山门除了对弟子的修行很严苛外,其实相对来说还是很自由的,而且哥哥待在家里的时间要远比待在离宫剑院的时间更久。

或许他还想着继承家业,减轻爹爹的负担,修行对他来说,只是次要的事情。我不知道哥哥有多厉害,但他好像是承意境的修士,应该也算是很厉害的吧。”

李梦舟当然知道承意境是修行中的第三境,那是已经超脱世俗的范畴,对于普通人而言当然很厉害,且不是一般的厉害,但他却没有丝毫动容。

修行有五境,只有三境以上的修士才算是厉害的人物,李梦舟深知修行的艰难,他当然不会瞧不起承意境,因为除了天赋异禀的人外,大部分修行者都会止步第三境,经过不懈的努力能够破入四境便是极限了。

修行是看资质的,资质低的人,三境和四境已经是遥不可及的层面了,甚至多数人连三境的门槛都碰不到。

“离宫剑院应该不属于三教修士吧?”

李梦舟的书面知识还是很丰富的,他知道修行者里面有道、佛、儒三教,此乃修行正统,道、佛、儒正值大盛。

因儒教在各国开设的书院,主要针对于给朝堂培养栋梁之才,不单单是修行之人,更多的还是念书人,也许他们在世人眼中是最熟悉的,但在修行方面还是稍弱于道教和佛教。

但姜国风气普遍文气很重,儒教在姜国的地位很高,也是整个姜国的支柱所在。

除此之外,李梦舟还知道,在三教修士之外,还有两种修行派类。

一者是剑修,一者是企图囊括三教的修行方式改以星辰之力灌体的修士。

后者在整个世间只有一家,便是摘星府,也是整个姜国最大的修行山门,所以在姜国修行的方式是比较多元化的。

不会排斥任何的修行方式,当然,除了在近六十年前作乱的山外人。

对于荡魔时期的事情,李梦舟了解的不多,不过在大势所趋下,就算姜国并不排斥,也只能跟随步伐,合力讨伐山外人,要不然姜国一定会成为天下公敌。

李梦舟不明白山外人为什么会被排斥,只是因为修行方式与三教正统不同么?

但世间连摘星府的存在都能认可,为何偏偏不能容忍山外人的存在?

尤其是在包容性极强的姜国,这更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这里面肯定有着某种原因,只是李梦舟目前无法去探知罢了。

至于剑修,李梦舟的理解便更浅了,他默默侧头看了一眼背后背着的用黑布包裹着的剑,怔怔出神。

叶桑榆对修行上的事情显然也并不是很了解,她说道:“离宫剑院应该是姜国唯一的剑修山门吧,倒是听哥哥说起过,但当时没有注意听,我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区别。”

李梦舟默默点头,据他对剑修浅显的知识了解,在这片山河里,剑修已经逐渐凋零,剑修山门更是少之又少,若非还有一些人在坚持,恐怕剑修已经从这个世间消失了吧。

与叶桑榆相处的时间长了些,李梦舟很快便发现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孩,其实心思并非多么复杂,每个人都有心里的秘密,无论那是美好的还是沉重的,至少叶桑榆会勇敢的去面对。

虽然叶桑榆有离家出走的行为,但李梦舟却觉得她并非是在逃避,而是用她自己的方式,让自己变得更开心。

李梦舟没有探寻别人秘密的想法,他看着叶桑榆的侧颜,突然生出一股要好好保护她的念头。

“既然你哥哥有修行资质,而且还不错,那你应该也有吧?”

李梦舟还是觉得叶桑榆可能就是修行者,否则他实在想不通,叶桑榆当初是怎么在一瞬间打倒十几名乞丐的,那些乞丐明显都受了极重的内伤。

叶桑榆平静道:“我是有些资质,但修行资质不是说哥哥有,妹妹就一定也会有的,至少我家里除了哥哥外,便再没有天赋者了。我是因为某些原因,虽然拥有修行的资质,但却没有办法成为修行者。”

李梦舟问道:“为什么?”

他确实很好奇,明明拥有修行的资质,为什么不能成为修行者?

叶桑榆沉默不语。

似乎感觉到叶桑榆的心情突然有了很低落的变化,李梦舟顿时闭嘴。

虽然他不懂,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再多说什么话。

叶桑榆轻吐了一口气,似乎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侧过头来,笑着看向李梦舟说道:“其实我也想着自己能够成为修行者,那样的话,家里就不用再为我担心了。而且我有一个很向往要成为的人,我觉得如果能够变成她的话,那么也许任何困难都不会打倒我了。”

李梦舟疑惑的看着叶桑榆。

叶桑榆思索了片刻,轻声说道:“萧知南,是在燕国百年难遇的修行天才,无论是从哥哥口中,还是《纵横卷》记载里,都证明着,萧知南是这个世间有数的年轻天才之一,似乎在年轻的女修士中,她就是最强的。

她不是山海清幽之地的修士,也不是书院学生,但她却超越了很多从山海清幽之地走出的天才。

根据《纵横卷》中的记载,萧知南五岁踏入修行路,七岁便是承意,在十五岁时,便已经踏入四境,现如今甚至可能已经踏进了四境巅峰,只是《纵横卷》里没有新的记载,我也无法知晓。”

《纵横卷》谱写天下奇闻,主要记载年轻的修行天才,不论哪个天才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情,或是在某处破境,《纵横卷》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发布新册,令得世人皆知。

没有人知道写《纵横卷》的作者是谁,但无疑是很厉害的人物,毕竟这个世间太大,怎么可能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能被记录在册,就算描写的只是存在这个世间的年轻天才,这依旧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不过李梦舟并不关注《纵横卷》的作者是谁,他只是惊异于那个叫萧知南的女孩居然是可能晋入第四境巅峰的人物。

世间修士不知凡几,能够走到这一步的修士不知道蹉跎了多少年的光阴,二十岁之前踏入四境的修士,或许并不是没有,但李梦舟听说过的并不多,那是世间真正的妖孽才能做到的,很显然,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不单单是叶桑榆向往成为萧知南这样的人,李梦舟也同样向往达到萧知南所在的高度,甚至妄想超越她的高度。

只可惜,李梦舟已经十七岁了,连修行的门槛都没有进去,这难免有些打击人。

李梦舟自认为是个天才,但再天才的人物落后这么多,也很难追赶上吧?

莫名的,萧知南这个名字,深深的印入了李梦舟的内心深处。

“看来不能继续在花城耽搁下去了,且不说超越萧知南,如果连踏入修行的门槛都做不到,那才是真的被自己打脸。早一点去都城总比晚一点去好。”

李梦舟开始有些急切。

叶桑榆这时突然说道:“你什么时候出发去都城?”

李梦舟怔了一下,说道:“应该会很快吧。”

叶桑榆思忖了一下,弱弱的说道:“那你走的时候能带上我么?”

看着叶桑榆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李梦舟鬼使神差的说道:“当然可以。”

“太好了,这样的话就有路费了,不然我一个人没有银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叶桑榆很开心。

李梦舟的脸默默的更黑了几分,他觉得自己似乎误会了什么,这种感觉很怪。

第二十八章 一树寒梅

翌日清晨,李梦舟来到了青安街。

清风堂口外停着很多辆马车,不明真相的百姓闲来无事议论纷纷。

对于清风帮和白鲸帮的争斗,寻常底层的百姓是很难了解到的。

李梦舟径直入了清风堂。

清风帮的主要人物似乎都到了,不少人都在打量着李梦舟,有当时在场会谈的几位堂主,也有并不认识李梦舟的。

但毫无怀疑的是,他们都知道李梦舟和丁楚生之间的赌约。

李梦舟对那些视线视若无睹,心里也有些疑惑。

他俨然已经忘记了要取来白鲸帮一位堂主脑袋的事情,毕竟他本来就没有答应这件事情,不过是清风帮的人以为他默认般的答应了。

林少云独自在房间里还在忧愁。

李梦舟推门进来。

“我爹今天就会到花城了,具体是跟白鲸帮开战还是言和,很快就能见分晓。”

林少云帮李梦舟倒了一杯酒,递给他说道:“这是我专门到北街酒香堂买来的珍品,凌霄醉,应该合你口味。”

李梦舟接过酒杯喝了一口,说道:“凌霄醉唇齿余香,入喉的那一刻的确有飞向云霄的感觉,不过这酒似乎有些上头,很容易喝醉。如果酒量稍差的人,恐怕会一杯倒。”

林少云实在没什么心情跟李梦舟谈论酒,他犹豫的说道:“你见过莫莲了?”

李梦舟点点头,坐在他对面,轻声说道:“我跟她打了一个赌。”

林少云紧张道:“赌什么?”

李梦舟没有着急,又默默的喝了一口凌霄醉,砸吧砸吧嘴,在林少云眼看要忍不住的时候,方才说道:“她答应会跟清风帮暂时合作,一起对抗白鲸帮。但前提条件是”

“是什么?”

林少云猛地起身,紧紧盯着李梦舟。

李梦舟好像没有看到林少云的举动,淡然的说道:“这也正是我跟她打的赌,说你会向她证明自己的强大,带领清风帮战胜白鲸帮,以此为承诺换来朱雀堂的相助,如果林少云做不到,日后再不相见,甚至朱雀堂可以反过来帮助白鲸帮灭掉清风帮。”

因朱雀堂前堂主的去世,莫莲花季年华便要接任极大的担子,好在她处理有道,虽然朱雀堂无法再像以往一样强盛,但也是有条不紊,从不与人结仇。

莫莲比林少云年长一些,但也是同龄人,两人所属环境类似,但做出的选择却不同。

从少帮主变成朱雀堂的堂主,又更何况是个女孩子,莫莲所要承受的东西很多,那是外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与莫莲相比,林少云便仿佛是温室中的花朵,本不该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有时候,两个世界的人也会因为某种契机牵引,从而融合在一起,让本来毫无关联的两个人,突然相遇,并且可以拥有属于他们的故事。

看着林少云此刻若有所思的样子,李梦舟没再多说什么,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只看林少云会怎么选择。

稍后不久,林振南便出现在了花城,并且来到了青安街。

丁楚生也随之出现。

李梦舟很明白,白鲸帮的计划又一次失败了,没有丁木轩暗中帮助,白鲸帮没有办法提前在半路上埋伏,使得林振南很平安的赶到花城。

他默默的看了丁楚生一眼,后者也在看他,只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清风帮基本上都是以林振南和丁楚生两个人为尊,自然也分成了两派。

许多人都有暗自提醒林振南,但林振南从来没有打算要提防丁楚生的意思。

外人终究是外人,没有人真正清楚林振南和丁楚生的兄弟情义是怎么样的。

但各自手下的人想法不同,内斗是在所难免的,双方常有发生冲突,这些事情,林振南和丁楚生从来没有表过态。

清风帮针对白鲸帮的事情经过了一番讨论,虽然两极分化,但最终随着丁楚生和林振南意见统一,又有着林少云鼓足勇气说着一些振奋士气的话,令得原本犹豫和散漫的清风帮成员终于做到了上下一心。

清风帮内部出现问题主要还是在丁楚生和林振南两个人身上,这两位大佬统一阵线,下面的人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内忧解除,剩下的便是准备迎接与白鲸帮的战斗了。

在李梦舟离开青安街的时候,发现丁楚生正在街口等着他。

他坐在一辆马车里,朝着李梦舟招了招手。

稍微犹豫了一下,李梦舟上了马车,赶车的小厮扬起鞭子轻轻抽打,骏马四蹄轻踏,马车摇摇缓行。

车厢里空间狭小,李梦舟坐在丁楚生的侧对面,说道:“看来丁前辈还是做好了选择。”

丁楚生说道:“也许是真的老糊涂了吧,看待事情没有以前那么精准,木轩跟白鲸帮合作的事情其实我早已察觉,但我没想到,木轩居然想着要颠覆清风帮。

我膝下无子,对这个侄子过分溺爱,虽然在某些方面对他严苛管制,但年轻人的想法,我确实有些不太懂了。木轩很有野心,但他并不是那个材料,被人利用还不自知。

白鲸帮虽然没有直接与我联络,但为了木轩,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或许是我自私,不论木轩做错了什么,我也想着要保护他。

可是我的方法不对,如今才幡然醒悟,与其受制于白鲸帮,倒不如直接毁掉白鲸帮,那样一来,所有的胁迫就都不复存在了。”

李梦舟默默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你们并非父子,但丁前辈的想法我能够理解。有朱雀堂相助,清风帮上下一心,白鲸帮注定翻不起什么浪花。

他们曾想要劫持林少云,还想着要暗杀林帮主,手段虽然上不得台面,但也不失为好办法,也许我们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丁楚生微微眯着眼睛,对李梦舟的想法微微有些惊讶,他心中也不由暗叹,自己果真是老了,这个江湖应该是属于年轻人的。

望着李梦舟下得马车远去的背影,丁楚生的神色有些复杂。

他掀开车帘,看着那依稀仍旧可以看到的清风堂,拳头不由紧紧握了起来。

黄昏下的花城似乎一如往昔,但暗地里却又存着些变化,那是云涌之势,注定着自今夜后的花城,将会彻底焕然一新。

思意轩里,‘一树寒梅’的小院中。

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他们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点心和茶水。

黄裙少女在小院门口站着,正困惑的看着凉亭里的两个人。

在她的认知里,大姐向来对男人是不假辞色的,没想到最近却接连幽会两个男人,这怎能不让黄裙少女心里的好奇像是猫挠一样。

凉亭里的女子当然是仍旧一袭紫裙的莫莲了,她神情淡然的扫了对面男子一眼,自顾自的吃着点心。

她的动作透着温柔,两指捏起一块点心,一口咬下去像是没有在吃一样,真真做到了细嚼慢咽,只是吃个点心便足以迷倒一片人。

林少云觉得很尴尬,看着对面的莫莲,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想如果李梦舟在这里就好了,最起码可以有目标来打开话题。

而莫莲显然也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意思,林少云觉得自己身为男人,扭扭捏捏未免太不合适,既然已经打算做出改变,那么从现在就应该已经开始了。

他作深呼吸状,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说道:“李梦舟跟你打赌的事情,其实我事先并不知道”

话未说完,他突然想抽自己一嘴巴子。

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

难道是在否认那个承诺嘛?

会不会被莫莲误会?

他心里无比的忐忑,慌忙解释道:“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李梦舟说的话正是我的想法,我很感激你肯相助清风帮,我也会履行承诺,打赢这一战,不会让你失望的”

莫莲只是看着林少云,依旧没有说话。

林少云自嘲的苦笑一声,说道:“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不相信我,这也难怪,像我这样得过且过的人,实在没什么出息,我没有什么远大志向,也没有对抗强大敌人的勇气。

其实我也很羡慕李梦舟的,虽然他四海为家,到处飘荡,但他的内心却很坚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他会去追求,也懂得拒绝,遇到问题也不会想着逃避,而是一定会想尽办法解决出现的问题。

他想要成为修行者,就算他明知道这是不切实际的事情,但他的内心却没有丝毫动摇。毕竟他努力去做了,就算最后结果不如意,也不会后悔。这样或许很傻,但也很真不是么?”

莫莲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突然说道:“如果在同一个环境下,身边有很多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你觉得自己和李梦舟谁更受欢迎?”

林少云怔了一下,默默说道:“应该是李梦舟吧,这家伙平时虽然话很少,但也只是对于陌生人来说,他其实是很希望能跟人说话的,尤其是遇到投机的人,他反而变得话很多。他可以热情,也可以冷漠,这种性格矛盾的人,或许更加神秘吧?女孩子不都是喜欢很神秘的男人嘛。”

莫莲不由得笑了笑,又很快正色道:“这就是你最大的问题,总是在否定自己本身,这只是一个假设,并非是真正发生的,而你却连想象都认为自己会输,心里根本没有想要赢的念头,难道你觉得自己很差么?作为清风帮的少帮主,你也算是合格的纨绔子弟吧,难道连一个平民都比不过?”

林少云完全沉浸在莫莲那转瞬即逝的笑颜里,呆呆的看着她。

莫莲俏脸上不由出现一抹绯红,恼道:“看什么?”

林少云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没没看。”

莫莲轻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少云默默愁了莫莲一眼,小声的说道:“李梦舟哪是什么平民,分明是怪物。”

莫莲假装没有听到林少云的话,说道:“你只要认清自己,才能知道该怎么做。朱雀堂相助清风帮的条件相信李梦舟也已经跟你说过了,如果你们处于劣势,朱雀堂是真的会倒戈的。”

林少云严肃的看着莫莲,说道:“我会全力以赴的。”

似乎很少见到林少云这副神色,莫莲也不由有些愣神,她端起茶杯做掩饰,淡淡的说道:“希望如此吧。”

林少云直勾勾的看着莫莲,这一刻他的内心从未有过的坚定。

莫莲虽然在低头喝茶,却也能够感觉到那炽烈的视线,莫名的,她的脸庞有了一抹红润。

有梅从枝丫脱落,轻飘飘的落在地面。

花好看。

人好看。

气氛宁静,便是极好。

第二十九章 宗师盟

有飞鸟掠过街道,穿过小巷,落在一株泛着枯黄叶子的树上,抖棱了一下翅膀,小小的眼珠转动,映射出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叶桑榆趴在客栈二楼的窗户上,双手托着腮,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意思。

这时,她似乎注意到了一个人,然后悄悄的拿起桌上的一个空茶杯,用力掷了出去。

嗖!

风声急切。

有着梅花印记的陶瓷茶杯急速坠落,眼看就要砸中下方一名男子的脑袋。

却见男人右手微抬,啪的一声,便紧紧抓住了那茶杯。

微微侧头朝上方看去,正看到叶桑榆偷笑的模样。

“喂,如果那茶杯上有毒,你直接用手抓,岂不是要倒霉了?”

“那也只能认命。”

下方的人自然便是李梦舟,他微微摇头,对叶桑榆的恶作剧感到有些无奈。

他很快便进入客栈,上得二楼,推开门看到叶桑榆已经站在了旁边。

李梦舟犹豫了一下,说道:“上一次你住在这里是迫不得已,但总不能今晚还住在这里,我帮你再另开一间吧。”

叶桑榆故作不悦的说道:“怎么,你嫌弃我呀,这么想把我赶走?”

李梦舟咕哝道:“没我不是这个意思。”

“毕竟男女共处一室,总是不太好的。”

李梦舟觉得为了叶桑榆的清誉着想,另开一间房是必然的事情。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居然还有一些失落。

叶桑榆歪头想了想,突然凑近李梦舟,近距离盯着他的眼睛,把李梦舟看得毛骨悚然,喂,太近了啊。

“你你干嘛?”

叶桑榆眼睛弯成月牙状,笑嘻嘻的说道:“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不就是占着你的床嘛,真小气。”

李梦舟暗自吐槽,问题关键根本不在这儿好嘛。

青安街上,随着夜幕降临,万籁俱寂。

清风堂内的某个房间。

林振南背负着双手,眉宇间有着一丝愁绪。

敲门声响起,随即,丁楚生渡步走了进来。

“我们应该很久没有安静的坐在一起说说话了吧。”

林振南轻笑了一声,说道:“毕竟我们都老了,再也回不到少年的时候。”

丁楚生微微叹息,说道:“或许我们的确应该放下了,把身上的重担全部交给年轻人。我知道你不放心少云,但趁着白鲸帮这个机会,或许能够促使少云快速成长起来。”

林振南说道:“我自己的儿子我最了解,其实他有很多想法,但一直没有机会将想法变成现实,或许他在被什么东西束缚着。他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想要成长起来,必须身在逆境。

与白鲸帮开战必然会有很多人死掉,这虽然很危险,却是对少云最好的历练。如果有一天我走了,少云一个人只会过得更苦。哪怕我心里再担心,如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少云必须成长起来。”

丁楚生思索了一下,说道:“对少云影响最深的人,反倒不是我们这些长辈,而是那个李梦舟,但李梦舟其实只是起到引子的作用,真正能够改变少云的是那个朱雀堂的女孩。”

林振南沉默了片刻,说道:“少云和莲儿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我知道少云对莲儿的心思,如果不是朱雀堂出了事,莲儿必须扛起重担,或许他们已经成亲了。

但正因为这件事情,莲儿已经成长为强者,两个人见面的机会便越来越少,在表面上他们似乎突然变得陌生起来,但少云的心思从来没有变过,他没办法去帮助对方,懊恼的情绪就会占据他的全身,甚至最后开始否定自己,认为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去保护对方。”

丁楚生不太了解这里面的事情,闻言说道:“一个人的成长,最主要的便是心里的变化,这只能由少云自己想清楚,才能重拾自信,我们只能在外辅助。而今天发生的事情也证明着,少云的心境已经开始有所改变了,这是好事,我们需要做到就是尽量帮助他,然后默默等待。”

林振南若有所思,微微苦笑道:“其实我这个当爹的又何尝不懦弱呢?在清风帮势大后,我的野心便渐渐消失了,也开始变得优柔寡断,不舍的东西太多,我已经不太适合做这个帮主了。”

一个人走上高位,心境自然会变得不同,不舍的东西也会变多,例如权利,例如钱财。

林振南虽然并不太在意这些,但他贵为一帮之主,很多事情也是他不能去选择的,得到一些必然要丢弃一些,如果想要得到,还不想丢弃,那就会变得很艰难。

抛开心头的思绪,林振南看着丁楚生,说道:“你觉得,李梦舟这个年轻人如何?”

丁楚生像是在思索,良久后方才说道:“非是池中之物。”

林振南有些意外,问道:“何以见得?”

他其实对李梦舟也并不熟悉,自将其从莽城格斗场救出来,这少年便基本上没说过话,他虽然也并不清楚林少云是如何与李梦舟成为了好朋友,但其实他对李梦舟这个年轻人是有着一些忌惮的。

毕竟才十二岁左右的李梦舟便展现了极其狠辣的一面,在逆境中与猛虎搏杀,更是最后把猛虎反杀掉,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能够做到这一点,该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在李梦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开始,林振南便十分清楚,一旦李梦舟成长起来,对于江湖而言,必存好存坏。

若在正道,李梦舟当然可以造福整个江湖,未来不可限量。

但若入魔道,那么李梦舟同样可以成为最耀眼的存在。

林振南在小时候的李梦舟身上便能够感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说明在他被卖入莽城格斗场之前,必然也是杀过人的。

他对于逆境逃生有着很好的经验,才能在格斗场中,利用智慧反杀饿极了的斑斓大虎。

单单在心境方面,面对险境临危不惧的表现,林少云是完全无法与李梦舟相提并论的,哪怕林少云要比李梦舟大上三岁。

林振南心中所想的,也正是丁楚生要说的,他没有见过十二岁的李梦舟在格斗场的表现,但他看到了十七岁的李梦舟,他反而更能察觉到这少年的不简单。

“李梦舟志不在花城,也不在溪安郡,所以我们心中的担忧都是多余的,反而可能会多此一举,酿成不可挽回的祸事。事已至此,我们不妨坐观事态发展,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丁楚生看向林振南,犹豫了一下,说道:“清风帮与白鲸帮开战,很可能会传到宗师盟的耳朵里,如果他们派人来到花城,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宗师盟,当然是江湖上的武道宗师设立的,成员数量不多,但都是扬名江湖的武道宗师强者,统管着整个江湖。

在整个溪安郡,武道宗师强者只有两个,但却是极其关键的人物,哪怕只有一位武道宗师强者站在某一个帮派的队伍里,对于其他帮派而言,都是致命的打击。

清风帮当然也有过笼络武道宗师的念头,毕竟有武道宗师坐镇,自身帮派必然会是无敌的。

但武道宗师是超凡脱俗的强者,他们不会加入任何帮派,更多都是有着闲云野鹤的心。

但世事都有意外,如果有一些武道宗师依旧贪恋权财呢?

那么为了自身利益,这些武道宗师也是很有可能会卷入帮派之争。

丁楚生忌惮的便是这一点,尤其他更深知,溪安郡的两大宗师境强者的其中一人,口碑并不是太好。

林振南当然也能想到这一点,他不能确定的说道:“宗师盟拒绝了我们清风帮,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倒戈向白鲸帮吧?对于帮派之间的纠纷,宗师盟向来是不会过问的。除非朝堂方面有压力,宗师盟才会露面,只要我们不把事情闹大,应该还是能够相安无事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林振南和丁楚生心里都有着一些难言的想法。

夜色深沉,月光如水。

李梦舟走出客栈。

到最后叶桑榆还是选择住在他的房间里,李梦舟对此无可奈何,甚至心里还有一些异样的想法,反而像是松了口气的感觉。

况且叶桑榆身上没有银子,这客栈里的住房价格虽然不算太昂贵,李梦舟住的也是中等房,但他确实也不太情愿去浪费自己的路费。

在姜国最黑暗困苦的地方生存过,李梦舟对银子这种东西,确实有一种执拗,因为没有银子真的寸步难行啊,他绝对不会把银子浪费在没必要的事情上。

倒也不是说抠门儿,这更像是一种习惯,对于没有接触过上流层面人的李梦舟而言,的确很难有奢侈的概念。

他今夜的目标是白鲸帮的帮主段天雄。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李梦舟并没有什么过于繁杂的计策,那是清风帮应该去设想的,他能做的不过是率先除掉段天雄,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林少云他们了。

月黑风高,乌云如天幕遮蔽着夜空,似乎也预示着今夜不会平静。

第三十章 有多余的银子想请公子帮忙花花

花城西街,属于白鲸帮的势力范围。

段天雄是一位年过五询的老人,但实际上被称作中年人更合适,因为他的老态并不明显。

人高马大便是段天雄的形象,凌厉气势迫人,单此一点,段天雄的确比林振南更像是一帮之主。

但段天雄却是一个胖子,这或许是唯一的槽点,据说段天雄力大无穷,当年他就是凭着一身巨力打下了白鲸帮的威名。

在江湖上的盛名甚至要超过有着狂刀之名的丁楚生。

因为丁楚生虽然刀势狂猛,极为的霸道,却有着自己的底线,并非只是个打打杀杀的莽夫。

而段天雄则不然,他以阴险狡诈著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一个根本没有底线的凶徒。

在西街段天雄的府邸中,此刻正迎来了两位尊贵的客人。

段天雄肥胖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前,眼睛眯起来已经完全看不见,但正因如此,反而给人很阴鸷的感觉。

迎面有两道身影走来。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好像很淡漠的样子,就像那种身在世外的高人,对繁华江湖上的一切都不假辞色。

紧跟在他右侧的是一位青年男子,着一身绿袍,低着脑袋弓着身,一副散漫的样子。

那一身绿袍有些太过鲜艳,段天雄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他嘴角微不可察的扯了扯,但很快便笑呵呵的迎上前去。

“陈均公子光临寒舍,实在令鄙府蓬荜生辉。”

那着绿袍的青年男子,臊眉耷眼的瞟了段天雄一眼,懒洋洋的说道:“段帮主客气了。”

段天雄貌似对绿袍男子很尊敬,连连作揖,继而又好奇的看着那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问道:“不知这位是”

中年男人看都没有去看段天雄一眼,淡淡的开口道:“刘青松。”

绿袍男子随后补充道:“这位是溪安郡新晋的武道宗师,已经入了宗师盟。”

段天雄大惊失色,他那小眼睛都不由睁大了几分,心中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他诚惶诚恐的揖手见礼,说道:“原来是刘宗师,先前稍有怠慢还望宗师海涵。”

绿袍男子抬了抬眼皮,不悦的说道:“段帮主,站在大门口说话,有些不太合适吧。”

段天雄连忙告罪,恭敬的请两人入府,下人看茶之后,绿袍男子又道:“段帮主,你们白鲸帮与清风帮的恩怨已久,按理来说,我们宗师盟管不到这些,这次请我们来,可是有贿赂的嫌疑?”

段天雄暗自咒骂,他可不认为这陈均公子是什么正义之士,这话里明显有话,分明是在用隐晦的方式来点他啊。

也不愧为白鲸帮的帮主,段天雄笑呵呵的说道:“陈均公子这是说得哪里话,只是在下家里有一些多余的银子花不出去,特劳烦公子辛苦帮忙花一花而已。”

说着,他大手一挥,马上有下人抬着几个大箱子进来,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还有黄橙橙的金子,更有很多银票。

这数目简直匪夷所思了。

陈均公子瞄了一眼,表面上不动声色,口中说道:“既然段帮主家里有难处,我宗师盟掌管江湖事物,自然有理由帮忙,我就勉为其难的替段帮主花一花这些多余的银子。”

段天雄故作欢喜的样子道:“是是是,真是劳烦陈均公子了。”

他心里暗自吐槽,这小混蛋还真是无耻啊,如果不是你有一个宗师盟的武道宗师作为师父,鬼才会理你。

他偷偷看了一眼那叫做刘青松的中年男人,心里有些忐忑,眼前可是就坐着一位武道宗师啊。

刘青松似乎察觉到了段天雄的视线,他淡漠的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真是世间最无趣的东西。”

段天雄嘴角抽了一下,他俨然有些想不明白刘青松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真是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高人?

他还在想着,刘青松又道:“段帮主看来是瞧不起在下了?”

段天雄心中一颤,不明所以的忐忑道:“刘宗师这话是何意,给在下几个胆子,也不敢瞧不起刘宗师啊?”

刘青松依旧是对一切漠不关心的姿态,默默说道:“银子这种东西虽然无趣,但既然段帮主让陈均公子帮忙,为何偏偏对我视若不见?虽然本宗师很痛恶这种事情,但该有的礼仪,段帮主怎么也要做一做吧?”

段天雄:“”

他哪里还猜不透刘青松的意思,这分明是要敲诈,还装作一副不问世事,对银子不屑一顾的样子,这简直是完美的伪君子啊。

段天雄岂是能被人敲诈的人?

可惜眼前的两个人来自宗师盟,其中更有一位武道宗师的强者,这敲诈便不是敲诈,而是孝敬了。

段天雄无比肉痛,又只能笑呵呵的说道:“刘宗师所言极是,实不相瞒,在下家里还有一些多余的银子,甚至多余到让我一时忘记了,实在罪过,也劳烦刘宗师帮忙花一花吧。”

说着,马上又有人抬来几个大箱子。

段天雄心里恼啊,向来只有他算计别人,何曾被人算计过,奈何实力不济,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但他并非是有苦往肚子里咽的人,他默默想着,日后找到机会,一定要报仇。

段天雄眸中寒芒忽显的时刻,那身着绿袍的陈均公子不悦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段帮主这是什么意思?既然找本公子帮忙,为何还要留下一部分?是在瞧不起本公子,认为本公子花不了这些银子么?”

“”

段天雄想死的心都有了。

又每人给陈均和刘青松搬来一箱银子,才算是平息了这‘敲诈’的事件。

白鲸帮固然靠着明面上的生意和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囊括了很多钱财,但也是有数的,这一眨眼的功夫,几乎去了一半,段天雄连杀人的心都有。

奈何他却不敢付之行动,只能暗自咬牙,选择忍气吞声了。

之前想要劫持林少云和劫杀林振南的行动皆失败,段天雄本就已经憋了一肚子火,如今算是与溪安郡的宗师盟攀上了关系,他已经能够预想到清风帮惨败的局面了。

到时候吞掉清风帮在溪安郡所有的生意,眼前这送出去的好几大箱银子还不是很快就能挣回来,报复刘青松和陈均这种事情,段天雄也只是想想罢了。

哪怕再不甘心,他也只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敢在心里咒骂。

刘青松眼眸微闭,既然收了好处,他自然也要给一番说法。

“对付清风帮这件事情很简单,届时在花城开办一个同盟会,将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将清风帮一网打尽,也能借此给白鲸帮竖立威望。”

段天雄眼前一亮,瞬间觉得自己花出去的银子不亏啊。

好在刘青松不是拿钱不办事的人,而且貌似还要办得很周到。

但他也有些忧虑,小心的询问道:“在溪安郡除了雷宗师之外,还有杨宗师,开同盟会一事至少需要得到溪安郡宗师盟全体允许,不知道刘宗师是否已经有了安排?”

溪安郡只有两大武道宗师,虽是宗师盟的成员,但实际上溪安郡并没有宗师盟的会堂,宗师盟在江湖上只有一个落脚点,便是在姜国凤江郡境内的凤江城。

本地举办同盟会,不需要上报宗师盟,但至少也要得到本地存在的武道宗师的许可,陈均作为雷宗师的弟子,自然可以代表老师,又有新晋的武道宗师刘青松认可,本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如果杨宗师不同意,同盟会依旧没办法开起来。

雷宗师只是溪安郡的二号人物,真正处在巅峰的还是那位杨宗师,且那位杨宗师在整个宗师盟里也有着很高的地位,是雷宗师和新晋的刘青松无法比拟的。

而且素来传闻,雷宗师与杨宗师不和,碍于同是宗师盟成员,还算相安无事,可一旦被抓住把柄,双方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陈均冷冷一笑,说道:“杨霖那老家伙目前不在溪安郡,虽然我很不服,但不得不说,如果杨霖那老家伙还在溪安郡的时候,我们的确不敢明目张胆做些什么。

等到同盟会举办除掉清风帮,事后该怎么做怎么说,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况且杨霖那老家伙也嚣张不了多久了,咱们刘宗师可是有着很强的背景,莫说区区杨霖,就算是整个宗师盟也不敢造次。”

第三十一章 窗外的绿袍男子

刘青松闭目养神,像是没有听到陈均的话,又或者对此不置可否。

段天雄有些惊讶,江湖上的巅峰必然是武道宗师,那是处在最顶尖的存在,整个姜国,武道宗师强者或许并不是很多,哪怕并不是所有武道宗师都在宗师盟,但也必定在宗师盟里记录在册。

众多周知,宗师盟是由当年被誉为武道天赋最高的赵无极所创立,而赵无极亦是迄今为止在武道上最强的人,甚至有传闻说,在赵无极晋入宗师境时,便曾以斩杀远游境修士而一战成名。

寻常武道宗师顶尖了也就是稍微比初境的修士强上一点,赵无极是江湖上唯一能够以宗师境实力杀死修行第二境远游境界修士的武道高手。

至今在武道途中没有人能够与之比肩。

赵无极在年轻时虽然已经大有名气,但真正做到家喻户晓,还是在这一战上,令他的名望达到了巅峰。

只可惜赵无极没有修行资质,他的人生旅途也只能止步于此,但至少在普通人乃至江湖人眼中,赵无极仍旧是神仙般的人物。

赵无极是凤江人,所以宗师盟便座立在凤江城,凤江城是姜国除了都城琅琊外,最大的城市之一,繁华程度几乎与都城无二。

区别只在于,都城汇聚的大部分都是修行之人,而凤江城更多的是江湖人的聚集地。

宗师盟发展至今,数十年时间,成员虽然只有两位数,但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武道宗师强者。

毕竟宗师境的武道高手太稀少,想要达到这个境界,并不比成为修行者容易,武道之途艰辛,本质上与修行之途也并无太大区别,突破的瓶颈也是极难的。

但这位新晋的武道宗师刘青松的背景,居然可以压制宗师盟,段天雄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

能够压制宗师盟的除了姜国朝堂,恐怕也只有修行之人了。

想到这一点,段天雄不由心中凛然。

如果之前是因为刘青松武道宗师的实力而忌惮,那么现在就是有些畏惧了。

刘青松身后要是有上仙存在,宗师盟确实不敢造次,又更何况他一个区区溪安郡的帮派之主了。

但同时他也难免心中窃喜,这刘青松明显是一个伪善之人,也必然是个贪财之人,只要他肯帮忙,拿下清风帮还不是不费吹灰之力?

陈均不知道段天雄在想什么,他的眸中透着一丝异彩,说道:“听闻花城朱雀堂的那位叫做莫莲的女子,生得花容月貌,不知道是不是名副其实。”

段天雄怔然了一下,说道:“我倒是没有与那莫莲打过太多交道,但她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同盟会时,朱雀堂没办法拒绝,一定会出现,到时候陈均公子便可亲眼得见。若是陈均公子信得过在下,我可以帮忙想办法将她送到公子的床榻。”

其实段天雄也是觊觎莫莲许久,但如果陈均公子有意思,但也只能忍痛割爱。

陈均摆摆手,笑道:“对待美人儿,当然不能用下作的手段,凭本公子的风采,那莫莲还不是上杆子投怀送抱?”

段天雄连连称是,暗下鄙夷。

这陈均长得确实还行,倒也没到能让人美人儿投怀送抱的地步,但他的身份尊贵,这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但段天雄认为,莫莲那个女人可不是寻常女子,但再不寻常,相信面对宗师盟也只能委曲求全。

段天雄不由有些嫉妒。

李梦舟夜入段天雄的府邸,目的当然是将之杀掉,但此刻他突然又有了别的想法。

躲身在暗处,看着离开府邸渐行渐远的两道身影,李梦舟双眼微眯。

他又发现了有趣的事情。

没想到白鲸帮居然请来了武道宗师强者坐镇,这对于清风帮来说,可是极为不妙的。

初一感知到府内有高手的气息,李梦舟便果断的改变了策略,没敢靠得太近。

面对同境界的高手,他不敢保证会不会被察觉,虽然距离有些远,但刘青松和段天雄他们的谈话,李梦舟也隐约听到了一些。

本来想着直接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段天雄,但既然他们想要举办同盟会,在江湖豪客聚集的场合下,清风帮强势反杀似乎更有意思。

不过李梦舟倒是有些忌惮那个刘青松,如果对方身后真的有修行者做靠山,那势必会有更大的麻烦,更何况还有宗师盟卷入其中。

这是清风帮的大危机。

虽然心中有着忧虑,但李梦舟蓦然发现自己似乎更多的还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杀死过初境修士,却还从未与武道宗师强者交过手,整体实力上,武道宗师要比初境修士还要强一些,面对强者,兴奋便仿佛与生俱来,完全掩盖了他内心微弱的忌惮之意。

李梦舟打算把段天雄留给林少云,毕竟他也需要给林少云完成对莫莲承诺的一个机会。

看着身影还未完全消失的两个人,李梦舟默默的潜伏了过去。

跨过一条街道,彻底远离了西街,陈均四下打量的视线突然一顿。

他嘴角挂着莫名的笑意,朝刘青松说道:“刘宗师,时间很晚了,明天要准备同盟会的事情,不妨你先去休息,我第一次来花城,想要再四处逛一逛。”

刘青松没有多言,他也不认为陈均独自一人会遇到什么危险,毕竟陈均可是宗师盟雷宗师的得意弟子,小小年纪便已是八品的武道境界。

等到刘青松离开后,陈均径直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不久后,李梦舟出现在他们分离的地方,微微蹙起眉头。

相比陈均,他更感兴趣的是刘青松。

但是注意到陈均走去的方向,和隐约从那个方向显露出的一个人,让他的瞳孔骤缩。

客栈里,叶桑榆待的很无聊,偏偏花城她已经逛了个遍,不知道再去什么地方,而且深夜她也不敢到处走。

最近两天清风帮和白鲸帮明面上在生意场上的交锋,也是有些影响到花城的平静,夜里一个女孩独自出门是很危险的事情。

无聊之下,她只能趴在窗边数星星。

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在窗下响起:“皎月明媚,却不及姑娘半分,姑娘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的样子,十分迷人。在下不才,想要获得与姑娘共同赏月的资格。”

“”

叶桑榆愕然的低头看着下方那貌似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

陈均很得意,他觉得自己文采非凡,模样俊俏,是为当世奇男子也,而像他这样的奇男子无疑是很寂寞的,特别希望身边能够有一位志同道合的美人儿相伴。

此刻客栈二楼窗内的女孩,便是最佳人选。

啪!

陈均期待的一幕没有发生,只听得一声脆响,窗内的美人不见了,窗户也被紧紧的关上。

脸上的笑容有了片刻的僵硬,陈均微吐口气,笑意却更加浓郁,叶桑榆无视他的举动,似乎更吸引了他。

只见他手掌抬起,对准窗户,掌变成爪状,肩膀一震,猛地往回一收,便仿佛凭空生成一股吸力,窗户啪的一声便又打了开来。

陈均觉得他不应该以这种距离跟美人对话,脚掌一跺便凌空而起,作势便越过那窗口。

然而有茶杯自屋内飞掠而出,陈均身在半空淡然一笑,身形一侧便躲开了那茶杯,双手一探已然抓住了窗沿,稍微借力便可进入屋内。

叶桑榆有些慌张,尤其是看到窗口外那露出的一张笑脸,便突觉有些可怕,下意识的一脚便踹了过去。

陈均在翻窗的过程中,依旧满面春风的说道:“姑娘冷静一下,不要误会,在下只是想跟姑娘亲近一下。”

面对叶桑榆的一脚他不以为意,根本没有想着去阻拦,但是在脚风临近时,他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同寻常。

周边空间都似乎有撕裂的迹象,迎面的风劲更是不能忽视,无一不证明着这一脚的力道不弱。

他心下有些诧异,便在这一愣神的功夫,脚掌正面击中他的俊脸,鲜血飞溅间,伴随着一声惨叫,陈均以极快的速度倒飞了出去。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极为狼狈的落在地面,勉强没有摔倒,感受到鼻梁上的刺痛,甚至有鲜血从鼻间流淌而下,他的面部极近扭曲。

这样就不俊俏了啊!

相比于看到漂亮女孩,他更珍爱自己的脸,因为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

虽然他并不是很帅,但自信很重要不是嘛?

凝目看着出现在窗口内的叶桑榆,陈均强压着心头的怒气,冷冷的说道:“没想到姑娘还有武功在身,这样就更有意思了。”

就算是偷袭,而且自己没有防备,但陈均自认也不可能被普通人一击即中。

明明是看起来很柔弱的女孩,没想到却还是一个武道高手,这完全把陈均一开始的心血来潮提升到极近疯狂,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叶桑榆的程度。

第三十二章 梧桐上的桑榆

叶桑榆虽然一时击退了陈均,但明显她还是有些害怕,她心中不由想到了李梦舟,那是在缺乏安全感的情况下,下意识的想要找到一份依靠。

她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时间会想到李梦舟,也许在花城她只认识李梦舟一个人,也或许是别的原因,但在情绪紧张的状态下,她无法去思考事情,一切思想和举动都是下意识的。

陈均再一次朝着窗口掠去,气劲布满全身,形成一层防御,以他武道八品的境界,就算是面对九品高手,也不会毫无招架之力。

他嘴角挂着冷笑,看着叶桑榆苍白的小脸上露出的一抹惶恐,不免心中得意,更是加快了速度,瞬息间便逼近客栈二楼窗口。

夜深人静,整条街道都空无一人,自然也不会有人发现陈均这头猛虎正欲扑中叶桑榆这只柔弱可怜的小兔子。

客栈外有着一株梧桐树,是在巷道的一角,距离二楼的窗口并不远。

树叶微微泛黄,在轻风中摇曳,不时会落下几片。

尤其陈均急速掠出的身影所带起的劲风,更是使得梧桐树犹如下雪般飞舞着落叶。

这本是寻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诡异的画面也伴随着发生了。

梧桐落叶突然朝着逆风的方向而去,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青黄不接的颜色在夜空中仿佛要墨染一副画卷。

水往低处流本属自然之态,若出意外,必然会存在不可抗力的因素,这梧桐落叶好像被人所操控,又或者想要逆天行事,打破自然规律。

自主的在半空中组成道道长龙,哗啦啦的声音仿佛鞭炮炸响,梧桐落叶遮盖了客栈数十米范围内。

那是很美的一副画面。

若有仙女踏梧桐而落,自期间翩翩起舞也是毫无违和感的。

但对于陈均而言,这一点也不美。

因为他发现那些梧桐落叶都朝着他汹涌而来,周身气劲都受到影响,居然隐隐有崩溃的迹象。

空间被扰乱,迫使着陈均身形倒退。

梧桐落叶席卷着包裹向陈均,似是要封锁他所有的退路。

而且诡异的是,这些落叶都变得极为锋锐,不小心划过面庞,便是一阵刺痛,伸手触摸,却是血迹斑斑。

“这是什么?!”

陈均震惊而又费解。

虽说武道至高摘叶便可伤人,但眼前的画面,他从来没有见过,单是听闻,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也必是武道宗师强者。

但武道宗师强者也没有办法像这般去操控落叶,好像这些梧桐落叶便是自己的手臂,可以随意伸展,改变去向。

他浑然没有察觉到那客栈窗户内站着的女孩,此刻叶桑榆的脸色更显苍白,她在紧紧盯着陈均,右手食指不时的晃动着。

她的周身有着一股不可见的银芒在流动,如果李梦舟在这里,一定可以很快认知到,那是修行者才能接触到的天地灵气的化象。

虽然李梦舟没有办法观想到天地灵气,却也已经多次亲身接触过。

叶桑榆虽是在运用天地灵气来操控落叶的走向,甚至使得梧桐落叶具有了杀敌的锋锐,但她的体力和精神明显做不到轻松写意,她的脸色已经苍白无血。

陈均在疯狂攻击着汹涌而来的梧桐落叶,他那一身绿袍也如破烂一般被落叶割得无法遮身,露出的皮肤上尽是道道血痕,好不凄惨。

他的内心是恐慌的,面对未知这是必然的表现方式。

他的武道天赋很高,否则也不会被一名宗师强者收作弟子,更在十九的年纪便晋入八品境界,甚至能够与九品武夫有一战之力。

所以他是骄傲的,骄傲到极点便成了傲慢,渐渐开始目空一切。

他有着超强的实力,又有着江湖上最强的背景,他认为自己应该是无敌的存在。

可是现在他的认知似乎有要被打破的迹象。

他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便已经被逼到绝境。

他心里很清楚,在这花城,除了刘青松外,不可能再有第二个武道宗师,正因如此,他更加感到害怕,因为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或许他会隐隐往修行者的方面去想,但他不敢去相信。

更主要的是,修行者不能对普通人下杀手,哪怕是江湖武夫,否则会被朝堂机构缉拿,只有武道宗师强者才能勉强登上修行者的舞台。

气劲轰开了大片的梧桐落叶,让他的视线可以看到更多的东西。

然后,他便看到了窗户里面站着的叶桑榆,也看到了她的手势。

随着叶桑榆的手势,梧桐落叶也在发生着变化。

这一刻,他忽然明悟。

但更多的是惊恐。

如果这梧桐落叶是被叶桑榆所操控着,那么她的身份无外乎两种,武道宗师和修行者。

无论是哪一个,都不可能是陈均能够应对的。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怎么也无法去想象,这看似柔弱的女孩,居然会是武道宗师强者,甚至是修行之人!

宗师境是武道的巅峰,再高的天赋也不可能在十几岁达到,所以修行者的身份更倾向于叶桑榆。

但这只会更恐怖。

陈均开始后悔,自己闲着没事干嘛来招惹这个女孩,这下子恐怕要死路一条了。

哪怕他是宗师盟的人,更有一个武道宗师的师父,但在修行者眼里,也只是尘粒般的存在。

莫说是受过天照洗礼的修士,就算是初境观想阶段的修行者也能随意杀死几十个他。

陈均已然放弃了抵抗,脸色一片灰暗。

他很不甘心。

他来花城可不是送死的,第一次离开师父身边,就要面临死局,这似乎有些过于倒霉了。

但相比于后悔,他更加怨恨叶桑榆,你是修行者你早说啊,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实在可恶。

他甚至想着如果再给他一个机会,必然不会有任何废话,以八品武道境界杀死修行者,绝对是能够闻名天下的壮举。

而不知是不是道天听到了他的愿望,席卷在他周身的梧桐落叶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伴随着一阵狂风吹过,梧桐落叶零散的被吹落至墙角。

突如其来的绝境生还,让得陈均来不及反应,呆滞的看着前方。

有梧桐落叶飘至二楼窗户,许多顺势入了屋内,叶桑榆闷哼一声,汗珠滚落俏颜,仿佛在一瞬间虚脱,手臂支撑着窗沿,身子在微微颤抖着。

叶桑榆看着呆滞住的陈均,眸中有着一丝绝望。

她不忍心伤害别人,这虽然是很重要的一点,但更多还是她的身体不足以让她这般去运用天地灵气。

她现在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甚至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有些困难。

陈均终于回神,他很快发现了叶桑榆目前很不好的状态,喜悦难以掩饰,他忍不住狂笑几声。

“天不亡我啊!”

“看来你就算是修行者,应该也只是观想的阶段吧,恐怕是世上最弱的修行者。你杀不死我。”

傲慢又重新回到了陈均身上,初才那恐惧的表现,让他不愿去回想,那必然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耻辱。

如今峰回路转,主动权又再一次回到他的手上。

陈均冷冷的盯着叶桑榆。

修行者不能杀害普通人,这是姜国的律法之一,而且是很重的规矩。

陈均便仿佛握着免死金牌,而且叶桑榆貌似已经没有了抵抗能力,像这么弱的修行者实在构不成什么威胁。

修行者不能在城郡里杀人,但在野外便没有人能管得住了。

规矩虽然在,但也要有人看到,如果是在荒无人烟之地,修行者想杀人,谁又能够知道?

哪怕这里不是荒郊野外,但叶桑榆已经不是想不想杀人,而是没有能力去杀人。

或许叶桑榆是最弱的修行者,但只要是修行者,便不是寻常江湖武夫能够相提并论的。

陈均虽然想不通这里面的问题,但这无疑是他反杀对手的机会。

殊不知,这一幕却被另外一个人看在眼里。

李梦舟因担忧叶桑榆的安全,从而放弃了追击刘青松,结果却看到了让他错愕的画面。

叶桑榆居然一度压制陈均。

甚至李梦舟觉得,叶桑榆的力量再强半分,便可以直接杀死陈均。

叶桑榆的柔弱当然不是装出来的,运用天地灵气会消耗体力和精神,尤其是对初境修行者而言。

李梦舟虽然不清楚叶桑榆在修行的哪个阶段,但她孱弱的体质并不能让她自如去操控天地灵气,这便形成了弊端,导致必胜的局面因体力不支而毁灭。

但有一点李梦舟实在想不明白,运用天地灵气虽然会消耗体力和精力,但也并非那么夸张,除了过度运用自身无法掌控的力量,最常见的也就是刚刚观想到天地灵气,在不熟悉的情况下,才会耗费很多没必要的体力和精神。

随着修行者对天地灵气愈加熟悉,尤其是开通气海之后,这种现象便基本上不会再出现了。

所以李梦舟基本上可以推断叶桑榆只是观想阶段的修行者。

但看到叶桑榆双臂支撑着窗沿身子摇摇欲坠的样子,似乎情况更加严重。

叶桑榆先前一直否认她是修行者,虽然初境观想的确不算是真正的修士,但俨然已经打开了修行的大门,李梦舟一时间无法揣摩具体的问题。

眼看着陈均再度朝着叶桑榆走去,李梦舟知道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叶桑榆已经没有了反抗的能力,随时会遇到生命危险。

看着陈均一步步逼近,叶桑榆的呼吸有些沉重,她有些无助,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均嘴角带着得意的笑,胜券在握的情况下,他的想法也开始活络起来。

他玩过不少女人,但从来没有接触过修行者,更何况是女修士。

想一想便激动不已。

这几乎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好巧不巧的砸到了他的头上。

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成想却是捡了大便宜。

第三十三章 挥刀

沉闷的脚步声仿佛一记记鸣钟敲击在叶桑榆的心脏,那该是何等可怕的声音。

她蜷缩着身子坐在地上,背靠着窗沿,双臂将自己紧紧怀抱,她很渴望这个时候会有人出现来救她。

她想到了最疼爱自己的哥哥,也想到了李梦舟。

隐隐约约能够听到窗外的动静,陈均似乎正在翻窗。

那唦唦的声响似乎就在脑海中响起,哪怕低着脑袋,叶桑榆好像也能够察觉自己头顶那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泪花已在眼眶中闪烁。

很近了。

在她的心揪紧的那一刻,怪异的沉闷声响突然出现。

似乎有风从头顶刮过。

然后沉寂了片刻,一道冷淡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

“不用怕,有我在。”

叶桑榆抬头,她的脸色苍白无血,眼睛通红。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衣少年,少年站在屋内,正低着头看着她。

这是一张很熟悉的脸,也是她在这短短瞬间很多次想到的人。

李梦舟蹲下身,轻轻抚摸了一下叶桑榆的头发,轻声说道:“如果觉得害怕,可以用哭来发泄,但在你哭出来之前,有没有兴趣先看一场戏。”

叶桑榆不解的看着他。

李梦舟把她扶起来,目光看向窗外。

叶桑榆顺着目光望去,发现那绿袍男子正在街道上挣扎着站起身。

李梦舟轻声说道:“善良是本质,但你更应该学会的是怎么样更好的保护自己。遇到恶人,你便比他更恶,让他对你感到恐惧。恐惧是世间最可怕的东西,极意摧毁一个人的内心。想要不被欺负,就要努力成为强者,让所有人都恐惧你,那样的你,就会是无敌的。”

叶桑榆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李梦舟的侧脸。

这个仅比她大一岁的少年。

为何两个人的世界观会处在完全的极端?这是叶桑榆无法想明白的,李梦舟的很多话她都没办法去认同,但诡异的是,他的很多话似乎都在慢慢得到确认,从而一步步瓦解叶桑榆本来的美好幻想世界。

如果她之前没有犹豫,而是全力出手,杀死陈均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不至于到最后因体力不支而撑不下去。

但杀人哪那么容易?

陈均只是对她有企图,但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叶桑榆觉得因为这个就要杀人,内心实在无法转换过来。

可她也并不是白痴,如果真的发生什么就一切都晚了。

所以叶桑榆虽然不认同李梦舟的话,却又没有办法去反驳,因为她知道其实李梦舟是对的。

“所以你认为自己是强者么?”

李梦舟淡淡的回道:“不是。”

叶桑榆皱起好看的眉头。

李梦舟指着下方的陈均,继续说道:“但我至少比他强,所以我可以任意欺负他。”

叶桑榆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睁大眼睛问道:“如果对方比你更强呢?”

李梦舟沉默了片刻,义正言辞的说道:“跑,拼尽全力逃走。”

叶桑榆错愕,无语的说道:“所以你的道理只是欺软怕硬而已嘛。”

李梦舟侧头看着她,说道:“这本来就是至理,打不过还不跑,难道等着挨揍么?面子和自尊又值几个钱?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叶桑榆居然无言以对。

李梦舟轻握了一下背后由黑布包裹着的剑的剑柄处,幽幽的说道:“曾经某个人告诉了我这样的道理,我当时也不以为意,觉得那是很无耻且是弱者的行为。

但等我真正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方才知道,世间一切都比不过自己的命重要,只要能够活着,当然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因为只有活着,才能不断变得更强,然后在某一个时刻,将自己曾经丢弃的自尊重新找回来。将曾经因软弱而不得不在其面前逃走的那个人,狠狠地踩在脚下,不给他任何逃走的机会。

因为很可能,等到他再度回来的时候,你自己又会成为不得不逃走的人。要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便必须在有能力的时候,将之一切希望彻底扼杀。”

叶桑榆继续保持着沉默。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李梦舟说的话似乎很有道理。

陈均此刻的心情很不好受。

因为他又一次被人从窗户踢了下来,然后那少年少女便开始闲聊,似乎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所以他会愤怒,而且会暴怒。

作为武道宗师强者的弟子,他身份高贵,有宗师盟做靠山,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他习惯别人对他的阿谀奉承。

突然有人忽视他,他就会浑身不自在,然后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面对陈均的怒目而视,李梦舟似乎混不在意,反而继续朝叶桑榆说道:“他很生气,且想要找回面子,但他没有看清楚形势,或者是因为自大,也是因为自尊没有办法抛开面子选择逃走,所以他的机会便悄然流逝了。”

叶桑榆理解了李梦舟这句话的意思,有些惊恐的说道:“你想要杀死他?”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他有一个宗师境的老师,且他老师又认识很多武道强者,如果放走他,会给我带来很大的麻烦。

虽然杀死他之后,他的老师也会找我的麻烦,但却不一定能够找到我的身上。因为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会死在这里,而放走他的结果,便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有杀他的心,那时候死的就会是我。”

还有一个原因,李梦舟没有说。

陈均是站在白鲸帮那一方的,无论如何双方都要有一战,李梦舟又何不先下手为强。

或许还能混淆视线,用来牵制刘青松。

刘青松虽然跟陈均没有什么亲密关系,但陈均是跟着他一起来到花城的,如果陈均死在这里,他没有办法去跟陈均的老师交待。

他如果要找凶手,便没有办法再去理会清风帮和白鲸帮之间的事情。

这虽然只是李梦舟的想法,也许刘青松根本不在意陈均的死活,但至少这是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所以对他有利无害。

叶桑榆不明白这些。

哪怕李梦舟说是因为怕麻烦所以才要杀死陈均,但归根结底,此事也是因她而起。

或许抛开一切因素,李梦舟是为了她才要杀人。

这么一想,叶桑榆看向李梦舟的目光就变得有些不同了。

如果李梦舟知道叶桑榆的想法,一定会感到很无奈。

因为在他看来,杀不杀陈均其实跟叶桑榆并没有太大的关系,虽然确实也有原因在里面,但更重要的还是李梦舟想要杀死陈均。

所以就算没有叶桑榆,他依旧会杀。

没有再去理会对方,李梦舟从客栈二楼跃下。

陈均铁青着脸,看着步步逼近的李梦舟。

两个人的谈话其实他都听在了耳里。

毕竟是八品境界的武道高手,在如此楼上楼下的距离,李梦舟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陈均也很难听不到。

但正如李梦舟所言,陈均不可能逃走。

甚至他还会感到可笑。

望着已经站在面前的李梦舟,陈均阴恻恻的说道:“你似乎了解我不少的事情,既然知道我的老师是宗师境强者,想必也知道我来自何处,却还有勇气口出狂言,我倒还真的要赞赏你一句。”

李梦舟拿袖子擦拭着朴刀,淡淡的说道:“你的老师是武道宗师,但你又不是。”

陈均冷笑道:“就算如此,我要杀你,你也只能乖乖受死。”

“是么?”

李梦舟微微抬眼,反手握着刀柄,一抹寒光便挟裹着话音斩了出去。

一抹寒芒乍现。

朴刀表面在皎洁月色的照耀下呈现出晶莹的光线,这光线便仿佛夺命的利器,将得陈均的脖颈缠绕住。

李梦舟神情淡漠。

保持着挥刀的动作仿若静止一般。

在他对面。

陈均双手捂着脖颈,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

鲜血顺着手指缝隙在往外流淌,很快便侵染了他的胸口。

看着这一幕的叶桑榆也是脸色有些发白,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移开视线,就那么目不转睛的看着一个生命慢慢消逝。

李梦舟没有看到这一幅画面,而是进入客栈,找了一个麻袋,时辰已晚,客栈里没人,只有一个伙计在柜台打个瞌睡,李梦舟的动作很轻,并没有被其察觉。

重新回到空无一人的街道,将得陈均的尸体装入麻袋,李梦舟抗在肩上,望了叶桑榆一眼,说道:“我很快回来。”

花城北街与西街的临界处,有着一片湖泊,湖泊很大,是自外面的大河引流而至。

将麻袋丢入湖中,很快沉底,有不明显的血迹浮于湖面,随着李梦舟刀风斩过,湖面荡起巨大涟漪,将得那红色的痕迹均匀的抹开,再看不出半点迹象。

这湖泊里的水并非饮用之人,不过是闲暇之余会有人到这里钓鱼,且湖泊里也并没有太多鱼,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罢了。

陈均的尸体或许早晚都会被人发现,但这并非李梦舟考虑的问题,他也并没有想着隐瞒,只是不能把陈均的尸体留在客栈外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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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山野间褪去的青意

回到客栈房间里的时候,叶桑榆仍旧靠墙坐在窗下,她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她的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而是变得蜡黄。

她的呼吸急促,微微闭着双眸,就像是命悬一线的人,随时会断了呼吸。

李梦舟眉毛一跳,他半蹲在叶桑榆身前,将手指搭在了她的脉搏上。

虽然龙老是一名药师,且也相处了三年,实际上李梦舟并不懂医,但他毕竟是晋入宗师境的武夫,想要查看出叶桑榆的身体状态并不难。

小心翼翼的把叶桑榆抱到床榻上,替她盖上被子,李梦舟坐在旁边陷入沉思。

叶桑榆的体质比他想象的还要孱弱,就好似病入膏肓的老人,李梦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算她过度运用天地灵气导致脱力,也不至于虚弱成这样。

显然,目前叶桑榆身上出现的状况,跟她运用天地灵气并没有直接关系。

差不多在丑时左右,叶桑榆方才清醒,她先前一直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半梦半醒,记得一些事情,也遗忘了一些事情。

在此期间,李梦舟一直守在旁边。

按理说晋入宗师境的武夫,是可以做到几天几夜不睡觉的,但或许是因为习惯,李梦舟困乏不已,就好像正处于叶桑榆半昏迷时的状态。

但叶桑榆苏醒时下意识的轻吟,还是惊醒了本就没有完全入睡的李梦舟。

两个人四目相对。

蜡烛已经燃到了底部,屋内视线昏黄黯淡,这种氛围下似乎更容易产生暧昧。

叶桑榆苍白的小脸有了一抹绯红。

因为李梦舟距离她很近,就坐在床边的地板上,此刻回头望着她,正好对着她的脸。

李梦舟也觉得有些不自然,感到脸庞有些发热,他果断移开了视线,并没有把握住这大好良机。

此刻屋里的安静似乎比初才更怪上几分。

最终还是李梦舟打破了平静,说道:“你之前控制梧桐叶是运用了天地灵气吧?”

叶桑榆轻点脑袋,她并非刻意隐瞒,既然李梦舟已经知道了,她更加不会不承认,小声说道:“我自出生开始身体便很不好,哥哥说我的修行资质还算不错,所以教了我观想天地灵气的方法。但因为我的身体没有办法承受天照洗礼时的大量灵气灌体,所以并不能成为修士。”

只有开通气海受天照洗礼后才能算是修行者,只是观想阶段的叶桑榆,的确只是比武道宗师下的寻常武夫强大一些罢了。

所以她说自己不是修行者,倒也不算是说谎。

李梦舟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头。

侧目看着叶桑榆好像并不太在意的神色,轻声说道:“既然你哥是修行者,就没有想个办法改善你的体质么?按你所说,孱弱体质是与生俱来的,寻常方式的确没有可能得到太大效果,但修行者应该有特殊手段吧?”

改善体质不是一朝一夕,但在世间并非毫无办法,哪怕是在世俗,也可以依靠锻炼和营养搭配的吃食来让体质得到加强。

叶桑榆眸中透着复杂之色,显然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的嘴巴咕哝着,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李梦舟没有探知别人秘密的喜好,既然叶桑榆不想说,他也不能去逼问。

再度沉默了片刻,叶桑榆突然说道:“其实我哥哥有找到方法,就是受天照洗礼成为修行者,但偏偏这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寻得良方,在天照洗礼的那一刻增强身体的抵抗力以来抗住这个过程,但也伴随着难以想象的危险。就连药王谷都没有绝对的把握,所以家里一直也不愿意去冒险。”

李梦舟犹豫了一下,说道:“既然有办法总要试一试,但如果这个尝试可能会危机自己的生命,的确应该好好考虑。体质孱弱也不算什么,过得开心就好。”

世间普通人太多了,就算是最穷苦的人,他们依旧可以活得很好,所以在李梦舟看来,只是体质差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叶桑榆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话题在此止住,李梦舟朝叶桑榆说道:“好好休息一下吧,虽然很快也要天亮了。”

叶桑榆点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李梦舟继续靠着床沿坐在地上,他也需要好好睡一觉,因为天亮之后应该会有很多事情等待着他。

陈均的死在短时间内不会被人所察觉。

刘青松对于迟迟未归的陈均也没有感到担忧,毕竟在他看来,区区花城之中,没有人能够伤害到陈均,也没有哪家势力敢得罪陈均。

在天色刚微亮的时候,段天雄便拜访了刘青松。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清风帮覆灭的画面了。

同盟会基本上都是办在酒楼里,但这一次会是例外。

在花城外三十里,有着一处山谷,而谷中有着一座庄园,那是属于宗师盟的产业,偶尔雷宗师会到那里小憩。

作为整个溪安郡唯有的两大宗师之一,落脚处当然会有很多,这本来也是武道宗师在江湖上必得的殊荣。

之所以选择把同盟会开在这里,当然是有目的的。

如果在花城之内开战,官府的人必定会很快介入,就算是武道宗师也没有能力跟朝堂抗衡,小打小闹或许可以有各种方法让官府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事情闹大的话,便不是小小花城官府说得算了。

花城府令更看重的还是自己头顶的乌纱帽,再大的好处,他也不敢任意妄为。

官府偶尔会给那些帮派一个面子,但这些帮派在关键时刻自然也要给官府一个面子。

如果一定要闹大,也不能选择在城内,否则谁的脸面都过不去。

刘青松有此安排,段天雄自然心喜,暗自感慨银子没有白花。

他又哪敢继续存着被讹诈而去报复的心理,拿钱办事,而且办得好,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来自宗师盟的邀请函很快便递到了溪安郡各大帮派的帮主手中。

整个溪安郡也不过只是白鲸帮和清风帮二分天下,除了朱雀堂外,其余帮派与之相比实在上不得台面,所以够资格参加同盟会的帮派之主并不多。

更何况刘青松本来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些小喽啰实在没有请的必要,那纯粹只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入秋的山野间,青意渐褪,微凉的风穿过谷隙,谱奏一曲妙音。

喀嚓,喀嚓

车轮在地面滚动的声音连绵不绝,伴随着偶尔响起的骏马轻嘶,一辆辆各异的马车从花城或各个方位驶出,然后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林振南一身灰袍,抬手挑起车帘看向外面,小泉潺潺,风吹林野哗啦作响。

“溪安郡多了一位武道宗师,听闻这场同盟会便是新晋的宗师举办的。”

端坐对面的丁楚生,微微挑眉,轻声说道:“这恐怕会是一场鸿门宴。”

林振南思忖道:“同盟会向来需要本地所有武道宗师允许才能举办,虽然有些过于巧合,但会不会跟白鲸帮并无关系?”

丁楚生说道:“溪安郡的雷鸣宗师向来眼高于顶,最瞧不起江湖帮派,虽然当年杨霖宗师拒绝成为我清风帮客卿,但这件事情也被雷鸣宗师知晓,不知为何,他便看我们清风帮愈加不顺眼。

雷鸣宗师为人不太正派,我们当年做事纰漏,未曾拜访于他。也许会被他认为我等眼里只有杨霖宗师,若是段天雄给了对方极大好处,也难以保证雷鸣宗师不会重翻旧账,要借着白鲸帮打压我们。”

林振南颇有些怨怼的说道:“一名心思狭隘的武道宗师是如何入得了宗师盟的?年轻的时候,意气风发,梦想着可以成为一代宗师,于江湖上行走更是对宗师强者尊敬有加。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入得了宗师盟,但如果宗师盟里都是雷鸣这样的人物,岂非是江湖的悲哀。”

清风帮和雷鸣宗师的恩怨其实有些莫名其妙。

雷鸣宗师表面上不屑于江湖帮派,但实则只要给他足够的好处,雷鸣宗师便会出手,完全不会顾及自己身为武道宗师的脸面,堂而皇之的找着各种借口,将自己置于道义的最高点。

当年便有帮派因雷鸣宗师而覆灭,因敌对的一方跟雷鸣宗师攀上了关系,而覆灭的帮派没有财力超过敌对的那一方,便被雷鸣宗师一夜血洗。

这样的秘闻当然不会大肆传扬,但纸包不住火,随着时间,真相总会浮出水面。

但依旧没有人可以奈何得了雷鸣宗师,宗师盟前来调查,很轻易便被雷鸣宗师敷衍了过去,他可以拿出很多莫须有的证据来堵住宗师盟的嘴。

而江湖人就算知晓,也大多缄默不言,致使雷鸣宗师几乎在溪安郡横着走。

若非杨霖宗师实力强过雷鸣,恐怕溪安郡早已是雷鸣宗师一个人说得算了。

与雷鸣宗师相比,杨霖宗师才真正有着武道宗师的风范,衣着并不华贵,居所也不奢华,除了过大寿的时候,会接受江湖人送礼,顺势指点一二外,基本上不会参与江湖帮派间的争斗,也不会明着帮助任何一方。

因清风帮想要跟杨霖宗师的关系更亲密,曾多次拜访,也不敢送礼,无非是闲谈,但在说出真正来意时,还是被杨霖宗师拒绝。

像这样的事情,不单单是清风帮,很多帮派都做过。

但出于多种原因,林振南并没有特别去拜访雷鸣宗师,自然也不可能给雷鸣宗师送什么礼,因为这样的事情被针对确实有些冤枉。

杨霖宗师和雷鸣宗师地位相等,林振南只拜访一位,被人挑刺是很正常的,但最主要的原因,是雷鸣宗师曾经暗示过林振南,只是当时的林振南没有明白。

这便让雷鸣宗师以为林振南给杨霖宗师送礼,却不给他送,这是对他的一种挑衅,只是出于某些原因没有立即发难,按照雷鸣宗师的作风,一旦找到机会,针对清风帮也是必然的结果。

所以这次突然要开同盟会,又是在清风帮和白鲸帮紧张焦灼的状态下,林振南会有些忧虑也是正常反应。

丁楚生这时说道:“同盟会不是想开便能开的,更何况只是一个新晋的武道宗师,就算得到了雷鸣的允许,但还有杨霖宗师在,如果这里面有阴谋,以杨霖宗师的性格,必然不会同意的。或许是我们想多了,且同盟会汇集了溪安郡各大帮派,就算是雷鸣,也没有那个胆量在同盟会中生事。”

林振南轻叹一声,道:“希望如此吧。”

第三十五章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附近同行的一辆马车中,坐着林少云和李梦舟。

李梦舟用白布在擦拭着手中的朴刀,沉默不语。

林少云掀开车帘朝外面望着,姿势与其父林振南如出一辙,倒不愧为亲父子。

“莫莲姑娘应该会晚到。”

似是知道林少云在看什么,李梦舟淡淡的说道。

林少云稍微有些尴尬,放下车帘看向李梦舟,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好像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可能是我多虑了吧。”

李梦舟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这场同盟会一定会出现问题,有宗师盟插手,事情相对会变得很麻烦,要求万无一失,就必须得做点什么。

“我肚子不舒服,去解决一下,很快回来。”

李梦舟不等林少云答应,便直接跃出了车厢,在马车行驶的过程中,很快便遁入山野,不见了踪影。

正午时分,山谷内的一座庄园。

数以万计的溪安郡各帮派弟子都已在此汇集,分院驻扎,燃起篝火,甚为热闹。

虽然参加同盟会的帮派并不多,但每个帮派都带了不少人来,这本来也是规矩,同盟会是宗师盟设定的各帮派友好会晤,期间会有各帮派弟子切磋。

人多一点当然可以造势,或许表现出色被宗师盟赞赏,帮派势力也会提升一个档次。

除了清风帮和白鲸帮外,其余帮派的人都很兴奋,他们浑然不觉这次同盟会暗藏蹊跷。

但行走江湖的习惯使然,各帮派的首脑都安排了不少人在附近巡逻,以示戒备,但想来同盟会也不可能出现什么事情,所以防患并不紧密,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庄园中的会场,早已安排好了数十副太师座椅,供众帮派高层们入席。

除了首位作为东道主的座位外,前面第一排便是清风帮和白鲸帮这等大帮派的座位。

且地位最高者,才有资格出现最晚。

那些小帮派肯定不敢迟到,早早的便在此等候。

大帮派单单是分舵堂口便有上千人之众,而那些小帮派恐怕倾尽所有也不过就是这个数了,最小的帮派更是只有百人众。

当然,像百人众的小帮派是不够资格参加同盟会的。

段天雄是早早的便来到了庄园,但是并没有露面。

在庄园内阁,刘青松望着下方的段天雄,脸色有些难看。

“陈均失踪了一夜,你却查不到半点踪迹?”

本来并不在意的刘青松在迟迟找不到陈均的情况下,也无法再保持淡定了。

他只是刚刚加入宗师盟的新晋宗师,在宗师盟的地位当然是比不上陈均的老师雷鸣宗师的,陈均跟随自己来到花城失踪,刘青松没办法跟雷鸣宗师交待。

段天雄觉得自己很无辜,当天晚上刘青松和陈均一起离开,现在又来问他陈均的下落,他又怎么会知道。

堂堂白鲸帮的帮主,这般低声下气已经很没面子,要不是看刘青松是一位武道宗师,段天雄当场就要拔刀了。

“回刘宗师,我已经派帮内弟子搜遍了整个花城,确实找不到陈均公子的下落。”

刘青松握紧座椅把手,咔吧一声,整个把手直接被其掰了下来,他冷冷的看着段天雄,说道:“雷宗师很快也要来到这里,在此之前你如果找不到陈均,便提头来见吧。”

段天雄走出内阁,抹了一把脸上渗出的冷汗,刘青松的压迫固然可怕,但都没有雷宗师也要出现在这里,更让段天雄惶恐。

或许刘青松有着非凡的背景,但这在溪安郡境内,雷鸣宗师的名号才是最可怕的。

段天雄想的不是雷宗师站在哪一方,只要有刘青松和陈均在,雷宗师肯定不会是敌人。

但是雷鸣宗师如果出现在这里,便意味着段天雄又要花银子了,而且还会是一大笔银子。

更重要的是,陈均在此刻失踪,那可是雷鸣宗师的徒弟,据说爱如亲子,如果找不到陈均,段天雄难以保证雷鸣宗师会不会盛怒之下,一举灭了他白鲸帮。

跟两位宗师境高手扯上关系固然是天大的好事,但正所谓伴君如伴虎,武道宗师在江湖人心中的地位,俨然就如皇帝一般,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落得个死无全尸。

段天雄来不及去想太多,甚至都无暇顾及清风帮,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找到陈均的下落,哪怕是一具尸体。

这只是他情急之下冒出的念头,却不成想,陈均真的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在各帮派都朝着花城外的山谷汇聚时,却同时有着一行赶路人进了花城。

这是相同装扮的三名女子。

她们白衣胜雪,姿色天然,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

各个丰姿绰约,若空谷幽兰,楚楚动人。

虽在凡尘中行走,却如陆上仙子,清眸流盼间令人不敢做出直视的念头,仿佛看上一眼,便是对她们最大的羞辱。

像这般脱俗的仙女出现在花城街道,自然会引来轩然大波,哪怕她们头戴斗笠,脸戴面纱,尽可能的遮挡绝丽面容,但那不同于世俗女子的气质,依旧是最耀眼的存在。

她们手中都握着一柄剑,行走如风,不似柔弱女子。

浑然不在意旁人的视线,她们的视线里仿若世间空无一人,径直穿过长街,入了一家客栈。

斜对过的客栈二楼,叶桑榆注视着那些本不应该出现在花城这种地方的绝丽女子,眸中露出一抹异彩,她忆起哥哥曾经告诉过她的一些传闻,似乎已然得知这些女子的身份。

“那服饰应该是蒹葭苑的吧,据说蒹葭苑是姜国唯一的女修山门,门中弟子皆是女子。”

蒹葭苑是修行山门,除了在都城和凤江城外,很少见蒹葭苑女弟子于世间行走,这并非叶桑榆第一次见到蒹葭苑的弟子,不过是不熟悉罢了,但还是能从她们的服饰上认出来。

叶桑榆很好奇有蒹葭苑的弟子出现在花城,不知道她们只是正巧路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听哥哥说起过,修行山门的弟子偶尔会在世俗行走,进行实修,也许蒹葭苑弟子出现在花城便是如此。

而此刻那些蒹葭苑女弟子也正在客栈里说着话。

她们待在一个房间里。

“南笙师姐,我们一路追寻至此,那袁鬼便不见了踪影,此人狡诈,很可能躲在暗处,我们不便大动干戈,不免要落入被动。”

南笙背负双手,站在窗前望着街道上人来人往,好看的秀眉微挑,轻声说道:“那袁鬼破坏规矩,接连杀害了十数名无辜之人,既然朝廷把缉拿袁鬼的任务交给我们,我们自然不能给山门丢脸,求助官府固然可行,但难免会多出一些麻烦。

你们且在花城暗中查探,找出袁鬼可能藏身的地方,一名修行者躲在普通人之中,也并非那么容易的。”

身后有蒹葭苑的女弟子说道:“袁鬼比我们提前来到花城,想要找到他无疑如大海捞针,先前客栈里在谈论同盟会的事情,那袁鬼会不会潜入同盟会?

毕竟那里聚集着江湖上的许多高手,若要藏身便很容易,且花城到处都在讨论同盟会,是处于绝对的明面,躲在轻易便能探知到的地方,反而嫌疑不大,但若反过来想,同盟会的确是最适合的地方。”

南笙体态小巧玲珑,面容稚嫩,年纪并不是很大,只是因为她的修为要高过这里的几名蒹葭苑弟子,所以才被称之为师姐。

她也不过只是少女而已,听那蒹葭苑弟子说得有理,便没有多想,反倒觉得很有可能。

那蒹葭苑的女弟子却也不是胡乱推测,毕竟她们追拿袁鬼的时间也不短了,要是再抓不住对方,回去必会被师尊惩罚,任何可能出现的线索,她们都不想忽视。

而且那袁鬼跟很多江湖人都有关系,他会选择躲在江湖人聚集的地方,倒也说得过去。

南笙有了决定,转身说道:“那我们兵分两路,我亲自去一趟花城外的同盟会地点,你们继续留在花城查探,以免那袁鬼借机逃脱。”

两名蒹葭苑弟子点点头,她们并不会担心南笙师姐的安危,若论修为,南笙要比那袁鬼强得多,斩杀江湖上的武道宗师也是探囊取物一般。

只是因为那袁鬼太过狡猾,令得她们始终抓不到对方,若是正面交战,那袁鬼又岂会是这些蒹葭苑弟子的对手。

第三十六章 溪安同盟会

“清风帮帮主,林振南到!”

花城外三十里处的庄园,门口迎宾的大汉,又是一声高呼吆喝。

众多小帮派的帮主纷纷朝门口望去。

近期清风帮和白鲸帮的事情可是闹得沸沸扬扬,整个溪安郡的帮派几乎都能闻到腥风血雨的到来。

而在此际,突然有宗师境强者开办同盟会,白鲸帮与清风帮于这种场合下碰面,必然是针尖对麦芒,或许会有一场好戏。

林振南和丁楚生客气的朝那些打招呼的小帮派帮主们点点头,随后在第一排的太师椅上落座,白鲸帮的人还未到。

这当然是段天雄安排好的,实际上他们白鲸帮的人早就到了,他就是要选择比清风帮晚出场。

丁楚生冷肃的绷着脸,看向一侧的林少云,说道:“李梦舟呢?”

林少云弱弱的回答道:“去茅厕方便了,不过去了很久,应该快回来了吧”

在丁楚生面前,林少云还是难免有些紧张的。

尤其是在这种场合下,丁楚生似乎又回到了年轻时候闯荡江湖的那种气势,不怒自威,自然不是林少云能够抗得了的。

听到林少云的回答,丁楚生没有说话。

他以为在前天晚上李梦舟应该是有了杀死段天雄的念头,至于事情有没有成,他并不知晓,只看白鲸帮来人了。

“朱雀堂堂主,莫莲到!”

又听迎宾大汉高声叫喊着。

林少云反应很快,连忙朝门口望去。

只见莫莲一身紫裙装扮,身边跟着那黄裙少女,除此之外,竟再无一人跟随,与其他帮派相比,难免有些形单影只。

莫莲脸上戴着紫色面纱,在这同盟会上基本上都是糙汉,毕竟是江湖帮派,就算做着正经生意,也不能跟白净扯上关系。

像莫莲这样的女子,便是属于异类,与现场氛围格格不入。

但没有人会去小觑莫莲,作为朱雀堂老堂主亲自指定的继承人,莫莲当然具备她的狠辣。

虽然莫莲以割让地盘来保全朱雀堂,但这并非意味着是莫莲的妥协。

有许多帮派想要乘机打朱雀堂的注意,甚至直接把目标放在莫莲的身上,区区一个女子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还要稳住朱雀堂不乱,以利益换取平安本就是权宜之计,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吞掉朱雀堂部分地盘的帮派,当然都不会是小帮派,按照江湖规矩,他们有理由保证朱雀堂剩下的据点不被残食。

况且朱雀堂只是窝在花城,本来也对那些大帮派没什么威胁。

至于那些存着心思的帮派,在企图染指朱雀堂的时候,基本上都被莫莲以强势手段,打得屁滚尿流,甚至多个小帮派被团灭。

众人方才知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朱雀堂只剩下花城一个地盘,也不是随便什么帮派就能招惹的。

莫莲虽然没有扩大地盘,但却让得朱雀堂的人比以往更凶狠,面对一群不要命的人,没有人敢去以命换命,那得不偿失。

“朱雀堂居然只有两个人来?这莫莲未免也太不把同盟会当回事了!”

“想来这莫莲是自视清高,瞧不起咱们呐,是不屑与我等为伍?”

大院内,许多帮派首领们都十分不满,他们如此重视同盟会,受宠若惊,偏瞧莫莲姑娘反倒好像就是来吃饭的,也太过随意了。

就算当年朱雀堂仍旧统管着溪安郡时,也不敢在同盟会造次吧。

不论莫莲有多大本事,果然把一个帮派交在女人手里,就是上不得台面。

也不知道他们是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得不到莫莲,便要贬低她。

林少云盯着坐在旁边的莫莲,闻听得周围的议论声音,不免有些恼怒。

莫莲随意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如果听不下去,便冲过去揍他们,呲牙咧嘴干什么?”

林少云忽地站起来,便要真的去揍那些人。

莫莲似乎有些意外,一把又将他拽坐在太师椅上,说道:“鲁莽冲动是幼稚人所为,以一己之力去揍一群人,那不是去揍人,是去挨揍。”

林少云莫名觉得有些委屈,不是你让我去揍他们的么?

“他们说你就是不行。”

莫莲看着气呼呼的林少云,不免呆怔了片刻,她很快回神,说道:“那也要你拥有那样的实力,实力不足便要懂得隐忍,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便老实坐着。”

林少云乖乖听话,但还是不时恶狠狠的盯着那些议论的人。

莫莲静静地瞧了林少云一眼,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这笑意似乎有些甜蜜。

谷林中杂草丛生,碎石林立,地面土质显得有些干燥,不时会有野兔蹦跳着跑过,溅起一些烟尘。

李梦舟挥手驱散烟雾,默默站起身来,他眺望着不远处的官道,陆陆续续还有马车经过。

他眼睁睁看着某处凹谷,段天雄在跟一些人说着什么,然后那些人便朝着花城而去。

就在段天雄离开的时候,有个黑影悄悄靠近了他,并将他劫持,很快便拖拽着段天雄庞大的身躯不见了踪迹。

李梦舟眉头紧紧蹙着。

他对看到的一幕感到有些意外。

那段天雄可是武道九品境界的高手,有人可以悄无声息的靠近他已是不易,居然将其劫持,令得段天雄毫无反抗能力。

他注意到那黑影是一个瘦小的男子,与段天雄那大胖子的体格相比,简直就是大象与老鼠的区别。

大象也会被石头绊倒,虽是意外,但李梦舟居然没有觉得多么反常。

似乎那瘦小男子就该如此,要是被段天雄反擒拿,反倒不对了。

这种想法来得很突然,突然到李梦舟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只能猜测,那瘦小男子也许是一个高手,至少要比段天雄厉害得多。

那会是武道宗师?

还是修行者?

无论是哪一种,应该都不会去做暗中偷袭的事情,那手段有些低俗,配不上武道宗师的身份,更加配不上修行者的身份。

当然,对于李梦舟这位江湖上最年轻的宗师境高手,或偷袭或正面,并没有什么所谓,只要能赢就行。

风吹草动。

远处有姑娘。

人未至,栀子花般的香气便已经先一步触及李梦舟鼻尖。

轻轻皱了下鼻子,他侧目望去。

一名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正款步而来,她原本走得是官道,但很快便改变了路线,进入了旁边的谷林中。

那白衣胜雪的装扮,又加戴着斗笠,就算如何躲藏,也会被人一眼瞧见。

所以李梦舟有些不太明白,她到底在藏什么?

很快的,那白衣少女便接近了李梦舟所在的地方。

树木环绕,木色枯灰,一袭黑衣的李梦舟,只要选好位置,倒是很容易藏身,只要不刻意打量,很难发现他。

不过距离近了,要发现他也很容易。

白衣少女有片刻的错愕,微微睁大眼睛,看着背靠山石的李梦舟。

一黑一白,形成鲜明对比。

李梦舟打量着白衣少女,此女容貌俊美,肌肤如脂,眉若轻烟,眸子闪烁着点点星光,带着几分清冷,墨发流云般倾泻而下,散落腰际,带着几分散漫,纯净的若天上谪仙。

在他的认知里,此女至少要比树宁镇里的王盼儿好看,虽然总是拿王盼儿比较很不公平,但过去几年里李梦舟的确是只跟王盼儿一个女孩熟悉一些。

现在又多了一个叶桑榆。

若拿叶桑榆跟此女相比较,或许李梦舟认为叶桑榆的胜算更大。

这白衣少女脱俗的气质也许胜过叶桑榆,但多方面比较之下,叶桑榆赢得方面还是要多一些。

这只是在相貌和气质等各方面而言。

叶桑榆终归只是平凡女子,但这白衣少女却不平凡。

以李梦舟宗师境的眼力,也无法看透这白衣少女,总觉得有一层迷雾在遮挡他的视线,好不怪哉。

无论在哪里,什么场合,一个男子一直盯着一个女子总是不礼貌的行为。

哪怕这只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

南笙对李梦舟的第一印象不太好。

这坏印象也在日后持续不变了很长时间,很难有翻转的机会。

观赏美丽的事物,本来就是天地自然之事,若是丑陋的东西,谁又愿意多瞧上一眼。

所以李梦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然,他也没有继续看下去的打算。

侧目看着那不远处的庄园,作势便要走过去。

但南笙却叫住了他,声音如娇莺初啭,十分动听,李梦舟却听出了一些傲慢而又不屑的语境。

“喂,你有没有见到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

李梦舟微微顿足,他想到了初才偷袭段天雄的那个人。

转头看着南笙,犹豫了一下,他回答道:“没看见。”

说着,便不等南笙说话,径直离开。

南笙柳眉倒竖,望着李梦舟头也不回的背影,暗自恼怒。

她怒的不是李梦舟没有回答出她想要的答案,而是李梦舟对她的忽视。

明明刚才还直勾勾盯着看呢,转眼又好像不近女色似的,南笙立即便明白,这恐怕就是师尊所说的欲擒故纵了。

耍这种手段的男人最可恶。

回想着临行前师尊对她的告诫,南笙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境。

看着李梦舟走去的方向,南笙微微蹙眉,随即,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第三十七章 游野人士

庄园内阁。

段天雄惨叫一声,肥硕的身躯重重的砸落地面,正端坐饮茶的刘青松眉毛一挑,看也没看摔进来的段天雄,阴戾的目光扫向门外。

一道瘦小的黑影自门外闪过。

刘青松当即精神一振。

段天雄从地面爬起身,扭头看见那偷袭自己的人正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他怒目欲裂,吼道:“小矮子,敢偷袭于我,老夫必将你挫骨扬灰!”

硕大的拳头虎虎生风。

段天雄不愧为武道九品巅峰的高手,单单他这一拳便已经隐隐有罡气的雏形,身前空气都有撕裂之势,一拳捶死初入九品境界的武夫也是不在话下。

然而只见那兀自端起茶杯好像在自己家般随意的瘦小男子,轻抿了一口茶水,随即猛地朝着段天雄吐了出去。

这手段有些脏,但很好用。

若是寻常人一定会避开,但段天雄没有。

他毫不在意会被瘦小男人吐口水,他心头已经起了杀念。

在刘青松这位武道宗师面前,他已经丢尽了脸面,唯唯诺诺,任其差遣,但谁让对方比他厉害呢,在强者面前,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可这瘦小男人又算什么东西?

白鲸帮帮主的威严岂容随便什么人造次,若不把场子找回来,他这帮主未免也当得太憋屈了。

他可是立志要统治溪安郡的男人啊!

嘭!

沉闷的重物落地声音响彻在庄园内阁。

段天雄张口喷血,茫然的望着对面的瘦小男人。

此刻他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这一拳能够打死初入九品武夫的力量,居然在接触到那瘦小男人吐出的茶水时,仿佛迎面怼在了一面厚重城墙上,不仅没能近瘦小男人的身,更是被震飞了出去,且五脏六腑都好像移了位。

段天雄想不明白。

纵使他闯荡江湖大半辈子,一时也无法解释这样的事情。

但见刘青松狠狠的瞪了段天雄一眼,颇有些敬畏的朝着那瘦小男人见礼,道:“袁兄,还请息怒,这位是白鲸帮的帮主,他可不能死在这里。”

刘青松倒不是维护段天雄,而是既然拿了人家的钱,总不能不管人家死活,传扬出去对自己的名声也不好。

那瘦小男人不屑的说道:“区区帮派之主,纵然杀了又如何?”

刘青松当然知晓瘦小男人并不在乎这些江湖人的身份地位,他思忖了一下说道:“白鲸帮要吞并清风帮,孝敬了不少银子,袁兄正有难处,世俗钱财却是必不可少,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瘦小男人眯缝着眼睛,冷笑着说道:“被那些女人追杀确实很不好受,我便看在你的面子上,饶恕他对我的不敬。”

他侧目看了段天雄一眼,又朝着刘青松说道:“麻烦老弟给我准备些银两,那些女人已经追到花城,恐怕很快也会找到这里。我不便在此久留。”

刘青松不敢违背瘦小男人的话,他能入宗师盟,拥有这般地位,其实很多都是仰仗瘦小男人。

传闻他的背后有修士背景,其实也不尽然,他不过是曾经救助过一位落难的修行者,从而跟其称兄道弟,而那名修行者便是眼前的瘦小男人。

此人名叫袁鬼,是入了远游境界的修士。

只是入了远游,在修行者的世界里,自然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但在世俗世界里,远游境绝对可以称得上顶尖,是为极其可怕的人物。

除了像赵无极那般武道妖孽的人物,没有任何武道宗师能够与远游境修士比肩。

刘青松不过初入宗师境,只是比初境观想阶段的修行者强大一些罢了,面对入了天照阶段的修士可能还大有不如。

武道时间是很漫长的,尤其是处在巅峰之后,除了天赋外,便只能按照年岁来判定强弱了。

毕竟浸染武道宗师时间越长,实力自然也会越高,当然不是刚刚踏入此境界的武夫能够相提并论的。

刘青松从来不敢在人前谈及袁鬼,江湖皆知他背后有修行者做靠山,却并不知道这名修行者是什么人,又有着什么样的背景。

在江湖人无法探知到的修行世界,自然也存在阶层划分,但却不是如世俗划分的三六九等。

修行有山门,山门便是最大,而在山门之上,还有更为神秘的山海清幽之地,那是唯一可以凌驾朝堂的存在。

既有山门修士,当然也会有散野修士。

野修便是没有山门背景的游野人士,野修会被大多数的山门修士所不屑,因为他们大多都是天赋平平在修行路上垂死挣扎的废柴。

但野修并非全是这样的人,部分游野强者也会被山门修士尊重,野修中有差别,一者为不被山门收录的低资质的人,或是被山门驱逐的败类,也有主动离开山门,在外云游的散人,这一类人大多是很强的。

不过游野强者属于少数,多混于市井,乃世外高人,轻易不得见。

所以除了这个别异数,野修在修行世界的地位并不是很高,这主要还是看自身修行。

二境以下的野修不会被尊重,但凡入了三境,便至少说明其资质不算太低,就算年事已高,也会有机会进入山门,做一个挂职的教习,最起码能够勉强入得了中流层面。

像袁鬼这样的初入二境远游的修士,在修行世界当然是地位最差的,没天赋没背景什么都没有,相当于是混吃等死的人。

但这样的人在世俗江湖中,却可以混得风生水起,自然也容易迷失在世俗权色中,永远也上不得台面。

刘青松并不知道袁鬼的身份,毕竟对于普通人而言,莫说是远游境修士,就算是初境的修士那也是上仙般令人敬仰的存在。

袁鬼帮助刘青松在短时间内晋入了宗师境,而刘青松也会给予袁鬼所需要的一切。

二者看似以利益相交,但随着时间长了,两人的关系也算是处于朋友的阶段。

毕竟利益本来就是最好的朋友,他们各自也没办法再寻找到另外一个如此有默契的人。

或许是袁鬼独来独往惯了,他也渴望能有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但刘青松因为双方实力和身份的差距,始终都对袁鬼抱着一种敬畏之心,于是两人的关系,便显得有些微妙。

有时候袁鬼也不愿意承认,但这次被蒹葭苑追杀,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刘青松,似乎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袁鬼长得不好看,用人如其名便可明解。

所以他自小便被父母抛弃,被认为不祥之人。

袁鬼自己很争气,他花费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到处寻找修行之人企图改变自己的命运,修行山门倒不会在意一个人长得好不好看,但袁鬼虽然有一些修行资质,却并不高,属于可有可无的那一类。

他曾经加入过一个小修行山门,门中弟子不足百人,宗主也不过是三境修士。所能用到的修行资源也是有限,自然轮不到资质很差的袁鬼,最终他判出了山门。

在他抑郁不得志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野修,虽然只是远游上境的修为,但只要远离修行山门,仍旧可以生活得潇洒至极。

他们打劫其他的野修,所得微末的修行资源两个人也分得过来,甚至比袁鬼曾经在山门中还要可观。

他拜了那名野修为师,也成功晋入远游,于是微末的修行资源便无法再满足他。

那名野修年事已高,终生无望破入更高境界。

于是袁鬼在对方熟睡之际,将之杀死。

虽然少了一个人跟他共享修行资源,但资质的问题,也仍旧让得袁鬼修行进度缓慢。

他明白自己不可能真正踏入修行的世界,且他也已步入中年,很快就会成为行动迟缓的老人。

对未来无望之际,便容易陷入过去,且开始痛恨曾经抛弃他的父母。

因为若只是普通人的话,最起码他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

从被赶出家门,到寻求修行路,说起来简单,但几十年来他所遭遇的事情,是根本没办法用美好和顺遂来形容的。

他所经历的磨难和旁人的白眼,所经受的羞辱,多次想要了却自己的生命,那种绝望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然后他找到了已经是古稀之年的父母,并残忍的将父母杀害。

随后不久,事迹败露,修行者杀害普通人的事件立案玄政司,并因为某些缘故,蒹葭苑的弟子查办此案,才有了南笙几女追拿袁鬼至花城。

这具体的事情刘青松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袁鬼杀害了普通人,而姜国律法,修行者是不能杀害普通人的。

如今刘青松和袁鬼属于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只能竭尽全力去帮助袁鬼。

段天雄也很快知晓了袁鬼修行者的身份,他立即便感到背脊发凉,他先前居然想要杀死一名修行者,若是惹怒了一名修行者,整个白鲸帮都将不复存在。

根本不需要亲自出手,以一名修行者的承诺而言,恐怕无数帮派都会愿意为其效劳。

更何况这袁鬼貌似还是刘青松背后的人。

宗师盟若要覆灭一个帮派,更是翻掌之间罢了,念及此,段天雄颤颤巍巍,冷汗如瀑而下。

第三十八章 利益

段天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内阁的,等来到前院,面对那些等候多时的小帮派首领们的恭维声,方才如梦初醒。

他默默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一言不发的便来到了第一排的太师椅上坐下。

白鲸帮的诸堂主也陆续赶到。

林振南把目光从段天雄身上移开,看向丁楚生,说道:“怎么感觉段天雄有些怪怪的。”

丁楚生也是不得其解,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

按照以往段天雄的行事作风,他不可能忽视清风帮,定然要冷嘲热讽一番,如此安静,必有阴谋。

又等了小片刻。

院外传来喧闹声。

众位帮主们再度骚动起来。

只见,本次同盟会的主持者,溪安郡第三位武道宗师,刘青松,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出现在会场。

几乎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得见这位高人。

溪安郡新晋了一位武道宗师,在江湖上当然不会是什么秘密,早已被谈论了很多遍。

哪怕只闻其名,但武道宗师足以被江湖人敬畏有加。

刘青松一身风尘仆仆的灰色道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势,眉间充满了历经红尘世俗的沧桑之感,一双深沉眼眸神光如电,眸光所至之处,洞彻心神,似乎连心肝都被看透。

众帮主们一望刘青松,便心神震动,不敢对视,不由心服。

这等脱凡出尘,飘然如仙的武道高人,果然不是他们这等江湖鲁莽之辈能比。

刘青松眼眸微垂,淡然的坐在大院上首,没有人会不服。

纵然是清风帮和白鲸帮的帮主也没有资格与其并坐,更加没有那个胆子。

这大院内的座席,以江湖上的身份、辈分、资历入座,倒也秩序井然。

如今济济一堂,所有同盟会受邀之人都已到齐。

刘青松扫视下方众人,微微一笑,说道:“我是谁,想必诸位都已知晓,我便不多做介绍,今日这场溪安郡同盟大会,虽是以我的名义召开,但我却并非最重要的人,雷鸣宗师也会出现在这同盟会。雷宗师有事耽搁,恐怕会晚到片刻。

我相信大家都很好奇召开这次同盟大会的目的,我便也不卖关子。宗师盟享誉江湖,却很少治理江湖事,上一次召开同盟大会,也早已数年之久。江湖也要有规矩,所以才有宗师盟的存在,但江湖各郡帮派也要守规矩。

我们溪安郡在宗师盟的地位并不高,这需要诸位帮主的共同努力。所以溪安郡本土需要一个管理者,帮助宗师盟分忧,也是出于朝堂和江湖之间的和气,为了整个姜国风气着想。”

众大小帮主都静默,看着刘青松。

他们能够明白刘青松的意思。

归根结底,是要选出溪安郡第一大帮,相当于是要有一个帮派统治整个溪安郡。

这对于整个江湖帮派而言,是很值得振奋的事情。

但显然这样的好事,不会落到小帮派的头上,够资格争夺的也不过是清风帮和白鲸帮,恐怕连朱雀堂如今也没有这个资格。

一旦溪安郡被某个帮派统治,那么余下的小帮派守得便不是江湖规矩,而是那个统治着溪安郡的帮派的规矩。

这必然便不是好事了。

帮派虽小,但最起码自由,不会受制于人,但凡有了规划和更严苛的规矩,那么这个江湖便也不再是江湖了。

小帮派将没有了出头之日。

他们不明白宗师盟为何会有这样的决定,像刘青松所言什么为了江湖,为了整个姜国,在座的帮主们都是嗤之以鼻的。

江湖本身便是快意之地,规矩的存在意义也不过是一个底线,甚至只是一种礼貌。

就好比两名剑客对战,是属于公平的比试,若用下三滥手段,便是不守江湖规矩,被江湖人所不齿。

规矩不是要制约江湖侠士,只是为了不助长江湖上坏的风气。

若有人独揽大权,江湖便相当于变了质。

宗师盟的存在向来也不是为了统治什么,不过是为了制衡江湖的平等,刘青松的话明显是违背了赵无极曾经创办宗师盟的初衷。

宗师盟受江湖人尊敬,也会忠于江湖,而不是统治江湖。

刘青松的话自然容易引起轩然大波,对于那些大帮派而言,或许是天大的好事,但对于整个溪安郡的江湖人而言,这是不被允许的事情。

这件事情弄不好会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血流成河。

不单单只在于溪安郡。

除了江湖大义外,各帮派最看重的当然还是各自的利益,而刘青松的话,显然会剥夺他们的利益。

那么就算对方是一位武道宗师,他们也不会服气。

整个大院内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人回应,他们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愿意第一个出头说出来。

刘青松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这本来也不是宗师盟的决断,所以他并不需要得到这些人的认可。

他所说的一切不过是借口,他当然也不敢去对抗宗师盟,哪怕他身后有袁鬼这位远游境修士,但也不可能在整个宗师盟面前讨得了好处。

这场同盟会并没有上报宗师盟,除了溪安郡,没有人知道这里正在召开着同盟大会。

等到一切成了定局,雷宗师自然有办法能够平息,溪安郡江湖也不会乱,规矩自然也不会变。

唯一改变的不过是出现了一个溪安郡最大的帮派,而不再是之前两家平分。

他看向段天雄,后者会意,此刻的段天雄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知道,很快白鲸帮就要迎来盛势之期,他需要做的便是把握住这个机会。

“刘宗师为江湖着想,为溪安郡谋福利,诸位难道还有异议?江湖是我们所有人的江湖,并非是属于某一个人的,哪怕溪安郡出现一个管理者,相信不论是谁,也不会谋取诸位的利益。否则难以服众。

我支持刘宗师的决定,也支持宗师盟的决定,溪安郡也的确需要好好整治一下,如此诸位方能获取更多的利益,何乐而不为呢?”

段天雄从太师椅上站起身,神情淡漠的扫视众人,尤其是看向林振南等清风帮的人时,眸中不由带着些讽刺。

他也确实说到了关键处,只要不存在利益被剥夺的事情,其实这些江湖帮派倒也不见得会反对。

相比于江湖规矩,这些帮派本来也不是什么善人,只要有利益可得,谁又在乎什么规矩?

“我们海盐帮支持宗师盟!支持刘宗师!”

“我们青蛇帮支持宗师盟!支持刘宗师!”

短暂的沉寂后,当即便有数个帮派做出了决定。

整个溪安郡有头有脸的帮派基本上都在这里,段天雄的话刘青松并没有反驳,便是表达了意思,既然如此,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去反对呢?

如果刘青松做下承诺不认账,恐怕会受到整个江湖的讨伐,就算是宗师盟也保不了他,甚至宗师盟的名誉也会受损。

这基本上已是板上钉钉的承诺,不会存在违约的事情。

但仍旧有一些帮派在犹豫,没有出声的也包括清风帮和朱雀堂。

林振南和丁楚生搞不明白刘青松的用意。

这场同盟会本来就召开的突然,选出什么溪安郡第一大帮,又无巧不巧的与清风帮和白鲸帮的争斗挂上了钩,这里面难保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段天雄第一个公开站出来支持刘青松,本身便已经让清风帮处于了劣势,林振南虽然犹豫,但也不能真的一句话不说,否则在刘青松面前留下个不好的印象,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在与丁楚生对视一眼后,林振南也表示出了清风帮的同意。

莫莲却没有说话,她看着上首的刘青松,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三十九章 卑微的林少云

此时,正是申时,太阳悬挂高空依旧耀眼。

刘青松微微眯缝着眼睛,绕有深意的看向下座第一排的莫莲,笑着说道:“这位应该是朱雀堂的莫莲姑娘了吧,怎么,你对此事还有异议?”

莫莲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饰,清冷的目光看着刘青松,说道:“不知道刘宗师要以何种方式来选举出溪安郡第一大帮?”

刘青松淡然一笑,说道:“很简单,便用江湖上普遍的方式,强者为尊,各帮派选出最厉害的人进行比试,最终获胜的那人所在的帮派,便是溪安郡第一大帮。”

这的确是很简单的方法,虽然会显得有些草率,但也不免会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若是以帮派底蕴来评定,那么小帮派便毫无希望,这种方式便是绝对的公平,所有人都不会有意见。

莫莲没再说什么,她在思索。

如果单靠武力的话,恐怕要以丁楚生为最。

在武道宗师之下,丁楚生不仅是清风帮第一高手,亦是溪安郡第一高手。

很多人都能想到这一点,不免多出了很多心思。

这似乎是刘青松在故意向着清风帮一般。

虽说丁楚生年纪大了,但也并非多么夸张,相比当年,武力值也没有减弱多少,甚至可能在沉淀之下,更盛当年。

在场各帮派的人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去打败狂刀丁楚生。

正在所有人心思各异时,刘青松又突然笑道:“忘记说一点,既然是要选出溪安郡第一大帮,当然还是主要看帮主的能力,当然,如果有哪位帮主不愿意,也可以在帮内另外选一个人出战。”

本来还觉得刘青松是故意在向着清风帮的人,心下诧异。

清风帮作为溪安郡最大的帮派之一,若帮主怯战,显然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情,哪怕规定了可以除帮主之外的人出场,但林振南又是否真的会这么做?

对于小帮派来说倒还不算什么,在大佬面前本就没有面子可言,但林振南可是清风帮的帮主,他要顾及的东西便很多了,尤其是自己的脸面。

这不是帮主出战和帮内成员出战的问题,既然说明了是帮主之间的比试,若林振南默不作声,那清风帮就算最终赢了,他这帮主遇战而退的表现,必然会成为江湖人的诟病。

丁楚生准备迎战,他并不会在意面子问题,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以大欺小,反正他也没有破坏规矩。

但沉默着的林振南伸手制止了他。

林振南同样是九品武夫的境界,虽然跟丁楚生相比差了一个档次,但在同盟会各帮派之中也是拔尖的存在。

相同的道理,各帮派帮主愿意跟林振南对战,却不会愿意面对上丁楚生,因为跟前者战斗尚且有赢的希望。

除了像清风帮和白鲸帮这等大帮派内,不止有一位的九品武夫,余下不少帮派的帮主,大多也是九品武夫的修为。

至于那些小帮派,莫说一位九品武夫,能有一位八品武夫便是顶尖的了。

所以对于这些小帮派而言,无论那些大帮派派谁出战,他们赢得希望都不高,但实力不济,他们也怨不得旁人。

丁楚生虽然有些迟疑,但他也想不出这里面会有什么问题,且在场的帮主里面也不存在能够力压林振南的人,于是便保持了沉默。

大院内已经很快的腾出了位置,范围足够诸人放开手脚一战。

段天雄笑呵呵的迎上林振南,说道:“既然林兄兴致极高,不妨便让我来讨教一下林兄的十三路拳法。”

林振南眉头微皱。

在场的人也是神色各异,他们没想到一开始便是清风帮和白鲸帮的两位帮主对上了。

林少云看着这一幕,倒是并不为自己父亲担忧,说道:“那段天雄与我父亲实力相当,皆是晋入九品境界多年,虽未达到巅峰,但也很难轻易分出胜负,不过我相信,最终赢得一定是我父亲。”

这是一个儿子对于父亲盲目的崇拜。

丁楚生没有说话,他更加关注眼前即将开始的战斗。

此刻莫莲微微朝着后方看了一眼,那里正站着一个黑衣少年。

少年刚刚来到大院,注意到莫莲的视线,他低着头,径直走了过去。

在黄裙少女身边坐下,李梦舟没有去看中间的林振南和段天雄,而是朝着莫莲说道:“你们朱雀堂的人埋伏在庄园外,是觉得这场同盟会要出问题?”

莫莲只带着黄裙少女进入大院,让人误以为只有她们两人,实则朱雀堂来了很多人,却都隐藏于暗处。

莫莲看着李梦舟,轻笑道:“你消失半天不会是专门去查我的人了吧?”

李梦舟挠挠自己的脸,说道:“只是碰巧看见了而已,他们倒是挺会藏的。”

莫莲微笑道:“我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同盟会的召开事先毫无消息,我当然会谨慎一些,那刘青松只是新晋的武道宗师,按理说是没资格召开同盟会的,据说雷鸣宗师也会到场,那个人的口碑可是不太好。万一这里面有什么阴谋,若是没有点准备,很可能会被人一锅端了。”

李梦舟不得不佩服莫莲的缜密心思,更加敬佩她的果断,只是因为一点猜测罢了,便派出了朱雀堂的精英,随时准备在同盟会开战,这份魄力是很多男子都不如的。

于是他说道:“这场同盟会的确有问题,幸而你做了准备,不至于在最后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莫莲并没有感到意外,也没有询问李梦舟为何会知道这场同盟会有问题,淡淡的说道:“宗师盟每次要召开同盟会,基本上都会提前一个月在江湖上广而告之,并说明召开同盟会的缘由。

虽然毫无缘由把江湖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很少,除非是江湖上发生了什么大事。而近期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且这场同盟会只是在于溪安郡境内,又是一位新晋的宗师境高手的名义召开,这本来便不合规矩。

出于对宗师盟的尊敬,但凡召开同盟会,各帮派都不会有什么异议,许多人或许都忽略了这一点,但我可是想得很透彻。

刘青松召开同盟会,必然没有经过宗师盟的允许,甚至可能连杨霖宗师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不然他先前为何只说雷鸣宗师会到场,却闭口不提杨宗师?

要知道,就算是溪安郡召开同盟会,境内属于宗师盟的武道宗师强者都必然会到场的,断然不会缺席一人。”

李梦舟挠了挠头,对于这样的事情他并不清楚,他只是无意中听到了刘青松和段天雄的谈话,知道这场同盟会召开的真正目的,否则的话,他断然不可能推测得出来,恐怕会跟很多人一样被蒙在鼓里。

他蓦然觉得莫莲这个女人是真的很聪明,林少云与之相比,实在小巫见大巫,若这两个人真的组成一个家庭,林少云的地位堪忧,甚至会是家庭悲剧啊。

转头看向专注的林少云,李梦舟发现他有点可怜。

为什么要偏偏喜欢上莫莲这种女人,她是那种把任何秘密都能撕开来的人,日后但凡林少云在她面前有半点隐瞒,都会遭遇极其凄惨的下场。

卑微而又可怜的男人。

林少云似是才发现坐在后侧方的李梦舟,他不无鄙视的说道:“你上个茅厕时间未免太长了吧。”

李梦舟默默无言。

他抬头看到,林振南与段天雄之间的比试也要开始了。

这场貌似势均力敌的战斗,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猜测最终谁能获胜,亦或是打个平手。

第四十章 半步宗师

林振南的十三路拳法是由他自创的,路数多变,以刚猛著称。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心境的变化,刚猛不在,十三路拳法施展出来,便也无法再达到巅峰时期。

变得优柔寡断的想法自然不能匹配刚猛的招数,那会显得不伦不类,不能将拳法发挥到极致。

虽然跟林振南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与三年前相比,林振南的变化还是挺大的。

李梦舟大概能够明白林振南心境的变化。

因为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跟年轻时候大相径庭,亦或者平淡日子成为了习惯,便缺失了曾经的上进心。

满足于现状是没办法再继续进步的。

只有野心不断的膨胀,才能促使着一个人走得更高更远。

拥有野心并不是一件坏事,只看你的野心针对于哪方面,希望生活可以过得更好,当然也是野心的一种,因为有这种想法,所以才会努力去做到。

而等到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便会进入停滞期,甚至觉得生活中的一切都没有了意思,很难再因为某件事情提起很大的兴趣。

这基本上是身居高位后的通病。

虽然在李梦舟看来,林振南只是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有着极高的地位,甚至还不是最高,但相比于寻常人而言,林振南的身价和地位确实是遥不可及的。

若论财力绝对能够在姜国富商中排的上号。

段天雄便与林振南恰恰相反,虽然他的年纪比林振南还要大一些,但他的野心向来没有减弱半分,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不会满足于白鲸帮如今的地位,仍旧会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

就比如这一场比试。

段天雄出招狠辣,一味进攻,将林振南打得节节败退,完全占据上风。

虽然大多数人都看得出来,林振南还未出尽全力,但这种现象总是对林振南不利的。

林少云对自己的父亲很有信心,他一边观察着战局,一边说道:“开场时的猛攻确实能够抢占先机,但在体力上来说消耗亦会很大,若不能一招败敌从而陷入僵持,体力消耗更大的一方,便会逐渐出现劣势,到那时候,便是父亲反击的时刻。”

丁楚生很赞同林少云的话,说道:“你爹向来沉稳,不会冒进,在与对手势均力敌的情况下,稳扎稳打其实并不是一个好方式,但段天雄攻势太猛,体力会急速下降,如此一来,稳定的应对便成了必胜的筹码。”

实力相差无几的人若是慢悠悠的打,不仅耗时耗力,且最终也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并非上策,唯有抓住机会,一轮猛攻带走对手方为良策。

但同样的,若是猛攻的结果不如意,那么被动防守的一方便是占据了主动,按照这种情况,林振南打赢段天雄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段天雄掌风猛烈,肥硕的身躯迫近,企图撞开林振南,以此加大对林振南的创伤程度。

但他的动作稍慢了一些,林振南侧身避过,双臂环绕,猛地便遏制住了段天雄的脖颈,一步踏出,腰部一沉,便将得段天雄整个人砸在地上。

见此一幕,林少云欢悦道:“那段天雄的动作明显已经慢了,下一招,父亲定能让他失去战斗能力。”

丁楚生正要附和,但蓦然间,他眉头皱起,似乎发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

李梦舟突兀的说道:“伯父要输了。”

丁楚生诧异的看了李梦舟一眼。

林少云也是意外的看着李梦舟,道:“说什么呢,我爹明明马上就要赢了,段天雄已经体力不支,气劲消耗过大,很难再翻盘。”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那只是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段天雄的体型本来便胜过林伯父,将之击倒便需要花费更多的力气,当然,这对于九品境界的武夫而言,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但如果段天雄不止有九品境界呢?”

丁楚生瞳孔骤缩。

经由李梦舟提醒,他方才明白先前那觉得不对劲的缘由。

段天雄每一次出招前,都有短短一瞬的停滞,对于寻常武夫而言,这短短一瞬间可能不会被在意,但丁楚生却看得清楚。

他只是一时间没有想明白这停滞的一瞬代表着什么。

那分明是在压制爆涌出来的力量,在下意识一掌拍出时,又收回了大部分力道,方才出现了停顿的情况。

那并非是因为段天雄体力不支的表现,而是他刻意所为。

但见众人皆以为林振南要赢的时候,段天雄却好整以暇的拍打着衣衫的尘土,冷笑着看向林振南。

他眸中满满的都是讽刺。

脚下横移,肥硕的身躯竟在转瞬间消失。

林振南双目圆睁。

下意识双臂交叉拦在身前,但左侧劲风凌厉,段天雄已然在不知觉中逼近了林振南,冲着他咧嘴一笑:“之前不过是热身而已,现在才是我真正的实力,林振南,好好享受吧。”

嘭!

话音未落,段天雄硕大的拳头已经重重的砸在了林振南的脑袋上。

林振南只觉大脑嗡鸣阵阵,出现了片刻的失神,浑身气力好像一瞬间被掏空。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段天雄一声震喝,抡圆了的手臂,直接将林振南砸翻在地。

大院内的石板地砰的一声碎裂开来,尘烟弥漫中,林振南的身躯再度飞掠出去,但段天雄一步跨出,硕大的手掌便摁住了林振南的脑袋,又一次让其与地面亲密接触。

地面龟裂的痕迹如蜘蛛网般蔓延开来,砰砰的闷响,只震得人心神剧颤。

院中的一座假山,被爆裂的劲风扫过,啪嚓一声便碎裂开来,碎石子飞溅,险些伤及无辜,令得院中乱成一团。

林振南趴在地上,一脸的鲜血,不可思议的瞪着段天雄。

浑身剧痛,仿佛五脏移了位,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林振南整个人颓然。

段天雄冷冷一笑,对他而言,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

衣衫鼓荡,好似充气一般迅速膨胀起来,气劲环绕其周身,如晶莹细线纠缠,自其掌心凝聚成团。

那可怕的压迫力,令得院中空气似乎都被驱散,给人窒息的感觉。

“半步宗师?!”

丁楚生豁然起身。

他的神色阴晴不定。

半步宗师便是九品武夫到武道宗师之间的过度,是超越九品极限,却未能修成罡气成就宗师之位的隐藏境界。

丁楚生便是半步宗师的高手,否则他也没有资格成为溪安郡武道宗师之下的第一高手。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段天雄居然也踏入了半步境界。

明明前不久,段天雄还依旧只是九品武夫而已,短短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他的武道进步这么多。

武道是水到渠成的,没有什么捷径可走,也极少出现短时间内大幅度增长功力的情况,除非是有宗师境的高手进行传功。

但修行至武道宗师何其艰难,谁又愿意拿毕生功力赠送与人。

他来不及细想,因为林振南下一瞬便要死在段天雄掌下。

身形一震,丁楚生疾掠而出。

狂刀斩裂空气,席卷烟尘,半空中接连爆响,如旱雷震天。

刀势撞上段天雄拍出的一掌,气劲相互撞击挤压,然后在下一瞬便爆裂开来。

两道身形同时飞出。

噔噔瞪瞪!

接连倒退的身形止步于五米开外。

四目相对,丁楚生心下震撼。

这短暂的交锋,居然是势均力敌。

段天雄瞳孔骤缩,很快恢复平静,负在身后的右掌虎口已然炸裂,颤抖不止。

他凝重的看着丁楚生,暗叹不愧为清风帮第一高手。

哪怕他如今功力提升这么多,依旧不能轻言胜过对方。

院中有着死一般的寂静。

任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一幕。

明明只是比武切磋,怎么差点闹出了人命?

林振南在绝对的优势下落败,并不是最值得惊讶的。

真正让众人无言的是段天雄居然是半步宗师的高手。

这样一来,其他帮派的帮主哪还有获胜的可能?

他们只是震惊于这一点,同时可惜自己的帮派不能入选溪安郡的第一大帮,却没有发觉现场逐渐变得诡异的气氛。

原本一直端坐上首的刘青松,突然眸子一睁,闪过一丝厉芒,沉声喝道:“比武期间,生死天定,谁让你插手的?”

这声音好似是在脑海深处响起,丁楚生浑身一震,缓缓吐出一口血,脸色苍白起来。

纵使是半步宗师高手,若遇上真正的武道宗师,那也不过是任之宰杀的蝼蚁。

林少云愤怒的声音响起:“既然是比武,自当点到为止,岂能伤人性命!”

刘青松冷冷的目光看向林少云,淡淡的说道:“在我说起规则的时候,可曾言过点到为止?既然没有,那么比武期间便生死不论,小家伙,难道你敢有异议?”

被一名武道宗师逼视,林少云便觉如坠冰窟,脸色霎时惨白起来。

但他仍旧咬牙要反驳时,却见一道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李梦舟隔开刘青松对林少云进行压迫的视线,漠然说道:“虽没有说过点到为止,但也没有说过生死不论,堂堂武道宗师莫非要强词夺理?还是说,你召开同盟会的目的本来就是要杀死在座的所有人?”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各帮派的人方才如梦初醒,满脸惊惧的看向刘青松。

第四十一章 刘青松

刘青松很淡定,静静地看着李梦舟,说道:“你是什么人,可知道诬陷本宗师的后果是什么?”

李梦舟举起手中的朴刀,抗在肩上,不以为意的说道:“我只是清风帮的一个小人物,并不认得刘宗师,也没有对武道宗师的概念。但刘宗师既然召开同盟会,我们参加的人要守规矩,刘宗师也要守规矩才行。

以往的同盟会何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不仅没有选出第一帮的规则,比武切磋也都是点到为止,真正的目的是在于同盟会友。怎么偏偏到了刘宗师这里,规则就变了?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没有人会服气。”

刘青松眯起眼睛,冷冷的说道:“宗师盟的规矩,便是我的规矩,而我的规矩,便是你们的规矩,你们没有资格不遵守,也没有资格反对,否则便是对宗师盟的不敬。黄口小儿出诳语,没人会在意,但在座的人也想要对抗宗师盟么?”

说到最后,刘青松的声音已经犹如雷震,瞬间便震住了在场所有人。

各帮派的人面面相觑,就算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去和宗师盟作对,只要宗师盟随便派出一位武道宗师,便可以团灭他们。

李梦舟掏了掏耳朵,他本来也不指望那些小帮派的人会站在他这一边,语气平静的说道:“刘宗师一个人便可以代表宗师盟?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想要控制宗师盟,对宗师盟有了反叛之心?

召开同盟会向来都需要宗师盟发布诏令,但今天这场同盟会召开之前,好像没有听到任何消息吧?如果这场同盟会并非宗师盟的意思,那么刘宗师擅自召开同盟会的目的又是什么?”

刘青松的面色不由变得难看起来。

同盟会本来便没有既定的规则,也并非必须有宗师盟的诏令,尤其是本地召开的同盟会,只需要溪安郡所有加入宗师盟的武道宗师同意便可,只要同盟会顺利召开,没有人会去特意找麻烦。

但如果这件事情传扬出去,尤其是传到宗师盟的耳朵里,总归是很麻烦的事情,因为这场同盟会的目的不纯,若只是正常召开,宗师盟并不会去管,但凡出了差错,免不了要被宗师盟调查。

而李梦舟却恰巧紧抓着这点不放。

这让得刘青松多看了他几眼,不能再把他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看。

实则李梦舟只是听了莫莲的话,对宗师盟的规矩有了一些了解,才出现了这一番说辞。

不然的话,他连威胁刘青松的理由都找不到。

而这也让刘青松对李梦舟起了杀心。

只要除掉借机作乱的人,让得白鲸帮顺理成章的成为溪安郡第一大帮,那么余下的那些小帮派的人,随便威胁一下,相信也不敢到处乱说。

毕竟宗师盟虽然地位尊崇,但这是在溪安郡,所有的帮派都还得看溪安郡本地的武道宗师强者的脸色。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县官不如现管。

刘青松淡然一笑,他自嘲的想着,自己居然差点被一个少年给威胁到,这实在不该。

然而他的心境刚刚平静下来,却又被李梦舟的一句话给激怒了。

李梦舟渡步往前走着,朴刀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迸起一缕火星,抬眸平淡的说道:“如果刘宗师的规矩便是没有规矩,那么这场同盟会还没有结束,根据刘宗师所说的规则,似乎也没有谈及刘宗师本人不能下场切磋,那么我便来挑战刘宗师,你可敢应战?”

在座的人都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梦舟,挑战一位武道宗师?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你这牛犊也太犊子了吧。

刘青松仅是怔了片刻,便被气笑了。

他当然没理由去说规则里每个帮派只能出场一个人,既然这少年不知死活,他也不妨成全对方。

主动杀死李梦舟,反倒是像此地无银三百两,正应了李梦舟先前威胁他的话,但如果李梦舟自己来送死,那刘青松又何须客气?

“李梦舟,你疯了?”

林少云一把拽住了李梦舟。

就算对李梦舟的实力再有信心,其也不会认为他可以打赢一位武道宗师。

纵然是莫莲也站在李梦舟一侧,皱着好看的秀眉朝他摇摇头,劝他不要冲动。

而李梦舟却是面无表情,只是朝莫莲小声说道:“莫姐可以通知一下外面朱雀堂的人了,相信很快这里就要有一场恶战了。”

莫莲有些生气的揪住李梦舟的耳朵,说道:“你知不知道武道宗师意味着什么,他跟你小时候杀死的猛虎,和你曾经打败的任何对手都不能相提并论,你会死的。”

李梦舟脸色有些难看,是因为莫莲揪住他的耳朵真的很痛,但他又不能喊出来,那会很没面子。

他只能深呼一口气,顺势拍掉莫莲的柔荑,说道:“会不会死,没打过谁又知道呢。”

说着,他径直提刀走向刘青松,不再给莫莲和林少云劝阻他的机会。

莫莲狠狠的盯着李梦舟,咬牙道:“这该死的混蛋。”

林少云在旁脸色有些怪异,但他更担心的还是李梦舟的安危。

他不明白向来稳重的李梦舟为何突然脑子秀逗了,居然要去挑战一位武道宗师,莫非是活够了?

而在混乱的大院中,某个角落里,却站着一位白衣少女。

她好看的眸子注视着李梦舟,嘴里呸了一声,像是在表现她心里的鄙夷。

随后,她的视线便开始打量院中的每一个人,但凡被她视线扫过的,都不自觉感到背脊发凉,疑惑的看来看去,却未曾有一人注意到那白衣少女,好像少女根本不存在一般。

而这时,李梦舟也已经站在了刘青松面前三丈处。

他比刘青松高了小半个头。

像是故意的又抬起下巴,用俯视的目光看着对方。

刘青松从没觉得自己的生命中会有一个时刻被犹如蝼蚁般的少年俯视,他心里的感受不可言喻,甚至他都无法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这一刻的感想。

他唯一能够认定的,便是这个少年,很快就要死了。

“人啊,最好是要有自知之明,一时的强硬可以被认为是有骨气,自然也可以被认为是愚蠢。少年,你觉得自己是属于哪一类?”

李梦舟看着刘青松,面色不变道:“人老了,就会变得顽固,而你人未老,却已经开始固步自封,开始习惯讲一些大道理,奈何你自以为的说教,在我看来皆是废话,没有半点营养。”

刘青松背负双手,大笑道:“年轻人果然胆子不小,自以为是大多说得便是你这种人。虽然你只是一个蠢货,不过看在你有胆子挑战一位武道宗师,不得不说,也是值得令人敬佩的事情。然而班门弄斧,丢人现眼的事情,便不要做了,这不是有胆,是真的蠢。”

李梦舟摇了摇头,提着刀走过去,说道:“我喜欢用事实讲话,对于在战斗之前放什么狠话,又或者对敌人挑衅的事情,是完全没有意义的,那只会让你显得更蠢,也不符合一位武道宗师的风范。”

刘青松面色一沉,不过还没等他说什么,李梦舟竟然直接快速朝他冲了过来,手臂一甩,朴刀便划破空气,刀势霸道,风声怒啸。

“找死!”

刘青松眼中露出了一抹狠色,他并未将李梦舟放在眼里,所以手中无兵刃,以他宗师境的修为,就算赤手空拳,一指点断精钢也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面对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刘青松淡然自若。

在朴刀斩来之时,他身形猛然一错,罡气流转,薄如蝉翼,堪堪抵着刀刃自胸前划过,同时间,他的拳头便已经朝着李梦舟的脑袋砸落。

罡气可以攻击人,自然也能防御。

朴刀无法破开罡气,李梦舟的攻势未止,便不能在短瞬间做出其余动作,但刘青松却是完全放开的,就算只是一瞬间,他也可以做出很多事情。

这一拳他没有留手,那么李梦舟的下场必然是凄惨的。

毕竟被攻击的是脑袋,而拳头上又有罡气在萦绕,莫说人的头颅,就算是精钢山石,在这一拳下,也必要化为齑粉。

然而,在拳头即将落到李梦舟脑袋上时,朴刀却突然回转。

铿的一声震鸣之音。

李梦舟朝后飞出百米远,令得在场围观的人纷纷闪避,眼睁睁看着李梦舟的身形在面前飞过,然后重重地砸在院墙之上,震起尘埃漫天,墙壁上的裂纹更是自李梦舟后背开始朝外急速蔓延。

刘青松眼中露出了一抹诧异之色。

虽然一拳击退了李梦舟,但结果明显是不如意的。

李梦舟右手持朴刀,仅仅是腰身弯曲,便很快站了起来。

那朴刀更是没有丝毫破裂的痕迹。

一拳没有把李梦舟打死,本就是很大的意外,却连本就残破的朴刀都没有打断,这便很是匪夷所思了。

不单单是刘青松不敢相信,在场各帮派的人亦是露出震惊的模样。

哪怕是最了解李梦舟的林少云亦是如此。

他怔怔的看着李梦舟,然后朝身边的莫莲说道:“原来武道宗师也没有那么强嘛。”

第四十二章 远游修士

莫莲凝眉看了李梦舟一眼,又把目光放在刘青松身上,沉思道:“或许刘青松没有出全力,但那一拳所造成的声势极大,刚才整个空间都似乎震了一下。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李梦舟能够挡住这一拳,绝对不止是运气那么简单。”

她看向林少云,说道:“武道宗师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否则整个溪安郡也不会只有三个武道宗师了,纵使这刘青松是最弱的一个,但要斩杀九品以下的武夫便如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尤其罡气外放之后,进可攻退可守,除了修行之人外,武道宗师在江湖上便是无敌的,拳破城墙,手撕钢铁也如拍豆腐一般容易。难道你觉得自己的身体会比城墙和精钢还硬?”

林少云面色有一些苍白,不无担忧的说道:“那李梦舟岂不是死定了,就算能抗住武道宗师一拳,那第二拳呢?”

莫莲摇摇头,叹息道:“所以我才说李梦舟太冲动了,他太过自信了,面对不可能战胜的对手,盲目自信是要吃大亏的。”

林少云看向李梦舟。

身姿挺拔的黑衣少年,一如既往的淡漠,右手反复握紧朴刀,他目视着刘青松,微微抬脚,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在经过莫莲和林少云身边时,李梦舟似是知晓他们一定会说什么,便首先开口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林少云未出口的话果然被迫咽了下去。

重新站在刘青松面前,李梦舟还是那么果断的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提刀欲砍。

但刘青松的反应也是惊人,许是一拳没有打死李梦舟,让他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掌力成刀,罡气成型,先一步对着李梦舟拦腰斩了过去。

李梦舟不得不收刀,却是顺势这么一滚,看似狼狈,却是躲过了这一扫。

于是接下来刘青松虽然打的凶狠,李梦舟也是闪躲的狼狈无比,但实际上李梦舟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伤害。

连续几招都没奈何得了对方,刘青松已经有些着急了,不是怕杀不了李梦舟,而是自己的面子上过不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结果自己堂堂宗师境强者竟然连一个少年都奈何不得,这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废物?

刘青松固然晋入宗师境时间不长,无法跟真正的武道宗师相提并论,但毕竟也是武道宗师,更何况这还是他在江湖人面前的首战,明明该是立威的时刻,他不能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否则他这溪安郡新晋的武道宗师就会变得很廉价,在江湖人心中无法得到该有的地位。

刘青松并非是按照正常途径晋入宗师境界,而是走了捷径,武道没有捷径可走,所谓的捷径也必定会存在着弊端。

比如他心境很差,无法像寻常武道宗师高手那样,一步一个脚印,经历了红尘俗世,将心境练就的平淡如水。

且也无法达到武道的巅峰,纵然身在宗师境,也只能是最弱的武道宗师。

那野修袁鬼运用天地灵气,强行对刘青松灌体,提高他的武道修为,实际上这本来是不可能做到的,也导致刘青松修成的罡气跟真正的罡气不太一样,类似半成品的东西。罡气外放的距离有限,威力自然也会弱很多,甚至也不会坚不可破。

李梦舟在不断的闪躲中多次接触到刘青松的罡气,便已然明白了什么。

罡气是成就武道宗师的标识,能够用罡气对敌,便会被人理所当然的认为是武道宗师,但其实这种认知存在一些问题。

好比半步宗师也能隐约触摸到罡气的运行方式,而刘青松也只是比半步宗师更强,却还远远没有达到真正武道宗师的境界。

也就是说,刘青松只是一个伪宗师境高手。

因为李梦舟还从来没有跟武道宗师交过手,所以一直在观摩,从而也是为了更熟悉自己的力量。

但在认定刘青松只是名不副实后,他已然失去了兴趣。

而刘青松因为脸面问题,心已经有些乱了,这导致他的动作也有些乱了,完全是疯狂的攻击,完全放弃了自身的防御。

就在这时,李梦舟的眼中露出了一抹异彩,在躲过了一道罡气之后,他的身形直接一矮,猛然间贴近了刘青松,因朴刀长度的近距离劣势,手腕一翻,便由刀柄重重击在刘青松的咽喉处。

咔吧!

有渗人的脆响传出。

刘青松也算是身经百战,在看到李梦舟近身时,他瞬间便感觉头皮发麻,一股极强的危机感传来,他的身体强行后撤,试图避开这一刀。

然则虽然避开了咽喉的要害,但距离的拉开,更是给了李梦舟变动刀势的机会,手臂一甩,刀锋便向下斩去,一刀斩在刘青松的胸膛,差点将他拦胸斩断。

刘青松捂着鲜血横流的胸口向后退去,眼中露出了惊惧之色,方才那一刀他要不是躲得快,只是一刀就会要了他的命!

李梦舟手持朴刀站在原地,他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稍微有些可惜罢了,对方虽然是一个伪宗师,但也的确有些本事,下意识反应便很夸张。

但这一刀所带来的创伤依旧很大,连带着刘青松的胸骨都被斩断,已经是命悬一线,若是寻常之辈,这种伤势足够毙命了。

感受着无法止住的血液喷涌,刘青松大脑出现眩晕感,猛咳几口血,心里的恐惧已经在短时间内放大到极点。

他已经想不了太多,只剩下害怕。

他不想死。

那种生命力急速流逝的感觉,很不好受。

虽然刘青松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但李梦舟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抬起手中的朴刀便又斩了过去。

这一刀斩中,就会送刘青松下黄泉路,再也无力回天。

然而刀锋距离刘青松仅有数寸距离时,李梦舟面色蓦然大变。

空间在短瞬间发生了改变,一股极强的压迫力从天而降,那是来自天地灵气的攻击,是修行者的手段!

此时给李梦舟的感受便是好似身背一座万丈大山,要将他整个人压得粉身碎骨。

这种感觉不同于先前杀死道观里的初境修士和龙老的时候,那时候他还能够抵御,但现在他毫无反抗之力,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与冰冷的地面紧密相连。

远游修士?!

李梦舟心下骇然。

能够做到瞬杀他的存在,必然会是初境之上的修士,那跟初境天照观想阶段的修行者就是一个天一个地般的差距。

此处居然隐藏着远游境界的修士?

而且貌似还是敌人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他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了在庄园外偷袭段天雄的那个瘦小男人。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袁鬼最终还是现身了。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刘青松被杀。

哪怕两个人一开始只是因为利益的关系才结交的,但利益向来都是最可靠的东西,更何况袁鬼已经真的把刘青松当成了朋友。

否则也不会帮助他修成罡气,那是极度损耗修行根基的事情。

“袁兄救我!”

看到袁鬼,刘青松很激动,他的面庞已经惨白无血,身体摇摇欲坠,在极重的创伤下,就算是武道宗师也不能保持平常,更何况是伪宗师了。

他已经觉得大脑昏沉,眼睛无法睁开,好像随时都会睡过去。

但他不敢,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一旦睡过去,就永远也不可能醒过来了。

先是刘青松败在李梦舟手中,接着又有神秘人出现,这种种变化,仍旧让在场各帮派的人反应不过来。

他们震惊于那黑衣少年居然打败了一位新晋的武道宗师,单单只是这一点,就已经很难让他们消化得了。

第四十三章 修行五境

莫莲亦是微微张着小嘴巴,愕然的看着趴在地上的李梦舟,口中轻轻呢喃着:“以为他只是自信过头变成了自负,没想到是真的拥有这样的实力”

林少云关注的点不一样,在他心里李梦舟本来就是一个怪物,就算在一瞬间逆转了他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其实也并非难以接受。

但看着李梦舟突然摔趴在地上,一副很痛苦的样子,他不假思索便冲了上去。

然而刚刚冲至李梦舟三米远,就突然失重,一头栽了下去。

他比李梦舟更不堪,一口血喷出,肌肉青筋暴凸,尤其是面部,青红青红,给人一种好像马上要爆开的感觉。

袁鬼针对的只是李梦舟一个人,就算他已经不在意杀害普通人的后果,但为避免蒹葭苑的人追查至此,他亦不敢随意杀人。

否则林少云在接触由天地灵气凝聚而成的大势时,便不是吐血那么简单,而是直接爆体而亡了。

这便是远游境修士和寻常武夫的差距,一念间便可杀尽包括宗师境和以下的江湖武夫。

在袁鬼看来,杀死李梦舟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只要救下刘青松他便立即离开,就算被蒹葭苑的人察觉,也抓不住他。

念及此,他便要一鼓作气,直接毁掉李梦舟,然而,他忽有警觉,目光突然扫向人群。

便在此时,有剑鸣声起。

院中忽起狂风。

他有一种被完全锁定的感觉。

冷汗已经不自觉的滑落脸庞。

终于,他看到了一个白衣少女。

少女右手握着剑柄,剑身已出鞘三寸,泛着寒芒。

拔剑,斩出,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但就在这一瞬间,袁鬼突兀的嚎叫一声,身形化风一般,在白衣少女拔剑的那一刻,已经掠出院落,逃之夭夭。

在生命即将被终结的那一刻,袁鬼还是抛弃了刘青松。

南笙拔剑的动作一滞,冷冷的看着袁鬼逃离的方向,喃喃道:“这次不会再让你逃掉了。”

剑最终还是被她拔了出来。

然后朝着袁鬼离去的方向斩落。

悄无声息。

袁鬼早已逃得失去踪影,以他的速度在短短一瞬间,足够逃出数里开外,他最擅长的便是自己的速度,这也是他能够多次逃脱蒹葭苑弟子追踪的手段。

南笙的修为虽然高过他,但速度却跟不上,屡屡都被袁鬼逃掉。

然而在南笙的一剑斩出之后。

遥远的地方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那分明是袁鬼的声音。

南笙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从地上爬起来的李梦舟,便纵身跃出大院,追踪袁鬼而去。

恢复自由身的李梦舟,晃晃悠悠站起身来,抹了把嘴角溢出的鲜血,看着袁鬼和南笙先后离开的方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原来这两个人都是修行者,但貌似是敌人,而且那个女的更厉害。如果那个瘦小男人只是初入远游境界的修士,那女的必然是远游境巅峰的修士,应该不会是承意境的修行者,否则那男人也逃不掉。”

初境天照观想,二境远游,三境承意,四境无彰,五境朝暮。

修行有两个大阶段,自初境至五境便是第一个阶段,也是世人最熟悉的五大境界,而第二个阶段就连修行典藏都鲜少有过记载,世人只知五境之上或许还有更为玄妙的境界,但那是什么样的境界,却无人知晓。

只因世间破五境以上的人凤毛麟角,是真正属于陆地神仙般的人物。

大部分修行资质稍差的人都会止步第三境,只有天赋异禀的修行妖孽才能破开壁垒,冲击更高境界。

而修行资质不上不下的人要踏入更高境界也并非毫无希望,但那必然需要很多的时间,而且基本上迈入四境便是极限。

正因如此,修士才这般看重资质,资质高和资质低注定了一个人能够在修行路上走多远。

除了那树宁镇外道观里的初境修士和龙老外,李梦舟终于又见到了修行者,而且是二境的修士,甚至可能还有一位是二境巅峰的修士。

这也让他认知到了自己与修士那天堑一般的巨大差距。

心里说不落寞是假的。

甚至会产生对修士遥不可及的想法。

但这并不会让他放弃要成为修行者的坚定信念,因为亲身体会到修士的强大,才会更加渴望那份强大的力量。

李梦舟虽然已经晋入了武道宗师境界,但他还并没有真正踏进武道巅峰。

因为武道宗师也有强弱。

赵无极便是武道第一人,亦是江湖上最强的宗师境高手,因为他曾经斩杀过远游境界的修士,虽然常人不知那仅仅是初入远游下境的修行者,但这也足够震慑整个江湖。

而李梦舟却在袁鬼手中毫无招架之力,是会被随意斩杀的存在。

“我会追赶上你的脚步,并且成为修行者,达到你没有达到而又毕生渴望的高度。”

李梦舟轻吐一口气,转身看向了刘青松。

林少云已经被莫莲搀扶到了一边。

朱雀堂的人也在朝着大院里涌来。

段天雄的脸色阴晴不定,本该是万无一失的白鲸帮统治溪安郡的大好机会,没想到却在这里出了差错。

他有些怨恨刘青松。

这是什么狗屁武道宗师,居然败在了一个少年手里。

他重伤林振南时的快意已经荡然无存。

直勾勾的盯着李梦舟,他很疑惑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但不管这少年是谁,又是如何打败的刘青松,这个人都必须得死。

随着朱雀堂的人涌入,段天雄也回过神来,本来便想着在这场同盟会中灭掉清风帮,所以他早已暗中集结了白鲸帮所有精锐力量。

此刻在他一声令下,也是朝着四面八方涌出。

一场属于溪安郡所有帮派之间的大混战也开始了。

那些只是单纯来参加同盟会的帮派是无辜的,他们根本没有带多少人,混战一起,谁也无法避免,很容易被殃及池鱼。

再加上又有清风帮的人员涌入,整座庄园彻底热闹了起来。

但这一切都好像跟李梦舟没有关系,他慢吞吞的朝刘青松走去,完全无视了那不时从身边飞过的刀、剑,或是惨叫着倒在脚边的人。

刘青松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他不能看清李梦舟的脸,视线是朦胧一片,好像有很多重影子在晃来晃去。

第四十四章 森然杀机

太阳要落山,月亮就会爬上来。

虽然天际刚刚有了昏黄之色,但天暗下来很快,相信无需小半个时辰,夜幕就会彻底降临。

待到静寂的暗夜到来,便唯有天上的星辰是明亮的。但依旧照不清大地上的景物,花城外的庄园依旧会笼上一层模糊的黑纱。

但这一幕还未曾出现,不过庄园内却已经暗无天日。

数千乃至上万人的厮杀,就算院子很大,也不足以施展拳脚,于是,庄园内外都充斥着拼杀的人,甚至连旁边的谷林中也有很多人在生死相搏。

刀光剑影不过如此。

血色代替夜幕先一步覆盖了这片大地。

李梦舟静静站在院中,仿佛这个世界是很安静的,不被任何人所打扰。

刘青松跪在他的面前,微垂着脑袋,鲜血在他衣衫边角滴落,染红了地面,俨然已经彻底成了血人。

他的身子还在微微颤动,隐约还有呼吸声传来,说明他还没有死去。

李梦舟低头看着他,轻声说道:“既然有幸入了宗师盟,便好好做事,做人,为何偏偏要卷进清风帮和白鲸帮的事情,贪得无厌,最终将会自食恶果。”

刘青松没有办法回话,因为他几乎已经没有了意识,失血过多,导致他已经快要没有了人样。

甚至伤口处已经不再渗血,因为他的血已经流干了。

李梦舟默默举起了朴刀,忽而他眉毛一挑,朝着庄园外某个方向望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继续让得朴刀落下,刘青松也随之倒地,彻底断绝了生机。

几乎在下一刻,庄园外响彻起一声雷霆怒吼。

厮杀的人们似乎被震住,下意识的停手,纷纷朝着外面望去。

只见那高高的院墙处掠过一道身影,一身穿素黄袍的老者轻飘飘的落在了院中。

便仿佛鹤立鸡群一般,那威严的气势横扫整个庄园,令人大气不敢出。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精神的老人,身形挺拔,高大。

他背负双手,冷漠的眼神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些已经成为了尸体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谁能给我一个解释。”

老者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却好像敲击在人心脏的重锤,让得在场大多数人都是脸色一白,甚至有不堪者已经坐倒在地上。

“雷雷鸣宗师?!”

似乎是被刻意压抑的低呼声响起,哪怕再是震惊这个人的出现,他们仿佛也下意识的不敢喊出声来。

相比于刘青松这位新晋的武道宗师,早已在溪安郡享誉盛名的雷鸣宗师绝对是更恐怖的存在。

尤其这雷鸣宗师喜怒无常,谁也不敢去得罪,唯恐不小心说错一句话,便被雷鸣宗师记恨上,然后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因为有宗师盟的制衡,其实武道宗师是不可能随意杀人的,但是雷鸣宗师是意外,因为他向来喜欢先斩后奏,而且也总有办法不会被宗师盟问责。

明面上的武道宗师就已经很恐怖了,要是再耍起阴招来,谁能挡得住?

丁楚生和林振南的脸色无疑是最难看的,尤其后者身受重伤,在雷鸣宗师的震喝下,险些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迫于雷鸣宗师的压力,正要有人如实禀报时,突兀的一道清淡的声音响起:“你是来主持公道的,还是来帮助反宗师盟的逆贼立威的?”

说话的人是李梦舟,他面色淡然的看着雷鸣宗师。

所谓反宗师盟的逆贼当然便是已经死掉的刘青松,虽然刘青松违背了宗师盟的规矩,试图帮助白鲸帮争抢地盘,但被冠以反宗师盟的罪名显然是太大了。

不过这并不关李梦舟的事情,他是在逼迫雷鸣宗师。

他想要跟真正的武道宗师强者交手,雷鸣宗师是最佳的人选。

且他早就知道雷鸣宗师和刘青松、段天雄等人同流合污,其本来也不是什么善人,自然也不怕当面得罪。

但对于在场的各帮派的人来说,尤其是那些莫名其妙卷入混战的无辜帮派,这无疑是振聋发聩的狂言。

雷鸣宗师望向李梦舟,眼中露出了一抹锋锐无比的神色。

同时,他周身也有着锋锐无比的罡气在外放,让得旁边的一众人忍不住退后,目露骇然。

李梦舟看似在疑问,但他的问题更像是一种对雷鸣宗师的挑衅。

不论雷鸣宗师会站在哪一方,也不能直接挑明的问出来,这是很不讨喜的事情。

雷鸣宗师并没有回答李梦舟的问题,而是目光放在了他的脚下躺着的刘青松身上。

“是你杀死了刘青松?”

虽然没有把李梦舟放在眼里,也不认为刘青松的死会跟这少年有关,但他还是问了出来。

而李梦舟也是很淡定的点了点头,说道:“溪安郡新晋的武道宗师也不过如此,随随便便就把他杀了。”

雷鸣宗师眯缝起了眼睛。

看着周围人的反应,似乎李梦舟的话是事实。

不可思议。

这便是雷鸣宗师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

虽然他杀死刘青松也不会太难,但如果是一个少年所为,这件事情便值得斟酌了。

而不远处的段天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刘青松指望不了,如今雷鸣宗师现身,便是他唯一的依仗了,眼看李梦舟要跟雷鸣宗师起冲突,心中难免会有嘲讽的意思,但他也不介意再加一把火。

他诚惶诚恐的跑向雷鸣宗师,毕恭毕敬的见礼,说道:“雷宗师,小人有要事相告。”

雷鸣宗师并没有去看段天雄,只是淡淡的道:“说。”

段天雄思忖片刻,计上心来,一副很悲痛的样子说道:“是小人的错,没有好好保护陈均公子,这李梦舟不仅以下犯上,杀死了刘宗师,还杀死了陈均公子。小人有心要帮陈均公子报仇,奈何清风帮这些杂碎阻拦,小人拼死一战,却也有心无力啊。”

李梦舟怪异的看着那‘哭天喊地’的段天雄。

段天雄只是寻个理由诬陷李梦舟,从而才能够让雷鸣宗师有借口出手,殊不知,他误打误撞却是道出了事实,陈均还真是李梦舟杀死的。

雷鸣宗师眸中果然露出了一抹森然杀机,他见庄园内除了刘青松的尸体外,并没有陈均的身影,心下已经信了几分,而且也不认为段天雄敢欺骗利用他。

不过他也没有暴怒,到了他这个境界,对心境的控制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虽然他向来喜怒无常,但不代表他易怒,只是一个莽夫。

冷冷的看着李梦舟,沉声说道:“你为何要杀陈均,你可知陈均乃是老夫的弟子?若你承认还好,老夫顶多把你挫骨扬灰,若是不承认,定让你生不如死。”

李梦舟似笑非笑的看着雷鸣宗师,说道:“我承认与不承认,都没有好下场,那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雷鸣宗师冷冷的说道:“不说,你会死的很惨,说了,你还能死得痛快一点。你没有别的选择。”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不把我挫骨扬灰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到最后是不是就直接不杀我了?那我更没有理由要说了,毕竟这貌似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雷鸣宗师深呼一口气,道:“强词夺理,既是不说,便是承认了。虽然有以大欺小的嫌疑,但你杀害我的弟子,作为老师,出手杀你也是理所当然。甚至帮助你的清风帮,也要在今日从溪安郡里除名。”

李梦舟嘲讽的说道:“要打便打,何必找一些理由,反正也改变不了最终结果。雷宗师果然虚伪。”

一再挑衅,就算是泥人也要动怒,雷鸣宗师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长剑,道:“明知故犯,却也有几分胆气,对于年轻人而言,的确值得称赞,只可惜,你今日便会明白没有实力的猖狂会付出怎样代价。”

武道宗师拔剑,必血流成河。

雷鸣宗师这番话毫不吝啬对李梦舟的称赞,但同时也是杀机毕现。

诚然,在场的任何一人也不敢去挑衅一位武道宗师,更何况是杀伐果断的雷鸣宗师。

纵使雷鸣宗师并非溪安郡最强,但他无疑是最令人恐惧的存在。

李梦舟不仅挑衅雷鸣宗师,甚至还打算与之动手,的确不是寻常之辈敢做的事情,这种态度固然可叹,但也是自寻死路的行为。

虽然李梦舟杀死了刘青松,但很多人都不明白刘青松究竟是怎么死的,或者是因为大意,也或者是李梦舟的运气好,没有人会认为李梦舟是凭实力杀死的刘青松。

更何况是面对要比刘青松更强的雷鸣宗师,每个看向李梦舟的目光都有些复杂,觉得这少年有些过于自负,以为凭运气杀死了刘青松,便敢去挑衅雷鸣宗师,果然还是年轻啊。

段天雄心中窃喜,他觉得自己本来失去的优势又回来了,从今往后,溪安郡再也没有帮派能够阻挡白鲸帮的步伐。

李梦舟会死。

清风帮也会被灭。

白鲸帮的美好明天近在眼前。

第四十五章 难以攀越的高山

丁楚生和林振南有些犹豫,他们虽有心站在李梦舟这一边,可是他毕竟面对的是雷鸣宗师,就算倾注整个清风帮之力,也不够资格与雷鸣宗师抗衡。

但如果眼睁睁看着李梦舟被杀死,那么如雷鸣宗师所言,他们清风帮的下场也会很凄惨。

林少云则没有太多纠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坚定不移的站在李梦舟旁边,哪怕是面对不可能战胜的敌人,也决不能眼睁睁看着李梦舟死掉,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这是属于林少云心中的情义。

李梦舟是他最好的朋友,二人虽然没有同日生同日死的誓言,但这种事情是心照不宣的。

他相信,就算自己遇到危险,李梦舟也不会丢掉自己逃跑。

而且李梦舟也已经这么做过了,否则他也不会卷入这起事件中,归根结底,李梦舟之所以遭遇这种局面,不正是为了帮助清风帮,是为了帮助他林少云么。

越是这么想,林少云便越是站不住。

他突然冲向了李梦舟,站在他的旁边,沉声说道:“我们兄弟共生死,不就是区区武道宗师而已,就算打不赢,我们也要咬下他一块肉来!”

李梦舟竟然觉得有些感动,他拍了拍林少云的肩膀,说道:“还不到这个时候,你和我都不会死,清风帮的危局还没有解开,莫莲也在等着你,这些事情都需要你去完成。而我,便帮你铲除所有拦路石,你只需要无条件相信我,并且看着就好。”

雷鸣宗师眉头紧锁,他没兴趣去观赏两个人的兄弟情义,反正所有人都要死,但被李梦舟无视,显然激起了他的怒火。

长剑已然出鞘,雷鸣宗师冷冷的说道:“看来老夫是在江湖走动太少了,随便一个跳梁小丑便敢口出狂言,既然一个个的想来送死,那我便成全你们。我雷鸣的话便是承诺,谁能第一个灭掉清风帮,哪家便是溪安郡第一大帮,希望诸位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

各帮派的人面面相觑,除了朱雀堂之外,所有人都动心了。

这种对局无论谁看获胜的一方也会是雷鸣宗师,又有哪个白痴会去支持清风帮。

反之应承雷鸣宗师的意思,灭掉清风帮,不仅可以获得巨大的利益,还能讨好雷鸣宗师,这简直是一举两得。

段天雄第一个忍不住出手了。

很快的,因为雷鸣宗师出现而陷入沉寂的大院再度呈现刀光剑影的局面。

混战一起,便谁也顾不上谁,喊杀声此起彼伏。

混乱之中,段天雄突然出现在了李梦舟身后,企图偷袭。

他当然是想要讨好雷鸣宗师,毕竟堂堂武道宗师若亲自出手,总是丢份儿的,他愿意去当一个很好的狗腿子。

刀锋凛冽袭身。

段天雄与刘青松的差距也只是没有修成罡气,所以在气场上便被压制,但实际上两个人都是处在半步宗师的境界,只是刘青松这半步跨的更远,已经达到了武道宗师的层面。

感受到背后的杀机,李梦舟腰身扭转,眸子一直盯着雷鸣宗师,然后朴刀径直斩出。

一股风旋凭空形成。

段天雄面容一僵,那落下的刀锋也戛然而止,并在瞬间回刀抵御。

咔嚓一声。

刀应声而断。

段天雄肥硕的身躯倒飞出去,处在半空便是一口鲜血喷出,只觉浑身像是散了架一般,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创伤。

在重然落地的那一刻,段天雄方才惊醒。

原来刘青松被杀并不是意外。

只是随意扫来的一刀,甚至李梦舟看都没看他一眼,朴刀所带来的力量竟是如此恐怖。

短短一霎,段天雄感觉到了莫大的恐惧。

那是死亡气息迎面而来却无处藏身的大恐惧。

打不过。

也挡不住。

甚至可能会死。

但他没有死。

狼狈的摔在地上,段天雄陷入了迷茫。

在真切的感受到李梦舟的强大力量后,他不会盲目的再去认为是因为李梦舟没有能力一刀杀死他,而是故意没有杀死他。

为什么?

李梦舟告诉了他答案,当然不是对段天雄说的,而是依旧看着雷鸣宗师,朝身边的林少云说道:“白鲸帮的段天雄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亲手杀死他,就是你完成对莫莲承诺的最好见证。”

他没有去在意林少云有没有能力杀死已达半步宗师境界的段天雄。

是因为他已经重伤了段天雄。

而林少云也没有犹豫,他同样没有去想自己能不能杀死段天雄,而是他知道,自己必须杀死他。

亲眼看着李梦舟瞬间击败段天雄,这不免让得雷鸣宗师提起了一些兴趣。

在混乱之中相互对视,雷鸣宗师漠然道:“怪不得能够杀死刘青松,确实有些本事。修为未至宗师境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我很好奇,你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的武道造诣。”

事实总是胜过雄辩的。

雷鸣宗师不会去否认李梦舟的强大,但这的确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回想当年的武道路途,雷鸣宗师付出了多少汗水和艰辛,刻苦修炼下,也方才在四十多岁踏进宗师境,这在武道中已经是很高的天赋了。

因为武道是一步一个脚印,前方的路就在眼前,只要肯走下去,必然大道可期。

而在攀越高山的时候,必定没有在平地上行走那么安稳快捷,宗师境便是武道一途最大的那座高山。

这需要时间。

而越早的时间攀上山顶,自然也就代表着武道天赋的优劣。

与修行不同的是,因资质的限制,前方会出现不能跨越的天堑,阻隔道路,令得修行者很难再往前迈上一步。

武道则不然。

只要坚持不放弃,那么就算武道天赋并非很高,依旧能够攀越高山,有的也只是鲜少能够坚持真正攀至山顶罢了。

而武道天赋的划分意义,当然也是至关重要的。

因为同样一条道路,会有人走得快,有人走得慢,走得快的当然会有机会提前攀越高山,而走得慢的或许在刚刚抵达山脚的时候,就因为时间的不足而寿终正寝,没办法去攀越那座高山。

历史上,展现最高武道天赋的人便是宗师盟的创始人赵无极,在三十岁以前便攀至山顶,踏入了宗师境界。

在这样的认知里,雷鸣宗师如何去相信李梦舟这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竟能踏入宗师境,超越历史上从未被超越过的赵无极?

这是很矛盾而又纠结的事情。

所见事实,似乎只能以李梦舟已踏进宗师境来解释,除非这少年并非武道之人,而是修行者。

这便是雷鸣宗师更加不能也不愿意去相信的事情了。

或许寻常百姓不了解,但作为武道宗师,他深知姜国针对修行者杀害普通人的律法看得很重,无论是野修,还是出自山门的弟子,都会被问责,绝无例外。

虽然仍旧会存在部分在被问罪边缘试探的修行者,但基本上最终的结局都不会很好,要么被当场诛杀,要么就得永远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玄政司监牢里。

李梦舟已经杀死了刘青松,甚至可能还杀死了陈均。

在姜国律法中,江湖武夫自然也是在不能被修行者杀害的普通人里面。

如果李梦舟是修行者,那么他已经犯了重罪。

如果不是,那他必然也有极大可能会是踏进宗师境的强者,毫无疑问,他将会是历史上最年轻的宗师境强者。

雷鸣宗师感受到了威胁。

对于一个武道妖孽而言,尤其是敌人的身份,自然是要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李梦舟没有多余的废话,主要是他怕迟一些会生变故,那他就没办法痛快的与武道宗师战一场了。

他手中的朴刀没有鞘,并非是觉得没用,而是崔债不会打造刀鞘。

虽然崔债是树宁镇方圆里最一流的匠人,但偏偏对刀鞘、剑鞘这一类的东西一头雾水。

跟真正名扬江湖的顶级匠人相比,崔债当然只能算是一个学童,只因是在树宁镇,本来也没有多少人,所以他的手艺才显得很厉害。

没有刀鞘,出刀速度就会更快,但输在没有办法隐藏,无法做到出其不意,但这一点可以用速度来弥补。

李梦舟那一刀斩出,瞬间空气当中那些肉眼微不可查的水汽在罡气的加持转化之下,竟然凝聚成了一颗颗晶莹的冰体,就像无形无貌的空气被颗粒化,然后悬浮于刀刃四周,颇为炫彩壮观,至少在视觉感受上,堪称佳品。

这一刀当空向着雷鸣宗师斩来,那股强大的锋锐刀气撕裂着空气,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音爆之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为之色变,无论在做什么都下意识的扭头望过来,哪怕是丁楚生都是用惊讶的目光看向了李梦舟。

罡气!

这是李梦舟在人前第一次外放罡气,当然,他先前已经用过一次,只是没有人发觉。

就是在与刘青松战斗的时候,那一拳轰击而来时,由罡气外放附着在朴刀上,才使得刘青松那必胜的一拳,不仅没能杀死李梦舟,连朴刀也没有被破坏。

看见这一刀的威势,丁楚生和林振南皆是面露骇然。

第四十六章 断掉的朴刀

相比于李梦舟打败刘青松在感官上有些莫名其妙,现在他们终于清楚明白过来。

罡气是只有武道宗师强者才能施展的能力,是修为达到登峰造极,从而化象出的实质杀敌手段。

莫莲的武道天赋已经很高了,桃李年华便将要臻至九品武夫境界,至少是林少云远远比不了的,但面对更年轻的李梦舟,莫莲的武道天赋便显得很平常了。

她一双美眸看着李梦舟,闪烁着一丝异彩,喃喃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强的男人。”

下意识的望了一眼与段天雄纠缠的林少云,她啧啧嘴。

好惨一男的。

林少云正全身心的对付段天雄,浑然不觉他已经被心爱的人鄙夷了。

抛却旁人的震惊,雷鸣宗师却是对李梦舟展现的实力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

这更加坚定了他要杀死李梦舟的心。

武道天赋如此妖孽的人物,比当年同岁的赵无极更加强大,足以让人忌惮而又嫉妒。

在李梦舟一刀斩来时,雷鸣宗师早已出鞘的剑身上,亦是凝聚了外放的罡气,蓬勃强大的力量极其的恐怖。

在威势上甚至还要强过李梦舟的刀势。

这也是必然的事情。

不论李梦舟的武道天赋有多高,他踏进宗师境也不过才半个多月的时间,岂是能跟已经踏入此境界几十年的雷鸣宗师相比。

李梦舟斩出一刀后,很快便又斩出第二刀、第三刀瞬息间便斩出百刀。

罡气外放,不断凝聚加强,整个大院便仿佛卷于狂风之中。

没有人再敢靠近雷鸣宗师和李梦舟的刀势攻击范围,以他们两人为中心,方圆数十米,像是被暴风雨洗礼,尘埃被顷刻间荡尽,石地板寸寸龟裂,继而暴起。

刀气四溢。

地面,院墙,布满了一道道恐怖的刀痕。

罡气纵横当中,雷鸣宗师面无表情道:“以你展现的天赋的确有比肩武道传奇赵无极的资格,但你却永远也无法达到赵无极所拥有的成就,江湖虽快意,但更要隐忍,厚积薄发才能走得更远。

刚刚得了点成就便自以为是,就算你拥有比赵无极更高的天赋,但你注定会在此夭折,虽然惋惜,却也是必然的结果。”

李梦舟猛然间一抬头,握着朴刀的手有微不可察的颤抖,冷冽的目光望着雷鸣宗师,说道:“我很讨厌你这种高高在上的样子,战斗的时候不要那么多废话,免得一不小心岔了气。”

雷鸣宗师眸中露出森然杀机,冷声道:“冥顽不灵的小子。既敢杀害刘青松,更迫害老夫的弟子,你死期将至,老夫不会让你轻易的死掉,好好折磨你一番,方能对得起陈均的在天之灵。”

只见他剑锋一转,空中顿时传来爆响。

那是罡气压缩从而爆开的声势。

原本李梦舟那声势浩大无比的刀罡在雷鸣宗师剑锋所指的范围内却都好似变成了慢动作一般,被雷鸣宗师的罡气缠绕着,禁锢在其中。

而雷鸣宗师的身形则是趁此时机,轰碎了拦在他身前的那磅礴罡气,剑气已然直接贴身轰然落下!

李梦舟一皱眉,他对雷鸣宗师这堪称是神异的手段还真没有领教过。

凝滞空间,好似被气场完全封锁,竟然直接便破掉了他的刀势,那临身的压迫感,要远远比面对龙老和那树宁镇外道观里的初境修士还要恐怖得多。

不愧是能够斩杀初境修士的武道巅峰强者,雷鸣宗师绝不是一般的宗师境高手。

横刀于身前,李梦舟的朴刀之上瞬息之间密密麻麻的浮现出了一层冰凌似的晶体,犹如暴雨梨花般的向着雷鸣宗师轰去。

那是罡气的具象化,几乎类似于天地灵气的手段,正因如此,武道宗师才能有资格与初境修士比肩,甚至能够战而胜之。

但无论是经验还是修为,李梦舟相比雷鸣宗师都差的太多,若不是被龙老逼迫着浸泡了两年的药浴,使得李梦舟的体魄已然超越武道宗师,莫说跟雷鸣宗师打得你来我往,恐怕一个照面就要被杀死。

每一个细小的冰凌都是一道刀气,但在雷鸣宗师的剑锋之下,刺目的寒冽罡气轰然爆发,那些冰凌在接触之际纷纷消融。

剑锋落在了李梦舟的朴刀刀面之上,顿时发出了一声铿锵巨响,李梦舟被轰的后退了三步。

朴刀表面出现了更严重的裂痕,已然不堪重负。

罡气附着于刀身上,李梦舟脚下一转,猛地一跺,身形便如离弦之箭,再度朝着雷鸣宗师掠去。

李梦舟跟雷鸣宗师的交手可是让在场的众人纷纷惊叹着,这可是两个足以傲视群雄的强者的战斗。

不过现在看来还是雷鸣宗师更胜一筹,毕竟是成名已久的武道宗师强者,李梦舟的实力虽然强,现在也是被雷鸣宗师所压制。

但还没等众人惊叹完,便见雷鸣宗师的剑上爆发出了一股刺目的神芒,李梦舟再度被击飞,同时还伴随着啪嚓的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地面上有很多碎块,那是李梦舟断掉的朴刀。

雷鸣宗师全身的罡气都汇聚到这一剑当中,但却凝而不散,瞬息之间剑气冲霄,那一剑好似要碎山断河一般,令人心悸。

但李梦舟现在并没有时间去欣赏对手的风采。

他默默低头看着手中只剩下刀柄的朴刀。

这是第二把断掉的朴刀了。

第一次是在树宁镇外的破旧道观里杀死那名初境修行者的时候。

而这一次,朴刀的断裂更彻底,几乎碎成了渣渣。

从这一点上似乎也能证明武道宗师与初境修行者的不同。

寻常的初境修行者果然还是无法跟浸染多年的武道巅峰强者相提并论。

他并不是在可惜朴刀的毁坏,而是没有了朴刀,他便没有了兵刃可以继续战斗。

虽然他身后还背着那柄被黑布包裹着的从未面世过的剑。

但既然从未面世过,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让它展露锋芒,虽然李梦舟能够真切的感受到背后那柄剑极度渴望出鞘的锋锐气息,他却并没有理会。

因为还不到时候,目前的时机也不对。

但如果不用背后这柄剑,他赤手空拳就算有罡气护体,也没办法去抵御一名武道宗师斩出的剑。

单靠药浴淬炼的身体,究竟能不能保证无碍,这一点李梦舟没有准确的认知。

他想起龙老曾经说过,药浴淬炼的作用不仅仅是强身健体,但他还未曾踏上修行路,不知道这药浴淬炼的效果能不能体现出来。

身后的剑还在发出轻微的颤鸣,仿佛是在催促李梦舟快点拔剑。

自李梦舟背起这柄剑的时候开始,基本上这柄剑都是处在沉寂的状态,哪怕是对付龙老和那名初境修行者时,也未能让这柄剑起得半点兴趣。

或许雷鸣宗师的确是比龙老和那初境修行者更强大的存在,加上李梦舟被全面压制,导致这柄剑第一次苏醒过来,并且渴望战斗。

右手触摸剑柄处,微微握紧,试图让它安静下来。

似乎这柄剑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境,虽然不甘,但还是停止了颤鸣,再度归于寂灭。

第四十七章 江湖上从不缺少故事

南笙回到了花城,她的脸色不好看,余下的两名蒹葭苑弟子也是面面相觑。

这时一名蒹葭苑弟子犹豫着说道:“那袁鬼修得一门神鬼莫测的身法,如其名一般鬼魅,喜欢躲藏在暗处,若正面不能抓到他,错失了良机,想要找出一个刻意躲藏起来的鬼便很难了。”

这番话倒不是在怪责南笙,但南笙的心情明显更不好了。

明明已经找到了袁鬼,却还是让其在眼皮子底下逃走,总归是很没面子的事情。

尤其是南笙完全有实力杀掉袁鬼,却屡次让其逃脱,这俨然是能力不足的表现。

“袁鬼已经被我重伤,他逃不了多远,这次是我大意了,下次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等本姑娘抓到他,定然不会轻饶了他。”

南笙有很强的报复心理,因为年纪小,也是第一次走出山门,稍微受到一点挫折,便觉很不好受。

心境总是最难修行的东西,必然要经历很多事情,然后领悟很多事情,这不是一蹴而就的。

南笙的修行固然还不到家,但也还算情有可原。

就好比一个少年人拥有古稀老者的心境,看起来也是极度违和的,南笙的年纪和她目前的修行进度,不足以让她遇事心如止水,心思活泛,情绪不稳,本来便是少年人的通性。

为了找回自己的面子和不让师尊失望,南笙不想在花城久留,一行人连夜便离开花城,继续追踪袁鬼的下落。

叶桑榆一直都在关注对面客栈的情况,在亲眼看着蒹葭苑的弟子离开后,她微微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紧张,或许是因为蒹葭苑的某人跟自家兄长关系匪浅吧。

她虽然想家,却又不愿意被兄长找到,碰见可能会认出她的人,下意识的便想要躲藏。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街上行人依然未见少。

一位身穿白袍的老者映入了叶桑榆的眼眸里。

那是一位看起来很寻常的老人,却又处处透着不寻常。

因为他没有老者该有的状态,很是精神,步履如轻风拂过,一步似三步,远比年轻人走得还要快。

他面容淡然,不像是要着急赶路,而是闲庭信步一般。

气质这种东西是很微妙的,也大多能够一眼看穿。

如邋遢的乞丐自然毫无气质可言,若另有身份,那韬光养晦的气质任是百般掩饰也会跟乞丐完全区别开来。

在一群普通人中突然出现一位气质高雅之人,自然很容易被注意到。

那老者刚刚从一家酒肆走出,然后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似乎是要出城。

叶桑榆只是闲来无趣观察路过的行人,并不知晓那老者的目的地是花城外的一座庄园,更不知道李梦舟也在那庄园内。

李梦舟的动作好像是要拔剑,虽然除了他之外,并没有人知晓他身后背着的是一柄剑。

在安抚好了背后那渴望出鞘的剑后,李梦舟丢掉了手中的刀柄。

朴刀在手的时候,他尚且不是雷鸣宗师的对手,没有了兵刃,便相当于已经输了。

他并没有感到恼怒或是生出别的情绪。

他只是想要跟武道宗师强者战一场,目的不是为了要打赢,因为从一开始他便知道,自己赢不了。

这只是更让他知道自己的不足,明晰与真正的武道巅峰强者的差距。

此时场中,雷鸣宗师静静地看着李梦舟,冷声道:“是我高估你了,或许这也是必然的事情,虽然年纪轻轻便踏进了宗师境,但这也只能说明你的天赋很高,并不代表你就很强。战斗经验不足,对罡气的运用也没有到精通的地步,天赋再高的人,在没有成长起来之前,都是弱者。”

李梦舟望着他,并没有说话。

雷鸣宗师本来也没有等着李梦舟回话的想法,继续说道:“对你用剑不太妥当,因为你本身并没有让我拔剑的资格,这一剑虽然并非为你准备的,但现在你能见到,便是你的荣幸。”

李梦舟心想你这一剑不是为我准备的,但我的剑却连对你拔出的兴趣都没有。

剑的颤鸣不是因为对雷鸣宗师感兴趣,那只是一种渴望染血的冲动,但在深知主人的心意后,这柄剑就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这番话完全可以用来反怼雷鸣宗师,但李梦舟同样没有兴趣,因为他觉得嘴上占便宜的事情很无聊。

“没意思。”

口中默默咕哝着,这是真的觉得没意思,也是下意识会说出的口头禅。

雷鸣宗师的眉头挑了挑,他提着剑朝李梦舟走去,每走一步,他周身外放的罡气便汹涌一分,到了最后,他全身已经彻底被那无边的罡气所包裹。

但在那好似能够撕裂一切的罡气中,雷鸣宗师的身影不仅像是一尊屹立的山石,还透露着一丝神性的威严。

武道宗师在寻常武夫里,便是神一样的存在,这等武道强者本身自然也会携带这样的气势。

宗师境很难修炼,罡气也不外如是,同是宗师境强者,看得便是谁的罡气更加雄厚,这是可以通过时间不断累积的,若荒废了修行,罡气也会退步。

神没有感情,乃是天地规则运行的一部分。

雷鸣宗师便像是审判世间罪恶的神,尤其是在他斩出这一剑的瞬间。

富含着微妙意境的一剑,那几乎是要超脱武道范畴的力量。

他已经很接近当年的赵无极。

只有李梦舟清楚的明白,雷鸣宗师跟赵无极相比还差得远。

雷鸣宗师持剑而来,虎虎生风,大院里的气息很凝重,许多正在厮杀的人都不由得停止了提刀欲砍的动作,似乎相比于弄死对手,远没有观赏雷鸣宗师和李梦舟之间的战斗有趣。

这毕竟是属于宗师境强者之间的战斗,就算在江湖上也是轻易不得见的事情。

更何况那李梦舟又貌似是江湖上最年轻的武道宗师。

不论李梦舟是胜是负,经此一战后,江湖人必然会有他的名号,甚至可能还会被说书人惦记上,用来编撰故事养家糊口。

江湖上从来不缺少故事,可单单只是最年轻的武道宗师这八个字,就足以当成噱头了。

莫莲的注意力完全在李梦舟的身上,看着他平静的面容,不知道他此刻在想着什么。

雷鸣宗师每一步都将石地板踏得粉碎,这一幕便显得很恐怖。

莫莲从旁人手中抢了一把刀丢向了李梦舟,她理所当然会认为李梦舟擅使刀,因为他一直都提着一把朴刀,这把朴刀可以剁肉,可以割草,也可以杀人。

李梦舟伸手接过了这把刀,说实话,相比崔债锻造的那把很寻常的朴刀,这属于武夫的刀更加锋锐。

毕竟崔债打造的刀并不是用来杀人的,只是李梦舟是这么用的而已,武夫的刀自然是专门杀人的,上面还沾染着血迹,显然在刚才的混战中,这把刀的主人也杀了不少人。

莫莲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帮不上李梦舟,这场战斗的级别是在场任何人都无法接触到的。

她的视线转移到了林少云的身上。

入眼的一幕,便是林少云将刀架在段天雄的脖颈上,然后用力砍了下去。

段天雄瞪着不甘的眼神,肥硕的身躯倒地。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林少云这个纨绔子弟手中。

因为先前已经被李梦舟重伤,导致段天雄的实力大打折扣,但也不是林少云能够轻易战胜的,所以他花费了很多时间,在杀死段天雄的同时,他也是伤痕累累,几乎力竭到片刻也站不住,紧跟着段天雄的身形倒下。

虽然好似全身被掏空,但他还是下意识的看向了莫莲。

然后两个人四目相对。

林少云努力扯了扯嘴角,朝着她笑了笑。

莫莲很快转过头去,在林少云看不到的时候,笑意才浮现在脸庞。

第四十八章 药浴淬炼的效果

李梦舟看着那被雷鸣宗师踏碎的地面,用力踩了踩脚,想着自己虽然因为药浴的淬炼体魄达到匪夷所思的强度,也已踏进宗师境,但貌似在力量上有些短板。

踏碎青石地板算不上什么,寻常武夫也能做到,三品以下的武夫或许要动用全力,五品以上的武夫便能轻易做到。

但要像雷鸣宗师这般闲庭信步,而且直接把青石地板踏成齑粉,非只是碎裂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就好像有人可以徒手掰开西瓜,但跟能够徒手直接把西瓜榨成汁的人相比,明显是不在一个层面上。

甚至下意识都会认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李梦舟在体魄强度和速度上是优势,但在纯粹的力量上,就算加持外放的罡气,也无法达到雷鸣宗师的程度。

体魄是因为两年的药浴淬炼,速度则是在树宁镇当了三年杀手锻炼出来的,毕竟速度对于杀手而言,还是很重要的事情。

若能一击必杀,哪个杀手又愿意去跟人家打持久战。

雷鸣宗师站在了李梦舟面前。

然后那蓄势待发的一剑便朝着李梦舟身上落去。

李梦舟适应了手感,便也同时举刀斩了过去。

黑色的刀芒好似从地狱当中斩出来的一般,而雷鸣宗师那一剑也是威势惊人。

等到二者相撞,顿时爆发出了惊人的波动来,就连大地都开始颤抖着,罡气光辉不断闪耀,好似随时都要裂开一般。

看到这一幕就连丁楚生都有些担心这院子会不会直接被他们给轰碎了。

因为院中的树木桌椅等已被清空,像是有龙卷风来袭,席卷了范围内的一切事物。

门窗更是啪啪作响,有瓦片自屋顶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李梦舟那一刀虽然斩了出去,但貌似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只是抵御住了雷鸣宗师这一剑的部分威势,还是有罡气透体破坏着李梦舟的内脏。

但因为强硬的体魄同时也抵御住了一部分力道,所以真正受到的迫害并不多,但依旧很不好受,鲜血已经顺着嘴角流淌而出。

看到李梦舟吐血的一幕,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愣,又看了看毫发无损的雷鸣宗师,难道这刚刚崭露头角的最年轻的武道宗师与这一战中便要陨落了?

黄裙少女扯住了莫莲的衣角,满眼都是紧张。

莫莲脸上的紫色面纱已经掉落,神情也很平静,但她心里一点也不平静。

她在想着是不是要拼着整个朱雀堂去救李梦舟,但就算是这么做,面对雷鸣宗师这样的武道巅峰人物,应该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在场数千人的混战,已经死了近半的人,更何况还有很多并不属于朱雀堂和清风帮的同盟,那么数量便更少了。

武道宗师就算只是一个人,杀光他们也只是会花费点时间罢了。

林少云被清风帮的人搀扶着,虽然他已经虚弱不堪,但仍是坚定的说道:“还没打完呢,李梦舟不一定就会输,我相信他。”

说实在的,清风帮大多数人是不愿意真的为了李梦舟去往死里得罪雷鸣宗师的。

真正在乎李梦舟的人也只是林少云而已。

就算是丁楚生和林振南,也只是会可惜,不会为了李梦舟豁去性命。

也许莫莲愿意去搏一搏,但朱雀堂的人不一定会这么想,相比于清风帮,朱雀堂更不会在乎李梦舟的生死了,甚至原本也除了莫莲和黄裙少女外,根本也都不认识李梦舟是谁。

在林少云的话刚刚说完,那边雷鸣宗师一抬剑,李梦舟手中的刀便又碎裂在地上,而他整个人也直接倒飞了出去。

他的身体撞破了一面院墙,被深埋在碎石堆里。

露出的一张脸上透着一丝迷茫。

虽然他再度咳出了血,却好像混不在意的扒拉着身上的碎石,然后艰难的站起来。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有剑痕呈现在胸膛,斑斑血迹滴落。

剑痕的深度并不恐怖,但却很醒目,无论是谁看来那也是极重的创伤,足以致命。

但只有李梦舟知道,这只是相当于严重点的皮外伤而已。

迷茫的色彩从眸中消失,李梦舟暗暗窃喜。

是龙老本来为了催化他这颗种子而特别调制的药浴救了他。

果然,龙老虽然本意是要害他,却也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好处。

从这一刻开始,他总算领略到了药浴淬炼的效果,也庆幸被龙老认定为种子,否则也得不到这般机遇。

他甚至在幻想着,如果自己拥有了不能被毁灭的身体,那该是何等样的画面?

虽然觉得这有些夸张不太可能,但心里想想又不构成犯罪。

相比于李梦舟的暗喜,雷鸣宗师的脸色便很不好看了。

他接连三剑斩出,却仍旧没有夺走李梦舟的性命,无疑是很难堪的事情。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下意识留手了。

现在,他便打算动真格的。

因为李梦舟继续活着是对他的一种羞辱。

而此时李梦舟抹去嘴角的鲜血,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把没人要的刀,直接持刀向着雷鸣宗师走去。

这更像是一种挑衅。

雷鸣宗师额头青筋暴露,剑身上罡气凛冽,便又要斩落。

秋月,被乌云遮住了面庞。

夜幕上漆黑一片,不见一丝光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寂静诡异的庄园外,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一个身穿白袍的老者,缓缓的步入庄园,他无视了旁边或呆滞,或远处仍旧在搏杀的人,出现在了大院内。

院中一片无言的沉默。

雷鸣宗师挥剑的动作一滞,他转过身来,平静的看着步入院中的白袍老者。

白袍老者面带微笑,同样平静的看着雷鸣宗师,但他的目光关注点似乎是在李梦舟的身上。

“有十一年了吧,六年前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仍旧在念叨着你,如果被他知道你在武道上有了如今的成就,定然很是欣慰。”

白袍老者眼中无悲无喜,让人感觉不到一丁点的喜怒哀乐和情感波动。

李梦舟与老者对视,却不说话。

而白袍老者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他细细打量着李梦舟,说道:“时间过去太久,当年那怯弱不堪的小孩也长成了大孩子,若不是你身后背着的那个东西,恐怕真的很难认出你来。”

李梦舟一副恍然的样子,说道:“啊,我记起你了。”

白袍老者:“”

如果脑门不出现几条黑线,白袍老者都觉得对不起自己,合着你的故作沉默是在想我是谁?

李梦舟当然是认得白袍老者的,只是多年不见,这张脸有些认不清,听他说的话方才与脑海某个人联系起来。

“是杨霖宗师!”

不单单是李梦舟记起了这个人,院中的人也是才反应过来,抑制不住惊呼出口。

杨霖,溪安郡原本的两大宗师之一,也是整个溪安郡最强的人,在宗师盟地位超然,只是不知为何在某个时刻想要隐世,在宗师盟里的话语权便降低了不少。

出世须得先入世,杨霖作为曾经宗师盟创立后的第一批成员,在江湖上的威望自然是极高的。

功成名就后便想要全身而退,但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最终杨霖也没有真正退隐江湖,在宗师盟以客卿的身份挂名,实际上跟退出宗师盟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正因如此,雷鸣宗师才愈加不将杨霖放在眼里,杨霖虽然在宗师盟里依旧有一些话语权,但已经没有什么代表性。

但不可否认的是,杨霖宗师的实力,在整个宗师盟而言,依旧是靠前的存在,也出于这种忌惮,雷鸣宗师一直也没有跟杨霖彻底划分界限。

只是所有人都想不到,杨霖宗师会突然出现在这场同盟会中,而且貌似还跟李梦舟相识。

雷鸣宗师心中有了不妙的预感。

他凝眸望着杨霖宗师,沉声说道:“杨兄不在上庐温茶养心,怎会到了花城。”

杨霖最近并不在溪安郡境内,他不知杨霖是何时回来的,又揣摩不透杨霖突然出现在花城,出现在同盟会的缘由。

“雷鸣,不知这场同盟会是怎么回事,为何先前没有通知我一声,这且不论,同盟会乃是各帮派友好交流的宴会,怎的大打出手,死伤惨重。我进来时更看到雷兄貌似要杀这少年,这似乎有些不符宗师盟定下的规矩吧。”

杨霖淡然的看向雷鸣宗师,虽不是兴师问罪的语境,但明显话语中尽是怪责。

第四十九章 他叫赵无极

刘青松开办同盟会的事情是得到雷鸣宗师首肯的,本来便目的不纯,且也是选择在杨霖恰巧不在溪安郡的时候,只是雷鸣宗师没想到,杨霖会突然到场。

他的脸色无比的难看。

沉默了良久,才一脸平静的说道:“我溪安郡新晋了一位武道宗师,这件事情你是知道的,也是在你的见证下加入的宗师盟。

但是如今刘青松死在了这少年手中,此举是在挑衅宗师盟,况且此人也杀害了我的弟子陈均,于情于理,我要出手杀他都是理所当然。而清风帮和朱雀堂维护这少年,便是背叛宗师盟,诸位英雄铲除恶贼,大打出手,同样情有可原。”

雷鸣宗师闭口不提同盟会的事情,而是将道理先揽在自己身上,试图堵住杨霖宗师兴师问罪的态度。

因为刘青松背后貌似有修行之人做靠山,就算是新加入的宗师盟,但其地位也是有些微妙,莫名其妙死在这里,绝不是一件小事,就算是杨霖也不能去包庇凶手。

但这番话可是气急了林少云,也顾不得雷鸣宗师的身份,怒声反驳道:“明明是刘青松与段天雄那老匹夫同流合污,合起伙来欺压我清风帮,我们反抗才是理所当然,莫要给我们清风帮灌些莫须有的罪名,我必然不服!”

这场同盟会里的门道本就经不起推敲,林少云很容易便能想出其中关键,以往或许他会选择沉默,但这一次他果断站了出来,当面怒斥雷鸣宗师。

就连莫莲也感到有些意外,怔怔的看着林少云,突然觉得他有点帅。

林振南和丁楚生都选择了沉默,不是不敢反驳雷鸣宗师,而是在默认林少云的话。

杨霖宗师与雷鸣宗师不同,他们相信只要得知真相,杨霖宗师必然不会偏向雷鸣宗师而抛弃道义。

雷鸣宗师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怒视着林少云,抽剑便要斩过去。

但李梦舟身形一闪,便挡在了林少云面前。

他看向杨霖宗师说道:“我想你应该有很多话想对我说,不妨先杀掉这个人,真相与否,相信你也早已心知肚明,否则不会出现在这里。”

李梦舟打不过雷鸣宗师,这是事实,所以求助杨霖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也许是有深仇大恨,他会做出另外的选择,但很遗憾,他跟雷鸣宗师之间没有什么仇怨。

有的也只是李梦舟杀死了雷鸣宗师的徒弟,但那是雷鸣宗师对他的仇怨,并不关李梦舟什么事情。

杨霖眉头一挑,略带笑意的盯了一眼李梦舟,转而看向雷鸣宗师,严肃的说道:“据宗师盟调查,雷鸣触犯宗师盟一等罪,曾因一己之私覆灭多个帮派,囊括钱财百万两,更把其家中女眷卖入青楼,如今更是收取白鲸帮钱财,扰乱溪安郡江湖安宁,证据确凿,即可被逐出宗师盟,并废去一身修为,送入官府查办。”

雷鸣宗师不可思议的看着杨霖。

这些罪行当然都是他做的,甚至还不止如此,但他行事谨慎,并未有把柄落在外人手中,至于江湖上关乎他的传闻,因宗师盟找不出证据,被雷鸣宗师怒称为谣言,从而也不了了之。

没想到现在却突然被揭露,他哪里会甘心。

这些罪行被摆在明面上后便不再是江湖中事,官府顺理成章会插手,又在失去宗师盟的庇护下,就算是一位武道宗师也难以再翻出花浪来。

“这是污蔑!江湖传闻哪里能够当真,这些事情宗师盟不是已经调查过了么,现在又拿来说事,莫不是以为我雷鸣好欺负!”

说到这里,雷鸣宗师心思电转,阴狠地盯着杨霖说道:“莫非是杨宗师拿这些缘由故意诬陷于我,既然你说宗师盟要将我逐出,也该是有人传信让我去凤江城才对,你口头之言又算什么,你以为我会被你唬住。”

杨霖似早知道雷鸣宗师会不承认,伸手入怀,掏出一个东西递在雷鸣宗师面前,道:“此乃宗师盟主令,见令者,如见宗师盟最高管理,若敢反抗,就地处决。”

雷鸣宗师犹如其名一般,好似被雷劈中,浑身僵硬的看着面前的宗师盟主令,心下已然如死灰一般。

秋风萧瑟,卷起片片枯叶。

花城街道上已无行人,临近子时,某处酒肆却还亮着烛光,隐隐约约有着两位客官对面而坐,四下宁静。

同盟会的事情已经结束,雷鸣宗师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可在大势已去的情况下,本身又不是杨霖宗师的对手,被杀也只是唯一的结局。

雷鸣宗师的尸体后来被官府的人带走,而在此之前白鲸帮也被清风帮团灭,在这一场战役中,清风帮和朱雀堂大获全胜,实现双赢。

但李梦舟没有参与清风帮和朱雀堂的庆祝宴会,而是出现在了这酒肆之中,他的对面坐着杨霖宗师。

李梦舟拔掉酒坛的塞子,拿起扣在桌面的酒碗,往上面吹了口气,似是要吹尽那莫须有的灰尘。

两个空酒碗放在面前,他双手捧起酒坛,倒上满满两大碗。

端起其中一碗递到杨霖宗师的面前,他看着自己面前的那碗酒,沉默了片刻,说道:“我虽不在凤江,但他走得的那一天,我是知道的。毕竟像他这样的人,总是会被很多人关注,茶肆酒馆内都在议论,就算是远在深山的地狱也会有传闻。”

杨霖宗师同样看着面前的酒碗,看着那酒水荡漾,说道:“你是他所见过天赋最高的人,但你是一块璞玉,需要打磨,七年前你在通州地界遭遇不测,经历了一年地狱般的生活,其实他都知道,但他并没有去救你。

一则固然是他命不久矣,但同时也是对你的磨炼,在你真正下定决心之后,还需要一重难关摆在你的面前,给你机会进行突破。

好在你没有让他失望,你成功杀死了所有人,在那个组织里脱颖而出,那个时候你才不过十一岁而已。但你却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将那个组织彻底毁灭。

我一直在关注着你,在那一场生死逆境中,你经脉根基受损,几番辗转,最终落入了莽城格斗场,我本来是打算救你的,但清风帮的林振南抢先了一步,我以为那会是你的机遇,所以便只是旁观,但五年后你离开溪安郡的经历,我便无从知晓了。”

听着杨霖宗师的话,李梦舟的眸子闪出了一抹亮光,似在回忆那一段段过往。

虽然很多记忆都不是那么清晰了,但那一幕幕真实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是很难完全忘记的。

杨霖宗师口中的‘他’,是在李梦舟五岁那年之后开始,最为重要的人,是真正改变他的人。

自五岁流离失所,身边只有这柄剑陪伴的他,胆怯,懦弱,恐惧,是属于人人都可以欺负的对象。

而在即将过六岁生辰的前几天,李梦舟遇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老头儿。

他说他叫赵无极。

第五十章 斜风细雨下的少年和少女

当时的李梦舟在深夜里躺在乱坟岗,那瘦弱无骨的小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旁边有野狗对他虎视眈眈。

野狗出现在坟地的目的很简单,为了填饱肚子,去扒腐尸,而如果碰到可口的活物,它当然也不会吝啬自己的獠牙。

仅仅只有六岁不到的李梦舟哪里敢去和野狗搏命,他的心里只有恐惧,虽然他本该握紧手里的剑,但他却连握剑的勇气都没有,且枯瘦如柴的身体也不足以提起那柄剑的重量。

他只会无声的哭喊,那柄剑更像是累赘一般在不断压垮着他。

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看到了赵无极。

他哭着喊着向赵无极求救,声嘶力竭。

但赵无极并没有救他。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赵无极看着面前的小孩子努力提着那柄不论长度和重量都与其体格不相符的‘巨剑’,萌生一种想要看看他究竟能不能把那柄剑提起来的想法。

经过赵无极的观察,发现那柄剑本身并不是很重,重的是剑鞘,小梦舟连把剑从剑鞘里拔出来的力气都没有,更别妄谈把整柄剑提起来了。

但赵无极旁观的姿态,便给了小梦舟的心里造成了极大的创伤,恐惧蔓延了他的身心。

也许是因为愤怒,他把剑拔出了一半,却最终还是不能把剑整个拔出来。

赵无极也觉得自己可能有些残忍,便出手赶跑了野狗。

奈何小梦舟却缠上了他,在经历极度的绝望后,突现光明,赵无极便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怯懦的小梦舟固然可怜又显得可爱,却不该是男孩子的表现。

因为赵无极在这个年龄的时候就已经是二品武夫了,莫说区区一条野狗,就算是成群的野狗,他也可以来去自如。

跟自己相比较,小梦舟便更加软弱。

他原本只是觉得既然有缘遇到,他应该有责任教导这小孩子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但在他接触到那柄剑的时候,想法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因为那柄剑真的很重,出乎意料的重。

纵然已是武道宗师境的巅峰强者,也需要花费三成力,才能正常的把剑拿在手中。

小梦舟瘦弱的身体明显是饥饿造成的,本来就小的力气便更加不堪,但他却仍旧能够将这柄剑时刻带在身上,甚至能够拔出一半。

赵无极怀疑小梦舟拥有天生的神力,这该是修习武道的奇才。

经过他的摸骨探查,发现李梦舟的确非同寻常,然后他就有了收徒的念头。

只可惜李梦舟比他想象的还要软弱,几乎是烂泥扶不上墙,愚笨不堪。

此愚笨并不是说李梦舟在武道上毫无增进,相反,在赵无极的教导下,李梦舟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迈入了武道之途,晋升一品武夫的境界。

只可惜他的性格太懦弱,愚笨的是他思想,纵使在武道上天赋异禀,却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顾虑这顾虑那,这种性格明显不适合在武道之途上走得太远。

而且受到一丁点惊吓,便要哭上一整天,令得赵无极不胜其烦。

他觉得要让李梦舟日后在武道上有所成就,首先最重要的便是改变他的性格,将他的玻璃心打碎。

而也因为这种性格,在过去的一年里,李梦舟独自生活,换着人被欺负,导致他说话声音都不敢大声,最终变得甚至有点不会说话了。

在与赵无极的相处过程中,李梦舟除了哭就是哭,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来。

如果不是赵无极看重李梦舟那妖孽般的武道天赋,绝对会在李梦舟哭出来的那一瞬间就一剑劈死他。

李梦舟的心境真正发生改变是在三年后,赵无极也被李梦舟折磨了三年。

九岁的李梦舟终于可以正常的与人交流,也很少再哭,甚至可能哭的次数太多,反而变得不会哭了,始终挂着一张好似有人欠他钱没还一样的表情。

在这一年也是李梦舟真正打开心扉,将他的身世和心里的秘密全部告诉了赵无极。

并坚定的想要走上强者之路。

九岁到如今的十七岁,正好是八年的光阴。

在离开赵无极保护的羽翼下,李梦舟重新独自一人,开始了八年的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道路。

而与杨霖宗师的相识,也是在与赵无极相处的这三年里面,但杨霖宗师只是知道李梦舟是赵无极唯一的传人,却不知道李梦舟是什么人。

但这无关紧要。

赵无极在这三年的又三年后,在寻找修行的道路上倒下,李梦舟没有能够见上他最后一面,原本想要变成强者的信念,因为赵无极的仙逝,愈加坚定。

除了他本身必须要成为修行者之外,同时也带着赵无极的信念,让这种渴望在其心内扎根,促使他如今踏上前往姜国都城的道路。

风拂过山林,带着落叶,摇晃起树上那所剩不多的叶子,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

无数的声音连在一起,连成一片,仿佛整座山都在低低私语。

远处飘来黑云。

李梦舟抬头望天。

要下雨了。

在那朵黑云飘来的方向,就是姜国都城,那里是修行者的世界。

李梦舟现在不是修行者,所以他没办法进入到修行者的世界。

原本如灰蒙蒙的天空,像是被泼上了一盆浓墨。

上空的铅云愈来愈重,片刻功夫,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啪嗒。

雨点落在李梦舟的脸上。

无数的雨丝倾洒下来。

李梦舟静静地看着这斜风细雨。

然后默默地撑起一把油纸伞。

他没有淋雨的喜好,虽然这种氛围挺适合淋雨的。

如果旁边没有站着叶桑榆的话。

油纸伞大面积是打在叶桑榆身上的,她的体质孱弱,若是淋雨,恐怕会很麻烦。

他们已经离开了花城。

清风帮成为了溪安郡第一大帮,朱雀堂也已经并入了清风帮,成为了帮派最大的堂口,堂主依旧是莫莲。

当然,莫莲也多出了另外一个身份,清风帮的帮主夫人。

这跟林振南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他已经把帮主位置传给了林少云。

经历了白鲸帮和同盟会的事情后,林振南想开了很多事情,他想要重新找回初心,于是决定云游四海,感受江湖上发生的故事,并且参与其中。

而杨霖也正式退出了宗师盟,在李梦舟的提议下,他成为了清风帮的客卿,目的只是为了养老。

李梦舟很讨厌别离,所以在告知林少云和莫莲自己要启程后,并没有等到他们决定要办的送别宴会,便与叶桑榆一道提前离开。

这是先前跟叶桑榆约定好的事情,两个人会一起去都城。

奈何这天气作怪,他们只能在山林里过夜了。

李梦舟不喜欢山洞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因为自五岁开始都是住在这样的环境里,甚至有时候更不堪,导致他已经很厌恶。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在山林里找到了一处破庙。

庙宇和道观是很常见出现在林野间的,就算是深山老林,也不缺少这种地方,虽然李梦舟并不明白为什么庙宇和道观总是要出现在看不见人烟的地方。

或许这种地方更适合修行,而且只要名声传出去,总会有上香和祭祀的人慕名而来,倒也不怕没有香火。

破庙很简陋,毕竟带着个‘破’字,好在勉强能够避雨。

庙里正中央坐置着神像,但饱经风霜下也只剩一尊泥胎,而且脑袋也缺了半块,竖在身前的一只手也不见了踪影。

李梦舟首先要做的便是生火取暖,好在庙里有不少干草,但只是干草明显是不够的,这种东西很快就会燃尽,于是李梦舟把目标放在了破烂不堪的庙门上。

他很果断的将庙门整个拆了下来,从背后取出朴刀砍成小柴,这把朴刀是他离开花城之前,到铁匠铺打造的,质量明显要比崔债的好多了。

柴虽然有了,但生火却很麻烦,原本在树宁镇里带出来的火折子不知道弄哪去了,只能钻木取火。

好在李梦舟也有些一些经验,虽然花费了一些时间,最终还是成功生出了火。

第五十一章 友情以上,恋人未满

叶桑榆一直坐在旁边,双臂抱膝的看着李梦舟生火,等到有暖意出现后,她看着那门庭大开的地方,说道:“虽然能够避雨,但外面的风没有遮挡,呜呜的吹进来,这火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李梦舟生火的地方当然是避开了风口,但这并不足以取暖,不单单是庙门被他拆卸,窗户也是残破,根本不能遮风。

听到叶桑榆的话,李梦舟淡淡的回道:“将就一夜吧,雨下得不大,明天一早应该就能停了。”

叶桑榆裹了裹身子,弱弱的说道:“我饿了。”

李梦舟当即从背囊里取出食物,既然要去都城,出发前,当然要备些吃食,虽然都很简单,大多是面饼之类的东西,尤其是凉了之后不太容易食用,但这种条件下,有东西吃就不错了。

本来是想直接递给叶桑榆的,但他想了想,又收回了手,然后用多余的干柴在火堆上摆了个架子,将面饼在架子上烘烤,最起码能够让面饼软和一些,更方便食用。

做完这些,李梦舟又从腰间取下酒葫芦,径自饮了一口,很是自然的又把酒葫芦递给叶桑榆,说道:“喝一点暖暖身子吧。”

叶桑榆皱了皱眉,说道:“酒这种难喝的东西,我才不要。”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不识人间美物啊。”

看着叶桑榆因为寒冷而不时颤抖的身子,李梦舟沉默了片刻,四下打量一圈,便注意到神像前的贡台上放着几个瓷碗,里面是黑乎乎的东西,是香蕉和苹果等水果腐烂后的样子。

他没有介意这些,拿起一个碗到了庙外,借助天降的雨水进行清洗,他洗的很仔细,直到再没有一丝污点,明亮洁净之后,才走回到火堆旁。

叶桑榆奇怪的看着他,问道:“你在做什么?”

李梦舟没有说话,转身又走出了破庙,这次他撑起了油纸伞。

庙外有着一颗果树,上面结着早已熟透了的果实,甚至在地上也尽是熟透后自然掉落的果实,但大部分都已经坏了,李梦舟的视线放在了树上。

这是一种红果,在山野间是很常见的,能够食用,而且味道甜丝丝的。

他撑着伞站在树下,推掌一拍,一股劲风拂过,啪啦啦便有数不尽的果子掉下来。

李梦舟好整以暇的捡起不少果子,回到了破庙里。

将葫芦里的酒倒在洗干净的碗里,然后用朴刀切开拳头大小的果子,汁液四溢,全部也一起丢进了碗里。

把烤软的面饼从架子上拿起来,然后又把放着果子的酒碗架在上面,李梦舟这才朝着叶桑榆说道:“这样的烧酒就不那么难喝了,如果太冷的话,今天晚上可能不太好过,有酒撑着总是好一些。”

说着,把一张面饼递给叶桑榆,他自己也拿着一张面饼,狠狠的咬了一口。

叶桑榆怔怔的看着手中热乎乎的面饼,又看向那火堆上烤着的‘果酒’,心下不由生出暖流。

因面饼凉了,不甚可口,所以要烤软一些,这也能体现在细心上面,在叶桑榆认为,李梦舟作为男孩子,肯定不会在意面饼凉不凉,之所以还要这么麻烦,肯定是为了她。

而且因为身体寒冷,又说出酒很难喝的话,李梦舟顾及她的身体,便更是麻烦的洗碗找果子,尽量驱除酒辣味,这般贴心的照顾,哪能不让叶桑榆感动。

本来便相当于是离家出走,在江湖上孤苦无依,丁点的温暖也会被放大,不由让她痴痴的看着李梦舟,有些出神。

李梦舟可不知道叶桑榆想了这么多,他做这些固然是因为考虑到叶桑榆的身体,但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别的念想。

正如他现在只顾着吃饼,便可见一斑。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围在火堆旁默默地吃着饼,只是叶桑榆的视线一直都在李梦舟身上。

这时,李梦舟见酒碗已经冒起热气,便取了些干草护手,将酒碗从架子上拿下来,先尝试着抿上一口,温热的触感,热度正好,而且也有那果子的甜意渗透在里面,的确好喝多了。

将酒碗递给叶桑榆,李梦舟说道:“可以了,味道不那么浓烈,应该挺好喝的。”

叶桑榆同样取了些干草双手捧住酒碗,虽然酒的温度正好,但因为被火烤着,酒碗本身是很烫的。

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果然甜滋滋的,虽然还有辣味,但至少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喝下烧酒的那一瞬间,身子也暖洋洋起来。

叶桑榆小脸红扑扑的,双手捧着碗,不时抿上一口,煞是可爱。

李梦舟也一时看得失了神。

似乎是注意到了李梦舟的视线,叶桑榆有些不好意思,把酒碗递到他面前,小声说道:“给你喝。”

李梦舟摇了摇头,举起手中的酒葫芦,说道:“我喝这个就好。”

叶桑榆竟有些不满的说道:“凉酒暖身慢,难道你是嫌弃我已经喝过了?”

李梦舟有些错愕,同时心想刚才我可是先喝了一口,你都不嫌弃,我又哪敢嫌弃。

见叶桑榆有些生气的小模样,李梦舟只能接过酒碗,喝上一口,他没敢喝得太多,毕竟这是给叶桑榆暖身子用的,要是一下喝光了,又要重新再烧一碗,很麻烦的。而且葫芦里的酒也没剩下多少了。

叶桑榆貌似很开心,继续捧着碗,默默地喝着。

虽然酒被加温,催发了一些酒意,还有甜果陪衬,但毕竟还是酒,小半碗下肚,叶桑榆的俏脸便更红润了,而且双眼逐渐迷离的样子,让得李梦舟知道,她或许要喝醉了。

但他并没有阻止,喝醉也好,至少能安稳的一觉睡到天亮,省得晚上被冻得睡不着。

可他没有想到,喝醉后的叶桑榆貌似有些难缠。

叶桑榆的小脸不是一般的红,仿佛能滴出水来,尤其在火光的映照下,那黄橙橙的娇容更显美艳。

她将一碗烧酒全部喝光,然后酒碗直接就被她丢在了地上,身子摇晃了一下,顺势便趴在了李梦舟肩膀上。

李梦舟在一瞬间整个身子都僵硬了起来。

许是靠近火堆,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叶桑榆身上透着滚烫之意,那触觉便更加明显,直达李梦舟心灵深处。

他不敢推开叶桑榆,只能僵硬的坐在那里。

眼眸瞪着噼啪作响的火堆,像是个木头人。

这不是他第一次跟女孩子有这种亲密接触,在树宁镇的时候,王盼儿时不时的也会抱一抱他,但感觉是不一样的。

他只是把王盼儿当成妹妹而已,叶桑榆显然是不一样的,虽然他也说不清楚哪里不一样。

可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竟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叶桑榆没有做出更过分的举动,只是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这虽然让李梦舟松了口气,但心下却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微微侧目看着叶桑榆近在咫尺的小脸,呼吸的热气都能喷在他的脸上,痒痒的,很舒服。

鬼使神差的李梦舟低下脑袋,想要做一些坏坏的事情。

但是稍稍接触到叶桑榆的面庞,便好像被雷劈了一般,再也不能有下一步举动。

于是两个人便只是脸碰着脸,好像静止了一样。

而这时的叶桑榆甚至脑袋还微微蹭了蹭,李梦舟便更像是个傻子了。

火堆渐渐有燃息的迹象,庙里的视线变得昏暗,隐约可见那相互‘依偎’着的少年少女。

一夜时间就这么匆匆而过。

清早起来李梦舟和叶桑榆都不太舒服,因为李梦舟坐着的姿势不好,一直被叶桑榆‘禁锢’着,也不敢挪动,这般坐着睡了一夜,身体便好像散架一般。

叶桑榆倒是睡得很好,但喝了整整一大碗酒,清早起来便颇觉头疼。

两人相当有默契的闭口不提昨晚的‘亲密接触’,在雨停之后,便策马继续朝着都城出发。

两个人的赶路速度不算快,但也不慢,差不多在小半个月的光景,他们便抵达了宁芦城。

宁芦城距离都城已经很近了,处于凤江郡的外围地界。

这只是一座小城,但繁华程度并不逊色于溪安郡的花城。

小半个月的时间相处,少年和少女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期间她们当然经历了很多,有欢喜的事情,自然也有不快的事情。

在李梦舟的护佑下,叶桑榆可以毫无顾忌的做想做的事情,两个人几乎已经无话不谈,处于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

第五十二章 鄙陋深巷里的客栈

夕阳粼粼在水面,望着前方的宁芦城,李梦舟微微吐出口气。

叶桑榆蹲在小溪前洗了把脸,便突然站到李梦舟面前,伸出了手。

李梦舟以为叶桑榆要抱一下。

像这种不算特别亲密的亲密动作,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李梦舟是无所谓的,毫不吝啬自己的怀抱。

叶桑榆小脸发烫,说道:“不是啦,我饿了,你给我吃的。”

李梦舟便觉有些尴尬,讪讪的收回张开的双手,从包裹里取出先前在另一座城里购买的点心,递到叶桑榆手里。

他发现叶桑榆的饭量似乎很大,时不时的便要讨要吃物,而且一路走来,叶桑榆几乎是吃遍了路过的所有城市里的美食。

这也导致李梦舟的路费极速减少,本来计算的应该差不多能够到达都城,如今却已经所剩无几。

像是颇有些抱怨,李梦舟嘟哝道:“我口袋里已经没有多少银子了,估计还能勉强吃上一顿晚饭,若是省着一些,应该也足够住客栈,但到了明天就真的身无分文了。”

叶桑榆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一边吃着点心,嘴巴鼓鼓的含糊不清的说道:“那你可以顺便在客栈里打零工啊,洗洗碗端端盘子啥的,反正我跟着你,你得养活我。”

李梦舟心说你要是我媳妇儿,那还说得过去,不然我凭啥养活你啊,关键你这么能吃,我也养不起啊。

看着苦着一张脸的李梦舟,叶桑榆笑嘻嘻的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说道:“好啦,大不了我到城里找个活计,绣绣花什么的,也能挣些银子。”

李梦舟伸手抹掉被叶桑榆沾染在脸上的点心渣,认真的说道:“我是男人,哪能让你去挣钱,你有这个心就好,不必担心,我会想到办法的。”

叶桑榆的家世不简单,这是李梦舟能够认知到的,作为千金大小姐要是用绣花来挣银子,实在有些丢份儿,而且李梦舟也不愿意让叶桑榆这么做。

但叶桑榆说出这番话,还是让李梦舟很感动的,浑然忽略了他如今没钱的窘迫都是因为叶桑榆才造成的。

抖了抖身上不存在的尘土,李梦舟也到小溪边洗了把脸,清水拍打在脸上,整个人都好像精神了不少。

他身上穿着的依旧是一身黑,但已经不是原来的装束,毕竟在花城同盟会的时候,他的衣服已经残破的不能要了。

除了林少云送给他的一些衣物外,他如今穿着的是途径某座城时,叶桑榆帮他买的衣服,虽然最后是李梦舟自己掏的银子。

黑色的衣服除了代表着李梦舟小时候的黑暗过往,也在于他当杀手的时候,黑色的衣服更容易隐藏,而且也不容易受脏,能够穿很长时间,所以李梦舟不太喜欢白色的衣服。

加上他的肤色略黑,穿白色的衣服就更不好看了。

现在穿着的这身衣服倒是挺贵的,足足花了他八两银子,要知道在普通人家,一两银子省着用也够花销一个月的了,八两银子买一件衣服,在李梦舟看来,是十分没必要且很白痴的行为。

奈何这是叶桑榆看中的衣服,且他必须得穿着,就算心里再别扭也不敢说什么,而且贵的衣服穿起来果然很舒适。

如果他现在的肤色再白净一些,配上这一身八两的衣袍,绝对有富家公子的做派,跟叶桑榆站在一起,倒是能够相衬得上了。

针对这一点,李梦舟还是很开心的。

洗完脸回到叶桑榆身边,后者便又向他伸出了手。

李梦舟以为她又要吃的,结果是叶桑榆说走累了,要让他背着。

最终当然还是李梦舟乖乖蹲下,叶桑榆欢喜的趴在他背上,两个人朝着宁芦城走去。

背影在夕阳下被拉扯的很远。

现在是深秋季节,万物凋零,游人甚少,宁芦城外看起来更是冷清得很。

临近傍晚,残阳如血,火红的云霞映在宁芦城上空,却添一分宁静。

这时的李梦舟和叶桑榆已经并肩走在入城后的街道上。

因为在城门口的时候叶桑榆便不让李梦舟背她了,两人关系稍近了一些,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接触倒也不会介意,但这不代表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

男子背着女子行路或许很浪漫,但在人前亦是有伤风化的事情,被人议论都是小的,尤其是姑娘家的清誉而言,就会是很严重的问题。

或许修行者的世界里,这些并非不能接受,但在世俗之中,男女授受不亲乃是规矩,若不是夫妻,或是有血缘关系,但凡过分亲密,虽不至于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过,但姑娘家里也算没脸见人了。

姜国的风气还不算太传统,但总归也是有度的,要是在别的封建制度严谨的王朝,一对男女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亲密举动,就算是夫妻,也是不被认可的。

叶桑榆害羞下又加紧张,也是情有可原的。

李梦舟虽然不太在意这些,但也不能真的硬背着叶桑榆进城。

两人沉默着往前走着。

许是赶路太疲惫,又加上银子快花光了,他们也没有了欣赏宁芦城风景的念头,且天色已暗,街道上也没有了好玩的物事。

除了想办法挣些银子外,首要的事还是要先找一家客栈住下再说。

而且还要尽量找便宜一些的客栈,否则住处虽然有了,但晚上必定要饿肚子。

便宜的客栈会有,但注定不会很大,地理位置也不会很好,他们左转右转,终于选定了一家客栈。

李梦舟抬头望去,四个大字很是醒目,果然是‘一家客栈’。

客栈在深巷中,如果不是熟悉的人,还真的很难找到。

迎面客栈里店小二走了出来,肩上搭着抹布,笑容满面的上前道:“客官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

李梦舟扫视了一圈客栈里的环境,略有些杂乱,但勉强说得过去,便随口回道:“住店。”

店小二向来都是能说会道之人,而且基本上都是碎嘴子,他很有兴致的说道:“客官到我们这里来可是找对地方了,在整个宁芦来说,我们一家客栈绝对是佳选,您别看我们店小,但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客官瞧见没有,咱店门前这杆旗子,那可是宁芦有名的大才子题字,一家客官,像家一样温暖,到了这里就跟自己家一样,绝对住的舒服,而且那大才子还考上了功名,这几个字可值钱了。”

李梦舟听得店小二啰嗦,不免有些鄙夷,莫说这小破店能有啥名头,单单是那所谓的大才子题字,便显得忒没学问,还考取什么功名,一听就是瞎扯。

但看着店小二似乎兴致很高,他也难得开个玩笑,说道:“这里不会是什么黑店吧。”

店小二却是猛然正色道:“客官这是哪里话,咱这儿可是正儿八经的正经生意,您看我这热情招待劲儿就知道了,你到别处哪能受到这般待遇,更何况有大才子亲自题名,这还不能证明一切嘛。”

李梦舟是懒得听他废话,咂摸咂摸嘴,说道:“随便找一间房吧。”

店小二看了叶桑榆一眼,听到只要一间房,以为两人是对小夫妻,便只是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引着两人进到大堂。

开一间房的原因除了省钱之外,也是因为两个人小半个月的相处都在一起,而且在花城也曾住过几天,倒也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客栈有两层,一楼大堂除了柜台外,也仅有四五张桌子和配套的长凳,二楼是住人的地方,房间也并不是很多,此刻大堂并无客人,李梦舟猜测,可能这家客栈里根本就没有客人。

柜台里面倒是坐着一个人,是一个女子,年纪大约三十好几,正百无聊赖的嗑着瓜子,她穿着绿萝缎,紧紧地贴着身子,身形丰腴,再加上那徐娘半老的脸蛋,倒是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诱惑力。

老板娘听到脚步声,极为随意的抬起头来,见那左顾右盼的少女极为俊俏,不免眼前微亮,再见旁边跟着店小二的年轻人,那挺拔的身姿,黢黑的脸庞,走起路来竟是不带半点声响,犹如星辰一般的眼眸扫视过来,还真有点帅气。

跟白净的小少年相比,李梦舟当然算不上多帅,但气质有时候比脸蛋有用的多了,而且棱角分明的脸庞,除了肤色黑了点外,在任何方面都是不丑的,反而要比那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强多了。

老板娘倒并非是被李梦舟吸引,而是隐隐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隐晦的气息。

并非是江湖气,而是一种令人望之生寒的杀气。

老板娘认为自己绝对不会感知错,除了她见过不少带着杀气的凶徒外,她自己本身也算是江湖人士,对这种气息最为敏感。

但这般杀气出现在少年人身上,便稍微有些可怕了。

屠夫身上会有杀气,那是因为常年沾染血腥,但那只是属于下乘,若是真正杀人如麻的大盗马匪之流,杀气便更为浓厚,且稍微内敛,反而不易察觉。

从这一点上来说,这少年便不是初入江湖的小白,而该是老江湖才会有的气势。

第五十三章 老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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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梦舟当然是有察觉到那老板娘注目过久的视线,虽然刚才说黑店只是玩笑话,但现在看来,这里倒是真有点黑店的潜质。

江湖人可以从气息和做派判断出一个人是否拥有非凡的本领,却不能够探知这个人究竟有多强,那种不需要动手,一眼便能看出内在的是修行之人的本事。

所以老板娘虽然认为李梦舟这个少年不太简单,但也不会往太高处想,毕竟只是一个年轻人罢了。

李梦舟当然也可以认为这店里的老板娘不是寻常人,却也不能知晓这老板娘是否就是武道高手。

但心里保持警惕总是没错的。

老板娘随后便放下手中瓜子,从长凳上起身,热情的绕过柜台迎上前来,同时脸上露出笑意,说道:“咱们一家客栈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放眼整个宁芦城,乃至城外百里,那也是响当当的一块金字招牌,两位客官住在我们这里,必然是最佳的选择。”

李梦舟暗道这老板娘与那店小二一样,吹嘘起来脸不红心不跳,我就是因为要省钱才来你这小破店,这般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行径,还真是有些可笑。

老板娘对于李梦舟的沉默似乎觉得有些尴尬,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了,莫说客栈位置偏僻,且大堂中也颇显杂乱,各种杂物堆积在角落里,满地都是瓜子皮,实在不甚雅观。

李梦舟仍旧在默默想着,如果她知道自己没多少银子,是不是还会这么热情。

但只看表面,叶桑榆身上穿的便是锦绣绸缎,而李梦舟这一身衣服也值八两银子呢,只从外表怎么看也不像是穷人,偏偏他们就是穷得不能再穷的人。

“老板娘,最近生意如何?”

李梦舟像是很随意的问道。

老板娘面不改色道:“我家客栈生意向来都好,也是客官你的运气,正好还剩下一间房。”

李梦舟笑而不语,半天不见一个客人,二楼上也没有动静,这算哪门子生意好。

但他实在没兴趣去拆穿老板娘,叶桑榆这时也询问道:“住宿两天的价钱是多少?”

老板娘回道:“客官若是住店,加上一日三餐的话,正好是一两银子。”

李梦舟眉头微皱,紧紧盯着老板娘,说道:“宁芦不算什么大城,就算是装饰辉煌的客栈,也顶多就是一两银子不到,这还是属于那些客栈环境好,菜肴上等来算,像贵店这般一眼望尽,却也要价一两,不觉得太多了么?”

他终究没有说出太过分的话,依照这家客栈里的环境,怕也只是比猪圈好上不少,店小二更是只有一个,价钱却与顶级客栈相等,这怕莫不是真的黑店。

老板娘却是情绪毫无起伏的样子,说道:“价钱历来如此,我也说过了,咱家客栈可是金字招牌,你别看外家装饰很好,但服务态度很差,住在客栈里当然是因为远家,能够住得更舒服,像家一样温暖的地方,这价钱不仅不多,恐怕还少呢。”

李梦舟稍微领教到了老板娘的脸皮之厚,但他口袋里只剩下一两银子和几个铜板了,这一下子岂不是要钱财尽出。

既以打算在宁芦城挣些路费,当然不可能住一天便走,两天都是少的,如果价钱这么贵,怎么着也不太合适。

他没想到自己已经是在宁芦城找到的最差的客栈了,住两天的价格却堪比最顶尖的客栈,莫不是把自己当成了肥羊来宰?

李梦舟正想着要不要以强势手段吓唬一下这老板娘,老板娘却突然改口道:“如果客官实在想住,价钱方面倒也不是不能谈,一两银子是不会变的,但可以让客官多住几天。”

如能多住几天,虽然同样是要一两银子,但价格是缩减了很多的,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且李梦舟的确也懒得再去找别家客栈,只能从腰间掏出一块碎银子,递到老板娘手中,说道:“我也不知道具体要住多久,若是不够,自会再补。”

老板娘倒也干脆,笑眯眯的看了李梦舟和叶桑榆一眼,接过银子便吩咐店小二引着两人上楼看房去了。

上得二楼东厢房,那店小二便告辞离开了,李梦舟推开房门,满屋子难言的气味,说不上是臭还是腐霉味,且屋中桌面上手指一抹,便是灰尘染色,也不知道多久没住过人了,关键还不打扫。

李梦舟顿觉一两银子就算可以住上一个月也是亏得很。

但没办法,银子已经交了,不住也得住了。

灰尘飘荡在屋中,叶桑榆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慌忙又退出了房间。

李梦舟打开窗户,望着天空那一抹渐渐升至高处的明月,侧目朝叶桑榆说道:“你觉不觉得那老板娘有所图谋,她为何最后突然改口,给我们便宜了一些?”

叶桑榆皱着眉头分析道:“这客栈里明显没什么人,自卖自夸终究只是为了留住我们这唯一的客人,或许是想要多讨要些银子,但看出我们似乎不是什么有钱人,秉承着苍蝇虽小也是肉的道理,便宜一些倒也不可厚非。”

李梦舟看到叶桑榆煞有其事的样子,说的话确实有些道理。

叶桑榆又突然话锋一转,盯着李梦舟的脸,说道:“我看那老板娘似乎一直在打量你,虽然你脸黑了点,但长得还算说得过去,说不定是那老板娘看上了你,打算把你留住,然后半夜里爬到你床上去。”

李梦舟的脸顿时更黑了几分,许是叶桑榆跟他太熟了些,变得越来越没规矩了,小姑娘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但是蛮可爱的,而且这也并非不是一个理由,难道那老板娘真的相中我了?想要占我便宜?

李梦舟摇摇头,驱散这不切实际的想法,说道:“反正是你睡在床上,又不是我,就算那老板娘半夜潜进来,顶多也是非礼你。”

叶桑榆像是被吓到了,捂住嘴巴,满脸的惊恐道:“这太可怕了。”

李梦舟走出房间,说道:“我去找店小二来打扫一下吧,不然实在没办法住人。”

他觉得这番话不应该自己来说,那店小二应该自主的来打扫才对,但明显对方没有这个眼色。

下得一楼大堂,老板娘不知去向,李梦舟也没有询问,只是嘱咐店小二去打扫一下房间,顺便准备点吃食。

店小二答应着的同时又道:“老板娘不在,饭食可能要晚一些。”

李梦舟有些诧异,说道:“你们客栈里没有厨子么,居然要老板娘亲自做饭?”

店小二倒也没有隐瞒,说道:“原本是有的,但因为拿不到工钱,便跑了。”

真不知道这客栈是怎么开下来的,什么带给家一样的温暖,怕是给那些穷苦的不知温饱的人家以代入感。

李梦舟叹息一声,他算是在五岁就入了江湖,经历过寒夜孤灯的凄苦,在坟地里与野狗夺食,虽然大多数是被野狗追着跑,手上也沾染着人命血债,曾被拐卖,也被抓进某个杀手组织,死里逃生。

在这个刀光剑影的江湖上,李梦舟经历了最孤苦的岁月,像这家客栈里的环境,相比他以前的住处,简直就像是天堂一般。

他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只是需要路费去都城,免不了要省着用,若不是因为带着叶桑榆,他宁愿住在破庙里,也不会住进客栈。

说到底,他也不喜欢杀人,但是在人命如草芥的黑暗之地,他不得不杀人,因为不杀人就会被人杀。

如果不是运气好遇到了赵无极,踏入了武道之途,恐怕在六岁那年他便已经忍受不住凄苦,选择离开这个人世了。

待得店小二收拾好了房间离开,叶桑榆便已经忍不住趴在床榻上,吐出口气,嚷嚷着累死了。

李梦舟虽然也觉得有些累,但他没有选择休息,而是直接盘膝坐在地板上,罡气外放环绕于周身,进入了修炼状态。

到了武道宗师这个境界,便不是靠打拳和刻苦便能提高修为的了,而是会进入一种感悟状态,熟练运用罡气,使其得到加强,这亦是对精神的一种突破。

以他目前的实力,连雷鸣宗师都打不过,更别谈真正踏入武道巅峰了。

他总要多些保命手段,否则一旦到了都城,随便一个人可能就是修行者,要弄死他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等到李梦舟从打坐中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估摸着差不多到了亥时,这明显早已过了晚饭时间。

转头看见床榻上没有了叶桑榆的身影,李梦舟眉头微皱,起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还未等下楼便听到大堂里有说话的声音。

紧跟着便有一位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朝着楼梯走来,楼梯的宽度有限,所以李梦舟止步微侧身子,让得那人从旁边经过。

这人的个头有些矮,看不到面容,径直与李梦舟擦身而过便朝着西厢房走去。

李梦舟望着那个人的背影,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身影。

第五十四章 十月朝,两碗面

他思考的状态很快被打断,因为他听到了叶桑榆的声音。

抬目望去,只见叶桑榆和老板娘在柜台说话,笑逐颜开的样子,关系好像特别好。

客栈外面貌似有火光在闪烁,而且李梦舟发现那店小二也在大堂整理火炉。

站在大堂朝外望去,视野瞬间变得五彩斑斓,深巷上空恰好有一束烟火腾空,烟火如东风吹散的千树繁花,乱落如雨。

宁芦城里有很多人在燃放烟花,整座城似乎都被绚烂色彩和火光覆盖。

李梦舟煞是不解。

却听老板娘的声音传来:“明日是十月朝,也是鬼节,是祭祖的日子,除了风俗习惯之外,城里的居民也会热闹起来。这代表着一天要比一天寒冷起来,为此要为亡人送寒衣过冬,生者也要有一些象征性的活动,以期盼天寒时顺利取暖,图个吉利。”

十月朝是传统节日,妇女们要在这一天将做好的棉衣拿出来,让儿女、丈夫换季。

如果此时天气仍然暖和,不适宜穿棉,也要督促儿女、丈夫试穿一下,图个吉利。

男人们则习惯在这一天整理火炉、烟筒。安装完毕后,还要试着生一下火,以保证天寒时顺利取暖。

祭祀时除了食物、香烛、纸钱等一般供物外,还有一种不可缺少的供物——冥衣。

在祭祀时,人们把冥衣焚化给祖先,叫作‘送寒衣’。

李梦舟知道这个节日,却没察觉到就是明天。

祭祖么

李梦舟微微叹息一声,情绪突然有些不太高涨,虽然他一直都是很淡然的表现,从来没有高涨过。

叶桑榆在这一刻也难免有些想家,和李梦舟对视一眼,竟有同病相怜的感觉。

虽然她并不知晓李梦舟的全部,但从李梦舟口中听说他是个孤儿,与之相比,叶桑榆便觉得自己太幸福了,不应该像这般任性才对,不打招呼便离家出走,家里人该有多担心啊。

老板娘的年纪本来应该便与叶桑榆的母亲年岁差不多,此刻拉着叶桑榆的小手,倒是给了她一点温暖。

虽然老板娘并不知道叶桑榆心中所想,也不是因为这个才拉着她的手的。

李梦舟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为何他会从老板娘的眼中看到了狡黠的意味,像是在故意占叶桑榆的便宜

两个女人?

他似是明白了什么,又不太明白。

饭食已经准备好了,这客栈本来也没啥客人,老板娘便与李梦舟他们同桌吃饭,店小二则独自在一旁。

李梦舟隐隐记起什么,说道:“刚才是不是又来了客人,为何不叫他下来一起吃饭?”

老板娘说道:“那个人蛮奇怪的,住店的时候说是不能有人去打扰他,晚饭也不要叫他,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李梦舟微微蹙着眉头,也不再说什么。

桌上的饭食当然也不是什么美味佳肴,有一盘花生米,一盘茴香豆,还有一盘烧茄子,全是素食,唯一的肉食便是那红烧鱼了,但卖相似乎不太好。

但李梦舟想着既然是开客栈的,应该不至于太难吃,便下筷子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巴里。

然后他的脸便青了。

本来就是黑脸,再发青之后,那模样简直不可描述。

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他看着对面的老板娘,艰难的咽下鱼肉,说道:“请问你放了多少食盐?”

老板娘有些忐忑的问道:“很咸么?”

李梦舟黑着脸道:“请把么字去掉。”

老板娘哦了一声,随意的说道:“那就当咸鱼来吃吧。”

红烧鱼虽然不咋地,那烧茄子也不咋地,但好在花生米和茴香豆能吃,但这明显没办法填饱肚子,李梦舟很难受。

老板娘的目标似乎也只有花生米和茴香豆,为了保证这唯二能入口的食物,李梦舟果断抢食。

因此,这顿晚饭吃的倒还算热闹。

叶桑榆基本上没怎么吃,虽然她很好吃,但不包括难吃的食物,所以她同样很痛苦。

回到房间里的时候,捂着肚子在床榻上辗转难眠。

李梦舟只能取出剩下的点心让叶桑榆将就一下了。

叶桑榆趴在床榻上,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着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李梦舟,说道:“你说都城里会不会有雪雁花?”

李梦舟没有去过都城,但他仍是思考了一下,说道:“雪雁花虽然稀少,但在姜国都城应该是什么都有的。”

叶桑榆貌似对雪雁花情有独钟,但李梦舟却只是听说过雪雁花,同样没有见过,但想来被叶桑榆心心念念的花,应该是很好看的。

两个人低声说一些有的没的,很快房间里便安静了下来,因为叶桑榆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李梦舟帮她掖好被子,便重新站在窗前。

凤江郡的夜雨说来就来,尤其在这宁芦,更是常见的事情,先是起了风,刮着河水哗哗作响,接着又是哗啦啦的雷雨。

雷电交击,如果一个人住,且又心怀鬼祟,大抵会很害怕。

李梦舟想到了住在西厢房里的那个将自己包裹着密不透风的人。

他只是有点饿,所以便有了些胡思乱想。

刚刚的晚饭不足以让他吃饱,甚至感觉跟没吃一样。

他蓦然觉得这家客栈能开下去,简直就是奇迹。

如果饿着肚子,自然没办法睡一个好觉。

他想着是不是要到客栈后厨找找有没有什么食材,是不是那老板娘不舍得用食材做饭,故意弄那些不能吃的东西。

老板娘的厨艺不佳是真,花生米和茴香豆的量也很少,做的唯一一条鱼还做坏了,最终被店小二强忍着吃下了肚,但老板娘却不心疼这条鱼,李梦舟觉得后厨里肯定还有很多食材。

这里果然是黑店啊,老板娘的心太黑。

他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朝着后厨摸去。

客栈里很安静,没有一丝灯光,好在李梦舟视力很好,不会撞到什么东西。

老板娘和店小二都是住在店里的,二楼住房本来就不多,老板娘还要占一间,店小二则是直接大堂里打地铺。

李梦舟下得楼梯,尽量不惊扰到店小二,像是做贼一般。

后厨里不出所料的有着瓜果蔬肉,随便抓起一个番茄啃着,李梦舟找到有备好的面条,简单的将就着材料做了两碗面。

叶桑榆本来就没怎么吃,现在肯定饿着,而且可能很快就会饿醒,李梦舟便帮她也准备了一碗面。

端着两碗面回到二楼的东厢房里,叶桑榆果然没有完全熟睡,闻到面香味,下意识便被惊醒。

“是什么?”

叶桑榆很激动,虽然房间里没有燃着蜡烛,她什么也看不到。

李梦舟将两碗面放到桌子上,顺便点起一根蜡烛,这才回道:“随便做了两碗面条,你要是觉得饿就吃一点。”

叶桑榆有些犹豫的说道:“这样不会发胖吧。”

李梦舟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你一路上吃了这么多,怎么不怕发胖,现在却矫情起来了。

经过李梦舟违心的劝解,叶桑榆果断放弃了会不会发胖的问题,毕竟世间唯美食不能辜负。

一如当初李梦舟第一次给叶桑榆做蛋炒饭时一样,在饿极了的时候无论吃什么都是香的,而且李梦舟自认厨艺还算不错,至少比那老板娘强得多了。

所以叶桑榆很快便吃掉了一碗面,面里李梦舟还加了肉末,便让得这碗面更好吃了几分。

心满意足的拍着小肚子,叶桑榆打着哈欠,泪眼迷蒙的样子。

李梦舟把两个空碗重新送回了厨房里面,放到了一堆根本没有洗的脏碗里面,然后慢吞吞的又回到了房间里。

叶桑榆正趴在桌面上,像是已经睡着了。

李梦舟关上房门,呆愣了片刻,像是回味吃饱饭后的放空状态,事后才想着把叶桑榆抱回床榻上。

然而将叶桑榆放平在床榻上后,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叶桑榆脸上全是汗珠,而且脸色有些过于苍白,这明显不是睡着了那么简单。

伸手抚向她的额头,很烫。

且不是一般的烫,李梦舟下意识想到如果在上面放一颗鸡蛋,应该很快就能熟了。

忽觉这种想法有些不适宜,叶桑榆显然是病了,而且不是小病。

李梦舟有些手足无措,虽然跟身为药师的龙老相处了三年时间,但他根本不懂医,而且大晚上的在宁芦城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应该去找谁。

唯一能寻求帮助的就是老板娘了,李梦舟当即便跑出房间,朝着老板娘住的房间冲去。

老板娘的房间距离东厢房不远,仅隔着两间房,因为急切,所以李梦舟也没有敲门,直接便闯了进去。

然后他目视前方,便僵硬住了。

老板娘默默地回头看着他,氛围显得愈加诡异。

房间里没有烛光,但开门的声音很大,老板娘当然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事情。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

她现在可是相当于衣衫半解,不论开门闯进来的人看不看得见,这都是一件很羞人的事情。

或许老板娘还可以借着视线昏暗,对方看不到来安慰自己。

但李梦舟却真真切切的看到了。

而且能看到的都看到了。

且不说他的视力惊人,房间的窗户也是开着的,外面的月光虽然很淡,但总能照亮一些视野。

这是李梦舟第一次看到女人的于是他的脑袋就有些懵。

第五十五章 汇聚宁芦的各路人马

老板娘似乎也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她装作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默默地穿好衣服,确定不会再露出什么后,她看向站在门口的模糊人影,平静地问道:“有事么?”

“没有事!”

李梦舟回过神来,顾不得去回想初才所看到的美妙画面,说道:“我我妻子身体不适,好像生病了,能不能麻烦老板娘帮忙找一位郎中前来,我对宁芦城不熟悉,以免会多浪费时间。”

老板娘似乎比李梦舟更急切,慌忙走出去,便来到了东厢房,看到床榻上叶桑榆的病态,忙道:“你照顾好她,我这就去请郎中。”

说着也不等李梦舟回应,便又火急火燎的走了出去。

李梦舟略有些错愕,这幅画面搞得好像老板娘和叶桑榆才是关系最好的人,她表现出的急切做不得假,李梦舟一时也想不明白,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老板娘的动作很快,找郎中的事情她交给了店小二,自己则到厨房给叶桑榆烧了一壶水,虽然对于厨房里好像被人动过的痕迹很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老板娘端着热水回到二楼,浸湿毛巾给叶桑榆擦拭,一脸疼惜的说道:“这好像不是感染了风寒,你娘子是不是本来身体就不好?”

李梦舟想到叶桑榆的体质确实有些弱,但具体是怎么回事,他并不是很清楚。

老板娘不由埋怨的看着李梦舟,说道:“你怎么当人家丈夫的,自己的娘子有没有生病都不知道!”

李梦舟颇觉惭愧,虽然他并不是真的叶桑榆的丈夫。

好在店小二很快便请来了郎中,这大半夜的去请郎中自然是没那么容易,李梦舟也是表示出了感激。

白胡子郎中给叶桑榆号脉,只道叶桑榆气血不足,较为孱弱,开个药方,喝一碗药很快就能苏醒,但身体需要多加调理,稍有大意便可能落下更严重的病症。

李梦舟自然又是一番道谢,虽然他并不精于此道,但事关叶桑榆的事情,他也不会说不出口。

至于诊金的问题,李梦舟只能厚着脸皮求助老板娘了。

而老板娘倒也干脆,径直给了郎中诊金,由店小二陪同请了出去,顺便抓药回来。

原本李梦舟还觉得老板娘心黑,现在倒是有了些改观,毕竟只是因为一个客人,如此劳心劳力又劳财,到哪也能说得过去。

当然,如果客栈里住着的客人出了事情,客栈当然也会担着些责任,能帮忙的当然也不会吝啬。

等店小二抓来药,李梦舟便亲自去熬药,由老板娘暂时照顾叶桑榆。

熬药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李梦舟在树宁镇的时候也曾见过龙老炼制药浴所需的步骤,虽然两者并不相同,但熬药的过程是差不多的。

虽是如此,但毕竟是第一次,李梦舟也免不了把厨房弄得乌烟瘴气,药味伴着熏烟扑鼻。

端着药汤回到二楼,老板娘帮忙给叶桑榆喂了药,嘱托一番便回去休息了。

忽一放松下来,李梦舟略感疲惫,却也不敢休息,坐在床边照看着叶桑榆。

差不多在丑时左右,叶桑榆方才醒转。

听到动静,李梦舟连忙从打瞌睡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叶桑榆,见其苍白的小脸已经有了一抹红润,不由稍感心安,但还是关怀的问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叶桑榆看着李梦舟,轻点蛾眉,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只是还有些头疼,没事了。”

李梦舟犹豫了一下,说道:“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会突然昏倒呢?”

叶桑榆默默地看着李梦舟,并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李梦舟苦笑一声,道:“如果你不方便说,就算了。”

“其实也没什么能不能说的。”

叶桑榆想要坐起身,李梦舟帮忙让她半坐在床榻上,背靠着床柱,她微微笑了笑,轻声说道:“其实我是一个被道天诅咒的人,自我出生起便身带一种怪病,不适宜运动,稍微剧烈都不行,偶尔还会头晕脑胀,所以昏倒这种事情我已经习惯了。

爹爹和哥哥四处寻医,甚至找到了药王谷,但都没办法治愈这种病,因哥哥拜入离宫剑院才能请求院长联系到了药王谷的谷主辰儒大师。

辰儒大师是药王谷的主人,亦是天下药师之首,他的医术是最高的,但遗憾的是,他同样对我的病束手无策,只是道出了要想治愈这种先天疾病,可能接受天照洗礼,成为修行者才能靠自身来逆天改命,实现奇迹。

但也正因我的体质太过孱弱,开通气海时天地灵气灌体的力量太过强大,很可能没有成为修行者便在天照洗礼的过程中命丧黄泉。所以就算找到了可能治愈的方法,却也跟没有方法一样,我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局。

所以才想着离家,一是要散心,二也是想真正看到这个世界,因为这病的缘故我一直被保护在家里,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我很希望能够亲眼看一看,这样一来,就算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李梦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能够感受到叶桑榆的心情,那种无力感,和正常人不一样的待遇,不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还随时都是伴随着生命危险,能够坚持下去就是极大的勇气。

虽然叶桑榆说的很简单,但李梦舟知道,叶桑榆是很痛苦的,就算是昏迷,也是在承受着极大的折磨。

叶桑榆的小脸依旧很苍白,但她的笑颜很美,她抓住李梦舟的手,说道:“药王辰儒大师说过,我命中注定,活不过十七岁。

现在距离我十七岁生辰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了,除了雪雁花没有找到之外,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的事情,爹爹和哥哥不愿意让我冒险,但我知道,反正很快就要死,倒不如尝试一下开通气海,受天照洗礼,成了便能活,不成,也没什么所谓,反正都要死。”

李梦舟的心脏颤动了一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心里很悲伤。

叶桑榆抚平李梦舟皱着的眉头,笑着说道:“你不要苦着一张脸,这样我也不好受的,你应该希望我很开心吧,所以你也要开心才对。”

李梦舟艰难的扯了扯嘴角,那笑容不太好看。

“我支持你的决定。”

如果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正如叶桑榆所言,反正早晚都要死,说不定搏一搏,能够承受下来天照洗礼的力量,那就暂时不用死了。

“雪雁花”

李梦舟低着脑袋,默默无言。

夜色深沉,星光黯淡。

西厢房内。

那将自己包裹的极其严密的人趴在房门上,待到外面没有了动静后,才返身坐到床榻上。

此刻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外人,他也不再隐藏,露出了那一张脸。

那是对于李梦舟而言,稍显熟悉的脸。

袁鬼。

与刘青松关系密切的野修,远游下境的修行者。

在花城同盟会时,被蒹葭苑弟子南笙追杀,最终还是死里逃生,但也被南笙的剑气所伤,严重到伤势无法得到复原,只能比以往更加谨慎小心。

他出现在宁芦城并不是巧合。

是追踪李梦舟而来。

在躲避南笙的追杀后,他重回了花城,也得知了刘青松被李梦舟杀死的事情。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袁鬼打算为刘青松报仇,杀死李梦舟。

虽然他已经犯了大罪,也不在意杀死普通人,但被蒹葭苑弟子追杀的过程中,如果把事情闹大,很快就会被南笙追查到,他自己也难逃一死。

所以他不敢直接在宁芦城杀人。

而是寻找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李梦舟。

以他的修行境界就算受了重伤,但要杀死一名年轻的武道宗师,也不算太难,他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如果不是为了躲避南笙的追杀,他当然不会麻烦的还要寻找时机,当场就直接与李梦舟面对面了。

因为袁鬼深知,南笙就在宁芦城附近。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袁鬼不想让李梦舟死的太简单,而是要折磨他,在其精神崩溃的时候再将其杀死,这样才能得到报复的快感。

在袁鬼计划着阴谋的时候,另一边的东厢房,叶桑榆也因疲累已经睡下,李梦舟反而没有了睡意,他在思考着很重要的问题。

而在宁芦城外数十里地的官道上,正有一队人马缓行。

为首的是一年轻人,着蓝袍,相貌端好,说是美男子也不为过,他身上自然带着一种高贵的气质,家世必然不会太简单。

他身后大约跟随着十几名壮汉,皆是家仆装扮,身配刀剑,江湖气息很浓,俨然都是七品以上的武夫。

与为首的年轻人策马同行的是一名老者,灰发灰袍,面容很和善,身后背着一柄剑,如果不是这柄剑,老者便与寻常老人无异,看不出半点深浅,但那内敛的气息,无一不显示着老者高人的风范。

就连其后的那十几名江湖武夫目光在接触到老者时,都是透着敬畏的眸光。

第五十六章 天凉好个秋

“公子,前方不远便是宁芦城了。”

一名江湖武夫策马向前,朝着那为首的蓝袍男子说道。

蓝袍男子点了点头,思忖了一下,说道:“连夜赶路大家也累了,既然宁芦城就在前面我们也不必着急,不如就地休整,等明日一早再进城。”

“喏。”那江湖武夫领命,挥手让得同伴勒马止步。

他们随身带着干粮,下得官道便在旁边的空处准备吃食,将马绳系在树干上,有人燃起火堆。

这里是官道,倒不会有野兽出没,所以就算生火也不会遇到危险,而且他们明显也不怕危险。

那蓝袍男子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看着下马的灰袍老者,当即又起身说道:“吴先生,劳烦您亲自随同前来,小子感激不尽。”

灰袍老者微微拱手,说道:“公子不必如此,找寻小姐下落,也是老夫的职责所在,既然已经寻到小姐可能就在宁芦城,未免意外,老夫自当随同护佑。”

蓝袍男子对吴先生很尊敬,不单单只是因为对方是长辈。

听到吴先生所言,蓝袍男子略带困惑的说道:“虽然有人报信说在前往宁芦城的路线上曾经见过妹妹,但无法指定妹妹的目标就是宁芦城,报信之人并未见过妹妹的相貌,只是单从画像来判定,这里面便有可能会认错,而且据那人所言,妹妹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年,不知那少年究竟是谁,还是对方认错,那女孩并非是我妹妹。”

对于蓝袍男子的忧虑,吴先生也能理解,毕竟公子寻找小姐下落多时,跑了很多座城,一直未曾找到,本就心中急切,突然有了下落,自然会有些怀疑。

他言道:“不论那人是否认错,我们都应该走一趟,虽然不能肯定小姐就在宁芦城,但如果那人所言非虚,小姐必定也是会路过宁芦城的。而在方圆百里,能落脚的地方,也就只有这宁芦城,若要赶路,必定会选择宁芦,而不会继续向前。至于小姐身边的少年,我们也只能在见到小姐之后,才能明白了。”

蓝袍男子是护妹心切,当然会抓住所有机会,就算可能是被人认错,他也必须得跑一趟,但妹妹身边出现一个陌生少年,这就不得不让蓝袍男子担忧了。

妹妹天真可爱,未曾与太多人接触过,是很容易上当受骗的,蓝袍男子越想便越惶恐。

“不行,大家稍微歇息一下便立即进城吧,否则我心难安。”

蓝袍男子做出决定。

吴先生明白公子的想法,但还是说道:“如今这个时辰,宁芦城门应该已经关了,就算我们想进城也没有办法。公子切莫心急,小姐虽然未受天照洗礼,但她修行资质很高,初境观想的境界下,只要不遇到处在巅峰阶段的武道宗师境高手,便足以自保,自身安全应当无碍的。”

蓝袍男子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作为兄长,妹妹几乎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简直是捧着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怎敢有半点侥幸心理。

但他也清楚这个时辰确实没办法进城,只能独自守着煎熬。

就在这时,官道上传来马蹄声,蓝袍男子侧目望去,看到尘土飞扬中,三匹骏马疾行而至,而马背上则是三位姑娘,皆是同样的白衣,手中握剑,戴着斗笠加上面纱,颇为英姿飒爽。

那为首的姑娘身段婀娜,拥有着非凡的气质,就算是斗笠遮挡着面容,风尘仆仆的样子,也无法完全掩盖。

那些江湖武夫行动也很迅捷,当即手握刀剑柄处,谨慎的盯着迫近的人儿。

骏马唏律律的鸣叫中,三位姑娘勒紧缰绳,停在了官道上。

蓝袍男子越过那些江湖武夫,朝着那为首的女子见礼,说道:“可是蒹葭苑的弟子?”

这三位姑娘正是南笙一行。

南笙坐在马背上看着上前的蓝袍男子,先是疑惑了一下,但很快便认出了来者,当即下马,同样见礼道:“小女子南笙,乃蒹葭苑六代弟子,师从海棠山主,见过叶师兄。”

蓝袍男子说道:“原来是蒹葭苑山主的高徒,不知三位师妹连夜赶路,可是有什么急事?”

南笙颇有些怨怼的说道:“不瞒叶师兄,溪安郡有野修杀害普通百姓,玄政司受礼追查凶手,后交予我蒹葭苑执行,我们追踪凶手多日,屡次让其逃脱,好不容易在花城抓到他,奈何小女子大意,还是让他逃走。”

蓝袍男子见南笙与妹妹年纪相仿,又遭遇挫折,不免心下恻隐,说道:“师妹可是追踪那名野修至此,莫非那野修逃入了宁芦城?”

南笙自是知晓这位叶师兄与自家师姐的关系,倒也知无不言,说道:“按照我们一路追踪,那人很可能就藏在宁芦城。他已被我重伤,也逃不了多远,这次定然能够将其拿下。”

蓝袍男子倒是没有去想着赞叹南笙的决心,而是那名野修如果躲在宁芦城,岂非很是不妙。

如果被他碰巧遇到了妹妹,可就糟糕了。

当然,这是他关心则乱,就算野修杀害了普通人,也并非见人就杀之辈,就算再是巧合相遇,也不至于毫无道理的痛下杀手。

但无巧不巧的是,那名野修的目标是李梦舟。

秋天总是伴随着绵绵细雨,一场秋雨一场凉,默默地来,又默默地去。

天空中飘荡的秋雨,让树叶瑟瑟发抖,留下的尽是孤独的树枝。

秋雨给人带来的意境,则是那肃杀万物般的凄凉,又似乎是激情汹涌后而应有的平静。

正是那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宁芦城再度迎来一场秋雨。

让原本想走出客栈寻个挣钱方法的李梦舟无奈止步。

天公不作美,本来住客栈便花光了银子,昨晚叶桑榆昏迷不醒,又欠着老板娘请郎中的银子,这境况实在难言。

早上明明还是艳阳高照,可到了现在巳时时分,风起云聚,天色大变。

老板娘看了眼门外的天色,目露惆怅般的说道:“要下雨了。”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有风袭来。

伴随着雨点拍打在她身上和脸上,令其情不自禁眯了眯眼睛。

李梦舟默默地看着她,实在忍不住说道:“雨已经下了,不是要下了。”

老板娘瞪了李梦舟一眼,反驳道:“这样说不是更有意境嘛,有一种天下大事尽在掌控的感觉。”

李梦舟懒得理会老板娘那酸腐的思想,明明没那个气质,偏偏要故作高深,不就是下场秋雨而已。

“你家小娘子没事了吧?”

“脸色红润了不少,身体也不烫了,还要多谢老板娘帮忙,在下感激不尽。”

“给郎中的银子可不少,那可是找的宁芦城最好的郎中,所以诊费也很贵,足足三两银子呢。”

“你少坑我,啥郎中看个病要三两银子?你给银子的时候我可在边上看着呢,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点,以为我眼瞎啊!”

“抓药不要钱啊,大半夜让你拉起来的精神损失不要钱啊,我家店小二跑断腿去找郎中搞得今天都没力气干活,耽误了生意损失的不要钱啊,你还看了我的身子难道补偿不要钱嘛,还是说你想让我拉你去见官?”

“”

李梦舟此刻的脸应该是有生以来最黑的时候。

那打扫大堂卫生的店小二瞠目结舌的看着老板娘,又看看李梦舟,貌似听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雨落在深巷,风走过荒野,翻过高山,入得城内,抵达客栈,将客栈屋顶的瓦片吹得哗啦作响。

客栈前的旗子在风雨中飘荡,卷动着好似游龙,张牙舞爪。

李梦舟有意转移话题,兀自感叹道:“凤江郡的天气说变就变,往昔如此,今夕亦是如此,端得喜怒无常。”

老板娘倒是没有去反讽李梦舟,而是语气略微低沉的说道:“下雨天,从来都是杀人的好时节。”

天色黯淡,客栈大堂也变得黯淡,黑云遮蔽天空,雨帘倾斜而下,老板娘微抬着脑袋,从侧面望去,被阴影打着,无法看得真切,声音幽幽沉沉。

李梦舟看着此时的老板娘,忽觉这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他回忆着过往,下雨天似乎的确总是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天气能够更好的去做坏事而不易被人察觉。

以杀手浮生的身份去暗杀某个人的时候,他大多也会选择这样的天气,因为这样更容易得手,除了雨天可以遮盖痕迹外,这种氛围似乎也更显肃杀,能够提高任务完成率。

树宁镇外破旧道观里的初境修士,是他以杀手浮生的身份暗杀的最后一个人,那群马匪自然是不算数的,虽然同样是以杀手浮生的身份来杀的。

或许自他走出朝泗巷,走出树宁镇的那一刻开始,杀手浮生也伴随着死掉了。

然而在某一个时刻,或是在他需要的时候,杀手浮生还会从黑暗里走出,然后背着光明,去行那杀人之事。

第五十七章 眺望都城的方向

他看向客栈外的深巷,不见行人,唯有雨点落在地面发出的噼啪清脆声响,而在屋檐上雨滴转瞬间便汇聚成一条细流,沿着檐角飞流而下,挂出一道道银亮水线,视线所及,便觉美妙至极。

李梦舟没有去看老板娘,而是径自说道:“老板娘为何在这里开了一家客栈?”

老板娘依旧抬头看着客栈外的细雨绵绵,犹豫了一下,说道:“或许是无路可去,也不懂得什么,开客栈倒算是简单的,只要有地方,有吃食,剩下的只管收银子即可。”

李梦舟探出手去,雨点落在指尖,并未立即滑落,看着一滴水珠静静地呈现于指尖,他问道:“何以无处可去?”

老板娘笑道:“我干嘛要告诉你呢,你管我为什么开客栈。”

李梦舟略感遗憾,缓缓开口道:“我是无家可归,但却有处可去。每个人都应该有想要实现的目标,不管那个目标能不能实现,它都会永远在心里寄存着。

有的人努力去完成,有的人选择另外一条路,然后在深夜里回忆那份曾经想要去完成的目标,我终究是不想落下遗憾的,那不是我的梦想,却是属于我要完成的目标。

虽然有时候我也觉得没什么必要,因为为此要经历很多磨难,也会同时出现很多想要放弃的时刻,可是在这个时候回想曾经,如果选择放弃,那么之前所遭受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这样的人生太失败了,都说不撞南墙不回头,我偏要撞破南墙,去都城杀死一个不可能被杀死的人。”

老板娘怔然的看着李梦舟,眼眸中透出的色彩有些复杂。

李梦舟却是自顾自的说着,像是要找一个可以倾诉心事的人:“都城里的人很强大,但在我的目标当中却不是最强大的,因为那个人只是在都城里不可能被杀死,但在整个世间不可能被杀死的人才是最强的。

我能力不足,所以不能直接去杀死最强的那个人,于是都城就成了我第一个目标,而踏上都城也是唯一可以让我变得更强的地方。”

老板娘幽幽地说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李梦舟说道:“没有原因,只是想说而已。”

虽然看似他说了很多,但实际上跟没说一样,除了都城这个地方之外,他没有明言说起某个人,别人也无从猜起。

而所谓不可能被杀死的人,在这个世间,乃至修行者的世界,也不能代表着某一个人。

老板娘眺望都城的方向,虽然根本看不到,但好像她的眼中已经出现了都城的身影,也看到了里面的人,她说道:“你要去都城的话,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

李梦舟似乎有些意外,他说道:“你拜托我的事情我不一定能够完成,因为我到都城之后,或许很快就会死。”

老板娘说道:“没什么所谓,这件事情很好完成,你可以在临死前去做。”

李梦舟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有什么好处?”

老板娘轻抚高耸的胸口,笑道:“住在客栈里你的银子已经花光了吧,就算你现在走我也不会给你退钱的,但如果你要去都城的话,我可以借你一些路费,不,或许是报酬,你只需要到都城里帮我给一个人送封书信即可,很简单。”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若只是送封信的确不是什么难事,但你确定不会给我惹来什么麻烦吧?”

老板娘瞥了他一眼,说道:“你都敢说要杀死都城里某位不可能被杀死的人,小小的麻烦又有何惧?”

李梦舟苦笑道:“话不能这么说,你怎么就能相信我说的话是真的,而不是在吹牛呢?”

老板娘笑道:“是真是假我不在意,而且送封信而已能有什么麻烦,接收信的人在都城里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欺负的,说不定你能借此攀上关系,能够护你一时周全呢。”

李梦舟略有兴趣的说道:“那我的确想要恭敬不如从命了,但不知你要给我几两银子的报酬?”

李梦舟黑着脸回到二楼东厢房,叶桑榆躺在被窝里探出脑袋,说道:“你怎么了,莫不是丢钱了?”

默默看了叶桑榆一眼,李梦舟没好气的说道:“我哪还有钱可丢?”

叶桑榆吐了吐小舌头。

李梦舟坐在桌前喝了一口茶,想着老板娘拜托自己办事,却还是那般小气,本来想讹她个几百两银子的,没想到被其杀价到区区十两。

他倒是可以直接不接受拜托,但想着老板娘所言都城里那能够护自己一时周全的人,又不太甘心,虽然老板娘的话不可信,但万一是真的,总也是好事不是。

十两银子已经不少,只要管制住叶桑榆不乱花钱,倒也足够去往都城了。

这般想着,李梦舟倒也不在生气,毕竟只是送封信而已,白得十两银子,根本就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

“等雨稍停的时候我们便走吧。”

“你挣到银子了?”

叶桑榆诧异的看向李梦舟。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算是吧,十两呢,应该足够了。”

他倒是没有跟叶桑榆细说,觉得也没什么必要。

这场秋雨吓得时间倒也不长,差不多在傍晚左右就停了,带着叶桑榆一起跟老板娘告别。

老板娘一副很舍不得的样子,拉着叶桑榆的小手摸来摸去。

李梦舟忽然醒觉这老板娘的歹心所在了。

硬拉着叶桑榆撑伞离开,很快便消失在深巷中。

老板娘站在客栈门口良久,朝着身后的店小二说道:“收拾一下我们也走吧。”

店小二有些惊讶,说道:“我们上哪去?客栈还在呢?”

老板娘淡定的说道:“前几天我就已经把客栈让出去了,得了不少银子,你要是不想跟着我也可自行离去,或者继续留在这里。”

店小二还是想不明白,说道:“老板娘要去哪儿?”

老板娘想了一下,说道:“去一个平静的地方,安稳的过小日子。”

第五十八章 城外有条河

在李梦舟和叶桑榆离开不久后,那将自己包裹的严实的袁鬼也退房离开,也不撑伞,径自淋着雨。

老板娘望着他的背影,暗自嘟囔道:“这个人好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但她没功夫去管袁鬼的事情,她只需要把银子和一些必需品带着就行了,反正这家客栈的所有东西都已经卖出去了。

就在店小二背着行囊,跟随老板娘要离开客栈时,深巷中却又来了不速之客。

那是为首的一名蓝袍男子带领着一位灰袍老者和一众江湖壮汉。

老板娘倒是没有多想,只是随意的说道:“客栈已经让出去了,也不知道这里是会变成仓库还是别的什么,诸位若要住店就请去别处吧。”

蓝袍男子本来也不是住店的,他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很有礼貌的朝老板娘见礼,询问道:“我们不是住店的,只是想向老板娘打听一个人。”

老板娘是很聪慧的,她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李梦舟和叶桑榆,而是刚刚才离开的那个奇奇怪怪的住客。

也是因为蓝袍男子说要打听一个人,既然是一个人,当然更不可能会是李梦舟和叶桑榆了。

着急要赶路,老板娘便随意一指,正是那袁鬼离去的方向,说道:“人刚走不久,你们要追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蓝袍男子有些诧异,自己还没说要打听谁呢,但想着妹妹可能会遇到危险,一时间脑筋也没有转过来,当即便告谢一声急追了出去。

那十几名江湖武夫自然是紧随其后,只有那吴先生颇有些无奈的朝老板娘说道:“我们要打听的是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女孩,长得很娇柔,很好看,据说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年,不知道是否住在老板娘的店里,现如今又去了何处?”

老板娘怔了一下,因为那袁鬼跟她没啥关系,她也懒得多管闲事,但事关叶桑榆,立即让得老板娘警醒。

就算老板娘可能混迹过江湖,但在经验上必定是不及吴先生的,虽然没有说话,但老板娘瞬变的脸色,还是被吴先生看出了端倪。

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说道:“还请老板娘告知。”

老板娘反应过来,倒是很平淡的样子,说道:“店里的确住了这么两个人,但是他们早几天便已经离开了,现在我还真想不起来他们去了哪儿。毕竟我们店里生意很好的,哪能记得所有住店的人,更不会去关注客人的去向。”

吴先生笑而不语,他倒也没有继续逼问老板娘,只是道了谢便追着蓝袍男子等人而去。

见人走远了,老板娘默默地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脸色有些难看。

店小二惘然的说道:“老板娘,那两人明明酉时才离开,您怎么说几天前就走了?”

老板娘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啰嗦什么,那女孩这么可爱,老娘欢喜得很,这伙人来历不明,明显是来者不善,哪能告知他们真相。未免夜长梦多,赶紧走。”

店小二不得其解,只能跟随着老板娘的步伐,他已经购置了一辆马车,就停在巷外。

老板娘上得车厢里,冷汗似乎仍旧挂在脸上,她回想着那位吴先生,暗自呢喃道:“那老头子可不是简单人物啊,瞬间就有被看穿的感觉,冷汗都浸湿了衣衫,也不知道能不能骗过他,若是让其反应过来寻老娘麻烦,那可就死定了。希望那丫头和少年运气好不要被他们碰上。”

想到这里,她掀开车帘,拍了一下店小二的肩膀,说道:“赶紧走,越早出城越好。”

宁芦城外有一条河,这条河有一个非常响亮的名字,天河。

名字的来源取于这条河处于的地理位置,蔓延数万里好似直达天际。

这是姜国境内最大最长的一条江河。

宁芦城不过是正好临近这条河。

没有人知晓这条河的尽头在哪儿,有传闻说天河尽头便是山外人的聚集地,那里生活着世间最为恐怖的一群人。

天河里有鱼,种类繁多,任何稀奇古怪的鱼类都能在天河里见到,所以临近天河的城,便能借助天河而富裕家庭,天河里的鱼在鱼市能够卖出很高的价钱,当然,这是针对于距离天河遥远的城。

临近的城随便什么人只要肯花工夫都能钓到鱼,本地的鱼市自然抬不高价钱。

因秋雨未完全止息,天河附近的水坝也没有多少人,河流湍急之声将得此处更映照着稍显冷清。

叶桑榆坐于马上,撑着一把油纸伞,李梦舟在前牵着缰绳,同样撑着一把伞,他们在临近天河的树林里暂时歇脚。

原本觉得雨要停了,李梦舟方才要着急赶路,没成想不到半天的功夫,雨势便又大了起来。

好在雨势没有大到不能赶路的地步,但脚下地面泥泞,若徒步行走,自然会有些麻烦。

叶桑榆倒是不介意与李梦舟共乘一骑,但李梦舟觉得不太适合,因为先前赶路他们曾经的确骑着一匹马,颠簸中难免会有触碰,李梦舟有点害怕。

因宁芦城的百姓需要在天河钓鱼贩卖,所以此处倒是搭建着不少木屋,能够让得两人不至于淋雨。

叶桑榆下马步入木屋,里面的装置很简陋,除了透着一些鱼腥味外,什么都没有。

李梦舟将马牵制木屋前,绳子绑在一旁的木桩上,想着是不是要到天河边上抓条鱼来吃。

林中清寂,除了风吹树叶和雨点洒落的声音,更有一种世外空灵的感觉。

站在木屋前,李梦舟随意瞥了一眼,一柄油纸伞正在缓缓而至,伞下有人,脚底到处是泥泞,油纸伞并没有完全覆盖在那人身上,但不知为何,露在外面的衣衫却是看不到一丝湿意。

秋雨下的油纸伞,在迷蒙的视野里,仿佛随风飘来,不带一点声响。

那伞下的人枯瘦如柴,依稀可见是一名男子,脚底泥泞却不沾染过多污泥,绝非普通人能够做到。

第五十九章 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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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梦舟转头看向走出木屋的叶桑榆,说道:“躲在里面不要出来。”

叶桑榆没有动,她认真地看着李梦舟,说道:“如果是敌人,你打不过他。”

“何以见得?”

“他是修行者。”

李梦舟眯缝起眼睛,恍然道:“是那个在我们之后住进客栈里的人,总觉得他很熟悉,原来是在花城见过。”

叶桑榆轻扯了一下李梦舟的衣角,说道:“他至少是远游境的修士。”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所以,你躲在木屋里不要出来。”

叶桑榆有些急切,说道:“我们两个加起来也打不过他的。”

李梦舟沉声道:“那也要打。”

叶桑榆说道:“你不是说遇到打不过的人就要跑么?”

李梦舟看着她,轻声说道:“如果只是我当然可以跑。”

叶桑榆默然不语。

李梦舟把她推入木屋里,说道:“等一会儿你先跑,放心吧,我不会死的,如果真的打不过,我有办法逃走。”

撑伞的人越来越近。

李梦舟迈步迎了过去,衣衫随风而动,双袖鼓荡。

罡气溢出体外,驱散了落在身上的雨水,越往前走步伐便越是厚重。

袁鬼抬起油纸伞,露出自己的脸,看着走来的李梦舟,缓缓开口道:“当时若不是蒹葭苑的人出现,我已经杀了你,你的运气很好,你杀死了刘青松,现在换我来杀死你了。”

李梦舟在其面前十步远站定,缓缓抽出背后的朴刀,握在右手中,说道:“想来你与刘青松的关系很好,居然会为了他来找我报仇,你应该也不会不知道姜国针对修行者的律法,但你还是要这么做。”

袁鬼嗤笑一声,说道:“我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还有很多当年的邻居,因为我生得丑陋,所以他们把我认成不祥之人,恐怕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有朝一日会成为修行者。更是在几十年后,向他们抬起了屠刀。正因如此蒹葭苑的人才会追杀我,所以你觉得我还会在意这些么。”

李梦舟的脸色顿时凝重几分,他相信了袁鬼说的话,而且能够在杀人后从蒹葭苑的追捕中安然无恙,都在说明着此人的强大,不容小觑。

“没有修行者愿意与整个姜国朝堂为敌,除非是那些本来就不受待见,或者终生无望再进一步的人,然后才会在绝望中报复以往伤害过自己的人,因为他本身也不认为自己可以继续活下去。

可是在正常人眼里,就算不能成为强大的修行者,至少也能在世俗中活的很好。但也有些人把修行看作希望,或是自尊心,自尊心被打破,希望破灭时,不会想着放弃修行者的身份,反而会孤注一掷,要在这个世间证明自己的存在。

而杀人便是最简单的方式,杀的人越多,名声就会越响,就算最后被诛杀,他的名字不论是在世俗还是修行者的世界里,都会存在一段时间,甚至会被小部分人永远记住。”

李梦舟嘲讽一笑,说道:“这样的人大多内心阴暗,而且实力弱小,因为强者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当初在花城同盟会,你没有在一瞬间杀死我,虽然是因为有人出现阻隔,但也说明着你的修为并不是很高,远游下境最高不超过上境,应该便是你的实力了。

而你更应该很清楚,江湖上的武道宗师强者可是有曾经斩杀过远游境修士的。”

袁鬼漠然的看着李梦舟,似是有些意外这少年的话多,更是如此轻易的便推断出了他的修为境界,甚至嘲讽他内心阴暗,弱小。

淡漠的表情无法挂在脸上太久,逐渐变得阴狠,恼怒。

这是在被人揭露伤疤后的自然表现,也足以证明李梦舟的话都是对的。

他的心境出现了波澜。

弱小的人就算是修行者,也不会拥有波澜不惊的心境,又更何况是从小自卑的袁鬼,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显得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自卑,以狠辣的手段,来向世人证明他是一个强者。

但往往这种人才是最可悲的。

袁鬼脚下一顿,泥泞的地面立即被踩出大片波纹,泥水四溅,整个人就像被风托着一般,如离弦之箭,直冲向李梦舟。

他手中的油纸伞抛向了天空,飞得很高,他的起步动作要比油纸伞离手的时候更慢,但在油纸伞还在朝着高空飞去的时候,他的人已经迫近了李梦舟。

被一个少年,尤其是被看作蝼蚁的弱者嘲讽,是袁鬼不能容忍的。

他原本便决定要好好折磨一下李梦舟,现在就是付之行动的时候。

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是一掠而过。

在袁鬼前奔的同时,李梦舟也已经把朴刀横在了身前,但前者的速度太快,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地灵气影响到了下落的雨水,李梦舟的视线变得模糊,等到看清袁鬼的瞬间,却已经来不及了。

砰!

李梦舟身形暴退,双脚在泥泞的地面摩擦,摩擦出两道深数寸的泥坑,越往后深坑越浅,最终李梦舟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直至撞在一棵大树上,才堪堪止住退势,身后的大树也应声而断裂,木屑纷飞。

鲜血自嘴角溢出,李梦舟想要站直身体,但双腿一软,径直趴在了泥水里,脸上和头发上,身上全是污泥。

外放的罡气在那一瞬间被击溃,根本起不到半点防御作用,袁鬼的攻击便全部轰击在了李梦舟身上。

若不是因药浴淬炼的强悍体魄,只这一下便会丢了大半条命。

李梦舟挣扎着站了起来,此时两人几乎近在咫尺。

袁鬼要稍微抬着头才能目视李梦舟的眼睛,他的眼底透着阴沉,更有着一丝快意,说道:“怪不得能够杀死刘青松,据说你在同盟会也与雷鸣宗师交过手,原本还不太相信,现在倒是信了几分,受我一击还能站起来,以你的实力倒是可以做到斩杀初境的修行者。

只可惜,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位远游境界的强者,天照观想和远游境的差距,便类似于你们世俗刚刚踏入武道和初入宗师境高手之间的区别,那是根本不可能跨越的鸿沟。”

李梦舟没有说话,举起手中的朴刀,然后轻描淡写的斩了过去。

嘭!

又是一声闷响,好似惊雷当空。

飞出去的依旧是李梦舟。

等到他站起身的刹那,袁鬼便又逼近,轻飘飘的一掌拍来,便好似迎面撞上了一座大山,李梦舟口喷鲜血,狼狈不堪的三度倒飞出去。

竟是毫无还手之力。

躺在满地泥泞的地上,李梦舟看着天空雨落纷纷,无法去想象当年赵无极是如何以武道宗师的境界杀死远游境修士的。

如此巨大的差距,要怎么样才能做到?

原来武道宗师与远游境修士差别这么大,怪不得至今也只有赵无极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又一次站起身,李梦舟抹去满脸的鲜血,既然江湖上有赵无极可以做到斩杀远游境修士,那么他李梦舟也可以做到。

没有人来做这第二人,他来做。

在一次次被击飞的过程中,李梦舟的视线一直都在关注小木屋,关注着叶桑榆的动向。

叶桑榆曾多次想要跑出来,都被李梦舟的眼神制止,并且示意她赶紧跑。

现在叶桑榆终于闪烁着泪花,偷偷走出小木屋,朝着林中跑去,李梦舟也轻吐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对面逼近的袁鬼。

握着扑倒的右手,猛然发紧。

第六十章 剑从西来

踩着泥泞地面往前一路小跑的叶桑榆,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从林中经过的一队人马,但那为首的蓝袍男子却是注意到了那摔倒在泥地中的女孩。

他先是有着片刻的茫然,然后很快便瞪大了眼睛,策马疾奔而去。

尚未来到近前,他便翻身下了马,一步跨出便越过数十丈,一把抓住了刚刚爬起身要继续跑的叶桑榆。

“小妹!”

熟悉的声音和呼唤让得叶桑榆愣在了原地。

侧头看着面前满脸急切的蓝袍男子,本就热泪盈眶的眸子,立即便是梨花带雨,红红的眼睛透着无尽凄凉,猛地扑入蓝袍男子的怀抱。

“哥哥!”

蓝袍男子自是毫不嫌弃叶桑榆身上的污泥,紧紧地把她抱住,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柔声说道:“没事了,哥哥来了。”

吴先生带着十几名江湖武夫也来到了跟前,纷纷下马:“小姐。”

叶桑榆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一把抓住蓝袍男子的手,急切的说道:“哥哥,快跟我去救人!”

秋雨滴滴霏霏,夜色更加暗沉,天河之上奔流汹涌,而林中却是同样热闹。

噗!

吐血的声音挟裹着身体被击中的沉闷声音,李梦舟狼狈的倒在泥地里,朴刀已摔落一旁,而他已无力去握紧朴刀。

袁鬼拍打拍打身上溅上的污泥,虽然越拍打脏的面积越大,他的身上溢着荧光,那是天地灵气覆盖在他的身上。

恼怒的情绪在痛揍李梦舟的过程中已经得到稍微的发泄。

他扫了一眼李梦舟,冷笑道:“在世俗江湖之中,除了已经死掉的赵无极外,何人能够与我争锋!”

李梦舟默然不语。

他拼尽全力也依旧不是袁鬼的对手,甚至连近身都很难做到。

他很不甘心。

袁鬼的衣衫有些破裂,那是被李梦舟的朴刀所斩破,但也仅此而已。

面对远游境界的修行者,能够斩破他的衣物,在世俗江湖中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在李梦舟看来,这更显无奈。

他自嘲一笑,自己拼尽全力也不过斩破袁鬼的衣物,岂非显得太可笑了。

他竟不觉有些失望,像他这样的弱者,就算去到都城又能如何?

恐怕还没有站在那人的面前,便已经是尸体一具了。

恍惚间,李梦舟清醒过来,觉得自己想得似乎还是太简单了。

自信固然很好,但自负便是要不得了。

他应该有更多耐心。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然他觉得十年太长,但他等待的时间又何止十年,为何偏偏在这时有些急切呢?

不知不觉间竟是钻了牛角尖。

慢慢的爬起身来,然后无视掉袁鬼,捡起五步外的朴刀,罡气附着于刀身上,很自然的便又斩了过去。

袁鬼抬手便破掉了罡气。

就算是抬手间也是需要时间的,虽然那时间很短,但袁鬼眉眼一抬,却见李梦舟已经逃之夭夭。

他阴恻恻的看着逃走的李梦舟,嘲讽的喃喃道:“逃?能逃得掉么?”

袁鬼没有去追李梦舟,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奔袭中的李梦舟似是有所察觉,猛地朝左侧扑去,在那一瞬间,原本的位置像是被一块巨石砸落,泥水四溅,赫然呈现一个大坑。

李梦舟踉跄着没有摔倒,仅是随意的瞥了一眼那大坑,便继续奔跑。

但这次跑起来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他不断的左挪右闪,然后一个个大坑在他奔跑的地方呈现,多次摔倒,又很快爬起来。

戏弄的感觉让袁鬼很是快意,他哈哈笑道:“跑吧,尽量跑快点,否则慢一步就有可能被砸成肉泥。”

袁鬼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上,期间气机凝聚,隐隐有灰色电弧闪烁。

下意识回头的李梦舟,看到这一幕,脸色凝重,暗想:“远游境界是开通气海后的修行者,以气海之广阔自如掌控不同量的天地灵气,此人修行资质应该不算很高,就算修行至远游境界,他也不能完美的控制大量的天地灵气,但如果把天地灵气凝聚起来,虽然要花费一点时间,但破坏力绝对是惊人的,若被正面击中,必死无疑。”

袁鬼的视线随着李梦舟的奔走而移动,很快,他便扬起嘴角,手腕一抖,五指成勾,猛地向李梦舟当头抓去。

天地大势贯彻在林间数百米范围,范围内的气场发生巨大的改变,那小木屋前的骏马一声凄厉的嘶鸣,血液喷溅,瞬间瘫软在地上,已然断气,浑身骨骼像是被完全震碎。

李梦舟奔走的脚步亦是僵硬下来,脚掌落地便再难以抬起,面部青筋暴凸,眼眸都渗出了血色。

鲜血自耳中流淌出来,然后是鼻子、嘴巴,浑身骨骼咔吧作响,极为渗人。

有淡淡的薄荷味自李梦舟身上散发出来。

这是让他很熟悉的味道。

龙老为他准备的药浴便是有着淡淡的薄荷味。

两年的药浴淬炼,早已深入骨髓,此刻身体被压迫,药气便渗透了出来,如蚂蚁啃食一般的痛楚,令得李梦舟嘶声惨叫。

这惨叫的声音听在袁鬼的耳中,便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就在他一鼓作气要直接碾死李梦舟的时候。

林中突现一道剑气。

剑从西来,眨眼及至。

剑气斩碎袁鬼的气场,径直朝着他掠去。

袁鬼瞳孔骤缩,慌乱中要运用天地灵气抵御,但反应慢了一点,剑气穿体而过,袁鬼呆愣在原地。

一行十几人出现在此地。

叶桑榆奔向因无力而瘫软在地上的李梦舟。

蓝袍男子神色复杂的看着那黑衣少年,然后望向初才出手的吴先生。

吴先生手中有剑。

他默默地看着袁鬼,轻声说道:“原来只是远游下境的修行者。”

蓝袍男子有些诧异,说道:“远游境界的修士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杀死江湖武夫实如探囊取物,就算武道宗师也不可力敌,那少年竟然能支撑这么久,果真不简单。”

吴先生也看向趴在地上的李梦舟,眉头微蹙,说道:“这修行者应该没有立即杀死他的打算,但承受天地灵气这般攻击,就算是武道宗师也顶多在几息时间便支撑不住,除了那赵无极之外,江湖上应该没有人能够在远游境界的修行者手中,撑过五息时间。若存着必杀之心,恐怕在一息间就会被斩杀。”

叶桑榆怀抱着李梦舟,一张俏脸挂满了泪珠,伸手抚着他嘴角的血迹,泣声低语道:“你不要死”

李梦舟半睁着眼睛,极度萎靡,看着面前的叶桑榆,扯开嘴角笑了一声,说道:“我没那么容易死的,只是有点疼罢了。”

叶桑榆说道:“我哥哥来了,我会求他救你的。”

李梦舟侧目看向不远处的那伙人,尤其是吴先生的身上。

他知道刚才是这位老者出手相救。

一剑便斩杀远游境界的袁鬼,必是更强大的修行者。

许是这种不堪的场合,吴先生出手时的气势在李梦舟眼中便被无限放大,原本有些不稳的心境似乎重新坚固了起来。

这便是修行者的手段啊。

我也应该成为这样轻描淡写一剑斩敌的强者。

没有人理会那尚未死绝的袁鬼,蓝袍男子走向李梦舟和叶桑榆。

叶桑榆抬头看着自己的哥哥,说道:“哥哥,你救救他。”

蓝袍男子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锁。

叶桑榆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

蓝袍男子心下不忍,他看着李梦舟,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梦舟轻声道:“李梦舟。”

蓝袍男子点点头,说道:“我是桑榆的哥哥,叶瑾瑜。”

不等李梦舟说些什么,叶瑾瑜便继续说道:“我不管你跟我妹妹是什么关系,但出现在我妹妹身边的男子,尤其是让她哭的人,我必会宰了他。”

叶瑾瑜的眸子很冷,他的话语也充满了杀意。

他紧紧盯着李梦舟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出什么,但李梦舟的神色很平静,像是根本没有听懂他的话。

但叶桑榆却不开心了。

她幽怨地盯着叶瑾瑜,说道:“哥哥,你说什么呢,你不能杀他,如果你敢杀我,我就一辈子不理你!”

叶瑾瑜面部微僵,他有些惶恐的看着叶桑榆,急切的说道:“妹妹不能不理我啊!”

叶桑榆扭过头不看他。

叶瑾瑜有些手足无措,他看了看吴先生,低头犹豫了一下,说道:“要我救他也可以,你必须跟我回家,你也知道,你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他想想,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话音落下,叶瑾瑜的面色便有些不自然,隐隐有着痛苦,叶桑榆的脸色也更苍白了一些。

低头看着李梦舟,叶桑榆轻声说道:“没关系,只要他没事就好,我会回家的。”

李梦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现在的眼皮很沉重,虽然他不愿意叶桑榆去做出什么决定,但他似乎没有什么立场。

叶瑾瑜说道:“哥哥在寻找山海清幽之地,虽然药王谷没有办法,但不代表世间没有人可以救你,就算在最后时刻,我也不会放弃,但妹妹你也不要任性,只有你在家里,我才能全身心的去想办法。”

第六十一章 我想成为修行者

叶桑榆当然不想死,她知道自己离家出走,家里人肯定都疯了,但她并不后悔,因为她认识了李梦舟。

现在也必然要因为李梦舟回到家里。

看着妹妹不说话,叶瑾瑜转而看向李梦舟,说道:“你跟我妹妹并非一个世界的人,我叶氏族虽然不在修行者的世界,但在世俗中拥有不可撼动的地位,就算是江湖上的宗师盟也没有实力对抗叶家。

你不是强者,也没有办法保护我妹妹,让她回家是最好的选择。若你不甘心,那就努力变强吧,强大到可以无视叶氏一族,如果运气好,说不定你们还能再见。”

这些话是真心也是敷衍。

因为如果叶桑榆在十七岁的生辰死掉,李梦舟便永远也不可能再见到她。

而且李梦舟本身也只是普通人,想要以一己之力压制叶氏族,就算是大部分的修行者都做不到,换而言之,李梦舟就算真的能够成为强者,也必然是不知多少年之后了。

叶瑾瑜只是看出了妹妹的心绪,知道必须要有李梦舟出言劝解,希望他是个聪明人,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李梦舟当然明白,虽然被叶瑾瑜小觑很生气,但如果是为了叶桑榆好,他实在没有什么理由把叶桑榆硬留在身边,那反而是在害她。

叶氏族是什么,李梦舟很清楚。

或者说在整个姜国应该没有人不知道叶氏族。

姓叶的家族在姜国并不少,但要说让宗师盟都礼让三分的叶家,那便只有一个了。

姜国的首富。

几乎囊括了姜国所有存在的财路,拥有花不完的银子,甚至市井传闻,叶氏族的财富堪比姜国国库,甚至犹有胜之,是真正的富可敌国。

虽然只是富商之家,但如果钱多到花不完的程度,本身的地位也会强悍到极高的程度,没有人愿意去招惹,甚至就算是姜国朝堂上也要善待。

毕竟哪一天国家要是发生战乱,叶氏族的财富必定会起到关键性作用,有朝堂的支撑,叶氏族的名声就算是在修行者的世界里也是不可小觑的。

李梦舟做梦也想不到,柔柔弱弱的叶桑榆居然会是姜国首富叶氏族的大小姐。

两个人的身份差距太大。

见到叶桑榆用着希冀的目光看着他,李梦舟沉默了很久,他很想让叶桑榆留在身边,因为他们约定好要一起去都城的。

如果叶桑榆不愿意回家,他也甘愿和整个叶氏族为敌,但他犹豫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因为叶桑榆不是个普通人,她有着注定不能活过十七岁的‘诅咒’,若是因自己的自私,就算把叶桑榆留在身边,那之后又该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叶桑榆死掉而无能为力么?

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把她强留在身边。

尤其是在没有能力保护她的时候。

死亡是很可怕的事情,有时候自己的死亡反而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意的人生命的消亡。

叶桑榆只有回到叶氏族才有更大的可能活下去。

到了那个时候,李梦舟当然可以去把叶桑榆再抢回来。

所以这是一个很艰难却又必须做出选择的决定。

李梦舟看着叶桑榆,轻声说道:“我不想你离开,但我更不想你死,跟你哥哥回家吧,你放心,我会变得很强,然后去找你的。在你十七岁生辰的时候,我会出现在你面前,虽然时间很短,我没办法变得更强。但只要你能活着,我承诺,不论叶氏族怎么看待我,我都会把你抢回来。”

叶桑榆很开心,这应该是表白吧,这种感觉很好。

为了他,我也应该要好好活下去。

轻轻抚着李梦舟的脸颊,叶桑榆柔声说道:“我会等着你来找我的。”

叶瑾瑜沉默着看着这一切,神色很复杂。

虽然李梦舟说要把叶桑榆从叶氏族抢走,让他很是恼怒,但他知道这个时刻,自己不应该多说什么话。

远处有骏马驰骋的声音,是南笙赶了过来。

两名蒹葭苑的弟子朝着袁鬼走去,此刻的袁鬼已经断气。

南笙有些不甘心,但她也很快注意到现场不太对劲的气氛。

叶瑾瑜朝着南笙说道:“那名修行者就是你要追捕的人?”

南笙点点头,说道:“这恶徒是被叶师兄杀死的么?”

叶瑾瑜看向吴先生道:“是吴先生出手的,实在是情况复杂,想来师妹没有抓到活的,送回去一具尸体应该也能够交差。”

南笙说道:“这恶徒本来也没想让他活着,多谢吴先生出手,我们需要尽快赶回去,就先告辞了。”

朝着吴先生道谢后,南笙又看了一眼被叶桑榆抱着的李梦舟一眼,便和蒹葭苑弟子一起带着袁鬼的尸体离开。

由吴先生出手,对李梦舟进行一番救治,只是用天地灵气滋养伤势,让其性命无忧,毕竟不是药师,也不可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让李梦舟恢复如初。

然后叶瑾瑜便带着叶桑榆也离开了。

吴先生策马看着躺在地上的李梦舟,在救治李梦舟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些比较奇怪的事情。

但他一时间无法想明白,思忖着反正日后也不会再见,便也没有深想。

李梦舟也在看着吴先生,他突然说道:“多谢吴先生救我。”

吴先生怔了一下,笑道:“不碍事的,举手之劳罢了。”

伤势得到一些好转,血也已经止住了,凭着被药浴淬炼的身体,李梦舟艰难的站起身来。

吴先生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李梦舟摇摇欲坠的身体双手抱拳,说道:“吴先生,我想要成为修行者。”

不论是吴先生一剑斩杀袁鬼,还是跟叶氏族的关系,亦或是叶瑾瑜离宫剑院弟子的身份,吴先生必然也不会是寻常之辈。

李梦舟觉得自己不应该放弃这个大好机会,相比于袁鬼和有过一面之缘的南笙,吴先生才是被他认可的一位强大修行者。

或许是年龄的差别,又或是吴先生内敛而又稳重的气质,这都应该是大修行者该有的姿态。

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强大修行者,自然也觉得这是他成为修行者的一个契机,如果能够拜吴先生为师,他就能够更早的踏入修行路。

风雨声中挟裹着一道很厚重的呼吸声。

李梦舟很紧张。

因为这是他人生出现转折的时刻。

他真挚的看着马背上的吴先生,用坚定的语气,说道:“希望吴先生能收我为徒。”

叶瑾瑜和叶桑榆他们已经走远,注意到后面吴先生没有跟上来,并没有催促,继续前行。

吴先生的眼睛很明亮,透着一些沧桑,那该是经历过很多事情,拥有谜一样的色彩。

他微笑道:“很多人都想要成为修行者,但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成为修行者,你有这种想法我并不意外,毕竟你刚刚才跟小姐做下承诺,成为修行者当然是可以变得更强的选择。但是你要明白一点,一个普通人要成为修行者的先天条件,便是气海的资质。

气海越宽广,修行资质便越高,气海存于丹田,在天照观想的阶段,便有机会能够看到气海,那是日后成功开通气海的必要因素。

初境观想只是一个念头,所以不需要接触修行,任何有修行资质的人都可以做到。你是否入了观想,是否能够触摸到天地灵气,又是否看得到丹田气海?”

李梦舟默默摇头,说道:“我无法触摸天地灵气,也看不到气海的模样。”

吴先生轻叹一口气,说道:“因修行的资质高低,所能见的气海也是不同,这便分为溪流、湖泊、江河等三类,溪流并非最差,最差是一片水洼,大多数在初境观想阶段后却没办法受天照洗礼开通气海的那些人,便是此等资质。

气海太小,容量不足,无法接受天照,但终归是拥有气海的,所以这些人才能以算师、花艺师甚至画师等身份在世俗界混得不错。

而溪流气海也只是普通资质,只是说明这种资质的人一定可以成为修行者,但终将走不长远。大部分入不了山门的野修便都是这种资质,除了个别小山门才会接收这样的弟子,但凡稍有名望的修行山门,是不会要溪流气海资质的弟子的。

湖泊气海便是优等资质了,就算在强大山门中也可以拥有一定地位,在小山门中更是中流砥柱的存在。而江河气海的资质便是只属于那些修行天才,当世年纪轻轻便颇具威望的修行者,便都是这种妖孽资质,好比我们姜国的那个沈秋白,燕国的萧知南和雪夜太子,西晋的徐北寒一流,像这样的妖孽人物并不少,都是那些强大山门的瑰宝。

但江河气海并非是最高的资质,气海之所以叫做气海,当然也有一个比较特别的原因,道藏中有记载,曾经有人真的能够看见一片海,道藏中的记载是无法怀疑的,但历代修行者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物,所以能够看见一片海终将只能成为传说。

而你无法入观想阶段,也看不到气海,所以便没有修行的资质,就算我肯收你为徒,你也依旧只是普通人。”

第六十二章 凤江,凤江

吴先生虽然说了很多李梦舟不了解的事情,让他更深刻的明白修行者这一类人,但无疑也是给了他迎头痛击。

不能看见气海便无法修行。

李梦舟不甘心,他压低声音说道:“我早晚有一天能够看见气海,所谓笨鸟先飞,大器晚成,就算现在不能看见,不代表以后就不能看见。”

吴先生摇摇头,说道:“但至少你现在看不到,我又有什么理由收你为徒?”

李梦舟面色惨白无血。

吴先生看着少年那绝望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他想要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从李梦舟身上看到的那副画面,有些不可思议。

“如果你要去都城的话,或许能够找到一份机遇。”

李梦舟自嘲一笑,说道:“没有修行资质,就算在都城也不过只是市井小民。”

吴先生说道:“或许正如你所言,只是现在看不到气海不代表以后看不到,毕竟世间也不是没有在不惑之年才踏入修行路的晚成天才。更何况,你拥有气海,只是跟别人不太一样。”

李梦舟抬头看向吴先生,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他还是感到些惊喜。

至少拥有气海这四个字是不难理解的,管它和别人相不相同,只要有,便有希望成为修行者。

吴先生也不愿打击一个少年的信心,他说道:“虽然你拥有气海,只是目前无法看到,但我也不会收你为徒的,因为我并不收徒。在你去都城之前,如果没有放弃,大可到叶氏族走一趟,小姐的十七岁生辰没剩下多少天了,叶氏族就在凤江城,反正距离都城也不远,正好顺路。”

话落后,吴先生不再说什么,策马离去。

李梦舟没有再纠缠,知道自己可以成为修行者后,都城更是非去不可了,而且就算没有修行资质,都城他也是必须要去的。

如今在去都城之前,他要先去一趟凤江城。

赶在叶桑榆十七岁生辰之前,或许那会是叶桑榆活在这个世间的最后一天。

虽然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事实,但不论叶桑榆是死是活,他必须在场。

秋雨仍在连绵,偶有雨过天晴,但不消数个时辰,雨便又落了下来,实乃不胜其烦。

李梦舟一路朝着凤江城而去,途中又路过了不少城镇,也买了匹马代步。

路途并不无聊,稍有时间便打上几拳,按照赵无极传授给他的方法,提高罡气外放的距离,在不断的熟悉中,罡气便愈加浓厚,他的整体实力也在逐渐拔高。

虽然距离赵无极的巅峰阶段还差得远,但也已经超越了江湖上大部分武道宗师。

因为叶桑榆的缘故,他比以往更加刻苦,但凡在路途中遇上什么危险之地,总会去闯一闯,与各路高手遭遇进行实战。

虽然很苦闷,伤势一直得不到好转,但他却能真切的感觉到自己实力的提升。

便在这一天,他遇到了一位野外的武道宗师强者。

宗师盟并没有囊括姜国所有的宗师境强者,很多都是散人,或是拥有自己的势力,不过单人或是合作的关系,远远不能与宗师盟相提并论。

在快要抵达凤江城的时候,李梦舟的伤势也已经好转了大半。

一处荒野上,有寒风呼啸而过。

如今冬季已经越来越近,凉意也已经充斥了世间大地。

风拂过衣衫,呼啦作响,李梦舟手中提着朴刀,目视着前方的中年男人。

这是一名武道宗师。

这中年男人其实也很无辜,莫名其妙出现一个少年便要向他挑战,关键本来还不屑的他,以极快的速度被那少年打脸。

在知晓双方是处于同一层面的武道高手时,他也不敢再大意。

此刻猛地一个后仰,堪堪躲过李梦舟斩来的刀气,伸手握住腰间的剑柄,以罡气催发,利剑出鞘的那一瞬间,好似闷雷炸响,沧啷一声,剑首直撞冲至近前的李梦舟。

李梦舟轻描淡写的一步侧跨,朴刀自下而上斜着劈出去,与拔出鞘一半的剑身摩擦着,发出难涩的声音,随着连绵不绝的声响伴随着迸溅的火星,剑身顷刻间断裂。

这导致了中年男人在剑出鞘后,手中只剩下了剑柄,而一半的剑身还依旧插在剑鞘里。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李梦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输了。”

没有理会僵硬在原地的中年男人,李梦舟走到骏马旁边,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风吹过荒野,枯黄的落叶轻飘飘的落在中年男人头发上,他有些迷茫,暗想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连着些时日的秋雨,凤江城内的街道上略显潮湿之意,原本该是喧闹嘈杂的街道也有些冷清,被尘土掩盖的青石板路,经过秋雨的洗刷泛起一层黢黑的亮光。

凤江城里有宗师盟,街道上也随处可见江湖人士,一些小打小闹自是在所难免。

这似乎是属于凤江城的特色,所以显得很是平常,就算有江湖人士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街上的行人也不会太过瞩目。

要说凤江城里除了宗师盟之外,最受人敬畏的便是叶氏族的存在。

这里座着叶氏族的老宅,是一片很大的山庄,规格甚至要远远超过宗师盟,毕竟是世俗江湖上最大的山庄,据说叶氏族里也有很多在朝堂上任职的官员,可谓权财两得。

宗师盟和叶氏族相安无事,且偶有联系,常常相互走动,属于井水不犯河水,又有些亲密的感觉。

连有些修行山门都不愿意招惹叶氏族,更何况只是世俗界的宗师盟了,就算有再多的武道宗师强者,也抵不过一个修行山门。

所以宗师盟与叶氏族交好也是必然的事情,看似两者共存凤江城,其实真正有最大话语权的还是叶氏族。

但叶氏族并不牵扯江湖中事,在各方面包括生意上也不会与宗师盟起冲突,所以宗师盟依旧在江湖上代表着凤江。

叶氏族的产业遍及整个姜国,几乎涉及各行各业,家大业大,很多富饶的大城,都有叶氏族的府邸,但大多是旁支。

只有凤江城的叶氏族才是嫡系一脉,也是真正掌管着叶氏族偌大产业的人。

叶氏族的族长名叶苍,已是花甲之年的老者,叶氏族的家业便是由他打下来的。

说起叶苍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几乎是无人不知的。

因为他是除了赵无极外,最强的武道高手,比现如今的宗师盟盟主还要强上一筹。

所以叶苍理所当然的在宗师盟里也有着挂名客卿的身份,这只是表明二者共存凤江城的和善之意,双方都不会插手对方的事情。

年轻时候的叶苍除了在武道一途中展现绝高天赋,在商业上也是如鱼入大海,以雷霆手段,带着叶氏族打下一片江山,成为姜国首富。

叶苍稳重而又心存计谋,名副其实的老狐狸。

因年过四十才有一子,可以说是老来得子了,难免格外的疼爱孩子,而今日是叶苍幼女十七岁的生辰,原本该是能够轰动凤江城的大事。

叶苍的身份摆在这里,邀请的人必然也是地位尊崇,甚至慕名而来的人也会不少。

但叶氏族却选择了很低调的方式,并没有邀请任何人。

此时的凤江城外,少年驰马越过如泥线般的浊水,城门便在眼前。

凤江城被环绕在无数座山峰之间,因时辰尚早,峰间有雾气流泻而来,来到山前便成了云气,把整座凤江城都淹没了进去。

而正是如此,凤江城在眼帘中便显得更为磅礴大气,煞是好看。

李梦舟坐于马背上,看着眼前的凤江城,从腰间解下酒葫芦,便是一口豪饮,饮完深吸一口气,轻抿着嘴唇,似是在回味这桃花酒的味道。

“凤江凤江,凤凰不该在江上,应该翱翔于九天。”

似意有所指,李梦舟双腿微夹马肚子,缓缓行向城门。

叶桑榆端坐于梳妆台前,身后有丫鬟为其梳发打扮,虽然只是过生辰,但总归是很好的日子,不该敷衍,又更何况是叶氏族的千金大小姐。

虽然今天在叶桑榆心里并不是什么好日子。

她心里念着一个人,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是否已经到了凤江。

因为他说过,会在自己生辰的日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或许这也是她想要打扮一下的原因吧。

有脚步声响起,走进来一名蓝袍男子。

正是叶瑾瑜,叶氏族的少东家,未来的掌权人。

他看着如此娇小可人的妹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轻声说道:“我妹妹真好看。”

叶桑榆也朝着他笑道:“我哥哥也很好看。”

叶瑾瑜很少笑,除了在妹妹面前,所以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出现在妹妹眼前的都该是最真挚的笑意。

但今日他的笑容免不了会有些强颜欢笑。

他走到叶桑榆旁边,轻声说道:“我没有找到山海清幽之地,我去求了院长,他告诉了我一件事,然后我去了一个地方,见到了一个人”

他的语气有些低沉,叶桑榆能够听得出来,她似乎能够预想到什么,笑着看向哥哥,说道:“时辰差不多了。”

第六十三章 吴先生

山庄里很热闹,或许是看似热闹。

叶氏族的主事从姜国各地都赶了回来,参加小公主的生辰,有的人面带笑容,有的人面容严肃,有的人忍不住湿了眼眶。

叶桑榆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她妆容带的粉色似乎也难掩苍白。

叶苍来到了叶桑榆身边,轻轻牵起她的小手,微笑着说道:“爹爹的小公主,生日快乐。”

叶桑榆抬着脑袋,笑靥如花:“谢谢爹爹。”

在叶苍的身边站着一位白发老者,他一袭白袍,上面绣着圆月,那代表着药王谷。

他轻轻抚了抚叶桑榆的脑袋,说道:“一切都会好的。”

叶桑榆依旧乖巧的说道:“谢谢药王爷爷。”

药王辰儒笑道:“按照辈分,老夫可是与你父亲同辈,叫爷爷就不太好了。”

叶桑榆吐了吐舌头,说道:“爷爷白发苍苍的样子,叫伯伯似乎也不太适合。”

药王辰儒为之苦笑,看向叶苍不由埋怨道:“怪你这老家伙把桑榆和瑾瑜生得太晚,将得辈分也给搞乱了。”

辈分是没乱,只是叶桑榆的称呼把他的辈分提高了。

看着叶桑榆去跟叔叔伯伯们问好,药王辰儒有些凝重的朝叶苍说道:“叶老弟,你应该要做出决定了,这样做虽然要冒着很大的危险,但事已至此若是什么都不做,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小桑榆离去了。”

叶苍愁容满面,说道:“我只是看着还会向我撒娇的女儿,便不忍心。最起码她还站在我的面前,如果失败,这一幕就再也不会发生了。

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或许这是最后的希望,但我没办法去想不成的后果,那会经历极大的痛苦,若最后还是失败,我也希望女儿能够开心的离开,而不是痛苦的离去。”

药王辰儒能够理解叶苍爱护女儿的心情,但他不认为这便是对的决定,毕竟只要有一线希望,都应该去尝试,而不是眼看着事情去发生。

虽然过程中会经历很大的痛苦,但只要熬过这份痛苦,便可以获得新生。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因为这些道理叶苍心里都明白,他只是不舍,不舍得女儿经历那份不应该经历的痛苦。

相信为了叶桑榆能够正常的活下去,他会做出决定的。

吴先生来到叶瑾瑜的身边,小声说道:“那小子已经到了凤江。”

叶瑾瑜微微眯起眼睛,说道:“算了,我不想让妹妹伤心,如果他找到这里,便直接带他进来吧。”

吴先生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说道:“强行受天照洗礼,就算有药王带来的药也不足以抵抗大量天地灵气灌体的危险,到那时便不是小姐陷入昏迷,而是永远都不会醒来。”

叶瑾瑜眼眶有些红润,握紧了拳头,说道:“妹妹的体质太差,虽然这是最后的希望,我也不愿意去承认,但失败的几率是很大的,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这也正是父亲一直犹豫的原因。

药王前辈的医术固然天下第一,更有当世五境的修为,但在生命这种脆弱的东西面前,就算是药王也没有能力逆天行事。”

吴先生沉默不语。

生命固然脆弱,但如果世间有药王辰儒都救不回的生命,那么便也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了。

叶瑾瑜深呼一口气,说道:“我见到了一位山海清幽之地的大修行者,我找了很久,没想到这样的人却就在都城。如果世间真的有能救回药王前辈都救不回的人,普天之下,应该也只有一位了。”

吴先生意外而又震惊的看着叶瑾瑜,说道:“世上真有这样的人?”

叶瑾瑜点点头,说道:“像那种大前辈应该没必要骗我这样一个小子,可是虽然知道有这样的人,却已经来不及了,妹妹只有一天了,而那个能救妹妹的人却根本不在姜国,就算我有幸能够找到那位前辈又能如何呢?”

吴先生本来欢喜的模样再度沉寂下来,的确,且不说找到一个人本来就很难,更何况分属两个王朝,无论如何也是来不及的。

叶瑾瑜看向自己的父亲,叶苍的目光在注视着叶桑榆,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叶瑾瑜明白,父亲已经有了决断。

他没有办法去阻止,也没有理由去阻止,如果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妹妹逆天改命。

然而心有余力不足的那种感觉,总是很痛苦的,他没有能力从道天手中夺回妹妹的命。

或许强行受天照洗礼并不一定会失败,他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此。

叶苍的希望同样也只能在此。

叶家山庄常年被雾气笼罩。

这里的山峰险峻雄伟,却极为秀美,崖坡势缓,正自成谷。

白云在那些山谷里流淌,静而不散,看着美丽却又神奇。

山脚下停着许多辆马车,有无数小厮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谈着无聊事。

有几名紫袍男子站在进入山庄的必经路口上,他们的目光深沉,视线之所及,给人一种不敢上前搭话的压迫感。

紫袍代表着叶氏族的最强力量,其中不乏有修行中人,紫袍的数量很少,仅仅只有数十人而已,却是足够与宗师盟抗衡的力量,甚至更强。

远游境界的强者便多达十数位,而紫袍的首领更是远游境巅峰的修士。

山庄外的地势平缓,道旁尽是百年古松,因临近冬季,便显得有些凋零。

有黑衣少年牵着马迎面而来。

不少的视线也落在他的身上。

叶氏族大小姐过十七岁的生辰,并未邀请外人,而此刻出现一个外人,便是不太寻常的事情。

这黑衣少年身形挺拔,不似修行之人常见的容颜俊美,反而肤色有些略黑,像是被常年暴晒,若不是穿着还算干净,与那些小厮倒是相得益彰。

虽然初看时容貌较为寻常,但只要你看久了,甚至只是第二眼的时候,便不觉间发现这少年长得还挺好看。

堵在路口的紫袍也发现了那牵马行来的少年。

“你是李梦舟?”

待得少年来到近前,为首的紫袍冷声开口道。

李梦舟有些诧异,并未询问对方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他以为自己要进入山庄可能会有些麻烦,他已经做好了硬闯进去的准备,但他蓦然发现,面前站着的这几名紫袍男子,在气势上似乎都要比那袁鬼更强上数分。

他不禁感叹叶氏族不愧为姜国第一大族,单单是门卫便是远游境界级别的修行者。

叶氏族或许也是姜国唯一能够拥有修行者护卫的世俗家族了。

修行者本来便是高高在上的,在俗世是完全可以横着走的,又怎会甘愿给世俗的某个家族守门。

但偏偏叶氏族便有这样的实力,除了叶氏族的巨大财力外,或许也因为少东家本身也是修行者的缘故。

紫袍并没有正眼去看李梦舟,若不是得了吴先生的指令,他们甚至不会跟李梦舟说一句话。

而现在,他们必须再说第二句话。

“请吧。”

李梦舟还算淡然,面前站着的人实力太强,若是硬闯恐怕会死的很惨,现在人家既然不阻拦,他当然也不会多说废话。

跟随着一名紫袍朝着山上行去。

山庄的模样已经近在眼前。

进庄的山道上站着一个身影。

紫袍向其见礼,尊称一声吴先生。

吴先生摆摆手,看着李梦舟说道:“由我带他进去,你且退下吧。”

紫袍躬身告退。

李梦舟看着吴先生,出于礼貌,或是因为吴先生告诉了他自己是拥有修行资质的,理应行晚辈敬长辈的礼仪。

吴先生左手负于身后,右手轻轻握拳置于腹部位置,默默地看着李梦舟,突然说道:“小半月未见,你的实力倒是提升了不少,看来你在往凤江的路途中,并没有闲着。”

李梦舟答非所问,说道:“修行者是不是在很小的时候便开始了修行,据说那燕国的萧知南便是五岁开始修行,才能在十五岁的时候便迈入第四境。而我如今已经十七岁,这会不会有些晚?”

吴先生说道:“修行不分早晚,不是说先修行的人就一定会走得更远,那只是一开始。就算是修行天赋再妖孽的人物,在遇到修行屏障的时候,很可能停滞不前数年之久,然而数年时间便很容易被后来者居上。当然,这所谓的后来者修行资质也绝不能太差。

自小便开始修行的人当然会有优势,他们能更早的经历各种磨难和必须会走的歪路,然后行以矫正。传闻在山海清幽之地,便有一人,在二十岁才开始修行,然后在短短五年时间,便接连破境,势如破竹,很快成为令世人瞩目的人物,超越了大多数的年轻天才,大器晚成便也正是如此。

在修行的某一个高度上,总会有停滞不前的时候,无论前期修行速度有多快,都不能避免,这便是修行中所存在的瓶颈期,是道天给予修行之人的难关。在很难轻易跨越的难关前,会迫使后来者逐步追赶上前者的步伐,然后处于同一条平行线。”

第六十四章 雪雁花

看着李梦舟认真倾听的模样,吴先生倒也并不吝啬自己的话语,说道:“修行虽有五境,但难关却不少,从天照观想正式开通气海成为修行者的第一道难关,便可以淘汰掉很多修行资质极差且毫无资质的人,只有真正的天赋者方才能够幸运的进入那个世界。

而自三境开始,几乎每上一个境界便是一道难关,且一关比一关更难,四境便会再淘汰许多劣者,只有真正的天才才能迈入更高境界。

所以在三境到五境的大难关前,修行进度就会变得极其缓慢,就算是那些妖孽也不能避免,但妖孽之所以为妖孽,当然是与众不同的,就算修行速度被拉低,也要比寻常修行者快得多。

所以后来者如果资质不能达到妖孽的程度,也很难居上,更无需妄谈超越。”

吴先生不认为李梦舟可以成为修行者,说这些话或许也只是让他明白,有时候放弃也是一种选择,人生也会很美好。

但李梦舟并没能领会这些,他反而更加向往。

他心里想得是那个山海清幽之地在二十岁开始修行,用五年时间便站在年轻代巅峰的人物,如今他也不过才十七岁而已,怎么着也不会比那人差吧,说不定自己根本不需要五年,便能达到那个人的高度,甚至超越他。

这源于李梦舟骨子里的自信,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吴先生当然不知道李梦舟在想什么,否则他一定会满脸愕然。

听着山庄里的动静,吴先生知道应该已经开始了。

他看了一眼李梦舟,说道:“小姐会强行受天照洗礼来开通气海,成为修行者,过程中会有药王辰儒护佑,加强小姐的体质以来抵御天地灵气的力量,所以等你进去的时候,切莫激动,无论看到什么也不要打扰,否则会导致功亏一篑,小姐也必将命丧黄泉。”

吴先生不得不谨慎的提醒李梦舟一句,否则若是有乱来之举,情况就大为不妙了。

李梦舟自然深知,他可不愿意因为自己的鲁莽而导致叶桑榆死去。

吴先生带着他步入山庄,没有人在意这少年的出现。

叶桑榆盘膝坐于院中,有白胡子老头站在旁边,想来便是那药王辰儒了。

叶氏族的人都在围观,视线集中在叶桑榆的身上。

李梦舟看到了他们眸中很多种情绪的浮现,有紧张、有期待、有不屑、有淡漠、有害怕。

他没有兴趣去猜想这些人的心里想法,他看着院中的叶桑榆,她的脸色更苍白了不少,让他隐隐有些心疼。

叶瑾瑜走到了他的旁边,说道:“我从妹妹口中已经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一路上你对我妹妹的保护,我深表感激之情。你有勇气敢来山庄,至少说明你不是懦夫,但你如果是抱着借助我妹妹来获取叶氏族的利益,你便无法再走出山庄。

相信你一路上来也应该看到了,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可以随意碾压你。无论我妹妹在天照洗礼的过程中是成功还是失败,这都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也希望你能明白,然后自己离开,不要有什么多余的念头。”

李梦舟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而叶瑾瑜也不再搭理他,该说的他都说了,如果李梦舟不识时务,他不介意杀了他。

若非是看在叶桑榆的面子上,他根本不会让李梦舟出现在这里。

他只是不想让妹妹伤心而已。

如果最后妹妹还是难逃命运,那么李梦舟的存在便是一个悲剧,他们终将不可能在一起。

若叶桑榆活了下来,那么叶瑾瑜便更加不会同意李梦舟这个人。

还是那句话,李梦舟跟叶氏族相比,只是可有可无的小角色,跟叶桑榆本来便应该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应该有什么牵扯。

药王辰儒从瓷瓶中倒出一颗白色的药丸,让叶桑榆服下,有氤氲的气体自叶桑榆身上冒出,那气体很快被蒸发。

然后天空开始出现异象。

原本清朗的天际突然暗沉下来。

宛如游龙在天空翱翔,一道道闪电浮空,狂风也伴随着席卷整个山庄。

叶桑榆看见了自己的气海,那是一片江河。

平静地江河出现波澜,瞬息间便是惊涛骇浪。

叶桑榆的头顶上空出现一道光柱,光柱色彩斑斓,大量浓郁的天地灵气灌注进叶桑榆的丹田气海,将她的皮肤和骨骼都撕裂开来。

伴随着江河愈加爆涌,似是气海被填满,开始往外溢出。

叶桑榆的面部出现了红润之色,然后便是鲜血从毛孔渗出。

惨叫声从她口中传出。

她的身体开始扭曲,血水已经浸染了她的全身,透了衣衫。

见此一幕,听着叶桑榆痛苦的惨叫,李梦舟双目充血,拳头紧握,想要冲过去,却又强行忍住,心里饱受煎熬。

叶瑾瑜不比李梦舟好受多少,眼泪也已经湿润了眼眶。

药王辰儒打出一道道天地灵气,治愈着叶桑榆身上出现的裂口,他的额头已经隐隐见汗。

这过程很长。

很多人的心脏都揪紧了起来。

叶苍的面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着,他不忍的闭上了眼睛,心中期盼着。

天照洗礼本该是很自然的过程,并不会有太大的痛苦。

无非是对精神的冲击,和对身体的淬炼,从而引出气海,打开气海之门,将得天照降下的灵气储存在气海之中。

但是叶桑榆的体质承受不住天照的洗礼,身体已经有崩裂的迹象,气海之门也可能在打开的那一瞬间崩塌。

药王辰儒已是汗如雨下,有了几乎力竭的征兆,身体摇摇欲坠。

但他仍咬牙坚持着,他比所有人都清楚叶桑榆此时的状态,再坚持一下就好。

叶桑榆惨叫的声音已经慢慢减弱,趴在地上没有了动静,若不是那呼吸间起伏的颤抖说明着生命力的存在,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叶桑榆已经死了。

药王辰儒觉得大脑中一阵轰鸣,双膝一软,便半倒在了地上,天照的光柱也在变淡,直至彻底消失。

狂风散去,乌云散开,阳光重新照射在山庄内。

没有人开口说话,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药王辰儒在稍微休息了一下,便查探叶桑榆的情况。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

叶苍脚步蹒跚地走上前去,用着尽量平静的口吻说道:“辰儒兄,如何了?”

药王辰儒说道:“天照洗礼是成功渡过去了”

叶苍大喜,颤抖着声音道:“这么说,小女没事了?”

听到药王辰儒话的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叶瑾瑜和李梦舟,两个人好像虚脱一般,瘫坐在地上。

叶瑾瑜更是不顾浑身的无力,挤开人群朝着叶桑榆冲过去。

李梦舟也缓缓朝院中走去,在他还未接近院中那片空地,药王辰儒那低沉的声音便再度传来。

药王辰儒看着叶苍,颇有些愧疚的说道:“叶老弟,虽然桑榆她成功撑过了天照洗礼,但她的经脉尽断,五脏六腑都已损坏,骨骼更是多处粉碎,恐无力回天了。”

叶苍面容僵硬,白眼一翻,仰头栽倒。

刚刚冲至近前的叶瑾瑜亦是面色一白,但看到父亲晕倒,不禁疾呼,慌忙要去搀扶。

“族长!”

周围的叶氏族人也是大为慌乱,整个山庄乱作一团。

李梦舟被旁边的人冲撞地东倒西歪,在药王辰儒的话出口时,他的大脑便已经一片空白。

明明已经成功了,为什么还是要死?

他看着躺在冰冷地面上的叶桑榆,心痛的窒息感觉令他几近发狂。

屋檐下,冷寂。

院中无人。

少年坐在石阶上,怀抱着女孩,看着女孩缓缓睁开眼睛。

他笑道:“你睡着的样子真好看。”

女孩嘟起嘴吧,说道:“难道只有睡着的时候才好看嘛。”

少年忍着心痛,说道:“无论是什么样子的你都是好看的。”

女孩甜蜜的依偎在他的怀里,轻轻蹭了蹭,试图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少年低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俏脸,说道:“我有一个东西要送给你。”

女孩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在闪烁,真的很好看。

“是什么?”

少年低头吻住了女孩,女孩心中一颤,缓缓闭上眼睛。

看着女孩娇羞的模样,少年笑道:“我要送你的礼物不止这个。”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玉盒,玉盒打开,里面有土壤,土壤中盛开着一朵雪色的花。

女孩惊喜的道:“是雪雁花。”

少年说道:“我找了很久才找到,喜欢么?”

女孩点头道:“喜欢。”

她把玉盒捧在手中,看着那晶莹剔透的雪雁花,仿佛具有生命力一般,花瓣上有异彩流动。

女孩躺在少年怀里低声细语,他只是静静聆听着。

他感觉到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玉盒掉落在青石板地上,雪雁花从里面摔出,静静地躺着,很好看。

他抱紧了怀中的女孩,脑袋深深的低下去。

叶瑾瑜出现在院落里,看着那一幅画面。

李梦舟抬头,沙哑着声音说道:“谢谢你。”

叶瑾瑜摇摇头,说道:“也谢谢你。”

他们互相知道为何要道谢。

李梦舟牵着马走出山庄,回头看着四处挂起的白绫,本就冷淡的面庞更加没有了情绪变化。

吴先生和叶瑾瑜看着下山离去的李梦舟,沉默不语。

月色照着山路,星辰闪烁。

某一颗星星突然黯淡下来。

然后在另外一个方向,多出了一颗星星,无比明亮。

那颗明亮的星星朝着大地坠落,速度很慢,很难被人察觉到,但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跨越天地间的距离。

第一章 琅琊

(第一卷结束了,在李梦舟踏入姜国都城的那一刻,这波澜壮阔的故事才算真正拉开序幕。

第一卷里因很多重要的伏笔或是细节不得不说,我一开始也犹豫要不要有这第一卷,嘛,最后也是顺从本心,见仁见智,因为想写,所以要写。

第一卷里的人物在后续里有很多还会出现,有的或许只是出现一个名字,但也会起到很关键的作用,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喜欢这第一卷,但我可以保证,从第二卷开始,处处都是精彩。

就让我们跟随李梦舟的脚步,一起踏上都城,一路披荆斩棘,朝着剑仙之路进发吧!)

姜国长平二十四年冬,都城下了第一场雪。

雪色覆盖群峰之间,天地一片苍茫。

对此美景,都城里的人们和游客有着不一样的感慨,酒楼茶馆人声鼎沸,围着火炉,喝着美酒吃着美食,说着一些人生经历。

琅琊,是姜国都城的名字。

顾名思义,两个字都是王字旁,代表着帝王,但大多指向玉石有关的东西,且两个字分开后除了王字便是一个良,一个邪。

良可以代表善,邪可以代表恶。

善恶有了王字的出现便成了良才美玉,是有本领之辈。

良善之人与邪恶之辈混迹一堂,便是这个天下,这个世间才会有故事,才会有好戏。

琅琊城笼罩在细雪中。

城门外等待着进城的人们都已经穿上了较为厚实的衣袍,戴上了斗笠。

李梦舟一袭黑衣,同样穿着臃肿,站在人群里也不再醒目。

像李梦舟这样的市井小民,要想进入都城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若无路引,守城的士兵是不会让你进去的,甚至还会把你抓起来问罪。

李梦舟不太懂得这些,所以在凤江的时候,叶瑾瑜知他要去都城,便帮他置办了路引。

守城的士兵从他手中接过路引,常规般的询问道:“从哪儿来,到琅琊城做什么?”

李梦舟说道:“访亲。”

他当然没有什么亲戚可拜访的,但这是很好的一个理由,守城的士兵也不会问个不停,所以李梦舟很快便进了都城,站在琅琊的土地上。

细雪纷纷,遍地银白。

李梦舟戴好斗笠,身后背着黑布包裹的剑和一把朴刀,低头走上街道。

天色稍有暗沉。

因路面偶有结冰,行人走得并不匆忙,颇有些小心翼翼,毕竟大街上滑倒总是很丢面子的事情。

琅琊城西,月明湖附近的街道异常繁华,商肆云集,出名的酒楼与青楼已经提前挂起了灯笼,映着银雪很是好看。

哪怕落着细雪,街上依然热闹,到处都是行人,各种靴子踩踏着积雪,发出嘎吱的声音。

这便是姜国的都城,无论在任何时辰,任何天气,都依旧透着繁华,到处是人山人海。

但李梦舟估计,月明湖附近应该是属于例外。

因这里酒楼茶肆太多,各类商铺更是应有尽有,尤其是青楼的存在,必然会吸引才俊公子的到来。

月明湖畔有座楼阁。

金碧辉煌。

檐上挂着红灯笼,楼上有姑娘逗趣闲谈。

李梦舟微微蹙眉,他虽然从来没有去过青楼,但青楼是什么样的大概还是了解的。

楼阁有匾,匾上刻着郁金香的花纹,三个大字很是醒目——温柔乡。

李梦舟的神色颇有些不自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在他的印象中,青楼该是十分糜烂的地方,但入眼之处却并非如此。

温柔乡里很安静。

虽然有很多男客怀抱着姑娘,让姑娘坐在他们的腿上,吃着小菜,喝着小酒,却不曾大声喧哗,也没有动手动脚,仿佛是很自然的动作。

更给人一种错觉,他们到青楼来并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吃饭喝酒聊天。

大堂里没有坐着太多客人,那些仅有的客人也都是身着华贵,必然都是有身份的人,偶尔能够见到一两个念书人。

他们颇有些腼腆,借着酒意,免不得作诗一首,然后赢得姑娘们的喝彩,他们便又满脸通红。

李梦舟目光所及,看到有一位念书人站在书案前,凝神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有好几位姑娘围在旁边,屏气凝神。

待得那念书人甩笔勾尾后,便是齐齐的低声惊呼,夸赞那念书人写的一手好字,令得念书人颇为自得。

李梦舟的表情更加怪异。

他想着原来都城的青楼是这般模样,果然不愧是都城,处处透着大气。

在李梦舟还在思忖的时候,旁边路过一位姑娘,她好奇的打量了李梦舟一眼,娇笑着说道:“小孩,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李梦舟微微蹙眉,看向那跟自己说话的姑娘,这姑娘很好看,没有浓妆艳抹,若非这里是青楼,他必然以为这是哪家的千金。

论长相或许她比叶桑榆差远了,但身段却很曼妙,完全不是那未长开的小姑娘能够相提并论的。

李梦舟有片刻失神,这是下意识的反应。

姑娘似乎对李梦舟的视线并不在意,她走上前来,说道:“小孩,看看就好,你这般年纪应该好好读书,莫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李梦舟略感诧异,对姑娘的称呼也有些不满,说道:“我不是小孩。”

姑娘不愧是青楼里的人,抬手便弹了一下李梦舟的脑袋,笑道:“人小鬼大,就算你把自己当大人,也不该来这里,看你的样子也没什么钱,要在温柔乡里玩乐,也不只是有钱就行的,还要有身份。看你年少无知,所以劝你离开,不然若是惹了麻烦,你可就要倒霉了。”

李梦舟冷声道:“我不怕麻烦,也不会离开。”

姑娘有些意外,她还没见过这般倔强的少年,许是到了青春期难免会有些念想,也较为看重面子,这般灰溜溜的离开,显然是不太容易。

她倒也没有再继续劝解李梦舟,只是说道:“那你四处转转吧,看够了就离开。”

李梦舟没有理她,姑娘也觉无趣,先一步走开,然后朝着另外一位姑娘低语,不时看向李梦舟。

被几名姑娘肆无忌惮的打量,难免会有些尴尬。

李梦舟索性找了个位置坐下,没有姑娘来招呼他,好像都当他不存在一样。

邻近一桌有几个身着华贵的年轻公子,其中一人摇着折扇,因大堂里燃着火炉,倒是不冷,但大冬天的摇着扇,总是有些故作清高的样子。

“王兄,梨花书院每三年一度的招生听闻很快就要开始了,不知今年你是否有兴趣?”

那摇着折扇的年轻公子微微撇嘴,说道:“书院要考六艺,本公子虽然自认才华出众,但在骑射之术上却是没什么造诣,更何况书院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进的,前次不也只有十三人入了书院,本公子还是不要去丢人现眼了,免不得还要被家父责骂。”

所谓六艺,便是礼、乐、射、御、书、数,也是梨花书院主要考核的科目,一天只考一科,每一科的成绩都要说得过去才可能入得了书院,但凡有一科落榜,除非是有大人物的推荐信,必然都是要被淘汰的。

推荐信并非是作弊的东西,所推荐的人也必然有大才,绝不会有滥竽充数之辈,但术有专攻,非全才的人物,在某一个方面若能登峰造极,名声无量,特例被当地官府推荐,书院也会酌情优先录取。

每一州每一郡甚至是县里基本上都会有才气出众的天才,而只有首名的人物才有机会被当地官府推荐,且那首名的才气也必然得到很多人的认可。列如某郡第一才子,郡的人口多达千万,甚至更多,能称第一者,自然有极大的本事,书院会因推荐信而优先录取,抵消某一科落榜的成绩,也是情理之中的。

书院招生的人才不单单是念书人,也包括年轻的修行者,或者更应该说是拥有修行资质的人,不是说有修行资质便一定能够入得了书院,若六艺考不过,同样会被淘汰。

饶是如此,天南海北,仍旧有数不尽的人赶来琅琊城,想要入得梨花书院。

毕竟相比于进入修行山门,梨花书院的考核反而更简单一些,只要熟懂六艺,基本上都能入院,然后有机会接触到修行的神通。

听着那几名年轻公子的谈话,李梦舟兴致缺缺。

他虽然识字,但确实没什么才气,连六艺具体是什么都一知半解,更不可能奢望要考入梨花书院。

虽然梨花书院是姜国的国教院,地位还要胜过修行山门一筹。

但人要有自知之明,没有那个本事便不要去揽那瓷器活儿。

温柔乡里的姑娘都披着上等的锦缎,客人也都是雅士,就算是不甚有钱的个别念书人也是衣着工整,梨花书院的儒家作为姜国的国教,念书人的地位当然是属上乘的,所以他们出现在温柔乡里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合适。

但李梦舟风尘仆仆,一脸黢黑的模样,实在与现场的氛围大相径庭。

虽然他依旧穿着那价值八两的黑色袍衫,但在天河林中与袁鬼一战,早已变得破旧,且八两的衣物在寻常人家看来的确很奢侈,但在温柔乡里,依旧是最下乘的打扮。

他自然极容易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不过碍于温柔乡的规矩,既然本家没有驱赶,客人自然也不会多言,只是大多都刻意远离,不愿与他坐得太近。

第二章 虞美人

二楼上站着几位姑娘。

为首的一人身着浅红装,乌黑如泉的长发一络络的盘成简单发髻,玉钗松松簪起固定,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唇绛一抿,嫣如丹果。

浅红色的罗裙着身,腰不盈一握,顿显那袅娜的身段,微笑间显露一点酒窝,美目顾盼,万种风情尽生,可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气质典雅端庄,雍容华贵。

俨然便是贵妇人模样。

她美目望着下方端坐的少年,略有好奇之色的问道:“那小孩是何人?”

闻听得美妇人的询问,旁边立即有人搭话,却正是先前劝李梦舟离开的那位姑娘,她福身说道:“虞大家,那少年应是来过个眼瘾,像这般年纪倒也是常事,我劝他离开,不要留恋此地,偏偏这少年倔强的很。他看我虽然透着些惊奇,却没有太多令人厌恶的色彩,甚至颇显冷漠,倒也是个可爱的人儿。”

姑娘说着心中也难免存些幽怨,似是因为自己没能吸引少年的目光,而有些不服气。

虞大家抿嘴一笑,轻点了一下姑娘眉心,抬步朝着大堂走去。

虞美人便是虞大家的雅号,这温柔乡也是她开的,虽是青楼却最是特殊,在都城富贵圈里有着很高的名气。

温柔乡说是都城最高雅之地也不为过,这里的姑娘大多都很有才气,懂得很多,琴棋书画几乎样样精通,许多千金小姐都比不过。

所谓卖艺不卖身在这温柔乡里更是常见,且客人没办法用银子来强迫这里的姑娘,除非是姑娘自愿,若要动粗,这温柔乡便会让其尝尽苦头。

据传闻温柔乡背后有很大的背景,虞美人也不是简单的人物,没有人敢在这里造次。

李梦舟很是自然的饮了口茶,打量着温柔乡里的风景,淡定自若。

忽然嗅到香风临近,他侧头看向站在旁边的妇人,微微蹙眉。

虞大家细细打量着李梦舟,在他旁边坐下,笑道:“你应该不是都城的人吧。”

李梦舟意外道:“你如何看得出来?”

虞大家说道:“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吧,你明显因赶路而风尘仆仆,既来到都城定然有着什么目标,却何以刚到都城便来了这温柔乡?”

出现在都城的少年人,大多都是为了梨花书院而来,但李梦舟不像是念书之人,不过人不可貌相,虞大家也不能如此就下定论。

李梦舟说道:“温柔乡又不是什么魔鬼之地,为何来不得?”

虞大家笑道:“但凡是男人,自然都能来得,但不包括少年人。”

李梦舟沉思一下,说道:“我来自然是有原因的。”

虞大家说道:“来这里的人都有原因,或寻姑娘闲聊,或是饮酒作乐,或是作画赋诗一首,试图借着温柔乡而一举成名。而你的原因是哪一种?”

李梦舟摇头道:“这都不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虞大家倒下一杯茶,端到李梦舟面前,笑道:“若是单纯寻姑娘,自然也可来得,若未及冠前还是少来为妙,当然,偶尔来一次也可以,但不可贪恋。”

李梦舟颇觉奇怪,明明是青楼为何总有要赶客人走的道理。

虞大家似是知晓他心中所想,说道:“都城是少年人一展宏图的地方,温柔乡也是英雄冢,若心情不好时,可以来此听曲儿解闷,但若是流连忘返便很不好。更何况你不是男人,只是男孩,我并非要赶你走,只是告诫于你,因一时兴趣和好奇想来看看是正常事,但还是要完成自己要完成的事情。莫要陷入此地,最终葬送自己。”

李梦舟兀自觉得她有些多管闲事。

更何况两人又不相熟,这便很是烦心。

但她话里话外又都是关心之举,李梦舟也不好甩脸子。

未真正长成的少年,出现在青楼里的确是不太好的事情,若是忍不住尝了禁果,对身体也不好。

虽是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仍旧觉得这妇人有些啰嗦。

其实这温柔乡本来也并不招待少年人,就算有少年出现在这里,也禁止有姑娘陪着,若只是喝酒吃饭,听曲儿赏舞,温柔乡也不会管,但这里的姑娘不会跟少年人有身体的接触。

这本来便是都城人尽皆知的规矩。

似是看出了李梦舟的不耐烦,虞大家也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初到都城,人生地不熟,多交个朋友总是好的,莫要耍些小脾气。你到都城来是投奔亲戚,还是想要考入书院?”

面对虞大家的问题,李梦舟本不想回答,但是只坐着也挺无聊,便说道:“我在都城没有亲戚,也没打算考入书院,具体要做什么还没有想好。”

对前途迷茫的少年有很多,大多是出身寒门的子弟,都城便是唯一的梦想之地。

然则李梦舟所思考的并非前途,也不想功成名就。

终于踏入所向往的都城里面,李梦舟的确存在着一些迷茫,因为他无处下脚,不知道第一步该踏在什么地方。

虞大家看着李梦舟,轻声说道:“若心中无意书院,我猜想你的目标应该是修行之地。但书院里的修行大能不少,何不尝试一下,在迷茫的时候莫要故步自封,而更要多多尝试,才能寻找到自己前进的方向。”

李梦舟说道:“但我并没有读过多少书,就算我想入书院,书院也不会要我。我可不认为自己能够在短时间内弄懂六艺,甚至能够考出好成绩。也不认为我有那般天运,会让书院破格录取我。”

梨花书院的确是最佳的选择,但李梦舟深知自己根本没有那个能力,除了关于修行的书籍,其他书物,那是看一会儿就犯困,多看一会儿就头疼,与其这样,还不如选择那些只看修行的山门。

虞大家打量着李梦舟,突然说道:“你已步入武道,甚至小小年纪便入了宗师境,说明你的资质很好,不,应该是出奇的好,古往今来,在武道一途还未曾出现过十几岁的年龄便踏入宗师境的人。

想来除了天赋外,你应当也极为刻苦。少年天性好玩,把所有时间花费在同一件事情上,极不容易,也极是苦闷,但能坚持下来,并且有所成就,便更是难得可贵。”

虞大家再看向李梦舟的目光便多了些欣喜,那是一种欣赏,也是一种赞叹。

李梦舟大为错愕,不可思议的看着虞大家。

江湖武夫与修行者不同,没有人能够一眼看穿武道的高低,李梦舟很惊诧为何这虞大家却能道出他宗师境的武道修为。

这在他看来是极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虞大家默默饮茶,瞟了一眼李梦舟,视线划过他背后由黑布包裹着的剑,轻声说道:“都城是藏龙卧虎之地,许多话不能说,许多事情也不能问,这些都需要你慢慢理清,切莫因为一些小事而惹了大麻烦。”

李梦舟本来想询问的话又咽回了肚子,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虞大家在提醒他什么。

再仔细打量了一眼温柔乡里的氛围,李梦舟有些了然。

明是青楼却不似青楼,看每个人都在故作姿态,就算有姑娘在旁陪酒,眼珠子都快掉进去,也不敢动手动脚,生怕坏了规矩。

这温柔乡必定有极深的背景,难得糊涂也是好事,没必要世事皆知。

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李梦舟看向虞大家说道:“不知温柔乡里是否有一位虞美人?”

虞大家颇为诧异,好奇的问道:“怎么,你是为虞美人而来?”

李梦舟摸索着下巴,说道:“在未来都城之前便有所耳闻,所谓神往已久。”

虞大家的神色更怪异了些。

她终归不是什么小姑娘了,都城里的少年人都对她尊敬有佳,从来不敢有什么念头,虞大家也自认这般年纪实难引起少年人的爱慕,却不想她的名声已然传到都城之外了。

都城里谁不知虞大家是顶级的清倌人,年轻时是如此,徐娘年岁亦是如此,达官贵人爱慕虞美人者众多,与她也多加维护,这同样也是温柔乡的背景之一,只不过并非属于虞美人的背景,而是旁人主动要做她的靠山。

这些也都是虞美人心知肚明的,但她也并未干涉,也从来不曾表示过什么。

她有些莫名的轻叹一声,悠悠的说道:“你可知那虞美人乃半老徐娘,并非是什么小姑娘,甚至当你母亲都够了,莫非少年你这般重口味?”

李梦舟确实不知道虞美人多大岁数,听虞大家所言,也不免有些尴尬。

他只是想着那逛青楼的人都是风雅的做派,都有着相好的姑娘,他也只是想过一过瘾罢了,哪里会在意虞美人到底是什么人。

避免尴尬的最好办法,就是转移话题,他一脸正色的说道:“我只是神往虞美人,并非有什么肮脏的念头,那是最纯洁正经的想法。且我找虞美人也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有人托我带一封书信,转交给虞美人罢了。”

他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一番,许是因为羞耻心。

第三章 仙府

宁芦城那家客栈的老板娘让他转交的书信,就是要给虞美人的,也说明了温柔乡这个地点,不过他当时并没有想到这里是青楼。

想着那老板娘对他也有些恩惠,便也鼓足勇气坐在这里。

李梦舟把那封信直接交在了虞大家手中。

虞大家轻笑道:“这封信不是要给虞美人的么?”

李梦舟看着她笑道:“所以这封信就在虞美人手里。”

他又不是白痴,且不说面前坐着的妇人气质华贵,单单是偶然路过的姑娘在看向虞大家时,眸子里都有着敬意,更何况在虞大家没有出现时,旁人虽然也在打量自己,但目光大多存着鄙夷。

自虞大家出现之后,那些目光中的鄙夷便荡然无存,反而多了一些羡慕。

这都足以说明面前坐着的妇人身份不简单。

宁芦城的老板娘曾明言,虞美人或许能够在都城护自己一时周全,本身也不可能只是温柔乡里的寻常姑娘,结合种种,能够猜出妇人的身份,倒也不难。

虞大家笑而不语,低头看了看信封,心下有些讶然,神情也多了些怅然之色,像是在回忆着某个人,她轻声问道:“她过得可还好?”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开了家客栈,养活自己不成问题,估计也已存了不少银子。”

虞大家没再说话,而是自顾自揭开信封看了起来。

李梦舟也没有打扰,默默地喝着茶,吃着点心。

他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也没兴趣知道,只是看着虞大家的神色似乎有些感伤,想来两人之间应该也有一段故事。

他回想着那老板娘的风情,恶趣味的想着或许那老板娘早年便是这温柔乡里的姑娘,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开了而已。

盏茶的功夫,虞大家便放下了书信,将之折叠起来送入袖口,看着李梦舟说道:“既是故友相托之人,便也不算外人,日后在都城若有什么事情,大可来寻我帮忙。”

李梦舟有些无言。

他只是捎带着帮忙送封信而已,这虞大家未免太热情了些,这就当成自己人了?

想来她这般年纪不应该还这么单纯才对。

但既然人家有意帮衬,李梦舟在都城孤苦无依,倒也没有理由去拒绝,这倒是也省得自己脑筋脑汁如何去想着跟虞大家打好关系了。

虞大家很大气,李梦舟自觉也不能小气,便道:“我刚到都城,要寻个落脚之处,奈何囊中羞涩,不知道虞大家可否帮忙寻个去处。”

他没有直言要银子,他总归还是要面子的,但暗示一番也不为过吧。

虞大家似是不知道李梦舟心中所想,笑道:“都城的客栈分为两种,若不细说,恐怕你会闹出些笑话。寻常写着客栈的地方,当然便与别处无异。但在都城里,有一些客栈是不会招待普通人的,虽是以客栈自居,但匾上表的是仙府二字,那是专门招待修行者的客栈,有民家也有官家,分档次,价格不等。”

其实除了都城之外各城郡都有设仙府,但只有大城才有,李梦舟行走江湖倒也没有过多在意这些,本就为节省银子,大多都住在野外,就算要住客栈,也会选择条件差一些的。

仙府既是专门为路过的修行者居住所设立,装饰自然不会简单,李梦舟就算曾经偶遇过,也不曾去真正了解。

在李梦舟期待的目光中,虞大家终是没有给他掏银子。

李梦舟有些郁郁。

在他离开温柔乡后,虞大家回到了楼上。

先前搭话的那姑娘看着走出温柔乡的李梦舟,有些疑惑不解的朝虞大家说道:“虞大家为何对那小子这般上心,还跟他说了这么多话?”

虞大家沉默了一下,笑道:“他既是故友托来送信的人,当然要以礼待之。”

姑娘神色更怪异,说道:“但一开始虞大家也不知道他是来送信的啊?”

虞大家轻吐一口气,也不责怪那姑娘问个不停,默默地说道:“他背后系着的那黑布,有些名堂,应该跟那个人有些关系,说不定这少年本人也与他有较为亲密的关系,过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见旧物,我又怎能冷漠待之。

他年纪尚小,不论他来都城的目的是什么,我都希望他能少走些歪路。说起来,温柔乡这种地方,的确不是他常来之地,这次是有缘故,我也只是因他这个人而啰嗦了一些。

日后他再来,便直接让他来楼上吧,你们也不要刻意接近他,更不能与他有身体接触,就算他有意,你们也要严词拒绝,否则我唯你们是问。”

那姑娘喏喏称是,虞大家越是这么说她反而越是好奇,甚至开始有些期待再看到那少年了。

南笙最近的心情不佳,因袁鬼的事情耽误了太多时间,虽然最终带回了袁鬼的尸体,但仍是被师尊惩戒了一番,道出了她此次任务过程中的许多不足。

她当然也明白,也不敢去反驳师尊,但也很难甘心。

这次跟随师姐来都城拜会离宫剑院,后续还有很多活动,她暗自起誓一定要在年后那场蟠龙宴上证明自己。

蒹葭苑到都城的人不少,她们一行皆穿白袍,手中提剑,就算是在都城这样的地方,也会引来百姓探视的目光。

路径月明湖畔,南笙眉眼微抬,看到某处金碧辉煌的楼阁内走出一黑衣少年。

那少年颇有些眼熟。

南笙凝眉思索片刻,便忆起了那在溪安郡花城有过多面之缘的少年。

第一次是在花城外的山谷,留下了较差的印象,第二次便是谷内庄园中的同盟会,看到那少年大显身手,第三次则是天河附近,看到的是他奄奄一息的模样。

南笙没想到会在都城又一次看到这个少年。

不过很快她便厌恶的啐了一口。

因为她发现那黑衣少年是从温柔乡里走出来的,对于常来都城的她来说,自然知晓温柔乡是什么地方。

她对那少年充满了鄙夷之色。

印象更差了几分。

在南笙旁边的是一位穿着白色衫子的女子,大约二九年华,她肩上披着毛绒的蓝色披巾,穿着虽然不算厚实,但也不算单薄。

修行者不畏寒暑,但山门修士大多不会刻意避免自然天气,感受暑意和寒意也是一种修行,所以修行者虽然能够不畏署寒,但天热穿少,天冷穿多,也并不是稀罕事儿。

相比寻常普通人,女子的穿着已经算是比较单薄了。

她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直是秀美无伦。青石板路上的冰雪反射过来的强光照在她的脸上,更显得她肤色晶莹,柔美如玉。

她时不时的会拽一下身上的蓝色毛绒披肩,偶尔拍打一下落在上面的雪花,似乎颇为爱惜。

她的眸子虽有神,却没有过多色彩浮现,给人一种很平淡清冷的感觉。

蒹葭苑的女弟子都跟在她的身后,也证明着她此行为首的地位。

注意到旁侧的南笙有些异样举动,她淡眸轻转,语气柔和的说道:“师妹不必再气恼,师尊说你也是为你好,是人都会犯错,懂得自省便好。”

她误会了南笙,以为她仍然沉浸在被师尊责骂的困顿中。

南笙又看了一眼那黑衣少年,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李梦舟有些郁闷的走出温柔乡,虽然错误估计了虞大家的热情,没有讨到银子,好在之前老板娘让他帮忙送信给的银子还没有花完,应该足够找一家客栈落脚。

他也注意到了街上走过的那些白衣女子,也下意识的多打量了几眼,他没有认出南笙。

但是在气质和打扮上,他不难猜出这些女子很可能是修行之人,因为她们都长得太美了。

看到那些白衣女子走远,他轻吐一口气,感慨道:“都城果然是修行者的圣地。”

既然虞大家说起了仙府,李梦舟便也想要去看看。

仙府是专为修行者设立的客栈,里面住的自然也都是修行者。

都城里的山门弟子自然不会住进客栈里,但很多外来修行者会到都城里,如果没有与哪个山门相熟,住进仙府便是必然的。

温柔乡紧挨着月明湖西侧,而月明湖西侧和南侧都有街道,其中便有一座仙府处在月明湖南街,所以李梦舟并不需要过多路程,便看到了仙府的样貌。

那的确跟寻常客栈大不相同。

仙府门口有着两尊石麒麟像,栩栩如生仿若活物,仙府高三层,后面还有很大的院落,那院落里才是居住的地方,前楼则是用餐所用。

就算是站在门口迎接客人的小厮,也是装扮的干净整洁,清一色的青衣,他们或许是仙府里唯一的普通人了。

李梦舟还发现仙府里有着很多穿月白色长裙的女孩,相貌虽然远远比不上先前看到的那行白衣女子,但也都属上乘。

她们都是奴婢的身份,李梦舟大概也能猜到她们具体要做什么。

至于具体到哪些嗯。

李梦舟不曾进去过仙府,当然也不知晓仙府里的规矩,所以一切都只是猜测罢了。

第四章 雪街上的战斗

未曾见到像修行者的人,许是他们都在后院,不会随意抛头露面,李梦舟便也失去了兴趣,开始寻觅适合的客栈暂住。

当然,找客栈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但在过程中也可以欣赏一些都城的风景。

这般一欣赏,便花费了很多时间,直至傍晚时分,李梦舟才进了一家客栈。

客栈距离温柔乡不太近,是属于外城范围。

琅琊分为外城和内城,又有东西南北城的区域,内城住的自然都是达官显贵之人,也是皇宫所在地。

琅琊城很大,皇宫处在中心,围绕皇宫范围八十里便是内城,其外都属于外城。

外城则是平民的聚集地,像是市集鱼市等都在外城,东西南北只是以内城外划分的区域,倒是不必细说。

月明湖大面积占据在外城地界,只有小部分在内城之中。

而温柔乡便是内城接连外城的那一条街上。

李梦舟所在的客栈便距离温柔乡相隔数条街,属于绝对的外城之外了。

因为是外城,市井小民居多,所以便显得很热闹。

尤其是像客栈酒肆这种地方。

在李梦舟踏进客栈的时候,正有说书先生在长篇大论,大堂里聚满了听客。

所说的故事无疑是关于修行者,只是不知道是根据事实所言,还是纯粹胡编乱造了。

而李梦舟便又一次从说书先生口中听到了白袍剑客韩一这个名字。

都城与外界的确有着很多不同,外边都禁止谈论跟韩一山门有关的事情,但有人敢在都城里说,除非是胆子太大,要不然就是根本没有人会理会。

但李梦舟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说书先生虽然在说白袍剑客韩一的故事,但并没有谈及他的山门,只是讲述他曾经的经历,里面再穿插着自己的幻想,故事已经跟事实完全走偏。

既然是虚构的故事,那么单单只是韩一的名字并非是不能说的。

李梦舟的心情有些烦闷。

他没有听下去,而是跟随小二去了楼上。

关上房门便拿出《蚕灭卷》研读起来。

虽然这根本算不上研读,因为他只能看清第一个字。

他忍着心中的烦躁和头痛欲裂的眩晕感,始终没有放下手中的书卷。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暮色暗沉,外界再无半点声响。

李梦舟突兀的发现,有第二个字在眼中变得模糊起来。

处于那种能见不能见的模糊状态,而并非完全浆糊的模糊。

这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成功模糊看到《蚕灭卷》上的第二个字,欣喜无法言表。

他隐隐像是触摸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存在。

起身来到窗前,看着外面属于姜国都城琅琊城的夜景。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他们或是普通人,或是修行之人。

在这一刻,他李梦舟站在了琅琊之巅,那么属于他的故事,也即将拉开帷幕。

月明湖畔的温柔乡里,虞大家看着雪景,想着心事,她的手中有半块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字,是一个残缺的字。

但依稀可见,那是一个余字。

多余的余。

但人生来便不会多余,多出来的必定是够资格站立在这个世间的最高峰。

她的目光看着琅琊城的某个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却隐匿于山间云雾之中,明明近在眼前,却无法触及。

皎洁的明月照耀在雪地上,晶莹剔透。

有轻风拂过,雪花飘扬,迷失人的眼帘。

寂静无声的深夜,琅琊城已陷入沉睡。

外城南街有了异动。

风势愈渐汹涌,漫天飞舞的雪花雾蒙蒙一片,有黑影忽现,伴随着有兵刃交击的震响。

一名着青衣的男子冲出雪雾,他手中提着一把剑,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雪地上。

他咬牙支撑着,一手护着怀中凸起的某物,不敢朝后看上一眼,只知往前疾冲。

凌乱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四人紧追不放。

剑锋打着旋儿自街道上掠过,伴随着鲜血迸溅,一人栽倒。

余下三人看也不看一眼,步伐没有丝毫停顿,握紧手中剑朝着不同的三个方向斩去。

雪雾被震开,那青衣男子也在余震中扑倒在地,三人很快将之包围。

青衣男子大口喘着气,警惕的扫视着三人,握剑的手已经在轻轻颤抖。

雪雾翻涌。

电光闪烁。

不知何时,有一人上了屋檐,拔剑下劈,剑光闪耀目标直指那青衣男子。

另外两人也是没有任何废话,上下两路齐出剑,俨然要封死对方所有退路,立要一击毙命。

青衣男子面庞露出阴狠之色,怒吼一声,提剑斩击,瞬间便破了自屋檐落下的剑光,拼着被一人刺中大腿,调转剑锋,长剑脱手而飞,嚓嚓的斩碎着雪花,如一道匹炼,环绕到攻击上路的那人的身后,立即让其人首落地。

眨眼间便连死两人,剩下的两名追杀者只是微微蹙眉,仍旧没有退意,甚至眸中都没有出现惧意,像是完全没有感情的杀手,无所畏惧的再次冲杀上前。

青衣男子暗暗叫苦,他一路奔袭数百里,斩杀了不知多少人,伤势严重,早已筋疲力尽,却还是被紧紧纠缠着。

难缠的小鬼也不外如是。

接连又被刺中多处,鲜血早已染红地面,红色的雪花甚是妖艳。

旁侧某处客栈,窗户被人从里面轻轻打开,然后一名少年伸了个懒腰,怔怔的看着街道上那诡异的画面。

街道上的人自然没有注意到少年,仍在纠缠着拼死搏杀。

青衣男子睁了睁眼,视线变得模糊,面前好像摇晃着许多人影,晃得人眼晕。

那两名追杀者对视了一眼眼眸,似乎心里达成了某种共鸣,开始放缓了脚步,逐渐逼近青衣男子。

一人出现在青衣男子背后,握紧剑柄,左脚踏出一步。

便在刹那间,青衣男子突然再度甩出了手中的剑,剑身笔直,剑尖锋锐,嗡嗡作响,泛着流光,在身后那人提剑欲斩的前一刻,剑锋划过了他的脖颈。

青衣男子没有半分停顿,右臂猛地伸直,紧紧握住剑柄,晶莹的流光倒转,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猛地斩击在前方一人的剑光上。

嘭的一声闷响,青衣男子倒飞出去,长剑也被磕飞,但面前那人手中的剑却应声而断,张口喷出一大滩鲜血,比青衣男子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上滑落,便再没有了动静。

窗内的少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眸中出现了一抹异彩,紧紧盯着那往前爬行的青衣男子。

少年便是李梦舟。

他仔细回忆着青衣男子瞬间斩杀两人的风采,那剑锋倒旋的刹那,充盈在天地间的灵气似乎完全凝聚起来,在剑锋触敌的瞬间爆发,使得破坏力增加了数倍有余。

这青衣男子对天地灵气的熟练掌控度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这是一个高手。

这是属于修行者之间的战斗。

而且是以少胜多。

李梦舟虽然并非修行者,但他已经见过不少的修行者,也看过不少修行者杀人的手段,但都没有这一刻来得真实。

他认定那青衣男子施展的手段,必然是承意境修士才能拥有的本领。

承意境修士可以在短时间内爆发出远超自身力量极限的可怕破坏力,绝非是远游境修士所能比拟的,在承意境界内万物之所见无所遁形,杀敌只在瞬息间。

远游境只是能够承载并熟悉的运用天地灵气,而承意境已然初步能够做到搬运天地灵气为己用,展现更为强大的力量。秉承着道天的意志,形随意动,意之所到即可制人。

如果那青衣男子是承意境的修士,那么追杀他的人最少也是远游境巅峰的修为,因为他们并没有展现与青衣男子相同的手段。

鲜血很快被雪花覆盖,血腥气也没有蔓延出去太远。

青衣男子爬进了一个小巷,背靠着墙壁喘着粗气,情况很不妙。

李梦舟鬼使神差的跃下了窗户,悄悄的向着巷口走去。

在巷中的阴影下,一切都是模糊的,李梦舟隐约能够看到那背靠墙壁的青衣男子。

任何细微的动静都难逃青衣男子的感知,但他的情况似乎真的很不妙,就算察觉到了李梦舟的靠近,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微微抬着眼皮,看着靠近的少年。

李梦舟眼见着来到琅琊城看到的第一个显露出身份的修行者,缓缓说道:“你不用紧张,我不是敌人。”

青衣男子轻笑了一声,低声道:“我知道。”

李梦舟半蹲下身子,意外道:“你如何肯定?”

青衣男子没有立即回答李梦舟,闷声吐出口气,似乎是在强撑着伤口处的剧痛,说道:“我能感知得出来,虽然你很小心警惕,随时可能会出手,但那只是遇到可能出现的危险而有的自保反应,你身上没有对我的杀意,所以我自然可以肯定。”

李梦舟沉默了一下,说道:“你是什么人?”

青衣男子说道:“我不是坏人。”

李梦舟撇撇嘴,基本上说自己不是坏人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第五章 通明巷里的白羽

青衣男子没有看到李梦舟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他看着巷外躺着的几具尸体,说道:“这些人是死士,虽是修行之人,但没有自由,生来不是杀人便是被人杀。他们是被圈养起来的修行者,虽说是可怜人,但他们并非没有思想,身困樊笼却没有想着逃离,结局如何便也是没什么好说的。”

李梦舟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地方可以培养修行者作为死士,死士本来便不是什么正常人,大多是自小培养起来,跟杀手没什么区别,目的只有为主杀人而已。

他们没有亲人,也不能拥有感情,只需要服从命令。

李梦舟在杀手组织里待过,自然也了解死士的一些情况,被选中死士的人除了本来便是孤儿,很多也是父母被杀害,强行带走再进行洗脑,贯彻服从命令为最高意志的思想。

李梦舟并不会同情这种人,因为死亡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他最关心的还是面前的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看起来年岁并不是很大,顶多就是刚入不惑,在世俗界这个年纪,已然是妥妥的中年男人了,但因修行者要比寻常人看起来更年轻,倒是不容易单靠面貌分别年龄,但也不会差太多,依稀还是能够辨别具体年龄。

只是修行者的年龄段与普通人的划分不同,普通人二十弱冠便已是成年人,但在修行者中这个年龄还只是被称为少年,只有入了不惑之年后才算是超脱了青年的范畴。

“你是修行者?”

“是。”

李梦舟思忖了一下,又道:“晋入第三境承意的修行者?”

青衣男子诧异的看着李梦舟,不知道是为这少年说出承意境而讶异,还是更深层次的原因。

修行的境界并不是多么不可知的东西,但在未踏入修行者的世界时,也无法深刻了解修行境界的奥妙。

甚至许多江湖人只知修行有五境,却不曾知晓五境之上的境界,更难以说出每一个境界的名称。

承意境只是修行的第三境,属于刚刚登上修行上乘的范畴,只要有意探知并不会很难。

青衣男子惊异的并非是李梦舟说出承意境这三个字,而是他认为自己是承意境的修士。

单纯只是猜测,还是这少年真的能够看出什么?

在修行的世界里探知一个人的具体境界,必然是迈入承意境之后才能做到,因承意境的关键便是所见万物无所遁形,可探知常人甚至低境界修行者所不能认知到的意境。

远游境修士无法看穿承意境修士,甚至在不接触的时候,连天照观想的初境修行者也探知不到,更加不可能探知到一个人的资质,这都是属于承意境以上修士的能力。

青衣男子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不过是初入承意境罢了,在都城里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

李梦舟想要更加了解关于修行者的事情,但青衣男子却没有给他继续询问的机会,他的脸色早已惨白无血,冷汗爬满了脸庞,他紧紧抓住李梦舟的手腕,沉重地说道:“我要拜托你的一件事情。”

李梦舟很想拒绝,被一位承意境修士所拜托的事情一定不是什么小事,很可能还伴随着极大的麻烦。

但看着青衣男子愈加虚弱的呼吸,若是直接走人似乎颇显得无情。

当然,主要是因为青衣男子抓他手腕抓的很紧,明明已经快死了,力气大得却让李梦舟挣脱不开。

虽是不能逃离,但李梦舟也没有答应青衣男子什么。

而青衣男子显然也并不介意这些,自顾自的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说道:“这是很重要的东西,是我与众兄弟拼死带回来的,你把他交给一个人。放心,这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或许还能因此给你带来一些好处。地点就在外城,你去通明巷找到一个挂着白色羽毛的小院,那里自会有人等着你”

青衣男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几乎已然听不真切。

李梦舟默默地看着闭起眼睛已无呼吸的青衣男子,然后看着他依旧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心中突然有些想骂街。

废了不少功夫才挣脱出青衣男子的控制,看着地上那由黄布包裹着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本书,或者只是几张薄纸。

摊开黄布,里面静躺着的果然是一封信书。

李梦舟的脸色黑了几分,为什么又是信书?

月明,星朗,夜深,雪冷。

嘎吱嘎吱地脚踩积雪的声音在深夜里很是突兀。

不见行人的街道上,遍地银白,雪雾弥漫,恍惚间有着一些渗人。

打更人靠墙行走,孤零零的无以为伴,睡眼惺忪。

手提的灯笼烛光黯淡,伴随着微风左右摇曳,高角楼上的探明灯朦胧感十足。

突见前方有黑影摇晃,打更人似是在一瞬间提神,暗自吞咽了口唾沫。

黑影摇晃不停,半晌不见靠近,打更人心里打鼓,那看起来像是人的身影,为何走了半天距离却依旧很远?

他比较痴于听说书人讲故事,而且最爱鬼怪故事,这一刻他不由想到了某个故事里的片段。

喜爱是一回事,亲眼遇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虽鼓足勇气想要上前查看,但雪雾朦胧,越瞧越诡异,终是脚底板发凉,惨嚎一声,扭头就跑。

灯笼被他慌乱中丢在地上,烛火闪烁了几下似灭似不灭。

一阵轻风拂过,灯笼摇摆个不停。

有一只手伸过来,提起了灯笼,烛光又重新亮了一些,照出了李梦舟的脸。

他望着打更人逃跑的方向,默然无语。

这里已经接近外城的通明巷,李梦舟本来是不打算来的,但是后来想想自己也是无聊,且青衣男子临死前拜托他的事情,若是不去做,他怕半夜里那青衣男子来找他。

他不知道通明巷有什么人,更不知道那青衣男子的身份,同样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惹上什么要命的麻烦。

但这些都不重要。

既然青衣男子是承意境的修士,那么与他相熟的人应该也同样会是修行者。

这是很好的接触修行者的机会,也是能够让李梦舟初步了解都城的机会。

提着被打更人丢掉的灯笼,李梦舟拐入了一个巷子。

入巷的牌上有刻着通明巷三个字,几乎都城里每条街都有这样的名牌,除了那些实在不值当有名字的僻陋之巷,像通明巷这样的地方很多都有专门的木牌写明,这样倒是很容易认路,不会让李梦舟这样的外来人抓瞎。

这或许也是让李梦舟更喜欢都城的原因吧。

通明巷是一处大胡同,里面住着很多人,所以它不是那种狭窄的小巷子,反而更像是一条街道。

巷中家家门前都挂着灯笼,视线通明,或许这也是通明巷名字的由来。

李梦舟倒是也稍微了解过,毕竟他也逛了一天的都城,许多巷子居民住的地方并不是门前都挂着灯笼的。

虽然通明巷里灯火通明,但李梦舟并没有丢掉手中的灯笼,想着等离开的时候,一路上总有光明找不到的地方,这灯笼还是有用处的。

往里走了很久,夜已深沉,所有人都已经睡下,所以巷子里很安静,连声狗吠都听不到,兴许这里的居民没有人养狗。

李梦舟时刻关注着每一家院门。

在走出正好大约三百步的时候,他站在了一个拐角处的院门前,墙角处有一块大石头,或许家里有老人的出来遛弯,也能在这石头上坐下歇会儿。

当然,这并不是李梦舟关注的重点。

因为拐角处的院门上悬挂着一根白色的羽毛,正在随风飘舞着,就像是一片硕大的雪花。

李梦舟正要敲门,身后那被黑布包裹着的剑突然发出了细微的颤鸣声。

大脑仿佛受到冲击,李梦舟呆滞了片刻,面色立即变得凝重起来。

具有灵性的剑大多都能感知到危险的临近,或许是一种想要破鞘染血的本能。

这是李梦舟第一次感受到这柄剑发出这样的震颤,跟当时在花城面对雷鸣宗师的时候不同,更加沉重,那更像是一种警醒。

虽是如此,但他还是敲响了院门,然后默默等待。

并没有等待太久,他听到小院里有脚步声靠近,随着院门被打开的吱呀声,同样着青衣的男子出现在李梦舟的视线里。

这青衣男子面容冷峻,默默地盯着李梦舟,也不说话。

李梦舟觉得若是自己先开口,可能会落了下乘,要比沉默,他很有一番造诣,自认绝不会输。

果然,那青衣男子很快便有些忍不住了,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本来就有些诡异,且他故意用凌厉的眼神迫人,面前的少年却无动于衷,这就变得有趣了一些。

他突然咧嘴笑了一声,然后让开身子,紧紧盯着李梦舟,说道:“进来吧。”

李梦舟心下更为谨慎。

对方不问自己是谁,沉默了半天突然让自己进去,明显有诈。

但既然已经来到这里,李梦舟便没有半点犹豫,迈步走进小院,那青衣男子朝外打量了几眼,便轻轻的关上院门,顺便从里面闩上。

第六章 都城里的山门

李梦舟注视着这一切,不动声色。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坑了。

如果先前死掉的那个青衣男子携带着什么重要的信息回到都城,那么这里应该是联络的地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让一个陌生人进来?

虽然李梦舟很讨厌被人逼问,但这种情况,被逼问才是最正常的吧?

李梦舟扫了一眼身后,那青衣男子关好院门后,便紧跟着他,在将要进入堂屋的时候,青衣男子突然伸手拦住了他,说道:“将不属于你的东西拿出来吧。”

李梦舟微微挑眉,本要说些什么,但想着那死去的青衣男子只是让自己帮忙送个东西,那么自己送回来就好,没必要牵扯进去。

他想借着这个机会接触一下都城里的修行者,但看着面前这青衣男子的样子,这似乎很难。

他没有犹豫太久,伸手入怀,便将那封书信递给了对方。

他亦没有理由去怀疑这青衣男子的身份和目的,反正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已经完成了那死掉的青衣男子的托付。

虽然是这么做了,但他心里难免会存着些疑惑,这是不可避免的。

他已经对此地失去了来时的兴趣,所以便打算离开。

而青衣男子并没有阻拦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这目光注视的有些诡异。

就算是背对着青衣男子,李梦舟也能感受到这份目光,他丝毫不怀疑对方会不会杀他灭口。

于是他暗暗警惕,随时准备出刀。

与此同时,他依旧朝着院门走去。

在他的手触及门闩上的刹那,身背后凌厉的杀机骤现。

他仿佛置身于林野,附近是狼群在紧紧盯着他,狼群的数量遍及整个林野,将他团团包围,退无可退。

伸出去的手转到了背后,一把握住了刀柄,猛地抽出来,倒转身形,一刀砍出,罡气外放,刀锋疾走,阵阵爆响。

所有动作都在瞬息间完成,且抽刀的速度太快,空气直接被撕开,沿途之中像是全部炸裂开来。

电光闪烁。

铛的一声震响。

刀锋与剑锋撞击在一起。

强大的冲击力自刀身传递到手腕,再传遍全身,李梦舟猛地一颤,脚下急退,后背撞在院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不知是木门很坚固,还是那青衣男子力道控制地很好,虽然重击了李梦舟,但却没有破坏院门。

李梦舟感觉气血倒涌,强忍着把将要吐出的血又咽了回去。

他比之未到都城前已经强了很多,但在面对青衣男子的时候,仍旧不堪一击。

在他脸色阴晴不定的时候,那青衣男子突然开口道:“原来是江湖上的武道宗师,这里没你的事了,请回吧。”

说着也不再理会李梦舟,径直步入堂屋,将堂屋门关上。

李梦舟的情绪起伏很快便平静下来,冷冷的看了一眼堂屋门,转身打开院门,走了出去。

片刻功夫,那青衣男子再度走出来,将院门重新关上,转身时,院子里已经多了一道身影。

他低头顺目,行军礼道:“司首。”

那司首是一中年男人,着素色白袍,微微抬手示意那青衣男子免礼,轻声说道:“青九的任务完成的很好,你将他好生安葬,派人把城外死掉的兄弟的尸首都带回来,清理现场痕迹。”

青衣男子躬身道:“喏。”

接过青衣男子递过来的书信,那司首沉默了片刻,说道:“青九虽是迫不得已将密报交由那少年代为转送,但至少证明他信任那少年,否则他宁愿毁掉密报也不会交予外人手中。好好查一查那少年的来历,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得到青九的信任,哪怕可能只有微末的一点,那少年也该是有趣之人。”

李梦舟回到了客栈里,途径那青衣男子与人厮杀的地方,却诡异的发现几人的尸体都已被清扫干净,连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

他大约能够猜出是什么人所为,但在他去到通明巷到离开的时间并不久,对方的动作未免太快了一些。

李梦舟有很大的把握能够确定那通明巷里的青衣男子同样是一个强大的修行者,而且比死掉的那人修为只高不低。

但他更为疑惑的是,在出现在那挂着白色羽毛的小院门前时,身后背着的那柄剑发出的警鸣,到底针对的是什么人?

虽然承意境以上的修行者足以随意杀死几百个他,但他仍旧毫无道理的觉得这柄剑所警惕的并非是那青衣男子,而应该另有其人才对。

青衣男子或许只是奴仆的身份,李梦舟虽然猜不透他们效忠的是何人,但只是区区奴仆便可以随意斩杀他,这无疑是很伤自尊的事情。

他默默想着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加入某个修行山门似乎是必然的事情。

但他一时却难以决定要选择哪一个山门。

更何况,如今他对都城一知半解,这些都得明日好好调查一番。

怀着复杂的情绪入睡后,第二天他便早早的起来,然后开始闲逛都城,往人多的地方走,尤其是在客栈和酒肆这种地方。

差不多在下午的时候,他才回到所住的客栈里。

经过他的一番了解,都城里比较有名有望的修行山门,仅仅不过三个而已。

姜国最大的修行山门摘星府,并不在都城里,但都城里确实有摘星府的弟子,也有专属的行观。

行观里的确有考核的规则,只要能考过便能加入摘星府,但李梦舟是断然不会考虑的。

虽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加入摘星府,但他大半天的时间几乎都花费在了调查摘星府的事情上。

摘星府是在姜国唯一能够与国教梨花书院并肩的存在,所以都城里虽然只是摘星府的行观,但摘星府的那位星主偶尔也会来到都城,住在行观里,甚至能够与皇帝把酒言欢,任国师之职。

国师是皇帝针对于学德兼备的得道高人所给予的称号,地位自然是尊崇的,但实则国师并没有太大的权利,也不是什么官位,姜国已有国教正宗的梨花书院,这国师的称号也只是因为摘星府星主在修行者世界里的地位而特许的尊称,意味与国教相等的待遇。

既然在朝堂上有国师的地位,那么纵使有着摘星府星主的身份,虽然皇帝允许他不必上早朝,但他大部分时间仍旧要待在都城里。

此际不巧,那摘星府的星主并不在都城。

除了摘星府外,真正座立在都城的修行山门,除了有着国教地位的梨花书院,便只有离宫剑院和不落山了。

不落山便是很寻常的修行山门,但胜在弟子众多,虽然在都城山门里屈于末尾,但也属于上流的山门,在整个修行者的世界里,不落山可不是末尾。

而离宫剑院便是剑修山门,也是整个姜国唯一的剑修山门,更是整个世间凤毛麟角的剑修山门。

剑修人才凋零,要说不落山门下弟子最多,那么离宫剑院便是恰恰与之相反了。

若不是离宫剑院的院长薛忘忧被尊为姜国剑修第一人,恐怕离宫剑院很难生存下去,整个剑院都是依靠着薛忘忧一人的名号而在苟延残喘。

但离宫剑院本来便是实行着在精不在多的理念,所以剑院里不乏很多天才人物,剑院大师兄欧阳胜雪便是能够与姜国有着道天之子誉号的沈秋白争锋的人物。

亦是整个姜国年轻代修行者里的佼佼者之一。

有薛忘忧和欧阳胜雪在,离宫剑院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从而在人才凋零的情况下,名望仍旧稍胜不落山一筹。

薛忘忧是姜国都城最强之一。

放眼整个姜国,薛忘忧也可以称得上是领军人物,无人敢小觑,这便奠定了离宫剑院在都城里的地位。

是除去梨花书院和摘星府外的最强山门。

这是李梦舟在都城里的第二天,也是第二个夜晚。

第一天发生了很多事情,第一夜也看到了修行者的战斗。

然而第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却似乎并没有影响到第二天的平静。

外城南街死了几个人,就好像石沉大海,没有起到半点波澜。

但李梦舟隐约觉得事情还没有完。

于是,客栈里来了一些陌生人。

李梦舟正在客栈里思考着事情,很专注的样子,导致他并没有发觉有人靠近他所在的房间,或许他本来也发现不了。

然后有人破门而入,李梦舟未来得及反抗,便被擒拿。

他反而很冷静。

这似乎是他本该能够预料到的事情。

他想不到可以求助谁来帮忙,或许能够想到那神秘的温柔乡里的虞大家,但他被牢牢控制着,似乎也没有能力去温柔乡求救。

于是他选择妥协。

毕竟他没有死,那么他就还有生路。

他再一次来到了通明巷,心中有了一些了然。

随着那门前悬挂着白色羽毛的院门被打开,李梦舟看到了前天晚上对自己出手的那名青衣男子,他后来才得知这青衣男子的名字叫青一,很好记。

小院里并非只有青一一个人,他此刻站在一位着素色白袍的中年男子身后,恭敬的样子低着头,并没有去看李梦舟一眼。

除了那中年男子之外,还有一位穿着华贵,模样俊朗的男人,他的双目很有神,仿佛能够洞察心灵深处,仅仅是扫了一眼,便让李梦舟心头一震。

第七章 望江听雨

李梦舟默默地想着,这两个人一定有很高的地位,那是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气势。

“先生,江司首,人已带到。”

劫持着李梦舟的人将他放开,躬身朝着那两个中年男人见礼,随后退至一旁。

江司首望了一眼那华贵男子,朝着李梦舟说道:“青九带着很重要的东西回到都城,那事关很多人的性命,他很好的完成了任务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而他在临死前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带来这里,不论是什么样的原因,都是他的失职。而你既然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便必须做出一些选择。”

李梦舟有些恼怒,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哪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被你说的这么重要,我岂不是惨了。

看到李梦舟没有说话,江司首面无表情的说道:“先不提你要做出的选择,既然你卷入这事件中,又是以陌生外人的身份,自然免不了对你有一番调查。你不妨自己说个清楚明白,切记不要撒谎,否则下场会很惨的。”

李梦舟依旧没有说话,他在想着如何脱身,但实际上,他想不到任何办法,他从江司首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仿佛被他瞪上一眼,就要性命不保。

他几乎可以肯定,先前身后背着的剑的提醒,应该便是来自于此人。

这是一个他不可能战胜的强大敌人。

甚至根本不需要江司首亲自动手,这小院里随便一个人都可以轻易捏死他。

这是很不好的境地,但李梦舟心里却没有恐惧,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没有感到害怕。

江司首并没有催促他,而是在上下打量着李梦舟,他的情绪没有丝毫的波动。

那华贵男子忽然说道:“你来自西北端的树宁镇?”

李梦舟不得不做出反应,他惊疑不定的看着华贵男子,很难相信只是短短一天的时间,这些人既然已经调查到了树宁镇。

华贵男子像是没有看到李梦舟惊讶的目光,说道:“当杀手应该还蛮赚钱的吧。”

这次李梦舟不只是惊讶了,而是恐慌。

杀手浮生的身份就连树宁镇里都没有人知道,却在都城里被人一语道出,李梦舟就算再是淡定也无法继续保持了。

他警惕的看着华贵男子,心中猜想着对方还调查出了什么,如果触及到更深的层面,他便不得不放手一博了。

华贵男子沉默了片刻,忽然笑道:“你想要杀我?”

此言一出,包括青一在内,小院里余下的人纷纷面色大变,手握剑柄紧紧盯着李梦舟,似乎他稍有异动,便要将之斩杀。

李梦舟吐出口气,倒是很坦然的说道:“如果你不杀我,我自然也不会想着杀你。”

华贵男子不置可否的说道:“只可惜你有想要杀我的心,却不具备杀死我的能力,但我很欣赏你的勇气。毕竟想要杀死我的人很多,却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说出来,因为在他们念头刚起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

李梦舟不为所动,也不会被华贵男子的话吓到,漠然的说道:“彼此彼此,想要让我死的人也有很多,但他们同样都变成了一具尸体。”

华贵男子笑道:“你好像对自己很有信心,在明知道必死无疑的情况下,却还是嘴硬的不行,为何不把心里真正的想法说出来呢?面对死亡,恐惧是很正常的事情,说一些软话便大有希望能够活命,何必非要强撑呢。”

李梦舟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说道:“我的确有一些慌张,但不意味着我说的话便是嘴硬,你又如何得知这并非是我的心里话呢?”

华贵男子手持折扇拍击掌心,笑道:“有趣。”

他看了一眼江司首,说道:“为活命而选择委曲求全虽是寻常,但能够坚守自己的本意,却也难得。有时候的固执会显得很愚蠢,但在明知必死的局面下,心里同样泛着恐惧,却依旧选择不惧的强硬,便是最难得。”

江司首也轻笑了一声,说道:“这般嘴硬而又坦诚的模样,倒是让我想起了某个人,遇到不可战胜的事情,从来不会故作姿态,反而很坦然的说明自己心里很害怕,却又偏偏半点也不退缩。用他的话而言,就算心里再恐惧,腰身也不能弯曲,就算死,也要顶天立地,宁折不弯。”

华贵男子赞扬道:“很久没有碰到这样的年轻人,若是直接杀了倒也可惜。”

李梦舟看着笑眯眯的两个人,默然不语。

他很懊恼。

自从来到都城之后,总是会遇到很奇怪的事情,很奇怪的人。

或许都城本来便很奇怪,生活在都城里的人,自然也会变得很奇怪。

他实在搞不懂这些人的心思。

大家互相都简单一点不好嘛?

李梦舟觉得这两个人可能脑子有问题,偏偏喜欢反驳讽刺他们的人。

又或是在高位坐得时间太久,听惯了阿谀奉承,唯命即从,所以突然出现一个敢跟他们对着干的弱者,便觉很是新颖。

事实当然也不仅是如此,江司首看着李梦舟的目光有些复杂,那复杂的情绪是李梦舟完全不懂的,总之很别扭。

如果是女孩子这样看着他,他当然不介意,但男人的话,就算了。

江司首揉了揉眉心,说道:“你且把当时的经过说一说。”

李梦舟犹豫了一下,却也如实的将那死掉的青衣男子在南街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主要说明了自己只是路过而已。

虽然在危险到来之时,他不会畏惧一战,但如果能够安然脱身,当然还是更好。

毕竟能活没有人愿意去死。

在李梦舟说的时候,江司首和华贵男子似乎都没有仔细去听,因为这是他们本来就知道的事情。

华贵男子慢悠悠的拿扇子拍打着掌心,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江司首静默不语,但李梦舟说完之后,突然说道:“我不问你从树宁镇不远万里来到都城要做什么,或是要求什么,都城的局势很复杂,每天都会死人,如果你想活,便不要去做那默默无闻之人,摆在你面前的就有一个机会,看你如何做出选择了。”

通明巷里灯火通明,白雪在灯火下微微泛黄,小院里有一颗桔树,枝丫上结着熟透了的果实,轻风拂过伴随着一阵桔香。

青一站在桔树下,好似一个木头人。

小院里唯有江司首和华贵男子并肩而立,但江司首稍退了半步。

华贵男子思忖片刻,说道:“那密报是关乎誉王要造反的线索,青九虽然成功带回了密报,但天枢院死了不少人,誉王派出了他最精锐的死士一路拦截,虽全部被青九等人斩杀,但也正因如此,反而给了誉王借口,单单是那密报不足以当作证据,若强行问罪,朝堂上必然会闹出很大的乱子。

经此事后,誉王必定投鼠忌器,不敢再踏上都城一步,但他如果不来,我们便没有办法抓到他造反证据的机会,所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江司首说道:“誉王爷外热心冷,但实则算不上什么聪明人,他虽然装着很有城府的样子,但被人一眼就能看穿的城府,便是相当于没有城府。但不可否认的是,誉王殿下心狠手辣,那李梦舟误打误撞送来了密报,势必会被誉王安插在都城的眼线察觉到,他一定会不计后果的杀掉李梦舟。”

华贵男子轻叹一声,说道:“青九赶回都城的动静,一定会被有心人察觉,其中便包括誉王的人,天枢院被其他事情牵扯没能及时出现,待青九身亡,那人必定会趁机拿走密报。

原本这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但凑巧李梦舟出现在了那里,青九更是出乎意料的把重要密报交给了李梦舟,让誉王的人跑了个空。

许是这个人倒霉,在天枢院的人赶到后,那人仍在徘徊没有离开,但将他抓住之后,便很快服毒自尽。这似乎也是李梦舟的运气,若天枢院没能抓到那人,他必会追踪李梦舟而去,直接将其杀死在半路上。

虽然这里面发生了很多意外,但李梦舟这个少年的确是误打误撞的立了大功。”

提到李梦舟,华贵男子颇有兴趣的样子,说道:“这少年姓李啊,世间真有这般巧合的事情么?”

江司首沉默不语。

华贵男子看向他,说道:“江听雨,我以为你对此会更感兴趣,怎的却一句话不说。”

江听雨。

望江听雨。

在都城里是一个很奇妙的人,没有太多人知道他,可但凡认识他的人,对他都有极为一致的评价。

这是一个对很多事情都不感兴趣的人,却无疑是一个很强大的人,在都城乃至整个姜国,是能够排进前五的强大修行者。

他亦是姜国庙堂上最强的人。

作为姜国皇帝最信任的人,掌管着天枢院,任司首职位。

江听雨曾一人一剑杀退百万师,剑气纵横,可使磅礴大雨倒流,因江听雨的存在,都城才可太平长安。

第八章 月明湖畔

而自从江听雨任职天枢院司首之位后,他就变得低调了很多,除了曾经见识过他强大实力的人,更多的人对江听雨的忌惮也就没有那么深了。

或许是高调使人畏惧,低调的人便会被随意欺负。

在江听雨不再高调的时候,一些不太聪明的人,便以为江听雨变弱了,甚至传出江听雨可能跟世外某位强者一战而身受重伤,至今未痊愈,从而也出现不少人敢讽刺江听雨。

而对于这样的事情,江听雨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这让讽刺他的人更坐实了心里的想法,更加肆无忌惮。

但也因为江听雨‘曾经’的强大,虽然敢在口头上讽刺,却也没有人真的白痴到去当面挑衅江听雨。

江听雨虽手中有剑,却已数十年未出鞘。

因此事,当然也会被有心人大做文章,编撰出很多理由,甚至最荒谬的一种说法,是江听雨已经没有了拔剑的能力。

只有真正旁观者清的人,才能明悟到剑不出鞘,除了没有可以使剑出鞘的对手,也是一种韬光养晦。

相比于年轻时一味高调的江听雨,如今沉默下来的江听雨,反而更可怕。

然而真正明白这一点的人却并不多,他们自然也不会说出来。

剑出鞘带来的是杀伐,而剑归鞘带来的一种更玄妙的境界,真正的强者向来不是哗众取宠之辈。

江听雨微微垂首,朝着那华贵男子说道:“陛下,您应该知道这件事情要比誉王造反还要严重得多,至少誉王已经处在半明半暗的处境里,只要我们的大网够结实,便不足为虑。但李梦舟若真的跟那个人有关系,势必会在都城掀起风浪,且风浪之大,足以淹没都城,我又岂能有兴趣可言。”

华贵男子便是姜国的皇帝,能够跟江听雨站在一起,还要让江听雨礼敬的也就只有皇帝秦宣了。

皇帝微微蹙眉,道:“终归只是我们的猜疑罢了,但如果真是那样,这李梦舟来到都城的目的就绝对不会单纯。若任其作为恐怕不妥,倒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安心一些。”

江听雨点点头,说道:“微臣愿为陛下分忧。”

月明湖上清波荡漾,湖中倒映着万家灯火,亦呈现着那座金碧辉煌的楼阁。

虞大家在二楼饮茶,旁边放着火炉,她将那封书信掷入火炉中,纯洁的砂黄信纸立即呈现出黑红色的花火,很快便蔓延全部,成为灰烬。

她怔怔的看着火炉出神,良久才轻叹一声道:“既知道你过得很好,便让过往随风而去,希望你的选择是对的吧。”

她曾经在都城有一个很好的姐妹,虽然一开始只是把她当做小女孩看待。

而小女孩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往往是不顾一切的。

只可惜这段感情终将要经历波折,那男人病死他乡,小女孩便决定找寻男人的过往,去走他曾经走过的路。

虞大家也能理解她的想法,如果爱一个人爱到深处,或许自己也不再是自己了。

有敲门声响起,走进来一个姑娘,她小声的朝虞大家说道:“那个少年又来了。”

虞大家怔了一下,说道:“让他上二楼吧。”

姑娘点头退了出去,上一次虞大家对那少年的特殊对待,便让姑娘很是好奇,也期盼着再一次见到少年,而这一次,她发现少年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李梦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温柔乡,或许他本来也无处可去。

通明巷里发生的事情让他多了些愁绪,他想象中来到都城的情况与现在发生的有些不一样。

他不愿跟太多人有牵扯,但又必须跟某些人牵扯上,可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便有些打破了他的计划。

虽然清楚都城里有很多危险在等着他,但他绝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在无关紧要的人手中。

偏偏他没有能力反抗,这便很是苦恼。

抬头看到那第一次来温柔乡碰到的第一个跟自己说话的姑娘,李梦舟微微蹙眉,只是看着对方走近,并没有说话。

然后他便闻到了属于胭脂粉的香气,温柔乡里充斥了这种气味,并不浓郁,反而挺好闻的。

那姑娘直接坐在李梦舟旁边,眼眸直勾勾的盯着他。

她并未忘记虞大家的警告,所以没敢太靠近李梦舟,但这个距离对于李梦舟这初小子已经足够亲近了。

除了王盼儿和叶桑榆,他还没有跟其他女子有过这般近距离的接触。

所以他几乎下意识的想要逃离。

姑娘把李梦舟的反应看作成了害羞,心下窃喜,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说道:“小哥不喜欢奴家嘛,干嘛要躲呢。”

李梦舟很尴尬,身子坐得笔直,也不说话,将脑袋扭到一边。

青楼里的常客大多都是读书人,而姜国向来比较看重读书知礼的人,或许也因为有儒家书院作为姜国的国教存在。

所以读书人的地位在都城里地位很高,或许有人瞧不起江湖莽夫,甚至暗暗讽刺修行之人,但遇到读书人大多是夸赞的。

李梦舟不太明白这种风气的由来,他反而觉得读书人大多迂腐,脑袋不是很灵光,所以他也不喜欢念书,因为那很容易傻掉的。

他虽然是姜国人,但又不太像姜国人。

青楼素来都是读书人争锋之地,在这里留下什么大作很容易被传遍全国,也是扬名最快捷的地方。

他们会刻意的表现更儒雅,更多才,来吸引更多人的目光。

所以他们在温柔乡里展示的都是自己的优点,而规避缺点,在穿着打扮上亦是如此,干净整洁是必要的标准条件。

而李梦舟本来长得也不像读书人,加上穿着虽然整洁,却不太干净,这也在于他穿的都是旧衣裳,实在没钱去买新衣。

于是便在温柔乡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姑娘能从李梦舟眉间看出一抹愁绪。

凡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大多不会有什么烦恼,就算有其实也是些无关紧要的烦恼,待长大一些,那些所谓的烦恼不过也只是随口一笑罢了。

十七岁终归是要大上一岁,对于男孩子而言,虽然身体仍在成长,心里仍需建设,但几乎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成年人了,只是成熟的不太明显,所以依旧只是少年人,脸上的稚嫩感也是清晰可见。

少年人要装出一副沉稳的气度,会稍显不伦不类,乃至有些滑稽,好在李梦舟的成长经历让他比同龄人看起来成熟得多,不单单只是心里,就算是面相,也会稍微比年龄稳重一些。

所以那姑娘并不会觉得李梦舟的做派多么可笑,反而觉得他很可爱。

温柔乡里没有年纪太小的姑娘,最小的也已过了十八岁,而这位姑娘的年龄便更大一些,女孩子相对早熟,又更何况是在青楼里的女子,所以她的想法很多,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只是迫于现实的压力,她只能被困在温柔乡之中。

虽然有虞大家在,温柔乡不像一般的青楼那样,但青楼毕竟是青楼,想要干干净净的只是唱歌跳舞,卖弄些文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虞大家在都城里也有得罪不起的人,在无法坑得住的压力下,也会迫于现实,不得不屈服。

好在这样的事情大多都能避免,避不过也只能迎合。

且对于身世凄苦的漂亮姑娘而言,既然堕入青楼之地,那风月上的事情本来便有心理准备,这是不可能完全避免掉的。而且这种挣钱的方式相对很轻松,只要不是遇到太难堪的事情,大多数的姑娘都不会拒绝,还会期盼着能够有个好归宿。

除了挣够了银钱,离开这风月之地,远没有找到一个心仪的郎君,然后直接被赎身来得更快。

这倒不是说姑娘看上了李梦舟,她刻意接近只是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而这种原因还远远提升不到爱情的高度,连喜欢都谈不上。

李梦舟自然也不会喜欢这姑娘,躲避只是一种下意识行为,更多的可能也会有本能的反应,会对姑娘有一些想法,但这完全跟爱情无关。

在懵懂的青春时期,男孩子难免会对女孩子开始有一些兴趣,更多的是一种冲动,那只是荷尔蒙频临爆发的自然反应。

他倒是不介意跟姑娘发生点什么,但他目前的确没有什么心情,而且也不可能会选择在温柔乡里,因为他想起虞大家跟他说过的话,觉得自己要是做出点什么不要脸的事情,可能会倒大霉。

而且,他喜欢的女孩子是叶桑榆,他并没有从那种悲痛中完全走出来,只是随着来都城的途中,这种感觉被深埋在心里。

他曾认真思考过,自己或许不会永远对叶桑榆守身如玉,但绝对不可能是现在,甚至几年里都不可能。

他更加觉得自己年纪还很小,虽然偶尔有一些冲动,尤其是那姑娘靠近时让这种冲动更为庞大一分,但这种事情貌似对身体不好,他还没有成为修行者,他必须要谨慎才行。

第九章 黑蚕

李梦舟知道那姑娘的名字叫婳儿,这是一个听起来很好听的名字。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呼,或许在青楼里很多姑娘都没有姓氏,想要真正以姓名出现,在青楼里的地位一定要很高。

婳儿姑娘身材丰腴,媚丽夺目,偏偏举手投足又尽显清纯可人,丰腴不代表肥胖,至少在婳儿姑娘身上便是恰到好处,极奇妙的透着股小家碧玉的味道。

可清纯可妩媚的妙人儿,理应会吸引少年人的目光,李梦舟不可否认自己会被婳儿吸引,眼神也不时会打向她,但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多余举措。

婳儿姑娘似有意勾搭李梦舟,偶有媚态又楚楚可人,虽能注意到李梦舟的目光猜出他的心思,却始终不能让李梦舟对她痴迷,婳儿姑娘稍有气馁,便很快又恢复光彩。

她觉得自己耽误的时间有些太长了,恐惹得二楼等待的虞大家不喜,便也收起了媚态,巧笑嫣然的说道:“小哥,虞大家有请,还请移步楼上。”

李梦舟早有逃离的念头,他怕自己再多坐一会儿,或是多看上婳儿姑娘一眼,便很难再忍得住了。

他连忙站起身来,揖手道:“烦请婳儿姑娘引路。”

婳儿姑娘挑了挑秀眉,斜睨了李梦舟一眼,身姿摇摆在前引路。

李梦舟暗自吞咽了口唾沫,暗道妖孽。

婳儿姑娘虽不是温柔乡里的头牌,却是正在往头牌的方向培养,假以时日,婳儿姑娘绝对是温柔乡里最得宠的人儿。

凭那清秀小脸儿本就给人大家闺秀的感觉,但又偏偏媚态横生,这般双面孔的反差,足以令无数才俊竞折腰,暗生不干净的幻想,单单是想一想其中美妙,便情难自禁。

似是觉得李梦舟走得太慢,婳儿姑娘眼珠儿一转,笑嘻嘻的止步回身牵起李梦舟的手,说道:“莫要让虞大家等急了,咱们快点走。”

说是快点走,但婳儿姑娘明显比先前走得还要慢。

李梦舟倒是没有拒绝婳儿姑娘牵他的手,见他动作大概也能猜出她的心思,李梦舟愿意配合一下,毕竟婳儿姑娘的小手真的很柔软。

然而李梦舟不反对,婳儿姑娘心思荡漾,别的姑娘却要来捣乱。

旁边的姑娘看着两人手牵手,皆是轻笑低语,吩咐婢女上前阻拦。

婢女无奈,在青楼里的婢女地位自然没有姑娘们高,但除了虞大家和温柔乡里的姑娘们,婢女的地位便是最高的,要比那些姑娘们更碰不得,毕竟她们虽是青楼里的人,却不卖艺也不会卖身。

那婢女来到婳儿姑娘身边,小声的说道:“虞大家说了,谁都不能做这少年的生意,也不能跟他有身体接触。”

婳儿姑娘当然知道这一点,她可是第一个听到虞大家的指令,也是她告诉温柔乡里其他姑娘的,这也算是监守自盗了。

她不由得瞪了那婢女一眼,低声说道:“虞大家又没有看到,你管这儿闲事,等上楼的时候我再放开他不就好了。”

婢女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怯生生的看着婳儿姑娘继续牵着李梦舟的手,朝楼上慢悠悠的走去。

见此一幕的其他姑娘们,低声取笑道:“看来是婳儿这丫头的春天到了,竟然有胆子违背虞大家的话,来一招暗度陈仓。”

“那少年脸黑黑的也不甚好看,不过细看来倒也挺俊的,比那些念书人多出一些英朗之气,身材也好,想来也不会是银样蜡枪头,婳儿倒是挺会瞧的。”

她们说着一些调笑的密语,方向越来越不堪入耳。

虽然婳儿姑娘走得很慢,但毕竟距离有限,在上得阶梯后,还是依依不舍的放开了李梦舟的手,然后一副很规矩的样子,低着脑袋,远离了一些李梦舟,仿佛刚才的媚态根本不属于她一样,让李梦舟大为惊叹。

虞大家正坐在软椅上吃着葡萄,抬眼看到李梦舟,便招了招手。

婳儿姑娘一句话不说,乖乖的退了出去。

李梦舟看着面前的虞美人,半躺在软椅上,旁边木桌上摆放着各类水果,貌似很热情的招呼他。

虞美人固然是很美,毕竟也算是在都城里盛名的女人,这两天他行走都城市井,就算不曾刻意打听虞美人的事情,也会或多或少的听到一些。

不想打听却依旧知晓了虞美人的事迹,这足以说明这妇人在都城里的名望。

只可惜李梦舟虽是在青春冲动的年纪,却依旧很难对虞大家起到什么兴趣,毕竟对他而言,虞大家是完全可以当他母亲的人,他没有那么变态。

虞大家跟他聊起了家常,或是八卦都城里某些达官显贵不得不说的事情,李梦舟对这些事情倒是挺感兴趣的。

八卦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虽然有时候大多都做不得真,但从虞大家口中说出来,这八卦之言便多了一份真实性。

李梦舟可以从这些八卦里了解到都城里明面上不能轻易探知到的东西。

比如离宫剑院和不落山素有恩怨,两大山门弟子常常会在都城里爆发冲突,当然,大部分都是小打小闹,从未闹出过人命。

而很遗憾又可惜的是,离宫剑院除了那大师兄欧阳胜雪外,再没有多少上得台面的弟子,所以曾多次败在不落山手中,导致离宫剑院的名气两极分化,尊崇的特别尊崇,鄙夷的便特别鄙夷。

剑修似乎已经变成了不被看好的代名词。

虽然曾经的剑修是令世人恐惧的存在,但那毕竟都已经成了曾经,如今的剑修大多都已经弯了脊梁,变得不伦不类。

在都城里真正可称得上剑修的或许也只有剑院院长薛忘忧和欧阳胜雪了。

曾经的剑修是多么强盛,压制百门抬不起头来,纵然是三教修士也不敢招惹强大的剑修,然而在某一个时刻,剑修突然形成颓败之象,剑心的修行很难再有起色,也很少再出现超一流的剑道宗师,剑仙更是从此成为传说。

剑修山门日渐式微,已然给人一种日薄西山的错觉。

这岂非是令人遗憾而又怅然的事情。

李梦舟不免有些迷惘。

低头在盘子里挑着果子,看似不怎么在意,随意的搭着话,问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但实则他很慎重的听着虞大家口中的每一个字,出现的每一个名字。

李梦舟隐藏着很多心事,但唯恐被虞大家看出来,所以他也不敢多问太多,始终保持着像是听从母亲教诲的孩子一般。

虞大家似乎对这样的李梦舟更加喜欢。

她看着李梦舟身后背着的剑,或者主要是在看那包裹着剑的黑布,她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道:“上次见你也是如此,你身后背着的东西对你很重要么?”

李梦舟没想到虞大家会突然问这个问题,若是换做平时他该是很警惕才对,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从虞大家身上感受到了母亲般的温暖,让他的反应有些迟钝,几乎不假思索的便说道:“这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我要时刻带在身边,虽然放在身上会更危险,但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除了背着,也找不到能够藏起来的好地方。”

虞大家若有所思,说道:“这黑布是用天蚕丝织就的,而且是很罕见的黑蚕,在世间应该是独一无二,正因如此,很多人并不能看出奇异之处,倒也只会认成寻常布料,放在身上确实更安全一些。”

李梦舟怔了一下。

他所谓最重要的东西是用黑布包裹着的剑,而并非黑布本身,他从来不曾想过,原来这被他偶然擦脚,甚至擤鼻涕,最后又洗净用来裹剑的黑布是什么天蚕丝。

天蚕丝当然是很贵重的东西,更何况是从来没有听过的黑蚕了,这岂非意味着这布很昂贵?

李梦舟的脸突然黑了一下,他对自己过往暴殄天物的作为有些惭愧。

如果早知道这黑布很值钱,他肯定早早就卖掉了,只是包裹剑用的而已,随便什么布料都可以啊。

寻常的天蚕丝也是价值百两以上,更为珍稀的黑蚕应该会更贵吧?

李梦舟的嘴角又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虞大家并不知晓李梦舟的想法,说道:“这黑蚕虽然物值昂贵,但有时候却也一文不值,因为识货的人不多,甚至很多布料商人都不知道黑蚕的存在,我也是因为曾经见过,所以才能知晓。”

说这话的时候,她在注意着李梦舟的表情变化,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来。

李梦舟的神情确实有变化,听到虞大家承认这黑蚕很昂贵的时候,他自然大喜,但又听到识货的人很少,在大部分人眼里这黑蚕都是一文不值的,只是被看作寻常布料,又难免失望。

如果拿这黑蚕去卖却没有碰到识货之人,免不了要被人嘲讽啊。

既是不识货,就算自己说明这黑蚕,对方也不一定会相信,虞大家都说了,很多布料商人都根本不知道这世上有黑蚕丝这种东西,又怎么让人家去相信。

除非运气好一下便能遇到识货之人,但李梦舟觉得这运气到来的几率太小,实在没必要去浪费时间。

就好像突然丢了几千两银子,李梦舟很是愤慨。

第十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虞大家从李梦舟脸上看出了很多种情绪变化,她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她沉默了一下,说道:“这黑蚕坚不可摧,若能制作成衣物,在外力的防御上应能抵御武道宗师强者的全力一击而丝毫不会破损,但遇到修行者就有些不好说了,修行者的攻击方式大多针对于精神方面的压制,伤及内在居多,但有时候也不可避免会伤及外魄,若有黑蚕甲防护,倒也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就算是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外在的防御也很重要,毕竟有时候要伤及内在必先要攻破外在,黑蚕甲的存在终究还是能够让人多出半条命,甚至减弱修行者的攻击威力,在关键时刻是绝对能够救命的。

尤其是保护丹田气海,气海是修行者的根本,只要气海不毁,就算修为被废,也能有时间重新找回来。既然你身上有黑蚕丝,理当考虑一下,只要不是遇到当世那些不可战胜的存在,黑蚕都能够在必要的时候救你的命。”

李梦舟默然不语。

他突然有些庆幸自己以前不知道这黑布是黑蚕丝做成的,虽然因为龙老的药浴淬炼,让他的体魄远超武道宗师的防御,但终究不是无敌的,若能再多加一层防御,虽然仍旧不能抵御太强大的敌人,可在目前自己尚未成长起来的时候,黑蚕丝绝对不止能救命。

丹田气海没办法从内在破坏,或许寻常的修行者也根本做不到轻易毁掉一个人的气海,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对于李梦舟来说还很遥远,寻常的修行者若要毁掉另外一个修行者,除了直接杀死他,便也只能从外在攻击丹田气海,导致气海之门被封禁。

封禁的气海便没有了出入口,久而久之会干枯,气海如果枯掉,修行者自然也就断了修行路。

在成长的期间,若能有黑蚕甲保护丹田气海,对目前的李梦舟来说绝对是最重要的。

包裹着剑的黑蚕布并不是很大,但制作成一件背心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梦舟并不着急,黑蚕丝是独一无二的,若是制作失败得不偿失,且他也没有哪个目标能够制作衣物,寻常的裁缝他当然不会考虑。

世间有观想到天地灵气却不能开通气海而改投门路的算师、花艺师,自然也会有裁缝,只是极其稀少,毕竟他们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很少有人去做裁缝。

就算能够感知天地灵气,也只是会让制作的衣物具有冬暖夏凉的作用,没有办法成为人上人,就算有了些名气,也依旧只是裁缝。

所以这样的人并不好找,李梦舟只能靠运气。

主意既然是虞大家说出来的,她当然不会不管不问,看着思忖的李梦舟,她说道:“我会帮忙在都城里找一找,都城里的裁缝很多,奇异的人也不在少数,但迄今为止也没有听说过哪家的裁缝有非凡的本领,但只要用心找,应该能够找得到。”

李梦舟道谢,他本来是无意的来到温柔乡,后来见到虞大家,便想着要不要把通明巷里的事情告知于她,让她帮忙出出主意,但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很晚了,他也不便再打扰,便告辞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是婳儿姑娘来送他,在没有人主意的角落里,婳儿姑娘很是大胆的上前把他搂在怀里,揉着他的脑袋,喜笑颜开的说道:“虽然不知道虞大家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但想来日后你也是温柔乡里的常客,若没事的时候也不妨多来看我,想着你自己一个人来到都城,可能多有不便,我这里有一些银子,你且先拿去花,日后可是要还的哦。”

虽然可能被婳儿姑娘占了便宜,但李梦舟一点也不介意,他只是有些喘不过气来,暗自琢磨着婳儿姑娘的身材真好啊。

接过婳儿姑娘给他的一些碎银子,虽然不多,但李梦舟却觉得有些感动。

谁说青楼里的女子大多薄情,李梦舟认为青楼里的女子应当是大大的好人才对,看来是应该要多来。

他没有所谓欠不欠别人人情的顾虑,他考虑的永远只有自己,或许还有自己身边的人,他毫不客气的接过了银子,想着日后定会多关怀一下婳儿姑娘,若是她遇到什么麻烦,自己也会毫不吝啬的帮衬一把,这是很正常的利益交好。

虞大家对他很好,他实在没有脸面去讨银子,婳儿姑娘主动给便另当别论了。

若不是他的确有些缺钱,按照正常逻辑来算,他当然不可能真的接这银子,不过稍微客气一下也是要有的,又担心客气过了会让婳儿姑娘再拿回去,所以他只客气了一遍,便将银子塞进了怀里,挥手跟婳儿姑娘告别,径自离去。

回到客栈里,李梦舟并没有大肆花费,只是要了一坛好酒,这不多的银子他要省着花才行,不论接下来的目标选择在什么地方,他都注定要在都城待很长时间,甚至可能一辈子都要待在这里,所以银子便极其重要。

他在想着自己是不是先继续当一段时间杀手赚些银子,赌坊这种地方他没有多做考虑,虽然以前也曾接触过,但他实在没啥赌术,搞不好还会把仅有的银子都输出去,那未免太亏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李梦舟断然不会因为银子而头脑发热,但偶有做梦发大财的事情却是不能避免的。

穷孩子应该也只有这点追求了。

但这种追求与李梦舟心里更大的追求而言,也只是在日常生活里必须要考虑的事情。

灯火熄灭,满室俱黑,李梦舟平躺在床榻上,却是有些难以入眠。

脑子里出现的是温柔乡里的画面,尤其是婳儿姑娘的一颦一笑,那如水般荡漾的娇躯,尤其是那最后被拉入怀中脸庞触及的柔软,就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魇,一直在缠绕着李梦舟那蠢蠢欲动的心。

这是男孩子很正常的幻想,有时候并不想去回忆,奈何总是情不自禁,下意识便去想那心猿意马的瞬间。

婳儿姑娘或许没有叶桑榆长得那般好看,但成熟的身材还是很具有诱惑力的,人总要长大,长大的过程中,避免不了会有一些胡思乱想,李梦舟倒也不会刻意压制,因为这是最真实的想法,如果质疑这种想法,那必然是出现了某种问题。

李梦舟认为自己绝对没有问题,所以他心安理得的想着那些事情,然后渐渐困乏,进入梦乡。

第二天醒来,他便有些尴尬。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终归是头一遭,李梦舟脸庞发热,起身在包裹里翻找,换了一件贴身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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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青一和青九

琅琊城被誉为天下第一雄城,虽然姜国算不上是意义上的第一强国,但琅琊城天下第一的称号是可以被确认的。

因为这座城池过于巨大,占地面积过于辽阔,除内城四门外,外城亦有四座城门,好似一座大城被另外一座大城严密的围在里面。

世间没有比琅琊城更大的城池,也没有比琅琊城更繁华的城池,每天进城出城的各类样的人几乎常常把城门堵塞,相信就算多开几座城门,也仍旧避免不了官道上排起长队的现象。

姜国处在天下的中心,是各国必争之地,琅琊城作为姜国最后的壁垒,可谓坚不可摧。

自太宗年间至今时长平二十四年,姜国历经了大大小小无数战争,甚至琅琊城曾多次面临大军压境,姜国顷刻间就会分崩离析,然而幸运的是,琅琊城屡次抵御住了进攻,保住了姜国不灭。

而在琅琊城的保护下,姜国开始反攻,虽然最后谁也奈何不得谁,但姜国琅琊城的存在便彰显奇妙,致使后来再有王朝企图染指姜国,也要多番考虑,就算直接打入姜国腹地,若不能攻克琅琊城,只是无谓的浪费兵力和粮草,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所以姜国虽然处在天下最微妙的位置,却从建国开始,便立于了不败之地。

琅琊城坚不可破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梨花书院的存在,天下五国的都城里皆有一座书院,但唯有琅琊城里的书院才是正统。

原先的梨花书院只是书院,是后来加了梨花这个名字,很多人并不理解这个名字的涵义,或许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名号。

真正理解的也只有为书院取名的那位老人家,亦是姜国最为神化的存在,是整个姜国的顶梁柱,就算书院被毁,只要这个人还住在琅琊城里,姜国便不可能灭亡。

五国书院合一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书院,而梨花书院便是儒家正统,是儒教修士的圣地。

儒教门徒遍及天下,要远比道教和佛教的门徒数量更庞大,虽然真正的儒教强者数量并不多,在实力上还要略逊于道教和佛教,但人言可畏,门徒的数量是其余两教合加,想要撼动儒教的根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出于各种忌惮,虽然各国都在觊觎着姜国,也都不敢轻举妄动,只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梨花书院的招生很快就要开始,琅琊城里无处不热闹。

李梦舟虽然也想进入书院,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也不想去凑那个热闹,他时刻关注着另外一座山门招生的消息。

虽然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不过他觉得自己应该能等。

姜国人在穿着上并不简单,因文风盛行,所谓的才子佳人便是焦点,而除了在文采上出众,许多人也会在穿着上做一些改变,虽不至于到花里胡哨的地步,但也不会显得朴素。

文人大多傲慢,且又话多,不论他们说的话有没有意义,有没有道理,他们总是惯性的大话连篇,以来证明自己懂得很多,天下事无所不知。

虽是如此,但姜国人对人都很客气,那是一种气度,也是一种休养,就算面对敌对的国家,也会以礼相待,来显示自己身为姜国人的风度。

在这一点上,姜国人几乎都做得很好,宽容本来便是姜国人的特性,所以古往今来,姜国也很少主动挑起战争,但等到战争来临的时候,却也不会畏惧,因为他们在宽容之上还是骄傲的,在面子问题上看得更重,若有人要打他们的脸面,那他们也毫不会吝啬手中的屠刀。

所以姜国在外人看来是有些奇怪的,多数跟姜国没有利益纠纷的小国都愿意主动交好,至少姜国对外邦很友好,不会咄咄逼人。

这也导致姜国的势力逐渐变得庞大,附属国众多,随着时间的延长,其余企图染指姜国的国度便更加处于劣势,从而也出现了现如今还算太平的天下。

李梦舟在街道上看到很多手摇折扇相伴而行的读书人,亦有着佩剑而行略显孤单的男子,一个个看上去都像不世出的剑客,但是偶然看到有趣的事情,他们也会驻步停留片刻,在失去兴趣后便又回复了冷酷的模样。

姜国的开放程度要比别国更大胆一些,姑娘们的打扮在夏季普遍清凉一些,在暖季街上很常见妇人挽起袖子将手臂完全展露在外面,还有一些心思不纯洁的妇人在穿着上便更是大胆,总会引人注意。

但未出阁的少女则保守得多,这似乎也是姜国不成文的规矩,就算再开放大胆,也不可能大街上所有姑娘都露着臂腕露着一抹雪白,而且姜国只是比别国稍微开放一些,还是有很多规矩限制。

尤其是除了琅琊城之外的城池,便更加保守一些,琅琊城里是整个姜国最开放的地方,也仅是在于有比较的时候,放眼整个天下,姜国也并非真的过于开放,只是相对宽容,一些微末枝节都不会被计较,但若是太过,依旧是有伤风化的事情。

而在初冬时节天气寒冷,街上也再难见到什么风景,所有姑娘和妇人都裹得严严实实。

有身份的妇人碍于脸面,在穿着打扮上不会太过放肆,而寻常百姓家的妇人就算露出手臂,也很难让人多出想法,毕竟这些处于底层的妇人皮肤大多粗糙。

这终归还是在于个人的理解和礼仪,妩媚放荡一些的妇人当然不会顾及什么身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这种还是少数。

不知不觉间,李梦舟走到了一个巷口,巷口前有着一颗大槐树,槐树已凋零,光秃秃的不甚雅观。

街巷幽静,宽窄只是勉强能过马车,这街巷没有名字,或许是因为太小,里面也没有住着什么人家,只有穿过这条街巷才能看到一些宅院,那里才是居住的地方。

李梦舟无所事事便入了那街巷,聆听着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吵杂声,偶尔还能听到一些人的说话声。

出了街巷后外面同样有一颗大槐树,而大槐树下却站着一个人。

街巷内的大槐树枝丫上还有着一些枯色的叶子,孤零零的悬挂,尽显萧瑟,因刚刚下过雪的缘故,树上也存着不少的积雪,令这凋零的槐树看起来多了一种梦幻美感。

许是小巷鄙陋,所以并无行人,那大槐树下站着的人便较为突兀。

李梦舟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

槐树下站着的人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他很意外在这里看到这个人,心中亦有一些不妙的感觉。

青一没有穿着青衣,而是一身黑袍,是很朴素的装扮,不是什么昂贵的布料,他怀中抱着一柄剑,神色冷漠的样子,紧紧地盯着李梦舟。

李梦舟停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青一冷淡的声音传来:“你若想在都城站稳脚跟,便必须依附某个势力,这对你来说,好处有很多,你可以不用住在客栈里,可以去如今很多想去不能去的地方。”

李梦舟轻吐一口气,说道:“我不喜欢寄人篱下,而且我没有什么特殊的本事,就算依附在某个势力下,也很难得到重用,在我看来,这反而会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青一背靠槐树,低着脑袋说道:“我只是来通知你,不论你同意或是拒绝,都跟我没有关系,这是属于我的任务,所以不能失败。若你的选择违背了我的任务,我可以在这里除掉你。”

李梦舟面色渐冷,说道:“你们似乎很喜欢威胁别人?”

青一说道:“因为不被威胁的方式你已经拒绝了一次,所以没必要继续对你说什么好话,既然已经不起作用,何必要再多此一举。”

李梦舟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很好奇你们这么做的目的,你们不杀我,我很感谢,但也仅此而已。我没有什么值得被你们看重的,何必非要把我拉进你们的圈子里?”

青一不想说太多,但觉得如果什么都不说,对方的选择肯定会不如意,他便也耐着性子说道:“因为不杀你,所以你才更有理由做出正确的选择,让你活着已是恩赐。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那信封里的东西,但不管看与不看,你都已经别无选择,除了死亡之外,你只能妥协。”

青一抬头看着李梦舟,怀中抱着的剑被他握在右手,淡淡的说道:“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你已经触及了都城里某些不能被触及的地方,很多人都已经盯上了你,如果没有我们,你又哪来如今在街上闲逛的惬意?

青九虽然杀死了那些死士,但都城里还有他们的人,你代替青九将那信封送到通明巷,那么你理所当然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李梦舟感到有些头痛,说道:“这本来不管我的事情,而且我把东西已经交给你们了,人家也没有道理还要纠缠我吧?”

青一冷笑道:“你的作为已经极大的阻碍了他们的路,不论你有意无意,你终究做了这件事情,那么就必须承担某些人的报复。在有很重要的东西丢失后,那些人必定抓狂,他们需要用杀死你来稳定躁动的情绪。”

李梦舟恼恨道:“难道都城里没有王法嘛,这可是天子脚下。”

青一说道:“都城里当然是陛下一人说了算,但若有人要搞小动作,陛下也不能完全掌握,你应该不愿意看到自己死了之后,官府的人才姗姗来迟吧?”

李梦舟很想干脆的呸一口,潇洒的一走了之,但在事情危机他的生命时,如果拒绝,那么要杀他的人就不只是那些潜在的人物,眼前的青一就不会让他活着走出这里。

他真的很生气。

可他蓦然间发现,自己竟是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他太弱了,在都城里,应该找不到比他更弱的人了,他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死在都城某个见不得光的角落里。

虽然他明白这或许是自己唯一的选择,也只能这么去选择,但也难掩心中怒火,他不喜欢被人威胁,更不喜欢被人控制。

可是在一个抬手便能杀死自己的人面前,他是否还要继续强硬?

这是很值得思考的问题。

虽然强词拒绝的确是看起来很有骨气的样子,但代价可是自己的生命,但凡是聪明人都不应该这么做。

他终究还是想不通青一这些人为何不杀他反而想要拉拢他,他找不到更确切的理由,所谓因不杀他所以才要拉拢他,这究竟是什么鬼逻辑。

这里面肯定有着什么阴谋,只是李梦舟想不明白而已。

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青一可能不是来自修行山门,而是来自另一个地方,最有可能的便是朝堂之上。

但青一究竟效忠于朝堂上的哪一个人,李梦舟没有能够确定的目标。

或许他曾想到了某个人,在刚刚冒出念头的时候,就会被他自己否决,毕竟那有些太匪夷所思了。

李梦舟在过往的岁月里从来不是靠着运气活下来,哪一次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他经历了太多次死亡,虽然这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运气的一种,但终归只是占据小数,他更看重的是自身的实力。

他现在没有实力反抗,但却很有运气,至少如果同意的话,他能够好好活着。

在不想死的前提下,遭受到的所谓屈辱应该是可以承担的。

为了活命,他曾经不止一次的做过原先根本不敢去想的事情,也有很多厌恶嗤之以鼻的事情,但为了活下去,他最终都还是去做了,又何怕再多这一次?

有了决定后,心里便轻松多了。

但李梦舟仍旧不会给青一什么好脸色,毕竟他是被逼的啊。

青一时刻在注意着李梦舟的表情变化,在他神色放松的时候,便已然知晓他心里的决定,于是青一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他一开始也并不想跟李梦舟多说什么话,甚至很不能理解上面为何会做出要拉拢这个少年的决定。

他跟李梦舟说这些话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仅此而已,所以任务完成后,他便不想再跟李梦舟多言。

随手丢出一枚银质戒指,很普通,仿佛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玩饰。

李梦舟看着手中的戒指有些疑惑。

青一沉吟了一下,觉得还应该再多说一句话,他看了李梦舟一眼,说道:“这是天枢院成员都有的戒指,免得在各自执行任务的时候误伤自己人。因为很普通也很常见,所以不会引起注意,但只有天枢院的成员才能理解这戒指的真正意义。

在戒指里面有刻着铭文,只有天地灵气才能让字体显现,每一枚戒指都代表着一个人的身份,你手中拿着的是青九的戒指,所以你现在便是青九。

对外你要对自己的身份保密,等有任务的时候,自然会有人通知你,如果被人知晓了你的身份,要么杀死那个知道你身份的人,要么就以死谢罪吧。”

李梦舟看着手中的戒指,微感诧异,说道:“天枢院?这应该不是一个修行山门的名字吧?”

青一没有说话,他抬头望去,大槐树下哪还有青一的身影。

李梦舟的脸黑了几分。

他现在还不是修行者,自然也无法接触天地灵气,更加不可能看到戒指里面刻着的字了。

天枢院来自朝堂之上,是很神秘的机构,外界知晓的人不多,所以李梦舟不知道也很正常。

他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天枢院的成员,不管怎么说,他在都城里也算是有了身份,或许换个理解方式,这也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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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同一个朝泗巷

琅琊城外城有一处叫做朝泗巷的地方,很凑巧的是,跟树宁镇的朝泗巷同名,但范围要大得多,宽窄也足够两辆马车并行,这里住着很多人,皆是都城里最寻常不过的市井小民。

朝泗巷里有面馆,有酒馆,有书斋,有客栈。

巷子里有很多忙碌的人,所以显得特别的热闹。

李梦舟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但他还是来到了这里。

除了比较惊异朝泗巷的名字让他略感亲切外,更主要的原因,是这里有一座属于他的小院子。

这是天枢院给他安排的,算是给他加入的见面礼吧。

虽然李梦舟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加入天枢院的人都能获得一处宅院,但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他反而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果断的拒绝青一了。

毕竟在都城里有一处属于自己的院子是多么难的事情,琅琊城是天下第一雄城,也是姜国的首都,这里的住宅自然不比其他城池,显得极其的昂贵,寻常百姓除了本来就出生在都城外,要想得到属于自己的一处院子,少说也要打拼好几年甚至十几年。

这还是那些寻常的小院子,若是高档次一些的府邸,恐怕寻常百姓一辈子也挣不到。

属于李梦舟的住处当然不是什么府邸,但也不是寻常小家,除了正堂之外,算上主卧共有三间屋子,有单独的厨房,也有柴房,厨房和柴房都在后院。

后院很大,完全可以自己种一些菜,且除了后院外还有前院,只是前院较为小一些,种着一颗杨柳,一颗梧桐,落叶覆盖在积雪之下,只有寥寥平躺在雪地之上。

对于只有一个人的李梦舟而言,这院子已经足够大了,若要买下来可能需要几十两银子,或者少一些或者多一些,李梦舟倒是不能确定,他只知道这院子买下来肯定很贵,他万万是买不起的,而现在,这院子就属于他,他没有花一文钱。

平白得了一处院子当然是好事,但原本宁芦城老板娘给他的银子本已所剩无几,在这两天里便已经花光,虽得幸婳儿姑娘给了他些碎银子,但也没有多少,实在不经花。

若是没有银子,就算有了住处,难免也要饿肚子的。

李梦舟颇有些犯难。

他虽然自认脸皮不算薄,但也很难再朝婳儿姑娘要银子,那已经不是脸皮厚,是纯粹的不要脸了。

人家去青楼都是花银子,他却是去朝青楼里的姑娘要银子,这固然是一番本领,但也是好说不好听的。

且他也是要面子的人,婳儿姑娘对他这般好,若他不要脸的认为理所当然就真的大大的不妥了。

正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李梦舟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却也要为五斗米而折腰。

他反而期盼着天枢院会不会有什么任务给他,完成任务后有没有赏银,这最起码能解燃眉之急啊。

索性手里还有些铜钱,李梦舟倒也打算破罐子破摔的先去吃一顿饱饭。

朝泗巷里面馆的生意还算不错,一碗面的价钱也相对便宜,又能填饱肚子,倒是最合适的。

距离他的小院不远的地方便有一家面馆,而在小院对面则是一家酒肆,他酒葫芦里还有着不少的酒,便也没有选择在酒肆,虽然酒肆里也可以吃饭。

面馆的老板是一个妇人,她有一个卧病在床的丈夫,成亲多年尚未有子嗣,倒也是一个可怜人,这些都是李梦舟在吃面的时候,随意探听到的。

毕竟作为邻居,打好关系也是必要的事情。

许是一个妇人独自打理着面馆还要照顾卧病的丈夫,实在凄苦,所以面色稍有些蜡黄,身材也是大大走样,看起来没有什么精神,面相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一些。

妇人实际年龄未过四十,却看起来像是五十岁的,不管她年轻的时候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如今都已经是变成了黄脸婆。

李梦舟叫了一碗面片汤,分量很足,上面覆盖着葱花,有切碎的胡萝卜,还有打碎的鸡蛋,撒上一些胡椒粉,稍微带点辣意,一口面下去,感觉实在舒爽。

这应该是李梦舟有史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面片汤。

依照姜国世俗普遍早婚的现象,面馆老板娘将近四十的年龄,按照常规孩子应该要比李梦舟还要大,虽然李梦舟并不知晓老板娘为何没有孩子,但老板娘看他的眼神却很亲切。

本来李梦舟黢黑的脸蛋加上不算好的着装,也是与老板娘这寻常百姓的身份地位相等的,在眼里看来,自然要比富贵人家的白净小少年亲切的多。

面馆里不算太忙碌,老板娘也会偶有得空的时候跟李梦舟闲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得知李梦舟就住在旁边不远的小院里,便更加亲近,明说肚子饿了便来吃面。

李梦舟倒也不会推辞,虽然这可能只是老板娘礼貌的问候,并不是说要免费让他吃面,但李梦舟想着这也是一个好开头,若是日后串门时间久了,真能免费吃面呢。

李梦舟吃完面便回到了小院里,稍微打扫了一下卫生,便觉有些疲累,或许是心境使然,就算让他与百人搏杀一天一夜,他也不会觉得多累,但对于没什么趣味的打扫卫生这种活计,便好像有力气使不出一样,打扫了一半便瘫坐在椅子上,再也不想动了。

安安静静的小院里,独自一人,李梦舟怅然的回忆起树宁镇里的朝泗巷,也想起王盼儿母女,想起崔债,想起树宁镇里每一个人。

同一个朝泗巷,不同的环境,不同的人,不同的境遇,相同的穷困潦倒。

接下来的几天,李梦舟几乎没有出过小院,和初到都城的时候差不多的时间,琅琊城又下了一场雪,没有什么厚棉被裹身,李梦舟被冻得不轻。

他虽然大部分时间没有走出小院,但都城里发生的事情倒也不是一无所知,因为银子所剩无多,他选择了辟谷,只有在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拿着两个铜钱去面馆里吃上一碗面片汤。

梨花书院的招生已经开始,据说很热闹,朝堂上很多权贵都到场监考,甚至听闻就连皇帝都亲临考场,六艺每天考一场,便需要六天时间,第七天汇总,选出合格的学子,然后在第八天早晨宣布入院的学子和被遗憾淘汰掉的人。

现在是第五天,也就意味着还剩下一天,书院考核便结束了,只等着结果出来。

因梨花书院招生,所以都城各处都在讨论这件事情,就算是朝泗巷里也不例外。

李梦舟在吃面片汤的时候,也听到了一些让他觉得感兴趣的事情。

书院招生除了那些没有修行资质的念书人和有修行资质的念书人外,其余修行山门中的弟子,也可以入得书院,但同样要参加考核,只不过除了六艺外还要再多出一项科目。

那是完全针对修行者的考验,有很大的几率在考核中出现意外,在考核过程中吐血重伤都是常有的事情。

修行者的考核不只是单考修行,主要是心境意志层面,修行者需要承受道天的意志,若承受不住,轻则精神不振,重则便是吐血重伤,在病榻上休养几个月才能恢复。

所谓道天意志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道天是天地间灵气的源头,或者是修行者的一种信仰,那是存在于苍穹上冥冥中不可知的天命,因道天的存在,天地间才有灵气,而有了灵气,世间才有了生命,道天便是修行世界的根基,也是不可捉摸的意境,更可以称之为这个世界。

修行者信奉道天,却又不惧道天,因为修行本来就是接触道天,甚至超越道天的漫长路程。

第十三章 被一文钱难倒的少年

李梦舟对梨花书院招生的具体事宜并没有太多兴趣,他只是在吃着面片汤的时候,在邻桌的人口中听到了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是属于梨花书院的。

亦是属于这座琅琊城的。

这个名字并非出现在这次参加考核的学子之中,而是属于监考的人。

这个人是梨花书院里的老学子,至少对于考核的学子而言,这个名字是前辈,是师兄,也是敬仰的人。

北藏锋。

便是这个人的名字。

要说起姜国年轻修行者里的传奇,便不得不提及三个人。

沈秋白是摘星府的弟子,亦是都城里的常客,深受皇帝喜爱,除了出身名门外,这沈秋白亦是世间每五年一度的天下朝会上届的首冠,在整个世间的年轻修行者里,都是顶尖拔萃的人物。

据说沈秋白自三岁便入了修行路,是由摘星府星主一手培养起来的,三岁的时候便能观想到天地灵气,在六岁便入了承意境界,十三岁的时候便已是四境强者,如今刚刚弱冠,已经是天下皆知的入了四境巅峰的妖孽人物。

据世间谣传,甚至《纵横卷》里也有记载,说沈秋白随时都有可能一只脚踏进第五境的大门,真正超越那被称为年轻代里第一剑客的韩一,成为姜国名副其实的年轻代最强。

虽然传闻里韩一早已死掉,沈秋白本来便是姜国年轻修行者里的最强者,但也只是白袍剑客韩一这个名字的存在,和他死前的修为境界佐证,沈秋白若不能踏入五境,便不是唯一的最强。

其二便是离宫剑院的欧阳胜雪,他要比沈秋白大一岁,如今同样是四境修为,但具体在四境的哪个阶段,却没有准确的认知,所以相比沈秋白,欧阳胜雪的名声并非很响亮,要屈于沈秋白之下。

其三便是梨花书院的北藏锋。

《纵横卷》里有明确记载,北藏锋考入梨花书院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五岁,相比其他两人,北藏锋踏入修行路的时间要晚的多,但在后六年时间里,北藏锋先后在极短的时间差里观想天地灵气入了远游,在第二年便迈入三境承意,如今更是实实在在的四境巅峰强者,能够与沈秋白一较长短。

因北藏锋相对低调,所以在姜国人眼中,名气最高的还是沈秋白,北藏锋只是排在第二,欧阳胜雪是第三,这三个人便是姜国年轻修行者里公认的最强的三大天骄。

单是从踏入修行路开始到如今的修行境界来看,除了不明确的欧阳胜雪,北藏锋和沈秋白的资质都是不逊色于李梦舟曾经从叶桑榆口中听闻过的燕国妖孽女子萧知南的。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妖孽人物并不稀少,这三人只是姜国最顶尖的,不代表不如他们的人便是修行资质一般,只是比较下,其他人显得不那么出众。

但凡在弱冠年纪迈入第四境的修行者,都是天赋异禀的人物,而这样的人可不仅有沈秋白三人。

北藏锋作为姜国年轻修行者里相对的领军人物,名气自然很高,也会有很多的崇拜者,想要考入梨花书院的学子,除了敬仰书院之外,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北藏锋这个人。

十五岁才踏入修行路,短短六年时间便追赶上无数前者,本来便是值得传颂的事迹,虽然相比《纵横卷》里记载过的过往岁月里,有人在不惑之年才踏入修行路,算不上什么前无古人,但就目前为止,也算后无来者的。

尤其是对那些迟迟不能受到天照洗礼的人,在于北藏锋的非凡案例,也让他们有更多的信心坚持下去,所以在一部分人眼里,北藏锋便是他们心中的信仰。

历来书院招生,北藏锋都不会露面,而今年却担任了监考,自然也会引得他的崇拜者疯狂,算是将梨花书院的招生氛围更推上了另一个高度,前所未有的热闹,都城里大街小巷都在谈论。

李梦舟对北藏锋感兴趣,当然是因为北藏锋足够强,只要是强者,李梦舟都不会吝啬自己的欢喜。

而且相比于世俗中传扬最多的沈秋白和素未蒙面也不曾有过太多事迹的欧阳胜雪,李梦舟更喜欢的还是北藏锋这个人。

他觉得自己日后应该能够和北藏锋成为朋友。

李梦舟坐在自家小院屋檐下的藤椅上,灌了一口酒后,看着手中捏着的仅剩下的一枚铜钱,连吃碗面都不够,心中不免有了些愁绪。

都城里除了梨花书院还没有其他山门要招收弟子,天枢院目前也没有什么任务给他,甚至自那天与青一一别后,便好像被天枢院遗忘了一般,在急需挣钱的情况下,明显指望不上。

甚至李梦舟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天枢院给耍了,青一所言那些追杀青九的人会对他不利,但这么多天过去,半点动静也没有。

如果不是被耍,便是天枢院暗中处理掉了那些要对自己不利的人,这本来也是他们答应的事情,可保自己在都城里平安。

李梦舟实在没有什么心情去思考这些,他反而在想着,最快挣钱的方法除了去赌坊外,似乎也就只有去当杀手了。

然而更复杂的问题是,都城并非是树宁镇那样的边塞之地,没有太多管制。就算是要当杀手,也要有杀手的身份,亦是成为某个杀手组织里的成员,这样才可以接到任务,否则一个人,无门无路,难道到处去找人问要不要帮忙杀人么?

恐怕刚问出来,就要被人抓去见官了吧。

李梦舟突然有了没有用武之地的颓败感。

实际上他会的杂活很多,毕竟在树宁镇的时候除了以杀手浮生的身份挣大钱之外,他也会在树宁镇需要的地方打零工,涉及的行业有很多,但大多都是半吊子,只是懂一些皮毛。

他认为这些零散的活计要想在都城里挣钱会无比困难,都城里很繁华,按道理来讲,工钱必定也很高,李梦舟应该去尝试一下,但他有些放不下自己的脸面。

在小地方这样做还可以,但这里是都城,他是想着要出人头地的,虽然不是用寻常的方式,但如果自己的名声响了,这些打零工的事迹就会成为他的污点。

虽然英雄不问出处,但李梦舟却过不了心里那一关,这便是纯粹的自找罪受。

而不打零工的结果就是挨饿令加挨冻。

李梦舟心里也很纠结,他明白很多道理,但他同时也是一个很倔强的人,换在别处任何地方他可以不介意,但偏偏在都城里不行。

他想着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来劝解他一下,他可能会勉为其难的答应,但关键是没有人会劝他。

他在这都城的朝泗巷里熟悉的也就只有那面馆的老板娘了。

想到老板娘,李梦舟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他可以在面馆里挣一些钱,学习一下做面的手艺,虽然他很会做面,但终究只是自己摸索出来的,面食也分很多种,而姜国人大多喜欢吃面,这倒是挣钱的好门道。

虽然依旧只是属于下乘的活计,但学做面和打零工还是不一样的,他又不是去做店小二端盘子的,这怎么说也是一门手艺啊。

而且这也算是给老板娘帮个忙,就算没有工钱,每日管个三餐也是挺好的,毕竟他又没打算一辈子在都城里卖面,这只是为解燃眉之急罢了。

想到这里,李梦舟终于是在心里艰难的战斗过后,做出了决定,美滋滋的走出院门,朝着几步远的面馆走去。

第十四章 天枢院

面馆这两天的生意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虽然每天都有客人,但三三两两的,始终没有坐满过,挣得面钱也不是很多。

自小院来到面馆差不多十几步的路程,李梦舟在这短短的十几步路程里也思考了一下。

他主要的难处只是为填饱肚子,夜里没有棉被挨冻的情况倒也能够忍受,关键是在饿肚子的情况下挨冻便很不好受了。

他不妨在面馆里学做面,顺便帮帮忙,大可不要工钱,只要能有碗面吃不饿肚子就行。

这几天他常来面馆,倒也简单的了解过,老板娘每天自己吃也要做面,多做一碗倒也不妨事,偶尔做得多了有剩下的没有卖出去,吃不完也要倒掉,他正好能解决这个问题,不用给老板娘添麻烦,还能填饱自己的肚子,简直一举两得。

“是梦舟啊,今儿个怎么还没到饭点就来了?”

李梦舟称呼面馆的老板娘为冯大娘,倒不是老板娘姓冯,而是因为她丈夫姓冯,实际上李梦舟也不知道老板娘姓什么。

面馆里虽然并没有太多客人,但因为冯大娘并没有雇佣跑堂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在忙,所以一时也偷不得闲。

李梦舟打了个招呼,倒也没有立即说明来意,坐在窗前的位置等待着冯大娘忙完。

相比于树宁镇的苦寒,王盼儿娘俩儿独自经营着豆腐花店,冯大娘的生活似乎更显凄苦,毕竟她还有一位卧病在床的丈夫,虽然都城是富庶之地,但在阴暗的角落里同样有挣扎生存的人。

这倒不是说姜国的皇帝是一个昏君,只是很难避免这样的现象,处于很多种原因在,若是这个世间全是富人,那么这个世界也就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了,或许梦想是好的,但如果真的变成这样,每个人都有花不完的钱,倒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古往今来多少个朝代,多少个皇帝都是以让百姓过得富裕为目标,但事实上又有哪个朝代真的能够做到。

无论是处在何等盛世下,富人和穷人都会共存,世界太大,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纠缠着每一个人,悲剧和喜剧向来都是牵扯在一起,不可能完全摘出来。

悲喜交加方才是人生啊。

树宁镇里的王盼儿母女俩从未抱怨过什么,而都城里的朝泗巷的冯大娘也并未抱怨过,凄苦终究是藏在心里的,她们还是会面带笑颜,去寻找人世间的快乐。

李梦舟一边看着面馆里自后厨和大堂里进进出出忙碌的冯大娘,一边随意的侧头看向窗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雪下得很小,若不看向地面,可能会恍惚觉得并没有下雪。

然而很快的,细雪落在地面,将得清扫的干净的朝泗巷路面再度染上一层浅浅的银白。

这应该是都城里下得第三场雪了。

安安静静的赏雪当然是很惬意的事情,如果每天在属于自己的小院里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洗漱一番,到冯大娘这里吃上一碗面片汤,在都城里闲逛到兴尽,回到家里一头栽倒在床榻上,似乎也是很美的事情。

但这种安乐的日子不应该属于李梦舟,他虽然很喜欢这样,但也不得不考虑,如何去打破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让自己继续忙碌起来。

而他在朝泗巷里看到了一个撑着油纸伞的人,他立即便觉得或许安乐的日子到今天应该就要结束了。

跟冯大娘打了个招呼,李梦舟便走出了面馆。

在自家小院门前站着一个人。

他有些疑惑的看着站在身后的李梦舟。

“很难得啊,能够在这里见到你。”

李梦舟绕过他打开院门。

青一微微摇头,随着李梦舟后面步入小院,冷淡的说道:“除非是必须要有联络的时候,否则我不会出现在这里。”

李梦舟舒舒服服的坐在藤椅上,身子往后仰,翘起二郎腿,眯缝着眼睛说道:“看来天枢院是有任务要交给我了,但没想到是青一兄亲自来。”

青一没有在意李梦舟的无礼,背负双手,淡淡的看着他,说道:“因为你不认识天枢院其他的人,我亲自来,最起码能够讲的更明白。天枢院的确有任务下达,且这个任务非你不可。”

李梦舟倒是不在意任务的内容,说道:“敢问天枢院的任务有没有什么赏罚,你也知道,虽然天枢院给了我一处院子能够让我在都城落脚,但我没有银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我一个大丈夫。既是入了天枢院,该有的福利我却一无所知,这一点让我很在意啊。”

青一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说道:“天枢院的成员有月俸,但你刚刚加入天枢院,目前还处在考核阶段,所以第一个月你没有俸禄,只要你完成这次任务,且完成的很好,下个月自然会有俸禄交到你手里。若是任务没有完成或者搞砸了,倒是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说不得也要挨一顿皮肉之苦,扣除几个月的俸禄。”

李梦舟蹙起眉头,说道:“月俸有多少?”

青一说道:“你是新成员,自然不能与老人相提并论,但司首对待下属温和,所以每月有一两银子可拿。”

李梦舟有些不太开心,一个月才一两银子,显然没有满足他心中的期望。

虽然一两银子已经不少,足够寻常百姓省吃俭用一月的用度,且李梦舟只是一个人又没有家人,用度自然会更少,若是省着点用,一个人一两银子足够花上两个月的。

但不知足本来便是人的劣根性,若能拿更多,自然不会有人愿意拿少的。

作为姜国都的琅琊城,吃穿用度本来就比其他城池更多,想要生活得稍微好一些,一两银子一个月当然是远远不够的。

更何况李梦舟第一个月还没有俸禄,要等到第二个月才能拿到银子,那现在这一个月又该怎么撑下去?果然还是得去找冯大娘帮忙么?

李梦舟本来见到青一出现在朝泗巷,还以为自己不用去冯大娘的面馆里打工了,这结果还真是让人懊恼。

青一向来没有猜度别人心思的习惯,天枢院以指令为上,不需要询问,只需要去完成,因效忠的人身份尊贵,所执行的任务也是高密要务,所以天枢院里不存在话痨,也不会有酒后失言的人。

这在天枢院的规矩里是很重要的一点,任务内容若有半点走漏,抄家灭族都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就算任务失败,只要能够全身而退,便仍旧有机会,如果身份暴露,自当以死谢罪,造成严重后患的,惩罚自当更加可怕。

对于李梦舟没有经过什么考核,便直接开始执行任务,青一其实是很不满的,当然,他不敢对上面的人不满,只能把不满的情绪出在李梦舟的身上。

若在天枢院里没有一定的地位,其实是连在给何人效命都不知道,青一是属于什么都知道的人,而李梦舟则是属于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他只是天枢院外围的不能再外围的成员。

青一并不想跟李梦舟说太多,只需要让他知道任务完不成的后果是什么便可,该说的和不该说的,在外人面前都最好别说,甚至有时候面对自己人也不能完全信任,这种情况便只能说该说的。

至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每个人心中自然都有思量。

青一微微蹙了蹙眉头,说道:“你还不是天枢院内部人员,所享有的福利自然不多,若你表现良好,自然可以升职,到时候除了月俸可以翻倍,还能在都城享有更多的便利。

每一个天枢院的成员在明面上都有不同的身份,或许在这朝泗巷里,一个沿街乞讨的乞丐,一个四处奔波的力工,都有可能是你的同事。”

第十五章 上庐才子关慕云

李梦舟讶然,忽然有一种不寒而栗的错觉,暗想这天枢院的势力还真是不容小觑。

青一继续说道:“过几日离宫剑院的山门将开,司首给你下达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想办法考入离宫,这对你来说也有很多好处,毕竟自身的实力才是保命的最佳手段。

你不是修行者,太重要的任务也落不到你手里,加上你初来都城,很多人都不认识你,所以这个任务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若能成功考入离宫,成为修行者,于公于私,对你而言都没有害处。”

李梦舟神情很淡定,心下却有些颤抖。

离宫剑院作为除了梨花书院在都城仅次于摘星府的修行山门,又加是剑修山门,本来便是李梦舟首选的目标,如今又与天枢院下达的第一个任务内容不谋而合,他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且这也是能够成为修行者的绝佳机会,如果不能成为修行者,李梦舟就算身在都城,也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无非是等死罢了。

他必须要成为修行者,而且还要成为强者。

毕竟他要杀死的那个人或许在都城里不是最强的,但绝对也是其中之一,他身单力薄,唯有依靠自己的实力,那么变得强大,就是必选之路。

这不免有些刚想睡觉便又有人送枕头的感觉。

李梦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又’,他只是眯缝着眼睛紧紧地盯着青一,沉声问道:“考入离宫剑院是必要条件,目的又是什么?我不相信天枢院下达的任务只是考入离宫,成为修行者这么简单。”

这在李梦舟看来根本不是什么任务,因为这本来也是他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以他较为谨慎的思维,自然能够明白这里面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甚至有时候他也在想,自从来到都城之后,似乎处处都存在着问题,他没有遇到想要杀死他的人,或许是因为时间太短,曾经的岁月也太悠长,都城里还并没有人发觉自己这个小人物。

但他的确也经历了一些有惊无险的事情,就比如被强迫加入天枢院这个神秘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组织。

他在来都城之前,自然每天都会想到自己会死,但也并没有真的想过刚到都城就会死,自然的事情当然是首先具有一定名气,被某些人察觉,然后再被有心人调查,发现他来都城的目的的一些蛛丝马迹,到那时候他的生命才最有可能受到威胁。

目前的他仍旧处在阴暗面,还没有走入光明里,自然也不会有人去特别关注他一个在阴暗里的小人物,而与天枢院的牵扯则意外的成分占据大多数。

所以他实在想不通天枢院的那位江司首究竟看重自己哪一点,若非看重,因青九一事所带来的后果,天枢院更应该做的是杀人灭口,而不是招揽李梦舟。

因这不合逻辑的事情,李梦舟当然有理由怀疑,他每时每刻都对天枢院有着堤防之心。

如今天枢院下达的任务又正好是他原本的目的,他绝不会认为这只是简单的巧合,就算有极大可能真的是巧合,李梦舟也不会去相信的。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被一双眼睛给盯上了,他不知道那双眼睛的主人是谁,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但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面对李梦舟的疑问,青一并没有多言,只是淡淡的说道:“具体要做什么,等你考入离宫自然会知道,若你认为考入离宫很简单,我只能说祝你好运,希望你不要被赶出来,那样会很丢人,且我不会嘲笑你,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李梦舟觉得他一定会嘲笑自己吧?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他对考入离宫很有信心,同样的一句话,李梦舟的自信从来没有道理可言,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大正午的阳光并不炽烈,因为还下着细雪,悬挂高空的太阳只是模糊的身影,甚至不注意根本都看不到。

李梦舟躺在藤椅上,思索着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浑然不在意青一又站了一会儿,方才面无表情的离开。

眯缝着眼睛沉默了很久,李梦舟起身走入屋里,不大会儿功夫又来到后院,四下打量,他在寻找着一处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从虞大家那里知道自己用来包裹剑的黑布是什么黑蚕丝,而且价格很昂贵,他便有些不放心就这么背在身上了。

识货的人不多,但都城太大,人也太多,总也会遇到真正识货的人,如此一来便很容易惹来麻烦。

且他也有更重要的原因,必须要把黑蚕丝和包裹在其中的那柄剑一起藏起来。

先前他有些忽略了这件事情,经过他仔细斟酌后,还是决定更加小心谨慎一些才行。

他花费了很多时间,才找到了最合适的地方,觉得还是藏在自己睡觉的房间里更为妥当。

他在床榻靠着的那面墙壁上切开了一个很长的口子,然后小心翼翼的解下背后的剑,将其缓缓送入,用完整的木块堵住缺口,他并没有去过多掩饰,整个小院除了外墙基本上都是用木头建造的,只要不去动那木块,基本上看不出来痕迹。

他用朴刀切开的缺口很整齐,里面被掏空,把那被切下来的木块重新贴合上去,严丝合缝。

相信若他不去特意记忆,时间一长,连他自己也看不出来哪里是被掏空的地方。

昨日黄昏已逝,在清晨的晨光里,李梦舟坐在自家小院屋檐下的藤椅上,他好整以暇的拿白布擦拭着朴刀,手边放着一小块磨刀石,打着一小盆井水,此刻已是污迹斑斑,成了浊水。

梨花书院的招生已经结束,消息自然也很快传到了朝泗巷里。

今年入院的学子并不多,虽然六艺考核紧锣密鼓,参加考试的学子数不胜数,却大部分都榜上无名。

不是今年的入院考试变难了,而是参加考试的学子不如以前那般大才,再加上书院北藏锋首度作为监考者的身份出现,又有皇帝和朝堂上诸多大臣旁视,考试的难度确实也比以往要难上一些,但依旧在合理范围内。

或许是因为紧张等多种元素,很多人在考试中失常,犯下了本不应该犯下的错误,懊恼之情自不必言表。

前次有十三人入院,今年只有区区五人,几乎差了大半人数,皇帝心中不愉,梨花书院的六艺考也在都城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好在成功入院的五人皆是大才,首名的乃是出自上庐的大才子关慕云,据说六艺考试均为甲上,乃是历年来书院学子中皆可排的上号的人物,拔得今年六艺考试的头筹,甚至超越了大部分书院师兄、师姐以往的成绩。

而最值得都城百姓议论的则是关慕云在六艺考试中,受天照洗礼,直接开通气海,入得远游境界,正式成为修行者中的一员,可谓从未有之的事情。

关慕云年仅十五,才气名扬上庐,虽然按正常情况来算,十五岁才入修行路,已经算是晚成,但修行之人向来不计较早晚,只看资质。

关慕云能够在考试中得益,直入远游境界,已经完全能够说明他的修行资质,使得他的名气在都城一时无量,被誉为奇才,被梨花书院重点关注已是必然的事情。

李梦舟不可否认,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羡慕。

有很多拥有修行资质的人,是因为没有接触到修行的世界,单单只是依靠本能的观想到天地灵气,却不知道该如何开通气海,所以可以在机缘到的时候,顺理成章的受天照洗礼。

关慕云虽然比李梦舟年纪小,但他也并未气馁,他相信等自己的机缘到了,也能成功开通气海,成为修行者。

第十六章 温柔乡里的学子

在书院放榜公布名次后,无论是同考的学子还是凑热闹的人,都纷纷向关慕云大才子道贺,他们的掌声炽烈,目光也同样炽热。

羡慕嫉妒是有的,但很难有恨,关慕云是必然会入得书院,甚至可能会成为书院的先生,自此后,关慕云不再是来自上庐的大才子,而是都城梨花书院的名人,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没有人愿意去和关慕云结怨,所以就算心中有嫉妒的,也是满脸笑颜的道喜,而且姜国的风气本来就很怪,关慕云是用实力来取胜的,这便是姜国人尊崇的事情,不如人便是不如人,可以羡慕,可以嫉妒,但并不会表现出来,也不会对关慕云生出什么不满。

所以迎上前来道贺的人大多都是真心实意,关慕云也向四周团团作揖行礼,毕竟只是十五岁的少年,脸上还是难免有些得意之色。

他的成绩虽然不是书院之最,但放在十数年来,也是可以排进前几名的,堪称得上是完美的成绩单了。

关慕云一身白袍,儒雅非凡,才俊公子的范儿十足,加他本身也长得俊俏,如今金榜题名时,他的风采便更盛了几分,似乎都城里再没有比他更耀眼的存在,连那天上的太阳都失了颜色。

各家少女乃至关注书院考试的都城权贵千金,都不免压低声音嘻嘻笑着,眉目含情的偷瞧关慕云,似乎期盼着与这位梨花书院今年的榜首发生点什么可歌可泣的故事。

若李梦舟在场,定然是最羡慕的那一个,甚至可能还会腹诽一番。

他瞧不得这等被人围观恭维的画面。

在傍晚时分,包括关慕云在内入得书院的学子,还有那些在考试的这几天里相识却落榜的朋友,都聚在了一起,决定好好放松一下,一是为了离别,二也是祝贺关慕云等入得书院的学子,来一场聚会。

本来关慕云是不想参与的,因为有人提议要去温柔乡里庆贺,作为读书人,又是即将入书院的学子,自然有足够的身份到温柔乡里玩乐,就算是落榜的那些人,同为考生,在都城里也能有一定的身份,但都没有关慕云这位首名的人气高。

所以在于种种原因下,大家都极力劝说关慕云,更说得身在都城,却没去过温柔乡便也枉为姜国人,更枉为读书人。

关慕云也不便驳了大家的兴致,便红着脸答应了下来。

正是在都城里名气大盛之时,听闻今年入得书院的学子,尤其是那首名的关慕云来到了温柔乡,虞大家自然要好生招待,虽然她并不喜欢这些年轻人出现在温柔乡里,但偶尔放纵一下也是常事,她总不能扰了这些年轻人的兴致。

作为初来温柔乡,甚至第一次进青楼的关慕云而言,这里处处都是惊喜,虽然温柔乡与一般青楼不同,但相同的是,这里有很多姑娘,而且个个生得美艳。

关慕云难免羞涩,这副小模样儿倒是引来很多姑娘欢喜,故意来调戏他,顺便伸出小手占占便宜。

欢声笑语自是持续很久。

关慕云喝了点小酒,面色便更加红润,旁边有一个白净儿的书生拿肩膀轻轻碰了一下他,说道:“关兄入得书院,日后便也是修行中人了,说不定还能够与北藏锋师兄天天见面,乃至讨教一二,实在令在下羡慕得紧啊。”

这书生显然是北藏锋的推崇者,那是被他当做偶像的人物啊。

只可惜他未能考入书院,心下有些郁郁。

关慕云已是处于微醺的状态,但仍是没有失态之举,想来也是极为自律之人,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礼仪和应有的礼貌,他看着那书生,轻声说道:“王兄,修行是极为神圣的事情,尤其是在这琅琊城,但修行也并非是唯一的出路,我们读书是为了什么?自当不单单是为了进入修行大道,主要目的是要报效家国,所以就算不在书院,我们的梦想也不会变。”

书生姓王名川,只是寒门子弟,在锦州本地也算是小有名气,虽然比不得上庐的关慕云,但论才气也是上选。他只是一时有些感慨,倒不会真的对前路迷茫。

他微微一笑,举杯示意,说道:“关兄所言极是,虽不能入书院,但我打算入朝堂,考取个功名,对于这一点我还是颇有自信的,日后我们难免也会同居朝堂,还望关兄多多指教了。”

关慕云饮尽杯中酒,笑道:“书院考试结束后,朝堂上应该很快也会安排余下的学子,在这里便提前恭祝王兄能够谋得个好出路了。”

除去书院六艺考核那些成绩不如意者,但凡有较好的成绩却又没能达到书院招生底线的学子,朝堂自然会做妥善安排,毕竟都城里虽然修行者很多,但普通人同样多,朝堂上也有很多普通的文官,修行者大多都是在像玄政司这样的机构或是军部任职。

但如果功名考取的成绩仍旧不如意,自然只能是哪来的回哪去了,所以很多在书院六艺考核中成绩下乘的,便已经打算离开都城了。

只有像王川这一类的人还会继续留在都城,进行下一次朝堂中的考试。

姜国对待读书人是有很大的优待的,但也要你本人具有一定的能力,不说学富五车,也要懂得是非道理,滥竽充数之辈是万万要不得的。

尤其是那些自诩文采出众,品格却显下乘的读书人也不会被朝堂接纳,但这种事情也没办法彻底避免,若是有着什么关系,自然也存在徇私舞弊的事情,这本来也是朝堂上潜在的规则,就算是皇帝也没办法规避。

朝堂上不可能只有忠臣,必定还要有奸臣,这样才能达到平衡。

没有人是天生的奸臣,不过是在浮沉之中,慢慢转变,所以就算原本是一个大大的忠臣,日后也难以保证会不会变成奸臣。

对于眼下的王川而言,他胸有抱负,势必要在都城留下自己的名字,甚至要成为载入史册的人物,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关慕云盘膝坐在软毯上,此刻似是因为倦意,眼睛微微眯着,但他眸中却有着一丝清明,喃喃说道:“北藏锋师兄十五岁考入书院,同一年里便先后明观想受天照入远游,在十六岁的时候便已是承意境的修为,我虽不敢奢望达到北藏锋师兄的成就,但我将他当做目标,坚定的一路走下去。”

王川笑道:“关兄在考试当中便于观想中受了天照洗礼,直接越过了气海之门打开的时间,入了远游,乃是近十年间数得上的天才,相信不出几年,关兄必定也是书院里的一方强者。如今都城里到处都在谈乱关兄的大名,何不借此机会,让名望更盛一层,打下坚固的基础?”

观想到一定程度便会受天照洗礼,而洗礼过后,气海并非是立即开通的,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入得远游境界,关慕云在天照洗礼的过程中直接打开气海之门,省去了很多时间,这便已经是奠定了可嘉的修行资质。

关慕云摇摇头,说道:“欲速则不达,修行本是逆天之事,又是秉承道天意志,应该循序渐进,滴水成泉,若急于功利反而得不偿失。我要走的是光明大道,自当拒绝一切诱惑和挡在面前的歪路岔口。急流勇退向来要比激流勇进来得更好。”

王川赞同道:“还是关兄想得周到。”

上架感言

没错,这本书要上架了,比我预想的还要早一点。

这是第二本要上架的书,说点啥好呢。

《一世剑仙》会是比《尘脉》更难写的故事,但其实故事本身并不复杂,算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吧,但剧情内容并不简单,毕竟不是小白文,剧情发展和某些细节都需要仔细斟酌,所以前面写的有点慢,可能也在于本人的文笔有限,很多脑海里的画面都不能最完美的呈现出来,甚至还有个别地方处理的弄巧成拙。

要完全以剧情取胜,对我来说算是很大胆的尝试,虽然《尘脉》的剧情本身就很复杂,但因为第一次写,很多地方没有处理好,所以在新书上我也总结了很多前书犯下的错误,相信这次会比上次更好。

不能保证所有人都喜欢,甚至每一个情节都能处理的尽如人意,但这本身就是成长的过程,一个人从幼稚变得成熟,需要花费很长时间,经历很多事情,不见风雨又怎能见彩虹呢。

《一世剑仙》的世界观,其实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这是一个没有神仙妖怪的玄幻式仙侠,每一个人物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然后他们的相遇便将各自的故事串联在一起,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但终究还是以李梦舟的剑仙之路为主,应当也是很有趣的。

总之我是蛮喜欢这个故事的,也希望你们能够喜欢。

既然要上架,自然代表着要收费了,每一章的价格并不多,甚至一个月可能连一包烟钱都不到,作者也是人,也需要柴米油盐过活,我相信很少有人缺一包烟钱,甚至还是一个月一包,我希望有能力的朋友或是真心喜欢这个故事,都能来纵横主站订阅正版支持。

当然这并非强求,这本来便是自愿的事情,大家阅读的开心就好。也只是希望大家能够理解一个小作者废寝忘食写故事,并以此为生的处境。

好了,感言就到这了。

最后还是感谢大家的支持,无论是老书友,还是新朋友,希望你们能喜欢《一世剑仙》,来纵横中文网支持正版,这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事情。

爱你们哟~

第十七章 朝泗巷里的谈话

婳儿姑娘在二楼观瞧着大堂里的来来往往,莺歌燕舞,目光瞧在雅座的关慕云一行人,这些人小部分都可能会入朝为官,而以关慕云为首的五人,则是已经考入书院的学子,前途更加光明,但凡毕业,在朝堂上的职位都不会低,而也因为是修行者,他们更容易受人尊崇,乃是标准的人上之人。

所以温柔乡里的不少姑娘都乐意去陪着那些读书人玩乐,因为是读书人倒是不会动手动脚,且他们也是有身份的人,自当为了避嫌,会有一番故作清高的姿态。

姑娘们无非是跳舞唱曲助兴,陪着那些读书人饮酒、聊天,但显然还是有不少姑娘会刻意接近关慕云,虽然在年龄上,关慕云俨然只是个小弟弟,但姑娘们并不会介意,毕竟世俗中,十五岁的男子完全可以成亲了。

若能得到关慕云这位梨花书院的首榜首名的青睐,自然能够被赎身离开温柔乡,去做一位夫人,就算做不成夫人,当个小妾也是好的。

她们有此想法不是因为温柔乡不好,相比于寻常青楼,温柔乡简直好得不能再好,至少不会逼着姑娘们接客,要是受了欺负,虞大家也会出面维护。

但再好的青楼也是青楼,万没有清白之身更受人尊重,她们当然还是希望能够成家,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婳儿姑娘见到关慕云被姑娘们围着满脸羞涩的可爱模样,倒是不禁噗嗤一笑。

她犹豫了一下,便也朝着楼下走去。

虞大家在二楼的卧房里看书,旁边桌子上摆着糕点和瓜果,她查阅的书便是有关于记载黑蚕丝的。

黑蚕丝世所罕见,黑蚕更加只是传说,只存在于不可知的地方,因为不可知,便相当于不存在,甚至世人很多都认为这黑蚕只是一种幻想的作物,并非真实存在的。

但虞大家很清楚,黑蚕的确是存在的,因为她亲眼见过,那应该是世上唯一的黑蚕,这种虫子生命力极为低下,早该在数百年前便该灭绝了,但有个男人寻到了世上仅剩的黑蚕,黑蚕丝的坚固程度是匪夷所思的,男人寻到黑蚕当然不是为了用来纺织衣物。

寻常的裁缝也没有那个能力用黑蚕丝纺织,甚至稍不小心就是断手的下场,因为黑蚕丝很锋锐,传说连精铁都能瞬间切断。

无论是所见所闻,拥有黑蚕丝的都应该只有那个男人,而如今黑蚕丝出现在了一个少年的身上,便由不得虞大家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也许那个男人早就死了,但他应该会有后人,就算没有后人,也应该会有弟子,否则他那通天的本领岂非是要化作尘埃。

虞大家还是希望帮李梦舟找到能够观想天地灵气的裁缝,只有这一类异人才有能力纺织黑蚕丝。

她已经在都城里找到了几个目标,尚未去证实,想着是不是等李梦舟来温柔乡的时候,告知于他,让他去拜访一下。

伸了个懒腰,虞大家微微打了个呵欠,慵懒的姿态尽显媚态,她看着窗外暗沉下来的天色,明月已经悬挂在高空,夜深了。

倒了杯茶饮下,虞大家来到窗前,看着某个方向,喃喃道:“离宫的山门应该要开了,兴许都城也要热闹起来了。”

有脚步声自门外传来,随即有敲门声响起。

虞大家道了声‘进’,婳儿姑娘便推开了房门。

“那些少年已经离开了?”

婳儿姑娘点点头,说道:“那个关慕云得了个书院首名,确实不是浪得虚名之辈,除了一身才气和过人的修行资质外,为人也很温和,倒是个很好的人。”

虞大家笑了笑,说道:“少年不知事,应当是很好的,但是随着长大,少年也会变,只希望他们不会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能够保持本心,这样才能走得更长远。名气是极好的东西,却也是最容易击溃一个人的坏东西,一夕成名并非是什么好事,需懂得沉淀,莫要太过张扬。那个关慕云倒还说得过去,毕竟年纪小,相信他日后的成就也不会低。”

婳儿姑娘笑而不语。

虞大家沉吟了片刻,突然说道:“李梦舟那家伙有好几天没来了吧?”

婳儿姑娘怔了一下,回道:“确实几天没来了,听说他住进了朝泗巷,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处院子,之后便一直待在朝泗巷没有走出来过。”

婳儿姑娘还是颇有些怨念的,因为她当初还借了些银子给李梦舟,结果现在李梦舟都有钱买院子了,虽然没有指望他会还钱,但却连温柔乡都不来了,十足的白眼狼。

虞大家倒是不知道婳儿姑娘心中所想,蹙眉沉思了片刻,说道:“你有空去朝泗巷找一下他吧,就说我有事情找他。”

婳儿姑娘答应了一声,便退出了房间。

而此时被谈及的李梦舟,仍旧坐在小院屋檐下的藤椅上,仿佛从白天到现在没有动过一样,不同的是,他面前站着一个人。

便是他住在朝泗巷后,最常光顾他小院的青一。

虽然这也只是青一第二次来,但除了他之外,小院确实没有别的客人来过,就算是相处的关系不错的面馆冯大娘也不曾来过小院。

李梦舟倒是很诧异青一这么快就又来了这里。

青一被李梦舟注视着有些不自然,怪异道:“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李梦舟撇撇嘴,他当然也不习惯紧盯着一个男人看,说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青一淡然的说道:“问吧。能答的我自会答。”

李梦舟很认真的看着青一,十分正色的说道:“我不想当冤大头,也不想被蒙在鼓里,更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们究竟是因为什么,非要选择我?”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已经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但那都太笼统了,他根本不相信那些正常人都不会相信的理由。

青一也很认真的想了一下,说道:“除了你跟青九短暂的相处,让青九不得已把密报交在你手中带回通明巷,避免了青九他们死的毫无意义,当然也因为你卷入了这件事情,自然不能对你置之不理,除了杀死你,便也只能让你成为自己人。

而更主要的原因,是江司首认为你是一个运气很好的人,先生也认为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所以这本来也不需要什么太严谨的理由,因为这两个尊贵的人对你第一印象不错,杀你觉得可惜,这或许也是你运气好的一种。

实际上,天枢院里的大多数人运气都不错,否则也入不了天枢院,能够靠本事养活自己,否则这些人早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司首对我们有再造之恩,我们理应以生命来报答。

你本来的下场应该是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你能够活着,便是恩赐,所以这也算是你第二条生命,若你把自己当成人,便理所当然的报效司首,而不要有任何歪心眼,否则是会被世人戳脊梁骨的。”

李梦舟突然很想骂街,会不会死他不知道,但他之所以会死,还不是那位江司首要杀他,现在不杀他,便是恩情了么?

这到底是哪来的鬼逻辑?

李梦舟虽然只跟那位江司首有过短暂的接触,已然觉得这个人很无耻,不,是特别无耻。

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把自己的命买走了?

关键是他根本没有能力抵抗,只能在心里腹诽,这才是真正让他郁闷的地方。

李梦舟已经不想再计较这些人为什么把自己拉入天枢院了,既来之则安之,已经掉进坑里,就算爬出来,也改变不了曾经掉进去过,倒不如不去理会。

他看着青一说道:“敢问那位江司首究竟是什么人?我究竟是为谁效命,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总感觉心里不安。”

青一说道:“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而你现在需要明白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背后罩着你的人,可以让你在都城里横着走,当然,是以天枢院成员身份的时候,寻常情况下,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住在朝泗巷里的市井少年。”

李梦舟暗暗咂舌,什么人能够让自己在都城里横着走?

天枢院又到底是一种什么机构,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

李梦舟心下突然有了一些比较恐怖的想法,这个想法他曾经有过,只是被他给否定了,现在听闻青一的话,愈加觉得这个想法很可能是真的。

能够让天枢院的成员在都城横着走,恐怕在都城乃至整个姜国,应该也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吧?

他想到了那个跟江司首站在一起的华贵男子,那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上位者的风采。

李梦舟捏紧左手食指上戴着的那枚银戒,竟突觉有些烫手,手心也冒出了细汗,但他知道这件事情根本不容自己拒绝,而且他已经踏进去了,想要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

只希望日后的事情走向不会超脱自己的控制。

假如生活要怎么样你,而你无法抗拒,那么你就只有如何如何,如果你并不是非常抗拒,那么如何如何起来,想必会变得轻松很多。

基于这种认知,李梦舟从震惊苦恼的情绪中摆脱出来的速度极快,他本来就是一个顺应心意的人,有了理由自然懒得再去想。

正如想要吃饭的时候就去吃,难道不吃还要饿着不成?若是在没钱吃饭的时候,心中想着饿一下,自然就会饿着,若是想要解决问题,自然立即就去解决,绝不会拖延。

他挠了挠头,目光越过青一不算宽厚的肩头,看着小院外的幽暗巷子,说道:“还能再问一个问题么?”

青一没有说话,李梦舟便当是他同意了,自顾自的说道:“所谓对天枢院成员的身份保密,到底要怎么个保密法?你说天枢院里很多都不知道各自的身份,那你包括不少人应该都知道我的身份吧?若是从你们口中走漏出去,难道最后都要怪我么?”

青一微微皱眉,解释道:“姜国的国教是儒家书院,所以是一个按规矩行事的地方,对于天枢院里你的上司自然有权利知晓下面人的身份,这些人都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可靠,所以不会出卖自己的下属。

而在朝堂上的某些贵人也有各种渠道会知晓天枢院里某些人的身份,但也不会有人冒着巨大的风险去揭穿你,因为弊要大于利。天枢院的正式成员无一不是用十几年的时间来证明自己的忠诚,所以天枢院从来没有过叛徒,只有牺牲的人。

而你是一个例外,是以最短时间入了天枢院的人,所以真正的不确定因素反而是你,只要你乖乖的,自然不会出问题。”

李梦舟不知道该说什么,摸索着下巴暗自沉思。

青一看了他一眼,说道:“关于你的身世背景,天枢院也经过了严密的调查,可惜只查到了你五岁之后的事情,你曾经拜师于江湖上的武道宗师赵无极,也被迫进入了某个杀手组织,凭借着出色的敏锐力和残忍的手段杀出重围,更是凭借一己之力覆灭了杀手组织,但因此过程中身受重伤,被捡走贩卖到了格斗场,继而被人救出,去了西北边塞,在树宁镇里待了三年。

这些过往的经历很让江司首和那位先生喜欢,所以破格让你入了天枢院,而你帮助青九送回密报也算立了一大功,虽然远远不够资格,但也说得过去,余下的便看你自己表现了。虽然江司首很看好你,但我并不这么认为,所以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听到青一说起他的过往,而且十分详细,李梦舟也并没有惊慌,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而且这些经历也没有什么,本来也没打算瞒人,但被人调查总归是不愉快的事情。

李梦舟沉吟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朝青一说道:“对了,你到朝泗巷是干嘛来的?”

青一愣了一下,然后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他来当然是有原因的,怎么变成你问我答了?

他看李梦舟更加不顺眼了起来,没好气的说道:“后天便是离宫山门大开的时候,到时候都城里会有很多少年人前往,你跟他们同行便好。记住,你必须考入离宫,否则后果自负。”

李梦舟虽然对此很有信心,但被青一这么一说,总觉得心里没有了太多安全感,想着如果没有考进去,岂非很丢脸?

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考入离宫可不只是为了完成天枢院的任务,而是他必须要进入离宫,否则他来都城的目的便无法正常进行下去了。

青一依旧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说完这些便径直离开了。

让得李梦舟还有很多问题都不能再问,只得郁闷的继续坐在藤椅上。

看着放在旁边的朴刀,李梦舟很想做些什么,但他还没有成为修行者,若要杀人,便会有很多不确定性,甚至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为了更好的完成最终目标,他只能被迫的压下心里的想法,这虽然很难受,但也是磨炼心境的好方法。

有时候耐心真的是很重要的一个东西。

第十八章 婳儿姑娘

深夜亥时,朝泗巷里很安静,烛光星星点点,很快就完全归于黑暗。

婳儿姑娘提着灯笼,小心翼翼的走在朝泗巷里,看着前方唯一还亮着灯光的小院,不免有些急切,这黑暗的氛围让她一个小姑娘紧张的不行,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背后跟着她。

正所谓吓死人的不是鬼,而是细思极恐的幻想。

朝泗巷在都城里不算富巷,但也不是穷巷,但因为里面住的人比较混杂,街道上就算有人打扫,看起来也还是有些凌乱。

尤其下过雪后的深夜里,遍地银白,周遭空无一人,寂静无声,便更加觉得渗人。

婳儿姑娘几乎是一路小跑,终于来到了李梦舟的小院门前。

轻轻地敲响木门,清脆的声音传扬出去很远,仿佛在巷子里具有回声一般。

婳儿姑娘并没有等待多久,院门便被打开,李梦舟衣着整洁,他尚未睡下,而是一直在思考着青一留下的话,见到婳儿姑娘站在门前,李梦舟很意外。

大半夜的,一位姑娘寻到家里,似乎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纵然婳儿姑娘出自青楼,并不受太多世俗礼仪限制,但也终归不是什么寻常的事情。

李梦舟揖手见礼,看着小脸被冻得通红的婳儿姑娘,说道:“姑娘深夜造访,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心里的想法他当然不敢直接说出来。

婳儿姑娘倒是没有接话,把灯笼递到李梦舟手里,便径直朝着院里走去。

推开屋门,里面燃着火炉,暖意立即席卷全身,婳儿姑娘捧着手掌呼了口气,似乎很是欢喜的样子。

李梦舟跟在后面,将灯笼放在一旁,为了不让暖气流逝便顺便轻轻关上了房门。

婳儿姑娘好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倒是没有半点客气,直接便缩进了被窝里,很快踢掉了鞋子。

李梦舟虽然觉得有些尴尬,倒也没有制止她,而是继续小声的询问道:“婳儿姑娘,你可有事?”

婳儿姑娘眯缝着眼睛,身子裹在被褥里,娇声说道:“若不是你几日不去温柔乡,我又何来走这一遭,街面结冰,遍地白雪,夜里又风寒,在你被窝里暖暖身子而已,你催什么催啊。”

想着婳儿姑娘曾借给自己银子,把被窝借给人家暖暖身,倒是不亏,且还赚了呢,婳儿姑娘身上是真的很香。

李梦舟轻笑道:“我给你倒一杯热茶吧。”

虽然身上的银子差不多花光了,但小院里本来就存着炭煤取暖,且后院里也有一口井,烧壶热水泡个茶还是能够有的。

婳儿姑娘看着正在烧水的李梦舟,又打量了一眼房间,说道:“你哪来的银子购置的这一处院子啊?”

李梦舟背对着婳儿姑娘,随口答道:“只是运气好,别人送的。”

婳儿姑娘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在李梦舟惊诧的目光投过来时,她方才恼怒的说道:“你这话是骗鬼的吧,哪个白痴会平白送你一处院子啊,这种冤大头我怎么就碰不到呢。”

李梦舟想到青一那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暗自点头,确实挺像冤大头的。

他又哪里能和婳儿姑娘说实话,既然已经是天枢院的人,他理应遵守约定,毕竟不遵守的结果会很麻烦,他倒不是害怕,只是讨厌没必要的麻烦。

他看着婳儿姑娘不忿的模样,微微摇头,说道:“或许都城里就这么一个冤大头,凑巧被我碰上了。”

婳儿姑娘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待在青楼里的姑娘大多八面玲珑,她自然知晓这里面必有其他缘故,但李梦舟不说,她也不好逼问。

许是因为生气,婳儿姑娘便失去了躲在李梦舟被窝里的兴趣,翻身下榻,穿好鞋子,接过李梦舟递来的一杯热茶,小小的抿上一口,说道:“都城里的少年才俊很多啊,或许你的运气不错,但最近却有运气更好的一个人,或许也不是运气,人家是有真本事,而且长得也比你好看。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书院的那个关慕云你应该听说了吧,他今晚来过温柔乡。”

李梦舟对那在书院考试中入了远游境界的关慕云没有太多兴趣,只是初听闻时有些感慨罢了,但是婳儿姑娘说起关慕云比自己长得好看,这便让他有些不服气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懊恼的说道:“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不过是皮肤白净了一点,等我过段时间捂白了,一样是个美男子。”

婳儿姑娘娇俏的抿嘴一笑,说道:“是啊,你长得确实不难看,就是黑了点。不过你倒是确实比刚来都城的时候稍微白了一些,看来你这几天闭门不出,倒是的确有些效果。”

李梦舟对关于自己肤色的话题并不感冒,他又不是天生这么黑,只是生活在最底层最阴暗处,常年阳光暴晒导致,若想让皮肤变白也并非什么难事,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而且他对肤色也没什么想法,也不会刻意去想着变白。

看了看窗外的月色,李梦舟说道:“时辰很晚了,婳儿姑娘深夜找来朝泗巷,不会只是单纯的探讨我长得好不好看这个话题吧?”

婳儿姑娘颇感无趣,满是幽怨的说道:“你是不耐烦了嘛,想要快点赶我走?也太没良心了吧。”

虽是被误会,但李梦舟也实在懒得解释,他是稍微感到有些疲惫的,若不是婳儿姑娘造访,他都已经准备睡下了。后天便是离宫剑院山门大开的时候,他需要养足精神。

所以他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婳儿姑娘,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既然懒得解释误会,自然没必要说些多余的。

大眼瞪小眼后,婳儿姑娘败下阵来,她暗自恼怒李梦舟果然是十足的白眼狼,真是白瞎了自己还想着他在都城寸步难行,特意给了他些银子。

世人皆谈小白脸不可靠,没想要小黑脸也这般不可靠,果然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李梦舟自然不知道婳儿姑娘在心里对他的咒骂,他只是因为倦意和其他的某些原因而不想说话做解释而已,却让婳儿姑娘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当然,就算李梦舟知道这些也不会在意。

“是虞大家要找你,可能是有什么要紧事吧,虽然不知道虞大家找你能有什么紧要事,但你还是跟我去一趟温柔乡吧。”

婳儿姑娘很生气,所以也不再有什么好脸色,冷哼了一声,推门走了出去。

李梦舟挠了挠脸颊,他隐隐约约似乎察觉到了一些什么,但仍旧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跟着婳儿姑娘走出了小院。

朝泗巷距离月明湖并不是很远,所以也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便来到了温柔乡。

虽然夜已深沉,都城大半地方都已沉寂下来,但月明湖附近却依旧显得很热闹。

婳儿姑娘把李梦舟带到温柔乡便没有理他,自顾自的便回房间休息去了,只是临走前又给了他一个白眼。

李梦舟这时也觉得有些尴尬。

不过他并没有尴尬太久,因为在见到虞大家后,他的心情便很快好了起来,瞬间便把婳儿姑娘遗忘了。

虞大家帮他找到了几个在都城里的裁缝,倒不是什么大家,反而名气都是不上不下的那种,甚至有个别几个,若非刻意寻找,连听都没有听过。

入了观想阶段却区别于修行者的异人,不论涉及哪个行业,都该是名声很响亮的才对,但或许这里是都城,而不是世俗,想要在这里闯出什么名堂,单单只是观想到天地灵气的异人是很难做到的。

都城里遍地都是修行者,远游境和承意境修士几乎随处可见,连气海之门都没有打开的那些所谓异人,自然更加上不得台面。

据李梦舟所了解,能够在都城占有一席地位的也就只有名叫千机子的那位神算师了,但归根结底也只是有一定名气,依旧受不得真正大人物的敬重,不过是在都城市井之中被传颂而已。

算师这种行业便类似于摆摊算命的,大多普遍被认为是江湖骗子,但算师之中若出了神算师,便是很了不得的存在了,因为神算师有很大的几率可以算出一个人短时的命运走向。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除了入了五境的大修士,寻常修行者是无法接触命运这种东西的,哪怕神算师算出的东西并不一定是准确的,也只是能够算出一个人会不会在几天内栽个跟头,或是有血光之灾,具体的细节并不能判断,但在普通人眼里这也是很神奇的事情。

凡是未入四境的修行者,很多时候也很尊重一位神算师,尤其是某些心怀不轨,或是在复仇行动之前,都会找神算师算上一卦,来判定事情可成不可成。

所以神算师的地位也仅次于药王谷的药王辰儒了,之所以不如,是因为神算师只是寻找到了某些术法,从而拥有了一些非凡的本事,但终究只是没有修行资质的普通人。而药王辰儒不仅有天下第一的医术,本身也是入了五境的大修行者,两者是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

所谓花艺师和更低等的纯粹只是勉强观想到天地灵气的术师等各种异人行业里,神算师的地位是最高的,但仅在于普通人和三境以下的修行者眼中,裁缝这种更平常的职业,就算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也带不来什么太大的改变,在外还好一些,但在都城里,实在没什么地位,恐怕养家糊口都很困难。

或许出于各种原因,还是有一些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的裁缝选择继续留在都城,但也基本上都是看不见的那一类人。

虞大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了几名最有可能是异人身份的裁缝,于李梦舟而言,自然是帮了大忙。

后天便是离宫剑院山门大开的日子,如果能制造出黑蚕甲,李梦舟自身的安危也能得到更大的保障,虽然他不认为只是考入离宫会遇到什么危险,但都城里本身便处处存在着危险,多一个保命的手段,并无害处。

虽然这几天里一直都很平静,或许的确是因为有天枢院在暗中保护着他,但李梦舟总有一种错觉,好像要有什么危险快要降临在他身上。

他回忆着当初追杀青九的那些死士,还有青一对他说过的话,这种不安的感觉便更重了几分。

在危险到来之前越是平静,就越可能一旦爆发,将会是超乎他预料的结果。

所以黑蚕甲的制造不论目前有没有用,都是势在必行的,否则一旦出事便已然来不及了。

李梦舟拿着虞大家交给他的名单便离开了温柔乡,他还是决定明天再一一拜访这些人,这个夜晚只剩下几个时辰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第十九章 锦云巷里的裁缝

天空中几颗寒星在微微闪烁。

初冬的夜空看起来是如此高旷。

或许是多虑,又或者一切都在按照他所预料的那样,这个夜晚很平静地便度过去了。

翌日清晨一早,李梦舟放弃了去冯大娘的面馆里吃面,怀中揣着黑蚕丝,身后背着那把朴刀,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缓缓走出朝泗巷。

名单的人不多,他从最近的地方开始拜访,都城里有不少布坊,自然也有很多成衣铺和布庄,虽然这是相同的地方,但有的只是布料染坊,有的是单纯卖衣服或布料的,也有对布料加工制作成衣的,后者自然更完善一些,旗下有完整的体系,属于一条龙服务。

都城里的成衣铺自然都是上乘之选,布料颜色好看,各种类型五花八门,许多都价值昂贵,寻常的成衣铺大多都在外城,是寻常百姓能够买得起的,内城的成衣铺皆是权贵家的妇人小姐常去的地方。

而李梦舟的目标并不是内城。

他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逛遍了名单上的裁缝所在的每一个成衣铺,结果大不如意。

站在外城街道上,车龙马龙的繁华似乎都被他视而不见,低头看着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也是最后一个地点,锦云巷。

“若结果还是如此,恐怕是真的运气不佳了,还是说都城里真的没有那种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的裁缝?”

这倒也有极大的可能性,毕竟这里是姜国的帝都不是别的地方,就算是在世俗中小有名望的神算师也不会长时间待在都城里,因为这里强大的人物太多,很难找到活计。

如果为了养家糊口选择离开都城,去到别的地方,倒是最佳的选择,最起码离开都城还能有发财的机会。

都城里虽然充满了机遇,但等待机遇的人也多,有的人可以一举成名,有的人却只能苟延残喘,甚至连饭都吃不饱。

机遇和难言的遭遇总是并存的,这除了自身的能力外,还有着运气的成分。

都城本来就是物质最奢侈的地方,寻常的裁缝通过精湛的手艺也能扬名,就算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也不过仅仅是如此罢了,并不能使得他们把衣服做得更漂亮更好看。

裁缝终究也是靠手艺吃饭的,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的裁缝并不能让他的手艺技术提升,只是能够简单的在衣物上附加一些微末的灵气,使得衣物在冬天的时候更加保暖,在夏天的时候透着些许凉爽之意。

如果单从字面上来看这的确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但偏偏都城里盛行的却是那些华丽的东西,若不能裁出真正好看的服饰,在随处都可以碰到修行者的都城,所谓冬暖夏凉的衣物确实起不到太大的诱惑力。

权贵人家里,不会缺少修行者,或许不会有强大的修行者存在,但在真正的大族里,三境的修士却也不只是有一个两个,而且只要有钱,想要冬暖夏凉是很容易的事情。

有权贵的夫人千金或许的确喜爱那种能够冬暖夏凉的衣物,但不会太过痴迷,而寻常百姓又买不起这样的衣物,所以才导致了那些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的裁缝很难真的借此起家,只能勉强糊口。

要知道想要裁出这样的衣物,所耗费的精神也是很大的,毕竟是没有开通气海的修行者,他们能够运用的灵气量有限,若不能卖出合适的价格是大大不值的。

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都城里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的裁缝很少,或者更准确的说,这样的人大部分都选择了离开都城,去别处谋生。

但也终归会有扎根在都城里的人,也是因为有着某些原因,不得不留在都城而无法离开。

正是抱着这种念头,李梦舟仍旧没有气馁,而是很有精神的继续朝着锦云巷走去。

锦云巷是在南城门街道,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巷子,里面有赌坊,也有面馆和酒肆,自然也有住户,这在别处已经可以称之为街道,但在都城里也只是一个小巷而已,因为像这样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但锦云巷至少要比朝泗巷稍微大一些,也更加热闹一些。

在锦云巷的一座茶馆里坐着零零散散的人,这里貌似没有什么成衣铺,而虞大家给的名单上,对于这最后一个名叫杜良玉的裁缝并没有注明所在的成衣铺,单单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这反而给了李梦舟一些希望。

事出反常必有妖,若不是虞大家认为这个人无关紧要,便是没有查出这杜良玉究竟在都城哪家的成衣铺做事,李梦舟更倾向于后者,因为如果无关紧要,虞大家也不会写在名单上。

而以虞大家在都城里的人脉,想要找出一个裁缝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偏偏对这杜良玉却没有什么详细的信息,这便不得不让李梦舟多想了。

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成衣铺后,李梦舟便走进了茶馆。

或许是锦云巷里的居民都在忙碌,酒肆里没有什么人,茶馆里虽然坐的人也不多,但相对来说生意要好一些。

尚未走进茶馆,李梦舟便嗅到了阵阵飘起的茶香,沁人心脾。

李梦舟不好喝茶,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味道真的很好闻,想来这里的老板应该是茶道大师。

里面三三两两坐着的茶客也是很安静的饮茶,氛围很和谐,一杯茶饮完,自然可以续杯,但需要再付一杯茶的钱。

茶馆里貌似没有伙计,只有那端坐着调茶沏茶的中年人,有茶客喝完想要续杯的自然会来到他面前,然后耐心等待着老板为他单独沏茶。

爱茶的人大多耐心很足,所以那老板虽然动作很慢,步骤也很多,但却没有一个人催促,反而井然有序,令李梦舟看得惊奇不已。

茶香气氤氲四溢的空间里飘荡着阵阵白烟,除了沏茶的过程中难免响起的轻微声响,便是那入杯时的水流之音。

李梦舟坐在了那老板面前,老板只是朝着李梦舟微微颔首,并没有询问他要喝什么茶,便已经开始了一步步沏茶的过程。

李梦舟便觉有趣,便也没有开口,只是安静的看着老板的每一个动作,那些动作很自然,又貌似富有什么涵义,总之很好看的样子。

没有等待太久,老板便将一杯茶放在了李梦舟面前的茶盘上,微微抬手示意,便继续给另外的客人沏茶。

李梦舟犹豫了一下,便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入口清香,并没有太多苦涩,好像并不是在饮茶,而是在喝着什么琼浆玉液。

他显然不懂得怎么喝茶,所以一杯茶几乎被他两口饮尽,砸吧砸吧嘴,眼眸看向那个老板。

老板看了李梦舟一眼,微微一笑,接过空茶杯便又继续沏茶。

李梦舟手肘撑在桌面上,看着老板的动作,说道:“老板并未询问我要喝什么茶,也没有询问我的口味,如何能够准确的沏出我喜欢喝的味道?”

老板没有去看李梦舟,只是专注着沏茶的每一个步骤,口中平淡的说道:“说起来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因为我会看,虽然不一定准确,但大多来这里的客人,不说常来的熟客,就算是第一次来,我也能大概看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自然也能大概猜出他们每个人的口味。”

李梦舟不禁轻笑道:“如果猜错了又该怎么办?遇到脾气好的倒是没什么,若是遇到挑剔且难缠的客人,老板这般自作主张,岂非很容易挨打?”

老板微微摇头,笑道:“或许是我运气好,至今并没有挨过打。”

第二十章 杜良玉非是良玉

李梦舟微微一笑,道:“老板倒是个有趣的人。”

老板同样笑道:“小哥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还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样的问题。”

李梦舟砸吧了一下嘴,像是在回味那杯茶的味道,说道:“我想但凡是正常人都该有这种疑问,或许老板的茶馆与别处不同,我初来乍到不懂得。”

老板说道:“茶馆便是茶馆,没什么不同的,都是饮茶而已。或许这里的氛围更安静,是真正懂得享受茶艺。”

说到这里,老板看了李梦舟一眼,说道:“我观小哥并非是常饮茶的人,而且少年人很多也不喜欢饮茶,你腰间挂着酒葫芦,说明你更爱饮酒,如今选择进入茶馆,倒也一种很好的尝试。”

李梦舟不置可否,他伸手拍了拍酒葫芦,接过老板沏的第二杯茶,说道:“我想跟老板打听一个人。”

老板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我虽然在这锦云巷住了很多年,但除了来这里的茶客,我并没有太多熟识的人,也不曾串过门,小哥找我打听人,怕是找错了对象。”

李梦舟饮茶的动作顿了一顿,放下茶杯,说道:“或许我要打听的人老板正好知道,我已经找遍了外城,且进入茶馆前也逛了逛锦云巷,觉得除了酒肆外,应该也只有茶馆更便宜打听人了。”

老板没有说什么,低着头看着面前沏茶的道具,正要说些什么,茶馆外面又来了客人。

来得是一位姑娘,穿着打扮倒是有些贵气,但应该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倒更像是伺候千金的丫鬟。

老板在看到那姑娘之后表情变得稍许不自然。

姑娘仅是打量了一眼茶馆,便来到了老板面前,就站在李梦舟旁边,她的脸色同样不好看,或者更多的是一种傲慢无礼,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老板。

她的声音有些好听,但也仅限于此,因为她说的话并不好听。

横眉看着老板,姑娘颇有些厌恶之意的说道:“姓杜的,我家夫人已经给了你很多次机会,你莫要不识抬举,否则惹火了夫人,让你这茶馆开不下去。”

老板面色没有太多变化,仿佛这件事情跟他没有一文钱关系,只是很平淡的说道:“劳烦夫人抬爱,但我也已经说了很多次,你们已经收走了我拥有的一切,仅剩下这一家茶馆,若能放过我,茶馆给予夫人倒也未尝不可。”

姑娘对老板的态度很不满意,很是刁蛮的样子怒道:“这番话你去对夫人说吧,这已经是夫人下得最后通牒,希望你到时候还能这般硬气。”

说完那姑娘便气呼呼的走了。

李梦舟捧着茶杯,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知道想着什么,待那姑娘离开茶馆后,他便朝着老板说道:“看来老板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莫非是与谁家有仇怨?”

老板苦笑一声,说道:“不过是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只是没有想到那宁夫人如此难缠,虽心中有气,却也无可奈何,说起来这里面也有我的过错。”

李梦舟心中好奇,说道:“不知老板可有兴趣说说,说不定在下也能给你出出主意。”

老板摇了摇头,他并不想说,且李梦舟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茶客,不过是陌生人而已,哪能说些什么心里话。

李梦舟沉思了片刻,饮尽杯中茶,说道:“刚才听那姑娘说,老板姓杜,不知老板可认得杜良玉?”

老板疑惑的看了一眼李梦舟,说道:“小哥要打听的人是杜良玉?不知道你找杜良玉做什么?”

李梦舟淡淡的笑了一声,倒是没有半点隐瞒,如实说道:“我听闻杜良玉是一个裁缝,所以只是想要请杜良玉帮忙加工一件衣物,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老板说道:“都城里有很多裁缝,手艺上佳的人也不在少数,小哥为何偏偏要找杜良玉?而且据我所知,杜良玉早已不做裁缝了。”

李梦舟抿嘴一笑,说道:“或许杜良玉已经不是裁缝,但他的手艺应该还没有缺失,只是不知道杜良玉不做裁缝,反而开了家茶馆,究竟是有何缘故?”

老板怔了一下,自然能够理解李梦舟这句话的意思,摇头笑道:“小哥误会了,我虽然姓杜,却非是杜良玉。”

李梦舟有些意外,他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很准确,没想到老板却一口否决,是不想承认,还是真的自己想错了?

老板并未解释太多,又帮李梦舟沏了一杯茶,说道:“这杯算是我请你的。”

他打量了一眼因几位茶客的离开,而变得愈加空荡的茶馆,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杜良玉的确是锦云巷里的裁缝,但那是在两年前,其人品低劣,得罪了很多人,最终在锦云巷活不下去,便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了。所以杜良玉虽名为良玉,却非是良玉。”

李梦舟沉默不语,他能够感受的出来,老板并没有撒谎,他只是更加困惑,如果杜良玉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又在两年前便离开了都城,虞大家为何还要在名单上写下杜良玉的名字?

是因为连虞大家都不知道杜良玉已经离开了?

李梦舟总觉得哪里有些问题。

他认真地看着老板,想要看出点什么,很可惜,也许是老板伪装的很好,也许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并没有能让李梦舟看出任何破绽。

他心里难免有些打鼓,看来要找到杜良玉果然是不太可能了。

但他并没有放弃,锦云巷里住的人很多,或许应该多番打探一下,才能有更好的效果。

正在李梦舟打算离开时,下意识摸了摸身上,他的脸上有些尴尬。

本来进到这茶馆里来就是为了打听杜良玉的下落,并没有想着要喝什么茶,他身上可是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剩下,自然不可能结茶钱。

虽然貌似这老板的日子也并不好,但偶尔一次霸王茶应该也是没关系的吧?

老板没有看出李梦舟的窘迫,继续沏着他的茶,虽然已经没有客人,但他除了沏茶,似乎也找不到其他事情可做。

李梦舟只能装作欣赏茶馆摆设的模样,背着手走来走去,寻找着逃之夭夭的机会。

老板也没有去管李梦舟,既然是做生意的,自然没有赶客人走,或者客人还未走便讨要茶钱的事情,或许他也想不到这少年是抱着要喝霸王茶的念头。

就在李梦舟终于走到门口,打算跑路时,迎面却有人步履匆匆的闯了进来。

李梦舟只觉得有前所未有的尴尬,刚要跑路便被人堵了回来,心虚的只能抹汗。

而急匆匆步入茶馆的人里面,却正有先前那刁蛮的姑娘,无巧不巧的撞在了李梦舟身上。

李梦舟虽然不是修行者,但也是实打实的武道宗师,自是岿然不动,那姑娘便惊呼一声,险些栽倒。

处于礼貌和想要解除莫名心虚的窘境,李梦舟适当的伸手拉住了姑娘,没有让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但没想到那姑娘却颇为厌恶的甩开李梦舟的手,横眉冷对的娇喝道:“哪来的登徒子,连本姑娘的便宜都敢占!”

李梦舟心下不悦,上下打量了姑娘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前面没那啥后面没那啥的,本少爷眼瞎才会占你便宜。”

姑娘正要发怒,但是看到夫人已经走进茶馆里面,便也只能怒瞪了李梦舟一眼,也不再理他出言不逊,急忙冲了进去。

李梦舟懒得理会这些无聊的事情,正要趁着这个机会逃之夭夭,没成想茶馆里传来的一声怒喝,令他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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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制作黑蚕甲

“杜良玉!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站在老板面前的是一位身材稍显臃肿但又风韵犹存的夫人,锦衣玉饰,环佩叮当,明显是出自大门大户,但在都城这种地方,夫人的装扮却也算不上多顶流。

长得本来还算可以的一张脸因为愤怒整个扭曲在一起,从而显得颇有些丑陋,应该算是标准的泼妇了。

李梦舟倒是不在意这泼妇到茶馆里骂街,但在意她对那老板的称呼。

一时间,李梦舟的脸有些黑。

他差一点就被那老板给骗了。

他当然也不会急着帮老板出头,因为老板很不诚实,他也乐得先看一场好戏。

杜良玉此刻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虽然自那丫鬟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够预想到这一幕,但真正面对这泼妇,感受还是难以言表的。

许是浸染茶道,让他很有耐心,虽然心中不快,但也没有完全表现出来,他的神色很快就回复平静,淡然的看着那夫人,说道:“宁夫人,强扭的瓜不甜,你又何必如此。”

宁夫人的眉毛跳了一下,似乎也在强忍着怒意,努力以平和的姿态说道:“难道我对你不好么,那老不死的已入土,又无子嗣,宁家偌大的家财全是我的,只要你跟了我,这家财自然也是你的,岂不比你给人做衣服好,也比在这里开茶馆好,你究竟在倔强什么?”

杜良玉似乎很失望,他眼眸微闭又睁开,正色的看着宁夫人,轻声说道:“莲儿,你还不明白么,我们之间是根本不可能的。早在你当年义无反顾嫁入宁家的时候,我们的缘分就已经断了。”

宁夫人猛地一拍桌面,茶杯掉落,茶水四溢,她怨恨的盯着杜良玉,说道:“若是当年你争气一点,我又何必嫁给那老不死的,难道我当年没有给你钱么,要是没有那些钱,你早就不知道饿死在哪个臭水沟里了!”

杜良玉叹息一声,说道:“那些钱我根本没有用,不论你相不相信,我至今能够活着,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或许有,是因为你的背叛,让我选择苟延残喘,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早已经想清楚了。既然你得了整个宁家,便好好过日子吧,不要再妄想些有的没的。”

宁夫人很生气,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自己知道当初很对不起杜良玉,但她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跟着连饭都吃不饱的杜良玉吧?

她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而且这件事情还可以补救,虽然时间长了些,但她现在已经得了宁家全部家财,她可以和杜良玉再续前缘。

但她做梦也想不到杜良玉却如此坚决的拒绝她,哪怕将他逼入绝路,都没有丝毫动摇之心。

宁夫人很不甘心。

杜良玉虽然守着茶馆,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收入,除了那些跟杜良玉关系不错的熟客外,根本没有什么客人敢来茶馆,最起码在这锦云巷里,乃至整座南城街道,没有人敢跟宁家作对。

若宁夫人真的要对付杜良玉,杜良玉也根本不可能这么安稳的开着茶馆。

宁家在都城算不上什么势力,毕竟连内城都进不去,真正的权贵大族可都在琅琊内城,外城的府邸,再有钱也是上不得台面的,而且也不可能有钱过内城里的人。

但就算是只占着南城街道,以杜良玉平民的身份,宁家若想玩死他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宁夫人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也没有把杜良玉往死路逼,还是给他留了些余地,但此刻杜良玉不上道,宁夫人便觉得自己似乎太好说话了,必须要让杜良玉知道她如今的手段。

李梦舟倒是对杜良玉和宁夫人之间的事情没多大兴趣,听他们三言两语也能猜出个大概,无非是很狗血的一段故事而已,他没有资格去评判谁对谁错,也没有这个立场。

在宁夫人准备大发雷霆的时候,李梦舟好整以暇的重新走入茶馆,轻咳了一声,看着杜良玉说道:“老板很不厚道啊。”

杜良玉很无奈的看了李梦舟一眼,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闷声道:“我也不是故意欺骗小哥,刚才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在这锦云巷里,除了你进来时看到的那些熟客,没有人愿意跟我牵扯太多。而且我现在已经不做裁缝了,你还是另找他人吧。”

李梦舟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说道:“我的确可以找其他的裁缝,但眼前就有一个裁缝,我总要尝试一下。寻常普通的裁缝没有办法制作出我想要的东西,我只是想要知道,杜老板是否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

杜良玉怔怔的看着李梦舟,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难道你要制作灵衣?”

李梦舟疑惑道:“什么是灵衣?”

杜良玉说道:“这只是我起得一个名字而已,在衣物上附着天地灵气,便是灵衣。”

李梦舟眼前一亮,说道:“如此说来,我是找对人了,都城里虽然有很多裁缝,但并没有异人存在,杜老板应该是唯一还留在都城里的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的裁缝。”

杜良玉也没有否认。

跟在宁夫人身后的丫鬟,颇有些恼恨的瞪着李梦舟,眼看着夫人要发火,她自然要为夫人出头,指着李梦舟说道:“哪来的穷小子,没看到我家夫人在跟杜老板说话么,哪凉快哪呆着去!”

李梦舟斜睨了那丫鬟一眼,淡然的说道:“哪来的死丫头,嘴巴这么臭,信不信我把你嘴给缝上。”

在他眼里只有该杀和不该杀的人,该打和不该打的人,是不会分男女的,对方嘴臭,他当然也不会客气。

那丫鬟气得半死,却也不敢动手,毕竟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她的攻击手段就是她的嘴巴了,能想到的难听话全都从她嘴里蹦了出来。

李梦舟不太习惯与人骂街,却也被丫鬟的话气得不轻,在丫鬟骂的正欢的时候,身后的朴刀铿的一声插入地板,寒芒亮起的那一瞬间,整个茶馆都安静了下来,针落可闻。

丫鬟小脸苍白的看着李梦舟,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李梦舟冷哼一声,脚下轻轻一跺,地板便轰的一声裂了开来,一直蔓延到门口,吓得宁夫人和那丫鬟惊呼连连,纷纷跌坐在地上,一脸惊恐的看着李梦舟。

杜良玉也是拿怪异的眼神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又闭上了嘴巴,轻轻叹了口气。

茶馆里发生的事情,引起了锦云巷的居民的注意,三三两两围在茶馆门口对着里面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宁家虽然在南城街道有钱有势,但也不是真的无法无天,至少碰见惹不起的人,他们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而且在宁家太爷去世之后,宁家被宁夫人掌管,虽然势力仍旧摆在那里,实际上也已经名存实亡。

都城可是修行者遍地走的地方,看到李梦舟一脚便踏碎了茶馆里所有的地板,自然让宁夫人感到惊恐,她胆子再大也不敢招惹修行者。

但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又觉得很没面子,犹豫纠结之际,便继续坐在地上。

杜良玉看了看宁夫人,又看了看李梦舟,突然说道:“宁夫人,都城乃天子脚下,有太多你惹不起的人,在这锦云巷里你如何放肆都无所谓,但事情闹大了,整个宁家也保不了你。此事我不与你计较,希望你也不要再来找我麻烦,我们就此断了吧。”

宁夫人脸色很难看,小心翼翼的看了李梦舟一眼,她一语不发,愤懑的爬起身,挥袖离开。

那丫鬟也不敢再有半句废话,低着头紧跟着宁夫人走出茶馆,临出门时还差点绊倒,险些要哭出来。

见没了好戏,聚在茶馆外的人也都逐渐散了。

安静下来的茶馆里,李梦舟将朴刀从地板里拔出来,侧头看向杜良玉,说道:“杜老板借着我平了你欠下的情债,想必也没有理由再拒绝我了吧。”

杜良玉默默点头,起身朝着李梦舟行了一礼,说道:“希望小哥莫要怪罪,其实莲儿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人,说起来也的确是我年轻的时候没本事,不能留住莲儿,我并不怪她。这件事情没有谁对谁错,只是现实压迫下的必然结果。我会帮小哥加工制作衣物,事后我便会离开都城。”

李梦舟没有说什么,杜良玉的事情跟他没有关系,他也不在意,只要能够制作出黑蚕甲便行。

至于杜良玉为何不早离开都城,李梦舟也能猜得出来,有宁家的势力在,凭着杜良玉恐怕连锦云巷都走不出去。

虽然他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也算是有些手段,但终究不是真正的修行者。就算宁家无法接触到修行者的世界,但毕竟是有些钱,若想雇佣几个同样的观想阶段的修士,甚至是天照阶段的修士也并非难事。

李梦舟从怀中取出了黑蚕丝。

杜良玉捧在手中看了看,显然也不认得黑蚕丝这种东西,但值得李梦舟欣慰的是,杜良玉有自信可以用黑蚕丝制作出黑蚕甲。

未开通气海的观想阶段的修士若想运用天地灵气是极度耗费精神的,但少量的天地灵气也足以切割黑蚕丝,纯粹用黑蚕丝制作成衣物,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也不是单纯只是编织那么简单。

杜良玉需要花费一点时间,但不眠不休,一天一夜的时间也足够了,并不会耽误李梦舟明日参加离宫山门大开招生的时间。

李梦舟把杜良玉带到了朝泗巷自家的小院里,顺便在后院里随便寻了块黑布洗干净后准备用来代替黑蚕丝包裹那柄剑。

差不多在半夜子时左右,杜良玉兴冲冲的敲响了李梦舟的房门。

“公子,成了!”

呈现在李梦舟眼前的便是背心大小的黑蚕甲,能够护住前胸后背,最主要的是能够护住丹田。

黑蚕甲由黑金两种颜色组成,这种颜色代表着姜国皇族的身份,寻常百姓人家是不允许穿戴这种黑金颜色的衣物的,所以杜良玉在黑蚕丝上又用红色的丝线遮盖,全黑的黑蚕甲,配上红色的丝线纹路,倒是异常的好看。

李梦舟很满意,将黑蚕甲摊在左手臂上,尝试用朴刀去砍,黑蚕甲丝毫未损,手臂也没有感受到太多疼痛感,朴刀却缺了一个口子,险些断裂。

虽然已经得到验证,但李梦舟还是穿上了黑蚕甲,让杜良玉拿着朴刀,用力砍他。

且再三叮嘱杜良玉,再砍下来的时候,一定要运用出天地灵气,增强朴刀的锋锐。

杜良玉倒也干脆,他从未见过黑蚕丝,就算是军部的盔甲,也不会有这般坚固程度,作为一个裁缝,他当然也想验证这出自他之手的黑蚕甲究竟能够抵御多大的力量。

所以他几乎卯足了力气,丝毫不在意会不会一刀劈死李梦舟,奋力砍了下去。

铿的一声金铁交鸣之音,李梦舟身上一震,杜良玉手中的朴刀应声而断,而他本人也是连连倒退,直接摔出了屋子,传来一声惨叫。

李梦舟混不在意杜良玉的惨状和那断掉的朴刀,满心欢喜的摸着身上的黑蚕甲。

杜良玉不可思议的重新回到屋子里,眼睛都在放光,声音颤抖的说道:“这种蚕丝制作的衣物居然如此坚固,实在匪夷所思,如果姜国军部每一个军人都穿上这种材质的盔甲,恐怕我姜国铁骑将所向睥睨啊。”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只是观想阶段的力量而已,不足以验证出这黑蚕甲的坚固程度,但想来就算是远游境界的修行者也无法破坏,至于能够承受住多大的力量,只有遇到更强的修士才能证明。”

话虽如此,但这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且李梦舟本身被药浴淬炼过的身体,再加上这黑蚕甲的防护,他有信心就算是遇到承意境的修士,若单纯攻击外在,他也能很轻易的防御下来。

黑蚕甲终归只是外物,如果遇到真正的修行强者,其实也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但至少对目前尚未成为修行者的李梦舟而言,黑蚕甲能够起到的效果的确很重要。

他不会依赖这黑蚕甲,注重增强自身的力量才是王道。

李梦舟遇到最强的人也不过就是承意境修士,他虽然不知道吴先生在哪个境界,也不知道天枢院的江司首是何等强大的人物,但他的认知也只是在承意境之下。

就算黑蚕甲的防御力量比他想象中的更强,但毫无疑问的是,但凡遇到四境强者,甚至哪怕只是承意境的修士,就算外在身体不受太大伤害,他的精神也会在瞬间崩溃。

修行者杀人的手段太过匪夷所思,黑蚕甲再神奇也只是外在衣物,李梦舟可不会白痴的认为穿着黑蚕甲便能够无视修行者的攻击手段。

在天地灵气的压迫下,身体和精神会受到双重折磨,所以在身体的防御得到保障之后,最要紧的还是能够成为修行者,再有天地灵气的防护,才能更好的立于不败之地。

杜良玉连夜便离开了都城,李梦舟也将黑蚕甲穿在了最里面,这黑蚕甲不仅能够防御,却也可以保暖,饿着肚子一天里仅喝了几杯茶的李梦舟,和衣躺在榻上盖着薄被也没有感觉到寒冷了。

他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期待着明日离宫山门大开。

每时每刻不在梦想着成为修行者,如今梦想即将实现,就算是李梦舟也难免会有些激动,所以这一晚上也算是辗转难眠。

而对于离宫山门大开的事情,激动的也不只有李梦舟一人。

除了那些同样想着进入离宫修行的少年之外,月明湖畔的温柔乡里,虞大家也并没有睡下。

她透过窗户看着某个方向,那里有着皎洁明月,也有着无尽黑暗,却总会有着一点光明浮现。

月光下的虞大家轻轻蹙着眉头,似乎有着无尽的愁事。

她站了很长时间,才轻轻关上窗户,朝着软塌走去。

烛火熄灭,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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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南城门外有座山

清晨的晨光照耀着朝泗巷,有着一抹朝阳入了小院,李梦舟起了床,开始简单梳洗,也从包裹里找了件新衣服换上,虽然都是穿过的,但毕竟是洗干净的也算是新衣服。

推开院门,李梦舟不停的打个呵欠,揉着有些发涩的眼睛,明显昨天夜里并没有睡好,且还顶着一双黑眼圈,虽然他的肤色不白,但黑眼圈仍旧明显。

琅琊城外的地势,由东南西北四座城门开出官道,通往各州各郡,城西外便是天河,天河支流纵横交错,直抵姜国西部,其中有林源,亦有数不尽的山头。

摘星府的行观在琅琊内城,梨花书院也在琅琊内城,但却接管着琅琊城北后山,不落山和离宫剑院则处于琅琊城外的两座山头。

不落山在东城门外十数里地远,而离宫剑院则在南城也就是都城正门斜向外十几里处,其地势略高,其中有许多区域都是岁月留下的洼地。

离宫剑院所在的山没有名字,直接被称之为离宫山门,或许这座山以前有名字,但在离宫座立于此处后,这座山便代表了离宫。

南城门处停着许多马车,那是朝堂上专门安排给少年人乘坐入山的马车,所有想要考入离宫山门的少年都需要在南城门汇合。

因个别原因,也可以自己租借单独的马车前往离宫,李梦舟身上没有银子,他只能跟随大部队。

山上雪未化,山路难行,地面难免会有潮湿或是泥泞的区域,将近数十辆马车将得官道塞得满满的,不知有多少马蹄在恼火的踢踏着积雪。

除了单独租借的马车外,每一辆马车大约都能坐四五个人左右,李梦舟不愿意与人挤在一辆马车上,所以他与跟随的宫内侍卫商量,借了一匹马,打算乘马上山。

无论这些人能不能入得了离宫,终究是要入山的人,谁也不能保证哪一个人会成为离宫弟子,所以随行侍卫也并没有拒绝李梦舟。

寻常的少年人哪怕是出自贵族,其实这些侍卫也不会放在眼里,但少年人若是修行者,甚至入了离宫剑院,便不是他们这些侍卫能够轻易得罪起的,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他们大多都会同意。

在姜国都城,考生向来都比官员重要,比那些有财有势的富商们更重要,虽然这在外人看起来很不可思议,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考生大多是少年,少年代表着整个姜国的未来,且像考入离宫和书院这样的地方,少年的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就好比那在姜国被誉为年轻修行者第一人的沈秋白,除了他自身的殊荣和摘星府弟子的身份之外,他所站于的高度,也要远远超过朝堂上很多官员。

除了皇帝和个别位高权重的老臣外,沈秋白入朝堂可以不见礼,反而那些官员还要给沈秋白见礼。

这些尚未有名分的考生当然不能跟沈秋白相提并论,但谁也不能保证这些少年里面会不会出现第二个沈秋白,而且姜国最重人才,不论能不能入得了山门或书院,在参加考试的过程中,甚至还未考试的时候,他们的身份都是区别于普通人的。

这是姜国朝堂给予这些考生的优待,也是鼓励他们能够考出个好成绩。

姜国虽是儒教当朝,但儒教也是天下三类正统修士之一,修行者的地位自然很高,而念过书有文化的修行者地位自然更高。

沿着渐渐爬高的山路,经过了数个时辰的颠簸,数不清的马车出离南城门,已经抵达了离宫山门的范围内。

眼见高山白雾缭绕,始终有数朵白云覆盖着大多数区域,白云飘动中,偶有大片殿宇显露,分外显得有灵韵仙气。

李梦舟策马前行,看着近在眼前的修行之地,眼眸中不由得流露出浓厚的色彩。

马车并没有继续上山,侍卫们只是随同这些考生抵达离宫范围,要到达考试场所,便需要考生们步行前往,这同时也是离宫考核中的一部分。

侍卫们会原地等待,若有被淘汰的人下山,自然会将他们接回都城。

虽然离宫剑院在整个姜国而言,算不上是什么顶流修行宗门,而且又因剑修的凋零,离宫的处境随时都有可能陷入最灰暗的结局,然而即便如此,离宫剑院毕竟还在姜国存在着,在都城琅琊里也是能够排进前三位的修行山门,这样的修行之地,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进得来的。

近百的少年人其中难免会有担忧入不得离宫的人。

相比于梨花书院招生时的盛况,离宫山门大开只是吸引来不到百人,已经是很穷迫的境况,但丝毫不会影响山门考核的竞争性。

辞别那些随同的侍卫,近百位少年人,开始徒步登山。

山路并不曲折,但却满地泥泞,多数人都踏着积雪前行,避免靴底沾染上污泥,所以走得有些小心翼翼。

李梦舟一身黑衣,不单是装扮上属于下乘,而且双手空空,行走起来倒是步伐很快。

在昨夜里为验证黑蚕甲的防御力量所折断的朴刀,李梦舟自然没有握在手中,而且也没有重新找匠人锻造一把朴刀。

他要考入的是剑修山门,握着一把朴刀当然显得不是那么回事。

而且他其实也并不擅长使刀,朴刀只是被他拿来割草剁肉,顺便杀杀人,他所习练的技巧跟刀并没有太多关联,只是因为需要兵器,才选择了在树宁镇里最常见的朴刀。

同行的少年人大多在穿着上都很讲究,明显都不是什么穷人家出身,锦衣穿戴,头束银冠,或持着折扇,或身背长剑,有的人甚至还有奴仆跟随伺候着,俨然是都城里的贵族亦或是外地的权贵子弟。

这些考生们男孩子占据大多数,只有寥寥十几名女孩子,李梦舟随意的打量了几眼,大多模样都长得还不错,肤色白皙,或小巧玲珑,或英姿飒爽,显然也都是有身份来历的。

没有人去特别关注李梦舟,且李梦舟独自走在最后,若不回头看也发现不了他。

走在前方并肩而行的是两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他们一个着白袍,一个着青袍,打量着周边山中景色,不时的会回头看上一眼。

白袍少年面容稚嫩,却是透着很浓厚的骄傲模样,他朝身边的青袍少年说道:“周兄,今年离宫山门大开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人,瞧瞧那些一个个激动的模样,分别是没见过世面的衰样儿。”

青袍少年似乎并不赞同白袍少年的话,他侧目看着周围同行的人,说道:“看到那个手拿折扇的人了么,那是幽州郑家的小少爷,据说是什么武道世家,虽然武道跟修行是两个世界,但他手上拳脚可不简单。

在我们未能成为修行者之前,是万不能开罪他的,这郑家小少爷也是我们此行最大的拦路石之一。跟在他身后的那人是都城何家的,何家是名门望族,祖上也不乏入朝为官的,只可惜如今的何家年轻一辈不争气,没有出现什么值得称赞的人物。

这何峥嵘倒是被何家给予厚望,据说在十岁的年纪便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如今仅仅十四岁,便已经受了天照洗礼,虽没能直接入了远游境界,但跟那些只观想到天地灵气,甚至还未入观想阶段的人相比,绝对是最有可能考入离宫的人选。

还有那在通州一手遮天的沈家的大小姐沈霁月,据说也是已经受了天照洗礼,入远游境界只是时间问题。这三个人都有资格成为我们的对手,需要重点关注才行。”

第二十三章 登山路

离宫山门之前一片清明,正午的灼阳投射出的光辉,被山崖反射,向世间洒出片片光芒,感觉十分温暖。

行于细雪山道之中遥望前方隐约可见的殿宇,李梦舟的心情骤然变得极为平静,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里有很吸引自己的东西,有自己很喜欢的某种味道。

琅琊之南,大山深处,便是离宫。

离宫曾经历数不尽的风雨,几乎与姜国历史同样悠久,也曾出现过很多强大的剑修,不论如今离宫变成了什么样子,它在某些人眼里,依旧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

这也正是李梦舟费尽千辛万苦,长途跋涉来到都城,一定要去的地方。

某一处峡谷之上,有着几双眼睛看着那些登山的少年,她们并不是离宫的弟子,而是早早就来拜访离宫山门的蒹葭苑弟子。

因离宫与蒹葭苑交好,蒹葭苑弟子来到离宫自然被特别招待,也住在了离宫山门里,此际山门大开,南笙便也想凑个热闹,看看这些少年都有些什么本事。

站在南笙旁边的便是身披蓝披风着月白色长裙的女子,她是南笙的师姐,也是蒹葭苑许多女修的师姐,被海棠山主以下一代山主的身份培养。

虽然她踏入修行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修为也并不是很高,还完全不能代表蒹葭苑,但短短数年时间便入了第三境,其天资也可见一斑,不论是修行,还是继承山主的位置,这都是需要时间的。

陆九歌便被海棠山主给予厚望,此行来到都城除了拜访离宫山门外,也是入世修行的第一步。

南笙观望着登山的那些少年少女,忍不住朝师姐说道:“虽然拜入山门的人大多都没有开通气海,但没想到这里面倒是有几位已经触摸了门槛,只是在天照观想阶段虽不能看清一个人的修行资质,但至少已经走在前面,也不知道这些人里有多少能够入得离宫。”

山风不小,吹乱陆九歌的发丝,她微微眯缝起眼睛,说道:“世间有许多在十岁之前便能观想到天地灵气,却在弱冠之后都不能受天照洗礼开通气海之门,成为修行者的条件太过苛刻,仅以目前这种情况来看,并不能准确认定某些人是否会是修行的天才,除了那几个已经受了天照洗礼的人,余下的人大概率都会被淘汰。

而且离宫剑院近年来招生的规则越来越严苛,因剑修的凋零,离宫剑院虽然想要壮大剑修之门,却也不能什么人都要。或许在别的山门他们够资格入选,但在离宫剑院仍旧有很大可能被淘汰掉,择优而选便是如今离宫要做的事情,也不知道对这些人而言是不幸还是幸运了。”

陆九歌沉思了一下,说道:“不幸的是他们很多人都会被淘汰,幸运的是,因离宫针对眼前的局势不会拒绝任何人上山,是抱着不愿意漏掉拥有潜在天赋的人,这也导致只要想考入离宫的人,都能够在考核中学得受用一生的知识,就算被淘汰掉,拜入其他山门的时候,也能多出一些优胜的几率。”

南笙看着那些逐渐登山动作从而越来越慢的考生,颇有兴趣的说道:“师姐,你认为他们之中哪些人最有可能通过离宫的考核?”

因境界的限制,南笙并不能准确看出每一个人现有的修行阶段,只是能够通过他们行走间无意识的灵气波动来判断他们是否已经入了观想或是天照。她之前所言也只是从细微观察上来判断,只知道他们可能有些人入了天照观想的阶段,却不能道出是在观想和天照的哪个具体层面。

陆九歌细细观察了片刻,便说道:“除了我听说过的那个沈霁月和郑潜、周洛,还有何家的那小子入了天照,其他人都是在观想阶段。这四个人是最有可能考入离宫的”

说到这里,陆九歌忽然惊疑了一声,她怔怔的看着那走在最后面的少年,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怎么还有一个人连观想阶段都没有进入,从他的身上感知不到丝毫天地灵气的存在。

就算修行资质再差的人,大多也都入了观想,道藏中记载的那些在弱冠甚至不惑之年才踏入修行路的特例,也都是早早便入了观想,只是观想的时间比很多人更长,所以才能受天照洗礼后,修行进度呈现跨越式飞跃。

从来没有听闻过,在十几岁的年纪连观想都没有入的人。”

正如陆九歌所言,纵使像今年书院首名关慕云这样的人,也都是早早的入了观想,在十五岁时更是跨越天照入了远游,按照正常情况来看,自五岁之后到十五岁之前,便是入观想的普遍时间,若是超过了十五岁,便基本上没有可能再成为修行者了。

那道藏中记载的于不惑之年才入修行路的人,并不是说这个人在不惑之年才观想到天地灵气,而是在这个年纪才开通气海入了远游,真正站在修行的路上,实际上这个人早很多年便已经可以观想到天地灵气。

开通气海的时间不分早晚,但若是在十五岁之前连观想天地灵气都做不到,那就已经可以被判定为与修行毫无希望了。

所以突兀的在考生中看到这样一个异类,饶是陆九歌向来表现平淡,不会有太多表情的脸上也难免出现了错愕之色。

南笙闻听此言也是大为惊奇,朝着陆九歌的视线望过去,很快便注意到了那走在最后面的黑衣少年。

只是一眼,南笙便愣住了。

因为这是一个对她来说算是很熟的人,至少在这些考生里,这个人的脸是她最熟悉的。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记起了这少年的名字,有些不可思议的喃喃道:“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难道他竟然想要考入离宫?”

看到李梦舟这个人,南笙下意识的便联想到了自己跟随师姐刚到都城的时候,便见到李梦舟从青楼里走出来的画面。

她的脸上出现了厌恶的神色,恨恨的说道:“这个家伙在花城对我视若无睹,却是满肚子花花肠子,十足的伪君子,刚到都城便去了青楼,世上怎么会有这般无耻的人,像这样的人竟然也想考入离宫,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听着南笙口中念念有词,陆九歌疑惑的问道:“师妹认识这个人?”

南笙好像很怕跟李梦舟牵扯,因为对方根本不配,果断的否决道:“我怎么可能认识这种无耻之辈,小小年纪便不学好,长大了还得了,我诅咒他吃面没有汤,噎死他,吃饭没有筷子,急死他,我”

所有她能想到的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全部说了一个遍。

陆九歌愕然的看着南笙,默然无语。

其实李梦舟是很委屈的,他甚至根本想象不到自己是如何得罪南笙的,因为根本没有道理可言。

花城的相遇,他只是以欣赏的态度仔细看了几眼南笙,然后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便又选择无视了她,这便导致了南笙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不好。

而刚到都城,便又恰巧被南笙看到他从温柔乡里走出来,这种坏印象便更加浓厚了几分。

或许李梦舟知道这一点后会做出解释,偏偏他并不知道,而且就算他真的知道,也有极大的可能会选择沉默待之,并不会太在意。

正所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子甚至还排在小人前面,是根本没有道理可讲的。

第二十四章 白色石碑(上)

正值晌午,本该是正常人用餐的时间,虽按照常理来说,离宫山门会安排好接引入宗的人,偏偏在入山门的石碑处空无一人,便很是不正常。

山道上唯有一块白色的石碑。

石碑上简简单单的刻着两个字,离宫。

石碑后方不远处,正有近百的少年少女气喘吁吁的走来,然后一脸错愕的看着面前空空如也。

山路虽然不长,但他们一路行来也是花费了不少的力气,似乎越往上走,重力便愈加难以承受,本来陡峭的高坡便很难前进,攀至顶处自然会有双腿如灌了铅般的感觉,但他们的感受更为严重,很多人直接便瘫软在了地上。

白袍少年看了看那眼前的石碑,抬手擦了擦细汗,困惑的说道:“为何此处没有来欢迎我们的人?”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青袍少年周洛。

周洛微微蹙着眉头,看着那些或平静,或是装作平静,乃至那些表现不堪的人,轻声说道:“也许侍卫们让我们徒步登山是有原因的,离宫的人没道理对我们置之不理,这里面一定有其他深意。”

摇着折扇的那来自幽州的郑家小少爷郑潜微微眯缝着眼睛,说道:“我们都是入了天照观想阶段的人,都是大有可能成为修行者的潜在力量,寻常的山路于我们而言,不会如此难行,或许这沿途的道路上,有离宫的前辈设下的障碍,导致重力增加,如果我所料不错,这登山的过程应该也是考核中的一部分。”

年纪最小的何峥嵘只是看着山上的殿宇,一言不发,眸子微微泛着异彩,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沈霁月应该是同行的女孩子中表现最佳者,未曾大喘过一口气,面色微微透着红润,听着郑潜所言,略微沉吟片刻,说道:“登山的前段过程中并无异常,在过了中段后,似乎重力突然增加,但又没有太过突兀,好像无意识的便感觉到疲惫。

登山的目的不只是承受重力,更重要的是对意志的考验,那是在思想和精神上增加重力。体力上的不堪倒是次要,很多人都面色苍白,问题显然更严重。”

近百位登山的考生,几乎有大半表现不堪,有的甚至面色蜡黄,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而这些情况,在登山的过程中并没有体现,或许很多在登山的路途中,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在抵达石碑前后,征兆才突然显现。

某处峡谷上,陆九歌注视着那些登山的少年们,眉头轻微舒缓道:“那沈霁月和郑潜等人果然不愧比其他人走得更远,看待问题上也更加细密。”

南笙不以为意的说道:“这是随便一想便能看透的问题吧,也不能证明他们资质有多高,但意志力倒的确算是这里面的拔尖。”

陆九歌微微一笑,说道:“因为你所站的角度不同,当然能做到旁观者清,针对意志的压迫力是无形无念的,他们在登山的过程中是很难感知到的,就好像一个人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一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等到注意周遭陌生的环境后,才会突然警醒自己迷了路。这是一种潜在感知问题。”

南笙若有所思,她美眸看着那仍旧站在最后方的李梦舟,诧异的说道:“师姐,那家伙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竟然表现的比沈霁月和郑潜等人还要轻松,脸上连一滴汗都没有。”

陆九歌怔了一下,似乎才反应过来南笙口中的那家伙是谁,皱眉说道:“说来也很奇怪,这少年没有入得观想阶段,但他的意志力似乎很惊人,或许他曾经接触过天地灵气,又或者是其他原因,但他的表现的确很值得人在意。”

晌午瑰丽的光线之下,石碑前是一片面积极大,由青青草甸丘陵组成的缓坡,只不过这些青青草甸已经被积雪覆盖,早已失了青意,但仍是很动人的画卷,画间隐现十数道交综复杂的车道,道旁隔一段距离便栽着几株花树,并不规则的点缀在山坡间,美丽到了极点。

李梦舟并没有在意周围人的说话声音,他只是默默看着山景,然后沉默很长时间,朝着那石碑走去。

很快的,李梦舟的动作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的目光随着李梦舟的脚步也朝着石碑汇聚。

就蹲坐在石碑旁边的白袍少年,紧蹙着眉头抬眼看向李梦舟,若非李梦舟是特例单独骑马跟随出城的,或许他早已遗忘了同行的人中还有这样一个少年。

相比于大多数人服饰华贵,肤色白皙,李梦舟这般身着粗衣,肤色黢黑,便显得格格不入而又不伦不类。

白袍少年颇有些厌恶的挪了挪位置,似乎很怕李梦舟身上的脏东西沾染到他。

李梦舟仅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视线便放在了石碑上。

或许这石碑只是指路牌,说明着跨越石碑便是进入了离宫山门。

但李梦舟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这石碑上亦或是石碑上刻着的离宫二字,富含着很强大的力量。

他有理由相信刻下这两个字的人,一定是大修士。

他伸手轻轻触碰那石碑上的字,有清凉的感觉透过指尖很快传遍他全身,令得他精神都为之一振。

他仿佛僵硬在了原地,世间除了石碑便再无他物。

所有人都在看着李梦舟怪异的举动。

某处峡谷上的陆九歌和南笙同样如此。

南笙很是鄙夷的说道:“那家伙倒是挺会找关注点,本来是一个默默无闻谁也不在意的小人物,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他身上。”

陆九歌虽然很奇怪南笙为何对那少年的态度如此不堪,但她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看着李梦舟触摸石碑的动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峡谷上出现了第三个人,像是从一开始就站在这里,出现的并不突兀,他一身白袍,背后有剑,负手而立,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也同样注视着李梦舟。

“他是第一个发现石碑问题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误打误撞,但他终究在这一点上超过了沈霁月那些人。”

陆九歌看向那名白袍青年,揖手见礼,微微颔首,轻声道:“宁师兄。”

白袍青年微笑点头示意,说道:“陆师妹。”

南笙看着那位宁师兄,在简单的行礼后便说道:“难道那石碑有什么问题不成?就算真的有问题,李梦舟那家伙肯定是误打误撞。”

白袍青年莞尔一笑,说道:“南笙师妹似乎对这少年颇有意见,但客观来讲,不论他不是误打误撞,他也是比其他人更早发现了问题。登山的过程的确是离宫的考核题目之一,而关键就在石碑上,若不能感知和破解石碑上的难题,他们就会被困在山门外,进不得离宫,也无法参与接下来的考核。”

陆九歌说道:“我倒是认为那少年是真的发现了石碑问题,他的目标很明确,触摸石碑的动作也很刻意,不然其他人为何没有想着观察石碑?而他现在若有所思的样子,更加证实这一点。”

南笙有些不甘心,噘着嘴恨恨的盯着李梦舟。

白袍青年笑道:“我与陆师妹意见相同,那少年或许真的有很不平凡的本事。”

南笙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但那个人连观想阶段都没有达到,就算发现了石碑问题又能如何?不能观想天地灵气便是没有修行资质,他观察力再敏锐又有什么用?”

白袍青年叹了口气,说道:“的确,如果他真的没有修行资质,就算意志力再坚定,洞察力再是可怕,也不能入离宫。”

第二十五章 白色石碑(下)

陆九歌有些可惜的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少年表现的越好,最后可能受到的打击就越大,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三个人都不再说话,看着有人走向李梦舟,停下的位置正好与石碑齐平,很是巧妙。

他对着李梦舟微微欠身,清声说道:“在下周洛,锦州人士,不知兄台此举可是有什么问题?”

周洛是一个很精明的人,他自然能够发现李梦舟此时的不对劲,很快也联想到了很多。

李梦舟抬头看了看他,并没有立即回答,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这般无礼的举动便惹恼了向来与周洛关系不错的白袍少年,他站起身来,传出一声冷笑说道:“纵使离宫剑院没有什么苛刻的规矩,对来拜山的人也是不会计较身份和来历,但个人也要有自知之明才行,还真以为是什么人都能够入得了离宫?”

面对白袍少年的刻意针对,周围的考生都没有言语,本来这也不管他们的事情,而且很多对这白袍少年也并不是很喜欢,亦是懒得去管他的事情,只是比较同情被白袍少年针对的李梦舟罢了。

就连周洛也只是皱了皱眉头,他同样对李梦舟的不搭理而有些不悦,自然也没有道理去阻拦白袍少年。

李梦舟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放在了那白袍少年的身上,这少年年纪与他相仿,甚至可能还要比他小一些,身材消瘦,但站得很直,身上穿的锦袍看起来也很贵,至少在李梦舟的认知里,应当要比他最贵的那身价值八两银子的衣服还要贵得多。

这倒不是李梦舟的关注点只在银子上,而是他发现除了这身很华贵的服饰,白袍少年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他在意的地方。

许是经历的不同,所看到的世界不同,像这种与他同龄的十六七岁的少年,都是一些小孩子而已。

成年人自然没有理由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太多。

所以李梦舟只是将目光放在白袍少年身上许久,然后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周洛似乎没有想到面对挑衅,李梦舟却依旧如此平静,他的眉头一蹙,觉得此刻的局面有些难堪,一时间倒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离宫山门上有着数朵白云。

其中一朵白云下方的峡谷上,宁师兄眯缝着眼睛,饶有兴趣的轻笑一声,说道:“陆师妹,你如何看待这个局面?”

陆九歌纤细的手指放在下颚处,轻轻敲打着,抿嘴笑道:“如果不看修行资质,李梦舟这个人的确要比那辛明可爱得多。”

宁师兄有些错愕,怔怔的看着陆九歌,道:“陆师妹说他可爱?”

这句话似乎更让南笙不开心,拽着师姐的衣袖,嘟着嘴说道:“师姐莫不是今天没有睡好,怎会觉得那人可爱,还是回去洗洗眼睛吧。”

陆九歌颇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南笙,说道:“这只是我随口说出的一个形容词而已,并没有什么涵义,是因为李梦舟的反应要比那辛明的挑衅讨喜得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面对不公平的刻意挑衅,没有喜怒于色,单单只是在心境上,李梦舟便胜过那辛明太多。”

宁师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倒是很赞同的说道:“这虽然是很大的优点,但如果想要拜入离宫,自然是想要成为剑修,而剑修面对挑衅,从来不是息事宁人,也不是沉默,如果他不进行反击,倒是不符合离宫的理念。”

陆九歌微微一笑,说道:“或许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呢,剑修的宁折不弯,有仇必报,也并非是鲁莽的没有脑子,我们倒不如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宁师兄的眉头微挑,脸上的神情却是没有多少变化。

他原本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同样也是考入离宫的题目之一,就是要让这些考生们发生冲突,然后看待他们解决问题的方式。

陆九歌看着远处白云滚动,犹豫了一下,看向宁师兄说道:“我们到离宫也有些日子了,却一直不曾见到叶师兄,如今离宫山门大开招收弟子,怎也不见叶师兄露面?”

宁师兄叹息一声,说道:“叶师弟本来便是如此,待在离宫的时间远没有在外的时间长,他的修行资质还算不错,只可惜志不在此,否则以他的资质应该也能触摸到四境门槛了。

老师从不会干涉弟子的选择,所以叶师弟什么时候会出现在都城,谁也说不准。而且在秋末时节凤江叶氏族发生了很大的乱子,叶师弟的心情恐怕也不是很好,等他什么时候看开,或许就会回到离宫了。”

陆九歌面露忧愁,对于秋末时节发生在凤江叶氏族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自是知晓那个人要走出心里的悲痛,怕是需要很长的时间。

南笙看着师姐神伤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回想着当初在宁芦城外发生的事情,紧跟着便在凤江传出的消息,她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这话题貌似突然显得沉重起来,三个人谁也不再说话,沉默地注视着下方山道上的一群少年少女。

石碑前站着不少人,但更多的还是或坐或站的冷眼旁观。

何峥嵘背靠着一颗大树,稚嫩的脸上毫无表情,盯着那陷入的僵局,嘴角露出鄙夷之色。

郑潜轻摇着折扇出现在沈霁月身边,饶有兴趣的说道:“若他们起了冲突,不小心打伤或打死一个人,考入离宫的名额就会少一位,于我们而言,倒也不算坏事。”

沈霁月蹙着好看的秀眉,说道:“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可能入不了离宫,你抱着这种想法,只能说明你的不自信,若拥有强大的实力,又何惧争夺名额的人是多还是少?”

郑潜笑眯眯的看着模样清冷的沈霁月,说道:“要说这里面的人中,最让我在意的还是沈姑娘,在沈姑娘面前我也很难自信得起来,我不认为这是什么难堪的事情。只是在我认为,那些注定不可能考入离宫的人,出现在这里只是在浪费我的时间,他们早点被淘汰掉,难道不是好事么?”

沈霁月貌似对郑潜不太感冒,并未再去接他的话茬,而郑潜也并没有觉得无趣,仍旧把视线放在沈霁月的身上。

此时的白袍少年辛明的面容越来越僵硬,他愤怒的看着李梦舟,喊道:“本少爷在跟你说话,你莫不是哑巴?”

李梦舟掏了掏耳朵,未免觉得有些聒噪,他下意识的将手探向背后,忽而想起,自己没有背着剑,也没有背着朴刀。

看着李梦舟的动作,辛明认为这是一种挑衅,他嘲讽的说道:“怎么,你想跟我动手?莫怪我没有提醒你,我在十一岁便入了观想阶段,不出意外,受天照洗礼也是迟早的事情,甚至可能就在考入离宫前,像你这种无名小卒,本少爷很轻易就能将你打趴下。”

李梦舟若有所思,略有深意的看着辛明,平淡的说道:“十一岁便入了观想,如今也有十六了吧,历史中记载的修行天才并不是随处可见的,你也莫要想太多,可能你不会入天照,而是会乖乖的滚回家去。”

像辛明这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自然半点容不得旁人的讽刺,更准确的说,这样的人大多心里很幼稚,虽然他本来就处于幼稚的年纪,不过未曾经受过挫折的情况下,便会更加幼稚。

辛明果然轻易被李梦舟激怒,若不是周洛伸手阻拦,恐怕辛明已经忍不住挥起拳头打向李梦舟的面门。

李梦舟完全没有去看辛明,而是盯着周洛,一副很可惜的样子,摇摇头。

第二十六章 剑心唯我

周洛看了李梦舟一眼,便朝辛明说道:“若你先动手,便着了对方的道儿了,我们毕竟还没有考入离宫,这么做恐惹得山门不喜。”

郑潜唯恐天下不乱的说道:“周兄此言差矣,离宫可不是寻常的修行山门,也不会计较门下弟子之间的切磋,反正山门来欢迎的人还没有出现,干等着也是等,倒不如讨个乐趣,诸位相互之间也算是打个照面,说不定哪些人便能考入离宫,成为师兄弟,日后免不得要互相照顾。”

周洛有些犹豫,他自然能够猜出郑潜看戏的做派,但以他的涵养来说,在拜入山门的时候,故意滋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就算这样的事情无法避免,他也不愿去做那出头的人,纵然这出头的人是辛明,那也是跟他结伴而来的朋友。

而且在他看来这场冲突本来也没什么必要,何必让旁人看了笑话。

李梦舟看着愤懑难平的辛明,又看看犹豫不决的周洛,最后将目光放在故意挑事的郑潜身上,沉吟了片刻,突然说道:“在下很愿意跟这位兄台认识一下。”

郑潜错愕的看着李梦舟,他想不到对方为何突然把矛头指向自己。

就连沈霁月也意外的看着李梦舟。

李梦舟的眼神很平静,就像是随口而出,并没有其他意思,但沈霁月总觉得这里面存在着某些问题。

她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扫视着,最终将目光放在周洛和辛明的身上,蓦然间灵光一闪,似乎看懂了一些,再次将目光放在李梦舟身上,嘴角已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李梦舟注意到沈霁月来回扫视的目光,下意识的多看了她几眼,沈霁月毫不避让的与他四目相对。

郑潜错愕的表情回复平静,看了李梦舟和沈霁月一眼,暗含怒意的说道:“小子,你是想故意找事?”

他之前所说的相互结识目的在于推动李梦舟和周洛、辛明两人起冲突,如今李梦舟想要认识他,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他虽然弄不懂为何李梦舟突然把目标转向他,但这毫无疑问,是对他的一种挑衅。

站在峡谷上的宁师兄很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切,也听到了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眸中平淡无波,轻笑道:“一场冲突的爆发只在于对方的相互敌视,但这里面若是出现了第三者,且是抱着不好的目的企图将这场冲突提升到更严重的层次,那么本来这场冲突的对方便会很轻易的将针对性转移。

看热闹不嫌事大,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总是最被腹诽的一方。但将矛头指向这样的人,同时也相当于是又多了一个敌人,冲突本身的问题并没有解决,却又拉起更多仇恨,这自然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对自身实力的自信。

不论他是否能够以强硬的手段将挑事和起冲突的双方全部打败,单单是这种态度,而不惜为解决根本问题招惹更多敌人,致使一劳永逸,倒也是有趣的很。”

南笙深吸了一口气,轻嘲道:“这么做的关键是自身拥有可以碾压对手的实力,若相反的话,只会丢更大的脸,李梦舟那家伙连观想阶段都没有进入,他哪来的自信这么做,在我看来,这只是一个刻意逞能的蠢货而已。”

宁师兄无言轻笑一声,看向旁边的陆九歌。

陆九歌沉思片刻,说道:“如果李梦舟只是自诩为聪明,而刻意表现,虽然表面看起来似乎很强势,但其实反而不是聪明人所为。或者更难听点就是作死。”

南笙极力表示赞同。

宁师兄淡然道:“李梦舟的做法关键只在于他是否拥有这样的实力,但那个辛明的层面显然大有不如,周洛虽然稳重得多,但正因为过于稳重,他思考问题的方式有些过于古板,顾忌的事情太多,并不会是一个合适的剑修,而那个郑潜因为本身便是武道中人,行事便张狂得多。

所以单单只是在行为上来看,李梦舟要比其余三人更加出色,但若是李梦舟没有实力,结果自然就是恰恰相反的了。”

陆九歌提醒道:“宁师兄还是尽早现身的好,他们若是真的动了手,会变得很麻烦。相信经过观察宁师兄也早已心中有数,没必要让冲突真的起来。”

宁师兄点点头,说道:“这般打断的话,相信他们都不会痛快,但他们不痛快,我就会觉得很痛快。”

看着宁师兄离去的背影,陆九歌轻轻摇头,笑道:“离宫的人大多脾气很怪,但有时候也会很有趣,说起来叶师兄的性格倒是与离宫有些格格不入。”

剑修本身便是对人品格的修行,如剑刚正、如剑不屈、如剑锋芒。

剑修的精神无外乎,唯剑,唯心,唯我,世间红尘俗世,皆唯一剑尔。

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到了黄河也心不死。

一言不合,拔剑便杀。

没有屈服,没有懦弱,没有退让。

有的,只是一往无回和那不惜一切,玉石俱焚的决心。

此,便为剑修!

然而如今的剑修,真正能够做到这些的已经少之又少,剑心虽依旧刚正不屈,但却少了些锋芒,也没有了那世间红尘俗世,若有不快,便一剑斩之的气魄。

宁浩然虽为离宫剑院弟子,亦是除了欧阳胜雪站在离宫最巅峰的人物,但其实他的性格倒是像存在着某种束缚,并不能真的随心所欲,或许也正是如此,他才一直都不能超越欧阳胜雪。

在整体剑修中,剑心唯我的修行变得很是艰难,终究是心境上的问题,再锋利的剑若是被困于鞘中,也很难再现锋芒。

剑修一门若不能改变这种趋势,想要重新回到剑修压制百门的时代,恐怕会变得很是遥远。

叶瑾瑜倒是拥有剑修该有的气魄,但他的志向偏偏不在于此,也容易习惯性的退缩,把一切重心全部放在了家族之上,往更深层次想,或许就连叶瑾瑜本人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家族对他来说只是一种责任,不代表那就是他喜欢的,他想要的。

叶瑾瑜一直不曾找明白自己的心意,这也是让陆九歌感到很纠结的一件事情。

“是宁四师兄,宁师兄来了!”

山道上响起了一片哗然,不知为何,郑潜骤然松了口气,他目光阴狠的盯着李梦舟,心下却有些惊骇。

短暂的对视中,他居然在李梦舟身上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那跟修行上的精神压制不同,是另外一种感受。

郑潜出自武道世家,他是家族里唯一拥有修行资质的人,但在武道造诣上,年仅十六岁便是七品武夫的修为,这在江湖上已经可以称得上高手。

他不明白以自己七品武夫的实力外加上已入了天照的修行阶段,竟然还会有一种不如李梦舟的感觉。

他惊疑不定的转过身去,看见薄薄山雾里,一名身材修长的年轻人缓缓显出身来。

宁浩然背负着双手,器宇不凡的气质加上清秀的面容,很是给人一种极容易接触的模样,只是此刻,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冷意。

看着所有聚集在这里的考生,他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轻声道:“初才登山喘气多者,登临此处瘫坐下来的人,可以回去了。”

山道间骤然一静。

“让我们回去?”

有位少年的面孔一片赤红,也不知是被宁浩然一句话所羞愧,还是初才登山时体力耗尽造成,他大声质问道:“宁四师兄,我们是来拜山的,如今连山门都未进,你凭什么让我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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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十七岁那年入观想

“凭什么?”

宁浩然平和的面容上却是丝毫没有掩饰的露出嘲讽之意,摇了摇头,说道:“凭我是离宫四师兄,凭我是你们的接引者,凭登山的过程亦是离宫拜山考核的一部分,凭我比你们强大得多。”

那少年包括很多人都没想到宁浩然会这么说,一时间哀嚎四起,少年眼睛都红了,厉声悲愤道:“宁师兄,这样很不公平!”

宁浩然略显悲哀的看着那少年,说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公平?世间又哪有绝对的公平,且这件事情在我看来再公平不过了,你们意志不够坚定,很多人表现比你们更好,我又凭什么让你们所有人都通过,这对于那些表现更好者,岂非也是一种不公平?”

看着仍旧气愤不过的少年,宁浩然沉声说道:“考核项目是由院长决定的,你们既然来拜山,自当对离宫有些了解,你们又如何敢质疑院长的决定?

你们应该知道,院长是整个姜国第一剑修,他无论做出什么事情都有他的理由,剑修虽要宁折不弯,但也要识时务者为俊杰。很公平的事情只是你们认为不公平,技不如人便要乖乖离开,无谓叫嚣并不能让你们被高看,这是很愚蠢的行为。”

李梦舟本来只是很平静的看着山上的白云,像是个纯粹的看客,然而宁浩然的话,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开始真正打量起这位离宫的宁四师兄。

宁浩然的目光似乎很柔和,是一种本不该出现在一名剑修身上的柔和。

或许剑修的行为并不能被完全封死在某个印象里,剑修本身也是人,是人便会有无数想法,会做出无数的举动,只要道心依旧坚固,那么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情,都是正确的。

况且李梦舟也觉得这场闹剧很浮夸。

质疑考核的结果本来便是很幼稚的行为,就算很多人事先并不清楚登山的过程也是考核的一部分,但在李梦舟看来,自离开琅琊南城门,进入离宫山门之后,考核已经无处不在。

或许也因为他并不在被淘汰的那一群人里面,所以他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试想如果此刻被赶走的是李梦舟,也许他的反应会更激烈。

他必然不会服气。

所以他也并没有理会现在发生的事情,反正一切都跟他无关。

这是已经被决定的事情,不会因为有人反对便更改结果,于是近百位登山的少年,一下子便去了大半。

宁浩然平静的目光扫视着剩下的考生,轻声说道:“你们虽然暂时留在这里,但也不要沾沾自喜,说不定很快也要下山去。离宫只招收天赋最好的几个人,所以你们相互之间都是竞争对手。

修行不如人也不要气馁,你们依旧可以从另外的方面战胜对手,现有的修行阶段并不是绝对的优势。现在你们便各自观想天地灵气,这考究的是你们的悟性,也与你们的修行资质挂钩。”

郑潜摇着折扇,尊敬的朝着宁浩然微微欠身,说道:“宁师兄,修行之人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要资质和修为,若只要最好的,理应是我们这些入了天照阶段的人,又何必再多此一举进行测试呢。”

郑潜这话引来很多不满,毕竟入了天照阶段的只是个别人,如此一来,大部分人都会被淘汰掉,若是这样,他们又何必来登山。

宁浩然望着充满自信,一脸张狂的郑潜,微微一笑,说道:“我说过了,修行不如人也可以从另外的方面战胜对手,并非只看目前哪些人走得更远,入门测试倒的确不是那么重要,因为最后入山的人选,还是要看院长的决定,就算你在测试中表现的很好,但只要院长不同意,你依旧入不了离宫。

你们可以怀疑,但不必多言,院长看重的是一个人将来的成就,而不会局限于眼前事。”

郑潜似乎并不能认同宁浩然的话,虽然知道继续提出质疑是很不好的事情,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将来的事情,谁又能知道?那终究是虚无缥缈的事情,我不管旁人怎么想,但我只信眼前事。”

宁浩然并没有因为郑潜的话而生气,反而柔声笑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若不亲眼所见,如何心安?但这毕竟只是你自己的想法,或许也是你们很多人的想法。人生每一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想法出现,而在离宫,院长的想法便是最重要的,若你心有不满,大可自行离去,如若不然,便乖乖按照我说的话去做。”

郑潜的拳头紧紧握着,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话,他可不想去得罪宁浩然,归根结底还是他有自信能够脱颖而出,成为考入离宫的一员,所以测试的方式对他而言,并不是很重要。

他只是觉得这样做很麻烦而已。

郑潜阴冷的目光看向李梦舟,露出嘲讽的笑意。

李梦舟并没有看他,只是在听到宁浩然说要观想天地灵气的时候,他心里便有些不安,因为他根本无法观想到天地灵气。

沈霁月站在李梦舟身边,美眸轻抬,认真的注视着他,小声说道:“那个郑潜是很讨厌的家伙,不论能不能考入离宫,你都要小心着他。”

李梦舟好奇的看了沈霁月一眼,默默点头,并未说什么。

仅剩下的三十余名考生,全部盘膝坐在了石碑前面。

宁浩然所站的位置与石碑齐平,他背负着双手,柔声说道:“修行中的观想阶段,是一个很简单的东西,因为那只是一个念头,每个人每天都至少有数百、上千种念头冒出来,而只有其中一小部分人,才能在这最初的念头里,观想到冥冥中存在于天地间的灵气。

观察这片天地,明悟其中的思想,无非是感知到天地灵气的存在,从而想象出天地灵气的样子。天地间的灵气自然是没有具体的表象,但它是能够被看到的,而且根据每个人所观想不同,看到的天地灵气也是不同的。

在感知到天地灵气,从而能够简单运用灵气,便是修行中初境里的第一个阶段。很多资质上佳者,在观想到天地灵气的同时便直接受天照洗礼,跨越初境里的第二个阶段。这样的人虽然并不在少数,但与无尽的历史长河中,依旧是属于很少很少的人。

这只是一种表现手段,并非意味着那些早早观想到天地灵气,却数年之后都不能受天照洗礼的人便是资质不好,修行资质的优劣,主要体现于所见气海之广,并不在于观想天地灵气。

而只有那些过了不惑年纪,却仍旧不能受天照洗礼的人,方才是真正修行资质很差。你们从世俗来,也曾在江湖上行走,大约见过那些算师或是被圈养的花艺师,都是属于此一列人。

入观想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法门,只是需要将自己的思想放空,然后找到某一个念头,将那念头放大,顺理成章便可以观想到天地灵气,时间长短每个人都大不相同,越早当然也代表着修行资质不会太差。”

听着宁浩然的每一句话,李梦舟将自己的杂念抛开,开始人生中不知道多少次的观想天地灵气,相比于从前,这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观想,他的紧张不安也在大脑放空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观想虽然看似很简单,但李梦舟想说,这真的一点儿也不简单。

本来就已经越过观想,入了天照阶段的沈霁月是第一个观想结束的人,她站在了石碑前,朝着宁浩然微微点头。

宁浩然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轻声说道:“看来你已经观想到了一些东西。”

观想当然不是目的,关键还是在石碑上。

除了先前不知道是不是误打误撞接触石碑的李梦舟,在没有入观想的时候,在场没有人注意到石碑的问题。

郑潜与周洛先后在观想中醒来,他们默默对视一眼,同样联想到了一些问题,本来李梦舟突然靠近石碑的动作便有些怪异,而周洛本身也发现了些什么,所以才会跟李梦舟打招呼,导致后面辛明挑衅,差点起了冲突。

如今在自己观想到石碑后,不由得他去联想到会不会李梦舟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发现了石碑的奥妙之处。

郑潜的脸色透着些阴沉,回头看着李梦舟仍旧紧闭的眸子,冷笑了一声。

随后何峥嵘便也在观想中结束,沉默无言的走到了一旁。

宁浩然只是打量了他一眼,便继续笑看着仍在盘膝观想的人。

在辛明睁开眼睛,又有一人随之结束观想后,很长一段时间,山道间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随着黄昏下那血色的夕阳降临,陆陆续续所有人都在观想中醒来,除了部分人外,很多考生都有着一些迷茫。

他们只是按照宁浩然的话进入观想,但并不知道究竟要观想什么。

宁浩然也是很干脆的朝着他们柔和一笑,道:“你们可以下山了。”

仍处在观想中的只剩下李梦舟一个人。

坐在山道上,孤零零的有些可怜。

宁浩然并未心急,仍旧淡然的看着。

但他不急,却有人急,郑潜看着天色,极为不耐烦的用折扇拍打着掌心,说道:“这眼看天都黑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没有那个本事便乖乖下山,纯属浪费时间。”

周洛紧蹙着眉头,按照他的猜想,李梦舟该是早早便发现了石碑的问题,为何偏偏在这观想中,迟迟不见醒来?

他不是李梦舟,当然不知道李梦舟此时遇到的难题,没有办法进入观想,又何谈醒来一说。

李梦舟注意到那些被宁浩然责令赶下山的人,当即明白这观想测试绝对不只是要单纯观想那么简单,他能想到或许是跟那石碑有关系,然而观想不到天地灵气,就算指出石碑的问题,这必然与这测试的目的相违背。

观想不是目的,指出石碑问题也不是目的,关键是要在观想中看到石碑的问题。

除了郑潜外,辛明便是看李梦舟最不顺眼的人了,落井下石的事情自然少不了他,他故意冷笑了一声,然后满脸嘲讽的说道:“还以为是什么大头蒜,没想到也只是中看不中用,区区观想而已,就花费这么多时间,不会是根本观想不到天地灵气吧。”

这只是辛明的讽刺之言,然却是最诚恳的事实。

沈霁月倒是不相信李梦舟会是连天地灵气都观想不到的人,虽然观想到天地灵气的时间长短没有具体的考量,但那都是会出现在第一次观想的人身上,既然是要拜入离宫,自然都是入了观想阶段的人,只有个别碰着运气梦想着成为修行者的人,才会在未能入观想的时候前来登山。

然而这些人早早的便被淘汰掉了,毕竟那些所谓的妖孽之辈,世间还是少数,不是说那些人可以在十五岁才入观想,所有目前未入观想的人便都可以。

陆九歌和南笙已经站在峡谷上很久了。

她们也很期待可以看到什么人能够考入离宫,而南笙的关注点在发现李梦舟也在登山的人中时,便已经转移了目标。

虽然是因为先前不好的印象,让南笙看待李梦舟这个人总会带着有色眼睛,但如今看到李梦舟迟迟没能从观想中醒来,在于女孩子天生的同情心,她倒是觉得此刻的李梦舟有些可怜。

在她看来,李梦舟选择考入离宫便是自取其辱,她完全想象不到李梦舟究竟在想些什么。

明明是一个连观想都未进入的人,何必要坚持下去,是为了那可怜的自尊心?

陆九歌的目光落在李梦舟的身上。

看着这个面色平静,貌似云淡风轻的少年,她的眼底也露出了异样的光泽来。

“他的长相看起来应该已经过了十五岁,他身上有着超脱同龄人的成熟感,虽然在道藏中记载,历史上也曾经有过在弱冠的年纪才入了观想的人,但过往无尽岁月中,至少有过记载的也只有这一个人而已。

李梦舟已经过了十五岁的年纪,按理来说,他不可能再入观想,但这件事情毕竟还存在着例外。他的毅力惊人,明知不可能却依旧没有选择放弃,至少这种态度是可敬的,或许正是如此,宁师兄才没有叫停吧。”

道藏中曾记载的传奇太多,那些人大多都在山海清幽之地,很多人都已是当世的巅峰强者,也有很多人早已陨落于历史长河。

虽然在如今的修行世界有很多的年轻强者崭露头角,一个个攀上巅峰,但实际上与前面的时代相比,如今的修行世界并非是盛世。

莫说现如今,在上个时代里,过往的那些妖孽之辈,也很少见到,基本上几十年甚至百年才会出现一个,如今的修行世界已经慢慢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越来越多的妖孽之辈展现风采,但基本上也就是那寥寥几个而已。

姜国的沈秋白、北藏锋、欧阳胜雪一流,燕国的雪夜太子、萧知南一流,魏国的苏别离,西晋的徐北寒,南禹的九皇子等,看似在世间能够叫出很多名字,但世间有多大,莫说普通人,单单是踏上修行路的人便不知凡几,虽然在西晋又出现了一位天生剑心的妖孽少女,但亿亿万人中才出了这么几个年轻妖孽,又怎么能称多?

如果李梦舟在这个年纪入了观想,虽不能与这些妖孽比肩,但至少也已经够资格与之争锋,所以不论是陆九歌还是宁浩然,都很期待看到李梦舟的表现,毕竟如果真的成功了,在未来的道藏记载中,必然也会多出一个人。

但实际上他们也并不会抱有太大的希望,这样的事情终归是显得有些天方夜谭。

李梦舟不知道旁人作何感想,或期待,或嘲讽,或看戏,不过他此刻的感受却是有些难受的。

过长时间的观想已经让他的精神过度损耗,头痛欲裂,然后无论他怎么做,仍旧是不能观想到天地灵气。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明明当初吴先生告知于他,他是拥有气海的,但为什么就是不能入观想?

自己的气海与别人的气海又究竟哪里不同?

哪怕到了如今,李梦舟也不曾想过放弃,就算是精神崩溃,他也一定要观想到天地灵气。

这是一种态度,也是源于他内心深处隐藏着的倔强,他不能容忍失败,若注定失败,他倒是更愿意直接死在这里。

李梦舟感受到了极大的愤怒,不甘是他内心唯一的写照。

这个时候情绪很容易出现问题,他在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若一个人被情绪所左右,那这个人无疑便是成了废物。

他李梦舟绝不愿意去做一个废物。

既要逆天行事,必然要做好面对所有结果的准备,他那空荡荡的意识海中,似乎泛起了一些涟漪。

他的记忆深处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他几乎已经快要记不得那个人的样子,但那个人无疑是他在人世间最亲密的人。

那个人好像曾经对他做过什么,但李梦舟却绞尽脑汁也回忆不起来,可他觉得这或许就是自己不能入观想的关键所在。

第二十八章 宁四师兄的光辉事迹

淡淡地薄雾中,剑眉星目的少年盘坐在山道上,一身粗布麻衣,黢黑的肤色,属于那种丢在都城街道上,便不会被人特意关注的类型。

然而在这离宫山门前,至少还有几十个人在看着他,似乎他就是焦点。

“宁师兄,真的还有必要等下去么?”

郑潜的眼神充满了不耐,语气亦是充满了锋锐,虽然这并非是在针对宁浩然,但这种语气还是让宁浩然微不可察的感到了些微不喜。

他只是轻描淡写的看了郑潜一眼,暗想这只是个不懂事的少年罢了,没有耐性是正常的,他虽然是离宫的接引者,但并没有权利去管考生们想什么,说什么,他能有的权利也不过是赶走那些不够资格进入离宫的人而已。

沈霁月冷冽的目光看向郑潜,说道:“入门考核并没有时间限定,你又何必多嘴,若是等不下去,便找个地方睡一觉,也没有人去管你。”

郑潜脸上变换着各种颜色,恼怒的说道:“我要说什么,做什么,又关你何事?为了区区一个废物耽误的是大家的时间,你愿意等便自己去等,你没有阻止旁人说话的权利。”

沈霁月秀丽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她当然没有权利阻止别人说什么,但她很介意郑潜说话的口气,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充满讥讽的说道:“这里是离宫,而你只是要考入离宫的人,又有什么权利干涉入门测试,宁师兄就站在这里,难道你要越俎代庖?”

郑潜的面色大变,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沈霁月,整个身体都有些不可遏制的微微颤抖起来。

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宁浩然,这种高帽子戴在头上,纵使他再是张狂,也不敢再接话。

周洛一直都紧蹙着眉头,看到郑潜被沈霁月怼得无话可说,他仅是微微摇了摇头。

背靠着大树几乎快要睡着的何峥嵘,此时微微睁眼,满是鄙夷的说道:“叫嚣的这么狠,还以为是什么人物,结果也只是一个废物罢了。”

郑潜不敢得罪宁浩然,不代表他便怕了所有人,本来心里便挤压着怨气,闻听得何峥嵘的话,立即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小子,你说什么!”

何峥嵘眉眼微抬,怀胸的双手放了下来,针锋相对的说道:“还要我再说一遍么,废物。”

郑潜的面庞一片赤红,他何曾受到过这种羞辱,当即便要找回面子。

何峥嵘也不甘示弱的走向郑潜,眸中蕴含着的都是战意,眼看便要动起手来。

便在这时,辛明的惊呼声突然响起:“喂,那家伙睁开眼睛了!”

宁浩然挑了挑眉,视线根本没有放在何峥嵘和郑潜身上,望着那睁开眼睛的李梦舟,眼神中透露着一抹异彩。

李梦舟此刻的状态似乎很不好,面色很苍白,冷汗不住滑落脸庞,他抬手擦了擦汗,眸子里却是难掩一丝喜色。

他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多次险些摔倒,看得人胆颤心惊,甚至还有些期待着他会摔倒,但结果还是没有如了他们的意,不免有些可惜。

宁浩然没有询问李梦舟什么,因为他早已心中有数。

李梦舟终于还是观想到了天地灵气,虽然花费了很多时间,但至少结果是好的。

郑潜便又找到了机会开口讽刺,冷冷的瞥了一眼何峥嵘,他朝着李梦舟冷笑道:“你应该是我见过资质最差的人了,区区观想而已,就花费了这么长时间,还差点把自己搞残,真不知道你这种人哪来的自信敢来考入离宫,要是我是你的话,恐怕早已没脸见人了。”

沈霁月怒瞪了郑潜一眼,忍不住说道:“怎么哪都有你的事,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李梦舟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有些不太理解为何郑潜对他充满了敌视,先前发生的事情早已被他遗忘,而且就算他没有忘记,也想不到郑潜对他敌视的缘故是出于哪一个点。

但沈霁月貌似在维护他,出于礼貌,李梦舟还是朝着她点点头。

沈霁月看着李梦舟笑道:“你不用理会这种人,我只是也没有想到,今天原来是你第一次观想。”

虽然很艰难的观想到了天地灵气,并不是值得称赞的一件事情,但这件事情对于李梦舟来说意义不同,所以他很是欣喜,难免也有些自得,毕竟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在梦想成真的那一刻,少年很难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

“只是侥幸观想成功而已,其实开始我也抱着很大会观想失败的想法,好在结果并不是坏的。”

周洛此时看着李梦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上前微微揖手,说道:“恭喜兄台。”

李梦舟微笑道:“同喜。”

周洛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因为他不知道同喜何来?

压下心头怪异的感觉,周洛好奇的询问道:“不知道兄台今年几岁?在下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兄台似乎应该过了十五岁,又是第一次观想,难免有些好奇。”

李梦舟不疑有他,说道:“我今年十七岁了,还有几个月便十八了,我曾经无数次观想过,却一直不曾真的看见天地灵气”

在喜悦的心情下,李梦舟的话便多了一些,但貌似人们的关注点并不在李梦舟后面的一堆废话上,在听到李梦舟已经十七岁时,山道上立即便是响起一片哗然声。

十七岁早已过了正常观想的年纪,偏偏李梦舟还观想成功了,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些。

这一幕远比刚出生的婴儿便能观想到天地灵气还要夸张。

毕竟这是早已被不知道多少先贤认定的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就连郑潜也是怪异的看着李梦舟,原本的怒气也不知不觉中消散,只剩下见鬼的表情。

十七岁才入观想,固然按照正常情况来看,应当是资质差到不能再差的人,但同时这也是一种堪称奇迹的事情,是很容易被那些对修行有着痴迷般向往的怪胎所稀罕的,就好比那谱写《纵横卷》的作者,一旦被他知道这件事情,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探知李梦舟的秘密,不论李梦舟日后会有什么样的成就,至少他肯定能在《纵横卷》里名噪一时。

峡谷上依旧在观望的陆九歌和南笙师姐妹俩也是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山道上的李梦舟。

陆九歌是因为早有这种心理准备,毕竟李梦舟观想的结果只有两种,然而等到这件事情真的发生了,陆九歌还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有些不真实。

南笙则是有些颓然,她根本不相信李梦舟能够观想成功,这种落差感便让她很不好受。

但她兀自在提醒着自己,暗暗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十七岁入观想虽然是后无来者,但也并非是前所未有,毕竟历史上还是存在着这样一个人的,哪怕只是一个人。而且根据道藏记载,那个人最终也没有什么太大成就,所以说起来,这种存在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

这便是南笙在给自己找安慰了,道藏中记载的那个人的确没有什么太大的成就,但他的成就可也绝对不低,只是没有站在巅峰罢了,但实际上他已经触摸到了巅峰,这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况且那个人并非生在这个时代,否则的话,以他所达到的成就,已经可以与当世的年轻强者争锋,是绝对处于巅峰的人物。

否则的话,宁浩然和陆九歌便也不会在意这件事情了。

在李梦舟观想成功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天空上的星辰尤为的明亮。

就连那一抹皎月似乎都在与星辰相呼应。

寂静的山道上,白色的石碑在月光和星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流光溢彩。

多数人的关注点已经从李梦舟的身上转移到了石碑上。

沈霁月皱着好看的秀眉,朝着宁浩然说道:“宁师兄,这石碑上似乎蕴含着一道剑意,莫非是离宫中某位前辈所留下的?”

宁浩然笑而不语。

周洛此时与辛明对视一眼,说道:“这道剑意极为厚实,应当是入了五境,甚至是更强的大前辈所留下的,我猜想,这剑意应当是属于离宫已经仙逝的某位师长”

辛明跟周洛的关系很好,两个人几乎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且自认修行资质不如周洛,所以无论周洛说什么,他都是认同的。

郑潜此刻也没有任何异议,只是他依旧用着阴狠的目光盯着李梦舟。

李梦舟的视线里却只有那白色石碑,听着沈霁月和周洛他们的话,皱眉思索了片刻,突然说道:“这道剑意虽然蕴含着极其强大的力量,但不一定是属于某位已经仙逝的师长的,深刻的剑意虽然不会随着岁月而消逝或黯淡,但石碑上的这道剑意,似乎正处于最完整的状态。

时间久远的剑意终究会显得有些晦涩,所以在我看来,这道剑意被刻下的时间应该并不是很久,最有可能的人只会是离宫当任院长。”

沈霁月诧异的看向李梦舟,说道:“你是说这道剑意是院长留下的?”

李梦舟没有回答沈霁月的问题,而是看向了宁浩然。

宁浩然的目光也正好朝着李梦舟望过来,四目相对的刹那,宁浩然微微怔了一下,笑道:“不错,这道剑意的确是院长刻下的,是在十年前。”

何峥嵘平淡无波的眼神在宁浩然话音落下后,蓦然多出一道异彩。

周洛的身子亦是猛然一震,他凝望着石碑上刻着的离宫两个字,一脸憧憬而又敬畏的说道:“这道剑意堪称当世之尊,没想到院长在十年前修为便已经达到如此境界,恐怕已经不在世间上那身处西晋的唯一的剑仙之下了。”

随着剑修的凋零,不单是剑士越来越少,真正的剑道天才更是如凤毛麟角一般,以往那些高坐于世间最巅峰的剑仙,如今更是只剩下了一个。

离宫剑院虽是姜国唯一的剑修山门,院长薛忘忧也被誉为姜国第一剑修,但终究不是剑仙。

这不免让身处姜国的年轻剑修们有一种看不到方向的感觉,但如果薛忘忧有成为剑仙的潜质,那么拜入薛忘忧门下的人必定会如过江之鱼,实现泛滥的景象。

剑仙是剑修的最终目标,也是最难攀越的高峰,剑仙带有仙字,便真的是神仙般的人物,一剑跨越山河,千万里一剑杀敌,不过是最普遍的手段。

正是如此,当年的剑修才有能力压制百门,处于三教修士之上。在剑修仍然昌盛的年代,世间共有三十三座山头,而每一座山头上都有一位剑仙,莫说所有剑仙齐聚,单单是有一位剑仙出山,也是可以横扫世间一切的存在。

仿佛天地间所有的气运都被灌注在剑修的身上,让得剑修发展壮大,声势一时无量。

然而在如今的年轻剑修眼里,甚至根本都不明白为何当初强盛的剑修会突然形成颓败之象,多位剑仙陨落,剩余的剑仙也在历史长河中寿终正寝,如今数百年的光景,世间才又仅仅出现了一位剑仙。

但因为三教修士的地位已经超越在剑修之上,仅是一位剑仙很难后来者居上,再加上许多剑修不争气,并不是一个人便能拉扯得起来的,那一位剑仙也只是能够给剑修争取一席之地,不至于彻底泯灭于世间。

可但凡世间出现第二位剑仙,剑修的地位必定会发生巨大的改变,剑修重新昌盛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不光是周洛有此想法,山道上的少年都有着这种憧憬,身为剑修,自当愿意看到本门发扬光大,真正傲视群雄。

宁浩然看向某处峡谷,那里站着的两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他回头看着那些少年,轻声说道:“你们已经通过了入门测试,但这并不是测试的全部,今晚你们可以暂时住在离宫外院居舍,明日会进行最后一项考核,到那时才是决定你们去留的时候。”

李梦舟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成功迈出了第一步,他也有理由相信自己能够通过最后的考核,虽然目前他还不知道要考的是什么。

原本的近百位登山的少年,如今仅剩下二十人左右,淘汰率当真是高得吓人,但以剑修如今在人世间的局面来看,选择优者淘汰劣者,的确是很好培养真正剑道天才的方式,毕竟把资源投注在资质很差的人身上,只会让剑修的发展变得更加寸步难行。

越过白色石碑,看着越来越近的离宫山门,看着那一座座被云雾遮蔽大部分的殿宇,李梦舟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不知道是处于什么原因,他现在很想大笑,总之很开心。

二十人并不是很多,所以也很好安排,走在入山门的石坪两边的掩雨廊中,也是丝毫不显拥挤,可以想见地方何其宽敞。

他们到达的地方只是离宫外院,那些看起来高大的建筑似乎依旧很遥远,明明看起来就在眼前,但只是外院的建筑便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利爽朗味道,显得极为大气。

李梦舟此时关心的重点不是离宫剑院的模样,如果他能考进离宫,日后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好好欣赏和衡量离宫的宽广。他更在意的是,那些不时经过的真正的离宫的弟子,那些人都是清一色的白衫,男弟子居多,很长时间才能看到两名师姐结伴走过。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在看到宁浩然的时候,都会停下脚步,很是恭敬的行礼,称呼一声四师兄。

宁浩然脸上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不住的点头示意,李梦舟甚至有些担心,会不会行礼的人太多,四师兄的脖颈会随着点头断掉。

当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外院的人似乎很多,李梦舟大概明白,就算自己成功考入离宫,也是要待在外院的,而那并不知在何处的内院才是真正的离宫山门,聚集着离宫里面最顶尖的剑道天才,宁浩然也是其中一员。

李梦舟的目的当然不只是外院,而是内院,只有进了内院,才能接触到剑修真正的法门,成为够资格的剑修,能够在天下行走,代表着离宫山门像其他修行山门挑战,甚至受到其他修行山门的尊敬。

剑修山门区别于三教山门的根本关键所在,便是属于剑修的那一份骄傲,他们会丝毫不懂得礼貌的拜访那些修行山门,然后挑战那些山门里最强的弟子。当然,他们的不礼貌行为只是被外人所看待,自己本身认为还是很有礼貌的,毕竟挑战前也是打过招呼的,虽然那打招呼的方式略有些奇葩。

虽然李梦舟在接触过宁浩然之后,觉得这是一个很喜欢笑,也没有什么脾气的人,但在都城这些天里,李梦舟也曾听闻过宁浩然的事迹。

据说这位离宫的四师兄,曾经一人一剑闯入某个修行山门,以直接打破别人家的山门作为打招呼的方式,以绝对的强势手段,打败了那山门里最强的弟子,在那山门师长气急败坏的喝骂下,依旧以骄傲的姿态放下狂言,潇洒扬长而去。

修行山门弟子间的比试或是挑战,师长们是不能阻止或是插手的,尤其是遇上剑修这一类人,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毕竟薛忘忧是姜国第一剑修,还是入了五境的大剑修,在整个姜国都是处在巅峰的人物,没有哪个修行山门的师长愿意承受打了人家小的,再被薛忘忧找上门来欺负。

第二十九章 那名叫何峥嵘的少年

山后鸣钟被清脆击响,那是离宫剑院入夜要休息的提醒,虽然也不会半夜里有师长跑到居舍里查寝,但这个规矩还是有必要存在的,至于门下弟子遵不遵守,就无关紧要了。

宁浩然在把李梦舟等二十人安排好之后,便径直离开了,他们所居住的地方是专门空出来的,与离宫外院那些师兄师姐的居舍并不在一个地方,所以显得有些冷清。

因离宫剑院里女弟子并不多,所以居舍没有特别分开,每一座居舍都能大概住上五六个人,中间也相隔着一段距离,占地面积很大,所以居舍虽然都在一起,但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而若想要单独拥有一处院落,便只有进入内院才行,内院的弟子几乎每个人都有单独的住所,虽然相比外院的居舍空间要小一些,但更加清净,也更加方便。

这或许也是某些外院弟子想要绞尽脑汁进入内院的原因之一。

月朗星稀。

山间的风很是凉爽,尤其是到了夜晚,冬天的昆虫虽然少了很多,但这里毕竟是离宫山门,依旧有着许多生命力旺盛的昆虫极力的扰人清梦。

世间有蝉,只存活于寒冬,尤其是在天地灵气浓郁之地,寒蝉便最是亢奋。

李梦舟坐在一块山石上,耳边听着寒蝉的鸣叫,听着小溪流水潺潺,看着瑰丽的山景夜色,心情难以平静。

他很少认真思考自己的过去,或许也因为很多事情已经被他遗忘掉,那记忆中模糊的人,原本还能记得大概的样子和名字,现在却已经只记得模糊的样子,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相信,时间继续流逝,连他们的样子都会记不得。

但在过去的岁月里,终究还会有一些人是永远不会被忘记的,那是被铭刻在内心深处的身影,而这一部分人中,尤其是家人是最不可能被遗忘的。

如今他终于来到都城,观想到了天地灵气,因为要做的事情,让他对某些人,某些事的记忆更加明晰。

复仇这件事必然是要经历血腥,而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大火弥漫的一天,很多的生命在那一天消亡,他只是因为运气好或是被刻意安排从而才能存活下来,在他的认知里,他是唯一有资格且有能力为了那些死去的人报仇的人。

这件事情隐藏在他心里太久,小时候他很恐惧回忆那一天,甚至不曾想过要报仇,因为没有能力且也害怕自己同样会死。

可在这世间,很多事情不是不想便可以不去做的,在命运齿轮的转动下,每一步都在逼迫着他去真正面对那件事情,从而让他明白,死亡虽然很可怕,但想要好好活着,同样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每个人都会成长,在终于不再懦弱的时候,便是学会要勇敢面对任何险境的时候,并且一定要付出任何代价也要打破逆境,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活着。

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生死,也看到了太多死亡,哪怕他依旧会怕死,却也很难再有什么事情能动摇他的内心。

因为他除了成为修行者,去完成复仇,他存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便是没有了意义。

虽然很多事情他都处于被动,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想复仇,他只是陷入了某种泥沼中,难以自拔,待他爬出泥沼,摆在面前的那些一开始很是苦恼的问题,便也不再是问题。

他从前觉得自己一个人在这世上为了做成某件事有些太过孤单,但自走出树宁镇后,他不止一次的听到曾经熟悉的名字,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原来自己一直以来从未孤单过。

每个人在这世上都应该有要守护的东西,而每个人做错事情,也都应该接受惩罚,他只是去审判那些做错事情的人,无论那些人有多么强大,他都义无反顾,因为那有关他的守护和心中的信仰。

在这幽静的只能听见蝉鸣的林子里,有着一双锐利的目光让得李梦舟略微感到些不自然,他微微挑眉,看着不远处那背靠着居舍墙壁隐藏于阴影下的少年,双唇微动,淡漠的声音传出:“你很喜欢躲在暗处观察别人么?”

淡淡的嗤笑声响起,那居舍旁的少年走入了月光里。

银辉洒在他的身上,似乎令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些光芒。

李梦舟认得这个少年,虽然在登山和入门测试的过程中,这个少年的存在感都并不是很高,但却是很值得注意的人。

来自都城名门望族的何峥嵘。

仅仅十四岁的少年。

李梦舟微微蹙着眉头,何峥嵘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小孩罢了,但这个小孩身上似乎有着很吸引人的地方。

何峥嵘很是懒撒的走向李梦舟,就像是一个不服管教的叛逆少年,他的目光中向来无人。

在李梦舟身前站定,何峥嵘居高临下的望着坐在石头上的李梦舟,说道:“我在十岁便入了观想,十四岁入了天照,相信不出意外,在这同一年里,我会再度入了远游,成为一名真正的修士。”

李梦舟挑了挑眉,道:“所以呢?”

何峥嵘冷笑一声,很是随意的扯断了旁边一颗树上的细树枝,在手中把玩着,说道:“今天拜山的人中,我谁也瞧不上眼,只是除了沈霁月那个女人有些麻烦而已,因为她是修行资质最高的人。

虽然我明知自己一定可以考入离宫,但想一想不能以最好的成绩进去,便很是不忿。但换种思路来想,被一个女人超越在前,也没什么值得计较的,毕竟咱是男人不是。

但我更好奇的是,你今年都已经十七岁了,才第一次观想成功,不知道该说你太过废物,还是厚积薄发。我观察你也不过是想要弄清楚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当然,这或许会显得很无聊,所以我现在改变了主意,反正这里没人打扰,倒不如在手底下见真章,切磋一二如何?”

李梦舟意外的看着何峥嵘,诧异道:“你要跟我打一架?”

何峥嵘不耐烦的说道:“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怎么,你不会不敢吧?”

李梦舟倒是不在意何峥嵘的无礼,毕竟何峥嵘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熊孩子罢了,他仅仅是犹豫了一下,便微笑着说道:“那就不吝赐教了。”

何峥嵘的表情很快就严肃下来,他四下打量一眼,微微侧头,说道:“往林子里转移一下吧,靠近居舍太近总归不太好。”

李梦舟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来,率先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空寂的林子被积雪覆盖着,靴底踩在地上发出咯吱的声音,有微风拂过,也会有片片雪花拍打在脸上,渗出一丝冰凉。

十步远距离站定。

李梦舟背负着双手,眼神中尽是漠然。

何峥嵘跃跃欲试的样子,双脚轻巧的在地面上弹跳着,像是在做热身活动。

他十指交叉在一起,用力朝外掰了掰,轻轻吐出口气,抬头看着李梦舟,冷声说道:“我看你没有兵器,所以我也不用剑,我可以让你先出手。”

李梦舟笑了笑,倒也不推脱,背负的双手放到身前,右手掌缓缓张开,有罡气自掌心成形,噼啪作响仿若雷电。

何峥嵘惊惧的睁大眼睛,似乎很是不可思议,他当然知晓这并非是修行者的手段,但他并未接触过江湖上的武道高手,所以很是诧异李梦舟此刻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好像不是天地灵气的化象,而且你刚刚入了观想,也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李梦舟没有为何峥嵘解答的意思,轻轻一掌推了出去,微笑着说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何峥嵘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周遭空间的变化,武道修成的罡气不同于天地灵气,虽然天地灵气充斥整个世界,所有修行派类都需要借助天地灵气,但因为只有修行者才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所以江湖武夫并不能准确认知。

罡气自然也是属于天地灵气的一种,或者换个方式说,罡气只是由武道法门分离出的天地灵气的衍化,以另外一种方式呈现出来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武道宗师强者能够与天照观想阶段的修士相提并论,甚至能够斩杀初境修士的缘故,因为在本质上他们修行的是一种东西。

而也因为只有武道宗师才能修成罡气,这已经意味着武道走至尽头,他们没有修行资质,无法修习神通更好的运用天地灵气,自然也没办法变得更强。

与之相反的是,修行者接触到天地灵气只是修行的开始而已。

不能观想认知到天地灵气,武道宗师便没有办法突破凡俗的界限,这也相当于一个人家里埋藏着宝藏,但他本人并不知道,最终这宝藏自然也只能永埋于地下。

而且就算挖出宝藏也不意味着就能够变得富有,因为没有成为修行者的资格,便无法守住宝藏,归根结底的问题还是能不能入观想,有没有修行资质。

在从未接触过武道的何峥嵘眼里看来,李梦舟的手段便有些奇异,但也只是有些惊讶罢了,他是入了天照阶段的修士,随时都能够入远游,晋升为真正的修士,对于天地灵气的运用,自然远超一般的武道宗师。

扑面而来的凌厉劲风吹拂着他的发丝,那蕴含着极其浑厚力量的罡气,在与真正的天地灵气接触的瞬间,也终将土崩瓦解。

但何峥嵘并不轻松。

甚至有些难受。

他毕竟没有入了远游境界,便不具备碾压武道宗师的力量,虽是瓦解了李梦舟的攻势,他也受到了难以想象的重创。

仿佛有电弧在他身上划过,那酥麻的感觉令他双腿发软,脸色发白,惊恐莫名的看着李梦舟,他不可置信的说道:“你明明才入观想,怎么可能打得赢我?!”

李梦舟笑而不语,往前踏出一步,脚下升起风罡,吹散了积雪和落叶,他看着极不服气的何峥嵘,轻声说道:“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你都没有见过,修行者并非是世间最强大的存在,至少没有入承意境之前是如此,江湖上的武道宗师便可以随意斩杀天照观想的修士,甚至也有人可以做到斩杀远游境界的修士。”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何峥嵘很快就醒悟过来,他恼怒的说道:“原来你是江湖武夫,跟郑潜那家伙是一样的人。”

李梦舟轻轻摇头,说道:“不要拿郑潜那个人来跟我相提并论,虽然这么说,有装那啥的嫌疑,但我还是要说,在我面前,他真的只是个渣渣。”

何峥嵘惊疑不定。

他不能判断李梦舟话语的真实性,但看着很是淡然平静的李梦舟,他觉得这似乎就应该是真的。

他眼珠转个不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一个疾步冲到李梦舟面前,很是希冀的说道:“不如你教我武道如何?”

李梦舟错愕的看着他,忍不住拍了拍脑门,说道:“武道巅峰强者虽然的确能够与修士比肩,但那已经是极限了,你没有道理放弃修行去学习武道,但稍微学习一下增强体魄倒也没有坏处。”

修行者大多是瞧不起江湖武夫的,也自然不屑于学习武道,但实际上武道一途本身与修行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天下学术本属同脉,没有孰优孰劣,只是在某个阶段有着强弱之分罢了。

武道也有可取之处,若能与修行相融,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所谓取长补短便是如此。

除了个别特殊的人外,修行之人的体魄确实有些欠妥,但也不至于到脆弱不堪的地步,只是在遇到武道巅峰强者的比较之下,显得修士的体魄有些孱弱罢了。

况且剑修本身也比较注重体魄的修炼,所以何峥嵘根本没必要学习什么武道。

虽然没有得到李梦舟准确的答复,不过何峥嵘倒也并未太在意,相比于武道,他当然更喜欢的还是修行。

只是如此轻易的败在李梦舟手上,让得何峥嵘有些不太开心。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会再找机会跟你打一场的,先提醒你一句,我很快便能入远游境界,所以你也最好快点变强,不然到那时候你便不是我的对手了。”

李梦舟笑着点头,虽然他并不认为何峥嵘能够打败他,但这似乎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而且,何峥嵘如果真的入了远游境界,以目前李梦舟刚刚观想到天地灵气,还没有熟悉的情况下,说不定结果真的会很糟糕。

何峥嵘转身后微微怔了一下,看了一眼面前站着的人,冷着脸便朝着居舍走去。

沈霁月莫名其妙的看着何峥嵘的背影,朝李梦舟说道:“他怎么了?”

李梦舟摊了摊双手,说道:“小孩子而已,脾气向来不好,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

沈霁月挑眉道:“你倒是老气横秋的样子,你也只不过比他大三岁而已。”

李梦舟说道:“三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也能学习很多东西,这中间也是有代沟的。”

沈霁月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刚才打了一架吧,貌似还是你赢了?”

李梦舟笑道:“侥幸而已。”

沈霁月不相信的说道:“哪有那么多侥幸,你入观想是侥幸,打赢何峥嵘也是侥幸,那什么事情不是侥幸的?”

李梦舟没有说话。

沈霁月沉默了片刻,说道:“那何家的小子脾气很怪的,能让他承认技不如人,本来也不是易事,看来的确有很多人都小觑你了。”

李梦舟淡淡的说道:“我只是运气比较好,其实我比不过你们任何人,你们都是在十岁乃至十二三岁便入了观想,所以我被某些人瞧不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这个世间很多事情都不公平,说不定我这个天才只是一开始偷了会懒,一旦要展翅高飞的时候,便会一飞冲天,拉都拉不住。”

沈霁月貌似被李梦舟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笑了,摆摆手说道:“时辰不早了,明日还有最后一项考核,早点休息吧。”

李梦舟和沈霁月一起朝着居舍走去,然后在长廊下分开,走向各自的居舍。

两人所住的居舍有着一段距离,李梦舟在途径一条青石板路的时候,发现一道身影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那人身上穿着白袍,是属于离宫剑院弟子的服饰,离宫外院弟子统一都是白袍服饰,只有入了内院才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颜色的衣服。

出于好奇,李梦舟便放慢脚步悄悄的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年轻人,像是怕被发现,整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默默的在观察着什么。

李梦舟站在这个人身后,疑惑的望过去,发现不远处有着两个女孩子有说有笑的并肩走着。

她们虽然同样穿着白色长裙,但明显不是离宫的服饰,且李梦舟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副装扮。

他从那两个女孩子口中隐隐听到了“陆师姐”和“南笙师妹”、“洗澡”等名字和词汇,然后那鬼鬼祟祟的剑院弟子貌似很是激动的样子,正打算悄悄跟着那两个女孩子。

第三十章 舟上作画

李梦舟很是好奇的跟着那人一起来到了一处小院,小院里一片昏暗,只有一间屋子灯火通明,那两个女孩子提着水桶进了屋子,然后不消片刻便走了出来,进入了另一间屋子。

那剑院弟子耐心等待了片刻,便激动的潜到窗下,拍了拍胸口,朝着未被关严的窗户朝里面探视。

李梦舟露出怪异的表情,这个时候若还不知道此人在干什么,他就是真的白痴了。

本来想要一走了之的,但没想到屋子里准备沐浴的姑娘很是警觉,一道清冷的声音乍起:“谁在外面!”

李梦舟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竟然莫名的感到有些心虚,下意识便想要逃走。

而那趴在窗户下的剑院弟子也是反应很快,几乎在屋中女子话音未落,他便如一阵风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梦舟来不及去惊讶那剑院弟子叹人观止的身手,同样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小院。

几乎在李梦舟刚刚离开,屋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南笙蹙眉打量着小院。

屋内传来陆九歌的声音:“师妹,可见到什么人?”

南笙摇了摇头,转身回到屋里,顺便关好门窗,说道:“可能是什么小动物吧,毕竟这是在山里面,有什么小家伙闯进这里也是常有的事情。”

陆九歌并未怀疑,她只是觉得刚才外面的气息不像是什么小动物,但想着这里是离宫山门,应该不会有什么宵小之徒,便也没有太在意。

很快的,屋里的烛光灭了。

皎月洒下的银辉照耀着漫山遍野的积雪,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李梦舟走在回居舍的青石板路上,仍旧感到有些惊魂未定。

本来也只是出于好奇才跟过去的,若是误打误撞被那正在洗澡的姑娘抓个正着,就真的有些糟糕了。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梦舟的身子蓦然僵硬起来,那微微眯着的星眸也散发出夺目的光芒。

他并没有什么太过激的行为,只是缓缓转身。

能够无声无息接近他而不被丝毫察觉,已经证明着对方的强大,自己根本打不过,所以他除了表现淡然,又能怎么样呢。

站在身后的人便是那刚才窥视姑娘洗澡的剑院弟子。

此人相貌堂堂,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很难想象这会是一个行登徒孟浪之辈。

其实江子画的心情也有些复杂,他没想到自己辗转反侧,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做这件事情,居然会被人抓个正着。

好在没有被当事人发现,但终归是有人发现了,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暗地里把这人解决掉?

这显然容易把事情闹大,江子画承受不住那种后果,所以他很是纠结。

李梦舟看着面前不说话的江子画,淡定的挥了挥手,说道:“这位师兄,晚钟已经敲过了,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回去睡觉了。”

他其实是很想逃之夭夭的,因为他猜不透江子画拦住他的目的,但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江子画右手握拳,放在嘴巴边,轻咳了一声,笑眯眯的说道:“这位师弟看起来很眼生啊,莫非是今天新入门的小师弟?”

李梦舟转身欲走,口中同时说道:“算不上入门,考核还未结束。”

江子画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那也算半个师弟了,既然能够通过前面的测试,最后一项考核也就是走个过场,看你跟我差不多大,想来应该也是修行天才,提早称呼一句师弟也不为过。”

李梦舟不知道江子画究竟想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点点头,便继续往前走。

江子画紧跟着,像是很自来熟的样子,说道:“在这外院里面,虽然有很多人资质并不算太好,但也有很多目前未有资格进入内院,待修行提高,进入内院也是必然的事情。小师弟刚入门,人生地不熟,相遇即是缘分,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大可来问师兄,而若是受了什么欺负,也可以来找师兄求助,至少在这外院,我江子画说上一句话,没人敢顶嘴。”

李梦舟也就是随便听听,并不以为意,他只想赶快逃离这里。

江子画自然能够看出李梦舟的不耐烦,他认真思考了片刻,觉得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偷看陆师姐洗澡的事情很可能会传扬出去,在外院名声不佳倒是小事,若是被某个人知道了,肯定要被训个半死。

一想到那张可怕的脸,江子画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一把拽住李梦舟,声音尽量放低,甚至透着一丝哀求的说道:“小师弟,刚才小院里的事情你没有看到吧?”

李梦舟眉头轻蹙,他大概猜出江子画找过来的目的,想来在被屋里的姑娘发现后,江子画也发现了站在小院里的他,这明显是有威胁的意思。

李梦舟不怕威胁,但也不愿意去自找麻烦,谁知道这位叫江子画的人在离宫剑院是什么样的人物,若是刻意给他小鞋穿,甚至在最后一项考核里动手脚,那李梦舟的下场就会很悲催。

他也是做出了一番思考,才说道:“看到什么?”

江子画怔怔的看着李梦舟,然后猛地深吸一口气,狂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小师弟果然很上道啊,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作为师兄的我也干脆点,以后在离宫外院我罩着你了。”

李梦舟右手食指在鼻子下蹭了蹭,好奇的说道:“江师兄在外院最强?”

江子画轻咳一声,故作姿态,背负着双手说道:“我也就是喜欢外院没啥规矩,否则我早进内院了,其实不瞒小师弟,我已经是内定的进入内院的弟子,所以只要我想进,随时都可以进去。区区外院而已,我不是最强,还能有谁是?”

李梦舟也没办法去判定这句话的真实性,总觉得江子画有些不太靠谱,但能够结交剑院的师兄也不是坏事。

如今他刚刚入了观想,好不容易具有了成为修行者的资格,难免心里有些急切,他很渴望能够再入天照,开通气海,成为真正的剑修。

江子画既是离宫剑院的弟子,不论他是不是真的外院最强,最起码肯定是早就入了远游境界的,朝有经验的人学习,绝对能够事半功倍。

天照观想的阶段,理论也是很重要的,单靠自己摸索观想是要花费很多时间的,除非一个资质妖孽的人,但李梦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他想要更早的受天照洗礼。

李梦舟若想做什么,大抵不会拖延,当即朝江子画问道:“敢问师兄,从观想入天照,可有什么技巧或是捷径可走?”

江子画意外的看着李梦舟,他本来知晓李梦舟已经通过了前面的考核,应当是早就入了天照的人,但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明显不是他想的这样。

于是他终于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李梦舟。

然后他便发现了比较有意思的事情。

轻轻敲了敲李梦舟的脑门,江子画饶有兴趣的说道:“原来你才刚入观想啊,能够得到宁四师兄的认可,让你入了外院,说明你确实有些能耐。好吧,既然是一个小雏,那师兄便好好指导指导你。”

江子画带着李梦舟去了一个地方,那同样是一个小院,跟先前的小院不同,那是接待客人用的,而这处小院显然是独立的,这便让李梦舟感到有些困惑。

他看着江子画,说道:“据我所知,只有入了内院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院落,在外院怎么也有这样的地方?”

江子画笑而不语,推门走了进去。

第三十一章 半日观想入天照

小院不大,但很干净,也很温暖,相比于普通弟子的居舍,这里的确更阔气一些,屋子里几乎什么都有,甚至连锅碗瓢盆都有,桌子上摆着很多糕点瓜果,然后也有各类书籍,大多都是有关修行的。

当然,李梦舟也发现这些书籍里面夹裹着一些杂志小说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屋子里生着暖炉,四面透着青意,因为屋子是用竹子搭建的,就连桌椅板凳也都是竹子。

江子画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巴里,朝着李梦舟示意了一下,说道:“不要客气,随便吃。”

李梦舟并不会客气,但也没有去吃。

似是感受到李梦舟的困惑,江子画解释道:“虽然只有内院才有独立院落,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我若想进内院,随时都可以进去,所以我在外院依旧可以拥有独立小院。

但内院里的屋子跟这里还是不一样的,因为建造屋子用的都是仙竹,也就是纯粹用天地灵气培育出来的青竹,四季都会溢散着青意,可提神醒脑,也对观想很有好处。

修行者就算是过了天照观想的阶段,但仍旧会每日观想,破境都是在观想中进行的,当然也有例外遇到某些事情,从而打破某些东西,来进行破境,或是在战斗中破境,但后者是比较难的,也比较危险。

多数人都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且在离宫内院由仙竹建造的屋子里修行,也能平稳心境,好处良多,所以我们离宫很多内院的师兄、师姐,都很少出门,自然也很难见到,除了宁四师兄因职责所在,最常出现在外院。”

江子画拍了拍李梦舟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子,你的修行道路才刚刚开始,未来要走的路还很长,一定要努力啊。对了,你今年多大,生辰在什么时候啊?”

李梦舟似乎对于江子画话题转移之快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便说道:“十七岁,三月的生辰。”

江子画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位小师弟居然比他还要大几个月,这真是岂有此理。

但他显然不会说出来,当机立断便又转移了话题,将桌上的果盘拿到了另一张桌子上,江子画往竹椅上一坐,说道:“既然说要指导你,那你现在有什么修行上的问题便问吧,师兄我有问必答。”

李梦舟的确有很多问题,但觉得那些比较深刻的问题就算问江子画也没用,他现在更紧要的还是想知道怎么样才能受天照洗礼。

于是他当即也询问了起来。

江子画蹙眉思索片刻,说道:“天照观想虽然是修行中的第一个境界,但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复杂的事情,否则那些没有入山门的人,也不可能随随便便轻易入了观想。相信在入门测试的时候,宁四师兄也跟你们讲过,观想只不过是一个念头,只要想并且拥有资质便能够进入观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

但要入天照就没那么简单了,在观想中必须真正明白天地灵气在天地间运转的方式,那都能够在观想中目睹,呈现在意识中的天地灵气都是具有形态的,它们也有自然的运转路线,每一丝天地灵气运转的路线都是不同的,很多也都连接着部分人的命运走向。

所以道藏中常提及的所谓逆天改命也是在于观想天地灵气,找到跟自己最为亲密的那一条丝线,然后找到它的尽头,便能够得知自己的命运。

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莫说在观想阶段的时候,根本不可能有人做到。就算入了五境,也很少听说有人能够看到天地灵气的尽头。

这些事情对你而言还太遥远,我便也不再细说,想从观想中入天照,首先便要通达明理,然后找寻属于自己的道,到那时,道天自会有所感知,降下天照,承受天照洗礼后,便能打开气海之门,待气海之门大开后,自然顺理成章便能入远游境界。”

李梦舟蹙眉说道:“如何找寻自己的道?”

江子画在果盘里抓了把瓜子,一边嗑着瓜子吐着瓜子皮,一边说道:“所谓在观想中找寻属于自己的道,并不是意味着真正的大道,每一个修行者都在找寻自己的道,很多人就算入了四境,都没有真正明悟。这件事情没有办法靠嘴巴说,等你观想到的时候自然就会明白,所以从观想入天照根本没有什么捷径可走。”

想了想,江子画又觉得不太准确,便又说道:“换句话说,在观想中寻道,是在找寻自己的心意,每个人的心意想法都不同,所以道也不同。你只需要秉持本心,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就行。”

李梦舟若有所思,虽然一开始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江子画的话确实对他颇有感触。

心意便是道。

心中所想便是自己要走的路。

固守本心,面对重重迷雾,踏遍荆棘,仍旧一往无前。

也许

李梦舟看着自己的双手,也许属于自己的道本来就存在着,他一直都在这条道上行走,虽然有过犹豫,有过彷徨,有过恐惧,但从未想过回头。

尤其是在叶桑榆离开的那一天,在他踏上都城的那一天,这份信念就变得更加坚固。

李梦舟突然明悟了什么,路本来就在脚下,或许这条路并不好走,也很容易迷路,但实际上内心深处一直都

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前进。

江子画在默默地吐着瓜子皮,乐此不疲。

突然,他眉头微皱,抬头看了一眼李梦舟,然后继续低头嗑着瓜子。

恍惚中他赫然惊醒,一脸震惊的看着面前的李梦舟,连手中的瓜子掉在地上都毫无所觉。

似是不敢相信,他冲出了小院,抬头朝着天空看去。

小院的正上方,有着一片浓云在凝聚。

有闪电自云层中呼啸。

月亮不知道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星辰变得愈加明亮。

在云层汇聚的中心,氤氲着一团光柱。

金光万丈。

闪电纵横交错,闷雷炸响。

不消片刻,天照降临。

江子画一脸懵的看着这幅画面,虽然事实就摆在眼前,但他仍旧感到很不真实。

这算什么?

明明是才入观想的愣头小子,怎么莫名其妙的又入了天照?

江子画几乎可以确信,李梦舟是在今日才刚入观想,按照时间来算,恐怕还未有半日时间,虽然这样的事情并非是绝无仅有的,但发生在江子画眼前,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很多妖孽之才就算能够在观想后很快入天照,最起码也需要两三日之久,而更多则需要好几个月甚至几年时间,短短半日不到便先后入观想再入天照,这本身便是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这是哪里来的怪物啊?”

江子画眼睁睁看着天照降临继而再缓缓消散,他二话不说便冲进屋子里,像看什么稀奇玩意儿似的直勾勾盯着李梦舟。

莫说江子画很懵,此刻的李梦舟也很懵。

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入了天照。

天照洗礼突如其来,导致经脉刺痛,倒是的确让他受到了一些折磨,但好在都是在承受范围之内,远比当初叶桑榆强行受天照洗礼时轻松得多。

但这种感受还是很深刻的,如果叶桑榆当时比这还要痛苦无数倍,很难想象她是怎么承受下来的。

李梦舟突然有些感伤。

虽然天照洗礼结束后,浑身都像是融合在暖阳中,极为的舒适,但也无法消除他此时内心的一些悸动。

天照洗礼的动静自然很容易被人察觉到,尤其是在这离宫山门里,几乎所有人都能够看到天上降下的那一道光柱。

这在修行者的世界是很平常的事情。

不过既然发生在离宫山门里,说明这入天照的人必然会是今日入离宫的考生,毕竟剑院弟子都是早已过了天照观想的阶段。

目睹天照景观的人心情都或多或少有些复杂,暗自猜测着那正承受天照洗礼的人的身份。

在离宫内院某座独立小院里,大片的湖泊环绕,有鱼在其中游,受天照洗礼的影响,全部跃出水面,倒是形成了一道奇观。

一名青袍老者坐在屋内的竹椅上,他面前的木桌上摆放着几碟小菜,他左手中握着一壶酒,略显无神的眸子看着屋外湖泊万鱼腾跃的画面,极为淡定的饮上一口酒。

老者面前的木桌外三步远,站着宁浩然,他的目光同样注视着那天照降临的场景和随后湖泊里的鱼活泼的样子。

他眼中带着笑意,嘴唇微动,说道:“今日入离宫的人里面,倒是有不少还在观想的阶段,但若没什么机遇,也很难突然受天照洗礼,毕竟他们已经观想很多年,都未有寸进。倒是有一位李姓少年刚入观想,虽然想来不太可能,但十七岁入观想本身便是很稀奇的事情,同一天里入天照倒也不算什么了。”

宁浩然转头看向面前的青袍老者,上前一步,帮他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小碗里,说道:“这鱼便是湖泊里的鱼,借着这个兴头,想来会更加美味。”

青袍老者懒洋洋的看了宁浩然一眼,拿起筷子敲了一下宁浩然的手背,说道:“净扯这些乱七八糟的,这鱼已经做熟,难道还能突然变了味?”

宁浩然笑道:“鱼肉虽然不会变味,但心情不一样,氛围不一样,吃起来的味道在心里上总归会有些微妙的变化。”

青袍老者摇摇头,说道:“十七岁入观想也算不得什么事,天照观想本来也只是个说道,不算什么修行境界,但半日观想入天照,倒也是稀罕事儿,也算有些意思吧。”

青袍老者看起来有些年纪大,但主要是面相有些颓废,皮肤也不是很好,实际年龄到底有多大也很难看得出来。

这老者便是离宫剑院的院长,姜国第一剑修,入了五境朝暮的薛忘忧。

虽然薛忘忧并不在意的样子,但宁浩然还是有些意外,毕竟薛忘忧说了有意思这三个字。

能被薛忘忧感到有意思的事情并不多,当然,除了酒与肉。

宁浩然犹豫了一下,说道:“老师,我剑院虽在姜国拥有一定地位,但终究没有处在巅峰,书院便不说了,还有摘星府压在我们头上

,那沈秋白是一个极其骄傲的人,年轻一辈里没有人能够与其争锋,纵然是大师兄和书院的北藏锋也不过是与沈秋白齐名,若不能胜之,我剑院将仍旧会处于摘星之下。”

薛忘忧吃着肉,喝着酒,平淡的说道:“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管不着。你们大师兄虽然剑道天赋很高,但他的性格终究是透着些书生气,很多时候并不能做到快意,这便违背了剑修的本质。这也是我让他在天下行走的目的,就是磨炼他的心性。剑院需要新生血液,但不需要其中裹着杂质的血液。”

宁浩然说道:“大师兄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但并不意味他是个软弱的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修行的道,也许这样的大师兄才是最好的他。”

薛忘忧不置可否,微微蹙起眉头,说道:“但剑修一门想要发扬光大,就必须有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出现,他可以做到无畏无惧,他可以骄傲到极点,可以无视世间一切规矩,更有勇于打破世间规矩的魄力。这样的人越多越好,不过这样的路也必定会是艰难险阻,极其容易半路夭折。或许剑修的道本就如此,也正因如此,才慢慢凋零的吧。”

宁浩然沉默不语。

修行的路本来就不好走,尤其是独树一帜的剑修。

世间的约束太多,总会有一些不能被打破的规矩束缚着,迫于现实的压力下,想要做到快意恩仇,潇洒执剑,无所顾忌,终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并非是想做便可以做到的,就连薛忘忧的内心深处也存在着某种束缚枷锁,有些人不愿意去打破,有些人没有勇气去打破。

这个世界本来就很复杂,人心便是最为复杂的东西,只有剑心成道的人才拥有最纯粹的内心。

才具备不怕打破任何规则的勇气。

一个人顾及的东西越多,便愈加不能随心所欲,就算表面上随心所欲的人,或许内心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面对着江子画那见鬼一样的目光,李梦舟很是无奈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便入了天照,本来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这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嘛。”

简单?

这是简单的事情?

江子画认真思考了半天,觉得或许对于那些妖孽的天才来说,这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入观想再到入天照的情况,跟李梦舟一比,岂不是弱成了渣渣?

这便有些不能容忍了。

怎么说咱也是剑院有名的天才,哪能被一个新来的给比下去。

在面子问题上,江子画是很认真的,他微微轻咳一声,说道:“这件事情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嘛,对于本天才而言,当然是信手拈来的事情。若不是本天才对你的一番指导,而你小子又颇有些悟性,哪能这么容易入了天照。”

虽然李梦舟觉得这也有一定的道理,但他还是忍不住反驳道:“我倒是没见过鬼鬼祟祟偷看人家姑娘洗澡的天才。”

江子画一时语塞,恼羞成怒的瞪着李梦舟。

他心想完犊子了。

这是有把柄被李梦舟拿捏在手里,要是这个关系不能维持好,随时都有可能倒大霉。

这对他来说可是很大的隐患啊。

抓起一把瓜子塞进嘴巴里,狠狠的嚼着,江子画含糊不清的说道:“你少拿这事威胁我,当时你也在小院,你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若是此事东窗事发,倒霉的可不止我一个,你最好给我小心点。”

李梦舟不以为意的说道:“你不是外院最强么,还说什么想什么时候进内院就能什么时候进,又自诩为天才,想必在离宫也是很出名的人物吧。我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受罚,但你可就真的臭名昭著了。”

江子画冷笑一声,说道:“你觉得我会是在乎名声的人么,这外院可是我的地界,我要想整一个人,简直是轻而易举,让你连伸冤的地方都找不到。你最好是对本天才态度好点,多多巴结,要是惹得我不喜,有你好果子吃。”

“那就多谢你的好果子了,麻烦到时候多给点,免得不够吃。”

“你放心,绝对能把你给撑死!”

“要是撑不死我,又能如何?你给我磕个头,叫声爷爷?”

“好小子,连本天才的便宜都敢占,你好大的胆子!”

“小爷没有别的优点,就是胆子大。”

李梦舟和江子画大眼瞪小眼,鼓着腮帮子,面红耳赤。

江子画气哼哼的说道:“没礼貌啊,你这个白眼狼,本天才好心指导你,你就这么报答我?”

李梦舟冷哼一声道:“是你先叫嚣的。”

江子画道:“明明是你!”

然后两个人微微愣了一下,仔细回忆,却想不起来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吵起来的。

好像很是自然的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相视一眼,又颇觉无趣,继续勾肩搭背谈笑风生,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片和睦。

第三十二章 看不见气海(上)

李梦舟微微眯缝着眼睛,吐了满地的瓜子皮,露出满意而又喜悦的笑容。

江子画见李梦舟的神情,嘲讽似的说道:“你也就这点见识了,不就是入了天照嘛,至于把你高兴成这样?”

李梦舟笑而不语,这种事情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江子画切了一声,窝在竹椅上将双脚放在桌面,不时地抖上一抖,呸的一声吐掉瓜子皮,说道:“既然入了天照,应该能够看见气海了吧,气海的宽广代表着一个人的修行资质,想来你也是比不过本天才的,本天才初次得见气海,便是一条奔腾汹涌的江河,这样的资质在世间可是不多啊。”

虽然有自我吹嘘的意思,但能见江河的修士的确并不多,但也不算少,毕竟如今的天地山河里,妖孽之辈并不在少数。

李梦舟微微蹙着眉头,有些犹豫的说道:“那世间有没有看不见气海的人?”

江子画仿佛听到了笑话,说道:“哪有入了天照却看不见气海的人,除非是根本没有修行资质,那也根本入不了天照。”

说到这里,江子画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怔怔的看着李梦舟,小心的问道:“你不会是没有看到吧?”

李梦舟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没有看见。”

“”

江子画突然沉默了。

将腿从桌上放了下来,然后腰板挺直,噗嗤一笑,说道:“还跟本天才开这种玩笑,资质不如本天才就直说嘛,本天才又不会笑话你。”

李梦舟挠了挠头,说道:“没开玩笑啊。”

“”

江子画的眉毛不自觉的蹙起。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也能看出来,李梦舟并非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

他一脸忧容的看着李梦舟,认真的说道:“你果真未能得见气海?”

李梦舟三度确认,他的脸色平静,实则内心还是有些慌张的,据他所知,在天照观想的阶段是能够看见自身气海的,尤其是受天照洗礼,本身便是开通气海之门,看不见气海确实不太寻常。

江子画眉头挑得更起,双手握在一起揉搓着掌心,沉声说道:“我倒是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按理来说,你在观想半日便入天照,应当是很好的资质,最起码也能得见湖泊,怎么会完全看不见呢?”

李梦舟询问道:“不如你来看看我的气海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否哪里出现了问题?”

江子画摇摇头,说道:“除了某些天赋异禀的人,也就入了四境后的大修士才能轻易窥破别人的气海,我哪能得见,就算我再是天才,毕竟修行未到。”

李梦舟颇有些意外,这一点他倒是并不清楚,回想当初吴先生便能够看见他的气海,那岂非意味着吴先生至少也是入了四境的大修士?

他脑海中灵光一现,连忙说道:“曾经有过一名修行者看到过我的气海,说明我是拥有气海的,为何我自己又看不到?”

江子画蹙眉道:“你确定?”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那位先生虽然没有描述我的气海,但的确看到了,只是我的气海似乎与常人不太一样,我也并不是很清楚到底哪里不一样。”

江子画想了想,说道:“看来我需要翻翻典籍,你也不用着急,反正已经入了天照,不会出现什么大差错,等我找到原因再告诉你。”

李梦舟没有说什么,与其直接找原因,让江子画帮忙显然更好,相信离宫剑院应当有很多关于修行的书可以查询。

他如今还没能正式考入离宫,自然也没有资格去藏书楼查阅。

待李梦舟离开返回居舍后,江子画便也去了内院。

倒不是短短接触就让江子画真的把李梦舟当成了朋友,只是他自己也觉得这件事情很稀奇,特别想要知道答案,与其到藏书楼里查阅书籍,倒不如直接去问老师。

内院坐落湖中心的竹屋里,江子画略有些踌躇的躬身见礼,连头都不敢抬,小声的说道:“弟子见过老师。”

薛忘忧正闭目养神,宁浩然坐在下首的蒲团上,看了一眼深夜造访的江子画,笑道:“江师弟不早早休息,怎么到了这里来?”

江子画连忙转身再度躬身道:“见过四师兄。”

宁浩然微微颔首。

江子画小心翼翼的说道:“回四师兄,不知道刚才可曾注意到天照景观?”

宁浩然点头,好奇道:“你是为了此事而来?”

江子画看了一眼好像已经睡着了般的薛忘忧,继续小声的说道:“入天照的是一个叫李梦舟的家伙,我也是在巡视的时候碰巧撞上了他,然后说了一些话,我也只是碰到个不认识的人闲聊几句,可没有说其他的啊。

但没想到那家伙运气这么好,凭我三言两语竟然悟出了大道理,虽然师兄也知道师弟我每句话都很有道理,对于一个还没跨过修行门槛的小子自当是至理名言,然后他就入了天照。

本来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我也不说让那家伙感恩戴德,但毕竟是因为我,他才能入了天照”

宁浩然颇有些不耐的摆摆手,道:“说重点。”

江子画噎了一下,默默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虚汗,嘿嘿笑道:“马上就是重点了,那家伙入了天照之后,却看不见气海,这还真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看不见气海,自然说明气海之门并未打开,但他又怎么能入了天照呢。

虽然气海之门打开需要时间,但天照洗礼时,气海之门便会打开缝隙,能够使其意识入海,不可能看不见气海才对。想着那家伙也是即将考入离宫,变成我师弟的人,就来叨扰老师想要问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浩然紧紧蹙着眉头,看向薛忘忧。

薛忘忧这时也已经睁开了眼睛,随意的瞟了一眼江子画,说道:“你倒是挺会管闲事的,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入了天照却看不见气海,自然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慢悠悠的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嘬了很大一口,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虽是如此,但历史上也的确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若不是修行上有了新的变化,便是那小子没有成为修行者的资质,不过是误打误撞才入了天照。”

宁浩然思忖了片刻,说道:“李梦舟十七岁才入观想,半日便又入了天照,如今又看不见气海,似乎每一件事都堪称匪夷所思,这样的人没理由半点资质都没有。”

薛忘忧仔细认真的想了一想,说道:“或许这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毕竟大器晚成的人很多,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莫说在我离宫,就算是整个世间也很少出现这样的事情,他有可能是一个废柴,也有可能会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具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只有在接触后才能明白。”

宁浩然微微一笑,道:“弟子明白了。”

江子画一脸懵的看着老师和四师兄,疑惑道:“明白什么了,我不明白啊?”

薛忘忧瞪了他一眼,道:“不明白就赶紧给我滚出去,大半夜的不睡觉,闲着你了?”

江子画感到万分委屈,哼哼唧唧的便走了。

宁浩然摇头一笑,起身朝着薛忘忧微微欠身,说道:“弟子还要准备明日考核的事宜,便也先退下了。”

薛忘忧随意的摆摆手,抱着酒壶,继续昏昏欲睡。

宁浩然走出竹屋,碰到探头探脑的江子画,好奇的说道:“四师兄,你到底明白什么了?老师是在说李梦舟是个废柴么?我觉得他不太像啊。”

宁浩然斜睨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很晚了,你不睡觉我还要睡呢,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清晨的钟声敲响。

踏着钟声,踩过青石板上零落的积雪,长衫飘飘的考生们拾阶而上,准备迎接离宫最后一项考核。

广场很大,被殿宇环绕,假山林立,枯木逢春,竟然还透着些青芽,好一幅瑰丽的画卷。

宁浩然背负着双手,已经等候多时。

考生们站定,齐齐的向着宁浩然揖手见礼,道:“见过宁四师兄。”

宁浩然微微抬手,笑着说道:“今日便是考核的最后一场,也是最简单的,其实离宫的考核向来简单,登山的路程很简单,观想剑意也很简单,但却也淘汰掉了不少人。希望你们的运气够好,都能够通过这最后一项考核。”

周洛听到这话不免有些自嘲,看起来考核内容确实很简单,但又为什么会淘汰掉这么多人呢,那是因为判定考核结果的方式并不简单,这确实也需要很好的运气。

郑潜依旧摇着他的折扇,很是无所谓的说道:“宁四师兄,昨天夜里似乎有人入了天照,莫非剑院里居然还有未入天照的师兄或是师姐?”

考生们对此都很好奇,就连沈霁月也是茫然的看着宁浩然,对于真正的修士而言,天照观想确实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按理来说,修行山门里的正式弟子是不可能还有没受天照洗礼的人。

其实不少人也能想到李梦舟和那些仍在观想阶段的考生,只是那些考生自己明白昨夜入天照的并非自己,就算有人能够想到十七岁才入观想的李梦舟,也是不敢去相信的,就比如郑潜。

所以他询问宁浩然的是剑院里的师兄、师姐,而非是考生里的人。

昨天才刚刚入了观想的人,怎么可能当天晚上便又入了天照,再是妖孽之才的人也不可能这般迅速。

李梦舟此时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并没有参与议论,对于旁人的好奇也没有什么反应。

只有何峥嵘若有所思的看了李梦舟一眼。

宁浩然似乎也没有打算隐瞒,微笑着说道:“剑院里当然没有这样的人,但你们之中却有。”

此言一出,场下骤然一静。

那些观想阶段的考生相互打量,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说明并不是他们所看到的人。

然后不知道怎么的,有人把视线放在了李梦舟的身上。

几乎所有人都好像突然反应过来,全部看向了李梦舟。

沈霁月就站在李梦舟左手边,她讶然的看着低头沉默不语的少年,小声说道:“不会是你吧?”

李梦舟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只是侥幸而已。”

又是这一句话。

沈霁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怔怔的看着李梦舟。

宁浩然旁边出现了两个人,是两位姑娘,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她们很陌生,但对某些人来说,却又很熟悉。

正是来自姜国修行山门蒹葭苑的陆九歌和南笙。

她们昨天夜里自然也看到了天照降临时的景观,但却没想到入天照的人竟是李梦舟。

南笙看向李梦舟的目光有些复杂,这个被她很是厌恶的无耻少年,却屡屡做出了令人眼前一亮的举动,变得光彩夺目。

虽然南笙并不会这么认为,但在某些时候也不得不承认,李梦舟带来的奇迹令他的关注度要远远超过其余考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深深的不解,甚至是怀疑,都在心想这名市井少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是真的天赋异禀,还是纯粹运气使然?

然而李梦舟却是反而微微的一笑,说道:“真的是侥幸而已,就连我自己也有些诧异怎么会突然就入了天照,但这已是事实,我理应接受。”

郑潜的呼吸莫名的一顿,他的眼睛微眯,然后他也笑了起来,露出了一些雪白的牙齿。

李梦舟的话对他来说免不了有些讽刺,纯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现,真真是可恶至极。

就连沈霁月也是忍不住白了李梦舟一眼。

恐怕除了李梦舟本人外,最开心的当属何峥嵘了。

毕竟他还想着再与李梦舟打一场,若是李梦舟太弱,他修行进度太快的话,那么约定好的战斗就会显得很无趣了。

他当然希望李梦舟越强越好,这样才有意思。

他丝毫没有因为先前被李梦舟打败而郁郁不得,反而更加亢奋。

辛明的感受也是有些复杂,转头看向周洛,说道:“没想到这家伙运气这么好,昨日刚刚入观想,如今便是天照了。但也仅仅是如此了,我很快就可以超过他,待我入天照时,必定能够直入远游。”

周洛微微眯着眼睛,沉声说道:“你太过小觑这个人了,十七岁入观想本就是奇迹,又这么快入了天照,恐怕他的资质极高,若能考入离宫,必定会被重点关注,说不定能够入得内院。低估对手向来都是大忌,你且记住了。”

辛明愤愤不平的说道:“周兄未免太涨他人气势了,就算我目前比不过他,难道他还能比得过周兄?周兄早已入了天照,相信入了离宫后,短短几日便能入了远游境界,他终究只能处在周兄之下。”

周洛不置可否,紧紧的盯着李梦舟,微微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这时宁浩然轻咳了一声,朗声说道:“大家安静一下,最后一项考核随时开始。”

周洛看向宁浩然,微微揖手,说道:“敢问师兄,这最后一项考核究竟是什么?”

宁浩然微笑着说道:“最后一项考核很简单,就是测试每个人的资质,也就是得见气海的宽广。院长已经请示过陛下,在今日会暂时开启千海境,入得千海境就算是那些未入天照的人也能得见气海真容。千海境乃我姜国修行圣地,集天地大气运之地,若能接触气运,说不得能够从观想入天照,天照入远游,突破境界,益处良多。”

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广场再度暴起一片哗然。

千海境!

整个世间有五大圣地,也是整个世间气运凝聚之地,其中蕴含修行之真谛,自是奥妙无穷,亦是天下修士争抢之地。

另外四大圣地西晋剑山、南禹望来湖、燕国朝雾城、魏国招摇山,都有世间最强盛的宗门掌控,存在于山海清幽之地,唯有千海境被姜国皇室掌握,多年来,也为稳定天下修士之心,姜国皇室几乎每年都会开启一次千海境,各国修行宗门都可以派遣最为杰出的弟子进入千海境领悟。

如果修行者的世界是世俗界的人趋之若鹜之地,那么气运圣地便是修行者眼中的天堂。

每个王朝都有属于自己的气运,基本上也都与气运之地相连,这也是为什么多数修行者愿意入朝堂为官的原因,因气运的存在,姜国皇室才能凌驾于天下修士之上。

考生们很难相信,如今的离宫剑院居然有能力提前开启千海境,虽然只是短暂开启,甚至都说不上是真的进入千海境,但只是接触天地气运,于他们而言,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这些少年一个个不由激动的面色通红。

就连沈霁月和周洛之流也是很难保持淡定。

何峥嵘一向懒散的眸子也在这一刻泛起光芒。

恐怕唯一淡定的也就是只剩下李梦舟了,他不仅没有兴奋,甚至面色还有一些苍白。

第三十三章 看不见气海(下)

他并非不知道千海境是什么地方,对于修行者意味着什么,他在意的只是宁浩然所说得见气海真容的事情。

若没有昨晚的事情,他或许同样很激动,但在明知根本看不见气海的情况下,却以此作为离宫最后一项考核,李梦舟又哪里能够开心的起来。

在宁浩然话音刚落时,他的身子便猛然一震,蓦然间从心底生出了一股惶恐,身子竟然微微颤动起来。

他的脸色刹那间惨白。

这一句话几乎把他从九重天打落九幽地狱。

“该来的,总会来啊,看来运气太好并非是什么幸事。只听说倒霉到头便会有好运,没想到运气到了头也会倒大霉。”

李梦舟有些无奈以及无言的苦涩。

没有人注意到李梦舟微妙的神情变化,全部沉浸在千海境开启这件事情上,唯有时刻关注李梦舟的南笙似乎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但她也不能猜透李梦舟的想法,倒也并未在意。

宁浩然并未多说什么,显然也不想在此浪费更多时间,默默拔出佩剑,随意朝着一个方向轻点,毫无征兆的,广场前狂风肆虐,天空乌云密布,一道光柱穿透云雾骤然降临,好似天照洗礼时的景观,一道光门凭空出现。

光门里弥漫着白雾,差不多直径三米大小,一股股莫名的气机外溢,令人精神为之一震。

宁浩然看着考生们火热的目光,沉声说道:“这便是千海境暂时打开的入口,时间为一炷香,一炷香内必须出来,否则后果自负。”

千海境作为姜国气运圣地,当然不是随便就能打开的,更不可能因为离宫剑院招生这种事情就打开千海境,所以外人不知的是,此千海境入口并非真正的千海境,只是连接到了千海境,能够暂时让进入里面的人身临其境,接触到天地气运。

一炷香的时间已是极限,时间一到就会自动关闭,若被困在里面,就必须等到每年一度千海境开启的日子才能出来,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千海境里虽然充斥着机遇,但危险也是并存的,区区远游境界都未入的人,莫说在里面待上半年,恐怕超出一炷香便有性命之忧,所以一炷香内出不来,便是必死无疑了。

按照宁浩然的嘱咐,二十位考生陆续进入千海境,光门也随之关闭。

江子画此时也来到了广场,先是朝着宁浩然见礼,然后小心翼翼的瞟了陆九歌一眼,方才说道:“四师兄,以往考核时,从未开启过千海境,今年怎么变了?陛下居然也同意了?”

宁浩然微微笑道:“这是老师与陛下商议的,我又怎会知晓。”

南笙有些忿忿的说道:“这倒是便宜了这些人,指不定有哪些能入离宫,就算那些被淘汰掉的人也能借着千海境入了天照,若是再拜入其他修行山门,离宫岂非是给旁人做了嫁衣?”

陆九歌做思忖状,好奇的看了宁浩然一眼,说道:“既然是院长的决定,想来必有深意。”

宁浩然笑了笑,柔声说道:“师妹所言极是,老师的决定自然不是我等任意揣度的,况且那些我们离宫不要的人,就算是借着千海境入了天照,甚至是入了远游,又能如何?其他修行山门也不过是捡我们离宫剩下的。”

陆九歌抿嘴一笑,倒是也被宁浩然的气度折服。

说来也是,离宫不要的人,又能起到多大风浪,剑院只招收最有资质的天才,余下的人就算拜入其他山门,也成不了中流砥柱,实在没必要去在意。

江子画就更加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他只是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也没有顾虑场合,朝着宁浩然说道:“四师兄,你明知李梦舟看不见气海,如此做,岂非更像是在针对他,那他就注定不可能考入离宫了。”

“看不见气海?”

陆九歌和南笙皆是一怔。

江子画自知失言,但想来这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李梦舟若是不能得见气海,很快这件事情也会被所有人知道。

宁浩然蹙紧了眉头,说道:“所有修行山门的入门测试,都是先要测试这个人是否有成为修行者的可能。至于见识和眼光,那是能够通过测试,入门之后才会被看重的潜质。虽然李梦舟前面确实表现很好,但若不能看见气海,入不了远游境界,离宫自然也不会要的,这没有什么针对一说,只是现实如此罢了。”

江子画也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去改变,虽然有些对李梦舟感到可惜,但想着若是李梦舟进不来剑院,那他偷看陆九歌洗澡未遂的事情,岂不是没有人会知道了?

这样一想貌似也不错。

如此,他偷偷的瞄了陆九歌一眼,俊脸竟是忍不住红润了起来。

宁浩然颇有些怪异的看着江子画,自然想象不到他此刻心里的念头,否则必然要大发雷霆了。

南笙倒是没有继续直言嘲讽李梦舟,主要是李梦舟也不在场,嘲讽起来没什么意思,只是朝着陆九歌小声嘀咕道:“师姐,这李梦舟昨日入观想再入天照,本来还以为考入离宫板上钉钉,现在看来,道天果然还是有眼的,又怎会给那无耻之人机会。”

对于南笙看李梦舟不顺眼的事情,陆九歌昨天夜里倒是出于好奇询问过一番,也知晓两人之间那根本无关紧要的牵扯,但毕竟南笙是她的师妹,陆九歌自然也没有理由去帮着李梦舟。

她只是敷衍式的点点头,便看向宁浩然说道:“宁四师兄,一炷香时间很快就过,不知道结果该怎么判定,是看谁先走出千海境么?”

宁浩然笑道:“先出来的人自然悟性更好一些,但这也不是绝对,其实老师早有安排,之所以还有千海境测试,也不过是出于某些原因罢了。”

陆九歌不甚理解,如果离宫院长薛忘忧已经认定了某些测试通过的人,那又何必让所有人再入千海境,这不是平白帮着那些人破境么?

或许这便是大修士的思想吧,像她这种小修士是很难理解的。

宁浩然明显也不打算解释,只是微微闭着眼睛,耐心等待着。

那事先准备好的红香摆在石阶上,此刻也已经燃尽过半。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宁浩然突然睁开了眼睛,手中未归鞘的剑猛地一辉,那千海境的入口便再度浮现。

随后,一道身影自光门中走出。

这是一位少年,懒散的眼神随意瞥了瞥宁浩然等人,微微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便慢吞吞的找了个地方闭目养神。

宁浩然对于少年的无礼倒是并不介意,只是笑道:“这何家的小子确实不错,虽然性格方面有些问题,但毕竟年纪小,还能改正,第一个走出千海境,其悟性倒是堪称这些考生之最。”

江子画也是好奇的打量着何峥嵘,默默挠了挠脸颊,并未言语。

陆九歌则是淡淡一笑,轻柔的说道:“何峥嵘在今年秋末入了天照,就算不入千海境,晋入远游也只是时间问题,如今倒是让他提前入了远游境界,好好磨练一番,相信日后成就也不会低。”

宁浩然说道:“何峥嵘身上有着剑修的随意和随性,虽未凝结剑心,算不上剑道妖孽,却也已聚成剑势,也算不可多得吧。”

剑修自远游境开始便要蕴养本命飞剑,那是剑修最强大的根本,而剑修天赋与心境也分为:剑法入微,聚剑成势;剑意小成,异象具现;剑心凝聚,剑心蕴道;无我无剑,无剑无道,无我无道。

天生剑心者,在入修行之路时,就已经处在剑心蕴道的层面,所以于剑修而言,此一类人当为最巅峰的资质。许多剑修穷极一生也很难达到这个层面,无我无道便是剑仙级别的境界,天生剑心者在拿起剑的那一刻,就已经只在剑仙之下。

天生剑心者便已经奠定了他强大的剑仙之路,成就剑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这并不意味着天生剑心者从一开始便是仅次于最强的,他只是会在前期的修行进度很快,是其余普通剑修所不能比的。

天生剑心者依旧需要成长,对于剑修山门而言,遇到这样的妖孽人物,自然要倾尽全宗之力来保护,但也会有修行山门忌惮,从而想要将之扼杀在摇篮里。

所以存在于世间的天生剑心者,在未入四境巅峰前,基本上不会走出山门,而且这样的人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是真正意义上的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

在如今这个世间有过传闻的天生剑心者也就是那唯一的剑仙和七年前才拜入这位剑仙门下的那个小姑娘了。

就算是离宫大师兄欧阳胜雪也并非这一类人,至于薛忘忧是不是,宁浩然便不是很清楚了。

随着何峥嵘第一个走出千海境,千海境入口便也逐渐热闹起来。

第二个走出来的人是沈霁月,她很是恭敬的朝着宁浩然等人见礼。

宁浩然包括陆九歌都是朝她微微颔首。

沈霁月看向一边的何峥嵘,走过去说道:“没想到你是第一个出来的,想来何家也要因你而繁盛起来了。”

何峥嵘翻了翻眼睛,低声嘟囔道:“无聊的事情而已,何家怎么样跟我没太大关系。”

沈霁月也没有说什么,对于何峥嵘的背景她也有些了解,何峥嵘虽然被何家给予厚望,专门把他送来离宫,但实际上何峥嵘小时候在何家并不受待见,因为他母亲的身世很不好,任何时候都要讲究名当户对的,区区贱民,奴隶的身份,就算生下孩子,也不过是孽种罢了。

但堂堂名门望族的何家如今却也沦落到低声下气求助何峥嵘这个被他们看不起的小人物了。

沈霁月望着那云雾缭绕的光门,突然说道:“你觉得李梦舟会在第几个出来?”

何峥嵘微微怔了一下,说道:“他总归比郑潜那种废物强吧,否则也不够资格成为我的对手了。”

沈霁月意外的看着何峥嵘,笑道:“看来昨天夜里你与他交手后,对他的印象倒是不坏,只是不知道他被你盯上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何峥嵘冷哼了一声。

话音落下后不久,光门便又有了动静,意外而又在情理之中的是,走出来的人是郑潜和周洛。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要燃尽,辛明也与另外两个人一起走了出来,紧跟着越来越多的人从光门里走出。

原本还很是淡定的何峥嵘便有些怪异表现了,不时的看向光门。

沈霁月也是秀眉紧锁,说道:“李梦舟怎么还没出来,时间已经快没了。”

何峥嵘并未言语,郑潜倒是不出所料的跳了出来,冷冷的看了一眼沈霁月,说道:“那种废物就算入了天照也还是废物,离宫可不需要这样的人,出不来也好,倒是省得让人看着生厌。”

沈霁月是不愿意搭理郑潜的,郑潜虽是心中恼怒,却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人家不搭话,自言自语也很无趣。

江子画不知道从哪里抓了一把瓜子,朝着宁浩然示意了一下,后者默默摇头,他只能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郁闷的说道:“早知道是这种情况了,四师兄的心也太狠了些,明知道他看不见气海,何必非要让他进去呢,平白丢了性命,直接告诉他考核没通过,将他赶下山不就好了。”

宁浩然蹙眉看着脚下只剩半寸便要燃尽的红香,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南笙虽然很讨厌李梦舟这个人,但是听到江子画所言,也是心下有些郁郁,讨厌归讨厌,也不至于眼看着李梦舟要死却无动于衷,终归是要小小遗憾一下的。

陆九歌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温和的仿佛大家闺秀,只是侧眸看了宁浩然一眼,一语不发。

最后的时间便显得愈加漫长,不论是内心饱受煎熬还是准备看好戏的,若有所思便必定使得时间在感知上变慢,当然这只是一种感观,实际上时间流逝依旧很迅速。

相比于外界心思各异的人,身处于千海境的李梦舟却颇有些失望乃至绝望。

他仍旧看不见气海。

明明观想到天地灵气入了天照,又在千海境的大气运笼罩下,却偏偏就是无法得见气海真容,入不了远游。

这种事情自然甚是蹊跷,超出常识认知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得到答案。

更何况是身在局中的李梦舟了。

他暗暗推算着时间,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出去,可能就永远也出不去了,相比于不能看见气海,丢掉性命就更加不值当了。

江子画蹲在地上看着那将要燃尽的红香,忍不住抬头看向宁浩然,说道:“四师兄,你要是再不把他拽出来,他可能就真的要被困死在千海境里了。”

宁浩然犹豫了一下,正要出手,却见那光门里突显波纹涟漪,一道瘦弱的身影缓缓走去,几乎在他后脚踏出光门的瞬间,千海境入口便随之崩溃,化作点点灵光消散于广场之上。

见到李梦舟成功走出千海境,不少人都暗自松了口气,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有人会愿意看到李梦舟困在千海境里出不来,就算不是李梦舟,也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样一幕发生。

郑潜则是因为可惜,颇有些遗憾的说道:“这家伙运气实在太好,最后关头还能跑出来。”

江子画的神情倒是有些复杂,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开心还是郁闷了,但他本来就是一个简单的人,当即便朝着李梦舟走了过去,小声的说道:“怎么样,看见气海了么?”

李梦舟没有说话,默默摇了摇头。

江子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李梦舟还是觉得有些地方想不通,说道:“你说要翻阅古籍,可曾找到这样的情况?”

江子画根本就没有去翻什么古籍,但想来老师都说了,他的话总归比古籍更可信,但这种事情跟李梦舟就不能说了,只是点了点头,便说道:“我可是翻了一整夜啊,你看我这黑眼圈都出来了,但历史上所有的修行者的确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你应该是属于独一份。这么想来,其实也蛮幸运的嘛,毕竟是第一人啊。”

李梦舟倒是没有心思真的去看江子画有没有出现黑眼圈,只是这个答案,并不是他想要的。

进入千海境的二十个人里,除了李梦舟外,所有观想阶段的考生都原地受了天照洗礼,一时间广场之上可谓奇观。

道道光柱降临,经久不散,莫说离宫山门里,恐怕整个都城的所有人都能够看到。

而何峥嵘、沈霁月、周洛、郑潜等人也是顺理成章的跨过了天照观想,入了远游境界,正式成为了一名修士。

这绝对算是皆大欢喜,每个人都是喜笑颜开。

宁浩然走到了李梦舟面前,说道:“可曾入了远游?”

李梦舟身子一震,手指不断地颤动,紧紧握成拳。

第三十四章 那被鲜血灌溉出的杀意

他抬头看着宁浩然,在这种时候,他焦虑不安的心态反而逐渐放开了,颤抖的身子努力支撑着,脸色微有苍白,咧了咧嘴,艰难地说道:“不曾我的眼睛虽然没有看到气海,但我的心能够看得见。”

短短一霎。

少年周围立即掀起了狂风暴雨,如同瘟疫般疯狂地向四周扩散,几乎在瞬间传遍了整个广场,纷纷投来了或惊异,或愕然,或是震惊,或疑惑的目光。

“什么,他竟然看不见气海?”

“一个半日观想入了天照的人,居然看不见气海,这怎么可能?”

“我不是在做梦吧,这种人究竟是怎么入了天照的?”

“他不会真的看不见气海吧?”

“可是他明明已经入了天照啊,且还是在观想半日便入了天照,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不知道有多羡慕他,没想到却是这样,这还真难以想象啊。”

“十七岁才入观想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连这种不可能的事情都发生了,他入了天照却看不见气海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事了,也许他入天照只是巧合呢。”

“这种巧合对我来说,可是万万要不得的,本以为是个天才,恐怕他自己也是沾沾自喜的吧,最后却原来是一个废柴,倒不如一开始就知道是一个废柴呢。”

“离宫又怎么可能会收一个看不见气海的人为剑院弟子呢,看来我们倒是有些希望占据更多的名额了,这倒也是好事。”

李梦舟的身子在轻微地颤动,虽然这样的议论声音他已经听过了太多,已经能够做到免疫,但在如今这个场合下,他却有些做不到。

宁浩然看了看脸色难看的李梦舟,少年也抬着头,看着他。

那双眸子很黑,很亮,十分清明,却是没有焦点。

宁浩然略微有些失望。

看到这副模样的李梦舟,就连本打算冷嘲热讽一般的南笙也是默默闭上了嘴巴,心里竟然也生出一丝同情之心。

江子画的目光最是复杂,但他发现李梦舟的身形并不狼狈,他猜不透此刻李梦舟心里在想什么。

郑潜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眼中充满了蔑视,也为自己的认真而感到些讽刺,不屑地道:“一个连气海都看不见的人也想要考入离宫,真不知道你哪来的勇气,离宫剑院是一个废柴能进的么?”

沈霁月怒视着郑潜,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不远处的李梦舟,摇头叹息了一声。

在广场另外一个角落里,何峥嵘默默的看了一眼李梦舟,然后又把目光放在郑潜身上,满是鄙夷的啐了一口。

“凡事都有两面姓,不能只看一面,而忽略了它的另一面。也许这并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但若连自己都放弃了,那才是真的废柴。”

陆九歌看着李梦舟,淡淡地说道。

李梦舟貌似听到了这个声音,回头看了石阶上的女子一眼,那女子是典型的美人瓜子脸,身上透着些书香气,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明显这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他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自己在这个年纪入了观想,又在半日入了天照,只是暂时看不见气海罢了,又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李梦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因为他生在这个世上就注定不会普通,他连在都城里最不可能被杀死的人都想着去杀,又岂会被眼前这小小的难关困住,想来也实在可笑。

成为修行者只是他完成目的的手段,就算不是修行者,他也可以另外想其他办法去杀死那个人,况且,以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呢,说不定今日看不见气海,明日就突然能够看见了呢。

想着想着,他的面色就又红润了起来,嘴角也不自觉的带起了一抹笑意。

然后他忽然抬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并非是原本的宁浩然,因为随着他转身,宁浩然的位置便在了他的左侧,而面前出现的人是郑潜。

郑潜冷冷的看着李梦舟,嘲讽的说道:“你的心倒是挺大的,这时候还笑得出来,我倒是真该佩服你了,废柴。”

李梦舟却是装作没有看到郑潜的挑衅眼神,微笑着说道:“对我说话客气点儿。”

少年黑黑的脸上,浅笑很天真,说话的语气很无邪:“不然我宰了你。”

郑潜面色微变,身子居然也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面前少年随意一句威胁的话,便让他生出了恐惧不安的心理,他只是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一股无比真实的冰寒杀意,随着一股寒风拂过广场,身子骤然变得僵硬。

李梦舟杀过的人太多了,在五岁的时候他便不小心意外杀死过一个人,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杀人,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但自从拜师赵无极修习武道之后,他杀的人便更多了,最大规模的一次,便是覆灭了某个杀手组织,而那个组织里的成员数以百计。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从五岁开始杀人,一直杀到了十七岁,从树宁镇杀到了都城,虽然到都城后他再也没有杀过人,但骨子里透着的阴狠和那不知道被多少鲜血灌溉出的杀意,纵使最强悍的野兽也要俯首称臣,又更何况一个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大少爷能够无视的。

哪怕郑潜是江湖上的武道世家出身,家大业大的他欺负人还行,哪能真的杀死过多少人,跟李梦舟相比,他才是真正的废柴。

广场上响起一阵惊愕的倒吸冷气的声音,无论是那些年轻的考生,还是那些站在外围看热闹的剑院弟子,齐齐把目光投射到李梦舟和郑潜两个人身上,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的神色。

站在广场角落里的何峥嵘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眸子里透着一丝兴奋。

对于离宫剑院的弟子而言,每年的入门大试都是一场非看不可的热闹大戏。

非看不可的原因并非是什么可能有的漂亮小师妹,也不是那些所谓的惊才绝艳之辈,更多的其实是自身的优越感能得到极大的满足。

或许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希望看到考生之间会起冲突,这里毕竟是离宫不是其他的修行山门,剑修本来就渴望战斗,没有什么比打架和击败对手来得更快意了。

当然,前面是因为规矩所在,他们也没有出现在现场围观,只是远远的看着,本以为已经是测试的最后一场,也不会再出现什么意外,抱着看戏看全套的目的才出现在广场外,却没成想反而看到了一场好戏。

只是此刻,看着站立在广场上的李梦舟,所有这些离宫外院的弟子都感觉到了很大的不同。

如果说一开始在不能看见气海的议论中,李梦舟是有些慌乱不堪的,但是现在的李梦舟非常平静,且转折的时间很短。

他的眼中是那种绝对的平静,不是那种刻意装出来的平静,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的紧张。

心境的快速转变总是很难的,没有人可以轻易承受人生的大起大落,总是需要一些缓和期,而李梦舟的缓和期便有些太短了,且也有些莫名其妙的突然态度强硬起来,好像李梦舟并非是那个入了天照却看不见气海的人,而是所有考生里资质最高,最受瞩目的那个人。

看着李梦舟的这种平静,郑潜恐惧不安的眼神里又涌出更多凛冽的意味。

既然是郑家的大少爷,自然就会有属于大少爷的傲慢与愤怒,他岂能容忍被李梦舟这样一个废柴威胁,且他还因一句威胁感受到恐惧,这更加是奇耻大辱了。

“我倒也能理解像你这种跳梁小丑在人生绝望的时候逮住人就咬,但你明显咬错了人,莫说在进入千海境之前,如今我已入了远游境界,如你这般废柴,哪来的能力与我抗衡?”

沈霁月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郑潜这个人本身便是睚眦必报,现在李梦舟当面威胁他,必定要承受来自郑潜的怒火,天照阶段与远游境界,是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

她的脸上透着浓浓的忧虑,甚至忍不住想要走上前去,以来阻止这场实力悬殊的争斗。

然而此时,李梦舟却是看着郑潜微微一笑,说道:“咬人的狗不叫,既然你这么喜欢叫唤,说明你也只是一个欺软怕硬的狗,不凑巧,我偶然悟得打狗拳法,正好拿你来试试。”

听到李梦舟的话,沈霁月要往前走的脚步不由得一顿,一脸怪异的看着他。

她倒是没有多少心思理会李梦舟对郑潜的羞辱,只是这样下去,郑潜的怒火只会更盛,以天照阶段对抗远游境修士,这是用脚趾头想也是能知道的结果,她必须要阻止。

但她知道自己的分量不够,于是把目光投向了宁浩然。

宁浩然的面容没有什么改变,反而像是默许一般的走开了。

郑潜的眉梢微挑,他自然注意到了宁浩然的举动,这让他心中有了底,冷冷的看着李梦舟,道:“你这么做只会更激怒我,而激怒我的后果,是你万万承受不起的。”

李梦舟不冷不淡的说道:“那就乖乖爬过来挨打吧。”

嘎吱嘎吱两声脆响,也不知是郑潜咬碎了牙齿,还是他暴怒下骨骼的响动,整个广场的氛围都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真是疯了啊,区区天照竟敢挑衅入了远游的修行者。”

“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明明看不见气海是事实,再是心中憋屈,也不能鲁莽的枉送性命啊。”

“他观想入天照本就是奇迹了,说不定他真的能够打败初入远游境的郑潜呢?”

“你莫不是也傻了?成为修行者的第一道关隘,便是静心入定,心无杂念,才有可能入定观想,才有可能感觉到身外的天地灵气。天照也不过是将自己身上的枷锁打开,以来接收天地灵气,跟能自如操控天地灵气,开阔视野,承载气海,精神蜕变后的远游境界相比,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岂能轻易跨境败敌?就算是当年的沈秋白也做不到。”

“那郑潜除了入了远游之外,本身也是修习过武道的,李梦舟想要打赢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倒是有好戏看了。”

场外许多剑院弟子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这样的事情他们向来比较关切,毕竟枯燥的修行总是会需要些调味品的。

现在的郑潜已经远远不是要教训李梦舟那么简单了,或许借着此事,他也能够一举成名,虽然打败李梦舟这样的弱者并没有什么成就感,但毕竟李梦舟也是入了天照的,说不定表现好的话,也能让宁浩然另眼相看。

沈霁月在明白这是宁浩然默许的事情后,便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阻拦了,但想着宁浩然也不会愿意看到闹出人命,只能乖乖站在一旁。

李梦舟倒反而像是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他抬头看着天空上并不是很刺眼的太阳,感受着属于山间清凉的风,微微闭起了眼睛。

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说道:“打来打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来玩个特别的。”

郑潜挑起眉毛,说道:“你想怎么玩?”

他倒是并不介意这些,反正无论李梦舟想要耍什么花样,结果都是不会变的。

若是李梦舟想要自取其辱,他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李梦舟当然有很多想法,他自是没有太多的信心能够打败入了远游的修行者,虽然距离跟袁鬼在宁芦城外一战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他早已变得更强,但自来到都城后,他武道的修行便稍微有些懈怠,为保证万无一失,他当然不能直接跟郑潜硬来。

所以在他看来,郑潜也算不上什么对手,想要打败一个人,并非只是在拳脚上,脑子里的智慧和经验也是很重要的。

要跟一个明知比自己强的人打,却又不能退缩的情况下,自身的实力倒是反而次要了起来。

李梦舟凝眉思索着该以什么样的办法才能打败对方。

很快,他便有了注意。

眉头松缓开来,笑意重新浮现在脸上,他看着郑潜说道:“不如我们一局定胜负,也省得耽误大家的时间。想必离宫里应该有弓箭,我们各执一箭,于百米开外面对面站定,然后互相朝着对方射一箭,谁能不死,谁就赢了,输的那一方,自是结果了然。”

此言一出,场间顿时一片倒抽冷气声和惊呼声响起。

在这样的倒抽冷气声和惊呼声里,宁浩然的瞳孔也微微一缩,眉宇间的淡然,却是瞬间变成了诧异。

陆九歌和南笙也彻底愣住。

江子画的反应最为激烈,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梦舟,心想这家伙莫非脑子抽了?

修行者射出的箭,自然不会是普通的箭,这同样跟境界有关,跟与天地灵气的熟悉强弱有关。

郑潜的面容没有太大的改变,然而心中也被强烈的震撼深深占据。

他的目光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且不说结果会是什么样的,但双方必定有一人会有极大可能死掉,郑潜虽然看李梦舟很不顺眼,但一开始也没有想着要杀死对方。

但李梦舟却似乎想着要杀死他,还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

郑潜的整颗心都往下一沉,心中的寒意越加涌起几分。

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的气息。

他也不是很明白李梦舟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对方想要杀死他是可以确定的。

他终究要比李梦舟顾忌的多,这里毕竟是离宫山门,入门测试尚未结束,于是他看向了宁浩然。

发现宁浩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李梦舟的话。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宁浩然并不在意这里会不会死人,那么他就放心了。

从来没有人想要他死,就算有,也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说出来,李梦舟是第一个,也只会成为最后一个。

郑潜冷冷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本来只是想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既然你自己找死,宁四师兄也同意的话,我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便如你所愿。希望你到时候不会后悔,在箭支贯穿你身体的时候,也千万不要痛得哭喊出来,因为那会很丢人。”

李梦舟微微一笑,说道:“可以开始了么?”

郑潜微微皱眉,点了点头,却不多说什么。

李梦舟转头看向江子画,说道:“麻烦这位师兄帮忙拿来弓箭了。”

江子画有些不太愿意,暗地里朝着李梦舟使眼色,但李梦舟却视而不见,没有办法,江子画只能慢吞吞的去拿弓箭了。

周围的天地也在此刻安静了下来。

何峥嵘还是老样子,除了偶尔表现出兴趣外,大部分都是臊眉耷眼的作昏昏欲睡状。

沈霁月虽然很担心,不过事已至此,她也只能一语不发。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而又压抑的,却也难免透着些兴奋和期待。

看着身旁淡然如水的陆九歌,南笙小声的说道:“那李梦舟究竟在搞什么鬼,明着挑衅入了远游的郑潜本就是极蠢的事,居然还搞成了生死战,难道是觉得自己命大,死不了?”

陆九歌微微一笑,美目盼兮,巧笑倩兮,说道:“敢来考离宫的又怎么会有没脑子的人,半日观想入天照便更加不会是脑子愚笨的人。虽然我也不太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但想来他应该是认真考虑过的,说不定他真的有什么办法能够赢下这一场。”

第三十五章 离宫上的箭(上)

南笙不理解陆九歌,自然也无法理解李梦舟,她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很有问题,也在奇怪为何宁浩然不去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江子画的动作再慢,也终归有回来的时候,在将两把弓箭分别递给李梦舟和郑潜后,他便默默站在了宁浩然身后。

看着调试弓弦做准备的两个人,江子画颇有些费解的说道:“四师兄,往年里入门测试哪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你作为监考者不应该管管么?你这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啊。”

宁浩然伸手弹了一下江子画的脑袋,淡淡地说道:“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们想要做什么,我又哪里能管得着?他们若是剑院弟子,我倒是还有些资格,但问题是,他们目前还不是,不属于离宫内部管辖的事情,我又何必多管闲事。”

江子画觉得这句话颇有些道理,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放着江子画在那里思索问题不管,宁浩然转头看向陆九歌,笑道:“陆师妹同蒹葭苑弟子暂住离宫,想来往常也很少遇到这样的事情,倒也不失为调节心情的趣事儿。”

陆九歌笑了笑,莞尔说道:“原来宁师兄把这当成了趣事儿,离宫山门果然竞争很大,这些还未入门的弟子的争斗便已经开始了。”

宁浩然摇摇头说道:“老师讲究的是在精不在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其他的修行山门也不外如是,但我离宫就更加明显一些罢了,优胜劣汰本是至理,最香甜的果实当然还是属于强者的。”

陆九歌不置可否,说道:“但这样一来,对于离宫很多弟子来说,岂非极不公平?”

宁浩然挑了挑眉头,说道:“陆师妹应该明白才对,世间哪有什么公平的事情可言,尤其是在修行者的世界,很多东西都是会被放大的,属于强者的道理自然就是最公平的,弱者也没有资格谈论公平。”

陆九歌没再说什么,这些道理她当然都懂,说这些话也并没有什么涵义在,只是突然觉得离宫剑院里的人都是很奇怪的,却也很有趣。

说起来,宁浩然也是属于被淘汰的一类,因为他在离宫里并不是最强,若非欧阳胜雪在天下行走,完全代表着整个离宫的门面,宁浩然又如何能够在离宫里有更多话语权?

但换言之,因为欧阳胜雪的重要性,他注定不可能常年待在离宫,那么作为离宫剑院里第二强的四师兄宁浩然,理应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薛忘忧,被所有剑院弟子尊重。

随着弓箭拿在手中,广场内外所有人的呼吸都彻底停顿了。

沈霁月也呆呆的看着李梦舟平静的面容,似乎想要在他的脸上看出一朵花出来。

旁边有脚步声想起,沈霁月错愕的回头,发现是何峥嵘站在了旁边。

“这或许是入门测试中最精彩的时刻了,想来入了离宫后便又会变得很枯燥,理应好好看看。”

沈霁月轻微吐了口气,缓慢的说道:“我喜欢剑,所以才想着拜入离宫,但也从未想过在入门测试的时候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或许这本来就是不可避免的,我心里倒不是多别扭,只是很困惑离宫对此的放任,总觉得跟我想象中的修行不太一样。”

何峥嵘默默地看了一眼如玉面容的沈霁月,说道:“堂堂沈家大小姐,想来也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莫非你以为修行只是单纯的修行么?江湖上尚且有尔虞我诈,更何况修行的世界,那只会更加残酷。

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美好的,一个家族,或是邻里邻居,总归有看不顺眼大打出手的时候,朝堂上亦是充斥着暗涌,随时都有可能没命。想要安安静静置身事外的修行,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所谓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而江湖上最不缺少的就是肮脏的事物,只是入门测试的一场冲突,就算到了要出人命的地步又能如何?这本身就是最正常不过的,你会慢慢习惯的。”

李梦舟和郑潜对视了一眼,像是很有默契的转身朝后走去,广场很大,百米距离罢了,倒是并不会因空间影响到什么。

普通的弓箭手想要在百米开外射杀一人,绝非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箭支毕竟是有人力放出的,这取决于一个人的腕力有多大,百米已经是极限。

但对于修行者而言,百米的距离似乎并不算什么难事,但要精准的命中目标,若是没有长时间的习练,也是不容易做到的。

郑潜本身便是武道世家出身,身体素质很高,所谓百步穿杨只是轻易而举的事情,就算加大难度也没什么所谓。

但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李梦舟同样是一位江湖武夫,且是站在最巅峰的宗师。

史上最年轻的武道宗师。

又更何况,被武道第一人赵无极亲自认定的天生神力,武道奇才。

虽然往年里,李梦舟对于力量上的修炼并不是很重视,因杀手的身份,为了赚钱和更好的活着,速度才是他立命的根本,但天生神力毕竟是天生神力,他在瞬间爆发出的力量也是远高于寻常的江湖武夫。

李梦舟已经搭箭上弦,微微眯着眼睛,瞧着百米外在视线里变得模糊的郑潜,似乎正在很认真地瞄准。

郑潜自是不甘落后,同样搭箭上弦,手臂一转,毫无征兆的猛然便是发出一箭。

弓弦震动之后就是箭发出的急速之声。

“嗖!”

箭声划破天际,淡淡的箭影瞬间消失,根本就无人能够看到它的轨迹,恍惚间便自离宫的广场上掠过。

“这速度太快了,不愧是武道出身又是入了远游境界的人。”

“箭支上附着天地灵气,促使着箭支快速旋转,由死物变作具有生命的活物,且聚集灵气只在瞬息间完成,没有半点停歇,这真的是初入远游境界的人能够做到的?他对天地灵气的熟悉操控度已经到了很高的程度。”

围观的人不乏有真本领者,不论这场比试有多么夸张,也仅限于远游境界罢了,他们自然能够轻易看透。

在远高于自身境界的强者眼中,那些所谓快到极致的速度呈现在强者眼中的也不过是慢动作罢了。

在箭声破空的那一瞬间,李梦舟便好像是措手不及的匆匆放出一箭,与郑潜那一箭的声势相比,便是大大的落于了下筹。

两支箭在离宫上相遇。

相遇的地点更接近于李梦舟,毕竟箭放出的时间有先后。

若不能在半空中狙截,按照正常逻辑来看,郑潜的那一箭必然会先一步命中李梦舟。

这并非是简单的比箭,一箭不行,还可以再放第二箭,两个人手中都只有一支箭,也只有一次机会打败对手。

郑潜做好了准备,李梦舟在表现上来看,似乎并没有准备好。

很多人都能够预想到结局,虽然这本来也是既定的结局。

但对于那些期盼着能够看到意外发生的人不免会感到有些失望。

不出所料的,李梦舟放出的一箭并未成功狙截郑潜的箭,而是自半空中擦身而过,箭距离郑潜尚且有些距离,而另外一支箭却已经来到李梦舟面前。

事到如今,李梦舟似乎依旧很平静,像是傻掉一般,默默的看着那支箭来袭。

噗嗤!

有箭支入肉的声音响起。

沈霁月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就连南笙亦是如此,她们终究只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就算是修行者,面对很血腥的一幕也会心有芥蒂。

陆九歌倒是没有避让,或许是因为她年长几岁,或许她本来便是那平淡的人。

两支箭放出,命中的只有一个人,因为那声音只响了一下。

所有人的念头在这一刻都很一致,就是想知道被命中的究竟是谁?

第三十六章 离宫上的箭(下)

“我知道这少年有些不寻常,却没有想到如此不寻常。”

宁浩然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身旁的陆九歌,缓慢的说道。

陆九歌说道:“这应该也算是运气的一种吧,或许是身体上的问题?”

“不会有问题。”宁浩然摇了摇头,说道:“我跟他接触过,虽然也只是远观,但如果连我都不能发现问题,那么即存的问题便很大了。除非他是像世俗江湖上赵无极那样的人。”

陆九歌摇了摇头,她自然知道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谈论的人是李梦舟。

缘故自然是关乎那一箭的结果。

李梦舟和郑潜两个人的确有人中箭,却并非是被所有人认为的李梦舟,而是郑潜。

这过程中便有些意外。

郑潜的箭的确先一步命中了李梦舟,但没能贯穿李梦舟的胸膛,在接触身体的那一刹那,便被李梦舟伸手握住了。

很是自然而又随意的动作。

这个结果自然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郑潜的箭速度很快,那是由远游境界的人放出的一箭,纵使同境界的人若不能比郑潜更熟悉天地灵气,也来不及做出反应,更何况是徒手接住那一箭。

然而相反的是,李梦舟那像是仓促间下意识放出的一箭,速度本身便不是很快,偏偏郑潜没有躲过,乃至也不可能像前者那样直接用手接住。

但貌似李梦舟那一箭出现了些微的偏差,并没有命中郑潜身上的要害,只是贯穿了他的肩膀,又或者是刻意为之。

广场上可谓一片死寂。

就连周洛的脸色都有些微微发白。

他自认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接住由郑潜放出的那一箭,但李梦舟却做到了,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虽然只是单纯比箭,并不代表郑潜就是输给了李梦舟,但比试本身却是针对天地灵气的一场较量,入了天照却看不见气海的李梦舟居然胜过了入了远游的郑潜。

感受着那广场上仍旧没有散去的灵气余纹,每个人的神情各异,略显复杂。

抛却李梦舟看不见气海不谈,但其他方面而言,倒也确实胜过了许多人,而且既然已经受过天照洗礼,入远游境界也只是早晚而已,往更长远去想,倒也不会有人认为李梦舟很弱。

李梦舟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异样目光,眉头微微一皱,眼帘微垂,却是平静的一笑,对着宁浩然等所有人揖手为礼,

轻声的说道:“侥幸而已,献丑了。”

沈霁月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结果一定,她也不再担心,只是对李梦舟所谓的侥幸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

望着对面震惊莫名仿佛痴傻的郑潜,李梦舟没有直接痛下杀手自然也是有原因的,虽然先前放下豪言,但这里毕竟是离宫山门,宁浩然不说话,他不能就真的认为这是被默许的,为深层方面考虑,李梦舟才只是重伤了郑潜,并未取他性命。

当然,这并不是意味着李梦舟不想杀死郑潜,他已经动了杀心,就很难轻易消除,只是不能是现在罢了。

也许只是他的多虑,但在没有考入离宫之前,李梦舟必须要小心一些,不能被人抓到把柄。

在关注李梦舟的同时,也有不少人把注意力放在了郑潜的身上。

这位来自幽州武道世家的郑家小少爷,自来到都城的时候便被很多人看好,虽然在文采上郑潜没有太多墨水,但他考入的是离宫,并非书院,才学上的水墨倒也不会太苛刻,是可以被忽略的。

且这郑潜自幼在修行上便是大才,因修习武道的缘故,他虽然在六岁便入了观想,却也只是勉强在十五岁前才入了天照,按理来说,很快就要十八岁的郑潜,早该已经入了远游境界。

受天照继而开通气海,除了特殊的妖孽人物能直接跨入远游,寻常人在时间上也绝对不会超过半年,偏偏郑潜在天照阶段停滞了三年之久,这也算是一件奇事。

纵使有诟病之处,但也很少有人会认为郑潜考不过离宫,需要在意的也不过是能否拔得头筹,没想到这被称为最有可能竞争头筹人选的郑潜,却在此时很狼狈的败在了李梦舟手上。

有心人士自然又会旧事重提,如果说李梦舟十七岁才入观想,无法准确评定是大器晚成的天才还是纯粹的废柴,但半日观想入天照,虽暂时看不见气海,也是实打实的赢了郑潜,终归不能再说是废柴。

郑潜虽是在六岁便入了观想,却于十五岁之际才入天照,更在天照阶段停留了三年,这断然也不能用天才两个字来称呼的,而败在李梦舟手中更像是在确定这件事情。

于是当面对郑潜鄙夷的人便大有人在。

莫说郑潜本来便受不了这种异样的眼神和谈论,单单是输给李梦舟,就已经让他直欲抓狂了。

恼羞成怒的时候总是顾忌不了太多的,郑潜脸色变化不定,突然怒吼一声,拔剑便朝着李梦舟斩了过去。

这突然的意外让得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暴怒下的郑潜自然不会留手,剑气如虹

,仿若一道匹炼划过广场上空,眨眼及至。

眼看着李梦舟便要命丧黄泉,一道身影闪出,挥手间,仅凭着那未出鞘的剑便瓦解了呼啸而来的剑气,郑潜闷哼一声,连连倒退,脸色煞白。

宁浩然冷冷的看着郑潜,沉声说道:“你想做什么?”

郑潜恼羞成怒的厉声喊道:“我要宰了他!”

宁浩然平静的面容下不见波澜,说道:“离宫山门里不可杀人。”

郑潜楞了一下,仍旧没有反应过来,急道:“李梦舟先前还说要杀我,那时宁四师兄为何不管?”

宁浩然不悦的看着郑潜,说道:“我没有权利去管你们要说什么,要想什么,但我可以去管你们要做什么。他终究没有杀你,否则你现在又哪来的叫嚣的机会?而你现在当面行凶,已然违反了离宫的规矩,理应受罚。”

郑潜箴默不语,捏紧的拳头颤抖着,用恼恨的目光盯着李梦舟。

李梦舟淡然的回以微笑,他并不在意郑潜那想要报复的模样,只是暗自松了口气,幸好自己没有真的直接杀死郑潜,否则现在被宁浩然质问的就会是自己了。

在这场争斗一开始,宁浩然一直保持着沉默,或许郑潜甚至大多数人都会认为那是宁浩然的默许,但换种逻辑来想,宁浩然可从来没有直言说是允许的,既然没说,当然不能被确定,默许一事本来就是感观问题,郑潜只是倒霉的猜错了宁浩然的想法。

随着宁浩然开口,全场都寂静下来。

仍不服气的郑潜,居然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当面斥责宁浩然:“宁四师兄这是在故意针对我,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宁四师兄,明明先前默许,现在又说不许,要怎么样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我绝对不服!”

闻听此言,不少人都暗暗擦起冷汗,这郑潜胆子倒是很大,竟敢质问宁浩然,是不要命了么。

莫说宁浩然在这里最大,他说的话就是至理,但众人认为的默许终究是没有听到宁浩然亲口说出允许杀人,这便也不算故意针对,况且就算宁浩然真的故意针对郑潜,那又能怎么样呢,没有人会为了区区郑潜,去得罪宁浩然这位大神。

而宁浩然却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的说道:“我没有权利去管你们想什么,说什么,但我有权利赶走那些不够资格进入离宫的人。离宫需要的是剑道天才,不是充满戾气的凶徒。”

郑潜也不过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在话音落下后,他便隐隐有些后悔,而如今听到宁浩然那几乎指明意思的话,他的脸上瞬间惨白无血,整个人仿若被雷击中。

第三十七章 剑院有史以来最奇葩的弟子

考生们包括围观的剑院弟子的目光都很复杂,有疑惑不解,有震惊难言。

郑潜本是必定会考入离宫的人,却也因他的所作所为,因宁浩然平淡至极的一句话,便断送了他进入离宫剑院的希望。

这无疑是很可惜的事情,但也仅仅是可惜罢了,所有人都认可宁浩然的决定,就算不认可也不敢说出来,只能当做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没有看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郑潜意气风发而来,却灰头土脸的被赶下山去,这或许会成为他生命里的重大打击,又或许是他人生另一个起点。

但考生们却没有心思去设想郑潜日后的去处,因为宁浩然要宣布通过离宫考核的人选了。

沈霁月、何峥嵘、周洛和辛明等人一无例外的入了离宫外院,这似乎是本就明悟的结果,倒也并未发生多大的喧哗声。

最让人没想到的是宁浩然接下来的一句话,带来的震惊是无法言喻的。

“今年离宫只招入七人,除了叫出名字的六个人之外,最后一人是”

宁浩然淡漠的视线扫在每一个考生身上,几乎被扫到的人都是身子微僵,带着些许的紧张,些许的期待。

然后宁浩然的视线定格在了某个少年的身上,嘴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李梦舟。”

场间先是一阵死寂,接着是一片哗然。

有沉重的吸气声响起。

这句话让得周遭的大部分考生陷入不能理解的震惊里。

“到底是为什么?”

一声满含着诸多情绪的大叫声打破了死寂。

出声的是郑潜,他觉得这太不公平,明明自己已经入了远游境界,连何峥嵘和刚刚入了天照的辛明都能进入离宫,为何他却要被赶下山去,这倒也并非他最不能认可的,可为什么李梦舟却能成为考入离宫的最后一个人,这让他再也无法忍耐得住。

宁浩然连看都没看郑潜一眼,风淡云轻的吐出了几个字:“除了这七个人外,其余人下山去吧。”

郑潜呆呆的看着宁浩然。

他说不出话来。

他周围的未通过的考生虽然因为连番的强烈震惊而都心下郁结,但此刻却都没有勇气去和郑潜一样去质问和反驳。

因为他们知道郑潜已经被宁浩然所不喜,他们终归还是想着或许下一年仍旧有机会考入离宫,若在这时得罪宁浩然,就永远也不可能有进入离宫的机会了。

看着李梦舟僵硬在原地的身影,郑潜的眼底涌出怨恨的神情。

李梦舟甚至都不知道郑潜这些人是何时离开的,更加没有注意到郑潜狼狈离开的时候,投向他的那种眼神。

在宁浩然叫出他的名字的时候,李梦舟便已经傻住了。

对于考入离宫他基本上已经不抱太大希望。

所以才敢随心随意的公然说要宰了郑潜,除了是一种发泄外,在过程中,他也希冀的抱着一些幻想,所以才没有把事情做绝,留了郑潜一条小命。

但实际上他很清楚,他进入离宫的希望已经很渺茫。

毕竟离宫剑院不可能要一个入了天照却连气海都看不见的人作弟子。

然而守得云开见月明,最不可能的事情却发生在了他的身上,除了那抑制不住的惊喜外,李梦舟更是诧异宁浩然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看着宁浩然的背影,李梦舟的眼底却也涌出了异样的神情。

江子画是很替李梦舟开心的,朝着他挑了挑眼神,便晃悠悠的离开了广场。

随着很多人的离去,现场也变得清寂下来。

师兄和师弟们见礼,宗门纳新,这场面很温馨,没有了测试时的紧张感。

这样的画面对于不远处的南笙而言,却是有着难言的震撼。

她没想到李梦舟这个家伙居然真的成功考入了离宫。

不管过程怎么样,这个结果已是既定的事实。

或许是瞧不得这副画面,主要是瞧不得李梦舟咧开嘴笑得样子。

南笙迈步走过去,清咳了一声,颇有些冷嘲热讽的说道:“不过是捡了大便宜而已,不知道宁师兄是怎么想的,你还真以为自己是靠本事考入离宫的?得意的小人嘴脸,真是让人作呕。”

李梦舟呆呆的看向南笙。

颇有些费解。

他不是忘事的人,早在之前便已经注意到了南笙,自然也认出了她,虽然很疑惑南笙作为蒹葭苑的弟子为何会出现在离宫剑院里,但终究算是熟人,他还是有些欣喜的。

先前没有机会说话,本想着得空打个招呼,没想到南笙主动搭茬,却是来者不善。

他很是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这小姑娘。

但他觉得对方说的也是事实,就连他自己也想不通宁浩然怎么会将最后一个名额给了他。

近百位考生登山,却仅有寥寥七个人入山,竞争有多大可想而知。

可细细想来,李梦舟又觉得自己进入离宫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自己是天才嘛。

或许是宁浩然慧眼识珠,能够发现自己这颗宝玉,又何必去计较原因呢。

但对于通过测试的人选,宁浩然也并非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主要还是院长薛忘忧的决定,院长想要谁留下,谁就肯定得留下,院长想要谁走,谁就不可能继续呆在这儿。

当然,宁浩然也有资格把任何人赶下山,却不包括院长让留下的人。

这一切李梦舟并不知晓。

只要能够成功入了离宫便好,其余的他并不在乎。

南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陆九歌一起离开了。

宁浩然安排外院弟子带领着新入门的七位师弟、师妹去专门的居舍,领取被褥等日常用品。

当然,剑院弟子并非是必须要住在山门里,如果住处距离山门不远,当然也可以住在家里,只需要每天按时来剑院上课就行。

这些事情领路的剑院师兄都一一讲明了。

顺便还讲了一些山门里的注意事项。

例如山门里禁止野炊,开小灶,到了餐时自然会有鸣钟敲响,食堂会开饭,但这只是在外院的规矩,因内院师兄、师姐们都有属于自己的独院,所以用餐就显得比较随意,闲时可以自己做饭吃,也可以通知食堂,自有人按时辰送餐。

上课时间差不多是在清晨卯时到巳时,其余时间都是自由的,山门里基本上不会管,有修行上的问题可以在课时询问教习,也可私下找教习,这一点并没有太多规矩,只要教习有时间,大多不会拒绝帮你解惑。

居舍的安排需要一些时间,入门的七人也暂时分了开来,今日上课时间已过,所以除了安排住所和熟悉山门规矩外,倒也没什么其他事情可做,等一切安排妥当后,便可去做自己的事情,明日卯时便正式开课,真正的成为了剑院弟子。

跟沈霁月告别,李梦舟便和何峥嵘一道朝着山下走去。

因沈霁月的家在通州,她自然是住在剑院里的,只是有时间需要书信一封,通知家里人她入了离宫的事情。

而何峥嵘的家本来就在都城,都城距离离宫山门又不远,他是不愿意住在家里的,但总是也要回去通知一声。

李梦舟则是本来也没打算住在剑院里,毕竟除了修行外,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在都城里才更适宜运作。

但他不知道的是,离宫入门测试的过程以极短的时间内已经传到了都城里,而最值得人讨论的除了那被赶下山的郑潜外,无疑便是李梦舟这个半日观想入天照展现极高资质却又看不见气海的,离宫剑院有史以来最奇葩的弟子了。

李梦舟并不知晓自己因考入离宫的事情,很快就会成为都城里的名人,虽然是属于名声不太好的。

此刻他的心情是颇有些忐忑的。

因为在准备下山的时候,宁浩然却唤住了他。

然后他便被带到了一处小院前。

李梦舟犹豫的说道:“四师兄,您带我来见谁?”

既以入了剑院,在称呼上自然更简便一些,姜国最重尊师重道,哪怕是遇到师兄、师姐,也要秉持着最大的敬意。

宁浩然指着前面的小院,笑道:“到了就知道了。”

小院的门是开着的,在外面倒是看不见里面的人,跟在宁浩然后面步入屋去,迎面便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身影。

这是一名灰发随意的扎起来,在穿着上也不算讲究的中年男子,或许也可以称之为老者。他一身青袍,看起来倒不是名贵的锦布织造,第一眼望去就会给人一种很节俭的感觉。

老者面目严肃却不冷峻,反而是懒洋洋的,他的皮肤很白净,皱纹也不算很多,但精神上的隐约颓废,便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一些。

可想老者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一位俊俏的公子哥,如此沧桑颓废的模样,魅力怕也不减当年,最是惹那些深闺怨妇喜欢。

他左手边放着一柄剑,剑很细长,剑鞘不知由何种物质制成,呈青色,剑鞘的宽度也不过两指半左右,可以想象内里的剑身是多么纤细。

这柄剑的剑柄要比一般的剑柄稍长一些,倒是没有太多花哨之处,但这剑本身的模样似乎也都在表明着老者的身份。

李梦舟即身处都城,又早想着考入离宫,对于离宫里的事情也有过不少的了解,整个都城拥有这样剑的人不过只有一个人罢了。

据他所知,这剑名离霜,乃是薛忘忧的本命剑。

那么面前坐着的老者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他颇为恭敬的揖手为礼,说道:“弟子李梦舟,拜见老师。”

薛忘忧的目光甚至没有落在李梦舟的身上,只是朝着宁浩然招了招手,宁浩然微微一笑,便上前为薛忘忧斟茶。

李梦舟保持着见礼的动作,也不着脑,他终归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薛忘忧乃是姜国第一剑修,也是最有希望成为剑仙的人物。

像这种远近闻名轻易不得见的神仙人物,李梦舟是神往已久的,如今更是拜在了薛忘忧门下,该有的礼节他当然不会少。

幸而薛忘忧并没有让李梦舟等太久,接过宁浩然递过来的茶,轻轻吹了吹上面的茶末,抿了一口后,方才淡淡的说道:“耐心倒是不错,但老师这个称呼有些叫早了吧。”

李梦舟不知其意,下意识的抬头道:“弟子今日刚入剑院,不唤老师又要唤什么?”

薛忘忧砸吧砸吧嘴,仔细品味了一番茶香余味,仍旧没有去看李梦舟一眼,说道:“谁告诉你入了剑院,我便是你老师的?”

李梦舟心下有些郁郁,暗自嘟囔道:“不叫你老师,难道你要叫我老师嘛。”

虽然他嘟哝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薛忘忧听了个正着,气得他吹胡子瞪眼,作势便要把手中的茶杯扔出去,但想了想这茶杯颇有些名贵,摔碎了岂非可惜,便又着脑的放下茶杯,一巴掌拍在了宁浩然脑袋上,狠狠瞪着李梦舟道:“混小子,你说什么?”

李梦舟错愕不已。

宁浩然捂着脑袋便更加委屈,心说是李梦舟那小子胡言乱语,您老人家打我干嘛?

薛忘忧像是没有看见宁浩然幽怨的眼神,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义正言辞的说道:“奉我为师的都是内院弟子,你区区刚入门的小家伙也敢高攀?想要尊我为师,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格了。”

李梦舟挠挠头,看了一眼遭受无妄之灾的宁浩然,倒是不以为意的说道:“不过是内院而已,我早晚都要进的,先叫一声老师也没什么,反正都是迟早的事情,倒不如提前培养培养师徒感情。”

薛忘忧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似是为见到这般无耻的少年而感到语塞。

许是作为离宫剑院的院长,薛忘忧也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进入内院便一定可以拜入我门下么?我若不要你,你进到哪里都没用。”

李梦舟大为意外的说道:“老师这话是何意?若不要我,何以让我通过入门测试?难道老师是这般言而无信之人?”

薛忘忧冷冷一笑,说道:“一个入了天照却看不见气海的人,我肯收你,你便要感恩戴德了,竟然还敢蹬鼻子上脸?是何人给你的自信?”

李梦舟颇有些懊恼,忍不住说道:“自信是自己给的,也可以外人来给,我对自己当然很有信心,若能拜入老师门下,信心自然会更多。只是暂时看不见气海罢了,我相信以老师的强大实力和见识,解决我这点小问题应当是轻而易举的。”

宁浩然瞅了李梦舟一眼,倒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薛忘忧再度有了语塞的感觉,若是反驳岂非意味着自己能力不济,见识短浅,连这所谓区区的小问题都解决不了?

堂堂剑院院长,又是姜国公认的第一剑修,站立在整个姜国最巅峰的人物之一,面子当然是很重要的,宁折不弯的剑修向来面子是最不能丢弃的。

他没办法去反驳李梦舟,只能抓起桌上的酒壶猛灌了一口酒,口不对心的说道:“这点小问题,与我而言自是不在话下。”

李梦舟面露喜色。

他当然是很相信薛忘忧的,这无关任何原因,只是因为薛忘忧这个名字,就已经值得被人信任。

像薛忘忧这样的大修士自是没有理由来蒙骗他一个小角色。

其他事情倒是无所谓,但有关修行上的问题,李梦舟是很会顺杆子往上爬的,不等薛忘忧再说什么,便急切的问道:“老师,不知我身体上是否出现了什么问题,明明入了天照,为何却看不见气海?”

薛忘忧很是纠结李梦舟对他的称呼,但显然一时半刻是没办法纠正的,只是当做默认,闻听得李梦舟的问题,他思忖了片刻,说道:“你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是出奇的好,但你确实出现了某些问题。”

李梦舟双手微微一颤,满是希冀的看着薛忘忧。

薛忘忧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李梦舟看。

那眼神平淡无奇,但不知为何,李梦舟却有一种被完全看穿的感觉,很是不自在。

但他却不敢打断薛忘忧那近乎肆虐的眼神。

良久后,薛忘忧微微一叹,摸索着有些胡茬的下巴,说道:“修行讲究出世,清净少干扰,心力都花在对自身和天地灵气的感悟上,修行进境才会快。所以很多修行山门里的杰出人才大多都会与外界隔绝,韬光养晦。

然而修行同样有入世的说法,于天下行走,多些感悟,多些际遇,修行进境反而更快,但这并不是适应所有人。所以内院的那些小家伙都待在离宫,但你大师兄却选择了入世。

每个人都要走出自己的道路,那是需要自己慢慢摸索的。你修行上的问题或许在某方面也算不上什么问题,无非是找到问题关键所在,然后花时间去解决罢了。”

李梦舟说道:“在来都城之前,我遇到了同门的叶瑾瑜师兄,他身边有一位吴先生,吴先生告知我,我是拥有气海的,只是与常人不太一样。我至今没有办法理解这句话,但或许跟我看不见气海有关联,还望老师为弟子解惑。”

第三十八章 被封禁的气海

薛忘忧眉头微蹙,看了身边的宁浩然一眼,点点头,说道:“你所说的那个人应该是吴道子,他原本是姜国某个修行山门里的弟子,但那个山门在十数年前便因意外而消失了。

吴道子是唯一还存活的人,现在以野修自居,成了叶氏族的客卿。他说的话自然不需要怀疑,这的确是你看不见气海的关键所在。因为你的气海被人封禁了。”

李梦舟呆住。

宁浩然也是诧异的说道:“气海被封禁?”

他似乎才想起来观察李梦舟气海的情况,然后他便发现了比较震惊的事情。

薛忘忧并未理会宁浩然,看着李梦舟说道:“这个问题需要你自己去找答案,气海被封禁绝非小事,况且是人为,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在这世间屈指可数,必然是处在巅峰的那一类人。但你既然已经拜入我剑院,至于如何解除封禁的事情,我自当会帮你寻找方法。”

李梦舟恍若未闻。

他想不明白自己的气海为何会被封禁?

到底是什么人做的?

在记忆中寻找了很久,他居然找不到丝毫线索。

这无疑是很细思极恐的事情。

封禁气海的原因是什么?当然是有人不希望他成为修行者。

就算他在半日里便明观想入天照,但气海之门打不开,就永远也不可能进入远游,这是何其残忍的事情。

他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人,又会有什么样的原因才会这么做?

为什么在他人生十七年里,却丝毫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记忆?

他蓦然发现,或许自己的身体真的出现了问题,就连记忆也出现了问题。

望着李梦舟的背影渐行渐远,宁浩然眉头深锁。

薛忘忧饮了一口酒,轻吐口气,说道:“你在想什么?”

宁浩然微微欠身,说道:“回老师,封禁气海的事情,怕是只有入了五境,甚至更厉害的人物才能做得到。李梦舟对此显然一无所知,我们也无法针对性的探明那封禁李梦舟气海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若这里面存在着什么问题,很可能会令我离宫遭逢一场大劫。”

薛忘忧像是早就看穿了宁浩然的想法,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用想这么多,该发生的事情,是没有办法避免的,更何况只是妄加猜测的事情。

封禁气海倒并非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很多人都可以做得到,但让人看不出端倪,便有些不同寻常了。也许是李梦舟得罪了什么人,又或许是有人在刻意保护他,你没必要把什么事情都往坏处想。”

看着沉默不语的宁浩然,薛忘忧缓缓摇头,说道:“像李梦舟这个年纪的人,又能得罪什么样的大人物?就算真的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那自然也有很多方法弄死他,没道理如此复杂,只是封禁他的气海。

要知道,气海之门很容易被毁,甚至道心不稳的时候,也可能自己毁灭。但封禁气海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虽然入了五境的大修士都能做到,却必然会耗费大量精力,甚至导致修行在数年时间里停滞不前。

所以不妨往更好的方向去设想,在被封禁气海的情况下,李梦舟尚且能够在半日里观想入天照,足可见他的修行资质极高。就算这里面可能会存在些问题,但我离宫剑院又何曾怕过事?

如此一个天才,弃之可惜,倒不如好好培养,说不定能够出现第二个欧阳胜雪。就算李梦舟没有希望入远游,多他一个人也不多,以后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就算是我,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总会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宁浩然若有所思,恍然道:“原来老师早就看出了李梦舟的绝佳资质,这倒是值得一赌,虽然我觉得李梦舟不太可能超越大师兄,但正如老师所言,世间总有意外。

若李梦舟真的有所成就,获利的也是我离宫剑院,哪怕最后不可成,与我剑院而言,也没有太多影响,有的也不过是可能会出现的变故罢了。但那终究是虚无缥缈,倒是不必杞人忧天。”

宁浩然毕竟是跟随在薛忘忧身边很长时间,自认对老师也是有一定的了解,甚至也已经到了一个眼神便能觉察出对方内心想法的地步,然而此时他却还是有些不理解,犹疑道:“可是”

薛忘忧摆了摆手,笑道:“他的资质值得我们离宫剑院的付出,你也不过是怕花在他身上的代价浪费,但即便是真的浪费在他身上,也总比自己的意不顺,影响自身的修行好。

比如那个郑潜他该是够资格入离宫的,除了他本身的性格和品行确实有些小问题外,但终究还是你不甚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他。

所以你把他赶下山是对的事情,至少在你心里认为是对的,若违背自己的心意,自当很是不爽,李梦舟便也是这个道理。”

宁浩然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薛忘忧,颇有些惭愧的说道:“是弟子一时愚钝了,这是万万要不得的,给老师告罪,我今夜便待在思过崖想清楚后再出来。”

薛忘忧没有说什么,宁浩然躬身告退。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只有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不时响起。

薛忘忧揉了揉眼睛,他的眸子里多了少许血丝,轻叹道:“封禁李梦舟气海的应当不是最高的那些人,但与我怕也只强不弱,这个世间的稀奇事儿太多,难道还真的有不被世人得知的人物么?”

普通人当然无法看清这个世界,市井小民眼里甚至只有自己所身处的那片小天地,但地位越高眼界越广的人所能看到的自然也愈加广阔,到了薛忘忧这个高度,除了山海清幽之地的某些隐秘外,世间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所以他不禁有些怀疑,或许那封禁李梦舟气海的人就是出自山海清幽之地。

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想,至于跟事实真相差距多远,薛忘忧一时间也无法明晰。

望着屋外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薛忘忧的目光像是投注到了不可知的远方,轻声呢喃道:“他的命不好,但却也存着转机,也许他来到离宫,便是契机所致,便为有缘,我的眼光应不至于差的太离谱。”

都城朝泗巷里的小院门缓缓开启,露出院内那空寂的房屋。

时至黄昏,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下来。

李梦舟的身影有些萧索。

背后有脚步声传来。

冯大娘那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李梦舟耳畔:“回来了,应该还没有吃饭吧,我给你留了面。”

这应当是很温馨的一句话。

李梦舟颇有些感动。

在都城里他孤苦无依,除了温柔乡里还算有些交情的虞大家和婳儿姑娘外,冯大娘便是对他最好的人了。

他缓缓转身,看着斜对面的面馆门前站着的身影,微微点头,迈步走了过去。

这个时辰,面馆里基本上也没有什么生意了。

毕竟只是一个小地方,比不过在繁盛街道的面馆,吃面的客人翻来覆去也不过就是那些人。

将面片汤端到李梦舟面前,冯大娘也顺势坐在对面,笑呵呵的柔声说道:“考离宫的事情怎么样了,我见你昨天没有回来,应当是直接住在离宫了吧,想来应当是有好消息。”

李梦舟点点头,拿起筷子边吃面边说道:“虽然中间出了不少变故,但还是成功考进去了,以后可能要多麻烦冯大娘,正好你面馆开门早,在你这里吃完早饭,便可以去离宫上课。”

冯大娘很为李梦舟开心,对于这点事情自然不会在意,反而很是欢喜,说道:“没问题,等明天开始,大娘特别给你备面,等你以后成了修行者,也算是有身份的人,这是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做好事不求回报的人,在这个世界并不少,只是很难幸运的遇到罢了,而冯大娘便是属于这样的人,在李梦舟的眼里最是和蔼可亲。

在树宁镇里是王大娘多方照顾,主因还是在于她把李梦舟当成自家女婿。而在都城里又有冯大娘,可惜的是冯大娘没有女儿。

当然,这绝对不会是李梦舟在意的点。

美滋滋的在冯大娘这里吃饱饭,李梦舟便心安理得的挥手告别,这也许是出于某种影响,李梦舟并没有把冯大娘看做外人,所以吃完面不给钱不是很正常嘛,冯大娘自然也没有把李梦舟当成外人,给自家孩子做面吃,又哪有要钱的道理。

虽然这颇有些显得李梦舟的无耻,但他又怎会在意这些?

在树宁镇的时候,李梦舟可是常常到王大娘家里免费吃豆腐花吃到撑的。

本来复杂的心情,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抛之脑外,李梦舟回到小院里什么也不想,倒头便睡。

第二天李梦舟起了个大早,离宫剑院卯时便要上早课,乃是日出时分,这里面自然颇有一番讲究,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日出和圆月时,天地灵气最为浓郁,对于修行者而言,当是修习新知识和感悟的最好时间。

从都城朝泗巷到南城门外的离宫山门,徒步大约需要数个时辰,这在时间上来不及,李梦舟也不可能早早的在半夜就起来开始登山,虽然直接住在剑院里会省去不少时间,但李梦舟却也有不得不住在朝泗巷的理由。

既不能耽误睡眠时间,又能在卯时开课前赶到剑院,便只能骑马了,但李梦舟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像普通人那样慢悠悠的走当然需要花费很多时间,但李梦舟虽未成为修行者,却也已经观想到天地灵气,况且本身又是武道宗师的江湖高手,以他身轻如燕的本事,速度怕是骑马都赶不上。

倒不如借着每日上课前赶路的时间来熟悉天地灵气,只要他全力以赴,不需一个时辰便能赶到离宫,所以他只需要睡到寅时二刻醒来,便完全来得及。

因都城市井为活计奔波的百姓太多,早集市开市的时辰也很早,很多居民都是习惯的天不亮便起床,或是上街摆摊,或是做其他的事情,冯大娘的面馆也基本上在寅时二、三刻便开门了。

而冯大娘需要准备食材,会起的更早,完全不会耽误李梦舟的时间,可谓一举多得。

这些因素都是李梦舟事先想好的,否则他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住在朝泗巷了。

洗漱完毕,在冯大娘那里吃了早餐,于冯大娘不甚唠叨的嘱咐中,李梦舟出了城门,径直朝着离宫山门而去。

在奔跑途中,李梦舟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天地灵气缠绕在周身的舒适感觉。

那是陌生而又熟悉的。

一直奔到山门脚下,他尚且不觉得多么疲累,反而有一种酣畅的快感。

迎着朝阳初升,李梦舟越过白色石碑,抬眼便看到走在前面的瘦小身影。

能在这里遇到的自然只有那昨日回都城家里报喜的何峥嵘了。

李梦舟快走几步,与何峥嵘并肩朝山上走着。

何峥嵘只是斜睨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李梦舟显然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谈的。

于是寂静的山道上,两个少年沉默无言,唯有那清脆的脚步声愈渐愈远。

沿着山道,一路见花见田见水影,虽然已经是第二次看见这番景致,李梦舟依然忍不住有些感慨,似这等美妙仙境居然能够出现在繁华喧闹的姜国都城外。

进入离宫后,周围便开始热闹起来。

师兄弟们互相揖手寒暄。

年轻的外院男弟子们穿着离宫统一的白色襟袍,女生则是月白色长裙,看起来更加清爽,青春朝勃的气息铺面而来。

昨日李梦舟与何峥嵘便已经领了衣裳,今早起来,为穿衣这件事情,李梦舟也是纠结了很长时间。

因为他是真的不太喜欢白色的衣服。

主要还是他肤色较常人略黑,穿着一身白实在不好看。

瞅着路过的师兄和身边的何峥嵘,皆是一派白衣公子的俊俏模样,李梦舟便更加郁郁,他就好像鹤立鸡群一般,总是那么的不太得劲。

不时地还会有路过的师姐偷瞧他,然后掩嘴轻笑。

李梦舟当然不会自恋的以为是这些师姐都看上了他,这明显是在看他的笑话。

他向来没有好好的捯饬过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不名贵,头发也没有经常打理,以前是随性惯了,如今到了都城,又拜入了离宫剑院,在穿衣打扮上自然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

他那一头黑发只是随意的用黑头巾扎起来,不少发丝都凌乱的支棱出来,若不是穿着离宫特别定制的名贵服饰,整个人便活像个乞丐。

他的皮肤干涩,嘴唇也不是很红润,怎么看也与旁边的人格格不入,分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懊恼归懊恼,李梦舟却也不会被他人的眼光所影响,去刻意改变什么,所以有师姐瞧他的时候,李梦舟也是很有礼貌的呲起牙齿,挥手打招呼。

别看他肤色略黑,但牙齿挺白。

离宫深处的钟声清幽响起,所有人不再交谈,皆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白色襟袍的袂角被晨风拂起,头巾和发丝飞扬,竟莫名生出几分出尘之感。

李梦舟很是满意眼下的气氛。

因为有新弟子入门,所以早课被划分了多处,早已过了启蒙的师兄、师姐,没道理继续跟新入门的师弟、师妹再重新听一遍。

而针对于新入门的弟子,这第一堂课便是属于大课,每一个习舍大约能够容纳三四十人,离宫外院弟子数百,按人数分出了多个习舍,分大课也分小课。

新入门的弟子只有七个人,虽然人少,但该讲的道理也要讲,该训的话也要训。

除了内院弟子由院长薛忘忧亲自教导,外院里也安排了很多教习,这些教习无一例外都是入了四境的强者。

而在一些小课上,当然也会有三境的教习,于学生而言,教习虽有强弱,但学习的知识并没有高低之分,每一个教习都有不同的见解,就算是三境教习,也会有能讲出连四境教习都叹为观止的理论。

像沈霁月、何峥嵘这些刚刚入了远游境界乃至连远游都未入的李梦舟,三境承意教习的话当是至理名言,受用无穷的。

而因第一堂课是大课,所以讲课的教习乃是四境的大修士,于李梦舟他们而言,更是满怀憧憬。

修行世界有神通,分为启蒙和感悟类两种。

启蒙神通自然便是教导新生的修行者如何真正了解到这个玄妙大门后的世界,如何更好的熟悉天地灵气,悟性极佳者甚至不需要教习过多讲述,便能很快理解。

而离宫剑院的感悟类神通便是《离剑经》,《离剑经》是专属于剑修修炼的一门神通剑法,共分为六剑式:融雪式、照空流云、三尺秋水、剑尘不染、气动山河、离剑意杀。

据说连大师兄欧阳胜雪都尚未学会最后一式,而四师兄宁浩然也只是在剑尘不染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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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柳琴师和方画师

《离剑经》不仅需要勤加习练,悟性才是最重要的,所谓勤能补拙在这方面就不太适用,若不能理解玄妙,就算每日每夜的习练,也顶多就是更熟悉罢了。

在这第一堂课上,教习便公开传授了融雪式,这也是外院弟子的考核项目。

李梦舟很认真的听着教习的每一句话,虽然很多他都根本听不懂,但融雪式被教习每人派发了一本,所谓老师领进门,修行看个人,教习把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一说明,剩下的便是看各自的悟性了。

离宫第一堂大课足足上了六个时辰,中间每隔两个时辰都有休息的时间,纵使是修行者,这般一堂课听下来,也是感到腰酸背痛,甚是疲累。

午时准时下课,接下来一整天便是完全自由了,不少人想着钻研《融雪式》,也有人想着要去放松一下,便径自下山回了都城。

随着散钟最后一声响起,李梦舟便也慢悠悠的走出了习舍。

沈霁月就站在门外,俏生生的看着他。

李梦舟挠了挠脸颊,被沈霁月的目光看得很不自然,无奈道:“好嘛,我知道这身打扮确实跟我的气质不太相符,但也不会太难看吧?怎么一个个都盯着我看。”

沈霁月微微一笑,说道:“不如到都城里买些胭脂粉抹上,白净儿一些自然就好看了。”

李梦舟连连摆手,自然听得出来这是沈霁月在揶揄他,没好气的说道:“大男子岂能涂抹脂粉,太娘了些。”

沈霁月抿嘴笑道:“你也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人嘛,人各有志,就算有大男人涂抹脂粉,你也不能歧视人家。”

李梦舟摇了摇头,他倒是挺想当一个小白脸的,只可惜现实不允许。

“我要回都城了,暂且别过,明日见。”

“反正我也闲来无事,说起来自从来到都城还没有好好逛过,如今入了离宫,也算是解决了一件心事,是该好好放松一下。”

沈霁月并没有就此跟李梦舟分道扬镳,而是紧跟在他身后朝山门外走去。

李梦舟倒是没有在意这些,他心里想着应该弄一把剑来,藏在朝泗巷的那柄剑尚且不到亮锋的时候,而不论是习练《融雪式》,还是防身所用,他都应该有一把剑才对。

剑修的剑不是随随便便弄一把就行的,剑是剑修最重要的东西,可以被称为第二条生命,尤其是作为本命剑,便更加需要好好斟酌。

到了远游境方才能够蕴养属于自己的本命飞剑,而在此之前便能有大把的时间找剑,离宫里倒是有着不少的剑,有被在外行走的弟子带回来的名剑,也有曾经陨落的师长遗留下来的剑,这些剑都可以被离宫弟子继承,但也要看缘分。

而且修行不到承意境是没有资格继承那些剑的,所以像沈霁月和何峥嵘他们都是有着自己的佩剑,但是不是要将自身佩剑蕴养成本命剑,还需要多多考虑。

剑是有灵的,尤其是名剑,例如薛忘忧的离霜,大师兄的破尘,四师兄宁浩然的曲泉。

有名字的剑跟没有名字的剑当然有很大的区别,而剑修能够找到专属于自己的剑,与剑朝夕相处,常年在天地灵气的滋润下,剑本身的质量就会提升很多个档次,剑就好像变成了人身体的一部分,只需一个念头便可飞剑杀敌。

都城外街很是热闹,稍有不注意就会被擦肩而过的人撞倒,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甚至还能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悦耳的琴音。

李梦舟的目光扫视着每个方位,同时朝着沈霁月询问道:“你有没有听到琴音?”

沈霁月也是侧耳聆听,以她入了远游的境界,感知力当然要比李梦舟强太多了,很快她便找到了目标,伸手指着一个方向,说道:“相隔大约三百步的地方有一栋小楼,弹琴的人就在那小楼上。”

李梦舟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说道:“三百步外?这街上这么多人,又这般嘈杂,你是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

沈霁月笑道:“入了远游后,意识便可神游天地,开阔视野,能见百里之外的景象,虽然我目前只在下境,但只要我想,方圆十里内的动静还是可以尽收眼底的,区区三百步又算得什么。”

李梦舟很是羡慕。

那隐隐约约的琴音弹奏,没有一丝瑕疵完美无缺的琴曲,如同仙乐神曲般,让人难以忘怀。

这首琴曲很神奇,蕴藏着一股能够洗涤心灵的伟力,纯洁琴心。

李梦舟竟觉得心跳有些加快。

“究竟是何人弹奏,为何会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街上的嘈杂仿佛瞬间都寂静了下来,整个心情也平静了不少,实在神奇。”

李梦舟有想要见到那弹琴之人的冲动。

而沈霁月也似心有灵犀一般,提议道:“不如我们过去瞧瞧?”

李梦舟欣然同意。

由沈霁月领路,他们很快便跨过了这三百步,来到了一处小楼前。

这小楼处于街道最

安静的地方,是一座茶楼。

小楼只有二层高,弹琴的人便在二楼上。

进入茶楼后,李梦舟发现这里还是有不少人的,但基本上都在一楼观望,似是不敢轻易踏足二楼。

“两位大家奏琴作画,当真是风雅,也让我等能够有幸亲耳聆听这般妙音。”

“不知那位方大家的画作又是何等惊鸿一面了,实在迫不及待想要见上一见。”

“方大家一幅画便可卖出天价,岂是轻易便能得见的?兄台有些想太多了。”

“就算不能一睹方大家的画作,但能听到柳大家的琴音,也是三生有幸啊,该是感到知足。”

“说的是啊。”

李梦舟颇有些好奇的朝沈霁月说道:“这方大家和柳大家是何人?”

沈霁月仔细思忖了片刻,蓦然低声惊呼,说道:“原来是在都城富有盛名的方画师和柳琴师两位大家,他们都是入了观想的人,怪不得远隔三百步的琴音也能令人心旷神怡,仿佛一瞬间祛除了心里一切杂质。”

世间有算师,有花艺师,也有像杜良玉那般的裁缝,自然也有画师和琴师这些入了观想却不能受天照洗礼的人,这些人被统称为异人,他们在各自职业里都是顶尖的人物,尤其是画师和琴师这等拥有一定地位的,与普通人中那是绝对的名人大家。

李梦舟也有些恍然。

普通的琴师弹奏的曲子虽然也能做到如仙乐一般的完美,但终究不能影响到修行之人。

沈霁月似乎有些激动,她拽住李梦舟的衣角,说道:“素来听闻有修行者在看过入观想的画师所作的一幅画,或是听闻琴师的一段弹奏,便念头通达,直接破境的例子,这种事情可绝不能错过,说不定是我们的机缘呢。”

李梦舟不太能理解的说道:“这样的事情虽然我也听说过,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而且这些画师和琴师都是没有足够的资格开通气海,从而被修行世界淘汰的人,哪能真的具有这般神奇的能力?”

虽然李梦舟见识过花艺师的本事,也亲自体会过杜良玉这位裁缝的能力,但对于这种过于玄妙的事情,还是抱着一些怀疑的念头,就连那名为千机子的据说能够推算出一个人短暂命运的神算师,李梦舟在没有亲眼见过前也不是完全相信的。

沈霁月的想法显然是与李梦舟完全不同的,她当即说道:“也不是每一个入了观想的异人都有这样的能力,这只是包括画师、琴师和书法家这类普遍而又特殊职业的人。

就算是有着异人的身份,若画技和琴技、书法造诣不到家,也很难创作出蕴含玄机的意境,拥有这般造诣的人本就凤毛麟角,能够有幸遇到便更是三生有德。

而方画师和柳琴师在都城里各自的领域上绝对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说不定真的能够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奇遇呢?”

李梦舟还是不太相信的说道:“你都说这样的人凤毛麟角了,哪能让我们这么随随便便就碰到,而且我们初才也听到了那柳琴师的琴曲,除了对心境的确有所裨益外,也没有让我直接破境入远游啊。”

茶楼二楼上,优雅清淡的琴声悠扬响起。

琴声时而山之巍巍,时而水之洋洋。

楼阁雅致,桌案上呈现的是小桥流水安静,假山荷塘静美。

桌案前后,分别或站或坐着两名男子。

坐着的便是白面书生模样的中年男人,他双手抚着琴,随着他屈指连弹,更是多样变化的指法,完美的将这神音弹奏而出。

站在桌案后的同样是一位中年男子,身材略微有些偏胖,眯缝着眼睛,很是认真关注的描绘着笔下的画卷。

一曲悠然自得飘逸洒脱的曲子奏完,柳琴师停了下来,双手依然放在古琴上,微微抬首看了看紧皱着眉头的方画师。

“莫非方兄遇到了什么难题?”

方画师凝眉看着桌案上的那副未完成的画作,头也未抬的轻声说道:“只是在某些细节上拿不定主意,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柳琴师笑道:“以方兄的画功造诣,居然也会有为难的时候。”

方画师笑了笑,说道:“倒也不是为难,画画这件事情也是需要深思熟虑的,稍微有一丁点的偏差,就有可能影响整幅画的完整度,就算勉强画出来,也算不得上乘。我自然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柳琴师起身来到桌案前,细细观赏着画作,良久后,方才开声言道:“好啊,跟方兄相交已久,在下对于画作也算有了些微末的理解,这尚且未完成的画作已是都城里一等一的,不想方兄仍是不满意,想来就算是一幅残画,都城里也有大把人争着抢着要买。”

也是因为说这话的是柳琴师,若换作旁人,恐得方画师便要发怒了。

知道柳琴师只是在说笑,方画师也是轻轻抿嘴,说道:“一幅画能够卖多少银子我倒是不在意,但不能画出让自己满意的画,是我万万不能允许的。那些只看名声根本不懂得画的

庸人,就算买了我的画,也不过是为了虚荣而已,想来就算放在他们家里,也是徒遭蒙尘。”

柳琴师深以为然的说道:“当年方兄拮据,不得已卖画,却也是顺理成章的得了名气,被奉为大家,如今身价已是不可往昔能比,自当不必再卖画。”

方画师感慨道:“我也很是期盼能够遇到真正懂画的人,就算是分文不取,我也会很开心的将画送给他,只可惜这样的人太少了。”

柳琴师轻轻叹息,说道:“不比方兄,弹琴者大多地位不高,想要借此为生更是极难。我也不想去做那贵族人家里被圈养的毫无灵魂可言的琴师,想那勾栏院里尽是出些琴术大才,却也不过是被人取乐,想要安稳的学琴抚琴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现实生活所迫,免不了还是要牵扯上铜臭之味。”

站在门外偷看的李梦舟忍不住小声的朝沈霁月说道:“不过是故作清高的酸腐之人罢了。”

以他们的身份和身手,想要不被人察觉的上得二楼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沈霁月同样很小声的说道:“你管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呢,人家的本事摆在这里,机会是要自己来抓的,说不定这就是属于你的机遇呢,也许等那方大家把画作完成,你便可一眼顿悟,立即便能看得见气海呢。”

李梦舟心中一动。

但他还是觉得这有些太过荒谬了。

只是随着念头一起,他便很难不去想这件事情,看不见气海绝对是目前最困扰他的事情,但凡有任何可能,都不应该白白放弃。

“是何人在外面?”

屋内突然响起方画师的声音。

李梦舟有些伢然,不敢相信的看向沈霁月,说道:“他怎么会发现我们?”

沈霁月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说道:“你怎么变得这么蠢了,那两个人又不是普通人,可是入了观想的,就算我们声音再小,若不刻意隐藏,又怎么不可能不被发现?”

李梦舟有些尴尬,倒不是他变蠢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一点而已。

屋门被打开,柳琴师和方画师出现在李梦舟和沈霁月的视线里。

李梦舟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轻咳了一声,说道:“我们只是路过,打扰了二位的雅兴,切莫怪罪。”

柳琴师皱眉说道:“我先前已经跟茶楼的老板谈妥了,没有我们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上二楼,你如何路过?”

李梦舟有些气恼的说道:“你管我怎么路过!”

沈霁月很是无语的拉住李梦舟,朝着方画师和柳琴师揖手为礼,说道:“我们是听到柳琴师的琴音,才一路寻至此地,若有冒昧打扰处,还望多多海涵。”

柳琴师眼前一亮,又存着怀疑的心思说道:“即是喜琴之人,当是同道中人,我倒是不会计较,但你们寻我是因为听懂了我的琴,还是另有原因?”

李梦舟有些茫然,他哪里懂得什么琴,只不过是懂得听罢了。

沈霁月不愧是通州大户人家的千金,在琴棋书画上自然颇有些造诣,如是说道:“柳大家的琴技固然可敬可叹,但总是有着某些因素影响着,未能弹奏出最完美的音律,甚至颇有些感伤,想必是柳大家的心绪所致,无遇得伯乐。”

柳琴师的眼睛更亮,虽然沈霁月的话还是存在着些笼统,但已经很让柳琴师满意,毕竟这小姑娘是真正听懂他的心事了。

他很是欣喜,连忙侧身邀请沈霁月二人进屋。

所谓交友不分年龄,又更何况是同道中人,忘年交尚且有之,柳琴师也不过是四十多岁,当然不会看不上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李梦舟的关注点根本不在柳琴师的身上,他只是想要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是难寻的机遇,而既然先前已经听到过柳琴师的曲子,并没有让他悟到什么,自然即刻便被他抛却,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方画师的身上,尤其是桌案上那未完成的画作。

方画师倒是颇有些好奇的问道:“莫非小哥也懂得画?”

李梦舟故作高深的道:“略懂,略懂而已。”

方画师也是有些心中喜悦,看到柳琴师遇到了小知己,不论那小姑娘懂得多少,至少不会是完全不懂的庸人,他自然也期待李梦舟这个少年可以成为他的知己。

李梦舟的视线一直落在画上。

许是希冀的缘故,方画师坦言说道:“这幅画还剩最后一笔便可完成,但我却不知该如何下笔,想着不论在哪里下笔都会让这幅画落于下乘,实在很是让人头疼。”

李梦舟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明白了方画师的话。

他径直便拿过了画笔。

方画师尚且没有反应,柳琴师倒是先一步开口道:“小哥果然懂得?难道竟有点睛之笔?”

李梦舟执笔的动作微微有些僵硬。

他默默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冷汗,也不言语,只是细细看着这幅画,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在思忖落笔在何处。

第四十章 极端的好和极端的差

本来方画师还想要阻止李梦舟大胆的举动,但他倒是猛然间被少年的模样给唬住了,一时间倒是愣着没有说话。

沈霁月则有些紧张。

她当然不知道李梦舟究竟会不会画画,但万一要是把这幅画给毁了,主人家必定气急败坏,而且作为外人哪能随意插手别人的画作,颇有些越俎代庖之意,是很不尊重人的表现。

李梦舟许也是觉得这样做不太妥当,便好言的朝方画师说道:“小可只是随意涂鸦,还望方大家莫要怪罪。”

然后他便是根本没有给方画师反应的时间,落笔如有神,重重的点在了这幅画上。

在李梦舟执着画笔下落的那一瞬间,茶楼二楼里立即便寂静无声。

方画师便觉有一种揪心的痛感。

他脑海中回响着李梦舟那所谓涂鸦之语,怔怔发愣,好似痴傻了一般。

他本以为这少年会懂得一些,没想到不过是一个只知胡乱涂鸦的大胆妄为的人。

如此一来,这一幅耗费他精力的画岂非是要毁于一旦?

他的脸上变换着各种颜色,渐渐变成了猪肝色。

怒视着那好似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蠢事的少年,他猛地推搡了对方一把,恼恨道:“好你个无知小儿,竟敢毁了我的画,我定然不会饶恕于你!”

柳琴师也是惊恐莫名,他可是了解自己这位好友的脾气,其他任何事情他都可以温和相待,唯有在画作上面,有着非一般的固执,更何况是他倾注心血的一幅画作在亲眼目睹下被毁,怒而杀人恐怕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他连忙上前拉住方画师,急切道:“方兄,冷静,冷静啊!”

沈霁月在旁侧默默给李梦舟打眼色,显然是已经准备跑路了。

她也没想到李梦舟居然真的胆子这么大,什么都不会,就敢提笔就画,又岂能怪方画师恼羞成怒。

李梦舟也惊愕于方画师过激的反应,倒是没有注意到沈霁月的眼色。

想着自己已经提前提醒方画师了,他又没有拒绝,现在甩脸子便让李梦舟有些生气了。

怒而打人者,急于拉架者,伺机准备跑路者,原本清净的二楼变得无比热闹。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一个声音随之响起:“方大家,柳大家,有书院的人到了,在下实在不便拦阻,只能把人请上来了,还望莫怪”

这说话的人显然便是茶楼的老板。

但是推开门后看到的一幕,让得老板的声音戛然而止。

屋内纠缠不清的人也是怔怔的回头看向门外。

老板的身后站着两个人,皆是翩翩俊俏少年,其中一人身着白袍,倒是与离宫的服饰类似,但上面的纹路较为繁琐一些,这是专属于书院学生的着装。

另外一人不过寻常打扮,显然并非书院的人,或许他只是没有穿着书院的衣裳。

书院学子在都城的地位非同一般,都城有离宫剑院,摘星府,不落山,皆是姜国一顶一的修行山门,但遇上梨花书院,仍旧要矮上一头。

茶楼老板被随意的打发走,那书院学生的目光先是从李梦舟和沈霁月的身上扫过,然后放在柳琴师和方画师的身上,微微欠身,笑道:“在下书院弟子关慕云,偶闻此地有两位大家作曲作画,若有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关慕云在此,跟随他的那人自然便是未能考入书院的落榜人王川了。

饶是方画师心情处于最不佳的状态,但是听到那少年自报家名,仍是吃了一惊,与柳琴师对视一眼,连忙揖手为礼,道:“原来是关小公子,早已听闻关小公子得了今年书院首名,能有幸得见实乃妙事,又何谈叨扰。”

李梦舟微微蹙着眉头,关慕云这个人他当然早就听说过,甚至还短暂的羡慕过,没想到今日居然就凑巧碰上了。

关慕云也在这时看向了李梦舟,微微颔首,说道:“想必二位应该是剑院弟子吧,同是新入玄妙门的人,虽然不在同一个地方,但以后说不定有讨教的时候,在下先行有礼了。”

说着,他便郑重其事的揖手欠身行了一礼。

李梦舟和沈霁月也同样回礼。

世间修行山门弟子皆是师兄弟,相见时也要按照辈分或是年龄以兄、弟相称,好比陆九歌和南笙虽是蒹葭苑弟子,但也称呼宁浩然为师兄。

这更像是一种礼仪,若两个修行山门起了冲突,在称呼上自然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而同属都城的修行之人,这种客套便更加明显,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师兄弟,可谓亲密无间。

无论是书院学生还是剑院弟子,都是看修行论长,若非关系极好的人,不会轻易以年龄论兄弟。

李梦舟是很清楚关慕云今年才刚满十五岁,整整比他小了两岁,但偏偏他已入了远游境界,在同境界里,自然是年龄大小为上,所以沈霁月理应是关慕云的师姐。

不单单是李梦舟知道关慕云,关慕云似乎也是认得李梦舟和沈霁月。

书院和剑院先后招生,自然是轰动整个都城的大事,所以那些入了院的人的大名,早早便传遍了都城,甚至已经有画像流于各街道。

关慕云似乎也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很正常的说道:“没想到沈师姐和李师弟也对琴乐和丹青感兴趣,这就颇有缘分了。”

李梦舟对关慕云的称呼不太感冒,自然也不会回以他师兄之称,倒是沈霁月很客气的回道:“我等自是不能与关师弟相比,关师弟乃今年书院首名,琴棋书画射御修行皆有一番造诣,不是像我们这种只是当做兴趣的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关慕云和沈霁月似乎能够聊出很多话题来,但这些李梦舟都没有什么兴趣,颇有不厌其烦之意。

而同样没有说话的王川却在此时看着李梦舟,笑道:“刚才没有认出来,莫非这位便是那剑院入门测试中名声最为响亮的李梦舟,李公子?”

所谓名声最响亮便颇有些嘲讽的含义在里面了。

半日观想入天照的事情早已传遍了整个都城,被百姓们讨论的热度不亚于书院首名的关慕云,可以说,目前都城里最热门的两个人,便是关慕云和李梦舟了。

但关慕云是凭着真本事,绝佳的天赋以首名的成绩考入书院,但李梦舟这个所谓半日观想入天照的‘绝世天才’,却是连气海都看不见,这样的人还能考入离宫,少不了被很多人议论说是离宫愈加落于下乘了,什么样的人都要。

一个是被热议敬佩有嘉的关慕云,一个是被嘲笑的靠着走狗屎的运气进入离宫的李梦舟,可谓是两个极端。

或许王川说出这句话时,并没有往深层面去想,但很难不被人想歪,沈霁月的脸色很快就难看了起来。

而方画师和柳琴师似是才回过神来,都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梦舟。

李梦舟识得关慕云,却不认得王川,毕竟考书院落榜的人,向来不会有人在意。

面对王川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的话,李梦舟的神情很是平静,他淡淡的笑道:“我就是你说的那个人,没想到我来都城没几天,就已经这么有名了,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叫出我的名字。不知道我这名字值几个钱,若有人肯花一个铜板来买,那我也要废寝忘食写他个几百张。”

王川有些错愕。

关慕云蹙着眉头,连忙上前说道:“李师弟莫要误会,王川兄并无其他意思。”

李梦舟笑道:“我当然没有误会,只是这位叫王川的兄台名字颇有些耳生,想必应该是落榜的人吧?王兄也不要气馁,一次考不过,还有下一次嘛。世间很多读书人读到四五十岁,甚至八十多岁还依旧没有放弃,想来以王兄的本事和毅力,必定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王川错愕的神情渐渐变了颜色。

他哪能领悟不到李梦舟话中的意思,这让他有些羞恼的喊道:“你怎能侮辱那些令人敬佩的老先生,他们为此付出一生的努力,就算一时没有得到回报,但也该让人仰慕,绝非是成为旁人笑谈的资本。我实在羞于与你为伍!”

王川没有提及自己,反倒是为那些八十岁仍旧没有放弃考取功名的老先生抱屈,这在姜国儒教信仰严重的地方人而言,的确是很让人震愤的事情。

面对王川义正言辞的指责,李梦舟的神情依旧平静,完全忽视沈霁月等人那怪异的眼神,平淡的说道:“做任何事情都讲究力所能及,那些老先生确实值得人敬佩,但也仅此而已了。一味奢求根本得不到的东西,并非是聪明人所为,根本就是读书读傻了,愚蠢之极。

这么多的时间做什么事情做不好?偏偏全部浪费掉,只落得个让人敬佩的虚名,怕是连肚子都填不饱,饿死了又算谁的?恐怕这般年纪很多也早已子孙满堂,后辈努力家境富裕还好,若是穷苦人家,岂非是害了一家人跟着饿肚子?”

王川有意反驳,却呆愣愣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关慕云倒是觉得李梦舟所言颇有些道理,眼看局面僵持下来,他连忙打圆场,试图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沈霁月也帮着附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实在没必要把事情闹大。

李梦舟没有多少心思去跟王川这种普通人计较,他虽然不在乎什么名声,但被人当面提及,总也不至于忍下来,那绝非他的作风。

他更加不会理会王川究竟是抱着嘲讽他的目的,还是真的无意识的脱口而出,他只在意如今王川被怼的面红耳赤无力反驳的窘迫模样。

为了更完美的转移话题,关慕云的视线便放在了桌案上的那副画上。

他的眼前一亮。

仔仔细细的认真观赏了片刻,他忍不住朝方画师说道:“不愧是方大家所画,这幅画的意境磅礴,虽是以清净为主,但平淡中却透着不凡,俨然让这幅画鲜活起来,堪称佳品。”

方画师只是有些尴尬的一笑,倒是没太往心里去,这幅画已经毁了,他以为是关慕云的客套话罢了。

不过这也让他遗忘掉的愤怒再度被提起来,有些怨恨的盯着李梦舟。

在知晓李梦舟是剑院弟子后,他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作为了,毕竟跟修行之人相比,他的身份地位实在没什么好说道的。

固然在都城里有些名气,他终究不会自恋的觉得自己已经是画师中的最高峰,怎敢与修行者叫板。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柳琴师和沈霁月原本也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那副画,却好像突然被定住了一般,傻傻的不知所以然。

“这”

柳琴师虽是不懂画,但毕竟是跟方画师多年的好友,正所谓近朱者赤,再是不懂,也能够说出一些门道,如他所观,原本尚未完成的画作,总是差点意思,虽有形却无精神,但没想到如今再看这被李梦舟随意涂鸦过的画作,竟是有了神髓,添上的笔墨虽不多,却如画龙点睛之笔。

适才那未完成的画作只是有形无神,如今却是形神兼备了,莫说懂行的人,就算是什么都不懂的,也能知晓这幅画绝对算不上差。

名画古玩向来值钱,不单单是那些商贾富绅,就算是朝堂上的官员贵族人家,也是趋之若鹜,甚至皇帝也常常拿名画赏赐有功的大臣,所以顶级的画师在都城是拥有着一定地位的。

但活着的画师显然没有逝去的画师所遗留的画更名贵,方画师也不过是刚刚有了点名头,只是在外城受人尊敬,尚且传不到内城,更何况那些名门望族和皇帝的耳中了。

方画师以前的画作,柳琴师基本上都亲眼欣赏过,却没有能够与眼前这幅画比肩者,绝对可以称得上方画师巅峰之作。

柳琴师莫名有些激动。

他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双手,虚抚着这幅画,说道:“受人追捧的名人名画,就算千金亦有人买,这画虽然尚且抵不过那些最顶级的画作,但也绝对算是超一流了,若这幅画问世,方兄的名声必定水涨船高,一时无两。”

方画师很是诧异的看着柳琴师,不能理解的说道:“柳兄,你这是何意?”

关慕云也在这时朝着方画师揖手为礼,说道:“方大家的画功当真登峰造极,说来惭愧,小可原本是抱着比较的目的而来,不成想却是露丑了,以小可这微末的修为,实不敢与方大家相提并论。”

方画师可谓一脸的懵,听着关慕云的吹捧和柳琴师的激动,他隐隐约约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慌忙走上前去,细细打量那被他认为已经毁了的画作。

不消片刻,他便是一脸呆滞的看向李梦舟。

关慕云或许的确是喜画之人,他的激动跟柳琴师不同,也顾不得礼不礼貌,说道:“小可不才,愿与方大家讨教学习,还望方大家莫要拒绝。”

方画师面容有些僵硬的看着关慕云,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说道:“不是在下不愿,实在是没有这个资格。”

关慕云以为这是方画师在委婉的拒绝他,不免心里有一些失落,但他仍不愿意放弃,当即说道:“还望方大家成全,我已拜入书院,没办法再行拜师之礼,若方大家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来,能做到的,小可绝不会推让。”

方画师这次却是没有理会关慕云,而是看向李梦舟,郑重的施了一礼,满是诚恳的说道:“方才是在下莽撞了,竟不识大家之手,实在惭愧,还望李大家莫要怪罪,原谅则个。”

不单是关慕云不理解方画师这副样子,回过神来的王川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也抽空看了看那副画,很是困惑的说道:“方大家为何要向那人行礼,这等人哪里称得上什么大家?”

方画师颇有些不悦的看了王川一眼,冷哼一声说道:“这位小哥以为这幅画如何?”

王川很是认真的说道:“正如先前柳大家所言,这幅画虽然算不上最顶级的画作,但绝对是仅此之的,若遇到真正懂画的人,怕是千金也愿购得。”

他心里有句话倒是没有说出来,若是方画师现在死了,那么这幅画不说百年后,就算是十几年后,也绝对是最顶级的名画。

名画不只是画得好便值钱的,主要还是看画的人是谁,而这画中又有着什么样的好故事,古玩名画的价值很大一部分就在故事里,而若画这幅画的人去世了,那么这幅画的价值便又会被翻上几番。

王川虽是念书人,但其实他对画的理解倒是并不多,并没有本事鉴赏,但关慕云和柳琴师都那般说了,至少说明这幅画的确不凡,而且他看这幅画也确实是看着舒服,既然能让人看着舒服的画,当然便是好画。

方画师倒是不知道王川心里的想法,他问这个问题也并非期盼着王川能说出多么令他欣喜的话来,见王川承认这幅画,且极力推崇,他便继续说道:“这幅画虽然的确是我画的,但完成这幅画的人却并非是我。”

第四十一章 选剑

王川很是迷茫。

关慕云更是有些惊讶,好奇的说道:“难道这幅画居然是方大家与另一位大家共同创作而成?”

方画师点点头,倒是很干脆的承认了,他不想承认也不行,毕竟完成这幅画的本人就站在这里,他哪能一力尽占。

想着这些,方画师又是很愧疚的朝着李梦舟行了一礼,看向关慕云和王川,说道:“完成这幅画的人,便是李公子。”

“什么?居然是他?!”

王川震惊莫名的看着李梦舟。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关慕云也是精神一震,将目光放在李梦舟的身上,意味便有些难明了。

李梦舟的神情倒是很平静,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感觉。

他这副模样倒是让人很难相信会是一个丹青高手。

但事实摆在眼前,又是方画师亲口承认,便也容不得人不信。

关慕云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川错愕的看着李梦舟,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转头看着方画师略有些崇拜的样子,他的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

从走出茶楼开始已经过了一条街道,沈霁月的目光一直投注在李梦舟的身上,再又走出一段距离后,她终于忍不住说道:“莫非你真的是一个丹青高手?居然会让方大家自愧不如,真没想到你却是真人不露相。”

李梦舟没想到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转过头看着她好奇而又认真的眼神,微微一笑,说道:“我哪里懂得这些,就算懂也只是皮毛罢了,涂鸦嘛,随便一个小孩都会。”

听到这话,沈霁月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她怀疑的看着李梦舟,说道:“你若不懂,怎能随随便便就让那副画活起来,而且你落笔的时候,气势颇有些高深,那认真的模样很显然不会是随意涂鸦。”

李梦舟好笑的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我说的是实话啊,否则那方大家要向我讨教时,我为何要找个借口落荒而逃呢,说实话没有人信,若真的计较起来,很容易便会露馅,到那时恐怕又要被人所编排,我也是很头疼。你若实在想要个说法,便只能说我天赋异禀吧。”

沈霁月的眼睛里仍旧是不相信的色彩,她思索着说道:“难道你真的只是靠绝对天赋?”

李梦舟理所当然的点点头,丝毫没有羞耻之心,说道:“我是个天才嘛,虽不懂丹青之道,但也是信手拈来,就如我从未接触过修行,不也是半日观想入天照,这世间何人能做得?也就只有我了。”

沈霁月翻了翻白眼,说道:“入了天照却看不见气海的人,算哪门子天才,还能让你这般沾沾知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梦舟的心中微微一沉。

他微微蹙起了眉头,知道沈霁月并非是在嘲笑或讽刺他,但想着王川说的话,似乎也并非是刻意,但既然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他当然也不会自责,想了想,说道:“修行并非是每个人都能想的事情,没有资质想也是白想。

我虽然一直跟自己说,我一定是有修行资质的,并且信以为真,但在石碑前第一次入观想的时候,我的确有过可能自己根本没有资质的念头,一直以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但又想到曾经遇见的吴先生,尤其是前不久听了薛院长的话,我知道这种想法反而很可笑,若没有资质又哪能入天照,看不见气海不过是出现了某种问题,只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就好,世间是没有什么问题无法解开的,所以我也只是暂时看不见气海,不代表永远看不见。

我既然来到都城,也成功考入了离宫,那么我早晚有一天会站在这个世间的巅峰,让所有人仰视我。过往的所有不被理解和嘲讽之能事,也终将不攻自破。”

沈霁月意外的看着李梦舟,深深的呼吸着,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什么时候见过院长的?”

“就在入门测试结束后。”

“所以院长一直都在关注着入门测试?”

李梦舟点点头,平静的说道:“院长毕竟是离宫的主人,关注入门测试也是正常的,正如四师兄所言,最终决定入选的人还是在于院长的态度。”

沈霁月颇有些调笑意味的说道:“难道是因为院长喜欢你,所以你才能最终入得离宫?”

李梦舟深以为然的说道:“这或许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只有像院长这样的大人物才能看到我这颗璞玉,认定我是一个值得开发的天才,想着要是我就此被赶下山,绝对会是离宫抱憾终身的事情。”

沈霁月的呼吸都有些停顿了,她还真没想到李梦舟原来是这般一个不要脸的人。

站在街道上,看着那些或行色匆匆,或闲逛游玩的淡然,李梦舟眉眼间突然多了一些落寞,微微吸了一口气,说道:“有些人修行,或许是为了荣华富贵,或许是为了追寻某些渴望的事物,但也同样有一些人,则是因为修行便是他们的命。”

他想到了那在与命运的坑争中陨落的可人儿,也想到自己必须要成为修行者的理由,跟那些除了修行还能做出更多选择的人完全不一样,乃至与选择修行的人也大有不同。

看着李梦舟的侧脸,沈霁月久久不能言语,因为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此刻的李梦舟似乎陷入了某种过往里。

沈霁月之所以踏上修行路,除了她自小便觉得修行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外,她更不愿意成为那些只知绣花,出嫁后便相夫教子的普通女子。

大部分人修行的目的都不太一样,但也很难不抱着修行能够使人身份更尊贵,在令人仰望羡慕的目光中,得到的莫大虚荣心。

沈霁月自然也有这种想法,她虽然是沈家的大小姐,自小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所有人小心爱护着,但却很难受人尊敬,只是因为她是沈家大小姐,所以她才拥有那样的地位,可若她只是普通的女孩子,谁又会看得起她,甚至以她的容貌,很可能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自己的命运终究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而她成为剑院弟子,成为了修行之人,那些因为她的家世而对她客气的人,也会变得是真正尊敬她,乃至惧怕她,再也跟她沈家大小姐的身份不存在关系。

两人继续前行,很快便站在了一个铁匠铺前。

挥舞着大锤的匠人并未理会面前的客人,他赤膊着上身,肌肉横呈,汗水划过每一寸皮肤,饶是在这逐渐寒冷的初冬时节,他也仿佛身处炎炎夏日。

碳炉里燃着旺盛的火焰,火星四溅,一股股热风扑面而来。

沈霁月站在李梦舟身后,打量了铁匠铺几眼,说道:“你来这做什么,是想要锻造一柄剑?剑院里不是有很多长辈留下来的名剑嘛,等我们修行到承意境界,便有机会继承了。”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我连远游都未入,晋入承意境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而且剑院里那些名剑,很多都是有主之物,想要得到认可继承下来,本来也不是什么易事,要是得不到名剑认可,岂非很是丢人。况且我只是想要一柄剑防身,并非是想要把它蕴养成本命剑。”

对于本命剑他早有选择,只是不便说与沈霁月听罢了,在尚且没有自保之力前,又放弃了朴刀这种兵器,自然也需要一柄剑,不需要多么名贵,趁手就行。

随着他们说话的空隙,那打铁的匠人也终于从工作中回过神来,注意到了面前的两位年轻客人。

拿起一旁的抹布随意的抹了把脸,也不在意脏不脏,微微挑眉,说道:“想要什么样的剑?”

他听到了李梦舟之前说的话,自然也是很简洁的并没有再多客套。

李梦舟微微拱手,说道:“老板,有没有现成的?”

匠人伸手指向放置在墙角的几个大箱子,说道:“那里面都是,你自己去挑吧。”

李梦舟道了声谢,便和沈霁月一起走进铁匠铺,来到了那几个大箱子前。

这几个大木箱子颇有些脏兮兮的,给人一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沈霁月有些嫌弃的说道:“被这么随意放起来的剑哪能是什么好剑,咱们还是再转转吧。”

那匠人也听到了沈霁月的话,但并没有什么反应,继续挥汗如雨的打着铁。

而李梦舟只是摇摇头,毫不介意的打开了箱子,仿佛是很长时间没有被打开过,铁质的转轴都有些生锈了,发出难涩声音的同时,里面杂乱堆积在一起的各种样的剑便呈现在眼前。

李梦舟观那箱子里堆积的剑,原本随意的表情,不免微微有些惊讶。

箱子里的剑差不多有几十柄,长剑,短剑,重剑,软剑,双刃剑,单刃剑,有的剑已是锈迹斑斑,还有不少只有剑没有剑鞘的,更有个别通体散着碧幽幽冷光的一眼便知不凡的剑。

伸手拨弄着那些剑,李梦舟又打开其余的大木箱子,每一个箱子里都有几十柄剑,一时间倒是有些眼花缭乱。

回头看着打铁的匠人,李梦舟高声说道:“这些剑,价值几何?”

匠人头也没回的随口说道:“若是你全买,自然可以算你便宜些,若只买单个,价格相等,全部都是三十五两。”

李梦舟暗暗咂舌,一把剑要三十五两银子?

寻常铁剑也就是几两银子最高不过十两,若好一点的差不多也能卖出几十两银,甚至那些精致的好剑,卖出百两的价格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若是名剑,本身便不能以银子来计算,但箱子里的剑虽然的确有着几柄不凡的剑,可也算不上什么名剑,三十五两的确是不贵,但也绝对不算便宜。

何况他身上也没有银子,本来想着是先到温柔乡里朝儿姑娘或是虞大家借些银子的,但因为沈霁月也跟他一起下了山,又意外的循着柳琴师的琴声到了茶楼,耽误了不少时间,便先一步到了铁匠铺,奈何这些剑卖得稍微有点贵,这便让李梦舟有些为难了。

不过想到沈霁月,李梦舟眼前一亮,偷偷的瞧了一眼也正在看着箱子里的剑的沈霁月,想着堂堂的沈家大小姐,身上应该带着很多钱。

以为银子的事情解决了,李梦舟便也认真的挑选起了剑。

即是统一三十五两银一把,李梦舟当然要选好一些的剑。

可他很快又发现情况有些不太对。

那些初看起来很不凡的剑,入手后的感觉便大相径庭,外表虽然很华丽,却是完全不适用,主要是对他来说,算不得趁手,也与他的路子不太相符。

又挑出一把剑握在手中,李梦舟轻轻拔动,便是一阵很难听的声音,剑身仿佛和剑鞘完全长在了一起,他甚至怀疑自己稍微用力,剑身就会断在里面,让他不得不停止了动作。

第一柄,第二柄,接着是第三柄,第四柄可惜,目中所及没有一柄是能让他心动的。

就算有心动的,也是如第一柄和第二柄那般,不是感觉不对,便是彻底生锈,根本无法与剑鞘分离。

他不免有些失望。

他倒是可以选择直接让匠人打造一把,但那势必要花费一些时间,他并不想浪费这些时间,于是只能继续认真的选着剑,看看有没有被遗漏的。

沈霁月百无聊赖的看着李梦舟在那里挑选着剑,因为那箱子上或是剑身上脏脏的痕迹,导致李梦舟的手上也是变得黑乎乎的。

李梦舟仿佛犟上了,不挑出一把适合的剑就觉得似乎对不起自己。

而很快的,他扫视的目光终于停住了。

他发现在更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还摆放着一个箱子,这是一个小小的长形箱子,顶多能够存放一柄剑的样子。

他立即便来了兴趣。

打开箱子呈现在眼前的依旧是带着鞘的剑,这柄剑通体狭长,剑柄乌青,也不知是本来就是这个颜色,还是因为受脏的缘故,而剑鞘的形式也比较朴质。

李梦舟将那柄剑从箱子里拿了出来,握在手中的刹那便只觉一股沁凉冷意自剑柄传递而来,令他忍不住身子一抖。

“铮!”

剑身出鞘,一道清悦剑吟蓦然生起,如珠落玉盘,久久不绝。

霎时,剑身已全然出鞘,狭长近乎四尺,宽约有两指,与剑柄通体如一,最神异的便是那散发着的森冷寒意。

剑虽狭长,却并不轻盈,颇有一些重量。

李梦舟没有特别满意,但相比于其他的剑,这应是最合他心意的了。

仔仔细细看着手中这柄剑,李梦舟转而看向那打铁的匠人,问道:“这剑有名字么?”

“挑好了?”

匠人先是疑问了一句,然后才看向李梦舟手中的那柄剑,眼眸只是微微抬了抬,便随意的说道:“或许以前有名字,但也早已被遗忘了,这并非是我亲手打造的剑,只是以前有个人放在这里的,不过一直没有回来取罢了。”

李梦舟皱着眉头,说道:“即是别人的剑,那我倒是不好夺人所爱了。”

匠人愣了一下,说道:“这倒是无碍,那个人把剑放在这里的时候便说过,若他没有回来取,这柄剑便任我处置,自然也包括将它卖出去。”

李梦舟倒是没有多虑,随即问道:“这柄剑也是三十五两?”

匠人点点头,说道:“每一柄剑都是这个价格,概不赊账。”

“好。”

李梦舟答应一声,将剑缓缓归鞘,犹豫了一下,说道:“依我看来,这柄剑的主人应该是一名刺客吧?除了更适用的短剑,这样狭长的剑,倒也常被刺客喜欢。只是刺客应该更喜欢轻盈一些的剑,有利于瞬间出手,这剑倒是颇有些重量,说明那刺客的力量也是不凡。”

匠人很是意外的看着李梦舟。

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说道:“你猜得不错,这柄剑的主人的确是一名刺客,也是因为执行某个任务,自认不可能活着回来,便将这柄他所珍爱的剑留在了这里。”

李梦舟本没有觉得匠人会说出关于这柄剑主人的故事,倒是颇有些诧异。

而沈霁月则很是好奇的说道:“既然是要执行很危险的任务,何以不带着最趁手的兵器?”

李梦舟替匠人回答了沈霁月这个问题,说道:“即是必死的任务,那个人当是心知肚明,就算带着这柄剑,也同样回不来,他不忍心让这柄剑随他一起陨落,才很艰难的做出这样的决定。”

匠人没有说话,显然是认可李梦舟的猜测。

沈霁月很怪异的看着李梦舟,不明白他怎么这么清楚这里面的事情,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李梦舟朝着沈霁月微微一笑,自以为如沐春风,十分和善可亲。

沈霁月忍不住身子抖了一下,惊恐莫名的说道:“你干什么?”

李梦舟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这是什么表情?算了,既然剑已经选好了,你便掏银子吧。”

说着,李梦舟拿着剑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铁匠铺。

独留下在风中凌乱的沈霁月。

第四十二章 潞王府的裨将

走出铁匠铺后,李梦舟便径直向朝泗巷走去。

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沈霁月追上来,一把拽住李梦舟,恼怒的说道:“你买剑,干嘛要我付钱?”

李梦舟很是心安理得的说道:“我没钱。”

沈霁月:“”

好干脆的理由,沈霁月居然无言以对。

关键你没钱是你的事情,没钱干嘛还要来买剑呢,买剑又凭什么要我付钱?难道本大小姐很像是冤大头嘛?

沈霁月觉得自己很委屈。

李梦舟认真的想了想,说道:“你不是沈家大小姐嘛,应该很有钱吧,作为同窗总要帮衬一下没钱的我吧,虽然的确是没钱还你,但你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我也是不会吝啬的,算是你在我身上的投资吧。”

沈霁月哪里会真的在意这些,不过想着三十五两银子便能让李梦舟日后帮自己做一件事情,倒也不算太亏。而且就算真的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有钱。

于是沈霁月也失去了逛下去的兴趣,便挥手和李梦舟告别,独自出城回了离宫山门。

都城里有一座楼,属于内城之地,天下闻名。

其楼高有九层,雕梁画栋,玉璧金阙,飞檐斗拱,碧瓦金銮。若登此楼绝顶,便可将整个内城尽收眼底。

此楼名曰太清楼。

而在太清第八层,正有两名年轻男子相对而坐,手中各执黑白双子,展开博弈。

如果李梦舟在这里,定会认出这二人便是不久前与他在外城茶楼上见过面的关慕云和王川两人。

关慕云似专注于棋局之上,眉头轻微蹙着。

王川更多的是在打量这房间里的装饰和环境。

“不愧是琅琊第一楼的太清楼,与温柔乡并列。”

温柔乡是青楼,太清楼是酒楼,本来涉及的也并非一个行业,称第一也不为过。

这是王川第一次进太清楼,更是上得第八层。

若非关慕云书院学生的身份,他哪能借得这般耀眼夺目的光。

至于太清楼第九层,就算是有着书院学生身份的关慕云,也是不够资格上去的,那是专门接待真正大人物的地方。

关慕云似乎也有一些心事,执棋良久迟迟没有落下,蓦然一叹,说道:“那人倒并非是传闻中的那样,在丹青这方面他确实有很深的造诣,令我自愧不如。”

王川愣了一下,轻声说道:“李梦舟这个人虽然近两日传闻不太好,但总也会有可取之处,他在丹青方面有再高的造诣又能怎么样呢?他毕竟是一个修行者,在修行上他远远不如关兄,实在没必要为这样的人自寻烦恼。”

关慕云平淡的说道:“观他今日做派,便也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其动行间气息若有若无,兼之悠长,倒并没有令我有太大的惊讶,毕竟是入了天照,不足为奇。我也不是真的太过在意,只是他在丹青方面有这么高的造诣,却在修行上一塌糊涂,成为了都城里不少人的笑谈,总是有些可惜的。”

王川很是不理解的说道:“关兄何须为他可惜?说起来我连书院都未考进,岂非更可惜,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入了天照的人。资质不行却能入离宫,才是真正让我有些羡慕而又嫉妒。我真不明白离宫的人为何会要他这样的人?”

倏然。

关慕云捏住白子的手坠于棋盘,发出脆响,他笑道:“离宫与书院不同,规矩也不一样,许是这个人的运气很好,否则又怎会于茶楼上那般耀眼。”

王川继续落子,说道:“好好地雅兴,便不要谈这个人了,不日我也要准备参加朝堂会考,来年说不定能够谋个一官半职,会考的流程很长,今年冬季是不可能结束的,说不得我近些日子也不能再与关兄这般常常见面了。”

闻听此言,关慕云颇有些怅然,没再说话,抓起白子,思考了一下,便很是笃定按落棋盘。

啪。

棋子落下的清脆声响,十分动听,如山泉滴落幽谭,又荡起了一圈圈波纹。

李梦舟原本是打算回朝泗巷的,但在路途中也听到了不少关于自己的传闻,令得他的心情难免受到了一些影响。

想着几日没去温柔乡了,倒不如放松一下,顺便也告知一下虞大家自己考入离宫的事情。

他在都城里无亲无故,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倾诉,不论是喜事还是忧事,无人问津便很是寂寥。

在这个时辰里,温柔乡里倒是很空寂,只有姑娘们围坐在一起,嗑着瓜子唠着闲嗑。

李梦舟虽然没来过几次,但貌似姑娘们都认得他,很是亲切的跟他打招呼。

他没有看到儿姑娘,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便由一位姑娘领着去了二楼。

虞大家一如既往的松闲,在见到李梦舟时,她脸上露出笑意,说道:“恭喜你考入了离宫。”

李梦舟看着那关上门走出去的姑娘,苦笑道:“原来虞大家也早已知道了。”

虞大家笑道:“都城里你的名字早已传遍

了,想不知道也难。”

李梦舟直接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将那柄乌青的剑放置在旁边,说道:“想必虞大家也知道我看不见气海的事情了。”

大概没有听出李梦舟话语中太多的落寞,虞大家有些意外的说道:“本来还打算开导你一番,看来你本人倒是并非很在意。”

微微摇了摇头,李梦舟说道:“开始是挺在意的,但想通了就好了。我会努力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们院长也会帮我的。”

虞大家怔了一下,倒了杯茶递给他,说道:“既然有薛院长亲自出面解决,那你大可放宽心,这个人向来很自负的,虽然那是在年轻的时候,但想来也不会变化太大,既然他招你入院,就绝不会对你置之不理,他必然会想尽办法帮你解决这个难题的。这与他而言,也是彰显手段的得意之事。”

李梦舟困惑的说道:“莫非虞大家认识薛院长?似乎对他很是了解?”

虞大家微微笑道:“我在都城里认识的人不少,自然也不乏那些大人物,认识薛院长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李梦舟默默点头,倒也没有多想,毕竟虞大家的解释很合理。

看着放置在旁边的那柄剑,虞大家说道:“这似乎并不是你身后背着的那柄剑吧?”

李梦舟并不意外虞大家知晓那柄剑的事情,虽是曾经用黑蚕丝包裹着,但那形状也很好辨别,无非就是那几种罢了,以虞大家的精明,当然很容易猜到。

他如实答道:“这是我刚刚在铁匠铺买的,足足花了三十五两银子,虽然是花的别人的钱。虞大家也知道,我实在没什么银子。”

虞大家笑了笑,说道:“你来到都城后,倒是欠了不少债,日后还是想办法还清吧。”

说起欠债,李梦舟突然回想起来,疑惑道:“刚才进门时未曾见到儿姑娘,莫非她是生病了么?”

虞大家的表情突然有些僵硬。

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但还是被李梦舟捕捉到了,他心下一凛,有了不好的念头。

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他看着虞大家,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虞大家沉默良久,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作答,最终轻叹一口气,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至今尚未接客,我本也不愿让她去做那些事情,但毕竟是青楼女子,出于种种原因,有时候是无法避免的。儿倒也有这种心理准备,并未多么抗拒。”

李梦舟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改变这样的事情,但还是很困惑的说道:“以温柔乡在都城的地位,和虞大家在,莫非还有人敢强迫?”

虞大家无奈的说道:“温柔乡也总归有得罪不起的人,一旦遇上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李梦舟沉默不语。

他想着当初儿姑娘借给他银子,让他不至于在都城寸步难行,这便是对他有恩,他也曾在心里暗暗想着日后帮衬一把,如今儿姑娘遇到了麻烦,被人强迫接客,他不应该也没道理置之不理,这是属于他做人的原则。

于是他看着虞大家,郑重的说道:“若儿姑娘自愿,我当然没有理由说什么,但即是不愿,那么谁也不可能强迫她做不愿做的事情。”

虞大家怔怔的看着李梦舟,有些微怒的说道:“你要做什么?”

李梦舟神情平静,只是目光坚定,说道:“做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看着毫不退让的坚定视线,虞大家叹息道:“你不要胡闹,连我都得罪不起的人,你又能做什么呢?虽然你入了离宫,毕竟尚未成为修行者,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你的前程便完了。”

李梦舟冷笑一声,说道:“在我眼里从来没有不能得罪的人,若我退缩,反倒侮辱了离宫这个名字。不管那人是谁,若不把儿姑娘完整的送回到我面前,那我便宰了他。”

虞大家叹了口气,背靠在软塌上,她知道下定决心的少年是不会听劝的,况且那也的确有背离宫剑院的行事风格。

看着面前李梦舟如此认真的样子,她摇摇头,沉声说道:“你可知那张崇是潞王府的裨将,更是晋入承意境界的修士,以你尚未入远游的实力,在这个人面前便形同玩物,那并非是在救儿,而是跑过去送死。”

李梦舟用手摩擦着那乌青的剑柄,脸色微沉,说道:“只是区区裨将,虞大家为何忌惮?”

“若只是一个寻常裨将,我自然有的是办法让他乖乖滚出温柔乡,但他出自潞王府,是潞王爷的人,那潞王乃是当今陛下的四弟,是整个姜国最具有权势的王爷,门下养着许多修行高手,张崇虽算不上得宠之人,但只要有潞王这两个字在他背后,都城便没有人敢轻易得罪他。”

“潞王府”

李梦舟眼中精芒毕现。

他没想到与潞王府第一次牵扯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他从未见过潞王这个人,却比谁都清楚潞亲王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那是整个姜国权力第二大的男人,皇帝陛下尚且还活在世上的两个弟弟之一。

同时也是李梦舟来到都城誓要杀死的那个人。

堂堂亲王,在姜国都城里,当然是属于那最不可能被杀死的人之一,更何况是

权力仅次于皇帝陛下,在朝堂上有众多拥护者的潞王殿下,是那远在都城之外的誉王所不能相提并论的真正大人物。

潞王这个人不到五十岁,因为本身也是修行者的缘故,所以他看起来要更年轻一些,顶多是三十好几不到四十的样子,他与皇帝陛下长得最像,因为他们同是皇太后生下的亲兄弟,关系自然跟嫔妃生下的誉王不能相比。

都城里不止一位是李梦舟必须要杀死的人,而潞亲王秦承懿毫无疑问是首名,他必须要很认真地对待这件事情,哪怕并非是正面与秦承懿对抗,但杀死他的爪牙,也是李梦舟乐意去做的事情。

现在的李梦舟太弱,根本没有资格站在秦承懿面前,但他相信,在某一个时刻,他会成为那个撕毁代表秦承懿一切的那个人。

而今日,便从潞王府门下的裨将张崇开始。

回到朝泗巷后,李梦舟手持着那柄乌青色的剑,翻阅着《融雪式》的内容,开始第一次修习剑诀,虽然有临时抱佛脚的嫌疑,但也比什么都不会来得强。

《融雪式》是《离剑经》里最为简单的一招,倒是不需要太高深的悟性,通过努力习练便可掌握,但要融会贯通便不是什么易事了。

李梦舟也没有想着在几个时辰里便可以将《融雪式》练至大成。

算是简单的摸索出门道,顺便更熟悉运用这柄新得的剑。

在差不多戌时初刻左右,夕阳普照着大地时,李梦舟停止了练习,走出朝泗巷,赶到了离宫山门。

儿姑娘尚且还待在温柔乡里,只是被张崇的人看护了起来,到晚上,张崇会亲自过来,带走儿姑娘,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完全能够预想到的。

时间虽然紧迫,但李梦舟仍旧还可以做很多事情。

不论是等待着张崇前来,还是主动去找张崇,李梦舟一个人都是不行的,他尚且没有那么自大,以未入远游的修为去杀死一名承意境的修士,更何况张崇身边肯定还有不少随从。

若要找帮手,离宫山门里自是有最佳的人选。

他首先想到的当然是沈霁月与何峥嵘,但这种关乎生死的事情,他并没有多大把握可以说通这两个人。

何峥嵘且不提,除了打过一架外,并没有太多牵扯,甚至根本算不上朋友,而沈霁月是一个女孩子,又帮忙掏钱给他买了一把剑,李梦舟自是很难开口。

最主要的原因,沈霁月与何峥嵘都是刚入远游的境界,就算三个人联手也不可能杀死承意境修士。

思来想去,最有可能会出面的人也就只剩下一个了。

离宫外院某处独立小院,江子画坐在竹椅上,嗑瓜子的动作有些僵硬,手中抓着的瓜子也啪啦啦掉在地上。

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站在面前的李梦舟,呸的吐出一口瓜子皮,道:“你说你要杀谁?”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寒冷的夜风吹动着满地的枯叶和少量积雪,飘飘洒洒的,盘绕在小院周围。

风愈来愈大,天色愈来愈暗。

一抹浓重的墨色从天际尽头染了上来。

李梦舟很认真地看着江子画,轻声说道:“你必须要帮我。”

江子画恼怒道:“凭什么?”

话音刚落即被无情的寒风吹散在空荡荡的院落上。

李梦舟淡定的说道:“要不然我去找陆师姐谈谈?”

江子画:“”

“嘿嘿,咱有话好好说,这也不是不能商量嘛。”

江子画很是殷切的从竹椅上站起来,把李梦舟按坐上去,搓着手说道:“你这脾气可要好好改改,既然是找师兄我帮忙,便不要说那些令人害怕的话嘛。”

李梦舟毫无反应,看着他说道:“那你做还是不做?”

江子画表情有些僵硬,郁闷的说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且不说在都城里杀人本来就是大罪,我们又是离宫弟子,会变得很麻烦的。”

李梦舟冷笑一声,说道:“谁都知道杀人是大罪,但不依旧有很多人在做,我相信你会有办法解决,况且我们也不用暴露身份,没人知道是我们做的。”

当过好几年杀手的李梦舟,在处理这种事情上,也是颇有些造诣的,他有自信,事后不会有人查到他头上。

江子画很是犹豫。

李梦舟挑了挑眉头,说道:“你不会是不敢吧?还是说你根本从来没有杀过人?”

江子画反应很激烈,瞪着李梦舟,说道:“我堂堂外院最强,我会不敢?杀人这种这种简单的事情,对我来说不过是轻易而举的事情,实不相瞒,我可是人送外号杀神的男人。”

李梦舟笑眯眯的说道:“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会在都城朝泗巷等你,希望你不会迟到,否则我难以保证会不会不小心说出点什么让你很难堪的事情。”

江子画面色大变,怒冲冲的指着李梦舟,道:“你你威胁我!”

李梦舟径直走出小院,背对着江子画摆了摆手。

第四十三章 那是一柄飞剑

再一次回到朝泗巷,推开院门,李梦舟看到屋檐下的藤椅上坐着一道很熟悉的身影。

李梦舟下意识的便咧开嘴巴,发出一声轻笑。

青一颇有些困惑的看着傻乎乎的李梦舟,摇了摇头,说道:“恭喜你考入离宫。”

大概是从来没有觉得青一这么顺眼过,李梦舟笑眯眯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被这种令人背脊发麻的眼神注视着,饶是青一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突然觉得某个部位有些刺痛。

他很是怪异的避开了李梦舟的视线,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包丢给李梦舟,说道:“这是司首特例批给你的,用于你日常的花销,省着点花。”

随意的将钱袋塞进怀里,李梦舟也不在意里面有多少银子,笑呵呵的说道:“青兄难得来一趟,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小忙,不知道可否屈尊帮衬一把呢?”

青一毫不犹豫的说道:“不能。”

李梦舟的脸骤然黑了几分。

他深吸了口气,说道:“青兄不要这般不近人情嘛,对你来说只是帮个小忙,但与我而言可是很严重的事情,稍有不慎便可能危及性命,我好不容易考入离宫,尚未完成司首交待下来的任务,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去死?怕是在司首那里也没办法交待吧?”

青一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蓦然抽了一下,有些不情不愿的说道:“你要我帮什么忙?”

表面上平静异常的李梦舟,暗下大喜,青一也算是送上门来的打手,若不好好利用一番,就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了。

天空中铅云浓重。

有人坐在马车中看雪景。

有绝色女子高坐楼台上轻抚瑶琴。

有金甲侍卫站在宫门外扫视着任何异常的人或事。

还有背着剑的人穿街过巷。

而时值亥时的都城,某些地方已经彻底寂静下来。

冬月,已被乌云遮住了面庞。

夜幕上漆黑一片,无一丝光亮。

月明湖畔的温柔乡里仍旧灯火通明。

所谓烟花之地大多白天是不营业的,晚上才是这些地方最为热闹的时候。

但比较出奇的是,今夜的温柔乡与往日大不相同。

许多来客都被挡在了门外,虞大家给出的解释是今夜温柔乡闭门,至于闭门的缘由,则是让外人去自己猜测了。

虽然兴致勃勃而来的客人心情立即变得很不好,却又不敢说些什么,唯恐惹得虞大家不喜,原地停留了片刻,便纷纷散去了。

而此时空荡荡的大厅里,姑娘们也是面露愁容。

虞大家站在二楼上看着,身旁的两道红烛幽幽的跳跃着。

将虞大家一张如玉的容颜映照得闪烁不定。

她沉默片刻,招手叫来一人,吩咐道:“去朝泗巷通知一下李梦舟,可以开始了。”

姑娘们并不知晓要开始什么,她们只是知道就在刚才那潞王府的裨将张崇带走了儿姑娘。

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哪怕是看起来很亲近的人。

虞大家并不赞同李梦舟的行动,但若无法劝阻,她只能尽力的给李梦舟寻一些便利,况且她心里也很希望李梦舟真的可以把儿姑娘完好的带回来。

朝泗巷外的某个阴暗角落里。

黑衣少年那被完全遮掩着的面孔,只露出一双星眸扫视着零零散散路过的行人。

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然后有一着寻常白袍的年轻男子鬼鬼祟祟的来到了黑衣少年旁边,捂住自己的口鼻,小声的说道:“我按你的意思来了,你最好把那件事情快点遗忘掉,也休想再威胁我做任何事情。”

黑衣少年自然便是李梦舟。

来者毫无疑问的便是江子画。

李梦舟微微皱着眉头,说道:“你这身打扮未免太显眼了吧,而且不知道找张布蒙住脸嘛,用手捂着算怎么回事?”

江子画此时很生气,怒声道:“要你管!”

李梦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被人看到脸是你的事情,我自然管不着。”

江子画打开落在肩膀上的手掌,颇有些怨念的说道:“我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一个连远游境界都未入的渣渣,居然想着要杀死承意境的修行者,那是你该想的事情么?现在还把我牵扯了进来,要是这件事情被院长知道了,我们麻烦就大了。”

李梦舟不以为意的说道:“院长是很开明的一个人,我们杀的是该杀的人,明目张胆就敢强抢良家少女的恶徒,我们完全是在为民除害。”

江子画充满鄙夷的看着李梦舟,说道:“青楼里的女子算什么良家少女,就算是一个清倌儿,又关你什么事?莫非你们两个有什么猫腻?那是你的小情人?”

说着说着,江子画突然有些羡慕起来,幽怨的说道:“不简单啊你小子,居然在温柔乡里有相好的,那里面的女子可是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怎

么就能看上你呢,实在令人费解。”

“你们要废话到什么时候,我在这里不是陪你们胡闹的。”

突兀的声音响起,江子画汗毛都竖立了起来,很是惶恐的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这里怎么还有人啊?”

李梦舟握紧了手中乌青色的剑,确定没有什么纰漏后,淡淡的说道:“今夜,便让我们去杀个人。”

这是李梦舟来到都城后,第一次杀人,他并没有多么激动,因为他很清楚的明白,这只是一个开始。

从温柔乡到张崇府邸的某一条罕有人迹的长街,一辆黑蓬马车摇摇缓行,左右三四名侍卫打扮的人亦步亦趋的跟随着。

车轮在青石板路上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长夜下很是突兀。

今夜有风,有云,月黑风高。

出于军人习惯对危险的强度感知,马车里的人掀开车帘,探视了片刻街道的环境和那微末的气息,沉声说道:“保持警惕。”

这是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眼睛很有神,透着十分森冷的光芒,满脸的横肉表示着他并不好惹。

男人嘴角挂着淡淡的轻蔑之意,转头看着车厢里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有着异样的色彩自他的瞳孔里浮现。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但从军多年的自持力,并没有让他即刻发狂,在这颠簸的车厢里行事确实颇有一些美妙滋味,但他更愿意在安全和舒适的地方,所以他很快便平稳了下来。

儿姑娘美丽的眼睛里氤氲着泪花,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虽然那个男人没有做什么,但只是被眼神注视着,她便好像如坠寒潭,浑身透着冰凉,仿佛心跳都要骤停。

她想要抗拒,甚至鼓起勇气冒出要杀了这个男人的念头,但她做不到,极度的恐惧几乎让她丧失了所有控制力,心有余而力不足。

或许在危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能够爆发出很强大的力量,鼓足前所未有的勇气,但在那一刻没有真正来临之前,她所有的想法都是幼稚而又可笑的,因为她根本不敢。

她终究是懦弱的,或许相比于被折磨,她更愿意好好活着。

在冒出这种想法的时候,儿姑娘难免自嘲的苦笑一声,她很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她当然希望能够安全的逃离,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连虞大家都保不了她,她又该期盼什么?

在有权有势的人面前,像她这样的女子,向来都是玩物,甚至说杀便杀,连官府都不会去管。

她将脑袋深深的埋在臂弯里,轻轻颤抖的身子也渐渐平静下来,再次抬头时,眼睛里已然一片死寂。

行驶中的马车在即将进入拐角的时候,突然急停,在骏马一声嘶鸣声中,车厢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而这些声音只是让儿姑娘的眼波里出现刹那的光芒,便又很快沉寂下来。

停下的马车前方,昏暗的只可见十几米的范围,清脆的脚步声响起。

一把黑色的油纸伞首先出现在那些护在马车前的侍卫们眼中。

黑色油纸伞下,是一身黑衣的人,仿佛整个人融于黑暗之中,不分彼此。

车厢里的张崇微微闭着眼睛,指尖敲击着车厢木板,一股莫名的气机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车帘外响起一道声音:“将军,有人拦路。”

车厢内一片死寂,良久,车帘内伸出一只手掌,微微摆了摆。

那些侍卫很快理解了主子的意思,留下一人保护,其余三人手持长刀,慢吞吞的朝着拦路者围了过去。

夜里的寒风吹拂着油纸伞,伞下人身上的衣袍随风起舞,呼啦作响。

随着油纸伞被轻轻抬起,露出下方那一双星眸,光芒完全胜过了天空中颇显得暗淡的星辰和那被乌云遮蔽大半的皎月。

完全无视了那围上来的三名侍卫,伞下人因脸上蒙着布,声音透着些沉闷,却又很是干脆,缓缓开口道:“车厢里的人可是张崇?”

短暂的沉寂后,车厢里响起张崇冷漠的声音:“在都城里还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来杀我,你是某些人的走狗,还是专门为了一个人而来。”

张崇当然会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为了儿姑娘,但想来几率不大,区区一个青楼女子哪里会认识胆敢冒着巨大风险来杀他这样的勇士。

没错,在张崇看来,敢直接拦住他的马车,对他透露杀意的人,必然是勇士。

对于张崇的话,伞下的人似乎觉得有些可笑,就算是出自潞王府,也不过是区区一个裨将,在军部里拥有这般职位的人数不胜数,在都城真正的大人物眼里,这些也不过都是可有可无的人,随随便便就可以丢弃。

看来因为潞王秦承懿的缘故,这张崇有些过于自大。

撑着黑色油纸伞的人正是李梦舟。

他观察着那三名围上来的侍卫,发现他们步履沉稳,显然都是受过天照的人,那么最低也是远游境界的修士。

甚至他能够很清晰的认知到,面前的这三个人每一个都比袁鬼更强。

就是说,他们的修为最低都是远游上境。

更关键的问题是,他们每一个人都能够做到随意杀死李梦舟。

又何况是远远强过他们不知道多少座高山的张崇了。

面对如此局面,李梦舟却依旧很平静,左手握着的剑也紧了紧。

“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杀你的,这便足够了。”

车厢里也随之传来张崇冷笑的声音:“我倒是很期待,你究竟要怎么杀我。我就坐在马车里,你若有本事,便站在我面前吧。”

李梦舟没有废话,黑色的油纸伞从他手中脱离,高高的抛向天空,右脚先踏出,与此同时,右手也握在了剑柄上,随着双臂同时发力,乌青色的剑破鞘而出。

他径直朝着马车冲去,完全忽视了那拦路的三名侍卫。

有微不可察的细小声音穿梭于街道之上。

在那三名侍卫满脸鄙夷不屑的神色下,他们举刀朝着李梦舟砍落,只可惜他们的刀并没有落在李梦舟身上,反而是李梦舟轻易的冲出了他们的防线,眨眼间便迫近马车三米距离。

除了李梦舟过于惊人的瞬间爆发力外,那三名侍卫的目光此刻却根本没在李梦舟的身上。

他们当然不敢去相信李梦舟能够如此轻易的突破他们的防线,只因为他们遇到了更大的威胁。

在他们眼前疾掠而过的那一抹寒芒,带给了他们无尽的恐惧。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在身体倒下的那一瞬间,他们方才清楚的看到那一抹寒芒的真容。

那是一柄很小巧的剑。

这是一柄飞剑。

修行到了承意境后,意念力便可达到匪夷所思的程度,不单单是万物所见无所遁形,亦可操控万物。根据意念力的强弱,可操纵不同重量的物品,在承意境界内,所能操控的重量很小,最具杀伤力的便是这种类似匕首甚至更精致的小剑。

这在修行者的世界属于常识。

他们不知道这柄小剑的主人是谁,但他们知道自己要对付的人是谁,所以在临死前他们很是惊恐。

可是承意境意念操控虽是常识,但在这个世间总会存在着某些特例。

那便是剑修。

剑修在入远游境界后,便能够蕴养本命飞剑,而本命飞剑的杀敌方式,除了正常的战斗外,与承意境修士的意念力是相同的。

所以剑修不需要到达承意境,便也可以依靠意念力操纵飞剑杀敌,当然,这取决于这名剑修是否找到属于自己的本命飞剑。

不过短短一瞬间,三名侍卫便扑倒在地,甚至连阻挡片刻的时间都没有做到,李梦舟便已经来到了马车前。

那仅剩下的一名侍卫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

先入为主的事情总是很可怕的,这名侍卫修行未至承意境,他无法轻易看穿李梦舟的境界,作为观望者他更能清楚的看见那三名同伴是怎么倒下的,于是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李梦舟会是一名踏入承意境的修士。

面对这样的强者,他区区远游境界,怕是连垫脚石都算不上,但出于军人的职责,纵使心里再是恐惧,他还是大喊着拔刀冲了上去。

但李梦舟的动作更快,在马车前三步距离停顿,靴底落在青石板路上,石板瞬间崩裂,而他整个人高高跃起,乌青色的剑划破空际,剑气呼啸,将得车厢从中劈了个四分五裂。

倒不是他完全不在乎车厢里儿姑娘的死活,而是他很清楚的知道张崇所在的位置,也有绝对的信心这一剑伤不到儿姑娘分毫。

强大的判断力和果断的执行力,令得李梦舟一往无前,毫不退缩。

“你想杀我?”

破碎的车厢显露出张崇的真容,他看着李梦舟刺来的那一剑,冷笑一声,手掌一翻,轻巧的推出去,那些碎裂的车厢尖利的木块凭空浮起,环绕张崇周身,随着他推掌的动作,如离弦之箭般飞射向李梦舟。

李梦舟脸色不变,脚下一动,踩着马首,身形急速后撤,乌青色的剑在身前舞成一道屏障,啪啪啪一阵脆响,那些尖利木块纷纷破裂,木屑倾撒街道。

张崇又发出冷笑,身体诡异的闪烁,猛然之间靠近,同时朝着落地后尚未稳住身形的李梦舟挥出一掌。

李梦舟同样一掌迎上,两人双掌相接,然后不约而同的化掌为爪,同时抓住对方的手腕。

张崇微微惊讶,但是手法却是不变,而李梦舟也在瞬间做出动作,一拉一带,自己往张崇的怀中撞去。

只要两人近身,于杀手浮生而言,对方便已经是一个死人。

张崇脸色依旧平静,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李梦舟。

李梦舟恍若未觉,在靠过去的同时,右手中的剑已经对准了张崇的要害。

就在这时,张崇双眼忽然闪过一道寒光,紧接着他的瞳孔变得幽深起来。

一道无形的气场自张崇身上破体而出,首当其冲的李梦舟没来得及做任何闪躲,他只觉脑海中一片刺痛,整个脑袋都好似要爆炸一般,神智也短暂变得浑浑噩噩。

第四十四章 野火燎原(上)

那不是身体上的痛苦,而是来自意志精神的折磨。

李梦舟忍着没有惨叫,却也是闷哼一声,挣脱张崇手腕的束缚未果,只能下意识的挥剑扫去,迫使张崇不得不松开他的手腕,李梦舟接连倒退,很快便远离了张崇,抱着脑袋痛苦不堪。

张崇阴狠的盯着李梦舟,冷声道:“能够轻易突破我手下人的防线,一开始的确很是出乎我的预料,但我深知你并非承意境的修士,看来是有人在帮你。”

他一眼便能看穿李梦舟只是一个入了天照的,甚至连修行门槛都未完全踏进去的小人物,且在他看来,李梦舟一出手便是死招,全然不顾车厢里儿姑娘的死活,应该是专门针对他而来。

只是他一时间想不通是什么人。

看他张崇不顺眼的人并不少,但因为他是潞王秦承懿带出来的人,没有绝对的把握,向来没有人敢对他下死手,所以他有理由怀疑,也许眼前的人针对的并非是他,而是潞亲王殿下。

能够跟潞亲王殿下掰手腕的人很少,但却并非没有,最具实力的当然便是皇帝陛下。

但张崇想不明白皇帝陛下这么做的理由,且也不可能只派来一个连修行者都算不上的人,这根本不是来杀人,只会打草惊蛇罢了。

皇帝陛下和潞亲王殿下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两人的感情很深厚,否则潞亲王也没有机会拥有如今这般权势,所以皇帝陛下虽然是最有可能对潞亲王动手的人,但也是最不可能动手的人。

张崇越想越困惑。

他的双眸很快恢复平常,根本没有理会面色惨白的李梦舟,而是扫视着夜色下的街道,沉声说道:“阁下还不现身?”

那由飞剑杀死三名侍卫的人不可能会是李梦舟,暗处还隐藏着真正可怕的敌人。

他的身旁一片安静,只有他的声音缓缓飘散在夜间寒风中。

忽然,他好像感应到了什么,皱了皱眉。

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什么都没有,只有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片片枯叶。

张崇脸上的表情全部淡去,只剩下绝对的平静,或者说绝对的冷漠。

“原来只是宵小之辈,连露面都不敢么?”

幽静的街道上依旧没有人回答他,好像全然是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那候在马车旁仅剩下的一名侍卫,神情也有些怪异。

儿姑娘仍旧坐在空荡荡已经没有车厢的马车上,她泛着泪花的眸子看着远处的黑衣少年。

因为蒙着面,声音又有些沉闷,所以她听不出李梦舟的声音,但总还是有些熟悉感,她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一道身影,原本死寂的瞳孔也突然焕发了一些色彩。

李梦舟微微颤抖的身子渐渐止息,抬起头看着那完全无视他的男人。

他的瞳孔幽黑的如同最深最暗的夜空。

然后在这片夜空里,突然闪烁出了最亮眼的星辰。

透过这深深的黑瞳望去,里面好似有一片无限的星空。

张崇沉浸在找出那隐藏在暗处的高手之中,但千百次厮杀的经验还是让他感受到了身前那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李梦舟提着剑,一步一步,慢慢迫近。

张崇平静地看着逐步靠近的李梦舟,然后在距离只剩下一米不到时,一掌拍向李梦舟胸前。

并未真正接触到,相隔一米李梦舟便好似迎面撞上了一堵墙,身形倒飞出去。

然则人在半空中的时候,李梦舟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奋力丢出了手中乌青色的剑。

许是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李梦舟还能进行反击,张崇的反应便慢了一点,乌青色的剑擦着他的胸膛滑了过去,衣裳破裂,皮肤上呈现一道血痕。

张崇沉默的注视着胸前的伤口。

他蓦然抬头看向李梦舟。

原以为看到的会是很凄惨的下场,因为他初才那一掌并没有留太多力,莫说是未入远游境的弱者,纵是远游境巅峰乃至初入承意境的修士,也会被他这一掌拍死。

然而李梦舟虽然很狼狈,却是看似毫发无损,只是脸色愈加苍白了一些。

这一发现,让张崇感到不可思议。

想他堂堂承意境的修为,曾经也在战场上厮杀过,却被一个区区刚入天照的小子所伤,而对方承受自己一掌连口血都没吐出来,这便很难让他保持淡定。

原本今日大好的心情,在这一刻糟糕透了。

张崇感受到了厌倦,不论是什么人要杀他,或是主要针对于他背后的潞亲王殿下,眼前要杀他的人都必须要付出代价。

杀意在他眸子里浮现,极为的厚重。

李梦舟的确是杀过不少的人,但跟曾经上过战场的张崇相比,必然是小巫见大巫。

杀意的分量也不是同一等级。

但李梦舟丝毫不惧,提着剑再度杀了过去。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攻势大开大合,俨然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被药浴淬炼过的身体,世间最坚

韧的黑蚕甲防护,让他没有必要分散精力来防御。

在初才张崇那一掌的受力下,已经让李梦舟深刻的明白,单单是靠黑蚕甲的防御,便能够抵消大部分承意境修士的攻击力量。

只要不给张崇继续折磨他意志的时间,李梦舟但凡近身,也并非没有机会斩杀承意境修士。

张崇不清楚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刻意阻止李梦舟近身的举动。

但两人之间的修为毕竟差距太大,李梦舟想要轻易杀死张崇绝非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本人也深知这一点,否则又何必找江子画帮忙。

李梦舟不屈的毅力还是给了张崇不小的震撼。

无论他多少次打退李梦舟,都会很快再度欺身上来,不胜其烦。

倒不是张崇没有一次杀死李梦舟的念头,而是他发现自己貌似根本做不到。

已然头破血流的李梦舟却好似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势,反而奔袭的速度越来越快,好像根本打不死,也有用不完的力气。

这让张崇感到无比的难堪。

在同境界里他虽然并非是无敌的,但能杀死他的人也是屈指可数,又更何况一个刚入天照的小家伙?

他很是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崇第一次觉得未入修行门槛的废柴是这般的难缠,好像比承意境更强大。

莫说是他不敢相信,怕是世间所有人都不会相信这样一幕的发生。

不消片刻,张崇便有些气喘吁吁。

他的脸上青黑一片,无比的难看。

看到那悍不畏死,又一次提着剑冲来的少年,张崇心下居然有一丝恐惧。

不论对手在他眼里有多弱,但要是杀不死的话,就会是极其可怕的事情。

张崇的心已经乱了。

他恼羞成怒的回头看向那马车旁边守着儿姑娘的那名侍卫,吼道:“还不快来帮我!”

那名侍卫很难想象,自家主子会被人逼到如此境地。

原先是因为怀疑李梦舟是承意境的修士,所以他同样很恐惧,但在后来知晓是自己想差了,便觉得张裨将杀死这样一个小人物,应是探囊取物一般,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没有太多时间让他思考,眼看着那暴跳如雷面红耳赤的张崇欲杀人的目光,这名侍卫当即便提刀冲了上去。

对付张崇一人,已经让李梦舟施展出浑身解数,也不过是让张崇狼狈不堪,根本没有绝对的机会一剑杀死他,如今又多了一位至少远游上境修为的侍卫,李梦舟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

虽然这是他提前决定好的,不到最后关头,青一和江子画不必现身,但这显然已经到了很关键的时刻,李梦舟没有能力杀死承意境修为的张崇,至少没有绝对的把握,所以青一和江子画应该要现身了,却迟迟没有什么动静。

他不由在心里暗骂这两个不讲义气的家伙,只知道看戏。

而在街道的某个阴暗处,江子画小心翼翼的看着那背靠墙壁仿佛在闭目养神的青衣男子,提醒道:“咱们再不出手,李梦舟那小子就撑不住了。”

倒非是江子画的性格变软了,而是他比李梦舟更能清楚的知道,面前这个青衣男子是何等的强者。

他怎么也无法想象到,这个人怎么会和李梦舟牵扯上关系,甚至还答应去做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青一微微低垂着脑袋,双手环胸,眼睛都没有睁开,淡淡的说道:“我只是答应他过来,并没有答应他要出手,你们似乎误会了什么。”

想到李梦舟威胁他的事情,青一便很是不愉。

他不知道李梦舟哪来的这么大胆子,敢来杀一名承意上境的修士,还是军部里的人,这相当于是谋害朝廷命官,一旦事迹败露,等待李梦舟的绝对是巨大的麻烦。

他只是不愿意让这件事情跟天枢院牵扯上关系,所以才出现在这里。

江子画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但他看着街道上发生的一切,还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低声道:“李梦舟那家伙果然是个怪物啊,半日观想入天照也就算了,终归是看不见气海。但他这低微的修为居然能够与承意境修士打到这般地步,好几次都差点杀死那张崇,若非亲眼所见,我绝对不会相信这样的事情。”

闻听此言,青一也终于正视了一下街道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微微蹙着眉头,说道:“张崇因为久久不能解决原本轻易就能碾压的小人物,已然渐渐乱了方寸,若是李梦舟再强半分,乃至入了远游境界,倒也并非没有机会杀死张崇。”

江子画犹疑道:“修行五境里每个境界都有天差地别的距离,纵使同境界内也不是轻易能够跨越的,何况是跨大境界,以未入远游的实力便能有机会杀死承意境修士,怕是连大师兄和那摘星府的沈秋白也做不到。”

青一严肃的说道:“越境杀敌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向来都是稀罕事儿,历史上做到极致的人也不过是跨越一个小境,例如那些妖孽至极的人,能够在初入远游境界便能与远游上境抗衡,乃至做到碾压。

但在大境界的天堑面前,这便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哪怕本身便是远游巅峰的修为,也无法再像之前那般能够轻易跨越,杀死承意下境的修

行者。而李梦舟又何止跨越了一个大境界,虽然他并没有能力杀死张崇,但已经是很天方夜谭的事情。”

境界与境界之间的划分是十分严格的,能够无视境界的妖孽之辈实在凤毛麟角,就算有人可以做到在同境界里无敌,但遇上高出自己一个境界,哪怕只是一个小境,也是无法被打破的墙壁。

换句话而言,在同境界里越境挑战倒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若超过一个大境界,纵是达到二境巅峰,在初入三境的修行者面前,也是渣渣一般的存在。

而李梦舟在入天照的阶段便跨越了二境远游直逼三境承意,这任谁看来,都是决计不可能也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他们又哪里知道,李梦舟所谓的越境挑战,更多的是仰仗于超乎寻常的体魄和那黑蚕甲的防护。

若不是张崇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无法对李梦舟造成可观的伤害,误以为对方打不死,又岂能这般狼狈。

黑蚕甲防护的只是上身,而人体除了心脏最为脆弱外,脑袋也是极其脆弱的,以承意境的力量,根本无需摧毁精神,一拳就能把李梦舟的脑袋打爆,那是再强的体魄也保护不了的。

正是有了这种误区,而张崇又陷入了慌乱的局面,才一时间拿李梦舟没有办法,被纠缠的精疲力尽,否则的话李梦舟莫说跨越境界杀敌,只是那位远游境界的侍卫也能轻轻松松杀死李梦舟上百次。

可这种事情张崇不知道,那名侍卫不知道,青一和江子画也不知道。

如此一来,李梦舟优越的表现便很是令人震惊了。

青一在这一刻似乎隐隐约约明白江司首为何非要把李梦舟纳入天枢院了。

像这般妖孽的修行天才,别说是天枢院,恐怕所有修行山门都不会置之门外。

青一比任何人都明白江司首是站在怎样高山上的人物,所以能够得到江司首认可的人,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庸才。

原本青一对李梦舟的看法便如都城里那些因离宫入门测试谈论、嘲笑、讽刺的人一样,而如今,他不得不稍微改变了一些对李梦舟的看法。

这样的人死了确实可惜。

李梦舟的感觉很不好。

有了那名侍卫的加入,再想近身张崇便愈加不可能了,而且时间长了,张崇很快就能反应过来,承意境修士的手段是李梦舟根本无法去想象的。

或许李梦舟的担忧成了事实,原本颇有些气恼抓狂的张崇突然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他仔仔细细思考了整个战斗的过程,然后便发现了一些疑点。

在他的意念力压迫下,李梦舟当时的表现极度不堪,甚至自己念头再加深少许,可能直接就能变成一个傻子。

但在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用意念来攻击李梦舟,于是李梦舟的反击便愈加凶猛了。

张崇觉得李梦舟的身体一定存在着某些问题。

但这并不重要,因为他已经找到了可以轻易杀死对方的办法。

而这种办法对他而言是轻易而举的事情。

他甚至不需要接近李梦舟,就算在百米开外,也只需要一个念头,便能让李梦舟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他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少年。

李梦舟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

他持剑缓缓后退。

哪怕承意境的修士杀敌只在一念间,但依旧需要时间。

没有人可以准确判断出一念的时间有多长,那取决于这个念头包含的东西有多少。

但杀念一起,时间便是很快的。

所以李梦舟就算明白了些什么,也根本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

寒风在李梦舟和张崇之间缓缓拂过,卷起长达十余仗的尘雾,那是天地灵气鼓荡凝聚所呈现在人视野下的形态。

彻骨的寒意在这一刻,仿佛也变得凌厉了许多。

李梦舟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刺痛,下意识的留下一滴泪来。

一股强大至极的气机隔空彻底将他封死,在张崇的意念传达到这片范围时,便是气机封锁空间内的事物枯萎的时候。

李梦舟揉着自己的眼睛,他的视线变得朦胧,张崇仿佛远在几十米开外,又恍然就站在面前,然后他即将举起手中的剑,在落下的那一刻,李梦舟十分清楚等待他的结局是什么。

但是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他很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但觉得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遮蔽了视线。

那虽然很像是泪。

但又不太像。

出于好奇,李梦舟伸出手指轻抹了一下,有些粘稠的感觉。

放到近前,他眯缝着眼睛,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指尖鲜艳的红色,那是血。

是自己眼睛里流淌出来的血。

刺痛感更盛了一些。

他忍不住想要去揉,但是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入他的耳畔,那是很熟悉的声音。

“别揉,眼睛会瞎的。”

第四十五章 野火燎原(下)

虽然有些疑惑,但李梦舟下意识的觉得对方说得是对的,所以他忍住了不去揉眼睛,然后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看不见了。

但那更像是一种错觉,因为很快他就能够看清了,虽然依旧很模糊,但最起码他看见了那透着恐惧模样倒下的侍卫。

也看见了不远处张崇略有些僵硬的身影。

更看见了马车上梨花带雨的儿姑娘。

李梦舟身边站着两个人。

是青一和江子画。

江子画撕破了大块衣角,蒙住了脸。

而青一则是很坦诚的展露真容。

张崇的脸色很难看。

他并不认得青一,自然也不可能认识蒙住脸的江子画。

但他认出了青一身上穿着的衣裳。

以他的职位是很难了解到天枢院的,但他是从潞王府走出来的人,自然会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事情。

所以他除了脸色难看外,更多的还是恐惧。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青一,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青一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淡漠,背负着双手,说道:“我本来就在这里。”

张崇心中一凛。

他的脸上苍白了一瞬,惊异道:“人是你杀的?!”

青一摇摇头,看着那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侍卫,说道:“没有司首的指令,我不会随意杀人,所以人不是我的杀的。”

张崇低下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突然抬头看着青一身边有些微微发抖的白袍男子,那虽然很难被察觉,但他依旧看得很清楚。

冷笑了一声,张崇说道:“你应该从来没有杀过人吧?那你第一次杀人的反应不至于这般平淡,虽然总有人比较特殊,但你显然不会是这样的人。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我就是知道这一点。”

江子画微微瞪着眼睛,似乎很难搞懂张崇为什么这般笃定。

张崇转而看向青一,说道:“既然做了,又为何不敢承认,莫非你是擅自行动,某人并不知道?”

青一紧紧蹙着眉头,说道:“这些人还有一息尚存,所以我说我没有杀人,这并不需要怀疑。”

张崇怔了一下。

他有些恼怒,就算那些侍卫真的还没有彻底死去,但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若是得不到救治,很快也要死,难道这样就不算是亲手杀了人么?

江子画貌似也很难理解青一的逻辑,所以他保持了沉默。

是的,他以前从未杀过人,今天也没有过。

那柄小剑虽然是他的,但并非是他的本命剑,所以被青一借来用了一下。

按照青一的逻辑来看,他的确没有出手过,因为他的手自始至终不是背在身后,便是抱在胸前,解决那些侍卫的剑也是属于江子画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张崇不管青一怎么想,总之他很是愤怒,厉声道:“我出自潞王府,我在军部任职,你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杀我!”

青一摇摇头,说道:“你搞错了,我没有想过要杀你。”

张崇愤怒的神色转为错愕,微异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一指着旁边仍在努力看清事物,貌似傻乎乎的李梦舟,说道:“因为要杀你的人是他,而我只是为了保证他能够成功杀死你而已。”

张崇觉得自己似乎被耍了。

依旧是那句话。

这又有什么区别?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跟与正常人逻辑有差异的人讲话是很白痴的行为。

张崇绝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白痴,所以他不打算再说话了。

如今的局面不过是生与死两条路而已。

他毫无疑问会选择生路。

他要把这件事情禀报给潞亲王殿下。

于是,他出剑了。

接着,他便发现自己貌似忽视了一件很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他究竟能不能打得过青一?

据他所知,在那个地方貌似很少有境界低于承意境的存在。

而这个人隐藏在这里很长时间,他并没有丝毫察觉。

这似乎已经足够说明一些问题。

乃至于那个被他认为从未杀过人的白袍男子,若不是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也没有感觉到丝毫气息。

最诡异的是,就算青一就真实的站在他的面前,他仍旧察觉不出这个人身上的气机所在。

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所以他很果断的,在出剑的那一瞬间,转身逃走。

江子画默默的看了一眼青一,然后迈步走向了那辆马车。

儿姑娘的眼神很茫然。

江子画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这个小姑娘长得很好看。

然后他便努力的做出自认最帅气的表情,笑道:“姑娘莫怕,现在你安全了。”

但他好像忽略了一些什么。

儿姑娘疑惑的看着蒙着脸的白袍男子,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后她便没有理会江子画,自己便跃下了马车,朝着李梦舟小跑了过去,留下在风中凌乱的江子画。

李梦舟已经能够简单视物,他看着逃走的张崇,沉声说道:“不能放走他!”

青一看着他,说道:“人是你要杀的,所以也要你来动手。”

李梦舟没有犹豫,提剑便要追过去。

此刻儿姑娘也来到了他面前。

“我好像知道你是谁。”

李梦舟停顿了一下,朝着她点点头,便继续朝着张崇走去。

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张崇,以目前李梦舟的这种状态是很难追得上的。

于是青一便缓缓的伸出一根手指,朝下轻轻点了点。

奔跑中的张崇扑通一声便摔在了青石板路上。

李梦舟前进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很快便站在了张崇的身后。

看着地面上努力向前爬动的张崇,他的神色平静的可怕。

不论张崇有多努力,他移动的距离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他的面庞涨得通红,恼恨的嘶声大吼:“我是潞王殿下的人,你们不可以杀我!我要见殿下,我要见皇帝!”

李梦舟缓缓的蹲下身子,伸手拽着张崇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提了起来。

眼角的血痕,那赤红的眼睛,呈现在张崇的眼帘,极为可怖。

虽然这副模样是被他造成的,但依旧不能止息张崇内心的恐惧。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杀我?!”

李梦舟眯着眼睛,刺痛的感觉还没有彻底消失,所以他的面庞不时会抽搐一下,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低沉。

“温柔乡里的儿姑娘是我的朋友,你强行带走她,所以我要杀你。”

张崇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梦舟,哑声道:“你是不是疯了,为了区区一个青楼女子,你就要杀我?你想要,我还给你啊!”

李梦舟说道:“你当然要还给我,但归还的方式是我说得算的。”

他微微低头,凑近张崇的耳畔,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缓缓说道:“我要杀你,是因为你是潞王府的人,是因为你在给秦承懿卖命。这只是一个开始,所有你熟悉的人,所有跟秦承懿有关的人,我会一个一个全部杀掉。”

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张崇的耳畔。

他蓦然间瞪大了眼睛。

他没有时间去理解这句话更深层的含义。

因为李梦舟在话落后,便举起了手中那柄乌青色的剑。

然后狠狠地刺入张崇的后心。

看着挣扎了两下,便一动不动,死不瞑目的张崇,李梦舟颇有些一些快意。

虽然并非是完全依靠实力杀死的这个人,但终究是他第一次杀死一名承意境的修行者。

也是他自从来到都城后,杀死的第一个人。

同时更是他必须要杀死的目标人物之一。

张崇在这里面起到的作用当然是微乎其微的,甚至李梦舟根本都不知道张崇有没有起到作用,有没有参与那件事情。

但只要是潞亲王秦承懿的走狗,他都有理由去杀。

因为他很清楚,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就算不曾参与那件事情的人,也必然做过其他伤天害理的事情。

就比如今日张崇对儿姑娘所做的一切。

李梦舟提着剑走回来。

江子画看着仍旧躺在地上的那些尚未完全断气,却已然昏死过去的四名侍卫,问道:“这些人怎么办?”

李梦舟轻轻甩了甩乌青色的剑上面的血滴,说道:“张崇已死,除了我们,他们便是唯一的知情者,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他们永远闭嘴。”

江子画惊恐的看着李梦舟,似乎很难相信他会说出这般恐怖的话。

青一也只是微微蹙起眉头,在很多时候他当然都赞同李梦舟这么做,但他又觉得李梦舟这个人似乎戾气很重,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人畜无害。

李梦舟转头看了一眼一脸惧色的儿姑娘,轻声说道:“张崇应该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而跟随他的这些侍卫,手下必定也染过很多无辜人的血,不值得同情。”

说着,他便很是平淡的一一结束了那些侍卫的生命。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江子画,说道:“虽然你没有帮上什么忙,但也很感激你的出手相助,麻烦你先把儿姑娘送回温柔乡吧。”

儿姑娘低着头,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头也未抬的轻声说道:“谢谢你。”

李梦舟略微感到有些不自然,如此安静的儿姑娘是显得有些陌生的,但该做的,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至于儿姑娘能不能走出心里的阴影,他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但她终究是完好无缺的,这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想着儿姑娘虽然要比他大上两岁,但也只是一个小姑娘罢了,便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以作安慰,说道:“回去吧。”

儿姑娘点点头,便跟着江子画一起离开了这条街。

江子画离开前满是腹诽的嘀咕着什么。

但李梦舟没有兴趣去听,而是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青一。

良久的沉默后

,李梦舟方才郑重行礼道:“多谢。”

青一淡淡的说道:“不用谢我,我什么都没有做,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你杀的。”

李梦舟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转身要走的青一稍微停顿了一下,转头说道:“这两天便好好休息,尽量不要看什么书,否则你的眼睛还是会出问题的。”

似乎是看出李梦舟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他又说道:“你的眼睛伤到了神经,不容小觑,若非我截断了张崇的念力,你的眼睛瞬间就会瞎掉,甚至脑袋都会炸开,莫要不当回事儿。”

李梦舟连忙拱手道:“我明白了。”

青一蹙起眉头,很难将如今彬彬有礼的李梦舟与那先前充满戾气的模样融合在一起,他摇了摇头,说道:“这里我会处理的。但你也要记住,这种事情只能发生一次,不要给天枢院带来什么麻烦。”

李梦舟口上答应着,心下却是另外一个想法。

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只会发生一次。

野火既然已经点燃,必定会是燎原之势,是不可能轻易熄灭的。

子时的通明巷里,灯火依旧通明。

悬挂白羽的小院里,有着一片小池塘,池塘边站着一个人。

他静静地看着池塘里游动的金色鲤鱼。

虽然未到凛冬,尚未到水面彻底结冰的地步,但这池塘里却诡异的冒着热气。

院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青一低着头站在男人身后,说道:“司首,张崇已经死了。”

青一不是无缘无故或是真的被李梦舟威胁才答应他要杀死张崇这件事情的,他自然很快便请示了江司首,而江司首出乎意料的并没有斥责他,反而同意了这件事情。

这让他很是不能理解。

不论张崇做了什么,他毕竟是军部里的人,是潞王殿下的人,更是朝廷命官,都不应该由李梦舟这样的人出手杀死。

且像张崇这般逼迫一个青楼女子,本也不是什么死罪,因为二者的身份差距太大,就算他弄死了一个青楼女子,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罪过。

这本来便是权力上不成文的规矩,否则也不会划分什么三教九流了。

有权有势的人想要弄死一个无权无势,甚至根本没有人身自由的奴婢,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虽然这在明文上的确属于一种罪责,但潜在里又有谁会真的在意,在意的也不过是那些同样无权无势的人。

所以张崇若是杀死一名青楼女子,他顶多也就是罚一些俸禄,甚至只是被过场般的询问一句便不了了之了,更甚者,根本没有人会去过问,该干嘛干嘛。而若是李梦舟杀死了张崇这位朝廷命官,那他的罪过就大了,死罪是难逃的。

江司首朝着青一摆了摆手,后者便恭敬的退下。

低头看着浮出水面吐着泡泡,似乎在盯着他打量的金色鲤鱼,江司首随手丢下一些鱼食,便转身走出了小院,走出了通明巷。

这个时辰宫门早已关闭,任何人都不可能通过,但对于江司首而言,这似乎并非是什么难事。

他很快的便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是皇帝陛下批阅奏折的地方,也是休息的地方,门外只是有六名侍卫远远的站着,周围显得无比的安静。

御书房里走出一名内侍,所谓内侍便是没有某个东西的专门伺候皇帝陛下和宫里娘娘们的宦官。

而这种内侍在姜国的地位并不是很高,也不可能真的成为皇帝的心腹,很多事情都是他们不能旁听的。

内侍存在的时间并不长,他们大多都是家里穷苦,要么是被父母送来,要么是自愿进宫,最初目的也只是为了能够不至于饿死。

乃至世间其余诸国很多都没有内侍这种人的存在,姜国皇帝陛下也曾经有想过废除内侍,但并没有得到施行。

内侍虽然已经不算男人,但终归以前是男人,在处理很多事情上,远比那些婢女周到得多,也好用得多。

由内侍引领着江司首步入御书房,那内侍转身便关上门,静静地站在门外候着。

皇帝陛下一身黑金长袍,端坐在书案后的龙座上,桌上除了有着不少待批阅和已批阅的奏折,笔墨纸砚等,还有紫金壶装着的沏好的茶。

被皇帝陛下喝的茶自然是天下间最好的茶。

琉璃盏中盛放的便是微微透着些墨绿色的茶水,颜色虽然看起来很诡异,但味道香醇,乃是专门为皇宫御供的御茶静墨山尊。

御书房外的脚步声似乎打扰到了皇帝陛下的沉思,他放下手中的奏折,端起琉璃盏,轻抿了一口茶。

江听雨揖手为礼。

皇帝陛下轻摆手道:“你我之间便不必行这些虚礼了。”

若问整个姜国,皇帝陛下最信任的人,除了同眠而榻的皇后娘娘,和那梨花书院里最高的某个人,便就是那执掌天枢院的江听雨了。

江听雨和皇帝陛下虽是君臣,但也是兄弟。

只是跟潞亲王与皇帝陛下的兄弟关系不一样罢了。

煮茶的火炉仍在燃烧着,眼看便有熬干的迹象,散发出一缕诡异的气味。

江听雨的衣袖带起了一阵风,吹熄了炉里的火,雾汽也被清除一空,清风透窗而过,气息重又变得淡雅。

第四十六章 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皇帝陛下笑道:“倒是朕疏忽了,先前不愿有人打扰,内侍都是在外阁的,竟是没有人去照看这茶炉。”

江听雨说道:“朝中想必是繁琐的事情扰得陛下心思不在于此。”

微微点头,皇帝陛下从龙座上起身,走到旁侧的矮桌前盘腿坐下,冲着江听雨招招手,等到他坐在对面后,方才说道:“你深夜进宫,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江听雨说道:“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是听闻那个李梦舟闹出了一些小麻烦,想着说与陛下听。”

这也正是江听雨,朝堂里哪个官员胆敢没有要事大半夜的来打搅皇帝陛下,那无疑是作死的行为。

皇帝陛下颇感有趣,问道:“他惹了什么麻烦?”

江听雨认真思考了一下,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杀死了一个军部的裨将。”

御书房里寂静了片刻。

皇帝陛下瞪大眼睛,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江听雨居然如此淡然,难堪的说道:“这也是小事?”

江听雨说道:“这要看在哪种方面来讲了,与陛下而言,确实不算什么大事。”

沉默了许久,皇帝陛下幽幽的说道:“他为什么要杀那个裨将?据朕所知,除了那些得过军功的人,大部分裨将都是承意境的修行者,凭他一个未入远游的人也能杀得了?”

江听雨认同般的说道:“他确实没有能力杀死承意境的修士,但有天枢院里的人插手,便很有可能了。”

皇帝陛下不可思议的看着江听雨,说道:“这里面还有你的事情?难道你跟那个裨将有仇?”

想了想他又觉得这很有问题。

跟江听雨有仇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区区裨将。

“陛下误会了,只是因为李梦舟想要杀死那个人,而微臣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便索性帮了他一把。”

“所以他杀的那个裨将到底是谁?”

“张崇。”

皇帝陛下皱着眉头,思忖了很久也不记得这个名字,好奇道:“这是谁?”

江听雨微微抬眸,说道:“他是潞王殿下的人,也是潞王殿下亲自安排进军部里的人。”

皇帝陛下又一次陷入沉默。

江听雨也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很清楚此刻皇帝陛下心里在想些什么。

相比于那位誉王殿下,皇帝对于潞王的信任更多,毕竟是亲兄弟,虽然帝王家无情,但那只是一个比较笼统的说法,因为历朝历代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对于皇室总是存在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主观认知。

为了那最至高无上的帝座,皇子间总是势同水火一般,但谁又能真正理解到那些皇子们自出生起,身边便围绕着多少对于权势美色的耳濡目染,没有哪个皇子是真正想要造反谋逆,很多都是因为身边奸臣的教唆,让他们不得不走上这条路。

少年不知事的时候,皇子们之间同样是如普通人家一般兄友弟恭,弟弟跟在兄长身后撒欢,兄长或宠溺或嫌弃般的寻常,没有哪个皇子在少年时期便起了造反的念头,无一不是在他们长大后,才萌生了这种念头,而这种念头又是怎么出现的?

这当然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不能被怀疑的是,帝王家一样有亲情,只是很多表现出来的形式不足外人道也。

如今誉王已经有了谋反的征兆,甚至皇帝陛下也掌握了一些证据,但这种事情是不能细想的,虽然皇帝陛下很是信任潞王,认定潞王绝对不会像誉王那般有谋逆之心。

但潞王拥有的权势相比誉王更加有谋逆的可能性,甚至皇帝陛下也能发现一些潞王暗地里做过的一些小动作,但认为那都是无伤大雅的,所以皇帝陛下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因为某一件事情皇帝陛下对潞王的信任也不再是绝对了,却也依旧没有想过要动潞王这个人,甚至他最近已经很少听见关于潞王的事情了。

而因为张崇这个名字的出现,皇帝陛下的心思便又活络了起来,甚至愁绪也多了起来。

“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江听雨轻轻蹙了蹙眉头,揖手道:“遵陛下所言。”

皇帝陛下揉了揉眉心,叹道:“这个李梦舟胆子倒是真大,居然敢杀朝廷命官,最大胆的是他刚入天照就敢去杀承意境修士,没想到最后还成功了。”

江听雨像是脱口而出的说道:“当年不二洞的那位不也是这般,好像世间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感到害怕,无论遇到什么难题,就算陷入十死无生的绝境,也必要打出一个缺口。没想到这样的人也会死,且还死的不明不白。”

提起那个人的时候,江听雨的语气变得不再那么平淡,他的情绪亦起了些波澜。

皇帝陛下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

他沉吟了片刻,说道:“你觉得李梦舟跟他会不会有什么关系?不只是因为他们同样姓李。”

江听雨说道:“当初在通明巷里第一次看到李梦舟的时候,陛下应该就已经有所怀疑了,他身后背着的应该是一柄剑,那柄剑被黑布包裹着,我无法看到,但那黑布却不是寻常物。黑蚕丝这种东西,应该只有不二洞才有,出现在李梦舟的身上本来就值得怀疑。”

皇帝陛下说道:“可是不二洞里的人全都死了,你也已经调查过李梦舟的过去,并没有什么跟不二洞有所牵扯的事情,一个人的身份就算再掩饰,也不可能找不到丝毫破绽。”

江听雨说道:“陛下言之有理,但不论是那黑蚕丝还是李梦舟巧合的跟那个人一个姓氏,后者倒是可以忽略,但黑蚕早已绝迹,也就不二洞里才有。这便是破绽。况且陛下当真以为不二洞里的人全都死了?”

皇帝陛下有些吃惊的说道:“难道还有什么人活在世上?”

江听雨回忆着都城市井里曾有过的传闻,说道:“陛下虽然下令姜国不可随意谈论有关不二洞的事情,但对于那些说书人而言,他们总会变着法子讲出一些好故事来赚钱,很多事情都不是空穴来风的,哪怕那些故事都不一样,但唯一相同的点,便是那白袍剑客韩一曾经出现在燕国境内。”

这些市井传唱的故事,很多都不会进到皇帝陛下的耳朵里,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沉思道:“那韩一出自不二洞,乃是不二洞里最有天赋的弟子,在不二洞消失之前韩一便已经是无彰境巅峰的修行高手,是最有希望入五境的绝世之才,如果说这个人没有死,倒也并非不可能。”

江听雨说道:“但多版故事里,韩一虽然曾经出现在燕国境内,故事的结局却依旧是死了。不论这个结局是不是真实的,燕国都是很重要的关键。韩一为什么会在不二洞消失几年后出现在燕国,又再度销声匿迹,都是很值得怀疑的事情。”

皇帝陛下不愧是站在权力最巅峰的人物,他皱着眉头看向江听雨,沉声说道:“也许不二洞一夕之间被灭门跟燕国境内的势力存在某些关系,韩一侥幸生还,蛰伏数年后,探听到了一些消息,于是孤身前往燕国境内。

或许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再度选择蛰伏,又或者他还是死在了燕国境内。而不论是哪种结局,燕国境内的某个势力必定与不二洞灭门脱不了干系。”

江听雨显然很认同皇帝陛下的话,接着说道:“北燕国力雄厚,修行天才不胜凡举,有那能够与沈秋白争一席之地的雪夜太子,还有萧知南、韩幼清这些人,若无缘由,我姜国很难插手北燕境内,所以这件事情还需从长计议。”

同一个夜,月明湖畔的温柔乡里,虞大家放下手中的书卷,然后她连续两次深呼吸,心情才算稍微平静,看着坐在对面的李梦舟,轻叹道:“你杀死了张崇,就算有人帮你善后,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早晚都有被捅漏的一天。”

李梦舟自果盘里摘下一颗红提送进嘴巴里,甘甜的汁液溢出,很是满足的点点头,说道:“那是以后的事情,我不需要考虑,只要我不断变得更强就好,强到没有人敢拿我问罪。”

虞大家很欣赏李梦舟的自信,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但这也难免让她更为头疼。

“既然已经做了,我再说便显得有些嗦,总之你一切小心便好。”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多谢虞大家关心,我晓得了。”

虞大家接着说道:“根据你说的话,想必那黑蚕甲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不然那张崇要杀你哪需要费这么多手脚。不过你的眼睛确实受到了很严重的创伤,找个药师看看吧,这样能好得快点。”

李梦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若非虞大家识得黑蚕,又帮我在都城里找裁缝,不说今日没有黑蚕甲帮我抵御张崇的攻击,怕日后不知道哪一天便被我丢弃了。如此说来,倒是虞大家救了我一命,我很感激。”

虞大家笑道:“这是属于你的机缘,既然黑蚕丝在你的身上,那么你早晚有一天也会知道它的用处。不过黑蚕甲毕竟是外物,早期还能护你一时周全,等你不断变得更强,遇到更强大的对手,黑蚕甲便只是一件衣裳了。”

李梦舟了然道:“根据今天晚上的情况来看,黑蚕甲能够抵御承意境修士的外在攻击,想必遇到四境修士便会一击即溃了。入远游只是修行的开始,突破承意入无彰,方能在这世间占据一席之地,这路程或许会很漫长,但我必会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跑至终点。”

虞大家说道:“你有这般志气就好,眼下还是专注你不能看见气海的问题,若这个问题不能解决,你所有的想法都会付之东流。”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

李梦舟沉闷的说道:“会的。”

虞大家安慰他道:“既然已经入了离宫,也知道问题所在,只要努力总会得到回报的。你什么都不需要去想,做自己就好,旁人的话不必去听,毕竟他们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说话、做事,那不能代表你就是这样的人。

你可以吸取别人的长处,但那终究还是属于别人的,你需要把这些变成自己的,并且努力变强,然后去

打脸那些一开始瞧不起你的人。”

这番话确实说到了李梦舟的心里,他很感激的看着虞大家,若开始只是把虞大家当做都城里熟悉的人,那么现在他真的有些把虞大家当成自己的家人了。

虞大家对他很好,他理应回报给虞大家更多的好,解决不能看见气海的问题,便是优先需要去做的事情。

又陪着虞大家说了些话,眼看着天色太晚,李梦舟便打算告辞了。

虞大家笑着说道:“日后想来温柔乡便来吧,只要不耽误你修行,在这里陪我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李梦舟明白虞大家的意思,也能明白更深层的意思,那就是他以后来温柔乡,或许便不用花钱了,就像回家一样。

他很是开心的走出虞大家的房间,迎面便瞧见江子画站在楼梯口。

自楼梯口另一侧便是儿姑娘的房间,也是很多这里姑娘们的房间。

李梦舟很意外江子画还在温柔乡里没有离开。

看到李梦舟后,江子画说道:“儿姑娘已经睡下了,你就不用打扰她了。”

两人走出温柔乡,便很快各自返回离宫山门和朝泗巷。

回到自己的小院里,李梦舟才想起来青一曾经丢给他的钱袋。

翻出钱袋,把里面的银子倒出来,仔细的数了好几遍,足足有五十两之多。

“没想到天枢院还是很大气的嘛,既然有了银子,还是把儿姑娘和沈霁月的钱还给她们吧,毕竟欠着钱总是不好的事情。若是再遇到今晚这样的事情,也是很容易丢命的,把人情还了也清净些,能够有更多的心思去关注修行上的事情。”

还给沈霁月三十五两银子,和儿姑娘差不多一两银子,总计便是三十六两,还能余下十四两银子,这样就很好。

虽然李梦舟这么想着,但若关系变得不同寻常,欠不欠着银子,跟他会不会出手相助,也牵扯不上太大关系了。

接下来差不多小半个月的时间,李梦舟便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

每天寅时二刻起床,到冯大娘的面馆里吃早餐,然后赶到离宫剑院上课,花几个时辰在藏书阁里,于下午回到朝泗巷,偶尔在晚间到温柔乡逗留几个时辰,继续回到朝泗巷里睡觉,白天又到离宫上课,如此循环。

虽然颇有些枯燥,看不见气海的问题也没有得到解决,但亦觉得很充实。

冬至将近,天气也愈加寒冷。

都城里多雪,所有人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衣,想要温暖的度过寒冬,每家每户便也更加忙碌起来。

而在此期间,因原本自以为被抓到了把柄的江子画不情不愿的和李梦舟成了朋友,在经历杀死张崇之事,尤其是在跟着李梦舟可以自由出入温柔乡后,江子画也开始渐渐把李梦舟当成了真朋友,几乎形影不离,无话不谈。

整个离宫剑院都知道江子画和李梦舟关系最好,然而两个人却是一个天才一个‘废柴’,免不了还是被一些嫉妒的人搬弄些是非。

但关于这些事情,江子画和李梦舟都不在意,依旧该干嘛干嘛。

而在这一天,外院的藏书阁里,周洛和辛明做了登记后,找出《气海初探》、《远游集》等有关启蒙的书籍,认真研读起来。

周洛虽是在入门测试中突破到了远游境界,辛明也在同时入了天照阶段,但他们还是希望能够更早的再进一步,尤其是辛明,在天照阶段停留了小半个月,虽说入远游是早晚的问题,但他还是希望能够找到办法更早的突破境界。

天照观想到远游这种初阶段,在有关修行的典籍里都是能够找到开悟的关键,这是很多大贤根据以往无数修行者破境时的情况分析出来的精粹。

但也只是适用于未入远游和初入远游的人。

周洛在书架前行走,因是外院的藏书阁,这里并没有太过高深的书籍,但对于刚入远游境界的周洛来说,亦是很令他震惊的。

很多一开始没有想明白的东西,都能够在这些书籍里面找到答案。

辛明这时捧着书似乎有些看不进去,抬头看了一眼周洛,他走过去,说道:“我到现在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李梦舟可以入得离宫,他到如今依旧看不见气海,根本连入远游的希望都没有。

离宫的师长也不知道看重他哪一点,我实在忍不住想要去找那家伙的晦气,况且当初登山的时候,他那目中无人的样子,想起来便很气,若不做点什么,我连入定都会心境不稳。”

周洛摇了摇头,说道:“你莫要过多去想这些事情,李梦舟能入离宫自然有师长们的理由,我们作为弟子不该去质疑这件事情,还平白干扰了自身的修行,很是不值得。”

辛明说道:“道理我明白,但我还是想着必须找个办法,让师长们清楚李梦舟并不适合离宫,这也是稳定我心境最好的办法,否则我很可能短时间里突破不了远游,这个问题必须要解决。”

第四十七章 江听雨和薛忘忧

散钟清幽响起,教习先生轻拂衣袖宣布下课,习舍里的学子们哄地一声便都纷纷快步冲了出去。

教习先生看多了这些新入门弟子的表现,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想着接下来该去做些什么,渐行渐远。

沈霁月抱着书来到仍旧坐在习舍里的李梦舟面前,说道:“今天怎么这般用功,往日里不是已经跨出大门了么?”

李梦舟笑道:“我跟你不一样,自然要努力些,否则你们一个个突破境界,我还仍旧止步不前,岂不是很丢人。”

沈霁月像是在故意刺激李梦舟一般,说道:“我即将跨过一半的气海,时机一到便可入上境,你可要好好加油了。”

李梦舟果然面部僵硬了一瞬,怔怔的看着沈霁月,苦笑道:“这么短的时间里你便要入远游上境,果然不愧是天才。”

这本该是能够预想到的事情,但凡资质不是太差,在远游境界到承意境,修行速度都是很快的,承意境到四境无彰才是挡在大部分人面前不可跨越的巨大山峰。

所以修行虽然只有短短五个境界,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达到巅峰的,境界越高,走得越远便越艰难,甚至随时都有可能停滞不前,抵达修行的终点。

两人一起走出习舍,朝着藏书阁的方向而去。

“听说大师兄在天下行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在离宫除了院长,我最崇拜的便是大师兄了。”

沈霁月笑起来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李梦舟想了想,说道:“据说大师兄是都城里,乃至整个姜国年轻一辈修行者中最强的人之一,我倒是真想跟他见一面。”

沈霁月说道:“也不知道大师兄和书院里的北藏锋,摘星府的沈秋白哪个更强一些?”

李梦舟倒是颇有些肯定的说道:“都城里沈秋白的名声最响亮,虽然这种名誉最是华而不实,但沈秋白最强应当是可以确定的。”

沈霁月说道:“相比于沈秋白,我倒是更看好大师兄。”

李梦舟惊讶道:“这是为何?那沈秋白长得好看,实力又强,不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嘛?”

沈霁月摇摇头,说道:“但是沈秋白站的位置太高了,轻易也见不着面,与其追求这种看不见的人,倒不如把重点放在最朴实的大师兄身上,最起码有点机会不是么。”

李梦舟很是怪异的看着她,说道:“难道你想要嫁给大师兄么?”

沈霁月竟是罕见的有些羞涩的说道:“想一想还是可以的嘛。”

李梦舟仔细的想了想,很是正经严肃的说道:“你不觉得我长得也很好看嘛?”

沈霁月站定脚步,同样很认真的打量着李梦舟,说道:“你有点想的太多了。”

李梦舟很是颓败的低下了头。

他很是不服气的说道:“像你这样的女人就是没有远见,瞧不见真正的潜力股,我可是未来站在最巅峰的人,你如今巴结巴结我,好处那是大大的有,日后行走江湖,说起你认识我这个天才,那是多有面子的事情。”

沈霁月很是无语翻了翻白眼,懒得理会这个不要脸而又自恋的人。

两个人有说有笑往前走着,却突然有人拦住了去路。

远处,两个白袍飘然的少年正向他们走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洒脱不凡。

李梦舟朝着沈霁月说道:“像这种,就是属于中看不中用的那一类。”

沈霁月:“”

周洛:“”

辛明:“”

厚重的喘气声接连响起。

辛明本来也并不是抱着友好的目的,但没想到他尚未开口说话,却立即遭到了李梦舟的讽刺。

这让他本来就难平的情绪无疑爆发了开来。

饶是周洛向来稳重,但平白无故就被指为中看不中用,难免也是黑了脸。

他原本是要劝阻辛明不要找李梦舟的麻烦,但现在他的想法变了。

虽不至于赞同辛明,但已然不会再阻止。

“李梦舟,像你这种看不见气海的人,也有资格谈论别人?不要以为师长给了你一个机会,便真以为自己是一个天才了,你也配!”

辛明的挑衅便是很明显了。

李梦舟倒是很平淡的看着辛明,像是根本没有听懂那讽刺之言。

但这种眼神和淡然的模样无疑更是刺激了辛明,他实在想不明白李梦舟这个人难道就没有羞耻心么?

若李梦舟根本不搭理他,那么辛明接下来挑衅的话便很难完美的说出来,他更加气恼。

“你到底什么意思?”

李梦舟很是诧异,不明白辛明为何有此一问,明明自己根本就没有说话,能有什么意思?

但他还是回答了对方,说道:“二位拦住

我的路了,麻烦让让。”

辛明不仅没让,反而上前一步,更近的站在李梦舟面前,怒道:“我在与你说话。”

“所以呢?”

李梦舟怪异的说道:“你说你的便是,我又管不着,说话是你的权利,不说话也是我的权利,何故拦我去路?”

辛明很是羞愤的站在原地。

周洛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梦舟,微微摇了摇头。

“没意思。”

像是在回答原本辛明的话,又像是有感而发,他要去藏书阁看书,被人拦住去路,便会耽误很多时间,而对方又不说明来意,便是最没意思的事情。

“你是在讽刺我么?”

辛明脸上带着怒意,朝李梦舟冷声道。

“嗯?”李梦舟满脸的疑惑,说道:“你说话时请注意自己的语气和态度,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讽刺你了?真是莫名其妙。”

辛明也说不出李梦舟何时讽刺了他,但他就是这么觉得的,只是看李梦舟那淡然无所谓的表情,就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想着若是自己看不见气海,待在离宫外院怕是连头都抬不起来,李梦舟凭什么还这般骄傲?

“半日观想入天照倒还真是个天才,人要有自知之明,你便就这么戴着天才的桂冠,自欺欺人吧,像你这种无法接受现实的人,逃避倒也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办法。我不得不佩服你,毕竟我没有你这么厚的脸皮。”

这次李梦舟是真的有些怒了,本来很好的心情安全被辛明给破坏了,还一直出言讽刺嘲讽,实乃不可理喻,他冷冷地看着辛明,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无理取闹且自以为是的人。

辛明自以为说到了李梦舟的痛处,自鸣得意。

他虽然看待郑潜这个人也并非多么顺眼,但至少要比李梦舟强得多,他认为离宫淘汰了郑潜,反而让李梦舟入门,应当是山门极其错误的决定,他不能看着李梦舟这样的人败坏了离宫剑院的名声。

因李梦舟看不见气海的事情,都城里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虽然时间一长,这件事情有所止息,但不代表被遗忘,李梦舟已经给离宫带来了不好的影响,作为剑院弟子,辛明觉得自己有资格正门风,最好是把李梦舟赶下山去。

而最好的方式便是让李梦舟自己乖乖的离开,这样谁也说不出毛病来,反而会认为李梦舟很有自知之明,与他而言也非坏事。

辛明简直觉得自己实在太深明大义,而且面对李梦舟这样的蛀虫,还处处为他着想,世间上哪里去找自己这般好的人?

偏偏李梦舟这个人还不识抬举,辛明很是气恼,有一种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感慨。

于是他更加下定了要把李梦舟赶下山去的决心。

想着早就计划好的事情,辛明冷冷地看着李梦舟,朗声说道:“我要向你发起同门挑战,战败的人便乖乖的滚出剑院!”

薛忘忧朝湖里丢了几把饵料,看腻了锦鲤翻腾的画面,拍拍手说道:“听说李梦舟那小子要与外院弟子辛明上剑台?”

身后站着刚刚从思过崖出来的宁浩然与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江子画。

剑台在都城里是极有声望的地方,多被百姓们称之为剑会,意指为斗剑大会。剑修的大势虽然已去,但天下仍旧用剑者居多,剑乃兵中君王,各大城郡都设有剑会,主要在于修行者亦或是江湖人相互之间的比试,算是一种消遣和切磋。

当然,修行者是禁止与江湖人比剑的,因为极不小心就会闹出人命。

而薛忘忧所言的剑台则与剑会不同,那是独立于修行山门,尤其是剑修山门用于同门弟子间公平切磋挑战的场地。

即是切磋,便禁止生死战,但也是考验同门弟子修行程度的好方式,所以修行山门不仅不会制止,还很乐于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凡有竞争,在压力下进步就会更快,上剑台挑战的大多都是新入门的弟子,那些修行世界的前辈早已看不上眼。

江子画初一听闻辛明向李梦舟发起同门挑战,第一反应便是荒谬,同时也很纠结。

按理来说,李梦舟和辛明都是处于天照阶段,这本身很公平,但偏偏李梦舟看不见气海,对于天地灵气的熟悉便会远远不如辛明,上剑台便对李梦舟很不利了。

可是他又曾亲眼目睹李梦舟和承意境修为的张崇打得难舍难分,虽然最后被打得很惨,还是由青一露面才使得李梦舟成功杀死张崇,但也足够证明李梦舟不能以常理度之,这便又似乎对辛明很不利了。

江子画都不知道该是劝阻李梦舟,还是认同他上剑台了。

但抛却江子画不谈,所有人都不会觉得李梦舟能够打赢辛明,主要还是在于他不能看见气海,这也是在正常逻辑下的正常反应,倒也不能算不对。

如今这件事情连薛忘忧都知道了,关注度自然也会变得更高。

宁浩然对于此事还不太了解,闻得老师的话,他

很是客观的说道:“入离宫小半月,新入门的师弟大多没有展现太多的潜质,除了沈霁月与那何峥嵘隐隐有入上境的征兆,辛明这个人按正常推断,也就在这些天里会入远游,而李梦舟则与入门的时候没什么变化,所以这场剑台比试,胜算倒应是五五开。”

薛忘忧挑了挑眉,说道:“既然李梦舟至今毫无进步,胜算又怎会五五而开呢?”

宁浩然笑道:“想着当初入门测试的时候,李梦舟连入了远游的郑潜都打败了,虽然其中难免有着投机取巧的成分,但也应该加在他的胜算里,说不定在剑台上他又有什么意料之外的表现,所以五五开的推测,倒是最为公正的。”

江子画恍然般的说道:“我觉得四师兄言之有理,李梦舟那家伙终是半日观想入了天照,资质要比辛明那个人强得多了,如今也不过是看不见气海而被压制罢了。在我看来,这场比试不仅是五五开,甚至李梦舟的胜算更大才对。”

薛忘忧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江子画,摸了摸自己颇有些扎手的胡茬,笑道:“你们两个若是闲的无事,倒是可以在现场观摩,事后把过程告知于我便好。”

“弟子明白。”

宁浩然和江子画行礼后离开。

薛忘忧又在湖边站了片刻,转身朝着竹屋走去。

他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又倒了另外一杯,放在对面。

静静等待了片刻,竹屋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来者是一位着素色白袍的中年男子,他模样俊朗,双目有神,身上透着若有若无的气息,眸光所至,洞彻心神,令人为之震撼,根本生不出勇气与其对视,仿佛只是看一眼便自惭形秽。

薛忘忧微微抬手示意,笑道:“江司首除了通明巷也就是只在宫里出没,没想到却有幸来到我离宫,倒是令我离宫剑院蓬荜生辉啊。”

江听雨揖手为礼,说道:“薛院长过谦了,江某未曾通禀便擅自拜访,还望勿怪。”

薛忘忧起身回礼,说道:“江司首,请坐吧。”

将事先倒好的酒放在江听雨面前,薛忘忧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江司首自执掌天枢院后,便很少在世间行走,或许大多数人都已忘记了,但我可是深刻的记得江司首失传境界下最强的称号,五境朝暮中没有人可以做到凭一己之力战胜江司首。”

朝暮已是修行的巅峰,像薛忘忧、江听雨等很多人都站在了这个位置,但除了江听雨之外,没有人敢称最强。

江听雨这个名字便代表着姜国的一个传奇。

“不过是区区虚名罢了,若不能打破五境的墙壁,便也算不上超凡。等到薛院长勘破迷雾,成就剑仙之位,江某这点名号便不足道也。”

薛忘忧倒是对这些恭维不太感冒,而且也觉得江听雨并非是这样的人,说这些话便显得很无聊,于是举杯示意了一下,说道:“江司首可是为了李梦舟的事情而来?”

在李梦舟要考离宫的时候,天枢院里的确有人出现在离宫,只是薛忘忧还是有着过多的困惑,如今终于见到江听雨,他自然想要听听对方的想法。

江听雨放下酒杯,说道:“薛院长如何看待李梦舟看不见气海的问题?”

薛忘忧微微挑眉,说道:“以我的见识尚且找不到解决的方法,李梦舟的气海被封禁,手法很特殊,典藏中从未有过记载,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江听雨点点头,说道:“典藏中记载的东西不会过时,但终究会有人研究出新的法门,倒也不算稀奇,既然找不到具体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便只能多尝试。这主要还在于李梦舟自己,你我都不能帮到他太多。”

薛忘忧沉默了片刻,说道:“气海被封禁和李梦舟所展现的资质,的确让我对他颇有些期待,但我更好奇的是,江司首看重这个少年哪一点?居然特别吩咐将他送来离宫。”

江听雨说道:“薛院长可还记得不二洞。”

闻听此言,薛忘忧原本淡然的神色突然起了变化,他怔怔的看着江听雨,惊奇道:“难道李梦舟是不二洞的遗留?”

江听雨不敢保证,只是说道:“很有这个可能,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当年不二洞那位破镜入大自由之际,也正是第七名弟子入门的时候,也许那即将要入不二洞的第七名弟子很是幸运的存活了下来。”

薛忘忧能够从江听雨的话语中听到更深的含义,而值得关注的一点是,不二洞人丁稀少,自创建山门开始便只有六名弟子,而每一名弟子都是不二洞精挑细选出来的,随便放一个出来,都是世间最为妖孽的人物。

时隔多年未招新人,突然出现的第七名弟子,资质就算不属于不二洞的最佳,也必然差不了,若李梦舟真是不二洞的弟子,那毫无怀疑的是,他的修行资质必定不可忽视。

江听雨不管薛忘忧在想什么,接着说道:“我并不能肯定李梦舟是不是不二洞的人,也不知道他来都城的目的是什么,但也隐隐能够猜到一些,所以才打算请薛院长帮忙,在李梦舟尚未成长起来之前,能够得到离宫的庇护,不至于让他半路夭折。”

第四十八章 剑台上的执剑者

薛忘忧沉默半晌,说道:“我知道你跟不二洞曾经的渊源,有此决定倒也无可厚非,但为了李梦舟这个身份尚且不明朗的人,真的值得江司首再度卷入纷争里?”

江听雨虽然身在都城,但已经算是出世之人,之所以出世自然有原因,而如今极有可能因为李梦舟这个少年,选择再次入世,那么对于整个世间而言,都是很大的事情。

薛忘忧已经能够预想到,在未来某一个时刻,平静的修行世界又要泛起巨大的波澜。

江听雨默默饮了口酒,平淡的说道:“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只有愿与不愿。”

深冬的午时,冷风阵阵,吹落在广场上,还带着一丝的寒意。

再炽烈的阳光于这个时节,都是最虚无的东西。

剑台位于外院,那并非是简单的由石板铺就的平台,而是倒栽在湖泊中的,尖状处稳固的立在一小片湖泊正中心,湖中养着各种各样的鱼,由青石板呈圆形环绕,四面开外便是广场,与当时入门测试的广场并非一处,范围面积更小一些。

八条锁链贯穿石面悬挂于剑台下方,此锁链乃玄铁打造,只要锁链不毁,剑台便可不动如山,稳稳的倒座立在湖泊当中。

剑台距离湖面高耸大约二三丈,并不是很高,就算站在广场上也能看清剑台,且剑台四面都有楼阁,视野更广,也能看得更清晰。

此刻不仅仅是四面楼阁里站满了人,广场上亦是人头攒动,内院弟子向来不会关注剑台,但对于外院弟子而言,却是很热闹的事情,所以数百名离宫外院弟子几乎都到齐了。

按理来说,剑台的存在只是用于同门间相互切磋,或是私下有些小恩怨,又不想闹太过受处罚,便都会在剑台上解决,并不值得太大的关注,但今日这场剑台比试却与往日不同,毕竟是跟那个入了离宫,却看不见气海的弟子有关。

都城里有议论,剑院里的异议自然更重一些,只是很多弟子碍于院长和四师兄不敢说什么,但新入门的弟子间便不会在乎这么多了。

那些师兄、师姐们也乐得看热闹,反正最后受罚的也不是他们,同时他们也都很好奇李梦舟究竟有没有什么真本事,若是他败在了剑台上,外院弟子便也有足够的理由抵制,把李梦舟赶下山去。

于是这场剑台比试便也不是简单的比试了,而是有关李梦舟去留的关键。

观战的人里不仅有何峥嵘与沈霁月,蒹葭苑的弟子也来凑个热闹,南笙看着坐在一边擦拭着那柄乌青色的剑的李梦舟,想着这小半个月里多次见到李梦舟出入温柔乡,忍不住鄙夷的说道:“你的人缘还真是差,除了江子画之外,整个剑院里的人似乎都讨厌你,一听说这场比试有关把你赶下山的事情,全都来凑热闹。”

李梦舟抬头看了南笙一眼,好奇的问道:“我有哪里得罪过你的么?”

他真的很困惑,为何每次见到南笙,这小姑娘都要对他冷嘲热讽一番。

南笙冷声道:“有没有得罪我,你自己心里清楚。”

李梦舟真的很认真地回忆起来,但他貌似找不到答案,皱眉思忖间,他蓦然意识到一个很容易被忽视的问题,仔细的看着南笙那极其厌恶的目光,他恍然大悟般的说道:“我知道了!”

南笙斜睨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了?”

李梦舟突然站起身来,朝着南笙走去,脑袋微低,几乎抵在了南笙的额头上,无比认真地说道:“你喜欢我。”

“哈?”南笙面对李梦舟突然的迫近,下意识便有些慌乱,小脸蛋便染上了一抹绯红。

当然,这是因为羞怒的缘故。

但李梦舟显然不会这么认为,脸红这件事情,在他的认知里,只有害羞才会这样。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动作有多么突兀和孟浪,更不知道人怒急了也容易脸红,他只是很坚定自己内心的想法,然后结合南笙的脸红,便更加肯定这一点。

他一脸正经的说道:“虽然我们曾经有过交集,但其实交集并不大,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可能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但我不知道这一点,难免有所忽视,所以你爱而不得,便恼羞成怒,所以才这般恨我,找到机会便嘲讽我。果然,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说得通。”

他摸索着下巴,默默点头,满是歉意的看着南笙,说道:“真是抱歉,我现在不会考虑儿女情长,且我们之间也不了解,害你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南笙:“”

何峥嵘与沈霁月和李梦舟有一段距离,虽然看到了两人的举动,但并没有听到他们说的话,然而就站在南笙旁边的陆九歌却是把每一句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然后她便有些错愕且还带着一丝恍然的样子,握紧小拳头,很是可爱的点点头,喃喃道:“原来如此。”

南笙此刻的脸庞仿佛能够滴出血来,看到师姐的表现,她更是羞怒,慌乱的解释道:“师姐,你不要听他瞎说,没有这回事儿!”

陆九歌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的

师妹,露出很是温柔的笑容,说道:“师妹放心吧,你已经满十七岁了,对某个男孩子产生情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师姐不会笑话你的。”

南笙简直快要疯了。

她很是恼怒的瞪着李梦舟,都怪这个可恶的家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本姑娘怎么可能喜欢上你这种每天逛青楼的登徒子!

温柔乡虽是青楼,但也是高雅之地,很多都城里的权贵女子亦或是那些大才女偶尔也会选择在温柔乡聚会,所以南笙对李梦舟是有很大误会的,也对温柔乡有很大的误会。

但有时候一个误会在重重巧合的叠加下,是很难解释得清的。

况且南笙不会提这件事情,李梦舟也不会解释这件事情,那么这个误会便更加难以解开。

而陆九歌的想法便更加简单了一些,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师妹对李梦舟厌恶的理由总是不够充分,若是如李梦舟所言那般,那就完全不用去管理由充不充分了,毕竟喜欢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毫无道理可言的。

对于南笙的反应,聪明如陆九歌当然能够给出一个很完美的解释,这只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被揭穿心思很自然的反驳而已,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面对南笙一连串的解释,陆九歌都是微笑着点头,心里却愈加坚定。

李梦舟自知得到了真相,继续待在这里便会很尴尬,于是便迈步朝着剑台走去。

看着头也不回便离开的李梦舟,再看看旁边满脸微笑的陆九歌,南笙郁闷的想要吐血,她恶狠狠地盯着李梦舟的背影,对他的恨意增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另外一边,周洛看着辛明,嘱咐道:“你不要太小觑李梦舟这个人,最好要拼尽全力。”

辛明很是不以为意,只是点点头,便也朝着剑台走去。

两个人先后跃上剑台,各自执着手中的剑,遥遥对望。

陆九歌和气呼呼的南笙上得一处楼阁上,宁浩然与江子画已经站在这里。

“宁师兄,江师弟。”

宁浩然微笑颔首。

“陆陆师姐,你好。”江子画有些腼腆的低着脑袋。

陆九歌朝着江子画点点头,微笑道:“听说江师弟最近和李梦舟走得很近,想必应该很担心他吧。”

江子画完全沉浸在陆九歌绝美的笑颜里,呆愣愣的傻笑,也不答话。

宁浩然忍不住朝着江子画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江子画痛叫一声,很快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故作淡定的说道:“李梦舟这个人很讨厌的,但他确实有些本事,我并不需要为他担心,反而要为那个辛明担忧一二。”

陆九歌有些惊奇的说道:“难道江师弟认为李梦舟一定会赢么?”

江子画很得意的说道:“毕竟跟本天才待得时间久了,总也会跟天才沾点边儿。”

陆九歌微微一笑,看着剑台上的两名执剑者,说道:“我也很期待李梦舟能够有非凡的表现。”

整个广场上乱哄哄的,议论的声音不绝于耳。

相比于江子画的笃定和陆九歌的期待,这些剑院弟子不看好李梦舟的人还是居大多数的。

有一部分人也同样抱有陆九歌同样的期待,毕竟被认定的事实若是被打破,那也将会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虽是寒冷却晴空万里的天空在这时很罕见的飘起了细雪。

李梦舟微微抬眸,感受着细雪落在脸上的片刻冰凉,轻轻吐出口气。

辛明看着眼前手持着乌青色的剑的少年,望着突然下起的细雪,冷笑道:“看来道天都要为你送行了。”

李梦舟平静的脸上没有什么其他表情,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手中的剑。

被整个外院关注的剑台,与他而言,是很没有意思的事情。

他之所以还是答应了上剑台,纯属是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在目前看不见气海的情况下,他的时间本来就不充足,他无法像其他修行者一样讲究循序渐进,他应该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修行上,放在查阅书籍找出解决气海问题的方法上,而不是跟辛明玩什么剑台比试。

但若是不解决眼下的事情,辛明必定会对他纠缠不清,所以他只是考虑了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这不是李梦舟第一次无视了辛明。

辛明本该觉得习惯,但他难以咽下心中这口气。

于是他也不再说话,而是递出了手中的长剑。

辛明的剑笔直的刺出。

长剑直刺,是毫无花俏的,但辛明显然不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动作,而更像是熟练的刺出过很多次。

快速前进的长剑带起强烈的劲风。

半空中下落的细雪被卷起。

在细雪落下的那一刻。

李梦舟看似随意的举起了手中的乌青剑,迎着辛明的剑而去。

两柄剑相交,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

声音很动听。

细雪翻卷的画面亦很好看。

穿梭在细雪中的两道人影风采尽显,剑上崩起的红色火星与白雪辉映,给人很是瑰丽的视觉感受。

负着手站在楼阁内的宁浩然眸子里微微泛起亮光。

他看着李梦舟的起手式,包括随后变化的轨道,眼睛眯起来,笑道:“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便把《融雪式》练到了小成,借助天降细雪,更增强了这一式的多变性。在悟性上,他确实超过了很多人。”

《融雪式》虽然是《离剑经》里的剑式,更是初步领悟,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掌握,并且融会贯通的。

就算《融雪式》在《离剑经》里最为简单,但毕竟是感悟类神通,若能很好的运用出来,便可大大加强李梦舟的胜算。

江子画颇有些嫉妒的说道:“我当年领悟《融雪》可是花费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这小子在短短十几天里便能这般施展出来,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宁浩然说道:“施展《融雪》需要借助天地灵气,看不见气海对于运用天地灵气总会受到些影响,若非如此,他应该能够以更短的时间领悟。”

看着在另一座楼阁里的少年少女,宁浩然接着说道:“沈霁月与何峥嵘也是在差不多的时间里领悟到了《融雪》,若摆在同等的层面上,李梦舟的悟性应该还在他们二人之上。”

宁浩然面容温和,气度从容,斜睨了江子画一眼,继续说道:“若你不努力,很快也要被这些师弟们追赶上,不要把心思过多花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否则不止自己丢人,也会丢了老师的脸。”

江子画很郁闷,也有些慌张。

被宁浩然在陆九歌面前这般教训,他很没面子啊。

偷偷瞧了一眼陆九歌,发现陆九歌貌似并没有关注这些,而是很认真地在看着剑台上的比试。

剑台上的两个人虽然都是处于天照阶段,严格来说,都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修行者,所以他们的战斗倒也没有多么华丽,也没有造成太夸张的破坏。

但剑气斩在平台上,亦是对地面造成了不小的划痕。

李梦舟后撤了一步,所站之处不偏不倚。

就那么恰到好处的站在剑痕尽头。

细雪纷纷,剑气纵横,呼啸而至,高耸的剑台上仿佛正席卷着一场雪暴,轻轻挥袖,漫天风雪尽皆散开。

辛明微微喘了口气,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李梦舟,声音不缓不慢的说道:“就算你领悟了《融雪》又能怎么样,看不见气海就是看不见,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倒是并非多么讨厌你,只是这里是离宫,我也是考入离宫的人其中之一,你看不见气海却能跟我们一同学习,对于那些本该能够入得离宫的人未免太不公平,也对于我们这些入了离宫的人同样不公平。因为你不够资格。”

李梦舟微笑道:“公平是需要自己争取的,你主动挑战我这个看不见气海的人,不也很是不公平?但我并未说什么,因为我会给你想要的公平。”

辛明眯起双眼,冷声说道:“我很不喜欢你这种态度,离宫是神圣的地方,不应该出现你这种滥竽充数的人。既然你看不清自己,我便帮你看清,待我将你打败,你难堪的模样就会呈现在所有外院弟子面前,我希望到时候你还有脸面继续留在离宫。”

李梦舟挠了挠头,说道:“我当然会留在离宫里,至于我会不会难堪,目前我是感受不到,你貌似没有能力让我难堪。”

辛明握剑的手紧了紧,面色难看归难看,但他并没有急着出手,而是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会让你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能力。”

李梦舟随意的淡淡说道:“抓紧时间吧,稍后我还要去藏书阁,现在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

“我也觉得时间耽误下去没什么意义,反而会给人一种你与我打得旗鼓相当的错觉,这是万万要不得的。”

风雪再度席卷剑台。

天空上的太阳在剑锋的亮芒下黯淡无光。

风雪中二人,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剑,然后朝着对方冲了过去。

乌青色的剑竖在李梦舟的胸前,随着其手腕震颤,荡开无数飘零的雪花,在颤动中斩击出去的剑,散发出炽热的温度,使得接触到剑身的雪花纷纷消融,化作水滴,然后又在寒风中缓缓凝结,形成晶莹剔透的水珠,朝着前方激射。

辛明紧张的吞咽了下口水,他的面色隐隐有些苍白。

虽然知道李梦舟领悟了《融雪式》,但没想到他居然能够运用到如此地步。

自在离宫上的第一堂大课开始至今,辛明当然也不是毫无进步,虽然未能入得远游境界,但研究《融雪式》多日,总也有一些见解,但不过是刚刚入了门槛,绝对做不到像李梦舟这般轻易且熟络的施展出来。

饶是如此,他也绝不相信自己会败在李梦舟手上。

第四十九章 挡在面前的那堵墙

就是因为有着极大的信心,他才会上得剑台,目的不就是为了重挫李梦舟,把他赶出离宫嘛,如今一切有条不紊,怎能突然感受到惧意?

辛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广场上的周洛。

他暗自咬牙,剑锋微偏,斩碎那些冰珠的同时,大量的天地灵气也开始朝着他身上汇聚,仅差临门一脚便能入远游的辛明,针对天地灵气的掌控,并非是李梦舟能够相比的。

在剑招上占据不到优势,他只能另寻门路。

在李梦舟最不擅长的地方将之击溃。

感受到天地灵气的压迫,李梦舟的面色很平静。

他没有把握抵抗天地灵气。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非人力而为之,也没必要拼上性命,因为那最终的结果很大都会极惨淡的收场。

李梦舟坚信一点,在战斗的过程中,脑子才是最重要的。

只需要找到对手哪怕些微的一点破绽,也能立见分晓。

高手过招,本来就在一念之间,虽然他和辛明都不算什么高手,那么破绽自然也会更多,李梦舟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找到了破绽。

李梦舟单手持剑,面无表情,手中乌青色的剑向前,不断刺出。

铿锵声此起彼伏。

来自于辛明天地灵气的压制,令得他的身子都在微微的发抖,却反而让他握剑的手越发的紧。

辛明忍不住面露喜色。

虽然李梦舟的攻势仍旧紧密,但更能显现出其已经如强弩之末,不过是在硬撑罢了。

观战的很多人都能发现这样的问题。

想法也大多跟辛明类似。

周洛的神情也放松了一些,他觉得自己或许太过高看李梦舟了,不论李梦舟这个人有多高的资质,有多强的悟性,终究有看不见气海这道铁墙挡着,辛明要打赢他,无非是耗费一些时间罢了。

“果然还是不行。”

沈霁月摇了摇头。

她也算是跟李梦舟走得很近的人,多少要比其他人更了解一些,她深刻的知晓李梦舟绝不是一个寻常人,但也很难赢得这场比试。

何峥嵘双手抱胸,模样淡然的看着剑台上。

他完全没有去想李梦舟会败。

因为李梦舟曾经打败过他,虽然那个时候他尚未入远游,李梦舟也未入天照。

但这就是他可以坚定李梦舟不会输的原因。

他认为辛明只是一个废柴,至少与他而言,那么李梦舟就绝对不可能败给一个废柴,那意味着自己也败给了废柴,这是何峥嵘不能允许的事情。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另一座楼阁里的宁浩然,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与四师兄打一场。

从辛明站上剑台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想到自己会输。

他唯一想的便是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彻底击溃李梦舟的道心,将他赶出离宫。

他如此想着,也这般做着。

然后他认为的关键时刻便到了。

他仿佛看到了李梦舟落寞离开离宫的身影。

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也就在他以为胜败在此一举,成功的大门已经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之际,一抹乌青色的剑尖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辛明的瞳孔猛然收缩,然后放大,再放大。

当啷!

长剑掉在地上。

那是辛明因感受到寒意逼人的杀气而握不住手中的剑。

那原本浮现在嘴角的狂喜,融合了不可置信和惊恐。

多种表情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形成了一个很怪异的表情,很滑稽。

李梦舟单手持着剑,微微喘着气,目光平静地望着辛明。

那眼神像是在俯视着渺小。

让辛明很不是滋味。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输?

明明已经胜券在握,这一幕不可能发生才对。

李梦舟平淡的说道:“是因为你钻了牛角尖,太过在意我不能看见气海的问题,况且在战斗中分心也是大忌,若这是一场生死战,此时你已经死了。”

辛明怔怔的看着李梦舟,没有说话,身子却抑制不住的在发抖。

剑台上很安静。

广场和楼阁里同样很寂静。

震惊和茫然的视线占据大多数。

望着剑台上那举着剑的少年,他对面那瑟瑟发抖的辛明,这一幕很是不可思议。

不少人都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李梦舟曾经打败过郑潜,不论过程怎么样,这是事实,且那郑潜还入了远游境界,如今又当着所有外院弟子的面,打败了辛明。

一次或许是巧合,但这种事情多了便不再是巧合。

他们蓦然醒觉到李梦舟是如何进入离宫的。

新入门的弟子或许联想不到,但在剑院里修行多年的那些人,更能深刻明白被院长特例录取的人,必然会有非凡之处。

他们没有资格去质疑这件事情,因为他们质疑的不是李梦舟,而是院长。

他们当然不敢质疑院长。

李梦舟凭着实力打败了辛明,也堵住了很多人的嘴巴。

没有再理会那面容僵硬的辛明,李梦舟收起了剑,跃下剑台,径直朝着藏书阁的方向走去。

广场上的弟子下意识的让开了道路,然后望着李梦舟的背影,神色复杂。

此刻没有人去关注辛明,也不在意他心里的想法。

随着所有人渐渐散去,辛明在剑台上寂寥的身影便更显可怜。

周洛微微叹了口气,跃上剑台,看着神情落寞的辛明,轻声说道:“这不怪你,就连我也小觑了他。”

辛明抬头,赤红的眼睛看着周洛,低声说道:“我不甘心。”

周洛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看着李梦舟渐渐快要看不到的背影,说道:“也许他本就该在离宫里。”

绵绵细雪很快便覆盖了整个离宫山门,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踏着青石板路,李梦舟望着眼前的雪景,眼眸里的色彩过于平静。

此刻的他很不开心。

为了多出的事端不开心,为了那看不见气海的事情不开心,也为了南笙对他的情愫感到很无奈。

好嘛,对于这一点,李梦舟是真的没有丝毫怀疑的,因为这就是他认定的。

他从来不会去怀疑自己已经认定的事情。

但他更多想的不是今天的事情。

而是张崇已经死了很多天,但都城里风平浪静,这或许可以归功于青一善后之事做得很好,但也能看出一些别的问题。

像潞王秦承懿那样位高权重的人,就算是为了面子,也不可能对于手下人死掉而不闻不顾。

李梦舟想不通这一点。

他本已经能够接受要提前与秦承懿碰面的事情。

他甚至每天晚上在睡梦中都在思考着应对方案。

结果他所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他又哪里知道,秦承懿坐在这个位置上,需要关注的东西太多,需要忌惮的东西也很多,他府中养着太多修行者,刻意讨好的人不胜凡举,他又怎么能把多余的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

甚至他手下都有什么人,也不是每一个都能清清楚楚。

张崇借着秦承懿的权势行事张狂,在都城里轻易没有人敢招惹,但关键问题是,若有人在秦承懿面前提及张崇这个名字,恐怕秦承懿也要好好想一想,甚至都不一定能够想得起来。

对于一个完全想不起来的小人物,秦承懿无动于衷,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并不能清楚这一点的李梦舟,便很是忧愁。

他收回视线,穿过很多长廊,终于来到了外院的藏书阁。

他几乎每天下了早课便会在这里待上几个时辰,在傍晚时分才回到朝泗巷。

可是外院的藏书阁不比内院的藏,李梦舟很难找到解决看不见气海问题的方法。

但他仍旧不知疲倦的一日如一日。

至少他能够在《气海初探》这本书上更加了解丹田气海,也能在《天地灵气感应篇》里更加熟悉如何正确观想天地间灵气的运转轨迹。

李梦舟盘膝坐在藏书阁里,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很长时间。

翻阅着《气海初探》和《天地灵气感应篇》两本书籍,按照书中所描述来修炼,在某一个时刻,忽然间,一丝冰冰凉凉的气息钻入他的体内。

这种感觉很突兀。

李梦舟不由心脏怦怦直跳。

浑身气血的运行在冰凉气息的作用下,竟加快了不少,那是一种很舒适的感觉,让得李梦舟忍不住轻吟出声。

他忆起在《气海初探》这本书籍里面似乎描述过这样一种感觉,那是气海之门大开,即将入远游的征兆。

可是他连气海都看不见,本该顺理成章的事情便出现了问题。

他的气海之门依旧紧紧关闭着。

已经处于临门一脚便可跨入远游的境界,却因看不见气海而无法打开大门,导致破境的感觉被搁置。

这是很压抑又极其难受的事情。

就仿佛好不容易打开了一道门,却发现门内有着一堵墙,剩下的便是无尽的绝望。

傍晚的离宫山门里很安静,内院里坐落于湖泊之上的竹屋迎来了一丝热闹。

江子画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剑台上发生的事情。

宁浩然静静地站在一旁微笑不语。

薛忘忧默默饮酒,吃着花生米,在江子画的声音终于消失之际,他两指夹着一颗花生米,轻弹而出,正中江子画的额头。

“每次听你说话,总是这般聒噪。”

江子画很是委屈的捂着额头,不敢痛叫出声。

宁浩然上前行礼,说道:“李梦舟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领悟《融雪》,并且打败辛明,已经足够证明他的资质,如今剑院里关于李梦舟的质疑声,的确少了很多。”

薛忘忧冷笑道:“在不被大多数人认同的事情,乃至羡慕嫉妒的事情,都会发出质疑。但这不应该出现在剑修的身上,外院里多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人,想来便很是可笑。剑院又怎么能够指望这些人。”

江子画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宁浩然蹙起眉头,说道:“年后那场蟠龙宴将会汇聚姜国各山门新一代的优秀弟子,如今我剑院里除了江师弟和叶师弟外,再找不出第三个人选。

短短数月时间,沈霁月与何峥嵘他们也不知道能够成长到何等地步,但也可作为候选,我只是不知道该将李梦舟放在何处?”

薛忘忧摆了摆手,说道:“这种事情不必在意,反正还有不落山垫着,不落山的弟子虽然多出我剑院数倍,但真正的天才寥寥无几,想必路中葙那家伙更加头疼。”

想到不落山,宁浩然眉头皱得更深,说道:“往年里,不落山在秋季便会展开两门大比,今年一直不曾有什么动静,也不知道是放弃了,还是另有阴谋。”

江子画很是鄙夷的说道:“不落山里除了那个谢春风外,哪有什么值得称赞的人物,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年年都到我们山门前挑衅,却又专找新入门弟子的麻烦,还不是怕了大师兄、三师姐和四师兄,亏得还是都城数得上的修行山门,实在不要脸的很。”

宁浩然笑着摇摇头,说道:“不落山一直想压我们剑院一头,自然不遗余力,但我剑院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压制的,他们终究也只是想想罢了。

谢春风那个人的确有些资质,但在修行上不如大师兄,在气度上不如三师姐,更是我的手下败将。今年若他敢露面,我必然要削他一指,以示惩戒。”

江子画很是崇拜的看着宁浩然,竖起大拇指,说道:“四师兄威武!”

薛忘忧默默地看着两人,轻咳了一声,说道:“那谢春风虽是不及你们,但也是不可多得的修行天才,而且被路中葙亲自教导,总也不至于太差,如今他藏尽锋芒,多年不曾露面,想必是打算着一鸣惊人。到那时,你再将他打败,才最痛快。”

宁浩然微笑道:“谨遵师意。”

江子画默默擦了擦头上冷汗,想着老师若是玩弄一个人,那个人就真的要倒大霉。

“小四。”

“老师。”

薛忘忧看着宁浩然,沉吟了片刻,说道:“你入四境也有些年头,至今再未有寸进,因你身上的问题,我也没打算过早让你在天下行走,但我预感到,这个天下很快就要乱了,你大师兄需要一个帮手,我剑院也需要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强者,所以,我想让你去做一件事情,暂时离开都城。”

宁浩然怔了一下,微微欠身,说道:“但凭老师吩咐。”

“你明日一早便出发,去一趟西晋剑阁,讨得一份剑仙真意。”

宁浩然的瞳孔骤缩,不敢置信的说道:“我剑院虽与剑阁同属一脉,但剑仙真意这般圣意如何能随便讨得?不是说剑阁里出了一位天生剑心么,那位剑仙前辈的真意必然会留给那名弟子,哪能给外人?”

薛忘忧沉声说道:“剑仙真意蕴含着属于那位剑仙的剑意,你只是去讨一份,并非是全部都要,至于对方肯不肯给,就不管我的事了,这是为师交给你的任务。”

宁浩然脸黑了几分,遇到这般一个不负责任的老师,他有些欲哭无泪。

剑仙真意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的,若能领悟到剑仙真意,破入五境都是很轻松的事情,但必须得到那道剑意的认可,否则强行吸收很容易导致反噬,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宁浩然想着讨来这剑仙真意要给谁用呢?最适合的人选应该便是大师兄了,可是听闻那位剑仙的剑意极为霸道,与大师兄温和的性格不符,若强行吸收那道剑意,很容易出问题。

看了一眼默默饮酒的老师,宁浩然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揖手欠身,语气坚定的说道:“弟子必定讨来剑仙真意,若做不到,便赖在剑阁不走。”

薛忘忧欣慰的点点头,道:“孺子可教也。”

走出藏书阁朝着山下而去的李梦舟,背影稍显寂寥。

他不明白修行这件事情,为什么对于自己这么难。

历尽艰辛来到都城,盼望着能够成为修行者,好不容易考入离宫接触修行之道,却无法看见气海,仿佛摆在面前的是一道道铜墙铁壁,脚下的路更是充满了钢钉,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更像是有一张无形的网在拼命阻挠着他前进的脚步。

这种无处下脚,还要被人拖拽着的感觉,已然让他精疲力尽。

“李梦舟!”

这个时候,他隐隐听到有人在喊他。

江子画在朦胧的黄昏下朝着他一路跑来。

望着眼前的李梦舟,江子画先是喘了几口气,才说道:“你果然还没有离开。”

李梦舟疑惑的看着他,说道:“有什么事?”

“老师找你。”

李梦舟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和江子画一起朝着内院走去。

路上,江子画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说道:“我今天看了你在剑台上的表现,果然不愧是我师弟,也不亏师兄我对你的一番教导,希望你不要骄傲,再接再力啊。”

李梦舟想着一些事情,听着江子画滔滔不绝,有一茬没一茬的搭着话。

眼看来到内院,他好奇的问道:“老师找我什么事?”

江子画说道:“应该是关于你看不见气海的事情吧,老师似乎想到了办法。”

李梦舟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甩掉江子画,很快便跑了个没影。

“你急什么,等等我啊!”

第五十章 气海内是一片荒芜

李梦舟径直跑过了湖面上的石板路,站在竹屋前整了整衣衫,小心翼翼的跨过门槛,那扑面而来的青意,让他的情绪平静了少许。

竹屋内只有薛忘忧一个人。

他微微抬眼,说道:“外院里除了江子画那混小子外,你是唯一能够多次进入内院的人,如此毛躁,成何体统。”

李梦舟很是诧异,他明明在门外已经放缓了脚步,平稳了心情,怎么薛忘忧仍旧知道他是一路跑过来的?

因为薛忘忧是高手啊。

李梦舟只能这般解释,这貌似也是唯一的解释。

他讪笑一声,认真地欠身,行了一礼,说道:“老师莫要逗趣弟子,知晓看不见气海的问题可能得到解决,难免会有些激动,以后绝对不会了。”

薛忘忧微微点头,说道:“的确只是可能而已。”

“你因看不见气海,自然也无法理解气海,而你的气海确实与常人不同。别人的气海,就算资质很差劲,也终究能够看到一片水洼,亦或是溪流,而你气海内却是一片荒芜,如同干涸的沙漠。”

李梦舟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倒不是杀死张崇时眼睛受伤落下的后遗症,而是因为薛忘忧最后那句话。

他的气海内是一片荒芜。

气海又怎么会如荒芜的沙漠?

这在他的认知里是很难理解的事情。

看着保持沉默认真思索,却并没有什么过于不堪表现的李梦舟,薛忘忧默默点头,说道:“很多事情都是讲缘分的,你的气海被封禁,也许在表面上看,是一件很坏的事情,但如果换个思维,说不定也是你的机缘。”

李梦舟皱着眉头,疑惑的看着薛忘忧,说道:“老师此言何解?看不见气海,气海内又是荒芜一片,这算是哪门子的机缘?”

薛忘忧沉默不语。

如果是一开始,他的确也不能理解这件事情,但自从听过江听雨的怀疑后,他大概已经能够知晓,到底是何人封禁了李梦舟的气海。

这一切的关键都在于李梦舟究竟是不是来自不二洞。

若这件事情被证实,那么有能力也有理由这么做的,就只剩下不二洞的洞主李道陵了。

李道陵当然不会迫害自己门下的弟子,更何况是在不二洞面临毁灭的时刻。

不二洞的洞主李道陵是一个很强的人,至少在明面的认知里,他是强过江听雨的。

江听雨只是在五境朝暮中无敌,而李道陵却是能够破开朝暮,打开更高境界的大门,虽然最后失败了,但在修行上,李道陵要比江听雨走得更远。

薛忘忧是自认不如的。

他当然也不能理解李道陵在临死前,为何封禁了李梦舟的气海,但这或许是李梦舟能够存活下来的原因。

薛忘忧把李梦舟当做不二洞的弟子,便很容易能够推测出这个结论,虽然这个当做并非一定是事实,但薛忘忧可以认为这是事实,因为他实在想不到别的可能性,江听雨也不会随意去怀疑李梦舟,终究是有些依据的。

按照这个逻辑往下推算,李梦舟当年拜入不二洞的时候,年纪还很小,虽然不能推测出他到底有没有接触过修行,但很快不二洞便消失了,所有人都死了。李道陵想要保下这个不二洞唯一的传承者,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薛忘忧能够想到李道陵封禁李梦舟气海的最接近事实的原因便是,李梦舟的修行资质很高,若稍有意外,便会被那些导致不二洞灭门的幕后黑手察觉,从而斩草除根,而若只是一个毫无资质,且懵懂无知的孩童,便有很大的几率能够逃生。

当然,在薛忘忧想来,能够做到一夕间让不二洞消失的势力,必然心狠手辣,绝不会在最后生出恻隐之心,就算是一个毫无资质的孩童,也断然不会留下活口。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李道陵有先见之明,早有安排,又或许纯粹是李梦舟的运气够好,他终究是活了下来。

这便已经足够了。

所以薛忘忧觉得气海被封禁或许是属于李梦舟的机缘,倒也并非是胡说之言。

越是被压制的天赋,待得解封的那一刻,必然厚积薄发,不说一鸣惊人,也必会大放光彩。

看着对面李梦舟疑惑的目光,薛忘忧并不打算解释太多,只是说道:“这件事情需要你自己去理解,我能做的,便是给你找到机缘的钥匙,至于能不能成,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薛忘忧也动过直言探听李梦舟身世的念头,但后来想了想,他选择了放弃。

不二洞当年的事情牵扯太大,李梦舟的身世若暴露,容易引来预料不到的轩然大波,这件事情最好还是装作不知道,静观事态发展的好。

且薛忘忧也不能确定这件事情,他不仅担忧会打草惊蛇,在李梦舟拜入离宫的那一刻,离宫剑院便已经很难从当年那件事情里抽身,他同样也担忧会得到不一样的答

案,那样会显得他很愚蠢。

换句话来说,如果李梦舟的身世被确定,那么他出现在这里,对于离宫剑院而言,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李梦舟能够被不二洞看中,必是惊世之才,日后所能达到的成就,都不能与离宫脱离关系。

坏处便是,那些隐藏在暗处,覆灭不二洞的势力,一旦察觉到李梦舟这个人的存在,必将会给离宫剑院带来灭顶之灾。

但薛忘忧觉得,这应该值得一赌。

细雪依旧飘着,相比于白天,雪色已经完全覆盖了大山,殿宇上也仿佛被铺了一层晶莹剔透的雪色幕布。

江子画蹲在湖面上的石板路中心,想着自己要不要进屋,他不知道老师在跟李梦舟说什么,但没有老师的召唤,他也不敢随随便便闯进去。

在老师让他去找李梦舟的时候,就已经叮嘱他了。

薛忘忧很清楚江子画的脾性,若不事先提醒,他必然不管不顾,一定会来凑个热闹。

所以此刻的江子画颇有些郁闷,想着只是看不见气海的问题,又有什么不能听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

湖泊岸边的小道上,站着一位身穿月白色长衫的姑娘,虽然是剑院女弟子统一的服装,但是穿在这位姑娘的身上,却另有一番脱俗的气质。

她白皙的面容上,没有涂抹半点胭脂,只是描着淡淡的细眉,薄薄的嘴唇透着微微的红润,仿佛看淡一切红尘俗世的眸子望着江子画,哪怕是疑问句,她的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出现。

江子画转过头,只望了一眼,便好像受到惊吓,慌乱的站起身,朝着那女子跑过去,很是恭敬的行礼道:“见过三师姐。”

女子微微颔首,再一次出声问道:“你不在外院好好修行,蹲在这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江子画很是冤枉的说道:“我没有啊,只是老师要见一位师弟,我好不容易把人找来,所以在外面等着而已。”

闻听此言,她的眉头微蹙,眼中罕见的露出一抹异色,静静地看着江子画,说道:“这个时辰,除了内院弟子,老师从来没有见过其他人,那人是谁?”

江子画没有丝毫隐瞒,乖乖的说道:“三师姐久居内院,或许不曾听闻,咱们剑院今年的新生里,出了一个奇葩,半日观想入天照却看不见气海,但偏偏悟性很好,以最短的时间领悟了《融雪》,老师在帮他想看不见气海的问题,似乎有了些眉目。”

三师姐的脸上果然有着一丝疑惑,莫说剑院新招了什么人,她连今年山门大开的事情都不知道,但这些她并不在意,点了点头,说道:“我用的宣纸没了,你帮我取一些回来,直接送到我的院子里便可。”

江子画恍然,怪不得如今稀奇的在这里看到三师姐,原来是宣纸用光了,不得不走出屋门。

三师姐是一个很酷爱书法的人,为了写出一个好字,甚至可以不眠不休,练字时所用的宣纸数量自然是庞大的,在剑院里无出其右者。

要说在剑院里,江子画最尊重的人除了排在第一位的薛忘忧和仅此之的大师兄,便是三师姐了。

他在宁浩然面前,除了在重要的事情上,不敢妄言外,尚且能够我行我素,但是在三师姐面前,江子画就真的变成了一个乖宝宝。

倒不是说三师姐有多么可怕,但江子画总是下意识的感到有些发憷,这种感觉是莫名其妙的,或许是跟三师姐淡然的性格有关,总觉得不小心说出什么话来,就会倒大霉。

在江子画的认知里,三师姐的脾气绝对不像是她的表情一样温和。

尤其是在经过那件事情后。

于是在三师姐的吩咐下,他丝毫不敢怠慢,答应一声,便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三师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抬头看着老师的竹屋,缓缓移步走了过去。

此刻的薛忘忧正看着李梦舟,像是随意的提起了一个话题,举起酒杯,低头说道:“听说你这些日子常常出入温柔乡?”

李梦舟有些诧异,但还是回答道:“弟子初到都城时便受过虞大家一些恩惠,算是关系不错吧,所以有时间便去陪她说说话,弟子可绝对不是到里面找姑娘的。”

薛忘忧黑着脸说道:“你是不是找姑娘,关老子什么事。”

有些讪讪的笑了一声,李梦舟挠挠头说道:“老师还是具体讲讲怎么解决弟子看不见气海的问题吧。”

虽然李梦舟拜入了离宫,薛忘忧作为院长,帮助弟子解决问题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李梦舟还是充满了感激,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是他做人的宗旨。

若薛忘忧能够解决他困扰的难题,对于李梦舟而言,如同再造之恩。

修行这件事情,对李梦舟意义非凡,能够开通气海,自然是打开了人生另一扇大门,仿佛获得新生,所以他第一次真正觉得薛忘忧看着是这么的顺眼

幸亏薛忘忧不知道李梦舟心中所想,否则定要质问难道以前你这混小子都看我不顺眼么?

李梦舟回望着自来到都城后的所见所闻,整座雄城也貌似很平和,然而在这样的看似平静下,无数的勾心斗角,不见鲜血的厮杀,最主要的是那些鲜血并不被人知,这种暗地里的纷乱纠缠在一起,便使得这座雄城更似那饕餮之口。

在这样的大局里,尤其是李梦舟要做的事情,毅然决然要踏入局中的坚定,哪怕是最小的一个卒子也很难幸免,没有实力,便连一只蝼蚁都不如,总会有无数张网藏匿在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随时准备施行一网打尽。

李梦舟已经尽量让自己很低调了,但一直低调下去绝不是办法,必须在有限的时间,成长到超出有限的高度,才能在都城里占据一席之地,不至于被人随意抹杀。

在他一开始的计划里,便是考入离宫,成为修行者,继而开启《蚕灭卷》,如今成功考入离宫,却遭逢大难题,看不见气海,不能成为修行者,他的后续计划就只能搁浅,甚至无法再施行。

他隐忍了太长的时间,站在都城之中,在入局和出局的边缘试探,难免会让他偶尔有急切之心,虽然他每次都能极力压制住,但若久久不能打开气海之门,他的耐心必然会一点点耗光,到时必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即便他接触到了独属于离宫剑院的感悟神通,更身怀另外一门号称最诡异的《蚕灭卷》神通,然而在尚且弱小的时候,他是不能见阳光的。

在他的计划里,他需要更多的耐心。

而支持他的耐心不会被耗尽的关键,就是看不见气海的问题。

这件事情必须尽快解决,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既然已经成功踏出了第一步,他便没有了更多选择,自然也不敢更加不能去想那些凶险和困难。

他握紧拳头,抬头看着薛忘忧,让自己的心情再度变得绝对平静,然后等待着眼前这位能够改变他命运的大人物如何安排。

薛忘忧并没有让他失望。

“我姜国有一处气运圣地,名为千海境,乃是世间仅存的五大圣地之一,亦是唯一被皇室掌握的气运。因气运的争夺,自修行者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便从未止息。

过往的黄金时期泯灭后,气运圣地仅存五处,明里暗里的争夺便更加严峻。但也因为气运圣地的减少,反而给这个世间带来了数百年的和平,毕竟没有人敢随随便便打破这个平衡。

你若能在千海境里待上一段世间,说不定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一份机缘,感悟到天地气运,强行冲破气海的封禁。”

闻听此言,李梦舟很是意外的说道:“可是在入门测试的时候,四师兄曾经打开过千海境,我也在里面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并没有什么效果。”

薛忘忧挑了挑眉,说道:“千海境里的气运哪能随随便便就能领悟,那些出来后破入远游的人,只是因为接触到了天地气运,便已经有此机缘。

而你的气海被封禁,便阻止了你获得机缘,那只是因为一炷香时间太短,你若想冲破封禁,便必须在千海境里待够数天乃至数月的时间,这主要看你的悟性和毅力如何了。”

看着面色不太好看的李梦舟,薛忘忧知晓他心里在想什么,接着说道:“距离上次千海境的正式开启,已过两年之久,所以下一次开启千海境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你曾经进去过的千海境并非是真正的千海境,而只是被传送到了千海境的大门前,但对于你们这样尚未跨过门槛的人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殊荣。

正因如此,一炷香的时间便是极限,想要在里面待上数月,乃至几天都是不可能的,想要做到这一点,便是要多次进入千海境,时间累积起来便也够了。

但这件事情存着很大的危险,尚未开通气海的人,是无法接收天地气运长时间灌体的,所以进入千海境虽有可能让你冲破封禁,但也有很大的可能暴毙而亡,至于进是不进,便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薛忘忧默默的喝了口酒,说道:“你大可好好考虑一下,毕竟看不见气海,你最起码能够活着,若是出现意外,便是死定了。”

平静的看着薛忘忧,李梦舟没有考虑太久,甚至根本没有考虑,便坚定的说道:“我要进。”

薛忘忧没有说话,默默地倒酒,然后一口喝掉。

李梦舟上前一步,端起薛忘忧刚刚又倒好的酒,送进了自己的嘴巴里,长吐一口气,说道:“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机缘总会与凶险并存,千海境,我必须进,且也必须冲破封禁,成为修行者。”

薛忘忧错愕了片刻,一把夺过李梦舟手里的酒盏,恼怒道:“谁让你抢我酒喝的?好大的胆子!”

李梦舟也是愣了一下,撇嘴道:“喝都喝了,这么小气。”

薛忘忧吹胡子瞪眼。

他冷哼了一声,继续倒上一杯酒,放到嘴边,说道:“你修行的目的是什么?”

第五十一章 离宫里的三师姐

李梦舟认真思索了一下,说道:“修行的目的有很多吧,区别于平凡人,高高在上,受人尊敬,一剑破江开山,潇洒而去,多帅啊。”

薛忘忧很是诡异的看着他,想了半天,得出这样一个回答,显然让其很不满意。

他觉得李梦舟纯属是在胡扯,虽然很多少年踏入修行路,或许的确是有着这样的原因,但未免太过俗气了。

薛忘忧不会认为李梦舟想要修行,是为了这般浅显幼稚的原因。

但他并没有斥责什么,而是很平静的说道:“修行的目的确实有很多,但修行本身也不需要什么目的,大道至简,做事情不需要找那么多理由,想做便做,才最是快意。

虽然你决定要入千海境,但这件事情也不是随便说说便行的,上次入门测试的时候,便已经破例暂时开启过千海境。陛下想必不会同意再次开启,况且还要开启很多次,我需要请示陛下,若是不成,今天我们说过的话,便都是一些废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

李梦舟的脸色黑了几分,他突然发现薛忘忧这个人很不靠谱啊。

你自己根本就没有权利任意开启千海境,还在这里给我罗哩吧嗦干嘛?

纯粹为了耍我好玩么?

薛忘忧锋锐的眉头微挑。

李梦舟如芒刺在背,暗道,莫非我心里在想什么他也知道?

虽然觉得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李梦舟也不敢再有任何不满。

薛忘忧仿佛也是为了让李梦舟安心,站起身来,说道:“我今夜便进宫去见陛下,若顺利的话,你明日便可暂入千海境领悟。”

李梦舟恭敬的欠身施礼,说道:“麻烦老师了。”

薛忘忧眼角抽了抽,冷哼一声,迈着八字步便朝着外面走去。

迎面一股幽香飘来,薛忘忧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是小三来了。”

饶是三师姐向来面容平静,听到老师的称呼,也是忍不住变了变脸色。

而李梦舟也是怪异的回头看去。

三师姐欠身行礼,淡淡的说道:“请老师唤我楚楚。”

薛忘忧笑呵呵的说道:“楚楚是谁?”

三师姐的脸色又变了一下,像是在强忍着怒意,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说道:“这是弟子的名字。”

薛忘忧恍然大悟,挠了挠头,说道:“没有这么叫过,倒是差点忘了,小三不要介意啊。”

“”

三师姐深呼吸了数次,说道:“我很介意。”

薛忘忧有些尴尬。

他轻咳了一声,说道:“为师还有些事情,你们自便吧,但不要动我的酒。”

说着,他很是慌忙的便走出了竹屋。

李梦舟看着站在门口的三师姐,默然无语。

从刚才简单的对话中,他大概能够猜到面前这位面瘫脸女子的身份。

如果不是她自称弟子,或许李梦舟真的会想歪,事实上他也的确想歪了那么一下下。

即是剑院弟子,又被薛忘忧称之为小三,想必便是排行第三的内院弟子。

他对着三师姐长揖一礼,很有礼貌的说道:“见过三师姐。”

三师姐微微颔首,算是有礼貌的回应,然后淡淡的纠正道:“你只是新入门的外院弟子,所以不必称我为师姐,而应该尊称我为先生。”

李梦舟错愕。

他有些好奇的说道:“三师姐是女孩子,也要称作先生?”

三师姐微微蹙眉,说道:“先生是一种尊称,跟是不是男孩子和女孩子无关。”

李梦舟恍然的样子,说道:“但我还是觉得叫三师姐更亲切一些。”

三师姐貌似想要反驳,但李梦舟又笑道:“三师姐真好看啊。”

他的目光很真诚。

三师姐想要说的话被迫咽了回去,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这个有些黑黑的少年。

李梦舟看着三师姐嘴巴微张,惊讶的模样,顿时更加惊为天人,若是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此刻三师姐的模样,便是蠢萌蠢萌的。

轻轻叹了口气,三师姐有些怪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老师已经走了,你为何还不离开?”

李梦舟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刚才老师离开前说过不能动他的酒,师姐这般催促我离开,莫不是想偷老师的酒喝?”

三师姐:“”

看着不说话的三师姐,李梦舟更加笃定了心里的想法,他微微一笑,转身来到薛忘忧存酒的酒柜前,说道:“所谓见者有份,我与师姐初次见面,虽是没有什么礼物相赠,也不向师姐讨要什么见面礼,不如便以酒会友吧。”

他自顾自说的便拿出两壶酒来,朝着三师姐手中一递,三师姐鬼使神差的便伸手接了过来,然后看见李梦舟不知道又从哪里翻出来一盘花生米,好整以暇的坐在薛忘忧的竹椅上,美美的喝上一口酒,感慨道:“不愧是老师的藏酒,果然不是世俗那种糟

粕能比的。”

三师姐瞪着好看的眼睛,陷入失神状态,那种蠢萌的气质便更加明显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阻止李梦舟这般大胆的行为,但是低头看着手中的酒,便又有些犹豫。

李梦舟朝着她招招手,说道:“师姐来啊,不要客气,这里酒多得是,够我们喝的。”

“哦。”

三师姐下意识答应一声,然后坐在了李梦舟对面的椅子上。

李梦舟举了举手中的酒壶,抓了一把花生米送进嘴巴里,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很是痛快的说道:“自要考入离宫之前,我便身无分文,亦是讨不到酒喝,进入山门后,因修行的事情缠身,除了偶尔到温柔乡才能喝上一口酒,可把我馋坏了。”

三师姐已经默认偷酒喝的事实,想起江子画说过的话,压下心中的好奇,平静的说道:“听说你看不见气海?”

李梦舟点点头,一边喝酒一边说道:“或许是天妒英才吧,一个过于妖孽的人物,就算是道天也会嫉妒的,好在我没有放弃,老师也一心在为我想办法,我很感激。”

也许是得到了薛忘忧的口头确认,看不见气海的问题有望解决,李梦舟便话多了一些,也难免俏皮了一些。

三师姐在剑院里深居简出,除了写写字,便是修行,没有跟太多人打过交道,自进入内院后,便再也没有去过外院,自是很少碰见生人。

甚至若她不主动走出院子,除了那些按时辰来送餐的弟子外,连活人都见不到,遇到李梦舟这般貌似自来熟的,便觉得有些新奇。

但她又哪里知晓,李梦舟从来都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他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才会话多一些。

他觉得不说话要比话多更加深沉稳重,也给人更加高深莫测的感觉。

说话有说话的道理,说废话便很没有道理可言。

三师姐喝酒的样子很温柔,像是喝茶一般,仅是抿一口,细细品味良久,再很是满足的点点头,白皙的脸蛋上很快便爬上了一抹红润。

李梦舟觉得这幅画面很好看。

喝酒像是喝茶一样,确实透着一股别样的感觉。

他倒不会觉得三师姐故作矜持,而是本该如此。

三师姐微微吐出口气,突然说道:“你是一个天才?”

李梦舟错愕的看着三师姐,他话落已经有一段时间,三师姐的反应未免太慢了吧?

但他还是很认真的回答道:“虽然我暂时看不见气海,但我半日观想入天照,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说是天才也不为过吧。”

三师姐沉默了很长时间,问道:“你入离宫多长时间了?”

李梦舟回答道:“应该还不到一个月吧。”

三师姐说道:“天照观想只是过渡期,或许会花费很多的时间,可但凡入了天照,修行进度便会快很多,资质稍差一些的,入远游也不会超过半年时间,而若是一个天才,半月乃至数天甚至当天破境也是很寻常的事情,不论你身上的原因是什么,至今未入远游,便也算不上天才。”

李梦舟微微蹙眉,说道:“三师姐可曾入了无彰上境的?”

三师姐摇了摇头。

李梦舟温和一笑,说道:“虽然很多修行山门都把前期的修行看得很重要,但修行这件事是不分早晚的,只要踏上了这条路,走得快走得慢,跟起步的早晚并没有什么关系。看师姐的年龄并不是很大,应该大不过二十岁,就算不是无彰上境,就不能说是天才了么?”

三师姐只是愣了一下,便赞赏的看着他,说道:“我当然是天才。”

李梦舟接着笑道:“我便也是天才。”

三师姐主动的朝着李梦舟举了举手中的酒壶,说道:“终究还是量力而行,修行虽然需要执着,但不需要盲目的执着,有时候等待也是一种很奇妙的事情。”

李梦舟若有所思,很是诚恳的起身揖手行礼,说道:“多谢师姐提点。”

三师姐微微摆手,说道:“还是喝酒吧,说不定老师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话音未落,三师姐的面色便更加绯红,也不知道是酒力不佳,还是想到会被发现偷酒喝的窘迫。

李梦舟觉得三师姐一定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否则薛忘忧临走前也不会特别说上一句。

但饶是三师姐经常偷酒喝,但貌似酒量真的不好。

于是他说道:“师姐不要只喝酒,吃点花生米就着,不然很容易喝醉的。”

三师姐点点头,依言捏起一颗花生米送进嘴巴里。

看着三师姐的动作,李梦舟越发觉得三师姐的气质真的超凡脱俗,绝不是那些世俗女子能够相提并论的。

三师姐的眸子总是恬静如水,古井无波,偶尔稍微露出一些小表情,便很令人惊艳。

李梦舟想着修行之人大多长得好看一些,这也不是没有道理可言,但是又想到那丑陋不堪的野修袁鬼,李梦舟又觉得不想那么回事。

终究是本身底子好,修行接触天地灵气,便越发变得好看,若是丑陋不堪的人,就算成了修行者,也无法

变成绝世美人。

想来还真是不公平,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也是天地自然之事,若要强求,反而落了下道。

月明星稀,湖上小屋周围一片宁静,唯有屋中两个初次见面的师姐弟把酒言欢,虽然酒是偷来的,但这并不会影响他们的雅致。

许是月好气氛好,三师姐看见桌案上有宣纸和笔墨砚等,借着酒意,抽出一张宣纸,提笔思索了片刻,便很认真的写了起来。

李梦舟自是好奇,便站起身来,看着三师姐写字。

他倒是认字,但毕竟没有读过什么书,很多难懂的字也是不认得的,更别谈写字了,但他依旧能够看得出来,三师姐的字写得真好。

通过小半个月里常常待在藏书阁的缘故,李梦舟发现三师姐写的内容是出自一本叫做《无彰辞故》的书籍。

这本书倒是讲述了一些无彰境界的玄妙之处,但更多的只是记载一些典故,可以当做故事来看,所以才会出现在外院藏书阁里。

“三师姐莫非还是书法家?”

三师姐写得认真,李梦舟看得也很认真。

三师姐毕竟也是大修行者,若同时还是书法家的话,她写出的字,必然很不简单。

“只是喜欢写字而已,当不得书法家三个字。”

三师姐很满意自己的字,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将笔递给李梦舟,说道:“不妨你也写上一贴?”

所谓看字如看人,对于喜好书法的人来说,这一点便更为重要且容易被信服。

李梦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哪里懂得什么书法,许多字都不认识,不敢在师姐面前献丑。”

三师姐皱起眉头,说道:“让你写便写。”

李梦舟一时语塞,也不敢再推脱,索性接过笔,重新抽出一张宣纸,想着自己应该写些什么才好。

很快他便有了主意。

兴致高昂的轻摆衣袖,下笔洒脱,三个大字便呈现于纸上。

写完之后,他貌似也很满意,不时点下头。

三师姐面色淡然的拿起那张宣纸,只见纸上那三个字便很有意思。

“没意思。”

不是三师姐觉得李梦舟写得字很没意思,而是这便是李梦舟所写的字。

在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三师姐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错愕。

没意思这三个字当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因为三师姐发现李梦舟的字写得很好,虽然远远比不过她,却也胜过很多人,必然是有一番造诣,且日夜苦练多年才能写出来的程度。

她觉得自己似乎被蒙骗了,很是不愉的说道:“师弟说自己不懂,却为何又写得这般好?”

李梦舟倒是很意外的样子,挠挠头,说道:“我的确只是随便写写,而且自小到大,拿笔写字的事情,绝对不会超过一手之数。师姐果真觉得这字很好?说起来当初在茶楼里我随便画了画,便被方大家所推崇,也是一件奇事。”

三师姐喜好书法,自然也对那都城里小有名气的方画师有所耳闻,闻听此言,便觉李梦舟并未撒谎,又仔仔细细的看着纸上的三个字,便觉得‘没意思’这三个字当真很有意思。

她默默地看着李梦舟,心中喃喃道:“若果真如他所言,倒是真的生而知之。”

她将字帖收好,想了想,说道:“这字帖便送于我吧。”

李梦舟当然不敢不同意,暗想着原来自己字写得真的很好,不愧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啊。

他吐出口酒意,想起在离宫修行也有些时日,虽然对内院还并不是很了解,但大多数内院师兄、师姐的名号都有听闻,而在内院最有名望的便是四位先生。

四师兄宁浩然和大师兄欧阳胜雪自不必说,如今也见到了三师姐,他更免不了心中好奇,借着酒意询问道:“三师姐,我在外院未曾听说过关于二师兄的事情,莫非二师兄也如大师兄一般不在剑院?”

三师姐已是晕乎乎的状态,脸庞绯红,但气度依旧淡雅,没有不堪行为,当是自律的很,不过听到李梦舟的问话,三师姐的酒意似乎立即被催发了许多,微微挑了挑眉,说道:“关于二师兄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妄加议论,内院最强的虽有四位先生,但其实只有三个人,此乃属于剑院的禁忌。”

李梦舟无法理解,但也不便再问,他反倒觉得三师姐很是平易近人,是个极好相处的人,也不愿让三师姐为难。

这想法若是被江子画得知,定会嗤之以鼻,三师姐平易近人不假,但他绝不会认为三师姐很好相处。

谈及了不能说的事情,三师姐的雅致便有所懈怠,她叹息一声,说道:“时辰不早了,若老师回来发现酒少了,定会很麻烦,你若想逗留便随意,我先走了。”

李梦舟没有挽留。

三师姐临行前又回头看着他说道:“若是意志足够强大,便可无往而不利,甚至有道听传言,如果一个人的意志够强大,那么就连道天都会感到恐惧。”

李梦舟若有所思,他大概明白了三师姐的意思,很是感激的躬身为礼。

第五十二章 没意思的书帖

都城里还在落雪,时辰尚未到万籁俱寂的时候,街道上尚有行人来往,所以暂时未积起来。

皇宫里有人清扫,雪下得不大,沿途道路便更是干净。

御书房里,皇帝陛下闲时翻一些书籍来看,雅致到了,便想着写写字陶冶一下。

旁边有人陪伴着,帮忙研磨,那是一位妇人,看起来要年轻许多,肤如凝脂,晶莹剔透,比最洁白的羊脂玉还要纯白无暇;比最温和的软玉还要温软晶莹;比最娇美的花瓣还要娇嫩鲜艳;比最清澈的水晶还要秀美水灵。

可谓美若天仙,落落大方。

出现在宫里的妇人,又能陪伴在皇帝陛下身边的自然只有那些娘娘了。

而眼前的这位妇人地位超凡,乃是后宫之主,当朝的皇后娘娘,亦是皇帝陛下最为宠爱的人。

尊贵的气质自是不必多言,最主要的是那温柔端庄,不会给人一种身居高位,极难相处的感觉。

所谓母仪天下的气度便是在皇后娘娘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皇帝陛下喜好书画,爱屋及乌的缘故,皇后娘娘便很喜欢研磨。

研磨这种无聊的事情,怕是没有人会喜欢,皇后娘娘也并非真的喜欢,但陪着皇帝陛下,不论做任何事情她都是喜欢的。

一首诗词呈现于纸上,皇帝陛下揽过皇后娘娘的肩膀,笑道:“朕的字写得如何?”

皇后娘娘很是小鸟依人的偎在皇帝陛下的怀抱里,一双轻柔的眸子落在纸上,微笑着说道:“陛下的字当是好字。”

皇帝陛下果然很是开心,忍不住把皇后娘娘紧紧抱在怀里。

皇后娘娘虽是有些羞涩,但余光再次看到书案上的字帖,还是不免有些羞愧,因为皇帝陛下的字写得真的不怎么样。

喜好书帖和真的会写,还是有很大的区别,但谁让人家是皇帝呢,又是枕边人,自是不能落了心上人的面子。

所以皇后娘娘常常饱受着良心谴责的煎熬。

但是在看见皇帝陛下由衷开心的样子,皇后娘娘便觉得这点小事实在不足为道。

这时有内侍低着头快步走进来,禀报道:“启禀陛下,离宫剑院的薛院长求见。”

皇后娘娘轻轻挣脱开皇帝陛下的怀抱,端坐在龙座上,便又恢复了那端庄肃穆的模样。

皇帝陛下倒是很意外这个时候薛忘忧怎会到宫里来。

他并未有丝毫怠慢,说道:“快快有请!”

像江听雨和薛忘忧这样的人物,皇帝陛下很难只是当做一个寻常人物看待,所谓的礼节是必不可少的。

若非江听雨不再理会修行事,替皇帝陛下掌管天枢院,而薛忘忧常年待在离宫剑院,对于朝堂也没有什么兴趣,国师这个身份还真不一定会落到摘星府星主陈莫西的头上。

除了梨花书院的院长这位顶级大能外,姜国修行者的世界中,地位最为尊崇的便也是非江听雨、剑院薛忘忧、摘星府陈莫西莫属了,药王谷辰儒大师、蒹葭苑海棠山主和不落山的路中葙次之。

这些人都是入了五境,乃至巅峰的大人物,就算是一国之君,也要以礼相待。

就算是上次离宫剑院入门测试要短暂开启千海境,薛忘忧都没有亲自到宫里来,所以皇帝陛下很好奇薛忘忧的来意。

直到薛忘忧的身影出现在御书房,皇帝陛下才隐约察觉到,薛忘忧前来的缘故怕是并不简单。

因为薛忘忧的神情很凝重。

“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薛忘忧向着皇帝陛下行了君臣之礼。

皇帝陛下微微抬手,示意不必多礼,皇后娘娘也是微微颔首。

“薛院长可是有什么事情?”

薛忘忧犹豫了一下,说道:“是有一件事情要请求陛下应允。”

皇帝陛下蹙起眉头,说道:“不知是何事?薛院长但讲无妨。”

薛忘忧也不能保证皇帝陛下会同意开启千海境,毕竟这里面还掺杂着他的私心,但既然已经到了御书房,却也不能不说,便如实相告。

没想到皇帝陛下听闻此事,竟是没有询问什么,只是笑呵呵的说道:“既然那李梦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同时也是朕的子民,身体上出了问题,便是要想办法解决。开启千海境倒是不成问题,只是在门外领悟,不进入深处,也不算破坏规矩。朕同意了。”

这番回答让薛忘忧感到很意外,但是想到江听雨后,薛忘忧心下便有些恍然,既然江听雨怀疑李梦舟的身份,那么皇帝陛下理所应当也是知晓这件事情的,有此决定,倒也不是那么让人意外了。

既然事情成了,薛忘忧便也没有久留,只是跟皇帝陛下随便聊了聊,便告辞离开。

皇后娘娘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丈夫,说道:“千海境乃是我姜国的气运圣地,陛下因薛院长的身份破例一次倒也寻常,毕竟只是打开一个缺口,非是真正开启千海境,倒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并非是妾身背地里非议薛院长,但他的请求未免有些过分了,只是因为一名外院弟子,如此滥用千海境,怕是极为不妥,陛下又为何答应呢?”

皇帝陛下倒也没有误会皇后娘娘,自然知晓她担心的是什么,拍了拍她那如玉的柔荑,笑着说道:“若只是一名普通的外院弟子,当然不至于如此。李梦舟这个人是一个很有趣的小子,还望皇后莫要怪朕不告知你缘由,待时机到了,朕自会说与你听的。”

作为站在皇帝陛下背后的女人,皇后的德仪自然不会允许她这般做,微微一笑,便说道:“既然陛下觉得他有趣,那想必这少年也不是寻常凡物,能被陛下看重的少年,也就只有那沈秋白、北藏锋和欧阳胜雪等寥寥数人,千海境本来便是给那些资质极佳的少年准备的,他们有所领悟,对于姜国而言也是幸事,臣妾自然省得。”

皇帝陛下将皇后娘娘揽在怀里,双掌握着那柔荑,看着殿外落雪的景致,说道:“树木要经过千年风雨才能成长为参天大树,姜国历尽无数场战争,牺牲无数的良臣名将,才有如今的地位。

朕虽然不敢言胜过先帝,却也不愿成为一个昏君,姜国的强大不在于朕一个人,而是在于所有姜国的子民,尤其是这些修行中的少年,他们才是姜国真正的中流砥柱。

姜国地处大陆中心,乃是天下必争之地,外患无穷尽,只有培养更多的人才,才能保证让姜国不会被外敌吞噬。若我姜国不能抗住外界压力,不能震慑所有敌对势力,那我姜国又如何存于世?我身为姜国天子又如何能不在意?”

皇后娘娘轻轻依偎在他身畔,秀丽眉眼顾盼之间自然而生温婉之意,低声说道:“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正因姜国疆域所处的位置太过微妙,能够屹立数百年不倒,绝不是运气便能概况的,如今我姜国人杰地灵,陛下治下一片欣欣向荣,必会做到先帝未完成的事情。”

皇帝陛下满怀深意的看着皇后,说道:“如今誉王有谋逆的心思,若朕治下有德,又怎会有逆徒出现?他当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想朕为何要让他远离都城,原以为他能够想明白一些,最后还是一个蠢货。”

“若非他是朕的弟弟,年幼时,他的母妃也对朕颇有照顾,在他萌生这种念头的时候,朕便不会饶他。世间蠢货太多,尤其是自作聪明的人,当真是废柴一个。”

事关这样的事情,皇后也不知该如何劝解,皇家的事情总是最难明的,兄弟反目更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她缓缓站起身来,平静的看着殿外枯槁的老树,说道:“陛下最看重感情,弟弟要谋逆兄长,陛下心中愤怒在所难免,但也要保重龙体。潞王殿下最与陛下亲近,素有贤王之称,也算是我姜国之福,陛下之福。”

沉默很长时间后,皇帝陛下缓缓开口说道:“当年承懿在外敌来犯时,不顾我姜国百姓,抛弃了多少无辜亡魂,甚至导致多少将领因此丧命,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会动摇我姜国根基,被外人轻视,所谓贤王的称号,可不是用正经手段得来的。”

“承懿确实有着非凡的能力,可是他的思想却让很多人都不能苟同,若非他是朕的亲弟弟,当年朕也不会轻饶他。和誉王那个蠢货相比,承懿虽是聪慧,更不能称是一丘之貉,但也绝对不能让朕满意。若不是这些年他乖了很多,做了许多善事,又如何能够堵住悠悠众口。”

“我姜国的腰身不能弯曲,能够抵御四国而不败,重要的便是我姜**队不屈的意志,能够无视外敌,甚至面对来自山海清幽之地的压力也可以毫不在意,除了我琅琊城坚不可摧,国力强盛,又有书院那位大能庇护之外,更重要的便是我姜国不会主动树敌,但若敌人来犯,也从不妥协。”

皇后与潞亲王秦承懿的接触并不多,听到皇帝陛下所言,她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静静看着丈夫熟悉的侧脸,注意到他虽然很愤怒,却并没有展露杀意,便轻声说道:“君子不器。”

皇帝陛下微微一怔,凝望着皇后俏丽的面容,喟然一叹。

冬意已越来越深,枯藤上爬满了雪色,在星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点点荧光。

离宫剑院的一处小院里,三师姐微垂着头,看着书案上那张三个字的书帖。

院外,江子画哼着小曲,慢悠悠的朝着外院而去。

迎面有着一抹白影飘然而至。

纵然满地白雪,也无法掩饰那干净纯洁。

江子画很是愕然的看着那抹白影,慌忙揖手为礼,说道:“见过四师兄。”

宁浩然同样很奇怪的看着他,说道:“你怎么会在三师姐这里?”

江子画有些郁闷的说道:“三师姐的宣纸用光了,我便去帮她取了些来,因三师姐去了老师那里,故而在此候着,未敢离开,直到三师姐刚刚回来,我才要返回。”

宁浩然点点头,说道:“你便回去早些歇着吧。”

江子画逃一般的跑远。

宁浩然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也很是不理解,为何江子画这般惧怕三师姐,明明是一个偶尔才会守规矩的人。

这或许也是离宫内院里的一个不解之谜。

知道真相的也只有三师姐和江子画两个人。

欣赏着李梦舟那三个字书帖的三师姐,微微抬眸,有些意外的看着来客。

宁浩然欠身行礼,纵使三师姐实际的年龄比他还要小一岁,在修行进度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先入门的三师姐便顺理成章的为长。

“我明日一早便要离开山门去西晋了。”

三师姐恍然,点点头,说道:“一路顺风。”

宁浩然笑了笑,说道:“我肯定会遇到徐北寒。”

三师姐再次点头,说道:“找到机会揍他一顿。”

宁浩然苦笑一声,说道:“我可打不过他,恐怕就是大师兄也不一定能够占到便宜,毕竟那可是西晋剑阁的大弟子。”

西晋剑阁乃是剑修的正统,虽与姜国的离宫剑院有关联,但在世间的地位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拜入世间那唯一的剑仙门下的徐北寒,当是最出类拔萃的人物。

三师姐不以为意,说道:“打架不一定要看谁更厉害,徐北寒脑子缺根筋,这一点完全可以利用。”

宁浩然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徐北寒乃是剑道天才,靠耍小聪明赢他,绝非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的,世间不是有句话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形同虚设嘛。

“徐北寒的脑袋是不是缺根筋我不知道,但我确实是打不过他,我今夜来只是告知三师姐一声,并无他意。”

三师姐默默的看着他,说道:“看来你的性格确实改变了许多,这虽然是好事,但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

宁浩然自然知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很喜欢这种改变,不愿回到从前,注意到三师姐面前的书帖,他连忙转移话题道:“师姐莫非又有大作?师弟定要观赏一番。”

说着,他便走上前去,待看到宣纸上那三个大字,且字体颇有些怪异,他很是惊奇的说道:“师姐居然自创了一种字体?”

三师姐默然不语,想着李梦舟生而知之的事情,或许他真的不懂书法,那么写出来的字便会显得不伦不类,却偏偏是很好的字,也许误打误撞的,也算是李梦舟开创了一种新的字体。

宁浩然细细观摩,很是疑惑的说道:“师姐为何写下没意思三个字?难道是厌倦了如今的生活?想来倒也寻常,三师姐久居内院,几乎没有走出去过,常年以往,难免会觉得没意思。”

他悠悠长叹一声。

三师姐没有朋友。

不论是师兄还是师弟,亦或是老师,都不算朋友,只能算是家人。

据听闻那徐北寒貌似也没什么朋友,因为他的眼里只有剑。

但鲜少有人知的是,徐北寒和三师姐却是朋友。

可这两个朋友的关系貌似也不是太好,或许是旁人不能理解两个人的相处关系。

三师姐并不觉得自己的生活会显得无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只要能够写字,能够修行,不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她都会觉得很有趣。

“这字帖不是我写的。”

“除了师姐谁又能独创一种字体?”

宁浩然以为三师姐很谦虚,毕竟她向来都是很无视虚名的,但像这种事情,便不是虚名了,他觉得三师姐没必要再谦虚。

“独创一种字体确实很难,但也不是太难的事情。最难的是本无意开创一种字体,却偏偏写出了这样的字。”

宁浩然微微蹙眉,说道:“师姐说的这个人是谁?”

三师姐平静的说道:“我刚从老师那里回来,你路上也应该碰到了江师弟,这件事情不难猜。”

宁浩然认真思索,老师当然是不可能的,虽然他很崇拜老师,但关于书法这件事情,他不敢苟同,那么他很容易便想到了一个人,哪怕这个人他认为比老师更不可能,却已经别无选择。

于是他的眼睛便稍微瞪大了一些,犹豫的说道:“李梦舟?”

三师姐没有说话,这便相当于默认。

“不可思议。”

宁浩然的用词很妙。

这是一种惊讶,却非是不可能。

虽然他在心里是认定不可能的,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世间有很多幸运的人,这种人也可以被认为是身负天下气运的天之骄子,李梦舟的资质很高,没想到在书法上也有这般造诣,倒真是不简单。”

三师姐听到这话,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他对书法没有一丝造诣,他只是一个幸运的人而已。”

宁浩然并不想去谈论李梦舟的资质,但他看得出来,三师姐很喜欢李梦舟的这副没意思的书帖,这便足够了。

他想到这里,微微一笑,说道:“果然是很幸运。”

第五十三章 天生剑心的少女

李梦舟并不知晓自己那随意写出的‘没意思’三个字,给三师姐和四师兄宁浩然带去了多少疑惑和欢喜,在翌日上完早课后,得到薛忘忧的肯定答复,他便开始准备人生中最重要的修行了。

而宁浩然也在这一天离开了山门,远离了都城,长途跋涉朝着西晋王朝而去。

西晋,乃天下剑修大势之国,风气普遍简单干脆,是对便是对,是错便是错。

因剑修的颓势,天下剑修山门日渐式微,而作为曾出现过多位剑仙,并且在如今世间拥有唯一一位剑仙的西晋剑阁,便成了天下剑修之首,是为剑修的圣地。

世间曾有言,天下剑修皆出自剑阁,这句话虽然并不是完全准确,但从剑阁走出的人,剑道之术绝对凌驾于各剑修山门之上。

剑阁弟子数量不多,这也是为寻天下剑修奇才,资质稍差的都不会被剑阁看中,免得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也因如此,剑阁弟子各个实力非凡,轻易不好招惹。

西晋在五国是属于中立的一方,就是因为有剑阁的存在,哪怕剑修已成颓势,但只要有那位剑仙在,也不是寻常修行者能够相提并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哪个王朝会主动进犯西晋。

剑阁乃天下剑修归属之地,为剑道之尊,尊代表着至高无上,明确剑阁的地位,同时也代表着一个人,剑仙王乘月。

王乘月是当之无愧的剑道第一人,站立于世间最巅峰的存在,无有望其项背者。

世间堪破五境的存在寥寥无几,而王乘月便是其中之一,在剑道上早已出神入化,是整个人世间最强之一。

剑阁不分内门外门,规矩是以达者为先,所以哪怕你刚入门一年,但你的修行境界如果高于前面的师兄、师姐,那么他们理所当然就变成了你的师弟、师妹。

王乘月已近二十年未走出过剑阁,他在蕴养自己的剑意,弟子修习的事情大多是师兄教导师弟,除非是遇到了什么瓶颈难关,王乘月才会亲自指点。

而近十年间,剑阁中出现了一个例外,颓废了数百年的剑修,出现了一位剑道奇才,天生便拥有剑心,更多次让王乘月打破习惯,亲自指导修习。

天镜湖畔的小院正门,一名腰间佩剑的少女走出。

“师姐。”

“初雪师姐好。”

“见过师姐。”

周围路过的同门纷纷止步见礼。

有的是少年,有的是青年,大部分看起来都比少女年龄大上许多,但他们的称呼却似乎并不觉得别扭。

少女朝着他们微微点头,稚嫩的俏颜,微微有些包子脸,完全是未长开的小姑娘,表现出一副很成熟的样子,背负着双手。

天镜湖是剑阁的中心,也是弟子练剑的地方,而在天镜湖的后方有着一栋楼阁,名字就叫剑阁。

阁楼外空无一人,与天镜湖对面形成鲜明对比,这里是剑阁阁主,也就是剑仙王乘月闭关的地方。

除了剑阁大师兄,没有人能够靠近那里。

但自从这少女入了剑阁后,她便成为了第二个可以接近这里的人。

王乘月是中年人的模样,最明显的特征应该就是他那一头白发了。

剑心是剑修十分重要的一层感悟,剑心唯我,使得剑本身便仿佛人身体的一部分,同时也是心中的念头,念起剑至,对剑的掌握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不是所有剑修都能修成剑心,但没有剑心的剑修,显然算不上真正的剑道强者。

剑阁大弟子徐北寒修成剑心花费了十几年,这已经算是快的,但有的人天生便有剑心,这是与生俱来的剑客,也是剑修中天赋最顶级的存在。

在过往的岁月里,百年以上才有可能出现一位这样的人物。

而少女便是这样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

为了使剑修重新兴盛,这样的剑道奇才自然是受到万众瞩目的,哪怕是已经站立在世间最巅峰的王乘月,在遇到这样的弟子时,也难免激动,想要好好教导。

心里的想法很重要,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所以王乘月在遇到剑道奇才时,不会装模作样,他会以最真实的态度去面对。

那些动不动讲些大道理,故弄玄虚之辈,王乘月向来是嗤之以鼻的,所以他在修行世界的上流里面人缘并不是太好,但也正因如此,他向来也没有什么仇家。

因为存在的仇家都被他一剑斩杀,丝毫不拖泥带水。

紧闭的楼阁大门被推开,少女探头探脑的朝内观望。

王乘月端坐于宽长的红木座椅上,微闭的眸子颤了一下,清冷的声音响起。

“你不懂得敲门么?”

少女吐了吐小舌头,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娇声道:“敲不敲门有什么关系,反正都要进来。”

王乘月睁开双眸,看着面前的少女,笑道:“若非为师早发现你,散掉了剑意,你适才推门必会被剑意入体,纵使你拥有剑心,但修行不到家的情况下,也难免落得个身死的下场。”

少女一副震惊而又感到后怕的样子,疾呼道:“看来长得好看的女孩子连道天都不舍得伤害,要是我长得丑一点,岂不是刚刚就死了?”

王乘月似乎有些不能理解少女的逻辑,无奈道:“你不好好修行跑来这里做什么,可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少女很随意的坐在王乘月旁边,把左腿踩在椅子上,手臂搭在膝盖处,歪头看着王乘月说道:“我可是天才啊,遇到问题都没有办法解决,还算什么天才。”

王乘月并没有计较她的不礼貌行为,反而很是满意她这种态度,剑修本就不畏任何艰难,遇到问题当然要自己解决,而且是势如破竹,哪能去依靠外物,或者寻求帮助。

这种好像天下无敌,没有任何事情是一剑解决不了的气魄,就是剑修该有的态度。

若是一剑解决不了,那叫再来一剑,还不行,那就再来第三剑,就不信没辙。

王乘月拍了拍少女的脑袋,说道:“你入我剑阁已有十年,这时间不长也不短,但相比你曾经的那些师兄、师姐,你如今的修为境界,早已把他们远远甩开。

如今整个剑阁,怕是除了你大师兄外,便无人再是你的对手。剑修可以骄傲,但不可自满,你继续保持着自己的骄傲,但不能荒废了修行。”

天生拥有剑心的少女,修行起来自然事半功倍,尤其是修剑,短短十年时间,便超越了几乎全部的剑阁弟子,这般天赋已经不是妖孽两个字能够形容的。

少女不仅仅是在剑阁弟子中一人之下,在整个西晋的年轻修行者里,也是位列前茅的存在,自接触修行只有十年,今年也不过才十六岁,能够具有这般殊荣,怕是被说成是道天的亲闺女,也没有人会质疑。

王乘月似乎能够在少女身上看到剑修未来的希望,哪怕他身为天下剑修第一人,问鼎剑仙的至强存在,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太弱,无法挽回剑修的颓势,这一切都需要年轻人去努力。

剑道天才越来越少,不是用剑便是剑修,用剑者便只是简单的用剑挥砍,只是归于术一类,而剑修全凭神意,才是真正的道。

而剑修大多都有本命飞剑,不是说剑修必须要有本命飞剑,但拥有本命飞剑,才能算得上真正意义的剑修。

本命飞剑需要蕴养,类似于剑心的雏形,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也同样需要天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就好比少女虽然天生拥有剑心,但至今也没有属于自己的本命飞剑,可剑心要比本命飞剑更高深,这只是早晚的事情。

本命飞剑是专属于剑修的,而剑心则是属于那些剑修里的妖孽之辈。

所以那些没有特殊方式蕴养本命飞剑,只是用剑的修行者,跟真正的剑修存在着本质的区别,无法相提并论。

听着王乘月的话,少女似乎陷入了片刻的沉思,她似乎没有预想到时间过得这么久,她拜入剑阁居然已经有十年。

心里的想法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更加急迫。

她看着王乘月说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姜国?”

王乘月微微蹙眉,略有深意的看着她,说道:“你要去姜国的目的是什么?”

少女没有多做考虑,说道:“听说姜国也有剑修山门,而且也有很多强大的人存在,尤其是姜国都琅琊城,我想要把那些人一个个全部打败。”

王乘月说道:“等你什么时候晋入四境巅峰,蕴养出属于自己的本命飞剑,就可以出山历练,到那时,你要去哪里我自然管不着,但在此之前,你必须老实的待在剑阁,哪都不能去。”

少女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答案,很是不满的嘟起嘴巴。

但想到自己破境时的轻松,晋入巅峰境想来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便又很开心的笑了起来,脸颊上点缀着浅浅的梨涡,煞是好看。

第五十四章 写这幅字的是李梦舟

姜国都城,离宫剑院某处石洞,李梦舟微垂着头盘坐着。

皇帝陛下虽然同意了让李梦舟进入千海境领悟,却只是让其意志遁入千海境,这便可以很好的避免一炷香时间到若有意外来不及脱离的危险。

薛忘忧自然也能想到这一点,但他原本就没有太多信心能够得到皇帝陛下的允许,自是没有跟李梦舟提及过。

但若是皇帝陛下主动说起,薛忘忧当然不会拒绝,毕竟这样做对李梦舟的好处更多。

而且有着一炷香的限制,来来回回很是麻烦,如今只是意志进入千海境,只需要拼命领悟,便无需担心被困在里面。

这并非意味着进入千海境的危险便不存在了,这样的方式只是给了李梦舟更多的时间,危险不会有丝毫减少。

千海境的开启本身便是为了给那些入了四境的修行天才顿悟从而获得机缘,莫说李梦舟一个连远游都未入的小透明,就算是承意境巅峰的修行者,完全遁入千海境,也是十死无生的下场。

天地气运固然对修行者很重要,但在无穷无尽的气机下,千海境里会诞生出很可怕的灵物,若没有入四境,遇到便是死。

虽然李梦舟只是待在千海境门外,并未打开那扇门,但接触天地气运从而打开的一条缝隙,也很难保证那些灵物会不会从里面挤出来。所以李梦舟虽不是面对十死无生的局面,但也堪称得上是九死一生。

若是运气很不好,这九死一生的局面就会变成真正的十死无生了。

所以薛忘忧时刻都在关注着,他可不愿意看着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最后却把李梦舟弄死。

李梦舟的意志入千海境已经有很多天的时间,他的眉头一直都是深深的皱着。

无数看不见的天地灵气在他的身边飞舞着,渗透进他的纯白衣袍,落在他的皮肤上,灌入他的骨骼中,继而充盈四肢百骸,诸多穴窍。

这是任何人静坐观想时都会发生的事情,哪怕不是修行者,无处不在的天地灵气也始终飘荡在周身。唯一不同的就是普通人无法看见,也无法吸收罢了。

天地气运更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就算是修行者也无法看见,但却能够感觉到。

李梦舟曾经无数次观想过,自考入离宫才真正进入观想阶段,已经算是比较熟悉,然而今夜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许多天未见成效,虽然感知到了天地气运的加身,却仍旧一筹莫展,他极力忍耐的心境已经出现了一丝波澜。

他很清楚这是很不好的事情,想着三师姐说过的话,他努力平稳自己的心境,耐心等待机会出现,然后牢牢抓住。

可是有时候很多事情不是想便可以做到的,他的耐心在一点点的减少。

那通往千海境的大门莫名闪烁着微小的光星,散发出莹润的光泽,一抹气机透过大门的缝隙,慢悠悠的朝着李梦舟身上涌去。

然而意志逐渐变得混乱的李梦舟并不能看到这幅画面,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在发生着什么样的改变。

在他的心境接近崩溃的那一瞬间,充盈在周身的天地灵气也像是失去了控制,开始疯狂的涌入李梦舟的体内,而本身处于体内循环的天地灵气也开始朝着外界疯涌。

“咔!”

像是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响起,久久回荡在石洞内。

天空上的阳光炽烈,寒冬时节好不容易出现一次温暖的晌午,薛忘忧坐在竹椅上,懒洋洋的晒着久违的日头,虽然跟夏日乃至春季都不能相比,却也是很令人惬意的事情,他闭着眼睛,单手拍打着腿,另一只手拿着酒壶,啧啧一声,便更觉美意。

不远处站着江子画,他也知道李梦舟这些天在做什么,也更加知道自己帮不了对方什么,但他相信自己的担忧,李梦舟是能够感觉到的,有此想法,他便心安理得,偷瞧了薛忘忧一眼,便欢天喜地的下山去也,目的地便是月明湖畔的温柔乡。

温柔乡的生意虽然大多在晚上,但白天也并不是不能迎客,毕竟单纯吃酒闲聊的人也多会选择在温柔乡里。

所以温柔乡不仅做着青楼的生意,也做着酒楼的生意,但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太清楼从来没有借此找过茬。

都城的通明巷里,江听雨背负着手,默然不语。

看着天上的日头,他似有所感,推开院门,看着巷子里别人家的小孩儿在四处玩闹,或有小娃娃坐倒在地,哇哇啼哭,更有孩童站在旁边迷迷糊糊的样子。

天真无邪。

此后数日间,事情仿佛一如寻常,剑院学子们卯时上课,午时用餐,之后或便下山而去,或登藏书阁继续自学,唯一不同的便是新习舍里少了一位学子。

这种事情很多人都不会在意,逃课或是偶尔请假本来便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只有少数人发觉这似乎透着一些不寻常。

因为那连续好些天没来上课的人,名字叫做李梦舟。

沈霁月询问过授课的教习,但先生并没有给出准确的回答,所以外院里除了本来就从没有上过课的江子画便再没有人知道李梦舟的下落。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间,沈霁月与何峥嵘先后入了远游上境,反倒是本来与他们站在同一层面的周洛,貌似毫无动静。

而辛明也在周洛的帮助提点下,成功入了远游境界。

蒹葭苑的弟子在离宫剑院也并非是无所事事,她们要准备参加蟠龙宴的事情,便也随同剑院弟子一起学习,不过像南笙这些修为较高的弟子,都是在高等大课里修习,而陆九歌却是在内院学习。

虽然蒹葭苑和离宫剑院的关系很好,陆九歌也能入内院修习知识,但也是不能接触剑院真正的神通法门,自然也不会得到薛忘忧的亲自指导。

下了早课的陆九歌便来到了三师姐的院落,习练书法。

三师姐研着磨,同时翻看着一本名为《无彰经》的书籍,纸张翻动的声音很是悦耳。

陆九歌坐在对面,给人很是温婉乖巧的感觉。

她看着那本书,轻笑着说道:“素来听闻三先生爱好书法,在把很多时间都用来写字的情况下,依旧以很短的时间入了无彰境界,想来三先生若一心修行,姜国便也不只有沈秋白、北藏锋和贵门大先生的名号了。”

《无彰经》和外院藏书阁的《无彰辞故》不能相提并论,前者才是真正属于剑院藏书楼的修行典籍,上面很详细记载着关于无彰境界所有的玄妙之处。

三师姐停下研磨的活计,平静的说道:“写字与修行并不冲突,甚至写字也是一种修行,我不如大师兄,自然也不如北藏锋和沈秋白。”

陆九歌说道:“或许事实的确是这样,但三先生大才,勘破世俗,在某些方面是许多男子也不能相比的,说起来,在蒹葭苑的时候,师父曾多次提及过三先生,要让我好好向三先生学习。此次来都城,除了拜访离宫和准备参加蟠龙宴外,便是专门要求教三先生。”

三师姐微微一笑,说道:“海棠山主近来可好?”

陆九歌颔首苦笑道:“师父一切安好,因蟠龙宴对姜国年轻一辈很重要,本来师父也该要一起来的,但这似乎有些困难。”

三师姐点点头,说道:“看来海棠山主还是无法释怀,山主和那位贵人的事情,我倒是也有所耳闻,这件事情我们作为后辈无法插手,只希望日后她们能够冰释前嫌吧。”

陆九歌说道:“师父很少提及那位贵人,若要握手言和,必是很漫长的时间。”

三师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今日我便教你写新字吧。”

她起身走向书柜,从某本书的夹缝中抽出一张字帖,缓缓放在陆九歌的面前。

“我近日都在描摹这副书帖,但一直不能领悟精髓。”

听到三师姐的话,陆九歌很是好奇,拿起那张书帖,同时说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字帖,居然会难倒三先生?”

看到上面写着‘没意思’这三个大字,陆九歌便更是诧异,说道:“这字倒的确是好字,但究竟是什么意思?”

三师姐说道:“便是没有意思。”

陆九歌错愕一瞬,笑道:“这倒很有意思。”

三师姐瞄了她一眼,说道:“我也觉得。”

陆九歌认真观赏着这副书帖,说道:“我从来未见过这样的字,既然三先生是要描摹,说明应该不是三先生写的。”

三师姐点点头,说道:“确实不是我写的,而是某位外院的师弟写的。”

陆九歌很是惊奇的说道:“剑院里居然还有如此书法大家?我以为在书法上应该没有人能够胜得过三先生,这字严格来说,倒的确没有达到三先生的境界,却也不遑多让了。不知道是何人所写?”

不知道为什么,自宁浩然询问过后,陆九歌又再度问起,三师姐竟觉得颇有些骄傲,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写这副字的人是李梦舟。”

第五十五章 大道可期

陆九歌果然露出了如三师姐所预料的震惊表情,她很难相信的低头看着这副书帖,说道:“没想到李师弟还有这般本事,真是意料之外。”

说到这里,陆九歌忽然想起,最近在离宫剑院基本上看不见李梦舟的身影,便疑惑的说道:“李师弟好些天没有上过早课了,授课的教习先生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甚至很多外院弟子都在讨论李师弟已经被秘密赶下山去,我自是不太相信的,不知道是因何缘故?”

因为这件事情,南笙倒是表现的很开心,甚至吃饭的时候,都食欲大开,亦是让陆九歌感到很无奈。

她依旧没有解开那个误会,真的以为南笙是喜欢李梦舟的,所以她便更加费解,李师弟突然失去踪迹,南笙为何丝毫不担忧,反而很兴奋的样子。

三师姐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情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只是因为未曾有人真正问起,所以薛忘忧也没有说明,至于那些授课的教习,自然是也不知晓李梦舟在做什么,当然无法做出回答。

于是她说道:“李师弟看不见气海的问题想必陆师妹也知道,他正在内院里闭关解决这件事情,等他出现的时候,应该便是另外一个新生的他了。当然,也有可能问题没有解决,变得更加颓废。”

陆九歌不知道李梦舟身上的具体问题,自然有理由相信,离宫剑院是有能力解决看不见气海的问题,便也没有多么意外,只是笑道:“看来要提前恭喜李师弟了,等到李师弟解决这个问题,成功入了远游境界,不论是剑院内和都城里面关于他的负面议论便可以不攻自破了。”

她不觉得意外,但三师姐却有些意外,好奇的看着她,说道:“陆师妹好像很关心李师弟。”

陆九歌怔了一下,微笑道:“三先生不要误会,我也算是一路看着李师弟考入离宫山门的,而且我那位叫做南笙的师妹,似乎对李师弟心生情愫,两人的关系很别扭,我关心一下他也是正常的。况且”

说到这里,陆九歌似乎有些不自然,微微垂着头,说道:“总之,不是三先生想的那样。”

对于陆九歌最后没有说出来的话,三师姐颇有一些猜测,若是寻常人定然能够按照逻辑推算下去,必然可能会跟李梦舟有关,但三师姐却反而想到了另外一个人,便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都城后山有着大片的殿宇,这里景色优美,被纯洁的雪花覆盖下,属于冬天的景象便展现的淋漓尽致。

而这里便是姜国的国教正统,梨花书院。

在一棵老槐树下,有着石桌石凳,一壶热茶,一本书,一个人。

此人很年轻,他穿着一身黑袍,头戴银冠,左手拿书,右手端着茶杯,在身子左侧,有着一柄带着剑鞘的剑插在雪地里。

这柄剑的样式很奇特。

剑鞘很宽厚,自然意味着鞘里的剑亦是宽剑,剑柄似是某种古木雕刻,却又并非木头那般脆弱。

这柄剑有一个名字,巨枝。

远处脚踩积雪的嘎吱声响起。

一位身穿白袍的少年人来到老槐树下,很是尊敬的深施一礼,说道:“见过师兄。”

“你今日的课程结束了?”

看书的青年男子头也未抬,淡淡地道。

白袍少年点点头,说道:“复习六科,成绩皆为甲上,而且也成功入了远游上境,并且稳固了根基。”

青年男子并未表扬,只是默默的看了他一眼,说道:“继续努力。”

白袍少年似乎感到有些失落,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师兄,忍不住说道:“半个月的时间,从入天照到如今突破远游上境,我自问这点成就远远不会被师兄看在眼里,但也应该超过了很多人。”

青年男子微微蹙眉,终于抬头认真地看着少年,说道:“你向来把欲速则不达放在嘴边,表现的最有耐心,如今为何反而急切了?你觉得半个月入了远游上境这种事情算是成就么?

很多人都能够做到这一点,晚你一些考入离宫的那些人里面,便也有两个人与你同时入了上境,你需要的不是表扬,也不是得到我的认可。希望你能弄明白这一点,你修行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你自己。”

这白袍少年正是关慕云。

听到青年男子的话,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他确实很想要得到师兄的认可,却反而因为此事本末倒置了。

经青年男子提醒,他方才醒悟过来,不免感到很是羞愧。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因为以首名的成绩考入书院,都城里关于他的传闻让其渐渐的有些迷失自我,觉得自己是绝世的修行天才,沾沾自喜。

但跟眼前的青年男子相比,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毕竟这位是书院里真正的传奇,姜国最富盛名的,号称年轻一辈最强的人之一,北藏锋啊。

时间过得很快,又一个夜晚过去,天空开始透亮,远处有飞鸟在雪间飞跃,许多霜

雪从树枝上洒落。

李梦舟缓缓醒来。

在醒来的那一刹那,他并未感觉到发生什么明显的变化。

只是怔怔的看着站在面前的薛忘忧。

“终于醒了?”

薛忘忧的神色有些复杂,这让李梦舟感到很不安。

他依稀记得自己在千海境的情景,似是因过于急切而遭到了气运反噬,那脑海受到冲击,骨骼尽碎般的痛苦让他差点死掉,之后的事情便再也记不得了。

“我为何会在这里?”

薛忘忧说道:“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若非我察觉到异常,及时将你救出来,怕是你已经走火入魔,暴毙而亡了。”

他似是有些不愉,冷声说道:“气海的问题急不得,你如此莽撞,险些酿成大祸,幸而你的运气够好,方才保住一命,并且因祸得福。像这样的事情,日后必要谨记,不是每一次遇到危险,都能靠着运气活下来。”

李梦舟很惭愧,但是听到薛忘忧的话后,他立即入定观想,尝试催动天地灵气,很快便发现了截然不同的地方。

原本观想的时候只是能够看见充盈在周身的错综纷杂的天地灵气,然而现在他却看到了一幅很诡异的画面。

他看见了那湖泊上的竹屋,也看见了湖中的鱼,更看见了在内院深处端坐在书案后面提笔写字的三师姐。

还看见了外院竹林里,抱着剑低着头,仿佛进入某种意境里的何峥嵘。藏书阁里许多弟子,沈霁月也在其中,他甚至很清晰的看见了沈霁月手中拿着的那本叫做《远游集》的书籍。

看见了踌躇在温柔乡门外的江子画,和二楼某个房间里靠在窗前沉静的儿姑娘,以及独自饮酒的虞大家。在朝泗巷里,冯大娘正在忙碌着,今天的生意似乎异常的好。

他甚至看见了通明巷里那若隐若现的白袍男子。

这些人身处在不同的地方,却全部尽收眼底。

他呆住。

然后开始有些激动,前所未有的激动。

他蓦然醒悟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是在不知不觉中。

他已破境。

在昏迷之中,他开启了气海之门,进入了远游境界,成为了一名真正的修行者。

在他终于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便很快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多出了一些东西。

那是很多金色的字体,很多字他都认不得,或者说是很模糊,但前三个大字却很清晰《蚕灭卷》。

在身上摸索了片刻,那本《蚕灭卷》果然不见了踪影,同样在不知觉的情况下,他成功开启了《蚕灭卷》,内容化作流彩侵入了他的脑海,但唯一遗憾的是,他依旧不能完整的看清《蚕灭卷》第一篇章里的内容。

可成功入了远游,打开气海之门已是让得李梦舟激动不已,这点小问题便很快被他忽视。

在李梦舟昏迷的时候,薛忘忧就已经确定了这件事情,所以才说这是因祸得福。

李梦舟兴奋的语无伦次,向着薛忘忧讲述他所看见的画面,最后说道:“我还看见了某一座大山,但很陌生,我应该是没有去过,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原本薛忘忧还是微笑着聆听,到了最后却怔了一下,仔细询问了李梦舟那座山的样貌,便若有所思的说道:“原来如此,看不见气海的问题解决后,你的资质果然便展现了出来,你不仅入了远游,更是已经达到巅峰。因为那座山是在百里之外,只有入了远游巅峰,才能看见那个地方。”

李梦舟很是不解,说道:“我才刚刚入了远游,怎会直接跨越到巅峰境界?”

薛忘忧笑呵呵的说道:“这便跟修行者的资质有关了,你前面压抑了很久,封禁一旦打开,天地灵气蜂拥而至,便接连冲破诸多穴窍,又有天地气运加身,直入远游巅峰,倒也是很正常的。”

入了远游后便可神游天地,开阔视野,但百里之外的景象不是无时无刻都能看见的,除了在刚破镜的那一瞬间,才能被动的看见远方的画面,其余时候只有想见才能见,所以若非刻意观望,就算有人在百里外做着什么,也是不能得知的。

这需要借助天地灵气,也要耗费自身精神,没有人可以做到每日每夜无时无刻都处在神游状态。

李梦舟并不能很快理解这样的事情,但他可以很肯定的知道,自己已经入了远游境界,成为了一名修行者。

他难掩激动。

梦寐以求的事情终于实现,那些原本不能做的事情,都该一一要搬上日程了。

复仇的事情牵扯过大,他最需要的依旧是隐忍,成为修行者只是开始,他必须尽快变得更强大。

他下意识的便想要看看自己的气海,想要知道自己的资质究竟有多强大,素闻世间出现过最高的资质便是江河了,那么他会不会真的能够看见一片海?

抱着这种很美好且自恋的幻想,李梦舟自观丹田气海,就发现了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原本因激动而显得有些红润的面色渐渐转白,虽然因为他的黑脸,这种转变不仔细看很难发觉,哪怕他的肤色距离刚刚走出树宁镇的时候已经白了很多。

他看见了丹田气海。

属于自己的气海。

那是很广袤的一片荒漠。

一眼望不到尽头,尘沙遮蔽了视线,很容易被风沙眯了眼睛,看不见丁点绿洲,别说是一片海了,连片水洼都没有。

李梦舟听薛忘忧说起过他气海内一片荒芜的事情,但在亲眼看见的时候,还是给予了他不可想象的震撼。

他更加不能理解的是,明明自己已经开通了气海,入了远游巅峰,为何气海内依旧是一片荒芜?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有告诉薛忘忧这件事情。

而且他也不能确定薛忘忧是否已经看过他的气海。

想要看清别人的气海,只有入了五境的大修行者才能做到,而三境承意和四境无彰的修士也只能看见处于天照观想阶段的人。

他如今已经能够修行,这便已经足够了,只是气海呈现的样貌与别人不一样罢了,他可以在日后慢慢解决这个问题。

前期的修行他求助了太多人,接下来他打算靠自己。

这倒不是他莫名其妙的倔强,或是不信任薛忘忧,只是修行这件事情靠人不如靠己,前面是看不见气海,无法踏上修行的路,没有办法而为之,况且若是薛忘忧已经看过他的气海,自然也会知晓这件事情,既然什么都没说,他也不便询问。

更为主要的原因,是他突然忆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是关于封禁他气海的那个人。

他虽然因祸得福的打开了气海之门,正式踏上修行之路,但实际上那封禁并没有完全解开,在气海内还有另外一重封禁,若想打开第二道禁制,借助外力是做不到的。

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只有他自己。

《蚕灭卷》是那个人传给他的,也只有真正领悟《蚕灭卷》,才能解封由那个人下的禁制。

这需要时间。

而如今的他终于可以蕴养自己的本命剑,相信要不了多久,那尘封的剑便可以重新在这世间展露锋芒。

握住这柄剑的主人便是他李梦舟。

想着那柄黯淡无光的剑,在那鞘中密布着蛰藏多年,杀意凛然的剑意。

这位自诩为天才的来自树宁镇的少年,道心愈发坚定,在心中默念道:“大道可期,阻我前路者,皆可杀!”

皇宫御书房。

皇帝陛下执笔看着书案上的笔迹,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抬头看着候在下首的江听雨,笑着说道:“也不枉朕开先例,特别给那小子使用千海境,不仅借此入了远游,更直达巅峰,以这小子的资质,入承意境界许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江听雨说道:“远游只是修行道路上的起点,过了承意入了无彰才算是修行高手中的一员,此任重而道远也。”

皇帝陛下说道:“关于李梦舟的身世问题,你且必须放在心上,将天枢院的人散布出去,好好调查。朕只是担心,若不二洞真的有重现的征兆,那么李梦舟出现在都城,再加有了实力后,必会搅动一番风雨。

虽然到此地步还很遥远,那李梦舟说不定也会半路夭折,但不得不慎重。朕自然愿意弄清楚不二洞灭门的秘辛,却不能因此事动摇了我姜国根基。”

江听雨皱眉说道:“与其把重点放在李梦舟的身上,倒不如好好调查一番那个韩一,若那个韩一真的没有死,将其找到,不仅能够搞清楚不二洞当年发生的事情,李梦舟的身世自然也可真相大白。”

皇帝陛下犹豫了一下,说道:“若要前往燕国境内调查,派出去的人绝不能是庸手,你暂时不能离开都城,唐神将驻守着西部边关,又该选什么人呢?”

江听雨微微一笑,揖手道:“陛下不妨派柳飞羽前往燕国秘密调查此事。”

听到这个名字,皇帝陛下很是意外的看着江听雨,说道:“那柳飞羽行事鲁莽,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朝堂不少大臣弹劾他,若不是贵为神将之一,声名在外,能够震慑宵小,朕怕是早就让他滚回家种田了,这般重要的事情怎能交给他去做?”

江听雨笑道:“柳飞羽也不是年轻人了,老是放任不管也不是个事儿,且他前年已入了五境,论修为他是够资格执行这个任务的,神将的职位虽然是被他打出来的,而且向来人缘最差,将他派出去一来可以堵住那些大臣的口,二来也算是对他的一种磨练,相信完成这个任务后,他能够变得稳重些,乃是不二人选。”

皇帝陛下似是很无奈的说道:“这柳飞羽年轻的时候便桀骜不驯,处处惹是生非,朕原以为让他成了亲,便能改改这莽撞的毛病,谁成想,他也就是安稳了一阵子。如今已是入了不惑,却还像个孩子般,朕实在拿他没辙。既然你觉得没问题,那便派他去吧。”

第五十六章 叶瑾瑜的归来

在琅琊内城有着一处稍显冷清的街巷,这里坐落着一处宅院,乃是神将府。

偌大的府宅除了必要的家仆,相比其他神将府乃至一些贵族府里人丁便极为稀少。

院子里摆满了各种兵器,每一件都被擦得锃亮,足可见这府里的主人有多么爱惜。

这时在某个角落里,隐隐传来低声说话的声音。

“爹爹,这样做不好吧?要是被娘知道了,我今天晚上就没饭吃了。”

一个颇为浑厚的声音随之响起:“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呢,说出去真是丢尽了你爹我的脸。”

“可是爹你胆子大,干嘛非要拉上我呢?”

“为父这是喜欢你啊,有好事向来忘不了你小子,你居然还不知道感恩?哩嗦的真是可恶。”

“可是爹爹你上次这么说的时候,我便被娘罚了不许吃饭,还单脚站在石墩上好几个时辰,稍微站不稳摔下去,便又要加时,我都觉得这右腿似乎粗了不少,难看死了。”

“那是你娘在磨砺你啊,作为堂堂神将的儿子,长大后当然是要上战场的,这种事情要从娃娃抓起,为父不是在下面举着石墩的嘛,你还想怎么样?”

“可是若不是因为爹爹你老是站不稳,我也不会一直被罚啊。”

“你哪来这么多可是?可是是你爹啊!”

“难道难道孩儿不是你和娘的儿子?可是才是我爹?”

“”

身穿着锦袍,面容白净的中年男子平静的看着自己那才五岁的儿子,青筋开始渐渐浮现在额头上。

但想着这是自己的亲儿子,是不能打的,因为要是稍微碰掉儿子一根头发丝,自家娘子很可能把他所有的头发都给剃光,这样很是有辱他堂堂神将的威名。

所以他选择忍了下来。

他努力的平复着心情,语重心长的说道:“乖崽崽啊,你要清楚的明白一点,这些东西若是不销毁,我们父子两个就将永无宁日。你不是不喜欢读书嘛,把这些纸这些毛笔啥的全都毁掉,到时候你娘找不到,便没有办法罚我们写字了,多好的事情啊。”

那五岁的儿子瞪着很圆溜的大眼睛,认真思索道:“可是爹爹,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东西还可以再买的啊?而且平白浪费了这么大一笔银子,娘亲可能会杀了爹的。”

“”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差一点酿成大祸,好险。”

“是因为爹太笨了吧,这不是三岁小孩都能想到的事情嘛。”

男子无视了这句话,微微眯缝着眼睛,感慨道:“想我柳飞羽一代名将,却遭逢此大劫,真是世道败坏啊。”

五岁小儿很是无辜的看着自家爹爹。

柳飞羽沉默了片刻,说道:“好了,你把这些东西都原位放回书房里面,若是有什么差池,被你娘发现了,那就不关为父的事情了。为父突然想起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就先告辞了。”

他很是干脆的站起身,拍打拍打身上莫须有的灰尘,轻咳一声,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柳飞羽的名字虽然颇有一些豪雅之意,面容也是很白净,但却是十足的一个糙汉,用皇帝陛下的话来说就是缺心眼儿。

见他这般信手拈来的坑儿子,便是非一般的造诣。

柳飞羽自认自己是一个很精明的人,所谓大智若愚,那么在他想来,自己应该是愚到极点的那种人。

“嗯?似乎哪里不太对?”

想了想,柳飞羽觉得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很是满意的跨出了府门。

迎面一位宫里的内侍走了过来,见到柳飞羽连忙见礼,笑呵呵的说道:“小的见过柳神将。”

柳飞羽挑了挑眉毛,不咸不淡的说道:“这位小小哥来此有何贵干啊。”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那内侍的肩膀,不顾他那变了的脸色和嘴里的哀嚎,兴奋的说道:“莫非是要打仗了?好家伙,这些日子都快憋出病了,终于可以离开这无聊的都城了!”

那内侍很是痛苦的样子,却无力挣脱,只能惨兮兮的说道:“神将大人误会了,是陛下召见,您还是快快进宫去吧!”

蓝蓬马车顺着南城门外入山的石径缓缓前行,看似平整的道路上坑突不平,坚硬的车轮滚动使得整个车厢都在震颤。

这已经是姜国四大神将之一柳飞羽奉命离都前往燕国境内的第三天。

而这辆蓝蓬马车自然不是属于柳飞羽的,马车的目的地是离宫剑院。

在外院一处茂密的树林中,李梦舟下了早课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到了江子画这里。

他成功入远游的事情,在离宫里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本来就在场的薛忘忧外,江子画便是第二个知道的人。

当然,这是他自以为的事情,都城里还是有某些人不需要他告知,也能知道这件事情。

江子画很是惬意的躺在竹椅上,看着盘坐在一片空地上的李梦舟,说道:“今年入院的新人里面,已经有三个人入了上境,先是沈霁月和何峥嵘,再是前两天的周洛,而你比周洛更早的入了远游。且还后来者居上,超过了沈霁月和何峥嵘,先一步入了巅峰。除了个别还留在外院的已入承意境界你的那些师兄、师姐们,你已然能够排进前列了。”

他当然没有把自己算在里面,因为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是外院弟子。

李梦舟缓缓睁开眼睛,吐出口气,说道:“远游境界才是修士路途中真正的开始,就算位列前茅,也没什么值得说的,我的目标是承意境界,乃至无彰境界,甚至问鼎更高的朝暮境界。”

江子画呵呵一声,说道:“你有这般志向很好,但莫说处在最巅峰的朝暮,就算是无彰境界又哪是这么容易便能达到的。当今世上,只有入了无彰才能在天下行走,才能称得上是一个修行高手。

就算你前期修行速度再快,一旦到了无彰,也会变得寸步难行。在二十岁左右便能晋入无彰的妖孽虽然很多,但其实也能数得过来,大师兄、三师姐和四师兄便都是这样的人。

可除了大师兄外,达到像沈秋白和北藏锋那样高度的人便更少了。资质平平无奇的也大多在中年时期才能晋入无彰,资质更差的到了承意境便已是修行的尽头,乃至更多艰难行走在修行路上的人,穷其一生也无法入得承意。

你有这种达到更高位置的想法固然没错,但也莫要好高骛远,修行没有捷径可走,机缘和自身的努力必不可少。你如今已经成为正经的修士,日后的道路还很长,不要想得太多,专注眼前事便可。”

这一番话说出来,江子画倒还真有教习的风范,那些不知情的懵懂新人,必然会顶礼膜拜了。

但李梦舟很是嗤之以鼻,说道:“难道要学你这样不是吃就是睡?纵使你吃得再多也不会发胖,但也难免被人说是玩物丧志。想来院长把你留在外院便是出于一种反面教材。”

江子画恼怒的说道:“你懂个什么?天才啊,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天才?”

他觉得自己跟李梦舟完全没有话题可谈,因为天才向来都是孤独的,是不被人理解的,也是被人嫉妒的。

他气呼呼的朝着小院走去,想着定要吃点好吃的,美美的睡一觉。

李梦舟倒是不能否认江子画这个天才,毕竟自从认识他开始,就没有见过江子画认真修行,且还能自由出入内院,这已经能够说明一些问题。

他这时反而很好奇,江子画的修为到底在哪个境界?

无彰境界他根本不肯去想,也不会去相信的,但至少应该是在承意境界。

虽是寒冬,地面积雪成多,但仍旧有落叶飘飘洒洒,然而落叶再多,也终有落尽的时候。

李梦舟微微侧目,注意到那石径路上缓缓停下的蓝蓬马车,然后从车厢里走下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蓝袍的年轻男子,很是英俊潇洒。

蓝袍男子的目的很明确,很快便站在了李梦舟面前。

他背负着双手,平静的眼神看着李梦舟。

李梦舟的神情有些复杂,因为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很熟悉的人。

“好久不见。”

叶瑾瑜轻吐一口气,并没有回敬李梦舟礼貌的问候,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没想到你真的入了离宫山门,关于你的传闻我倒也听说了一些。你没有被击垮,我很欣慰。”

李梦舟站起身来,直视着叶瑾瑜,说道:“我曾经说过,我一定会变得很强,然后到叶氏族里把桑榆抢回来。虽然已经没有办法做到,但我说过的话,依旧会去做。”

叶瑾瑜说道:“你跟我妹妹没有任何关系,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而且我也不想在你口中听到我妹妹的名字。”

李梦舟微微一笑,说道:“大舅哥,不要这么见外嘛。就算桑榆不在了但我们的关系还在。我想知道桑榆被葬在了哪里,我想去看看她。”

说到后来,李梦舟的笑意逐渐消失,很严肃的看着叶瑾瑜。

叶瑾瑜紧紧蹙着眉头,说道:“不要跟我攀任何关系,而且我也不会告诉你桑榆被葬在哪里,莫说桑榆活着的时候,我便不允许你的存在,如今依然是。既然已经踏上了修行路,便好好修行,尽快忘掉我妹妹,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李梦舟有些不能理解,他觉得自己的请求并不过分,但他明显感觉到叶瑾瑜此时很生气,想到当初桑榆的音容笑貌,李梦舟便也没有反驳叶瑾瑜,选择了沉默。

树林中陷入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两个人久久没有说话,然后李梦舟选择打破了平静,很认真的看着叶瑾瑜,说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作为桑榆最敬爱的兄长,你多么疼爱她我很清楚,但你没有权利否定我对她的喜欢。桑榆的身子很弱,她会怕冷的,就算是作为一个朋友的身份,我去看看她并不过分吧?”

叶瑾瑜很意外李梦舟说出这番话,他想着也许李梦舟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妹妹,但这并不关他的事情,因为他不喜欢李梦舟。

当初在凤江也只是因为看在妹妹的面子上,不愿意让她伤心,那并不代表他接受了李梦舟。

“等你什么时候入了无彰,或许我会告诉你,希望到那个时候你依旧念着我妹妹。若随着时间的流逝,你将她彻底遗忘,便也更加没有理由有所牵扯了。”

叶瑾瑜的话让李梦舟很生气,无彰境界是修行路上最大的天堑之一,就算他对自己很有信心,也不可能是随随便便就能达到的,这分明是故意刁难。

李梦舟当然相信自己永远也不会忘掉叶桑榆,他冷冷的看着叶瑾瑜,沉声说道:“我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拦,不需要修行到无彰境界,等我有能力打趴你的时候,自然会让你乖乖的告诉我。”

相比于修行到无彰,李梦舟认为打败叶瑾瑜,直接逼问更来得简单快捷。

叶瑾瑜眼眸里古井无波,说道:“我虽然修行不济,但也在承意上境,等你什么时候真的能打败我再说吧。”

树林里冷风清寂。

李梦舟紧紧握着手中的乌青剑。

江子画从小院里走了出来,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蓝蓬马车,好奇的说道:“刚刚是不是有人来了?”

“是叶瑾瑜。”

“哦。”

江子画点了一头,然后便猛然疯了一般朝林外跑去,口中大叫着:“这该死的小白脸怎么回来了,这下子麻烦大了!”

李梦舟很古怪的看着转眼不见踪影的江子画,默默地摇了摇头,低声呢喃道:“承意上境有什么了不起,我又不是没杀过。”

外院藏书阁里,一身月白色长裙的陆九歌和南笙拿着借阅的书籍从里面走出来。

南笙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本来以为李梦舟那个混蛋被秘密赶下了山,我还开心了好一阵子,没想到他又冒出来了。”

陆九歌微笑着说道:“听内院的师姐所说,李师弟似乎在闭关,能够待在内院里修行,说明薛院长很看重他,我们南师妹眼光很不错嘛。”

本来以为这番话能够引来南笙很大的不满,没想到话落后,身边却是安静的很,陆九歌不免好奇的看向她,说道:“先前每次提到李师弟你不都是极力反驳么,这次怎么不说话了?”

南笙怔怔的看着前方,眼珠子乱转,突然笑眯眯的看着陆九歌,说道:“师姐还是别关心我和李梦舟那个混蛋了,你日思夜想的那位叶师兄来了哦。”

陆九歌微微一怔,朝着前方望去,在一株老槐树下,站着一道身影,穿着蓝袍,就如她身上那件蓝色披肩一般的颜色,很是醒目。

“叶师兄”

叶瑾瑜缓缓走来,微微揖手,很是平静的道:“陆师妹。”

对于叶瑾瑜略显平淡的打招呼,陆九歌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叶瑾瑜的笑容只在妹妹面前才会绽放,这是她很清楚的事情。

南笙像是有终于扳回一城的快意,说道:“叶师兄怎么只注意到师姐,没看到旁边还有个人嘛。”

叶瑾瑜的视线果然转移到南笙的身上,说道:“又见面了,南笙师妹。”

南笙似是觉得有些无趣,挥挥手说道:“你们聊吧,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藏书阁外空寂下来,只有这俊男美女相互对望,沉默无言。

暮色渐浓,黑夜将至,离宫山门里某处小湖边的木桥上,一对男女并肩而立,看着远处的风景。

殊不知在桥下某个隐秘处躲藏着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江子画颇有些咬牙切齿的看着桥上的人。

感觉自己的心里在滴血一般。

李梦舟默默看着那抓起一把雪添进嘴巴里的江子画,再看着桥上说话的两个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夜笼罩着离宫山门,雪色下的离宫建筑点着灯火,四处散布有如天上的繁星。

寂静无人的内院深处,那设立在湖上的木桥,有着窃窃私语不时传来。

李梦舟没有听别人谈话的习惯,瞧着那羡慕嫉妒模样的江子画,他微微摇了摇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原来你喜欢陆师姐啊。”

江子画并没有大惊小怪,实际上在李梦舟刚刚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此刻很是落寞的说道:“我明明比叶瑾瑜帅多了,和陆师姐一起站在木桥上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李梦舟不可否认江子画的确生得白净,但叶瑾瑜明显更好看一些,且他出身大族的高贵气质亦是江子画不能相比的。

微微摇头,李梦舟说道:“你只知道躲在暗处里偷窥,哪能有女孩子喜欢你,在修行上又不上心,若我是陆师姐,肯定也会选择叶瑾瑜,而不会多看你这蠢货一眼。”

江子画居然反常的没有激恼,又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后,便转身朝李梦舟说道:“我们走吧。”

李梦舟看着落寞离去的江子画,又看看木桥上的叶瑾瑜,微微眯起眼睛,喃喃道:“你这种不近人情的家伙居然也会有女孩子喜欢,而且这个女孩子还是陆师姐,真是暴殄天物。”

他想着叶瑾瑜一回来就让他心情不好,自己也绝不能让他这般惬意。

低头寻找了一番,他眼前一亮,捡起一块石头,瞄准叶瑾瑜的那张脸,用尽全力扔了出去。

然而有段距离的叶瑾瑜却在一瞬间有所反应,伸手一探便抓住了飞速而来的石头,未等他冷哼一声,又是一块石头飞来,啪的一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叶瑾瑜眼睛里有了一丝怒意,昏暗的林子里一抹白影以极快的速度遁去,逃之夭夭。

他恨恨的丢掉石头:“幼稚。”

陆九歌有些错愕的看着那逃走的身影,疑惑道:“那个人好像是李师弟?”

叶瑾瑜默默点头,说道:“暗地里耍这种小手段,还被当场发现,我还真是高估他了。简直是个白痴。”

陆九歌微笑道:“其实李师弟也蛮有意思的,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拿石头丢你,但也很有趣不是嘛。”

叶瑾瑜嘴角抽了一下,冷声道:“你的眼光越来越差了,居然会觉得这种家伙有趣?”

陆九歌看着他,美目盼兮,说道:“我的眼光向来不差。”

叶瑾瑜沉默了片刻,说道:“两年未见,你的修为倒是快要超过我了。”

他虽然很早便进了离宫山门,如今更是内院弟子,但因为常常待在凤江的家族里,早年又为叶桑榆的事情奔波,修行进度很慢。十四岁才踏入修行路的陆九歌,短短数年时间里,便几乎赶超叶瑾瑜,修行速度自然不算慢。

蒹葭苑毕竟是比较特殊的修行山门,门内弟子都是女孩子,规矩也更多一些,十分重视道心的沉稳,反而很是忽略修行的速度,所以蒹葭苑的弟子普遍修为在同龄人中都不算很高,但正因为基础打得牢,在同境界之中基本上占据着很大的优势。

陆九歌被海棠山主给予厚望,但毕竟修行时间尚短,二九年华便只差临门一脚可入承意巅峰,已经算是可观。

蒹葭苑相比于离宫剑院和不落山,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倒是不算很强的山门,也没有出现过很多惊才艳绝的弟子,但在海棠山主这一辈的人里面,却也出现过资质妖孽的人,海棠山主本人便是其中之一,毕竟是入了五境的大修士,寻常的修行山门也是招惹不起的。

“叶师兄的资质很高,只是因为被俗世缠身,不能全心全意的修行,否则在剑院里也会有一席之地。”

听着陆九歌的话,叶瑾瑜沉默不语。

他很清楚这是自己修行道路上最大的阻碍,但他实在无法舍弃家人不顾,而且也不愿意去做出改变。

第五十七章 那座不落山上的战书

冬天里的阳光不怎么暖,但夜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寒冷。

冬日无法暖身,但可以暖心。

李梦舟坐在朝泗巷的面馆里,吃着冯大娘亲手为他做的面。

此际店里没什么人,冯大娘收拾一下桌椅,提着一个木盒,朝着李梦舟说道:“你在这里帮忙看一下店,我到后面给你伯伯送晚饭。”

李梦舟知道冯大娘有一位卧病在床多年的丈夫,但却从来没有见过,自然也没有兴趣去见。

只是因为冯大娘对他颇有照顾,但是跟她的丈夫没有关系,李梦舟反而觉得是那卧病在床的丈夫扯了冯大娘的后腿,才让她过得这般凄苦。

倒不是李梦舟心狠,只因他就是这么想的。

但这件事情是冯大娘自愿的,李梦舟当然不可能真的说出来,那样就真的成了白眼狼了。

自成功入了远游巅峰之后,李梦舟便也开始真正接触离宫山门里的修行神通,《融雪式》已经被他融会贯通,想要变得更强,他就必须尽快掌握《离剑经》的第二式照空流云。

连四师兄宁浩然都只是修行到了第四式的剑尘不染,自照空流云这门剑招开始,便是只有那些有资格入内院的人才可以修行,若是修行不够,便无法领悟。

而李梦舟虽然并没有入得内院,却比大多数人都更早的入了远游巅峰,顺理成章的便接触到了照空流云。

这当然是得到薛忘忧默许的。

借着帮冯大娘看店的时间,李梦舟便很认真的研究起了《离剑经》的第二式。

照空流云是一门很玄妙的剑招,便如天空上漂浮着的云朵,向来不是固定的,变幻莫测,对于悟性的要求自然也极高。

接下来的日子,李梦舟的生活又继续变得枯燥,气海的问题得以解决,虽然并不完美,但能够修行就好,他的所有重点都放在了修行上,去温柔乡的次数也变得少了些。

转眼间,年关将近,都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而李梦舟本以为叶瑾瑜这次回来,将留在剑院里修行,没想到却只是待了没几天就又返回了凤江,或许也是因为将要过年的原因,叶瑾瑜回来只是给薛忘忧拜个早年,然后就回家陪伴老头子去了。

这不免更提醒着李梦舟,他要超越叶瑾瑜似乎更加简单了一些,面对一个不努力修行的人,就算目前对方的修行境界比自己高,也只是暂时的而已。

这日,李梦舟一如寻常的赶至离宫山门,却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离宫石碑前汇聚着不少人,吵吵嚷嚷。

李梦舟甚至看到了江子画的身影。

慢悠悠的朝着山上走去,他站在江子画旁边,看着那些明显不属于离宫剑院弟子的人,好奇的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自离宫的入门测试后,我还没有见过这般热闹的时候。”

江子画冷笑一声,说道:“你不知道也很正常,这些人是不落山的,我本以为他们终于知道两者间的差距,今年不敢再来山门前挑衅,没想到还是这般不要脸。

不落山几乎每年都会向我们离宫剑院下战书,而战斗的双方必须是这一年里新入门的弟子。往常有胜有败,但还是我们剑院更高一筹,今年招收的新入门弟子有限,不落山不知道又在耍什么心思,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李梦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无所谓的说道:“不就是下战书嘛,没什么意思,打就好了。”

江子画说道:“不落山每次都是有备而来,虽然往年多次战败,但也有很多次胜仗,是不能放松警惕的对手。且今年下战书的时间与往年有些延迟,肯定是在想着什么鬼主意。

而且我听说,今年不落山招收了不少弟子,按照以往的规矩,你们这新入门的七个人必然要面对很多对手。”

李梦舟很是下意识的说道:“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未等江子画回答,李梦舟便很是明悟的说道:“不过这对于我们离宫剑院而言,倒也的确不算什么事,就算对手再多,也逃不过一个打字,堂堂剑修又岂会怕什么人海战术。”

江子画点点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们离宫剑院的弟子自然不会畏战,但往年多次也是因为对手太多而分身乏术,导致惨败过,今年咱们更是只有七个人,还不知道不落山要出战几人,你和沈霁月他们要多多小心啊。”

李梦舟没有说话,显然不太在意这件事情。

不落山和离宫剑院弟子几乎每年一次的比试,向来都是都城里最值得议论的事情,观战的人会很多,这不单单只是一场简单的比试,也更加意味着离宫剑院和不落山的强弱地位。

山门前虽然很热闹,但山门内依旧很平静,仿佛这件事情根本不能惹来内院弟子的注目。

早课的时间有所推迟,但也只是小半个时辰,待到山门前的事情平息后,离宫剑院便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但对于外院弟子而言,或许只是表面平静。

真正做到古井无波的也就只是李梦舟和何峥嵘两个人而已。

早课散钟敲响之后,外院里果然开始了三三两两的议论,而名字出现次数最多的便是一个叫做唐天的人。

“听说那个唐天也是今年刚入不落山的弟子,但在修行上只差临门一脚便可入承意境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实啊,就算他资质再高,也不可能这么快便要晋入承意境界吧?”

“如果是像我们大师兄和沈秋白那样的人物,倒也不是不可能。”

“你们就别猜来猜去了,据可靠消息称,那个唐天在入不落山之前便已经接触过修行,所以他的境界高一点也实属正常,并不能代表他的资质就能够跟大师兄相提并论。

不过我们离宫外院新入门的弟子中似乎确实没有能够与唐天比肩的人物,看来今年这场比试,我们离宫有很大可能要输了。”

“你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我也是实事求是啊,沈霁月与何峥嵘、周洛他们虽然资质也不错,都入了远游上境,甚至随时可以晋入巅峰,但也不可能会是那唐天的对手,毕竟是承意境界下无敌

的存在。我当然希望我们剑院能够获胜,但就事实而言,很不容乐观啊。”

很多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自然都不会甘心,但是因为唐天的存在,胜利的天秤的确更倾向于不落山,这绝非是不想就能改变的。

“不落山前来下战书,定然是有备而来,据说里面还有谢春风的亲弟弟,在修为和人数上我们离宫剑院都处于下风,想要逆风翻盘实属不易啊。”

第一时间听到这些讨论声音的李梦舟很生气。

江子画也是深有同感,恼怒的说道:“这些家伙真是没有一点骨气,还没有开始打,便认定了自己会输,更令人生气的是他们居然推崇那个唐天?真真是气煞我也!”

李梦舟没有理睬江子画的怒火,伸手摸着下巴,一副难以抑制的样子,懊恼道:“怎么没有一个人提起我的名字,好歹我也是入了远游境巅峰,那个唐天又算什么,他们不应该要推崇我才对嘛。”

“”

江子画很难相信原来这才是李梦舟生气的理由。

不说离宫剑院里没有多少人知道李梦舟入了远游,单单他的人缘在剑院里也不是很好,面对不落山下得战书,选择无视或是暂时性遗忘李梦舟这个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江子画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气那些外院弟子不争气,还是要气李梦舟抓不住重点了。

“接下战书的是你们这些新入门的人,既然你信心十足,我也不好打击你的积极性,这外院里的声音太过聒噪,不如我们下山放松一下吧。”

李梦舟和江子画一起朝着山下行去,山门前也再度如往常一样空寂,只是留下了晨间此地聚集不少人的杂乱脚印。

两人催动天地灵气行走,速度很快。

一幅幅山色如过眼云烟一般急速掠过。

李梦舟将那柄乌青色的长剑轻轻甩出,剑身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弧,重又一把握住,翻转手腕,震颤剑身,细碎如霜雪一般的剑气浮现又消失。

他看着江子画,说道:“你应该曾经参加过剑院与不落山的比试吧?看起来你对不落山十分不屑,又带着些怨气,莫非是以前败在过谁的手里?”

江子画沉默了。

他斜睨了李梦舟一眼,很认真的说道:“我自幼便拜入了离宫,开始是修为不济,并未参加,后来便因为不再是新入门的弟子,更加没有资格参加。

但是在数年前,我与不落山的谢春风交过手,的确败得很惨,我们虽然都是承意境界的修为,可他的实力比我强得多。

这些事情没什么好说的,四师兄很快便帮我报了仇,只是我还是希望能够亲手打败那个谢春风,听说这次谢春风的弟弟也会参加比试,到时候你可以不用留手,好好的教训一下那小犊子。”

李梦舟倒是没有在意这些话里的重点,而是终于可以确定的是,原来江子画真的是承意境的修士,而且在数年前便已经是了。

第五十八章 猝然而至的刺杀

未时初刻,正是一天里最为光明的时候。

都城通往温柔乡的街道上,充斥着小摊小贩,还有各种走街串巷的闲杂人等,亦有背着剑的剑客,背着刀的刀客相互冷眼错过。喧闹声、争吵声、嬉戏声、吆喝声、打闹声,不绝于耳。

在李梦舟的认知里,这种时候不应该是刺客选择的最佳出手时机,借着人多杂乱或许的确能够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但也充斥着很大的意外威胁,稍有不慎就是刺杀失败,连着自己也要葬送在此,除非是有着非一般的自信。

沿途中,他到酒肆里买了一壶酒,全部装在了自己的酒葫芦里,在行至此时,举起酒葫欲要再饮,然而晃了晃却已是酒去葫空。

他尚且没有醉意,只是脑袋稍微有些空灵,那是即将要喝醉的先兆,好在酒没了,他便不可能醉下去。

江子画很是诧异的看着他,说道:“到了温柔乡里有的是酒,何故现在便过足了瘾?”

李梦舟将已经空了的酒葫芦挂在腰间,说道:“因为忍不住所以要喝,到了温柔乡当然还可以继续喝。”

“没想到你还是个酒瘾子。”

“这不是你早就知道的事情么?”

“我虽然知道你好酒,每次到我那里都会要酒喝,偏偏我不爱饮酒,所以也并没有真正领会到,现在才知道你原来是这般爱酒的。”

李梦舟微微眯起眼睛,笑道:“酒是好东西啊,可以让大脑空灵,在这种时候入定观想,会凭空出现很多奇思妙想。”

江子画若有所思的样子,说道:“学剑者大多能喝酒,比如老师院里便专门放置着酒柜,听说当世那位剑仙也是嗜酒之人。不过大师兄和四师兄都不爱喝酒,我倒是能喝,但不喝也没关系。”

李梦舟笑着说道:“酒这种东西是很奇妙的,有个性,够张狂,又霸道火热,这才应该是剑修的气度,所以要想成为剑仙,学会喝酒是第一步,我已然是半个剑仙。”

他喝酒一开始虽然只是习惯,但有时候习惯也会变成喜欢,等到真正爱上的那一刻,才能明白其中的玄妙。

当然,他所谓会喝酒便是半个剑仙的话纯属胡扯,但也貌似颇有些道理。

至少江子画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两个人谈笑间逐渐靠近月明湖畔。

一处破旧的门牌楼下的阴影中。

忽然出现了三个人。

他们皆戴着斗笠,前沿压低,遮住脸颊,只露出口鼻。

清一色的黑衣装扮,手中各持着一把锋利的朴刀,藏匿于背后,身姿挺拔,偶尔抬头露出的眼睛里透着狼一般的凶光。

这三个人的目光自李梦舟出现后便再也没有转移过。

眼见着李梦舟和江子画经过破旧的门牌楼,继续前行,为首的一人压低声音道:“那个人是剑院弟子江子画?”

靠墙而站的一位黑衣人凝声说道:“那个江子画是离宫内院特定的弟子,实力不凡,据猜测,可能已经达到承意境巅峰。如他在场,不好下手。”

第三位黑衣人低头看着手中泛着寒芒的朴刀,用衣袖轻轻擦拭,冷声说道:“你们的任务只是牵制住那个江子画,就算是一时半刻,也足够我杀死那个小子了。”

想要暂时牵制住有可能是承意境巅峰修为的江子画,对于那两名黑衣人而言,显然也不是一件易事,但也并非是做不到的事情,只要不是生死战,若是拖延,却也能拖上片刻,所以他们都没有异议,默默点头。

“王爷下了死命令,那个姓李的小子必须死,所以你们就算是豁出性命,也必须拖住江子画。”

月明湖附近的街道都是接壤内城或是就属于内城的地方,所有要比很多街道都更加繁华,这里也住着不少出身权贵的居民。

尤其是年关将近,原本就繁华的街道行人便更加络绎不绝,拉货的车辆像排长队一般经过。

这样的情景对于李梦舟而言是很熟悉的,当然,相比于树宁镇里将要过年时的氛围是远远比不上天下第一雄城的。

想着初秋时节离开树宁镇,一转眼便是年关将至,不免也有些想念边塞的小富婆王盼儿和铁匠崔债了。

虽然只是相处了三年的时光,但是在树宁镇里是李梦舟唯一能够感受到是家的地方。

再是寒冷和过年的气氛也引不了他更多的情绪,在将要踏进温柔乡所在的街道上时,他的眉头却骤然深深的蹙起。

他抬头朝着左右那狭窄的街巷望去,那种寻常修行者所不具备,专属于做杀手浮生时的强烈直觉,让他感受到了危险将至的头皮发麻,那一瞬间便发挥到了极致。

就在他张望的那一刻,不知何时,戴着斗笠的黑衣人站在了一处屋顶上,数声轻微的杂音同时响起,一道耀眼的光柱倾斜,伴随着两名黑衣人手举锋利的朴刀,自屋顶跃下,凄厉的杀意已从四面八方洒落。

李梦舟的面容骤寒,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他身体压低,迅捷的划出一段距离,躲开了那凌空而至的两道刀意。

叮叮叮

一阵密集的脆响,江子画茫然的看着周身被禁锢的空间,那凝聚起来的天地灵气以他为中心蔓延一米左右,形成了一道囚牢。

事发突然,在黑衣人出手之后,街道上的行人仅是呆滞了片刻,便很快反应过来,竟然爆发出了堪比修行者的手段,转眼便逃出百米开外,整个街道乱成一团,哀嚎声遍野。

李梦舟孤零零的站在街道正中央,一袭白衣,右手中已经握紧出鞘的乌青剑。

江子画被天地囚牢所困一脸的茫然,李梦舟同样也很困惑,他原以为那杀意直朝着他而来,目标也应当是他,却原来刺客的真正目的是江子画。

但是很快他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因为那出现的两名黑衣人在第一时间便强撑天地囚牢,已然失去杀死江子画的能力。

而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又是一名黑衣人出现,全然不顾江子画,直接便朝着李梦舟奔来。

江子画像是才反应过来,凝眉看着那光柱外的两名黑衣人,沉声道:“你们是承意境的修行者。”

所谓天地囚牢也不过是承意境修士依靠念力借助天地灵气隔绝了空间,倒不是什么具有杀伤力的手段,除非有第三方出现,靠着囚牢里的人被困,手动斩杀,否则也只是囚困而已。

随着念力的消耗过大,天地囚牢便会不攻自破,而若被困的人修为更高,当然也能够从里面攻破。

这都是属于承意境修士的手段。

李梦舟也听到了江子画的话,当即便心下一凛,纵使他已入了远游境巅峰,但其实跟面对张崇时的实力差距并不大,江湖上的武道宗师本就能够力压天照观想,赵无极更是能够杀死远游境修士,相当于是处于同一阶段的。

在尚未入远游的时候,凭借着武道宗师的力量和黑蚕甲的防护,的确可以让李梦舟实力提升很多,但面对承意境以上的修士,就算入了远游,也依旧不能做到战而胜之。

这是属于修行者境界之间的天堑,除非跨过这道天堑,不然想要投机取巧借助外力,绝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做得到的。

在他思考的短暂过程中,那名黑衣人已然伴随着一声厉喝,跃然而起,占据高空优势,朴刀从上而下,力劈华山。

李梦舟就地翻滚,遁入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

他并不担心江子画的安危,想着江子画毕竟也是承意境的修士,而且那两名黑衣人所有的念力都在支撑那天地囚牢根本奈何不得江子画,他能想的只是自己的生命安全。

若要力拼必然是吃大亏的,他只能逃。

回忆起对付张崇时的画面,身后紧追不舍的黑衣人的杀意更为浓烈,若存着必杀的信念,只需一道念力便足以控制住李梦舟,缺少这关键的手段,李梦舟根本不敢和黑衣人近距离战斗,只能左挪又闪,企图将之摆脱,继而再寻找机会偷袭。

就算有药浴淬炼的体魄和黑蚕甲的防护,但若没有办法可以抵消念力,那么就算身体坚不可摧,也没有丝毫作用,更何况李梦舟自认再耐打,也不是打不死,明知道必死的局面,他哪敢去冒这个险,白痴才会那么做。

虽然是很没有面子的在狼狈奔逃,但李梦舟的大脑却在急速运转着。

单单只是接触,他便几乎可以确认,这刺客的修为境界绝对比不过张崇,而张崇的修为境界是在承意上境,以此作为推断,便很容易能够得知这名刺客的修为乃是初入承意的下境。

既然是承意下境的修行者,以他在离宫外院藏书阁待过的时间,翻阅了无数书籍,自然能够很清楚的了解,这种境界的修行者,念力外放的距离十分有限,而李梦舟最擅长的便是速度,只要一直往前跑,身后的追杀者便奈何他不得。

但这样显然没有办法彻底解决危险的局面,逃跑固然是为了暂时活命,但过程中也必须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否则体力迟早要耗光,接下来等待他的还是一个死字。

第五十九章 世间唯一剑仙的名字

沉闷的拍击声,夹杂着清脆的骨裂。

李梦舟的面容没有什么变化。

再被念力接触的那一瞬间,纵然只是擦边,也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创伤。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黑蚕甲只是能够防护后背和胸前这一小片范围,无论是手臂还是腿乃至脑袋都是没有防护的,偏偏那刺客的念力多次都是击中了后臂的位置,迫使着李梦舟的左臂生疼,明显已经骨折。

当初在花城的时候,雷鸣宗师的剑气也不过是给李梦舟胸前造成了一道血痕,但相比于承意境界的杀手,雷鸣宗师完全就是一个小娃娃,靠体魄防御显然是不够的。

而他也借此准确探知到了承意下境修士念力外放的具体距离,并不会超过十米范围。

殊不知那名紧追着李梦舟的黑衣人心中更是惊恐,在他的认知里,李梦舟只是一个看不见气海不能入远游的废柴,莫说被念力攻击到,就算只是擦边,也足够让他全身瘫痪,可眼睁睁看着李梦舟不仅像是没事一样,反而越跑越快,他心里简直像吞了只苍蝇般难受。

在这一刻他才幡然醒悟,原是情报有误,这小子哪是什么未入远游的废柴,分明是已经达到了远游境巅峰。

先入为主的情况下,他一开始并没有探知李梦舟的修为境界,如今看清事实,未免横生枝节,他抛开一切顾忌,在念力加持下,他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飘飘然宛若一根羽毛,瞬间便出现在了李梦舟的正前方。

李梦舟的身形骤停,很是惊异的看着面前的黑衣人。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似乎有误,这黑衣人分明拥有在一瞬间追上他的速度,刚才莫非是在戏耍他?

那黑衣人斗笠下的面庞有些泛白,微微有汗珠浮现,他极力稳住颤抖的身子,不想被看出丝毫破绽。

他的确可以做到在一瞬间将速度提升到极限,但却需要耗费很大的念力,因为他本身并不拥有那样的速度,自然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原以为杀死李梦舟是很简单的事情,根本不想耗费过量的念力,在事不可为时,他只能被迫做出这样的选择。

所以他现在很愤怒,念力的回复需要很多时间,过度消耗亦会对身体有损伤,重则需要疗养一年半载,轻则也是精神萎靡,战力大打折扣。

若黑衣人是承意上境的修为自然不用太过担心,可他只是下境,这般损耗便不能小觑。

李梦舟不能知晓黑衣人的顾虑,但他依旧能够看出黑衣人的状态有些不佳,既然逃无可逃,便只能先下手为强。

乌青色的剑在他手中舞成了青色剑花,然后在一眨眼的时间,剑刃笔直地滑向黑衣人的胸膛。

照空流云。

《离剑经》的第二式。

李梦舟虽然未能掌握,但却能够简单的施展出来,毕竟这算是他自身会的最强的剑招,而且出其不意下或许也能起到些效果,哪怕他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所以他每一次出剑,目标都是直指黑衣人的胸膛,没有多么豪放的剑气,也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奇特景象,看起来是平平无奇。

这自然在于他无法施展出《照空流云》的千变万化,但也恰巧能够起到迷惑作用。

但李梦舟有些过于小觑承意境修士的强大力量了。

或许是因为曾经杀死过承意上境修为的张崇,让得李梦舟再面对承意境修士的时候,虽然心里很清楚之间的差距,但也难免会因过去的战绩而受到些影响。

再加上施展出的类似半吊子般的《照空流云》,在黑衣人的念力下,便仿佛透明的一般,那乌青色的剑连黑衣人的衣角都没有触碰到,直接就被击飞。

犹如断了线的风筝,李梦舟向后飞离了十几米,那柄乌青色的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好巧不巧的斜插进街巷旁的一块石墩里,足可见承意境修士反击的力量有多么恐怖。

而这更多体现于李梦舟爬起身想要重新拔下乌青剑,而剑身前半段好似镶嵌在了石墩里,任其发力也是纹丝不动。

李梦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右手再度握紧了那柄乌青色的剑。

他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但显然对于刺杀有着一些经验,可也算不上是顶级的刺客。

这里距温柔乡还有一定的距离,因逃跑的缘故为了不波及无辜百姓,他专门朝小巷子钻,自是不可能有人很快发现这里的战斗。

所以这里也很有可能是他的末路。

李梦舟没想到原本是为了活命,却反而把自己逼到了死路。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黑衣人,空气中流动着一丝莫名的气机,在黑衣人背后的一处紧闭大门的作坊,在这种气机的压迫下,居然有倾倒的迹象,屋顶的瓦砾被掀开,悬浮于半空,某些木桩拔地而起,沾染着泥土的尖利处纷纷朝向李梦舟所站的位置。

李梦舟瘦弱的身躯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一声怒喝,乌青色的剑崩碎石墩,破石而出,他的身体瞬间贴在屋檐下,然后不管不顾朝着一个方向,开始狂奔。

瓦砾飞射而出,宛如利箭,沿途的后方纷纷被破坏,数座房屋遭受无妄之灾,而那六根尖利的木桩迎着他急速飞了过去,瞬间便封锁了他周身的空间。

木桩前端因要扎在地面下而被削尖的地方大多没有刺入李梦舟的身体,而是纷乱的刺向了李梦舟的身体周围。

将他的去路和退路全部封死。

但是李梦舟急速突进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停顿。

他纵身一跃,脚踩着木桩,直接攀上了顶端,脚下一跺,木桩顷刻间破碎,整个人便如飞鸟朝着更远的方向掠去。

黑衣人目光阴沉,脚底生风,那柄锋利的朴刀平放于左手腕上,脚踩着奇异的步伐,刀气自刀身上震荡而出,斩碎了那些剩余的木桩,破碎的尖木散落成堆,然后在念力的连接下,凝聚成了简易版的刀阵。

所有的尖木块炸裂开来。

李梦舟身上多处被洞穿,亦或是接触到黑蚕甲被重新弹射出去,但也无法阻止李梦舟狼狈的模样。

黑衣人重新出现在了李梦舟的面前。

他手握着朴刀。

如果说前一刻他还是刺客,那么现在他更像是一名刀客。

先前因要刺杀,身上无锋芒毕露之感,毫无出奇之处,而现在他整个人都变得不同了起来。

他冷漠的看着李梦舟。

握紧手中的刀柄,向前斩出。

周围狂风大作。

他没有理会,他的目的只是杀死李梦舟,不论是悄无声息,然后人尽皆知。

这里的动静已经闹得很大,在原本的计划中,虽然同样是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但杀完人就撤,是很简单的事情。

他不用顾忌太多,会不会被查出身份,只要任务完成的很好,自然可以高枕无忧,可若是时间被拖延太久,动静弄得太大,就很难轻易收场了。

伴随着黑衣人朴刀的,还有刀意,能够撕天裂地的刀意。

黑衣人的朴刀破空而出,瞬间便撕裂了眼前的风雪,摧枯拉朽。

街巷里十分寂静。

抛开黑衣人展现的声势,自然是空寂无声的,尤其是在死亡的逼近下,耳畔那些杂乱的声音便更加难以引起注意。

突然。

李梦舟抬头看着某个屋檐上。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身影。

第一次遭受袭杀的那条街道上,逃走的小贩遗留下的无数瓜果蔬菜,全部被毁于一旦,导致整条街都是乱糟糟的。

明亮的光柱囚禁着江子画。

他目光直视,平静的持着手中长剑,静静地看着前方。

那里有两名黑衣人。

稍过片刻,那些受到惊吓四散而逃的行人再度露脸,只是远远的观望,却没有一个人想到去报官。

江子画持剑而立,任凭飘散的烟尘淹没自己。

当烟尘缓缓散去,依稀可见,江子画做出挥剑斩击的动作,然后便是一声清脆的响动,啪嚓一声,光柱破裂,裂纹迅速蔓延,天地囚牢轰然倾塌。

“区区承意下境也想困住本天才?”

在天地囚牢被轰碎的那一瞬间,支撑着囚牢的两名黑衣人似乎受到重创,纷纷吐血,接连倒退,脸色煞白。

他们对视一眼。

江子画一步步朝着他们逼近。

他们下意识的后退。

暗想着自己两人也算是拖延了一些时间,同伴应该已经完成了任务,若是能够不死,当然没有人愿意去死,所以他们从各自的目光中都看见了退意。

退意一生,便好像瘟疫一般迅速侵袭了他们全身。

然后他们举起了手中的朴刀。

目标却并非是前方的江子画,而是那些在远处围观的行人。

江子画眉头紧皱,看着那两名黑衣人各自斩出一刀便很果断的逃走,他仅是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了救人。

等到他再度回身的时候,那两名黑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而被他救下的那几名行人脸色惨白的瘫软在地,仿佛痴傻了一般。

江子画没有心思理会这些人,立刻便朝着李梦舟逃离的方向追了过去。

李梦舟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

所以看着那直指他的脸的锋利朴刀,这无异于将他整张脸给撕破。

纵使他的手心里已经满是汗珠。

刺客的修为境界又远远高过他。

但在多次逃跑无果后,他终于选择了放弃。

打不过就跑虽然是他生存的法则,但若连跑都跑不过,那就要拼尽全力打回去。

乌青色的剑带出一道弧线,划破长空,挟带着呼啸风声。

黑衣人那一刀,刀势霸道绝伦,势如破竹。

李梦舟试图拦下这寒冷一刀。

但在绝对的高境界压制下,却是徒劳。

由剑身传递而来的气劲,令得袖口霎时粉碎。

他的身体倒飞出去。

黑衣人再度举起了手中的朴刀。

一刀直直劈下。

那刀意撕裂了眼前的风雪。

李梦舟无意间抬头,看到屋檐上一抹白色的身影飘然而至。

呼啦啦一阵瓦片乱飞,眨眼的功夫,那黑衣人斩出的刀意顷刻间崩碎。

面色微白,张口喷血,斗笠被无形的劈作两半,擦着脸颊掉落。

一切风吹草动,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那黑衣人的目光下意识的放在了出现的白袍男子身上。

淡然平静的一张脸,看似平平无奇,仅有一些沧桑感,但那双眸子里却仿佛存储着星辰大海。

恐惧。

顺着眼睛,传遍全身。

黑衣人的身体瑟瑟发抖。

他有些歇斯底里,朴刀已经脱手掉在地上,眼睛下意识躲闪,像是根本不敢直视白袍男子,口中含糊不清的道:“你你”

白袍男子微微蹙眉,轻轻抬手,然后挥了挥。

紧接着一道人影起飞。

砰的

一声,那黑衣人重重的摔在几十米之外,撞到一面墙壁,瘫软下来,头破血流,瞳孔无限放大。

地面冰凉,他身体的温度也跟着凉了。

街巷里再度陷入寂静。

李梦舟艰难的站起身,握着手中的乌青剑,面色平静的看着那白袍男子。

其实他的内心很颤抖。

将他逼到末路,随时可以抹杀他的刺客,只是在白袍男子挥手间便死掉,这是何等强大的实力?!

能够这般随意杀死承意下境修士的人,最差也是到达承意境巅峰,而李梦舟更加可以肯定,面前白袍男子的实力远远不止如此。

因为这个人他认识。

天枢院的那位江司首。

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他的顶头上司。

江听雨静静地看着李梦舟。

“李梦舟,离宫外院弟子,天枢代号青九。”

李梦舟眨了眨眼睛,连忙欠身揖手见礼,道:“多谢司首出手相救。”

江听雨微微点头,说道:“自做了天枢院的司首后,我已经很久没有杀过人,今天因你而破例。在你同意加入天枢院的那一刻开始,天枢院便会保证你的生命安全,所以今天发生的事情也算是天枢院的责任,我出手便也理所当然。”

李梦舟的眉头蹙起,他仔细思忖着江听雨的话,然后很快便发现了一个关键,讶然道:“难道是因为当初青九让我代为护送的那封信书?”

在青一强迫让他加入天枢院的时候,便说明了那些追杀青九的人必然会把目标转移到李梦舟的身上,但是时至今日,李梦舟并没有受到威胁,他几乎快已经遗忘了这件事情。

这当然在于天枢院暗中帮李梦舟解决了隐患,但巧合的是,因皇帝陛下要调查白袍剑客韩一的踪迹,从而派遣出去了大部分天枢院的人,那些暗中帮助李梦舟解决刺客的人自然便出现了漏洞,从而才让得刺客得到机会,埋伏在此。

并不在都城的誉王殿下,派遣了大量死士拦截青九护送的密报,却在抵达都城后,被李梦舟迷迷糊糊的半路截胡,密报已经到了天枢院的手里,事迹已然败露,但誉王殿下并不能咽下这口气,因此,他势要杀死这个从中搅局的人。

因天枢院的暗中保护,刺客一直没有机会出手,甚至平白送了许多人头,这次大手笔,派出了三名承意境界的杀手,本以为万无一失,甚至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感觉,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江听雨看着李梦舟,说道:“这些人杀不死你是不会甘心的,因为这场刺杀背后的主谋誉王殿下已经失了方寸,你带着那封书信到了通明巷,严重破坏了誉王的计划,在孤注一掷的时候,你这个搅局者,必然是他最痛恨的。”

李梦舟觉得自己很无辜又委屈。

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势要杀死他的人,而且还是个王爷,总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你的实力太弱了,天枢院可以保你一时,但保护不了你一世,如果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我真要好好考虑是不是要把你驱逐出天枢院,免得你一再给天枢院找来麻烦。这次我虽然帮你擦了屁股,但这种事情有一次就够了。”

李梦舟默然不语。

这件事情他没办法不去承认,纵然是成为了修行者,也是最弱的那一批。

他抬头看着江听雨,说道:“这种事情我也不希望有第二次,我很讨厌被人追着打的感觉,我喜欢追着人打的感觉,所以为了这个目标,我会变得更强,强到可以无视世间所有规则,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江听雨不置可否,他很认真的说道:“剑修在当今这个世上是很特殊的存在,整个世间仅有一位剑仙在世,也只有那一位剑仙支撑着如今剑修一脉的局面,要不然,现如今的剑修怕是已经行至末路。”

“在三教修士中剑修一脉可谓一枝独秀,而剑道一途,比不上那修行大路的坦荡,反倒是布满荆棘,寸步难行。

但在同境中却以剑修为最,剑修最看重的反而不是资质,而是站在这条道路上的倔强,不服输的气魄,所以就算资质普通,也能成就剑仙之位,虽然这样的人并不多。”

“我说这些话的意思是要让你明白,永远不要质疑自己,在剑道路上砥砺前行,然后你就会得到属于剑修的精彩。剑仙乃是剑修的最后一境,剑仙的剑若要出世,三教修士的大能也要避其锋芒,至强的剑仙一剑便足以斩落万千星辰,崩裂山河。”

“那位西晋的剑仙尚且不是至强,虽是成就了剑仙之位,但他的修行还未行至尽头,若不然,当今修行的世界,剑修一脉必然再度君临天下。”

“既然你入了离宫,便是选择了剑修一道,而在你拿起剑的那一刻,便永远不要忘记当世这位剑仙的名字。他叫王乘月,是数百年里山海清幽中的唯一一位剑仙。”

江听雨说了很多,李梦舟也听了很多,他记住了剑仙王乘月的名字,然后,便没有然后了,他只是依旧看着江听雨,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会尊敬乃至向往甚至要超越那位剑仙,但实则这个名字在他心里并不是那么重要,反而没有某个同样用剑的老头子重要。

虽然那老头子并不是剑仙。

面对过于淡然的李梦舟,江听雨眸子里显露出复杂的神采,他并没有进行痛斥,因为他并不是剑修,李梦舟怎么想,他管不着。

他只是由衷的说道:“但凡是剑修,最终的归途都是登上那座剑山,西晋的剑山圣地便等同于我姜国的千海境,但剑山里存在的天地气运是只有剑修才能领悟的,那是在剑修强盛的时期,由几十位剑仙留下的真意。若没等登上那座剑山,便算不上什么剑修,就连那位剑仙,也是自剑山里得道。”

李梦舟的神色终于起了些变化。

剑山啊。

是个好地方。

第六十章 那年大雪,山门问道

江子画终于找到了李梦舟。

虽然入了远游便能开阔视野,但只是能看见,并不能精准得知某个人的所在位置,要找起来自然会花费一些时间。

看到躺在街巷角落里的那具尸体,江子画的脸上尚且没有什么变化,但在注意到江听雨的时候,他的神情立即便有些僵硬。

甚至有一抹恐惧的色彩浮现在他的眸子里,低着头噤若寒蝉。

李梦舟只是奇怪的看了江子画一眼,问道:“剩余那两名杀手如何了?”

江子画不太自然的说道:“因要救人,所以让他们跑了。”

李梦舟皱起眉头。

江听雨面色淡然的说道:“跑了也好,顺便可以向他们的主子报个信。”

皇帝陛下早已经打算对誉王出手,这或许正好是一个机会。

江听雨去了一趟皇宫,在里面待了数个时辰。

都城里随后平静了很多天。

然后在某一天里,便传来了誉王殿下入京的消息。

由皇帝陛下调令入京,所以誉王的身边并没有跟随太多人,只是十数名亲信护送,在当天便入驻了誉王府邸,在夜里,誉王被召唤入宫,直到凌晨方才返回。

都城里许多权贵大多嗅到了一些风雨欲来的气息。

而李梦舟并没有理会这些事情,他开始闭门不出待在朝泗巷里,领悟《蚕灭卷》和修习《离剑经》第二式《照空流云》。

虽是对天地灵气的掌控更加熟悉,在荒芜的气海之上行走,寻求再次突破的契机。奈何荒漠般的气海里始终无法得见绿洲,同时离宫剑院和不落山新入门弟子之间的比试也在万众瞩目下正式开始了。

那年大雪,姜国都城里两大修行山门展开问道大会,地点便选择在离宫剑院的山门前。

这对于都城某些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关注的事情,因为几乎每一年都会发生,或离宫胜,或不落山胜,不会出现第三种情况,跟年后春季举办的蟠龙宴相比,更多努力的少年都会选择无视。

例如书院里的关慕云。

他听说了这件事情,但并没有走出书院。

依旧是那颗老槐树下,依旧是那个男子。

“少年人的争强好胜总是再寻常不过的,但这问道的起源却非是在少年人的身上。因为不落山的宗主路中葙跟离宫的薛院长向来不和,纵然都是入了五境的大能者,依旧逃不开恩怨二字。”

北藏锋虽然很少走出书院,但对于都城里发生的事情,他似乎都很清楚,哪怕是很久远的事情。

关慕云有些疑惑的说道:“不落山里仅有一个谢春风,而离宫内院里却有四位先生,以此来看,离宫剑院应该是胜过不落山的,按照离宫剑院的行事作风,不落山年年下战书无异于一种挑衅,何故相安无事?反而每年都会举行这专属于两大山门的问道大会?”

北藏锋淡淡的说道:“谢春风比不过欧阳胜雪,也比不过那位三先生和宁浩然,但他确实胜过了四位先生以外的所有剑院弟子。

所以出自不落山的战书都是针对新入门的弟子,这些弟子是处于同一层面的,是很公平的比试,相互之间的实战除了以获胜为目的外,也是一场很好的修行。离宫剑院没有理

由阻止,或许还巴不得这样。”

关慕云有些恍然的说道:“历年来,两大山门有胜有负,胜是一种修行,负也是一种修行。不落山的宗主是因为对薛院长的某些怨念才不肯罢手,弟子在实战中的修行倒反而是次要。而离宫剑院的弟子则是完全当做一场修行,这已然高下立判。”

北藏锋默默的说道:“或许薛院长的确是这个想法,但不代表那些外院新入门的弟子也会这么想,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但同时也很无聊。

那些刚刚跨过修行门槛的少年,打起来绵软无力,没有什么可观性,唯一值得期待的或许便是那最终的胜者,若能有极好的表现,很容易打出名望,至少在更关注这问道大会的市井中,必然会成为人们的谈资。”

离宫山门前很是热闹,不少都城里的百姓都早早的赶来围观。

甚至还出现了不少侍卫装扮的人。

有着银袍的一队人,代表着朝堂上一个权力很大的机构,玄政司。

玄政司涉及的方面很多,都城里寻常的案件由府衙办理,一旦案件牵扯过大甚至波及皇亲国戚乃至王公大族,都会转交给玄政司。

同时修行者杀害普通人的案件,也基本上都是玄政司全权处理,府衙无权过问,只有上报的权利。

所以玄政司在某些意义上掌控着修行者的生杀大权。

徐鹤贤便是玄政司的司首,乃是入了无彰上境的大修士。

他也出现在了离宫山门前。

他是陪同亦或者监视誉王殿下而来,出于某些原因,刚刚赶到都城不久的誉王也露面观战。

誉王已经被禁足在都城。

这是很多朝堂官员心照不宣的事情。

在皇帝陛下尚未有旨意传出的时候,誉王殿下可以在都城里行走,只要不出城便可,想要来观看离宫和不落山举行的问道大会,自然也不会有人去阻止。

但出于职责所在,徐鹤贤亲自陪同。

相应的,陪同的人还有天枢院的青一。

青一的身份或许对于很多人都是秘密,但也在少数人眼里是公开透明的,誉王和徐鹤贤便也是其中之一。

离宫山门前并没有搭建什么台子,因为这里每一寸地方都是可以战斗的擂台,而出于对观战之人的考虑,自然也安排了相对安全不会被战斗波及的地方。

誉王虽然不是亲王,但也是王爷,地位崇高,有侍卫简单搭建了高台。

徐鹤贤和青一站在台下,一众侍卫分散在左右,面无表情。

外圈便是那些围观的百姓,亦或是凑热闹的一些野修,乃至某些出身权贵的少爷千金。

吵嚷的人群让得这往年平静的山门前多了些许人气。

徐鹤贤也有座位,只是简单的一张椅子,五询的年纪并没有让他看起来多么苍老,毕竟是修行者,很是精神奕奕,皮肤紧致,看起来也只是不过四十的样子,正值壮年。

最为醒目的便是他那一双三角眼了,尤其是微微眯缝起来的时候,便给人一种背脊发麻的心悸感。

他侧目看着旁边的青一,淡淡的说道:“青一统领乃是江司首手下最为得力之人,不知道是否曾听说过都城里最近发生的命案?”

青一并没有看他,冷漠的毫无感情的脸,看不出丝毫异样,他微微欠身,平静的说道:“命案是府令该管的事情,再大一些的案子便是玄政司的职责,我等没有资格越权,也没有心思去探知。”

天枢院的位置在朝堂上很微妙,在明面上天枢院是军事机构,没有人知道除此之外天枢院还有什么样的权利,但天枢院却直接隶属于皇帝陛下,这里面总会存在些问题,只是没有人敢把心里的怀疑讲出来。

所以青一的回答倒也很是规矩。

但徐鹤贤却不会这么想。

他低头沉思片刻,笑道:“同为陛下做事,若都城里出了什么乱子,理应相互帮衬,没有什么越权之事,只是最近遇到了很多起奇怪的案子,有人死掉,却寻不到尸体,若是天枢院有什么发现,还请一定告知。”

青一点头称是,便不再多言。

徐鹤贤默默的看着青一,冷笑了一声。

上座的誉王注视着下方的徐鹤贤和青一,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面相颇有些富态,所以给人的第一印象便很是可亲,像是毫无城府的逍遥王爷。

但在听到徐鹤贤和青一的对话时,他的神情有了一些变化。

不论是他派遣死士追杀青九的时候,还是后来事迹败露又接连派出刺客试图杀死李梦舟的时候,都受到了很多重的阻碍。

前面的事情还好理解,必然是出于皇帝陛下的授意,但是区区一个刚刚跨过修行门槛的小子,为什么却这么难杀死?

在江子画面前逃走的那两名刺客当然是一五一十的把情况报告给了誉王殿下,但因为与另外一名刺客的走失,追杀李梦舟的过程,和半路出现的江听雨,他们都是不清楚的,能够告知的信息也有限。

誉王大概能够猜测出,或许李梦舟背后有人在保护,而最有可能的便是天枢院。

如今在听到徐鹤贤那隐隐试探青一的话,誉王便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所谓那些奇怪的找不到尸体的命案,当然都是被誉王派遣出来的杀手,也包括当初被青九临死前杀掉的那些人,这些人都被天枢院秘密的处理掉了。

可纵然确定了这一点,誉王却更加苦恼。

如今他已被禁足在都城,又没有做好谋逆的万全准备,就算在这一刻兵临城下,怕是连琅琊城门都攻不破,只是因为目前他还活着,便不甘心就此服输,他想着或许应该寻求某些人的帮助。

被江听雨称之为装作没有城府,实则本身就不存在城府的誉王殿下,也算是实至名归。

他的确有一些聪明的地方,但考虑大事上总会有些欠缺,否则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关键在于他并没有醒悟,仍在打算着垂死挣扎。

誉王殿下脸上的神色变化,他自以为没有露出破绽,但下座的徐鹤贤和青一却都是看到了。

但徐鹤贤和青一心里的想法却不一样。

青一是什么都没有想,因为这些事情本来就不是他该管的,他只需要听命行事便可。

而徐鹤贤则是对誉王殿下颇有些鄙夷。

他觉得如果这样的人都能够造反成功,怕是姜国早就灭亡了。

愚蠢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作聪明的蠢货。

第六十一章 忘川亭下的长歌与九歌

离宫石碑前,有着两拨人分列而站。

他们是包括李梦舟在内的今年新入门的离宫外院弟子,共计七个人。

而不落山的弟子却足足有二十几人。

为首的便是那叫做唐天的少年,乃是今年不落山新入门弟子里面资质最高的人。

据说这二十几人里面还有一个谢春风的亲弟弟,也算是天之骄子。

然而李梦舟包括沈霁月等人的关注点却并不在那谢春风亲弟弟的身上,也不在唐天的身上。

因为他们都在不落山的阵营里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这个人就是当初离宫入门测试的时候,被李梦舟一箭败之,又被四师兄宁浩然赶下山去的郑潜。

周洛和辛明面面相觑。

沈霁月亦是不敢相信的看着郑潜。

谁也没有想到,被离宫丢弃的弟子,却是拜入了不落山门,如今更是直接要挑战离宫弟子。

一位身穿儒袍的青衫少年郎,站在了离宫山门前的忘川亭下。

自离宫石碑前直到山门里的山道上有着很多座凉亭,而它们的名字都叫忘川。

忘川的解释可以有多种。

而离宫山门里的忘川亭便意味着曾经过去的一切都将是过眼云烟,忘却曾经的哀乐情愁,获得新生,亦有相念相惜而不见的意思。

这名字是薛忘忧取的,似乎也代表着薛忘忧的某种过去。

忘川亭下,站着三个人。

陆九歌和南笙,第三个人是江子画。

薛忘忧自是不会理睬这两大山门的比试,而三师姐便更加不会在乎了,相比于到此观战,远远没有多写一个字来得重要。

那出现在忘川亭的青衫男子身姿挺拔,颇有些俊朗之气,他是不落山的弟子。

“二十几人对战七人,这还真是实力悬殊的一场比试。”

青衫男子微笑着,却是来者不善。

江子画微微一愣,他并不认得这青衫男子,但恍惚间觉得这男子有些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他看向旁边的陆九歌,眼瞳转动,又看向那青衫男子。

意外的发现,两个人的相貌有些相似。

而青衫男子很快便解答了江子画心里的疑惑,他同样看着陆九歌,笑道:“小妹到都城有些日子,怎么也没想着到不落山看望哥哥?”

陆长歌。

便是陆九歌的亲哥哥。

只是两个人一个拜入了蒹葭苑,一个入了不落山门。

自踏上修行路开始,兄妹两人便很少再见面。

陆九歌微微蹙着眉头。

她似乎并不待见自己这位哥哥。

所以多年未见的兄长出现在面前,她没有半点惊喜,而是很平淡的说道:“我在离宫里修行,所以没有时间。”

陆长歌很是了解自己妹妹,所以也不气恼,只是继续笑道:“时间这种东西,若是想,总会有的,吃饭和睡觉不也是需要耗费时间?在我看来,不是小妹没有时间,而是你根本不愿意见我吧。”

陆九歌是一个很温柔且很有涵养的姑娘,所以她没有办法说出太难听的话,只是紧蹙着眉头,没有说话。

但这无疑相当于默认。

陆长歌的神情有些变化,他冷冷的看着小妹,说道:“所谓长兄如父,爹娘都不在了,你的一切事情我都有权利过问,往年里你不听话也就算了,我只当你年纪还小,而现在你也已经长大了,就不要再任性。”

陆九歌依旧沉默。

不是她无力反驳,而是实在不想跟对方说话。

“当年我便不同意你拜入蒹葭苑,我已经为你找好了去处,你难道不知道我为此丢了多大的面子?我好不容易才和摘星府攀上了关系,我的资质不让你,就算想要拜入摘星府也不够资格,但你却有,可你却放弃了这个大好机会,简直愚蠢。”

陆长歌冷冷的看着陆九歌,好像因为她的不识抬举而怒火中烧。

陆九歌终是忍不住说道:“不属于你的东西何必去强求?我虽然想要修行,摘星府也的确是更好的去处,但我不愿被你利用,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之所以让我拜入摘星府是出于什么样的居心。”

陆长歌讽刺的说道:“沈秋白沈公子被誉为道天之子,乃是姜国最顶尖的修行奇才,若你能讨得他的欢心,莫说修行了,你想要什么得不到?你以为我只是为了自己么,我是你唯一的亲人,我自当会为你考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去和那个叶瑾瑜眉来眼去?像那个废柴,如何跟沈公子相提并论?”

江子画以旁观者的身份注视着这一幕,他想着这是人家兄妹俩的事情,他没有资格插话,可是听着陆长歌那些话,江子画已经心头火气,尤其是看到陆九歌那羞怒不堪的俏颜,他更是像被踩到尾巴的猴子,忍不住跳将了出来。

“叶瑾瑜是不是废柴这件事情,我不好评论,但他是剑院弟子,便容不得旁人羞辱。你将自己妹妹推进火坑的事情说得大义凛然,简直可笑。我虽然早知道不落山的人都很无耻,但今日你的所作所为无疑让我的感观更提升了好几个层面。”

陆长歌很诧异的看向江子画。

就连陆九歌也是很意外。

“我妹妹若是能够跟沈公子在一起,又如何说是被推进火坑?你们剑院里的人太过孤傲,真以为如今还是剑修的大势?欧阳胜雪比不过沈秋白,你们剑院里更是没有人比得过,你有什么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江子画冷冷的看着陆长歌,说道:“不论沈秋白是多么好的一个人,若非良配,便必然是火坑。这并不是两情相悦的事情,只是因为你的私心罢了。不落山也算是名门,而你作为不落山弟子却不遗余力的想要刻意讨好沈秋白,世间哪有你这般可恶的兄长,这般不要脸的人。”

“或许在姜国的少年,很多都比不过沈秋白,但我剑院却有足够的实力碾压你们不落山,想要在剑院放肆,你还远远不够资格。”

陆长歌脸色阴沉,很认真的提醒他道:“这是我们兄妹之间的事情,就算我妹妹暂时住在剑院,你也没有资格来管我们的家事。”

“况且你们也太高看自己了,莫非已经忘记了曾经问道时,你们剑院弟子那狼狈战败的模样?若是一味孤傲而看不清自己,想来你们离宫剑院终将走到尽头。

有朝一日,等你们剑院归入我不落山,也只是变成附属山门,你们这些自诩为的天之骄子,注定要寄人篱下,连头都抬不起来。”

江子画不屑的道:“你怕不是在白日做梦?”

他抬头看了看阳光,恍然般的说道:“今天的太阳确实有些大。”

陆长歌的脸色有些铁青,他向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他却暂时忍下了这口怒气。

毕竟这里是在离宫山门。

江子画的名声虽然不响,在离宫山门里又是以懒惰出名,但陆长歌却不会小觑这个人。

被内院特定的弟子,在整个外院也只有江子画一个人。

这里面很容易琢磨出问题。

陆长歌不是白痴,当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在离宫山门前闹事。

他冷笑一声,说道:“问道即将开始,究竟你们剑院有没有这个实力,很快就会见分晓。我没有功夫在这里跟你辩驳这些。”

临走前,他转头盯了陆九歌一眼,冷声道:“你好自为之吧。”

江子画虽然在怼陆长歌的时候很是大气,但是面对陆九歌,他又恢复了腼腆的样子。

南笙同样很气愤,但那毕竟是师姐的兄长,她自然不好说什么,但这时也忍不住朝着江子画赞了一句。

陆九歌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明显也对江子画很感激。

至少江子画帮着她赶走了陆长歌。

江子画心中窃喜,却又故作淡然的样子,目不斜视。

“问道大会要开始了。”

问道大会的规则是离宫剑院和不落山共同设定的,以往的时候也都是由东道主来宣布,但因为今日有誉王殿下在场,便将这权利让了出去。

誉王殿下露着温和的笑容,胖胖的脸上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看起来竟是那般的憨厚,他看着剑院和不落山的弟子们,笑道:“诸位少年均是我姜国的俊杰,乃是未来的中流砥柱,前途一片光明。”

“问道大会虽是往年里秋季的常客,而今年却是在冬季展开,这是属于离宫剑院和不落山的较量,你们代表着各自背后的山门,务必要拿出全身的本事来应对。

问道大会虽然不是第一次举办,可于你们而言却是第一次参加,但在比试中大家也不用过于紧张。你们拜入山门修行的平均时间基本上都是两个月左右,在这短短两个月时间里,你们全部入了远游境,不计较今日的得失,待学成之后,我姜国朝堂上自有无数位置静候着诸位。”

李梦舟盯着他,恍然般的想着,原来这位便是誉王殿下。

若不是早知道事实真相,他很难相信这位富态憨厚的誉王殿下曾经派遣刺客来杀他。

他到都城的目标并没有誉王这个人。

但誉王要杀他是事实。

哪怕他认为誉王杀他的理由不够严谨,但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没有办法变改的。

李梦舟向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想着杀死某个人和被某个人惦记着杀死,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情。

所要应对的方案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前者是他在暗,对方在明,所以他可以有很多时间做准备,而后者则是截然相反的。

第六十二章 融雪(求订阅啊)

誉王并没有注意到下方是否有人看他的目光不同,他朗声笑着,开始宣布问道大会的规则:“这场比试不是一对一,也非是车轮战,在那片幽深的丛林里,便是属于你们的战场,你们可以自己挑选对手,也可以跟队友合作围攻对方,直至最终将对手全部击败。”

“比试结束时间以傍晚为止,若在时间结束时,未能击败全部的对手,那么最后剩下的哪一方人更多,便是哪一个山门获胜。切记,比试过程中不能伤人性命,否则直接判决为输。”

李梦舟的眼眸有些阴冷,紧紧的盯着那上座的誉王殿下。

他没有丝毫的掩饰。

现场的人太多,想要准确判断出某一个人的视线是很难的,更何况誉王并不是修行者。

但跟随在誉王左右的亲信终于还是发现了异常之处。

听着旁边人低声的话语,誉王胖胖的脸上微微抖动了一下,他眯缝着眼睛,也朝着李梦舟望去。

那在他看来,是一个很普通的少年。

“但凡表面上平平无奇的人,必然都有其出彩的地方。更何况这少年只是看似普通,连承意境的刺客都弄不死他,倒还真是让我感到意外极了。我本以为是什么样的妖孽奇才,原来只是个黑小子,这乡野老土的相貌与其作为相比,正成反比,真是有趣啊。”

站在誉王左侧的一个儒袍中年人,平淡的视线望着李梦舟,轻声说道:“能够考入离宫,便注定不凡,虽然都城里有着关于他不少的不好传闻,但在我看来,这或许正是属于一个天才成长起来前的磨砺,王爷万万不可小觑这少年。”

誉王殿下身边有谋士,而便以这儒袍中年人为最,亦是誉王最信任的得力助手。

他并没有对李梦舟以貌取人,而是很客观的描述他初见这少年时的看法。

很多天才或许生来便是,而更可怕的却是那些以大毅力入道,成就天才的人物,这名谋士第一眼便可认定李梦舟属于后者。

他很清楚的看见了李梦舟的眼神。

那是很可怕的一双眸子。

是不应该出现在弱者身上的。

誉王殿下并不会怀疑身边的谋士,但在如今被禁足都城的局面下,他实在不敢真的做出什么事情,可是看着李梦舟那毫不加掩饰的眼神,堂堂誉王的自尊心不能让他做到视而不见。

谋士很了解自家主子,低声劝诫道:“王爷虽然明着是因为年关将至,被调入都城过年,但实则是被皇帝禁足,既然皇帝暂时没有动作,那么王爷便也只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否则一旦率先忍不住,便是给了皇帝痛下杀手的机会,小不忍则乱大谋,王爷切记这一点。”

在接到圣旨的时候,誉王第一个念头当然便是置之不理,但这样做无疑又会被皇帝陛下拿到把柄,圣旨写明了,只是作为兄长久不见弟弟,甚为想念,若是要装病或是寻些理由,虽然可以做,却很是不妥。

这里面牵扯的问题太多。

谋士只能选择最有利的方式,虽然接旨入京按照正常逻辑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但总比抗旨不遵来得好,誉王的大军尚未成事,率先触了霉头,有了莫大罪过,很容易土崩瓦解。

在最坏的情况下,选择相对好的方式,便是唯一能做的事情,剩下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里面的关键还是在于那份关于誉王造反的密报,这件事情毕竟只是皇帝陛下和其身边最信任的寥寥数人知晓,如果密报成功在半路上截回来,谋士自然有很多种方法避免誉王殿下进京。

在没有掌握证据的情况下,就算是皇帝陛下也不能毫无缘由的要拿下一个王爷,虽然皇帝陛下拥有这样的权利,但因为他想要做一个明君,便不能不顾及自己的颜面,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一个能够正常出手的借口。

那密报上的内容却不足以作为完全判定誉王谋逆的证据,但终归是把柄,难免会让人投鼠忌器,若皇帝陛下借题发挥,落于下乘的还是誉王这一方。

既然皇帝陛下并没有大动干戈,那么在这名谋士看来,他们也没必要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跳出来,说不定能够抓到某个机会,毁掉密报,乃至在都城里杀死皇帝。

在死局里翻盘是很难的事情,但掌握主动和处于被动亦是很关键的选择。

誉王虽然已经明白这一点,他也已经尽量的压制自己的本性,但是在看到李梦舟那个无异于挑衅的眼神时,还是忍不住冒出杀意。

或许一开始誉王只是恼怒密报没有被成功拦截,被李梦舟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捡漏,从而起了杀心。

这种情况下,李梦舟的位置其实是可有可无的,并不会太被誉王放在眼里。

怪就怪在誉王殿下没有能成功杀死李梦舟,接二连三的失败,便让誉王的怒火上升到了另外一个层面,变成了势要杀死李梦舟的死结。

谋士虽然是帮助主子出谋划策,但实际上下达命令的人依旧是誉王,谋士并不能改变什么。

在不能劝阻誉王打草惊蛇的时候,便只能依着主子的意思,想办法用更好的方式来解决这个小卒子。

这是属于被迫的。

但在谋士今天亲眼看见李梦舟时,蓦然发现,或许这个少年若是活着,必然会坏事。

这也许是出于一种直觉。

虽然他对李梦舟起了真正的杀心,但仍旧很冷静的认为在这场问道大会是不能动手的。

哪怕这只是属于离宫剑院和不落山两大山门的私事,但在都城里确实算是一场盛会,关注的人很多,若是稍微出了点乱子,后果便会很严重。

他虽然这么想着。

但誉王殿下貌似不能容忍。

在谋士不知道的时候,他暗自对亲信下达了命令,借此在问道大会的过程中,动一动手脚,最好能够让李梦舟死在这里,顺便嫁祸给不落山的弟子。

离宫与不落山的问道已经开始。

双方被分散在了不同的地方。

山门前的那片丛林很大,却也很小。

在遍地银白,枯枝瘦木下,亦是很难藏匿身形。

对于入了远游境界以上的修行者而言,无论两门弟子身处何地他们都可以尽收眼底,普通人便没有这般本事了,所以说是他们来观战,倒不如只是等待一个结果,他们注定看不到全部的过程。

但看修行者打架,哪怕只是听到一些动静,也足够这些百姓兴奋了,所以他们依旧兴致勃勃,甚至低声讨论哪个人获胜的希望更大。

李梦舟独自一人在雪地上行走着。

每个人原定的位置都不近,加上丛林确实茂密,就算是到了冬天,叶子已落尽,视野变得更加开阔,也依旧会影响一些视线。

但两门弟子都是入了远游境界的,在神游的状态中,几十里内基本上便是透明的。

神游的时候是看到,并不是感觉到,若是有人刻意隐藏,也是不容易被发现的。

例如躲避某些人的视线,藏身在相对应的巨石后,乃至直接把自己藏在雪里,是能够很好躲避追踪的方式。

李梦舟并没有很急切的出手,反而先是观察了一些地形。

纵使这是在离宫山门前,他也并不是对此地无所不知。

但至少对不落山的弟子而言,剑院弟子是更加熟悉这里的,这是可以很好利用的地方,毕竟剑院弟子的人数要比不落山少得多。

这便需要智慧的判断了,在远游境修士视野开阔的前提下,利用地形并不是简单可以做到的,就连想要偷袭的几率都是很小的,或许有人依旧打算这么做,但李梦舟会觉得有些麻烦,并不会去多想这些事情。

他观察地形的目的只是想要找一个更合适藏身的地方,不会很快被发现,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怯战,而是打算坐山观虎斗。

结合那些不落山弟子的实力,李梦舟最感兴趣的当然还是那个名望最高的唐天,还有那个所谓的谢春风的弟弟。

余下人的战斗,李梦舟毫不在意。

他只是特别多注意了一些沈霁月和何峥嵘的情况。

在问道一开始,大家都没有打算立即展开战斗,而是在观望。

但这种平静的现象并没有持续太久。

剑修的作风本来也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主动出击才是他们的风格。

而在这一点上,何峥嵘很完美的诠释了出来。

他没有隐藏,而是很大方的站了出来,直接便出现在了不落山弟子的面前。

他隐隐闻到了天地间那炽热的气息。

他轻轻拔出手中的剑。

没有什么剑气呼啸,也没有什么地动山摇,更没有什么轰鸣震颤。

轻轻一跺脚。

遍地积雪便朝着半空中飞扬。

好似蓦然间下了一场大雪。

也很短暂的遮挡住了他面前那寥寥数名的不落山弟子的视线。

以二十对七的阵容,注定了剑院弟子要以一挑多。

何峥嵘将手中的长剑举了起来,朝着空中玄而又玄的划了一下,片片积雪仿佛定格在了他的面前。

然后他凝视着那些雪花。

像是感受到了那炽烈的视线,雪花瞬间消融。

嗡的一声。

由雪化作的雨滴在空中以很诡异的形式旋转着,继而席卷了越来越多的积雪,使得雨滴也越来越大,渐渐的便形成了一道晶莹的水剑。

这是《离剑经》里的融雪,但在何峥嵘的施展下,似乎更加梦幻。

第六十三章 属于剑的骄傲

何峥嵘朝着不远处的几名不落山弟子咧嘴一笑,指尖在剑身上轻轻一弹,悬于空中的晶莹水剑,咻的一下消失不见。

并不是真的消失,而是速度过快。

一个呼吸。

剑锋便已经出现在了那几名不落山弟子的近前。

从何峥嵘所站的位置,到那几名不落山弟子站立的低坡处,在急速旋转下好似迸射出火花的晶莹水剑划空而过,更仿佛撕裂了空气,撕裂了周遭空间里的所有事物。

半空中的雪,终于重新落地。

寒风平地而起,朝上席卷,荡漾出漫野的细小尘埃。

何峥嵘咧嘴笑着,仿佛站在峰顶的高者俯视着那芸芸众生,轻声道:“不落山想要以人数取胜,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剑院虽然只有七个人,但也仅仅只是三个人还在远游下境,你们那二十多人真正到上境的又有几人?如果不能做妥善安排,你们这些人也不过是给那个唐天拖后腿。”

他只出了一剑。

便也仅仅只是一剑。

就让得那几名不落山弟子丧失了战斗能力。

远游境界内的差距并不是很大,但剑修的攻击力普遍很强,在同境界里几乎是无敌的,更别说本身高出一个小境。

何峥嵘试图寻找唐天的踪迹,不论承不承认,这个人都是不落山里面最强的,他不想打杂鱼来浪费时间。

但比较诡异的是,在他的视野里却看不到唐天的身影,甚至连李梦舟也看不到。

“你们两个是打算躲猫猫么?”

躲避视野的方法除了借助地形外,当然也可以依靠对天地灵气的熟悉度,来混淆视听,但这绝不是新入门的弟子能够轻松做到的。

神游时可以看见很远距离的画面,但并不能直接透过障碍,只能把意识分散,穿梭于能见的各个角落,在这种情况下,那些不能见的阴暗处是很容易被忽略的。

不落山的弟子已经陆陆续续的出手,他们首先的目的便是与同伴汇合,以多数战少数,剑院弟子也开始反击,不落山的弟子已经淘汰了多位,而剑院弟子也有一人被围攻,导致筋疲力尽,提前退场。

如此一来,剑院弟子只剩下六人,而不落山弟子仍旧有十几个人。

周洛出现在了何峥嵘的附近,两个人很快就发现了对方。

“虽然我们的修为平均高一些,但不落山的人若是刻意阻拦,逐一击破的话,对我们仍旧很不利。”

周洛很习惯动脑。

何峥嵘恰恰与之相反。

“就算以一己之力与对方多数同归于尽,胜利的天秤依旧在我们这边。所以你担心的事情在我这里没什么意义,我只需要找到那个唐天,然后打败他就好。”

周洛笑了笑,说道:“唐天这个人确实是关键,但那个谢春风的弟弟也不能小觑,毕竟有一个天才哥哥,想来本身应该也不会是废柴。”

何峥嵘说道:“我管他是废柴还是天才,全部打倒便好。”

周洛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都聚集在一起,这样才更稳妥。”

何峥嵘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想怎么做是你的事情,若是看见唐

天记得通知我一声。”

话毕,何峥嵘便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开。

周洛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了何峥嵘后面。

观战台上。

玄政司司首徐鹤贤看着那意气风发率先淘汰掉对手的少年,轻笑着说道:“那何家的小子倒是不错,出手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确实是剑院的风格。”

青一淡淡的说道:“那少年今年似乎才十四岁,若能好好培养,或许便是下一个剑院里的骄子。”

“剑修向来习惯独来独往,成名很快,陨落也很快。这场问道毕竟属于团队战,在双方实力差距不大的情况下,一个人单独行动,是很容易被围攻的。如果剑修能够稍微放下心中的骄傲,倒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的。”

徐鹤贤最厌恶的便是独具风格的人,因为这样的人不好控制,偏偏剑修大体都是这样的人,他们的骄傲甚至超越了生命,想要让一个剑修服软是很难的事情。

青一说道:“这本来便是剑修的个性,虽然他们习惯独来独往,但不代表他们没有感情,没有底线,在大是大非面前,往往这些人更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事物。”

徐鹤贤冷笑道:“但不服管教的人最易坏事,朝堂上不需要这样的人,乃至整个江湖也排斥这样的人。”

青一神色不变的说道:“那只是个人感观,没有人可以代表整个天下,任何人都有他存在的意义,不同的行事作风,这样才能形成山河,平淡无奇、千人一面往往是衰败的前兆。”

天枢院和玄政司在很多地方都会产生冲突,这是皇帝最希望看到的事情。

所以徐鹤贤并不喜欢江听雨,也不喜欢天枢院的所有人。

江听雨本身就是一个不服管教,且独具一格的人,虽然在执掌天枢院以来,他的性格有所收敛,变得更加沉稳,但正所谓狗改不了那啥,徐鹤贤不会相信有这样的人领导,下面的人又该是什么好的模样,反而只会更加不堪。

徐鹤贤听闻过江听雨年轻时的事迹,在修行者的世界里,江听雨或许的确可以被称得上奇才,就算是入了朝堂,在军部任职,一定也是名将的地位,但将他放在天枢院司首的位置上,便会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徐鹤贤不敢质疑皇帝的决定,但他可以去质疑江听雨的能力。

在朝堂上当官和修行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在修行上徐鹤贤自认远远不如江听雨,但这并不意味徐鹤贤便会惧怕江听雨,一个人的修行再高,不代表他就有能力当官,只要被他抓到把柄,他有信心把江听雨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双方的人都开始行动了,弱小的人早早便被淘汰,因剑院那些少年的骄傲不愿意联手对敌,已经又有一个人被群起而攻之。在这样的局面下,个人能力再强,也无法起到丝毫作用,若不能认知到这一点,他们所谓的骄傲很快就会被击垮。”

听着徐鹤贤带着些冷意的话,青一沉默不语。

剑修虽然都很骄傲,但他们并不是白痴。

而且在如今的大局面下,剑修很多都是因为面子,而不再是真正的骄傲。

但至少何峥嵘是骄傲的。

他的骄傲可以让他战无不胜。

就算他在这问道中败北,也不意味他的骄傲是错误的,只是尚且没有成长起来的他,没有能力捍卫自己的骄傲。

在经过无数的磨砺和屈辱下,仍旧保持着的骄傲,才是真正属于剑修的。

莽莽雪林。

风声呼啸。

剑院和不落山双方又有人相遇。

辛明握剑的手,掌心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他剑院里唯一一个还未被淘汰的远游下境修为的人,也是目前剑院尚存的人里面最弱的一个。

他没有属于何峥嵘的骄傲。

或许在剑台上被李梦舟打败的那一刻,他的骄傲就已经名不副实了。

这应该是辛明最不能甘心的事情。

而不落山的人却拿此事说道了起来。

与辛明半路遭遇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郑潜。

自被宁浩然毫不留情的赶下山去后,郑潜辗转到了不落山门下。

本身便已是入了远游的修行者,他当然是很轻松的便通过了不落山的入门测试。

然后他再度重拾骄傲。

他从不认为被挡在离宫山门前是自己的问题,考入不落山时,便更加自我认定了这件事情。

所以再次出现在离宫山门前,是以挑战者的身份,他的心中是有些解气的。

他想要让离宫剑院里的人知道,将他赶下山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辛明兄,好久不见了。”

郑潜的风采更盛当时。

“听说前不久,你在离宫外院剑台上被李梦舟那个家伙打败,可谓丢尽了脸面,李梦舟拿你作为垫脚石,跃到了更高的层面,辛明兄心里一定很不服气吧?”

辛明虽然恨极了李梦舟,可在大局观下,李梦舟是他的同伴,而郑潜则是敌人,他很难在这个时候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很多人都在看着这一幕。

他不想自己的表现过于不堪。

而且对于郑潜揭他的短,这让辛明很气愤。

毕竟他曾经还多次为郑潜感到惋惜,如今再一次见到却被讽刺,在辛明心里无疑是很可恶的事情。

跟李梦舟的个人恩怨暂且不谈。

他是真真正正的剑院弟子。

他有权维护剑院的名声。

所以辛明看着郑潜,很认真的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败在李梦舟手里是不假,但我们同为天照阶段,胜败本来就不好界定。但你郑潜又如何?在入门测试的时候,你已经入了远游,在修为远远高过李梦舟的情况下,你还败得那么惨,更耻辱的应该是你才对吧。”

郑潜的身子微微有些僵硬,但很快便恢复了过来,他冷冷的看着辛明,说道:“我不善弓箭,那只是李梦舟运气好,若正经打起来,他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你就不需要在我身上找优越感了。我会在今日让李梦舟跪在我的脚下求饶,而你,已经没有机会看到这一幕了,因为你很快就要离开战场。”

第六十四章 何家的小子不简单

辛明沉默了。

他握紧手中的剑,看着对面的郑潜和另外一个人。

他的眼眸里映照着洁白的雪花。

他十分清楚,面对郑潜的胜算几近等于无。

郑潜早于他两个月便入了远游境界。

更何况现在的局面还是一对二。

辛明有些害怕。

但他并没有退缩。

他有自己的骄傲,有身为剑院弟子的骄傲。

无论他是否想着报复李梦舟,但这都跟不落山无关,更加跟郑潜无关。

且单单是问道大会中不能伤及性命这个规则在,便能够很好的平息掉辛明很多的恐惧。

毕竟就算是打不过,也不会死。

所以他仅仅是犹豫了一下,便选择战斗。

那站在郑潜身边穿着棕色长袍的少年人,此时却突然轻笑了一声。

他看起来年岁不大,至少要比郑潜小一些,但从郑潜所站的位置稍稍靠后来看,明显这棕袍少年在不落山的地位要高过郑潜。

他手中有一把短剑,很是随意的颠来颠去,抽出手来轻轻拍了拍郑潜的肩膀,看向辛明说道:“剑院的弟子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像郑师弟这般资质的人,离宫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反而要了那个叫做李梦舟的废柴。如今一看,除了李梦舟外,你们这些人也大多平平无奇,真是让我好生失望。”

被小觑是一件很让人生气的事情,尤其是对于辛明而言。

他冷冷的回击道:“孤芳自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事情。”

棕袍少年淡淡的说道:“那是因为愚蠢的货色没有资格欣赏。”

纯白雪地上点缀着颗颗枯草,松针上随风抖落着大片的雪花,那自天地间自由穿梭的风儿,挟裹着凌厉的啸声,自人的耳畔掠过,仿佛惊雷炸响。

在辛明认为的针锋相对,却被棕袍少年嗤之以鼻。

“我是谢宁,能够败在我的剑下,乃是你的荣幸。”

谢宁?

辛明恍惚间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谢宁谢春风原来你就是谢春风的弟弟?!”

谢春风的名字几乎可以代表着不落山门年轻一辈,虽然远远比不上沈秋白、欧阳胜雪和北藏锋一流,但也是其下最强的那些人。

谢宁以身为谢春风的弟弟为荣。

但同样也引以为耻。

因为只要谈及他都务必会在前面加上谢春风的名字,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谢宁的名字,这绝不是谢宁想要的。

这场问道大会,是谢宁在世人面前的首战。

他必须打出属于自己的名号。

虽然在他看来,拿辛明作为第一个对手明显不够资格,但他想要的并不只是打败辛明,还要打败剑院此战中的所有人。

相比于谢宁逐渐昂扬的战意,辛明在得知面前的棕袍少年是谢春风的弟弟后,他原本的决心已经出现了动摇。

他认为作为谢春风的亲弟弟,不可能是什么简单角色。

其压迫力是绝对超过郑潜的。

可是剑已经举起来,便不能轻易放下。

他也十分清楚,即便他一开始便动用全部的实力,也未必能够打败这位谢春风的弟弟谢宁。

他心里的担忧和纠结是真实的。

那散

发出来的战意也并不是虚的。

只是在于他有没有勇气往前迈步。

在谢春风这个名字的压力下,辛明面色难看,咬着牙仍是选择高高举起手中的剑。

两位少年修士,全身的灵气都被调动起来,外放十米,在这十米方圆内,充斥着他们的意识,也完美防护住了四面可能会被偷袭的位置。

“我的兄长是谢春风,但我是谢宁。”

少年有他心里的倔强,但在面对不可观的对手时,他同样有着轻视之心。

这是少年人那骄傲的心理所不能避免的事情。

谢宁脸上的冷漠和嘲讽是最真实的。

在这场战斗开始的时候。

作为唯一的观众的郑潜,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朝着丛林深处望去。

那里有着两道身影进入了他的视线。

与雪地相同颜色的衣袍,那是剑院弟子的服饰。

而且这两个人同样是郑潜的熟人。

何峥嵘与周洛。

谢宁和辛明的战斗已经开始,后者虽然也注意到了同伴的到来,却是根本无暇他顾。

风寒,雪凉。

剑锋凛冽。

辛明只能招架却无反击之力。

谢宁的手中虽然是一柄短剑,但无论是近攻还是远攻,都能做到轻易压制辛明,这便是境界上的明显差距。

辛明毕竟是初入远游境界,而谢宁已然只差半步便可问鼎巅峰。

尤其他自小便因为谢春风的缘故,早早的便接触到了修行中的事情,虽然他真正踏入修行路的时间并不久,但所谓近朱者赤,他终究要比辛明懂得更多,也知道如何利用自身的优势。

在辛明的节节败退下,周洛忍不住要出手了。

郑潜自何峥嵘和周洛出现后,便紧紧盯着他们,此时身影闪动,便挡在了周洛面前。

默默举起了手中的剑,郑潜的目光先是从何峥嵘的身上扫过,再是认真专注的看着周洛,说道:“问道大会本来便不是公平的比试,但至少在这一刻是公平的,辛明的对手是谢宁,而你便不能再插手。”

周洛很气愤,说道:“你们不落山那么多人围攻我剑院一人时,你怎么不去谈论公平?”

虽然在入门测试的时候,两人差一点便成为了师兄弟,但这一刻两个人分属不同的山门,便是敌人,周洛很清楚这一点。

而郑潜也同样清楚。

所以他将手中的剑指向了周洛,说道:“公平的意义向来是由强者设定,就如当初入门测试的时候一样,我已不是当初的我,但你依旧是当初那个你,像你这种软弱的性格,并不适合这个世界。”

周洛不是软弱,他只是习惯考虑的事情很多,所以显得有些优柔寡断。

但至少这在某些事情上来说,就是软弱的一种体现。

周洛心里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觉得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没有在意郑潜的话,而是同样的把剑指向他,说道:“那我就只能先打败你。”

郑潜微微蹙眉,看向了默不作声的何峥嵘。

何峥嵘挑了挑眉毛,淡淡的说道:“我对你没有兴趣,也不会插手你们的事情,等你们分出胜负后,我再把你们一次性解决。”

这话未免有些过于狂傲。

但却是让郑潜松了口气。

说实话,相比于

周洛,他更忌惮的还是这个年纪很小的何峥嵘。

周洛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何峥嵘,终究是叹了口气。

嘭!

谢宁手中的短剑横向一扫。

重重的击打在辛明的长剑上。

剑飞起。

辛明的身影也倒飞而出。

砸落在雪地上,传来一声闷响。

这是力量上的巨大差距。

辛明口中喷血,极为羞愤的瞪着谢宁,觉得浑身骨骼都仿佛被震断,躺在地上已然无力起身。

“等待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

何峥嵘丝毫不在意辛明被打败,因为这意味着他可以出手了。

周洛想要反身去查看辛明的伤势,但郑潜的攻击也随之到了。

他不能保证何峥嵘会不会插手,所以在辛明丧失战斗能力后,他很快的抓住了机会,将这场很可能三对二的局面变成了二对二。

因战斗的风波飘荡在半空中的积雪,如梦似幻。

辛明静静地躺在雪地上,细碎的雪花覆盖在他的身上,鲜血染红了片片雪花。

临近的一场战斗已经打响。

而何峥嵘和谢宁的视线也在半空中交织在一起。

“谢春风的弟弟?”

谢宁的瞳孔微不可察的缩了一瞬,说道:“我叫谢宁。”

“哦。”

何峥嵘淡淡的说道:“谢春风的弟弟倒是值得我出剑,但我希望你是真的值得。”

谢宁平复了一些情绪,冷冷的说道:“离宫剑院里年纪最小的弟子,在外院里的资质却是排在前列的,我没想到这么快就和你相遇,作为我的对手,你勉强够资格。”

何峥嵘沉默了一下。

他的唇角微微上翘,露出了一抹很诡异的笑容,右手轻轻抬起,搭在了剑柄上。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谢宁只觉得眼前视线一黑,然后便是一道重力轰击在胸膛上,整个人被拨弄一圈,朝后倒去。

谢宁反应很快的拧身单手撑地,在空中旋转两周,落地后又倒退一步,猛然抬头,紧紧地凝视着何峥嵘。

寒风吹乱了何峥嵘额前的发丝。

衣袍猎猎作响。

他右手前伸,握着剑柄,剑未出鞘。

两人之间数丈的距离,细雪抛飞,露出的地面寸寸崩裂。

何峥嵘一手握着剑,剑鞘内发出铮鸣,身不动如山,剑鞘却在震颤。

他的面色平静。

辛明挣扎着的抬眼看着这一幕,有些惘然。

在丛林外的观战台上,誉王、徐鹤贤和青一等人微微眯起双眼。

忘川亭下。

南笙抿起嘴唇,好一会儿才喃喃道:“这个何家的小子,果然不简单啊。”

陆九歌和江子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讶异。

当然,江子画的眸子更深处还有着一丝羞涩。

但陆九歌并没有细心观察到这一点。

“何峥嵘的性格乃至他的资质,都应该是离宫外院里拔尖的,就算是沈霁月也不及他。”

江子画深深赞同的说道:“这小子有我当年的风采。”

“”

第六十五章 剑起剑落画血梅

离宫山门前有着不少远游境界的野修。

他们都看见了那一幅画面。

但不少人却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是因为他们所站的层面不同。

何峥嵘虽然踏入修行道路仅仅只是两个多月,却已经比很多同境界的人站的位置更高。

辛明虚弱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叹。

“果然不愧是何峥嵘”

谢宁冷冷的看着对方,表情有些微变。

“你们剑院七个人里面,除了那个名声在外的李梦舟,我最在意的终究只是你和沈霁月两个人,看来我的想法是对的。”

谢宁一开始便受挫,确实让他很丢面子,但他并没有抓狂到不管不顾,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看着何峥嵘说道:“我不会因为沈霁月是女孩子便轻视她,但相比于沈霁月,你或许会更强一些。

这是我目前的看法,毕竟我还没有遇到沈霁月,但能这么快碰到你,倒也是一件幸事。最强的两个人若是就此淘汰一个,那么剩下的就好解决了,甚至根本不需要唐天出手。”

何峥嵘咧嘴笑道:“那个躲起来的唐天便是你在之中最强的?”

他没有嘲讽,也没有讽刺。

但他针对‘躲起来’三个字加重了语气,话意已经不言而喻。

谢宁的瞳孔果然骤缩了一下。

可想了想,谢宁便又笑道:“唐天没有直接出手,而是选择观望,你们剑院的人应该感到庆幸,否则便不只是淘汰掉了三个人,而是已经全军覆没了。”

谢宁的反应很快,轻轻松松的便予以反击。

奈何何峥嵘本来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他说的话都是他心中所想,并不会经过深思熟虑,所以便直接忽视了谢宁的话,说道:“我给你三息的时间。”

谢宁怔了一下。

他显然一时间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何峥嵘微微低着头,薄唇轻启:“还有一息。”

在他的话音刚落,手中那柄尚未出鞘的剑,已经脱手而出。

何峥嵘的手搭在剑柄上,剑鞘在震颤,一抹亮光闪过,随着剑鞘的离去,而很是随意自然的甩出了长剑。

洁白的雪花伴随着天地灵气的凝聚而飘荡在他的四周,一抹灰影无声无息的穿过漂浮在半空中的雪花,以一种爆裂的去势,划破长空。

那是分离出去的剑鞘。

漫天流雪凝定在一息之间,唯有一剑寒光照破天地山河。

何峥嵘的神色平静淡然,缓缓的抬起头来。

谢宁的神情却大不相同。

他终于明白何峥嵘那句话的意思,对方只给他三息的时间,三息时间若是到了,那就意味着这场战斗的结束。

他显然是浪费了这三息时间。

虽然这时间短的不能再短,但也能起到很关键的作用,尤其是对于那些大修士而言,足以分出胜负。

谢宁倒不会惋惜这三息的时间,而是觉得这是何峥嵘对他的一种羞辱。

纵使他的反应再快,应对的仍是很仓促。

他右手中的那柄短剑,随着他极力甩动的臂腕,以一种很刁钻的轨迹斩向疾行而来的灰色剑鞘。

短剑的剑身撞击在剑鞘上,暴起一股强劲的灵气波,轰的一声,一道平直的剑气自短剑的剑尖处冲出,宛如一道弯月呼啸着升空而起。

鞘被磕飞。

但掉落的轨迹似乎有些奇妙。

剑鞘直直的升空。

又直直的落下。

啪。

噗叽。

剑鞘尾处砸在谢宁的脑袋上。

然后稍微晃悠了两下,斜斜的摔落雪地,砸出了浅浅的凹坑。

“”

谢宁缓缓呆滞的表情又很快变了颜色。

最终定格的是猪肝色。

这一幕在他心里要比直接被何峥嵘一剑挑飞还要来得丢人。

他脖颈有些僵硬的缓缓抬起头,看着何峥嵘。

何峥嵘摊了摊手,说道:“这是你自己造成的,不关我的事。”

谢宁深呼吸了几口,说道:“我要打爆你的头!”

何峥嵘的神情有些微妙,那不是惊讶,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感慨,没有缘由的感慨。

他侧头看着仍在战斗中的郑潜和周洛,又看了看躺在雪地上半死不活的辛明。

许是终于忆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忍不住拍了拍额头。

“本来是打算三息后便解决掉你的,没想到中间出了个意外,又耽误了不少时间,这种失误要不得。”

何峥嵘轻轻吸了口气。

他的眸子重又变得认真了起来。

懒洋洋站着的身体,也在下一刻挺直,看着谢宁,说道:“我再给你三息时间。”

他觉得这样很丢人。

便也不想去解释,因为那样他会很尴尬。

所以他不等谢宁答话,便已然出剑。

很显然,这次给的三息时间与上一次的意思不同。

一息。

剑起。

二息。

剑落。

三息。

有血色梅花在洁白的雪地上绽放。

所有看到这副画面的人,都忍不住挺直了腰背。

那朵朵绽放的血色梅花,很是妖艳,又很是醒目。

画梅的墨自然是血。

这血是属于谢宁的。

他的右肩头被洞穿。

血液浸染了袍衫,在棕色长袍上留下很深沉的痕迹。

握剑的右手在颤抖。

最终握不住剑。

短剑掉落在属于何峥嵘的剑鞘旁边。

谢宁的面色逐渐惨白。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何峥嵘。

“这何家的小子,天赋极高,剑在他的手上,便仿佛身体的一部分。他现在年纪还很小,若等他完全成长起来,在这片山河里,所有人都会知道他的名字。”

誉王身边的谋士,给予了何峥嵘很高的认可。

誉王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有些复杂。

若放在平时,他或许会生起招揽和培养何峥嵘的念想,但在心里藏着事的情况下,他很难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何峥嵘这个少年的身上。

因为誉王并非是修行者,充其量也不过是世俗江湖上的武道宗师。

虽然在某种意义上来讲,能够比得上初入远游的修行者,但他毕竟不具备开阔视野的能力。

在丛林里发生的事情,都是有这位

谋士或是身边的亲信给他讲述过程,但并不能清楚的看到。

他很着急李梦舟这个少年在做什么。

但貌似没有人看见。

似乎李梦舟在踏入丛林后,便不见了踪影。

这样的情况,也包括了那个不落山的弟子,唐天。

有提前安排好的人已经出发赶至现场,目的便是带回那些战败失去继续战斗能力的弟子。

这段路程并不是很远。

在他们赶到的时候,发现又要多带走一个人。

何峥嵘已经拾回了剑鞘。

谢宁双膝跪地,满脸的呆滞,浑然不顾那正在淌血的伤处。

握剑的手受到了严重创伤,自然便是丧失了战斗能力。

辛明依旧躺在地上,只是他的嘴角挂着笑意。

郑潜已经回到了谢宁的身边,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在不远处,躺着周洛。

属于郑潜和周洛的战斗,在那些人赶至现场的过程中已经结束。

周洛和郑潜同是远游上境,但前者不如后者果断,也不如后者狠辣。

但周洛毕竟是一名剑修。

所以他的战败便显得有些可惜。

江子画便很不满意这个结果。

在他看来,周洛是有很大机会能够反败为胜的,剑修最出彩的地方便是逆境翻盘,几乎可以称得上同境无敌,虽然这并不能包括所有的剑修,但周洛的资质并不差,所以江子画一开始也没有想到周洛会输。

陆九歌一直都在很认真看着,此时轻声说道:“周洛和辛明似乎是从小玩到大的,也是一同考入离宫,他因为担忧辛明的伤势,从而多次露出了本不应该出现的破绽,况且那个郑潜也的确资质不比周洛差,他会战败倒也不算意外。”

本来很生气的江子画微微怔了一下,便挠着头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他显然不愿意去反驳陆九歌,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周洛都是犯了不应该犯的错,但既然陆九歌帮着解释了一下,那么江子画就很自然的表示认同,并且极力推崇。

这场战斗的结果对剑院是很不利的。

虽然何峥嵘以绝对的实力淘汰了谢宁,却是相当于由周洛和辛明两个人换来的。

如此一来,剑院参战的七个人,便只剩下三个了。

而不落山仍旧还剩下十几个人。

随着狼狈呆滞的谢宁和周洛、辛明兄弟俩的退场,这边的战斗也吸引了附近不少人。

第一个出现的是沈霁月。

三个人面面相觑。

郑潜的脸色无比的难看。

从何峥嵘那般轻松的打败谢宁来看,郑潜不会觉得自己有一战的资格,如今又多了一个沈霁月,局面就很不利了。

况且郑潜虽然打败了周洛,但其实他赢得并不轻松。

此刻他的心里已经萌生了退意。

反正不落山这一面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他没必要在这里一挑二,跟人家死磕,傻子才会这么做。

在此处暂时僵持的期间。

丛林深处某个隐秘的位置,慢慢的走出了一道身影。

他穿着白袍,但因为肤色略黑的缘故,显得有些不太相衬。

他微微眯着眼睛,喃喃道:“游戏开始了。”

第六十六章 问道中的那些少年

冰天雪地里,寒风彻骨。

李梦舟默默行走在被雪覆盖的林中小径上。

远处偶有风吹草动的声音。

“喂,另外一边已经要开打了,剑院现在只剩下你和沈霁月、何峥嵘三个人,你还要漫不经心的闲逛到什么时候?”

脚下微顿。

李梦舟疑惑的眨眨眼睛,想着自己怎么好像听到了江子画的声音?

此地距离观战台的方位很远。

他无比确信,江子画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江子画的声音再一次传了过来:“别找了,等你修行到承意境的时候,也能做到这一点。我没办法干涉问道的进程,但此际对剑院确实不利,那个唐天已经出现了,距离你大约十里的地方,他很快就会出现在沈霁月和何峥嵘的面前。”

“不落山还有十几名弟子在活动,若是等他们全部聚集在一起,你们就很难翻盘了。”

李梦舟朝着离宫山门的方向望去,在神游的状态下,他清晰的看见了忘川亭下站着的江子画,也看见了他嘴唇的开合。

这并非是什么直达意识的对话,而是很清楚讲出来的,但却跨越了十数里的距离,仿佛就是在耳畔说话一般。

陆九歌和南笙都在看着江子画。

她们当然也听到了江子画低声呢喃的声音。

南笙有些费解的说道:“这种情况下,你找李梦舟有什么用?那家伙从问道一开始便不见了踪影,我估计是躲了起来,像这种胆小鬼,他怎么可能敢过去。”

陆九歌皱着眉头,说道:“李师弟虽然已经入了远游,但最高也超不过上境,那个唐天本身就是将要晋入承意境的修为,而且除了郑潜之外,不落山余下的弟子中,也大多都是在远游下境。”

“虽然在高修行者眼里,他们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只是稍微能帮到唐天和郑潜一点,也足够影响战局了。况且远游境界内的差距本就不大,十几名远游下境修行者,就算是何峥嵘也不敢说轻易取胜。如今只能让他们三个人尽快汇合,背水一战了。”

江子画笑着说道:“虽然剑院只剩下了三个人,却是最强的那三个,对付一群杂鱼不在话下,最麻烦的也不过只是唐天一人而已。陆师姐和南笙师妹在理解上也有一些失误的地方,李梦舟那家伙可不一定是三人中最弱的。”

南笙不屑的说道:“一个整天逛青楼的人,原先又看不见气海,他又能强到哪里去?莫说对上唐天和郑潜两人,就算是遇到那些远游下境的不落山弟子,怕是也要被追着打。”

陆九歌和江子画似乎都已经习惯了南笙对李梦舟的贬低,所以都没有在意。

反而陆九歌认真思考了一下,颇有些惊讶的看着江子画,说道:“难道李师弟才入远游不久,便真的已经入了上境?”

江子画笑而不语,故作高深。

南笙却很是气愤,指着江子画,说道:“在剑院里就属你们关系最好,你为他遮掩难堪之处倒也正常,但是如今这种局面,有什么话你不能明说?”

陆九歌也是朝着江子画说道:“江师弟既然对李师弟这般有信心,应该是知道一些什么。”

被喜欢的人这般凝视着询问,江子画不由得俊脸一红,再也不能忍耐,只能如实说道:“李梦舟那家伙早已入了远游境巅峰,虽然不清楚有没有达到唐天的高度,但至少有一战之力,加上本身就差临门一脚便可入巅峰境的何峥嵘和沈霁月,这场战斗的胜负尚且不好说。”

南笙很意外。

然后是不相信。

陆九歌同样意外。

但她的神色很平静。

其实她就算不询问江子画,以她的修行境界也能够看穿李梦舟的深浅,但因为距离遥远,又加上李梦舟自问道开始未曾出过手,她的感知便不准确,否则自然会是心知肚明的。

她不怀疑江子画,毕竟她一直以来都对李梦舟有所期待。

她很清楚李梦舟跟叶瑾瑜之间的某种微妙关系,也正因此,她才会常常把视线投注在李梦舟的身上。

陆九歌三个人的对话李梦舟是听不到的。

但在他确定那个声音真的是属于江子画的后,便很淡定的思忖了片刻,以一种犹豫试探的意思,回答道:“我知道了。”

“我告诉你方位,你立刻赶过去。这是你入修行大路后,在世人面前真正的首战,千万别给离宫剑院丢脸啊。”

江子画的声音果然及时的传了过来。

李梦舟有些欢喜。

他想着原来修行者之间还可以这样对话,很有意思。

但他并没有理会江子画,而是朝着某个方向望了过去。

穿过莽莽白雪,枯木丛林。

一位身穿青袍的少年,正在雪地上奔行。

身轻如燕。

靴底像是轻轻踩在雪花上,不沾染半片,迅速掠过。

他身上的服饰是属于不落山的。

这位少年便是唐天。

虽然只是十六岁的年纪,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多少稚嫩感。

他的眸子很清亮,眉毛很淡,身形也有些消瘦。

他所前进的方向,便是何峥嵘与郑潜等人的所在地。

自问道开始后,他的选择和李梦舟大同小异,便是待在一处不容易被察觉的地方,然后默默观察着局势发展,等待最关键的时候出手。

在不落山门的时候,他便被山主叮嘱过,这场问道大会只许胜不许败。

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

也很有耐心的没有第一个出头。

但少年终归是少年,总是心高气傲的,尤其是境界高过大多数人,他在观察的时候,完全是一种俯瞰众生的态度,把自己当做最终判决的人。

可是在谢宁被打败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露面了。

而且他也觉得此际已经是决战的时机。

继续做观察者便没有了意思。

他像多数人一样,忽略了剑院里一个叫做李梦舟的人。

主要还是因为李梦舟太低调了。

问道开始便没有任何表现,在这种紧张的环境下,谁又会在意一个好像根本不存在的人。

但是在奔行的过程中,唐天似是突然有所觉。

他身影轻飘飘的落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感知着那种突然被窥视的怪异感,他微微眯起眼睛。

他的视野穿梭了十里的范围,看到了一个白袍少年。

他认出那少年是离宫剑院的弟子。

但他并没有在意,只是朝着那个方向,冷冷一笑,转身继续朝着前方疾行。

李梦舟缓缓收回了视线。

听着耳畔江子画那仍旧喋喋不休急切的催促声音,平静的说道:“问道现在才刚刚开始而已,你就好好看着吧,别这么多话。”

忘川亭下的江子画有些懵。

他没想到自己说的嘴巴都干了,李梦舟却回了这么一句话。

南笙很是适宜的冷笑道:“我就说这家伙靠不住,说不定就算他赶过去了,也是拖后腿,还不如把希望放在何峥嵘和沈霁月的身上。”

陆九歌倒是微笑着说道:“或许李师弟是有什么计划,我们既然是观战,便依他所言,好好看着就好。就算我们再急,也改变不了最终结果,毕竟这是属于他们的战斗。”

本来对李梦舟很有信心的江子画,却是有些迷茫了,说道:“这问道是完全看实力来说话的,他就算有计划,恐怕还未等施行,问道便已经结束了。一旦何峥嵘和沈霁月被不落山剩下的所有人围攻,就算他们两个再厉害,也终究会败。”

江子画的声音依旧在李梦舟的耳畔回响着。

他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微笑着说道:“那我就把不落山剩下的人先解决掉就好了。只是唐天和郑潜两个人的话,何峥嵘和沈霁月应该不至于败的太快。”

江子画继续发懵。

导致都没有想起来说话。

李梦舟却已经开始行动了。

在入远游境界后视野的开阔下,整片丛林里只要不是刻意隐藏的所有人都在他的紧密关注下。

他在心中默默计算着不落山参战的弟子总数,除去已经被淘汰的,再结合他所看到的那些人,便很快确定一个不少。

他首先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人奔了过去。

没有隐藏。

直接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一场由李梦舟执行的大清洗开始在丛林里展开。

观战台上的誉王默默听着身边人对他的低语描述,然后不被所有人注意的轻轻摆了摆手,很快的,便有两名亲信侍卫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这虽然是誉王冲动下做出的决定,但他也不是真的什么也不想。

毕竟除了那些普通人,在场还有很多修行者包括不落山和离宫剑院的人都能够很清楚的看见丛林里发生的一切,想要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是很难的事情。

但正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那些因为战败而被淘汰的弟子,有些难免身受重伤,总是需要有人去带回来的,很少有人刻意去关注已经被淘汰掉的人,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找到一个机会偷梁换柱,便是很简单的事情。

寒风渐渐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被吹起的细碎雪花凝聚成雾,弥漫在整片天地。

这很好的遮蔽了许多人的视线。

丛林上空有黑鸦发出污秽的叫声。

离宫山门前透着无尽的清凉之意。

某处较为空旷的枯木林间,三个人分为两方阵营对视。

郑潜看着沈霁月那俏丽的身影,眸中有些复杂。

所谓一见钟情虽然很扯,但绝非没有,这里面牵扯很多因素。

尤其是对于懵懂的少年人,一见钟情便最是常事。

哪怕那可能并非钟情,但只要他认为是,那么他就有理由为此做出疯狂的事情。

他本可以和沈霁月一同考入离宫,成为师兄妹,甚至幸运的还能成为眷侣。

但这一切都是因为李梦舟的存在最终化为泡影。

他并不是觉得不落山门不好,只是他更喜欢离宫剑院,因为这件事情,远在幽州的家族也没少对他说出失望之语。

不落山门虽然门徒繁多,相比较下,离宫剑院反而有些人丁稀少,但不落山门里能够叫出名号的少年人又有几个?

他入不了摘星府,也没有资格考入书院,那么离宫剑院便是最好的选择,不落山门只是退而求其次的目标。

但他并没有做出选择,而是被逼迫着不得不做出选择。

因为如果再不能入不落山门,他就只能乖乖的滚回家去了,到了那个时候,他就永远也抬不起头来。

本是想着能够在这场问道中给自己正名,证明自己要比李梦舟强得多,却在此时遭遇何峥嵘和沈霁月,不得不再次被迫选择狼狈退场。

无论是败给何峥嵘还是败给沈霁月,郑潜都不会觉得难以接受,他最不甘心的还是没有碰见李梦舟,没有将其狠狠地踩在脚下。

在郑潜纠结着要不要丢弃自尊设法逃走的时候,何峥嵘的眉头也轻微的蹙起,那张虽然稚嫩却显得还算俊秀的面容上,看不出来丝毫的犹豫。

他虽然对郑潜不感兴趣,也并不怎么喜欢郑潜这个人,否则在当初离宫入门测试的时候,便也不会出言讽刺了,但他却有些兴趣对郑潜出剑。

沈霁月在观望着附近的动静,此时轻轻说道:“在这附近不远有不落山的弟子,等到他们发现赶来,或许我们会处于被动。”

何峥嵘点点头,看向郑潜说道:“当初入门测试的时候,我们没有机会打起来,现在机会来了。”

郑潜略微沉默了一下。

他在心里计算着自己有多少胜算,如果沈霁月不插手的话,他是否只有逃走这一条路可选。

毕竟很多人都在看着。

不战而逃总是很丢人的事情。

战败的谢宁修为在远游上境,打败他的何峥嵘同样是在远游上境,但后者明显比前者走得更远。

郑潜的修为跟他们相当,若不真正打起来确实也很难说出什么来。

可关键问题是,郑潜很清楚谢宁的实力,他是有些不如的,否则的话,他不会想着第一时间要逃。

而在无法逃脱的情况下,或许可以一战。

只要尽量拖延时间,等到不落山剩下的弟子全都赶来,胜利依旧不会是属于剑院的。

战败不丢人,逃跑便很丢人。

而如果在战败的前提下,还能做些事情,那反而也算有功无过。

想清楚这一点,郑潜的眸子便坚定下来。

第六十七章 何家的庶子和不落山的唐

“何家的庶子,我承认你的资质很高,整个何家都依仗着你来重新崛起,但我相信,你并不喜欢何家,就算有朝一日站在了很高的位置,或许也会对何家不屑一顾。”

“何家这步棋走得很差,想尽办法把你送来离宫,却也相当于是养虎为患。”

郑潜注视着何峥嵘,说道:“你母亲地位卑微,导致你们母子向来在何家不受待见,或许你的性格也是因此受到影响。你心狠,又有很高的修行资质,但你却没有手段,可这并不重要。”

“因为在何家打算把你送到离宫修行的那一刻开始,你们就已经背道而驰,有亲却已无名,更何况是你的母亲已经去世。就算你日后打击报复却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等到你所站的位置极高的时候,那么无论你做什么,都没有人敢去说你的不对。”

“何家将陷入低谷的你拉起来,拔高到超越何家的位置,本是想着能够利用你重现何家当年的辉煌,却根本没有想过,你何峥嵘又凭什么甘为棋子,甚至最后反而是成为葬送何家的罪魁祸首。”

何峥嵘蹙眉看着郑潜,说道:“我不想有人议论我的家事。”

郑潜冷笑道:“这是整个都城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何家的人也没道理不知道,若不是何家如今年轻一辈里都是些蛀虫,不说建功立业,不跑出去到处惹祸便是好的了。

而且我听说何家除了你之外,那些与你同辈的兄弟,不是被人打断腿,就是躲藏在家里不敢露面,若非如此,何家又怎会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哪怕明知道这是一招险棋。”

何峥嵘很认真的看着郑潜。

在郑潜仍自喋喋不休说着的时候,一道剑气狠狠地刺穿冷冽的空气,就像是一柄可以洞穿一切材质的黑色长矛,爆裂四溢而出的灵气在高速运转下,仿若点燃了空气,拉扯出连串的绚丽火星。

就算郑潜早就一直隐隐防备着,却也是感到极其突然,恐惧以及想要反击的心理迫使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犹如野兽的低吼,双脚下灵气涌动,整个人顷刻间偏移,在极其局促的时间里,堪堪避开了这一道剑气。

郑潜满脸的惊骇。

脸色瞬间惨白。

乃至在他躲避的那一刹那,便仿佛抽空了所有气力,双脚一软,便摊在了地上。

他傻傻的望着何峥嵘。

明明大家都是远游上境。

为何差距这般大?!

他很清楚的知道,如果刚才那一剑自己没有躲过,必然会身首异处。

实际上,何峥嵘明知道问道过程中不能杀人,所以这一剑也并非是要取走郑潜的性命,否则郑潜又怎么可能躲得过。

“何师弟莫非已经《融雪》大成?”

默默旁观的沈霁月很是惊奇。

她从一开始便知道何峥嵘的资质不凡,但想来年岁尚小,真正展露实力不会太快,没想到考入离宫后短短两个月时间,便已经有了如此强大的实力。

不仅仅是《离剑经》的第一式《融雪》大成,就连修为怕也是随时能进入远游巅峰。

何峥嵘皱眉看着仿佛被吓傻的郑潜,轻声说道:“原来你是在拖延时间,等着不落山的其他人赶来。”

郑潜稍稍有些回神。

相比于在战斗中拖延,他更愿意多说一些话,否则便如刚才那一幕,他连拖延片刻时间都做不到。

想着何峥嵘和其家里的微妙关系,以为用这件事情可以影响到何峥嵘的心境,万万没想到反而惹恼了对方,差点小命不保。

郑潜感到一阵后怕。

这时他听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往年的问道大会都没有选择在我们各自的山门里,此次在你们剑院山门前展开,可谓占据了天时地利,结果还是被打得这么惨。只剩下三个人又能做什么呢?”

一身青袍的少年背负着手,缓缓自雪地上行过。

“唐师兄?”

郑潜有些喜出望外。

沈霁月有些紧张,横剑提防着来者。

唐天是此次问道不落山里最强的人,甚至在多种言论下,唐天都似乎是会成为最终夺冠的人,沈霁月虽然并不愿理会这种话,但也不敢小觑唐天这个人。

何峥嵘只是瞥了唐天一眼,没有理睬。

而唐天的目光则多数落在何峥嵘的身上。

或许论修为,何峥嵘和沈霁月不相上下,但若论起实战来,明显何峥嵘更胜一筹。

“你是何峥嵘?”

唐天的眼睛里很冰冷,让他看起来像是没有感情的人,这种眼神不应该出现在少年人身上。

何峥嵘的眼睛里虽然同样很少见波澜,却是属于一种平淡,虽是有冷意,却并非那种不近人情的冰冷。

这是注定心狠手辣的一个人。

何峥嵘虽然没有多看唐天一眼,但不代表他不在意这个人。

至少相比于郑潜,他更加有兴趣和唐天一战。

他左手拿鞘,右手持剑,平静的看着唐天,说道:“战?”

唐天伸出手指抹开被风吹起遮挡住视线的一缕发丝,缓缓的说道:“战。”

虽然是说出同一个字,却是问答与肯定。

两个少年的眼睛里都是只有对方。

郑潜整了整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袍,眸子看向了沈霁月。

唐天虽然现身,但局面仍旧没有化解。

他很奇怪,为什么不落山剩余的那些弟子还没有赶过来。

此刻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现场,谁也没想起来去关注丛林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加上雪雾渐渐变得浓厚起来,虽然并不能使人完全看不清,但终究会有很多地方被遮蔽。

离宫山门前的忘川亭下。

陆九歌清丽好看的眸子微微睁大,她看见了那在丛林雪雾中奔袭的身影。

白袍少年的速度很快。

出现在他眼前的人,在刚刚发现他的时候,便很快倒飞出去,越来越多的不落山弟子哀嚎着躺在雪地里。

渐渐地,白袍少年的动作停了。

他站在一根倾倒的粗壮枯木上,星辰般闪亮的眸子正紧紧地盯着那对峙的四名少年。

何峥嵘已经在疾进。

在唐天手中的剑被拔出鞘的同时,他的身体已经直直的往前冲了出去,他的呼吸声很微弱,这不是因为他要死了,而是他要保证在这一口气吐出去的瞬间,尽可能的迸发出自己所有的力量。

自从败在刚刚入了观想的李梦舟手上时,何峥嵘便很清楚一点,永远不要轻视自己的对手。

尤其是像唐天这样的人,本身便不允许被人轻视。

所以何峥嵘理所当然的要认真对待,没有丝毫的保留。

空中飘着的细碎雪花显得尤为的厚重,在雪雾中疾行的瞬间,那根本不能被称之为锋利的细碎雪花,却在他的手上和脸上割出了无数条细细的血口。

在天地灵气的包裹下,周遭一切的事物都可以伤敌,这并非是单独针对于何峥嵘,只是因为唐天站在原地,除了拔剑之外并无动作,所以那些细碎雪花仍旧是软绵无力的。

但何峥嵘并没有丝毫停顿。

细碎雪花拂面而过,带起珠珠血液盛开。

何峥嵘的身体紧绷。

唐天的身体很放松。

他仿佛很是惬意的拔出了手中的剑。

在何峥嵘距离他仅剩三寸之时,他挥手斩出了这一剑。

用剑者和剑修使剑的方法并不同。

剑在剑修的手中更能发挥出锋锐的气势。

但终究他们都是在远游境界内。

虽然剑修自远游境界开始便能寻找并且蕴养属于自己的本命剑,但事实上却很少有人能够这么早拥有本命剑。

就算是想要自主蕴养出名剑,也不会选择太糟糕的剑,否则也不具备成为名剑的资格,所以找剑所花费的时间,不比蕴养本命剑更快。

以何峥嵘在何家的地位,就算如今因为他考入离宫而变得不同,也不太可能帮他找到太好的剑,所以何峥嵘的目标是晋入承意境然后选择继承剑院里的名剑,如今他尚未破入承意境,手中的剑也只是寻常之物,再加上境界的限制,他终究无法发挥出真正属于剑修的力量。

唐天显然比何峥嵘更熟悉剑这种兵器。

毕竟他比何峥嵘更早的便踏入了修行大路,哪怕他并非剑修,也依旧占据着优势。

更何况本身的境界就比何峥嵘高一筹。

他已经距离唐天不到三寸。

唐天的剑斩出的那一瞬间,发出一声厉啸。

半空中那些化作雪雾挟裹着尘粒显得不再那么洁白的细碎雪花再次震动起来,即将变作一场可怕的暴风雪。

何峥嵘已然出剑。

他的周身燃烧着雪亮的焰火。

风雪的侵袭下,双目已然无法睁开。

当冰冷的寒意自脸上和手上那道道细小伤口中透出的时候,他的动作反而更加快了几分。

两个人基本上同时闭上了眼睛,进入了观想状态。

在视线被遮蔽的时候,他们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看清对手的每一步行动。

沈霁月和郑潜无法得知发生了什么。

因为在战斗一开始的时候,他们便远离了战场,那被卷进暴风雪里的两个人仿佛已经消失在这片天地。

观战台的地方也有很多人无法得见。

能够真正看清的也就是那些入了无彰境的大修士,最次的也是承意境巅峰。

所以就连南笙也无法再看见。

陆九歌和江子画亦是很努力才能看清风雪里模糊的身影。

第六十八章 那位没有名字的谋士

离宫内院的某处小竹屋里。

三师姐缓缓铺平了宣纸。

提起毛笔蘸了蘸墨,好看的细眉轻轻凝起,一首诗很快便宣于纸上。

在收尾的勾部处,三师姐很是认真且小心。

置笔。

轻轻在宣纸上吹了一口气。

三师姐抬眸看向山门外的方向。

那浓浓的雪雾里,响彻着阵阵爆响,有火星四溅,席卷着的狂风令得丛林一片狼藉。

她抿起嘴唇,感受着因认真写字而手掌紧握有些潮湿的温度,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摊开自己的手掌,掌心是渗出的细汗。

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汗珠凝聚于食指指尖。

轻轻一弹。

透着香气的汗珠越出竹屋,穿过竹林,落入了外面不远的一条被冰冻的小溪里。

并不算很厚实的冰层上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水滴落下的声音。

而在之后的片刻功夫。

冰层开化。

在其下方仍旧流动着的溪水破冰而出。

散发着温热的气息。

湍急的溪流,朝着山下蔓延而去。

啪。

一声脆响在山门外的丛林里响起。

爆涌的风雪有了渐渐止息的迹象。

雪雾也开始被驱散。

本来尚且舒松着眉头的誉王殿下,突然变了脸色。

这一幕很快便被他身边的谋士察觉,细细思忖片刻,目露一丝惶恐,凑近誉王压低声音道:“殿下,莫非那突然升起的浓雾内有蹊跷?”

他说的不是因为何峥嵘和唐天的战斗凝聚出来的暴风雪,而是早早便已经出现的雪雾。

在这种环境下,有雾出现并不稀奇。

但未免有些太过浓厚,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便阻隔了很多人的视线,导致丛林里发生的事情,不能继续被全方位监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浓雾突然散开,但这名谋士隐隐想到了什么,所以很是认真的看着誉王殿下。

誉王的脸色有些难看,深深的朝着离宫山门内望了一眼,没有隐瞒身边的谋士,轻声说道:“我已经派人潜伏进丛林里,伺机寻找机会杀死李梦舟。

伪造身份或许很简单,可在众目睽睽之下,想要杀死一个人便不容易。我需要遮挡所有人的视线,在无法看清的时候,才能让他们更好的行动。”

誉王身边除了这名谋士外,自然也会有修行高手,那些亲信虽然也都是承意境的修为,但大多在上下境,让他们杀人可以,却没有本事遮蔽在场人的视线。

毕竟除了徐鹤贤和青一这两位无彰境界的大修士外,不落山和离宫剑院方面也有教习人员关注着问道的进程,其实不乏也有入了无彰境界的人。

能够暂时遮蔽这些人的视线,短时间内不会被察觉的,自然也同样得是无彰境界的强者。

这名跟随在誉王身边的无彰境强者可以在这场行动中辅助,却不能亲自出手。

想要用障眼法短暂掩饰丛林里的画面并不难,但若是有无彰境界的大修士出手,便是任何障眼法都无法规避,一瞬间便会被在场的那些强者察觉,继而也很可能查到誉王的身上。

他想要趁机杀死李梦舟,却不想要被人知晓是他让人做的。

谋士怔怔的看着誉王。

他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眼神里透着一丝失望。

他已经很认真提醒过誉王殿下了。

就算李梦舟这个少年必须死,但也绝不能选择在这个时候。

因为弊必然要大于利,甚至稍有不慎,原本就已经很艰难的棋局,将会彻底崩盘。

这绝对不仅仅是要不要杀死李梦舟这种无关紧要的小问题。

而是这里有很多双眼睛,最为关键的便是玄政司的徐鹤贤和天枢院的青一,他们出现在此处的根本原因就是要监视着誉王殿下在都城的一举一动,相比于剑院和不落山那些少年的比试,他们真正的视线必然是多数落在誉王身上的。

誉王的小动作或许能够隐瞒自己这位修为平平的谋士,但真的以为能够不被徐鹤贤和青一这两个人察觉?

况且退一万步来讲,真的很凑巧的瞒过了这两个人,但这里是什么地方?

离宫剑院!

剑院里有什么?

除了那三位年纪轻轻便已入了四境的先生,最主要的是薛忘忧这个名字。

想要在一个站立在姜国最高位置的人的家门前搞这种小动作,跟在茅厕里点灯有什么区别?

李梦舟除了是誉王想要杀死的人外,他同样还是离宫剑院的弟子啊。

单单只是这个身份,便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杀死,就敢去杀的。

这名谋士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主子原来是这般愚蠢。

他知道誉王殿下想事情过于感情用事,容易被情绪所操控,但终究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在大问题上仍然能够做出正确的决定。

但今日又算什么?

谋士向来自诩聪慧,虽不敢说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但至少也比一般人聪明得多,也设想的更多,但他实在想不明白如今的誉王殿下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甚至忘记了去斥责誉王这种草率而又鲁莽的决定。

他在很认真的思索这个问题。

因为这关乎他日后的前途,亦是关乎他能不能活命。

他当年拜入誉王麾下是有着很重要原因的。

誉王在姜国百姓眼中都是以和蔼与憨厚著称的,因为他的确很平易近人,虽然在后来谋士觉得这或许只是誉王的一种伪装,他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和蔼憨厚的人。

但誉王确确实实对他有过恩惠。

在他最穷困潦倒,投路无门的时候,给了他最大的帮助,从而才让得他那年迈的老母亲不至于被活活饿死。

因为他得罪了旭城的那位府令大人,不管他有多聪明,终究只是市井小民,所谓民不与官斗,他那些计策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

是誉王的出现,解救了他,并且罢免了那位府令,查出他曾经做过的各种天怒人怨的事情,向陛下请旨,将那府令发配边外,据说现在已经死了。

虽然老母亲最终还是去世了,但那是寿终正寝,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谋士很感激誉王,愿意为他效命,从而就算在得知誉王有意造反谋夺帝位的时候,他也没有退缩,而是竭尽全力为誉王出谋划策。

其实在他的规划下,只要将一切准备妥当,是有极大可能谋逆成功的,但因为誉王这位猪队友偶尔犯浑,总会弄出点小错,让他的计划一再搁置,最终导致谋反的事情被陛下的人察觉到,走到如今这种地步。

但这名谋士依旧没有放弃。

可今天誉王再一次没有听取他的劝诫,在陛下的刀已经架在脖颈的危及局面下,居然还自主的往刀刃上送,这已经不能用愚蠢两个字来形容了。

谋士觉得自己很累。

不是他不够努力。

而是主子实在带不动。

眼前是无尽的风雪,寒风猎猎。

沈霁月很努力的才微微睁开眼睛。

暴风雪在渐渐散去,雪雾仍旧覆盖着大片丛林,只是能见度已经变得稍有清晰。

原本何峥嵘和唐天所站立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呈现的是一道大坑。

半空中飘荡的雪花缓缓落入坑内,短时间内显然没办法附着上一层雪白。

在雪雾渐渐散去的时候,沈霁月的视野里也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白袍,脸色黑黑的少年。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剑。

一柄已经出鞘的剑。

很是细长,又很是沉重。

那柄剑整体是乌青色的。

颇有些怪异。

沈霁月当然认得这柄剑,毕竟是花了她三十五两银子呢。

虽然这银子,剑如今的主人已经归还了,但也不能否认这柄剑是拿她的钱买的。

李梦舟眯着眼睛,仿佛一根屹立百年的树木,任由劲风自他身上刮过,令其衣袍猎猎作响,发丝向后飞舞,变得凌乱不堪。

伴随着风而来的还有一条折断的松树枝。

李梦舟左手轻抬,准确的抓住了直袭他面门而来的松树枝。

微微低头,他沉默了片刻,手腕一甩,松树枝弯曲到极致,啪的一声,在半空中炸响,一道旋风呼啸。

天地瞬间归于平静。

何峥嵘和唐天的身影也再一次的出现在人们眼前。

所有人都很在意二者的胜负。

但还是有少部分人特意关注了李梦舟的出现。

首当其冲的是沈霁月。

她站在了李梦舟的身边。

何峥嵘的剑还被握在手中。

而唐天的剑却在归鞘。

他微微抬头,说道:“如果你跟我处在同一境界,败得人说不定就是我了,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他的话虽然很平淡,但若仔细观瞧,还是能够捕捉到他眼睛里那一抹震惊之色。

何峥嵘终究比他年纪要小,再有境界上的差距,才稍逊了一筹。

但如果放在同层面上,何峥嵘的胜算无疑是更大的。

唐天深知这一点,也懊恼这一点。

何峥嵘是一个威胁。

好在他终究是败了,唐天虽然有了许多感慨和后怕,但面子还是挂在脸上的,所以他仍旧保持着自己那一份淡然。

身受重伤被抬出去的谢宁此时已经站在了陆长歌的身边,以观战者的身份继续看着丛林里的战斗。

他被何峥嵘轻而易举的击败,自然不会甘心。

是因为他不曾想过,才更加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的脸色一直都很难看。

纵然亲眼目睹着何峥嵘败在唐天的手里,也并没有让他的心里多好受。

第六十九章 抱歉,我不和傻子说话

“修行者万不能被自己的心魔困住,有想不通的事情便不要去纠结,日后终究会得到答案。”

陆长歌能够明显感受到谢宁的心里情绪表现,作为师兄,他有资格劝慰一番。

谢宁终究是谢春风的亲弟弟,哪怕陆长歌并不是很看好谢宁这个人,也不想去随意编排得罪他。

这句话是谢春风曾经说过的,陆长歌借来开导谢宁,也算是很合适。

谢宁沉默了片刻,说道:“何峥嵘的年纪太小了,可他所展现的实力却很高,虽然这一场败在了唐天手中,但也终究只是惜败,他已经追赶到了唐天的高度。剑院里多出一位天才,与我不落山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陆长歌很意外的看着谢宁。

在他的认知里,谢宁不过是因为借着其兄长谢春风的名望从而小有名气,若非如此,凭谢宁的实力和资质很难被人注意,又因是少年人,总是会有很多倔强的想法,没想到却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陆长歌觉得这并不像是谢宁。

是因为第一次出现在世人眼中,本是想着能够一战成名,却败在了何峥嵘手里,从而心里的想法有了些改变么?

陆长歌认真思索着,蓦然发觉谢宁这个人倒并非是一无是处。

毕竟是谢春风的弟弟啊,就算再不济,也不是寻常的废柴能比的。

他的思想觉悟很高。

但陆长歌并不在意这些。

一个人的成长是很漫长的,谢宁不过是在想法上做出了一些改变,虽然能说明一些问题,但他依旧很难成为像谢春风那样的人。

陆长歌虽是不落山弟子。

但他并不盲目崇拜谢春风。

他的目光向来只关注眼前。

在姜国少年人一辈中,谢春风不是最强的,甚至可能只是勉强排在第二梯队。

他所向往的终究还是像沈秋白那样的处在巅峰的妖孽人物。

所以才会不遗余力的想要让妹妹陆九歌跟沈秋白喜结良缘,只要能够跟沈秋白攀上关系,他才能够得到最大的虚荣感。

陆长歌的声音里带着一些悠闲,他看着谢宁说道:“你要清楚一点,剑修在这个世上的数量很少,真正能够独霸一方的更是寥寥无几,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剑修一脉找不到资质极佳者?”

“其实不然,有资质不代表就一定可以走得更远,尤其是对于剑修而言,他们半路夭折的概率太高了,修行道路艰难,很多好资质的人在短时间里得不到成果时,便会焦躁,部分人会选择放弃,也有部分人会选择改投门路,拜入其他修行山门,真正不顾一切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少之又少。”

“何峥嵘的资质很高不假,但也没必要过早的将他的位置放的太高,因为他随时可能会跌落下来。”

谢宁默默的瞥了一眼陆长歌,并未说话。

他实际上是有些不屑的。

正因为是同门,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陆长歌,也不愿与他为伍,这也是兄长谢春风曾经告诫过他的。

虽然他并不甘心排在谢春风的后面,但他是真心的敬重自己的兄长,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沈霁月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站在原地默不作声的何峥嵘,轻叹着说道:“何师弟有很强的自尊心,他虽然话不多,但他其实是有很多想法的。”

“在问道开始前,他便一直把目标放在唐天的身上。他很骄傲且自信,而如今他的自信和骄傲被击垮,不知道他会遭受什么样的打击。”

李梦舟侧头看了一眼沈霁月,又把目光放在何峥嵘的背影上,轻声说道:“骄傲和自信本来就是不断要被打垮的,一个人若是永远是那般骄傲和自信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因为没有经历挫折,那些骄傲和自信就会变质,骄傲成为傲慢,自信变得盲目。”

“只有真正清楚明白自己最真实的想法,秉持本心,才能维持住那份属于自己的骄傲。”

沈霁月沉默了一下。

她觉得李梦舟的话颇有些道理。

但她终究是女孩子。

与何峥嵘又是同门。

加上何峥嵘才十四岁。

她便下意识的很担心何峥嵘会不会无法承受那份强加给自己的心理压力。

这或许也是属于一种母爱的光辉吧。

虽然沈霁月要当母亲还早得很。

低着头的何峥嵘,心底有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他回头望了一眼李梦舟。

在战斗的过程中,他便已经发现了李梦舟的靠近。

面色复杂的他,揉了揉眉心,虽然不知道心里突然冒出的想法来源于何处,但他却很坚定的说道:“接下来交给你了。”

李梦舟微微颔首,冲着他微微一笑。

唐天同样望着李梦舟,回忆着不久前那被窥视的感觉和随后看见的身影,撇了撇嘴道:“原来是你啊,既然你们剑院剩下的人都到齐了,那么这场问道也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李梦舟感慨道:“虽然一开始你们不落山的人数要比我们剑院多出很多,但在最终决战的时候,也还是处在了公平的局面。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们不落山的人很弱呢?”

郑潜握紧手中的剑,才注意到李梦舟出现时,他的视线便一直没有离开,此刻终于忍不住说道:“李梦舟,你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我不知道像你这种人是如何撑到现在都没有被淘汰的,不过这样也好,如此一来,我便可以亲手解决你了。”

他看了一眼何峥嵘,冷笑道:“何峥嵘已经战败,按照规矩,便也已是被淘汰的人,离宫剑院便只剩下了你和沈霁月两个人,而我不落山还有十数人未被淘汰,这在你看来也是公平的局面?本事不大,口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张狂。”

李梦舟掏了掏耳朵,冰天雪地的,耳朵都已经被冻红了,摸起来像是失去了知觉,这让李梦舟颇有些懊恼。

他看着郑潜和唐天两个人,很是平静的说道:“不好意思,你们不落山的人已经被我全部解决掉了。我和沈霁月,你和唐天,二对二,便很公平。”

此言一出,除了何峥嵘仍旧是淡漠的样子,包括唐天在内,所有人都是微微变了脸色。

就连观战台上除了那些少数特意关注着李梦舟动向的人外,也都是不敢置信的样子,纷纷观察起丛林其他人的状况。

很快他们便得知了真相。

但不可置信的神色依旧没有褪去。

尤其是誉王殿下,他白白胖胖的脸骤然黑了几分。

身边谋士微微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场间很是寂静。

问道参战的人数将近三十人。

战斗的丛林又很大,若非刻意,总会有一些小规模的战斗被忽视。

唐天便是忽视了这些的人。

他的注意力多数放在了何峥嵘和沈霁月的身上,在与何峥嵘战斗的时候,更是没有去在意外界的打扰和动向。

所以在李梦舟话落后,他才蓦然发觉,场间的局面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关键的时刻。

郑潜的面色有些复杂,内心可谓五味杂陈,最终紧紧盯着李梦舟,说道:“我不相信,凭你怎么可能打败我不落山十几名弟子,那些人可都是入了远游境界!”

李梦舟撇了撇嘴,说道:“所以这就是你被四师兄赶下山的原因,剑院需要的是天才,而不是废柴,这么明摆着的事实你都要反驳?难道就不知道仔细的想想,何峥嵘和沈霁月都在这里,除了我之外,莫非你们不落山的那些人都是自己打自己互相淘汰的?”

郑潜一时语塞。

他恼羞成怒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我宁愿相信这件事情,也不会相信是你打败了他们!”

李梦舟道:“抱歉,我不跟傻子说话。”

“噗嗤。”

沈霁月没忍住笑意,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投以歉意的眼神。

郑潜满脸通红,自然是因为怒火。

而且被沈霁月嘲笑,是他无法平静对待的事情,他将这新仇旧恨全部针对在了李梦舟的身上。

“我倒想见识见识你在剑院里学到了什么,一个看不见气海的人,你哪来狂妄的资本。”

李梦舟略带一些悲哀的眼神看着郑潜,说道:“你的消息有些落伍了,我早已入了远游,看起来你并非是像我这样的天才,不单实力平平,目光也极其短浅。”

本来面对如此局势有些紧张的沈霁月,终究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不管怎么说,自前面忍不住笑出声和现在李梦舟颇有些自夸的话,倒是让沈霁月完全放松了下来。

何峥嵘尚且没有退场。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他的注意力反而从唐天的身上转移到了李梦舟的身上。

让他感到有些不可置信的是,他居然有点看不透李梦舟了。

剑院里本就没有多少人知晓李梦舟入了远游境界的事实,更别谈外人了。

何峥嵘隐隐觉得,李梦舟绝非只是入了远游那么简单。

他的嘴角微不可察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并不打算就此离开,而是退开几步,直接坐在雪地上,只要不打扰战斗,他在哪里观战,并不存在什么问题。

第七十章 剑修可以败,但绝不会低头

唐天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他的视线并不在李梦舟的身上,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而李梦舟也并没有多在意郑潜,也完全忽视了郑潜那已经提起的战意,看着唐天,轻声说道:“要不要打一架。”

这便是主动要挑战唐天了。

挑战这位至少在明面上修为最高的人。

面对这件事情,所有观战者表现出来的模样都不太相同。

凡是承意境界以上的修行者都能够看得出来李梦舟的真实境界,所以他们并不觉得这是不可取的行为,反而更多的是在好奇,这位传闻中看不见气海的少年,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破入远游?

而那些在远游境界以下的修行者便不能理解这件事情了。

他们觉得李梦舟有些看不清形势。

就算他不知不觉的解决了不落山十几名弟子,但那些弟子终究只是在远游下境。

结合李梦舟在都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看不见气海的事情,那么他就算入了远游,又有着非凡的资质,顶多也就是远游上境的实力。

连被公认的剑院参战者里最强的何峥嵘都败在了唐天手里,李梦舟又哪来的自信敢挑战唐天?

在这种质疑、嘲笑和沉默的议论声里,忘川亭下的江子画和陆九歌却很平静。

唯一不平静的也就是南笙了。

江子画从始至终都斩钉截铁的相信李梦舟。

南笙是恰恰与之相反的。

但她这一次并没有跟着嘲讽李梦舟。

这场问道的双方,南笙更加愿意看到离宫剑院取胜。

不单单是因为蒹葭苑和离宫剑院的关系不错,南笙在剑院里也算待了不短的时间,也得到了不少照顾,于情于理,她都不愿意看到剑院战败。

何峥嵘已经失去了夺胜的资格。

希望都在李梦舟和沈霁月的身上。

就算南笙再是瞧不上李梦舟,也不能说出太过分的话,要是不小心乌鸦嘴说中了,就很尴尬。

所以她也只是在心里腹诽了一番。

“何峥嵘败在唐天手上倒是很可惜。”

陆九歌轻声道。

江子画想了想,说道:“何峥嵘终究是败在境界的压制上,除去这一点,何峥嵘的胜算更大,毕竟只是十四岁的少年嘛,过早的经历败北,总比养成目空一切时被打败来得好。”

陆九歌微笑道:“剑修总是要经历大大小小的战斗,这样才能与剑完美契合,藏锋的目的终究是要出鞘的,如果不能提前感受到战败的挫败,对心境而言是很大的问题。”

“虽然于天下行走的剑修大多孤傲,且永不言败,但不代表他们真的没有败过,只是他们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就算败了,也要努力再打回来。”

江子画意外的说道:“陆师姐这番话倒是正合我离宫剑院的心意。”

他很是正色的说道:“剑修可以败,但绝对不会低头,只要再赢回来就好了,一次不行,就两次,甚至有人能够把这件事情当做毕生的目标。”

说到这里,江子画便想到了谢春风这个人。

他第一次战败就是败在了谢春风的手上。

早晚有一天会把这个面子找回来。

淡薄的雾气笼罩着丛林,时间在缓慢的流逝。

唐天看着李梦舟,眉头微微蹙起。

对于李梦舟的挑战,他并不感到意外,但这不意味着他就会当一回事。

在他的想法里,能够对他构成威胁的何峥嵘已经被淘汰,那么剩下的两个人里面,他显然更在意的会是远游上境修为的沈霁月。

终究还是因为都城里对于李梦舟的不好传闻,唐天实在提不起兴趣跟一个废柴战斗。

所以他选择无视了李梦舟,将目光看向了沈霁月。

沈霁月好看的绣眉紧蹙。

她轻轻拉扯了一下李梦舟的衣袖,说道:“你似乎被小看了。”

李梦舟眼角抽搐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他喜欢你,所以才盯着你看,果然是红颜祸水啊。”

沈霁月看了一眼唐天,撇嘴道:“那我倒宁愿选择你。”

李梦舟微微睁大眼睛,说道:“你终于发现我的帅气了?”

沈霁月无语的翻了翻白眼,说道:“我只是比喻,你不要顺杆子往上爬好嘛。”

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对面的唐天和郑潜的脸色很不好看。

因为这番话并没有被刻意压得很低,如此距离,倒是正好能够被他们清楚的听到耳朵里。

郑潜的脸色要比唐天更难看。

虽然这番话里从始至终都没有他的名字。

但这就是最让他气愤的。

他觉得沈霁月就算不选唐天,也应该选他啊,为什么要选李梦舟那个家伙?

好嘛,郑潜的想法颇有些莫名其妙,好在没有人知道,否则场间必定会陷入绝对的寂静。

唐天脸色难看的理由只是因为被旁若无人的无视。

他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在任何时候都应该成为焦点。

他压抑着心头的愤慨。

但终究是没有压制住。

铿的一声脆响。

剑已出鞘。

李梦舟和沈霁月的说话声也在这一刻停止,然后齐齐的望向唐天。

唐天冷冷的看着他们,说道:“天色不早了,这场问道早该结束了,不妨你们两个同时上,我一次性解决你们。”

沈霁月有些意动,看向李梦舟。

她自认是稍逊何峥嵘一筹的,面对打败了何峥嵘的唐天,她完全没有胜算,若能和李梦舟联手,说不定会有机会。

李梦舟懒洋洋的伸展了一些手臂。

他不习惯与人联手。

就算是想着杀死张崇的时候,也只是让青一和江子画在旁掠阵,以防万一,对战唐天,他更加没有理由选择二对一。

他向来独来独往惯了。

所以觉得唐天的话有些可笑。

他解下腰间挂着的酒葫芦,拔掉塞子,仰头灌了一口,擦擦嘴,说道:“不如我一个打你们两个,这样也挺合适的。”

郑潜有些愕然,随即便是觉得可笑,说道:“若要嚣张,总是需要看准场合,唐天师兄这般说,便很合适宜,你没必要如此逞强,若是我们当真,你又如何?”

李梦舟轻声道:“我的话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你不把它当真又要当什么?莫非如此简单的话你都听不明白?”

“你”

郑潜深吸了一口气,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唐天,沉声说道:“对付你何须唐天师兄出手,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今日我们不妨新仇旧账一起算,你,可敢与我一战!”

李梦舟挑了挑眉毛,看着郑潜,没有理他。

相互有着目标的少年各有心思,在沉默时,忽然发现有些不太对劲。

盘膝坐在十几米开外的何峥嵘,身上益散出一股莫名的气机。

天地灵气在其周身萦绕,点点晶莹宛如天上星辰。

他的身上。

他的额头。

他的头顶。

若有若无的晶莹灵气星辰般的轮廓凝结。

那些星辰闪耀着光辉,然后在某一个时刻破裂。

天地灵气变得浓厚,朝着何峥嵘身上聚集。

这一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见这幅画面的人无不明白,何峥嵘在破境。

且,也已成功破境。

入了远游境巅峰。

境界内破小境与破大境不同,不会生出太大的意象,但也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若在破大境的时候,选择的时机不对,便有很大可能会破境失败,而失败的后果便会堕境,不但实力不会提升,反而会大大减弱。

何峥嵘从上境破入巅峰,虽然不会有这种顾虑,但也是需要谨慎的事情。

毕竟踏出这一步后,他便站在了远游境界内的最高峰。

何峥嵘的突然破境虽然很让人惊异,但也未免让许多人觉得可惜。

设想,如果何峥嵘早些破境,那么他与唐天的战斗,胜负便很不好说了。

因何峥嵘剑修的身份,他的胜算反而会更大,那么这场问道便也会更早的结束。

但破境是一种感觉,也是一种感悟到极致,天地灵气的满溢状态,修行者可以做到压制破境的速度,但却不能随心所欲的选择破境。

所以这种设想本来便是不可取的。

但有人觉得可惜在所难免。

何峥嵘终究是已经战败了,就算他在这时破境,也无法继续参与战斗,改变不了问道的结果。

唐天的感观是最直接的。

如果之前是稍微感到一些威胁,如今便是真正的后怕了。

他不敢想象,若是何峥嵘在战斗之前便破境,那么如今被淘汰的是否便是他唐天了。

空旷地的寒风猎猎,但人潮攒动下,倒不觉得冰冷。

但谢宁的身子却有些微微发抖。

他伤势未痊愈,此刻本就有些弱,但终归还是因为何峥嵘破境的事情给了他不小的震撼。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败给何峥嵘并不亏。

何峥嵘的资质的确要比他强得多。

陆长歌眯着眼睛,轻声说道:“幸而这何峥嵘早早便被唐天打败,否则结果必然生出变化。”

谢宁说道:“失去了何峥嵘这个战力,剩下的沈霁月和那个李梦舟除非也能破境,否则结局便已经定下了。”

陆长歌笑道:“这是必然的。沈霁月虽然与何峥嵘的修为相当,但她至今并未参与过什么战斗,她没有何峥嵘那般幸运,所以这一场我们不落山赢定了。”

他完全忽略了李梦舟这个人,并且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第七十一章 乌青色的剑影

何峥嵘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眸中无悲无喜,似乎破境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李梦舟微微拱手,笑道:“恭喜。”

何峥嵘轻抬眼皮,道:“我知道你一定隐藏着什么,这场问道越来越没意思,不妨尽早结束。”

李梦舟笑道:“正有此意。”

何峥嵘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在破境后,我便对这个人失去了兴趣,所以你就算将他打败,我也不会怪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瞟了一眼唐天,所谓失去兴趣的人不言而喻。

李梦舟说道:“你败在他手上,理应由你来将他打败,但碍于规则,我便帮你先出手解解气。”

何峥嵘不再说话,而是径直站起身来,默默离开。

他不光是失去了对唐天的兴趣,也失去了观战的兴趣,因为他或多或少能够猜到结果。

既知的结果,便没有了悬念。

他不想浪费这个时间,刚刚破境总是需要稳固一下。

李梦舟便也没有废话,想着要尽快结束战斗,便无需再纠结跟谁交手,于是目光坚定的看向郑潜,说道:“请吧。”

唐天虽然被李梦舟和何峥嵘的对话气得不轻,但他仍旧不愿跟李梦舟这种废柴纠缠,便也朝着郑潜眼神示意了一下。

郑潜早已经跃跃欲试。

自当初被宁浩然赶下离宫山门,郑潜无时无刻不想着寻李梦舟的晦气,今日便是最好的机会。

唐天随即便把目光投向了沈霁月。

沈霁月还是颇有些紧张的,但事已至此,她也不会畏战。

问道最终的两场对决便也在这时开始。

除非是两败俱伤,否则但有一方先落败,那么结局便已经可以判定。

但这其中还有一个例外的结果。

如果李梦舟和沈霁月并不具备打败唐天的实力,那么就算郑潜先落败,唐天以一对二的情况下,仍旧有着机会取胜。

反之,若是沈霁月先败在唐天的手里,那么所有人都可以坚定的认为,获胜方必然是属于不落山门的。

当李梦舟的剑出鞘时,整片天地里的寒意便骤然加重了几分。

这柄乌青色的剑是属于刺客的剑。

李梦舟从来没有想着要蕴养这柄剑,但若是以‘浮生’的身份出现时,这柄剑对他来说便很适合。

‘浮生’是见不得光的,但这柄乌青色的剑早已出现在都城人的眼前,若要使用,便会有些矛盾。

但李梦舟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他并没有刻意想要隐藏‘浮生’的身份,所以‘浮生’手里所拿的是什么样的剑并不重要。

既然天枢院可以知晓他在树宁镇时曾用过的身份,那么自然代表其他人也可以得知,但必定会具有一定地位,所以普通世人眼中,‘浮生’依旧是神秘的,也不会知晓有一位剑院弟子,持着与‘浮生’同样的剑。

况且剑本来便是被人用的,李梦舟可以拿着‘浮生’的乌青剑,‘浮生’也可以拿着属于李梦舟的那柄剑。

在他决定蕴养本命飞剑之前,手中这柄乌青剑是属于谁的并不重要。

李梦舟很果断的出剑。

他的身前带起一蓬剑影,乌青色的剑影。

有风起,有雪落。

也就在这一瞬,郑潜感受到脸上一阵的刺痛,那是寒意撕裂皮肤的感觉。

他顷刻间反应过来。

但李梦舟的剑已经拍击了许多飘荡在半空中的雪花,名为《融雪》的剑势以惊人的速度冲击到了郑潜的面前。

李梦舟虽已入了远游境巅峰,又很快在街道上与刺客碰面,进行了实战,但实际上他尚且不能准确得知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因为剑修本身的特殊性,能够有极大的概率在同境内无敌,但寻常的修行者里面,就算是同境界里,也是具有着一定差距的。

例如初入巅峰和唐天这等已经只差临门一脚便可晋入承意境的层面,虽然中间的差距没有跨越一个小境这般大,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无视的。

越早的踏入境界,自然便会有更多的感悟,这都是实力上的严格区别。

但至少面对郑潜这个对手,李梦舟并不在意。

他反而更多的是在关注沈霁月和唐天的情况。

若沈霁月不能破入远游境巅峰,必然不会是唐天的对手。

所以他没有多少时间跟郑潜纠缠,应当以最快速度结束战斗。

而相比于李梦舟的淡然,郑潜此刻直接感受着面前临近一剑带来的压迫,不仅令得他心寒又很是不敢置信。

李梦舟的速度太快。

快到在那一瞬间,郑潜居然完全感知不到李梦舟的存在。

一股血腥气味冲入鼻间。

郑潜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虽极力的做出了反应,但明显已经晚矣。

他怔愕的睁大眼睛,侧头看着削在肩膀处的乌青色剑刃,已入数寸,再进一步,便有可能将他整条手臂给削掉。

乌青色的剑身上迸发着森冷的凉意,透入骨髓,带出如喷泉般的血液。

郑潜的眼神震骇。

震骇到短暂遗忘了肩膀上带来的痛楚。

李梦舟轻轻抬手,剑身便离开了郑潜的肩膀,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

啪的一声脆响。

随着李梦舟的手腕扭转,剑身横向扫在郑潜的胸膛,将他整个人击飞了出去。

郑潜眼睛里的不可置信瞪大到了极点。

人在半空中亦是保持着这种神色,如断了线的风筝,毫无生命般的向后抛飞出去。

这场战斗结束的很快。

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最直接的表现就在于唐天和沈霁月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而这边的战斗却已经结束。

望着倒在数十米开外的满身血迹的郑潜和淡漠的擦拭着剑的李梦舟,所有看到这幅画面的人都是心中生起了很怪异的感觉。

江子画是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笑眯眯的。

陆九歌也只是眸子里闪过一抹惊异,便又恢复了淡然。

南笙便是和郑潜一般的不可置信,大大的眼睛里透着茫然,微微张开的小嘴巴难以闭合。

陆长歌和谢宁同样的震惊。

他们想不到是这样一种结果,在事实与心中所想严重违背时,他们很自然的痴呆了起来。

场间最是毫无表情变化的应该便是青一了。

他甚至还有心思用脚尖在地上扫着积雪。

徐鹤贤默默地看了青一一眼,笑道:“看来剑院终究更胜一筹,前有何峥嵘破境入巅峰,后有那李梦舟本身便已是入了巅峰境的修为,如此轻松打败郑潜,并不意外。”

多数人没有办法感知到李梦舟的境界,亦或存在着因外在因素不能准确感知的人,但都不会包括像徐鹤贤这样的人。

在李梦舟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时,他便已经清楚的看见了李梦舟的真实境界。

“殿下。”

耳边传来被刻意压得很低的声音。

誉王微微侧目。

他当然注意到了身边人的神色变化,知晓场中必然生了变故。

亲信低声耳语:“李梦舟和郑潜的战斗已经结束,他只用了一剑,在瞬息间便打败了郑潜。”

誉王的瞳孔微微放大。

他低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那名谋士叹息了一声,说道:“李梦舟这个少年极不简单,两月前尚有传闻他看不见气海的事情,如此短的时间里却已入了巅峰,虽然尚且比不上沈秋白一流,却也是不能再被忽视的人物。”

“天才啊。”

誉王感慨了一句。

他的眸子渐渐发冷,轻声说道:“若只是一个普通少年,姑且放过他倒也没什么所谓,但如果是一个修行资质极佳的天才,又注定会成为敌人,理应尽早除掉。”

说法倒也并无过错,那名谋士欲言又止后终还是沉默了下来。

徐鹤贤静静地望着丛林里的画面,突然说道:“看来都城里的传闻有误,这李梦舟哪是什么看不见气海的废柴,该是不可多见的天才。若连这般都被称为废柴,世间又哪还有天才的存在。”

青一虽是表面平静,但实则内心还是有些动容的。

李梦舟天枢院‘青九’的身份终是没有太多人知晓,若非如此,徐鹤贤便不是这般称赞了。

但也正因如此,青一要比徐鹤贤更加清楚李梦舟的事情。

他看不见气海是事实,但这个问题貌似已经解决了。

不出所料的,他的资质渐渐显露出来。

以当初未入远游的时候,便敢提着剑去杀承意境界的张崇,虽是寻求了一些帮助,但终究是亲手杀死了张崇。

如今更是剑院新入门的弟子中第一个晋入远游境巅峰的人,与入门测试最末的成绩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相信经此一战后,都城里关于李梦舟的传闻要彻底改变了。

越是清楚这一点,青一便愈加明白当初司首大人要笼络李梦舟的先见之明。

本来青一是很不认同的,只是出于对江听雨的绝对忠诚,不敢也不能违背司首的决定。

现在看来,司首果然是司首,并非是他能够轻易企及的。

他默默望着丛林里李梦舟的身影,嘴角微不可察的扯出了一抹笑意。

第七十二章 沈姑娘的小倔强

郑潜将右手中的剑替换到左手中,用剑勉强支撑着身体,感受着右肩那近乎疼痛到麻木的伤处,脸色煞白的看着李梦舟,兀自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而面对这一幕,唐天和沈霁月的战斗也被迫停止。

两个人的表情大同小异。

沈霁月惊讶中透着些许惊喜。

唐天则完全是震惊。

他目不斜视的盯着李梦舟,似乎想要看穿面前这个与他年岁差不多的少年。

他醒悟过来,自己貌似过于低估了这个人。

震惊过后的情绪便有些复杂。

他维持着平静的神色说道:“我倒是能够明白何峥嵘离开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你果然隐藏的很深,本以为何峥嵘该是最强的那一个,没想到反而却是你这个在都城里盛传的废柴。”

李梦舟整了整自己的衣袍,慢慢的说道:“我是个天才。”

唐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冷着脸说道:“莫要以为打败了郑潜,便如此沾沾自得。”

李梦舟说道:“凡事要讲道理,我得不得意,跟你没太大关系。”

唐天目光微垂,右手按住剑柄,沉声说道:“道理是和有实力的人讲的,你觉得自己属于这一类人么?”

李梦舟平静的说道:“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唐天闭上双眼。

抬起手中的剑,缓缓拔出,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剑尖指向李梦舟。

李梦舟嘴角泛起一抹笑意,看向沈霁月说道:“你不妨便观战吧,打打杀杀这种事情不太适合女孩子。”

沈霁月本要点头,但她仔细想了想,便很认真的说道:“我身为剑院弟子,理应尽责,虽然我不确认能否打赢他,但也应该要真正打过。”

李梦舟沉默了一下。

“你真的要打?”

沈霁月很坚定的点头。

李梦舟有些犹豫的说道:“你打不过他。”

沈霁月微微一笑,说道:“就算明知可能打不过,也要打。”

看着沈霁月认真且不容置疑的模样,李梦舟思忖了片刻,笑道:“倒是很倔强,虽然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用,但如果你真的要打,便打吧。不过你要切记一点,撑不住的时候便退出来,不要受伤。”

其实沈霁月在某些方面是很倔的,她不愿意在家里做千金大小姐,学做女红,偏偏踏上修行大路,本身便说明着一些问题。

虽然她是拥有不俗的修行资质,跟那些没有资格踏入修行之道的女孩子不能相提并论,但沈家只有这一位独女,是不太愿意让家里的独苗踏入修行者的世界。

沈家在通州也算是大族,或多或少总会跟修行者牵扯上一些关系,也更能清楚这个玄妙世界里的危险,与其去探寻那不可知的大道,倒不如安安稳稳的过平凡的一生。

但沈霁月终究还是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并且一如既往的走下去。

她朝着李梦舟点点头,便向唐天走过去。

唐天似乎并没有被两个人的对话所影响,虽然他确实有一些生气。

“也罢,反正一开始也是打算应对你们两个人的,不论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改变。”

不知道何时,丛林里又开始起了雾。

唐天平静的看着沈霁月,重又抬起手中的剑。

沈霁月很认真的对待这件事情,摆出了起手式。

唐天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持剑的右手向前伸出,有天地灵气在他手腕间萦绕,继而覆盖在剑身上。

随着天地灵气朝着剑身上凝聚,唐天身上的气势也开始节节攀升。

“果然是半只脚踏入了承意境界。”沈霁月满脸的凝重,她想要率先出剑,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唐天身上似乎毫无破绽。

李梦舟双手抱在胸前,乌青剑夹在臂弯内,那一双漆黑闪亮的眼睛,没有一丝杂色。

爆涌的天地灵气使得丛林里再度刮起了一阵狂风。

唐天面无表情,没有给沈霁月震惊的时间。

只见一道淡淡的寒芒在其长剑上闪过,以一种一往无前之势,带动唐天的身躯,瞬间便掠过两人间的距离,伴随着那呼啸长鸣的剑音,朝着沈霁月斩去。

沈霁月始终在观察着唐天,就算在那气势显露的瞬间有所震惊,但也没有失去方寸,她很快便做出了反应。

她没有选择激进,而是身影轻飘飘的向后退去。

寒芒一闪而逝。

一片衣角飘上高空。

如果沈霁月的反应再慢一点,被斩破的便不是衣角,只怕当场便落得个身残的下场。

问道的规则里虽然不能杀人,也并没有说明更多的细节,但对一个女孩子下此重手,终归是一件很让人着脑的事情。

像陆九歌和南笙便对唐天很不满意。

若是在生死战,这么做无可厚非,面对敌人无需顾忌男生或女生身份,但毕竟是一场两大山门的正常切磋比试,做得太过,便很不讨喜。

“李梦舟那家伙在等什么,沈霁月明显不是唐天的对手,何必要任其羞辱,看着就来气!”

南笙此刻也不在意李梦舟是否真的具备打赢唐天的实力,只是气恼他居然冷眼旁观。

陆九歌反倒有不一样的看法,轻声说道:“沈师妹并非弱女子,她想要经历这一场战斗,并不在意输赢,过程才是最重要的。她应当很清楚明白自己和唐天的差距,事先也会有所考虑,必然会打出很精彩的一仗。”

正如陆九歌所言的那样。

沈霁月在那一瞬间的慌乱过后,很快便平静了下来,眼眸里所有的情绪敛去,似乎并不介意唐天那剑锋所指尤为歹毒的剑势。

她不再防守,而是开始了进攻。

剑首处悬挂着的一缕洁白的剑穗,伴随着寒风摇摆。

剑刃轻松斩过风雪,脚下轻轻一踏,她的身姿轻盈的飘起,一往无前的斩向唐天的脖颈。

这显然是直击要害,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无声报复。

唐天横剑在前,双剑相交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剑刃上飘落的片片雪花被震荡而出。

就在这时。

沈霁月的又一轮攻势来袭。

当当当当!

连续的精铁交击的声音在丛林里爆开。

沈霁月会的也只是《融雪》,但剑招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这个时候便体现出沈霁月女孩子那特有的心思缜密的方面。

她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变招,施展的都是一些再基础不过的剑式。

虽然她的每一次进攻都被唐天所拦截。

但却也是以很快的速度在进步着。

再强的招式若是长时间不用也会生疏,而越是熟悉,便愈加有可能领悟到新的法门。

但同样的,在这种时候她很难有取胜的机会,等到她施展出浑身解数变无可变时,就会开始破绽百出。

而唐天的反击也适时的到了。

沈霁月心里的小倔强,并没有让她就此放弃,仍旧努力的在挥剑。

嘶啦声起。

衣袍又一处被切开。

然后剑声消失无踪。

短短沉寂一瞬。

剑音再起。

那是唐天的身影在急速的奔来。

被风吹起的雪花依旧在半空中飘荡着,雾气渐渐浓了起来,天色也开始渐渐暗沉。

距离问道结束的时间所剩无几。

沈霁月的胸口急剧起伏着。

她伸手抹了一把脸,让得她本来纯净的脸蛋变得稍显脏兮兮的。

但她毫不在意。

只是微微喘着气,抬起头看着挡在面前的身影。

李梦舟右手持剑,背对着沈霁月,看着面前的唐天,轻声说道:“已经可以了,接下来便好好看着吧。”

虽然是看着唐天在说话,但他明显是说给身后的沈霁月听的。

其实在如今这种局面下,只要拖延到傍晚降临,以目前剑院两个人多于不落山一人的情况下,已经可以判定胜负。

但想必无论是李梦舟还是唐天,都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这是属于问道的最后一场战斗。

许是一开始没有多少人能够预料到这一幕的发生。

唐天是毋庸置疑的被认定的夺冠人选。

而离宫剑院的七个人,被推测能够与唐天战到最后的也就只是何峥嵘和沈霁月二人其中之一。

可事实上,令人一开始万万想不到的,何峥嵘早早的便带来一场精彩的战斗后退场,而沈霁月也败在了唐天手里,反倒是从来没有被注意过的李梦舟成为了最后一人。

具备和唐天争夺第一的资格。

提前便退场的周洛和辛明,此刻看着丛林里的那副画面,神情无比的复杂。

“难道李梦舟真的是一个天才?”

辛明仍旧不愿意去相信。

虽然李梦舟成为了剑院的最后一人,但他终究还没有打败唐天,并不能说明李梦舟是一个强者,但归根结底他们能够指望的也只剩下李梦舟了。

所以辛明即希望李梦舟能够打赢唐天,为剑院迎来胜利,也不希望这一幕真的会发生。

周洛的反应要比辛明正常多了。

他本来和李梦舟也没有什么恩怨,要说有也只是因为辛明的缘故,所以他还是能够客观的看待问题的。

“李梦舟虽然有看不见气海的问题,但最应该关注的还是他半日观想入天照,我们以前的想法有些过于偏驳。”

“如果李梦舟真的是一个不能修行的废柴,又如何做到这么短的时间里,超前我们一同考入离宫的所有人,比何峥嵘更早的踏入了远游境巅峰?”

辛明的神色很黯然。

他苦笑道:“我还想着找回面子,不服气的认为他能赢我只是运气,现在看来我才是那个井底之蛙。他已入了远游境巅峰,而我却才只是远游下境。等到我突破巅峰时,怕他也早已入了承意境界吧,如此一来,我想要打赢他就永远也不可能了。”

周洛微微蹙眉,想要安慰辛明,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他觉得这似乎也是事实。

李梦舟注定要走到他们前面,就算再是不甘心,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辛明看着周洛,轻叹口气,说道:“我们考入离宫的目的只是为了修行,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便与李梦舟杠上了,仔细想想,实在没有什么必要。毕竟修行才是我们最想要的,何至于违背了初心?”

周洛默然的看着身边的好朋友,未痊愈的伤势隐隐作痛,颇有些难忍的咳了几声,感慨道:“便好好修行吧,李梦舟要走的路已经与我们不同,我们无需跟他作对,也无需追寻他的路,路本就在脚下,走好自己的路就好。”

这一刻,周洛和辛明似乎都想通了一些事情,他们也感到很是轻松,相对而笑,便继续看着丛林里即将开始的决战。

第七十三章 那位破境的少年

丛林里氤氲着淡淡的雾气。

风声萦绕着耳畔。

郑潜狼狈不堪的摊在雪地上,落寞的低着头。

沈霁月像何峥嵘先前一般,盘膝坐在地上,治疗着自己的伤势,顺便感悟着那一战所收获的东西。

而在不远处。

李梦舟和唐天四目相对。

长剑上泛起淡淡的涟漪,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不断溢散着。

唐天冷笑一声。

缓缓抬起手中的长剑,动作极其缓慢的朝着李梦舟斩落。

李梦舟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

在他那仿若星辰般闪亮的眼眸里,是绝对的平静,毫无波澜。

他想着自己入远游境巅峰也有些日子了,除了淘汰掉那些不落山的弟子外,唯一的一场实战也不过是面对那位誉王派来的刺客。

而且过程极其狼狈。

但他终究是二度与承意境界的修行者战斗过。

这便是很好的经验。

试问当世又有几人在未入远游和在远游境界内便敢和承意境界的修行者战斗的,至少他相信,唐天便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与那些承意境界的师兄亦或是教习战斗,单纯只是切磋,而若是生死战,下场必定是身死,而李梦舟却是两次都活了下来。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有没有人相助,至少他还活着。

这便是宝贵的财富。

面对唐天那一剑斩来,李梦舟没有丝毫反应,却是诡异的闭上了眼睛。

他感应着身边萦绕的天地灵气,脑海中浮现出模糊的文字,那更像是有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耳边的风声逐渐消弭,继而完全散去。

天地山河,万籁俱寂。

属于唐天的剑气斩击在雪地上,斩出一道极深极长的沟壑,灼热的气息融化了大面积的雪花。

李梦舟的身影已经不在原地。

而是出现在了十米开外的地方。

他仍旧紧闭着双眼。

唐天不明所以,满脸的错愕。

离宫山门前的青一和徐鹤贤却是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青一那张始终没有表情的脸,终于起了一丝变化。

随着有亲信在誉王身边耳语,誉王殿下的脸色也逐渐惊异了起来。

“他莫非是在破境?”

忘川亭下的江子画忍不住失声道。

哪怕他算是在场人中最了解李梦舟的,却也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陆九歌微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道:“他试图跨过那道门槛,迈入承意境界,这很匪夷所思,他修行的时间尚短,两个月内接连跨远游破入承意,该是资质何等妖孽的怪物,本身这件事情就很恐怖,他却又偏偏选择在这样的场合下。”

说到后来,陆九歌的神情变得严肃,更是担忧的说道:“破大境是很危险的事情,尤其是在战斗中破境,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但如果唐天在此时攻击他,便很容易导致李师弟破境失败,甚至可能会有堕境的危险。”

在破境的感觉到来时,修行者可以选择压制,暂时不破境,毕竟这种关乎未来命运的事情,应该要选择更安全的地点,或者是有人在旁护法,贸然在敌人面前破境,是很不可取的行为。

唐天不算是敌人,却是对手。

在问道中能够取胜即可,作为对手不可能给予其变强的机会。

“在破境的过程中是心无旁骛的,李梦舟是如何做到能够躲避攻击的?”

李梦舟躲开唐天那一剑并非巧合,他在那个时候便已经开始破境了。

这一点是连江子画也想不明白的。

陆九歌很认真的想了想,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或许他的念力很强,他的意志前所未有的坚定,就算是入定的状态,依旧可以捕捉到危险的到来,及时进行躲避。”

江子画的神情很怪异,喃喃道:“他才只是远游啊,还未晋入承意,便能做到这点?”

陆九歌笑道:“若何峥嵘的表现让人惊讶,那么李梦舟便是令人震惊了,今年离宫新入门的弟子,可是有着不少的妖孽人物,这或许也是离宫之福啊。”

江子画突然觉得或许自己也真该好好认真修行了,否则要是被这些师弟们给追上,那该是多没面子的事情。

他想着这场问道结束后,应该立即进入内院修行,反正他在外院待的时间也够久了。

李梦舟的眼睛里尽是黑暗。

忽然有光明浮现,撕裂了黑夜。

星辰旋转,日月更替,仿若一个新世界在他眼前诞生。

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

有一扇大门在向着他缓缓打开。

伸手便可触及。

他也没有任何犹豫的站在了大门前。

天地灵气的浓度大大提升,自他体内周天运转。

他察觉到丹田气海中有些变化,但仔细瞧来又似乎毫无变化。

但那种感觉是很真实的,他很在意。

他的眼睛在外人看来,仍旧紧紧的闭着。

唐天自然是不会让他如愿以偿的跨过那扇大门。

纵使他心中是何等的惊异,但在问道大会即将结束的时候,万不能出现任何差错,他没有时间去震惊,去联想,他必须倾尽全力去阻止。

他注视着李梦舟。

那张肤色黑黑却很俊美的脸上,只有平静。

这表示着李梦舟破境的过程很顺利。

唐天不得不去下意识的联想,眼前这少年该是何等样的天才?

他自认资质不差,何峥嵘的资质同样很高,在同一条平行线上的人,只有李梦舟在朝着承意境界大步迈进。

这便让在时间上早于他们开始修行的唐天有些许的挫败感,乃至有些恐惧。

声势浩大的天地灵气几乎笼罩住了方圆一里,凝结出的晶莹水汽,颗粒一般呈现,十分饱满,全部倒悬在李梦舟的周身。

整个世界都很安静。

所有人都沉默的看着那破境的少年。

沈霁月有些紧张。

她虽然顿悟到了一些东西,也已到了破境的边缘,但她仅是犹豫了一下,便强行压制住了这种感觉。

她很担心李梦舟。

破境当然是很好的一件事情。

但在这种场合下,便无疑会多出很多事端。

她已经战败,不再具备资格去拦截唐天。

可如果坐视不管,李梦舟在破境的关键时刻,根本无法防御唐天的进攻。

阻止便意味着破坏规则,问道的结果会宣布剑院战败。

若不阻止,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梦舟破境失败,遭遇堕境的危险,乃至有极大可能危及生命。

所以沈霁月很纠结。

“嗡——”

有剑鸣声起。

唐天终于还是有了行动。

而这一次,李梦舟并没有躲避,或许也是因为不能躲避。

这应该是破境的过程中众所周知的事情。

唐天便认定了这一点。

打一个死靶子总比活靶子要容易的太多。

唐天没有攻击李梦舟身上的要害,毕竟不能取他性命,只要打断他破境,后果自然会出现,他需要做的不过是递出一剑,如此简单而已。

剑刃刺在了李梦舟的腹部位置。

剑气破了衣袍。

却未见血。

李梦舟的身姿纹丝不动。

本来纠结了很久,终还是忍不住要出手的沈霁月停止了动作,傻傻的看着这一幕。

这副画面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虽然那一剑并不是唐天最强的一剑,但也足以令远游境巅峰的修行者重创了,毕竟李梦舟是不能动的,也不能防御。

但偏偏唐天这一剑,居然只是刺破了衣物,没有伤及李梦舟分毫。

不知真相的人自然无法理解。

李梦舟便仿佛站着睡着了一般。

他选择在这种时刻破境,当然不是因为鲁莽,虽然也是因为破境的感觉到了,他并不想去压制,但主要还是他不认为在破境的过程中,唐天能够伤害到他。

他本身的体魄便因药浴淬炼极其的强横,外在又有黑蚕甲护身,他可是经过实战很确定除了承意境巅峰修为以上的强者外,没有人可以单靠外力突破黑蚕甲的防护。

唐天虽是只差临门一脚便可入承意,但终究还是在远游境界内,不具备用念力直击内在的本事。

可除了李梦舟本人外,知道黑蚕甲存在的也就只有早已远离都城的杜良玉和温柔乡里的虞大家了。

唐天在茫然之际,或许会多加试探,又或许会不敢再随意出剑,但不论他怎么做,这都能给李梦舟成功破境争取时间。

唐天的确有所迟疑。

但在紧迫的境地下,他仍是选择了继续出剑。

剑气自丛林里狂乱纵横。

全部斩击在李梦舟的身上。

黑蚕甲防护的范围毕竟有限,再强的体魄也不能避免被剑气所伤。

但正因为问道过程中不能伤及性命这条关键的规则,唐天亦不敢做得太过,所以剑气的破坏力便不再那么显著。

而破境时除非遭受到极严重的打击,否则也不会出现问题。

但给破境的人造成痛苦,从而加重了破境难度,是在所难免的。

原本平静模样的李梦舟,眉头也深深皱了起来,寒风凛冽下,脸庞上依旧布满了汗珠。

他只是单纯依靠意志在强撑着。

而除了被黑蚕甲防护的地方,身上各处也已经血迹斑斑。

唐天终究是没有抓到关键,并没有直接伤害到根基,李梦舟的脸庞虽然极度惨白起来,却依旧没有退出入定的状态。

第七十四章 三师姐走出山门的那一刻

“李梦舟”

观战台上的誉王殿下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有震惊,有默然,又有失望。

如果唐天能够重伤李梦舟,甚至意外的致其身死,是誉王最希望看到的。

这样他便不需要专门嫁祸不落山门,让自己人出手杀死李梦舟了,他能够完全置身事外。

可李梦舟终究没有让他如愿。

李梦舟表现的越强,誉王要杀他的心便会越重。

其实若非已经走到这一步,都城里出现像李梦舟这样的少年,誉王的第一反应必然是拉拢,可惜世间没有如果,自李梦舟第一天踏入都城开始,二者便注定了水火不容。

身边的谋士内心挣扎了很久,终是叹息一声道:“殿下,趁现在还有反悔的时间,先行罢手吧。您想要杀李梦舟那个少年并不急于一时,还需以大局为重。”

誉王并不想收手,看着那丛林上空渐渐又聚起的雾气,他想着谋士的劝告,有些不甘心的说道:“在都城里杀人更难,尤其是要杀死离宫剑院的弟子,这次机会若不能把握住,便很难再找到合适的时间和地点杀死李梦舟了。”

“你也看见这李梦舟的资质有多高,像这样的人物若不能为己用,应当尽早铲除。”

谋士说道:“殿下的想法我明白,若要杀死李梦舟,属下自当会想出更好的办法,但今日这个场合出手,实属不行啊。”

誉王沉默了很久。

像是泄气一般的轻轻摆了摆手。

谋士吐出口气,纠结了很久的神色终是放缓了下来。

寒风拂面。

遍地雪花开。

离宫山门外,某处高坡。

灰色衣衫的中年男人目光凝聚,在这个位置他可以更通透的看见丛林里发生的一切。

“喂。”

身后传来清淡的呼唤声。

中年男人下意识回头,眸子里的异色稍纵即逝,十分客气的微微颔首,说道:“原来是剑院里的三先生。”

出现在此地的便是三师姐。

或许这是她久居内院多年来第一次走出山门外。

三师姐微微蹙眉,道:“你认识我?”

中年男人笑道:“三先生虽未在世间行走,都城里多有传言,也未见真容,若说认识,自当是不认识的,但我却也不会怀疑三先生的身份。”

三师姐说道:“既是未曾见过三先生的脸,又何以确定我便是。”

中年男人继续笑言道:“这很重要么?”

三师姐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很重要。你认出的不是我,只是觉得很大概率我会出现在这里,因为在内院里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女子,只有我一个。”

中年男人沉思道:“我有些不太能明白三先生的意思,我为何能够猜测出您会出现在这儿?我只是在此观战这场问道而已。”

三师姐轻轻摆动衣袖,淡淡的说道:“既然我出现在这里,你便无需再找些理由,因为你很清楚,不管出现在这里的是剑院的什么人,对你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中年男人沉默了一下。

他抬头很认真的看着三师姐,皱眉说道:“我很好奇,三先生多年来未曾走出过剑院一步,在我的猜测里,您出现的可能性应该是排在后面的。”

三师姐轻声说道:“因为宁浩然不在剑院。”

中年男人恍然。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面色沉重一瞬,便又笑道:“剑院首席大先生正在天下间行走,感悟心境,常年接见外客的四先生又不在剑院,薛院长自当不会亲自露面,那么能够出现的便也只有三先生了。”

“但我同样很好奇,三先生在这个时候走出山门,又会展露什么样的手段呢?”

三师姐神色平静,默默地看着对方,说道:“你企图用雪雾遮蔽众人视线,所行之事便见不得人。这里是离宫剑院,又是和不落山的问道之际,便不允许出现意外。”

既然事情已经摆在明面上,中年男人便也不再有所顾忌,轻笑道:“您虽然是剑院里的三先生,但终究还很年轻,我不认为你能够杀得死我,而且我也不认为你敢杀我。”

三师姐看着那片丛林,轻声道:“又起雾了。”

中年男人眉头紧锁。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

三师姐那一双清冷的眸子重新放在中年男人的身上,说道:“但现在这雾又起了。”

中年男人莫名的感觉到有些背脊发麻,他冷冷的看着三师姐,说道:“同为无彰境界,你应该知道做出错误决定的后果。”

三师姐说道:“这个错误的决定你们已经做下了,我说过,这里是离宫剑院,剑院便有剑院的规矩,小四不在,这件事情本该他来做,但我也不介意帮他出手一次。”

中年男人沉声道:“我们同为无彰,我身经百战,剑下亡魂无数!”

三师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那又如何?”

她三岁写字,四岁习剑,五岁入境,十岁便是承意,她没有想过要成为剑仙,却想过要成为书仙,但在必要的时候,她手中的剑,便可破万法。

读书人爱讲道理,三师姐虽酷爱书物,却并不喜欢讲道理。

因为她写得字是道理,她的剑是道理,她本人便是最大的道理。

修行者的世界本就是有理中透着无理,这恰好便是三师姐所展现的大道理。

这位无彰境界的大修士死死地盯着三师姐那张清冷而又十分好看的脸,他不明白这名女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无论她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又有着什么样强大的实力,在同境界内,经验都是取胜的关键。

或许中年男人会忌惮她离宫剑院三先生的身份,但不可否认的是,从来没有人见过三先生的剑出鞘,于世间也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战绩。

中年男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想当然的认为,剑院里的弟子果然都是极其骄傲的。

这种骄傲不在于自己实力的高低。

况且三先生绝对称不上弱。

但中年男人不能理解的是,三先生遇到无论什么人都可以保持这份骄傲,但如今站在她面前的自己,可是同样在无彰境界的大修行者,这位三先生又凭什么觉得可以杀死自己?

“你可曾想清楚了?我虽敬你为剑院三先生,但却不会畏惧与三先生一战。”

三师姐沉思片刻,觉得这番话有些问题,于是她说道:“你我之间不算一战。”

中年男人语塞了一下,沉声说道:“三先生是说我没有资格与你一战?”

三师姐说道:“我只是要杀你。”

中年男人冷哼了一声,道:“不愧是剑院里的三先生,大先生声名在外,四先生也在这都城里家喻户晓,我倒是想要看看最为藏拙的三先生又有何等高明手段。”

三师姐默默的说道:“我没有什么高明的手段,论名气不如大师兄,论打架经验也不如小四,但我有我的道理,你听与不听,都不会影响结果。”

中年男人无话可说。

他权衡着自身可能与三先生存在的差距。

剑院里的三先生虽然名声不响,但也并非默默无闻,反而知晓她的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而世所传闻,剑院三先生只是无彰下境的修为,这在偌大的修行世界里,当然算是极强的高手,却也并没有到不可战胜的地步。

年纪轻轻便修行到无彰境界的人虽然不是很多,但世间之大,无彰强者并非少数,而中年男人便是其中之一,且还只是属于无彰境界中最弱的那一类。

虽是最弱,却不代表便是整个无彰境界里的最弱,最起码他和剑院三先生都是无彰下境,而必定也是在无彰下境里处于最强的范畴。

他明确知晓,在同境界里剑修一脉是占据很大优势的,但也并非明面上说的那般无敌,这只是一种对于剑修的赞誉,自然会是存在一些水分的。

所以在他想来,他不一定便打不过剑院三先生,在境界上不能相互压制的情况下,作战经验便是最重要的了。

相比于常年待在剑院里不出世的三先生,中年男人有理由相信,他这位身经百战,无数次刀山火海里走出来的人,更能占据最高的优势。

摇头一笑。

他不再多言。

哪怕在他原本的想法里,不只是认为剑院三先生不敢杀他,他自己也不敢跟剑院三先生动手。

因为这里场合不对。

其次,他的身份不对。

他是一个军人,虽然并未在军部里纪录在册,算不上姜国正规的军人,但他隶属于誉王麾下。

他是独属于誉王殿下的军人。

纵使这里面存在着许多问题,一旦真正动手,问题便会更多,但事已至此,中年男人没有办法和剑院三先生息事宁人。

因为这位剑院的女先生并不讲道理,且也毫无顾忌。

若他再将这些顾忌存在心里,便注定会面临一个败字。

最关键的是,他终究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且被剑院三先生抓了个正着,在道理上他是理亏的,如此便不能跟人讲道理。

这便是很令人纠结的事情。

道理不能讲,身份不能挑明,唯一解决的方式,便只有一战了。

第七十五章 剑院里那柄不世出的剑

剑出鞘,横于胸前,迎风执礼。

中年男人朗声道:“能够在这数年来第一个见识到剑院三先生的风采,我柏远山何其幸之!”

“你是柏远山?”

三师姐听说过这个名字。

早年间,柏远山是江湖上的一名剑客,他虽擅使剑,却非剑修出身,但他的剑,曾经杀死过多位剑修。

世间正统的剑修几乎囊括在三个剑修山门里,而这三个剑修山门,也是这世间仍旧秉持着剑道的修行地。

西晋有剑阁,乃天下剑修之首。

姜国有剑院,处于极微妙的境地,相比剑阁自然大有不如。

而北燕有剑庐,处境与离宫剑院相近。

剑阁里有剑仙,有那剑阁首席徐北寒,亦有天生便剑心通明的少女。

剑院有薛忘忧,但除此之外真正被抬到高处的只有剑院首席的欧阳胜雪。

剑庐的那位剑主不及薛忘忧,但剑庐门下却有一位妖孽,便是在燕国具有盛名,乃至天下皆知的剑道奇才,萧知南。

除了这三大剑修山门,市井里同样存在着游野的剑修,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不曾拜入剑修山门,修为境界自然不高,但却也隐藏着勘破四境乃至五境的大剑修。

柏远山虽未曾与正统的剑修山门弟子交过手,但杀死过不少的游野剑修,最佳的战绩,便是曾经杀死过一位入了无彰境界的修士。

这件事情就发生在数年前。

而在那一战之后,柏远山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却原是归入到了誉王麾下。

早负盛名的江湖剑客,又是入了无彰境界的大修士,无论身处何地,都会是受人敬畏。

虽然如今勘破四境无彰的人每过数年都会增加不少,但在五境的大难关前,无彰境界便代表着极高的地位,毕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在有生之年勘破第五境的。

“我曾经杀死过剑修,但他们毕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剑修,可也大致是相同的,所以我并不怕你。希望三先生能够明白,装作不知,放我一马。”

柏远山只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情愿与剑院三先生交手,如能避战,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但虽然话是这么说,柏远山却没有放松警惕,握着剑柄的右手更紧了紧。

三师姐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话,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她轻轻抬起手,天地间便响起了一声剑鸣。

柏远山心下一颤,一张脸瞬间变了颜色。

他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

三师姐的右手中多了一把剑。

这是一柄通体雪白的剑。

好似世间最纯白无瑕的物事。

此剑名为流苏。

乃是三师姐的本命剑。

亦是剑院里不世出的那柄剑。

柏远山是第一次见到流苏。

这柄剑给他的感觉很奇异。

剑身上溢散着清冷的意境,又好似并不是一柄剑,而是一支写字的笔。

只有最纯净的人和最纯粹的笔,才能写出最好的字。

在这柄流苏剑第一次出现在柏远山的面前时,他的心境便好似受到了影响,杀伐的气息像是被压制,居然让他连握剑的手都颤抖起来。

柏远山的气势提升到了最巅峰。

他斩出了有史以来最强的一剑。

这足以让他自己都感到激动。但是,却抵不住三师姐那轻描淡写的仿若提笔写字般的惬意。

三师姐轻轻抬起手,刺出了一剑。

流苏大盛。

远山崩塌。

柏远山睁大了眼睛,那攀升到最顶峰的剑气,就如熊熊燃烧的篝火,突遇山洪大水,瞬间便看不到丁点星火。

三师姐一步未动,轻描淡写的抬手一剑,在江湖上曾享誉盛名的无彰境界强者柏远山,便败了。

素来听闻剑院里的几位先生很强,但在沈秋白和北藏锋这些人的盛名下,也唯有欧阳胜雪独占鳌头,剑院里其余几位先生,便也只能屈居之下。

但在亲自体会到剑院三先生的实力后,柏远山才发现,就算剑院里这几位先生比不过沈秋白一流,但也是极其强大的人物,非是随便什么人便能够撼动的。

名声真的是很害人的东西。

因为名声不响,便容易被小觑。

原来。

剑院里的三先生真的很厉害。

要比传闻中更厉害。

柏远山的心情很复杂。

他一个在外闯荡的剑客,不知道经历过多少生死,却比不过一个常年待在山门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

单论剑道上的造诣,二者居然是云泥之别。

他脸颊通红,仿佛遭受到了莫大的屈辱,显得很是激动,不甘心的吼道:“明明都是无彰境界,为何你却这么强?我没有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三师姐像是不能理解此刻柏远山的歇斯底里,她只是很平淡的说道:“无彰只是一个境界的统称,境界之内亦分强弱,这里面又何来的问题?”

柏远山厉声说道:“你我同是无彰下境,就算你是一名大剑修,可也不至于强出我这么多,这难道还不是问题么?”

三师姐诧异的说道:“我何时说起过我修为在无彰下境?”

柏远山神情僵硬,嘴巴张开又闭起,竟是痴傻了起来。

他并不是一个白痴,只是在认定不可能输的情况下如此轻易的输掉,让他一时乱了方寸,如今终于明白过来,他反倒开始恐惧起来。

离宫山门前的问道已经只剩下半炷香的时间。

天色开始逐渐阴沉下来。

林中有冬鸟低空掠过。

白衣飘然的三师姐行走在外林小径上。

这是很美的一幅画卷。

视野之内全是一片银白,又有白衣姑娘点缀,大道自然。

有泛黑的枯叶静静躺在雪地上,风吹不动。

小径的正前方站着一位白袍中年男子。

他的眼眸里不见丝毫波澜,看着行来的白衣女子,淡淡的说道:“你杀死了柏远山?”

三师姐平静地望着对面的江司首,微微颔首,轻声说道:“可有问题?”

江听雨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说道:“没有问题,你做得很好。”

三师姐蹙起绣眉,说道:“可他是誉王殿下的人。”

江听雨背负起双手,又显露出淡淡萧索之意,缓缓说道:“所以你才做得很好。”

闻言,三师姐沉默了片刻,然后叹息一声,说道:“晚辈告退。”

江听雨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良久后方才摇摇头,轻声呢喃道:“离宫剑院里倒是有许多有意思的年轻人。”

李梦舟没有体验过太多修行者破境的感觉。

观想入天照算是第一次。

破开气海封禁,直入远游境巅峰,算是第二次。

而如今便是第三次。

三次破的全是大境。

而这全都发生在两个月内。

在这一刻,不会有人继续认为李梦舟是一个不能修行的废柴,而是一个正式崛起的天才。

当然,前提是,李梦舟能够成功破入第三境。

沈霁月的脸色有些苍白,虽然唐天的攻击并没有影响到李梦舟破境,但那血迹斑斑的模样,足够吓人。

唐天很累了。

然后他便发现这么下去似乎不太行,应该是哪里存在些问题。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在破境的关键时刻,居然能够抵御这么多的攻击,但凡破境的时候,防御都是有史以来最脆弱的时候。

而李梦舟却恰恰相反。

这便是让唐天很不能理解的事情。

拥有强大体魄的人世间并非没有,但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姜国都城里。

甚至不应该存在世间任何一个地方。

这番话颇有些矛盾,但却是事实。

因为靠着强大体魄成名的那些人,并不被世间认可。

所以他们才被称之为山外之人。

被天地山河所摒弃的外人。

唐天就算会有这种怀疑,也不敢去想。

在他出生之前,山外人便已经被驱赶,他自然没有办法去深刻理解。

甚至多数人都觉得那被封印在西南端和北境的山外人只是一个传说,是一个故事,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他果断抛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然后开始第一次认真打量起此刻的李梦舟。

越是急切便越是容易钻牛角尖,心静下来,便很快能够发现问题所在。

李梦舟的外衫虽然没有完全破裂,但也沾染了不少血迹和破损的缺口,仔细观察便能够发现那外衫里面贴身穿着的黑甲。

世间认得黑蚕的人不多,更何况唐天这位少年了。

他只是将其当做不寻常的衣物。

他不知道这衣服是什么东西做的,能够抵御住他数十剑。

但他认定问题必然是出在这衣服上。

于是他不再傻傻的胡乱出剑。

想要打断一个人破境,最简单的方式自然便是直击要害。

但这样很容易弄出人命。

且李梦舟的丹田气海和心脏都被那件衣物保护着,唯一的要害便只剩下了脑袋。

偏偏碍于问道的规矩,脑袋是万万不能攻击的。

一剑下去是必死无疑的。

可要害部位不能攻击,其他部位也不足以影响破境,唐天便有些犯难。

他仔细认真地想了很久,然后目光放在了李梦舟腹下位置。

这个位置是没有受到保护的。

且是要害。

李梦舟的意识虽然多数没有放在外界,但也是似有所察觉,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差点便被爆涌的天地灵气反噬。

他重新稳定心神。

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

在这种要命的时候,万万不可把一切保障都放在被药浴淬炼过的体魄和黑蚕甲的防护上。

第七十六章 攀越那座高山

自远游破入承意,算是修行道路上的一道大难关。

并不是自天照观想破入远游可比的。

前一个阶段只是能够判定一个人有没有资格成为修行者,或者能够预先判断能够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而自远游境界开始,便已经行走在这条道路上,承意境界便是挡在这条路上的一座巨大山峰,若不能攀越过去,便只能就此止步。

天照观想是感知天地灵气并打开气海之门的过程。

远游境界是熟悉天地灵气并找寻自己要走的路。

而承意境界便要开始淬炼意识,形成念力,真正拥有修行者的强大手段。

所以承意境界以前便只是修行者的基础,只有入了承意境界才算是真正能够接触道天的修行者。

这一步路便是不能急切的。

李梦舟正在攀越这座高山。

稍有差池,便会自高山上摔落,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丛林里的浓雾经久不散。

回到剑院里的三师姐抬头望去。

细长的绣眉微微蹙着。

造成浓雾遮蔽视线的柏远山已死,按理来说这浓雾应该已经消散了。

却不知为何依旧在蔓延着。

她想着在山脚下遇到的江听雨,仍旧不能完全理解。

在某一个时刻。

她紧皱的眉头松缓。

清冷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许是并不常笑,所以总觉得有些僵硬,但这不会影响三师姐的笑容很好看。

“终于还是破境了。”

有剑气攻击朝着李梦舟的要害而去。

郑潜的表情有些呆滞。

沈霁月有些羞怒难言。

而李梦舟依旧挺拔的身姿,似乎并不能躲开这一剑。

唐天的嘴角有着冷笑。

问道的规则只是不能伤及性命,至于对手受伤在何处,将带来怎样的后果,他并不在意。

这可谓极其狠毒了。

在剑气刺穿雪雾时。

整个丛林都在震颤摇晃。

毕竟是由即将破入承意境界的修行者所斩出的一剑,就算不是全部的力量,破坏力依旧是远远超过远游境巅峰修士的全力一击的。

李梦舟便在这时缓缓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便觉得裆下寒风飕飕。

心下凛然。

初破境时的意识饱满,令他的大脑极为清明,丹田气海胀痛,仿佛随时会被挤破。

这是属于破境后未消散的强大力量。

正是需要倾泻而出的时候。

李梦舟抬起了乌青剑。

眸子坚定的朝着迎裆而来的剑气斩落。

那是一道惊世骇俗的剑气。

绝非是初破入承意下境的修行者能够斩出的剑气。

这完全归功于破境后的饱满状态。

这份力量并不完全属于他。

但至少在这一刻,他是可以自如运用的。

乌青色的剑气穿透了唐天的剑气。

崩碎了他的剑气。

然后继续趋势不减的朝着唐天迎面而去。

唐天双目睁大,惊骇莫名。

下意识便猛地往身侧一趴。

那道恐怖的剑气擦着他的头皮,直入九天,洞开云层,绚丽的彩虹孕育而成。

随后。

整片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每一个观战的人都目光呆滞。

似是不敢相信这一幅画面的呈现。

饶是徐鹤贤和青一这两位大修士的眸子里也是闪过异彩。

“他居然真的成功破入了承意境界”

除了那些完全是普通人的或是修为仅在远游境界以下的人彻底陷入震惊之中,多数人还是能够洞悉这一道剑气的来源。

剑气虽然很恐怖。

但也只是因为李梦舟刚刚破入承意境界,大量的天地灵气仍旧萦绕在他的身边,与其有所牵连,才能一瞬间搬运这般恐怖的力量,斩出堪比承意上境的一剑。

但这种绝对饱满的状态持续的时间很短,也只是足够斩出一剑。

“这分明就是怪物啊!”

“修行短短两个月时间不到,居然已经破入承意境界,这是何等妖孽的资质?!”

“他岂不是成了下一个沈秋白?”

“假以时日,他站立在沈秋白如今的高处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甚至未来能够与沈秋白一争高下也并非不可能啊!”

“他虽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破入承意境界,但把他和沈秋白相比就有些太过了吧?”

“至少他有追赶上沈秋白的潜质,你何曾听闻过有人刚开始修行,便进境如此之快?就算是沈秋白当年破入承意境界的时间,也没有这般夸张啊。”

“沈秋白三岁便入观想,在六岁时便破入承意,已经是极其惊世骇俗的事情,但这李梦舟据说是在离宫入门测试的时候才第一次入观想,在这一个冬季便接连破境,且不说日后成就如何,单单只是破境的速度,便是沈秋白当年也比不上。”

“只是前期的破境速度并不能说明问题吧,书院里的北藏锋不也是十五岁才正式开始修行,在第二年便入了承意,可是如今不依旧处于沈秋白之下?”

“你这便有些强词夺理了,北藏锋又没有和沈秋白真正的打过,就算是当年的五国朝会上,沈秋白拿了首名,在意义上预示着北藏锋不如沈秋白,可终归是站在同一个层面的人,这便已经足以说明问题,我们讨论的又不是他能够打赢沈秋白!”

李梦舟破境时造成的轰动是可观的。

至此,他获得问道首名便是毋庸置疑的了。

毕竟唐天再强,也是在承意境界之下,就算只差临门一脚,也终归没有跨过那个门槛。

李梦舟的名字注定要在问道后传遍整个都城。

不再是当初因看不见气海的废柴之名,而是真正即将崛起的天才怪物。

江子画无疑是很开心的,乃至还有点小小的嫉妒。

李梦舟虽然开始修行的岁数很晚,却是在两个月内接连破境,超越了数不尽的修行之人。

真正站在了修行者的世界里。

唐天是颓废的。

他很狼狈的摊在地上,仍旧没有从那道差点把他带入鬼门关的恐怖剑气下回过神来。

他所谓的骄傲,在这一刻,支离破碎。

问道已经结束了。

这是可以确定的。陆长歌的脸色很难看。

这次问道本该是十拿九稳的,不落山门做了很多准备,谁也想不到半路上会冒出李梦舟这匹黑马,令得不落山门颜面扫地。

面临全军覆没的尴尬局面。

陆长歌已经没脸继续待在这里了。

谢宁的反应出奇的平静。

但他那颤抖的身子却出卖了他。

败在何峥嵘剑下已经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他甚至还曾坚信着何峥嵘是剑院新入门弟子中最强的,败在最强剑下,不算丢人。

他如此欺骗着自己。

但李梦舟的出现,撕破了他的脸皮。

虽然心里最复杂的应该是唐天,可谢宁的心里同样很难受,因为不落山门这一次败得真的很惨。

他很落寞的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陆陆续续的也有些人准备离开。

问道结束后便没有热闹可看了。

但因为那些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并不能理解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只是觉得刚才那道突显的彩虹很是瑰丽,仍旧翘首以盼着问道的结果。

誉王殿下的拳头握得很紧。

他虽然一开始同样疑惑那道剑气,但在身边亲信第一时间告知真相后,他方才知晓那道恐怖的剑气是李梦舟成功破入承意后斩出的。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纵使他在谋士的劝诫下,已经放弃了在这时袭杀李梦舟,但正因如此,他才更不甘心。

甚至起了再度想要杀死李梦舟的念头。

因为那些被他派出去的暗杀者仍旧还潜伏在丛林里。

且丛林上空的雪雾越来越浓郁了。

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

离宫内院里的那片湖泊上漂浮着一张石桌,桌面上只有一些很简单的菜,菜没有动多少,但酒喝了不少。

薛忘忧沉默了片刻,望着山门外的雾色,想着此刻山门外应该很是热闹。

对于修行者而言,过了天照观想的基础阶段,无彰境界以下的进境都会很快。

自无彰境界开始才是淘汰资质差的最后关隘。

所以在四境乃至三境以前,破境速度有多快,并不意味便是资质极佳,但也确实能够说明一些问题。

毕竟在前三境便花费过多的时间,修行资质自然算不上多好。

只有在天照观想阶段真正打基础的时候,才忌讳速度,若是基础打不好,后面很容易出现问题。

而李梦舟本身基础便很好。

所以在解决看不见气海的问题后,破境速度就会变得很快。

这在薛忘忧看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若是进境缓慢,他反而觉得会有问题。

但两个月时间便破入承意,的确是有些夸张了。

薛忘忧只能认定为李梦舟是天赋异禀。

这也正是他想要看到的。

否则前期那般让他考入离宫剑院,又多次因为他而破例开启千海境,所投资的东西太多,回返的东西太少,便很白痴了。

相比于李梦舟,他更加担心另外一件事情。

此刻山门里的平静,让他有些不安。

他想要去找江听雨问问,最终还是作罢,轻声叹了口气,天边的暮色笼罩而来,雪雾如丝般蔓延到了剑院山门里面。

第七十七章 茫茫雪雾里的蚕(一)

夕阳即将西下。

天边的瑰丽色彩却被浓厚的雪雾所遮蔽。

“怎会起了这么大的雾?说起来,这雾好像已经存在很久了,不断散去又凝聚,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在问道的过程中,所有人的视线都容易被更重要的事情占据,此刻问道已经结束,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这雪雾的不寻常。

誉王殿下看着身边那名谋士,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不是本王做的,撤销刺杀的命令已经下去了。”

誉王当然没有撤销那个命令,目前也只是按兵不动,但他确实还没有下达新的指令,所以他此刻心里也有些不解。

但这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就连上天都在帮助他。

谋士还是选择相信了誉王。

那丛林上空的雪雾已经浓厚到再也看不清里面的事物,这令他很是不安。

如果不是那柏远山所为,那这雪雾又是从何而来?

这可不单单是自然的浓雾,而是能够遮蔽修行者视野的,甚至就连无彰境界的大修士,短时间内也不能勘破迷雾。

谋士想不通问题的关键所在。

但他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他不想去怀疑誉王有没有背地里做什么,因为事到如今,如果事实真的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也已经没有办法去改变。

誉王这张胖胖的憨厚脸确实有很大的欺骗性,谋士终究是没有看出什么来,他只能期盼着或许只是自己的多想。

但等他注意到徐鹤贤和青一的反应时,心下却是有些凛然。

徐鹤贤和青一的反应太平静。

平静的有些不像话。

离宫山门前,云雾缭绕,把夕阳的色彩都染成了灰白色,给人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云雾忽然搅动起来,雪花和尘埃布满了丛林里的空间,风沙会眯眼,呼吸时会有短暂的窒息感。

李梦舟望着眼前仅是几米远的视物距离,眉头紧紧地皱着。

在这场大雾全面袭来的时候,他便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人。

沈霁月和唐天他们像是凭空消失了。

他下意识的会觉得这是问道比试的内容之一。

但他很快便推翻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在他打败唐天的那一刻,问道便已经结束了,不可能再出什么意外。

那么这场突如其来的雾便成了很大的问题。

他虽然看不清楚画面,但至少可以确定自己是没有动过的,那么沈霁月应该就在附近,可他呼唤了几声,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待在原地。

因为他很想弄清楚这场雾的来源。

雪雾并不是突然出现的,在问道过程中便已经有了,也曾短短的遮蔽过视线,但很快便散去了,此刻雾色又突然变得浓厚,是极不寻常的。

他强大的感知力,觉察到了危险的气息。

“咳咳”

浓厚的雪雾中传来声响。

郑潜踉跄地身影从雪雾里冲了出来。

李梦舟默默地看着他。

“你应该尽快止血,否则很容易死掉的。”

郑潜扫了李梦舟一眼,冷笑道:“还不是拜你所赐。”

李梦舟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说道:“你对我有杀意?”

郑潜沉默了一瞬,他很认真的看着李梦舟,说道:“在离宫入门测试的时候,我便想杀你了,在当时,以你的实力根本比不过我,但我却依旧输了,现在想来,你必然有所依仗。

可我不甘心的是,你凭什么能够靠着投机取巧进入离宫剑院,而我却要被赶下山去?”

他闭上眼睛,过了一段时间才重新睁开,冷冷的说道:“这次问道大会,我有着坚定的信念,要让离宫剑院后悔,却依旧是因为你,导致我一败涂地。

凭什么所有好事都轮到你身上?你明明看不见气海,为何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修行进境如此之快,更是破入了承意境界。

我想不明白,难道你真的是天赋异禀?是因为离宫剑院知道我根本不如你,所以才很果断的选择了你,这对我来说,太不公平。”

李梦舟静静地看着他,说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公平?世间所有的一切都要按照你的想法来走,才是对你最公平的么?怎么会这般幼稚的想法。”

“幼稚?”

郑潜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如今可是天才,当然不能明白我的感受,我被家族里给予厚望,却莫名其妙的被堵在离宫山门前,连周洛和辛明都能够进入离宫,我的资质不比他们更高?若不是因为你的出现,我又怎会有这般屈辱的遭遇!”

李梦舟的眼神凛冽而又平淡。

他能够看清郑潜脸上的愤懑,那种不知道多少次的痛苦反复,令他陷入魔障。

他可以理解这样的事情,却不能理解郑潜的作为。

他比郑潜背负的东西要更多,才知道即将可以成为修行者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看不见气海,又被告知气海被封禁,那种从希望到绝望的过程,发生在短短几天里,若非他意志坚定,怕是已经承受不住压力,兴许会比郑潜更不堪。

修行本来就是很难的事情,若不能坚守本心,稍有偏差的想法,就会堕入万丈深渊,这是不可取的。

李梦舟虽然觉得郑潜有些可怜。

却并不会同情与他。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结果是好是坏,都是由自己来承受。

郑潜虽是没有考入离宫剑院,但他现在也已是不落山门的弟子,这两大修行山门并没有强弱之别,是同等的存在。

若是好好修行,郑潜的未来不一定会低。

可他显然不满足于不落山门,而是始终在纠结离宫剑院。

更把这种怨恨放在了李梦舟的身上。

这是不能被李梦舟坦然接受的。

“所以只有杀了我,才能让你觉得好受么?”

“可就算是杀了我,你也同样进不了离宫剑院,你的想法很偏激,你最好要想清楚。”

郑潜抬起头,看着面前那瘦弱的少年,身子微微颤抖,他垂下眼眸,低沉着声音道:“我不在乎能不能进入离宫剑院,也不愿去奢求这些,因为这样做相当于是背叛不落山门。但我很在意多次带给我屈辱的你,只有杀了你,我的道心才更加稳固。”

李梦舟默默摇头,轻声说道:“在当初入门测试的时候,是你挑衅在前,我反击理所当然,比试的规矩也是在你我都同意的情况下进行的,你技不如人,便不需要找其他借口。这算不得屈辱。

而这次问道大会,更是很公平的比试,更加不算屈辱。所谓的屈辱,都是你给自己带来的,我只是在里面起到了微末的作用,若你的心胸宽阔一些,这些都不算什么事。”

他很认真的想了想,忽然又说道:“况且,你有这个实力杀我么?”

郑潜沉默了。

在之前他便没有能力杀死李梦舟。

而在李梦舟破入承意境界后,他更加不可能再杀死李梦舟。

可偏偏正是如此,他想要杀死李梦舟的心,愈加浓郁。

这是很没有道理可言的。

不是郑潜看不清形势,只是若不能杀死李梦舟,他便会很痛苦,他的修行会出现问题。

他早就已经败了。

浓浓的雪雾里面响彻着风声。

除此之外,再听不到半点声响。

而在某一个时刻里,雪雾中有黑影攒动。

他们犹如饿狼一般潜伏在雪雾之下,冷峻的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杀机已经开始在茫茫雪雾里蔓延。

而处于被杀机围绕中心的李梦舟和郑潜依旧彼此沉默着,对于即将到来的杀戮,毫无所觉。

李梦舟并非一个嗜杀之人,如果郑潜能够想通,他没有必要非得剑下染血,但若是郑潜一意孤行,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的提起屠刀。

郑潜的内心也在纠结着。

他非常想要杀死李梦舟,可关键他不具备杀死李梦舟的实力。

这便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

而就在郑潜犹豫着,甚至艰难的做出想要暂时放弃这个念头的时候,雪雾里突然冲出了两道身影。

那是两个看起来并不算很年轻的年轻人。

他们身上穿着的是不落山弟子的服饰。

郑潜很意外这两个人的出现。

也很犹疑这是两个很陌生的脸。

李梦舟同样感到意外。

如今问道大会已经结束,所有的不落山弟子都已被打败,甚至是李梦舟亲手扫清了除唐天和郑潜等人外的所有不落山弟子。

他很清楚,无一遗漏。

这突然又出现的两名不落山弟子,便显得颇为怪异。

而且李梦舟如今已经破入承意境界,所以他能够很清晰的看穿这两个人的修为境界。

皆是承意下境。

甚至是隐隐要破入上境的范畴。

毫无疑问是要比问道大会开始前那名当街刺杀的刺客要强许多。

不落山门里最强的便是唐天,不可能会出现两个承意下境的修行者。

想到这里,李梦舟便觉得有些不妙。

“上!”

伴随着雪雾中回响的一声低呼。

那两名不落山弟子应声而动。

他们的身影极为迅速,铿的一声脆响,长刀出鞘。

没有任何的对话,一左一右,便朝着李梦舟直袭而来。

第七十八章 茫茫雪雾里的蚕(二)

李梦舟毕竟是刚刚破入承意境界,在将破境后多余的力量爆发出去后,便虚弱了很多,面对两个即将破入承意上境的修行者的围杀,便有些捉襟见肘。

逃避永远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就如被当街刺杀的时候,若不是最后江听雨的出现,李梦舟很可能便死在了那名刺客的刀下。

有时候想当然的侥幸心理是很不可取的。

李梦舟清楚的明白,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除非是本就有后路,这个道理对于任何事情都是一样的。

殊死一搏或有生机出现,逃避,也只是等待死亡到来前的暂时苟延残喘,最终依旧难逃一死。

这两个人显然不会是不落山的弟子,而且他们的目标就是自己。

李梦舟在很短的时间里便联想了很多关键人物。

然后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誉王那张胖胖的脸。

能够在这里,且也具备足够理由杀他的,只能是誉王。

李梦舟很恼怒。

誉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或许很愚蠢,却能够给李梦舟带来末路。

且这场遮蔽所有人视线的雪雾也得到了确认。

必然是誉王的手笔。

这样做固然可以将众目睽睽的局面变作无声无息,但事后终究是要被调查的。

所以誉王并不聪明。

但不管誉王有多蠢,至少此时的李梦舟很被动。

这两名装扮成不落山门弟子的杀手配合很是默契,攻防具备,处处皆是杀招。

他们心里同样很清楚,眼前要杀的这名少年,刚刚破入了承意境界,并不是随意便能杀死的,他们不敢有丝毫留手。

攻击的手段要远远强于防守的。

他们的目的只是杀人,不是要与其纠缠。

李梦舟一时间便险象环生。

短时间内身上便平添几处伤痕。

虽然都不是致命伤,可长久以往,他本身便在破境时,被唐天的剑气重创,若不能尽早脱身,或反杀对手,结局定然是很不好的。

这个念想,双方倒是很合。

都是不想过多纠缠。

李梦舟想着或许会有人发现这雪雾的异常,派人进到里面查看,但这种等待别人救援的事情,是不能作为首选目标的。

否则若是救援的人没有等来,他自己便先没有了生机。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李梦舟,便果断放弃了所有防御,身子猛地便朝着迎面一刀撞去。

黑蚕甲能够抵御住承意境巅峰以下的攻击,而本来唯一忌惮的念力也因成功破入承意境,而有了可以防御的能力,但也因刚刚破境的虚弱期导致他的念力并不稳定,是没有办法一直防御的。

他必须要殊死一搏。

那两名杀手显然是没有料到李梦舟会有这种举动,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凭借着经验,便知恐怕有诈。

但他们仍旧没有放弃疾进的刀锋。

李梦舟的速度便在过程中不断加快,似乎真的是朝着刀尖撞去,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刀锋砍在李梦舟的胸前,却无法破入半分。

但那种撞击的疼痛感,仍旧令得李梦舟面色骤然一白,强忍着没有一口血吐出来。

在那两名杀手愣神的一瞬间,乌青色的剑便诡秘的斩击了出去,直取对方的脖颈。

只可惜,对方终究是两个人。

有人帮忙格挡住了李梦舟的剑。

撞击力让得李梦舟倒飞了出去。

而那两名杀手也颇有些狼狈,相互对视一眼,惊魂未定。

李梦舟只觉得脑袋有些刺痛,那是精神极度虚弱的表现。

在黑蚕甲不能给他带来足够的便利时,念力的强大便是致胜的关键。

但偏偏他的念力此刻极度虚弱,并不能御敌,只能被动做着防守。

且面对两名即将破入承意上境的杀手的念力攻击,他最多也只能抵御三次。

再多的话,他的意识就会崩溃,不死也会变成个痴傻的人。

他回以起了破境时浮现在脑海的金色字体。

那是《蚕灭卷》里模糊的内容。

纵使他已经破入承意境界,却依旧未能开启《蚕灭卷》的第一个篇章。

自然也无法运用这门神通。

据他所知,《蚕灭卷》出自山海清幽之地,虽然他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这门感悟神通出现在了那个人的手里,但只是山海清幽这四个字,便足以说明《蚕灭卷》的强大。

手握这门强大的神通,却没有办法使用,无疑是很可悲的事情。

但在他念起《蚕灭卷》的时候,很快便发现身体里出现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他虚弱不堪的意识正在逐渐加强。

咔咔地仿若什么东西破茧而出的声音不断的在脑海中响起。

这种响声很奇怪。

但李梦舟却有些惊喜。

他的精神恢复到饱满状态。

精神强大,便是意识强大。

意识强大,念力便强大。

李梦舟惶惶然便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

那种仿佛获得新生的惬意和舒适,令得他下意识地便哼出声来。

这种哼唧的声音是很容易被人想歪的。

那两名杀手的脸上便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

他们很是不解,怎么被打成这样,好像还很舒服的样子?

李梦舟确实很舒服,当然不是因为被打很舒服。

身上的伤势虽然没有得到半点好转,可他的念力却是前所未有的强大,就像是刚刚破境时那种充盈的饱满感。

天下间修行的流派并不多,站立在最高位置的便是道、儒、佛三教修士。

再者便是剑修一脉,和姜国摘星府开创的结合三教正统的容纳百川的修行方式,但归根结底还是脱离不了三教。

但剑修一脉也并非是唯一在三教之外的修行者。

在百年前山海清幽之地便分化出来一脉,被正道称为魔道旁门。

但世间更流行的还是愿意称其为山外之人。

意指不属于这片天地山河的外人。

是被道天所抛弃的存在。

山外人的修行方式便与三教修士不同。

他们并不浸染天地灵气罐体,天地灵气的存在只是辅助,他们更加看重体魄。

并且也曾为了增强体魄,强行吸纳修行者的丹田气海,依靠三教修士立命的根本淬炼自身体魄。

这便导致了数不尽的三教修士被残忍屠杀。

山外人终究是在数十年前被天下全体修士围剿,最终只有部分人被分别镇压在世间某个地方,仍旧苟延残喘着。

无论哪一个流派,都拥有着强大的感悟神通,而世间最强大的神通便基本上全部都在山海清幽之地。

这些事迹大多都在道藏典籍里有过简单的记载。

但李梦舟却从未听说过,有哪一门神通可以如此快的增强一个人的念力。

自承意境界开始,念力便是修行者最强大的攻击手段。

也是主要的攻击手段。

念力只会随着修为的进境而增强,依靠锻炼意志的收获终究有限。

能够在短时间增强念力的神通,自然是极其强大的。

因为念力取之不竭,便相当于立于不败之地。

单单是这一点,便足够让人感到恐惧。

李梦舟感受到的便不是恐惧,而是惊喜。

曾被药浴淬炼过的强大体魄,再加上取之不竭的念力,若假以时日成功开启《蚕灭卷》,并且能够修至圆满,天地之大,又有谁能够奈何得了他?

虽然这样的事情对目前的他来说极其遥远,但《蚕灭卷》是真真实实就存在他的脑海中的,那么这种希望便不是虚妄的,而是终有一天会实现。

念力恢复到了承意下境该有的程度,又有着黑蚕甲的防御,李梦舟觉得自己貌似稳赢不输。

但他并未骄傲。

眼前的危局尚未解除,过于分神便很容易乐极生悲。

所以他很快便平复了情绪。

重新握紧乌青剑,李梦舟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在念力的加持下,《融雪》的施展便更加得心应手。

他的面色一寒,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映着那剑身上的寒光,周围萦绕着的朦胧雪雾,便是格外的具有气场。

手中的乌青剑往前轻轻一递。

那两名杀手的身子便是一顿,他们震惊的发现,自己好像被某种禁锢封锁,由内而外,自意识传递到身体,整个人都变得僵硬起来。

手中的刀也好似凭空增加了不少重量,渐渐地到了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

这是属于强大修行者更加强大的念力压制。

但凡破入承意境界,每一个小境的差距便也开始渐渐拉开。

能够如此轻易便压制住他们的起码也得是晋入承意上境多年的修行者,毕竟他们本来便是即将破入上境的存在。

可他们十分清楚,李梦舟只是一个刚刚破入承意境界的新人。

正因如此,他们心里的震惊是无以复加的。

好在这股念力的压制并非牢不可破。

他们在很短的时间里便挣脱了李梦舟的念力。

可这时间不论有多短,总是需要时间的。

李梦舟的剑势尽出。

在两名杀手挣脱念力的那一瞬间,他的剑便已经杀至。

身子一转,手中的乌青剑以一种极为刁钻的角度一挑,极为精准的将那两名杀手握刀的右手手筋同时挑断,割出一道血痕。

如此情形便已是无法握住手中的刀,只听哐当的几声脆响,他们的刀便纷纷落到地上。

而李梦舟并没有就此罢手,右腿抬起,朝着下方猛地一扫,又是咔吧两声脆响,两人的小腿便弯曲了下来,齐齐惨呼一声,先后扑倒在地。

“是谁派你们来的?”

第七十九章 茫茫雪雾里的蚕(三)

李梦舟的剑架在了两人脖颈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沉声说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虽然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这种事情总是要有些证据才能更加确定。

“败在你手里,我们认栽,但休想从我们口中得知任何事情。”

两人心里是惊恐莫名的。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失败。

哪怕主子曾经多次派人对李梦舟进行刺杀,但那些刺客都远远不如这两个人。

他们更惊异的是李梦舟所展现的天赋。

以刚刚破入承意境界的实力居然能够做到力敌他们两个人,甚至做到反杀,若非是亲身经历,他们必然是不敢相信的。

李梦舟没想着能够得到什么答案,因为如果这两名杀手真的是誉王的人,他们的身份就不是刺客,而是军人。

事实上,他也能够看得出来,作为刺客,他们的表现明显是不足的,而在战斗的过程中,那默契配合的战术,更适用于军中战术。

军人的锻炼方式是很系统的,所以想要扮演另外一个身份就会很难,因为在某些小细节上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注意不到,就会暴露出军人的习惯。

能够随意调令军人的除了皇帝陛下本人,便也只有姜国的四位神将,像秦承懿这种亲王,自然也能够调令军人,却没办法让军人帮他办私事,除非他跟军部里面本来就有私通。

而像誉王这种比较普通的王爷,自然是很难跟军部扯上瓜葛的,可誉王毕竟长久的不在都城里,属于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他麾下出现军队便也不是不可能。

但王爷麾下若是出现一支军队,便很难不让人有所猜忌。

李梦舟并不是十分清楚誉王造反的事情,但他却能猜到朝堂上或许要对誉王有所行动,在从未接触过朝堂的情况下,以他的认知,并不能明确一位王爷可不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军队。

在这种认知下,确定这两名杀手军人的身份,又本就怀疑誉王,他便很理所当然的将二者牵扯在一起。

虽然他怀疑的方向并不准确,但结果却是符合事实真相的。

雪雾里,寒风飕飕,细碎的尘埃随风碰撞,发出沙哑的声音。

李梦舟面带微笑,很平静地望着那两名杀手,轻声说道:“其实不论你们说与不说,我心中早有答案。自我来到都城之后,的确遭遇过刺杀,甚至还有很多我根本不知道的秘密刺杀,那些刺杀被某些人帮我清理掉了。”

“刺杀我的人来自同一个地方,相信你们也不例外。你们是军人,但并非属于姜国正规的军人,至少军部里应该没有你们的名字。”

“姜国神将麾下的军人不会这般没有规矩,甚至很多都在镇守边疆,军人有属于军人的骄傲,他们不屑潜伏在阴暗里当一个小刺客。”

看着面色阴沉,沉默着的两人,李梦舟继续说道:“所有的刺杀行动都是在我初到都城时,偶然拿到的一份密报开始的,我虽然不知道密报上写得是什么,但却知道密报是关于谁的。有理由且也能够调动军人的,或许只剩下那位誉王了。”

那两名杀手的脸色微变。

虽然他们很好的控制住了情绪,但对于一直紧紧盯着他们的李梦舟而言,还是很容易便捕捉到了。

李梦舟得到了想要知道的答案,跟他心里的猜测并无差别。

他的眸子有些发冷。

也懒得再跟这两个人废话,挥剑便取了二人首级。

就在他动手后的这一瞬间,身后有凛冽风声响起。

李梦舟浑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他猛地侧身,乌青剑随即竖于胸前,一阵火星暴起,两柄剑摩擦着划过。

郑潜有些狼狈的往前疾冲了几步。

蓦地转身狠狠地盯着李梦舟。

他的偷袭没有起到效果。

这是他纠结了很久的行动。

在他将要放弃的时候,那两名不落山的弟子便出现了。

当然,他也已经知晓,那根本不是不落山的弟子,而是有人在伪装。

他不是很在意为什么有人要伪装成不落山的弟子,他在意的只是这两个人是来杀李梦舟的。

本以为李梦舟会死在这里。

但那两个承意下境的修行者让他很失望。

在李梦舟背对着他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有了偷袭的机会。

李梦舟刚刚破境,又经历了一场大战,他认为对方应该处于极其疲惫的状态,偷袭很可能会成功。

但他却再度陷入了纠结且尴尬的境况。

李梦舟很平静地看着偷袭未果的郑潜。

若非《蚕灭卷》这门神通令得他的念力增强,就算能够侥幸杀死那两名杀手,便也真的会到筋疲力尽任人宰杀的地步。

郑潜再偷袭,他便不可能躲得过去。

所以无论出于怎样的原因,本来并不甚在意的李梦舟,真正对郑潜起了杀心。

他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剑。

冷漠的看着郑潜,轻声说道:“你便这么不想好好活着?浪费生命,轻贱生命的人,我会让你去到你该去的地方。”

郑潜的思绪有些杂乱。

身上一阵钻心的疼。

他抬起手掌看了看,手上全是猩红的鲜血,这些鲜血不是属于别人的,全是属于他自己的。

他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

他甚至想不起李梦舟这个人,有关这个人的任何事情。

所有的声音都在逐渐地远去

痛楚从越来越强烈,到越来越感受不到。

体内有关生命的气息正在不断流失。

他隐隐嗅到了血腥味。

口中有些发涩。

他的面色很是苍白。

眼中有不甘,有恨意,更多的却是一种茫然不解。

李梦舟不知道这个时候郑潜在想什么。

也没有兴趣知道。

他沉默的看着郑潜断气。

杀死郑潜后,他并没有快意的感觉,甚至还不如杀死那两名杀手。

他的内心很平静。

他更多考虑的是,郑潜身为不落山门的弟子,如今死在问道大会,会不会因此造成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的矛盾爆发。

有这种考虑,不是因为有什么担心,相信就算是薛忘忧,也不会在意这样的事情。

离宫剑院弟子行事本来就没有太多规矩,否则也不会有四师兄宁浩然曾经闯山门,杀死了那个山门最强的弟子,而那个山门的宗主却连个屁都没有放出来。

离宫剑院或许不是姜国最强的修行山门,但薛忘忧却可以称得上是最强的那些人,除了像书院和摘星府这样的存在,没有人愿意得罪薛忘忧。

世间五境大能或许并不少,但真正可以站立在五境巅峰的,傲视五境之下所有修行者的人物,绝对不是随处可见的。

而只因这里是姜国都城,汇聚着整个姜国最强的修行者,所有像薛忘忧和江听雨这样的大能人物,倒是显得不那么稀奇。

李梦舟心里存在的顾虑更多还是因为这两名杀手。

因为这两名杀手出现时,穿着的是不落山门的服饰。

他们的目的是要杀死自己。

那么便很容易联想到,誉王殿下是要将自己的死嫁祸给不落山门,从而把他本人从这起事件里摘除出去。

离宫剑院不惧与不落山门正式开战,却不愿被人所利用。

若只是这两名杀手死在这里,李梦舟便不需要在意后续发展,他总会去寻誉王殿下的麻烦。

但是郑潜死在这里,便会多出一些问题。

这倒不是李梦舟后悔杀死郑潜,他只是需要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隐患。

雪雾渐渐开始散去。

李梦舟隐隐能够听到不远处的一些声音。

他再次低头看着郑潜和那两名杀手的尸体,仅是犹豫了片刻,便弯身捡起了属于杀手的长刀。

丛林里进入了很多的人。

有徐鹤贤带来的玄政司的人,也有青一带来的天枢院的人,更有属于誉王殿下的侍卫。

但更多的还是离宫剑院的弟子和教习与不落山门那些前来观战的人员。

随着雪雾渐渐散去。

丛林里的一切都被尽收眼底。

他们当然也很快的发现了尸体。

有玄政司的人上前查看。

随后来到徐鹤贤的面前,低声道:“回司首,死者是不落山门的弟子,但其中两个人的身份有些蹊跷。不落山门的弟子已经尽数被淘汰,这两个人并不在参战的不落山门弟子之中,且在丛林里发现了两名被扒了衣服的已经淘汰掉的不落山弟子,由此证明乃是有人假扮。”

徐鹤贤微微蹙着眉头。

但凡都城里发生命案,且事关修行者,都是玄政司的职务。

徐鹤贤默默地看了青一一眼,沉声说道:“怎么死的?”

手下人回禀道:“属下已经仔细检查过,那名叫郑潜的不落山门弟子确死于另外两个来路不明者某人的刀下,而这两个来路不明者,却是死于郑潜的剑下。不过”

徐鹤贤眉毛一挑,说道:“不过什么?”

那名玄政司的成员,犹豫了片刻,说道:“那两个来路不明者身上的伤势有些奇怪,伤处有些难以分辨,像是被刺中多剑。作为修行者,就算在不敌下中剑,也不应该连续被刺中同一个位置。就算实力相差再悬殊,也应该会有挣扎的现象。”

“况且,那郑潜可以明确是远游上境的修为,至于另外两个人因为已经死亡,倒是不好分辨他们生前的修为境界,但自身上残留的天地灵气来看,至少也是将要勘破承意境界的修为,甚至可能本身就是承意境修士。”

第八十章 存在的某些问题

“区区一个远游上境修为的少年,又怎么可能和两个极有可能是承意境的修士同归于尽?这并不符合常理。而且那郑潜致命的伤口也是血肉模糊,像是刻意被人破坏,这里面存在太多疑点。或许另有缘由。”

徐鹤贤沉吟了片刻。

从这种情况来看,他当然知晓这事情里面必有蹊跷,凶手或许另有其人。

但如果在基本确定那两个来路不明者是承意境界的修为,当时身在丛林里的人没有一个具备杀死他们的能力。

徐鹤贤很快便怀疑到了一个人。

如果单纯按照拥有实力可以杀死承意境界修士的人,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刚刚才破境入承意的那位叫做李梦舟的少年。

但这件事情是没有办法立即确认的,只能被当做怀疑对象。

毕竟李梦舟只是刚刚破境,就算他的资质再是妖孽,也顶多能够杀死一个人,这里却是死了两个可能是承意境界修为的人,外加一个不落山门弟子。

按照正常逻辑来看,李梦舟同样不具备这样的实力。

“当时雪雾遮蔽所有人视线前,丛林里除了已死的郑潜外,只有离宫剑院的李梦舟和沈霁月,不落山门的唐天,具备条件作案的也只有这三个人。”

徐鹤贤吩咐下去:“把这三个人找到。”

“诺。”

玄政司的人领命而去。

默不作声的青一此刻慢悠悠的说道:“虽然这三个人是最有可能被怀疑的人,但他们却并不具备杀人的能力。沈霁月和唐天都是重伤的状态,就算是全盛时期也不可能杀死承意境修士,至于李梦舟,他虽然入了承意境界,却也同样伤势很重。”

“既然有这死掉的两人悄无声息潜伏在丛林里,自然也会有更多的人,而且那雪雾能够暂时遮蔽你我的视线,至少也得是无彰境界的大修士才能做到。这并不是一起简单的命案,而是早有预谋。”

徐鹤贤思忖片刻,说道:“那你觉得谁会在问道大会中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两个死掉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除了要找出杀死他们的凶手,他们自己的身份也很值得怀疑。而且他们又为什么穿着不落山门的衣服?这会不会跟不落山门有关?”

青一说道:“跟不落山门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这死掉的两个人出现在这里,不可能是专门来送死的,现场有很激烈的打斗痕迹,说明杀死他们的凶手应该实力并不弱,但相差也不会很大。

或许这两个人本来就是杀手,穿着不落山门的服饰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的目的便是针对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双方。”

徐鹤贤眸子泛着冷芒,略有深意的看着青一,说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知道些什么?”

“在都城里或许有人能够撼动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任何一方,却绝对没有能力同时得罪两大修行山门,书院有实力却不会这么做,陛下更加不可能。”

青一不动声色的说道:“这是你玄政司该调查的事情,我只是提出一些建议,徐司首不必纠结。”

誉王站在丛林外,胖胖的脸因皱着眉头而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身边的谋士有些不安。

他神色很复杂的看着自己效忠的人,那种复杂的心理像是夜空里的星辰,数也数不尽。

“这是意外。”

誉王很平静,虽然谋士能够看得出来他并不平静。

“殿下或许的确有了暂时放弃的念头,但您在犹豫,所以并未禁止那些人的行动。而在没有得到您撤退的指令下,他们便按照先前的指令行事。

事已至此,我本没有什么好说的,但这些人都死了,李梦舟却还活着,偏偏又有一位不落山门的弟子死了。”

谋士是誉王身边最亲近的人,但尊卑有序,他本不该用这种语气说话,可他不得不这样说。

誉王有些恼怒。

认为谋士是在指责他。

“李梦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毕竟是姜国的王爷,就算真的杀死了这个少年,又能怎么样?”

谋士皱眉说道:“李梦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很多人都会护着他,尤其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一直在盯着殿下您,随意杀害山门修士,本来就容易被很多观望的人抓到把柄,殿下莫要意气用事。”

誉王冷声道:“自踏入都城开始,我便很不安,坐以待毙的感觉最不好受,与其等着被皇帝问罪,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李梦舟是必须要死的,今日的事情就算没成,我也并非没有了时间。只要这件事情还没有传到皇帝的耳中,我便不算败。”

谋士忧郁的说道:“这里面存在着很大的问题,死掉的那两人的身份凭着徐鹤贤的本事,很快便能查清楚,此刻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便很不利,但若是仓促离开,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若真的杀死李梦舟还好,最起码死无对证,可李梦舟活着,我们的人却死了,这对我们而言,将会变成死局。”

夜幕降临。

天上的皎月洒下一片朦胧的银色。

誉王怔怔的看着身边的谋士。

他很清楚自己此刻的处境,但是他不甘心,所以便很容易冲动行事,事后想想,这确实是不应该的。

他已经乱了方寸。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李梦舟,那么就算有人能够察觉到雪雾的问题,可也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可现在李梦舟没有死,死的是不落山门的一位弟子,就连派去刺杀的两个人也死了,这便留下了罪证。

只要查清死掉的这两个人的身份,便很容易找到誉王的踪迹。

“柏远山为何还没有回来?”

誉王很快又想到了一个关键人物。

若是没有柏远山利用雪雾遮蔽众人的视线,这场行动也没有办法进行下去。

谋士的脸色也起了些变化。

他比誉王想得要更加深刻。

“柏远山乃殿下门客,虽是入了军伍,却也算不得军人,他的行事作风多还是江湖气派。无彰境界的大修士,在整个姜国并不少见,乃至在这都城之内,也是如过江之鲫。又更何况柏远山只是无彰下境,纵使他有着很多斩杀同境的战绩,可若想要暂时于离宫山门前掩人耳目,也并非万无一失。”

谋士微微拱手,面色低沉地说道:“离宫剑院内入了无彰境界的年轻人虽然并不多,但成名已久的强者却是双手都数不过来,又更何况那传闻早已达到五境巅峰,甚至随时能够勘破五境的薛忘忧。”

“柏远山就算行事再小心,以我看来,也不可能瞒得过薛忘忧这个人。那么离宫剑院必然会有所动作。抛开这件事情不谈,我很是怀疑,玄政司和天枢院的那两位,是否真的一无所知?”

“那青一尚且不论,虽然同样是无彰境界,却是比不过玄政司堂堂司首的徐鹤贤。那徐鹤贤是即将破入五境的存在,柏远山区区无彰下境的修为,就算能够暂时遮蔽天枢院青一的视线,却也很难瞒得过徐鹤贤。”

“柏远山迟迟未归,本就不寻常,许是出现了问题。那么这就有了两种可能性,离宫剑院的人发现了柏远山,或是徐鹤贤也已知晓,若是前者,柏远山可能已死。

若是后者徐鹤贤毕竟是皇帝的走狗,有着偌大的权利,他一旦知晓柏远山和殿下的关系,情况将对我们极其不利。”

誉王的脸色有些发白。

他要在此刻杀死李梦舟的时候,并没有深刻的想到这些,柏远山毕竟是有些手段的,瞒过青一不在话下,甚至在他看来,就算是徐鹤贤也不可能很快察觉到。

但他偏偏忽略了离宫剑院。

主要是忽略了薛忘忧这个人。

他原以为只需要瞒过在场的这些人,便可万事大吉,可薛忘忧就算不在这里,他终究是在离宫山门内,这种大人物的手段,是无法揣摩的。

誉王终究不在修行者的世界,他考虑的问题便无法万事周到。

他虽是姜国的王爷,但在姜国的地位却有些微妙。

他无法接触山海清幽之地,亦是轻易不得见真正入了五境的大能,除了那些听闻之外,他能够触摸到,能够看见的,最强也只是在无彰境界。

眼界的问题,决定他能够想到多远。

虽然不是修行者,但他却很清楚入了五境的存在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可心里清楚,不代表他就真的能够洞悉。

想要让柏远山遮蔽在场人的视线,这一举动,本来就存在着很多弊端。

他只考虑到了无彰境界,却未曾考虑到徐鹤贤或许已经隐隐不再属于无彰境界内,更不曾考虑过,这里是离宫山门前,而山门内有一位真正入了五境的存在。

不管柏远山或死或生,只要能够确定他的身份,那么这起事件便可以落下帷幕。

誉王知晓自己走了一着臭棋。

甚至在此时想来,这是多么愚蠢的一步臭棋,怕是三岁孩童都不会这么走。

但他却很是坚定的定下了这一步棋。

他感觉自己的前方一片迷茫。

所谓先下手为强,杀死皇帝的事情,更多的也只是一种想法罢了,若是皇帝这么好杀,他早就坐上那个位置了,何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

第八十一章 徐鹤贤的犹疑

“现在该怎么做?”

誉王有些失神的看着谋士。

虽然是被询问,但谋士却反而松了口气。

誉王有此一问,至少说明他此刻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办法改变,但尚未发生的事情,依旧可以有所转机。

纵使这名谋士没有太多的信心。

可为报恩情,他只能竭尽全力的为誉王出谋划策。

“殿下,或走或留都逃不了一种结果,既然如此,若能逃离都城,我们还能稍微占据一点主动,否则便真的是要被困死在这都城,再难回天了。”

誉王踌躇的说道:“柏远山的死只是猜测,也许为了不被察觉,选择暂时藏身,只要柏远山不被抓到,单单是两个跟我可能有些关系的人,也不至于将我问罪吧?”

谋士也不能完全堵死这个可能性,毕竟事情任何微妙的变化,对于最终结果都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他很干脆的便派人去寻觅柏远山。

而这些誉王身边的亲信也很争气,动作很快的便传回了消息。

“确定柏远山已死,且在现场看到了玄政司的人。”

闻听此言,谋士再没有废话,当即说道:“殿下,如今徐鹤贤和青一都被这起命案引走大部分视线,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夜很清静。

皎月拨开了乌云,俯瞰着人间大地。

沈霁月东张西望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继而才松了口气,看着走上前来的李梦舟,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忽然起了那么大的雾,眨眼间我便找不到你了。”

李梦舟微微蹙着眉头,说道:“我也不清楚。”

沈霁月问道:“你刚刚去哪了?”

李梦舟说道:“我以为一直站在原地,却怎么呼唤你也得不到回响,或许是跟雪雾有关,天地灵气变得有些不稳定。实际上我们应该距离并不远,只是有某些东西阻隔了我们的视线和声音。”

沈霁月有些恍然的说道:“我也是这种情况,怎么喊也找不到你的时候,我便尝试着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这便也让我们之间变得越来越远。”

两个人遇到的情况倒是相似,只不过李梦舟后面更遭遇了其他的事情。

看着玄政司的人出现在面前,李梦舟不动声色。

再一次来到故地,李梦舟望着躺在地上的三具尸体,神色平静。

徐鹤贤也在打量着李梦舟、沈霁月和唐天三个人。

除了沈霁月有些惊讶,脸色明显变得有些苍白外,李梦舟和唐天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稍微惊讶了片刻。

玄政司的人已经找到了柏远山的尸体,徐鹤贤的思路便更加开阔,李梦舟三人倒是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毕竟按照正常逻辑,这三个人都不具备作案的能力。

玄政司的手段很强,在极短的时间里便查证了柏远山的身份,那么李梦舟身上那微末的疑点便很快转移到了誉王的身上。

徐鹤贤询问李梦舟他们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得到的答案是一致的。

徐鹤贤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玄政司带走了四具尸体,离宫山门前很快又空寂下来。

青一在离开前与李梦舟擦肩而过。

然后便有一道清淡的声音传入李梦舟的耳畔,令得他的面色微变。

自离宫剑院前往都城的山路上。

徐鹤贤和青一同坐一辆马车。

“徐司首应该早就察觉到什么了吧?”

徐鹤贤侧头看着青一,说道:“雪雾的第一次出现,我并未有所觉,但雪雾曾经被驱散过,应该是离宫剑院的某个人出手,我清晰的感受到了天地灵气的波动。”

“雪雾是柏远山造成的,他的目的便是为了遮蔽我等的视线,从而更便利下手。我不确定誉王的目的是谁,但想来不应该是那个叫做郑潜的少年,二者并无任何关联。”

青一淡淡的说道:“柏远山是死在离宫的剑下,而且是那一柄从未出世的剑。有人想要在离宫山门前搞小动作,剑院的人这般做倒也正常,因为这本来便是离宫剑院的风格。”

“况且誉王的目的是谁并不重要,我们此次陪同誉王前来观战问道,无非是为了监视誉王在都城里的一举一动。但我没想到,誉王会在这个时候有所动作,倒是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徐鹤贤冷笑道:“我知道誉王这个人很会耍小聪明,但他的多种举动都过于愚蠢,我们以为他不应该这么蠢,所以才没有事先料到这件事情,也算是误打误撞。”

“但我同样不认为一个在心里想着要造反的王爷,真的会是什么愚蠢之辈。否则他谋划多年,也不可能到如今才被察觉。但他现在处于极被动的境地,会做出蠢事也无可厚非。”

“可我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理由,如果单纯只是为了杀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让誉王失去判断,敢去冒这个险?”

徐鹤贤的心情是很矛盾的。

对于誉王这个人,他很不屑。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誉王的身上确实有可取之处。

在整个姜国,誉王的贤名甚至要超过潞亲王。

是因为他憨厚的模样,是他为人和善的态度,就算是面对市井小民,誉王也依旧能够谈笑风生。

能得民心者,便是最大的本事,他身上所有的缺点,都可以被忽略掉。

但或许是誉王伪装的时间太长,他渐渐厌烦了这种感觉,变得有些激进。

尤其是在被召入都城之后,誉王心里的不安便被放到了最大。

明眼人都能够知晓誉王时隔多年重入都城意味着什么。

但能够洞悉这件事情的人终究还是很少。

整个姜国除了寥寥位高权重的人,都不知道誉王谋逆的事实。

压力是最容易摧毁一个人的东西。

甚至不需要外人做什么,自己便会在内心的挣扎中崩溃。

青一平静说道:“陛下对于誉王一事早有想法,我们跟随在誉王身边寸步不离,便是要找出陛下向誉王正式发难的借口。更重要的是要找出朝堂上跟誉王有瓜葛的大臣,那些人会随着时间的煎熬,而忍不住一个个跳出来。”

“铲除誉王一人容易,就算是证据不足,但陛下想要杀死一个人,纵然这个人是王爷,又何须真的需要什么理由?誉王这一步棋走得虽然很臭,但也并非毫无方向。”

“他选择在问道大会动手,所针对的人无非便是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或许刺客伪装成不落山门的弟子,目的是要杀死离宫剑院的弟子,不论这名弟子是谁,如此一来,便能激发两大山门的矛盾,甚至可能在都城里卷起一场血雨。”

“浑水中摸鱼,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可惜誉王的计划出现了纰漏,柏远山被离宫剑院的人发现,从而被当场斩杀,而潜入丛林的两名刺客,也未能杀死离宫剑院的弟子,反而是与不落山的郑潜遭遇。”

徐鹤贤沉默片刻,说道:“郑潜没有能力与那两名刺客同归于尽,且那两人的目的若是离宫剑院的弟子,又为何会碰到郑潜?雪雾对他们而言,应该是不起作用的,他们可以清楚的看见丛林里的所有人,不可能找错目标。”

“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的致命伤被人为破坏,更像是欲盖弥彰,那么真正杀死他们的人又是谁?在这起事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青一的面色稍微有些不自然,但徐鹤贤并没有注意到。

“真正杀人的是谁,有这么重要么?既然离宫剑院里有人出手杀死柏远山,自然也可以在丛林里杀死那两名刺客。至于郑潜的死,也许在那个真正杀人的人赶到现场时,郑潜便已经死了。”

徐鹤贤深深的看着青一,说道:“你或许对我有所隐瞒,你这些话更像是知晓那个杀人者是谁,因为你的话语中可以找到很多漏洞,你并不善于撒谎。”

“就算如你所说,郑潜早早便死了,但那个杀人者何以又在杀死那两名刺客后,特地破坏他们的伤口,好让我们无法判断,他们是死于何种兵刃下?”

青一沉默了很久。

他抬头看着徐鹤贤,说道:“江司首也曾出现在离宫山门。”

徐鹤贤同样的保持了沉默。

他咧了咧嘴,笑道:“你们暗地里得到了陛下的旨意?”

青一不语。

徐鹤贤也不再说话。

他的面色有些阴冷。

针对誉王一事,既然是玄政司和天枢院同时出手,又何以天枢院比玄政司知道的更多?

是因为皇帝陛下更加信任天枢院?

徐鹤贤不敢对此事有什么不满,但他无疑看天枢院的人更加不顺眼了。

“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徐鹤贤挑开车帘,看着外面的夜色,轻声说道:“该出场的人应该都准备好了吧,初登场便要面对结局,是多么可悲的事情。”

青一依旧保持着沉默。

徐鹤贤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陛下原本的想法并不在今日,是因为誉王的鲁莽行为,更早的提前了这件事情。这便让陛下得到了很好的借口,离宫山门前发生的事情应该在最短的时间里便传回了都城,那些人必定会坐不住。

也许他们不会踏出家门半步,但暗地里盯着他们的人,却可以清楚的探知到他们的反应,然后便会有人踏入那道门槛,将他们葬送在自己家里。”

青一不再沉默,说道:“抓捕誉王的事情,陛下交给了我们天枢院,至于那些人,则需要玄政司出手了。”

第八十二章 不落首席谢春风

李梦舟回到了朝泗巷。

他默默地坐在屋檐下,回想着青一在离宫山门前对他低声说的话。

那句话的意思很简单,也很明确。

青一知道丛林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并未是他所看到,而是他所猜到。

而青一给他的叮嘱,便是静静等待着漫长一夜的结束。

在明日朝阳升起的时候,都城会发生一些变化,会少很多人。

李梦舟能够隐隐嗅到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在青一随着玄政司同时出现在那位誉王殿下身边时,他便可以确信天枢院到底是一种什么机构,而天枢院背后真正的靠山又是谁。

他曾经有过这种猜测,但却不敢相信。

而在事实摆在面前时,便容不得他不信了。

他侧转过头,看着院外朝泗巷上空漆黑的夜,觉得都城里的每一个夜晚都很漫长,而今夜将会是最漫长的。

现在他已经成功破入了承意境界,便有了足够的手段来蕴养本命剑了。

其实他本该在破入远游境界时,便开始蕴养本命剑,但出于各种考虑,他并没有那么做。

被深埋的那柄剑不到出鞘的时候。

而今夜开始,那柄剑便需要准备出鞘了。

他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重新从被掏空的墙壁内取出了那柄被黑布包裹着的剑。

当然,现在的黑布只是寻常的布料。

他不知道这是相隔了多久,再一次正视这柄剑。

剑鞘很普通。

剑柄也没有太过花里胡哨的装饰纹刻。

这应是一柄第一眼看去,再寻常不过的剑。

但这柄剑一点也不普通。

只因为它的前任主人便不普通。

这柄剑有两个名字。

因为它有两个主人。

李梦舟不愿回忆它的第一个名字。

这柄剑即将得到新生。

它会在新主子的手里,再度焕发异彩,重铸辉煌。

蕴养本命剑需要时间。

悟性不足的话,时间甚至会很长。

但李梦舟觉得自己的时间还是很充足的。

且他是一个天才。

琅琊东城门外十数里,有着一座山。

名曰不落山。

此地乃不落山门所在。

山上是一片雪白。

雪色下点缀着数座殿宇。

谢宁缓步行走在长廊下。

他在一处门前停留片刻,随即轻轻敲响房门,然后推门而入。

房间里的装饰很简单。

有书架,有书案,有床榻。

书架上的书有很多,都是有关修行的。

只此一点,便足可见这房间的主人很痴于修行。

硬榻上盘腿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位青年男子。

相貌与谢宁颇有些相似,但更加成熟稳重。

身上经久不散的气息波动,令得房间里的温度都有些低迷。

谢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问道结束了?表现如何?”床榻上的青年男子并未睁开眼睛,但声音却已经响起。

离宫山门外发生的事情早已经传到不落山门,但却还未曾传到青年男子的耳朵里。

谢宁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低着脑袋,说道:“我败给了一个叫何峥嵘的人。”

青年男子眼皮微颤,缓缓睁开眼睛。

“可有收获?”

“我知晓自己为何而败,一开始太过心高气傲,低估对手,那何峥嵘在问道中破境入远游巅峰,更让我深刻明白自己想法上的问题。我也不再气恼,能够认真看待这件事情。”

青年男子静静地看着谢宁,说道:“能够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就好,针对自己的不足处努力修行,就会变得更好。”

谢宁缓缓抬头,又连忙垂下,弱弱的说道:“哥,问道的结果是我不落山门败了。”

青年男子便是谢宁的兄长。

不落山门资质最高的弟子。

不落首席谢春风。

听到谢宁的话,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轻声说道:“何峥嵘破入远游境巅峰,也并不具备能够打赢唐天的实力,若最终唐天还是输了,便是愚蠢之极,没什么好说的。”

谢宁说道:“打赢唐天的不是何峥嵘,而是一个叫李梦舟的人,就是都城里曾盛传的那个看不见气海的少年。”

谢春风的眼眸里微微起了些变化。

“那李梦舟半日观想入天照,本就是资质极高的表现,可若看不见气海,便入不了远游。”

“他已经入了远游境界,且在与唐天一战中,破境入了承意。”

谢宁这番话说的有些小心翼翼。

哪怕这件事情是他亲眼所见,如今想来,仍旧有些不太真实。

谢春风陷入了沉默。

“离宫剑院里有欧阳胜雪,有三先生和那宁浩然,其下还有江子画和叶瑾瑜,如今又出了一个李梦舟,在这般年纪,如此短的时间,便破入承意,还真是有趣啊。”

离宫剑院应当是姜国境内所有修行山门里,弟子数量最少的了,甚至那些很弱小的修行山门,其下门徒也能与离宫剑院相比较。

但这并不能证明离宫剑院就真的越来越不堪。

弟子数量虽然不多,但优异者却很多。

恰似不落山门弟子数量远超离宫剑院好几倍,但真正能够说得上名字的天才弟子却寥寥无几。

像唐天和谢宁这种刚入门不久的,未来要走的路还很长,若不能早早破入承意,便基本上起不到什么作用。

除了作为首席的谢春风之外。

不落山门里能够稍微撑撑门面的,也就只有以陆长歌为首的个别人而已。

看着兄长脸上的神情变化,眼底的那抹冷色,谢宁沉默不语。

房间里很安静。

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今年的冬天有些冷。

谢春风的房间里便更冷。

就算有燃着碳炉,但谢宁仍旧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里。

他身上有伤。

便很忌寒气入体。

所以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身子也开始微微颤抖。

谢春风默默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眸子里浮现一丝疼惜,但稍纵即逝。

他平静的开口说道:“既是受伤了,便回去好好养伤,莫要被战败的情绪所影响,那对你的伤势痊愈很不利。等你日后破入承意境界,自当可去找何峥嵘寻仇。”

“但你更要切记,你在进步的时候,对方同样也在进步,况且他如今本身便境界高过你,所以你便需要付出更多倍的努力,否则永远也不可能超越对手。”

谢宁深吸一口气,认真的看着兄长,鼓足勇气说道:“我不想一直被护佑在哥哥的名字下,我想要在世间留下我谢宁的名字,而非只是谢春风的弟弟。”

谢春风似乎有些意外,但更多还是欣慰。

但这种欣慰他并没有被谢宁所察觉到。

表面依旧是很严厉的样子,淡淡的说道:“有这种想法很好,但究竟能不能做到,就算你现在说也没用,这种事情是需要用事实来证明的。”

谢宁紧紧握着拳头,没有说话。

谢春风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听闻宁浩然离开了离宫剑院,不知去向,但我怀疑他的目的地是远在西晋的剑阁,不论他去剑阁想要做什么,待他回来的时候,便是我打败他的时候。”

闻听此言,谢宁颇有些吃惊的说道:“莫非哥哥即将破境?”

谢春风微微一笑,笑容如其名般仿若春风拂过,连带着房间里的温度都明显有了升温的迹象。

“确实有了些苗头,在无彰境界内,若不能踏入上境,便也算不上什么大物,我的目标又岂是区区上境?闭关多年,外界人或许对我有多番谈论,但这些我并不在意,待我将宁浩然踩在脚下时,整个姜国都会记住我谢春风的名字。”

都城的夜色很是暗沉。

但那一轮明月高照,却透着一股异常的清丽。

有些地方热闹喧哗。

有些地方平淡无奇。

月明湖畔有着许多小贩吆喝和行人穿梭。

相比于此,某些地方便寂静的可怕。

有黑衣装扮手持佩剑的人,穿梭于内城各个街道。

他们的行动很迅捷,竟是没有被任何人所察觉。

热闹的地方依旧热闹,就如往常的都城夜景。

这些黑衣装扮的人分离出了很多队伍,朝着不同的方向进发。

他们皆是修行之人。

只是从奔袭中微散的气息来看,全是处于承意境界。

而为首的人大多入了四境无彰。

甚至各自队伍里不止一位无彰境界的大修士。

在都城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发生着一场场血腥的屠杀。

而在内城的水镜司首府外,同样也出现了一批黑衣装扮的人。

为首的便是玄政司的司首,徐鹤贤。

在他的身边还跟随着一个年轻人。

水镜司司首家的府门紧闭。

门外站立着数十位气势凌厉的黑衣人。

徐鹤贤背负着双手,抬头看了看夜色,轻声呢喃道:“按照这个时辰,该死的人应该都死的差不多了。”

一身玄衣,手中有剑的那名年轻人微微蹙了蹙眉头,说道:“水镜司的戚司首在朝中地位很高,怎会也与这件事情有所牵扯?”

徐鹤贤淡淡的说道:“掌管着钱财的人若非淡薄,便是极其爱财。水镜司有着很强的生财之道,但凡有些歪念头,想要从中囊括大笔钱财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誉王要养兵,便需要花费很多财力,如果顺便能从水镜司里拿钱,便也可以分担很多压力。但胆子不可谓不大,相当于是偷取陛下的钱来养兵攻打陛下。”

第八十三章 水镜司,戚小然

“不论这誉王用了何等手段,水镜司司首又为何与之牵扯,这都是证据确凿的事情。只要不是大笔的运送金银,短时间里便很难被察觉。

可天枢院的人也不是摆设,早就知晓水镜司存在的问题,之所以戚小然依旧稳坐这个位置,只是因为誉王还没有伏法。如今时候到了,他便也该从那个位置下来了。”

徐鹤贤平静的说道:“我们的任务不是要听戚小然说什么,也不是要掌握什么证据,那都是天枢院干的事情,现在他们的消息带到了,就该轮到我们处理。今夜戚小然府里的人,一个不留,水镜司里与那件事情有关的人,尽皆株连!”

“诺!”

徐鹤贤侧目看向身边的年轻人,说道:“玄儿,戚小然身边有一个高手,便交给你来对付了。”

“义父放心。”

简舒玄微微点头,提着剑走向戚府大门。

他仅仅是及冠的年岁,常年跟随在徐鹤贤的身边,很多人都知道他,却很少有人真正看过他。

甚至很多人都不清楚,简舒玄对于徐鹤贤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们不是父子,却是父子关系,在明面上仅此而已。

伴随着简舒玄的靠近。

府门大破。

一众黑衣人蜂拥而入。

很快的,戚府内叫嚷声四起,但这种叫嚷的声音以极短的时间变成了连绵不绝的惨叫。

徐鹤贤背负着双手,静静地站在府门外。

“来者何人!?”

简舒玄的面前出现了拦路者。

那是一位身穿青袍的中年男人。

乃是与水镜司司首戚小然有着至交的无彰境界的大修士。

这名大修士不属于任何修行山门。

只是姜国市井中的游野人士。

但能够入了无彰境界的野修,资质不可谓不高。

虽是同为无彰下境,但相比于誉王麾下的柏远山,只高不低。

在姜国,除了天枢院这个较为特殊的存在外,各司的司首大多修为是在无彰境巅峰。

徐鹤贤和戚小然便都是这个境界。

但毕竟玄政司和水镜司的管制不同,前者多是执行比较得罪人和危险的任务,相当于行动派,而水镜司只是掌管着财权,虽然这很重要,但司门里能打的人确实不多。

水镜司里除了戚小然这位司首之外,最强的高手也就只有他那位至交好友了。

戚小然暗地里有跟誉王合作,那么作为好友,这位无彰下境的野修自然也是知情人。

他在认出闯入者乃是玄政司的人后,立即便有所警醒。

誉王在离宫山门前所做的事情,虽然并未在都城里彻底传开,但真正的大人物和关注这件事情的人,还是很快的便得知了情况。

戚小然选择按兵不动。

他还准备着观望局面的发展。

却没想到玄政司的动作这么快。

戚府的这位客卿,在名义上是有着水镜司的职务在的。

水镜司司首这个位置,是由皇帝陛下亲自指派的,乃是真正的朝廷命官,在整个朝堂都是中流砥柱般的存在。

而水镜司其内的职务只要不是太重要,都无需皇帝陛下亲自过问,司首便有权给予。

戚府客卿不清楚戚小然如今的意思,他也不敢直接便与玄政司的人动手。

且他看着面前的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想来在玄政司里也只是小角色,他并不愿意多去理会。

“水镜司和玄政司乃是同僚,虽然各自管理的事务不同,但我们戚司首和你们徐司首乃是同级的官员,你们有何权利擅闯,甚至痛下杀手!”

简舒玄神色平静的望着这位戚府的客卿,淡淡的开口道:“玄政司效命于朝堂,效命于陛下,对于有罪的人,玄政司都有权利干涉,且能够先斩后奏,更何况这是陛下亲自下得指令,莫非你有异议?”

戚府客卿脸色起了些变化。

最担忧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有皇帝陛下的旨意在前面挡着,何人敢放肆,又有何人敢存在异议?

但他却不能真的让开道路,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

“你说得了陛下旨意,敢问圣旨何在?”

简舒玄依旧平静的说道:“此乃陛下口谕。”

戚府客卿觉得自己抓到了破绽,当即冷笑道:“既是口谕,便很容易作假,我还说你们玄政司犯上作乱”

简舒玄不等对方说完,便打断了他,淡淡的说道:“我的任务只是杀死你,然后灭戚府满门,其余的事情,我并不关心。”

“你好大的胆子!”

戚府客卿望着这位神色淡然的年轻人,心头不禁极为不悦。

简舒玄抬起手中的剑,指着那戚府客卿,说道:“这柄剑名为青野,却还从未染过无彰境界高手的血,它现在很兴奋。”

闻听此言,戚府客卿脸色有些铁青。

他寒声说道:“你说话最好小心点。”

“既然知晓我乃无彰境界,又是何人给你的勇气,敢这般跟我说话!”

简舒玄向前走了一步,平静的说道:“我的勇气向来很足。”

戚府客卿冷笑一声,说道:“年轻人都是高傲的,但也很容易看不清形势,虽然听闻你们玄政司里修为最弱的都是在承意境界,但以你这般年纪,就算资质高到破入承意,可在无彰境界下,与普通人并无区别。”

话音刚落,简舒玄身上便透出一股气息。

戚府客卿的脸色微变。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简舒玄,惊讶道:“看来我是小瞧你了,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就算你资质妖孽,但在我的面前,依旧不够看!”

简舒玄不再理会对方,手中那柄名为青野的剑,缓缓的递出。

戚府大门外。

徐鹤贤背负着双手,微微闭着眼睛。

街道上很安静,只有淡淡的寒风吹拂。

府门内便有些喧哗,但因为整条街都被清空,不会被任何人察觉这里的动静。

蓦然睁开眼睛,徐鹤贤侧头望着出现在街道上的身影。

他淡然一笑,说道:“怎么,戚兄在自己家里也不走大门?”

戚小然此刻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无意再辩解什么,因为他很清楚,玄政司的人出现在这里,必定是掌握了绝对的证据。

看着徐鹤贤,戚小然眸子闪过一抹厌恶。

要说整个朝堂上,戚小然最看不对眼的便是徐鹤贤了。

简直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因为徐鹤贤这个人做事没有底线。

由徐鹤贤一手做下的各种家破人亡不胜枚举。

而今夜,便轮到他戚府了。

徐鹤贤是为皇帝做事的,但手段却是他自己的。

若是换成其他人,戚小然或许有些说道。

但是面对徐鹤贤,戚小然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说的。

且他和誉王合作是事实,如今被抓到,他除了反抗便只有等死。

可他不愿等死。

与徐鹤贤一战,或许仍有生机。

毕竟,他们两个人是处于同一层面的高手。

“你们戚家被陛下扶持,而你戚小然更坐上了水镜司司首这般重要的位置,却不懂得感恩戴德,枉顾圣恩,莫说陛下留你不得,我泱泱姜国百姓亦是留你不得。”

徐鹤贤转过身来,面对着戚小然,平静的说道。

戚小然冷冷一笑,说道:“少说些冠冕堂皇的话,陛下与我有恩不假,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徐鹤贤也未必如你所说那般忠诚。”

徐鹤贤微微一笑,说道:“我玄政司毕生效忠于陛下,我们便是陛下手中的剑,陛下指哪,我们便打哪,是否忠诚,却不是由你来说的。”

戚小然说道:“好听的话谁都会说,我懒得听你在这里废话,既然你出现在这里,想必我戚府上下很难留有活口,但我却有信心让你为我戚府陪葬。”

徐鹤贤面色不变,缓声说道:“戚小然,你我虽然同为无彰境巅峰,但你除了守着那些钱财,又见过多少鲜血呢?

或许你背地里做过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但那在我看来,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不值一提。我只差临门一脚,便可破入五境,你拿什么让我为你戚家陪葬?”

戚小然神色冰冷,说道:“五境关隘乃修行中极大的天堑,你这临门一脚或许需要很多年才能跨进去,甚至一辈子都不可能,只要你未入五境,我便有机会杀你。”

徐鹤贤淡淡的说道:“我还不知道原来你戚小然也是这般自大的人,四境修士在世间虽然很多,但真正敢称朝暮之下无敌的却寥寥无几,在下不才,除非是五境强者亲至,便没有人杀得了我。”

“那就试试看。”

戚小然深呼吸了一口,右手一探,一柄剑便被紧紧握在手中。

徐鹤贤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一边拔剑,一边缓缓的说道:“既然你不信邪,那我便好好让你见识一下,在无彰境界内,存在的必然差距。”

“就算同为无彰境巅峰,亦分强弱。”

话音落下,剑出鞘。

一道剑气自剑身上震荡而出。

戚小然胸口一闷,仿若遭到重击,喷出一口鲜血。

身影急速倒退。

戚小然不停的咳着血,眼里满是惊骇,震惊的无法言语。

第八十四章 寂静的夜,饮茶的人

徐鹤贤手中持剑,缓缓朝着戚小然走去。

每一步都尤为厚重。

每一步都仿若敲击在戚小然的心脏,令得他脸色骤然发白。

“徐鹤贤你果真是一个魔鬼!”

戚小然很无奈。

他以为自己拥有和徐鹤贤一战的实力,甚至有很大可能杀死徐鹤贤。

但在真正交手之后才发现,这种想法有多么荒谬。

徐鹤贤的可怕除了他那心狠手辣的做事风格外,更重要的是他手中的剑。

能够坐上玄政司司首的位置,且坐的这般稳固,实力和心狠都是缺一不可的。

徐鹤贤在十步远站定。

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忽然抬头,神情漠然的说道:“我觉得你是一个很蠢的家伙,不仅自以为是,且目光短浅。水镜司交给你来管制,是很错误的决定。或许你年轻的时候,很适合这个位置,但随着你年纪越来越大,本事便也越来越小,就连想法都出现了问题。”

戚小然恨恨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徐鹤贤微笑道:“你因何缘故选择誉王?”

戚小然怔了一下,恼怒道:“莫不是还要在此羞辱我?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

徐鹤贤摇了摇头,说道:“誉王注定不可能成事,你连这种事情都看不明白,葬送你的不是陛下,也不是誉王,更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戚小然紧咬着牙关,说道:“素来听闻徐鹤贤徐司首做事最喜欢折磨别人,但却也是喜欢废话连篇的人?今日败了便是败了,最初的原因有那么重要么?你只不过是站在胜利的那一方,自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徐鹤贤沉默了会儿,说道:“你终究还是没有明白,当年应该有人曾经找过你吧?但你做出了选择,自你做出那个选择开始,你的命运便已经注定了。”

戚小然的神情微异。

他暗暗思忖片刻,蓦然抬头,很是惊诧的看着徐鹤贤。

徐鹤贤微微一笑,道:“看来你是明白了,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人,只是一时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但世间任何事情,都很难找到重新选择的机会。”

皎月悄悄躲入云层。

整个都城,万籁俱寂。

戚府内的喧闹声渐渐止息。

不少的黑衣装扮的人从府门走出,他们的刀剑下滴淌着血。

简舒玄站在了徐鹤贤身后。

“没有发现戚小然。”

徐鹤贤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杀了他。”

简舒玄微微蹙眉,道:“那个戚小然身边的高手,也已经死了。”

徐鹤贤回头看着他,笑道:“做的不错。”

他伸手拍了拍简舒玄的肩膀,说道:“只是区区无彰下境的修行者而已,你花费的时间有些长了。”

简舒玄面色微变,慌忙跪地,颤声说道:“孩儿孩儿下次一定”

徐鹤贤抓住简舒玄的手臂,轻轻扶起他,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并没有怪你,我是你义父,你是我儿子,以后整个玄政司都要靠你。为父只是要让你记住,时间是很宝贵的,在没必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便是浪费自己的生命。”

简舒玄低着头,说道:“孩儿记住了。”

徐鹤贤笑道:“那样最好。这次你做的不错,回去好好休息,修行上的事情不要懈怠,毕竟,你是我玄政司的骄傲。”

简舒玄依旧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他的身体仍然在微微颤抖着。

凛冬的夜晚是极其寒凉的,李梦舟从入定观想中睁开眼睛,便感到身子有些僵硬。

虽然他已经破入承意境界,但实际上他真正接触修行的时间并不长,很多事情他还处于学习的阶段。

修行者一般在观想的时候,是很难被外界寒风入体的,因为天地灵气会呈现保护的一种效果,但如果忽略这一点,在寒风中久坐,回神的时候,确实会有不适,感觉整个身子都被冻僵。

蕴养本命剑是需要花费时间的。

可只是在数个时辰里,李梦舟便已然沟通到了本命剑的剑意。

哪怕只是初步阶段,想要自如的将本命剑如臂使指尚且需要很多时间,但这已经足够令剑修一脉震撼。

李梦舟尝试着驱动本命剑,做到极致,也只是让这柄剑晃悠悠悬离地面数寸,且在几息间便失去了控制。

所谓本命剑就是一种剑和主人的磨合,想要随随便便就达到磨合圆满期,那便相当于天方夜谭一般。

就像念书人读书,读懂需要时间,中了科举榜首更是需要时间,没有人能够做到认识几个字,便能俯视天下所有读书人。

蕴养本命剑不急于一时,李梦舟想着誉王试图杀死他的事情,眸子里便泛起了寒芒。

虽然青一叮嘱他只需在朝泗巷等着便可,但他仍旧是走出了朝泗巷。

他手中握着的仍旧是那柄乌青剑。

在没有彻底蕴养出本命剑之前,李梦舟不想过早的让这柄剑问世。

且本命剑成,便可寄存于丹田气海,在需要的时候便可杀敌,不需要的时候便可隐藏。

做不到这一点,让这柄剑过早出现在世人面前,很难保证不会被某些人认出来。

李梦舟怀疑自己初到都城时,应该便有人认出了这柄剑,他最怀疑的便是天枢院的院首,江听雨。

因为他始终觉得江听雨拉拢他的理由不够充分。

或许其中存在着某些隐秘。

这让得李梦舟不能完全信任江听雨。

可至今为止,江听雨帮助他许多,又不像是敌人的做派。

他只能暂时将这份心思埋藏着心里,步步小心。

在走出朝泗巷的时候,李梦舟便隐隐嗅到了一丝腥气。

他很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带来的腥气。

他并未停步,径直朝着城外走去。

半夜子时,已过二刻。

漆黑的夜空里有着一抹银白,星光黯淡。

出离南城门的官道上,有着一辆马车和十数匹骏马驰行。

南城门外的官道距离离宫山门还很远,方向有所偏差,此乃进入姜国都城的主道。

车厢内,誉王缓缓睁开双目,他看着坐在对面的谋士,清了清喉咙,声音略带沙哑的说道:“出城的过程有些轻松,是否存在着问题?”

谋士轻声说道:“距离都城已有十数里地远,就算后面有人追赶,应当也来不及。离宫山门前发生的事情,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做出一番伪装,能够轻易混出城来,的确可能有些问题,但我们也只能盼望没有问题了。”

誉王搁在双膝上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微微叹息道:“所以还是存在问题的,若是玄政司和天枢院来追,以他们的脚程,未必便追赶不上。”

谋士自然深知这一点,但他只能尽力安慰誉王道:“除非是二司之首亲自前来,不然我们仍有逃出去的机会,虽然柏远山已死,但这些护卫也有不少在承意境巅峰,只要不遇到太难缠的对手,足够帮助殿下脱险。”

誉王肃冷的说道:“怕就怕在是江听雨和徐鹤贤亲自来追。我虽未曾与江听雨有过多接触,但天下有关他的传闻很多,甚至有人笃定,那江听雨乃是五境最强。”

关于江听雨的实力,属于信则有,不信则无。

毕竟江听雨已经多年未曾拔剑,谁也不能准确探知江听雨究竟有多强。

世间有传闻江听雨乃五境最强,可也同样有传言,说是江听雨因身受重伤,退出江湖,方才出现在朝堂之上,早已没有往日的实力。

但到底哪个传闻更可信,誉王并不清楚。

以他的立场而言,当然会更倾向于后者。

可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听雨如今就算真的不济巅峰时期,也依旧是很可怕的人物。

这十数名承意境界的护卫,很难能够抵挡得住江听雨的剑。

誉王只是感到有些畏惧。

谋士神情微霁道:“江听雨虽贵为天枢院院首,可自江湖传闻之后,在都城里并未有人见过他出剑,或许有所藏拙,又或许是另有隐情,若传闻江听雨因遇到不可战胜的强者身受重伤而退隐是真的,那么就算江听雨亲自前来,我们尚且有一搏之力。

天枢院向来神秘,除了江听雨之外,也就是那个青一处在明面上,但那青一是无彰境界的强者,若是天枢院高手尽出,恐怕我们也只能放手一搏,总不至于乖乖受降。”

这番话说起来,谋士自己都感到有些没有信心。

越是神秘的敌人,便越是不能单靠传闻来推测。

就算江听雨真的可能没有以前那么强,怕是在五境之下也难逢敌手,所以不论有关江听雨的传闻哪个是真的,只要江听雨真的出现,就会是很大的危险。

誉王的视线落在车帘外快速掠过的景色上,莫说谋士不自信,就算他听来也不自信,毕竟江听雨的传闻过于响亮,很难不让人去往最坏处想。

寂静的夜里,有破空声至。

骏马四蹄乱踏的声音扰乱了平静。

誉王惊恐的朝后探视,但后方空无一人。

似是有所察觉,他回转过身来,却赫然发现,在马车的正前方,有人已经静候多时。

道路一侧出现简陋的茶棚,而棚下正端坐着一位白袍男子,安静地饮着茶。

在茶棚周围是清一色着青衣蒙面的人,他们手中皆有剑,位置有序的拦住了去路。

誉王清楚的看到了那茶棚里站着的一道身影。

是他见过的青一。

而能够在青一面前坐着饮茶的,恐怕只有一个身份。

“真的是江听雨!?”

抬头望去,看不见星星,只有月亮。

李梦舟觉得今天的夜色算不上多好。

以他如今承意下境的修为,脚程自然是极快的。

等到赶至那城外十数里的茶棚时,这里的战斗已经结束。

属于誉王麾下的护卫躺了一地。

那名谋士跪倒在地上,低垂着脑袋。

誉王坐在车厢里,胖胖的脸颊微颤,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滴落。

江听雨默默地放下手中的茶碗,纵是再热的茶,于这冰天雪地都是冷的极快。

“誉王将由陛下亲自发落,其余者,尽皆伏诛。”

青一蹙着眉头,看向独步行来的李梦舟,沉声道:“你为何前来?”

李梦舟望了一眼在车厢里瑟瑟发抖的誉王殿下,轻声说道:“因为有人要杀我,所以我来报复。”

青一眉毛微挑,说道:“誉王是姜国的王爷,就算有谋逆罪证,他的生死也由陛下决定。”李梦舟想了想,说道:“反正最终都是要死,谁杀都一样。”

青一沉默不语。

“你想杀他?”

江听雨缓缓站起身来,双手置于身前,淡淡的说道。

李梦舟说道:“我带来了剑。”

江听雨微微一笑,说道:“你胆子倒是不小,在未入远游的时候,便敢杀军部的张崇,如今更是要杀陛下的弟弟,姜国的王爷。”

李梦舟笑道:“或许在今天之前,他是王爷,但如今已经不是了。”

江听雨说道:“他依旧是姜国的王爷,在陛下没有杀他之前,他便一直是,若你要杀他,就会很麻烦。因为你是在跟陛下抢人。”

李梦舟说道:“或许世人可以理解为我乃是陛下手中的剑。”

江听雨摇了摇头,说道:“你倒是会强词夺理,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誉王不是你想杀便杀的,就算他注定要有一死,也不是你有资格杀他的。”

李梦舟认真的思忖片刻,说道:“他还能活多久?”

江听雨很干脆的说道:“大概在明日。”

李梦舟蹙眉道:“距离天亮还有些时间,中间可能会出现变故。”

江听雨平静的说道:“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至于誉王麾下的那支军队,自然也有人去处理,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也再没有人愿意救他。”

李梦舟陷入了沉默。

他倒也不是非得亲手杀死誉王,既然皇帝陛下另有安排,且誉王活不过明日,他便也无需再多此一举,恐惹得许多人不喜。

江听雨默默地看着这位少年,轻声说道:“你已经破入承意境界,在年轻一辈算是小有成就,但远远没有达到顶峰,你专注的应该是修行,一些没必要的事情便不要牵扯其中了,对你没有好处。”

李梦舟没再说什么,揖手行礼,转身告辞。

车厢里的誉王望着那离去的少年,有些话想要说,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很颓然的瘫坐下来,面若死灰。

都城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也死了很多人。

誉王的罪证被一一列举。

在翌日午时,当着全城百姓的面问斩。

或许誉王的形象在百姓的眼里还是很和蔼的,可一旦染上污点,他们便是同仇敌忾,没有人会去同情他,有的也只是少数人心里感慨一下。

随后不久,朝堂上便发生了一些喧闹。

殿外的侍卫很清楚的听到了殿内皇帝陛下的怒骂声。

所有大臣都是噤若寒蝉。

值得一提的是,因水镜司司首戚小然的伏法,司首之位便有了空缺,根据江听雨的举荐,便由一个远在朝外不够资格上朝的叫做范无味的人接替。

这件事情自然引得朝堂上一番议论,但最终皇帝陛下敲板,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而范无味便由一个小官一跃成为了水镜司的司首。

据传闻,这范无味乃是入了无彰境界的大修士。

虽然和各司司首的实力存在着不小的差距,但突然冒出来一个无彰境大修士,也是引来很多人的猜测。

范无味的名字也在很短的时间里,传遍了权贵人中。

远在锦州管理着一县的范无味也很快得到入都城的旨意。

这道旨意无疑给范无味带来很大的震惊。

他虽受宠若惊,但更多的还是喜悦。

以他目前的职位相距水镜司司首简直天差地别,可谓一步青天。

得到消息前来拜会的人踏破了范府门槛。

但范无味却拒绝见客,这也不免让人暗讽小人得志。

而范无味我行我素,丝毫不介意外人的评判,收拾妥当,便携家眷启程赴都。

他站在马车前,回望着故土,心中颇有感慨。

范无味相貌平平无奇,甚至毫无气质可言,就如其名一般嚼之无味。

但又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毫无名声扔在大街上便找寻不到的小人物,却突然得到陛下的恩宠,转眼变成了人上人。

按理来说,范无味修行至无彰境界,不该是这般名不见经传,但若有意探知,也很容易得到范无味的过往经历。

年轻时候的范无味的确曾经闯出过名堂,甚至隐隐还跟姜国的某件禁事有关。

范无味有才,却不显。

许是刻意为之。

而如今,朝堂需要范无味,那么范无味的本事便有了用武之地。

他深知自己这次入都城,将要面对什么。

可他的脸上却满是笑意。

甚至忍不住狂笑起来。

那些范府的家仆都是很淡然的望着自家老爷,似乎这样的场景早就见怪不怪。

乃至有一些家仆还在小声议论道:“老爷的笑声真的很难听啊。”

“习惯就好了。”

有年长的人,在范府生活多年的家仆,很是认真的说道:“老爷长得不好看,笑声也很难听,饭量又大,人缘还不好,但除此之外,老爷是个极好的人,嗯,极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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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李梦舟和南笙的剑

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举办的问道大会已经过去多日,誉王的事件也渐渐开始平息。

而因李梦舟在问道大会中优异的表现,都城里关于他的传闻果然就变了风向。

所谓看不见气海的废柴之名,已经鲜少有人再提及。

而不落山门便好像忘却了问道中的惨败,再没有传出半点声响。

但也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的感觉。

李梦舟的生活也暂时回归平静。

在冯大娘的面馆里吃面是每天必须的事情,温柔乡倒是很少再去,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待在离宫剑院里修行。

这一日,他刚刚从外院藏书阁里走出来,迎面便有人拦路。

向来都是和陆九歌形影不离的南笙,却意外的独自一人出现在李梦舟的面前。

回想着南笙可能喜欢自己的事情,李梦舟便想当然的有些尴尬。

李梦舟故作轻松的说道:“你找我有事?”

南笙冷笑道:“问道的过程我都看在眼里,虽说你入了承意境界,但我仍旧不觉得你便有资格戴上问道第一的名号。”

李梦舟很无奈南笙对他的冷嘲热讽,他觉得这种喜欢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果然,叶桑榆便可爱多了。

“那你又当如何?”

李梦舟皱眉看着南笙,他已经拒绝过南笙一次,如果南笙依然纠缠着,他自然是管不着,却也不喜欢这样。

南笙板着脸默不作声,她当然不知道李梦舟在想什么,否则便很难保持淡然。

她伸出自己那纤细如春葱般的手指,很是傲慢的说道:“以前是我看你太弱,懒得跟你一般见识,如今你已然入了承意,便也稍微具备了一点被本姑娘看在眼里的资格。”

李梦舟淡淡的说道:“所以呢?”

南笙有些恼怒李梦舟那种无所谓的表情,她努力做深呼吸,胸膛也跟随着起伏,但奈何规模太小,李梦舟就算有注意到,也很难有所联想。

她狠狠的盯着李梦舟,终于说明来意:“你我同为承意境界,但我修为稍微高过你一些,我便也不会用全力,你可敢与我一战?”

李梦舟似乎感到很是意外,愣愣的看着南笙半晌,方才困惑的问道:“你要跟我打?”

南笙嘴角一笑,傲然的说道:“你不敢?”

李梦舟沉默不语。

在实战中修行确实也是一种方式,他没有理由拒绝。

而且他很清楚的能够看到南笙的修为不低,已然处在承意下境。

他不知道当初南笙在花城追捕袁鬼的时候,是否便是这个境界,但最起码也应该是在远游境巅峰,却连对付一个区区远游下境的袁鬼都花费了那么多功夫,明显实战经验严重不足。

或许也是因为袁鬼过于狡猾,从不与南笙正面战斗,方才令得南笙空有高深的修为,却无法施展。

但抛却南笙战斗经验的不足不谈,她确实要比自己更早的晋入承意境界,若是作为陪练对象,于目前的李梦舟而言,是再适合不过的。

所以李梦舟并没有考虑太久,便说道:“我答应你。”

江子画恰巧路过此地,他有些怪异的看着李梦舟和南笙并肩离去的身影,喃喃道:“我答应你?答应什么?”

他的眼眸里忽然迸发出异彩,然后便像是发现了什么小秘密一般,很是兴奋。

随后注意到从藏书阁里走出的剑院弟子怪异的眼神,他轻咳一声,背负着双手,慢悠悠的离开。

李梦舟和南笙走向离宫外院深处的竹林,途中偶尔会碰到几名剑院弟子,但越往前走,人烟便越稀少,直至再也看不见半个人影。

外院的深处并非内院。

内院是相对独立的存在。

虽然在同一座山头上,却轻易见不到内院真容。

凛冬下的竹林略显寂寥。

李梦舟脚踩着积雪,止步,转身,面对着南笙。

南笙也放缓脚步,微微侧身,打量了一眼这片竹林,说道:“这个地方正合适。”

两个人实则同岁,但心里年龄却有些差距。

李梦舟少年稳重。

南笙完全是少女该有的心性。

李梦舟经历过很多事情,他试图找回少年人蓬勃的朝气。

而南笙则是被蒹葭苑所保护着,有点小脾气,李梦舟也并不会介意。

他此时看着南笙手中的那柄剑,那是一柄很秀气的剑。

跟剑修的剑当然是不同的,剑修只修剑,而寻常修士修的东西却可以有很多。

南笙也在注意着李梦舟手中的剑。

乌青剑的确是一把很奇怪的剑。

通体乌青的颜色便足够怪异了。

又要比寻常的剑更纤细,偏偏又算不上细剑的一种。

这柄剑更像是被一种年代久远的古石打造而成的。

但质朴的表象下,剑锋处却透着森寒的凛冽。

“倒是一把好剑,这便是你的本命剑?”

李梦舟微微蹙眉。

剑修的本命剑当然是很重要的东西。

本命剑被毁,剑的主人也会遭到重创,甚至极有可能危及生命。

所以尚且修为弱小的剑修,都会隐藏自己的本命剑。

不能轻易被外人得知。

在这个阶段的剑修,都不只拥有一柄剑。

而但凡入了四境乃至五境的大剑修,本命剑是否被人探知就显得不那么重要,因为对手要有实力摧毁本命剑。

否则就算被人得知本命剑的真容,也奈何不得分毫。

且到了大剑修的程度,本命剑若是被毁,也不会危及生命,依旧可以重新蕴养本命剑,只是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罢了。

所以相比于本命剑,远远还没有一个剑修的剑心来得重要。

剑心若是崩溃,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本命剑的存在只是让剑修更了解剑这种东西,毕竟剑修也只是修剑而已,剑强大,剑修本身便会强大,而剑修强大,本命剑自然也会强大。

针对本命剑的事情,也只是在于弱小的剑修身上。

但这柄乌青剑确实不是李梦舟的本命剑,所以他如实回答道:“不是。”

南笙相不相信另说,她也不会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只是很快的摆出了起手式。

李梦舟也摆出了剑礼。

所谓剑礼,便是一种常见的左手持鞘,右手轻搭剑柄,置于身前,身子轻侧,双步微微拉开,颔首为结束。

这种礼节多呈现于正常切磋。

若是面临生死战,这种多余的动作便是累赘。

真正的对战,胜负往往在一瞬之间,不需要任何花里胡哨的动作,每一个动作都必须另有深意,一切都是为了最终取胜。

“我听闻你们蒹葭苑的修行多是温和简练,往往能够做到一招制敌,却又不会显得多么霸道,像是顺其自然般的事情。第一次领教蒹葭苑的神通,还请不要藏拙,尽情施为。”

李梦舟把南笙当做了陪练,自然不希望只是简单的一场切磋。

但南笙并不是这么想的,她只是想要看到李梦舟出丑,所以就算李梦舟不说,她也不会留手。

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南笙没有废话,脚步横移,像是清扫积雪,漫天雪花飞舞。

伴随着美丽的画卷,她的右手紧握剑柄,剑身离鞘而出,甩出一道火星,斩碎万千雪花。

南笙的身材很是小巧玲珑,相貌又极美。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很好看。

沐浴在漫天雪花之下,更是平添一份色彩。

但李梦舟没有过多去欣赏这副美好的画卷,因为在那美好下透着无尽令人背脊发麻的杀机。

第八十六章 扫雪的老婆婆

他轻搭在剑柄上的右手,微微一紧,乌青剑便随之出鞘。

下一霎,双脚便好似没有站稳般,往着一边滑去,那伴随着雪花逼近的一道剑气,并非那么霸道,反而透着一股巧劲,在李梦舟接触的瞬间,便有些无力施展的感觉,径直倒飞了出去。

南笙的攻势并没有结束。

剑花挑起。

便是一道平地风旋。

声势惊人。

整片竹林都受到影响,枯色的竹子摇摆,仅仅是维持片刻,便纷纷断裂。

李梦舟显得颇有些狼狈,左挪又闪,躲避着倾倒砸落的竹子,在过程中也逐渐靠近南笙。

双目微迷,抬手间便是一道念力忽至。

以他所拥有的念力,是完全够资格碾压承意下境修士的,这都是《蚕灭卷》给他带来的优势。

但南笙的境界修为终归要高过他一些,她很快便察觉到异常,然后便很轻易的躲开了李梦舟的念力。

念力是无形的,但砸落地面便有了实质,一道直径数寸的坑呈现在南笙原本的位置。

南笙自然要比唐天强得多。

两个人根本没有可比性。

甚至相比于那两个在问道中刺杀李梦舟的人,若换作南笙在场,也足够有实力应付对方两人。

李梦舟觉得自己先前有些小瞧南笙了。

或许南笙在追捕袁鬼的时候,的确表现不佳。

但过去了这么久,南笙自然也会有进步。

她完全发挥出了承意下境修士该有的实力。

甚至还有些超出了自身境界的表现。

李梦舟能够很清楚的感知到,南笙已经处在临门一脚便可破入承意上境的阶段。

梨花书院。

莘莘学子们都在认真攻读,除夕将至,这一年也很快就要过去,年后科考也将要正式举办,书院的修行者也要面临年终考核,时间变得很是紧张。

书院里随处可见捧着书的念书人。

亦有背着剑的修行人。

他们都在专注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而在关慕云的住处,却在发生着一件很关键的事情。

关慕云正在进行破境。

破大境。

他听闻了李梦舟在问道大会破境入承意的消息,曾经跟李梦舟有过一面之缘,也有过简单的交谈,不知道为什么,李梦舟的身影便深深的刻在了关慕云的脑海。

或许是李梦舟与都城市井里的传言不符,也或许是因为李梦舟在丹青上表现出的天赋,让关慕云有了比较之心。

如今李梦舟已经是离宫剑院里的天才,而关慕云作为这一年书院里的新晋榜首,两个人的位置基本上是相等的。

整个都城的少年人,被讨论最多的便也是这两个人。

关慕云要比李梦舟更早的踏入修行路,却是李梦舟比关慕云更早的破入了承意境界。

就算没有人当面去说这件事情,也很自然的成为了关慕云在意的事情。

但他并没有被这件事情彻底的影响到,反而更是激励了他。

破境变成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在这一天里,书院便又多了一位承意境界的学子。

离宫剑院里的某处竹林。

原本清幽的地方,变得一片狼藉。

李梦舟扔掉手中的剑,毫无形象的瘫坐在地上。

他的模样有些不堪。

浑身都脏兮兮的。

对面的南笙看起来要好一些,却是睁大眼睛直勾勾的瞪着李梦舟。

“你很厉害。”

李梦舟抬头看了一眼南笙,微微喘了口气。

对于这个夸赞,南笙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依旧很生气。

因为这场战斗的结果并不是南笙想要看到的。

李梦舟似乎有些奇怪南笙的反应,说道:“我已然拼尽了全力,却依旧打不赢你。”

南笙走到李梦舟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纵使李梦舟拼尽了全力,可南笙也并不算打赢了。

李梦舟打不赢,却不算输。

南笙没有输,却也不算赢了。

这反而才是让南笙最生气的地方。

李梦舟凭什么没有输?

自己又为什么没有赢?

本是想着好好教训李梦舟一顿解解气,没想到反而更气了。

许是脑子有些混乱,她恨恨的盯着李梦舟,说道:“你应该输的!”

李梦舟有些茫然。

这句话是何意?

什么叫自己应该输?

是在怪自己没有让着她?

李梦舟倒是很认真的思忖了良久,最终觉得南笙在战斗过程中可是处处杀招,你都没有放水,凭什么让我放水?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而这个白眼很清晰的呈现在南笙眼前。

这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你有什么资格翻白眼?

你凭什么翻白眼?

明明该是跪地求饶的,此刻却依旧精神饱满,我都没有翻白眼,你又哪来的资格?真是可恶的家伙!

“你什么意思,是在对我表示不满么?我有哪句话说错了?”

李梦舟错愕的看着南笙。

隐隐有些领教到了女孩子的蛮不讲理。

“你没什么错,我也没有不满,只是我确实没有输,总不能让我认输吧?不是你说要跟我打的么?”

南笙气呼呼的说道:“但你必须要输啊,如果你不输,我干嘛还要跟你打?”

李梦舟不能理解,睁大眼睛道:“这是何道理?我凭什么就要输啊?为什么你不能输?”

南笙怒声道:“你废话真多!”

李梦舟闭口不言,觉得有些头疼。

他真的很不能理解这件事情,但觉得如果再说下去,可能这番对话永远也结束不了了。

但他不说话,不代表南笙便无话可说,她冷冷的看着李梦舟,说道:“今天这件事情没完,明日同一时间我们再打一遍,直到你打输为止。”

李梦舟保持沉默。

继续和南笙切磋,倒也是他乐意的,自然没有反驳的理由。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时常约战,大多都是以平手结束,偶尔也会有胜有负,可他们依旧没有提出要停止的迹象。

相对的,两个人的修行也在飞快的进步着。

书院的某座山头下。

一位年迈的老婆婆正在认真地清扫着积雪。

地面被她扫的很干净。

但她貌似并不满意。

因为地面不可能真的一尘不染。

会有风吹来落叶尘埃。

她很有耐心的重新扫一遍。

一位拿着书卷的年轻人默默站在老婆婆的身后。

“天地间的脏东西太多,怎么也扫不干净。”

老婆婆依旧扫着雪,声音有些沉淀。

那持书的年轻人说道:“既然扫不干净,便不需要再扫了,纵然扫去了尘埃,尘埃依旧是存在的。”

老婆婆似乎很认同这句话,直起身子依然有些佝偻,她手撑着扫帚,回头望向那年轻人,轻笑道:“北藏锋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但大多时候都很无趣。”

持书的年轻人有些默然。

他缓缓说道:“因为世间很难有事情提起我的兴趣。”

老婆婆说道:“少年人说愁,终是不伦不类,没有兴趣是很糟糕的事情。”

持书的年轻人便是书院里的北藏锋,站立在姜国少年人最高峰的存在。

他皱起眉头,很认真的说道:“修行对我来说,不是兴趣,却是我唯一在做的事情,就算每天都在看书,但其实我并不喜欢看书,只是因为书里有着一些道理,有助于我修行。”

“所以要说兴趣,或许真的只有修行这件事情了。”

老婆婆沉吟了片刻,说道:“在姜国少年人之中,你已经达到了很高的高度,却依旧有沈秋白那小家伙压你一头,你便从来没有半点想法么?”

北藏锋有些困惑的说道:“您是想要让我打败沈秋白?”

老婆婆笑道:“打败沈秋白不是我的事情,或许也不是你的事情,但在你想的时候,它便是属于你的事情。修行的道路上会遇到很多对手,也不是只有打败对方这一条路可走,但却是最快挪开障碍的办法。你应该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兴趣,然后专注的用所有时间去做。”

北藏锋若有所思。

他很认真的思考了良久,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可这样浪费时间,会耽误我的修行。”

老婆婆摇摇头,继续扫雪,说道:“时间是从来不会被浪费的,主要是看你把那些时间用于做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第八十七章 重临温柔乡的少年

月色已高悬。

依旧是那片竹林。

不同的是,竹林里多了一张矮几,上面有酒,有一盘花生米。

李梦舟手中抓着花生米,默默喝酒。

往常这个时间里,他应该早就在朝泗巷了。

但因为跟南笙早有约定,便多逗留了些时辰。

昔日切磋多是在白天,为何今日选在晚上,李梦舟也颇有些好奇。

这些日子跟南笙酣畅的战斗虽未能让李梦舟再度破境,却也是受益匪浅,承意境界的根基已经完全稳固,乃至达到了极其饱满的状态。

对此,李梦舟也有些遗憾,因为按照这种状态,该是距离承意上境不远了。

当然,若是这种想法被那些同阶段的少年人知晓,怕是要集体讨伐李梦舟了。

修行时间短暂到不足三个月,便已是跨入承意境界的修行高手,居然还想要以更短的时间再度迈入上境,这让其他少年人如何自处?

诚然,修行资质极其妖孽的存在,或许多是有数年光景便晋入承意境巅峰,乃至夸张到晋入无彰境界。

但数年和数月亦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时间。

依照李梦舟目前的修行进度,已然可以称得上世间最妖孽的那一类人,且修行越往上便越难,再妖孽的人物,但凡遇到承意境巅峰跨度无彰境界的期间,也不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修行进境过快只是体现于三境以下,想要在三境跨入四境时,保持同样的速度,何其之难,难于上青天。

而世间拥有最妖孽资质的人,或许会比寻常人的修行速度更快,可在晋入四境后,同样也会举步维艰,否则无彰境界便也不会每过数年就增加几位,却很少有人能够破入五境。

最适合的例子便是离宫剑院的三师姐和宁浩然了。

他们都是自幼开始修行的,哪怕如今年纪不算大,但他们修行的时间并不短,也不知在无彰境界停留了多长时间。

纵是剑院里的首席大师兄欧阳胜雪,也没有破入五境。

李梦舟等待的时间有些长。

花生米已经被他吃完。

酒也喝光了。

南笙方才姗姗来迟。

“往日里不是很积极,今日为何选在夜间,却还迟到了?”

南笙扯了扯嘴角,今日的她与往常似乎不太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李梦舟却没有看出来。

或许是更加显得自信?

面对李梦舟的困惑,南笙深吸一口气,说道:“最精彩的呈现,当然需要时间来准备,这一战,我赢定了。”

李梦舟好奇的说道:“你莫非刚才是睡了一觉,还没有睡醒?”

闻听此言,南笙终于还是绷不住那股故意表现出来的超然气度,脸色也是变得稍有铁青,胸口更是不断上下起伏,显然是被气到了,且还气得不轻。

她死死盯着李梦舟,周身有气机开始凝聚,沉声说道:“你是酒喝多,喝醉了么?前面几次比试我们半斤八两,可不代表一直就是如此,今夜就是你跪地求饶的时候。”

李梦舟说道:“你每次都这么说,最终不还是打到没有力气,乖乖的回去睡觉。”

南笙怒声道:“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李梦舟想了想,恍然的说道:“是不太一样,因为今天是在晚上。”

南笙默然不语。

她终于是失去了耐心,再不多言。

下一刻。

她便突然拔剑。

剑身上隐隐有电弧般的异彩闪烁。

她往前踏出一步,剑锋便直指李梦舟的面门。

而随着她这一步踏出,便好像有无形的力量牵引,嘭地一声,李梦舟身前的矮几四分五裂。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梦舟整个上半身向后倒仰,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道剑气,不过那迎面携带的呼啸之风,亦将李梦舟的衣袍和发丝吹动,猛烈向后飘拂。

但这一切还没有完。

李梦舟已经很及时的做出了应对举动,但伴随着一声颤鸣,在李梦舟身形飘落之地,南笙的剑便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奈何,李梦舟的剑尚未来得及出鞘。

他低头默默看着眼前的剑,然后抬头看向南笙。

好整以暇的将半出鞘的乌青剑重新插入,轻声道:“原来你把时间约在晚上,又迟到了这么久,是在这段时间里破入了承意上境。”

没错,在南笙真正拔剑的瞬间,李梦舟感知到了她的修为境界。

但南笙拔剑出剑的速度太快,李梦舟就算心知肚明,也没有时间做出最准确的应对。

他没想到在这数次切磋的过程里,南笙同样领悟了很多,终是跨过了那临门一脚。

南笙很得意,微微仰着头,用下巴对着李梦舟,说道:“在前日里我便有了破境的感觉,更坚定在今日能够破境,所以才选择在这个时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这个结果我很满意。”

李梦舟思忖了片刻,说道:“只是初入上境而已,不是不能打,刚刚我没有做好准备,我们再来。”

南笙皱着眉,歪着头,凝视着李梦舟。

这个反应不是她想要的。

本来很得意的心情又有被打破的迹象,在明确得知不能赢的情况下,不应该跪地求饶么?

南笙觉得这是态度的问题,若是李梦舟态度很好,她没必要非得追着打,可惜看样子李梦舟很不服气。

她不悦的说道:“快快跪地求饶!”

李梦舟默默把脖颈前的剑移开,然后又默默退后了一步,拔出乌青剑,说道:“再打过,若你还能赢我,跪地求饶的事情倒也好说,但你不一定真的还能再赢我,刚才不算。”

南笙睁大眼睛,很是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梦舟。

“你这是在耍无赖?”

“不是啊,我是很认真的。”

“刚才为什么不算?”

“我说不算就不算。”

“你这还不是在耍无赖?”

“应该不是吧?”

“”

南笙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她险些被气得吐血。

只是想要教训教训李梦舟,让他服软,就这么难嘛?

南笙的脸色涨红,不知是恼怒还是对自己没有办法完成心愿而羞愧,正要开口说话,却看见有黑影闪过,然后竹林便多了第三个人。

江子画正经的看着李梦舟和南笙,像是在欣赏什么宝贝一般。

李梦舟和南笙也纷纷看向江子画。

三个人对视,沉默无言。

“你们在这里幽会啊?”

“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

早课的散钟敲响,李梦舟照常走出习舍,朝着山下行去。

一路上遇见很多师兄师姐。

这些师兄师姐都很奇怪。

是看向李梦舟的目光很奇怪。

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尤其是某些师姐,甚至还羞红了脸。

李梦舟并没有什么反应,装作没有看到,只是加快了行走的速度。

自从那日和南笙切磋被江子画刻意的撞见后,一种流言便很快在离宫剑院里传开。

说是离宫外院如今声明正旺的李梦舟和蒹葭苑的弟子南笙互相爱慕,夜半幽会,做了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这番传言的由来,一开始自然不是这样的,但传着传着就越来越不堪入耳。

但李梦舟和南笙之间的小秘密,倒是像被证实了一般,没有人怀疑。

对此,李梦舟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只是很随意的讹了江子画不少银子。

南笙倒是很勤快的在做出各种解释,奈何没有人真的去听,反而给人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看向他们的眼神更怪了。

甚至在某些时候,有路过的弟子还向着李梦舟祝贺,这样的事情自然也发生在南笙的身上。

自问道大会之后,李梦舟在离宫外院的地位水涨船高,多了很多倾慕的师姐,毕竟李梦舟是新入门的,也不可能有师妹。

有真心祝福的,也有黯然伤神的。

以李梦舟如今的身份,南笙又是蒹葭苑的高徒,乃是海棠山主的关门弟子,若说高攀倒也过了,毕竟李梦舟的名气摆在这里,相比下,二者倒很是登对。

李梦舟自然知晓这种事情是解释不通的,在外人已经认定的情况下,若不能拿出足够的证据,只会越解释越会变成真的。

而且也因为这件事情,南笙基本上没有再出现在李梦舟的面前,想要用证据说话,当然需要双方两个人出面,如此,暂时便是不可能的了。

李梦舟想着,等时间长了,这件事情自然会被遗忘,倒也不必急着解释,去做无用功。

依旧是该干嘛干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间,何峥嵘开始闭关冲破承意境界的难关。

而在问道大会结束不久,沈霁月也破入了远游境巅峰,相信用不了多久,也能跨过那扇大门。

至于周洛和辛明两个人,修为也都有所增进,再次见到李梦舟时,也不再是咄咄逼人,仿若便真的只是同门师兄弟。

对此,李梦舟并没有什么想法,毕竟从一开始,他也没有将周洛和辛明当回事。

江子画也已经入了内院,关于这一点,李梦舟倒是真的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外院弟子想要进入内院,修为是必须要晋入承意境界的,而且还会有一场大考,有规定的人数,输掉的人只能继续留在外院修行,等待下一次大考。

像江子画这种想待在外院就待在外院,想进内院就随时能进的,整个离宫剑院应该都是属于独一份。

这不得不让李梦舟怀疑,江子画是不是有什么后台。

不过想着江子画的修为早已是承意境界,完全够资格进入内院,参不参加大考倒是也显得无关紧要了。

姜国朝野的风气向来摇摆不定,有的地方朴实,有的地方就很开放,朴实的有极度朴实,开放的有极其开放。

因姜国书院的存在,念书人很多,是远超其他王朝的,风流才子的做派自然是屡见不鲜。

所谓文坛宗师大多都是出自姜国。

虽然像这样的存在凤毛麟角。

想要单靠文采享誉宗师之名,可不仅是会做几首诗就行的。

文坛宗师门下学子遍及天下,道理传唱世间每个角落,每一首诗作都足以震撼天下读书人,这方才具备宗师之名。

于是乎,姜国都琅琊城里的青楼便与别地青楼大相径庭,绝非只是红灯高悬那般香气阵阵,自然也会有真正大才之间的较量,乃至囊括了文气武风,更像是一处集天下才气的聚会场所。

莫说姜国境内,纵观整个天下,说起青楼,便也只有温柔乡这第一块招牌,令无数才俊竞折腰。

皇帝陛下也曾亲赐温柔乡一块金字招牌,相当于更笃定了温柔乡在青楼中的绝对地位。

而今夜里的温柔乡,歌舞升平,如往常般星光灿烂,又将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当李梦舟时隔多日再次踏入温柔乡的门槛,仍旧惊艳在温柔乡里的春风浪漫。

在姜国的自然风气下,许多青楼都是可以让女子入内的,但真正做到极致的,还是唯有温柔乡一家。

毕竟在实际意义上来看,温柔乡并不算是青楼,只是看进来的人如何看待。

然则,温柔乡里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尽量不会做少年人的生意,也不是说要把少年人拒之门外,而是不能有接客的姑娘作陪。

少年人尤其是具有才华的那一类,无论在任何地方都是潜在的栋梁之才,过早甚至沉浸青楼烟花之地,便很容易坏了性子。

当然,这也并没有具备一定的道理逻辑,寻常的青楼自然不会在意客人的年龄,但温柔乡不同,尤其是针对书院和修习之地的少年人,规矩便最为严苛。

所以李梦舟身上穿着离宫剑院的弟子服,又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在刚刚跨入门槛时,便引来了很多视线。

有熟客自然会认得李梦舟这个少年,但没见过李梦舟的便都微微蹙起眉头。

那些温柔乡里的姑娘们也是心思不同。

要说在这年冬季,她们最熟悉的少年人便也只有李梦舟了,这是绝对温柔乡里的常客。

可谓是在温柔乡的规矩边缘来回试探。

当然,虞大家放下话来,她们也不敢有什么异议,反而也很期待李梦舟会来。

闲着没事的时候,逗逗少年人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关键在于,李梦舟每次来到温柔乡,都是属于那种‘白嫖’的客人。

有姑娘自愿陪着的当然是例外。

况且一开始李梦舟多是来找虞大家说话的,只是在后来,李梦舟便也不仅仅只是待在虞大家的房间里,虽然这不算什么大事,但李梦舟的出现,总会或多或少的影响到姑娘们的生意。

见仁见智的心理下,有人愿意看到李梦舟,也有人不愿意看到,但大多都不会表现出来,毕竟虞大家貌似对李梦舟很好。

而在问道大会结束,关于李梦舟的新传闻遍及都城后,姑娘们的想法又有了些改变。

她们都知道李梦舟是何时踏上修行路的,自然也会比寻常人更加清楚明白这件事情代表着什么。

李梦舟在这一个冬天里接连破境,表现出了极佳的修行资质,未来的成就似乎已经很可观,能够结交这种少年人,怕是没有人不愿意。

准确的说,曾经接待李梦舟或许更多是看在虞大家的面子上,或许也是李梦舟和她们见过的青稚少年不太一样,但无论是什么原因,多次见面,便也很自然的熟稔起来,而今次才是心甘情愿满心欢喜的喜爱这个肤色黑黑的少年。

这种待遇上的变化或许也可以比较整个世间的风化,只要你有名声,有才华,有身份,那么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忽略,总会有很多人来巴结你。

“李小爷可是好几日没来了,莫非是忘了我们?”

有很多姑娘围上来,莺莺燕燕,你一嘴我一嘴,羡煞旁人。

李梦舟很不会面对这样的局面,他心里想着,往常这些姑娘虽然也很热情,但今日却格外的热情。

自问道大会结束后,李梦舟确实很少再出现在温柔乡里,他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修行上。

所以一时间面对这些过度热情的姑娘,很懵。

“各位小姐姐,我每日睡觉都会梦到你们,又怎会忘记?今日不是便来了嘛。”

说出这番话的李梦舟,难得的红了脸。

温柔乡楼堂里不知坐了多少人,他们看着那少年旁边的莺莺燕燕,听着那些足以令人心颤的娇声脆语,早就已经傻了眼。

那眸子里透着的羡慕和嫉妒之情简直无法隐藏。

不论是认出李梦舟的熟客,还是认出李梦舟装扮显露出来的身份,皆是连声叹息,似是觉得本该如此,便也不愿再多去关注,免得看得人生烦,却又不敢去说什么。

徒遭尴尬。

李梦舟很快摆脱了姑娘们的纠缠,随意的找了个位置,有酒水自取,默默观察着楼堂里的每一个人。

他今日并非是突发奇想,或是真的因为想念这里的姑娘,才又来到温柔乡,而是抱有某种潜在的目的。

婳儿姑娘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在二楼望着李梦舟,多日不见,她发现李梦舟身上有了些很明显的变化,这些变化说不清楚,但在气质上似乎更吸引人了。

相比于第一次到温柔乡的时候,婳儿姑娘还发现,李梦舟的肤色略微白了一些,虽然白的并不明显。

她终是忍不住起身下楼,款款移步朝着李梦舟走去。

很是专注观察别人的李梦舟,远远的便嗅到了一阵熟悉而又很好闻的胭脂香气,所谓闻香辨人,他很快便想到属于这股香气的主人。

婳儿姑娘的气色有些疲惫,那微微蹙着的眉头,让李梦舟心生一丝怜惜。

第八十八章 那年冬,烟波醉梦(上)

李梦舟喜饮酒,却不嗜酒。

他更爱的是酒后所遗留的风味。

实际上他喝酒是从十二岁开始的,至今喝的酒不少,酒量有上涨,却上涨的缓慢,所以他不算是很善酒的人,但相比于寻常酒客,他也并不逊色。

但婳儿姑娘的酒量明显要比李梦舟高很多,几壶酒下肚,李梦舟已经隐隐有了些醉意,但婳儿姑娘却面色如常,仿佛还没有提起兴致。

自张崇事件发生之后,虞大家对婳儿姑娘的保护便更加小心了,婳儿姑娘从不接客,应是在往清倌人的方向发展。

甚至有可能在未来接替虞大家的位置。

她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在与人交谈方面,更是重中之重,说话向来都是需要技巧的,也是一种本事,能够把白的说成黑的,把黑的说成白的,且还让人觉得有道理,无从反驳,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

婳儿姑娘自然还没到那种境界,这不仅需要阅历,也需要刻苦的锻炼。

李梦舟看到她眉眼间的疲惫并不是因为张崇事件的发生,毕竟那件事情已经过去有段时间,婳儿姑娘的性格本来就有些大大咧咧,也是因为过于害怕才抑郁了许久,想开后便也就恢复到了常态。

是因为学习各种礼仪和修养,方才是致使婳儿姑娘这般疲惫的原因。

婳儿姑娘眯着眼睛,手中提着酒壶轻轻摇晃着,眼眸里的光彩依旧透着明亮,她忽然开口说道:“小梦梦,你先前在问道大会中锉了不落山的锐气,如今在都城少年人里的名声正响亮,或许以后你的身份会越来越高,等到你站在很高很高的位置上,是否还会瞧得上温柔乡?”

李梦舟抬头看了她一眼,捏起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说道:“我是一个很念旧的人,不管一件事情发生多久,都会深刻的记在心里。我到都城后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温柔乡,虞大家和婳儿姑娘你都对我颇有照顾,不论我日后身处何地,站在什么样的位置上,都不会忘记你们。”

婳儿姑娘笑眯眯的看着李梦舟,颇有些媚态的娇嗔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她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这些日子你来温柔乡的次数变少了,但你是离宫剑院的弟子,是应该把重心放在修行上,等你以后真的有了身份地位,小女子还要靠你护着呢。”

李梦舟带着一些酒意,笑道:“我听说最近江子画往温柔乡跑得很勤快,那家伙的身份应该不简单,婳儿姑娘最应该抓住他。”

婳儿姑娘似乎有些无奈的说道:“那家伙一点都不可爱,我是不喜欢。”

李梦舟深有赞同的说道:“有时候是挺烦人的,不过他现在进入了内院,可能也打算把更多时间放在修行上了。”

婳儿姑娘惊讶道:“我还以为这个人只会吃喝玩乐呢,没想到还有本事进入离宫内院?”

李梦舟拿起酒壶,倒了满满一大碗,口中笑道:“你可千万不要小瞧他,在整个离宫剑院里,江子画可是外院唯一被特定随时能进入内院的人。”婳儿姑娘貌似很难理解这样的事情,她微微蹙着眉头,说道:“江子画这个名字倒是挺诗情画意的,奈何人不咋地,也不知道这名字是谁给他起的,与他性格正好相反。”

李梦舟说道:“或许他老爹给他起名字的时候,希望他成为一个大才子,只是江子画虽然没有才,但他的修行资质很高,若是日后有了成就,这个名字倒是正配得上。”

婳儿姑娘意兴阑珊的说道:“别说他了,我刚才见你左顾右盼的,像是有什么心事,可否说与我听?”

李梦舟沉思了片刻,说道:“倒不是什么心事,但我今日到温柔乡,确不是来喝酒的。俗话不是说,若想打听什么消息,勾栏酒肆是最适宜的地方嘛。”

婳儿姑娘好奇的问道:“你要打听什么事情?”

李梦舟身子前倾,凑近了一些,小声说道:“温柔乡里是不是有很多朝中的大臣也会来?”

婳儿姑娘想了想,说道:“那要看是哪个级别的了,真正位高权重的人是不可能来温柔乡的,就算偷着来都不会。但级别稍低一些的,确很常见,基本上就是便衣打扮一番,倒也不会刻意隐藏身份,毕竟我们温柔乡也不是那种低俗之地。”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这几日可曾有过朝中官员造访?”

婳儿姑娘指着二楼某处,说道:“今日便有几位,他们在二楼雅间。只是御史台的几名小官员,但在寻常百姓眼中,也是高高在上的人。温柔乡也会特别优待。”

李梦舟猛地起身,醉意上涌,脑袋瞬间有些昏沉沉,甩甩头方才重新精神,说道:“我上去瞧瞧。”

婳儿姑娘连忙拉住他,说道:“你到底要干嘛?就算你现在是离宫剑院的弟子,但毕竟还在外院,御史台的人你可得罪不起啊。”

李梦舟冷笑道:“可他们也同样得罪不起我,说起来也不过都是顾忌身份,半斤八两而已。但我比他们更有底气。你知道,我曾经杀死军部裨将张崇,不依旧好好的?”

婳儿姑娘无奈的说道:“你要听可以,但千万别进去打扰啊,免得闹出什么麻烦。”

李梦舟点头同意,但心里在想什么,就不是婳儿姑娘能知晓的了。

说起来,他虽然杀死了军部的张崇,但除了天枢院和江子画以及温柔乡里的虞大家、婳儿姑娘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知道,一旦把这件事情摆在明面上,离宫外院弟子的身份,并不能护他周全。

而且李梦舟也并不是真的要把二楼雅间的那些人怎么样,他要做的事情,是不能被人知晓的,哪怕是婳儿姑娘也不例外,又怎么可能过早的打草惊蛇。

他是真的很认真的想要偷听到一些消息。

且也没想着能够马上就得知想要的消息,毕竟他尚且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几日里他会常来温柔乡,有婳儿姑娘做眼线,能够很快得知哪天有朝中官员出现在温柔乡里,若依旧无法得知想要的消息,他必然会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了。

但前提也是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很多人都目睹着他进入温柔乡,若是二楼雅间的人出现了意外,他是很容易暴露的。

所以他不是什么都不做,只是今天不适合去做。

李梦舟流连于温柔乡似乎成为了都城人众所周知的事情,他们或许有人认为此乃少年风流,往高处说也是一件雅事。但更多的还是认为李梦舟刚刚闯出点名声,就好似穷人乍富一般,忘乎的不知所以了。

对于这件事情,都城里的人褒贬不一。

但李梦舟却浑然像是不知晓别人在议论自己,依旧我行我素。

渐渐地,这也变成了一种常态。

若想查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经常出入温柔乡便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更主要的还是不能被人察觉这里面存在什么问题,以免事后顺藤摸瓜查到他的身上。

所以做出这样一种沉寂在温柔乡美妙里的骚客形象,倒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他来都城的目的虽然是为了成为修行者,但这只是一种前提,是为了提供给他足够的实力来杀死某些人。

潞王秦承懿是李梦舟必须要杀死的目标,但在自保都勉强的情况下,把秦承懿当做首要杀死的人,明显是不现实的。

不论是离宫剑院还是天枢院,都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帮助他,当然,李梦舟也不可能寻求这两方人的帮助,因为一旦被这些人知晓他真正的目的,怕是这所谓的靠山就变成了致死的毒药。

他的目标不只是秦承懿一个人,自然也包括秦承懿麾下的所有人,但他更像弄清楚,除了秦承懿之外,朝堂中还有哪些人参与了当年的事情。

这注定了他要在都城里杀死很多人。

或许这里面存在被牵连的无辜者,但李梦舟的心境却不会起到丝毫波澜。

因为在他看来,当年死掉的所有人,都是无辜者。

他既然站在了都城里面,便不能有丝毫顾虑,也不能心软,但凡有存在嫌疑的人,他都不能放过。

频繁出入温柔乡,自然会引起虞大家的一些不满。

而且为了坐实他流连温柔乡的名头,自然不能像从前一样只是喝酒聊天,跟姑娘们口花花,占点小便宜是必然的。

因跟婳儿姑娘的关系在,李梦舟本可以有选择的目标,但为了婳儿姑娘日后清倌人的清誉考虑,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主要目标还是在其余姑娘身上。

当然,男女之事本来就是要避人的,就算是青楼,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所以李梦舟只是做做样子,不是真的要干什么。

面对虞大家的言语讨伐,李梦舟也只能找借口敷衍,好在除了不能告诉虞大家的事情,他在温柔乡里的所作所为,虞大家都是知晓的,于是也只能生气,拿李梦舟也没有办法。

而在某个夜晚,李梦舟终于在某些便衣而来的朝中官员口中,确定了目标人物。

第八十九章 那年冬,烟波醉梦(下)

姜国御史台是和玄政司、天枢院、军部、水镜司、青云监等机构同级的存在,乃是朝堂上中流砥柱的六司权重。

天枢院是最为特殊的存在,只隶属于皇帝陛下的亲信,在外只有五司,五司之外的第六司才是天枢院。

玄政司治理都城里所有罪过和刑罚,职责等同府衙权力又在其之上。

军部便相对简单,统领着武将,保卫皇宫,守卫都城,镇守边疆,平定天下。

水镜司管理着财权,是最有财的机构。

青云监则是负责典礼、科举等,多是文人大家。

御史台侍御史负责纠察百官,弹劾不法,在各司中地位是最末的,但权力不小。

澹台璟便是御史台的御史中丞,在御史台里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但在十年前,澹台璟也不过是一殿中侍御史而已,且在这个位置坐了很多年,如今他已近五十岁,他在二十岁的时候便已是监察御史,可谓前途无量,苦熬十数年方才混到殿中侍御史,处在了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若不能做出什么大功,便也很难再进一步。

而便也在这种时候,澹台璟忽然升到了御史中丞的位置,这里面难免会存在些问题。

在朝堂上背地里某些传言,澹台璟忽然升官,貌似有潞王秦承懿的关系在。

除了那些心向潞亲王的官员外,很多大臣为此闹出了不少事情,但最终也只是小打小闹,并没有改变什么。

对于这样的事情,澹台璟一直保持着沉默。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是如何坐上这个位置的。

哪怕已经过去了十二年之久,澹台璟偶然在夜晚还会做噩梦,梦到那个漫天飘雪,大火熊熊,死尸遍地的画面。

因除夕将至,新年的气氛愈加浓郁,御史中丞夫人想要出城,到香火很旺的庙宇,珈蓝寺里祈福,澹台璟陪同前往,也算是散心,消除疲惫。

身边有护卫跟随,一行车马便在天色刚刚蒙蒙亮的时候,出离南城门,朝着数十里外的珈蓝寺而去。

对此,澹台璟也有些抱怨,都城附近乃至都城里面也有庙宇,何必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佛国南禹的文化也曾传入姜国境内,所以庙宇包括道观,在姜国也并不是少见的,正如儒家书院遍及天下各王朝一样。

珈蓝寺算是都城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庙宇,御史中丞夫人选择去那里,自然不是临时起意,许多都城里的权贵夫人都曾推荐过,澹台璟便也只能由着夫人。

护卫里不乏修行者,安全问题是有保障的。

澹台璟本身也是修行之人,只是资质有些差,再加上事务繁忙,也并没有把更多时间放在修行上,所以至今都未曾破入承意境界,处在远游境的巅峰。

在修行者中的世界,像澹台璟这样的人很多,优胜劣汰,本就是自然之事。

澹台璟虽然修行不济,但他所身处的地位,还是让很多人望尘莫及的。

可以让更多比他强的修行者随身保护。

随着马车出离城门,不知道为什么,澹台璟隐隐有一种很不安的微妙感觉。

他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只当是最近精神不济,有些患得患失了,并未多在意。

朝泗巷里的小院。

李梦舟解下身后背着的乌青剑,随手放到一旁,默默观赏着手中另一把剑。

这柄剑的名字叫做醉梦。

名字的由来当然跟李梦舟有关。

浮世沉沉,有人清醒,有人昏沉。

天下皆醒,我独醉。

而这柄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是属于它第一个主人的。

名为不二。

不二剑自然是属于那个天下独一无二的人所持有。

醉梦剑的剑鞘很普通,或者是质朴,剑刃很锋锐,剑柄处有刻着一个小小的‘二’字,但这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像是被刻意摩擦破坏过。

醉梦剑的剑鞘很重,剑本身相比寻常的剑更宽厚一些,看起来似乎也同样很重,其实倒是没有那么夸张,但也不算轻盈便是了,足有百斤重。

剑鞘和剑本身的重量加起来,将近千斤。

修行者的力量本来便很强大,但普遍使用的兵刃都不是很重,所以醉梦剑的重量已经属于很特殊了。

原来的不二剑便具有灵性,毕竟是那个人的本命剑。

拥有灵性的剑,自身的重量是很难论断的,尤其是某个人的本命剑,便不是其他人能够轻易拔出来的。

因为剑的第一个主人已经死了,所以在当年赵无极才能拔出这柄剑,李梦舟也曾经拔出过一半。

而这柄剑现在则是属于李梦舟的本命剑。

除了李梦舟之外,便没有人能够再将它拔出来。

当然,这件事情是不能被肯定的。

但能够肯定的是,除了当世那些站在最巅峰的大物,世间确实不存在有资格拔出这柄剑的人。

李梦舟尚且不能和醉梦剑达到完美的契合状态,这是需要时间的。

而在完美契合状态形成之前,李梦舟便要握住这柄剑,用它第一次杀人了。在他得知澹台璟或许跟当年的事情有关的时候,他也短暂的出现过疑惑。

因为澹台璟的修为很弱,放在十二年前便会更弱,实在不具备参与那件事情的能力。

醉梦剑的第一任主人已经死了十二年,那个时候的李梦舟刚满五岁。

五岁的年纪虽然记不得很多事情,但也已经开始记事了。

尤其是面对那种不可能被忘记的事情,将会成为一生阴影,时不时的都会跳出来提醒他。

澹台璟虽然不具备卷入当年那件事情的能力,但他背后的人可以。

尤其是在李梦舟得知澹台璟和潞王秦承懿的某些关联后,这个想法就更加确定。

他之所以知晓秦承懿这个人,当然是因为曾经听到过这个名字,而且这个名字在他五岁开始,便像梦魇一般,每日每夜都在折磨着他。

在六岁时遇到赵无极的那一天,在他渐渐看清这个世界的黑暗时,秦承懿这个名字便更加深刻。

是他唯一确定要复仇的目标。

可他至今也不清楚秦承懿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情,他的目的是什么,又能从中得到什么?

若单纯只是一个亲王,虽然地位尊崇,可凭借一个亲王的势力,是没办法做成那件事情的。

所以在秦承懿背后一定还有人,或者是有跟他同谋帮衬的人,无论哪一种,都必然不是简单人物。

李梦舟很早便怀疑这或许跟某些修行山门有关,甚至可能存在山海清幽之地的身影。

他必须要找出幕后的所有人,一个个找他们清算。

澹台璟不是必然的目标,却是他目前所具备的能力可以杀死的人物。

在他所布的局里,澹台璟或许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却是能够打开他视野的关键。

毕竟澹台璟和张崇并不是一类人。

他现在不能相信任何人,也不敢去相信什么人,哪怕是江听雨和薛忘忧。

甚至他有过猜想,当年那件事情里,是否真的跟坐在最高位置的那个人无关。

但目前,这都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

他的眸子里透着森冷,犹如毒蛇一般的默默寻求着机会。

他不能在都城里杀人。

虽然他已经在都城里杀过人。

但在迈出这一步的时候,必须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哪怕再是急切,也不可以。

终于,在默默地等待中,他探听到了澹台璟要出城的消息。

第九十章 拜访野骷山的剑客

珈蓝寺附近群山环绕。

有很多地方都适合下手。

李梦舟提前早早的便出了城。

按照都城前往珈蓝寺的路线上,某一座叫野骷山的地方,似乎常常有山匪出没。

这是能够很好掩人耳目的选择。

野骷山的位置比较微妙。

正好处于都城管不到的地方。

加上那些山匪并不敢太过放肆,所以虽然曾被官府围剿过,却依旧存活着。

李梦舟暗地里打听过野骷山的情况,据说那帮山匪里有修行者,那位大当家曾经是一名山门弟子,因资质很差,在山门里受过不少的不公平待遇,随后便鼓足勇气离开山门,成为了一名野修。

在除了修行什么都不会的情况下,他也很难在这个世界生存,加上心中有着怨气,便落山为寇,集结了一群乱七八糟的人,以打劫过路商队为生。

除此之外,他倒是没有做过其他坏事,但手上沾染无辜人的鲜血也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所以并不值得同情。

在卯时左右,天光微亮之际,李梦舟便出现在了野骷山。

这座山并不是前往珈蓝寺的必经之路,却是最接近的地方。

偶尔这群山匪也会针对前往珈蓝寺祈福的人下手。

但基本上几个月才会发生一次,毕竟中间还是有些距离的,若是遇不上大头,他们也不会积极。

李梦舟换上了一身破旧的黑衣,脸上也戴着一面黑色的鬼面具,这不是他做杀手浮生时的常有装扮,但自今日后,鬼面便也代表着浮生。

野骷山上的匪窝很大,毕竟整个野骷山都是他们的地界。

而李梦舟一路行来,却没有看见野骷山的暗哨。

好像整座野骷山已经被清空。

但随着他往山上走去,便也很快解除了心中的疑惑。

野骷山所有的山匪都聚集在一起。

因为今天正在举办那位大当家的寿宴,欢快豪放的笑声清晰的传入李梦舟的耳畔。

在那鬼面下透着的一双瞳孔,微微眯了起来。

鬼面下亦是发出了一声阴寒的笑。

野骷山的当家是一位中年男子,面庞刚毅,眼神犀利,身上倒是没有太多匪气,反而有一种江湖豪客的气派。

他手提着酒坛,望着下方坐满了的人,这都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山匪毕竟是山匪,并无太多规矩,所谓祝寿词也都是一些山话,倒是有个别人学着文化人,说着一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话,但听起来总是显得不伦不类,惹得哄堂大笑。

野骷山的大当家对此倒是丝毫不介意,与众兄弟们痛快畅饮。

所谓寿宴大多都是年长些的老人,正值壮年的人自然不会过寿,他们也不过是讨一个乐趣。

“在下不请自来,想要讨一杯酒喝,大当家不介意吧?”

推杯换盏间,一道很是突兀的声音响彻在众人心间。

原本喧闹的氛围霎时便诡异的寂静下来。

一道道不善的目光纷纷投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只见摆下酒宴的空旷地外的山道上走来一名黑衣装扮,脸上戴着黑色鬼面,身后背剑,手中握剑的人。

野骷山的大当家身子微微一僵,提起的酒坛缓缓放下,眼神凌冽的看向那黑衣的神秘人。

他上下打量着这个人,眉头蹙起,朗声说道:“既是不请自来之人,便不是客,但若是衷心来祝愿的,给你一杯酒也并无不可,可你手中持剑,并无带礼,倒不像是来祝寿的。”这黑衣装扮的神秘人正是李梦舟。

他鬼面下的眸子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除了那高坐的大当家外,倒还有几位远游境界的修行者,论起实力自是树宁镇的马匪所不能比的,可若是单看气势,他们还不如树宁镇的马匪。

西北边塞毕竟是混乱之地,那里的马匪很有规矩,甚至能够抵得上正规的军队,厮杀能力很强,不是纯粹靠打劫为生的山匪能比的。

但若山匪里存在修行者就另当别论了。

其实若不能破入承意境界以上,远游境界的修行者若是正面遭遇善战的千人众马匪,也是只有逃命的份儿。

甚至在真正两国交战的时机,承意境界以下的修行者都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在念力不足以抵御万箭齐发的危及时,就算承意境巅峰修士,也会落得个当场惨死的下场。

李梦舟当时处于武道的宗师境修为的时候,只因马匪数量不足百位,且在西北边塞本就能见的修行者很少,大多都在镇守西北端的军队里,所以在仅仅百人众的小马匪心里,天生便对武道宗师有一种畏惧,才使得李梦舟轻而易举将他们反杀。

而且武道宗师的力量本来就能斩杀天照观想修士,甚至能够比肩远游境修士,道路的不同,宗师境高手皆是搏斗能力很强,若让马匪选择敌人,他们宁愿面对远游境的修行者。

李梦舟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正视着那野骷山的大当家,惊讶的发现,这被他早就认知的修行者,却原来是承意下境的实力。

原本以为这从山门里走出来的资质很差的人,顶多是在远游境界,看来在当山匪的岁月里,竟是勉强突破了远游境的极限。

也怪不得野骷山遭遇过一次官兵围剿,却能够依旧苟延残喘着。

“我来讨杯酒喝不假,却并未想着要送礼,而是打算让野骷山的诸位帮一个忙。”

李梦舟冷漠的目光落在野骷山大当家的身上。

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便也从他的身体里沁出。

感受到这股气息,野骷山大当家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甚至隐隐还有一丝苍白。

他的心下一沉。

他虽然基本上已经脱离了修行者的世界,可毕竟前不久破入了承意境界,感知力得到了很大的加强。

感知到对面少年故意展露出来的气息,他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同样处在承意下境的修行者,且气势凛冽,绝非一般寻常的承意下境修士。

以野骷山目前共计不足百人的情况下,仅仅只有三位远游下境的修行者,余下的全是普通人,最高也不过三品武夫的级别,如果战斗起来,就算他本人是承意下境的修为,也万万讨不到好。

因为在承意境界之下,野骷山的这些兄弟根本就是累赘,是会被瞬间杀死的小角色。

就算他有信心把李梦舟斩杀在这里,势必也要损失惨重,得不偿失。

他感到震惊,却并未多么紧张。

毕竟抛开损失不看,这神秘人若真的来者不善,除了葬送在这里,别无其他可能。

听声音他也能清楚的知道,这神秘人的年龄并不大,同为承意下境,他不觉得自己应该紧张。

“既然知道这里是野骷山,也应该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哪个正常人会来野骷山寻求帮忙?我看你也没有寻求帮忙的样子,倒像是来找茬的。”

野骷山大当家话音刚落,那些依旧坐在位置上只是盯着李梦舟的人,纷纷豁然起身,抽出兵刃,恶狠狠的上前一步。

李梦舟微微一笑,看着自己手中的乌青剑,说道:“不好意思,我还真是来找茬的,不成想没有瞒过大当家。”

在想借助野骷山的匪徒掩藏身份的那一刻,李梦舟便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会很轻松,见血是早有预料的事情,所以他才带来了乌青剑,因为用醉梦剑杀这些匪徒有些大材小用了。

野骷山大当家冷笑了起来,说道:“看你年纪轻轻便已是承意境修为,想必来历不简单,我不知道你因何到此,与我野骷山又有什么恩怨。只是即便如此,也没有资格在我野骷山地界放出这样的话。”

大当家心里有忌惮是必然的。

那些年纪轻轻便修为高深的人,不可能只是寻常野修,绝对出自修行山门,就算不考虑个人,也要对其背后的山门有所顾虑。

可换句话来说,依照野骷山大当家的脾气,也不能因此就坐看别人在自己家门前嚣张,那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在这野骷山坐土皇帝时间长了,大当家的想法已经和修行者的世界有些偏离,很多事情都被他遗忘,他最在意的还是面子问题。

而且在他想来,区区一座野骷山,又哪有资格惹来高高在上的修行山门,那些山门也不可能屈尊降贵专门派人找麻烦。

他觉得这少年人必定另有目的。

而且在修为相当的情况下,直接动手的几率不大,对方应该只是想要掌握一些主动权。

野骷山大当家倒是真的开始好奇,这少年想要做什么了。

看着皱眉思忖的野骷山大当家,李梦舟轻笑道:“我的来历你不需要知道,只是混迹市井的游野人士罢了,而我这个人向来不讲资格,只论实力。”

野骷山大当家的目光骤寒。

李梦舟这番话出乎了他的预料。

这明显是很纯粹的来找茬的,没有他想的那般复杂。

不管对方是游野人士还是山门修士,动了怒火的野骷山大当家都可以选择去相信李梦舟的话。

若只是混迹市井的野修,那么他心里的那一丝忌惮也消失了。

他的目光剧烈闪动数下,然后便冷厉的看着李梦舟,说道:“很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实力敢说出这样的话。虽然你是承意下境的修为,应该能够看出我的修为境界,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我与你修为相同。”

他大手一挥,看着在场的众兄弟,继续说道:“我这些兄弟很多都是江湖武夫,最不济也是会些拳脚,还有三名远游境界的修士,单凭你一人,确定要与我野骷山为敌?”

好好的寿宴被打搅,野骷山大当家本就有着怨气,此刻他的心情很是不好。

李梦舟只是微微一笑。

他毫不在意那自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杀意,淡淡的说道:“我不是非要动手,只是想请你们帮忙杀个人而已。”

野骷山大当家冷声道:“那你又想要杀谁?”

一番威胁后,李梦舟的话风突变,他自然可以理解为这少年怕了。

心中很是不以为意。

李梦舟说道:“御史台的御史中丞。他携同夫人要往珈蓝寺祈福,我希望你们野骷山的所有人随我前去截杀。”

此言一出,野骷山大当家愣了一下。

他们是山匪不假,可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和朝堂官员作对,甚至还要去截杀一位御史中丞。

这在他想来是很可笑的事情。

“我们不可能跟官府作对,又更何况是杀死一位御史中丞的大官。但我倒是对你的态度很不满意,如果我将你擒下,去告知那位御史中丞有人要杀他,你觉得我野骷山会不会得到一些好处?”

“说不定我还能借此入朝堂,就算只是当个小官,也比在这里当山匪强得多。”

语毕,野骷山大当家朝着手下众兄弟使了个眼色。

李梦舟很是遗憾的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他说道:“看来大当家是不打算配合了,果然,还是把最不服气的人杀掉简单,抱歉,我可能话多了。那么你准备好受死了么?”

第九十一章 妖艳盛开的花朵

李梦舟微微迈出一步,那若无若有的气息开始散发恐怖杀意,他的目光直视着野骷山的大当家。

杀意是有针对性的。

野骷山大当家的脸色骤然变得雪白,身体甚至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在此时天边的晨光里,李梦舟的身影无比清晰的呈现在他的眼睛里,就好像一幅山水画,多出了一抹浓墨重彩。

场间很多人惶惶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那三位远游境界的修行者,却是很清晰的感受到了李梦舟浑身散发出的恐怖气息,虽然这股气息主要针对的并不是他们,可他们的表现却比野骷山大当家更加不堪。

毕竟修为境界摆在那里,只是接触那股气息,就让他们如坠冰窟,仿佛下一刻就要坠入万丈深渊,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李梦舟轻握住了乌青剑的剑柄。

野骷山大当家身子猛地一颤。

像是在瞬间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梦舟,颤声道:“你明明只是承意下境,为何气机如此强大?!”

因为李梦舟是剑修。

不论剑修在同境界无敌里占有多少水分和真实情况,剑修针对三教修士的压制,的确更强一些。

而李梦舟的念力因《蚕灭卷》的缘故,本来就是出奇的浓厚,在与南笙切磋的过程中,他更是完全稳定了这种状态,所以轻易压制同境,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若非当时被江子画搅局,李梦舟就算以承意下境对战南笙承意上境的实力,也不会败得多惨,甚至可能依旧能立于不败。

当然,这只是取决于南笙刚刚突破到承意上境。

而眼前的野骷山大当家身上溢散的气息,也说明着他破入承意境界不久,李梦舟想要压制他便更是弹指一挥间了。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越境挑战是很稀有的事情,因为每一个境界之间的跨度太大,能够在同境界中无敌已经是很妖孽的事情。

或许世间的绝世妖孽会具备越境挑战的能力,但那样的人物凤毛麟角,基本上可以说没有,就李梦舟所了解的,离宫剑院的大师兄欧阳胜雪也做不到这一点。

但相对来说,在同一境界中的上下境之间,是能够打破限制的,但同样很少人能够做到。

至少李梦舟目前做不到,但也已经处在即将打破限制的边缘。

他有理由相信,在他彻底开启《蚕灭卷》的那一刻,这境界间的限制也会被无形中打破,但具体能够做到何等地步,不到那个时候,是没办法得知的。

野骷山大当家此时的脸色很难看。

那恐怖的天地灵气仿佛一座大山压在头顶,灌注在身上的是更加磅礴的力量。

他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厉喝,身上的衣袍震出无数积年的尘粒,整个人已然忍不住拔身而起,一刀势大力沉的朝着李梦舟劈去。

在恐惧的压迫和自尊心的强撑下,他做出了最错误的决定。

在野骷山大当家一刀劈下,卷起无数积雪尘埃之际。

嗡!

李梦舟搭在剑柄上的右手猛地一颤。

周遭一切都如同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机,酒桌上的菜肴剧烈震动,纷纷移动位置,啪啦啦的摔落地面,一片狼藉。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种震颤,一种凌厉的气息,仿佛洪水猛兽,在下一瞬间就要破笼而出,择人而噬。

然而,更加令人惊骇的是,那道清晰可见的剑气,轻易斩碎了野骷山大当家的兵刃,漫天飞雪,挟裹着妖艳的红色痕迹,像是被一股澎湃的力量往上托起,一朵朵鲜艳的花朵在半空中盛开。

这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画面。

那些震撼无言的匪徒,痴傻的看着这一幕。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眼神里也开始充满了骇然之色。

唰的一声轻响。

那是李梦舟甩剑的声音。

同时也是漫天异色消失的声音,更是野骷山大当家朝后飞掠出去摩擦空气的声音。



野骷山大当家重新坐回了高椅,萎靡的摊在上面,张口便是鲜血喷出。

从野骷山大当家飞掠出去,再到李梦舟出剑,野骷山大当家又被击回到原位,只发生在短短一瞬间。

那自半空中盛开的妖艳花朵,是乌青剑斩击在野骷山大当家胸口迸溅出来的血液。

伤口不是很深,毕竟野骷山大当家也是迈入承意下境的修行者,在那一瞬间,他依靠念力抵御了大半剑气,但饶是如此,他也受到了难以想象的创伤。

李梦舟收回举起的乌青剑,鬼面下的神色不可见,却明显透着傲然之态的注视着面色惨白的野骷山大当家。

野骷山的山匪不像是平原的马匪,后者才是一群真正的亡命之徒,所以在亲眼目睹李梦舟的强大实力后,这些匪徒心里都有了惧意。

他们很清楚大当家的实力有多强,却在李梦舟剑下走不过一招,这该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

那三名远游境界的修行者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虽有心上前,但奈何身体不受控制。

相比于那些江湖武夫乃至普通人的想法,他们身为修行者,更能深刻明白野骷山大当家一剑败北,意味着什么,他们心里的恐惧甚至要远胜那些匪徒。

三境以下的修士,在这个世间很常见,但四境已然是一个极大的分水岭。

在修为低下的弱小修士眼里,三境的高峰便是一辈子也企及不了的,眼界的不同,看法和想法都会不同,他们甚至能够在李梦舟身上看到四境修士才能带来的压迫。

这当然只是他们的错觉,因为实力差距太大,是三境还是四境,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他们不可能达到的高度。

而野骷山唯一的一位承意下境修行者,在短短瞬间便被打败,他们已经不敢有丝毫反抗之心。

不是李梦舟太强,也不是野骷山大当家太弱,归根结底,只是后者破境不久,境界并不稳,李梦舟又处在最饱满的状态,里面还夹杂着一些野骷山大当家的稍稍轻视之心,造成这样的结果,倒也并非没有道理。野骷山大当家相信了李梦舟只是一介野修的身份,但在这种局面下,他觉得这纯粹是在胡扯。

区区小野修,背后若是没有良师,绝不可能做到这般强势,而想要在游野人士里找到隐世大能,无疑是很难的事情,这样的人物也不可能卷入是非中,更加不可能针对野骷山这个小地方。

但同样的,若李梦舟真的是山门修士,也没有道理特意来找自己野骷山的麻烦,就算要杀死朝堂上的御史中丞,也不会找上野骷山,那与山门修士的身份不符。

野骷山大当家毕竟是从山门里走出来的,他很清楚修行者世界里的规矩,尤其是那些修行山门,他做梦也想不到李梦舟会是山门里的异类,或者说在整个姜国,离宫剑院本身便是异类。

他甚至在想着是不是曾经的山门想要清理门户,所谓杀死御史中丞本身便是假的,虽然这个可能性也极其之小,山门要杀他早就杀了,不至于等到现在,可按他的思路来走,这确实是更能说明李梦舟山门修士身份的原因。

在这种思维的局限下,野骷山大当家更觉得有些恐惧,他想杀死这个少年,又不敢动手,今日的屈辱绝对远胜当年落魄离开山门的时候。

李梦舟能够感受到野骷山大当家对他的杀念。

虽然留着这位大当家的确有些好处,可他毕竟没有多少时间,刚才那一剑虽然没有直接杀死对方,却也让野骷山大当家重伤,留着他便成了累赘,他那承意下境的修为起不到丝毫作用。

所以李梦舟没有太多犹豫,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剑。

这一幕也迫使野骷山大当家不敢继续纠结,在生命堪忧之际,他哪里还会在意对方因何身份要杀他,哪怕明知不敌,他也必须搏一搏。

朝着那三位远游境界的修行者打了个眼色,其目的不言而喻。

那三人唯有苦笑,却也作势摆出了架势。

李梦舟的剑已经斩出。

他的身体也消失在原地。

身在半空中,朝着野骷山大当家掠去。

那执剑杀来的身姿,看似很缓慢,又极具风采,却轻易的越过了那些匪徒的视线,竟是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野骷山大当家已经拼尽全力反抗。

却依旧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剑越来越近,直至贯穿自己的胸口。

他面容愁苦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李梦舟。

一缕鲜艳的血从他口中沁出,洒落在他胸前的衣襟上,又再度开出了数朵凄美而妖艳的花。

剑气入体,破坏着他身体里所有的气机。

他紧紧抓着乌青色的剑,很是不甘的永远闭上了眼睛,脑袋缓缓垂下。

自始至终,野骷山大当家只离开了一次座位,便彻底沉眠在了这张椅子上。

而站在他左右的那三名远游境界修士,维持着要出手的动作,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最终还是没有鼓足勇气。

李梦舟缓缓将剑拔出,淡淡的说道:“集合所有人跟我走,若有反抗者,便等同他的下场。”

第九十二章 珈蓝寺外的截杀

一辆马车缓缓行驰在山路上,马车左右是十数名护卫模样的人策马跟随,他们的目的地是前方不远的珈蓝寺。

珈蓝寺是琅琊城方圆香火最好的庙宇,据说是传承佛国南禹的神庙,但并没有得到证实,可单单这一点,便足以吸引很多香客了。

即将抵达珈蓝寺,澹台璟的心情似乎也放松了一些。

因为没有人敢在珈蓝寺做过分的事情。

从离开都城开始的不安感,也在渐渐得到平息。

看着坐在身边的夫人,澹台璟微微蹙着眉头,说道:“因誉王谋逆一事,年关便多了很多繁琐之事,就算珈蓝寺的香火再旺,又何必舍近求远。都城里不太平,都城外同样不平静。”

澹台璟的夫人要比他年小几岁,加上家世不俗,上好的胭脂抹着,本该容颜娇美,却反而颇显憔悴,肤色也不是太好。

听着夫君的话,她面容有些愁苦的说道:“儿子渐渐大了,已到了成亲的年纪,可都城里未出阁的姑娘家唯恐避之不及,就连媒婆都不愿上门,还不是欺负我儿身体不好,脑袋有障。”

“我不求儿子能够娶得什么大家闺秀,最起码不会对儿子心生厌恶。珈蓝寺名声远扬,虽然只能求心安,但我也不愿放弃,能做的不过也只是给儿子祈福,奢望上天有德,有朝一日,儿子能够恢复正常。”

澹台璟有一子,生下来便有病,下肢肌无力,这本就愁坏了家人,但在六岁时突然脑子也出现了问题,如今整天不是胡言乱语,便是沉默无言,凄苦的只能坐在轮椅上,哪也去不得。

想到家里的儿子,澹台璟无言以对。

将夫人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说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御史夫人靠在澹台璟怀里,忍不住心中凄苦,低声抽泣。

这时车厢外有马蹄声接近,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大人,越过前方高坡,珈蓝寺便到了。”

澹台璟伸手挑开车帘,朝外打量了几眼,向那策马的青年男子说道:“尽快赶到珈蓝寺吧。”

青年男子应了一声,车马行进的速度便加快了不少。

而在山路两侧的密林里,有着很多双眼睛注视着那快速接近的马车,其中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策马的青年男子,暗自嘀咕道:“没想到这护卫里居然也有承意境界的修行者。”

李梦舟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此地相当于已在珈蓝寺外,距离正好不会被珈蓝寺里的人察觉,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毕竟是想要暗杀御史中丞,跟杀死张崇时面对的局面不同,那次他可以寻求天枢院的帮助,这次他只有一个人。

隐藏身份便是很重要的一点。

否则他也不会花费时间专门往野骷山跑一趟了。

御史中丞澹台璟携夫人前往珈蓝寺祈福,半道上遭遇山匪打劫,不幸命陨,虽然这里面可能依旧存在着问题,但至少可以把李梦舟自己摘除在外,有疑点也不会查到他的头上。

野骷山的这些山匪相当于是他用来背锅的。

眼看着车马行至截杀范围内,李梦舟缓缓抬起手,那些已经被他斩杀大当家的恐怖手段折服的山匪,当即便冲杀了出去。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些山匪本来也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除了那三名远游境修行者外,基本上所有山匪都是那野骷山大当家随意集合起来的乌合之众。

在野骷山大当家活着的时候,他们当然可以义气当头,反之,自然也可以果断的背叛。

见识过李梦舟的恐怖实力后,他们不敢有反抗的念头,而且半路截杀御史中丞这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真的做了,他们心里反而还有些兴奋。

“有刺客!”

为首策马前行的青年男子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在那群山匪尚未接近时,便拔剑出鞘,一声厉喝。

十数名护卫纷纷下马,围住澹台璟所在的马车,警惕的看着从四面冲上来的山匪。

野骷山的匪徒自然不需要隐藏身份,所以他们的装扮所透露出的身份能够被一眼识破。

青年男子的眉头紧蹙。

他知道在这附近的野骷山上有一群匪徒,但剿匪的事情是由官府来做的,他不在乎这些匪徒存在与否,但他想不通野骷山的匪徒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前往珈蓝寺上香的香客偶尔也会与野骷山的匪徒遭遇,但那种事情几个月才碰到一次,怎么这么凑巧,偏偏被他们碰上了?

李梦舟一身黑衣,戴着鬼面出现在那些匪徒的正前方,眼睛打量着那些护卫和马车,冷声道:“这般华贵的马车,又有这么多人护送,想必是有银子可赚,小的们,给我拿下!”

青年男子注意到李梦舟,依照那些匪徒略有畏惧的目光,自然知晓这位便是头目,本想着说道一二,没想到此人却这般干脆,脸色顿时便冷了下来。

一场混战便莫名其妙的打响了。

野骷山的匪徒仅是犹豫了一下,便叫嚷着冲杀了上去。

那三名远游境修士也没有旁观,径直便朝着那马上的青年男子掠去。

不是他们的胆子突然变大了,而是境界的局限下,他们并不知晓那青年男子的实力,自以为三个人一起上,拿下一个小小的护卫,应是不在话下的。

而他们冲上去的结果自然是很悲催的。

莫说他们只是远游下境,就算是远游境巅峰的修为,也不够承意境界的高手杀的。

那青年男子很是淡然的下马,仿佛只用了一步,就横跨了与那三名匪徒之间十数丈的距离,在那三个人尚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

青年男子果断出剑。

这一剑狠狠地落在三名远游境修为的匪徒身上,几乎是同时命中,势大力沉,斩击时隐隐有呼啸之声,青年男子显然不在意区区三名匪徒的性命。

挟裹在一起的惨叫声响起。

那三名远游境修为的匪徒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

身在半空中便已经气绝,落地平静,连稍微蹦跶两下的动静都没有,便彻底沉眠。

澹台璟的这些护卫大多都是远游境界内的修行者,最不济也是江湖上的八品武夫,整体实力比之野骷山的众匪高出太多。

所以虽然野骷山的匪徒占据着人数优势,但局面却是被一边倒的屠杀。

李梦舟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大山,阻隔着那些匪徒后退的路。

他们只能继续冲杀。

就算有很多打算逃命的匪徒,明显也是有心无力,没有李梦舟的气势压迫,他们也很难从那些护卫手中逃脱。

从李梦舟出现在野骷山开始,就注定了此地的匪徒都将命陨魂消。

既然是打算隐藏身份,野骷山的匪徒没有道理可以活着,否则事后朝堂出面调查,便很容易得知野骷山的匪徒曾经受过威胁。

李梦舟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要把澹台璟一行人包括这些用来背锅的匪徒全部杀尽。

他并不会可怜这些貌似被无辜牵连进来的匪徒,既是身为匪徒,伤天害理的事情自然没少做,这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只是让李梦舟意外的是那名青年男子。

初步感知,他认为那青年男子是澹台璟这一行最强的人,修为在承意境界,可在那青年男子一剑杀死三名匪徒不经意外散的气息来看,李梦舟显然低估了对方。

不是因为青年男子轻松杀死三名远游境界的匪徒,毕竟那三名匪徒修为只在下境,就算是一名远游境巅峰的修行者也可以像青年男子那般轻松的杀死对手。

主要是青年男子出剑时,外露的气息尤为的厚重。

那并不是承意下境修士能够具备的浓厚气息。

最起码也是承意上境修为,甚至更强。

李梦舟的情绪是有些变化的。

因为这是他计算的失误,而且是很大的失误。

以他目前的实力只是勉强能够做到在承意上境修行者剑下不死而已,这显然便会让他失去了继续斩杀澹台璟的能力,更何况是活捉了。而若是那青年男子修为在承意境巅峰的话,李梦舟计划的所有步骤便都成了无用功。

轻松杀死那三名远游境的匪徒后,青年男子的视线已经放在了李梦舟的身上。

虽然他并没有闲心去关注野骷山的情况,但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无论怎么说野骷山距离都城也不算太远,玄政司里都有关于野骷山的纪录。

青年男子并非玄政司的人,但他在玄政司里有好友,曾经也无意中看过有关野骷山的文件。

李梦舟的形象显然与他所知晓的那位野骷山大当家极其不相符。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近。

中间还有那些厮杀的护卫和匪徒。

青年男子的目光越过重重障碍,紧紧盯着李梦舟,朗声说道:“那位野骷山的大当家的确近期可能破入承意境界,但他不会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而且听你的声音,岁数应该不是很大你真的是野骷山的人?”

第九十三章 剑仙之路千万条

面对青年男子的质疑和试探,李梦舟语气平静的说道:“我们大当家确实破入了承意境界,但谁告诉你野骷山只有一位承意境修士?”

青年男子说道:“小小的野骷山能够出一位承意境修士便很夸张了,还是因为那位大当家本身便出自修行山门,这些事情在玄政司里都有记录,你觉得野骷山有能力瞒过玄政司的眼睛?”

李梦舟不动声色的冷笑,说道:“你话语里也透出了对野骷山的不在意,玄政司更加不会将小小的野骷山放在眼里,自然不可能抽出多少人手时刻盯着野骷山。”

“我加入野骷山不久,这些跟随我的人便足以证明这件事情,因为我有实力,所以在野骷山里具有一定地位,难道你以为野骷山的人会随便听从外人的号令么?”

青年男子眉头紧皱。

他的确从未关注过野骷山,玄政司也只是偶尔调查一下,不可能专门盯着野骷山,而且眼前这一幕确实是很好的证明,他没有往深处想,心里倒是已经相信了李梦舟的话。

“你们野骷山没有被剿灭,就应该安分守己,世间有太多势力能够轻松碾死你们,更何况是在朝堂之上。马车里坐的是御史台的中丞大人,你们野骷山能够承受这份压力么?”

有了这个念想,青年男子便也很自然的按照这个思路想了下去。

他觉得野骷山的这些匪徒是不清楚马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否则再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万万不敢拦路劫车。

他当然不知道,李梦舟就是因为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才会出手。

所以对于青年男子的话,李梦舟没有任何反应。

因为错误估计了青年男子的修为境界,李梦舟方才在话语中继续隐藏自己的身份,他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杀死青年男子。

但若是因此便撤走的话,李梦舟又很不甘心。

按照正常逻辑,青年男子这一番话说出来,寻常匪徒自然会受到惊吓,仓惶而退。

若是不退,那么这里面就会出现问题,李梦舟那故作掩饰的话语便出现了漏洞。

但偏偏李梦舟不想退。

就算明知道这样做会被青年男子怀疑,李梦舟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初心,做出退让之举。

退一步,海宽天空。

这句话虽然很适宜,李梦舟依旧可以再寻找另外的机会,但他打算赌一把。

“我们已经杀了你们几名护卫,而你们也杀死了我们不少人,若我乖乖退走,阁下是否真的就愿意放过我们?”

李梦舟按照青年男子的思维说出这番话,自然可以大大规避暴露身份的问题。

青年男子果然没有怀疑,因为聪明人都能够想到这一点。

就算野骷山的匪徒此时真的退了,但他们毕竟是对御史中丞的车马下了手,事后自然不可能安然无恙。

想到这里,青年男子不再说什么,握紧手中的剑,一步步朝着李梦舟行去。

“试图袭杀朝廷命官,自然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们野骷山会因此毁灭。想来,你也深知这一点,我便也真诚一些,索性将你们都留在这里吧。”

青年男子边朝李梦舟接近,边说道:“修行是很花费时间的事情,你年纪或许不算大,但能够有如今的修为,也算难得可贵。若能入了山门,说不定也会是被重点培养,而你却选择进山作匪,我不得不对你表示一丝遗憾和可惜。”

李梦舟笑着说道:“人生有很多阶段,都需要做出很多选择,又何必死脑筋,没有哪条路是错误的,只看你当时选择走这条路的原因。修行本身就是打破世俗的规矩,不是只有入山门一条路可走,若被规矩所束缚,便也不是修行了。”

这番话却也具备道理可言。

遵循前者的路,或许前期会走得很容易,但最终都会有受限的地方。

开创属于自己的新道路,或许前期会走得很艰难,但不代表最终就走不到巅峰。

李梦舟曾经很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

与其走其他人走过的路。

倒不如走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

那才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道。

剑阁有剑阁的剑道之路。

剑庐也有剑庐的剑道之路。

剑院自然也有剑院的剑道之路。

而那些游野的剑修当然也有属于自己的路。

李梦舟虽然拜入了离宫剑院,但不一定就非要走剑院的路。

世间每一位剑修都在朝着剑仙之路进发。

但成就剑仙并非只有一条路可走。

而是有千千万万条。

只有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修炼出自己的剑道,才是专属自己的剑仙。

抛却复仇的那些琐事,李梦舟唯一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可以成为剑仙。

而且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剑仙。

因为毫无干系的一句话从而陷入思考的李梦舟,没有注意到那青年男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青年男子已经释放出了战意。

虽然他不认为对方一个承意下境修为的小人物能够有什么良好的表现,但也绝不是忽视他。

承意下境的修士忽视一位承意境巅峰的强者,本身便是很可笑的事情。

青年男子确实像李梦舟后续估计的那样,修为不止承意下境,也不是上境,而是实打实的承意境巅峰,处在四境之下最强。

虽然李梦舟遇到过很多强者,但真正作为敌人的,面前的青年男子无疑是站立在最高峰的那一个。

这绝不是那些刺客和军部的张崇能够比拟的。

青年男子虽然心中有气,但表面上却很淡然,冷冷的说道:“你都要死了,还有闲心愣神,这种面对死亡的态度倒是很值得敬佩。我出剑会尽量快一些,不让你那么痛苦,这是我给你最大的优待。”

说罢,青年男子脚下生风,已经所剩无几的距离,眨眼间便被掠过。

一剑顺势斩向李梦舟的咽喉。

气机浓厚,空气里都有渗人的咔嚓爆响传来。

李梦舟在青年男子说话的时候,便已经回过神来,也暗自后怕自己居然在这种时候陷入思考,这是否意味着自己内心深处根本不在意对方?

但他很清楚,青年男子是他无法轻易战胜的对手,这种念头是很莫名其妙的。

在剑锋临身的刹那。

李梦舟挥剑格挡。

然后,便被一股巨力震飞出去。

李梦舟的后背重重砸落地面,感觉整个大地都似乎颤抖了一下,有灰尘和积雪从地面震荡而出,再簌簌落下。

接着李梦舟很快的爬起身,身子显得有些僵硬,面部透红,终是忍不住张口喷出大滩血来。

身形佝偻着,持剑支撑着身体不倒,低垂着脑袋,微微喘着粗气。

他手中的剑并不是乌青剑,而是醉梦剑。

他的本命剑。

在从野骷山离开的时候,李梦舟便将乌青剑放置了起来,因为他很清楚,若是中间出现了什么意外,乌青剑是最能够证明他离宫剑院弟子身份的东西。

醉梦剑尚未出鞘。

那股巨大的力量换作寻常的剑鞘,早该崩裂,但醉梦剑的剑鞘,却连划痕都没有一道。

李梦舟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

在亲身感受到青年男子的力量后,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大脑也有些放空。

过了许久之后,李梦舟才回过神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一丝震撼,抬头望向那持剑的青年男子。

承意境巅峰!

只有入了承意境界才能感知到别人的修行境界。

但如果对方的境界高出自己太多,那么在对方没有主动展露前,就像是眼前蒙着一层纱布,只是若隐若现,无法看清,自然得不到真实的感受。

而现在,青年男子的修为境界便很真实的摆在了李梦舟面前。

李梦舟心里有震撼,却并没有恐惧。

或许他曾经有过太多恐惧,渐渐地对这种情绪也变得有些麻木。

虽然他明知道自己应该感到恐惧,但那种感觉却始终很平淡。

他在黑暗里摸爬滚打太久,见多了世间最阴暗的事物,所以他向往着光明。

都城和离宫剑院便帮他打开了黑暗中的大门,给他带来了光明。

身处光明中,他便感受不到恐惧,这种情绪他只能靠回忆才能洞悉。

但那种回忆也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化,不能身临其境,自然更加感受不到恐惧。

而青年男子心里的震惊不比李梦舟小多少。

在他想来,那一剑足够瞬杀李梦舟。

就算是承意上境的修士,也很难轻松接下这一剑。

为何区区一个承意下境的修行者,却能够挡住这一剑,依旧可以活着?

虽然李梦舟吐了很多血,但跟青年男子想要看到的一幕相差甚远。

承意境修士的攻击手段都会夹杂着念力。

李梦舟便也是被青年男子的念力所伤。

但因为念力是透体而入的,那被药浴淬炼两年之久的体魄帮助李梦舟抵御了不少力量,这才是致使他虽然吐了不少血,但实际上伤势并不算很严重。

李梦舟不知道是该感谢龙老,还是该痛恨他了。

在树宁镇里,龙老是他唯一相依为命的人。

但龙老却只是在利用他。

可在利用的过程中,也帮助了他。

所以李梦舟不该痛恨龙老,却也不会感谢他,这本来便是因果循环。

李梦舟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他深知凭借自己目前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抗衡承意境巅峰的修士。

哪怕他修炼着感悟神通《蚕灭卷》,拥有着极强的体魄,又有黑蚕甲防护,但他终归还太弱小,这些保命的手段,除了黑蚕甲这件外物,都不能发挥到极致。

但他依旧笑得很开心。

并且朝着青年男子一步步逼近。

第九十四章 渴望出鞘的剑

因为有鬼面遮挡,青年男子看不到李梦舟的笑容,却诡异的有一种凉意从尾椎处升起,让他莫名的有些头皮发麻。

李梦舟那悍不畏死果敢向前的举动,让青年男子的脸色愈加难看,眉头皱得更紧。

野骷山里的一个区区匪徒,却拥有着这般令人敬佩的气度,让青年男子不知道是该欣赏还是可笑了。

但无论如何,李梦舟都是必须要死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消除掉那莫名浮现的刺骨寒意,再次提剑上前。

两个人走得都很慢,距离却在不断拉近。

在相距十步远的时候,两个人同时加速,一跃而起,身影在半空中交错,空气里暴起了一声脆响。

一股旋风平地而起。

在两人交错的地方炸开,朝着四周呼啸而去。

浓烈的天地灵气席卷整座山林。

马车前百无聊赖的点着脑袋的骏马突兀的嘶鸣一声,变得急躁起来,似乎试图挣脱束缚,导致车厢也在呼啦作响,摇摆不止。

围绕着马车厮杀的一群人纷纷挥臂格挡,但距离较近的人还是被狂风掀翻,栽了好几个跟头。

护卫的人数虽然很少,但也仅仅是损失了数人,便在短时间里斩杀了大半野骷山的匪徒。

而在李梦舟和那青年男子瞬间的交手中,不少野骷山的匪徒受到波及,当场丧命。

稳坐车厢内的澹台璟此刻掀开车帘,一手护着夫人,不让她看到外面残忍的画面,视线朝着漫起的烟尘中望去。

李梦舟和青年男子背对背,相距十步之远,维持着出剑的动作。

醉梦剑依旧没有出鞘。

李梦舟看着自己握剑的手剧烈颤抖,血气上涌,伴随着又一口鲜血喷出,身子摇晃着半跪在地上。

青年男子回身望去,眼眸里透着异样的色彩,轻声说道:“在我遇到过的承意下境修士,乃至上境的修行者,你是第一个接过我两剑却依旧还活着的人。”

李梦舟脸上的鬼面出现了裂痕,嘴角处的一块掉落,露出了他那苍白的薄唇,唇角满是鲜红的血迹,鲜血浸透了胸口处的衣衫,只是因为黑色的衣服看起来不那么明显。

他咧开嘴角,发出一声轻笑,说道:“这么说来,我应该感到很荣幸了。”

青年男子平淡的说道:“至少你足以感到自傲了。”

李梦舟晃晃悠悠站起身来,转向青年男子,说道:“但我其实是想杀死你的。”

青年男子微微一笑,说道:“想法很好,但这不可能。”

或许是因为李梦舟多次出乎了他的预料,青年男子的心情变得很好,不仅没有因为李梦舟两次在他剑下活命而气恼,反而是有一种更加轻松的感觉。

李梦舟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说道:“我觉得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只要肯做,一切皆有可能。”

青年男子摇摇头,说道:“这种说法很没有道理可言,只是对精神上的慰藉罢了,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你努力一辈子也依旧做不到。”李梦舟说道:“你的想法很偏激啊,一句话便打死了不少为目标而努力奋斗的人。”

青年男子神色平静的说道:“拥有条件的人如果还愿意加倍努力,那么便不是其他人能够轻易追赶上的,这本来便是世间所拥有的道理。”

李梦舟嗤笑道:“我很有天赋,且也很努力,但相比于自身便拥有的天赋,我更加看重的还是后续的努力,否则一切都是白谈。”

青年男子说道:“但很可惜的是,你今天就要死了。”

李梦舟很诚恳的说道:“至少现在我还没有死,那么在临死之前,如果可以反杀你,我便能够继续活着,而且会活的很好。”

青年男子叹息道:“你这是很天真的想法,我不可能让你活着,你也不可能反杀我。”

他侧目望向身周,说道:“你们野骷山的人已经死绝了,没有人能够救你。”

李梦舟默然不语。

那些本来就是他找来背锅的匪徒,在短短时间里已经被杀尽,而对面的十数名护卫,还剩下足有八个人,算上青年男子便是九个人,且这些人全部都是远游下境以上的高手,情况确实很不妙。

在车厢里注视着这一幕的澹台璟,微微抿唇,轻声说道:“你为何要杀我?”

听到这个声音,李梦舟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杀你?”

澹台璟笑道:“野骷山不可能有你这样的人,就算是匪徒也不会毫无感情,更何况是朝夕相处的兄弟,对此,匪徒之间反而更讲义气。

但这些人全部身死,你表现的却过于平静,像是根本不在意他们的死活。或许是因为你有很深的城府,喜怒不形于色,但却也会有另外一种可能不是么?”

李梦舟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愕然之色。

他沉默了少许,说道:“没错,我的确是专门来杀你的。”

澹台璟微微笑着。

青年男子大感意外,同时看向李梦舟的目光也重又变得不善起来。

很明显,先前他是被蒙骗了。

李梦舟垂着脑袋,看着右手中的醉梦剑。

剑鞘在震颤着。

那是醉梦压抑不住想要破鞘的渴望。

曾经在花城面对雷鸣宗师的时候,醉梦剑有过这样的反应,但相比那次,醉梦剑如今给李梦舟带来的气息更为浓烈,甚至足以影响到身为主人的杀伐情绪。

这种情绪并不会让李梦舟失去理智,反而能够让他和醉梦剑之间的联系更为紧密,等到能够随主人心意而动的时候,才是完整的本命剑。

针对醉梦剑的蕴养,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显著的变化,没想到却因为这一场生死战,有了更高的亲密度。

澹台璟缓缓从车厢里走出。

那八名远游境界的护卫在马车四周戒备,保护着车厢内的御史中丞夫人。

澹台璟背负着双手,渡步走到青年男子身边站定,看着李梦舟,轻声说道:“我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年轻的仇家,曾经因为我或许和我有关而被灭族的那些人,也没有遗留下什么子嗣。所以,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杀我?”

李梦舟握紧手中的剑,缓缓抬头,说道:“我不认识你,跟你也没有什么仇怨,但你的过往与我或多或少存在些关系。你只需要知道我要杀你便好,不必在意理由。”

澹台璟蹙眉说道:“没有人会毫无缘由的要杀一个人,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问,就算将你的尸体带到玄政司,相信也能查出你背后的秘密。”

李梦舟看了那青年男子一眼,他的声音平静,就像是在述说一个简单的事实:“在我不想死的时候,没有人可以杀我,虽然我不是你旁边那人的对手,但我要杀你,是一定的。”

澹台璟嘴角微翘,说道:“我已经安稳的活了很多年,虽然早有准备会面对这样一幕,但如果只是你的话,还危及不到我的生命。

若你背后还有人,最好还是如实说出来,或者让你背后的人亲自露面,只是派一个少年来杀我,不觉得有些可笑么?”

李梦舟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而且我的背后也没有什么人。不论是我杀你,还是你杀我,结局都是会死人,在这期间,此地不可能再出现其他人。”

澹台璟叹息道:“既然如此,那你便死吧。”

语毕,他朝着青年男子点点头,转身向马车走去。

青年男子看着李梦舟,微嘲道:“少年多是狂妄之辈,因为自诩有些实力,便会坐井观天,而你明明知晓不是我的对手,却依旧狂妄,虽说勇气可嘉,但也透着蠢气。”

李梦舟嘲弄道:“也许我的确很蠢,虽然计划了很多事情,但却偏偏忽略了你这个人,可能是我的眼光仍旧不算长远。我没有杀死你的实力,但我会拼尽全力,努力来杀死你。”

青年男子淡淡笑道:“我拭目以待。”

随着这句话将落,空气里蕴含着的杀意便像是破笼而出的野兽,向着人世间展露了獠牙,浓郁而且真切。

李梦舟闭起眼睛,很快又再度睁开。

他握着醉梦剑柄,极其缓慢的拔动。

咔咔

许久未曾出鞘的醉梦剑,发出了难涩的仿佛生锈的声响。

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感。

李梦舟拔剑的动作很艰难。

醉梦剑发出更剧烈的颤抖,迫使着李梦舟拔剑的动作受到了更多的阻碍。

原本这一剑是为澹台璟准备的,此刻却只能施展在青年男子的身上。

随着醉梦被拔出三寸,天地也跟着变了颜色。

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突然出现了大片乌云遮蔽,云层在高空卷动,就像是一条条游蛇,装扮着龙的形象,试图兴风作浪。

青年男子盯着天空的这一幕,衣裳已然被冷汗打湿,心境出现了波澜,嘶哑着声音道:“这是离宫剑院的照空流云?!”

他来不及细想里面存在的种种问题,猛地回身厉声喝道:“保护大人和夫人!”

第九十五章 不二洞主李道陵

此刻,醉梦剑已经完全出鞘。

泛着晶莹流光的青铁色剑身,盛放着刺眼的光芒。

光芒直透天际。

卷动的流云变化着模样。

那一条条游蛇化作锋锐的剑,自高空俯视着大地,如流星陨落,伴随着轰隆隆震响,坠向大地。

青年男子不敢置信的望着这一幕。

离宫剑院的《离剑经》并不是多么神秘不可知的神通,因为在外的剑院弟子都会施展,但被世人所知的也仅仅是四式以下的剑招。

《照空流云》乃是《离剑经》里的第二式,算不上是什么恐怖的剑招,但眼前所见,明显与青年男子认知的《照空流云》存在着极大的区别。

李梦舟是在殊死相博。

《照空流云》虽然已经被他修行到了极尽圆满的状态,但终归还是借助了醉梦剑自带的灵气,大大增强了《照空流云》攻击的范围和破坏力。

所带来的弊端,便是李梦舟要承受极大的压力。

好在他勉强能够支撑得住。

被药浴淬炼过的体魄足以撑住很强大的力量,《蚕灭卷》神通充盈着他的念力不至枯竭,导致他将《照空流云》发挥到了极致,甚至超越了《照空流云》这门剑招的极限。

这是他目前所能施展的最强的一剑。

若非《蚕灭卷》和药浴淬炼的体魄,李梦舟想要施展出这般强大的一剑,必定也要伴随着身体崩坏的危险,将会是倾注所有生命力的一剑。

饶是如此,他的身体也渐渐滚烫了起来,衣裳冒起了白烟,眼看便有灼烧起来的迹象。

以承意下境的修为斩出这超出自身极限的一剑,杀伤力也是尤为显著的。

那些护着马车的护卫,修为最高也不过是远游境巅峰,就算李梦舟没有斩出这样一剑,随意一剑也足够斩杀他们,所以在更强的一剑下,他们连小小的格挡都做不到。

恐怖的威压灌注在整片山林。

车厢都被压垮,拉着马车的那匹骏马亦是在嘶鸣声中四蹄跪倒,鲜血透体而出,已然是进气多出气少。

青年男子来不及去理会李梦舟,他最先冒出的念头是保护澹台璟。

于是在这一剑之下。

马车四周的护卫全部毙命。

因有青年男子的保护,澹台璟安然无恙,其夫人也只是被震晕了过去。

已经变成空架子的马车上,青年男子挡在澹台璟前面,模样极其的狼狈,头发散乱,唇角溢血,眼睛似是饿极了的野兽,布满了血丝,紧紧盯着李梦舟。

“你是离宫剑院的弟子!”

为了能够杀死青年男子,李梦舟终究还是选择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他的体力已经透支,念力也被消耗一空,就算是有《蚕灭卷》神通,也难以在这种损耗下及时补充他的念力。

李梦舟觉得大脑有些昏沉,眼皮也在打架,视野里是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真切,自然也听不到青年男子在说什么。

虽然这一剑没能杀死青年男子,也没有杀死澹台璟,但因为青年男子保护澹台璟的举动,让他承受到了大量的攻击,已然身受重伤。

澹台璟没有死,是李梦舟早有预料的,因为他此行不只是要杀死澹台璟,还想要从澹台璟口中知道一些东西。

但青年男子还活着,便是让李梦舟极其遗憾的事情。

可他心里也清楚,想要靠这一剑杀死青年男子,本来也不太现实。

就算他斩出了超出自身极限的一剑,但毕竟青年男子的修为高出他太多,致使他身受重伤已然是意外之喜了。

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局面对于李梦舟而言,依旧是极其不利的。

因为他暴露了太多东西,若不能将这里的所有人杀死,此地的情况一旦外露,等待他的便是死局。

在有意外发生的时候,错误估计青年男子的修为境界,李梦舟本该能够预料到这种结局,但他却依旧还是这么做了。

且没有半点后悔。

纵然他已经不具备杀死青年男子的能力,甚至连站着都勉强,可他半眯着的眼睛里,透着的还是坚定。

澹台璟的神色很平静,他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昏迷过去的夫人让她平躺在只剩下一张木板的马车上,然后跃下马车,看向那身形摇摇欲坠的李梦舟。

他轻声说道:“我从未和离宫剑院有过冤仇,你虽然施展出了离宫的剑招,但也不代表你一定会是剑院弟子,可这毕竟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点。结合离宫剑院最近的传闻,修为破入承意下境的,或许只有一个人,你觉得呢,李梦舟?”

被一语道出来历,李梦舟并不觉得恐惧和惊讶,在他施展出《照空流云》的时候,这便成了既定的事实。

但澹台璟能够猜出他的身份,还是让李梦舟微微有些愕然的。

对此,李梦舟不承认,也没有否认,保持着沉默。

澹台璟比他想象的要聪明。

在这场行动里,李梦舟犯了很多错误,估错了青年男子的修为,也小觑了澹台璟的心计。

这已经不是小错,而是能够致命的错误。

尤其是在他的身份来历完全真相大白后,这种错误便更加致命。

澹台璟陷入良久的思考,又像是在回忆什么事情。

他看着李梦舟,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虽然我在都城里并未关注过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的事情,但剑院里出了一位半日观想入天照,偏偏又看不见气海的少年,已是传扬的都城里人尽皆知。”

“问道大会中,同样是这位少年夺冠,名声一时无两,就算我再不关注,也终究会听到这些传闻。在我或无意或有意的聆听中,知道这个叫做李梦舟的少年,在初冬时节方才来到都城,在此之前,姜国从未有过与这少年相关的传闻。”

“这本身并不存在什么问题,无非是让我都城里多了一位天才少年,可这个天才少年却想要杀我,那么这里面便出现了问题。”

澹台璟的神色渐渐变得肃穆,甚至多了一抹愁绪,轻声说道:“我思来想去,也想不通这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缘故。或许是我多心,但最近这些天我的确常常做噩梦,虽然以前这噩梦也伴随着我,可最近这数个月,噩梦却来得有些勤。”

“噩梦的内容是相近的,或者说,我做的噩梦都是关于同一件事,关乎十二年前的秘闻。”

“姜国高层对那件事情有所隐藏,也禁止百姓议论,但实际上,除了百姓无聊的臆想外,真正了解那件事情的人不多。这十二年间,我很低调,事事存着小心,所以便也没有再得罪什么人,至少没有到必须要杀死我的地步。”

澹台璟凝视着李梦舟,道:“可你还是出现了。”

李梦舟垂着脑袋,没有说话,他知道澹台璟想要说什么,他心里很意外,也有对澹台璟的诧异。

他没想通澹台璟怎么会联想到了这件事情。

如此一来,他的秘密便算是彻底的暴露在了澹台璟面前。

这让李梦舟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又感受到了微微的恐惧。

他的身子有些颤抖,那是下意识的,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澹台璟幽幽的说道:“用我做的噩梦和你对我莫名其妙的杀意来推算这件事情,想来是有些不合逻辑,但这种想法却很怪异的浮现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让我不得不去相信它。”

“姜国虽然禁止了所有人讨论十二年前的那件事情,但这里只有我们,说一说也无妨。在姜国境内曾经有一个很强盛的宗门,创立三十年间便凌驾于诸多修行山门之上,乃至即将挤入山海清幽之地。”

“这个宗门有一个很特殊的名字,叫做不二洞。”

话落后,澹台璟沉默了片刻,紧紧盯着李梦舟,似乎是想要看出什么来。

但李梦舟很平静,就像是一个乖乖听先生讲故事的孩童。

澹台璟眯了眯眼睛,继续说道:“不二洞的洞主是李道陵,李道陵曾经是姜国的传奇人物,在数十年前,也就是不二洞尚未建立的时候,李道陵携许多修为极高的游野人士,助山海清幽之地和天下修士共同抵御山外纷争。”

“那个阶段被称为荡魔时期,亦是我姜国最混乱的时候,同样也是整个天下最混乱的时候,这一场腥风血雨卷了二十年。无数修士在那个时候陨落,自然也有李道陵这些人强势崛起,也就在荡魔时期阶段性结束后,李道陵建立了不二洞。”

“在荡魔时期前端,李道陵才三十多岁,却已经迈入了五境的门槛,说是当时姜国青年一辈第一人也不为过。没有人知晓李道陵是怎么出现的,也不知道李道陵前三十年里在做什么,他就是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澹台璟背负着双手,像是沉浸在那般回忆里,虽然那个时候他年纪很小,甚至在荡魔时期开始的时候,他才刚刚出生,可在荡魔时期结束,他也已经长大。

在那青春阶段的岁月里,陪伴他成长的也就是那一段热血震撼的故事。

他当时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真的进入那个有关荡魔时期的传奇人物的世界里。

如今想着,仍旧有很不真实的感觉。

李梦舟看着澹台璟脸上的神情,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状态,有希冀,有恐惧,有落寞,以及一种愧疚。

他微微蹙起眉头,暗自思忖着,继续保持着沉默。

澹台璟也没有再去关注李梦舟的反应,而是声音变得低沉,缓缓说道:“可在十二年前,不二洞门下弟子于天下行走,处于最强盛的时期,李道陵也终于勘破五境迷雾,迈入更高境界的时候,不二洞便凋零了,门下弟子死绝,李道陵也魂归道天。”

“虽然近十年间都有传闻,那不二洞的首席弟子白袍剑客韩一还活着,却似乎从未出现在姜国境内,市井人物编撰的《纵横卷》里也有后续记载,说是那韩一死在了燕国境内。《纵横卷》里记载的事情有着很大的真实性,所以没有什么人会怀疑。”

澹台璟看着李梦舟,说道:“我本来也猜测韩一没有死,但你显然不是韩一,若韩一真的活着,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凭借他的修行资质有极大可能已经破入五境,早该没有沈秋白那些少年什么事了。所以韩一或许真的死了。”

“最有可能杀我的人是韩一,但韩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可据我所知,在不二洞当年被灭门的时候,有第七名弟子将要入门,而那名弟子岁数极小,是李道陵千挑万选出来的绝世天才。”

“如果当年的事情出现纰漏,那第七名不二洞弟子侥幸活了下来,大概也就是你这般岁数了。”

澹台璟微微一笑,说道:“结合这些猜测,我可以很大胆的认为,你就是那个当年侥幸存活下来的不二洞年纪最小的弟子。李道陵的眼光很高,这也是为什么不二洞三十年间却仅仅只有六名弟子的缘故,作为新入门的你,修行资质应该会更高。”

“而自从你出现在都城,考入离宫剑院后的所作所为,似乎也在证明着这一点。毕竟短短两个月不到,便迈入承意境界的少年,在这个世间可并不多见。”

李梦舟沉默了很久,终于认真的看向澹台璟,说道:“说来说去,也都是你的猜测,这便很没有意思,我也不会承认这些事情。”

澹台璟说道:“你承不承认都没有关系,虽然我不认为不二洞会有存活下来的人,但既然有那个韩一在前,再多出一位便也不是不可能。”

“哪怕我很清楚,当时被杀的人中,的确有着一个四五岁年纪的小孩,但如果李道陵想,以他的本事,要瞒天过海却也很容易。”

他直勾勾的盯着李梦舟,很是诚挚的说道:“因为我当时在场,也参与了那件事情,所以关于一点,我很清楚。”

第九十六章 撑伞的姑娘

李梦舟看着澹台璟。

握剑的手有些颤抖。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个画面,那些画面很模糊,却很真实。

那些快要被遗忘的脸庞,渐渐变得清晰。

他的情绪很不稳定,但也只是暂时的,他很快便回复了平静。

吐出口气,李梦舟抬起手中的醉梦剑,说道:“所以,你不认识这柄剑。”

澹台璟摇摇头,说道:“我为何要认识这柄剑?”

李梦舟低着头,不再说话。

珈蓝寺外的这片山林里很寂静。

可在不久之前,这里一点儿也不安静。

山路上躺满了尸体,极致战斗的痕迹很明显。

澹台璟细细思忖了片刻,抬头看着李梦舟,说道:“你的身份相信都城很多人都会感兴趣,但当年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牵扯其中,不论你是想要复仇,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又是如何查到我身上的,这些我都可以不去理会,我只是想要了结这件事情。”

李梦舟笑道:“你要杀我?”

澹台璟点点头,说道:“有因果的关系,你来杀我无可厚非,我再杀你也不过想得一份安宁,虽然我并不想杀你,但你必须得死。”

江湖上的风浪很大,任凭你是山门弟子,还是高坐庙堂的权贵,也有可能在阴沟里翻船。

如果李梦舟实力更强一些,澹台璟今日必死。

他对此深有体会。

所有事情都不重要,澹台璟只有一层顾虑,那就是家人的安危。

李梦舟的出现,算是他人生中的转折。

若想要守着夫人和儿子平稳的度过这一生,李梦舟就必须得死。

就在青年男子准备动手的时候,山野中的茫茫白雪里响起一个清幽的声音。

“当年种下的因,就必须接受今时结下的果。”

澹台璟和青年男子微微蹙眉。

李梦舟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错愕,转头望去。

本该再无其他人的地方,却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令得他们都感到有些意外。

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撑伞踏雪而来,纯白的雪花映照着她纯洁的身姿,雾气在她的脸廓上结成纱帘,愈发显得身姿缥缈,仿若谪凡的仙子。

对于李梦舟来说,这是一个很陌生的女子。

澹台璟和青年男子显然也不认得对方,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但澹台璟的想法不一样,他看着李梦舟,轻声说道:“你果然是有帮手,既然想要杀我,单凭你自己是不行的,这倒是解了我心中的一丝困惑。毕竟你在都城里的表现,也不可能是鲁莽蠢货,怎可能让自己陷入死局。”

李梦舟唯有抱以苦笑。

澹台璟的想法并没有错,任谁要杀死一位御史中丞,且这位御史中丞身边还有高手护卫,都不可能只是孤身前往,甚至只带来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匪徒。

但李梦舟先前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那是他的考虑不周。

他也并不知道出现在这里的撑伞的姑娘,究竟是谁。澹台璟认定了这一点,便也不想再多说废话,反正该说的他都已经说过了,就算是又多了一个人,也不过是多死一个人罢了。

他朝着青年男子点点头。

青年男子会意。

李梦舟已经是必死的,所以青年男子的首要目标并不是他,而是径直朝着那撑伞的姑娘走去。

青年男子虽然承受了李梦舟那至强的一剑而身受重伤,但他毕竟是承意境巅峰的修士,就算是受伤,也依旧可以轻松杀死承意上境的修士。

而在他的感知下,那撑伞的姑娘也不过就是承意上境而已。

青年男子望向那撑伞的姑娘,说道:“若你乖乖的躲在暗处,便也不会死了。”

撑伞的白衣姑娘模样清冷,并不似少女,但也只是因为气质上的缘故,能够看出她的年岁并不大,却给人一种很稳重且成熟内敛的感觉。

她是少女,却不是那般不懂世故的小姑娘。

白衣女子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清幽的嗓音悠悠传来,便仿若这苍天白雪一般空灵,微带嘲意的说道:“我一剑便可杀你。”

李梦舟的脸上又有了一丝愕然之色,单看白衣女子的相貌,会觉得这是一个很清冷,不苟言笑的姑娘,没想到话语出口,却透着一股狂妄。

青年男子显然也被白衣女子的外表所欺骗,所以眼睛里也流露出一丝诧异,他微有怒意的说道:“只是区区承意上境的修行者,就算我受了伤,杀你也易如反掌。”

白衣女子微微抬起伞面,先是看了一眼李梦舟,然后才把视线放在青年男子的身上,说道:“堂堂承意境巅峰修士,位于四境之下最强,却被一个刚刚破入承意下境不久的少年所伤,你这番话说起来便很没有底气。”

白衣女子明显不是刚刚才出现的,而是应该目睹了不少刚才此地发生的事情。

青年男子闻言,更是恼恨,这无疑是他毕生的耻辱,不由得恶狠狠地瞪了李梦舟一眼。

李梦舟没有理睬,只是紧紧盯着那白衣女子。

就见那白衣女子慢条斯理的收起雨伞,然后慢吞吞的系在身上,背在身后,左手中的剑的剑柄递到了右手,轻轻的握住,伴随着一阵摩擦声响,剑被她缓缓拔出。

没有了雨伞的遮挡,白衣女子的全部相貌也终以得见,一头青丝如瀑,柔顺飘逸,被一条白色丝带束在脑后,有几缕略显调皮的发丝逃脱了丝带的束缚,随风飘扬在两侧额后。

容颜绝世,神态恬静,颇有出自大家千金不沾阳春水的贵派,又好似从画中走出的仙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或许便是她开口说话了。

与她的气质充满了微妙的违和感。

她像是在挑衅青年男子一般,朝着对方勾了勾手指,淡淡道:“废柴,我允许你先出剑。”

青年男子因羞恼而涨红了脸,大步向前,手中的剑已然刺了出去。

白衣女子很淡然的站在那里,似乎完全瞧不上一名承意境巅峰修士含怒刺出的一剑。

在剑临身的刹那。

她仅仅是微微侧身,稍稍歪过脑袋,便刚好躲过了青年男子这一剑。

剑风凌冽。

吹乱了白衣女子脸颊两侧的发丝,但除此之外,这一剑似乎毫无用处。

青年男子的脸上透着不敢相信。

在错身的瞬间,他猛地将剑式改为横扫,直取白衣女子雪白细嫩的脖颈。

这一剑承意而起,剑意饱满,毫无凝滞。

而白衣女子却依旧表现的淡然,脚下横移,长剑甩出,卷起一道风旋,推动着她的身体瞬间便侧滑出去十数步。

白衣女子轻轻吐出一口气,白雾缭绕,扶了一下身后歪斜掉的雨伞,说道:“你已经出了两剑,该我出剑了。”

话音刚落。

她的剑果然便已经斩击了出去。

一剑过头颅。

青年男子头顶的束冠掉落,大把的头发被斩断,一股寒意自脑袋贯彻全身,让他的身体变得微微僵硬,目露惊恐的看着对面的白衣女子。

“你的修为不是承意上境?!”

白衣女子承认道:“你是承意境巅峰,处在四境无彰之下最强,而我,已入无彰。”

这句话给青年男子带来了更大的震撼。

因为白衣女子很年轻,顶多二十几岁,在这般年纪晋入无彰境界的或许并不少,但也都是有数的,这代表了其绝高的修行资质。

在有数的人里面,他可以确信绝对没有这个人,至少在姜国没有。

“琅琊城里何时出现了你这样一位无彰境大修士?!”

青年男子的身体颤栗,他感受到了恐惧。

这已是极大的失态。

跟面对李梦舟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白衣女子很有耐心的说道:“我不是琅琊城人,也不是姜国人。”

简单解释了一句,白衣女子便又斩出了一剑。

而青年男子却没有躲避,也没有任何动作,因为他不能,也做不到。

他只能用恐惧的神色眼睁睁看着那一剑斩来的风采。

剑气如虹。

穿胸透体而过。

鲜血染红了白雪,青年男子倒地。

李梦舟和澹台璟,呆若木鸡。

白衣女子没有理睬那躺在地上身子渐渐冰冷的青年男子,视线越过李梦舟,望向那处在绝对震惊中的澹台璟,她幽幽的说道:“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但在这里不太合适。”

澹台璟尚未反应过来。

他只觉得身子一轻,便被白衣女子提小鸡一般,拽着踏空而去,转眼消失不见踪迹。

李梦舟愕然的望着这一幕,愣愣的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

他很快回神,心下有些急切。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女子,直接杀死了那青年男子,又将澹台璟劫走,导致他的脑袋一瞬间像浆糊一般,可他很清楚的明白,澹台璟不能就这么被那白衣女子带走。

于是他不再去管此地那些躺着的尸体,忍着身上的刺痛,朝着白衣女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而在不久后,那在马车上静静躺着,陷入昏迷的澹台璟的夫人,悠悠醒转。

第九十七章 御史中丞澹台璟

珈蓝寺依山傍水。

未时向来是最安寂祥和的,但珈蓝寺外却发生了很血腥的杀人事件。

珈蓝寺附近的山坳里有着许多天然形成的山洞,空间大多很小,嫌少有人迹。

有老鼠从地洞里爬出来,就算在冰天雪地里,它们的行动依旧很迅敏。有冬眠的蛇潜伏在山洞的角落里,潮湿地的昆虫也是不胜凡举。

澹台璟颇有些狼狈的躺在地面潮湿的山洞里,因为近期没有下雪,早日的雪也未曾在山洞里残留,但那阴寒冰凉的感觉还是很真实。

白衣女子撑着一把白色的雨伞,站在洞外,澹台璟便仿佛是被她随意丢弃的脏东西。

澹台璟的身上没有束缚,但他依旧不敢反抗,能够轻易杀死他身边最强护卫的人,任凭他如何费尽心力,也是不可能起作用的,他很有自知之明。

他只是很担心自己夫人的安危,且也很好奇这白衣女子的目的,因为他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他挣扎着坐起身,背靠着阴潮的石壁,沙哑着声音问道:“姑娘是谁,又想要问我什么?你跟那个李梦舟应该不是一起的吧?否则不会背着他,将我抓到这里来。”

白衣女子沉默了片刻,就站在洞外,轻声说道:“先前发生的事情,我都看到了,你们说的话,我也都听到了。所以不二洞当年灭门之事,你确实也是参与者之一?”

澹台璟微皱眉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白衣女子,因为山洞里视线较为昏暗,外界有光,显得那白衣女子的模样很模糊,更是给了他不少的压迫感。

他声音低沉的道:“这就是你想要问的问题?你跟不二洞有什么关系?据我所知,不二洞那六名弟子,包括李道陵和其师弟,全都是男子,并未有女子。”

白衣女子缓缓收起雨伞,步入山洞里,默默地看了澹台璟一会儿,突然举起收拢的雨伞,抽打在澹台璟的身上,说道:“我是谁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再敢顾左右而言他,我便抽死你。”

澹台璟:“”

虽然雨伞抽在身上很疼,但澹台璟都忍了下来,只是他的面庞有了一抹红润,那不是因为被抽打的羞耻,而是劲力入体,导致血液循环加快,迅速上涌,极其勉强才没有一口血吐出来。

白衣女子手持雨伞,将底部抵在澹台璟的脑门上,说道:“凭你当年的职位和所拥有的权力,根本没有资格上得不二洞,更别妄谈颠覆不二洞,所以你背后的人是谁?或者说,参与不二洞当年之事的都有谁?”

澹台璟看着白衣女子,平静的说道:“我确实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毁灭不二洞,我是受人指使的,更准确的说,我也只是大人物所布之局里的小人物,只能起到很微末的作用。你不应该问我这个问题,因为我根本没有办法做出回答。”

白衣女子显然很不满意澹台璟的话,说道:“在不二洞灭门之后不久,你便升了官,若真的只是小人物,何必获得这么大的好处?

或许你不是主谋,也没有资格成为主谋,但你身上起到的作用绝对不是无关紧要的,至少应该是负责相对重要的一环。

否则为了那件事情日后不被揭发,那些小人物都应该早早便被清除了。你能够活着,而且活得更好,就已经说明很大的问题。看来你还是不老实。”

雨伞随着话落便又抽在澹台璟的身上,这一次显然加重了力道,澹台璟做不到继续隐忍,发出凄厉的惨叫,满地打滚。

白衣女子的脸上依旧保持着清冷,仿佛她不是在对人抽打,而是在做无关紧要的事情。

面对无彰境界大修士的抽打,就算是承意境巅峰的修士也会被瞬间抽死过去,但白衣女子显然不会这么做,所以澹台璟便要一直承受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一方面是精神上的耻辱,一方面也是每次抽打,都会被天地灵气侵体,然后那一股股不受控的天地灵气就会在澹台璟身体里横冲直撞,破坏着他的五脏六腑,那种煎熬不亚于酷刑了。

澹台璟虽然是远游境的修行者,但他终究还是文官,虽然面对过很多血腥,但都是作为旁观者,亲身领会到还是第一次。

白衣女子反复抽打了很久,直到觉得没有意思后,方才说道:“想不到你倒是挺能抗的,像你这样的人物只要想,总能爬上高位。但在我面前,你的隐忍起不到丝毫作用,还是乖乖的老实交代吧,免得再受无畏的皮肉之苦。”

声音清幽,平静之中还带着淡淡的嘲讽,在经历过长时间的抽打后,澹台璟也已经渐渐习惯了白衣女子语风和气质上的反差。

他趴在地上,紧紧闭着双眼,身子在微微颤抖着,脸色由红润也变成了惨白,好像随时会死过去一般。

说实话,他并不想死。

尤其是想到自己死后,夫人独自抚养着智障的儿子,失去了丈夫的护佑,孤苦无依,受人欺凌,甚至可能流落街头,乃至惨死无人知的角落的画面,求生的念头便疯狂的增长。

他不想死,但却不怕死,因为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他不想辩解什么,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没必要去否认,可是为了家人的安危着想,他确实不敢也不能多说什么话。

这让他心里很受煎熬。

“把眼睛睁开吧,只要你能回答出让我满意的答案,我会让你死得轻松些。”

白衣女子的声音稍稍变得柔和,且很是平静,透着一股说到做到的味道。

澹台璟体会到了白衣女子的心意,觉得像这样虽然还很年轻的大人物,应该不至于做出违背话语的举动,而且经过一番狠厉抽打后,转而变作柔和态度,的确让澹台璟的心理防线稍稍松懈。

这终究还是因为澹台璟或多或少的对于白衣女子的恐惧,还有他那根本无法抑制的求生愿望。

他自己死不死无所谓,求生的目的都是为了夫人和儿子,只要能够确保家人无恙,他就算立即死在当场,也是心甘情愿的。

当然,他并不会全部寄希望于白衣女子会放过妻儿,甚至保护她们,这是很不现实的。

世间向来都是家门遭灭之仇最不可化解,虽然不清楚白衣女子究竟和不二洞存在着什么关系,但双方显然是没有办法和谈的。

就算白衣女子真的愿意,又是无彰境界的大修士,可独自一人也不可能对抗那股恐怖巨大的势力,所以为了更好的保障,他可以说出一些能说的事情,但不能说的,他依旧不会说。

至少不会威胁到幕后之人,那么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或许妻儿能够继续活着。

他的希望也仅在于此了。

而白衣女子没有从澹台璟口中得到她真正想要的消息,便很是气恼。

怒而提剑,将之斩杀。

澹台璟再次躺倒在潮湿的地面上,他的眼神里有恐惧,有悔恨,却没有不甘,更多的则是一种莫名的希冀。

而眼神里的这种种情绪也很快黯淡下去。

冰凉的风。

吹着清凉的雪花。

渐渐冷却了一具鲜活滚烫的躯体。

李梦舟出现在山洞外时,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澹台璟是必须要死的。

可在他的谋划里,却绝对不是这样一种死法。

他的目的不是要杀死澹台璟,这只是顺带而已,他真正想要的当然还是从澹台璟口中得知一些秘闻,甚至找出隐藏在都城里更多的仇家。

在这场谋划里,他的行动出现了纰漏,暴露出了很多不能被人知晓的东西,好在知情的青年男子和澹台璟都死了,但却又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紧紧盯着那白衣女子,心中有些恼恨。

但是想到白衣女子斩杀青年男子的风采,李梦舟果断的把所有情绪藏在了心里。

没办法,打不过啊。

要是真的露出什么不满的情绪,谁知道这喜怒无常的仙子会不会一剑宰了他。

第九十八章 我叫古诗嫣,来自西晋

李梦舟站在白衣女子十数步距离外,眼神很真诚的说道:“我是来杀澹台璟的,但澹台璟却被你所杀,如此看来,我们便不是敌人。你既然特地把澹台璟带到这里,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我能否好奇的问一下,你得到了什么答案?”

既然白衣女子的目的同样是澹台璟,且也目睹了先前珈蓝寺外的一幕,李梦舟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倒不如坦诚布公。

主要原因当然还是打不过白衣女子,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真诚总是很重要的事情。

不过这份真诚究竟有几分,便也只有李梦舟自己知道了。

白衣女子静静地看着李梦舟,她重又撑起油纸伞,缓缓走出山洞,随手一挥,除了澹台璟的尸体外,所有痕迹都被消除。

她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你太弱了。”

李梦舟微微蹙眉,很快便笑道:“只是暂时的。”

白衣女子站在李梦舟面前,说道:“你想要杀死澹台璟,特意威胁野骷山的匪徒掩藏身份,考虑的还算周到,但过于自信,只是一个承意境巅峰的修士,便差点要了你的命,若是澹台璟身边有无彰境的大修士呢?”

李梦舟意外的看着白衣女子,说道:“姑娘教训的是,这次行动的确有些大意,好在有惊无险。这些事情我都明白,没必要再说,我只是很好奇,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跟澹台璟有什么仇怨,你又想要从澹台璟口中知道些什么?”

白衣女子瞥了他一眼,撑伞从他身边走过,清幽的声音传来:“你我目的相同,都是要从澹台璟口中探知自己想要知道的某些事情,具体是什么,不该是你问的。”

李梦舟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深深的望了一眼那山洞,转身快步追上白衣女子,说道:“姑娘家里曾被澹台璟所迫害?”

白衣女子淡淡的回道:“不曾。”

“那是有什么很好的朋友被澹台璟所杀,或是被牵连?”

“没有。”

“难道姑娘是跟澹台璟之间存在情仇?但姑娘长得这么好看,澹台璟哪能配得上。莫非是跟他儿子有情,然后被澹台璟百般阻挠,然后姑娘怨气加身,痛下杀手?”

“”

白衣女子停下脚步,她的身子微微起伏,像是在强行吞下一口气,回眸冷冷地看着李梦舟,幽幽说道:“信不信我宰了你。”

李梦舟下意识后退一步,道:“信,自然是信的。我只是开个玩笑,别生气哈。”

白衣女子瞥了他一眼,道:“不会说话,打你一顿便是,不至于生气。”

李梦舟在心里腹诽了一番,但很快还是又问道:“若姑娘跟澹台璟没有任何私仇,何故杀他,我们的目的虽然相同,但原因不一定一样,你我都是各自的目睹者,若消息传扬出去,又该如何?”

白衣女子目睹了李梦舟要杀澹台璟,这里面便存在着隐患。

同样的,李梦舟也目睹了白衣女子杀死澹台璟,算是相互抓住了对方的把柄,但李梦舟终归还是有些不安的。

他早就知晓澹台璟背后的人是秦承懿,但却不知道除了秦承懿外,还有什么人。

澹台璟已死,线索便也相当于断了。

他很想知道白衣女子究竟从澹台璟口中探知到了什么,会不会有对他有用的消息。

白衣女子淡淡的说道:“你与其担心这些事情,倒不如想想除了那些死掉的人和澹台璟之外,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她自然懂得李梦舟是什么意思,却依旧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透着意味深长的眸子瞟了李梦舟一眼。

李梦舟愣了一下。

然后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顾不得白衣女子,纵身便掠了出去。

白衣女子慢悠悠的跟在后面,时不时的清扫着身后的痕迹。

珈蓝寺外的那片战场。

遍地的尸体还在,破碎的马车也在。

但澹台璟的夫人却不见了踪影。

李梦舟的神情有些阴沉。

他心里颇有些懊恼。

这次行动简直乱七点死在那青年男子手里,又没有从澹台璟口中探听到任何消息,还被莫名其妙出现的一个女子目睹了全部事情,最后居然还放跑了一个漏网之鱼。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

白衣女子撑着伞来到李梦舟的身旁,笑着说道:“澹台璟的妻子是唯一活下来的人,按照常理来说,她确有可能成为隐患。但好在她并没有看到你的样子,在我出现的时候她也已经昏迷了。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又一直坐在马车里,外面厮杀声浓烈,所以她虽然亲身经历了这件事情,却并不会知道究竟是谁做的。与其把她找出来杀掉,倒不如顺其自然,避免节外生枝。”

李梦舟看了白衣女子一眼,说道:“除了澹台璟的妻子,你才是真正目睹了全局的人,要说防备,我也应该杀你吧?你明明可以直接离开的,为何反而跟了过来?”

白衣女子轻笑道:“你若要杀我的话,死的人只会是你,因为你打不过我,所以我出现在这里,便不需要有任何戒备,反而,若我要杀你,你肯定活不了。”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让人生气,奈何却是事实。

李梦舟自然不敢动手杀她,可保不齐白衣女子不会杀他。

白衣女子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李梦舟,说道:“你不必紧张,我孤身来到姜国,需要帮手,既然你我目的相同,又各自握着对方的把柄,不如合作行事,何必非要打打杀杀呢。”

“更何况,你又打不过我。”

李梦舟默然不语,胸口憋着一口气,反复握紧拳头,努力维持着平静。

白衣女子应该已知晓他的身份,也就是说,在白衣女子面前,李梦舟便是透明的,而反之,李梦舟却对白衣女子一无所知。

若白衣女子真的要杀他,李梦舟也只能乖乖赴死。

杀死李梦舟对白衣女子有很多好处。

但白衣女子似乎并不想杀他,如果单纯利弊来看,选择合作,倒是李梦舟占便宜了,毕竟可以不死,在没有能力反抗的局面下,这似乎是唯一的选择了。

“既然是要合作,我们是不是要坦诚一点?”

李梦舟心里还有对白衣女子的很多疑问,且不吐不快。

白衣女子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你叫李梦舟,还是离宫剑院的弟子,澹台璟和被我杀掉的那个人已经说过了。”

李梦舟说道:“但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他没有否认,毕竟现在否认也没什么用。

白衣女子平静的说道:“我叫古诗嫣,来自西晋。”

“然后呢?”

“没有然后。”

“”

李梦舟摇头道:“那你总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澹台璟吧?口头上的目标一致不代表事实,既然澹台璟都已经死了,我们合作的目的又是什么?”

古诗嫣沉默片刻,说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相互并不冲突,都是要调查跟澹台璟有关的人罢了。”

李梦舟暗自思忖,他的目的可不是要调查跟澹台璟有关的人,虽然隐隐觉得古诗嫣隐瞒了很多事情,但有利益的情况下,双方合作倒也不算坏事。

说不定他还能利用古诗嫣一点什么,毕竟这可是无彰境界的大修士,就算不能成为朋友,也万万不能主动为敌。

至少在没有实力反抗的前提下,这是最好的选择。

第九十九章 住进朝泗巷的姑娘

傍晚。

朝泗巷。

李梦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倒挂在半空中,脚朝上,头朝下,很是凄惨的摔在地上。

古诗嫣轻松的拍了拍手,朝着李梦舟常坐的藤椅走去。

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古诗嫣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望着李梦舟那幽怨的眼神,淡淡的说道:“我在姜国都城没有认识的人,千里迢迢来到这异乡,总是需要一个落脚之处,这里便很合适。若你有意见,我便再揍你一顿。”

李梦舟心里虽然不服气,但却不敢反抗。

因为反抗的后果他已经领教过了,被打的很惨。

从珈蓝寺回来的途中,李梦舟便取回了乌青剑,但古诗嫣却一直跟着他,本来李梦舟并不是很在意,既然古诗嫣要调查跟澹台璟有关联的人,自然是要住在琅琊城里的。

但没想到,古诗嫣想要住在自己在朝泗巷的小院里。

李梦舟当然不可能同意。

然后经过长时间的‘友好商谈’后,他不得不屈服。

从此后,朝泗巷里便多了一位女客官。

而作为院主的李梦舟则要饱受欺凌,忍气吞声。

单是想到这幅画面,李梦舟便牙根痒痒,无语凝噎。

古诗嫣饮了一杯茶,静默了片刻,突然说道:“我饿了,你去做饭。”

李梦舟心中的怨气像是被激发了一般,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怒声道:“你住在我家里,一文钱不出,做饭的事情不该你来么?”

古诗嫣略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我不会做饭。”

李梦舟感慨道:“家里住了个大小姐啊,双手不沾阳春水,实在极好。”

古诗嫣不耐烦的说道:“我肚子饿极了是要打人的。”

李梦舟无奈的叹息一声,说道:“今天没有心情做饭,我去冯大娘那里买两碗面吧。”

古诗嫣满意的说道:“多加点葱花和肉末。”

李梦舟走出院门的身子微微顿了一下,暗自嘀咕道:“事儿可真多,加肉不要钱的嘛。”

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回到小院的李梦舟,看到古诗嫣正好从他房间里走出来,像是很随意般的说道:“我简单看了一下,你的房间最好,所以现在是我的了。”

李梦舟险些把两碗热面盖在她那娇美的脸蛋上。

古诗嫣像是根本不知道李梦舟对她的欲行不轨的念想,坐在饭桌前,拍了拍桌子,显然是在催促。

李梦舟深呼吸了一下,将一碗面片汤放在古诗嫣面前,自己则端着另一碗坐到对面,拿起筷子便开吃。

古诗嫣不愧是有着大家闺秀的气质,就算是吃面也是极美好的画面。

葱指拿起筷子,划拉了一下上面的葱花和肉末,慢慢的搅动片刻,然后夹起一片面片儿,送入口中,细嚼慢咽的,颇有一种出尘的气质。

李梦舟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便保持住这个动作,完全傻眼。

相比于他吃得满嘴油腻的模样,古诗嫣则是干净整洁多了,形成了明显的反差,就像是一个大家千金和要饭的乞丐坐在一起吃面,充满了违和感。

古诗嫣并不在意李梦舟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一边慢条斯理的吃面,一边清冷的说道:“既然你已经准备动手杀死澹台璟,或许也比较了解澹台璟的人际关系,与他比较要好的人都有哪些?”

李梦舟将口中的面吞咽下去,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澹台璟的人缘并不是很好,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人,也从来不去别家串门,就算在御史台里,也都是公事公办,从来没有参与过酒会。”

虽然古诗嫣已经住在他家里,但李梦舟还是时刻保持着戒备心的,他当然也不愿意把澹台璟是秦承懿麾下的事情告知。

若是古诗嫣去寻秦承懿的麻烦,不说她能不能成功,必定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把自己也牵扯进去。

李梦舟尚且没有做好面对秦承懿的准备。

只是杀澹台璟而已,便差点送葬性命,一旦被秦承懿察觉到他这个人,他活命的几率便等于无。

古诗嫣很随意的瞥了一眼李梦舟,说道:“当时你跟澹台璟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他怀疑你是不二洞的弟子,那你究竟是不是?”

李梦舟微微怔了怔,笑道:“你都说他只是怀疑了,我自己听得也是莫名其妙,甚至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不二洞的存在。”

这番话倒也有逻辑可循,毕竟李梦舟如今才十七岁,而不二洞早已覆灭十二年之久,那个时候的李梦舟年纪太小,若是待在市井中,就更加不可能得知修行世界的事情,加上之后姜国严禁讨论有关不二洞的任何事情,少年人不知情,倒也说得过去。

古诗嫣平静的说道:“怀疑总是有根据的,比如,你为什么要杀澹台璟?”

李梦舟笑了笑,说道:“这更加是无稽之谈了,如果会杀澹台璟的人必须是不二洞的弟子,那么姑娘不也要杀澹台璟么?而且已经杀了。”

古诗嫣沉默不语,继续吃面。

而李梦舟在自己话音落下后,脸上便出现了古怪的神色,心里却是有了别样的想法。

他要杀澹台璟自然是跟不二洞有关,澹台璟的怀疑并没有错,但古诗嫣又是因为什么?

李梦舟皱紧了眉头,打量着那吃面的古诗嫣,正色的问道:“你是不二洞的人?”

古诗嫣连头都没有抬,嘴里有面,说话也含糊不清的道:“不是。”

李梦舟继续问道:“那你认识不二洞里的人?”

古诗嫣吃面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继续吃面,说道:“不认识。”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你我一样。”

古诗嫣像是开了胃口一般,吃得很快,不再是细嚼慢咽,待到碗见底,将汤全部吞下肚后,古诗嫣放下筷子,起身说道:“我去睡觉了。”

李梦舟眯着眼睛,一直看着古诗嫣走进属于自己的房间,然后关上房门,视线始终没有离开。

他默默收拾了桌上的剩菜,然后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望着星空。

今夜的星空很美。

就如当初在凤江看到的一样。

他心里有了很多思绪。

想到树宁镇里的王盼儿母女,想到铁匠崔债,也想到了相处三年之久的树宁镇里的每一个人。

想到了在花城的林少云和莫莲,更想到了那喜欢雪雁花的少女。

在他决定走出树宁镇的时候,就注定了会跟很多人永远告别。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够活多久。

都城里的局面太过复杂。

他会结识更多的人,也会与更多的人为敌。

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径,就是不断的变强,强到可以俯瞰这个世间。

只有强者才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才能毁灭所有道路上的荆棘。

黑暗与光明不是对立的,而是共存的。

身在黑暗中,背对着光明,向往着光明。

屋外传来轻微的开门的声音,李梦舟卷在被窝里,努力的睁开一只眼睛,看到站在门口的白色身影,愁苦的翻了个身,咕哝道:“大清早的,男女授受不亲,你进来干嘛?”

因为被古诗嫣抢走了最好的房间,已经被李梦舟睡习惯的床,导致他这两天颇有些失眠,也因明日便是除夕,离宫剑院也停止了早课,所以他可以很舒适的睡个懒觉。

对打扰了他睡觉的古诗嫣,自然没什么好脾气。

古诗嫣脸色清冷的说道:“已到辰时二刻,该吃早饭了。”

李梦舟迷糊的揉了揉眼睛,没好气的说道:“你到对面冯大娘的面馆里去吃不就好了!”

他是没有起床气的,可在古诗嫣仅仅住在这里两天,便让他有了起床气。

明明是像仙女一般的姑娘,每天想得都是吃饭,这实在让李梦舟感到极其费解。

古诗嫣来到床榻边,伸出手,说道:“我来姜国的途中,银子基本上都花光了,前天是你准备好了的,若让我自己去吃,便拿钱吧。”

李梦舟已经全然没有了困意。

除了曾经天枢院发过的一次俸禄外,他至今都没有挣钱的门路,原本只是他自己,倒还能过活,大不了在离宫剑院吃免费的餐食,或者晚上到温柔乡里吃白食,怎么着也不会花太多钱。

而因为冯大娘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丈夫,李梦舟也不好意思天天吃面不给钱,但若是按照古诗嫣这么干,他身上那仅有的几两银子,完全撑不到年后。

古诗嫣看似身材姣好,但实际上她的饭量很大,足足顶得上两个李梦舟。

真的养不起啊。

前天是因为李梦舟不想给古诗嫣做饭吃,所以才每次都去外面买着吃,第一天晚上还好,古诗嫣只吃了一碗面,而在第二天开始,李梦舟便见识到了她的饭量。

今日是古诗嫣住在朝泗巷的第三天,便已经花了李梦舟六两银子,足够普通百姓省着花销几个月的了。

早知如此,就算被打死,也不能同意古诗嫣住在这里。

奈何,古诗嫣已经住进来了,想这些完全是没有意义。

李梦舟很郁闷的掀开被子,穿衣起床。

他完全不去理会古诗嫣还站在旁边。

虽然他身上有穿着内衫,这种举动,在姜国的风气或许不算什么,毕竟又没有露出什么东西,但西晋的风气没有姜国开放,这对于古诗嫣来说,是很无礼的行为,绝对能够上升到登徒子的行列。

所以古诗嫣反应很快的背过身去,清冷的脸庞也出现了一抹绯红,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怒气。

朝泗巷里,冯大娘站在面馆门口,正要往外泼水,突听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便见斜对面的小院门被撞开,一个身影从里面飞了出去,四仰八叉的栽到街巷上。

李梦舟骂骂咧咧的爬起身,整理着自己尚未穿好的衣裳。

冯大娘错愕的说道:“梦舟啊,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梦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朝着冯大娘挥挥手,道:“冯大娘,新年好啊。没什么,我只是想要体验一下飞一般的感觉,您忙。”

冯大娘显然不能理解少年人的天马行空,只是配合着笑了笑,道了句新年好,便一头雾水的回到了面馆里。

第一百章 橘树下的院首和少年

“叫花鸡,牛肉干,蛋花汤,面片汤,肉包子”李梦舟脸色黢黑的把这些早餐一一摆上桌,那香气扑鼻的味道,对他而言就是一种折磨。

古诗嫣很端庄的坐在凳子上,手中拿着筷子,她笑眯眯的说道:“因你早上无礼的行为,这些都是我的,你只配吃包子。”

李梦舟恼怒的道:“这都是花我的银子买的,凭什么我只能吃包子!”

古诗嫣继续笑眯眯的说道:“你有意见?”

李梦舟长长叹了口气,连说不敢不敢,抓起一个包子塞进嘴巴里,背对着古诗嫣而坐,恨恨的眼神盯着门外。

古诗嫣继续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餐,轻声说道:“关于澹台璟被杀一案,玄政司并没有查到有利的证据,澹台璟的妻子确实不清楚你的身份,还以为真的只是一帮山匪作案,短时间内应该查不到你的身上,甚至很可能就此不了了之。”

李梦舟沉默了一下,说道:“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就结束,就算玄政司一时找不到凶手,也会一直查下去。最近你都不要出门,我们合作的后续事情,也等过了这个年,澹台璟事件的余波平息后再说吧。”

他现在关注的反而不是澹台璟,玄政司从御史夫人那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唯一知情的便只剩下古诗嫣,只要古诗嫣这里不出现问题,玄政司便很难查到他的头上。

他更加在意的还是银子问题。

虽然不想承认,但古诗嫣必然不可能是短住的,他必须做好这位‘贵客’常住的打算,所以去哪里弄银子,便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他到现在都不清楚天枢院下达的第一个考入离宫的指令,究竟是要他做什么,所谓俸禄也只是破格先发的,不是每个月都有。

今天就是除夕,不可能让他找到什么活计,所以挣钱的方式就得另寻门路。

随便吃了几个包子,李梦舟便走出了小院。

他想着能不能在街上碰到什么小偷,自己伸张正义,把小偷偷来的钱拿到手。

但李梦舟转悠了大半天也没有碰到这样的好事,不得不说,都城的治安还是蛮好的。

他想着在朝泗巷里的古诗嫣,心情便更糟糕了。

两个人算是各自隐藏着秘密,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却算不上朋友,只是利益相关的合作者,稍微熟悉一些的陌生人罢了。

偏偏这个陌生人还要每天花他的钱。

想想真是可恶。

除夕日的街上很繁华,到处人头攒动,虽然都城本来就人很多,但这些天无疑是都城最热闹的时候。

青一背靠着墙壁,双手抱剑,冷漠的眼神扫视着人来人往。

突然某一个时刻,他的眼睛微亮,往前几步,伸手便搭在了少年的肩膀上,淡淡的说道:“院首要见你。”

李梦舟错愕的看着忽然出现的青一,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青一说道:“因为你不在朝泗巷。”

李梦舟皱起眉头,问道:“你去过朝泗巷?”

青一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说道:“不要让院首等着你。”

李梦舟压下心里的不安,随着青一朝通明巷走去。

他已经许久未来通明巷了。

今日也与往日多了些变化,巷子里很多人,都是属于这里的住户,更多的还是孩童在相互追逐着打闹。

推开那悬挂着白羽的院门,江听雨坐在那颗橘树下,面前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有酒有肉。

青一关上院门,就那么站在门后,继续抱着剑,背靠着门框。

李梦舟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来到那颗橘树下,他恭敬的朝着江听雨见礼,说道:“院首,您找我?”

江听雨伸手示意。

李梦舟坐在凳子上。

此刻已到午时,正是吃中午饭的时间,李梦舟自然不会去想古诗嫣有没有得吃,听着院外的稚嫩嬉闹声,望着眼前面色淡然的江听雨,李梦舟置于桌面下的双手,微微握起了拳头。

小院里很是寂静,仿佛是与外界隔绝的地方。

渐渐地,李梦舟甚至听不到院外的声音。

仿佛整片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江听雨拿起一双筷子,在李梦舟面前摆好,又倒了一杯酒,微笑着说道:“在这里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外面自然也听不到院里的声音。”

李梦舟眉毛一跳,故作平静的恭维道:“院首手段非凡。”

江听雨说道:“这是很寻常的手段,等你入了五境也能做到,不过是隔绝天地灵气罢了。”

李梦舟没有说话。

他自然知晓要完全隔绝外界,自成空间,绝非是江听雨说的那般简单。

一大一小,两个人坐在橘树下,默默吃饭饮酒。

双方短暂的交谈后,便是一片沉默。

终于,江听雨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说道:“最近这两天有关御史中丞澹台璟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

李梦舟闻言,没有丝毫停顿,像是很随意的说道:“都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茶馆酒肆里都成为了谈资,自然是听说的。”

澹台璟遇害的事情是在第二天被人发现的,因为新年到了,前往珈蓝寺祈福的人便很多,但毕竟也很少有人下午或者晚上去,所以才在第二天清晨被发现。

山路上躺了整整百位的尸首,那是一幅很恐怖的画面。

所以很快便有人报了案。

京兆府展开了一系列查证,在整个都城也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在新年发生这样的事情,绝对不算小事,都城彻底乱了起来。

在初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梦舟便觉得很奇怪。

因为他很清楚,澹台璟的妻子并没有死,而是逃走了,那么她第一时间就会上报官府,不应该到了第二天被前往珈蓝寺祈福的人发现。

而京兆府的调查是以无果而告终的,野骷山的匪徒已经全部死光,澹台璟包括那些护卫也都死了,唯一的见证者就只有澹台璟的夫人。

京兆府在调查的过程中,自然会前往澹台璟的府邸,但下人回报说,自昨日夫人和老爷一同出城前往珈蓝寺祈福后,便没有回来。

在京兆府打算大范围搜查的时候,玄政司将案件调走了。

关于澹台璟被杀一案,便由玄政司全权负责。

玄政司的能力确实远胜于京兆府,很快便找到了澹台璟的夫人。

他们是在珈蓝寺前往都城的官道旁的树林里找到的人,初次推测是其慌不择路回城的时候,不慎从官道滚落,跌入树林里昏迷了过去。

他们很快就将澹台璟的夫人接回了玄政司,这是破案的唯一突破口。

在李梦舟得知这个消息之前,一直都是认真的修行,往返于离宫剑院和朝泗巷,就如寻常百姓一般,有关注这闹得大街小巷皆知的凶案,却又并未刻意理会。

澹台璟的夫人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后又因受到惊吓和丧夫的悲痛,精神不振,只知道一味的哭嚎,耽搁了玄政司问话的很多时间。

但最终的结果还是陷入了僵持。

因为澹台璟的夫人无法说出究竟是怎么回事,澹台璟又为何被杀,被何人所杀,她只知道是有野骷山的匪徒拦路,剩下的全然不知。

更多的时候,只是趴在澹台璟的尸首前痛哭,甚至多次哭到晕厥。

李梦舟知晓这件事情,却并不清楚玄政司查证的过程和具体的细节。

在江听雨问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李梦舟心里便下意识的一紧。

而接下来江听雨的话,便更是让李梦舟的面色微沉。

“那你认为杀死澹台璟的人究竟是谁呢?”

江听雨是微笑着问出了这句话,就像是在吃饭的过程中,随意谈及的一个话题。

李梦舟压制住内心的浮动,疑惑的问道:“不是野骷山的那些匪徒做的么?”江听雨摇了摇头,说道:“区区野骷山,哪有具备杀死澹台璟的能力,他身边有承意境巅峰的修士保护,就算野骷山的那些匪徒全部一起上,也不够那修士一个人杀的。”

李梦舟不动声色的饮了一口酒,说道:“澹台璟的妻子不是活着么,难道她不知道是谁下得手?”

江听雨微微叹息道:“澹台璟的妻子只知野骷山,后来便晕了过去,丈夫的死,对她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常年待在家里,坐着轮椅跟死人没什么区别的儿子。家里失去了主心骨,儿子又有病,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在这都城里生存?”

李梦舟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道:“倒是个可怜人,希望她足够坚强吧。”

江听雨沉默了片刻。

他注视着李梦舟的脸,轻声说道:“徐鹤贤是一个很有手段的人,虽然他目前没有调查出任何有用的线索,澹台璟的案子也暂时被压了下来,但他一直都在秘密调查。

珈蓝寺外的现场,有个别几具尸体的死法不同,像是被离宫剑院的《照空流云》所杀,但这件事情被我天枢院第一时间隐瞒了下来,徐鹤贤暂时还不知道,但难以保证他日后会不会知晓。”

李梦舟的脸色出现了一丝古怪,他微微低着头,疑惑的说道:“澹台璟的案子原本是京兆府办的,后来递交到玄政司的手中,天枢院如何能够比玄政司更早的发现问题,还能瞒天过海?”

江听雨脸色平静,只是一直盯着李梦舟看,口中说道:“天枢院和玄政司素来就有矛盾,玄政司里有我的人,似乎也不难理解吧。徐鹤贤毕竟是一司之首,初步查证的事情他是不会亲自出马的,所以想要瞒过他,就容易得多。”

李梦舟还是感到颇有些意外的,说道:“那我们天枢院里也有玄政司的人?”

江听雨说道:“就是因为徐鹤贤打算在我天枢院里安插他的人,所以我的人才会出现在玄政司里,天枢院和玄政司手中握着的权利虽然相差不大,但我天枢院是陛下亲自执掌的,跟玄政司还是有些区别,徐鹤贤想要在天枢院里安插人手,自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但既然我的人成功进入了玄政司,若是不给徐鹤贤一点希望,以他的谨慎性格,很快就会发现问题,所以我便也特别选了个时机,接收了他派来的人。”

李梦舟笑道:“所以区别所在便是,院首知道谁是徐鹤贤的人,而徐鹤贤却不知道谁是您的人。”

江听雨点点头,说道:“也可以这么说,像徐鹤贤这么聪明的人,他当然不会以为自己玄政司里完全都是可信任的人,这也算是摆在明面上的,他和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我也不能保证,徐鹤贤是否真的只安排了那一个人,在这种制衡下,重要的事情,我从来不会说与人听,整个天枢院里,也就只有青一知晓更多的事情。”

李梦舟回头看向站在院门后像是在闭目养神的青一,说道:“院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难道杀死澹台璟的人跟离宫剑院有关?”

说到这里,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很认真的说道:“在我考入离宫之前,由青一传达的院首的指令,便是要我考入离宫,不知这道指令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莫非离宫剑院里有院首想要的东西?”

这颇有些转移话题之嫌,却也是李梦舟真切想要知道的事情。

青一微微挑了挑眉,缓缓睁开眼睛,显然他也很好奇这件事情。

离宫剑院里当然没有江听雨想要得到的东西,所以为何要给李梦舟下达考入离宫的任务,同样是他不解的事情。

江听雨略有深意的看着李梦舟,说道:“就算我不下达这个指令,你不也依旧打算考入离宫么?不必纠结这件事情,你目前最紧要的事情便是好好修行,不要浪费了自己的天赋。”

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李梦舟隐隐觉得,这里面可能牵扯着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或者是江听雨知道了一些他认为对方不知道的事情。

江听雨要他考入离宫,一定有着某种目的,但这个目的不一定是针对离宫剑院的。

“菜也吃了,酒也喝了,我最想知道的还是,你为何要杀澹台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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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借钱和送钱

李梦舟的身子有些僵硬,他错愕的看着对面的江听雨,瞳孔微微收缩,但很快的抛开一切震惊情绪,意外的说道:“院首在说什么?您怀疑是我杀死了澹台璟?”

他苦笑道:“就算杀死澹台璟的人或许跟离宫剑院有关,只因为现场有人死在《照空流云》之下,但也不能就此跟我扯上关系吧?说不定是剑院里曾经的某些弃徒,又或者有人偷学了离宫的剑术,以此来诬陷呢?”

江听雨严肃的盯着李梦舟,道:“真的不是你做的?”

李梦舟矢口否认,眼神无比坚定道:“人绝对不是我杀的。”

他的眼神很坚定,态度很诚恳,令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毕竟,澹台璟的确不是他杀死的,而是古诗嫣杀死的,他并未说谎,也没道理感到心虚。

江听雨注视了李梦舟良久,渐渐地让李梦舟真的开始感到心虚的时候,他的嘴角上扬,说道:“我信你。”

像是一口气没有上来,李梦舟身子僵直了一瞬,然后便整个人放松下来,脸色平静的说道:“我有件事情想要请求院首。”

江听雨颇有些古怪的看着他,李梦舟的所有反应都被他看在眼里,他自然不是毫无所获的,听到李梦舟说请求,他随意的说道:“讲来听听。”

李梦舟朝着他咧嘴一笑,然后自他嘴里吐出了两个轻飘飘却又对许多人来说很沉甸的字眼。

“借钱。”

江听雨的神情愈发的古怪。

他沉着眉头说道:“你不知道借钱这两个字是不能随便说的么?”

李梦舟笑道:“我是天枢院的人,而您是天枢院的老大,我像您借钱很合理,反正你一句话便可以扣除我以后的俸禄,不会吃亏的。”

江听雨饮了一口酒,说道:“这么说来,我的确不会吃亏,也不怕你借钱不还。”

李梦舟竖起一根手指,说道:“我不要多,一百两就行。”

江听雨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你可知这一百两是你以后好几年的俸禄。”

李梦舟无所谓的说道:“反正我入了坑,也跳不出去,这一百两本来都是要给我的,我现在只是提前拿到手,没什么区别。”

江听雨说道:“最近资金周转有些问题,不如少一点吧,五十两怎么样?”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八十两。”

“我仔细想了想,我能拿出来的只有三十两。”

“那就五十两吧!”

“这是二十两,算我借你的,跟你以后的俸禄无关。”

“”

青一呆滞的望着那橘树下的两个人,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

在他看来,这是一幅很诡异的画面。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李梦舟最终很郁闷的只拿着十两银子走出了通明巷。

青一关上院门,回身看着面色平静的江听雨,疑惑的问道:“李梦舟真的是杀死澹台璟的人?”

江听雨默默饮酒,说道:“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当不是吧。”

青一踌躇的站在原地。

“他多次想要转移话题,又稍微有一些紧张,但这也不意味着他就是杀人者,不是么?”

江听雨幽幽的说道。青一正色道:“属下明白了。”

通明巷的巷口处,李梦舟停下脚步,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将十两银子塞入怀里,面色有些沉重的缓缓离开。

他很清楚,江听雨并没有完全相信他说的话。

而最后借钱的事情,虽然的确是因为李梦舟正好缺钱,但更深的意义,还是要转移话题。

江听雨也很配合的与他来了一番讨价还价,表演了一场仿佛在菜市场买菜的戏码,从而顺势结束了今天的会面。

在面对江听雨的时候,李梦舟做不到纯粹坦然,哪怕江听雨一幅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总有一种无形的气场包裹着他,让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担着小心,甚至多次差点说出了实话。

如果这个人不是江听雨,李梦舟的临场表现会更好,他自己深知这一点,却也正因是江听雨,他想要不动声色的撒谎,就会很艰难。

他很清楚自己在哪些地方露出了破绽,也不会存着侥幸心理,觉得江听雨没有发觉。

他已经表现的足够平静,也进行了试探。

好在他明白了江听雨的意思。

既然江听雨帮他隐瞒了一些事情,又没有不断追问,就已经表明了对这件事情的态度。

双方都觉得没有暴露或察觉到什么,便是最好的结果。

李梦舟在黄昏的时刻回到朝泗巷。

古诗嫣就坐在院里屋檐下的藤椅上,面若寒霜的盯着他。

掂了掂手中的餐盒,李梦舟完全忽视对方冰寒刺骨的眼神,说道:“我给你带了晚饭。”

古诗嫣跟着李梦舟进了屋里,清冷的说道:“下次出门不能早回来的时候,便把银子交给我。”

将餐盒打开,里面的食物一一摆在桌上,李梦舟淡淡的说道:“免费让你住在这里,便要知足,不要有那么多要求,乖乖的做一个合格的客人。”

古诗嫣坐在桌前,准备吃饭,同样平淡的说道:“我不是每天都打你,便要知足,还是说你喜欢挨揍?”

李梦舟后退一步,躬身施礼,双掌高举,道:“您是大小姐,您说了算,八两三钱银子请笑纳。”

“很好。”

古诗嫣不客气的接过银子,随手放在桌子上,说道:“我不会一直住在这里,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但我在这里的时候,你便要乖乖听话,因为我真的不喜欢打人。”

李梦舟懒散的坐在凳子上,重重的嗯了一声,满眼都是幽怨和不屑。

说什么不喜欢打人,真是可笑,鬼才信这种话。

古诗嫣一边吃饭,一边又挑出一两银子扔给李梦舟,说道:“过年总要布置一番,是需要花银子的,而且我答应了澹台璟不会针对他的家人,你选个时间,去给他的妻子送些银子,算是补偿了。”

李梦舟正往嘴里扒着饭,闻听此言,头也没抬,干脆利落的说道:“不要。”

想了想,又觉得心中有气,猛地一放筷子,瞪着古诗嫣,怒声道:“你不要太过分了,住在我家里,花我的银子就算了,还想要拿我的银子给别人,你当我这里是钱庄啊!”

“况且澹台璟是你杀死的,你想要补偿给他家里人,也要拿你自己的银子吧,你有什么权利这般随意支配我的钱?”

“最重要的是,我没钱。就这八两三钱银子还是我冒着生命危险讨来的,总计十两,只是你一顿晚饭,就已经花了一两多,澹台璟怎么着也是御史中丞,家里趁着不少银子,我不去抢就不错了,更何况人家也不缺这八两银子吧?难道你打算让自己以后都饿着肚子?”

李梦舟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总之都是一个意思,就是不给钱,不同意。

无论澹台璟在那件事情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在李梦舟看来他都是罪有应得,就算他家里剩下一对可怜的母子,李梦舟也不能拿自己的钱去接济,除了一个死了丈夫,一个死了爹之外,他们随便丢掉的银子也比李梦舟全部的家产都要多,他绝对不愿意去做这种蠢事。

李梦舟虽然的确是抱着要杀死澹台璟的目的,但终归澹台璟是死在古诗嫣的剑下,造成那对母子现状的人是古诗嫣,凭什么要让他去偿还?

不是他冷酷无情,在知道澹台璟有一个残疾的儿子时,便能够想到这对母子日后的凄苦生活,澹台璟任职御史中丞不假,但他一死,妻儿便没有了依靠,想要守住家业是很难的事情,但这也不是李梦舟必须要给她们送银子的理由。

古诗嫣似乎没想到李梦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这里面自然也有李梦舟对于古诗嫣的一些怨念,借机发泄出来。

她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我从不失信于人,就算澹台璟是我杀死的,但我答应他的事情,也会做到。”

李梦舟冷冷一笑,说道:“那也是你答应的,跟我无关。”

古诗嫣说道:“这是我决定的事情,你答不答应都要去做。”

李梦舟很生气的说道:“就算您老人家断绝了人家里所有的希望,然后又善心大发,但帮助别人也不是只有送钱这一个方法吧?还是要给一个不缺钱的人送钱,这能起到什么作用?”

古诗嫣茫然的说道:“除了送钱还能做什么?”

李梦舟无语的看着她,咕哝道:“看这架势,想必送出去不少钱了,难道每杀一个人都要给其家里送些钱?这到底是什么恶趣味?究竟是好人还是恶人?绝对是最恶的恶人!”

他很是无奈的看着满桌的菜肴,突然没有了胃口,轻叹一口气,说道:“澹台璟人死了便不能复生,除此之外,你给予她们的任何帮助,都不能否定你就是把她们拉入深渊的罪魁祸首。”

“凭一个柔弱的妇人和残疾的少年,要想守住家业是不可能的,她们唯一的出路就是离开都城,澹台璟的妻子总是会有娘家的,那就是不错的选择。”

“但是玄政司还在调查这起案子,她们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若我去送钱,不小心被玄政司的人撞见了,又该如何?那时候该头疼的就是我们了。”

古诗嫣显然没想这么多,她有些难办的说道:“那你有什么主意么?”

李梦舟沉默的看着古诗嫣。

心里颇有些怪异的感觉。

似是第一次看到古诗嫣这般无可奈何向他求助的模样,感到特别的有一种农奴翻身把歌唱的错觉。

虽然这才是他认识古诗嫣的第三天,但这种感觉却无比的充盈,仿佛已经被古诗嫣打压了很久,终于要逆袭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搭对,李梦舟说道:“今天晚上我去澹台璟家里走一趟,不论是送钱还是怎么样,弄清楚她们的情况,才能对症下药。只要没有人落井下石,府里的下人也不会趁机欺辱她们孤儿寡母,顺其自然便是最好的方式。”

第一百零二章 孤儿寡母

深夜子时。

穿着宽大黑袍的少年,走出朝泗巷,秘密出现在了御史中丞的府门外。

街口左右无人,府门紧闭。

李梦舟抬头看着夜空里卷动的乌云,似乎有白色的痕迹自空中显现,那是落下的小雪花,除夕之夜终于还是又下了一场雪。

都城各处都很热闹,今天会是不眠之夜。

但澹台璟府门前的街道却很寂静,似乎也是受到了命案的影响,百姓们也不敢在这里喧闹,自主的远离了此地。

他轻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脑子可能出现了问题。

明明知道在这种时刻出现在澹台璟府外,是很容易被玄政司怀疑的,但他还是鬼使神差的出现在了这里。

只是因为古诗嫣那不再清冷反而透着一些茫然的神色。

“虽然从来不怕麻烦,但自找麻烦还是第一次。”

他当然不能以真面目出现在这里,就算被玄政司察觉有人进入了澹台璟的府邸,只要看不到他的脸,也查不到他的身上。

李梦舟抱着这种心理,便也没有过多犹豫,纵身跃过门墙。

在黑夜的掩护下,他一身黑袍,若非碰见视力极好之人,或是极其强大的修行者,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身影。

府邸不算很大,澹台璟终究只是御史中丞,不是御史台里最高位置的那个人,一路潜行,李梦舟还发现这府里的下人很少,虽有一些护卫在巡视,但也是三三两两。

或许是新年的缘故,这些在权贵人家为仆的人,也会回家过年,只有少数人继续伺候着主子。

且除了在珈蓝寺外碰见的那位承意境巅峰修为的青年男子,澹台璟府里的那些护卫,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承意下境,对于李梦舟而言,算不上什么危险。

所以他很轻易的便潜入了后院。

在他试图寻找那位御史夫人的所在地时,便忽然听到了一阵低声细语。

在后院北角的院落里,灯火通明,不见小厮。

只有坐在铁质轮椅上的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而在少年左手边,澹台璟的妻子便蹲在地上,双手牵着少年瘦骨的手掌,满含温情的注视着他,只是她的眼睛有着泪花闪烁。

轮椅上的少年面无表情,眼神呆滞的望着前方,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或者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这便是澹台璟那个天生残疾,脑袋也有问题的儿子,澹台无病。

这名字已经很显而易见,因为有病才盼望着无病。

澹台璟夫妻俩也没办法指望儿子能有多大成就,只希望能够无病无灾就好。

在看见这个似乎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时,李梦舟颇有些触动。

哪怕他觉得澹台璟死有余辜,但他的儿子却是无辜的,而且在当年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澹台无病也才四五岁而已。

李梦舟会在这个年纪记住一些事情,并且一辈子不会忘记,那轮椅上的少年自然也可以做到,但他的脑袋有问题,他可能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认识,所以也不可能跟李梦舟再有交集。

他此时就连做梦也不会想到,澹台无病和他的交集,就是从现在才开始的。

除夕之夜的热闹是超乎想象的,尤其是在都城,漫天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绚丽的犹如白昼。

都城里的有钱人太多了。

不论是朝堂准备的烟花,还是各权贵家的公子千金,亦或是富商人家,都不会吝啬自己的钱财,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便是消逝的大把白花花的银子。

在普通百姓眼中,这是多么令人欢喜而又愤懑的画面。

烟花笼罩了整座都城,乃至附近方圆百里的城镇只要抬头,都能看到来自都城的盛景。

尤其是温柔乡所在的月明湖畔,更是整个都城最繁华的地方,庙会也在这里举行。

就连皇宫里也不再清冷,稍微有了些人气。

但唯有澹台璟的府邸,安静的诡异。

因庆贺新年的缘故,府邸中连白绫都没有挂,澹台璟的尸首也依旧存放在玄政司里。

“病儿,世人常谈姜国都琅琊城乃是天下第一雄城,各国学子挤破脑袋都想进入琅琊,但琅琊城之所以是天下第一雄城,还是因为书院的存在,这是姜国的立国之本。”

“天下每一个王朝都有一座书院,但只有姜国都里的书院才是正统,这里是念书人的圣地,是念书人求富贵的地方。”

“大字不识乃至没有什么特殊本事的人,就算进入了天下第一雄城,他们得到的也不是富贵,而且一步踏入无尽的深渊,没有能力自保,没有认识多少权贵朋友,这琅琊城只会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御史夫人轻轻拍着儿子的手背,温情的注视着他,柔声说道:“你爹虽有才,却没有命,在御史台里煎熬了多年,也依旧只是个小人物,你爹之所以成为御史中丞是有原因的,我虽然并不知道其中的隐情,但我清楚的知道,你爹背后站着一个大人物。”

“但这个大人物并不是真的看重你爹,他只是需要你爹帮他做一些事情,就算做这件事情的不是你爹,也可以是别人,只是你爹或幸运或不幸的进入了那个大人物的视线里。”

“你爹已经走了,但我心里其实很清楚,野骷山的那些匪徒不会是罪魁祸首,因为他们没有能力杀死你爹,我本可以向那位大人物求教,但关于那位大人物的身份只有你爹才清楚。若非那位大人物找上门来,我是不可能找到他的,又如何去求教”

“我虽然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但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不论如何,你爹终究是为那位大人物做事的,历年来得罪的人,也都是因为那位大人物。

所以你爹遭此厄运,定然是受到了某些人的报复,那位大人物理应出面,就算不能找出凶手,也应该让你爹尽早入土为安,但是几天过去,那位大人物从来没有出现过。

或许是他根本就忘记了你爹这个人,又或者他根本不在乎你爹的死活。”

御史夫人说了很多话,坐在轮椅上的澹台无病始终保持着呆滞的模样,像是根本没有听到。

藏身在暗处的李梦舟却在很仔细的听着御史夫人说的每一句话。

所谓的大人物不出所料,应该便是潞王秦承懿。

不论是军部的张崇,还是御史台的澹台璟,都只是秦承懿手下微不足道的人,可澹台璟毕竟还是有一些地位的,秦承懿就算不在意这些事情,但张崇和澹台璟的死,总归会让他猜到一些什么,不应该是真的不闻不问。

李梦舟从未真正见过秦承懿,也没有办法去推测他心里在想什么。

但秦承懿必定是一个极其不好对付的人。

“我有想过去陪伴你爹,可你是澹台家唯一的血脉,也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能扔下你不管,若你是一个正常人,也许我会做出那种决定。但不论我心中有多悲痛,我都要保护你,所以我不能去死。”

御史夫人还在轻柔的说着话。

坐在轮椅上的澹台无病终于有了些反应。

他那无神的眼睛先是颤动一下,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嘴角咧开,嘟哝道:“我要吃饭饭,我要吃饭饭”

御史夫人的身子僵硬,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她没有说话,眼泪仍在打转。

而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的澹台无病,似乎是急了,猛地抬手,便挣开了御史夫人握着他的双手,很是粗鲁的抓住母亲的手臂,使劲摇晃着,口中大喊着:“我要吃饭饭”

澹台无病显然没有轻重,抓得御史夫人很疼,在眼眶里打转的热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她想要安抚自己情绪激动的儿子,却一时间没办法挣脱束缚。

李梦舟望着这一幕,突然有些不忍再看下去。

甚至真的有了想要送些银子的想法,毕竟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他总不能将自己和古诗嫣送到这对孤儿寡母面前,让她们替自己的丈夫和爹爹报仇。

幸运和不幸总是相对的。

御史夫人的不幸对于澹台无病而言,似乎也算得上一种幸运。

因为御史夫人不会寻死,澹台无病就不会没有人照顾,他就可以真的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至少在他的心里,御史夫人眼中逐渐凋零的美丽花朵,却依旧永远盛放着最美丽的时刻。

李梦舟悄无声息的前往澹台璟的府邸,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只是离开的时候,他的心情颇有些沉重。

本是一场快意的复仇行动,得来的却不是愉悦感,而是一种难言的触动。

这个时候没有比喝一场酒更能纾解情绪了。

他没有直接回朝泗巷,而是去了温柔乡。

月明湖畔的数条街上都已聚满了人,有极力吆喝的小贩,有表演杂耍的艺者,也有舞剑的豪客,更多的还是游逛的行人。

多是见风流才子口述风雅,逗得身边姑娘咯咯笑。

温柔乡里同样热闹,楼堂里或坐或站,已无下脚处。

姑娘们在中间的台子上翩翩起舞,惹来一片叫好声。

有才子相对斗诗比词,有豪客大口饮酒,叫着酒令。

李梦舟站在楼外,郁闷的发现自己居然挤不进去。

而同样被挤在门外的不止他一个。

对方先发现了他。

悄悄的来到了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来逛青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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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我只是喜欢吹凉风

李梦舟淡淡的说道:“像我这样纯洁的人,从来不会逛青楼。”

他不用回头看,只是听声音就知道是江子画那个蠢货。

江子画古怪的看着李梦舟,说道:“堂堂离宫剑院外院最负盛名的少年,每日流连于温柔乡,可是早在都城里传遍了,这也叫纯洁?那我真真是最纯洁的人。”

李梦舟侧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是把这里当家的,自然不能说是逛青楼,回家又怎么会不纯洁?”

江子画瞪大了眼珠子看着李梦舟,他大概如何也想不到,逛青楼还能有这般解释,真的是出尘脱俗啊。

他愣了一会儿,忽然咧嘴一笑,说道:“那我今日也去你家串串门,但你似乎连家门都进不去啊,这是何道理?”

李梦舟左右打量了几眼,说道:“想要进去也不是非要走正门嘛。”

江子画再度愣了一下,问道:“那要走哪儿?”

李梦舟微微一笑,拉着江子画朝着月明湖走去,指着座立于半面湖上的楼阁,说道:“既是身为修行之人,当然不能像普通人那样,这距离不算多远,直接跨过湖面,从窗口进入岂不妙哉。”

月明湖上有三三两两的船舫,船上都有人,有属于温柔乡里的姑娘的,也有那些都城里的权贵千金租下的船,而婳儿姑娘便在其中一个船舫里。

因为在李梦舟和江子画于岸边眺望的时候,便看见了婳儿姑娘的身影。

岸边同样聚集着不少人,他们口中都在喊着婳儿姑娘的名字。

江子画的脸色愈加古怪,说道:“你不是来找婳儿姑娘的?为何要进入楼阁里?”

李梦舟说道:“我只是来喝酒的,跟谁喝都一样。婳儿姑娘的船舫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进去的,具体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我先走一步。”

话落,李梦舟便跃身而起,脚掌落在最近的一个船舫顶上,如此借力,几个跳跃,轻而易举便攀上了楼阁,从早被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的二楼窗户翻入。

李梦舟推开红门,步入一个房间里,掀起内阁的珠帘,燃烧着的好几个碳炉,将这房间里营造的极为温暖。

他探目看向坐在榻上的美艳妇人,瞧着她眼角隐隐已经出现的鱼尾纹,感叹就算再具有美名的大家,到了一定年纪,也终究是要老的。

他始终对虞大家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情,来到都城后,认识的第一个人是婳儿姑娘,第二个人便是虞大家,但实际上是在虞大家之后,李梦舟才知晓的婳儿姑娘的名字。

而且虞大家对于他的那些照顾和毫无道理的严厉,便很有一种两个人真是一对母子的感觉。

虽然李梦舟现在已经明白虞大家对于每一个来到温柔乡的少年都会这般态度,但他总觉得虞大家对待自己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所以很多事情,李梦舟也愿意和虞大家分享。在这整座都城里,不论是作为老师的薛忘忧,还是只有一面之缘的三师姐,又或者是接触较多的沈霁月与何峥嵘,乃至天枢院的江听雨和青一,关系最好的江子画和婳儿姑娘,甚至就连朝泗巷的冯大娘都比不过虞大家在他心里的地位。

“前些日子你总是往这里跑,我问你什么,你也不说,总找些借口,白白耽误了不少的修行时间,像你这般年纪的少年,虽然本该是天马行空的时候,但也不要做些太过的事情。”

“看不见气海的名声好不容易出现转折,被誉为即将崛起的天才,偏偏又成了一个流连风月之地的浪荡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虞大家很平静的看着他,口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教训之语。

李梦舟默默承受着,有些呐呐的不知该如何言语,他只能端起小桌上的一壶酒,很尴尬的痛饮一番,又更尴尬的呛到,火辣辣的感觉,令他面色通红,眼泪都泛了起来。

虞大家微微蹙眉,轻声说道:“这一年将要过去,虽然你到都城才三个月,却也闯出了一些名声,可我却也不愿听到是什么不好的名声。几乎与你相差几天考入书院的关慕云,也已入了承意境界,他的名声愈加响亮,都城里便将你们两个作为比较,关慕云的人气比你高多了。”

李梦舟喝了几口茶平心静神,很随意的直接坐在地毯上,有些郁闷的说道:“那关慕云素有才气,听说还是上庐的什么大才子,除了会读书,便也只是窝在书院里修行,憋闷的很,哪有少年人的风采?究竟是哪些无聊的家伙把我们两个牵扯在一起,真是可恶。”

虞大家不悦的瞪了他一眼,说道:“姜国重修行,更重才,只会修行的人,也不过是谋得一个好战的名头,终究只是下乘,武能安邦,文能定国,在这还算太平的年代,只会打打杀杀,除了结仇,又能得到什么?”

姜国的念书人不全是手无缚鸡之力,毕竟有书院在,文武双全者比比皆是,修行和文采两不误,只知修行不懂道理,在与人接触时,自然比不过念书人。

李梦舟咕哝道:“我又不是大字不识,道理又不是只能在书里学,只是死脑筋的看书,便多是迂腐,与人接触怕更像是傻子一般。

而且我在修行的时候也会看书,不过看得都是关于修行的书,若是觉得累了,便到温柔乡里肆意一番,生活和修行两不误,岂不是更能触摸人生美妙?”

虞大家一时有些语塞,因为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但她觉得还是心中有气,皱着的眉头导致眼角的鱼尾纹更深了些,说道:“你在修行上有资质,便多加注意一些自己不足的地方,不论是永远留在离宫剑院,还是有朝一日离开都城,亦或者步入朝堂,总是离不开学问里的本事。想要放松身体和精神当然不是不对,但也不能把重点都放在这种事情上吧?”

虽然貌似把虞大家惹生气了,但李梦舟的心情却是好了许多。

不论是和虞大家谈论什么问题,只要跟她说说话,原本在澹台璟府邸里看到听到的那压抑的一幕,也完全被抛开。

李梦舟自然不能真的把虞大家惹生气,连忙说道:“我都听您的便是,等这个年过去了,我便好好修行,顺便读点书。”

闻听此言,虞大家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鱼尾纹也不见了踪影,展颜一笑,说道:“你在修行上破入了承意境界,便是够资格参加离宫剑院年后的内院大比了,虽然不是每一个破入承意的弟子都能够如愿进入内院,但我相信你肯定能够做到。”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我尽力吧。”

离宫剑院每两年都会举行内院大比,就是从外院里那些修为最高的弟子里面,选举少量的最强者进入内院修行,真正接触离宫剑院里的强大神通。

李梦舟考入离宫短短三个月时间不到,便能直接参加内院大比,虽说不是前无古人,但也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没有出息?读书不行,修行资质便是你的优势,在离宫剑院只有入了内院的弟子才会被人真正瞧得起,这么重要的事情,哪能只是尽力,而是必须得成功才行。”

虞大家再次蹙起眉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李梦舟,不住的叹气。

“我虽与你非亲非故,更多也只是心头一热,但谁让你往温柔乡跑得最勤?就算是个傻子,我也会对你有些关照,自是也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但都城并不是一个真正太平的地方,想要得到些什么,终究要靠自己努力,离宫剑院也只是给你一个机会,若是自己无所谓,便谁也帮不了你。”

李梦舟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除了惹得虞大家更生气,自己的心情也会变得更郁闷,他只能强行转移话题,给虞大家拜了年后,说道:“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肯定会进入内院,那什么,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睡觉了不是,回去看看书,做做准备。”

说着话,他便好像被人追杀一般,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李梦舟下得楼来,看到楼堂里依旧人山人海,想要从正门出去显然很难,他只能再原路返回,从进来的地方出去。

这一次,他很准确的落在了婳儿姑娘所在的船舫上。

结果发现江子画已经在这里了。

“你本事不小啊,这么多大才子都想上来,没想到被你拔了头筹。”

江子画很是无语的看着从天而降的李梦舟,说道:“莫要说些俏皮话儿,什么叫拔了头筹,有损婳儿姑娘的清誉,只是因为婳儿姑娘不愿让那些男人上来,恰巧我是最熟悉的人,拿我挡挡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李梦舟笑道:“怪不得你站在外面吹凉风,却没有在船舫里。”

江子画背着手说道:“我只是喜欢吹凉风而已。”

李梦舟挥了挥手,说道:“那你慢慢吹,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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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这是我家远房小姨

回到朝泗巷的时候,李梦舟意外的发现自家小院的院门居然敞开着。

因朝泗巷里也没有什么玩乐的地方,所以很是空寂。

巷子里自然没有行人。

冯大娘的面馆倒是还开着门,但显然暂时没什么生意,或许再晚一点,有回到朝泗巷的人,肚子饿的话,会到面馆里吃碗面。

在除夕的这天晚上有太多人不准备睡觉了,但是寻常的市井百姓,却不会玩得太晚。

现在时辰也已经接近寅时,距离天亮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朝泗巷里的人大多质朴,都是都城里最普通的百姓,所以面馆虽然开着门,但冯大娘却并不在里面,应该是在照顾她卧病在床的丈夫。

想着除夕的时候,冯大娘也不能上街去买些自己喜欢的物件,或是买些喜欢吃的食物,李梦舟便有些苦闷。

本想着去看望一些冯大娘,但是却听见自家小院里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而且那声音明显不是属于古诗嫣的。

李梦舟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恼恨的想着,古诗嫣这娘们未免太过分了些,真当这里是她家了,居然擅自带陌生人来做客。

但是随即他又想到古诗嫣初到都城,甚至根本就不是姜国人,在这里怎么可能有熟悉的朋友,自然更加不可能会有人来做客。

出现在朝泗巷小院里的人自然不会是古诗嫣的朋友,也不会是客人。

李梦舟迈入院门,看见的是一些身披盔甲,腰间佩剑的像是军部又不是军部的人。

因为他们身上穿着的并不是姜国军人的盔甲,而是玄政司成员特有的玄色铠甲。

这些人自然是来自玄政司。

玄政司里的人出现在朝泗巷,是李梦舟早有预料,却又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在前往澹台璟的府邸时,他便有过会面对这一幕的想象。

但却没有想到这一幕真的会发生,而且来得这么快。

他看了一眼坐在屋檐下藤椅上的古诗嫣,不由得心生怨念,要不是她非要让自己去给澹台璟家送银子,哪至于出现这种麻烦。

玄政司的人也回头发现了进入小院的李梦舟。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在玄政司里显然有颇高的地位,但是李梦舟不在乎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只是很诧异的说道:“各位大人,大过年的不去游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那中年男人冷冷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有人发现你曾经出现在澹台璟的府邸外,甚至以不正当的方式潜入了府邸,不觉得应该给出一个解释么?”

李梦舟微微蹙起眉头。

若是真的有人看见他进入澹台璟家里,倒也不是不可能,可他离开后,并未回到朝泗巷,而是先去了温柔乡,玄政司的人为何这般笃定的等在朝泗巷?

他很确信就算有人看到他,也绝对无法看清他的脸。

李梦舟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中年男人,说道:“今晚是除夕,我刚刚才从月明湖回来,何时去过御史中丞大人的家里?既然您说有人看见了我,那看见我的人在哪里?”

中年男人说道:“作为离宫剑院的弟子,又在问道大会中夺冠,本该是都城里的天之骄子,我等自然也不敢随意构陷,澹台璟被人斩杀在珈蓝寺附近的某处山洞里,案子尚未查清,我玄政司早有安排人手候在中丞大人的府邸外。不论那个人是不是你,总归有些嫌疑。”

李梦舟笑着说道:“我虽然也很想帮助你们玄政司尽快破案,但我确实未曾出现在中丞大人的家里,我一直都在月明湖畔的温柔乡里,那里的姑娘都可以作证,所有在那里的人都能作证。”

“因为今天是除夕,温柔乡里的客人很多,我挤了很久都没有挤进去,所以便想了个办法从月明湖上跳到了温柔乡二楼,这番举动自然被很多人看在眼里,大人一问便知。”

那中年男人微微蹙眉,冷声道:“这件事情我自然会调查,在我们出现在这里时,发现你并不在院里,便已经派人前去寻找你的踪影。

而我得到的消息是,你进入温柔乡的时间乃是在丑时二刻左右,但我玄政司的人发现有人潜入中丞大人府里是在子时左右。你从那里离开,再前往温柔乡,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李梦舟沉默了一下。

他没心思纠结玄政司的人动作为何这么快。

只是看着对面的中年男人,说道:“就算在时间上存在问题,但也不能证明潜入中丞大人府邸的人就是我,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但实际上在子时左右,我确不在朝泗巷,而是在天枢院院首江听雨江大人那里。”

中年男人的目光在李梦舟身上停留了片刻,说道:“你虽然是在都城里有名的少年人物,但又何时认得江院首这般大人物?江院首素来不与人亲近,就算是朝堂上的高官,想要见他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就算我姑且信你,但又有谁能作证呢?”

“反正江院首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帮你作证,那你想怎么说,自然便怎么说。”

朝泗巷的小院外传来脚步声。

一位着白袍的中年男子跨过门槛,出现在小院里。

他望着站满整个小院子的人,淡淡的说道:“这少年确在子时与我在一起,我虽然对都城里的许多事情都漠不关心,但偏爱书帖,正好自离宫剑院里得知李梦舟写得一手好字,便特意与他见了一面,简单探讨了一下书法。”

中年男人错愕的看着出现在院里的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他才说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帮李梦舟作证的天枢院院首,江听雨。

虽然玄政司和天枢院素来有竞争关系,但职位的高低,乃至心里对江听雨的某些畏惧,都让得中年男人低下了头颅,恭敬的行礼。

他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既然有有江院首作证,那我想这应该只是一个误会。”

江听雨看着他,淡淡的说道:“知道是误会,便离开吧。徐鹤贤想要调查澹台璟的死因,那是他的事情,如果有让我天枢院帮忙的地方,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毕竟同为陛下做事。”

“但如果徐鹤贤是这般随意查案的,说不得也要讲给陛下听听。”

中年男人恐惧的身子如筛糠一般颤抖着,哪怕他是无彰境界的大修士,但是在江听雨面前,他就是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

“我们这便离开!”

玄政司的人涌出小院,一窝蜂的冲出朝泗巷。

站在巷口,那中年男人仍然止不住颤抖的身子。

“大人,真就这么走了?”

“我们毕竟只是怀疑,都城里每一个人物,哪怕是再小的小人物,都被玄政司纪录在册,怀疑李梦舟也只是因为那人身形与其相近,终究没有看到他的脸。

本以为恐吓一番,区区一个少年,必定会露出破绽,若果真不是他,我们也是要离开的,不可能把他抓起来,他毕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

现在江听雨出现在朝泗巷,我们便更加不可能有所作为,但是李梦舟和江听雨相识这件事情必须要告知司首。”

中年男人回头望着幽深的朝泗巷,颤抖的身子渐渐平息,眸子冷冽。

小院里。

李梦舟愕然的望着江听雨,他只是随意的想了一个借口来蒙骗玄政司的人,绝对想不到,江听雨真的会出现在这里。

“既然已经无事了,又何必再走一遭?”

江听雨说了一句,视线便转向了古诗嫣的身上。

古诗嫣清冷的眸子盯着江听雨,右手已经悄悄握在了剑柄上。

夜空里还飘扬着细雪,这无法驱散都城人过年的热情,却令得这处小院的温度骤降。

无数细小的雪花从穹顶落下,哗哗的在地面上铺就一张银白的幕布。

李梦舟的心下微沉,想着借口便脱口而出道:“这位是家里的小姨,前两天刚到都城,但不是亲小姨,只是远房的,您不清楚也是正常。”

“远房小姨?”

江听雨笑道:“你家小姨长得倒是挺好看。”

李梦舟跟着笑道:“还行,还行。”

江听雨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管她是你小姨,还是别的什么人,最好不要去招惹徐鹤贤,安安静静的待在朝泗巷,哪都不要去。”

“明白,我肯定看好她,毕竟长得这么好看,走出去是很危险的事情。”

江听雨怪异的瞥了一眼李梦舟,道:“我走了。”

李梦舟躬身施礼,道:“院首慢走。”

待到确定江听雨离开朝泗巷后,李梦舟紧紧关上院门,恨恨的望着古诗嫣,沉声道:“你非要给我找麻烦,没事送什么银子,澹台璟才死了没几天,玄政司虽然表面上压下了这案子,但肯定一直都在暗中调查,险些就暴露了出去!”

“你死不死无所谓,别把我扯进去啊!”

古诗嫣淡淡的看着李梦舟,握剑的手缓缓松开,躺在藤椅上,说道:“不是没出事么,不过我倒是小觑了你,居然认得天枢院的院首。”

“他刚才不是说了嘛,只是喜欢我的字而已,说起来我只是在三师姐面前写了幅字,没想到却被江听雨知道了,特别寻了我。”

李梦舟当然不能把自己和江听雨的关系随便告知古诗嫣,只能被迫的转移了话题。

第一百零五章 除夕夜的许多故事

江听雨出名是在早年间,他已经数十年没有走出过都城,世间对于他的传闻早已淡化。

但古诗嫣貌似是知晓他,若有所思的说道:“江听雨年轻的时候,于天下行走,得罪了不少人,似乎是因为遇到一位来自山海清幽之地的大物,才遭遇最惨痛的败北,从而再没有将剑拔出来过。”

“世间有很多听起来极其真实的传言,说是江听雨被废了气海,也有说是被打到堕境,总之都不复往年的巅峰。但在我刚才看来,虽然在他身上感知不到半点气息,却给我一种很强大的压迫感,我是绝对没有办法在他面前拔剑的。”

她默默的看了一眼束在藤椅旁边的剑。

李梦舟暗自咕哝着,江湖传言最是不可信,他可是亲眼见过江听雨出手的,就算江听雨真的因为某些原因退隐,甚至真的被某个人打成重伤,但也依旧是五境内的大修士,依旧处在这片山河的巅峰。

小院里沉默了片刻。

古诗嫣突然说道:“你去澹台璟家里都查到了什么?”

李梦舟搬了个凳子坐在屋檐下,望着夜空里飘着的细雪,说道:“在玄政司没有破案之前,都城里应该没有人敢欺辱那孤儿寡母,府里的护卫也都在保护着,就算没有了主子,他们也都在忠于自己的职责。”

“所以她们并不缺钱,玄政司长久不能破案之下,这件事情终究是要被压下去的,她们孤儿寡母只是受害者,自然也不可能被强行留在都城。若能带着银两离开都城,最起码她们依旧能够活下去。”

他想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疯傻的模样,或许这样也很好,至少他什么都不懂,不会感到悲伤,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爹已经死了。

古诗嫣皱了皱眉头,说道:“澹台璟家里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么?”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澹台璟做的事情,就连自己妻子都瞒着,也不可能留下什么线索,我离开前,简单的找了一下,一无所获。或许也是因为澹台璟没有留下任何后招,他背后的人才会帮他坐上御史中丞的位置,至今都不曾灭口。”

“对我们来说,澹台璟应该会有保命的手段,在隐秘的地方藏着幕后之人的把柄,可对于澹台璟而言,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活命的手段。”

说到这里,李梦舟还是没忍住,看向古诗嫣问道:“你到底要查澹台璟什么?如果澹台璟身后真的有什么人指使他做些坏事,那也应该是心狠手辣之人,他不可能真的相信澹台璟没有丝毫后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会对那孤儿寡母下手。”

“可几天过去,却没有任何动静,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古诗嫣说道:“确实很奇怪。”

李梦舟皱眉道:“你先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古诗嫣没有理睬他。

李梦舟的心情颇有些复杂。

他始终想不通古诗嫣的身份,又是因为什么要杀死澹台璟。

若不能弄清楚这个问题,他寝食难安。

“回答我。”

李梦舟紧紧的盯着古诗嫣,显然不会就此罢休。

古诗嫣安静的坐在藤椅上,本来想要一直保持沉默,但奈何李梦舟的眼神太过直接,让她很是不自然,便羞恼的说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的目的相同就好,问这么多做什么?”

李梦舟冷冷的说道:“我可不认为是这样。”

古诗嫣与其四目相对。

终是无奈的说道:“你或许是因为某些事情而要向澹台璟复仇,我同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杀死澹台璟之前,我虽然没有从他口中得到太多消息,但他身后有指使者是必然的。

所以我的复仇目标便也不单单只是澹台璟一人,你和我都要查清楚澹台璟背后的人,所以不论具体原因是什么,这个目的是不变的。”

李梦舟深深皱着眉头。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古诗嫣的声音却又传来了过来,也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总是在问我,那你要杀澹台璟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不二洞?”

李梦舟张口结舌,竟是不知该作何回答。

他当然不可能回答古诗嫣这个问题,但若是不回答,显然也不能再询问对方了,这让他心里颇有些郁闷。

古诗嫣的目的似乎正是如此,所以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若再等几日,澹台璟身后的人依旧不现身,我们便只能另寻线索了。”

李梦舟点点头,澹台璟一死,秦承懿不露面,隐藏在暗处的某些人也不见动静,线索便彻底断了,李梦舟想要针对秦承懿麾下的人秘密调查,但也在犹疑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古诗嫣?

他终究还是不信任这个女人。

看着古诗嫣手腕上多了一个玉镯,那玉镯晶莹剔透,虽然不算什么上品,但也不是廉价物件,而且他可以肯定,之前古诗嫣手腕上是没有玉镯的。

他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忍不住问道:“哪来的?”

“花了些银子买来的。”古诗嫣注意到了李梦舟的视线,自然知道他在问什么,抬起自己的玉腕,说道:“你不觉得很好看么?”

李梦舟的脸色黑了几分,沉默片刻,说道:“如果不出所料,你花的应该是我的银子吧?而且你什么时候离开了朝泗巷?”

古诗嫣淡淡的说道:“在你离开之后不久,我就出去了,今天毕竟是除夕,都城里很热闹。这玉镯倒是很便宜,我本是相中了更好的,奈何你给我的银子太少,我买不起,所以才又挑选了这个,只是花了五两银子而已。”

只是花了五两银子?

李梦舟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一下。

他全部身价也才八两银子,这一下子就被花出去大半,败家的娘们儿要不得啊。

“你家里一定很有钱吧?”

古诗嫣皱起秀眉,似乎在很认真的想着什么,说道:“倒是从来没有缺过钱花,但具体数目我不是很清楚。”

李梦舟感慨道:“果然是大家的千金啊。”

古诗嫣问道:“你为何没钱?”

李梦舟恨恨道:“我倒是想家财万贯,但自从你出现之后,这件事情必定只会变成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了。”

古诗嫣不解的说道:“但在我没出现之前,你好像也没有多少银子啊。”

李梦舟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你为什么说我是你的远房小姨?”

“难不成还要说你是我媳妇儿?”

李梦舟没好气的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铿!

有剑鸣声起。

小院上空随即多出了一条抛物线,紧接着便是院外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

然后还伴随着一番对话。

“你又在体验飞一般的感觉?”

“呃是啊,这种感觉会上瘾的,时间很晚了,冯大娘您还是早点休息吧。”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院门被从外面推开,李梦舟凶狠狠的跑回来。

“你再打我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

古诗嫣随意的一挥手,李梦舟的身影便又飞了出去。

如此往复数次后。

李梦舟乖乖的坐在屋檐下的凳子上,不住的咕哝着:“我也是暂时打不过你,等我变强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雪越下越大,都城终究还是被茫茫雪色彻底笼罩,但在凌晨的时候,都城里的街道上仍旧人满为患,只是多了许多撑伞的人。

玄政司最深处的房间里,那先前曾出现在朝泗巷的中年男人正向徐鹤贤汇报着什么。

徐鹤贤坐在书案后,双手交叉支撑在下巴处,听着中年男人的话,他神色平静,待到声音停止,他才默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两指转动着冒着热气的茶杯,幽幽的说道:“江听雨最近的小动作似乎挺多啊,在不落山门和离宫剑院的问道期间,他便悄悄的出现在离宫山门外,甚至还曾在街巷里杀人,这些事情都不可能瞒过玄政司的眼睛。”

“在李梦舟遇到麻烦后,江听雨无巧不巧的出现在朝泗巷,我可不会认为这真的只是巧合。江听雨喜欢李梦舟的字呵,倒还真是个好借口。”

话音落下,徐鹤贤的脸色便阴沉的可怕。

“有江听雨出面作证,玄政司便不能拿李梦舟如何,但实际上,李梦舟也只是有嫌疑而已,这里面的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不论李梦舟跟澹台璟的死有没有关系,但江听雨出现在朝泗巷,便足够证明两个人关系匪浅。都城里那么多少年才俊,从未听说过江听雨与何人亲近,李梦舟又凭什么?”

徐鹤贤捏紧茶杯,咔的一声轻响,茶杯表面出现了裂痕,却未有茶水漏出,他低头默默看着,随即冷冷一笑,道:“江听雨可能是真的喜欢那少年写得字,又或者他刻意维护那少年做过的错事,但不论是哪一种,他们都是在一起的。”

“我暂时不能动江听雨,但区区一个少年,就算他未来能够入得了离宫内院,可一旦被我找到他杀人的证据,离宫剑院和江听雨都保不住他。”

第一百零六章 应水野修,裴如玉

一名身穿白袍的,肤色略黑的少年,盘膝坐在离宫山门的某处山涧顶上,大量的天地灵气在其周身萦绕,山涧凝聚的雾气浸透了他的衣袍。

年后,李梦舟便十八岁了。

新年刚过,离宫剑院也重新开课。

澹台璟被杀一案早已经不了了之,最起码明面上是这样。

而那对孤儿寡母也在年后贩卖了家产,离开了都城,据说是前往了燕国,那里是澹台无病母亲的娘家。

生活暂时恢复平静的李梦舟,在年后的一个月时间里,每天都在尚未鸡鸣的时分,便出现在离宫山门。

他吸取着在珈蓝寺外被那名承意境巅峰修士的青年男子打败的经验,企图寻找能够再度破境的契机。

每天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给古诗嫣做早饭,然后徒步赶至离宫山门,在山涧顶上打坐修行片刻,按照时辰上完早课,中午回到朝泗巷继续帮古诗嫣做午饭,再重新返回离宫山门,待在藏书阁里数个时辰,傍晚继续在山涧顶上修行,亥时回到朝泗巷。

每日这般,颇显枯燥。

但李梦舟却很认真的在做每一件事情,除了给古诗嫣做饭这件事情,心中有怨外,其他时候还是很开心的。

好在古诗嫣在年后这一个月里,也不是一直都待在朝泗巷的小院里。

除了等待澹台璟的事件平息后继续调查外,古诗嫣似乎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现今已经离开将近半个月都还未归。

李梦舟自然不会担心古诗嫣出什么事情,她不在,倒是让李梦舟省心多了,免得每天都要来回给她做饭吃。

古诗嫣心里隐藏的秘密,是需要花费时间才能探知出来的。

他自己又何尝没有不能被古诗嫣知晓的秘密呢。

既然暂时住在一个屋檐下,那么在不起冲突的情况下,各自保守着秘密,相安无事,才是王道。

今日便也同往常一样,李梦舟在天未亮的时刻,便已经出现在了离宫山涧顶上。

但不同的是,这里出现了第二个人。

薛忘忧静静的看着盘坐在山涧上的少年,轻声说道:“若不能使得气海复苏,承意境界便是你的极限,你若想破入上境,便很难。”

李梦舟缓缓睁开眼睛,说道:“不久后,内院大比就要开始了,若我不能破入上境,便很可能被堵在内院大门外,老师也不能真正教导我修行了。”

他揉了揉因睡眠不足而发涩的眼睛,继续说道:“而且我太弱了,就算已经走在很多同龄人的前面,但这远远不够。”

薛忘忧说道:“修行是要循序渐进的,过于急切便容易生出心魔,最好的方式还是按照规矩一步步往前走。既然你觉得这还不够,那么你想要变强的理由是什么?”

李梦舟很认真的想了一下,他依旧觉得自己真正的想法不能告诉薛忘忧,但他变强的理由却是可以说的。

“修行是为了活着,变强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薛忘忧幽幽的说了一句:“你要死?”

李梦舟脸色难看的回道:“你才要死。”

薛忘忧吹胡子瞪眼,一把抓住李梦舟的后勃颈,直接将他丢下了山涧,以教训的口吻说道:“没大没小啊,还没进内院就咒自己老师死,若我真教了你,岂不是要减寿?”

噗通落水的声音悠扬的传至山顶。

还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

未时,离宫山门前。

着青袍的老者伸手拉着一个少年人,指着某个方向,说道:“你看到了什么?”

少年很努力的睁大眼睛,神游的距离有限,但他确实看到了不少东西。

在前方相隔数十里地的山坳里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那马车在微微的摇晃着,有东西阻隔的情况下,他看不到车厢内的景况,但他总觉得车厢里呈现的是不能被小孩看的画面。

他还看到了山里的砍柴人,正在忙碌的整理着干柴将它们都捆绑在一起,为如何将过多的干柴背在身上运回家而发愁。

也看到了都城外的一辆辆进出的马车和行人。

这些画面都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唯一让他有些好奇的还是那辆在山坳隐秘处晃动的马车。

他觉得这可能就是老者想要让他看到的。

所以他很是认真的回答道:“一辆无人驾驶的马车,那马车里似乎有两个人,不知道在做什么,马车摇晃的很厉害。”

薛忘忧的脑门上出现了数条黑线。

他自然也能看见那辆马车,且他能够比少年看得更清楚,在那车厢里是一男一女

他老脸一红,连忙轻咳一声,故作恼怒的说道:“我是让你看八十里外的地方!你纠结什么晃动的马车啊!”

那少年自然便是李梦舟,闻听得薛忘忧的话,他很是无语的说道:“那你早说啊。”

“我是让你自己看。”

“老师,我觉得你在说废话。”

“”

薛忘忧扶额道:“都城向北八十里外有着一座小镇,唤作应水,那是一座很小很小的小镇,并无特别出奇之处,但应水镇里有一个人很出名。”

“那是一位游野人士,在三年前出现在应水镇,以修行者的手段掌控了应水,建了一座宅子,所花费的银两自然是来自应水镇里的那些富商。”

“这位游野人士的名字叫做裴如玉,他在应水镇里作威作福,衙门里的人也不敢招惹,因为与玄政司里的某个大人相识,也没有人去寻他的麻烦,衙门里的消息也很难递到都城来。”

“你的修行已经到了瓶颈,若想破入承意上境,便需要一个对手来帮你充盈气海,打破限制,裴如玉是很好的对手。”

李梦舟怔怔的看着薛忘忧,奇怪的说道:“都城里又不是玄政司一家独大,难道应水镇里的消息半点也传不到都城来?”

薛忘忧说道:“衙门里的事情本来就是玄政司在管着的,若是刻意封闭消息,却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况且那裴如玉也没有做太过分的事情,都城里的大人物也懒得去管,更加没必要去跟玄政司扯上关系。”

李梦舟问道:“那我如果去把裴如玉杀死,会不会惹上什么麻烦?”

薛忘忧笑道:“玄政司和裴如玉的关系毕竟还是在暗面,若是真的闹得满城皆知,玄政司也不敢去保裴如玉,玄政司的权利虽然很大,但也有天枢院在制衡着,何况整个姜国都是陛下的,玄政司胆子再大,也不敢真的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徇私枉法。”

他拍了拍李梦舟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道:“又何况那裴如玉是承意上境,只差临门一脚便可迈入巅峰境的高手,也不是你想杀便能杀死的。”

李梦舟意外的说道:“老师是想害死我?在您面前那裴如玉或许只是个小角色,但直逼承意境巅峰的高手,可不是小子我能够应对的。”

他不由得想到澹台璟身边的那个青年护卫,那是真正的承意境巅峰高手,自己施展出所有手段,也只是勉强伤到对方而已,就算裴如玉的修为境界不如那青年男子,却也不是他能够轻易打败的对手。

薛忘忧挑了挑眉毛,说道:“裴如玉比你强,却也没有强太多,你打不过总能逃走,而且也只有他才最适合把你所有潜力逼出来。若你想要变强,就必须靠自己的能力去杀死裴如玉。”

李梦舟望着八十里外的应水镇,平静地说道:“我手中有一把剑,可杀死世间任何一个人。但我却不想与玄政司扯上关系,老师确定我杀死裴如玉后,玄政司的刀不会架在我脖颈上?”

薛忘忧微笑道:“世间总会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每一个年龄段都会遇到不同的难题,不要纠结不该纠结的事情,也不要好奇不该好奇的事情。等你站在足够高的位置,你就会发现,很多问题都不再是问题,很多秘密也都不再是秘密。”

李梦舟若有所思。

他是离宫剑院的弟子,薛忘忧身为剑院的院长,亦是站立在姜国修行者最高峰的那些人之一,他自然会保护自己门下的弟子。

而且,天枢院也不会允许自己的人莫名其妙的死掉。

有薛忘忧和江听雨这两个大物站在背后,李梦舟确实不该纠结这些小问题。

不过是和玄政司里面有些关系的裴如玉罢了,又不是要屠掉整个玄政司,杀之又有何妨?

李梦舟虽然忌惮裴如玉有着接近承意境巅峰的修为,却从来不会畏惧。

正如薛忘忧所言,打不过总能跑得过。

“你看不见气海的问题虽然已经解决,但气海内却依旧是荒漠的景象,若想改变这种状况,要么是寻到一种特殊的神通,要么就只能在生死实战里激发潜能,给气海之中灌注生命力。”

薛忘忧顿了一下,说道:“你已经开始修行我剑院的《离剑经》,但实际上《离剑经》并非我剑院的剑道宝藏,等你真正入了内院,或许有机会接触到,但前提是你能够进入内院,对于这件事情,我不会给你开后门。”

“所以生死实战是目前最适合你的方法,裴如玉便是我帮你找到的最合适的人。”

李梦舟下意识里就想到了《蚕灭卷》,如果自己气海的封禁是那个人做的,那他留下的《蚕灭卷》或许就是自己强大的根本。

现在他没有能力开启《蚕灭卷》,实战或许的确是目前唯一变强的途径了。

薛忘忧望着应水镇所在的方向,说道:“以你目前的修为,就算是徒步也不用花费多久的时间便可抵达应水,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明日早课之前,必须回来,且裴如玉不能活着。”

“我不论你用什么样的方法,你的最终目的都是要杀死裴如玉,在没有人帮助你的情况下,你没办法投机取巧。”

薛忘忧顿了一下,缓缓说道:“杀人当然可以不择手段,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正面击败他,否则实战的真正目的就不同了。虽然杀人是目的,但前提却还是能够借此破境。”

李梦舟点了点头,面色坚毅。

第一百零七章 登天难,我便登天瞧瞧

应水镇座立在一处盆地里,因靠近都城,也算是一个繁华之地,行商的人很多,虽然地方不大,但每户人家里都衬点小钱。

李梦舟在申时入镇,先是找了处小酒肆便宜打听裴如玉的踪迹,就算应水镇方圆不大,但居住万人还是很轻松的,这还不算外来者,满打满算,整个应水镇里也有十数万人。

相信依照裴如玉的名声,在应水镇里该是很好打听的,不过直接在大街上询问显然远远没有在喝酒的过程中就得到所有想要得到的消息。

当然,选择在酒肆里,也有一部分是李梦舟想要喝酒的原因。

应水镇造酒还是蛮出名的,许多商人也都是以酿酒起家的。

酒肆处于偏僻地段,客人自然也不算多,除去掌柜的和两个跑堂的,便也只有五六个酒客。

李梦舟随便要了几个小菜,要了一壶酒,便开始自斟自饮。

过足了酒瘾后,他才招招手叫来了跑堂的。

那跑堂的是个小年轻,看起来比李梦舟的岁数还要小,眼睛有神,倒是挺机灵。

“客官,要点什么?”

李梦舟坐在木凳上,瞥了那跑堂的一眼,说道:“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那您可算问对人了,在这应水镇里,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隔壁杂货铺的刘寡妇和东街的王铁匠勾搭上了,每天夜里幽会,被我撞见了好几次,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便去趴了窗户,啧啧啧,那场面,老刺激了。”

李梦舟错愕的看着喋喋不休的小跑堂,颇有些无语。

虽然这个八卦的确很有意思,但他实在不想继续听下去,摆摆手,说道:“这些事情你就没必要说与我听了,你自己夜里在被窝里慢慢回味吧。”

小跑堂嘿嘿一笑,说道:“那您想要问什么?其实除了刘寡妇和王铁匠的事情,我还知道咱们县令爷和南街张员外家的老糟糠妻有私情,据说是年轻的时候就私定了终身,奈何当时县令爷还没有当官儿,现在两个人也是旧情复燃,背地里暗通款曲。”

李梦舟:“”

“还有,还有呢”

李梦舟越听脸色越黑,虽然很不忍心打断这小跑堂的热情,但这么耽误下去,恐怕这一夜也就这么过去了。

他努力平心静神,淡淡的说道:“我要向你打听的人是裴如玉。”

正滔滔不绝的小跑堂,听到裴如玉的名字,便像是被扼住了喉咙,怔怔的看着李梦舟。

“您要打听裴如玉?”

小跑堂颇有些慌张,紧张兮兮的瞄着李梦舟,就连声音都下意识放低了。

看着小跑堂这副模样,李梦舟也能大概知晓裴如玉在应水镇里的确有着非凡的地位,小跑堂连县令的八卦都敢乱说,而且自己肯定也不是第一个从他口中听到这些事情的人,然而说到裴如玉,小跑堂却恍然变了个人般,变得讳莫如深。

但若是换个应水镇的人,在听到裴如玉的名字后,肯定便闭口不言了,小跑堂虽然有所顾忌,但还是很好奇的小声询问道:“不知道客官打听裴如玉做什么?”

李梦舟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杀了他。”

小跑堂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李梦舟,讪笑道:“客官,这个玩笑可开不得啊。”

李梦舟说道:“我向来不喜欢开玩笑。”

小跑堂也是见过很多人的,虽然年纪轻,但却很会看人,他凭借着自己多年的经验,郁闷的发现,对方似乎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他挠了挠头,又瞟了几眼李梦舟,苦闷的说道:“客官,看您这架势也知道您不是咱们应水镇的人,但那个裴如玉就连县令爷都得罪不起,也没有人敢杀他,据说裴如玉乃是上仙,有着上天入地的神通,老厉害了,说句不好听的,您就别去送死了。”

上天入地?

李梦舟错愕一瞬便很快反应过来,这小跑堂只是普通人,就算应水镇距离都城不远,但想来也没有真正见识过修行之人,寻常百姓的确会特别尊崇修士,就差顶礼膜拜了。

但那裴如玉也只是承意上境的修士,就算是入了五境的大物也不敢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纯粹是在普通人眼里被神化罢了。

承意境界的修士可凭念力做到隔空取物,这般寻常的手段,落在普通百姓眼中,那的确是神仙般的人物了。

“你只需要告诉我,裴如玉在哪儿就行。”

小跑堂该说的都说了,既然人家不听劝,他也不想自找麻烦,随手指向酒肆外,说道:“从这里往前,穿过市集,就是裴上仙的府邸,他基本上都在府邸里,很少出门。”

“多谢。”

李梦舟不再给小跑堂多话的机会,放下一块碎银子,便径直走出了酒肆。

酒肆里没有多少人关注李梦舟。

对于那小跑堂与李梦舟的交谈,他们也都漠不关心。

这并非应水镇里的风俗,而是他们都很了解那小跑堂的脾性,肯定又在跟人家说些有的没的,实在懒得去听。

裴府很大,应当是整个应水镇占地最宽阔的府邸。

穿街过巷,站在裴府门前,李梦舟手中握着乌青剑,身后背着被黑布包裹的醉梦剑,闭起双眼,缓缓调整着呼吸。

他耳旁的杂乱声音越来越小。

整片天地似乎都归于寂静。

他忽然睁开双眼。

浓烈的杀气便笼罩了整座府邸。

不消片刻。

裴府内出现了一些响动。

在李梦舟的视线里,府门缓缓被人从里面打开。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身着一件长衫,肤色白净,颇有些道貌岸然的做派。

裴如玉,人如其名,肤白如玉,怕是女孩子都要嫉妒。

李梦舟虽然不是女孩子,但他很嫉妒。

咱的肤色也不是天生的,而是晒黑的,小时候也是白着呢。

隔着一小段距离,裴如玉背负着双手,看着府门前街道上站着的黑衣少年,那犹如实质的杀意清楚的被他看在眼里,他微微闭眼,再度睁开的那一刻,也迸发出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势。

裴如玉蹙起眉头,好奇的打量着李梦舟,轻声说道:“应水镇里很久没有出现这么年轻的承意境修士了。”

应水镇上已是晚霞凌空。

不同于都城的繁华,到了这个时辰,应水镇的街道已经很少再见到行人,尤其是在裴府所在的这条街道,原本也不会有人迹出没,便显得更加安静。

李梦舟的神情平静,纵使他的内心还是有些小紧张的。

铮的一声轻鸣,他盯着裴如玉,没有任何言语的拔剑出鞘。

乌青剑通体乌青,散发着暗沉的翡翠光泽。

“不错的剑。”

裴如玉居然赞叹了一句,说道:“也许这柄剑原本并非这个颜色,只是浸染鲜血太多,成为了这种颜色,看你年纪轻轻,倒是个嗜血之人,怪不得有这么浓郁的杀气。”

李梦舟挑了挑眉,说道:“我用这柄剑,但我却不是它的主人,它浸染过多少鲜血都与我无关,但有句话,你没有说错,我确实杀过很多人,但我却也不是嗜血之人。”

“因为我只杀该死的人。”

裴如玉似乎感到有些意外,眉头微皱,轻声说道:“世间生命,没有什么人是该死的,只有道天才有权利剥夺一个人的生命。”

李梦舟说道:“在我看来,你就是该死之人,这便足够了。”

裴如玉不得不好奇的问道:“在我的印象中,我并不认得你,想来也不可能有什么仇怨,你为何要杀我?”

李梦舟倒是思忖了一下,但很快便说道:“你在应水镇里做得事情,确实罪不至死,毕竟你只是在这里作威作福,安稳的当个土皇帝,享受着应水镇富商家里的银钱,想要什么女人,都可以挥手即来。”

“但在所谓的卫道士眼里,这便已经是他们想要杀你的理由了。而我要杀你的理由便更加简单,你只是我的一个跳板,只要越境杀死你,我就能够变得更强。换句说话,杀死你,只是属于我的修行。”

裴如玉眯起眼睛,道:“因修行而杀人,因变强而杀人,倒是个很有趣的理由。但你选择错了目标,我能够看得出来,你的修为只是在承意下境,或许也已经很接近上境,可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已经无限接近承意境巅峰。我要杀你,便如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但你要杀我,却难如登天。”

李梦舟执剑横于胸前,说道:“那我便登天瞧瞧。”

裴如玉沉默不语。

在他察觉到府外的杀意时,其实并未当回事,尤其是看见府外的少年后,但这一刻,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诚然。

裴如玉在应水镇里作威作福,确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这也是相对而言,毕竟有很多事情是不能被外人得知的。

他爱财。

也爱色。

上仙的身份,可以让他随意从那些富商手里夺食,并且也可以保证不会出现什么麻烦。

但对于那些青春少女来说,他确也没有强迫过什么,至少他心知肚明,因为是在应水镇,身后又有玄政司做靠山,一些小事都能够被压下来,但若是做得太过,玄政司也保不住他。

毕竟他认识的人不是徐鹤贤,只是玄政司里一个稍微有点权力的人而已。

同样是因为上仙的身份,且他也囊括了许多钱财,不论是为财,还是想要接近上仙,乃至要成为修行者的那些少女,部分都是主动找过来的。

他只是稍微引诱了一下罢了。

他并不会在意这些事情。

可现如今,应水镇里又出现了一位少年修士。

裴如玉心里便有了些想法。

哪怕尚且只是莫须有的事情,但他也很害怕这少年知晓他的秘密。

既然少年是来杀他的,不论理由有多么匪夷所思,那么他杀死这少年,都是顺理成章的。

第一百零八章 绝境中的死战(上)

裴如玉眯起双眼。

那少年单薄的身形就立在街道中央,虽是已经入了春,但寒气尚未完全褪去,吹过街道的风透着清凉,那少年面色冷峻,居然是给了裴如玉一丝莫名的不安感。

他很难明白这抹不安的因素是哪来的,或许只是来源于他的顾忌,那么消除不安和顾忌的最好方式,自然是让这少年变成死人。

冷风中。

裴如玉背负着双手,站在府门前。

少年孤零零的身影站在街道正中央,他手中除了一柄剑和身后背着的一柄剑,便什么都没有。

裴如玉察觉到天地当中出现的那一缕混乱的气息。

源头便出自那少年的身上。

他虽然有些诧异,却依旧没有当回事,若是区区承意下境的修士便能给他带来威胁,那他在应水镇里早就不知道被人杀死多少回了。

而就在下一瞬间,李梦舟整个人便高高跃起,双手握着剑柄,寒冷的剑锋倒映着雪光,剑身砸落地面,荡起无数尘沙,砂砾悬浮在他的身周,随着他右臂轻甩,砂砾伴随着剑刃朝着裴如玉呼啸而去。

风声急促。

与砂砾碰撞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便好似鬼哭,令人头皮发麻。

裴如玉此时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嘲讽的意味。

背在身后的双手缓缓放下,右手抬起,朝向府门内。



一声震颤的剑鸣响起。

不消片刻。

府门内便飞掠出一柄剑,被裴如玉紧紧握在手中。

这是承意境修士都能做到的,主要是靠念力操控,与剑修的本命剑存在明显的区别。

本命剑可以增强剑修的战力,如臂使指。

而普通承意境修士也不过就是隔空取物罢了。

且因修行的高低,念力外放的距离限制,若物品相隔太远,便无法做到。

而剑修的本命剑因与剑主心意相通,不论相隔多远,都可以随意操纵。

在裴如玉刚刚把剑握在手中,场间异变陡生。

飞至近前的那些砂砾包裹着剑气,在相距裴如玉半米范围时,便突然颤动了一下,砂砾分离,在眨眼间便化作了一柄柄尘剑。

李梦舟脚下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手中乌青剑一挑一指,那短暂的可以忽略时间消逝悬浮在半空中的无数柄尘剑,闪电般刺了出去。

裴如玉大吃一惊,手中的长剑忽然泛起亮眼的光芒,一剑横扫,便暴起了数不尽的火星。

而裴如玉身后的府门便糟了殃。

被一柄柄尘剑洞穿,瞬间倾塌。

噗噗的轻响络绎不绝。

宽厚的木门炸裂,暴起一蓬蓬木屑尘花。

裴府大门在顷刻间被毁于一旦。

呼啸的风声自裴如玉耳旁刮过。

他的脸色微变。

逐渐变得阴沉起来。

他默默回头看着自己府宅的大门,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破碎的衣袍,甚至手臂上出现了道道血痕。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伸手摸向左脸颊,鲜红的血迹呈现在眼前。

他的左脸上也有一道醒目的伤痕。

在鲜血的映衬下,他的神情显得无比的狰狞。

“真是好样的。”

裴如玉怒极反笑,看着李梦舟阴狠的说道:“很久没有人让我流血了,看来确实是享福享多了,反应都变得有些迟钝,居然被一个承意下境的小辈伤到,实乃奇耻大辱。”

李梦舟神色平静,当他提着剑开始奔跑起来的时候,身躯逆着风,衣袍猎猎作响,发丝朝后飞舞,双手持剑,在一脚踏上裴府门前的石阶时,身形再度高高跃起,一剑照着裴如玉面门砸落。

裴如玉右手握剑,微微抬头,冷冷的目光看着逼近的李梦舟,手腕轻转,剑身上顿时笼起亮眼的白芒,流转不定,似水波涟漪,又似大雨磅礴,同时还伴随着滚滚如雷的闷响。

“承意上境和承意下境,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中间却是隔着一座山河,妄想一息间翻山越岭,何其艰难,今日便叫你认识到,你出现在应水镇是多么可悲的选择。”

嗤的一声轻响。

他手中笼罩着白芒的长剑忽然黯淡下来,剑锋流转着一瞬的锋锐,然后他将手中剑竖起,猛地往上刺出。

亮眼的白芒再现。

身在半空中的李梦舟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但是那砸落的一剑趋势不减。

铿!

双剑交击的声音传荡开来。

震的人耳膜发痛。

裴如玉的剑刺在了李梦舟的胸口,他的嘴角挂着冷笑。

李梦舟依旧保持着砸剑的动作,身影尚且处在半空中,就像是被一剑洞穿,挂在了上面。

至少此刻的裴如玉便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他的剑并没有刺穿李梦舟的胸膛,而是被阻隔在了衣裳外。

李梦舟回以冷笑。

猛地挥剑斩向裴如玉的头颅。

裴如玉来不及做出思考,瞬间抽剑拍出,啪的一声脆响,李梦舟那一剑终究没有斩落,身影径直倒飞了出去。

看着落在街道对面的李梦舟,裴如玉的面色微寒。

他还在想着刚才那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明一剑刺中了对方,为何却破而不入?

这显然是他不能理解的事情。

李梦舟撞在了街道对面的墙壁上,将厚实的墙壁砸出了裂纹,持着乌青剑支撑住身体,整个人半跪在地上,面色苍白一瞬,便开始充血,张口便是喷出大滩的鲜血。

裴如玉那一剑虽然被黑蚕甲挡住,但力道却是实打实的轰击在他的身上,若单纯只是外力,有被药浴淬炼过的体魄也只会感觉到疼痛罢了,但可惜裴如玉那一剑混杂着念力,直接便透体而入,伤及了内脏。

药浴淬炼的是全身,自然也包括内脏,但大部分药力都隐藏在四肢百骸,根据龙老曾经隐晦的说法,只有李梦舟不断变强,药力才能得到最大的发挥,显然以他目前的实力,药浴淬炼的效果仅仅体现在外部骨骼。

而裴如玉最后横剑拍击的动作,力道同样不小,相当于没有给李梦舟反应时间,便是遭受了双重打击。

若是换作普通的承意下境修士,这两剑足以要命。

李梦舟只是吐血,虽然看起来吐了很多,但实际上药浴淬炼的体魄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最起码是救了他一命。

他单膝跪地,双手用剑撑着,简单的休息了片刻,渐渐平复了气血的翻涌,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他的面色重又变得苍白,但眼神却很坚毅。

他双手攥着剑柄,身子轻微颤抖的站起来。

他的目的是要杀死裴如玉。

且时间只有一个晚上。

没有人会帮他,也不可能拖延时间来避战。

他相信薛忘忧肯定在某个地方看着这一幕。

也相信,如果自己真的要死的时候,薛忘忧肯定会出手。

但他不希望这样。

哪怕明知道打不过,也不能退。

正因如此,才能深刻感受到死亡。

在荒漠的生死绝境中,只有坚持,才能找到绿洲。

他必须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裴如玉毕竟是只差临门一脚便可破入巅峰的高手,远远不是当时刚刚破入上境的南笙能够相提并论的,或许他不如澹台璟身边的那个青年男子,但也已经无限接近。

他有自信能够打赢刚刚破境的南笙,面对那青年男子却半点自信也没有,而裴如玉处在这两人之间,李梦舟认为,还是能够放手一搏的。

李梦舟目前的实力也不过是和军部的裨将张崇相等,那一次是因为有青一相助,而这一次,他只能靠自己。

天地之间。

风声很大。

万物渺小。

李梦舟站稳身子,深深吸气,拖拽着乌青剑再度朝着裴如玉奔掠而去。

裴如玉眯着眼睛,默默的看着他。

如果说先前李梦舟给他带来了意外,那么现在又恢复平静。

因为他能够很清楚的看出来,李梦舟的气息相比之前已经大大减弱。

他自从来到应水镇后,除了威胁那些富商时展露了些修行的手段,便基本上没有再出手过。

就算只是短短三年时间。

但若是一名修行者,三年的时间都不曾再出剑,或许能够韬光养晦,变得更强,但绝对不包括只顾着沉溺财色的人。

裴如玉很清楚自己相比同境界的那些接近巅峰的修行者是较弱的,但他依旧很自信能够随意斩杀刚刚破入上境的修行者,而面前这位只有承意下境修为的少年,能够伤到他,并且依然可以活着,并且向他继续出剑,已经算是难得可贵了。

可这并不能代表这少年能杀死他。

不过是活的时间稍长一些罢了。

天色渐暗。

风声更急。

温度更低。

剑斩击时的热度却愈加炽烈。

空气里不断暴起嗤嗤的声音。

面色苍白的少年,虽然因肤色的缘故,显得不那么苍白,但他每次出剑的力量却也一点都不苍白,反而很是有力。

身体虽然受了伤,但他的念力却依旧充盈。

所以他的剑也越来越强。

裴如玉越打便感到越吃惊。

他的念力已经开始逐渐枯竭。

体力也有所下降。

甚至在某一个瞬间,发觉双腿打颤,虽然很快便恢复了过来,但已经预示着他快要被逼到极限。

他心里感到十分诧异。

区区承意下境修为的少年,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实在闻所未闻。

第一百零九章 绝境中的死战(下)

他不知道这少年有着什么样强大的背景,花费了多少资源才将其培养出来。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少年毫无疑问是出自姜国强大的修行宗门,小宗门里不可能存在这样的少年。

他能够很清楚的看出,少年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

却依旧在挥舞着剑。

这份毅力,和莫名的不要命的坚持,让他怎么也想不通。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少年是不是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否则完全没必要这般以命搏命。

他居然隐隐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正所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而李梦舟在裴如玉眼里,便是又愣又横,还不要命。

他从未见过像这样的少年。

虽然他内心深处依旧觉得自己不可能会输,但他真的开始想要退缩了。

他不想玩命。

哪怕是以身受重伤的代价来杀死这少年,他也不愿意。

何况在他看来,自己根本就不认识对方,就更加没道理去跟人玩命了。

难道钱不好花?

还是女人不好玩?

想到这里,裴如玉便更加不愿意继续打了,甚至就算是李梦舟知晓了他在应水镇里的所作所为并且传扬出去,也比现在面对这一幕更好受。

虽然他是在压着那少年打,但诡异的是,无论他怎么出剑,对方都好像不在乎,也杀不死,这便有点坑人了。

李梦舟握着剑,指缝间有血流出,顺着剑刃,滑落地面,他的右手衣袖破碎,鲜血淋漓。

他当然不是杀不死的。

只是因为他穿着在承意境巅峰修士以下坚不可摧的黑蚕甲,更有着药浴淬炼过的体魄,只要不是瞬间致命的打击,都不足以杀死他。

可随着伤势加重,若是不能及时治愈,终归也会失血过多而亡。

所以他比裴如玉心里更加急切。

但他一直在努力维持着心境的平稳,若心一乱,他就再难回天。

“我手上并未沾染过多鲜血”裴如玉隔着一段距离,阴沉着脸看着李梦舟,说道:“你若是就此离开,我可以不杀你。”

李梦舟面色苍白,这是真的苍白,他平淡且坚定的说道:“我说过了,你必须死。不是你肯不肯放我离开,而是我要怎么以最快速度杀死你。”

裴如玉恼恨的说道:“你现在连站着都勉强,凭什么还敢说要杀我?”

李梦舟想了一下,说道:“还有近五个时辰,总能找到机会杀你。”

“什么五个时辰?”

“杀你所剩下的时间。”

距离薛忘忧规定的离宫早课之前回去,只剩下了五个时辰,所以在这五个时辰内,他必须杀死裴如玉。

除去归途的时间,甚至根本不足五个时辰。

裴如玉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这少年是非杀他不可的,这也让他怒火中烧。

他厌烦的只是李梦舟的难缠,绝不是因为畏惧,他虽然觉得有些累,但解决掉李梦舟无非是多花些时间罢了。

五个时辰?

裴如玉冷冷一笑。

只需要认真的斩出最强一剑,瞬息间便可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

裴如玉是因为不愿意受太严重的伤,疗伤要损耗很多时间,生活便也会失去许多乐趣。

但抛开这些,裴如玉坚信,以李梦舟目前连站都站不稳的状态,要杀死他,并不难。

消耗战虽然让他有了退意,但相应的,李梦舟的气息也在不断衰弱,与双方全盛状态的差距并没有改变多少。

裴如玉淡然一笑,说道:“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对付你,确实需要拿出看家本事。”

李梦舟沉默不语。

他此刻稍微用力,便浑身撕裂般的剧痛,这该是他有生以来受过最严重的伤。

就算是有《蚕灭卷》补充着他消耗的念力,但不间断的消耗下,回复的速度已经渐渐忽略不计。

他的精神疲惫。

身体疲累。

眼皮也开始变得沉重。

虽然努力的保持着镇静,但身体和精神上带来的倦意,已经让他快要撑不住了。

而裴如玉的剑,此时也已经递到了李梦舟的面前。

一剑掠出如长虹。

在漆黑的夜空上点缀出一抹绚丽的色彩。

这道长虹贯彻在李梦舟的视野里。

他似乎毫无所觉般,站在原地不动。

并非他有恃无恐,不将这一剑放在眼里,而是真的没有反应的时间。

他的念头动了。

但身体却有些迟缓。

树宁镇是一个很小的地方,也是一个很穷苦的地方,但那里的人多是质朴,虽然邻里之间常常骂街,但那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最起码在有外来者欺辱树宁镇里的人,那么全镇的人都会同仇敌忾。

应水镇要比树宁镇更大。

但在这里,李梦舟感觉不到归属感,不单单是因为他第一次来到应水镇,也是因为这镇里的人表面自由,却实则被某个人奴役着。

或许那酒肆里的小跑堂看起来很欢乐,可在听闻裴如玉的名字时,也会变得稍显沉默。

琅琊城是天下第一雄城,百姓安居乐业,但也同样只是表面平静,论起黑暗,或许都城才是姜国最恐怖的地方。

又或者,这个世间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安乐地。

李梦舟没有心思享受表面的安乐。

他想要破境。

也必须破境。

尤其是经历杀死澹台璟一事后,这种念头便更加浓烈。

裴如玉的那一剑,算不上是他最强的一剑,终究是因为裴如玉也有些疲累,念力有所衰弱,但至少是他目前能够斩出的最强一剑。

李梦舟的状态比裴如玉更加不堪。

他的身上早已伤痕累累。

防御力处于最薄弱的状态。

所以裴如玉那一剑只是稍微受到些阻隔,便刺穿了李梦舟的身体。

雪亮的剑锋自他的身后透出,带出无数如雨滴般飞扬的鲜血。

黑蚕甲终是没有抵御住这一剑。

在被裴如玉多次斩击的破损状态下,黑蚕甲不再无坚不摧。

黑蚕甲终归是消耗物,不可能永远是李梦舟保命的根本。

除了裴如玉之外,黑蚕甲曾经抵御过很多次攻击,而李梦舟遇到的对手,大多要强过他,黑蚕甲坚持到如今才破损,已然是尽力了。

又或许是裴如玉的运气,剑刺穿的地方,正是黑蚕甲磨损最多的位置。

若是换作别的地方,黑蚕甲很大可能依旧能够抵御住这一剑。

但世间从来不存在如果。

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当啷!

乌青剑从手中坠落,在地面颤动不止。

李梦舟双手紧紧抓着刺穿腹部的剑身,生命力流逝的感觉,并不好受。

裴如玉平静的望着少年,心下却是暗自松了口气,原来这少年并不是杀不死的。

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伸手扯开了李梦舟的衣袍,看见穿在里面的那件黑蚕甲,他并不识得这种东西,却也能够理解这件看起来单薄的贴身甲胄起着什么样的效果。

“原来你的依靠也只是这件护身甲罢了。”

裴如玉感慨道:“怪不得你多次接触到我的剑,却还能进行反击,倒还真的给了我不小的震撼,甚至因此萌生退意。我不清楚这护身甲是何种材料制成的,如此这般坚固,但终究还是被我破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作势缓缓抽剑。

剑身滑动,割破掌心的刺痛,让得意识有些模糊的李梦舟,下意识的松开了手,腹部伤口处随之传来的剧痛,也让他猛地精神了一下。

长剑终究是脱离了他的身体。

鲜血便更加如注般的流淌。

他的身子禁不住颤抖了一下,摇摇晃晃,每次将要摔倒时,却又很顽固的站直。

裴如玉默默的看着他。

哪怕这里经历了一场血战,却似乎并未被应水镇里的人察觉。

今日的应水镇比往常更加祥和安寂。

或许也是夜深了。

应水镇里本来也不可能再有什么行人。

而所谓在夜里最常出没的打更人,也万万不可能出现在这条街上。

因为他们畏惧住在这条街上的人。

畏惧那个叫做裴如玉的上仙。

“意志坚定,目的明确,生命力旺盛,这便是少年啊。但在我曾经见过的少年人中,你可当得上翘楚。”

在少年的生命进入倒计时的那一刻,裴如玉便觉得很轻松,他轻甩了甩长剑上属于李梦舟的血,淡淡的说道:“受到如此严重的创伤,却还能坚持站立不倒,若能活下去,当为人杰。”

“只是可惜,在你出现在应水镇上时,便注定会死。不,是在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时,便只剩下死路一条。”

裴如玉的右手依旧稳稳的握着手中的剑柄,他沉默了片刻,说道:“既然是少年人杰,那我便也发发善心,不让你这般痛苦的死去,毕竟我不是一个残忍的人,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渐渐死去,是很煎熬的事情,将要死的人会很煎熬,看着的人也会煎熬。所以,我便再送你一程。”

在夜风的呼啸下。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

气海内的灵气在涌动,瞬间便游遍了他的全身,汇聚在手中的长剑上,无形的剑气自剑锋上散发着流光溢彩。

手腕轻轻用力,长剑便笔直刺出。

第一百一十章 我看见了一片海

应水镇在大山环绕之中,景色宜人。

镇墙建筑也都是青石构成,仿佛与整座大山合为一体。

镇中与镇外衔接着数条河流,这都是应水百姓的生存之本。

而在某座山头上,能够凭高空而俯瞰整个应水镇的地方,站着一位青袍老人。

说是老人,其实也算不上多老,至少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只有七旬以上的高龄才能勉强看出老态。

青袍老人虽然有些像是刻意的颓废,但脸庞上并没有多少皱纹。

而他不是别人,正是离宫剑院的院长,修行臻至五境的大能,薛忘忧。

“让他以承意下境的修为杀死一位接近巅峰的承意高手,是否有些过了?”

一道清淡的声音并不是很突兀的出现在这座山头上。

至少对于薛忘忧来说,并不突兀,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只是淡淡的说道:“李梦舟和剑院的每一个弟子都不同,世间存在过许多看不见气海的人,但只有他成功踏入了修行路。”

“他的气海被人所封禁,并非是资质不足才看不见,打破禁制的方法有许多,但目前最适合他的便只有面对致死的绝境,才能凭借无尽的潜力冲破那道禁制。”

出现在薛忘忧身旁的人却是江听雨。

他看着应水镇里的那一幕,轻声说道:“这是一种很危险的尝试,弄不好,他会死的。”

薛忘忧沉默了一下,说道:“他是你亲自送来离宫的,想必你比我更加了解他,是因为你觉得他应该学剑,或者是他本来也只愿意学剑,而我离宫剑院便是在姜国唯一能教他学剑的地方。”

“既然身为剑修,便不能有所畏惧,不能因为或许会死,便不去做。”

江听雨说道:“他是你离宫的弟子,如何教导他,自然是你的事情,但你自己也并不能确定,所以这就变成了一场赌博。我把他送来离宫,是希望你能够教导他,而不是让他去死。”

这番话虽然很平淡,但薛忘忧能够听得出来,江听雨有些生气。

他想了想,说道:“李梦舟有很大的可能是不二洞的第七名弟子,若不能确信这一点,你也不会如此关心他。我大约知道一些你跟不二洞存在的渊源,尤其是跟那个人曾经并肩作战的情义。”

“或许李梦舟是那个人留在世间唯一的见证,你想要保护这个少年的心情,我很明白。虽然这是一场赌,但如果什么都不做,李梦舟变强的道路就会很艰难,甚至可能一辈子也就停留在承意境界。”

“如此一来,他便没有能力活在都城里,区别也只是早死晚死罢了,毕竟你也不可能永远保护着他。”

江听雨默然不语。

薛忘忧轻叹一口气,说道:“只希望我能赌赢吧,李梦舟没有你认为的那么脆弱,他变强的意志很坚定,绝不会如此轻易被打垮。”

应水镇里的某条街上,裴府的府门外。

夜空星辰闪烁,皎月高悬。

照耀着那衣袍破烂浑身血迹斑斑的少年。

他的意识昏昏沉沉。

右手处在下意识中的握住了身后背着的醉梦剑柄上。

剑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他刺痛的近乎麻木的躯体多了一些暖意。

这一抹暖意让他暂时忘却了疼痛。

他的脑海中似乎变得一片空白。

身上的鲜血已经不再流淌,或者是流淌的不再那么恐怖,是因为他的血已经流的太多了。

换作普通人早该是一具尸体。

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穿梭。

仿佛过去了很久。

又像是在这过程中陷入了某种回忆。

一些对他来说记忆深刻的画面,在黑暗中突显光明,一一闪过。

那是一座山门。

山上风景秀丽,却很少见到人影。

那是一座坟地。

在孤独的恐惧里徘徊,直到某个人的出现。

那是一座战场。

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同龄少年和少女在相互厮杀,相互夺食。

那是一座乐园。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欢愉的笑颜,相互问候着家长里短。

那是黑暗与光明。

那是一个握着剑的少年。

李梦舟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了自己的气海。

那如荒漠一般死寂的气海。

而在万里埋沙的荒漠里,突然出现了一些变化。

那是一抹绿意。

是一片渐渐浮出的绿洲。

是一片水洼。

随着时间的快速流逝,水洼里的水越积越多,渐渐的变成了小湖泊。

李梦舟朝着远方眺望。

湖泊并非是最终的模样。

湖泊里的水在翻腾,越来越湍急,然后变成了一条奔腾的江河。

江河绵延覆盖整片荒漠。

但李梦舟觉得似乎哪里还存在些问题。

这种感觉很突兀。

但是看着气海中的变化,始终有一种别扭的感觉,像是少了点什么。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

江河又出现了改变。

数不尽的河水像是要淹没这片荒漠,翻腾的水流直达天穹。

而天穹开始扭曲。

像是水流在涌动。

随即,倾盆而下。

天上的河水覆盖了荒漠的每一个角落。

蓝盈盈的仿若晴空万里。

李梦舟站在唯一能够下脚的岸上,左右眺望,惊讶的看见了一片大海。

海洋无边无际。

仿佛永远也找不到彼岸。

李梦舟便像是海洋里的一扁小舟,渺小的忽略不计。

他茫然无措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我看见了一片海?”

他突然觉得脑袋有些刺痛。

然后脑海里出现了一本书籍。

那并非真的是一本书。

而是他想象的一本书。

是刻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书的名字叫做——《蚕灭卷》。

缓缓打开的书面里原本模糊的字迹,变得无比的清晰。

月黑风高时。

裴如玉手持染血的长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缓缓的笔直刺出。

眼看着这一剑便可结束那少年的生命。

他的嘴角也挂起了一抹笑意。

然而在下一瞬间,异变陡生。

他的神情僵硬住。

李梦舟抬起了头。

乌青剑静静地躺在他的脚下。

而他的右手中却还握着一柄剑。

名为醉梦的剑。

他的眼睛里闪耀着前所未有的光亮。

与原本那奄奄若死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异样的目光,被裴如玉注意到,心中瞬间涌起强烈的不安,像是有什么危险即将出现在他的身上。

李梦舟很平静的看着裴如玉。

但他握剑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虽然很多原因是他的身体状况,但更多的还是体现在他内心的激动和兴奋。

因为他已破境。

从承意下境破入了上境。

他看到了《蚕灭卷》上的字。

虽然未能看全。

但他成功开启了《蚕灭卷》的第一个篇章。

感悟类神通,自然重在感悟。

《蚕灭卷》里没有记载什么特殊的功法,大多是晦涩难懂的词汇,但只要能够熟读这第一篇章的内容,便可增强修行者的念力,亦是增强意识,随着领悟越深,便能够比之寻常人更快破境,相当于是避免了许多修行路上的小关隘,轻易的便能跨过去。

但遇到大天堑,依旧会步履艰难,或许等到开启《蚕灭卷》第二个篇章,乃至全面开启,领悟通透,便可冲破五境朝暮的壁垒,破入大自由境界。

感悟类神通的珍贵处便也在此。

寻常的修行者,就算资质再妖孽,若不能拜入强大的修行宗门,接触到感悟类神通,一生也无法破入五境,更别谈大自由了。

虽然是刚刚才开启《蚕灭卷》,但李梦舟可以认定,这是他未来能够变强的根本,也会是他最强大的手段。

破境之后给他带来的是身心愉悦。

这是一种客观感受。

但不能治愈他身上的伤势。

所以他空有承意上境的修为境界,实际上与裴如玉的差距依旧不大。

然而李梦舟却很有自信。

破境时的充盈饱满状态尚未消失,至少他可以斩出超越自身极限的一剑。

或许因为重伤的缘故,这一剑的力量便多了许多水分。

但杀死同样受了伤的裴如玉,却也足够了。

在同境界之中,剑修的优势便是可观的。

李梦舟深深吸气,从气海里流淌出一股极其浓厚的气息,毫无保留的倾注在醉梦剑的剑身上。

醉梦剑的渴望传递给了李梦舟,剑意尽数涌出。

裴如玉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不清楚李梦舟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能够很清晰的洞穿李梦舟破境的事实。

空气里爆起了一声脆响。

醉梦剑上散发出无比耀眼的光芒。

迅速膨胀的剑意,充斥了整条街道。

看着那面色平静,满脸血迹的少年,尤其是感受到对方手中剑身上传递而出的恐怖剑意,裴如玉吞咽了口口水,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这是属于修行者的剑意。

是真正剑修的剑意。

李梦舟忍着身体的刺痛,一剑朝着裴如玉斩出。

裴如玉有很多话来不及说出口。

只有难以置信的神情僵硬在脸上。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画面。

更多的却是家里藏着的那些金灿灿的黄金,那些身姿曼妙的少女。

这些美好的东西,似乎随着这一剑斩来,而永远也无法享受到了。

剑意不仅撕裂了裴如玉的身躯。

也趋势不减的毁掉了整座裴府。

门墙倒塌,尘烟弥漫。

随着一声凄厉而短暂的惨叫划过夜空,整条街道十分突兀的寂静了下来。

这般不会轻易被忽视的巨大响动,让得早已陷入沉寂的应水镇突然热闹起来,处处灯火明亮,各自家门前的街道上堆满了人,许多甚至都还衣衫不整,他们的神情都很一致,就是下意识的恐慌和随之而来的好奇。

李梦舟拖着沉重的身体前行。

背对着那被毁掉的府宅。

在皎月和星辰的明亮照耀下,渐行渐远。

随后不久,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好奇心,出现在了这条街道上。

更多的人只是聚在远处,看着那些衙门里的人调查情况。

但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不敢靠近。

有一个少年便很独特的站在了那些衙役的身后,他很清楚的看见了裴如玉的尸体。

这少年正是那酒肆里与李梦舟说过话的小跑堂。

他怔怔的看着裴如玉不堪的尸体。

下意识里便回想起了今天酒肆里那位少年酒客。

想起了那少年酒客说过的一句话。

“我要打听的人是裴如玉。”

“我来是要杀死他。”

第一章 水镜新司首,范无味

姜国长平二十五年春,三月天里很寻常的下起了绵绵细雨。

雨帘笼罩着离宫,若隐若现,朦朦胧胧。

朝阳刚刚升起,远远没有到落山的时候。

外院弟子晋升内院的大比也如约而至,这更是针对离宫外院弟子迟来的期考。

晋升内院向来都是离宫剑院里的大事。

因为只有内院弟子才能享受更多的特权。

外院弟子多是四境修为以下的教习教导,只是在有新弟子刚入门的时候,才有四境教习授课。

而内院弟子的教习便全是四境的大修士,若有被看好的人,也能直接拜入离宫内院的四位先生门下。

虽然这内院先生实际上只有三位。

内院首席欧阳胜雪和三师姐、四师兄宁浩然便是由院长薛忘忧亲自教导的剑院最高规格的弟子。

虽然所有入了内院的弟子都可以尊称薛忘忧为老师,但薛忘忧也只是偶尔会授课,算不上真正入了院长门下。

只有薛忘忧亲自教导的弟子,且修为入了四境,才被称之为先生,便也有了权力收徒。

而从这方面也能看出,离宫剑院里的天才剑修确实不多。

能够做代表的也就只有三个人而已。

关于这一点,李梦舟也能够充分明白离宫剑院的弟子整体实力水平有多差,剑院在都城的地位又处在怎样微妙的阶段。

虽然内院的三位先生足够独当一面,但世间从来不缺少天才。

或许对比其他修行宗门,离宫剑院依旧很强,但对于剑修宗门而言,这便是人才凋零的现象。

剑院弟子中最强的欧阳胜雪在都城里仍旧称不上翘楚,单单是在明面上便有两个人走在他的前面。

宗门的强盛更多的还是体现在弟子的身上。

无论这个宗门的宗主实力有多强,若他后继无人,便也没有人会畏惧。

因为这位宗主早晚都会魂归道天。

天空上虽然下着绵绵细雨,晋升内院的大考也准备完毕,但李梦舟仍有闲暇蹲在河边整理着头发,他并不是很注意自己的形象,所以头发向来都是乱糟糟的,而且现在也有些长了,看着河面映照出的脸庞,考虑着是不是要剪短一些。

但是想到自己没有这个技术,而且即将要入内院,总不能顶着狗舔似的头发大摇大摆,再不注意形象,他总是还要点面子的。

他听着山上传来的响动,想着在数日前于应水镇杀死裴如玉后,蹒跚着脚步花费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在早课之前回到离宫与薛忘忧的一番谈话。

《蚕灭卷》的事情他当然没有告知薛忘忧,而对于他成功杀死裴如玉破入承意上境,薛忘忧也表示很是欣慰。

而不知道为什么,薛忘忧却无法再看见他的气海,只是感知到他的气海内充盈着天地灵气,与往常那荒漠般死寂的气息截然不同。

“我看见了一片海。”

李梦舟当时是这般说的,他的语气很平静。

薛忘忧沉默了很长时间,默默的饮了一口酒,说道:“我还看到了整个天下呢。”

气海虽然名为气海,但真正能够看见一片海的人,也只是存在于不知道多少年前,就连道藏中都没有详细记载,也没有人知道那个曾经看见一片海的人是谁,乃至后世的修行者,自认为那是传说。

薛忘忧不相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李梦舟也没有过多解释,原本在大修士眼中无所遁形的气海真容,却在他的身上出现了特例。

若非他愿意,便没有人可以轻易看清他的气海。

他猜想这或许跟《蚕灭卷》有关。

山路上走来一个人,撑着油纸伞。

望着蹲在河边的身影,她微微蹙眉,说道:“内院大考要开始了,据说朝堂上也有官员前来,因四师兄不在,院长便安排我来迎接。”

李梦舟回头看到沈霁月,默默的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道:“四师兄不在,应该是那些教习亲自在山门前迎接,怎会派你这个外院弟子来?”

沈霁月的神情有些怪异,说道:“院长说内院大考只是剑院的事情,与他人无关,既然朝堂上有人来,总不至于无视,便随便迎接一下,而且院里的教习安排大考事宜,也都很忙。”

“咱们院长还真是有脾气,这明显是在直接告诉那些朝堂来的官员,剑院并不欢迎他们。”

李梦舟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而且薛忘忧作为五境内处在最巅峰的大物,也确实没必要看那些朝廷命官的脸色。

在姜国,能够被五境大修士忌惮,乃至尊敬的也只是那位坐在帝位的皇帝陛下了。

并非是皇帝陛下的修为有多强,而是因为他是皇帝,掌握着整个姜国的气运,拥有着令天下修士趋之若鹜的千海境。

更是因为皇帝陛下身后有着梨花书院。

就算是薛忘忧这等入了五境巅峰的大物,在面对书院里那位整个姜国的守护神时,也只是个小辈罢了。

在雨幕上显得黯淡的阳光照耀在离宫的山路上。

数辆马车缓缓进入视线。

身后有着策马而行的众多侍卫。

马车停在白色石碑前。

许多朝中官员下得马车。

他们虽然职位不低,但也算不上位高权重,若说这些朝中官员里职位最高的便是那位水镜司的新任司首,范无味了。

范无味在年前接到圣旨,片刻没有耽误的便离开了故土,赶奔琅琊。

却也足足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抵达琅琊城,入职了水镜司。

既要接手戚小然的水镜司,自然会有很多麻烦事,范无味需要补缺漏洞,还要查那些原本归在戚小然门下的人,若有异心者,便全部打入大牢。

可以说,在范无法赴京之后的短短时间里,便展现了雷霆手段,多数涉嫌贪污的官员被抄家灭门,令得朝堂上人心惶惶,再也没有人敢小觑这个小地方出来的范无味。

而范无味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在都城站稳了脚跟,水镜司司首的位置也名副其实。

为首的马车里下来一位身穿黄色蟒纹官袍的中年男子,他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年纪,身上有着极其内敛而又颇显锋锐的气息,乃是一位修行之人,那么他的年龄或许比看起来的更大一些。

除了天枢院和青云监外,剩下四个司的司首皆是入了无彰境巅峰的大修士,只有水镜司的范无味修为仅在无彰上境,虽然对比寻常修行者,已经高的可怕,但若是在司首的位置上,这般修为便稍显的有些弱了。

青云监因为主管礼司和念书人的事宜,所以并没有什么修行之人,司首多是文坛大家,不可能是什么修行之人,所以范无味便成了姜国五司司首最弱的一位。

但范无味展现的雷霆手段,又因是天枢院院首江听雨举荐之人,朝堂上还真没有人敢得罪他。

徐鹤贤倒是尚未与范无味见过面,而朝堂上也期待着两个人的会面,毕竟还是有很多人知晓玄政司与天枢院的不对付,那么范无味作为被江听雨举荐而接任水镜司的人,徐鹤贤不可能与他相安无事。

在李梦舟第一次见到范无味的时候,便觉得这个人很奇怪。

他的身材很普通,甚至有些肥胖,或许是上了年纪的通病,但怪异的是,那普通的身材却隐含着一种很恐怖的力量感,整个人分外坚毅。

缓步行走起来,总是有着若有若无的气息泄露,像是刻意为之。

李梦舟和沈霁月站在白色石碑前。

他们虽然是以迎接的姿态,但神情上却并没有多少敬意,他们的目光始终直视着前方,直视着那些下得马车,迎面走来的朝中官员。

“想必这位小先生就是李梦舟吧,我虽然刚来都城不久,却也是久仰大名。”

范无味笑眯眯的样子,倒是没有丝毫水镜司司首的尊贵傲慢,反而是朝着李梦舟微微见礼。

李梦舟回礼,笑道:“小先生不敢当,如果范大人非要这般称呼,也请麻烦把小字去掉。”

范无味错愕了一瞬,很快笑道:“此次晋升大考,小兄弟必然会进入内院,说不定真要称呼先生了。”

他把称呼改的更为亲切。

李梦舟没有再回话。

范无味却是将目光放在沈霁月的身上,继续笑道:“这位想必便是通州沈家的大小姐,沈霁月姑娘了,我如今掌管着水镜司,沈家又是通州的大族,说不定以后会有很多机会与令尊打交道。”

沈霁月的脸上露着奇怪的表情。

她原本觉得山门前只有这两个外院弟子相迎,这些权贵人物应该会很生气,就算不会直接表现出来,也不可能愿意搭理他们,正如那些站在范无味身后的人一样,没想到水镜司的司首范无味却这般热情。

水镜司算是掌管着姜国财权,但凡行商总会与水镜司打交道,沈霁月自然也不会跟家里人惹麻烦,很是恭敬的回礼。

迎接着他们前往离宫山门。

沈霁月刻意落在后面,拉着李梦舟小声说道:“这位水镜司的新司首感觉还蛮和蔼的嘛。”

李梦舟说道:“也许只是个笑面虎呢,往往这样的人才最可怕。”

第二章 离宫山门前的骄子

“吁”

离宫剑院外的山道上,正有数辆马车从不同的方向缓缓驶来,除了朝堂上有人出现,显然还有其他人。

内院大考虽然只是离宫剑院的事情,但对于整个都城而言,却也不是一件小事。

想要来观礼的人自然不胜枚举。

除了朝堂上的官员属于不请自来,其余的观礼者大多是跟剑院打过招呼的,这些都是来自都城附近的修行山门弟子,是与离宫剑院相对平和,没有什么仇怨的宗门。

最有代表性的便是摘星府和梨花书院。

李梦舟在某一辆马车里看到了关慕云的身影,他正下得马车,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

在去年的书院里,关慕云应该是名声最高的弟子了。

以最好的成绩考入了书院。

说起来自从上次见过关慕云一面后,便已经是数个月的光景了。

关慕云脸上的稚气也褪去了不少,今年也满了十六岁了。

平日里清净的离宫剑院山门外,自与不落山的问道大会后,便又热闹了起来。

范无味上山的动作微微停顿,回头看着李梦舟和沈霁月,笑道:“不必管我们,我们自行上山便可。”

沈霁月揖手为礼,道:“多谢范司首通情。”

“离宫山门向来不与外界打交道,最热闹的时候便也是有新弟子入门,和每一年都会与不落山门展开的问道,最后便是这两年一度的内院大考了。前面两件事自然比不过内院大考的热闹,所以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也是正常。”

范无味笑着说道。

他并没有立即上山,而是望着山道上的那些马车,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人,说道:“书院和摘星府都有弟子前来观礼,想必除了恭贺外,也是有着学习的心情。离宫剑院虽然比不过书院和摘星府,但也能够齐名,而且他们派来了各自院门杰出的弟子,也算是很有诚意了。”

李梦舟的目光从关慕云的身上移开,转到了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青年男子,那点缀着星辰的服饰,已经证明了他的身份。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温文尔雅的男子,嘴角挂着轻柔的笑意,微微颔首向着其余马车下来的人示意。

沈霁月脱口而出道:“这个人长得很好看啊。”

李梦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这么喜欢好看的,说不定以后要嫁给一个不好看的。”

沈霁月说道:“你在说你自己么?”

李梦舟摇头道:“你觉得可能么?”

沈霁月以为他是说两个人不可能在一起,正要玩味的说些什么,没想到李梦舟又道:“我长得这么好看。”

“噗”

沈霁月满脸黑线的看着他。

范无味颇有兴致的看着这两个少年少女,说道:“那个人是摘星府的大弟子,钟溪言,乃是入了无彰境的天才,与你们剑院的三先生和四先生齐名,在整个摘星府里,除了沈秋白,便是这钟溪言了。”

钟溪言算是摘星府里最为杰出的弟子之一,或许在名气上比不过有着道天之子称号的沈秋白,但放眼整个姜国年轻一辈,也是极少数的青年才俊。

此刻这位摘星府的大师兄,凝立在人群之中,容颜俊朗,谈笑风生时,光是身姿便盖过了所有人,尤显得鹤立鸡群一般。

关慕云就算再是可贵,但毕竟年纪尚小,无论是气质还是修为,都远远不如钟溪言。

站在他的旁边,便也很自然的成为了陪衬。

越优秀的年轻人,便越是感到自信,越是骄傲,不想看到自己被其他人比下去。

但同样关注着钟溪言的关慕云,却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他不愿自讨没趣。

钟溪言是已经站在了很高的高度上,关慕云尚且行走在这条路上,甚至只算刚刚起步,实在没有比较的理由。

而且他相信,待得日后,他同样会站在这样的高度上,受到万众瞩目的人就会变成他。

范无味已经径直朝着山上行去。

李梦舟和沈霁月则重新从山上下来,站在白色石碑前。

钟溪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揖手为礼道:“摘星府拜访离宫山门,前来观礼内院大考,在下钟溪言,有礼了。”

沈霁月同样回礼,客套了一番。

姜国是很重礼仪的地方,所以李梦舟同样回了礼,却没有说什么话。

“李兄。”

倒是关慕云专门向李梦舟见礼,出自书院的学子,在礼仪上便更加规范。

李梦舟微微点头,说道:“听说你也入了承意境界?”

关慕云微笑道:“只是侥幸而已,自是比不得李兄在问道一战破境成名的壮举。”

在都城里,关于这两个少年的传闻有很多。

像钟溪言这般已入无彰境的大修士,自然名气更高,但李梦舟和关慕云毕竟是新人,市井之中的议论也都是围着这两个都城里最快崛起的天才少年。

李梦舟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传闻,也不想理会那些将他和关慕云放在一起比较的事情。

但关慕云显然很在意这件事情。

少年人本来就是好胜心很强的时候,再加上关慕云的年纪确实稍微小一些,纵然有着很高的才气,但这同时也是让他自傲的本钱,所以在都城里跟他处在同一层面的李梦舟,便很难不让他去关注。

关慕云之所以在年前破境,也是有很多原因在于李梦舟于问道大会上破境入承意,他不想被比下去。

此刻李梦舟主动提及这件事情,他虽然有些得意,但还是表现的很委婉。

摘星府的宗门虽然并不在都城之内,但都城里却也有摘星府的行宫,那位有着国师之位的星主,同样是处在五境最巅峰的人物,多数也都是待在都城的。

只是年前因为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才返回了山门。

现如今钟溪言出现在都城,也代表着那位国师也回到了都城。

对于去年冬季在都城里发生的事情,摘星府也有所耳闻,但实际上钟溪言并不是很清楚,他听到过常年待在都城里的摘星府弟子说起李梦舟和关慕云的事情,毕竟是去年最为热议的两个人物,各方势力都会关注。

但钟溪言却是不认得这两个少年的。

如今听到他们的对话,便也很快弄清楚了这两个人的身份。

他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便有了些意外的发现,忍不住说道:“传闻李师弟半日观想便入了天照,这对于修行之人而言,确实是一件很值得惊奇的事情。就算资质再高的人,观想的时间都会很漫长,据我所了解,第一次观想入天照的最短时间也足足有三个月。”

“虽说初境阶段并无什么奥妙之处,自第二境到第三境普遍的修行速度都不会很慢,但李师弟却在入了天照后看不见气海,自开始观想至今也不过四个多月的时间,却已然迈入了承意上境,当真可以称得上怪物了。”

这可不是观想所用的时间,而是自观想开始,便在四个多月的时间里,接连跨越天照、远游,直达承意,这般修行速度,也只有怪物两个字才能够形容了。

世间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怪物并不是没有,但却是很少,但李梦舟作为一个看不见气海的人,相当于便比寻常修行者多了一道关隘,却依旧在如此的短时间里突破到承意上境,单单是这份成就便称得上站在年轻一辈的最高峰了。

虽然关慕云也隐隐触摸到了承意上境的门槛,但相比于李梦舟的过往,钟溪言显然更在意后者。

听到这话的李梦舟尚且没有什么反应。

但是关慕云却是微微变了脸色。

他并没有刻意去感知李梦舟如今的修为境界,想着年前到如今也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他也不认为李梦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修行又有进境。

然而听着钟溪言的话,他还是忍不住感知了一下。

结果却发现李梦舟真的已经破入承意上境。

山道上一时之间,除了风声,便没有其他什么声音了。

关慕云望着李梦舟,想着自己好不容易追平了他,却又很快的被拉开了距离,这般长此以往,都城里的传闻便不是他们两个人,而是只剩下李梦舟一人了。

这是很难让人甘心的事情。

但他却也没有幼稚的去反驳什么,做那样的事情只会更丢人罢了。

对于钟溪言话里话外都透着惊奇赞叹的话语,李梦舟只是很平静的回道:“因为比别人多了一道更难逾越的障碍,便需要更多努力的修行,这只是付出之后该有的回报罢了。”

钟溪言微微怔了一下,便笑道:“李师弟年纪轻轻,修行造诣非凡,却不骄不躁,确实称得上杰出才俊,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定然会站在姜国修行者的最高峰。”

这倒也不是夸大其词。

如果按照李梦舟修行进境,只要不是半路夭折,破入五境也是早晚的事情,绝不可能默默无闻,反而会是各方势力争相拉拢的对象。

但是换句话而言,表现越佳者,纵然会得到无量的人气,但也会伴随着更多的危险,这都是呈正比的。

第三章 内院晋升大考

离宫山门内的剑台广场上,陆陆续续的迎来了不少客人。

绵绵细雨还在下着。

广场三面的楼阁里已经坐满了人。

还有更多人撑着伞,站在广场上。

相隔不远的剑台正方,同样站着两排撑伞的人,他们身上都穿着剑院外院的弟子服。

他们便是参加内院晋升大考的人。

修为全部入了第三境,承意境。

今日里,他们便是最受瞩目的少年,必定会绽放出耀眼的光彩,不论有多少人能够晋升内院,而在观礼者还有其他宗门弟子在的场合里,他们都需要全力以赴来扬剑院声威。

就算是内院晋升大考这么重要的事情,薛忘忧依旧没有露面。

原本李梦舟以为会是三师姐或者某位四境教习来主持这场大考,可是在看清那跃上剑台的身影时,不光是李梦舟,很多人都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因为那从楼阁里飞掠而出的身影,居然是水镜司的司首,范无味!

有破空声起。

范无味那略显肥胖的身姿便稳稳的站在了剑台之上。

晋升大考便在剑台上举行。

属于纯剑技的比拼。

考究的是对念力的掌握和对剑技的熟悉度,修为的高低反而是次要的。

离宫剑院需要的是剑道天才。

而不是空有绝高修为,却对剑技不通明的弟子,因为那便不是真正的剑修。

剑修的实力自然是展现在剑的身上,修为的高深是可以随着时间慢慢提高的,所以修为不是不重要,但却不是最重要的,毕竟这些少年都还很年轻。

倒悬在湖中央的剑台在绵绵细雨的洗刷下,湖面荡起片片涟漪,甚至偶尔还有金色的鲤鱼跃出,在半空中甩出滴滴晶莹水珠,作为观景台的三面楼阁环绕剑台,远远望去,当真有雨幕中梦幻的景色。

范无味站在剑台上,他同样撑着一把油纸伞。

虽然以他无彰上境的绝高修为,只要愿意,这绵绵细雨也淋不到他的身上,可他还是特意撑了一把伞。

“在座的诸位少年才俊,或许很多都不认得我。这里是离宫剑院的大考,我也不愿耽误诸位的时间,那不免有喧宾夺主的嫌疑,所以便简单的自我介绍一下,我便是新任的水镜司司首,免贵姓范,名无味,便也是食之无味的意思。”

范无味环顾下方,却是很自然的拿自己的名字来开玩笑,随后又说道:“当然了,剑院晋升大考绝不会枯燥乏味,而是甘之如饴,食髓知味。今日得到薛院长的首肯,诚惶诚恐的站在这里,为诸位剑院里的少年才俊详解此次大考规则。”

水镜司的司首自然是朝堂上的权重,对于那些年纪轻轻的少年人来讲,该是不易接触,也不愿接触的人,但是范无味简单几句开场白,倒是让得紧张的少年人放松了不少。

在广场和楼阁里有忍不住的轻笑声响起,还伴随着一些嘀咕声中,范无味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晋升内院的大考,在离宫剑院里每两年都会举行一次,为得便是选出最优秀的外院弟子,成为剑院真正的中流砥柱。既然是最优秀,便不会有太多人,所以你们之间的竞争便尤为激烈。”

说到这里,范无味停顿了一些,宽慰道:“但是诸位也不用紧张,两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哪怕在今日没有发挥好,那么在接下来两年时间里,你们便是远远走在后来者前面的,下一次必定会进入内院。”

“根据离宫剑院一直以来的传统,只有在外院修行踏入承意境界的弟子才能参加大考,胜出者除了能够进入内院修行外,自然也会有相应的奖励,便是传承自剑院上一辈人所遗留下来的名剑,成为一名真正的剑修。”

他看着那些身后背剑的少年们,缓缓说道:“修行者不拘小节,剑修更是不在乎规矩,但在大考期间,却也要遵守规矩。大考的考试地点便在我的脚下,以相互挑战的规则战胜对手,但不能同时两个人选择一个对手,这也是为了保证每一个弟子都能参与进来,且相对公平。”

“输掉的人被淘汰,获胜的人自然以同样的方式继续挑战,直到选出最终的杰出弟子。内院具体收录几人并不明确,这还需要薛院长来决定,所以很可能最终进入内院的只是战到最后的两个人,也有可能更往前,是四个人,乃至六个人,这都有可能。”

范无味的声音透过雨幕很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除了大考的具体细节外,像比拼剑技这些规则,所有人都是清楚的。

所以这场大考并不意味着修为高便占据绝对优势,主要还是看各自的领悟,算是很公平的规则了,没有人能够生出怨言来。

范无味在跃离剑台上的时候,很简单干脆的留下一句话:“现在,大考开始!”

李梦舟虽然很想直接在剑台上迎战所有人,但这样无疑是破坏了规矩,虽然他并不在意这些,却依旧没有选择这样做。

而第一个登上剑台的人却有些出乎意料。

是那个万事都有很多思考,性格不那么果断的周洛。

虽然他这次很果断的选择第一个上场,却依旧是有着自己的打算,他并没有直接挑战李梦舟或是何峥嵘和沈霁月任何一人,反而是选择了一位相对有信心能够打赢的对手。

参加晋升大考的外院弟子,修为最弱也是承意下境,周洛选择的对手自然也是在承意下境。

而因辛明至今修为都处在远游境巅峰,尚未破入承意,便也不会参与这场大考,只是站在广场上为周洛呐喊助威。

周洛的修行资质本就不差,只是性格与剑修不太相符,且也专注钻研剑技,所以战胜同境界的对手,也只是稍微花费了点时间而已。

抛开其他因素,大考的首战,倒是相对精彩的。

雨中斗剑的场面很好看。

在大考进行到后半段的时候,依旧没有人来挑战李梦舟。

或许是因为李梦舟在与不落山门的问道中一战成名,且所有外院弟子都已知晓他破入承意上境,若是没有绝对信心,显然没有人愿意把他当做第一个对手。

所以在此期间,李梦舟便觉得很是无聊,与同样没有人挑战的沈霁月闲扯着废话。

“剑院的晋升大考为何要让那个范无味讲解规则?老师不是不愿意接待朝堂里来的人么?”

沈霁月同样不明白这件事情,只是摇了摇头。

李梦舟认真的思忖着,说道:“莫非老师和范无味相识?此人初到都城,便做了不少大事,也得罪了不少人,若是被人知晓范无味和离宫剑院存在着某些关系,倒是的确能够打消某些人的歪念头。”

离宫剑院终究在都城里占据着很高的地位,主要是薛忘忧五境的修为摆在这里,若非万不得已,没有人愿意跟薛忘忧作对。

沈霁月说道:“朝堂上或多或少都会跟修行宗门有些关系,因为有很多修行者也会入朝为官,除了个别的游野人士外,多是出自修行宗门,不论是朝堂上的某人想要依附修行宗门,还是修行宗门依附朝堂,这都是很寻常的事情。”

李梦舟随口说道:“但离宫剑院不同于其他修行宗门,除了面对皇帝陛下不得不称臣外,老师应该不会在意朝堂上任何一个人,又更何况是一位刚刚来到都城,尚未彻底站稳脚跟的人。”

沈霁月微微蹙眉道:“你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李梦舟说道:“问题肯定是有的,但不是我们需要关注的事情。”

在这两个人说话的功夫,何峥嵘也已经登上了剑台。

虽然不论是李梦舟还是何峥嵘与沈霁月,都希望挑战最强的人,但他们也更加希望三个人都能够进入内院,所以在第一轮挑战中,他们不会相互选择。

而在未参战的人越来越少的情况下,若是继续沉默,最后也只会成为剩下的人,便不得不交手了。

何峥嵘便选择了挑战者,而不是被挑战者。

在外院弟子里面,李梦舟和沈霁月、何峥嵘已然是公认的最强,作为挑战者或是被选择的人,都不希望面对这三个人。

可是在挑战对手的时候,尚且拥有选择权,在何峥嵘成为挑战者的时候,那些被动选择的弟子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随着何峥嵘轻松取胜,沈霁月和李梦舟便也先后登上了剑台。

于是第一轮挑战赛在很短的时间里被终结。

战后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作为休整,第二轮也就是最终能够选出晋升内院弟子的名额战也紧接着打响。

前半场已经淘汰近半的人,第二轮的参战者便都是有些本事的人。

只有打败对手,进入第三轮才有最大的几率直接进入内院。

而第二轮首位登上剑台的弟子,依旧是周洛。

他没有再选择较弱的对手,而是很诚恳的望着李梦舟,说道:“请战。”

李梦舟微微抬头,看着剑台上的周洛,淡然一笑,挥手扔掉雨伞,纵身跃上剑台。

第四章 剑台上热血的少年

周洛已经想好一大堆的措辞,但是在看见李梦舟站在面前时,他却说不出话来。

他挑战李梦舟,当然不是因为心中仍旧存着怨念,也并非是为了帮辛明找回面子,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怨念,辛明的面子也不应该由他来帮忙找。

自问道大会之后,两个人已经明白自身与李梦舟存在的差距,他们可以拼尽全力追赶,却不会去怨恨走在他们前面的那个人。

周洛只是很纯粹的想要和李梦舟一战。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第二轮的参战者,不论是修为还是对剑技的纯熟都是很强的,选择任何一个对手,周洛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与其这样,倒不如堂堂正正与李梦舟一战,且战个痛快。

外院弟子中不只有李梦舟一人入了承意上境,在上一次大考中落选的弟子,两年时间里就算修行没有太多的进境,对于剑技的把握也必然会更强,这里面自然也会有不少迈入承意上境的高手。

正如规则所言,最终能够进入内院修行的人选,并不是修为最高的那些人,而是对剑道领悟更深的弟子。

李梦舟在雨幕的笼罩下,打量着楼阁里的身影,轻声说道:“其实我很不喜欢这种场合,就像是给人表演杂耍,被众人围观,他们乐乐呵呵,乃至无所顾忌的点评,实在很讨人厌。”

周洛有些错愕的看着李梦舟,说道:“其实我也不喜欢被人围观,但这是剑院大考,不可能背地里独自进行,只有被看到,才能评定成绩。”

李梦舟望着他,说道:“我不是说这件事情,剑院大考是剑院门内的事情,为什么要有这么多外来者出现?那些人的宗门很多都不比离宫剑院差,虽然他们表面上客客气气,实际上心里却想着完全不同的事情,甚至可能只是在看笑话。”

周洛犹豫的说道:“宗门之间相互学习本来也是常事,离宫剑院作为姜国唯一的剑修宗门,就算有所衰落,但物以稀为贵。没有外人观礼倒也罢了,既然有外人在,我们更应该全力以赴,展现我们剑院的风采,让看笑话的人再也笑不出来。”

李梦舟淡淡的说道:“正因为离宫剑院是姜国唯一的剑修宗门,那些其他宗门的弟子便也不可能学到什么东西,剑修是自身强大,而强大的根本不是被人观赏的。”

“身为剑院弟子若想要为剑门发声,便应该直接打上那些宗门,将他们通通踩在脚下,只有那样,他们才会真正清楚什么是剑修。”

周洛很意外,随即微笑道:“早晚都会有这一天的,我们还是先暂时分出胜负吧,虽然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打赢你,但我依旧会全力以赴的。”

或许是对剑院的归属感,薛忘忧对于他的帮助,李梦舟是开始真的将这里当成自己家的,因为他没有家,所以可以在任何地方落脚,但真正让他愿意亲近的地方还是很少的。

大概也是因为这场雨的缘故,让李梦舟想到了树宁镇,他喜欢在屋檐下喝着小酒,欣赏着景色,没事听听邻里邻居的那些闲谈或是争吵,这种安乐的日子是他所向往的,也是不应该属于他的。

周洛执剑礼,已经做好放手施为的准备。

李梦舟也没有客气,乌青色的剑影掠出,划过长空,斩碎雨幕,仿佛一道绚丽的彩虹。

他的这一剑很是纯粹,不夹杂任何情绪。

他斩尽的是过往那些纠结苦恼的画面。

雨后呈现的不是彩虹,而是属于他新的人生。

少年本该热血。

过往的事情并非遗忘,只是没必要过于纠结,他只需要一人一剑,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

周洛惊艳于眼前的这一剑。

他的呼吸彻底停顿。

那是他不论怎么做,都不可能抵挡的一剑。

他下意识生出了退缩的想法。

但那种想法只是一瞬间便消逝了。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剑。

他没有放弃,没有畏惧,只是坚定的,沉默的,决然的斩出属于自己的剑。

承意下境和承意上境本身便存在着很难跨越的差距。

哪怕只是单单比拼剑技,承意上境修士的念力也是远远胜过刚刚破入承意的修行者,念力是修为高深的一种,尤其是在破入承意境界后。

如此看来,修为较高的人还是占据着优势的,但在不借助天地灵气的前提下,念力的外放距离也会存在着限制,所以优势确实存在,却是能够被跨越的,只要剑技足够纯属,仍旧可以轻易找出漏洞。

而不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讲,周洛都是远远不如李梦舟的。

所以这场战斗,自一开始便认定了结局。

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周洛表现出了很精彩的战斗,那种每每全力施展的剑技纵使伤害不到对手,依然勇往直前,这种类似在绝境中热血冲锋的悲壮,无疑感染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哪怕这幅画面维持的时间很短,因为李梦舟并未放水,同样是一往无前,最终周洛接连后退十几步,跌坐在地上。

这是一场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战斗。

居然是酣畅淋漓的精彩。

楼阁上站着的关慕云时刻关注着这一场战斗,因为战斗的一方是李梦舟。

他很意外周洛的表现,却又觉得李梦舟的剑技过于纯熟。

虽然他并非剑院弟子。

但也很清楚的知道,离宫外院弟子多是领悟不到《离剑经》第二式的,就比如周洛将《融雪》施展的出神入化,却远远不敌《照空流云》。

李梦舟更是将《照空流云》修行到了圆满的境界,随时能够领悟《离剑经》的第三式。

若是按照对于剑技的领悟高度,李梦舟无疑是走在所有外院弟子前面的。

钟溪言坐在关慕云的身旁,透过朦胧的雨幕很清晰的看见剑台上的画面,轻声笑道:“那周洛未能领悟《离剑经》更高深的剑技,修为又不如李梦舟,该是碾压式的战斗。但周洛却超常发挥,虽然这依旧改变不了结局,甚至李梦舟只是斩出了一剑,然而这场战斗却是目前最精彩的了。”

关慕云说道:“虽然胜者是李梦舟,但是因为周洛本身就是处在劣势,所以他的超常表现就更加耀眼。”

钟溪言笑道:“你只是看到了表象,我不否认周洛的表现的确很难得,甚至在场很多人都会下意识把目光放在周洛的身上,而不是作为获胜者的李梦舟。”

“周洛尚且有成长的空间,但终究没有成长起来,而李梦舟则是真正有了成长,纯剑技的比拼自然会显得花里胡哨一些,也更加好看一些。但李梦舟却是斩出了很关键的一剑,不论对手有什么样的表现,他都只需要一剑便可打败对手,若是生死战,周洛甚至连一剑都接不下。”

“虽然李梦舟本身境界就高过周洛,但他们是同一时间进入离宫修行的,且当时李梦舟是不如周洛的,所以不论周洛还有多少成长空间,他都注定不可能超越李梦舟,自此后,两个人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漫天的雨水还在空中缓慢地交织着。

遮蔽了世间大多数杂音。

在这种环境下,就算是修行者的听力,也会受到些影响。

很少有人能够听到剑台上说话的声音,只是能够看到剑台上战斗的画面。

自然也不会听到楼阁里的细谈。

周洛虽然面色苍白,却是微笑着看向李梦舟,说道:“我输了,且很服气。”

李梦舟说道:“世间有很多事情是不能服软的,但只说眼前的事情,我是可以坦然接受的。”

周洛摇头一笑,缓缓站起身,跃下剑台。

辛明早已等候着,慌忙搀扶住周洛,他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思,只是朝着李梦舟点点头,便扶着周洛暂时到一边能避雨的地方休息。

内院大考仍在进行当中。

随着何峥嵘和沈霁月先后取胜,很快的,第三轮挑战也要开始了。

而目在剑台前撑着伞的那些少年,只剩下十二个人。

天色渐沉,转眼已是黄昏。

在半个时辰的休整时间里,范无味又出现在了剑台上。

他轻咳了一声,说道:“诸位在前面的表现都很精彩,尤其是个别的战斗更是精彩中的精彩,然而我现在要说的是,第三轮挑战与前面两轮规则会发生一些变化。”

“目前这十二位少年便是外院中最杰出的十二个人,相互之间也没有太多的差距,就算全部入了内院也是可行的。但我相信诸位应该很希望能够再较量一番,因为前面几轮虽然每个人都参与了至少两场战斗,但还是有部分人至今都没有真正交锋过。所以在第三轮你们便有了机会。”

范无味朗声说道:“我现在可以具体的说明,最终能够晋升内院的只有八个人,那么就要有四个人被淘汰,第三轮的规则是可以同时选择一个人作为对手,胜场最多的八个人便可以进入内院修行。”

第五章 美丽的风景线

剑台周围一片哗然。

规则的改变显然是对李梦舟和何峥嵘等实力较强的弟子不利的。

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

若想要获胜,那些修为相对弱一些的弟子,必定会接连挑战最强的那些人,就算打不过,耗也能把人耗趴下。

然而这是一场十二进八的挑战,只要能够稳定进入前八,内院便是唾手可得的。

想要同时利用接力战打赢至少最强的四个人,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们能想到的首选被挑战的目标就在李梦舟和何峥嵘两个人之间。

目前的十二个人里,何峥嵘和沈霁月的修为其实尚且处在承意下境,但两个人都是隐隐触摸到上境门槛,何峥嵘更是随时便能够跨越过去的。

包括李梦舟在内,真正处在承意上境层面的也只有三个人而已。

但没有人去怀疑,抛开修为的高低,李梦舟和何峥嵘才是这十二个人里面最强的两个人。

而在太阳落山,月亮升起的时刻。

广场上和楼阁里传来了一片惊呼声。

他们不是毫无缘由的大惊小怪,而是因为剑台上已经出现了不少人。

这种现象的出现,自然是因为同时间有多数人打算率先挑战某人。

规则虽然说明可以选择挑战同一个人,却不是挑战者一起上,所以这幅画面便显得很怪异。

尤其是那剑台上还有着一位令人更加意外的身影。

那是提着剑的何峥嵘。

何峥嵘今年才刚刚算是十五岁而已,因为生辰未过,但新年过后,已经往十五岁上数了。

他是整个离宫剑院里,年纪最小的弟子。

虽不是外院中修为最高的人,却是最强的两个人之一。

他和李梦舟同时进入离宫修行,只是比李梦舟更早的接受天照罢了,但因为李梦舟原先看不见气海的问题,何峥嵘受到的关注就稍微小一些。

李梦舟在短短四个月时间晋入承意上境,又因身体存在的问题,资质的体现便更加妖孽,但何峥嵘如今也是随时能迈入上境门槛的人,论起修行速度,其实两个人并没有相差多少。

剑台上另外几个人也很是意外的看着何峥嵘,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乃至有两个人原本的想法便是要挑战何峥嵘的。

但是何峥嵘的视线明显不在他们的身上,而是在看着广场,准确的说,他的目光是停留在李梦舟的身上。

撑着伞默默望着剑台的李梦舟有些错愕。

“既然每个人都可以进行多场战斗,以胜场多者来评定,那么弱者挑战强者,或许能够一定程度的损耗强者的体力,可也给予了强者取胜次数的量,所以规则无论怎么变,最终留下来的终究还是强者。与其和弱者周旋,倒不如酣畅淋漓的打一场。”

何峥嵘手中有剑。

在剑台上居高临下的望着李梦舟,澎湃的气息开始自他的身上涌出,他的眼睛里透着无穷无尽的战意,闪动着眼眸,坚定的说道:“所以,我要先和你打。”

李梦舟怔怔的回望着他,随即嘴角微微上扬,淡笑道:“那我便跟你打。”

剑台上那些人面面相觑。

但既然话被何峥嵘先说出来了,他们只能暂时做观众。

虽然还是有些不甘心,但这里毕竟是剑院大考,还有很多外来者观礼,能够进入第三轮,谁也不是没脑子的人,自然没必要因这种小事起冲突,去争抢首位选择权,平白被外人看了笑话。

所以他们纷纷跃下剑台,内心深处倒也很希望能够看到李梦舟和何峥嵘之间的战斗。

李梦舟把雨伞交给沈霁月,登上剑台,与何峥嵘面对面而站。

铮的一声轻响,何峥嵘的剑已经指向李梦舟。

“刚刚入门的时候,我们打过一次,也有过口头约定,今日便是遵守约定的时候了。”

何峥嵘的眼眸里燃烧着火焰。

那是他炽烈的战意。

李梦舟说道:“我比你大三岁,所以你可以先出剑。”

何峥嵘没有反驳,一剑当空而起。

李梦舟脚下轻点,身形朝着一侧飘然移转。

茫茫雨幕下,剑锋激进,斩碎万千花雨。

何峥嵘准确的捕捉到李梦舟的去向,长剑横甩,眼前雨幕被从中划开,激射的雨滴伴随着剑风笼罩李梦舟周身所有退路。

这些雨滴都蕴含着一道真实的剑气,完全就像是一柄柄真实的剑,若是选择无视,必然会是很惨的结果。

何峥嵘施展的是《融雪》,禁止天地灵气的情况下,纯靠技巧自然会大大降低破坏力,但在融会贯通后,他明显更清楚如何对敌,并且取胜。

然而面对这些雨剑,李梦舟依旧保持平静,往后退的身形骤止,举起手中剑,同时拔剑出鞘,横于身前。

他选择了完全硬碰硬的方式,且使用了相同的剑技。

强强碰撞。

一阵铿锵的碰撞之音在雨幕中响起。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面庞几乎近在咫尺。

何峥嵘微微抬头,望着李梦舟,说道:“当时外院林中一战,我已受过天照,而你却刚刚观想成功,所不同的是,我仅仅只会修行,而你却是武道宗师,在经验上我败于你,在实力上我也败于你。而如今我们都已入了承意境,纵然你的修为暂时高过我,但你的剑技不一定便胜过我。”

李梦舟轻笑道:“想来你也已经领悟了《离剑经》的第二式,我们不妨便施展出各自最强的剑技,一剑定胜负。”

两人骤然分开。

因战斗的念力碰撞,雨水几乎被隔开,而在念力消失的瞬间,雨幕重又覆盖在他们身上,衣衫被打湿,半米范围内久久呈现着水雾的朦胧。

两人四目相对。

各自手中的长剑在雨幕中画出清晰水线,雨滴化成的白茫茫水雾缥缈不定,卷动不止。

水雾没有随着时间而淡化,反而越来越浓郁。

仿佛两个人便身处九天之上的云层之中。

高空对望。

这是很美妙的画面。

没有杀伐气息,也没有多么瑰丽炫彩,但却凭空制造出了仿若仙境才有的氤氲仙气。

念力毫无保留的外放,笼罩了这个剑台。

强大的气机搅动着云雨,将得周围雨幕全部震碎成了白茫茫的水雾。

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创造条件,两个人各自呈现出了最强的《照空流云》。

这一幅画面的呈现,令得观看的人皆是目瞪口呆。

破空声响起。

水雾尽散。

无数雨滴带起无数的白色水线,卷动着仿若一朵朵圣洁的白莲花升空而起,在雨幕中渐渐淡化。

一片雪亮的剑光在这漆黑的雨幕下闪逝。

何峥嵘微微喘着气,浸透的白色衣衫紧紧的贴在身上,有一缕发丝纠缠在一起,湿漉漉的遮挡住了视线,他全身紧绷着,右手如钢铁一般握着剑柄。

他抬头望着对面雾气里的身影。

眸子里有着一抹兴奋,有着一抹可惜,还有着一抹难以言明的意味。

高空倾洒的雨滴落在剑台上后,四溅而开,嘈杂的雨声影响着每一个人的情绪。

淡去的水雾显露出了李梦舟的身形。

他默默抚着被雨水打湿的发丝,因为这个动作,导致头发更加凌乱的被丝带束在脑后,额前和脸颊边一缕缕发丝离开了皮肤,全部纠缠在一起。

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潮湿的感觉很难受。

“还是不怎么喜欢白色的衣服,弄湿了之后,便更加难堪,好在我里面没有穿着不能见人的衣物。”

他下意识的望向广场上那些剑院女修士,因为多是撑着伞,衣裳并没有被打湿太多,不然一定会是很美丽的风景线。

但因为沈霁月和个别几位参加大考的师姐,在战斗中都是没有撑伞的,她们的身材便很清晰的呈现了出来。

李梦舟觉得这幅画面不应该被很多人看着,所以还是尽早结束这场大考为好。

他看着对面的何峥嵘,说道:“还要继续么?”

两个人已经分出了胜负。

何峥嵘虽然领悟了《照空流云》,但明显还有些稚嫩,略输了一筹。

他向来不是一个喜欢纠缠的人,输了便是输了。

于是便很平淡的说道:“日后有机会再来战过。”

李梦舟微微一笑,他很喜欢跟何峥嵘战斗的感觉,因为何峥嵘这个人其实很简单,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他过往所经历的困境,并没有将他打败,而是学会了如何更好的保护自己,恩怨分明。

何峥嵘对于任何人都是寡言少语的,或许也只有在面对李梦舟的时候,他才会说一些想说的话,但最多的还是打架这件事。

架打完了,他便也潇洒的离开,不愿再多说一句废话。

李梦舟在除去看不见气海的名头后,越发显得光彩夺目,但他自然也不会甘心于此。

望着雨幕下那些窃窃私语的身影,和不时投向他的目光,李梦舟忽然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他不喜欢被人注视。

但他要做的事情,却注定了要被很多人注视。

这只是剑院里的大考而已,等他真正在天下间行走,面对那些绝世妖孽,投放在他身上的目光只会越来越多。

第六章 四境里的最强者

范府坐落在琅琊城西城,属于内城范围内,自范无味赴京接任水镜司司首职位后,都城里自然也会有他的落脚之处。

范无味携一家老小赴京,可谓大张旗鼓,在聪明人眼里,水镜司司首这个位置并不好坐,而范无味还偏偏带着家眷,相当于把弱点完全展现在所有人面前,也不知道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忽然得了圣恩,完全看不清局势。

黑色的马车驶离剑院,朝着最近的南城前进。

范无味就坐在马车里。

剑院大考已经结束。

在李梦舟和何峥嵘一战后,接下来的剑技比试便稍显平淡了,并未花费多少时间,便选出了进入内院修行的八个人。

这里面自然包括了李梦舟、何峥嵘、沈霁月。

观礼的人大部分都已经离开,范无味算是靠后的。

因为在离开前,他去见了一次薛忘忧。

在那湖中央的小屋里,薛忘忧自斟自饮,很是舒适。

昏黄的烛光洒满了整个小屋。

雨滴砸落湖面,啪啦作响,荡起片片涟漪。

观雨景饮酒,当是十分惬意的事情。

范无味撑着伞越过湖面上的青石板路,在小屋前拍打了片刻衣衫上沾染的雨水,缓缓的收起雨伞,放置门前,然后郑重其事的迈入小屋。

薛忘忧一身青袍,半躺在屋内的毛绒地毯上,半眯缝着眼睛,淡然的说道:“都城不比从前了,越来越多的人踏入五境门槛,甚至那些年轻一辈的小子,也有不少都隐隐触摸到五境大门,这也导致了琅琊城里愈加危险,整个天下也多了许多事情。”

范无味跪坐在薛忘忧面前,说道:“当年薛院长尚且只是剑院内院的一名弟子,凭借着离霜剑打出名声,可谓是青年一辈的翘楚,能出其右者不多,亦有了剑院先生的名号。”

“剑院的兴盛是由薛院长那里开始的,在此之前,剑院已经沉寂了太长时间。薛院长为此也树敌无数,时至今日,怕也有几个人尚且活着,终有一日,他们会来寻仇的。”

范无味看着薛忘忧,这副略显颓废的苍老模样,似乎与曾经在他记忆里的形象有着太大的出入,他微微蹙起眉头,说道:“不说在姜国之外的那些人,单单是这都城里,不落山的路中葙便每日想着打压剑院,乃至吞并剑院。”

“路中葙虽然同是五境修士,但我想,凭借薛院长的修为,要杀他并不难,为何放任不理呢?每年还要任其搞出什么问道大会,颇显无趣。”

薛忘忧递出酒壶示意了一下,轻笑着说道:“路中葙那个人不足为虑,年轻的时候便没有脑子,老了更是幼稚,剑修需要实战,问道大会便也是很好的机会,既然路中葙愿意这么做,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范无味没有去接酒壶,而是顺手抓了一把花生米,边咀嚼边说道:“路中葙对你有敌意,终究是因为你当年那位红颜知己,我是弄不清楚你们现在是怎么回事。你想要重现剑院的辉煌,我没有理由去说你做的不对,但对于她而言,岂非太不公平了?”薛忘忧沉默了片刻。

他饮了一口酒,说道:“世间总会有些遗憾事,若无遗憾,这个人生便也无趣极了。至少她生活的很好,我随时都能够看到她。在我找到剑院的继承者后,自会去表达歉意。”

薛忘忧认真的看了范无味一眼,忍不住说道:“你小子当年长得还算可以,怎么如今胖成这样?那张脸也是变得越来越丑。”

范无味翻了翻白眼,说道:“那是您老人家不懂得欣赏,我家婆娘便觉得我很帅。”

薛忘忧很是郑重其事的说道:“你家那位确实眼睛有问题,我就说她应该去药王谷看看的,不然现在也不会这么严重。”

范无味虽然没有比薛忘忧小太多岁,但他却不会真的把薛忘忧看做同辈,哪怕他口中没有太多尊敬的话,但实际上他一直以来都很敬佩薛忘忧。

毕竟薛忘忧一生都奉献给剑院,这是很少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离宫剑院作为姜国唯一的剑修山门,至今仍旧存在着,薛忘忧功不可没,若非当年剑院里出了一个薛忘忧,恐怕现如今,早已没有了离宫的身影。

自然也没有了剑院里的这些少年少女。

范无味不想去接薛忘忧的俏皮话,只是很认真的说道:“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很奇怪。”

薛忘忧喝了一口酒,问道:“哪里奇怪?”

范无味说道:“在我接任水镜司之后,专门暗地里调查了一下戚小然门下的所有人,据说戚小然是被徐鹤贤亲自手刃的,可我却未曾找到戚小然的尸体,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我怀疑,戚小然可能并没有死。”

薛忘忧微微眯起眼睛,思忖了片刻,说道:“徐鹤贤那个人心狠手辣,绝不可能让戚府里有漏网之鱼,更何况是戚小然本人了。”

这里面的确有些问题。

范无味皱眉说道:“会不会是徐鹤贤根本没有杀死戚小然?”

“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我也是想不通这一点,徐鹤贤和戚小然并没有什么潜在关系,甚至还颇有些不对付,在戚小然失势后,徐鹤贤该是最会落井下石的人。若是戚小然真的死了,又为什么找不到尸体?”

薛忘忧显然不太在意这件事情,他想了想觉得有些头疼,便随意的说道:“可能是徐鹤贤直接让戚小然人间蒸发了,玄政司里这样的手段很多,徐鹤贤也常做,没有什么稀奇的。”

范无味叹了口气,说道:“只是心里有些奇怪罢了。”

薛忘忧摆摆手,说道:“你还是回家陪媳妇儿吧,既然不喝酒,待在我这里做什么,赶紧走。”

范无味笑了笑,说道:“没办法,我回家有媳妇儿陪,你也就只能在这里喝酒了,那我便不打扰你了。”

他顺手又抓了一把花生米,起身走出小屋,爽朗的笑声传出去很远。

薛忘忧望着屋外的湖面,暗自头疼道:“这笑声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啊,找个机会是不是该把他的嘴巴缝起来,或者是用毒药把他毒哑了?”

黑色的马车下得泥泞的山路,南城门已经近在眼前。

范无味掀开车帘,黑夜里有着一束光,那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马车,车厢前挂着一个灯笼,摇曳着烛光。

虽然他从未见过这辆马车,却很清楚马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

范无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下马车,对面的车厢里随即传出一道冷森森的声音:“范司首,原本在锦州县内区区一个县丞,转眼间却成了执掌水镜司的大人物,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范无味深深的呼吸着,再度一展他‘美妙’的笑声,说道:“承蒙陛下眷顾,虽然我以前只是在编制外的小官儿,但如今既然坐在水镜司司首的位置上,定要为陛下,为我姜国百姓谋福利,这实乃在下应该做的事情。”

车帘被掀开,露出的是徐鹤贤的脸。

他微微蹙着眉头,听着那比鸭子叫唤还要难听数倍的笑声,强忍着要堵住耳朵的冲动,面色平静的望着范无味,说道:“小地方出来的人便是这般天真,你以为水镜司司首这个位置是这般好坐的么?”

范无味笑道:“我自然比不得徐司首在朝中的地位,日后还需要多多照拂。”

徐鹤贤冷笑一声,说道:“照拂倒是好说,但我听闻你是因为被江听雨举荐,才获得这个职位的。你应该不会不知道,我和江听雨之间的关系吧。”

玄政司和天枢院之间存在着制衡,这本身便是朝堂上必须存在的现象,而徐鹤贤和江听雨之间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

很少有人真正清楚这件事情,只是想当然的认为两个人的关系本身就不可能温和以对。

但实际上,自然是有原因的。

而这个理由也很简单。

只是因为徐鹤贤看江听雨不顺眼。

至于江听雨怎么看待徐鹤贤,这便没有准确的答案了,因为江听雨眼里向来就没有徐鹤贤这个人。

范无味虽然是第一次来到都城,但朝堂之上徐鹤贤是很值得在意的人。

他早早的清楚,迟早有一天会面对徐鹤贤。

这个时候,说不上晚,也说不上早,但绝对是范无味不想要看到他的时间。

徐鹤贤端坐在车厢里,一手掀着车帘,淡漠的一双眼瞳在黑夜里散发着阴寒的光芒。

范无味的脸色骤然一紧。

在徐鹤贤的眼眸里,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那是实质般的针对,直达灵魂深处。

他早就知道徐鹤贤是四境里的最强,仅差临门一脚便可迈入五境,但真正在对方放出敌意时,他才明白两者之间的差距。

无彰上境和无彰境巅峰虽然只是一个小境的差距,但其中需要跨越的鸿沟却数不胜数,乃至在无彰巅峰境界内,触摸到五境门槛的人也要远远强于同境修士。

范无味突然有点笑不出来了。

第七章 江湖夜雨不太平

月光透过云幕铺洒而下,照耀着两辆黑色的马车,明亮了琅琊这座雄城。

车厢里很安静,徐鹤贤半眯着眼睛。

范无味胖胖的脸微微抽搐,他终究没有忍住下意识的冲动,再次笑出了声。

嘎嘎的声音仿若那树梢上的黑鸦,散布着恐怖。

然而,实际上他的声音透着些无力,像是在强颜欢笑。

嗤嗤一声。

夜空中划过一道银色匹炼,就像是那一闪而逝的流星雨,虽然短暂,却极为绚丽,且记忆深刻。

范无味的反应已经算是很快了。

胖胖的身子微颤,手中长剑一震,便决绝的一剑刺向那飞掠而至的银色匹炼。

那银色匹炼的原形却是一根长鞭。

纤细的长鞭上皆是爬满了锋锐的倒刺,在夜幕下闪烁着森寒的光芒。

范无味的剑刺中了长鞭。

却反而被重击,剑身瞬间弯曲。

长鞭前进的趋势仅仅是被阻挡了一下。

噗的一声,范无味吐出一口鲜血,胖胖的身子倒飞了出去,摔落在那辆黑色马车旁边。

卷起的尘泥在月光的照耀下仿若晶莹的石头,又仿若是一座座大山,压得范无味胸口一闷,窒息感贯彻大脑。

徐鹤贤手臂轻甩,长鞭便回到了他的手中。

鞭尾处沾染着点点血迹。

“我不会杀你,至少不会明目张胆的杀你。”徐鹤贤平静的望着范无味,缓缓的说道:“玄政司和天枢院的竞争是向来都存在的,但水镜司没必要横插一脚,不论你和江听雨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好好待在水镜司里,千万不要有什么其他念头,若有危害姜国的事情发生,我玄政司都有权力一剑斩之。”

徐鹤贤的马车驶离了此地。

范无味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

他很茫然徐鹤贤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却也清楚的认知到,徐鹤贤若要杀他,实在太过轻松。

他嘬了嘬嘴,将残留的血迹吐出,咧嘴无声的笑了笑,咕哝道:“原来都城里果然很危险啊,或许我真的不应该来,不过我范无味也不是被吓大的,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慢慢扳手腕。”

范无味回到车厢里,忍不住惨呼一声,痛骂道:“该死的,真是疼啊,幸好我有这一身肥肉在,不然骨头都得断掉。”

驾驶马车的小厮因为范无味前往内院见薛忘忧而早就独自离开,但纵然没有车夫,范无味也坐在车厢里,马车却依旧很平稳的驶进了南城门。

在范无味尚未离开剑院之前,大考结束时,钟溪言出现在了内院里。

这是他第一次走入离宫内院。

内院不会禁止外人进来,只需要通禀一声即可,当然,想要进入内院腹地是不可能的。

在某一处小溪山道旁,有着一座孤零零的凉亭。

凉亭里有石桌石凳,石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石凳上坐着一位姑娘。

那姑娘一整身的月白色服饰,一头乌黑秀丽的齐腰长发,长发被很随意的束在身后,单手执笔,脸颊冷冽,眼眸极为认真,透着晶亮的神采。

绵绵细雨还在下着。

钟溪言撑着伞,站在山道上,静静地望着凉亭里认真写字的女子。

有凉风忽来。

姑娘的长发随风舞动,那倾城的容颜不变,伸手抚平宣纸,写完最后一个字,缓缓置笔,抬眸看向凉亭外的男子,玉唇轻启:“钟师兄。”

钟溪言微微颔首,笑道:“三先生,别来无恙。”

凉亭里的女子便是三师姐。

她虽然认得钟溪言,但其实并不是很熟,或者说,除了剑院里的同门师弟师妹们,三师姐熟悉的人少之又少。

谁让她只是一个喜欢写字,喜欢修行,喜欢偷酒喝的宅女呢。

钟溪言温和的说道:“今天是剑院的大考,我奉师命前来观礼,确实看到了一场场很精彩的比试,剑院新人都很优秀。冒昧前来打扰三先生,还望勿怪。”

三师姐不否认去年冬天新入门的师弟和师妹都很优秀,但对于钟溪言出现在这里,她确实有些不太开心,因为对方打扰了她写字的乐趣。

但对方笑脸以对,说话也很客气,她也不能直接下逐客令,只是淡淡的说道:“摘星府乃是除了书院外的最高学府,已经多年未曾招收新弟子了,想来是眼光极高的。”

钟溪言笑道:“摘星府里诸事繁多,师弟和师妹们都很努力认真的修行,春末时蟠龙宴就要举办了,到时候四境修为以下的潜力新人都会展露头角,希望我摘星府和你们剑院的弟子,都能够取得好成绩,在姜国彻底扬名。”

蟠龙宴算是姜国修行世界里的盛会了,届时整个姜国修行宗门里的少年才俊都会参加,若要扬名,的确是绝佳的机会。

三师姐下意识里便想到了李梦舟,不知道那位师弟能否在蟠龙宴上展现风采,打出剑院的名声。

离宫山门外院。

大考结束选出的八个人会在明日继承剑院先辈的剑,蕴养成属于自己的本命剑,真正能够以剑修的名号在天下行走。

李梦舟已经有了本命剑,自然不会再去继承剑院里的剑,而且他也看不上那些剑。

他只是有些奇怪,在大考的过程中居然没有看到江子画,就连已经在剑院里住了很长时间的蒹葭苑弟子都没有前来观礼。

正这般想着,江子画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同样撑着一把油纸伞,口中抱怨着:“下雨的天气真是不好,好好的修行就被外面那些哗啦啦的声音给打扰了。”

李梦舟好笑的说道:“是你自己想要偷懒吧,居然还要怪天气?”

凭借江子画的修为,当然不可能轻易被外物杂音所影响,他自然马上就能猜出来江子画的心思。

江子画无语的说道:“修行也是很累的,劳逸结合方为妙。”

论讲起歪道理来,李梦舟是说不过江子画的,而且这句话也颇有些道理,枯燥的修行就应该找到一些对心情有益的事情来放松,闭门造车在某些时候都是不可取的。

李梦舟看着江子画,好奇的问道:“蒹葭苑的陆师姐不是很喜欢参与剑院里一些热闹的事情嘛,怎么今日大考却没见她?”

江子画说道:“因为春末时,蟠龙宴就要开始举办了,蒹葭苑弟子出现在都城本来就是为了参加蟠龙宴,如今时间不多,当然都开始认真修行了。”

李梦舟也听说过蟠龙宴,但具体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似乎也就是姜国那些年轻一辈的修行者之间的一场宴会,或者是一场切磋。

“在蟠龙宴上我希望能够与你一战,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努力修行。”

关慕云来到李梦舟身边,看着他说道。

李梦舟皱起眉头,默默的看了一眼关慕云,很认真的点点头,说道:“虽然你是书院弟子,本身便高高在上,但你是打不赢我的,不过我会等着你来挑战我。”

关慕云有些气结,但念书人的涵养没有让他发作,反而是很有礼的说道:“我在书院里无时无刻不在修行,甚至在睡梦里都在背诵书卷,我觉得认真努力的人终会得到回报,即便我目前修行不如你,但我相信这只是暂时的,希望李兄在蟠龙宴时赐教一二。”

话落,关慕云便转身离开。

江子画咂舌的说道:“这上庐的大才子确实很努力啊,连睡觉都不忘了修行。”

李梦舟说道:“我也很努力啊,努力的吃饭,认真的睡觉,剩下的时间也都在修行。不努力的人也只有你而已。”

江子画无语的说道:“认真吃饭睡觉跟修行有什么关系?”

李梦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劳逸结合不是你说的嘛,保持睡眠充足,营养健康,才能更好的修行,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这么说来,这下雨的天气倒是挺适合睡觉的。”

“现在都是晚上了,就算不下雨也该睡觉了,不然你还要干嘛?”

“我晚饭都还没吃呢。”

“那就不关我的事情了,我也回朝泗巷吃饭睡觉去了。”

李梦舟和江子画告别,走出离宫山门,在茫茫夜色雨幕下,撑伞渐行渐远。

在临至南城门前时,李梦舟停下了脚步。

他望着那消失在南城门的黑色马车,微微蹙着眉头。

泥泞的地面上有着不太明显的血迹,很多都已被雨水冲刷。

“江湖夜雨总是不太平啊。”

李梦舟虽然没有看到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场战斗,但那辆消失的黑色马车是范无味的,他大概能够想象这里发生过什么。

天地间残存的灵气波纹仍在灼烧着空气,属于气场余波的威压。

他站在原地片刻,重新迈步走入城门。

雨雾朦胧的夜里,都城街道上看不见行人,回到朝泗巷的李梦舟,先是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便盘膝在床榻上继续蕴养着自己的本命剑,顺便修行着《蚕灭卷》。

无论是醉梦还是《蚕灭》,都是他立命的根本。

而远在姜国之外的某个地方,同一个夜空下,也在发生着一个故事。

第八章 登上剑阁的宁浩然

姜国都往西北绵延数十万里,为晋国。

晋人都擅使剑,多出剑客。

因为西晋有剑阁,乃国之正统,等同姜国书院。

剑阁腹地有一片湖,名为天镜湖。

此时天色刚刚蒙蒙亮,青山一片静谧。

那早起的白鹭飞旋在湖面上,随即朝着朦胧白雾缭绕的青山峰顶掠去,发出一声鸣啼。

相比于姜国的绵绵细雨,西晋境内多处都未降雨。

天镜湖畔的一处小阁的门被打开,少女伸着懒腰走出来。

天镜湖面上静立着一道身影,双手抱剑,一袭蓝袍,微微垂着脑袋,仿佛睡着了一样。

站着睡觉本就是很奇异的一件事,更何况是站在湖面上,这对于天地灵气的掌控已然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然而蓝袍青年整个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不值得丝毫惊奇。

少女很快发现了他,坐在湖畔,往里面扔了一颗石头。

石头入水的动静和伴随着荡起的波纹,并没有影响到蓝袍男子。

但他还是微微抬头,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个相貌很出色的男子,面容刚毅,棱角分明,给人的感觉仿佛是一柄坚不可摧的剑。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湖畔的少女,轻声说道:“师妹,这个时辰你应该还在睡觉,今日怎么有闲情早起?是因为睡不着么?”

少女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是因为睡不着所以才起来啊,要是能睡着谁会选择起床呢?那不是傻子嘛,懒床不应该世间最美好的事情?只有不可抗力因素出现的时候,才会打破这份美好。”

蓝袍男子的逻辑是无法与少女连通的,因为他们的思想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所以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是什么不可抗力因素迫使你这么早起?”

这或许是蓝袍男子唯一能询问的事情。

少女回答道:“因为我想起便起来了,哪需要什么因素。”

蓝袍男子一时语塞。

他不想跟少女进行这种无聊的话题,脚尖轻点湖面,身子便轻飘飘的如同落叶,出现在地面上。

背对着少女,他说道:“听老师说,你想要去姜国都琅琊城?”

少女轻点脑袋,坐在湖边双手托腮,明亮的大眼睛里似乎闪烁着一些别样的色彩,轻声说道:“姜国是中心之地,据说有很多天才,不论是存在着的,还是已经被淡忘的总之,那里我是一定要去的。”

蓝袍男子微微蹙眉,他隐约觉得少女要去姜国都城的原因绝非是她口中所说的那样,但少女在剑阁的表现确实比男子更强势,如果她是一个好战的人,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这终归只是一闪即逝的念头,他并未多加思索,说道:“以你目前的修行,远远不够资格去挑战那些成名已久的天才。”

“我知道以你的性格,首要目标肯定是姜国的沈秋白,然而那个人很强,想要打败他,纵使你剑心通明,也要再修行好些年,才有可能具备一战的资格,而仅仅只是资格而已。”

少女回头看着蓝袍男子,好奇的问道:“大师兄与那沈秋白相比又如何?”

蓝袍男子沉默了片刻,正色道:“他是与我势均力敌的对手,上次交手已过了三年,我们都在进步,不再战上一次,我不能言说必胜。而且据说他已迫近五境。”

少女当然知道大师兄有多强,虽然她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概念,但她曾经跟大师兄切磋过,结果是她一招被打败。

如果那个沈秋白是与大师兄同等的存在,自然也是很强的。

然而少女并不气馁,也不会因此沮丧,很有朝气的握起小拳头,说道:“迟早有一天我会打败他,也会打败大师兄,成为这个世间最强的人。”

蓝袍男子便是西晋剑阁的首席大弟子,徐北寒,被誉为是天下年轻一辈的第一剑修。

他默默的看着少女,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在这个世间,年轻一辈里,已经存在最强的女人,或许称作女孩更合适,她比你大不了几岁,等你什么时候打败她,便也相当于打败了我。”

能够让他说出这样的话,自然代表着那个女孩同样是与他处在一个层面的人。

天才向来是要被比较的,姜国有沈秋白,西晋有徐北寒,南禹有九皇子,而某个地方自然也有那个女孩。

徐北寒似乎有片刻的失神,他朝着少女说道:“老师已经给你下了命令,等你晋入四境巅峰阶段,尽快蕴养出属于自己的本命飞剑,天空海阔,自然任你来去,但切莫丢了我们剑阁的脸。”

“突破境界需要时间,蕴养本命飞剑则需要更多的时间,以你的悟性,应该能够找到最合适自己的剑。因你的修行速度太快,至今都未曾蕴养本命剑,既然早早起来了,便不要浪费时间,浪费的时间只会让你去往琅琊城的那一天更迟。”

姜国剑院里有能够继承先辈遗留下来的剑,剑阁里自然也有,但剑修的本命剑终归要与自身最契合,不是所有名剑都能够成就一位剑修,名剑之所以为名剑,还是因为剑的主人有名。

少女颇有些苦恼的说道:“世间哪有那么多名剑,寻常的剑我又看不上眼,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本命剑啊。”

徐北寒认真思考了一下,说道:“待你成功突破下一个境界时,我会向老师建议让你提前登山,剑山乃我剑阁圣地,亦是我西晋所有修行者的圣地,在那里有很多先辈遗留下来的东西,或许能够找到你想要的。”

他看着少女那天真的俏颜,犹豫着说道:“剑山里虽然处处都是机遇,尤其是对于剑修而言,但如果修行不济,贸然登山便是必死无疑。所以若想登上剑山,还是要尽快提高自己的修行,或许有老师护你,能够让你更加轻松的登上山顶。”

少女笑逐颜开,豁然起身,沿着湖畔蹦蹦跳跳,欢快轻盈的说道:“这件事情简单,我随随便便就能破境,到时候就能有自己的本命剑了。”

徐北寒虽然是西晋年轻一辈的修士里公认的第一,但是听到少女那随随便便就能破境的话,还是有一种气结的感觉,果然世间没有绝对的天才,只有更妖孽的怪物。他望着那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可爱少女,远远不是那些高檐大宅里的大家闺秀,倒像是常年混迹乡野间,却又不谙世事,那欢笑的模样是多么的可贵。

这份笑容,值得他去守护。

少女是西晋剑阁里的瑰宝,是他的小师妹,亦是最有希望列入剑仙之位的存在,或许会是世间最年轻的剑仙。

徐北寒不会去嫉妒,也不会去羡慕,因为他很坚信,在剑阁的未来,绝对不止有一位剑仙。

此刻的剑阁山门外,有着一位登山的人。

此人很年轻,风尘仆仆,被说成是乞丐也不为过,但剑阁山门外不可能有乞丐出现。

守门的剑侍发现了那个人。

很快的便有剑侍跑入山门内。

出现在了天镜湖畔。

“大师兄,山门外有拜访者,他说他叫宁浩然,来自姜国剑院。”

在少女看到那风尘仆仆,脸蛋脏兮兮的青年男子时,没有像以往那样乖张雀跃,而是很认真的凝视着这个据说来自姜国剑院的人,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般打量一个人自然是很没有礼貌的事情,但偏偏少女长得好看,便不会让人觉得无礼。

宁浩然大概能够猜到少女的身份,毕竟西晋剑阁出了一位天生剑心通明的小怪物,早已在世间传遍了。

他对着她笑了笑,正打算说点什么,却没成想那少女摇了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徐北寒说道:“原来姜国这么穷啊,堂堂剑院的弟子却是个乞丐。”

宁浩然一时语塞。

徐北寒也很是无语的看着自家小师妹,耐心的说道:“只是姜国边境距离西晋便有数万里地,剑院处在姜国都,距离更加遥远,一路行来,自然不可能光鲜亮丽,姜国并不穷,剑院弟子自然也不会是乞丐。”

少女再度打量了一眼宁浩然,很认真的说道:“既是要拜访我剑阁,难道来到西晋后,不应该好生梳洗打扮一番?”

宁浩然二度语塞。

徐北寒也不能做出解释,而是默默的看了一眼宁浩然。

万里迢迢赶奔西晋,模样有些邋遢在所难免,但既然已经身处西晋,现如今更是登上剑阁,便有了很多时间能够整理妆容,这确实有些不太礼貌。

宁浩然不得不亲自解释一番,郁闷的说道:“剑阁乃是天下剑修圣地,在下自是很想尽快赶到这里,便忽略了装扮,有些失礼,还望这位姑娘勿怪。”

少女叉着腰说道:“本姑娘倒是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但我大师兄可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你这般作为,莫不是瞧不起我剑阁?”

这次轮到徐北寒和宁浩然一起语塞了。

徐北寒是因为他并非少女所说的那个样子,宁浩然纯粹是觉得少女的逻辑和怼人的本事不小。

这俨然是不怕事大,本应该打个哈哈就过去的事情,被其三言两语便上升到了剑阁颜面的问题上。

第九章 以柳树枝为剑

而且这番话听起来也颇有些道理。

既是拜访者,体面自然是很重要的事情,随意的登山本身就是很失礼的地方,所以宁浩然居然也无力反驳。

他回想剑院里的那些师弟师妹,再看看面前这位少女,突然觉得,单单是在气势上,剑院便远远逊色于剑阁,要不说剑阁是天下剑修之首呢,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徐北寒看出了宁浩然的为难,这在其他宗门或许的确也不算小事,若是碰见礼仪很严苛的地方,说不得真的要把人赶下山去。

但剑阁并不是很在意这种事情,徐北寒就更加没有什么想法了,若是有人要挑衅剑阁的威严,他自当一人一剑直接杀尽其满门。

他揉了揉少女的脑袋,说道:“剑阁和剑院本属同脉,况且远来是客,便不要计较这些了。”

宁浩然松了一口气。

他在姜国剑院里,或许是被那些师弟师妹敬畏的存在,但剑阁毕竟是高高在上的,这里的剑修强者太多,宁浩然虽然并不畏惧,但也不愿意莫名其妙的就和剑阁结怨。

少女显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转移话题,明亮的眼珠子微转,笑嘻嘻的说道:“你来拜山,不远万里而来,总不至于空着手吧,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让本姑娘替你鉴赏鉴赏。”

宁浩然苦笑着说道:“姜国距离西晋太远,一路上花销很大,现如今身上确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少女不满的看着宁浩然,说道:“听说离宫剑院是姜国里唯一的剑修山门,怎的这般小气?若是拿不出东西,不如便跟我打一架,我也很想看看,姜国的剑修有多强。”

宁浩然正色的看着少女,对于这种要求,他没有理由拒绝,此次前来西晋剑阁,实属有求于人,他已经尽量把姿态放得很低,任何事情他都可以不在意,但打架这种事情,尤其是跟剑阁里的小怪物打,宁浩然求之不得。

他早早便听闻剑阁里出了一位剑心通明的少女,修行进境十分之快,四境以下几乎没有遇到过关隘,但究竟事实如何,修为是否存在水分,只能亲身战斗过,才能知晓。

徐北寒安安静静的站在天镜湖畔,对于少女的要求,他这次没有什么反应,姜国里的剑修,他听说过最多的便是那位剑院的院长,薛忘忧,其次便是欧阳胜雪,但剑院里的另外几位先生都有着什么样的实力,他也很好奇。

他不由得想到当年那位姑娘,在一次下山实修的途中,巧合的碰到了她,也共同经历了一些事情,打过不少修行宗门,那位姑娘便是姜国剑院里的弟子。

据说她现在已是剑院里的三先生,而宁浩然在剑院里排行老四,仅在三先生之下。

徐北寒在意的只是薛忘忧和剑院里的三先生,就连欧阳胜雪他都没有过多关注过,此次有剑院弟子出现在剑阁,又是三先生的师弟,他便起了些兴趣。

宁浩然犹豫的看了一眼徐北寒,他也在想着离开姜国前三师姐对他说过的话,虽然他并不想这么做,但还是很郑重其事的看着徐北寒,说道:“徐师兄跟我家三师姐有些渊源,虽然我并不清楚里面的细节,但三师姐托付我到剑阁见到徐师兄后,帮她代为转达一句话。”

徐北寒微笑着说道:“请讲。”

宁浩然深呼吸一口气,一脸正经的说道:“姓徐的是个白痴,除了耍剑什么都不会,也不知道脑子是这么长的,脸长得怪好看,脑子里偏偏是一团浆糊,世间可能找不到比姓徐的更白痴的人了。”徐北寒:“”

少女:“???”

宁浩然很认真的解释了一句:“这是三师姐的原话,不代表我个人。”

他能看清徐北寒瞬间脸黑的模样,其实在初次听到三师姐说出这番话时,宁浩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的认知里,三师姐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很温柔的人,除了对写字和修行之外,她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情绪,脸上也不会有什么表情,但在说起徐北寒时,三师姐就像变了个人般。

形象就会变得更加生动,很是亲切。

徐北寒身子僵硬了许久,长长的吐出口气,淡淡的说道:“回去时,麻烦告诉她,我不是白痴,同时,谢谢她觉得我长得很好看。”

少女拿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家大师兄,暗自咕哝道:“没想到大师兄还挺自恋。”

完成了三师姐交待的任务,宁浩然也是好像变得轻松了不少,微微点头,答应了徐北寒,然后看向少女,诚挚的说道:“抱歉,耽误了一点时间,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

少女很快遗忘掉刚才的事情,很是兴奋的说道:“我还没有蕴养自己的本命剑,所以为了公平起见,你也不能使用本命剑。”

宁浩然很意外,他能够很清楚的感知出来,少女的修为已臻至四境,剑修在迈入第二境时便能够蕴养本命剑,最晚也是在第三境,他很难想象有剑修迈入四境,却连本命剑都没有。

少女的脸蛋肉嘟嘟的,身材也不是很高,但发育却很好,根据宁浩然的观察,发现这少女顶多也就是李梦舟那般的年纪。

十六七岁的年纪,便已迈入四境,纵观天下修士,都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更何况,剑修本身的道路就比三教修士更难走,剑修里出现了一个这样的小怪物,绝对算得上是剑修一脉的福气。

更是剑修一脉天大的气运。

在赶来西晋的途中,宁浩然也大约听闻过姜国都城里发生的事情,一些小事自然是不可能传得这么快,但大事宁浩然还是大概知晓一二的,自然也听说了李梦舟破入承意境界的事情。

然而把李梦舟和剑阁的少女放在一块,李梦舟那种修行速度简直就像是孩童刚刚学会走路一般,根本没有可比性。

当然,这只是一种表面的理解,少女毕竟在很小的年纪就开始接触修行,而李梦舟却是在十七岁才第一次观想成功,若真的只看修行花费的时间,其实李梦舟也不会弱于少女。

宁浩然自然还不知晓,李梦舟在很短的时间里又迈入了承意上境,但客观来讲,李梦舟的修行资质确实是比不过这剑阁少女的。

但也很难有剑修在修行速度上能够比得过现如今的李梦舟。

宁浩然望着少女,气海内涌出一股气机,右手中便多了一柄剑。

他把剑连带着剑鞘拍入地面,说道:“此剑名为曲泉,乃是我的本命剑。”

少女左顾右盼,拍了拍徐北寒,后者伸手一探,湖边的一颗柳树上便折断一根树枝,少女开心的接过柳树枝,说道:“此乃柳树枝,暂代我的本命剑。”

宁浩然微微一笑,也折了一根柳树枝,揖剑礼道:“姑娘请。”

少女的性情古怪,却并不讨人厌,比剑的过程也很干脆,柳树枝轻轻甩出,指向天镜湖面,湖面沸腾,荡起涟漪,珠珠水滴凝滞在半空中,毫不客气的甩向宁浩然。

万千水珠蜂拥而至,瞬间将宁浩然笼罩在其中。

宁浩然并未大意,手中的柳树枝随着其手腕轻震,变得笔直,好像真的是一柄出鞘的利剑,其上剑气流转,破开眼前的万千水珠,蕴含的气机爆涌而出,半空中的水珠悉数破碎,化作浓浓的白雾。

白雾缭绕天镜湖畔,破碎的水珠在雾色里划出一道道清晰水线,瞬间便浸湿了脚下大片石板。

下一刻,坚硬的青石板路全部寸寸破裂,无数裂纹如蜘蛛网般蔓延开去。

趁此时机,宁浩然已然近身到少女面前。

少女只是微微蹙起眉头,很快便笑逐颜开,身形飘然,柳树枝以极其诡异的方式抽击在宁浩然的胸口,他仿佛听到了胸骨断裂的声音,剧痛令得他面色一白。

然而同一时间,宁浩然伸手一招,浩大的气机牵引着天镜湖里的湖水,汇聚成一柄直入苍穹的巨剑,凶悍的斩向快速倒退的少女。

少女惊呼了一声。

湖水汇聚而成的巨剑当头斩击在她的身上。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气机突然消散,巨剑重新化作水流浇灌了少女全身。

虽然如此,但大量湖水的冲击力,还是让得少女感觉到了疼痛,又往后退了一步跌倒在地。

宁浩然捂着自己被少女的柳树枝抽中的胸口,从短暂的窒息里回转过来,略带讶异的望着少女,忍不住说道:“姑娘不愧是剑道奇才,天生便剑心通明,若非我反应更快,经验更足,说不得今日真要败在你柳树枝的剑下了。”

结果看似是少女更狼狈一些,但实际上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虽然是宁浩然最后收力,但终究是少女先一步以柳树枝为剑击中了宁浩然,准确来说,两个人算是打了个平手。

这对于宁浩然来说倒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但心里总归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不论这少女有多么妖孽的名头戴在头上,但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若非他也并没有败,恐怕不忿的心理就更严重了。

若是换作宁浩然以前的性格,他甚至可能会一剑杀了少女。

但在离宫剑院里修身养性,被薛忘忧看管着,宁浩然的性格渐渐已经变得平稳了很多。

徐北寒来到少女的身边,手掌放在她的头顶,一股白气蒸腾,湿漉漉的衣裳很快的变得干燥起来。

他凝视着少女,说道:“宁浩然是离宫剑院里的四先生,在姜国都里与他平等的存在很多,甚至比他更强的人也大有人在。”

“你能跟宁浩然打成这种程度,已属了得,但若你想要挑战姜国都里所有的天才,目前的修行还远远不够,所以最近都不要再偷懒了。就算你剑心通明,若不认真努力的修行,便是浪费了这般天赋。”

少女并没有被打击到,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说道:“只是剑院里排名第四而已,马马虎虎吧,等再过几年,我便是天下第一剑修。”

徐北寒很欣赏少女的自信,微笑着看着她。

宁浩然对徐北寒的话颇有些怨言,但这也是实话,姜国都里的确很多同龄人都强过他,在剑院里他也并非排在前列,他虽然很希望能跟徐北寒战一场,但并没有遗忘自己来到西晋的目的。

“我想要拜见王剑仙。”

第十章 剑崖上的少年和那些剑

姜国都,琅琊城。

南门斜路十数里外的离宫剑院。

清晨的朝阳挥洒着人间大地。

大考结束后,进入内院修行的八个人跟随着四境教习,来到了一处山崖边。

这里属于内院。

此山崖名为剑崖,乃是存放着先辈陨落时遗留下的名剑的地方。

李梦舟并不会继承这里的剑,但他还是出现在了这里。

覆盖整个姜国大部分地域的绵绵细雨已经停了,但天际间还是雾蒙蒙的,充满了潮湿感。

剑崖下有着一条很长的清泉溪流,焕发青意的座座青山,呈现着最瑰丽,最富有生命气息的样子。

八个人站在溪流岸边。

远处还有不少内院弟子观望。

那位四境教习看着面前的这八名新入内院的弟子,欣慰的说道:“从今往后,你们便是离宫内院的弟子,若是表现出色,说不定能够成为院长门下高徒,成为剑院里的第五先生和第六先生等,这是需要你们前进的目标。”

除了何峥嵘和李梦舟外,其余六人包括沈霁月都很激动,剑院里的先生啊,院长的高徒,那是真正站立在高峰上的人物,乃是整个姜国里都数得着的被人尊重的年轻人。

四境教习微微一笑,说道:“在你们面前的这座山,名为剑崖,自半山腰开始便有着无数把历代剑院先辈遗留下的本命剑,还有很多先辈从外面带回来的名剑,虽然不能与西晋剑山这尊圣地相比,但我剑院里的剑崖也是除了剑山外,名剑最多的地方。”

“剑崖上存在着禁制,并非刻意留下,而是那些失去主人的剑自主外散的剑意,经过长时间岁月的累积,形成的剑阵。”

“凭借你们承意境的修为,不至于有生命危险,除非你们故意作死,但也不要存着侥幸心理。剑崖上的剑意都很熟悉我们剑院弟子的气息,所以只要不出现意外,剑意不会主动攻击你们。”

“但你们若想拔出剑崖上的剑,也绝非易事。所以你们要做好长久待在剑崖的准备,或许你们中间有人运气好,很快就能找到真正与自己契合的剑,得到这些名剑的认可。”

四境教习稍微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名剑之所以为名剑,当然是因为它们具有一定灵性,是随着其前任主人身经百战的本命剑。若要得到这些剑的认可,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估计你们可能要在剑崖待上半个月,乃至可能会是一个月,甚至更久。”

“不过,我自然希望你们都能够很快登上剑崖,很快取剑回来,该注意的事情,我稍后会一一给你们详细讲解,毕竟剑院也不希望你们在剑崖出现什么意外,虽然在过往里出现意外的特例很少,但也要特别注意。”

四境教习望着那些已经隐隐摩拳擦掌的少年们,微笑着说道:“期待你们能够找到契合自己的本命剑,并且把它真正变成属于自己的本命剑,剑崖上的剑阵虽然阻拦着你们登山的脚步,但若运气好的话,你们能够领悟到山上的剑意,借此破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四境教习详细讲解了需要注意的地方,少年们便开始了登山取剑。

李梦舟并没有登山。

四境教习知晓李梦舟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本命剑,但他还是建议道:“虽然你不需要拔出剑崖上的剑,但也可以跟随他们一起登山,你刚刚破入承意上境不久,想要再次破境的可能性纵使不大,但若能体悟先辈遗留下来的剑意,说不定对你的修行也会有所裨益,至少能够增强你的剑意。”

李梦舟颇有些心动。

原本在他想来,既然没打算继承剑崖上的剑,那么登山纯粹是在浪费时间罢了,而如四境教习所言,就算不能破境,也能提高接近破境的速度,提升自己的剑意。

每把剑的剑意都是不同的,多是遗传自剑主人的性格,但剑意是可以互相吞噬的,强大的剑意可以吞噬弱小的剑意,弱小的剑意若想要吞噬更强的剑意,只会被反噬,彻底消散在人世间。

但李梦舟觉得,醉梦剑并不是普通的剑,修行的《蚕灭卷》又能增强补充他消耗掉的念力,或许就算遇到很强的剑意,也不是毫无机会将之吞掉的。

这虽然只是一个很不完善的想法,但李梦舟却想要赌一赌。

而且这个想法自出现后,便越来越强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何峥嵘和沈霁月等人已经登离山脚,他们的速度很慢,是受到剑阵的压制,让他们寸步难行,而越往上剑意越浓郁,若没有足够的念力支撑,在身体坚持不下去时,精神也会随着崩溃,变得萎靡起来。

所以登山的脚步宜稳不宜快,修行越高,念力越强大的人,自然能够更轻松一些,何峥嵘便是首当其冲的人,其次便是那两名已入承意上境的剑修和沈霁月。

李梦舟正准备登山,突然想起什么,脚下一顿,回头望着那位四境教习,说道:“如果我吞噬了剑崖上那些剑的剑意,算不算毁坏剑院的财产。”

虚无缥缈的剑意一旦被吞噬,自然便消失在了这个世间,但若剑意载体的剑本身还存在,剑意被强行抽取,名剑很容易变成废铁,轻则便需要更多的时间重新凝聚剑意,重则直接崩坏。

剑崖上的剑很多都是剑院里的先辈陨落时遗落下来的,自然是属于剑院宝贵的财富,若是剑院里没有了剑,必然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李梦舟可以不在意这些剑的死活,但他却有些在意离宫剑院。

那位四境教习很是诧异的看着李梦舟。

他没想到李梦舟居然有想要吞噬这些剑意的想法。

剑修凝练出的剑意和寻常修行者斩出的剑气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从剑法入微到聚剑成势乃是剑修修行的基础,只有凝聚出剑意,异象具现时,才是一名合格的剑修。

现如今的剑修多数都在这个境界,再往上的蕴成剑心,天下剑修却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做到,当然,西晋剑阁里那位天生便达到剑心通明境界的少女是特例。

普遍处在剑意具现境界的剑修,自然可以做到吞噬天地间遗留的剑意,但却会伴随着很大的危险,若没有绝对的信心,没有哪位剑修会轻易这么做,就算真的要吞噬,也会选择更契合自己性格的剑意。

若强行吞噬各种剑意,精神紊乱是小,重则便会入魔,爆体而亡。

吞噬剑意是一种最快提高自身剑意的方法,却也是最容易葬送自己的方法。

除非是剑心通明,才能大大避免这种危险。

但纵观这片天地山河,修成剑心的存在,一双手都数的过来,剑仙更是只有一位。在剑修仍旧昌盛的时代,都没有太多人敢去这么做,又更何况是如今剑修凋零,连剑心都很难见的时期了。

除了这些之外,能够吞噬剑意的存在,多数也是至少入了无彰境巅峰,否则没有强大的实力作为根基,吸纳别人的剑意,纯粹是找死的行为。

李梦舟只是区区承意上境,距离无彰境尚且遥远,更何况是四境的巅峰了。

这位教习摇摇头,说道:“在什么样的阶段做什么样的事情,不要轻易去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外的事情,除非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去尝试。吞噬剑意虽然能够让你短时间变得更强,但我并不建议你这么做。当然,如果你自己认为可行,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但前提是,你最多只能吞噬三把剑。”

倒不是四境教习盼望着李梦舟去死,而是他根本就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若李梦舟真的想要吞噬剑意,他也能第一时间得知,足够救人,若不能让其知晓做这件事情的危险程度,相信李梦舟也很难放弃这个想法。

言传的同时也要身教,剩下的便是弟子去领悟了。

李梦舟得到了答案,便很果断的转身登山。

他自然清楚吞噬剑意的危险性,更何况剑崖的那些剑都是先辈遗留下来的本命剑,这些先辈陨落时,修为最低也在无彰境,甚至不乏有五境的大能,凭他区区承意境的修为,想要吞噬这些剑,本身就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但他依旧很坚定的想要尝试一下。

望着李梦舟的背影,那位四境教习缓缓摇了摇头,已经随时准备着救人了。

根据反应他不难猜出李梦舟此刻的想法。

离宫外院的弟子中,李梦舟绝对算是佼佼者了,原本这位四境教习还是很欣赏这位少年的。

但显然,在他目前看来,李梦舟的心性还需要磨练,想法有些太过不切实际。

李梦舟并不知道这位四境教习对他想法的改变,站在山脚下,望着前面那些登山的少年,何峥嵘已经接近半山腰,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

而其后紧跟着的两名承意上境师兄与何峥嵘已经有了不小的距离,沈霁月更加落后一点,其余人则是半斤八两,相比沈霁月都尚且有着十几步的差距。

第十一章 吞噬三把剑

在李梦舟开始登山,亲身接触到剑崖上莫名的气机时,便觉脚下一沉,明显的重力已经附加在身体上。

这是来自半山腰上的剑意压迫,传递到山脚自然会有所减弱,但也绝非是远游境修行者能够扛得住的。

曾被药浴淬炼过的体魄再次起到了作用。

虽然那种压迫感很清晰,但李梦舟登山的脚步却很快。

仅仅是半盏茶的时间,他便超越了走在最后面的那些人,紧随在沈霁月的身后。

剑崖上的剑越靠近山顶,剑意便越是强大,自然也代表着山顶上的剑更好一些。

何峥嵘的目标显然不会在半山腰,他没有片刻的停留,只是坚定的不断向前。

沈霁月娇美的脸蛋已然透着绯红,微微喘着气,有汗珠爬满了脸颊,她随意的回头望了一眼,却赫然发现了走在身后的李梦舟。

在沈霁月片刻愣神的时间,李梦舟便与其并肩,轻声说道:“若是觉得累了,可以先休息,教习的话说得已经很清楚,有很多时间可以登山,来寻找自己的本命剑,所以没必要硬撑着往上攀登。”

何峥嵘虽然走在最前面,但接近半山腰后,他的速度已经很慢了,几乎要花费十几息的时间,才能抬起脚,落脚又要数息,且越往上,他抬脚落脚的时间就花费的越多。

按照这种情况,就算到了天黑,他也没有办法离开半山腰的范围。

何峥嵘显然也明白这件事情,在登山更加艰难之后,他终于停下了脚步,就地盘坐,入定观想,感知剑崖上氤氲着的剑意。

有一个人停下脚步,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停下。

但还是有几个人继续攀登,企图超越前面的人,然而最终在力竭时,也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登山终究不是一场比试,目的只是寻找适合自己的剑,是早是晚都没有太大区别。

李梦舟和沈霁月也在接近半山腰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此地已经能够看见属于剑崖上的那些剑。

这些剑都没有剑鞘,全部插在崖壁里,或宽或细,样式繁多。

李梦舟能够清楚感知到那些剑身上益散的强大气机,这让他隐隐有些兴奋。

西晋剑阁。

朝阳的晨光洒入山门,剑阁弟子开始了剑技演练。

而在天镜湖畔,却是寂静非常。

徐北寒看着宁浩然,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说道:“剑院和我剑阁虽然同属一脉,但终究是两个地方,若你有其他要求,或许我剑阁不会吝啬,但你可知,剑仙真意是什么?”

宁浩然同样沉默了起来。

剑仙真意自然是属于剑仙的剑意,但绝非是那种寻常的剑意,而是蕴含着剑仙一世修行的精髓,对于剑修而言,这不亚于那座剑山,但凡能够稍微领悟末小的一点,也能很快破境,若是完全吸收了剑仙真意,那么就算只是一个刚刚入了承意境的小剑修,也会有极大可能一举破入无彰上境。

求取剑仙真意是薛忘忧交待给他的任务。

宁浩然怀疑老师求取这份剑仙真意的目的无非是帮助大师兄欧阳胜雪破境,亦或是老师自身要借助剑仙真意勘破五境限制,踏入更高的境界。

不论是哪一种,对于离宫剑院而言,都是天大的事情。

要么欧阳胜雪破入五境,站立在世间年轻修行者的最顶峰,要么薛忘忧就会成为当世第二位剑仙,离宫剑院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乃至能够与姜国书院比肩。

徐北寒摇摇头,说道:“老师是这片山河里唯一的剑仙,勘破五境的存在,若要借体释放真意,且还要维持真意不散,会对修行有所影响,虽然凭借老师通天的修为很快就能恢复过来,但我不知道剑阁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宁浩然深知那位剑仙在整个天下身处的地位,帮助外人提高修为,损耗自身的根基,像这般大无畏的人,世间太少。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就算是剑仙也不例外。

但宁浩然觉得剑阁里的这位剑仙,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并不能以常情度之。

“剑修的颓势不是随便一两个人便能拉起来的,我剑院有欧阳胜雪,燕国剑庐有萧知南,西晋剑阁里有你徐北寒和这位剑心通明的小姑娘,你们每一位都是已经处在年轻一辈修行者的最高峰,但终究不曾有人破入五境。”

宁浩然略有些激动的说道:“若当世出现第二位剑仙,那么我剑门一脉,就能在最短的时间里重现辉煌,实现天下剑士正统的景象。”

徐北寒眉毛微挑,他能够从宁浩然的话语中捕捉到关键词,山海清幽里的第二位剑仙。

剑修中最接近剑仙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燕国剑庐的那位剑主,另一个便是姜国剑院的薛忘忧。

据他所知,燕国那位剑主的修为是不如薛忘忧的,所以准确来说,薛忘忧才是唯一最接近剑仙的人。

剑仙真意的确能够帮助薛忘忧勘破五境,破入大自由境界,若为整个剑门一脉着想,这似乎都不会是坏事。

徐北寒说道:“老师在闭关,你自姜国远道而来,想必也很累了,这件事情等老师出关后再议吧。”

宁浩然无法,拱手道:“那就打扰了。”

徐北寒转身看向少女,说道:“你该去修行了。”

少女翻了翻白眼,嘴里咕哝着什么,明显不会是什么好话。

徐北寒眉头紧蹙,少女的声音再小,他也能够很清楚的听到,却也并未气恼,随手招来一位剑侍,安排宁浩然暂时的住处。

夜色深沉,不见星辰,剑崖上登山的少年就地取材,生起了火,随便弄了点吃的,便各自找位置休息。

李梦舟和他们不同,不会在剑崖上停留太长时间。

他望着尚且遥不可及的崖顶,虽然明知那里的剑的剑意更加浓厚强大,但他也不是白痴,真的去吞噬最强的那些剑。

或许等他到了无彰境界,才能万无一失的吞噬掉剑崖上最强的剑。

然而与其吞噬剑崖上的剑,李梦舟更加愿意去吞噬别人的剑,毕竟剑院里不能没有剑,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能够成功吞噬这些剑,若是此路行不通,想那么多也没什么意义。

虽然他不会选择最强的剑吞噬,却也不愿吞噬太过弱小的剑意,哪怕这剑崖上的每一道剑意都足够瞬间抹杀他。

李梦舟在半山腰特意挑选了三把剑。

盘膝坐下来,念力外放,进入观想状态。

在念力感知的世界里,他仿佛身处在一片汪洋大海,海面上原本很平静,但在他试图靠近那三道剑意时,海中顿时狂风骤起,巨浪席卷,瞬间将其整个人淹没,呼吸变得困难,在压抑的环境下挣扎求生。

海浪的翻卷中,三柄直插深渊地底的巨剑展露了全貌。

剑的周围冒着热气,海水沸腾,白雾缭绕,剑意的嘶喊声断断续续,不绝于耳。

这只是在剑崖半山腰上的剑而已,但剑意却如狂风骤雨般恐怖。

纵使这三柄剑的主人已经死了很久,但剑意也能自主的感知到危险,并且予以反击。

李梦舟想要吞噬掉这三道剑意,而这三道剑意为自保便也开始反过来吞噬。

在四道剑意相互纠缠着,翻江倒海时,轰的一声嗡鸣,李梦舟就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要爆炸一般,针刺般的阵痛,从而很快传递到四肢百骸,整个人都变得有些飘飘然,感受不到手臂的存在,也感受不到双脚的存在,仿佛只剩下了一团意识。

剑意冲入他的四肢百骸,横冲直撞,毫无顾忌的破坏着生机,撕裂般的疼痛侵袭着李梦舟的精神,每一条神经都仿若被割裂,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每一个细胞都仿佛正在经历着千锤百炼。

生不如死的感觉便也不外如是。

李梦舟想不到原来吞噬剑意是这般痛苦,早知如此,他就不会去尝试了。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默默承受着,并且更加坚定的反击,削弱那三道剑意的力量。

被药浴淬炼过的身体保护着他不至于落得个身残的下场,《蚕灭卷》神通也源源不断的为他补充着念力,一轮一轮的对抗着那三道剑意。

疼痛一直在持续。

对抗也一直未曾停止。

等到李梦舟真正意义上苏醒过来时,视线里是一片刺眼的白芒,周围很亮,那是正午的阳光,何峥嵘和沈霁月他们早已离开了此地,继续朝着更高的地方前进。

“你真的成功了?!”

一道讶异的声音传入李梦舟的耳畔,他微微侧头,便看见了那位四境教习。

他脸色苍白的默默点头,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吞噬那三道剑意虽然花费了一夜的时间,他也被折磨了一夜,但终究是成功了。

那三道剑意被他不断削弱,而《蚕灭卷》又源源不断补充着他的念力,纯粹耗时间,也足够把那三道剑意削弱到可以安全吞噬的地步。

虽未曾因此破境,但李梦舟很清楚的感知到,自己已经处在了承意上境的极限,他有信心,在此刻让他面对承意境巅峰乃至无限接近四境门槛的修士也能有一战之力,彻底具备了越境对敌的能力。

虽然只能跨越一个小境,但换句话来说,他无需破入巅峰,便已经可以在三境里无敌,待到破入巅峰境,甚至能够与初入四境的大修士叫板。

第十二章 当年人不复轻狂模样

是否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李梦舟并不能确信,他只能确定自己已经在三境里无敌,只有在真正面对四境的大修士时,他才能确定这件事情。

而在眼前的便有一位四境大剑修。

那位剑院里的四境教习不可置信的望着李梦舟,在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他便以最快速度赶过来,就算认为李梦舟心境再不堪,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位少年陨落。

他很清楚吞噬剑意要经历什么,所以也没有第一时间救人,想着让李梦舟多受点折磨,在最后关头把他救下来也就是了。

但是没想到李梦舟居然真的吞噬掉了那三道剑意。

虽然那三把剑在剑崖上算不上什么很好的剑,但也曾是四境大剑修所持有的本命剑,怎会被区区一个修为仅在承意境的少年打败?

四境教习短时间里很难想通这一点。

他内心里翻起惊涛骇浪,表面却沉默的望着盘膝坐在山道上的李梦舟,心想,或许这便是资质妖孽的怪物吧。

剑院里出了这样一位小怪物,自然不是坏事。

回想昨日里李梦舟坚定登山的模样,这位四境教习茫然的想着,或许他真的与现在这些少年有了代沟,想法不同,做法也不同。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才应该是剑修该有的样子。

就算明知道前方很危险,也会因为某个念头而一往无前,挥剑斩尽万物虚妄。

李梦舟本意是打算借助那位四境教习来推算自身是否真的拥有越境挑战的能力,但在得知那位四境教习乃是上境的修为后,李梦舟便果断的下了剑崖,扬长而去。

纵使他的想法多么跳跃,目光放得多么长远,在结合实际的情况下,也只是大概能够与初入四境的修士一战,遇到无彰上境的大修士,他依旧只会是被随意碾死的存在。

更何况,他目前仍旧处在承意上境,前面那些实现的前提是他已经破入承意境巅峰。

李梦舟并非是一个好高骛远的人,但想法向来都是很重要的事情,想到就去做,哪怕现如今不具备资格,也可以慢慢去实现,总比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人强太多。

修行本身就是敢想敢做的事情。

在走出内院,站在外院长廊上时,李梦舟眺目远望,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身显眼的蓝袍,身后背着剑,相貌俊朗,又在李梦舟眼里带着些讨人厌气息的人便也只有叶瑾瑜了。

阳光倾泻,照在叶瑾瑜的脸庞上,那张侧脸,在恍惚间仿佛让李梦舟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回想着那个善良、贪玩、爱吃又倔强的女孩子,李梦舟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低迷。

叶瑾瑜站在长廊的那一头,他的脚步稍微停顿,便继续往前,脸色冷漠的说道:“还不错,据我上次见你居然进境这么多,是我有些小觑你了。”

李梦舟凝视着叶瑾瑜那张很熟悉的脸,他熟悉的不是叶瑾瑜这个人,只是因为这张脸而已,他们兄妹二人真的长得很像。

两个人站在长廊下,相互沉默了很久。

叶瑾瑜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不喜欢被人这么注视着,又更何况是一个男人。

李梦舟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说道:“上次我便说过要揍你一顿,打赢的条件是你告诉我桑榆被葬在哪里,你回来的很凑巧,我现在便很想揍你。”

叶瑾瑜盯着他,良久后,慢慢的说道:“虽然我很长时间没有认真修行过了,但我的修为也比你高,不论你的自信来自哪里,我都不会跟你打,至少目前不会。”

李梦舟蹙起眉头,说道:“我可不可以认为,你是不敢和我打?”

叶瑾瑜说道:“随便你怎么想吧,我这次回到都城是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等什么时候我有时间了,或许会来找你。”

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太过放在心上,但再次见到李梦舟后,他突然察觉到,原来李梦舟始终很在意。

他想着自己的妹妹,犹豫了一下,仍旧不打算告诉李梦舟。

所谓打赢他不过是一种推托罢了,他是不会给其这个机会的。

李梦舟的脸色有些难看。

望着径直擦肩而过离开长廊的叶瑾瑜,他的心里升起一些微妙的变化。

那少女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脑海里。

“虽然他是你的哥哥,但我并不喜欢他,或者说,是他并不喜欢我,如果我真的揍了他,你是否会生我的气呢?”

叶瑾瑜的修为在承意境巅峰,李梦舟完全有痛扁他一顿的实力,并且他也有付之行动的想法。

叶瑾瑜回到离宫剑院并没有被多少人得知,或许叶瑾瑜本身在剑院里便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人,早已习惯,自然不会多加留意。

但这次叶瑾瑜回来并非孤身一人,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名修行者。

被其唤作吴先生。

吴道子原本是山门修士,后来山门破败,便成了野修,最终与叶苍结识,成为了叶氏族的客卿。

薛忘忧也很是意外在剑院里遇见吴道子。

吴道子的年龄实际上要比薛忘忧大,理应是前辈,但吴道子的修行不如薛忘忧,这辈分自然也不能用年龄来计算了。

湖中小屋里。

吴道子微笑着说道:“冒昧拜访薛院长,还望勿怪。”

两个人算是旧相识,但相互之间并不算多熟悉,只是年轻时行走江湖偶遇的过客罢了。

薛忘忧默默观察着吴道子,突然说道:“你怎会大限将至?”

吴道子怔然片刻,无奈苦笑道:“薛院长有些过于直接,实不相瞒,我的确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了,此次跟随我家公子来到琅琊,纯粹是散心罢了。”

薛忘忧沉默不语。

当年的吴道子也是一位相当当的人物,虽然比不过那些绝世妖孽,但也是天之骄子,没想到转眼间便是到了迟暮之年。

薛忘忧有些感怀的说道:“岁月不留情,当年人也都不复轻狂模样,乃至暮暮老矣。”

感受到氛围的不对,吴道子讪笑一声,说道:“薛院长尚未年迈,像您这般大人物的心思自然不是我能够明晰的,但院长的样貌却比实际年龄更苍老一些,想必是对剑院付出良多,定要多多注意身体啊。”

薛忘忧脸上的颓然当然不完全是因为操劳,他也没有给吴道子解释的想法,摆摆手说道:“姜国尚文也尚武,但因为梨花书院的存在,就算是普通念书人的地位也能够与修行者相提并论,若是那些有学问的修士更是隐隐压过只知修行的人。”

“文能治国,却没办法守国,幸而朝堂上修士很多,真正大字不识的修行者还是少见的,但同样具备一定学问的修士也不多,这样的人物也只有书院才能教导的出来,但书院的弟子虽然遍及天下,可真正能够被人仰视的存在还是很少。”

“书院在三教里的地位终究处在末尾,只是因为天下念书人太多,全部出自书院,各方势力里面或多或少都会跟书院有所牵扯,所以书院才能够稳如泰山,牢不可破,我姜国才能永世存在。可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身处天下中心的姜国必然会被各方王朝吞食,到那时,姜国便会举世皆为敌。”

吴道子沉吟道:“座立天下的王朝,唯有燕、魏、晋、南禹、姜五国鼎立,姜国疆域辽阔,又处在天下必争之地,西南端又有天弃荒原这个极大的隐患,势必要转移姜国很强的力量镇守。”

“相比于此,其余四国修士遍地都是,念书人的地位相对较低,除了南禹没有开疆辟土的心思,西晋保持中立外,燕、魏两国皆是能征善战之辈。”

“燕国大面积常年被冰雪覆盖,军人身处的环境很差,却也练就了不畏严寒,能够很快适应任何战场的能力,魏国喜猎,在骑射方面甚至黄口小儿都能轻易拉开一石弓,铁骑所至披靡四方。而南禹虽然没有征战的心思,却多数喜欢斤斤计较,也是不能完全忽视的存在。”

第十三章 渴时有美酒,便已是人生圆满

薛忘忧和吴道子聊了很多,聊起了五国局势,也聊到了一些江湖上的趣事。

虽然他是离宫剑院的院长,在整个姜国都是数得上的大人物,但他却没有自持身份,只要对方没有惹到他,薛忘忧都不介意跟人喝酒聊天。

他已经处在五境巅峰,需要的只是一个勘破的契机罢了,刻苦修行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他近些年里都很无聊,除了教导弟子便是喝酒睡觉。

在年轻的时候终究是跟吴道子相识一场,聊一聊过往的事情,倒也很是自在。

“江湖上曾经出现过一位武道宗师,据说能够做到轰杀修士,几乎已经在承意境界之下无敌,那个人建立了宗师盟,相当于制衡了整个世俗江湖,但在他寻求修行路的过程中陨落后,宗师盟也大不如前,开始了腐败,弄得江湖上也重新动荡了起来。”

吴道子作为叶氏族的客卿,宗师盟又与叶氏族共存于凤江,对于这件事情自然有颇多了解。

薛忘忧轻笑着说道:“武道一途走到极致也不过是断金裂石,与修士的开山断江不能相比,乃至修行境界更高者,挥手间移山填海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寻常的江湖武夫自然不能比拟。”

“但你说的那个人我倒也有所听闻,赵无极应该可以称得上武道第一人了,凭借凡俗之躯便能力压远游境修士。但江湖上又能有几个赵无极呢,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罢了。”

薛忘忧举了举手中的酒壶,笑道:“渴时有美酒,饿时有肉吃,便已是人生圆满。”

吴道子想着自己这一生,无论是宗门覆灭,还是在叶氏族当客卿,吃喝不愁,都已即将成为过去,确实也不存在什么遗憾。

他唯一想着的就是在死之前做自己最想做的一件事,等待着最后一段恩怨的结束。

薛忘忧看着吴道子,突然忆起了一事,问道:“去年冬天我剑院新入门的弟子中,有一个叫做李梦舟的,他似乎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虽然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但听到李梦舟的名字,吴道子还是很快便想了起来,那在他眼中是一个很倔强的少年,也是一个很有胆气的少年,敢孤身前往叶氏族,面对在世俗世界的庞然大物。

他想到那个少年,便也紧接着想起那少年身上的问题,他常年待在凤江,除了和叶瑾瑜一道找寻桑榆小姐之外,便也没有在江湖上行走,但都城里的一些事情,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所以在那一刻他便很疑惑,觉得都城里那位叫做李梦舟的少年,是不是跟他所想的那个人只是同名而已。

吴道子皱了皱眉,问道:“那位看不见气海的少年,又在极短时间里破入承意境的李梦舟,果然就是我曾经见过的那个少年?”

薛忘忧说道:“听他说起过你,应该不假。你在当时似乎便已经看出了李梦舟气海中存在的问题?”

气海中的问题和看不见气海是两回事,所以吴道子才会困惑,听到薛忘忧这般说,他便能够确定那个李梦舟果然就是那位少年。

“我的确看到他气海里是一片荒芜,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画面,也未曾听说过,所以我才说他拥有气海,但却又很难成为修行者。”

吴道子自嘲般的说道:“可结果他真的成为了修行者,更是展露了绝佳的资质,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破入承意境。看来我的眼光确实出现了问题,或许是真的老了吧。”

薛忘忧默默看了他一眼,微微叹息道:“不论是看不见气海的问题,还是气海中荒芜的问题,按照常理来言,都不太可能踏入修行路。但这都并非他自身存在的问题,所以只要看清这个问题,解决起来便容易多了。”

对于李梦舟气海曾被人封禁的事情,薛忘忧有过许多疑问,但若把这件事情和不二洞牵连上关系,便有了很好的解释。

不二洞灭门牵扯了很多势力,但迫使不二洞覆灭的黑手,至今却依旧成谜,除了山海清幽之地的大物亲自出手,世间又有哪些存在能够一夕间杀死不二洞满门,令得即将勘破五境的李道陵魂归道天。

在世间行走的修行者,五境便是最高的门槛,五境之上的存在,在许多寻常修行者眼里都只不过是一种妄想,乃至认定为传说,不可能存在的境界。

只有那些地位崇高的修行宗门,亦或是那些破入五境的存在,才能真正隐约看到悬于头顶的那层迷雾,预示着更高境界的存在。

据薛忘忧所知晓的,真正勘破五境的大物也只存在于山海清幽之地,例如那位西晋剑山下的剑仙,他不仅是当世唯一的剑仙,也是剑门一脉里唯一勘破五境的存在。

而只有勘破五境,达到更高的境界,才能真正成就剑仙。

薛忘忧便处于即将勘破五境的境界里,所以他能够更加了解这件事情。

他甚至知道五境之上的一个境界是什么。

他是从姜国的山海清幽之地知晓的,五境之后便是玄命。

那是一种玄而又玄的大境界,知生命,知万物,拥有大智慧,属于真正脱离凡俗的存在。

像这样的存在,属于山海清幽之地仅有。

山海清幽是修行者的圣地,也是宗门,更或者是一种信仰,天下修士都梦寐以求进入山海清幽,为找寻这个地方踏遍千山万水,但真正进去的人却寥寥无几。

而年轻时候的薛忘忧也曾找寻过,直到他踏入五境后方才明白,在姜国便有山海清幽。

因为山海清幽可以是一个地方,但也不是一个地方,因为山海清幽不止一个,但却是固定存在的。

正因山海清幽的神秘,和天下修士对其的向往,覆灭不二洞这种事情,没有人会相信,也没有人敢去怀疑,甚至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山海清幽在哪里,又何谈去招惹到灭门之祸?

纵然是薛忘忧也不敢去往这方面想,但是结合李道陵通天的修为,和不二洞那些个个资质超凡的弟子,若非山海清幽里的大物出手,世间任何一个修行宗门都不可能危害到不二洞,就算有可能做到,也必定战个昏天暗地,闹得天下皆知,不二洞绝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消失掉。

而在李道陵自知必死的情况下,稍微动些手脚,保下尚未正式入门的小徒弟,顺势封禁了这名弟子的气海,隐藏他的修行资质不被敌人察觉,从而疏忽,助其逃出生天,留下不二洞的传人,便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

薛忘忧突然陷入沉思,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吴道子能够看得出来,他也不便继续打扰,起身说道:“我一生喜爱书画,素闻剑院里的三先生书法造诣斐然,便想讨教一二,这便也是我前来剑院的主要目的。”

薛忘忧回过神来,点点头,说道:“既是如此,你自去寻便可。”

吴道子揖手为礼道:“吴某告辞了。”

他缓缓退出内阁,转身朝着小屋外行去。

薛忘忧继续饮酒,再度陷入沉思。

第十四章 乌冬山春狩(一)

琅琊南门外,从官道出发数十里处,有着一座山。

此山名为乌冬山。

山脚下有一个乌冬村。

村里人狩猎者很多,因为乌冬山里似乎很适合野兽生存,除了那些常见的野兔野鹿外,虎豹熊也是很轻易得见,但只要不往深处去,也并不会碰到太过凶猛的野兽。

正因此,乌冬山在都城里那些无所事事的权贵子弟眼中便是很好的游玩地。

他们有太多的精力无处发泄,除了招摇撞市,逛青楼外,便是携同伙伴前往乌冬山狩猎。

而这日上午巳时左右,乌冬山脚下便迎来了不少的狩猎者,其中有一伙人尤为的不寻常。

李梦舟卷着裤腿,站在河边,这条不知名的河,水流湍急,河中有鱼,鱼儿似乎也不怕生,虽然它们游得很快,但时不时的都会驻留片刻,打量着河边的人。

他并不是想要抓鱼,只是纯粹想来河边洗个脚,但是在看到那些鱼的时候,他萌生了抓鱼的念头。

回头望着河边另一处地方坐着的几个人,有捡干柴的,有坐在石头上沉默的,也有陪着一起沉默的,还有站着催促那个捡柴的人的人。

最后这番话虽然拗口,但没有错。

催促的人是南笙,捡柴的人是江子画。

沉默和陪着一起沉默的人,便是叶瑾瑜和陆九歌。

这组合显得有趣而又莫名其妙。

李梦舟和叶瑾瑜互相看不顺眼,陆九歌貌似很喜欢看叶瑾瑜,而江子画又喜欢偷看陆九歌,南笙更是不愿搭理李梦舟,李梦舟自然也不想自讨没趣,算来算去,几个人之间的关系颇显复杂。

他们之所以聚在这里,却是江子画牵的头。

在得知叶瑾瑜回到剑院时,江子画便再也没有心思躲在屋里修行了,他本意是想要把陆九歌约出去玩,但唯恐约不到陆九歌,便特意去了一趟朝泗巷把李梦舟给拉了过来,想着李梦舟和南笙瞒着人‘幽会’的事情,只要能够约到南笙,陆九歌便也一定会一起出现。

但江子画显然依旧在误会着什么,而且就是因为江子画胡乱散布谣言,导致整个剑院的人都以为李梦舟和南笙有点什么,李梦舟尚且可以无所谓,但南笙却不会真的释怀,不论时间过去了多久。

所以她不会搭理李梦舟,更加不会搭理江子画,甚至恨不得一剑砍了他们两个人。

这约人的事情自然受到了重重阻挠,莫说去约陆九歌了,连陆九歌的面都见不到。

李梦舟仿佛木偶一般被江子画拉扯着,浪费了不少时间,终于还是把叶瑾瑜给等到了。

然后叶瑾瑜随随便便一句话,他们几个人便出现在了乌冬山。

江子画此刻的心情有多么郁闷,可想而知。

在弄清楚当时南笙和李梦舟真的只是在比剑后,来乌冬山的路上江子画便被南笙欺负,吆来喝去,捡个干柴也要被南笙瞪着眼睛骂,可谓敢怒不敢言。

不时的偷看一眼陆九歌,又转过头来幽怨的盯了李梦舟一眼,继而再恨恨的瞪着叶瑾瑜,最后被南笙骂了一声,继续老实的捡柴,简直忙碌的不行。

李梦舟站在河边,没心思理会这些人之间的恩怨,只要不把战火惹到自己身上就好。

他微微弯腰,默默盯着那几条露出河面同样盯着他的小鱼,露齿一笑,道:“再看,再看我就把你们抓上来烤着吃。”

似是听懂了他的话一般,那几条鱼突然甩尾想要潜入河面,但它们终究没有李梦舟的速度快,破空声起,双手直入河面,啪的一声,便一手一个掐住了两条鱼。

这两条鱼只是很普通的草鱼,但却生得很肥,李梦舟很满意。

随手把两条草鱼扔到岸上,李梦舟继续抓鱼。

而江子画捡完柴,生完火,来到了李梦舟身边,很是郁闷的小声说道:“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还不如待在院里修行呢,至少眼不见为净。”

李梦舟直起身来,看着那因为江子画的靠近而逃走的鱼,淡淡的说道:“如果你喜欢陆师姐,便直接去告诉她,畏畏缩缩的没啥出息。”

江子画哼哼唧唧的说道:“我哪儿敢啊,陆师姐可是蒹葭苑海棠山主的亲传弟子,将来是要继承山主之位的,除非我能成为剑院的五先生,否则身份便配不上啊。”

李梦舟回头望了一眼坐在一起的叶瑾瑜和陆九歌,说道:“陆师姐的修为似乎还没有破入四境吧,作为蒹葭苑山主的传人,会不会有些太弱了。”

江子画坐在河边,毫不在意被沾湿的屁股,说道:“陆师姐拜入蒹葭苑的时间不长,而且资质很高,特别适合修行蒹葭苑的法门,虽然蒹葭苑有很多师姐修为胜过陆师姐,但海棠山主还是选择陆师姐作为传人。况且,凭借陆师姐的修行资质,相信破入四境也是很快的事情。”

李梦舟表示了然,蹲在江子画身边,继续说道:“但我觉得陆师姐似乎喜欢那个姓叶的,视线一直都没有离开姓叶的那张脸,虽然那张脸确实长得很好看,但终究还是因为喜欢才看的吧。”

他觉得叶瑾瑜的脸长得好看,当然不是因为客观的缘故,只是因为叶桑榆跟叶瑾瑜长得像罢了,虽然表面上是在夸叶瑾瑜,但实际上他想的是叶桑榆的脸。

江子画也没有觉得不对,从他客观的角度里来看,叶瑾瑜长得确实好看,虽然自认跟他自己比还差了点,但也总要给别人一点生存空间嘛。

“陆师姐和叶瑾瑜认识比我早,要是我先认识陆师姐,哪还有叶瑾瑜什么事儿,那家伙身为剑院内院的弟子,一年里总计待在剑院里的时间都不超过一个月,他想认识陆师姐也没有机会。”

李梦舟怪异的看着江子画,说道:“蒹葭苑和离宫剑院关系不错,所以常常来往,这我也很清楚,但叶瑾瑜一年里只有一个月待在剑院,却能如此凑巧的碰见陆师姐,并且让陆师姐喜欢上他。你这个天天待在剑院里的废柴,半点机会都碰不到,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江子画想要反驳,怒瞪着李梦舟,张了张口,忽然发现自己无力反驳,只能气呼呼的垂下脑袋,拾起一块颜色斑斓的石子丢进了河里,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李梦舟摇了摇头,说道:“废柴果然是废柴啊,就算是进了内院修行,也是干啥啥不行,白瞎了你这么雅气的名字了,想必你老爹现在也开始后悔给你起这个名字了。”

江子画没有搭理李梦舟,死气沉沉的低着脑袋。

李梦舟便也同样不再理会他,感情这种事情他本来也不擅长,除了给出一些不知道行不行得通的建议外,他实在也没信心帮助江子画,还是继续抓鱼吧。

叶瑾瑜维持着江子画生得火堆不灭,陆九歌和南笙坐在一旁暗自嘀咕着少女间的小秘密,这些少年汇聚在一起虽然是出于很复杂的原因,却也各自的心情都不错,暂时忘记修行的事情,忘记一切烦恼,像寻常人一般玩闹,才该是少年人该有的模样。

当然,这里面是不包括心情抑郁的江子画的。

李梦舟抓完鱼,也是稍微出了点汗,他是很纯粹的在抓鱼,并没有借助自己的修为,但或许那些不明显的汗水只是抓鱼时溅出的水滴。

但他确实微微感受到了一些热气,相比初到都城时变得白皙了不少的脸庞也泛起了微微的红润。

鱼是李梦舟抓的,烤鱼的工作自然也是属于他的,关键问题是,在场的人除了江子画都不会烤鱼,更加不会繁琐的解剖和清洗的工作。

李梦舟便拉着郁闷的江子画一起,把抓到的鱼处理好,每一条都插上找好的木棍,在火势正旺的火堆上烤着。

陆九歌很是惊奇的看着这一幕,说道:“没想到李师弟还会烤鱼呢,真是了不起。”

李梦舟颇有些无语的看了陆九歌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句话,但是因为这句话,他倒是想起了曾经给叶桑榆找果子,做果酒暖身的画面,一时间陷入沉思。

第十五章 乌冬山春狩(二)

江子画望了一眼出神的李梦舟,朝着陆九歌干笑道:“师姐,我也会烤鱼啊。”

南笙翻了个白眼,哪里还不清楚江子画是什么意思。

陆九歌倒是没有鬼心眼,也很难想到江子画对她的不同,只是笑着说道:“江师弟也很厉害,听说江师弟在剑院里懒惰成名,但对于吃的东西却很讲究,想来在剑院里没有人能比得过你。”

江子画一脸的错愕。

虽然这貌似是在夸奖他,但为何感受不到欣喜,反而更加难堪了呢。

南笙忍不住笑出了声。

就连李梦舟也回过神来,颇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江子画。

陆九歌当然不是故意要嘲笑江子画懒惰的问题,但正因为不是故意的,江子画才更加郁闷。

火堆里噼里啪啦的声响炙烤着草鱼里残余的水分,鱼香已经渐渐开始飘散出来。

江子画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摊开来,却是一堆瓶瓶罐罐。

李梦舟自幼便在市井中混迹,很长时间都过着食不饱腹的日子,饿极了甚至在野狗嘴里抢吃的,跟随赵无极那几年,偶尔也会有自己弄饭吃的时候,所以对于做菜和烧烤这种事情颇有些造诣,但也没有随身携带佐料的习惯。

在看到江子画拿出来的那些瓶瓶罐罐时,李梦舟有些错愕,因为那全都是各种佐料。

江子画倒是不负他在剑院里好吃懒惰的作风。

但饶是这样的江子画,却依旧是即将勘破四境的修行高手,其资质可见一斑。

有了江子画的佐料,烤鱼这道美食无疑是提高了一个档次,鱼皮上滴落的粘稠油脂,落在火堆中,火焰瞬间升高,结合着佐料的鱼香味也变得更加浓郁。

李梦舟专注的翻转着火上的鱼,控制着火候,江子画配合着洒上佐料,可谓默契十足。

也让得陆九歌和南笙叹为观止。

南笙暂时遗忘了和李梦舟、江子画的不愉快,吞咽着口水,很是期待的看着火上烤着的鱼。

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每一个人手中拿着一条烤好的鱼,一边呼着气,忍着烫,一边大快朵颐。

陆九歌吃鱼的模样依旧保持着温柔,细嚼慢咽,南笙虽然夸张了些,但也是透着少女的可爱气。

叶瑾瑜的吃法与陆九歌差不多,慢吞吞的一口一口咬着吃。

唯有李梦舟和江子画仿佛跟手中的鱼有仇一般,吃的很是凶狠。

在吃完烤鱼后,少年和少女们便有些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作为提出要来乌冬山春狩的江子画,自然成为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江子画郁闷的心情也是很快的回复了过来,得意的说道:“既然是要春狩,自然避免不了御射这门技术,我们没有马,但我带来了弓箭,便直接步行深入乌冬山,看看谁打到的猎物更多。”

狩猎是一种娱乐方式,跟寻常百姓家为了生计打猎不同,娱乐狩猎大多出自权贵子弟之中,目的纯粹只是因为好玩。

并为此会有一些赌注,讨个彩头,活跃气氛。

算是权贵子弟中很常见的娱乐方式了。

陆九歌和南笙都没有意见。

叶瑾瑜则自从来到乌冬山后,便没有说过几句话,此刻自然也不会反驳什么。

只有李梦舟显得颇有些为难。

无论是在树宁镇,还是在某个黑暗之地,亦或者在赵无极身边的时候,他都没有过多接触过弓箭这种东西,虽然曾经利用弓箭在离宫入门测试时击败了郑潜,但在他的记忆里,主要依靠的还是黑蚕甲,弓箭终究是很陌生的东西,而且他也从来没有狩过猎。

幸而郑潜已经死了,否则若是听到此刻李梦舟心中所想,必然要再被气死一回。

所谓很陌生从来没有接触过弓箭的李梦舟却让他败得如此之惨,对于郑潜而言,又是一桩奇耻大辱。

虽然感到为难,但李梦舟也没有拒绝。

在组队比试的问题上,便又遇到了难题。

江子画内心里当然是希望和陆九歌一队的,但陆九歌的视线明显不在他的身上,又处于女孩子的矜持,低头不语。

南笙则是很清楚自家师姐心里在想什么,便想着要帮师姐和叶瑾瑜组一队。

李梦舟便像是一个外人般看着他们在那里纠结。

跟任何人组队他都不介意,只要不是跟叶瑾瑜。

况且,李梦舟并未遗忘要打败叶瑾瑜这件事情,他们一起到乌冬山里春狩,便是很好的决胜负的机会。

叶瑾瑜明显也没有倾向任何人,同样在旁观。

作为真正旁观者的李梦舟,轻轻拍了拍江子画的肩膀,说道:“不过是一个比试罢了,再耽误下去天都要黑了,不如我们两个一组,陆师姐和南笙两个女孩子一组,剩下的一个人便自己一组呗。”

江子画虽然很想跟陆九歌一组,但要是能把叶瑾瑜和陆九歌分开,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所以他仅是犹豫了一下便很快附议。

南笙则有些恼怒,瞪了一眼李梦舟,说道:“这样一来叶师兄也太孤单了吧,你怎么不自己一个人呢?”

李梦舟淡淡的说道:“我这是在做很合理的安排,虽然只是一场狩猎,但我们都是修行者,自然会在过程中运用修行者的手段,叶瑾瑜和陆师姐的修为较高一些,他们不适合待在一组。”

“你和陆师姐乃是同门,最是默契,组成一队再适合不过。我和江子画也同样如此,叶瑾瑜喜欢独来独往,修为又高,他自己一个人也不会处于劣势,所以这是最合理的安排。”

江子画暗自朝着李梦舟竖起了大拇指。

南笙怒气冲冲,却一时之间找不出话来反驳。

陆九歌也觉得李梦舟的安排很有道理,但她还是默默的瞧了一眼叶瑾瑜,奈何后者始终保持沉默,她不由得有些失望。

李梦舟可不会在乎他们都在想什么,直接朝着叶瑾瑜说道:“你意下如何?”

叶瑾瑜斜睨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我没意见。”

“那就这么说定了!”

李梦舟拍了拍手,不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示意江子画分配弓箭。

在这过程中,南笙拉着李梦舟走到一边,恨恨的低声道:“你是不是纯心在捣乱啊,不知道我想给师姐和叶师兄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嘛。”

李梦舟拍开南笙拽着他衣袖的手,说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我偏不给他们机会,你打我啊。”

南笙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梦舟,颤抖着手指,说道:“没想到你这么无耻。”

李梦舟蹙眉说道:“在你眼里,我不是一直都很无耻嘛,虽然我表示很无辜,但也不愿意改变你心里的想法。不论是在于江子画喜欢陆师姐,还是我本身便看叶瑾瑜不顺眼,我都没有理由让他如意。”“至于陆师姐心里怎么想,我就只能说抱歉了,你们毕竟也是吃了我烤的鱼了嘛,而且还吃得很香,总要付出些报酬。”

南笙很想把刚才吃得鱼吐出来,但显然这是很难做到的事情,她只能继续瞪着李梦舟,压低声音说道:“你别得意,等开始比试的时候,看我怎么打败你。”

李梦舟摆摆手,说道:“随你便啊,我又不在乎输赢。”

在他眼里这只是一场游戏罢了,游戏又何必在意输赢?

关键他觉得自己并不熟悉弓箭,想要赢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反而叶瑾瑜孤身一人,他便有机会找其解决一些问题。

乌冬山深处的丛林里。

不时的有野兽的嘶吼声响起,丛林上空,惊鸟飞旋。

江子画背着一壶箭,手中拿着弓,望了一眼走在身侧的李梦舟,笑着说道:“你穿黑色的衣裳确实比白色好看了许多。”

自在内院晋升大考结束的那一天开始,李梦舟便是进入了内院,也有了权力随意挑选自己喜欢的颜色的衣裳,他理所当然的还是穿起了黑色的衣裳。

但这身衣裳并不是他花银子买的,而是内院出资专门赶制的,用得都是上好的材料,不论是什么颜色或是品类的衣裳,都是绣着剑院独特的标志,代表着离宫内院弟子的身份。

所谓标志便是在衣裳袖口乃至衣领处都刻着一个‘离’字,两侧则是两柄小剑。

离宫剑院为内院弟子每个人都准备了换洗的衣裳,所以不止一件,至少在穿衣方面,李梦舟不需要再花费什么银子。

这才是最让他感到满意的地方。

他默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点点头,说道:“还行吧。”

“咱们两个应该分头行动。”

李梦舟环顾四周,时辰刚过未时,距离天黑还有很长时间,但他已经失去了耐心。

痛揍一顿叶瑾瑜倒是次要的事情,只要想到叶桑榆的脸庞,他便急切了许多。

虽然那只是一段懵懂的经历,却反而记忆深刻,他不知道自己若是真的到了叶桑榆的坟前,应该要说些什么,但至少他应该出现在那里。

他心里总有一股很奇怪的感觉,叶瑾瑜不愿他前往叶桑榆的坟前祭拜,或许有他的原因,但李梦舟觉得叶瑾瑜似乎在这件事情里还隐瞒了什么东西。

江子画不知道李梦舟在想什么,但他觉得两个人分开行动确实能更多的狩猎到猎物,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输给叶瑾瑜,最好是叶瑾瑜出现什么意外,一个猎物也狩不到,那么他就能在陆九歌面前好好献献殷勤了。

若还能顺势嘲讽一波叶瑾瑜,那就再好不过了。

想到美妙处,江子画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

等到回过神来时,再瞧身边早已是没了李梦舟的踪影,他茫然的挠挠头,便也没想太多,自顾自的手握弓箭,颇为谨慎的朝着乌冬山深处而去。

他们都在全身心的进行狩猎比试,却不知道在乌冬山脚下又迎来了新的不速之客,这些人同样手持弓箭,脚步不停的向乌冬山深处迫近。

而李梦舟也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便追上了叶瑾瑜。

此刻叶瑾瑜脚下已经躺了一具黑熊的尸体,旁边还有几只野兔,他默默的从黑熊脑袋上拔出一支箭,擦掉血迹,重新插入身后背着的箭壶里。

第十六章 乌冬山春狩(三)

叶瑾瑜转过身来望着李梦舟,说道:“狩猎刚刚开始,你便打算认输了么?”

看着叶瑾瑜脚下的黑熊尸体,李梦舟平静的说道:“我对弓箭并不擅长,也没想着以此道来赢过你,你很长时间都不在剑院里,想要好好跟你谈谈,便需要抓住仅有的机会。”

“你要谈什么?”

“何必明知故问呢。”

李梦舟伸出右手握住背后的乌青剑柄,缓缓将其从剑鞘里拔出来,说道:“在剑院里你说没有时间,那么此刻你的时间就很充足,又想要找什么理由避战?”

叶瑾瑜微微蹙眉,说道:“桑榆不听话偷跑出家,独自闯荡江湖,我很感激你照顾她,没有让她受到什么伤害,但监守自盗的事情,最为让我不耻。”

“从一开始我便不喜欢你,因为桑榆从小到大,身边除了叶氏族的人外,唯一接触过的男人就是我,你这个平白冒出来的小子,有什么资格得到桑榆的青睐?”

李梦舟很怪异的看着叶瑾瑜,说道:“在剑院里我或多或少也听说过一些关于你的事情,据说你很在意自己的家族,也很疼爱自己的妹妹,但你对桑榆的疼爱是不是有些超出了兄长的范畴?难道要永远禁止桑榆身边出现其他的男人?”

叶瑾瑜从李梦舟的眼神里看出了某些不健康的想法,但他冷冷的说道:“桑榆很善良,因为身体孱弱的缘故,从小到大便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在她的世界里,每个人都该是可亲的人,她不懂得什么是恶,她的想法总是很天真。”

“若她真的有了喜欢的人,我当然不会从中阻挠,但至少那个人必定是可靠的。但那个人却绝对不可能会是你。”

李梦舟觉得很费解,颇有些恼怒的说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当初我未曾踏入修行路,在你眼中或许的确配不上桑榆,但我如今早已破入承意上境,乃至只要我想,便能够痛扁你一顿,你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

他倒是不想争辩什么,因为事到如今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自叶桑榆十七岁生辰时,依靠天照洗礼改善体质失败而去世,两个人便注定不可能再在一起,但是叶瑾瑜的态度让他感到很愤怒。

叶瑾瑜沉默了片刻。

他很认真的看着李梦舟,说道:“如今的你确实变强了很多,在都城里也是少有的天才,更是进入了离宫内院修行,在整个姜国都拥有了一定的身份,或许有朝一日,我的确只能仰望你,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你的看法。”

“不论你变得多强,都不会具备永远保护桑榆的能力,在这个世界,个人的强大不算强大,除非你真的站在世间的巅峰,但那需要多久的时间?”

“当然,你是一个修行天才,只要不会半路夭折,早晚一天都会得到这些,这也并非我否定你的唯一原因,而是因为你身上的戾气太重,你杀过太多人,将来也必定会有数不清的仇家,谁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死?你觉得我会把桑榆交给一个随时都会死的人?”

叶瑾瑜算是第一次对李梦舟推心置腹,道出了他真正的想法。

李梦舟有些无力反驳。

在明面上叶瑾瑜便能够看得出来李梦舟要走的是什么路,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但李梦舟本人更加清楚,他要走的路远比叶瑾瑜想象的更危险,若连自保都做不到,又何必牵连什么感情?

他不怪叶瑾瑜,也没有资格去责怪。

“我只是想要到桑榆坟前祭拜而已,这点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其他事情不谈,李梦舟反而奇怪叶瑾瑜坚持不告诉他叶桑榆被葬在哪里,是属于什么原因,毕竟他也不可能继续跟已经死了的叶桑榆在一起,想要祭拜乃人之常情,何必弄得这般复杂?

叶瑾瑜的神情有些惆怅,他淡淡的说道:“既然说过,等你打败我的时候,我便告诉你,那么在这之前,我有权力沉默。”

李梦舟长处一口气,横剑于胸,说道:“那我们便打吧。”

叶瑾瑜自知找不出理由拒绝,便也没再说什么,伸手一招,气海内气机涌动,他的本命剑便握在了手中。

他看着李梦舟手中那把乌青色的剑,微微皱眉说道:“何峥嵘和沈霁月都还在剑崖上寻找自己的本命剑,你不在剑崖,应该是已经蕴养出了本命剑,而你手中这柄剑身上的戾气很重,倒确实很适合你。”

李梦舟自然没有心思去向叶瑾瑜展示自己的本命剑,乌青剑的作用便也在于此。

他摆出了《融雪》的起手式。

叶瑾瑜摆出了相同的姿势。

林中无风自起。

两股莫名的气机逐渐显现。

在两人的气息即将攀至巅峰,他们各自握紧了手中的剑,剑隐隐出鞘的瞬间,一道声音突兀的传了过来。

“我们打到了不少的猎物,这次赢定了。”

南笙手里提着几只鸟和野兔,走在同样两手收获满满的陆九歌前面,出现在了李梦舟和叶瑾瑜的视线里。

陆九歌望着两个人摆出的战斗姿势,疑惑的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李梦舟眉头紧蹙,很是意外的说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南笙回答了他这个问题,“我们遇到了不少猎物,没办法都带回来,甚至聚在一起都有点难,觉得比试的规则有些问题,没办法确认谁猎的最多,一处处回去看那些死掉的野兽尸体,总会很麻烦,所以回来找你们商量一下。”

李梦舟看了一眼叶瑾瑜,无奈的收剑归鞘,说道:“便口头描述即可,应该也不会有人想着作弊胡乱报数吧,不过是一场游戏比试而已,何必这么认真?”

南笙点点头,同意了这件事情。

而陆九歌的视线依旧在李梦舟和叶瑾瑜的身上,忍不住再次问道:“你们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难道你们是要打架?”

叶瑾瑜同样收剑,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说道:“只是正常切磋而已。”

陆九歌不疑有他,说道:“切磋的事情之后再说吧,时间不早了,等我们回到都城时,应该天就会黑了,既然是一场比试,自然要有胜负,我们先把江子画找回来吧。”

对于入了承意境界的修士而言,想要找到某个人是很容易的事情,除了放出意识神游看到,只要距离不是太远,也能直接利用意识对话。

在陆九歌通知江子画之后,他们便原地等待,顺便各自汇报自己打到的猎物。

叶瑾瑜的收获是摆在眼前的,陆九歌和南笙打到的猎物是比叶瑾瑜要多的,自然是胜者,若非叶瑾瑜被李梦舟耽搁,或许他会比陆九歌和南笙打到的猎物更多。

两组人分出了胜负,剩下的便只有李梦舟和江子画这一组了。

李梦舟是不知道江子画有没有打到什么猎物,但他是一个也没打到,甚至他箭壶里的箭都没有少一支。

南笙自然是发现了这个问题,双手环胸,微微抬着脑袋,说道:“你不会是一个都没打到吧?”

口头描述战果的评判方式是李梦舟提出来的,若是他自己作弊胡乱说的话,面子上稍微有些过不去,但若是实话实话,瞧着那南笙随时准备嘲讽的模样,似乎会更加没面子。

李梦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江子画的身上了。

毕竟为了能赢叶瑾瑜,在陆九歌面前长面子,江子画可是雄赳赳气昂昂的。

但在江子画回来之前,李梦舟总要有一个托词,便很是平静的说道:“我打到的猎物都是在江子画的见证下,等他回来自然便知道了。”

南笙哼了一声道:“最好是这样。”

李梦舟没再搭理她,虽然有陆九歌和南笙在这里,但其实他并不在意继续和叶瑾瑜打,但看陆九歌又和叶瑾瑜站在一起,想要说服陆九歌旁观,似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只能另外再找时间了。”

没有等待多久,江子画便找来了这里,他气喘吁吁的很是兴奋,急忙汇报自己的战果:“我遇到了一窝熊,虽然废了点时间,但终归打败了它们一家子。”

南笙直击关键,淡淡的说道:“总计打到了多少?别忘了,比试的规则是看谁打的更多,可不是比体积大。”

陆九歌和南笙虽然猎到的都是一些野兔之类的小动物,但胜在数量很多,可谓稳操胜券。

江子画一脸茫然的看着南笙。

李梦舟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不用问也知道比试的结果了。

确定胜方之后,南笙很是得意,不放过嘲笑李梦舟的机会。

而李梦舟也只能当做听不到了。

在他们欢闹的时候,忽有破空声响起,一支利箭从林中飞掠而来。

李梦舟目光一凝,乌青剑瞬间出鞘,咔的一声斩击在那支飞掠而来的利箭上,使其从中折断,啪的掉落在地。

清脆的脚步声随之响起。

从箭支掠出的地方,走出来三道身影。

他们身上穿着相同的衣裳,装备与李梦舟几人类似,除了手中拿着弓,身后背着箭壶外,同时还都背着一把剑。

第十七章 乌冬山春狩(四)

陆长歌很意外在乌冬山里遇到李梦舟这些离宫剑院的人。

而李梦舟他们也同样没想到一次机缘巧合下的春狩,会这般凑巧的遭遇同样来到乌冬山狩猎的不落山门弟子。

方才那一箭便是出自陆长歌之手。

是因为发现了离宫剑院和蒹葭苑的人,故意射出的一箭。

除了为首的陆长歌之外,他身边左右还跟着谢宁和唐天。

这也算是冤家路窄了。

对于李梦舟而言,唐天是老熟人了,谢宁是败在何峥嵘剑下的,所以李梦舟虽然认得对方,却也算不上熟悉。

至于陆长歌,他便是完全陌生的。

然而对于叶瑾瑜和江子画来说,陆长歌便不会陌生了。

更别说陆九歌和南笙了。

李梦舟的视线只是从唐天和谢宁的身上一扫而过,便看了一眼地上断成两截的箭,朝着陆长歌说道:“这箭是你的?”

从林中掠出的箭是有目标的,不论是站在李梦舟身后的叶瑾瑜还是陆九歌,但终归李梦舟站在前面,他当然有理由质问。

陆长歌并未和李梦舟有过什么交集,只是在当时问道大会上,目睹了李梦舟破境打败唐天的一幕。

可以说,导致不落山门丢尽颜面的人就是李梦舟。

闻听得李梦舟的问话,陆长歌淡淡一笑,说道:“是我的又怎样?”

“道歉。”

陆长歌怔了一下,好笑的说道:“莫要以为在问道中打败了唐天,帮助离宫剑院赢得了问道,便有资格让我道歉,在我的眼里,你不过是一个随时能够碾死的蚂蚁而已。”

因为问道大会的缘故,陆长歌自然不会对李梦舟有什么好脸色,而且他倒也是实话实话,不论李梦舟赢得了多少名声,与他相比,终归还是上不了台面。

李梦舟静静地望着陆长歌,看出他的修为境界只是在承意境巅峰罢了,自成功开启《蚕灭卷》,又在剑崖上吞噬了三道剑意后,承意境的修士已然不被他放在眼里,不论是下境、上境还是巅峰。

但是还没等他说什么,陆九歌便走上前来,冷冷的说道:“你想要做什么?”

陆长歌终归是她的兄长,在这里她最有话语权,自然不希望李梦舟和陆长歌起冲突,毕竟在她看来,李梦舟虽然以极短的时间里破入了承意上境,但依旧不可能会是早就问鼎承意境巅峰的陆长歌的对手。

面对自己的妹妹,陆长歌从来没有什么好脾气,所谓长兄如父,在他看来,妹妹就应该事事听他的,过分叛逆,便是很让他生气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叶瑾瑜,阴沉着脸说道:“我已经提醒你很多次了,你还是这般不听话,和这个废柴混在一起,今日既然碰巧遇到了,我便要彻底解决这件事情,让你好好认知叶瑾瑜这个人有多么废柴。”

叶瑾瑜的修行资质自然是不差的,但谁让他作为离宫剑院的弟子,却常年不在剑院里修行,尤其是身为离宫内院的弟子,甚至比很多内院弟子都更早的进入内院,却至今都未曾破入四境,必然会出现很多不好的议论。

陆九歌心里有些急切,自己的哥哥和叶瑾瑜同是承意境巅峰的修为,她当然不会担心叶瑾瑜会受到伤害,但她更加了解陆长歌的为人,叶瑾瑜必然会吃亏的。

“你不要胡来,否则我不会坐视不理的,你别忘了,我也是在承意境巅峰。”

自去年冬天来到都城后,陆九歌一直都在潜心修行,在离宫的三先生那里也学到了很多,早就破入了承意境巅峰。

这么明摆着的威胁,而威胁他的人还是自己的妹妹,陆长歌一时气愤的脸色发青。

若真的正面起冲突,对他而言是颇有些不利的。

己方三个人里面只有他的修为在承意境巅峰,而对面叶瑾瑜和陆九歌,乃至江子画都在此境界,他不会白痴的做出冲动之举。

只是对付叶瑾瑜一人,他尚且不会有所顾忌,可一旦江子画和陆九歌全部插手,结果必然是很狼狈的。

陆长歌含怒的瞪着陆九歌,不敢相信的说道:“你居然敢威胁我?竟然因为一个废柴威胁自己的亲哥哥?”

不管陆九歌有多么讨厌陆长歌,但终究有一份亲情在,她也不愿意彻底的跟兄长闹翻,毕竟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她轻吸一口气,平静的说道:“若能和平共处,我自然没理由威胁你。”

陆长歌冷笑着看了一眼叶瑾瑜,讽刺道:“你这般维护他,他却一个屁都不敢放,我果然没有看错,既然你看不清真相,那么作为兄长,我有资格帮助你看清这个人。”

他默默的看着地上那些被南笙等人狩到的猎物,说道:“既然我们都是来乌冬山狩猎的,那么不如便以此来分出胜负,我和叶瑾瑜比射箭,选择同一个目标,互相抢夺,若我赢了,你便老老实实听我的,永远和叶瑾瑜划清界限,反之亦然,若我输了,便不会再管你们之间的事情。”

这倒是一个相对公平的方式。

陆九歌有些犹豫。

叶瑾瑜虽然是被谈论的焦点,但他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旁观者,此刻看了一眼为难的陆九歌,他自然很清楚对方的心意,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他从来没有透露过半点回响,如今被陆长歌针对,若他选择沉默,对于陆九歌而言,便是很伤人的事情。

身为叶氏族的继承人,一名离宫内院里的剑修,不论出于任何原因,也不应该把所有压力都放在一个女孩子身上,更何况这件事情的冲突点是因他而起。

所以他没有犹豫的看着陆长歌,说道:“既然你要比,我便跟你比。”

陆长歌笑道:“幸而你没有选择逃避,否则我会更加瞧不起你了,但纵使如此,我也不会夸赞你。等着被我打败吧。”

叶瑾瑜没有理会陆长歌,而是朝着目露担忧的陆九歌说道:“相对打起来,比箭的方式便平和多了,免得到时令你为难,而且,我不会输的。”

陆九歌选择了相信叶瑾瑜。

默默看着这一幕的李梦舟微微蹙起眉头,朝着江子画说道:“那个家伙是陆师姐的哥哥?”

江子画惆怅的点点头,小声说道:“陆长歌那个人十分自以为是,而且虚荣心很强,有陆师姐这么一个漂亮又温柔的妹妹,不说好好呵护着,总是想着利用自己妹妹得到身份和地位,无耻之尤,简直是世间最差劲的哥哥。”

李梦舟思忖道:“其实这对你来说也是好事啊,如果叶瑾瑜输了,你不就有机会了么?”

江子画很是纠结的说道:“我当然希望叶瑾瑜输掉,但是想起陆长歌对陆师姐的态度,我也绝对不愿意让他得逞。”

李梦舟看着陆九歌,悠悠的说道:“长得好看有时候真的不是一件好事,不仅会被外人觊觎,就连自己哥哥都想要拿她当做筹码,陆师姐倒也真是可怜。”

“但陆师姐怎么说也是蒹葭苑山主的继承者,以后会是掌管整个蒹葭苑的大人物,果断的魄力是必不可少的,或许也是因为是自己的哥哥,她心里很难取舍吧。”

陆九歌身上不论有多么强大的背景和光环加持,但那终究都是尚未拥有的东西,她目前只是一个未曾成长起来的少女罢了,就算被海棠山主看重,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现如今也依旧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李梦舟心里想着让陆长歌因为那一箭道歉的事情,但既然他和叶瑾瑜有了一场比试,那么他不介意多等一会儿,他不想关注比试的过程,便独自拿着弓箭到旁边去练习。

如果陆长歌不肯道歉,他自然会选择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事先熟悉一下弓箭是必要的事情,免得一不小心把人直接射死。

没有人去在意李梦舟在做什么,因为陆长歌和叶瑾瑜的比试已经开始了。

或许唯一在意李梦舟动向的也只有唐天了。

在陆长歌和叶瑾瑜分别背着箭壶,手持长弓找寻狩猎目标时,唐天默默朝着李梦舟走了过去。

此时的李梦舟正在调试着弓弦,对于唐天的出现,他神情淡然,只是随意的看了对方一眼。

在问道中败在李梦舟的剑下,并没有让唐天的性格变得沉稳,但相比较当时的骄傲,他确实也内敛了不少,只是隐藏在眸子下的阴冷却仿佛毒蛇一般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听闻你已经进了离宫内院,修行也又有了精进。”

唐天的语气虽然很平淡,却是隐隐透着一些情绪。

那些情绪很繁杂,但相融在一起,便突出了嫉妒这种情绪。

说不嫉妒是假的。

问道距离今日也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那个时候李梦舟才刚刚破入承意境,在那之前只是一个远游境的废柴,然而现如今,李梦舟却突破到了承意上境,唐天则依旧被堵在上境的大门外,哪怕他已经推开了那扇门,但终究未曾跨入进去,这于唐天而言,无疑是很愤怨的事情。

李梦舟向来没有多少心思去重新关注那些手下败将,不论唐天心里在想什么,他都不会在意,但如果唐天触及了他的底线,他也不会沉默,不过是一剑斩之而已,浪费不了多少气力。

默默调试着弓弦,李梦舟头也没抬的说道:“你想要找回面子?”

唐天深吸一口气,冷冷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我即将破入上境,丢掉的面子,自然需要找回来,但却不会是现在。距离蟠龙宴还有不少的时间,到那时,我自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击败你。”

李梦舟想了一下,说道:“蟠龙宴虽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但也没有强制所有修行宗门的年轻弟子都必须得参加,对我而言,那只是一场很盛大的宴会,我不一定会到场。所以你要找回面子便趁早,否则很可能以后就没机会了。”

姜国的蟠龙宴在年轻修行者眼里,自然是很神圣的事情,因为宴会上将汇聚整个姜国的少年天才,蟠龙宴不单单只是一场宴会,也是那些年轻修行者证明自己的时候。

那是姜国年轻修行者的饕餮盛宴。

但这种事情对于李梦舟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所以若是没有不得不参加的理由,他多半是会无视的。他要做的只是扳倒秦承懿,顺便找出跟秦承懿合作的人,偶尔处理一些杂鱼,除了必须的修行之外,其他事情,若非必要,他都不想卷入其中。

唐天没想到李梦舟会这么说,被整个姜国修行者关注的蟠龙宴,无数的少年挤破脑袋也想要获得入席的资格,居然会有人不想参加?

唰!

一支利箭划破长空。

尖锐的啸声仿佛百鸟齐齐鸣啼。

山中弱小的野兽慌不择路,四处逃窜。

叶瑾瑜和陆长歌的身影奔袭在林中,拉弓搭箭,命中目标,一气呵成,无辜的野兽葬身在两个人类游戏般的比试中。

一头野猪嚎叫着奔出。

四蹄狂奔,烟尘弥漫。

叶瑾瑜眯起眼睛,已然将目标放在了那头野猪的身上。

陆长歌纵身跃到了一颗大树上,居高临下注视着那慌不择路的野猪,抽出背后箭壶里的箭,同样把目标放在了野猪的身上。

两个人相互抢夺对方的猎物,激烈的箭战已进入白热化。

叶瑾瑜的箭已经放出。

陆长歌的箭紧随而至。

相对的高处位置,俯视的箭速度极快,在半路上便拦截了叶瑾瑜的箭。

陆长歌冷冷的笑着,在放出第一箭后,他没有半点迟疑的很快又放出了第二箭。

第一箭的目的只是为了拦截叶瑾瑜,而第二箭的目标却是直指那疯狂逃窜的野猪。

纵然箭被拦截,也只是让叶瑾瑜微微蹙眉,他不慌不忙的也射出了第二箭。

但陆长歌的箭早已逼近猎物,叶瑾瑜的第二箭虽然放了出来,也显然已经来不及。

然而眼看着陆长歌就要抢走叶瑾瑜的猎物,另外一个方向突然射来一箭。

野猪凄厉的嘶嚎一声,箭支入脑,扑通一声砸落在地,四肢抽搐片刻,便没有了动静。

嚓。

利箭插入地面,箭尾轻颤,预示着陆长歌那一箭的放空。

紧随而至的叶瑾瑜的第二箭自然也放空了。

场面诡异的寂静了下来。

站在树上的陆长歌阴沉着脸,猛地转头望去。

就在不远处,站着一位黑衫少年,那少年面色也是黑黑的,正握着没有了箭的长弓。

江子画和南笙一幅怪异的神情望着那个少年。

因为那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李梦舟。

抬高的手臂缓缓放下,李梦舟似乎有些无奈的耸耸肩,说道:“凑巧罢了,我只是在这里很认真的练习怎么射箭,这玩意儿我确实不怎么精通,没想到一不小心抢走了你们的猎物。”

陆长歌从树上跃下来,默默看了一眼那已无气息的野猪,他当然不会认为这只是凑巧,虽然他并未多么关注过李梦舟,但毕竟郑潜拜入了不落山门,曾经在离宫山门里,李梦舟和郑潜比箭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能够在修为弱于郑潜的情况下,利用弓箭胜过郑潜,怎么可能不擅弓箭?

这是正常人都能认知到的事情,所以陆长歌有绝对的理由相信,李梦舟这一箭是故意的。

“我本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但你却很有本事的自己跳入了我的眼里,离宫剑院里如今名气正旺的天才少年若是突然死在了这乌冬山,你觉得都城里会出现什么传言?”

修行宗门之间的冲突,若是死了人,实际上京兆府是没有权力去管的,就算是玄政司若没有得到旨意,也不能随意判决杀人者。

这或许也是修行宗门的一些特权,只要那些修行者不去杀害朝堂官员乃至无辜的普通人,修行者相互之间的厮杀,是不受姜国律法管制的。

相同的,若是有朝堂上的人杀害修行宗门的弟子,也会被玄政司审理。

当然,在任何时候都有潜规则存在,不是所有被杀害的朝堂官员和宗门弟子都会被昭雪的,主要还是要看他们所身处的地位。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公平,但在实力和权力至上的世界,这本身便是不成文的规矩,无可奈何。

听到陆长歌阴冷的话,陆九歌和江子画他们皆是脸色微变。

就连唐天和谢宁也是对视一眼,暗暗戒备着。

因为稍后很有可能会有一场大战。

李梦舟微微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弓,然后摸了摸身后背着的箭壶,壶里还有一支箭。

他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和煕的笑容,缓缓朝着陆长歌走过去。

他默默将箭壶里的箭抽出来,笑着说道:“开始你射出的那一箭,还没有给我道歉,我本想着等你和叶瑾瑜分出胜负再来计较,想来你是已经等不急了。”

“很凑巧的是,我手里还剩下一支箭,仿佛正是专门为你准备的,我没道理违背这命运的安排,所以我便射你一箭好了。”

第十八章 乌冬山春狩(五)

李梦舟说的很随意,好像真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这一箭该是命运的安排,他只是尊崇命运而已。

这番话让陆长歌很没有面子。

在威胁对方的时候却被对方反过来威胁,乃至加上了挑衅,这是很令人颜面扫地的事情。

他的脸色更加阴沉,在整个不落山门里,除了谢春风外,最数得上的便是他陆长歌了,当然不是因为他的修行仅次于谢春风,毕竟不落山门乃是都城的顶流,四境的修行者并不少,可论起年轻弟子里面,真正跨过四境门槛的人却不多。

而陆长歌便是有望跨入四境的人物,在山门里的地位自然不是寻常弟子能够相比的。

若是旁人挑衅倒还罢了,但不落山门与离宫剑院素来不和,若是离宫剑院里的那些先生,陆长歌自当会有顾忌,不敢冒头,但区区一个刚刚进入内院,修为仅在承意上境的少年人,便是陆长歌绝对不能隐忍的。

李梦舟已经把箭搭在了弓弦上,证明着他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南笙有些不敢相信的低声道:“那家伙是疯了不成,居然真的要拿箭射杀陆长歌?”

江子画虽然也很意外,但他却还算平静的说道:“那家伙本来就是个疯子,想当初算了算了,不说也罢。”

他想说的当然还是李梦舟因为青楼的婳儿姑娘而不惜要当街刺杀军部裨将张崇的疯狂事情,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疯狂的,尤其当时的李梦舟还没有真正踏入修行路,相当于是用普通人的身躯试图杀死迈入承意境的修行者。

这样的事情只有疯子才做得出来。

虽然最终是有天枢院的青一间接帮了忙,但只是这种勇气,蝼蚁捕猎苍鹰的作为便足够疯狂了。

张崇被杀的案件至今都没有被破掉,江子画自然也不敢随随便便说出来,所以最后才闭口不言。

好在南笙和陆九歌她们都没有注意到江子画说的话。

看着李梦舟手握弓箭眯起眼睛对准陆长歌的姿势,叶瑾瑜的心里也有一些莫名异样的变化。

李梦舟的胆子有多大,叶瑾瑜是有一些相对的了解的,毕竟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李梦舟便是在和野修袁鬼作战,那个时候的他连观想都做不到,是真真正正的普通人,与来到都城后尚且不同。

那么他现如今有胆量威胁挑衅明显修为高过他的陆长歌,便也是很寻常的事情了。

纵然是敌对方的唐天和谢宁,虽然认为李梦舟是在做蜉蝣撼树的事情,但也不得不心生佩服,至少换作他们,是绝对不敢这般挑衅的。

作为当事人的陆长歌,怒气已经上升到频临爆发的边缘。

他顾不得去设想叶瑾瑜和陆九歌会不会插手,剑已经被他握在手中,就算不能杀死李梦舟,他也必须让其付出惨痛的代价。

在离宫剑院里,他真正厌恶痛恨的便是叶瑾瑜,而毫无疑问的是,此时此刻,被他记恨的人又多了一个李梦舟。

有时候两个人结怨是很简单的事情,而若本来就小心眼的人,便会把这份怨再加重几分。

李梦舟并不会在意这些人都在想什么,被其拉成满月的弓,已经绷紧到极致,随着他捏住箭尾的手猛地松掉,利箭便挟裹着呼啸之声,义无反顾的疾掠向陆长歌。

箭支飞速旋转着,搅动着空气,爆起阵阵嗤啦鸣响,转眼掠过两人间的距离。

陆长歌目光一凝。

手腕轻转,长剑涌起异彩流光,随着剑的刺出,一股无形的力量扩散开来,那疾掠而来的箭支蓦地停滞在陆长歌身前,像是被人从后面拽住,悬在了半空中,因想要逃脱束缚而剧烈颤动着。

此乃念力的封锁。

他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嘲讽道:“你这一箭连触及我的衣角都做不到,这便是高境界的绝对压制。”

李梦舟保持着射箭的姿势,闻听得陆长歌的话,他面色平静至极,默默地丢掉手中的弓,然后拔出了身后背着的乌青剑。

他只是很随意的指向陆长歌。

剑锋所至,那被陆长歌念力束缚住的箭支猛然颤抖一下,然后开始反方向急速旋转起来,瞬间挣脱了束缚,啪的一声脆响,划破陆长歌肩膀处的衣裳,带起珠珠血滴,消失在林中,不见了踪迹。

本身在修行上他便不惧陆长歌,若要比拼念力,有《蚕灭卷》这感悟神通傍身,他更加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击溃陆长歌的念力封锁,便是简单至极的事情。

在箭支挣脱念力束缚的瞬间,陆长歌便很快做出了反应,让原本该要洞穿他肩膀的箭,从肩上掠过,但因为那一箭的速度太快,陆长歌又处于措不及防之下,还是被这一箭所伤到,肩膀处很快被鲜血染红。

这一幕是所有人都没有事先想到的。

南笙默默想着,所谓不擅长弓箭这件事情,果然是在鬼扯。

当初在离宫山门的入门测试中,以箭败退郑潜,如今又用箭伤到了陆长歌,虽然只是射箭,并不存在太多技巧可言,但想要精准命中目标,也不是第一次接触弓箭的人轻易便能做到的。

纵然能够利用念力控制箭支,但若不熟悉,靶子又是活的不是死的,想要百发百中,终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梦舟望着阴沉着脸的陆长歌,淡淡的说道:“你射的那一箭虽然可能针对的不一定是我,但终究是冲着我来的,现在我也射你一箭,便是两清了,你不需要专门道歉了。”

这本来便是李梦舟的目的,不论陆长歌和叶瑾瑜有什么恩怨,那并不关他的事情,他只是还那一箭而已,两个人没有什么必须打生打死的仇怨,所以便也不是非得一箭射杀陆长歌,只要这箭射出去了,他的念头便也消了。

但陆长歌的想法可不会这么简单。

在他看来,两个人的仇怨大了去了。

纵使以前没有,现在也有了。

他想不明白那一箭怎么会挣脱他的念力束缚,区区一个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少年,居然能够一箭伤到他?

这比被人当面挑衅加威胁还要没面子。

经过这件事情,他已然彻底遗忘了和叶瑾瑜的打赌比试,感受着肩膀上的轻微刺痛,他低沉着声音道:“你找死!”

恐怖的气机随着话语刚落,便从陆长歌身上爆涌出来,杀意瞬间便笼罩了大片范围,温度都似乎骤然下降了不少。

李梦舟蹙起眉头,他虽然很讨厌麻烦,却从来不会畏惧麻烦,既然旧事已了,新怨再起,他不介意来个彻底了断。

本来已经准备归鞘的乌青剑,重新又被他握在了手中,战意也在逐渐提升。

战斗的氛围一触即发。

陆九歌出现在了两个人中间。

一位是离宫剑院里的师弟,一位是自己的亲哥哥,于情于理,她都不愿意两个人真的打起来,尤其是这一战明显事关生死。

哪怕她再是讨厌自己的哥哥,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哥哥被人杀死,当然也不会看着哥哥伤害到李梦舟。

且李梦舟虽然一箭伤到了陆长歌,但在她心里,若两个人真的打起来,吃亏的必然会是李梦舟。

相比于担心陆长歌,她更加担心的还是李梦舟。

这是自我认知的原因,若是她清楚李梦舟如今的实力,或许便不会这么想了。

随着冲突的爆发,江子画和谢宁等人也都围了上来。

可谓剑拔弩张。

但怒急了的陆长歌显然不会顾及陆九歌,他阴寒的说道:“你最好乖乖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杀。”

作为兄长,说出这番话是很伤人心的,但除了那份血缘关系外,早已对陆长歌没有太多感情的陆九歌,也只是悲哀了短短一瞬间,便坚定的说道:“我绝对不会让开的。”

陆长歌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倒是不在意自己妹妹的死活,但出于某些原因,他当然也不可能真的杀死自己的妹妹,那对他并没有好处。

在场面陷入僵持的时候,四周便尤为的寂静,所以任何风吹草动便显得很清晰。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位着灰袍的老者出现在了这里。

他身后背着一把剑。

在注意到老者时,叶瑾瑜似乎有些意外,“吴先生?”

李梦舟也是惊讶的望着那灰袍老者,因为这个人他也很熟悉,正是曾经给他讲解过修行的那位吴先生,叶氏族的客卿,亦是他走出树宁镇后,遇到的第一个被他所认可的修行者。

他甚至曾经还想过要拜吴先生为师。

对于吴道子的出现,李梦舟感到很意外。

虽然他曾经有过想要拜师吴道子的念头,却被吴道子很干脆的拒绝,但时隔数月再次相见,李梦舟也已踏入修行路,对吴道子曾经不厌其烦的对他说了很多修行的事情,或多或少还是存在着些感激的。

陆长歌面色阴沉的看着吴道子。

他自然很清楚这名老者跟叶瑾瑜的关系,原本冲突一旦爆发,他便没有多少胜算,现如今吴道子出现在这里,更是让他不得不强行忍下了怒火。

但这种有气无处发的感觉是很难受的。

他沉默了片刻,看着李梦舟,冷冷的说道:“这次暂且放过你,待得日后,我必会好好教训教训你和叶瑾瑜那个家伙,我说到做到。”

话落后,他便阴沉着脸和谢宁、唐天一起离开了乌冬山。

李梦舟根本不在意陆长歌临走前的威胁,他只是很认真的看着吴道子,说道:“吴先生,我想要和你打一架。”

第十九章 西晋剑痴徐北寒

洛阳是一座大城,更是晋国的都城,行走的商贩,络绎不绝的游客,背着剑的剑客更是随处可见。

剑山是西晋的信仰,晋自是剑之大国,晋人虽然不论地位身份,都随身佩剑,但却不是说,整个晋国的人都是剑修。

若真是这样,剑门一脉早就发扬光大,重现往日辉煌了。

西晋自是因为剑阁的存在,从而传出了信仰,自称为剑之大国,但不可否认的是,晋人多是对剑技有所渲染,就算是普通人,只要拿着一把剑,也能堪比二品武夫,这也是为什么各国不敢主动侵犯西晋的原因。

若非西晋保持中立,单凭这一点,各国都会群起而攻之,首先拿下西晋。

而随着外邦的信仰注入,三教修士也在西晋行走,虽然不能影响剑阁的地位,但也确实分化了很多力量,这同时也是西晋想要中立,而不敢妄动战争的原因,各国之间相互制衡,都在等待着打破平衡的那一刻。

徐北寒走在洛阳繁华的街道上,侧目看向旁边的宁浩然,说道:“你们姜国的琅琊城虽然被誉为天下第一雄城,但我西晋的洛阳也不枉多让吧。”

闻听此言,宁浩然笑道:“各国都有各国的好,琅琊城以坚固著称,屹立数百年不倒,所以才有天下第一的赞誉,但若说起风土人情和繁华程度,西晋的洛阳和魏国的长安都犹有过之。”

他思忖了片刻,疑惑的问道:“师兄此次下山,似乎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为何却带上我?”

徐北寒淡淡的说道:“老师闭关不知何时才会见你,远来是客,身为剑阁弟子,理应好生招待,便带你逛一逛洛阳,顺便做一些事情。”

宁浩然说道:“师兄作为剑阁首席,传闻里剑不离身,好似除了剑便对世间万物都起不了半点兴趣,原来也会有自己的私事?”

世间对于剑阁首席徐北寒的了解多是来自那市井某人撰著的《纵横卷》上,因为徐北寒除了曾经行走天下进行实修时,才出现了世人面前,其余多数时间都是待在剑阁里,便也因此有了剑痴的称号。

根据《纵横卷》里的描述,徐北寒眼中只有剑,除了用剑打败对手,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太大兴趣。

所以宁浩然很难想明白,会有什么事情能够惊动徐北寒下得剑阁?

所谓带他游逛洛阳,在他想来只是说辞罢了,若真是这样,剑阁里很多人都可以陪他出来,就比如那位剑心通明的少女,就很乐意到洛阳城里来玩。

徐北寒缓缓摇头,说道:“并非私事,乃是维护剑阁的名誉,有人诋毁剑修,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应该是那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

宁浩然好奇的问道:“那徐师兄打算如何解决这件事情?”

徐北寒说道:“很简单,找到那些人,然后杀了他们。”

宁浩然一时有些错愕,似是没想到徐北寒的回答这么干脆。

徐北寒停下脚步,看着宁浩然说道:“既然他们诋毁剑修,那我便让他们死在剑下,这是最能让他们明白剑之强大的方法。”

宁浩然有些不解的说道:“只是诋毁剑修,又没有指名道姓的针对剑阁,徐师兄何故如此恼怒?虽然这番话说起来有些怅然愤慨,但自从剑门一脉呈现劣势后,寻常的普通剑修确实很一般,被嘲讽也都是常事,又如何管得过来?我们能做的也无非是强大剑门,让剑门重新站在顶端罢了,这才是解决根本问题的方法。”

徐北寒平静的说道:“我要杀他们不是因为他们诋毁剑修,而是他们在打败了那些剑修后,用沾满脏土的脚羞辱了剑。”

宁浩然怔了一下,忽然有种恍然大明白的感觉。

剑痴果然是剑痴啊。

他的眼中果然是只有剑的。

那些玷污了剑门两个字的寻常剑修,像徐北寒这样的人自然是不会理睬的,不去清理门户就是好的了,怎会在意他们的死活,但徐北寒却会在意剑阁的名声,在意剑的荣辱。

宁浩然觉得以前的自己已经够骄傲够猖狂了,跟徐北寒一比,却是真的小巫见大巫,至少徐北寒是真的喜欢剑,喜爱剑修这个身份,为此可以不顾世俗规矩,想杀便杀。

两个人来到了一处客栈。

客栈大堂里坐着不少人,原本很是吵嚷,但在徐北寒和宁浩然出现后,忽然变得安静了不少。

宁浩然尚且有些困惑。

但他很快就闻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他的目光游离,发现客栈大堂里坐着的人相互之间的气息很相似,手边都放着一把刀,应该都是熟识的人,或者根本就是一伙的。

而更让他感到诧异的是,他居然在大堂里感知到了不止一位的四境大修士。

甚至有一个人的气息已然要跨过无彰上境的门槛。

他恍然的想着,怪不得能够惊动徐北寒,原来这些人里面居然有多达十位的大修士。

四境虽然是极高的门槛,但终究是不比五境那座高山的,每年里世间都会多出来不少的四境修士,又更何况这里是西晋的都城,仅仅只是十位无彰下境的修行者,倒也不值得惊奇。

但不可否认的是,面对这十位无彰下境修士,乃至还有十数位承意境的修行者,宁浩然自认若要换作自己动手,或许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也必定会受些伤。

他自然也不打算插手这件事情。

默默的后退了一步,站在了客栈门外。

那客栈大堂里坐着的人便是徐北寒要找的羞辱剑的那些人。

在他们看到徐北寒手中的剑时,便很自然的联想到了不久前被他们打败的那几名剑修,而且他们还狠狠羞辱了那几名剑修。

那位被宁浩然认知的即将破入无彰上境的大修士就坐在大堂正中,宽刀重重的砸落脚下,震起地面上细小的尘埃,他挑起横眉,冷冷的看着徐北寒,说道:“这洛阳城里拿剑的人还真不少,我刀宗打算常驻洛阳,莫要以为有剑阁在,所有拿剑的人便都成了人物,至少在我刀宗面前,你的剑便是废铁。”

第二十章 那柄剑名为却君

闻听此言,站在客栈门外的宁浩然不由得微微摇头,没认出徐北寒便算了,却还当着他的面侮辱其手中的剑,这或许便是作死了吧。

徐北寒的神情很是淡然,他的双手抱剑,只是默默的望着客栈大堂里的人,待他环顾一周,方才说道:“一共二十六个人,九名无彰下境的修士,一名距离上境仅差一步,剩余的人皆是在承意上境和巅峰,大约只需要一剑便足够了。”

他的声音很平稳,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但这番话说出来,却是令得客栈里寂静无声。

宁浩然微微垂目,保持着一个合格旁观者的姿态,纵然他对于徐北寒的话心下也有些惊异,但他却不会感到震惊,因为是徐北寒,因为是西晋的剑痴,不论说出什么样的话,都具有可信度。

客栈里那些自称刀宗的修行者,则是表情各异,乃至有些不可置信,最终都化为了嘲讽。

说什么只需要一剑,这般狂妄的话语岂非太过可笑?

天下修士迈入四境的人很多,但破入四境巅峰的人却很少,五境的大能更加是轻易不得见,所以无彰上境修为便已然是极高的分水岭,十名无彰下境的修士虽然不具备杀死上境强者的实力,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够轻易招惹的。

他们绝对不会相信面前这个抱剑的年轻人拥有一剑杀死十名无彰下境包括十余名修为最次也是承意上境的修行者,就算是无彰上境的大修士也做不到这一点。

那名修为最高的男子提起宽刀,轻笑道:“你以为你是剑阁首席徐北寒么?居然敢狂言一剑杀死我们这么多修行者,实在可笑至极。原来你们这些剑修都是这般狂妄没脑子的家伙。”

宁浩然表情怪异。

徐北寒却是没有解释什么,怀中抱着的剑被他握在左手中,右手搭在剑柄上。

客栈里除了那些刀宗的修行者外,并没有多少吃饭的客人,但是目睹着一场大战将要展开,他们未免被殃及池鱼,纷纷小心翼翼的跑出客栈,包括客栈的掌柜和小二也是慌不择路。

洛阳城里有很多修行者,当街起冲突的事情很是常见,西晋律法与姜国不同,只要不是闹出人命,修行者之间大打出手,官府都不会过问。

当今天下,也只有姜国、魏国和南禹将修行者杀害普通人判为重罪,西晋和燕国则相对没有太针对的条例,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只要不是太过分,便更加不会理会。

掌柜的虽然很心痛自家的客栈,但是涉及修行者的纷争,他也只能自认倒霉,万万不敢上前劝阻的。

而且晋人大多干脆,是非对错分的很清楚,事后也能因毁坏桌椅给点补偿,所以掌柜的便更加没有理由自找麻烦,免得一不小心枉送了性命。

否则就算补偿再多银子,他也没命去拿了。

客栈外面聚集了不少人,除了那些从客栈里跑出去的外,还有闻风而动的街上行人,不论在哪个王朝,都不会缺少看热闹的人。

有些凑热闹成习惯的人,甚至搬来一张椅子,抓起一把花生米,滋滋有味的瞅着客栈里的那些修行者。

洛阳城里这样的事情很常见,只是很少见这么大规模的斗殴,围观群众都很兴奋,在保证处于安全范围内的情况下,他们心里的念头便只剩下期待着快点开打。

徐北寒缓缓拔剑。

刀宗的那些修行者皆是满脸不屑的看着他。

剑阁虽然是西晋的圣地,但在其他修行者眼里却不如梨花书院在姜国人心中的神圣地位。

终究还是因为剑阁特立独行,在其他修行流派眼中并不讨喜,或许这也是剑修的本质,因为只要是剑修,多是有着不讨喜的性格,很容易与人结仇。

但又畏于剑阁的强大,这些修行流派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得罪,但终究在心里对剑阁是没有多少尊敬的。

正如刀宗的这些修行者一般。

他们畏惧剑阁,也畏惧那位剑阁的首席徐北寒,但他们仍旧会欺辱普通剑修,并且自认高高在上。

刀宗在西晋也不算是小山门,可也绝对够不上顶流,他们也只是敢欺负那些弱小的剑修而已。

这是刀宗第一次想要入驻晋国都洛阳,那么为了振声威,贬低剑修便是很好的办法。

他们想着只要不把事情做得太过分,闹得人尽皆知,剑阁里那些常年不会下山的大剑修,也不会知道这些事情,所以才有恃无恐。

沉默的宁浩然能够猜到这些人心里大概的想法,不知道这些人要是清楚他们所面对的就是那位剑阁首席徐北寒时,又会有多么精彩的表情呈现。

而这一幕并没有被等待多长时间。

在徐北寒的剑出鞘的那一瞬间,先前说话的那位修为最高的刀宗修行者,面色忽然变了。

他的瞳孔骤缩。

犹疑不定的看着徐北寒手中的那柄剑。

嘲讽的表情已然不在,在片刻的微微僵硬下,他的神色转为了惊恐。

“那柄剑是却君!你?!”

这位刀宗的修行者不敢置信的望着徐北寒,冷汗已然控制不住的爬满了脸庞,乃至凭生一股头皮发麻的炸裂感。

徐北寒作为西晋年轻一辈修行者里公认的第一强者,又同时是年轻剑修里的第一剑修,更是剑阁的首席弟子,他的名字在整个西晋都不会陌生,就算是从未接触过修行世界的普通人,也都知道徐北寒这个名字。

但真正见过徐北寒,乃至第一眼就能认出他的人却很少。

而唯一能够确认徐北寒身份的条件,便是他手中的那柄剑。

那柄剑名为却君。

是徐北寒的本命剑。

就算有人认不出徐北寒本人,却绝对不可能不认得却君剑。

在徐北寒当年下山实修的时候,便是凭借着却君剑,打出了年轻一辈第一强者的名声,关于却君剑的样式早已背地里传入每一个西晋修行宗门里。

因为徐北寒真正出现在世人眼前,也仅仅只有两次而已,一次是下山实修,正式入世的时候,一次是天下大朝会,世间数得着的妖孽之辈齐聚,为各国争夺气运的时候。

虽然徐北寒两次入世,皆是世间最轰动的事情,但除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或是修行宗门里的那些天才修士外,寻常的修行者乃至普通人是很难亲眼目睹徐北寒的风采的,他们记住的只是徐北寒的名字,还有他手中握着的那柄却君剑。

握着却君剑的人必然是徐北寒,这一点毋庸置疑。

据传闻,徐北寒早早就入了四境,天下大朝会之后,又过了数年光阴,徐北寒只会变得更强,甚至可能已经接触到五境的门槛。

想到这一点,那位刀宗的修行者内心深处已经被恐惧填满,不论他在人前多么狂妄,贬低剑修,可在徐北寒真实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狂妄和骄傲瞬间便支离破碎,除了恐惧,再也找不出其他情绪。

随着那位刀宗的修行者认出却君剑后,整个客栈里便只剩下牙齿碰撞的嘎吱声,那是因为恐惧,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

纵使客栈里其他人一时间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在亲耳听到‘却君’这两个字的时候,他们的大脑便是瞬间空白。

原本还极尽嘲讽的刀宗修行者,此刻完全变了一副模样,俨然不敢再直视徐北寒。

他们暗自懊恼着,怎么就这么倒霉,刚到洛阳,随便欺负了几名剑修,居然就惹来了徐北寒这个恐怖的人物。

虽然很想要保持高傲的气度,但他们默默的瞧了一眼徐北寒手中的却君剑,哭丧着脸在心里大喊,我们做不到啊!

客栈外面聚集着很多嗑瓜子吃花生米的看客,宁浩然也是面无表情的观望着。

眼看着原本一触即发的混战,突然变得诡异寂静,氛围颇显尴尬。

和满脸都是恐惧的刀宗修行者们不同,徐北寒握着却君剑,神情淡漠的缓缓道:“洛阳城里不会再有刀宗。”

那位为首的刀宗修行者脸色发白的颤声道:“我们我们马上退离洛阳,再也不会踏进洛阳一步!”

并非是他缺乏与徐北寒殊死一战的勇气,而是在深知双方不可逾越的巨大差距下,所谓迎战的勇气,只会让他们承受更恐怖的代价,甚至可能会死在这里。

若是换一个面对的人,纵使修为同样高过他们,或许他们依旧愿意去赌一把,但如果是徐北寒,就算拥有这个勇气,也会被他们自己强行压制下去。

徐北寒名声在外,又是极可能要破入五境的存在,莫说他们之中有十位无彰下境的修士,纵然再多出几倍,也不够徐北寒一剑砍的。

但凡不是白痴,都会清楚该怎样选择,哪怕这种选择会让他们颜面扫地,受尽屈辱,也总比没命强。

徐北寒平静的说道:“除此之外,你们羞辱剑修,称剑为废铁,这个问题很严重,理应受到惩罚。我便废去你们的修为,让你们成为一个普通人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废去修为便是毁掉气海,同时毁掉道基,轻者也不过是继续花费更多的时间回复气海,重新踏上修行路,但除非碰到奇遇,否则这辈子便也很难重回巅峰时期,更何况变得更强,基本上也算是告别了修行世界。

而重者则是气海彻底被毁,永远也不可能修复,半点希望也不会再有,且相比于普通人的寿元也会有所折损,少则十几年,多则二十几年便会死去。

对于修行者而言,这绝对是比直接死掉还要痛苦的事情。

那么唯唯诺诺满脸恐惧的刀宗修行者皆是身子变得微微僵硬,不敢相信的看着徐北寒。

他们畏惧徐北寒,终究还是因为怕死,可若是在这世上生不如死,那么这份恐惧就会逐渐变小,继而转变成怨恨。

想着自己等人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在修行大道上摸爬滚打,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如今只是因为一个修行资质极高,年纪轻轻便修为高过他们的徐北寒,便要彻底成为废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甘心。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都能从各自的眼神里明白对方的心思。

一抹狠厉从眸子里闪过,为首的那名刀宗修行者,用极致平静的语气说道:“羞辱剑修是我们不对,纵然是被从洛阳城里驱赶出去,我们也毫无怨言,哪怕让我们道歉也行,但废掉我们的修为,你不觉得太过分了么?就算你是剑阁首席徐北寒,也不能这么做!”

徐北寒好像并不理解他们的想法,淡淡的说道:“世间很大,处处都存在着规矩,我剑阁虽然向来习惯打破那些破旧的规则,但我们也有自己遵守的规则,那便是自己的心意。我说要废掉你们,便要废掉,不论你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改变。”

那为首的刀宗修行者脸色极其难看的低声道:“你一定要这么做,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徐北寒举起了手中的剑,用行动告诉了他答案。

怨毒的眼神盯着徐北寒,他已经尽量放低了姿态,基本上相当于是在求饶了,奈何徐北寒仍旧不打算放过他们,就算他们再是恐惧,终究还是拥有血气的,相互对视一眼,现在更多的是怒火和怨恨在驱使着他们。

“我们惧你,不代表我们便是懦夫,既然你不给我们活路,那你便去死吧!”

几十位修行者齐齐释放强大的念力,十位无彰下境,十几位承意上境、承意境巅峰修士,含怒而战,恐怖的气机瞬间便将得客栈大堂扫荡一空,整个客栈都在微微颤抖着,似乎随时可能倾塌。

客栈外看热闹的人只觉得一股寒风迎面刮过,汗毛炸裂,面部撕裂般的刺痛,再也无法保持平稳看戏的心态,纷纷嚎叫着远离。

转眼的时间,客栈外便只剩下宁浩然一个看客。

面对这般恐怖的气机,宁浩然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头。

徐北寒便更加平静,仿佛只是很清淡的风从身边拂过,所起到的作用不过是吹动发丝罢了。

若刀宗的这些修行者真的放弃抵抗,他反而会觉得很无趣。

纵然这些修行者鼓起勇气反抗,也不能提起他的兴趣,就好像高高在上的苍鹰,永远也不会在意地面上的蚂蚁。

而在苍鹰捕兔的过程中,若兔子垂死挣扎,便会多了很多趣味性。

徐北寒手腕轻转,却君剑上流转着异彩锋芒,淡淡的天地灵气萦绕,仿若游蛇,紧紧缠绕着锋锐的剑身。

而正常逻辑下,游蛇紧密缠扰锋锐之物必然落得个支离破碎的下场。

那一丝丝天地灵气蓦然断裂,客栈里也是凭空响起仿若琴弦弹奏的妙音。

对于剑修而言,只是初步掌握的剑势,便像一座大山般压在了那些刀宗修行者的头上。

他们莫说反抗,就连简单的站着都很艰难。

承意境修为的人率先承受不住,纷纷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口鼻溢血。

紧随而至的便是那九名初入四境的大修士,模样同样不堪。

支撑最久的那修为已经达到无彰下境极限的刀宗修行者,憋着通红的脸,恶狠狠地盯着徐北寒,双膝弯曲,浑身颤抖如糖筛。

噗噗噗噗

吐血的声音不绝于耳。

那些承意境的修行者纷纷瘫软在地,面若死灰。

“不!”

那唯一还顽强站着的修行者仰天怒吼,终是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淋了自己一身,缓缓跪倒,瘫在了地上。

他们毫无例外,丹田气海尽皆被废。

气海大门被关闭,气海中已是一片死寂。

若是修行资质极高的年轻人,或许仍有很大的机会重新打开气海之门,以最短的时间回复修为,但也只是有可能,且过了不惑之年的修行者,修行资质又没有那么好,就算有幸重开气海之门,后半辈子也很难再有成就了。

已过中年的四境大修士和青年期便破入四境的修行天才当然有着本质的区别,所以刀宗的这些修行者里面虽然有多达十位迈入四境的强者,但年龄基本上都已入了不惑,甚至更年长的也有,若非遇到世间莫大的机缘,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入四境了。

徐北寒默默收剑归鞘,看着那些瘫软在地,面若死灰的修行者,说道:“至少你们还活着,能够作为一个普通人继续活着,若有心,仍旧可以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但你们若是想着日后寻仇,便是真的葬送了唯一活着的可能性。”

他不在意这些人有没有听进去,径直转身走出了客栈。

此刻客栈外面又聚集了一些人,里面自然有这家客栈的掌柜,性命虽然很重要,但若是客栈被毁了,他宁愿去死,所以纵然明知很危险,还是返了回来,躲在远处观望着。

徐北寒扔给了他一些银两,淡淡的说道:“若是不够,便找里面那些人要。”

掌柜的自是不敢说不够,诚惶诚恐的接过飞来的一小袋银两。

第二十一章 山海清幽里的那些妖孽

姜国都,琅琊城外数十里地,乌冬山。

李梦舟很认真的望着吴道子,用极其诚恳的语气说道:“吴先生,我想要和你打一架。”

这是一个很无礼的要求。

尤其是面对一个修行前辈。

叶瑾瑜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颇有些恼怒的说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就连江子画和陆九歌等人也是用怪异的表情看着李梦舟。

李梦舟提出要跟吴道子打一架的要求,倒也并非无的放矢,在尚未成为修行者之前,吴道子便给与他一种宛如高山一般的修行强者气质,如今他已破入承意上境,虽然在修行者的世界里,算不上什么高手,但至少已经超越了大部分连承意境都触摸不到的修行者。

但令人不得不在意的是,他却仍旧无法感知到吴道子的具体修行境界。

除了特殊的法门掩盖外,便也只有吴道子远远强过他这一种解释了。

凭借李梦舟如今的修为境界,纵然是遭遇四境大修士,也能隐隐感知到,只是不能准确感知对方处在四境的哪一个阶段罢了。

可在吴道子的身上,他的感知却很奇怪,十分的模糊,他只能确信吴道子并未破入五境,但具体在哪个境界,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看清。

面对李梦舟这看似无礼的举动,吴道子并未生气,他只是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打量着李梦舟。

自宁芦城外到凤江叶氏族,再到如今,他们算是第三次见面。

前两次,李梦舟都只是一个看似普通的少年,而这次便已经是都城里小有名气的天才,吴道子也想看看这少年究竟成长到了何种地步。

他没有理由拒绝打一架的请求。

乌冬山脚下。

青青草甸上停着两辆马车,朝着都城的方向有着较为清晰杂乱的车轮碾压的痕迹,有两道痕迹是新的。

那应该是陆长歌和谢宁三人离开时所乘坐的马车留下的。

叶瑾瑜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除了被陆长歌挑衅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李梦舟大言不惭要挑战吴道子的举动。

吴道子虽然只是叶氏族的客卿,但地位很是不凡。

叶瑾瑜作为叶氏族嫡系长公子,有权力要求吴道子做某些事情,但却也不能发号施令,向来都是尊敬有加的。

李梦舟的行为,便不得不让他感到气愤,奈何吴道子并未拒绝,他也不能制止这件事情。

陆九歌跟在叶瑾瑜旁边,轻声说道:“李师弟性格很倔,但却很有想法,他挑战吴先生或许显得有些无礼,但我们终究不是吴先生,既然吴先生并未不喜,我们便也不需要说什么。若能在此战中收获到什么,倒也算是好事,正因我们不敢这么做,所以便得不到这份机缘。”

叶瑾瑜沉默了一下,说道:“我生气的地方不全在于此,剑修想要挑战更强的对手,无可厚非,就算是我也有这样的念头,但吴先生不同,我只是担心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你在担心什么?”

陆九歌微微蹙着好看的绣眉,有些不能理解。

叶瑾瑜沉默着,没有说话。

李梦舟和吴道子在乌冬山里战斗,他们并没有观战,因为吴道子并不想要让他们观战,所以他们才回到乌冬山脚下,打算坐马车先离开这里,回到都城。

江子画牵着缰绳,令得马车移动到山路上,他并未多想李梦舟和吴道子的战斗,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

来的时候,是李梦舟和叶瑾瑜等三个男孩子坐一辆马车,陆九歌和南笙两个女孩子坐一辆马车,此刻要回去,便需要留下一辆马车给李梦舟和吴道子,他们只能坐一辆马车回去。

想到能够和陆九歌同乘,江子画便满是激动,其他任何事情都不能打扰到他美好的幻想。

然而悲催的是,陆九歌和南笙的确坐进了马车,但男女有别,叶瑾瑜和江子画只能坐在马车的前辕上,充当车夫罢了。

这让江子画感到很是郁闷,尤其是侧头看着坐在身边的叶瑾瑜,他便更郁闷了。

春意覆盖着乌冬山。

溪水潺潺,万物清明。

李梦舟将乌青色的剑缓缓握在手中,剑势凝聚,剑意灌注在剑身上。

感知着李梦舟身上益散的气机,吴道子颇有些叹为观止的样子,说道:“当时初见你,其实我并不看好,虽然你对修行很执着,但在我眼里,你气海中存在的问题注定了你不可能走修行这条路,如今看来,你的确让我刮目相看,彻底的用行动推翻了我对你的鲁莽臆断。”

李梦舟说道:“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太合适,但幸亏您没有收我为徒,否则我便也没机会来到都城,拜入离宫山门,毕竟我虽自认吴先生很强,可相比我现在的老师,离宫剑院的薛院长,并不在一个层面上。”

吴道子错愕了一下,摇摇头苦闷道:“跟薛院长相比,我当然只是一个小人物,世间迈入四境的修行者越来越多,除去那些已过不惑之年,耗费几十年岁月才勉强破入四境的人,年纪轻轻便破入四境的天才也不胜凡举。”

“但五境的大能终究还是很少,尤其是对于年轻人而言,纵观数十年里,真正在三十岁以下便破入五境的妖孽之辈,也不过只是两个人罢了。其中一人,甚至只是一种较为遗憾的揣测,因为那个人早已经死去,若是活着,自当已入五境,所以准确而言,年轻一辈里破入五境的当世存在的,只有一人。”

李梦舟皱眉讶异道:“不知道吴先生说的是哪两个人?据说所知,就算是我姜国站在年轻一代王座的沈秋白也并未破入五境。”

吴道子说道:“世间很大,自然会有很多妖孽之才,姜国的沈秋白和北藏锋,包括你们离宫剑院的那位大先生,自然是拥有着五境之资,乃至各国里那些声名在外的天才人物,都站在很多年轻修行者所必须仰望的高度,但实际上他们算不上最巅峰。”

“或许你应该听说过山海清幽之地,山海修士相比在世俗行走的修行者,必然是优胜一筹。但也不是说山海清幽之地的修士便一定可以做到力压世俗修士,因为两者并不好界分,就好比西晋剑阁的徐北寒,他便身处山海清幽之地,或者整个剑阁本身就在山海清幽之地,但徐北寒也不过是和沈秋白这些人处在同一个层面。”

“我眼界有限,从未见过山海清幽,也没办法说出里面的门道,但就我知道的,终归会有一些例外的人,而这些特殊例外都身处山海清幽之地。尤为显著的便是一个叫做苏别离的人,至少在我的认知里,也是绝大多数世人的眼中,苏别离都是世间年轻一辈里的最高峰,他在三十岁之前便破入了五境。”

李梦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他很难想象这样的事情,不论是西晋剑阁身处山海清幽,还是那年纪轻轻便破入五境的苏别离,都有些超出了他的认知。

西晋剑阁作为天下剑修圣地,里面又有着当世唯一的一位剑仙,若说他们是山海清幽之地的修行者,倒是不难消化,否则剑修的地位便真的有些难堪了。

若是连剑仙都入不了山海清幽,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

但五境这道巨大的门槛,想要跨过去有多难,就算李梦舟距离这道门槛还很遥远,也是很清楚的,否则世间五境的大能便也不会那么少了,虽然能够想象得到,山海清幽之地里或许并不缺少五境的存在,可就算往最夸张的方向去想,整个世间,五境的大能也不会超出百位。

或许李梦舟的猜想还是不够大胆,但不能否认的是,五境大能的存在确实不算多,有可能超过百位,但也仅此而已,不可能再更多了。

除非当世那些处在四境巅峰的人物都能够破入五境,才能打破世间的枷锁,否则的话,五境的存在总数不会有太大变化。

而对于那些年纪轻轻便处在四境巅峰的妖孽之辈,想来破入五境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世间肯定是会出现更多的五境强者的,但所谓大能并不是意味着破了五境便算,而是真正处在五境巅峰的那些人物。

五境是五境,但五境后面加上大能两个字,便是完全不同的意义了。

若是处在五境的方面去联想,或许破入五境并不难,但更难的是,能够处在五境的巅峰,从初入五境到五境的巅峰,所花费的修行时间不亚于从刚刚观想至接触五境门槛。

有些人或许能够在几年时间里做到,但更多人便需要花费十几年,乃至数十年,甚至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到。

在整个姜国,破入五境的存在并不算稀少,可真正够资格被称为大能的,也不过寥寥数人,江听雨和薛忘忧便算其中之一,摘星府的那位国师,陈莫西自然也算,但若想叫出更多的名字便很难了。

至于那位梨花书院的存在,便更为神秘,有传闻,那位存在可能已经勘破了五境,也是整个姜国唯一一个勘破五境的存在,但事实真相如何,却也不得而知。

李梦舟想着这些,变强的渴望便也更加浓烈,若他真的站在世间的最高峰,那么想要杀死某些人便会轻松简单得多。

可纵使他目前的修行速度很快,想要跨过五境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可以有这种想法,但绝不会好高骛远,真的把自己当成无所不能。

想要达到那种高度,终究还是需要他自己一步步去努力。

没有人可以一口吃成个胖子,有的也只是被撑死罢了。

他稍微稳定心境,看着吴道子,继续问道:“除了苏别离之外,另一个人是谁?”

他其实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毕竟吴道子先前明言说过了,那是一个已经死掉的人。

吴道子的语气颇有些可惜的意味,说道:“那个被姜国严禁讨论的宗门,那个名叫韩一的白袍剑客,他的崛起是很突然的,初一入世,便受到了整个世间的关注,凭借着四境巅峰的修为,几乎横扫了当时年轻一辈里的修行者。”

“在那个时候,苏别离也并未破入五境,沈秋白这些年轻人便更加没有现如今的实力,有的甚至才刚刚接触到修行,所以苏别离和韩一便是当时整个世间年轻一辈里最为耀眼的两个人。”

“只是很可惜,韩一英年早逝,如若不然,他应当与苏别离同时破入五境,在如今这个时期,便也没有人能够与这两个人比肩了。”

李梦舟沉默不语。

自从走出树宁镇,一路来到都城,他听到过很多次有关韩一的传闻,被姜国朝堂上严禁讨论的宗门,或许也只有韩一的名字依旧活跃在很多人的耳朵里。

至于韩一是不是真的死了,没有人真正清楚。

至少能够确定的是,在不二洞灭门那一日,韩一确实没死,可终究是彻底消失在了世人眼中。

他想着说书人讲起的燕国境内的事情,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他又想到了西晋,那里是韩一的家,当初李道陵便是从西晋把年幼的韩一带到不二洞的。

然后他的脑海里又闪出了古诗嫣的身影,古诗嫣也是来自西晋。

他心里很清楚,对于古诗嫣的相貌,他是很陌生的,可他总觉得古诗嫣和不二洞一定存在着什么关系,也许那是小时候的事情。

而且是发生在西晋的故事。

他不想去回忆这些事情,想着日后有时间应该要到西晋看看。

第二十二章 神算师谓言应兆者

一世剑仙第二十二章神算师谓言应兆者吴道子手中的剑十分质朴,就像是随处可见的寻常铁剑,李梦舟保守估计,应该花不到五两银子。

剑这种东西,向来都是很贵的,或者是因为铁本身就不便宜,更坚固的材料价格自然又会翻上几番,所以就算再寻常的铁剑,也都是几两银子,不可能更便宜。

因为吴道子并非剑修,对于佩剑也不必太过苛刻,只要好用就行。

李梦舟很认真的行了剑礼,乌青色的剑影便随即朝着吴道子斩了过去。

在战斗之前,李梦舟可以保持着对前辈应有的礼仪,但在战斗开始之后,他的眼里便只剩下对手。

青草在剑上跳舞。

清风吹奏着乐曲。

树叶很兴奋的打着节拍。

然而修行者的战斗并非是童话故事,一切美好终将会被打破。

剑锋斩碎了青草。

清风变成了爆烈的风旋。

树木恐惧着颤抖,左右摇摆。

李梦舟的剑意很霸道,或许是因为吞噬了剑崖上的那三把剑,同境的剑修基本上都会被这股剑意压制,纵然对手不是剑修,若没有绝对的力量,也根本没办法抵消这道剑意。

他自然没想着要杀死吴道子,而且这道剑意也没办法做到,在他的感知里,吴道子的修行绝对不在三境。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面对李梦舟这道一往无前的剑意,吴道子神情很是平静。

他紧握着手中剑,整个人都置身于那剑意风暴中,灰袍猎猎作响,朝后飘舞,灰白的发丝虽然没有因年龄太夸张的稀少,但飞舞起来,也不算茂盛。

剑出鞘。

剑吟传递四方。

平地一股新的风暴形成,以吴道子为中心,不断轰击着包裹他的李梦舟的剑意。

李梦舟暗自惊讶。

虽然他的认知里,从来没有觉得吴道子会很弱,但亲眼见识到对方的强大,还是让他感到很震惊。

但这并不能打消李梦舟的战意,反而让他变得更为亢奋。

能用的剑技全部被他施展了出来。

乌冬山里的野兽感受到这两股碰撞的恐怖气机,纷纷警觉,或躲在自己的窝里不敢冒头,或将脑袋埋在草丛和土坑里,那些在山中行动的野兽也是惊恐的四散而逃,仿佛厉鬼般的嚎叫声响彻了整个乌冬山。

百兽奔袭的动静很是浩大,轰隆隆地仿若闷雷。

但这一切都不会影响到风暴里对抗的李梦舟和吴道子。

若单纯只是两位承意境的修行者,自然不至于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承意境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只是勉强够上高手的称号。

可毕竟四境的大修士已然处在世间很高的山巅,除了那些天赋异禀的修行妖孽,每一个踏入四境的修行者都是花费了数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相比于此,承意境的修为,普遍已经算是很高了,但终究也只是在大部分人眼里,真正的修行强者仅仅挥手间便能杀死承意境修士。

一位接近承意境巅峰的天才少年和一位不知道境界有多高的老者,若全力战斗虽不至于毁掉整个乌冬山,但令得乌冬山出现极大动荡,也是很轻易的事情。

已经离开乌冬山,朝着都城进发的一辆马车里,仍旧能够感受到大地的震颤,虽然传递到此处已经变得很微末,甚至普通人根本感觉不到什么变化。

然而马车里坐着的修为最弱也在承意上境,若非距离太过遥远,他们都不可能忽视乌冬山里那卷起的风暴。

叶瑾瑜的神情很严肃,他迫使着马车停下,回头望着那乌冬山里的动静。

他很难想象,凭借李梦舟的实力,居然能够和吴先生打到这般地步。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李梦舟是个怪物了,虽然很奇怪的是我没办法感知到那位吴先生有多强,但正因此,吴先生必然是很强,李梦舟不过承意上境的修为,就算吴先生可能并没有多么认真,但能打出这般动静,也足够恐怖了。”

江子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真不知道自己是该羡慕嫉妒李梦舟,还是为他感到高兴,不论怎么说,李梦舟是剑院弟子,是他师弟,师弟强大,作为师兄,他的面上也有光,但若是被师弟超越,总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因为懒惰的缘故,江子画处在承意境巅峰也有了不短的时间,相信想要破入四境,只要肯努力,也是很快的事情,但这都取决于他有足够高的资质,世间有太多修行早早破入承意境巅峰,却因资质不足,一辈子也跨不过那道门槛,就算能跨过去,也已经年纪很大了。

江子画自然不会有这种担心,若他资质不够高,也不可能在外院那般特殊,只要想,随时都能进入内院修行了。

剑意风暴的中心。

吴道子很是严肃的观察着那萦绕在他周身的莫名气机,颇有些感触的说道:“或许你的确是修行的天才,幸而我当时没有冲动之下收你为徒,否则便很可能葬送一位世间未来的强者。”

他自知不可能教导出什么优秀的弟子,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擅长的事情,而吴道子最不擅长的便是教导徒弟了,若是给他一个修行资质很高的徒弟,很可能真的会这让有潜力问鼎高峰的天才,只能徘徊在高峰底下。

最主要的是,他并没有什么强大神通能够教导李梦舟,修行资质再高的少年,若是没有机缘接触到高深法门,也很难将他的资质发挥到最大效用,不过是误人子弟罢了。

李梦舟在短短时间里成长到了让他不敢相信的地步。

不论是他曾经看李梦舟有些顺眼,还是李梦舟和叶氏族大小姐的关系,吴道子都有理由为这个少年感到欣慰,毕竟他也算是见证到了一位天才少年的崛起。

但这不意味着他就要输掉这一架。

吴道子的神情很快认真了起来。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

然后轻描淡写的朝着半空中轻轻一划。

爆涌的风暴出现仿若错觉般的一瞬静止。

接着便好似昙花一现,毫无声息的消散云烟。

李梦舟身子一震。

闷哼一声,连连倒退数步。

他片刻震惊的望了吴道子一眼,随即微微苦笑道:“吴先生果然高招,我不是您的对手。”

吴道子将剑归鞘,背负着双手,说道:“我也只是胜在比你拥有更多的经验,若我在你这般年纪,想要赢你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认真思索了一下,说道:“你身上并没有什么太多缺点,但稍微有一些冒进,或许这是出于你的自信,但有些时候这也并非是一件坏事,日后多加注意一下也是好的,毕竟若是生死战,便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李梦舟知道自己身上的问题,但要做成某些事,总要有冒进豪赌的成分,或许这种行事作风也成了一种潜在习惯,他觉得没必要去刻意改善,但稍微注意一下也是好事。

毕竟无论要做什么事情,前提都是要先好好活着。

为了能够更好的活着,必要的苟一下,不见得是坏事,也并非懦弱。

虽然在吴道子剑下遭遇惨败,但也让李梦舟更加清楚他目前的实力距离真正的高手有多少差距,他不清楚若是破入承意境巅峰是否能够打赢吴道子,主要是,就算他已经和吴道子交手过,却依旧看不透对方。

出于这种近乎猫挠的好奇心,李梦舟询问道:“吴先生是四境大修士?”

他很确信吴道子并没有破入五境,虽然这没有道理可言,只是一种感觉,是因为他见识过真正的五境大能,离宫剑院里便有一位,跟薛忘忧相比,吴道子确实不像破入五境的存在。

所以他有理由猜测,吴道子很可能会是四境的大修士,至于具体在哪个阶段,便不是很清楚了。

然而吴道子的回答却让他感到很是不可思议。

“若问我目前的修为境界,准确的说,我仅仅是在承意境巅峰而已。”

李梦舟沉默了很长时间,觉得吴道子可能是在跟他开玩笑,虽然他不明白这玩笑究竟是有什么意义,但或许在年长者心里,这种玩笑便很有意思。

就算是李梦舟没有说话,吴道子也能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缓缓摇头,很认真的说道:“我并非在开玩笑,至少现在的我,的确只是承意境巅峰而已。”

李梦舟嘴角抽搐了一下,虽然这件事情很难让人相信,终归是第一次见吴道子的时候,对方给他的压力和感受太深,在他潜意识里,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吴道子强者的身份。

“您说现在难道以前的吴先生并非在这个境界?”

虽然因为这个意外的答案让他觉得有些错愕,但还是发现了吴道子话语中的不寻常之处。

吴道子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着某些事情。

“我曾经是山门修士,在山门里也算是佼佼者吧,跟那些世间罕有的妖孽当然还有着不小的差距。在修行者的世界里,打打杀杀是很常有的事情,两个修行宗门因为某些事情结怨,从而不共戴天,更加没什么值得惊奇的。”

“我所在的山门便也因此而覆灭,我只是运气好,侥幸活命,但也因此身受重伤,或许是逃出生天把我的运气用光了,伤势得不到好转,虽无性命之忧,但境界却堕了。”

李梦舟恍然的说道:“所以吴先生现在的修为才只有承意境巅峰,是因为身受重伤而堕境。”

吴道子点点头,说道:“在山门覆灭之时,我的地位已然仅次于宗主,虽未破入五境,却也达到了四境的巅峰,然而一朝堕境,却是沦落到了三境的程度。因为损伤到了气海,才堕境这么多,这辈子也很难恢复了。”

“正因为我原本便身处四境,纵使现在只有承意境巅峰的修为,寻常的三境修士也远远不会是我的对手。所以我虽然胜了你,但也仅仅是如此了,若真的是生死战,我虽不一定会输,却绝对很难杀死你。”

李梦舟默然不语。

他不曾想过原来吴道子还有这般过往,堕境是很可怕的事情,尤其境界越高者,越恐惧堕境时的煎熬,凡是因气海受创堕境者,便也只能依靠莫大机缘才能重新破境。

可世间机缘哪是这般容易碰到的,寻常的小机缘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吴先生现在贵为叶氏族的客卿,虽然叶氏族只是世俗里的大族,但因富可敌国,地位十分尊崇,寻常的修行宗门也惹不起,就不曾想过向那个山门复仇么?”

吴道子轻叹一口气,摇头笑道:“复仇该是年轻人才会做的事情,因为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有足够的精力,可以为了这个目标不惜一切。”

“莫说我年纪大了,心思不在于此,问题是那个山门也早已经不在了,他们可以覆灭我的山门,更强的山门自然也可以覆灭他的山门,世间因果轮转,也不过如此。”

李梦舟忽然觉得,吴道子的经历跟自己很像,只是两个人的选择不同,也许真的只是因为他很年轻,他有很多时间去变强,强到足够复仇。

但吴道子已经老了,堕境使得他很难再有前进的余地,而且他也已经没有了复仇的目标。

李梦舟望着乌冬山的景色,太阳已经悬在山巅,即将没下,夕阳的光辉普照大地,整片天际都是橙红色的,很是好看。

他微微蹙着眉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他很想要知道叶桑榆被葬在哪里,答案的首选自然是询问叶瑾瑜,但也不一定只能询问叶瑾瑜,更何况对方也并不配合,吴道子作为叶氏族的座上客卿,从他口中似乎也能知道想要知道的答案。

奈何吴道子对这件事情并不清楚,因为叶桑榆下葬事宜很低调,莫说吴道子只是客卿,纵使他这个客卿的地位很高,但就连叶氏族里很多嫡系长辈都不清楚,他这个客卿便更加没有机会接触了。

李梦舟倒也没有气恼,无非是把目标继续放在叶瑾瑜身上而已。

但从吴道子的话语中,李梦舟还是感觉到了很不同寻常的事情,叶桑榆无疑是叶氏族里的小公主,她的死,或许叶氏族里不是所有人都感到悲痛,但也不至于如此低调的下葬,隐瞒外人倒还说得过去,可本族里的人也要隐瞒,便有些不太正常了。

不过李梦舟也没有多想,他看着吴道子,说道:“吴先生打算在都城待多久,日后我想多与先生切磋一二。”

吴道子虽然因堕境,只有承意境巅峰的修为,但绝对是四境之下无敌的存在,李梦舟想着若能同他一块修行一段时间,对自己也有颇多益处。

所以李梦舟还是很期待的。

吴道子默默的看着他,虽然很想答应,但也确实没有那么多时间,便实话实说道:“我之所以跟随公子来到都城,是因为我在凤江遇到了神算师千机子。”

“千机子虽然只是天照观想阶段的异人,但他却是世间唯一的神算师,他能够推算出一个人很短暂的命运。据他所言,都城里暗藏着死机,而我便是应兆者,通白来讲,我出现在都城,便意味着会死亡。”

李梦舟很是惊讶,他不止一次的听说过神算师的特殊能力,在异人中,神算师绝对是最巅峰的人物,纵然是修行者也很难掌握到某个人的命运,除非是破入五境巅峰,甚至更强。

但听说是一回事,相信又是另外一回事。

李梦舟从来不信命运,理所当然的也不会相信什么神算师。

可不论神算师的预言是真是假,吴道子终究还是来了都城。

他保持着平静,说道:“吴先生可曾相信?若是信的话,先生也不会来都城了。”

吴道子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我信。”

李梦舟不明白。

吴道子悠悠的说道:“神算师的名声既然广为人知,便不会是什么江湖骗子,否则他能够骗尽天下人,也能证明他确实有着非凡的能力,纵然世间傻瓜很多,但不至于整个天下都是傻子。”

“所以我选择相信,但正因为相信,我才会来到都城,我很想弄清楚,我究竟会怎么死在都城。”

李梦舟错愕的说道:“就因为要弄明白这个,吴先生便要将自己置身于险地?虽然我并不相信什么神算师,但正如先生所言,天下人都信,必然有可信之处,但我总觉得这还是有些太过荒谬了。”

他很清楚,若是那神算师只是个骗子,怕是早就被人打死了,既然活的好好的,说明他确实有些能力,但只是因此,便无条件相信他说的所有话,还是有些不切实际。

吴道子说道:“很多事实都已经证明了神算师千机子所言不会存假,虽然不会完全准确,但距离真相总是最接近的,既然千机子明言死机,便是断定了不可能有生的希望,亦或是生的希望微乎其微。”

“原本我也是半信半疑,但在我来到都城后,便也亲身感知到了天地间莫名的隐晦,更让我想起了一个人,若说世间最想杀死我的人,便也只能是他了。”

“虽然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可如果他尚且活着,就一定不会放弃要杀我的念头,或许他已经来到了都城。而且他一定变得很强,强到足以杀死我,否则他不会轻易现身,正如他消失的那些年。”

虽然是在说自己的生死,但吴道子却很平静,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李梦舟默默的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很认真的说道:“我该怎么帮你?”

吴道子笑道:“陪我喝酒作画,然后等着他来。”

第二十三章 那位姑娘已不在剑庐

莽莽雪山环绕在燕国东南部和北部,寒气遍布了整个燕国,一年四季里,似乎只有冬天存活在这片国度。

一望无际的天弃山脉,座座雪山高耸,仿佛能够冰冻世间万物。

生活在山脚下的村镇居民,饥寒交迫,个个身形消瘦,仿若骷髅,相比较姜国西北边塞的树宁镇,燕国雪山脚下的人们才是真的身处地狱。

这也是迫使着燕国想要侵占他国土地的主要原因。

虽然燕国腹地并不像雪山脚下的百姓那般凄苦,但若有更好的生活环境,没有人会愿意一辈子待在这里。

燕国的都城,不似姜国琅琊那般雄壮,不似西晋洛阳那般繁华,甚至若非亲眼所见,也很难相信这名为‘中庆’的城池,会是燕国的首都。

当然,中庆相比于天下任何王朝里的城池都不会逊色多少,但若是都城,便稍微有些寒酸了。

燕国大面积疆域常年被冰雪覆盖,只有靠近姜国南部边境和西晋东部边境的区域才能稍微感到暖和一些,哪怕如今早已入了春,但以燕国都中庆为中心绵延方圆万里,仍旧是白雪皑皑的景象。

中庆城外,燕国百姓穿着厚实,在城门内外来来往往,相比各国入冬时节的景象倒也没什么区别,但若是一年四季都是如此,便有些说道了。

或许是因为习惯,又或者是没有办法改变,在外人眼里自然很惊奇,但中庆城的百姓仍旧是该干嘛干嘛,甚至还有很多孩童穿街过巷,嬉戏声传出很远。

孩子们被父母呵护的很好,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袄,跑起来很是笨重,但却不会影响到他们游戏的心情。

他们或是玩起捉迷藏,各种犄角旮旯的躲,或是各种气喘吁吁的追跑,相互打闹,尤其是男童,扮演着行侠仗义的侠客,随便找一根木棍就能当做剑,有扮演大侠的,有扮演坏人的。

只是往往那些‘大侠’们因为抓不到‘坏人’而被原地气哭,乃至有些‘坏人’,因为被‘大侠’抓到,从而急哭的,总之中庆城里极其的热闹。

孩子们在街道上奔跑追逐着。

有身形小小的女童因为兄长甩开她,去跟别的男孩子玩,从而紧紧跟在后面追着,口中不断喊着哥哥,小脸上满是委屈。

转眼的时间,她便找不到哥哥的身影,泪花已在好看的大眼睛里打转。

站在巷口的中年男人默默观察着街道上的景象,很快便注意到了孤单影只的女童。

他略有些白净的脸庞微微露出了一抹笑意,远在他乡总是思情,想着自家孩子,他望着女童便倍感亲切。

虽然他家里的是儿子,但他也很喜欢女儿,想着回家是不是要跟夫人商量一下,再生个漂亮闺女。

他本有意去安慰那女童,但在女童急哭后大喊哥哥时,远处有一个男童跑了回来,笑嘻嘻的掐了一把女童的脸蛋,便很快让女童破涕为笑,兄妹俩牵着手欢快的跑远。中年男人望着这一幕,微微笑着摇头,他注意到另一侧出现的几个人,笑容便渐渐消失,转身步入了巷子。

那出现的几个人也紧跟着入了巷子。

那是几个跟燕国人打扮相仿的青年男子,但他们却是说着一口地道的姜国话。

他们很是警惕的分散出去几个人注意着巷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是在闲聊。

“将军,根据兄弟们多日来的暗中调查,那白袍剑客韩一确实曾出现在燕国境内,而且在这中庆城里逗留时间最久。”

中年男人揉了揉自己快要被冻僵的脸庞,哈着气说道“这么说来,那韩一当年果然没死?”

青年男子小声说道“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想要彻底查清楚当年的事情很难,更何况这里是燕国都城,我们虽然在这里潜伏着多年的暗探,但太过隐秘的事情,也都一知半解,只知道韩一确实曾经出现在中庆,就住在僻巷里的一家小客栈。”

“可韩一具体在中庆做过什么,暗探们并不知晓,甚至他们利用多年来交好的关系,渗透入燕国朝堂,也没有得到可用的信息,毕竟他们能够接触的官员职位都不是很高,想要真的完全洞悉燕国都城发生的所有事情,也并非那么容易的。”

中年男人不太懂得暗探的那些事情,但天枢院是姜国最强的情报机构,能够潜伏进燕国都城的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能够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否则若轻易便能掌握燕国机密,姜国的大军早就兵临城下了。

燕国犯境的事情屡见不鲜,姜国虽不愿主动开战,但总要做两手准备,若是真的能够掌握先机,姜国也不会介意大军压境。

燕国的疆域相比姜国还是小得多,又加生存环境的问题,姜国没有必须吞并燕国的念头,但燕国常常主动挑衅边塞,若姜国毫无反应,怎么也说不过去。

中年男人想着这些,朝那青年男子说道“陛下给我们的旨意只是要调查韩一当年是不是真的出现在燕国境内,想要探知韩一做过什么,本来就是不容易的事情,否则过去这么多年,早就有消息传回来了。”

“得到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了,当然,若是条件允许,能够调查出更多的东西自然更好。你吩咐所有人,调查的事情不会中止,但切记要保障自身的安全,若一旦遭遇身份暴露的危机,便果断撤身出来,千万不要冒进。”

“属下明白。”

中年男人沉思道“燕国境内最有嫌疑的还是那些修行宗门,虽然不清楚韩一为什么会出现在中庆,但中庆附近的那些修行宗门,必然会有韩一的目标。”

“以天枢院暗探的能力,想要潜伏在燕国都城并不难,但想要进入修行宗门却是不容易,所以你们应该要想办法去探查那些修行宗门近几年里都发生过什么比较奇怪的事情,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线索。”

中年男人的相貌很俊朗,若非那不能被忽视的军人做派,很难将他和军伍扯上关系,但实际上中年男人不单是姜国的军人,还是统领着一军的大将,乃是姜国的四位神将之一。

他便是一年多前破入五境的姜国神将,柳飞羽。

姜部里一共有四位神将,他们地位相等,统领一方,驻守着姜国边境不受外敌侵扰,除了镇守在姜国和西晋边界的四位神将之首的唐闻柳外,其余三位神将皆是四境巅峰的修为,而柳飞羽便是继唐闻柳后,第二个破入五境的姜国神将。

原本柳飞羽的职责是驻守姜国和南禹接壤的边境,但因南禹轻易不会犯境,所以他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正因如此,他才能常常回到姜国都城陪伴家人。

而驻守在姜国和燕国边境的神将并不知晓柳飞羽秘密出现在了燕国都城,而柳飞羽的任务只是暗中调查,也用不到驻扎边境的军人帮助,自然也不会主动通知,否则一旦牵扯到驻扎边境的军队,这件事情就会变得麻烦很多,很可能会惹起两国交战。

青年男子犹豫了片刻,说道“将军,还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因为这跟我们要调查的事情并没有太大的关联。”

柳飞羽微微蹙眉,说道“你哪来那么多屁话,有话就说,哪有什么该不该说的。”

青年男子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据相对可靠的消息来源,燕国剑庐里的那位萧姑娘,如今已经不在剑庐。”

燕国剑庐的萧姑娘是何人,柳飞羽自然不会迷茫,毕竟那是站在燕国年轻一辈修行者里很高位置的女子,像这样的人物,从来都是被世间所关注的。

在整个燕国,要说起最富盛名的年轻修士,便也只是那寥寥数人,而剑庐里的那位,绝对是排在最前列的,甚至《纵横卷》里有推测,这位同为剑修的萧姑娘或许比姜国剑院里的那位大先生还要强一筹。

虽然这并没有什么证据考证,但也足以说明,这位萧姑娘的修为绝对处在四境巅峰,乃是世间最为妖孽的人物之一。

柳飞羽颇有些费解的说道“她离开剑庐要去哪儿?”

青年男子不是很确定的说道“她很可能会离开燕国,但具体去向尚不明晰,有可能会出现在西晋和魏国,也有可能会出现在我们姜国。”

柳飞羽心里冒出了一些很奇怪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觉得那位萧姑娘很可能会出现在姜国境内。

他认真思忖了片刻,说道“通知驻扎在边境的军队,让他们密切关注边境的动向,以天枢院暗探的名义,不要把我在燕国的事情说出去,如果那位萧姑娘真的出现在姜国边境,那我们姜国的那些少年们或许会很有兴趣见识见识这位燕国剑庐的剑道天才。”

柳飞羽才不会在意对方离开燕国的目的,不论她的目的地是哪里,可只要出现在姜国,想来定有热闹看了,尤其是想到燕国的剑修面对上姜国剑院里的那些剑修,肯定会有很精彩的事情发生。

从来不嫌事大的柳飞羽,只是这么一想,便兴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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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琅琊城里的彭姓野修

酒铺里的氛围很是欢脱,酒客们最是喜欢说些八卦闲谈,吹嘘自己曾经过往的风流韵事,或是谈及都城里哪位长得好看的美妇人。

在春意盎然的时节,似乎最为适合。

李梦舟望着酒铺外的街道,和煕的阳光照射下来,仿若在石板路上铺就了一层黄金。

他将视线从外面的街道转回了对面坐着喝酒的吴道子身上,轻声说道“吴先生出现在都城,寻常人并不会在意,而且您因堕境之后,也很难被那些大人物看在眼里,虽然这么说有些不礼貌,但您唯一被都城人关注的地方,也只是作为姜国首富叶氏族的客卿身份了。”

他蹙着眉头,说道“所以我很不解,就算有那个想要杀死你的人,他又如何得知你出现在都城?并且吴先生还这般断定,他肯定会来到都城,只是因为那个神算师的话?”

吴道子并未介意李梦舟的那些话,因为对方说得也是事实,纵然他依旧是四境巅峰的大修士,在都城里,也算不上什么大人物,只不过是普通人眼里的大人物罢了。

都城里不会有人在意他一个三境的野修。

吴道子解释道“神算师的推算是根据一定依据来进行的,因为那个想要杀死我的人已经出现在了都城附近,所以都城里才会是我的死局,如若不然,便可能会是另外一个地方,既然确定是在都城,那么想要杀我的人肯定会在都城露面。”

李梦舟依旧蹙着眉头,说道“先不论神算师预言的真实性,既然吴先生认识那个想要杀你的人,那么我们便是占据了地利人和,所以哪怕神算师的话是真的,我们也是能够改变结局的。”

吴道子沉默不语,酒铺外的行人很多,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他怅然片刻,缓缓说道“一件事情的发生,不同的选择,就会出现不同的结果,而有时候,无论你怎么去选择,结局都不会改变,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原地。”

李梦舟讶异的看着吴道子,看来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那所谓都城里的死机也许跟吴道子的过往有着很大的牵扯。

琅琊城南门。

春日煕风轻拂,行人来往不绝。

但寻常的画面里却出现了一道不寻常的风景。

那是一位身着灰袍的老人,他怀里抱着剑,佝偻着身子,微微低垂着脑袋,缓步行走在入城的街道上。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灰袍也不是很干净,像是饱经风霜,多日不曾换新。

站在街道路口,数不尽的行人与他擦肩而过,或有好奇心重者会侧目打量他一眼,但更多的也只是随意扫视一下便忽略了过去。

他像是第一次来到都城,微微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丝茫然,布满褶皱的脸庞让他看起来岁数出奇的大,但却诡异的给人一种不好招惹的感觉,浑然不似年迈的老者。

“不愧是天下第一雄城,琅琊当如是也。”

他微微闭起眼睛,很久之后方才重新睁开,喃喃道“琅琊城里的修行高手实在太多了,莫说四境大修士,就连迈入五境的存在也不在少数,看来想要在琅琊城里做些什么,是很难如意的。”

有清风迎街吹过。

他眉头骤紧,转头看着街道某个方向,讶异道“我只是稍微感知了一下,便引来了高手,但为何只来了一位?”

有脚步声响起。

虽然在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脚步声极为杂乱,但某一个脚步声却在他的耳朵里尤为的清晰。

在街道路口出现了一个青年男子,他身着青袍,怀中同样抱剑。

青年男子面无表情,身姿挺拔,正是天枢院的青一。

他随意的望了一眼那灰袍老者,淡淡的说道“都城里有很多修行者,自然常有神游的事情发生,但却没人敢这般探究,你的念力触及到了不能被触及到的地方,都城里的那些大人物懒得理会你这种小人物,所以就算只是我一个人出现,便是很看得起你了。”

灰袍老者面色凝重的看着青一,虽然对方只是一个年轻人,但他却很清楚的明白,对方是一个高手,而且修为一定在他之上。

他来都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自然不愿得罪都城里的那些大人物。

可他在来都城之前,自以为就算真的在都城里做出什么事情,只要不是太过分,招惹到不能得罪的人,他尚且可以做到来去自如。

但是他望着眼前的那位青年男子,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太过自信了,都城里随便出来一个人,都能够轻易杀死他。

“阁下年纪轻轻便是四境的修为,想必就算是在都城里也不会是什么小人物,我鲁莽感知自是显得无礼,但我却并无他意,希望你不要误会。”

灰袍老者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阴郁,这跟他想象的来到都城的画面很是不符,心里自然会很不甘心,但他也很识时务的不敢造次,选择了示弱。

青一说道“正因如此,我才出现在这里,若非你的感知并无恶意,且没有准确的目的性,我出现在你面前的那一刻,便不是跟你说什么话,而是直接杀了你。”

灰袍老者的身子微不可察的僵硬了一下,强行压下心头的怒气,虽然对方的话很令人生气,但很无奈的是,对方说的却是实话,若是真的动手,他肯定活不了。

因为他能够很清楚的感知到,对面那青年男子的修为绝不是初入四境的阶段,纵然是在四境大修士里,也是属于很强的那一类人。

若对方和他同辈,哪怕修为高过他,也不会让他有太多的顾忌,但年纪轻轻便有这般修为,身份背景都不会简单,只要不是白痴,乃至具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谁也不会选择去得罪一个修为很高的年轻人。

灰袍老者闷声说道“我只是来都城寻一位老友,找到人后我便会离开。”

青一点点头,说道“那我便不打扰了,相信你也很清楚,若是真的在都城里做些什么不能做的事情,凭借你的修为,你根本逃不出都城,甚至连这条街都走出不去。”

灰袍老者咬牙点头,看着青一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他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继续低垂着头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在刚刚短暂的感知里,虽然招惹来了青一,但也并非毫无所获,他已经发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吵嚷的酒铺里,推杯换盏的画面屡见不鲜,不少人叫着酒令,狼嚎不已。

李梦舟左手转动着酒杯,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语气平静的说道“刚才那突如其来的念力感知,几乎覆盖了整个外城,甚至还触及到了内城,虽然时间很短,但在那股念力出现在酒铺的时候,有过稍微的停顿,像是在确定目标。”

吴道子饮尽杯中酒,说道“终于还是来了,比我预想的要晚一些。”

李梦舟蹙着眉头,说道“那股念力感知很强大,若我不能突破到三境巅峰,或许真的帮不到吴先生什么。”

“你不需要帮我,这是我与他之间的恩怨,必须我和他自己来解决。”

吴道子话音刚落,酒铺外走进来一个人。

对方快步走来,沉默了一下,说道“吴先生,若是离开都城,或许能够避免,纵是不愿,寻求一些帮助也不是什么坏事。”

来者是叶瑾瑜。

他比任何人都更担心吴道子的安危,毕竟在他很小的时候,吴先生便出现在叶氏族里,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虽然只是叶氏族的客卿,但在他的心里,吴先生更似他的长辈。

吴道子尚未开口说话。

李梦舟和叶瑾瑜的神情突然起了些变化,蓦然朝着酒铺外望去。

那里出现了一位怀中抱剑的灰袍老者。

初见仿佛只是一位寻常老人,但仔细感知便能发现,这是一位修行高手,至少对李梦舟和叶瑾瑜来说,这是一位他们打不过的高手。

“我姓彭,是姜国市井里的一名野修。”

灰袍老者的视线并没有在李梦舟和叶瑾瑜的身上停留太久,很快便紧紧注视着吴道子。

吴道子坦然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默默饮了一口酒,缓缓说道“多年不见,我尚且认得彭兄,虽然年纪大了,但你也不至于多介绍。”

灰袍老者说道“吴兄眼里向来都是那些资质卓越之辈,当年是如此,如今必然也是这般,我有理由提醒一二,免得吴兄说出不认得我的话。”

他坐在了吴道子的斜对面,将怀中的剑放在桌上,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仰头饮尽,吐出口气,淡淡的说道“我是来杀你的。”

吴道子笑道“我明白。”

灰袍老者微微蹙眉,说道“既然你很清楚,却还这般坦然的坐在这里喝酒,是自信我杀不了你?”

吴道子继续笑道“我没有这种想法,但我确实一直在等你。”

灰袍老者面色阴晴不定的望着吴道子,良久良久,他忽然诡异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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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仇视苍鹰的蚂蚁

申时,都城外数十里地,乌冬山。

李梦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么快便又来到乌冬山,他不喜无畏狩猎,且上次也不是很愉快,而这次则是不得不来。

那位出现在琅琊城里的彭姓野修,目的是要杀死吴道子。

他没有选择在都城里出手,而是选在了乌冬山。

在叶瑾瑜想来,吴道子不应该答应离开都城内,虽然这乌冬山也处在都城范围里,但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都城里的人很难最快出现。

虽然姜国律法没有名言反对修行者之间的生死战,但如果贸然有人在都城里面杀人,朝堂是不可能视而不见的,所以只要那彭姓野修敢出手,或许便不需要战斗,自有人会来制止。

但如果是在乌冬山,朝堂便管不着了。

玄政司只会管制都城内的修士互杀事件,只要出了都城,哪怕只是站在城门外,玄政司都不会去管,毕竟那不是属于他们的职责。

琅琊京兆府和玄政司分别针对的只是普通世俗案件和涉嫌修行者的朝堂权贵案件,也包括修行者杀害普通人的事件,对于后者,缺一便无法成立。

朝堂上的纷争由陛下决定各司办案,纯粹修行者之间的纷争,只要不是发生在都城内,且闹出了很大动静,最多只是会被制止,却不至于问罪,出离都城外,便更加管不着。

便例如剑院和不落山的问道大会里突发的意外命案,因牵扯到誉王,玄政司和天枢院都有职责插手,若只是因为两大修行宗门的弟子其中一方被杀死,那么解决的方案便是由这两大宗门自己决定的,非必要,朝堂各司都不会过问。

当然,换句话来说,若是有修行者存着不好的目的而杀人,乃至危害到了朝堂,那么死的不论是普通人还是修行者,都会被各司彻查问罪。

回到彭姓野修和吴道子的情况来讲,叶瑾瑜自然不指望那彭姓野修会被玄政司问罪,但只要在都城里战斗,动静闹得太大,玄政司都有理由出面制止。

倒不是叶瑾瑜对吴道子没有信心,而是他根本就不愿这件事情发生。

就连吴道子决定要来都城的时候,叶瑾瑜也极力劝阻过,与李梦舟不是很相信神算师的预言不同,叶瑾瑜虽不至于到盲目的相信,但信任还是大过不信的。

正所谓不怕一万也怕万一,既然神算师千机子说明都城里暗藏着死机,而吴道子便是应兆者,便具有极大可能吴道子会面临死亡的危险。

尤其是吴道子因堕境只有三境巅峰的实力,虽然三境修士里没有人能够胜得过吴道子,但在叶瑾瑜亲身见到那彭姓野修时,他的担忧便更盛了几筹。

虽然很担心,但叶瑾瑜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和李梦舟并肩观战。

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改变什么,他能做的,也只是安静的看着,若吴道子真的出现什么意外,他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李梦舟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很困惑的望着那个彭姓野修。

虽然他很相信自己的感知不会出错,这彭姓野修必然是很强的一个人,但怪就怪在,这彭姓野修只有承意境巅峰的修为,是与吴道子同等的存在。

而且因吴道子堕境前的修为是在四境,他反而还占据着一些优势,具备一定四境的能力,是完全可以做到压制三境修士的。

他一直弄不清楚自己那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隐隐觉得那彭姓野修身上必然会存在着某些问题。

乌冬山里风和日丽。

青青草甸焕发着春意,许多一时叫不出名字的树木上飞鸟鸣啼,偶尔伴随着乌冬山深处的野兽闷吼,却都不及某处的剑气张扬,振聋发聩。

彭姓野修的全名叫做彭德。

虽名为德,却并无德。

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彭德和吴道子还是少年的时候,他们同时拜入某个修行山门,当时的入门考核并不算多么严苛,毕竟那个修行山门并非什么大宗。

两个人结怨的缘由也显得很是平平无奇,世间所有的修行山门,乃至各个角落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因为吴道子的修行资质很高,而彭德的资质却很差,虽然同是参加入门考核,但最终吴道子入了山门,更是直接以亲传弟子的身份拜了山门里名望最高的师长门下。

彭德虽也有资格入山门,却必然地位十分低下,根本没有拜师的权力,也没有哪个老师愿意主动收他。

眼睁睁看着吴道子站在极为耀眼的高度,彭德便似蝼蚁一般只能抬头仰望,他心下便很是郁结。

他并未觉得自己修行资质有多么差,只是怨恨那些师长没有眼光,更是嫉妒吴道子万众瞩目的模样。

于是他毅然决然的离开了那座山门。

当时没有多少人清楚彭德究竟在想什么,当然,或许也没有人会在乎。

本是心气极高的离开山门,却在姜国各处碰壁,而他无时无刻都能听到吴道子的大名,这便让他越是感到不甘心。

从而对吴道子这个人深恶痛绝。

自他踏上修行路后,吴道子便相当于是他的心魔,且时间越长,便越深刻,直至不可自拔。

世间任何仇恨某个人的心理都并非有道理可言,所以仇恨便是很没有意思的事情,但往往世人都无法避开这道障碍。

仇恨必然伴随着血腥,那是十分恐怖的东西,有人因恨受控,有人因恨而强,有人因恨而悟,这也不过是个人的选择罢了。

彭德拔出了手中的剑。

他轻闭的眼睛缓缓睁开,看着前方那个伴随着他一生的身影,这一刻变得无比的清晰。

“在我听闻那座山门覆灭时,我很困惑,也很茫然,因为想着如果你死在那座山门里,那么我多年来努力修行的目的就变得毫无意义。”

彭德静静看着吴道子,轻声说道“令我感到欣慰的是,你并没有死,你是那座山门里唯一活着的人,但我又有些恐慌,因为你是一个天才,修为臻至四境巅峰,我根本不可能杀得了你。”

“但随后我便得到了很令人愉悦的消息,你虽然活了下来,却重伤堕境,如此一来,我杀死你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加了。所以我更加拼命的修行,只是为了在你临死前亲手杀死你,因为我不能确定,在我变强的期间,你会不会死在别人手中,或者垂垂老死。”

“很幸运的是,你活得很好,我也变得很强,虽然远远不及你当年的实力,但要杀死堕境之后的你,我有十成的把握。”

“我打听到你在凤江,乃是叶氏族的客卿,虽然我有能力在凤江来去自如,却也不愿得罪叶氏族。巧合的是,叶氏族的那位公子哥是都城剑院的弟子,我本想利用他把你引到都城,可在我还未行动时,你却自己动身到了都城,或许这便是道天对我的眷顾吧。”

彭德默默的望了一眼在旁观战的叶瑾瑜和李梦舟,只是区区两个少年,虽然都是三境的修为,但他并不愿多在意。

吴道子微微一笑,平静地说道“你的执着让我感到很意外,当年你曾多次对我展露杀意,但我确实瞧不上你,譬如蝼蚁仇视苍鹰,苍鹰是不屑低头看一眼的,而且蚂蚁之小,苍鹰也不见得能够看得见。”

彭德的脸色微变,他阴翳的看着吴道子,似笑非笑的说道“当年的你或许还有资格说出这种话,可堕到三境的你,又哪来的自信维持这种骄傲,因苍鹰不屑看地上的蚂蚁一眼,却浑然不知,在苍鹰飞的很低的那一刻,蚂蚁有很多办法触摸到苍鹰,乃至将之吞噬。”

吴道子摇头道“就算是断掉翅膀的苍鹰,也能随意碾死地上的一只蚂蚁。”

彭德冷声道“我没心情跟你辩驳这些无聊的事情,既然打算来到都城杀死你,那么我自然会对你这些年的事情深刻了解,虽然你如今只有三境的修为,但若非四境大修士,便杀不死你,所以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他抬起了手中的剑。

气海里爆涌的气机迅速覆盖在剑身上。

而他本人的气势也在不断攀升。

感受到那股铺面而来的凛冽,李梦舟和叶瑾瑜都是微微变了脸色。

李梦舟想着先前那股怪异的感觉原来是因为他错误感知了彭德的修为,又或者说是彭德刻意压制了那股气息,而在他彻底放开,真实的修为境界便显露在了人前。

四境无彰。

彭德已经破入四境。

他感受着那股来自四境大修士的强大气息,默默想着,这老头儿看起来年纪很大了,几乎是半个身子埋进了黄土里,虽然是破入了四境,但不能否认的是,这老头儿的资质真的很差。

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方才破入四境,这当然算不得什么修行强者,终究只是昙花一现的事情。

他更想到,若是自己在这个年纪才破入四境,别说找人寻仇了,怕不是要羞愧的自尽,何必跑到都城来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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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我见青山多寂寥(上)

彭德自是不知晓李梦舟心里对他的腹诽之言。

因为听不到,所以他便依旧维持着傲然的模样,剑指吴道子,淡淡道“我已入四境,纵然在世间有不少地方依然将我隔离在外,但世间之大,我亦能随意行走。”

吴道子默默望着他,心中想着在凤江时,偶然碰到那位神算师,他口中所谓的预言,面色稍显忧虑,年纪大了,总是不愿再争些什么,抢些什么,但不是每一个人老了之后,都会有颐养天年的想法,或许会比年轻时更加荒谬。

“我能够想象到,你修行至四境付出了多少努力,可是世间向来不存在绝对的公平,强者恒强,你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才勉强破入四境,而我早在很多年前便是四境的巅峰,纵然此刻堕入三境,我终究到达过巅峰,单这一点,你便无法与我相提并论。”

吴道子握紧手中剑,衣袍无风自起,猎猎作响。

这般高高在上的模样,最是让彭德感到愤恨,他可以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不过是吴道子固执逞强罢了,谈及过去的高度便很无趣,他绝对不会觉得凭借其现如今区区三境的修为能够翻起多大的风浪。

“玄妙世界里虽然强者为尊,但强者死在弱者手里的事情也屡见不鲜,只是因为强者过于自信,我不能否认在极大的差距下,所有阴谋诡计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可在强者不强,弱者不弱的局面下,错误估计对手,便已是相当于一只脚踏入了深渊。”

话音落下,彭德的剑已出。

剑身上透出的恐怖威压,便好似一记重锤,柔软的草甸地面蓦然往下沉了数寸,被切割的断草,毫无方向的飘向半空。

三境承意讲究的是万物之所见无所遁形,意志与天地灵气沟通,一息间便可搬运大量的天地灵气,秉承着道天意志,形随意动。

而到了四境的程度,意志便更为坚定,相当于是打破了某种桎梏,心境如月般沉静,举手投足便可展现强大之势,辩无中有,洞察不可知之玄妙。

至少在意识上,已经无限接近煌煌道天,随时能够打破凡俗。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必然是那些四境巅峰的人物,初入四境的修行者,只是刚刚走到这条路上罢了,但意识的升华,已完全脱离三境以下的程度,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吴道子因为是从四境巅峰堕入三境的,所以他的意识依旧处在很高的位置,只是本身不再具备将之发挥出来的能力,相当于空有极高的才华,却只能在边陲僻壤种地,虽能在某些时候提出很高深的建议,却很难展现在实践上,沦为空谈。

彭德的那一剑,虽不是多么玄妙,但换作任何一位三境的修行者,都很难挡下这一剑,甚至连格挡的资格都没有。

但吴道子的反应却很快,在那道剑气落下的一瞬间,他脚下横移,几个闪烁,便逃离了剑落下的范围,再次出现时,已经迫近彭德。

剑气大盛,当头砸落。

这是吴道子的风云剑。

尚且算是晴朗的天空,风云骤变,伴随着莫名的闷雷炸响。

漫天纷飞的草屑似乎并不能阻碍彭德的视野,他浑然无视那天地间的变化,在吴道子的身影消失在他的剑气下的瞬间,他便提前有了动作。

他神情很是平静的抬起握剑的右手,隔空朝着吴道子轻点,剑尖便闪烁出一抹淡淡的荧光。

前行的吴道子,双手举剑,砸落的姿势微微停顿,身子微不可察的摇晃了一下,他的面前便多出了一柄无形的长剑,将那漫天的草屑斩碎,也使得风云突变的景象崩塌。

青青草甸上呈现出一道极深的沟壑。

在沟壑的尽头站着吴道子。

沟壑开始的地方,站着平静举剑的彭德。

两两对望,任凭狂风肆虐,草屑纷飞。

李梦舟有些讶然的看着这一幕,朝着身边的叶瑾瑜问道“你可曾看清了?”

叶瑾瑜神情肃穆,低声说道“四境作为修行很高的山峰,其中玄妙若没有破入那个境界,便很难清楚的说出什么。”

“那彭姓的野修虽是刚刚破入四境的程度,但已然彻底超脱了三境之外,就算我只差半步便能破入四境,可在没有迈过那道门槛之前,中间便横跨着数不尽的山峰沟壑,那么遥远的距离,自然不可能看清。”

李梦舟沉默了一下,说道“吴先生虽然不惧任何三境修士,但终归已不在四境,那彭姓野修却是实打实的四境强者,吴先生是否有越境杀敌的能力?”

叶瑾瑜说道“我们两个都尚且没有站在三境的最高峰,就算此刻相助吴先生,也拦不下那野修一剑,只能寄希望于吴先生有办法应对。”

李梦舟没有说话,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被剑气轰出的极深极长的沟壑,翻滚着灼热的气息,边缘的青草有被烧焦的痕迹,散发着微末的青草香。

彭德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剑。

气息伴随着脚下沟壑里的灼热,撕裂了天幕,斩碎了峰峦,震开了大地,以一条笔直的线路,刺向沟壑对面尽头的吴道子。

天地灵气相撞,爆发出难涩的嗡鸣,又无声无息的溃散,遗留下的只是呈现在吴道子眼前的恐怖化象。

吴道子感受到了身前那股极具压迫性的气息,也能从意识中‘看到’那副画面,天地崩塌,一座座青山轰倒的恐怖景象。

然而在回过神来之后,天地间似乎并无丝毫变化。

他维持着念力不散,任由那恐怖的气息擦着周身掠过,在真正的致命危险来临之前,他腰身弯曲,俯地疾行,飞舞的衣角被恐怖的气息斩碎,挟裹着草屑飞向遥远的高空。

灼热感遍布后背,仿佛针刺一般的疼痛,背后灰袍被划出一道长痕,呈现鲜血淋漓的伤口。

轰隆之声在乌冬山里连绵不绝。

沟壑尽头的那座青山,遥不可及,又仿若近在眼前,大地震动,山石滚落,那座山都仿佛被打碎。

灰白的头发在狂风中舞动,吴道子的身影踩着沟壑边缘,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靠近彭德,他手中的剑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彭德的眸子里充斥着冷意,褶皱的那张脸上布满了阴郁,道“只是三境的修为便能躲过我的剑,也不亏我这多年来为杀你而努力修行,若你一下便死了,我反而觉得无趣,但我也不能让你太过得意。”

“三境和四境的差距是无法轻易弥补的,我要让你深刻明白这一点!”

剑横于胸前,彭德左手指尖轻拂,蓦然高抬,头顶闷雷炸响,一道剑气从天而降,目标直指快速移动中的吴道子。

彭德确实已经很老了,他的修行资质也很普通,能够在有生之年破入四境,确为很罕见的事情,所以他的内心深处便有了更多的想法。

其实他倒不是真的多么怨恨吴道子,那毕竟是年轻时候的事情,虽然在岁月的流逝中,年轻时埋下的怨念并未淡弱,但也算不上是一种执念。

因为他很清楚,就算真的杀死了吴道子,他自己本身也大限将至,在死亡终于开始拉扯他的时候,许多想法都变得不切实际。

或许在外人看来,他要杀死吴道子的确是为执念,否则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只是因为年轻时那所谓自尊和对优秀之人的嫉妒,便奉献一生的时间,只为达到一个目的。

那最终得到的东西也不过是一种心理安慰,反而显得过往的执着平白丢失了很多美好的事物,颇显得不偿失。

要问做一件事情值不值得,当然最首要想到的便是能够得到什么,如果付出和得到的东西不成正比,便是很白痴的行为。

可是每个人的想法不同,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也不同,自然也没办法去说究竟值不值得,这种事情只有自己才知道。

对于彭德而言,曾经的执念到了如此年迈的时候,倒不如说是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

因为他已经付出了太多,如果在最后关头选择放弃,才是真的不值得。

默默无闻了太久,总要在这世间留下点东西,来证明自己并非是一个资质普通的蚂蚁,至少在某一个时刻,他也曾成为夜空里最闪亮的星。

纵使那颗星星只是闪烁了一瞬便黯淡无光,但胜在它存在过,耀眼过。

当然,这也不是说彭德真的这般出尘,驱使这一切发生的源头,还是因为他的嫉恨。

唯一的执念便是他固执的认为,若是当年没有吴道子,那么他也不会那么不堪,他不觉得自己存在什么问题,也不会认为吴道子过于优秀,他只记得自己当时的挫败,只是因为吴道子良好的表现,让他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

他的嫉妒让他陷入一种解不开的结,从未真正客观的想过这个问题,是一种很钻牛角尖的行为,因为吴道子的优秀,显得他过于普通,那么他就应该变得不普通,把当年优秀的人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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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我见青山多寂寥(下)

望着冲过来的那道对比曾经显得极其苍老的身影,彭德的视线里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期,那过五关斩六将,站在山门最高峰的天才。

他曾仰望着那道身影,也曾嫉妒,怨恨,不甘,到了如今,全部融为了一种快意,不论那是不是一种执念,在穷极一生都想要做成的事情,真的要到成功的那一刻,心情都会变得截然不同。

倾注四境修为的一剑,虽是没想着一击毙命,但也绝不是寻常三境巅峰的修士能够抵挡的,吴道子自然不是寻常的三境修士,可也承受了很难想象的重创。

天地灵气的余波笼罩着乌冬山,肆虐的狂风呼啸,令得数不尽的树木倾倒,作为始作俑者的彭德,却毅然矗立在狂风中,很是平静的望着吴道子。

脸色颇显得苍白的吴道子身子踉跄着,相比淡然的彭德,他便狼狈了不少。

被剑气撕裂的灰袍早已失去了整洁,灰白的头发也披散着,他握剑的右手微微颤抖,强咽下喉间的那一抹甜意,说道“在凤江的时候,我碰到了神算师千机子,他告诉我,都城里暗藏着死机,如果我出现在都城,生还的希望便很渺茫。”

“哪怕后来我猜出那个可能会杀我的人是你,其实也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如今看来,我的确是低估了你。”

彭德很意外,说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何还会来到都城,莫非真的以为我杀不死你?呵,现在明白了我们之间的差距,便打算求饶了么?这可不是我认识的吴道子。”

吴道子微笑道“我该是祝贺你破入四境,但其实我来不来都城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既然有一段恩怨需要解决,我没有理由躲着,不论是我死在你的剑下,还是你终究不能得偿所愿,都能够将这件事情了结,对你我来说,必定不是一件坏事。”

彭德蹙着眉头,他一时之间很难弄清楚吴道子心里在想什么,他来到都城的目的本来就是要杀死吴道子,而且也坚信能够成功做到,至于过程是不是如意,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若是能够看到吴道子跪地求饶的画面,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就算没有,只要能够杀死吴道子,这件事情也算是有了结果。

吴道子挺直了腰背,郑重的说道“我会斩出最强的一剑。”

彭德不愿再去想太多,乌冬山虽然在都城外,但实际上距离都城也并不算太远,他想着刚到都城时碰见的那青年男子,若是耽误的时间太多,或许会生出一些变故。

他果断挥剑,衣袖飘舞,一道无形的力量凭空生出,将得大地都切出了一道豁口。

四境大修士举手投足的破坏力都远远胜过三境修士,若非彭德只是初入四境,否则他这一剑便足以拦腰斩断整座乌冬山。

饶是他不具备这般恐怖的能力,但想要轰碎乌冬山里其中一座小山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吴道子的剑破风而出,带着他整个人冲向彭德。

彭德眼中闪过一抹坚定的杀意,浑浊的双眸似乎焕发了年轻的色彩,一声厉啸,阴森恐怖的黑色巨剑指向苍穹,伴随彭德握剑的双手下挥,轰然朝着吴道子砸落。

剑锋破开云层,挟裹着雷电,隆声刺耳,好似天罚。

四境大修士和曾经处在四境的修士之间碰撞,恐怖的压迫感纵使李梦舟和叶瑾瑜距离不近,也受到了很严重的影响,他们纷纷纵身跃起,朝着更遥远的地方掠去。

那滚滚翻卷的烟云,饶是在都城,也能很清楚的看到。

在通明巷里,青一正遥遥望着乌冬山的方向,片刻后,他回身看向坐在池塘边喂鱼的中年男子,说道“那个野修是今天刚到都城的,遍及姜国各处的暗探都已传回消息,那名野修叫彭德,原本该是和吴道子同门,但最终并没有入门,而是选择了离开。”

“数十年里混迹市井,曾经偶然接触到了修行,从而踏上修行路,如今已经七十多岁,前不久刚刚破入四境,他修行的目的就是要杀死吴道子,不得不说,他的耐心和执着很令人佩服。”

江听雨撒下鱼食,沉默了片刻,说道“既然是个人恩怨,便无需理会。”

青一说道“吴道子和彭德在乌冬山决战,观战的人有李梦舟和叶瑾瑜。”

江听雨说道“若有意外,你现身警告一下便是。”

青一不再说话,而是继续看着乌冬山的方向。

离宫剑院,湖中小屋。

薛忘忧躺在竹椅上,微闭着眼睛,像是快要进入睡眠,而在下一霎,他眉头轻皱,豁然睁开眼睛,恼怒的吼道“太吵了,还要不要人好好睡觉!”

刚刚迈过门槛的三师姐,听到屋内的吼声,微微顿了一下,轻步来到薛忘忧面前,恭敬施礼,说道“老师,吴先生是叶师弟家的客卿,与我剑院总是有些关系的,区区一名野修便想杀他,会让我剑院脸面无光的。”

“小三来了。”

三师姐清冷的面庞忍不住抽了一下,强忍着没有发火,很认真的纠正道“如果老师记不得我的名字,便可用‘你’来代替,我不会计较,但请不要乱称呼。”

薛忘忧哦了一声,说道“为师只是觉得用昵称显得亲密一些,你四师弟和大师兄也没有觉得如何,但既然你不喜欢的话,那我就不说了。”

三师姐沉默不语。

她很想要吐槽什么,但有些话她实在说不出口,便也懒得去说什么。

薛忘忧显然也想要转移话题,轻咳一声,说道“彭德的事情,要让吴道子自己去解决,与我剑院无关,但若彭德试图伤害李梦舟和叶瑾瑜这两个小家伙,便是与我剑院有关。”

“可就算是这样,我剑院也没必要出手,孩子大了,就会变得不听话,等他们真的没办法解决,自会来求我。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彭德没那么白痴敢来招惹我剑院。”

既然老师都不在意,三师姐自然也不会说什么,躬身为礼,淡淡的道了一句“我去写字了。”

便转身步出了竹屋。

乌冬山的某一处弥漫着尘烟,附近山坳里的野兽都瑟瑟发抖的匍匐在地,暗骂着那作怪的人。

弥漫的尘烟渐渐消失,就像遇水而化的冰雪,好似从来没有存在过。

彭德算不上什么很出名的人物,但在他来到都城时,他的名字便被不少人记住,甚至就连某些大人物都注意到了他。

哪怕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很快就会遗忘,但至少他曾经短暂的进入过那些大人物的眼中。

吴道子也只是曾经有过名气,现如今除了在凤江外,很少再有人知道他,而也因为彭德的出现,吴道子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世人眼前。

可是对这两个人而言,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好事。

烟尘消散后,彭德是站着的。

而吴道子原本也是站着的,但很快他便倒了下去。

他的呼吸很微弱,眸子看着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有几颗并不清晰的星辰在微微闪烁。

在凤江遇到那位神算师的时候,他已经预想到这种结果,所以此刻也并不会意外,自然也不会存在什么不甘心。

其实在未见到彭德之前,吴道子也曾经以为自己不会死,至少不会死的这么快,但在彭德展现四境的修为时,这种结局似乎已经被注定了。

就算吴道子能够做到在三境里无敌,甚至能够与初入四境的大修士战上一场,但他终究不再具备斩杀四境的能力。

或许他再年轻一些,就算修为堕到三境,也不见得会输给初入四境的修行者,年迈总是一件很令人伤感的事情,很多事情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他的视线里,能够勉强看到乌冬山里最高的那座青山,所谓站在最高位置的人总是孤独的,就算是在这群山之中,那最高的一座山也是很独特的,颇有些寂寥。

虽然吴道子没有站在那样的高度,但他此刻的心情便是如此。

彭德静静看着躺在草甸上的吴道子,不管他承不承认,在真的杀死吴道子的那一刻,他居然并不是很开心,反而很失落。

他想着或许这只是因为他花费太多时间来完成这件事情,在结束的那一刻,他便失去了目标,对未来的日子也没有了期待。

他闭起眼睛,沉默了很长时间。

吴道子虽然还未曾断气,但已经离死不远,他没必要再补一剑。

“这件事情在我内心中纠缠了这么久,或许已经不只是目的,而我现在杀死了你,证明我比你更加优秀,这便足够了。”

吴道子听到了彭德的话,虽然生命的气息已然在快速流逝,但他脸上还是布满了笑意,用着微不可察的虚弱声音说道“虚荣心和嫉妒心太盛,很容易堕入万丈深渊,就算你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你失去的更多,反而,我在世上已经没有遗憾,我得到了所有想要得到的,也感悟到了不曾得到的。”

“或许在明面上是你赢了,但谁赢谁输,谁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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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在那一刻陨落的吴先生

看着眼前的那副画面,李梦舟陷入良久的沉默。

神算师所谓的预言,终究是真实发生了,吴道子还是死在了都城。

但只要彭德想杀吴道子的心不变,不论吴道子是否来到都城,或许结局都不会改变,所谓都城里暗藏的死机,也算不上完全正确。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事情的发展的确跟神算师的话没有太大的出入,如果的事情并非现实,那只是可能会出现的变化,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办法因如果而改变。

彭德的境界高深,李梦舟也亲眼验证了这一点,就算他违背吴道子的意愿,加上叶瑾瑜也不会是彭德的对手,吴道子最终还是会死,甚至连他们两个也会受到死亡的威胁。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不够强,如果他足够强,便可一剑杀死彭德,乌冬山这一战也不可能发生。

但还是那句话,世间没有什么如果,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能再改变,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吴道子复仇。

然而所谓理想向来都是丰满的,潇洒快意的,李梦舟当然很想暴打彭德一顿,让他在不甘和绝望中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但现实是,他没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叶瑾瑜此刻的状态很不好,他与李梦舟不同,后者与吴道子只能算是因一面之缘而结下的某种特殊情义,相当于伴随着叶瑾瑜成长的吴道子,在他的眼里,自然是极其重要的,那是他的家人。

就算明知道自己向前一步,可能会死,他也不会无动于衷。

李梦舟想的是先自保,日后再寻找机会,而叶瑾瑜则是片刻也等不了。

虚弱至极的吴道子发出的声音自然是细不可闻的,但彭德还是能够很清楚的听到每一个字,于是他心里便很是恼怒。

他已经打败了吴道子,自然便是他赢了。

可事到如今,吴道子在临死前又说出那样一番话,便好似他从来没有赢过,而且花费一辈子时间做这件事情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这如何能够让他心甘?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补一剑,彻底了结这件事情。

而他也确实这么去做了。

可在他走向吴道子,举起剑的那一刻,背后突然寒风凛冽,一股杀机遍布了他的全身。

他反应很快的侧身挥剑格挡,铿的一声,背后偷袭的人一声闷哼,便飞掠了出去。

叶瑾瑜摔落在十几米远,翻身站起,却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来,整个人便萎靡了下来。

显然,凭借叶瑾瑜三境巅峰的修为,虽然与吴道子处在同境界,但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哪怕是彭德仓促举剑,只为格挡,也在瞬间重伤了叶瑾瑜。

想着叶瑾瑜和吴道子的关系,彭德阴沉着脸,便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他虽然顾忌叶瑾瑜叶氏族继承人的身份,也忌惮离宫剑院,但不代表他就会乖乖等死。

在心头杀意冒起时,彭德便要动手。

然而,他神情突然起了些变化。

身子僵硬在原地片刻,平静地扫了一眼叶瑾瑜和李梦舟,又再度看了一眼即将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吴道子,他犹豫了一下,便转身离开。

在此过程中,李梦舟一直保持着沉默。

等到彭德消失在乌冬山,他方才来到叶瑾瑜旁边,说道“很狼狈啊。”

叶瑾瑜擦掉嘴角的血迹,瞥了一眼李梦舟,语气不善的说道“你不是素来胆子很大嘛,遇到真正的高手便怂了?”

李梦舟神情淡然的说道“想要杀死某个人,很容易,但在对手很强大的时候,正面敌对是很吃亏的事情。”

这番话自然也具备一定的道理。

但其实李梦舟心里真正的想法并非如此。

如果有对他十分重要的人死在面前,而凶手也站在面前,他绝对不会有半分犹豫,就算以命换命也要杀掉对方,纵使有不可抗力出现,让他没办法当面杀死那个人,他也一定不会放弃这个打算。

这也并不是说,他不在意吴道子的死,只是报仇的信念没有那么强烈罢了,使得他能够稳住自己的心境,不至于陷入疯狂。

他会帮吴道子报仇,但却不会用威胁到自己生命的方法,更何况,现在的吴道子还并没有死。

想着彭德先前涌现的杀意,在即将对叶瑾瑜动手的瞬间,又停止了动作,必然不会存在彭德不敢杀叶瑾瑜的可能,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没有能力杀死叶瑾瑜。

造成这种可能性的情况有两种,一种是彭德和吴道子一战后,受了重伤,没有绝对的信心,但这种可能性要小一些,另外一种可能,便是他感受到了更大的威胁,从而不敢出手。

李梦舟若有所思的朝着某个方向望了一眼,在那里他感知到了一丝微弱的气息,而且那股气息很熟悉。

透过那个方向,有一双眼睛也在注视着这一幕。

他出现在乌冬山的时候,是有现身的打算,但因彭德感知到了他,从而选择离开,便导致了他无需再露面。

吴道子静静躺在草甸上,他的表情很祥和,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夜空里的繁星点缀着座座青山,昆鸟鸣啼的声音悦耳,清风拂过山林的声音透亮。

“我曾经很向往都城,却未曾特地来过,没想到第一次在都城里待了这么多天,却也是生命里的最后几天。”

吴道子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寻常闲谈一般,他看着夜空里的繁星和那一轮皎月,说道“我这一生经历过很多事情,在少年时,便以很耀眼的姿态踏入修行路,我享受过荣华,也享受过富贵,在山门遭遇灾祸时,也感受到了挫折,乃至堕境的折磨,以及活着的痛苦。”

“我一生未娶妻,自然也不会有子女,虽然是受到家主的赏识,成为了叶氏族的客卿,重新拥有了一定的地位,但我却一直保持着低姿态。”

“我第一次见到瑾瑜公子,他还只是一个捣蛋的小屁孩儿,自桑榆小姐降生之后,我便是看着她长大的,所以在我眼里,瑾瑜公子和桑榆小姐便相当于是我的孩子,我便不允许他们受到一点伤害。”

说到这里,吴道子的神情变得有些落寞,“只可惜,我并未保护好桑榆,这或许便是我留在世上唯一的遗憾了。”

叶瑾瑜有所动容,他怔怔的看着吴道子,喉咙微动,嘴巴张合,却忽觉无法发出声音来。

李梦舟没有什么反应。

他也没有看着吴道子,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星空,他那映着漫天星辰的眸子里蓦然闪过一抹戾色。

“我不想再回凤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瑾瑜公子便把我葬在这乌冬山里吧,我很喜欢这里的飞鸟,也很喜欢这里的味道。”

吴道子很艰难的转动脑袋,看向旁边的叶瑾瑜。

李梦舟默默的走开,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反而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他应该要做点什么。

叶瑾瑜转头看了一眼离开的李梦舟,回头望着吴道子,说道“吴先生,其实”

有清风缓缓拂过。

乌冬山里奏响了一曲大自然的音律。

因为离开乌冬山,李梦舟并没有听见叶瑾瑜和吴道子最后的谈话。

他系紧背在身后的乌青剑,迎着都城而去。

走过都城南门幽暗的通道,印入李梦舟眼帘的是,都城里繁华夜景,接踵比肩的街道,新年时户户门前挂起的红灯笼依旧在微风中摇晃着,青石板路上车水马龙,纵使入了夜,也不会影响都城里的热闹。

这本该是都城里的常色。

这里也曾是他向往的地方,可是真正踏入这里,他才发觉有些过于梦幻的想法其实都有着很大的出入,这里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但奇怪的是,他很喜欢这里。

因为他前往都城的途中,和来到都城后,遇到了很多人,有些只是人生的过客,有些成为他剑下亡魂,有些与他把酒言欢,有些人让他觉得尴尬,有些人让他觉得欢喜,也有些人让他觉得温暖,同样有些人让他尊重。

他喜欢树宁镇,更加喜欢都城,相对的也喜欢这里的很多人,纵使这里也有很多他讨厌的人,但这都不能影响他的心情。

他觉得既然有不喜欢的,就该把那些讨厌的东西统统清除掉,而他现在便有一个迫切想要清除的脏东西。

站在入城的街道上,看着擦肩而过的那些人,或许有些他并不喜欢,因为不认识,自然也不会讨厌,可若有些人让他觉得不喜欢,那么他就不应该有丝毫犹豫。

江湖上从不缺少故事,而很多故事都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尾,因为纠结,因为犹豫,因为顾虑,从而让故事变得更加复杂,所谓大道至简,生活本身就是一团乱麻,何必让它更复杂,倒不如简单快活一些。

原本想要回朝泗巷的想法被搁浅,他转身重新走出城门,朝着那座夜色下朦胧的山门行去。

在城墙的一角走出一道身影。

他是徐鹤贤。

望着消失在城门外的那个少年,徐鹤贤微微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转身跨过数条长街,进入了内城的一座府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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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她不是我媳妇儿

昏黄的烛光映照着薛忘忧那张脸,他慢悠悠的倒酒,放下酒壶,拍打了几下身上不存在的尘埃,举起酒盏惬意的饮上一口。

砸吧砸吧嘴,回味了一下酒香,他看着面前的少年,笑道“杀人是你的事情,你可以拿起手中的剑,或刺死那个人,或被那个人刺死,这不该是我考虑的事情,等到你被人杀死,才是我该考虑的。”

李梦舟觉得嘴里有些干涩,他望着薛忘忧手里的酒,苦闷道“我倒是很想,更想能够快点破境,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并非我想便可以的,平常时候倒是无所谓,反正我耐心很足。”

“但我想要杀死的那个人或许很快就会离开都城,对方可不会等着我变强之后去杀他,所以时间有些紧迫,老师难道就没有点能帮到我的东西?”

他倒是没有妄想请薛忘忧亲自出手,虽然他并不介意这么做,但明显这种可能性是完全不存在的,他所谓的帮助自然是想要让薛忘忧许可他去吞噬剑崖上的那些剑。

他也并没有绝对的把握,依靠着吞噬那些剑意破境,但这确实是目前最快变强的方式。

莫说薛忘忧不知道李梦舟在想什么,若是知道的话,怕是要直接赶人了。

剑崖属于离宫的宝藏,上面不乏有五境大能遗留下的本命剑,若能有剑院弟子继承那些剑,离宫剑院的整体实力都会上升很大的台阶,纯粹只是培养一个人自然可以很快造就一个剑意饱满的高手,但也不是有绝对的几率破境或是蕴养出剑心,若非如此,剑意再饱满又有什么用?

如果吞噬剑意能够百分百破境,甚至剑心通明,那么天下剑修都会这么做了,谁还傻傻的刻苦修行?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也在于,自主维持剑意不消散的那些剑实在太少,整个天下以西晋剑山为首,也仅仅是寥寥几个地方具备这样的条件,所以也不是所有剑修都有那个资格领悟这些剑意。

领悟剑意不代表是要吞噬那些剑意,这两者有本质的区别,前者就算领悟失败,也不过是颓靡一段时间,后者一旦失败,就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甚至可能会被剑意反噬,变成一个毫无意识的行尸走肉。

薛忘忧不会主张自己门下弟子这么做。

他默默望着满是希冀,似乎希望他说些什么的李梦舟,干咳一声,说道“以你目前的修为还接触不到我院的离宫剑藏,但既然已经入了内院修行,《离剑经》后面几式便有资格去领悟,至于能够领悟多少,就不管我什么事了。”

就连剑院里的宁四师兄也不过才领悟到第四式,李梦舟已经学会了前两式,想着第三和第四已经很接近,便也没有不满意,虽然耗费时间领悟远比走捷径要慢得多,可捷径也并不是那么好走的。

想着当初吞噬剑崖上那三把剑煎熬的感觉,李梦舟还是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

捷径虽然很诱惑人,但稍有不慎也会落得个惨死的下场,这绝对不是李梦舟想要的。

在走出内院的时候,李梦舟途径剑崖,远远的望了一眼。

何峥嵘和沈霁月仍旧在登山,他们似乎并没有找到真正契合自己的剑,而有些运气比较好的,亦或者也没有能力登上更高地方的弟子,已经拔出所见的最适合自己的剑下得剑崖。

李梦舟并没有在这里多逗留,下山之后,便回了朝泗巷。

时间已经很晚。

繁星点缀着夜空,明月如盘。

朝泗巷里一如既往的清寂。

冯大娘的面馆里摇曳着烛火,可以透过窗户清晰看到里面走动的身影。

李梦舟摸了摸肚子,倒是有些饿了。

推开半掩着的门,冯大娘略显臃肿的身形便映入了眼帘,她微微弯着腰,在一碗面上撒着胡椒粉。

李梦舟环视一圈,面馆里并没有客人,不知道冯大娘这一碗面是给谁做的。

这个时辰早已过了冯大娘给她那卧病在床的丈夫送饭的时间,也过了冯大娘自己用餐的时间。

像是有所警觉,冯大娘直起身子,朝着李梦舟望了过来。

她的眼睛一亮,似乎有些兴奋的一把拉住李梦舟,小声的说道“好小子,你能耐真不小啊,居然金屋藏娇这么久都没有透露半点风声。”

李梦舟颇显错愕,皱眉道“冯大娘在说什么?”

冯大娘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说道“我都已经知道了,继续瞒着就没意思了,怎么说我也是你在朝泗巷相处的不错的长辈,这种事情瞒着别人就算了,怎么连我也要瞒着,要不是那姑娘肚子饿了,找来面馆,我都不知道你居然找了这么一个好看的媳妇儿。”

李梦舟极其费解,正要再询问些什么,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朝泗巷的小院里唯一会出现的姑娘,也就是那个古诗嫣了,先前虽然在朝泗巷住了几天,但基本上没怎么出门,纵然是作为邻居的冯大娘也不曾见过。

在年后,古诗嫣便不知道跑去了哪儿,已经不在朝泗巷里。

冯大娘突然有这般举动,莫非古诗嫣回来了?

看着李梦舟沉默不语,冯大娘便心中笃定,继续笑道“你那媳妇儿长得跟仙女儿似的,没想到饭量还真不小,连吃了两碗面还不够,这不,我又给她做了一碗,正要送过去呢。既然你回来了,我便再做一碗面,你一起带回去吧。”

冯大娘不给李梦舟说话的机会,好像李梦舟找到媳妇儿,她比谁都高兴,很开心的就跑去了厨房。

李梦舟虽然很无语,但还是安心坐下来,默默等待着。

他不知道古诗嫣见到冯大娘都说了什么,这不是平白占他便宜嘛。

在冯大娘端着一碗面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李梦舟很认真的辩解道“她不是我媳妇儿。”

冯大娘笑着点头,在她眼里,李梦舟也只不过是一个少年,虽然按风俗来讲,的确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不过少年面子薄,许是不好意思,她便也不能再多调侃。

双手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李梦舟在冯大娘意味深长的眼神里,逃出了面馆,几步路便跨进了自家小院。

院子里果然灯火通明。

客堂空荡荡的,并没有古诗嫣的踪影。

将两碗面放在桌子上,二楼阶梯便走下了一道曼妙的身影。

白衣飘飘,青丝如瀑,清冷的面容上略带一丝疲惫,她随意的扫了一眼李梦舟,便坐在了凳子上,拿起筷子,淡雅的吃起了面。

李梦舟没有询问古诗嫣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也坐下来吃面。

沉默不语,相对而坐的吃面,氛围显得颇有些怪异,就像是吵架的夫妻相互堵着气,谁也不愿意先开口打破平静。

眼看半碗面下肚,最终李梦舟还是先一步打破了僵局,缓缓放下筷子,一脸正经的看着古诗嫣,说道“澹台无病娘俩儿在这个时间或许已经抵达燕国,澹台璟的案子也没有进一步的发展,趁着平静,也该做些什么了。”

古诗嫣仰起清冷的脸蛋,说道“这段时间里你在都城又查到了什么?”

李梦舟当然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查,除了因为忌惮玄政司不敢有什么行动外,修行上的事情也充斥了他太多的时间,分散了他不少的精力。

但这种事情是不能直接说给古诗嫣听的。

他微微沉吟了片刻,说道“最近在都城里发生了一件事情,也就在今日,有位野修出现在都城里,且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古诗嫣蹙起绣眉,问道“这名野修和澹台璟有关系?”

李梦舟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具体有什么关系我还没有查出来,毕竟时间太短,不过我的确有怀疑。”

古诗嫣想了想,说道“既然怀疑,便需要好好查查。”

李梦舟苦着张脸说道“但那个野修在都城里待的时间很短,或许在今晚就会离开都城。”

彭德非是在今晚会离开都城,而是已经离开了都城,李梦舟没有那个时间去监视彭德的去向,但也曾神游看见彭德离开乌冬山后所走的反向,如果不出意外,或许能够追得上。

古诗嫣放下筷子,缓缓说道“那就先不吃了,不论那个野修和澹台璟有没有关系,找到他便是。”

李梦舟担忧的说道“可是那个野修是入了四境的大修士。”

古诗嫣平淡的说道“也可杀之。”

听着这话,李梦舟忧愁的神色消失不见,很是认真而又谄媚的说道“不愧是古仙子,这般气度令我万分佩服。”

古诗嫣皱着眉头,仔细的看了一眼李梦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想着澹台璟的事情,她便也不愿耽误时间,拿起剑便走出了屋子。

李梦舟看着她的背影,摇头轻叹一声,心里顿觉有些美滋滋。

但很快他的神情就变得有些阴冷,走出屋子,抬头看着夜空上的星辰,心想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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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黑与白(求订阅呀)

乌冬山往西还有一座山。

山里有座庙。

因珈蓝寺在都城的旺盛香火,导致其他庙宇便有些冷清,许多偏僻地的小庙也都荒废了起来。

所以这座山里的庙宇原本是有僧人的,但近两年来,已经看不到一个和尚。

而在今晚,庙里便有了一个人,却不是和尚。

彭德来都城的目标就是要杀死吴道子,事情做成,他便不会在都城里久留,因为他心里存在着很多顾虑。

姜国都城是一个很恐怖的地方。

他虽然跨过了四境门槛,但在都城里依旧算不上什么人物,稍微不小心若是得罪了哪些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下场必然是很惨的。

他可不愿这么早的去给吴道子陪葬。

只要远离都城,凭借他四境的修为,自可在剩余的日子里过得潇洒至极,乃至去当一个土皇帝,享受世间所有美妙,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了。

庙里燃着篝火。

彭德啃着硬馒头,他的牙口还算好,若是普通人,在他这个年纪,莫说啃硬馒头了,吃肉都费劲。

噼里啪啦的火堆燃烧的爆响响彻在庙里。

溅起的火星好似富有生命一般,飞旋着各种轨迹,冲天而起。

彭德啃馒头的动作稍微僵了一瞬,他抬起脑袋,眯缝起眼睛,在刚刚那一瞬间,他清楚的感知到一股神游念力出现过。

有人的意念曾感知到这里。

那一瞬间的时间太短,使得他没有办法确定对方的身份,自然也不知道是敌是友。

但他还是变得稍微谨慎了起来。

庙里除了燃烧木块的噼啪声便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庙外有风,但风势很小,稍稍透着些凉意。

庙外破旧的匾额忽然坠落,砸在高高的门槛上碎成两瓣儿,分别躺在庙里和庙外,荡起数不尽的尘埃烟雾。

彭德皱紧了眉头,静静看着那碎掉的匾额。

庙外出现了一道身影,漆黑的夜色下一袭黑衣,出现的特别诡异。

衣裳是黑色的,肤色也是显黑的,如果彭德不是迈入四境的大修士,怕是在对方没有接近的时候,根本发现不了庙外站着一个人。

那黑色的身影伸了个懒腰,平淡的声音自庙外传入庙里“走了这么远的路,果然有些累,应该是要骑马的。”

彭德察觉到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但更多的还是陌生,应该不是常听到的声音,或许是在不久前才听到过。

视线透过庙外夜空上的月光,他看清了那黑色身影的模样。

是一个少年。

而在少年身边又多出了一道白色的身影,黑色与白色很相衬。

那是一位姑娘。

彭德很奇怪这少年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按照他的想法,就算必须会有人出现,也该是和吴道子关系最紧密的叶瑾瑜,却不该是眼前这位。

至于那位一身白的姑娘,他更是陌生,但却能够隐隐察觉到那位姑娘身上渗透出的一丝危险。

站在庙外的人当然便是李梦舟和古诗嫣。

在走出都城后,李梦舟确定了方向,古诗嫣按照李梦舟的描述,视线跨越数百里之远,看到了那座庙,也看见了庙里的人。

修行者的脚程是很快的,尤其是四境大修士,只要愿意,就算是日行千里的良驹也万万赶不上。

彭德继续啃着硬馒头,随手扔了一块干柴进入火堆里,看着那溅起的火星,头也未抬的说道“我有想过会有人追过来,也曾想过会是两个人,却不曾想过是你们两个人。”

这看似一番很没有营养的话,却代表了彭德此刻的想法。

古诗嫣没有兴趣去想所谓的两个人是哪两个人,她的眼神更加清冷,说道“你和澹台璟有什么关系?”

彭德微微蹙眉,说道“谁是澹台璟?我初次来都城,认识的人并不多,年轻时行走江湖,刻苦修行,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站在这个世间的高峰,而现如今,也只是剩下我自己罢了。”

古诗嫣刚要说话,李梦舟便在她耳边低语道“这般明着询问,对方自然不会承认,便会显得很没意思。”

彭德奇怪的看着那位姑娘和少年,说道“若你们是来杀我的,便应该明白,凭借你们两个人,很难做到这一点。”

李梦舟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他默默看了一眼古诗嫣,口中淡淡的说道“虽说你是跨入四境的强者,但你的眼睛似乎存在着很大的问题,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年纪大了,眼睛总会出现问题。”

彭德是初入四境的修行者,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而据李梦舟所了解,他虽不能看清古诗嫣的修为,但在珈蓝寺外也是亲口听到古诗嫣说起过她是四境,就算退一步来讲,古诗嫣同样只是初入四境,可她胜在年轻。

两个同境界的修行者,一个年迈,一个正值青春,就算前者会有更多经验,但身体和精力都不足以支撑他自如运用这些经验。

李梦舟自认还没有能力对抗四境大修士,可在平等的局面下,莫说一位承意上境的修行者,就算是远游境的修士也能增加其中一方的胜算,哪怕只是很微末的一点增加,在高手对战中,也会起到很关键的作用。

彭德没有辩驳自己眼睛有没有问题,在古诗嫣刚刚出现时,他便从其身上感知到了危险,自然也能清楚的看到这位姑娘同是四境的大修士。

不过对比在都城碰见的那位青年男子,古诗嫣带给他的危险还是小一些的。

可不论多小,危险是真实存在的,又何况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彭德不得不考虑更复杂的情况,他不愿意得罪都城里的人,当然也不愿得罪拥有深厚背景的年轻强者。

修行到了四境,是能够做到完美内敛自己的气息的,所以若非四境巅峰甚至入了五境的大物,同境里的修行者,也很难第一眼便看透本质,除非是对方愿意让你看到。

在不明确古诗嫣具体修为的情况下,对方又给他很危险的感觉,彭德是更希望息事宁人,好言好语,来避免一场纷争。

没有人比彭德自己更清楚,他在刚刚破入四境后,便忍不住要来寻吴道子,虽然他看似能够完全压制堕入三境的吴道子,但在乌冬山那一战,他也并不轻松,虽不至于受什么重伤,确实也已不在最佳状态。

他能明白李梦舟那句话的意思,四境的古诗嫣,加上无限接近三境巅峰的少年,若是真的打起来,胜算还真不好说。

但彭德又不能很干脆的承认这一点,他终究还是存着年轻时的一些傲气,又在打败吴道子之后,他更加不允许被少年人挑衅。

就算他心里明知道没有太多的胜算,也绝对不愿意服软。

他发觉自己嘴巴里有些干涩,微微皱起眉头,说道“你要为那个人报仇?据我所知,你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牵扯,何必为此冒险?”

彭德是有些恼怒的,若非古诗嫣在旁虎视眈眈,只是区区一位三境修为的少年,他随手便可碾死。

李梦舟说道“我要做事,从来不需要什么被人认可的理由,我想做,便是理由。”

彭德眯起眼睛,他倒是第一次开始认真打量这个少年。

他来到都城的时间太短,调查的也只是有关吴道子的事情,就算他曾知晓在宁芦城外有过一位和吴道子交谈过的少年,同样也是这个少年,步入凤江,由吴道子亲自接待,进入叶氏族,但他都没有过多去关注,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略过去了。

那么这位少年在都城里做过什么事情,彭德当然更加不会知晓。

否则若要让他清楚,李梦舟从踏上修行路到至今破入承意上境,仅仅花了几个月时间,更是前不久进入了离宫内院修行,他必然会有多远躲多远。

就算他不在意离宫剑院,也不可能不在意那位五境的薛院长,在乌冬山的时候,也是因为叶瑾瑜偷袭,让他恼怒,才破罐子破摔打算杀死剑院弟子,但其实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真不一定敢对叶瑾瑜出手。

哪怕是在世俗界混得风生水起的叶氏族,都不是他彭德能够得罪起的,又何况是偌大的离宫山门,纵使剑修再颓败,离宫剑院都是都城里数得上的强大宗门。

想要碾死一个四境野修,还不是跟玩一样。

这时,安静的庙宇里突然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古诗嫣蹙眉看着李梦舟,说出了刚刚才发觉的疑点“你要帮谁报仇?他和澹台璟究竟有没有关系?”

李梦舟嘴角抽搐了一下,很是诚恳的说道“我们大老远跑过来了,何必纠结他和澹台璟有没有关系呢,只要希望他是,他自然便是了。”

古诗嫣心想果然是有问题,这番话便是已经承认,自己被这小子给骗了。

她倒并不是很在意彭德究竟是谁,但李梦舟骗她这件事情,便不是轻易就能混过去的。

她的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虽然她长得很好看,笑起来更好看,但李梦舟却有些惶恐,他能够从这抹笑意里感知到令人背脊发麻的森冷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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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问题出在那柄剑上

李梦舟讪笑一声,轻拍了拍古诗嫣的手臂,嘴里发涩的说道“要不然,以后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看上什么首饰脂粉,我也绝无二话,大不了想办法多去挣点银子嘛。”

跟古诗嫣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很长,若说什么东西最能打动她,或许也只有好吃的和花不完的银子了。

虽然李梦舟现在身上连半个铜板都扣不出来,但空口的承诺谁不会说啊。

古诗嫣犹豫了一下,便说道“这样很好。”

作为可能是西晋某个大族里的千金,银子这种东西向来都是不会被古诗嫣看在眼里的,所以才导致她花银子如流水,相比于银子,她更喜欢吃,但奈何没有银子,便吃不到什么好东西,银子便也显得很重要。

关键在于李梦舟很穷,在没有打算离开朝泗巷的时候,原本不重要的银子,免不了也会被古诗嫣看重,她已经竭尽所能的压榨李梦舟口袋里的银子,可惜对方并没有多少银子能让她压榨,她自己本身当然不会想着去工作挣钱,这件事情交给李梦舟,她只管收银子,买吃的就好。

如此一来,仅仅是被李梦舟欺骗,又没有损失什么,自然可以不必介意。

古诗嫣心想自己还是很大度的。

彭德手里拿着硬馒头,面色颇有些阴沉的看着站在庙里的姑娘和少年。

原本看那种态势,这位身穿白衣的姑娘是因为那个叫什么澹台璟的被那少年欺骗而来,想着应该有办法避免这一战,没想到三言两语,这件突来的意外便被解决了。

他已经将姿态放得足够低,哪怕只是他自以为的,但对方冥顽不灵,他也不会因此便求饶,甚至在他心里也不会认为真的打起来,自己就一定会输,只是存在这种可能性罢了。

彭德沉默了片刻,悠悠的说道“来去皆由我意,我想来都城便来,想杀死某个人便杀,想去便去,纵然此地容不下我,我也自可去别的地方,可若有人想要杀我,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他看着面前那美丽的姑娘,想着自己有多少胜算,他来都城的目的是杀死吴道子,却不会愿意自己也死在都城,虽然此地距离都城已经很远。

那么他若是在此地杀死两个有着深厚背景的年轻修行者,也不会被人知晓,天高海阔,依旧任他逍遥。

古诗嫣朝着彭德微微一笑,貌似很是亲和,在那些懵懂的少年人眼里,或许这是极其梦幻的笑容,陷入其中,如痴如醉,但彭德早已过了那个年纪,他连当古诗嫣太爷爷的资格都够了,虽然会对这份笑容有些触动,但不至于胡思乱想。

她轻轻笑道“虽然我来这里只是被某个可恶的小子欺骗,但最终目的都是来杀人的,在一定程度上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我还是会杀了你。”

彭德冷声道“就算你年纪轻轻便破入了四境,可也要懂得尊老爱幼,那小子要杀我,终归存在着一些缘由,但你与此事无关,何必非要牵扯其中?”

古诗嫣说道“我暂住在他的家里,他没有收租,还每天给我做饭吃,虽然他根本没有资格拒绝做这些事情,但本姑娘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哪怕他是骗我来到这里,但我也会帮他杀了你。”

李梦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感动。

只不过这感动是一瞬间的事情,他想着古诗嫣想要感谢的方式,若是换一种,比如从此以后都不吃饭,也不花银子,而且对他唯命是从,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彭德久久无言。

低头看着燃烧的火堆,许久没有添柴,便有了想要熄灭的迹象。

这时,庙外忽然传来嘎吱的声音。

那是残破的屋檐上有瓦片脱落,摩擦着旁边的瓦片,从屋檐上坠落下来,啪的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动静在颇显寂灭的庙里就很是突兀。

彭德突然跃身而起,手中的硬馒头仿若一瞬间变得更加坚硬,坚若磐石,大量的天地灵气涌入庙里,覆盖在那硬馒头上,直直的砸向李梦舟。

伴随着的还有彭德跃起的身影,一把剑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紧跟硬馒头之后,刺向李梦舟的咽喉。

在他的想法里,那位姑娘应当是与他同境的存在,那么最容易出现的变故,便是那少年,只要率先解决了那少年,他自然有的是时间跟那姑娘纠缠,最不济,就算打不过,他也能逃走。

莫说李梦舟只是承意上境的修为,纵使是在三境的巅峰,他要杀死对方,也只需一剑而已。

他不觉得在这过程中会出现什么意外,他意料之外的出手,那同在四境的姑娘就算能够反应过来,也来不及去救那少年。

虽然在应水镇里与裴如玉一战损毁了黑蚕甲,但李梦舟并没有将之脱掉,因为除了那破损的地方,其他部位依旧能够被黑蚕甲保护,所以他完全忽视了疾掠而来的硬馒头,反应很快的就拔出了身后背着的乌青剑,猛地甩动手臂,斩向紧随其后的彭德。

被富含了强大灵气的硬馒头虽不至于砸死李梦舟,但他显然也是小觑了四境大修士的可怕,那硬馒头砸在身上,就好像迎面被一座大山撞上,渺小如他,下场自然便是被撞飞。

他斩出的一剑在半路上便无奈中止,而紧随其后的彭德那一剑,也重重斩在李梦舟的剑上,导致他整个人已更快的速度飞出了庙宇。

身子剧烈颤抖,气血翻涌,好像五脏都移了位,李梦舟摔落在地又往后滑行了数十米,背后火辣辣的疼,面色瞬间苍白了起来,冷汗爬满了脸庞。

古诗嫣站在庙宇门槛的里面,默默望着从她身边飞掠出去的身影,淡淡的说道“弱渣。”

幸而此刻的李梦舟根本听不到古诗嫣在说什么,不然他强行忍住的一口鲜血,决计要喷涌而出,甚至可能落得个失血过多而亡的凄惨下场。

不是李梦舟太弱,而是他遇到的对手都太强。

偏偏他不信邪的总是招惹强者,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仅仅是用了几个月的时间,便从一个刚刚观想成功的普通人破入三境,至少在同辈里,李梦舟都可以称得上是强者,是那些被其远远甩开的少年人所仰望的存在,但李梦舟志不在此,他懒得在同辈里享受高高在上,偏偏要往强者圈子里钻,得到的自然便也是被痛揍。

而在古诗嫣眼中的弱渣,此刻在彭德的眼里却很是不可置信。

他本不指望区区一块硬馒头就能砸死一个承意上境的修行者,所以他才又斩出了一剑,目的就是保障万无一失,能够一剑解决掉那少年。

少年的确显得不堪一击,但无论是那硬馒头还是随后斩中的那一剑,都没有直接杀死李梦舟,这便是让彭德感到极其意外且震惊的了。

纵使他那一剑并未用尽全力,但也不该是区区三境修士能够抵挡得了的。

好在李梦舟虽然没有直接毙命,但也身受重伤,显然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纵然与彭德的想法有所出入,但目的却也是达到了。

“我虽未曾了解剑院的底蕴,但作为姜国境内唯一的剑修山门,也是都城里的顶流,其门下弟子当然不会是寻常废柴。作为年轻人,你很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强一些,但很可惜,你也就只能做到如此了。”

彭德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持剑,朝着古诗嫣轻轻一点,在话音刚落,他便转换了攻击目标。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笼罩了整座庙宇。

浓厚的杀意在这座庙里缓缓浮现,愈演愈烈。

咔嚓的恐怖声音接连响起。

庙宇大半倒塌,烟尘渐起,夜空上的繁星和明月也清晰的浮现出来。

风呼啸而起。

吹乱了古诗嫣的满头青丝,白色衣衫向后舞动,猎猎作响,使得她比例完美的身材更显曼妙。

李梦舟艰难的从地上站起身,乌青剑被他重新归鞘。

他默默看着那倒塌的庙宇,滚滚烟尘升空,遮挡了夜空里的繁星。

彭德的视线透过烟尘与风沙,落在了那少年的身上。

他的眼里莫名出现了一抹警惕。

那是很奇怪的感觉。

并非来自于李梦舟这个人。

也不是说李梦舟身上涌现出了多么强大的气息,但确实有一股隐晦的气息出现在了这片天地。

他很清楚,那不是眼前这少年能够拥有的。

他不得不把注意力从古诗嫣的身上转移了过来。

然后他便发现那少年手中多了一把剑。

是除了少年身后背着的那柄剑外的第二柄剑。

问题就出现在这柄剑身上。

他居然从这柄剑的剑意里察觉到了来自五境大能的气息。

这让他感到很费解。

难道这少年会是什么返老还童的五境大物在扮猪吃虎?

但据他所知,在离宫剑院里除了薛忘忧外,再不可能出现第二位五境大能,这少年当然不可能会是薛忘忧。

彭德一时间有些投鼠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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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那座庙里浮现的杀意

古诗嫣神情困惑的看着李梦舟,彭德能够察觉到那股天地间浮现的隐晦气息,她自然也能感知到,而且比彭德感知到的更加清楚。

这股气息当然不是李梦舟能够拥有的。

问题确实出在那柄剑上。

她并不认得那柄剑。

但她知道那柄剑绝非凡物。

有哪件凡兵可以做到散发出来自五境大物的剑意?

她想着或许这柄剑不属于李梦舟,但却又被李梦舟握在手中,那么这道剑意该是传承自这柄剑的上一任主人。

剑修可以蕴养自己的本命剑,当然也可以蕴养某些先辈遗留下来的已经无主的本命剑,在新的剑意和旧剑意融会贯通,乃至尚未相融的时候,旧剑意都是会存在的。

所以相比自己蕴养本命剑,继承曾经有主的本命剑,好处自然要多一些。

但前者会与自身更加契合,毕竟是花费时间从陌生变得熟悉,乃至亲密无间。

而后者便相当于是抹除剑本身已经亲密无间的人,在环节上便多了一道难关。

二者没有孰优孰劣,前者不存在弊端,只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显得没有本身便形成剑意的本命剑强大,不过只要自身变强,完美契合的本命剑也会至强。后者则会有几率存在被本命剑反噬的可能性,会令得新主人遭到旧剑意的控制,影响心境。

但这种例子很少,只要不是强行蕴养根本与自身不契合的剑,多数也不会出现问题。

古诗嫣当然便有理由相信,李梦舟的本命剑是属于后者,浮现在天地间的那股气息便是来自剑原本的旧剑意。

剑的原主人有多强,剑意便会有多强,可在原主人已经陨落的情况下,若不能把这股剑意与自己本身的剑意融会贯通,做到不分彼此,这股旧剑意也不过是起到吓唬人的作用,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而且在两股剑意融会贯通的过程中,旧剑意会被吞噬,自然也会被削弱,所谓融会贯通后,虽然会让剑意变得更强大,但也不会具备附加原本巅峰的力量。

饶是如此,那股极其强大的剑意还是对彭德起到了影响的作用,如果彭德本身同样是剑修的话,便会被很大程度的压制,就算他不是剑修,在接触到这股气息的时候,仍会有心悸的感觉,从而影响发挥。

这种情况,若是面对实力相差不多的对手,或许能够起到反败为胜的作用,可在与对手实力悬殊的情况下,真的纯粹只是短暂的吓唬人罢了,在对手反应过来后,结局依旧不会改变。

夜空里飘来一朵乌云。

黑鸦在树头上嘎嘎叫着。

李梦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醉梦剑是他的本命剑,也已经蕴养到了接近完美的程度,但他从未想过要抹杀或是吞噬掉那道旧剑意,因为他清楚这道旧剑意绝对不会反噬他。

事实上,这道剑意确实不具备什么杀伤力,可却会对剑修有压制的作用,只要运用得当,遇到的对手实力在醉梦剑前任主人之下,这道剑意的压制便会遇强则强。

简单来说,只要对手不是那些五境大能,那么越强大的剑修,就会被压制的越狠,反而那些弱小的剑修感受不到太大的变化。

但这也不意味着李梦舟便能做到在五境大剑修之下无敌,压制的是剑意,却非剑修本人,若实力跟不上,就算压制了对手的剑意,他还是会被轻易反杀。

所以换句话来说,这道剑意目前也只是鸡肋而已。

李梦舟当然也不会盲目的以为依照这道剑意足够杀死四境修为的彭德。

他只是需要用本命剑来战斗而已。

虽然他更多的都是用乌青剑来战斗,醉梦剑一直被他蕴养在气海中,可事实上,本命剑才是他最趁手的兵器,能够在很高程度上提升他作战的能力。

先前被彭德重伤,导致李梦舟深感疲惫,但远远未到强弩之末的地步,取之不竭的念力和强悍的体魄支撑着,若非遭遇必死的创伤,都不足以让他彻底丧失战斗能力。

既然目的是要帮吴道子报仇,那么李梦舟当然还是希望自己亲自出手杀死彭德。

把古诗嫣骗来,便也类似当初要杀张崇的时候,找来青一和江子画掠阵,以防不测。

在明知要杀死的是一位破入四境的强大修行者时,若是半点后手都不做,那绝不是狂妄自信,而是纯粹的白痴。

李梦舟拥有着莫名其妙的自信,但他绝对不是白痴。

在杀澹台璟的时候他便已经吃了大亏,差点死在那青年男子的剑下,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他不可能在相同的局面下栽倒两次。

那道隐晦强大的气息从天地间消失。

弥漫的烟尘经久不散。

数息间,李梦舟便站在了彭德的面前。

“原来问题只是出在你这把剑上。”感受着那道消失的气息,彭德松了一口气,他只是年纪大了,反应时间有些慢,此刻平静的看着李梦舟,说道“若你破入四境,我必定不是你的对手,用来吓唬人的剑,终究也只能吓唬人而已。”

李梦舟说道“那你有被吓到么?”

他这是在明知故问。

彭德当然被吓到了,而且那一瞬间还被吓得不轻,居然冒出了以为李梦舟会是五境大能的想法,只是因返老还童而在扮猪吃虎。

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是多么的可笑,乃至让他羞怒难堪。

彭德恼声道“天地有大势,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小伎俩都是没用的,纵然你有着极高的修行资质,但手段终归差了些,你该乖乖的躺在地上,而不应该站起来,更加不应该站在我的面前!”

李梦舟的身姿很挺拔,站得也很笔直。

“我有简单的观察过你,至少在我曾经见过的年轻人里面,你就算不是第一,也是个中佼佼者,假以时日,你战胜我也是必定的事情,但很可惜的是,你活不到那一天了。”

彭德的话音落下,他抬手挥向李梦舟,平地一股狂风爆涌,大量的天地灵气被搬运而来,李梦舟所站的位置瞬间形成一道半月状的深坑。

而李梦舟却已经不在原本的位置。

虽然他很希望自己是很潇洒的脚步轻转,帅气的避开,但事实上是,他再一次倒飞了出去,重重砸落在数十米远的地方。

两个人站得位置太近,四境大修士瞬息间出手,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李梦舟就算想躲也躲不开。

古诗嫣沉默不语的看着这一幕。

她想着这个人还真是喜欢作死,明明有自己这么一个强者站在这里,为什么不来五体投地,请求她帮助出手?

虽然她一开始已经打算出手了,但彭德却率先攻向了李梦舟,而后者也像是来了脾气,两个人都好像她不存在一样,真是让仙女生气。

古诗嫣生气的后果当然是很严重的。

她的眼睛很纯粹,非是天真,而是另外一种纯粹。

纯粹的彷如那晴空万里的白昼,也纯粹的彷如夜空里那万千星辰。

重新从地上爬起来的李梦舟和杀意正在疯涨的彭德都下意识的身子僵硬了一下,转头看向古诗嫣。

白衣飘飘的身影在夜空下显得特别瞩目。

平地无风自起。

托着古诗嫣的身子悬离地面,她的右手中多了一柄剑。

彭德的脸色有些苍白,茫然失措的看着古诗嫣,有些艰难的吞咽了口唾沫。

虽然早就感知到古诗嫣的修为在四境,但他绝没有想到,这位白衣姑娘不仅仅是初入四境那么简单。

那好像来自整个天地的压迫,让他有些弯曲的老寒腿险些跪在地上。

他暗暗想着,许是相比那在都城里见到的青年男子,眼前这位姑娘也不枉多让了。

他第一次见到那青年男子便心生忌惮,不敢有半点歪念头,面前这位修为与那青年男子比肩的姑娘,同样让他原本浮现的杀意仿佛被吓到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古诗嫣只是美眸轻转,看了彭德一眼,后者便好像遭到重击,痛苦的闷哼了一声,身子踉跄后退,脸色转换的很是突兀,惨白无比。

他下意识的催动了气海内全部的灵气,但好像受到了某种阻碍,不仅没有轻松一些,反而情况更加不妙,终是再次轻哼一声,跌倒在地,半摔在地上的模样,好似一个极其可怜的孤寡老人。

在古诗嫣一剑即将斩落之时。

李梦舟出声制止了她,沉声说道“我与吴先生并没有太深的交情,至今也只见过三次面而已。第一次见面他便和我讲了很多,或许那些话只是增加了我的认知,本身的帮助并不多。但与我而言,便也算恩情。”

“第三次见面就是在乌冬山,然后我们在都城里有过数天的交往,他指出了我修行上的一些问题,于情于理,他的死,我都不能坐视不理。我没有能力阻止他被人杀死,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帮他报仇,所以这个人必须由我亲手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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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快意执剑杀野修(上)

春时节的深山在夜里虽然不见寒冷,却依然阴凉,四野鸟虫夜啼,呈现在那倒塌大半的庙宇前的是一片肃杀。

闻听得李梦舟的话,古诗嫣怔了一下。

她双脚重新踩在地面上,淡淡的说道“刚刚我那一剑,便已经重创了那野修,现在你提出要杀他,倒真会找机会。”

古诗嫣没有出剑,但却是出了剑的。

这件事情一时间很难理解。

她的剑虽然始终被握在手中,但不意味着她便真的什么都没做。

李梦舟没有理睬古诗嫣话语里暗含着的嘲讽之意。

事实上,他也没有资格去反驳。

在亲眼看到彭德仿佛遭到某种打击,痛苦狼狈不堪的时候,他脑海中便多了这种念头。

他要帮吴道子报仇绝非假话,但不一定有能力做到,可在彭德重伤,实力大打折扣的情况下,不可能便成了可能。

除此之外,他更加惊讶古诗嫣的强大。

彭德看不透古诗嫣的境界,或许是因为他乃山野修士,没有接受过正道修行神通的熏陶,再者也有古诗嫣刻意内敛的缘故。

山野修士和山门修士最大的不同,便是修行的方式,亦或是存在规矩的制衡。

山门修士自然便是代表那些出自修行山门里的修行者,他们拥有更多的资源,所以就算资质再差,也能稍微有些成就。

但山门里有规矩,山门修士便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违背规矩会受惩罚,破坏规矩严重者,甚至会被毁掉气海赶下山去。

虽然不是所有修行山门都有这般严苛的规矩,却也存在大多数。

而所谓的野修,也就是山野修士,便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抛却那些叛出山门亦或是因不可坑力例如吴道子因山门覆灭而不得不走出山门的后来野修,大部分野修都是独自琢磨着行走在修行道路上,靠自己摸索很难走得长远,所以就算是野修也会有老师。

归根结底,寻找源头,还是出自山门里。

但山野修士中除了个别的大物外,很难出现什么良师,又加缺少修行资源,便会弱于山门修士。

所谓资源便是那些修行神通,没有神通可修行的野修,只能纯粹依靠搬运天地灵气御敌,若遭遇山门修士那些杀伤力很大的修行神通时,便是两眼一抹黑。

而山野修士也会被世俗规矩所束缚,做坏事不会有山门庇佑,理所当然会被问罪,山野间更是充斥了仇怨,不比山门相互之间的制衡,很少见到两大修行山门不顾一切的死磕,只在遇到没办法和平解决的情况下,才会爆发山门间的大战。

野修之间的仇怨,只是某些修行资源的抢夺,或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缘故便能打起来,所以野修每年的死亡数都是远远超过山门修士的。

这只是大局观的明显区别,并不能完全判定山野修士会被山门修士压制,总是在世间行走的山野修士更加容易碰到奇遇,也必然会出现特殊的野修借此变得无比强大。只能说在全面的比较下,山门修士更有优势,但野修里也存在那种一人一剑灭掉整个修行山门的恐怖大物。

彭德当然不能算是那种强大的野修,他没有任何的背景,只是稍微获得了一点机缘,花费了一生的时间才勉强破入四境。

他固然可以无视四境以下的山门修士,但绝对不具备和整个修行山门敌对的力量,哪怕只是一座中等山门,也能将他碾成渣渣。

他的见识比不得知识渊博的山门修士,又没有修行过什么神通,在条件上便差了一大筹。

而李梦舟看不透便只是因为他修为太低。

他只能初步猜测,古诗嫣的修为起码也在无彰上境,否则便不具备压制初入四境的彭德,但这也只是保守估计,或许古诗嫣会比他想的更强。

但古诗嫣的强大对李梦舟来说也算好坏参半,因为他会遭受更长时间的欺凌。

这种忧愁只是转瞬间的,他有些欢愉的想着,古诗嫣越强大,那么彭德遭受的打击便会越重,纵然对方是初入四境的大修士,可在受到不可想象的重创之后,也不见得就不会被三境的修士杀死。

而且李梦舟很有信心,他已经处在三境里的最高峰,在足够的条件下为什么不敢去挑衅近在眼前的那座高山呢?

顾虑太多总不是好事,所以他便决定简单点。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依旧杀不死被重伤的彭德,那他也可以暂时不要这张脸皮,请求古诗嫣出手,只要留下彭德一口气,他再上去补一剑,便也算完成了要为吴道子报仇的目的。

目的是最主要的,李梦舟向来不会太在意过程,在有能力的时候,他可以去享受过程,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他不介意借助她人的力量。

彭德左手肘撑地,斜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看着古诗嫣,震惊异常,心想姜国都城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雄城,在没有真正来到都城之前,哪怕他作为姜国人,也不能确切了解第一雄城的真正意义。

都城里不光是强者如云,年轻的强者也是不胜枚举,随便遇到一个,便足够轻松碾死他。

他有些后悔来到都城了。

他本该可以寻找更多的机会,在凤江杀死吴道子。

彭德终究是怕死的。

他与吴道子不同。

就算明知死亡就在眼前,吴道子依然很淡定,甚至能够做到谈笑风生。

就算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的脸上依旧爬满了笑容。

但彭德做不到这一点。

杀人的时候他感到很快意,可在自己面临死亡的时候,他是恐惧的。

古诗嫣那一眼望过来,便好似真的有一柄剑刺中了他的心脏。

李梦舟只是猜测彭德受到了很严重的创伤。

可只有他自己才真正清楚,他不是受了很严重的伤,而是受到了极其严重的伤害。

他此刻头痛欲裂,浑身乏力,就连催动灵气都会伴随着经脉撕裂的痛苦,只是一眼便对他造成了这般伤害,该是何等强大的力量才能做到?

自修行到四境开始,每一个小境的差距都是巨大的,彭德不敢想象古诗嫣的修为有多强,就算只是比他高出一个小境,也足以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将他踩死。

他没办法做到装作若无其事,也没办法提起反抗的念头。

可让他意外的是,李梦舟制止了古诗嫣的那一剑。

这便让彭德又看到了希望。

他顾不得去嘲讽那少年的愚蠢,只是想着能够不死,便让他极度欢愉,且就算最终依旧避免不了被古诗嫣杀死,但若能拉着那少年陪葬,他也不至于死不瞑目。

看着古诗嫣果然走到一边,以看客的身份置身事外,彭德嘴角抽搐了一下,那是他差点抑制不住笑出声来。

他喃喃自语道“道天是眷顾我的,当年资质那般差的我,现在不还是破入了四境,更实现了一生的夙愿,亲手杀死了吴道子。在这原本必死的局面下,道天又帮我寻找到了生路。”

心灵深处的震惊与意外的转折还有紧接而至的狂喜,各种情绪冲击着他的脑海,让他暂时忘却了古诗嫣带来的那抹恐惧。

他唇角微微颤动着,双手支撑着地面,年迈的身子缓缓站起来。

哪怕在普通人眼里很老的年纪,走路都需要拄拐棍的地步,但因有着四境大修士的身份,他的动作和反应速度虽然比不过具有修为的年轻人,但也绝对要比世俗普通人里的壮汉要强得多得多。

而且除了剑修外,各派系修行者并不注重体魄,他们只需要意识够快,做到瞬息间便能杀人即可,身体的敏捷度弱一些并没有什么所谓。

修行者因年纪越大,身体的灵敏度自然也会变得更差,但如前面所言,只要意识够快,便可杀人于无形,自身体魄的弊端便也不会存在什么影响。

彭德嘴角露出了有些神经质的笑容。

哪怕是过了古稀之年,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很差,正如年轻时因看不得别人比自己优秀,从而心生嫉妒,受不了打击,便阴暗到想要杀人的地步。

但不得不称赞的是,他的耐心很足,居然花费了一辈子的时间来做这件事情。

按理来说,耐心足的人心理承受能力不至于太差,但真正支撑彭德等到这一刻的根本原因,还是他想要杀死吴道子的念头。

如今在古诗嫣的目光注视下,彭德感受到了无尽的恐惧,可谓丢尽了颜面,纵使他不敢再去直视古诗嫣,但不代表他心里就很平静,那股怨恨甚至能够比肩要杀死吴道子的信念。

这种怨恨他便很自然的放在了李梦舟的身上。

他不会承认自己是欺软怕硬,甚至都不愿去想这些事情,因为他深知根本找不出合理的借口,倒不如不去想。

他只是看着那自寻死路的少年,露出了残忍的笑意。

那抹笑容变得越来越狂野,发出的声音也很难听,便如那些站在枝头上的乌鸦在嘎嘎的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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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快意执剑杀野修(下)

彭德的笑声忽然戛然而止。

一道清冷孤寂的月光照在倒塌大半的庙宇前方。

夜里的温度似乎也变得更加冷了起来。

铿的一声清鸣。

彭德轻握手中剑,布满皱纹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柔和的说道“听你所言,便也算是吴道子的半个徒弟,不论是他曾指点你,还是给你讲过什么,那么都会有半师之谊。”

“我杀死了吴道子,你为他报仇,便也于情于理,但遗憾的是,你们这些所谓的修行天才,总是那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模样,令人作呕。你要亲手杀我,我便如你的意,只希望你不会后悔。”

他话语中透着的全是讽刺之意。

李梦舟淡淡的说道“那我现在反悔来不来得及?”

彭德嘴角一抽,一时语塞。

继而便是恼怒。

他只是下意识的想要讽刺这个不知所谓的少年,若是真的因此,少年后悔了,转而让古诗嫣出手,就该是彭德后悔说出那番话了。

不,准确的说,他现在已经后悔了。

他有些战战兢兢的偷瞄了一眼在旁观战的古诗嫣,身子都有些僵住了。

李梦舟看到他这副模样,鄙夷的撇了撇嘴,他当然不会反悔要亲手杀死彭德的话,只是觉得彭德那莫名得意的样子很可笑,忍不住怼了一句。

彭德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耍了。

他羞恼不堪,便也不敢再多说一句废话,提剑的瞬间,便有一道无形的剑气朝着李梦舟斩了过去。

虽然被古诗嫣重创,连气海都受到了影响,但并不阻碍他的轻微行动,只要不是大幅度动作,那股撕裂般的痛楚就可以暂时忽略。

剑气迎风而至,卷起如浪花般的烟尘,拍向李梦舟。

李梦舟的眼睛愈加明亮。

猜测远远没有亲眼所见来得真实可靠。

彭德的这一剑已经不具备先前那般的压迫感,或者说没有之前那般恐怖,且彭德是含怒出剑,不会存在藏拙的情况,这毫无疑问便证明着此刻的彭德确实受了很重的伤,或许境界没变,但实力已经跌出了四境。

山野里仿佛生出了一道耀日。

醉梦剑缓缓从鞘中被拔出。

锵的一声轻鸣。

剑光闪烁。

漆黑的天穹那边隐隐传来雷响。

醉梦剑的鞘里隐藏着极其霸道的剑意,在剑身与鞘分离的那一瞬间,剑意便似出笼的猛虎,伴随着虎豹雷音,朝着彭德飞掠而去。

李梦舟低头看着手中的剑。

他心里颇有些怪异的念头。

自珈蓝寺外杀死澹台璟的时候,醉梦剑第一次问世,但实际上在那个时候,醉梦剑并未染血。

自那之后,醉梦剑便被他蕴养在了气海之中。

在杀死裴如玉时,醉梦剑才真正染血。

接下来很长时间,醉梦剑便一直都在气海之中,再没有展露锋芒。

今夜便是第三次。

在斩出那一剑后,李梦舟恍惚间觉察到自己和醉梦剑的那一丝紧密的联系。

破鞘而出的剑意,并非完全属于李梦舟,有一部分是当初那个人的剑意,这道旧剑意目前只是起到吓唬人的作用,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刚刚那一剑给他一种很心悸的感觉,他差点便握不住剑柄。

醉梦有灵,渴望染血。

他不是很理解为何自己能够斩出这样一道很特殊的剑意,只能解释为或许是自己和醉梦剑的契合度更高了。

古诗嫣也看见了那道剑。

她的视线久久没有移开。

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一道耀眼至极的剑,贯穿了整个天际,仿佛穿越到了天的尽头。

彭德怔怔的望着那道剑。

他不敢相信这是区区一个三境修士能够斩出的剑。

就算在全盛时期,凭借他四境的修为,也万万做不到斩出这样的一剑。

他忽然想到那少年是一位剑修。

与那些山门修士的认知不同。

因剑修的衰败,除了在西晋,各国的修行者都不会太在意剑修,有的也只是忌惮那些成名的大剑修。

而常年混迹于市井中的彭德,则见过很多那些山野剑修,至少在山野间,有不少的剑修是受人尊敬的,因为剑修的剑过于强大,很多山野剑修都能杀死比自己更强的对手,纵使跨越的境界很微小,但在处处都是危及的山野世界里,多了这种保障,便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山野修士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事情很常见,因为毫无规矩,相互掠夺,信奉绝对的胜者为王,像是联合一群人欺辱一个人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在山野间,一个剑修并不可怕,恐怖是一群剑修,在那种配合下,剑修几乎是无敌的。

所以除了那些自诩高高在上的山门修士,野修之中谁都不愿去招惹剑修。

在这种认知里,彭德便会对剑修有一种忌惮。

当初在乌冬山的时候,他本就不在意区区两个三境修为的少年,加上他破入四境,自然不会存在因忌惮剑修的强大而不敢出手的情况。

虽然李梦舟现在只是一个人,但给彭德的感觉还是不同的。

那样的一剑,在他看来,也只有剑修才能斩得出来。

而且绝对不是寻常的剑修。

他蓦然察觉,李梦舟先前制止古诗嫣的举动也不全是年少轻狂,更加不是愚蠢,而是自认有这样的实力。

那一剑悬于高空,化作一道清冷的星光,瞬息之间便朝着彭德斩落。

整片夜空里,那漂浮着的乌云似乎都变了颜色,像是正在燃烧。

所谓火烧云便也是这般景象了。

李梦舟神色平静的将念力催发到了极致,彭德固然身受重伤,实力大打折扣,但毕竟是四境的大修士,他不会真的自信到能够轻易杀死对方。

这一剑,必须是最强的一剑。

甚至在有可能的情况下,要超越最强。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彭德,眼底深处透出一丝痛楚,紧蹙的眉头轻颤,杀意却逐渐攀升至顶点。

“你将是我杀死的第一个四境修士,或许在很多年之后,我也不会忘记这一幕。现在,你可以安心的去死了。”

闷雷滚过被剑气灼烧的通红的云层,且不论这一剑是否符合这般恐怖的声势,却足够吓人了。

哪怕彭德明知那少年手中的剑有问题,那恐怖的剑意只能起到吓唬人的作用,但是看着眼前这幅画面,身子还是禁不住有些颤抖,心神跟着剧颤。

他只能用愤怒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喝道“我已入四境,大半生遇到过多少险境,杀死过多少对手,但我依旧活得好好的,凭你区区一个黄口小儿,竟敢妄言杀我!?蠢货!十足的蠢货!”

李梦舟平静的看着他,说道“这一剑,是我最强的一剑,纵使已近四境的强者,也断不能轻易接下,又何况你此刻身受重伤,已不具备四境的实力,只要不是四境,我要杀你,便易如反掌。”

“你的狂妄就是因为这个?哪怕我拖着垂垂老矣的身子,实力跌出了四境,你也没有杀死我的资格!”

彭德恼恨的喊道“你杀不死我,那一剑只是吓唬人的玩意儿,就算你斩出了堪比四境巅峰的威势,也你只是一个区区三境的小修士,徒有其表,愚蠢至极!”

李梦舟看着状若癫狂的彭德,沉默不语。

他为报仇而来。

这种事情只有自己亲手来做,才能化解心中的不快。

他报仇的信念并不浓郁,跟他要杀澹台璟乃至想杀秦承懿的情绪完全不同,但看着一位四境大修士完全乱了方寸,肆虐鬼嚎的模样,心中还是涌起一股快意。

“我今日来此的目的便是杀你。”

李梦舟看着高空中发出轻吟的那道剑,轻声说道“那我便一定能够杀你。”

在他的话音落下,那一剑终是斩落。

轰的一声巨响。

伴随着彭德凄厉的怒骂声,那道剑斩断了彭德手中的剑,重重地斩击在他的身上。

气浪喷涌,烟尘漫天,四散而走。

恐怖的剑痕斩击出的沟壑将得那倒塌大半的庙宇彻底摧毁,沟壑绵延数百米,灼热的气息接触附近的倾塌的木块旧布,火焰向着四周快速蔓延。

随着一阵狂风刮过,雷鸣阵阵,暴雨倾盆而下。

令得尚未起到燎原之势的火遭到严重打击,消声灭迹,留下大片的烧焦痕迹。

站在远处观望的古诗嫣默默撑起一把伞。

彭德闷哼的声音透过暴雨传出,吐出一口鲜血,他一脸颓废的看着那执剑的少年,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身子却轰然朝后倒下,气息全无。

李梦舟握剑的右手剧烈颤抖着,皮肤上通红一片,冷汗爬满了他的脸庞,忍不住哼了一声,剑从手中脱落,他整个人也半跪在了地上。

不管彭德的实力跌出四境多少,终究还是四境大修士,虽然一剑杀死了对方,但李梦舟也并不好受。

催动了远超他自身极限的力量,所带来的后果便是右臂麻痹,甚至可能更严重,若得不到妥善的后续治疗,这条右臂都有可能废掉。

失去最敏锐右手的剑客,便好似厨子炒菜不用勺,用手抓,且不说能否炒出一盘好菜,这双手是铁定不能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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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山路旁的春风客栈

雨落纷纷,暴雨席卷了整个都城,方圆大大小小的城镇也被雨雾笼罩。

山野间已成废墟的庙宇,古诗嫣撑着伞站在李梦舟面前。

雨水打湿了李梦舟全身,也洗净了他身上的尘埃和那些血迹。

彭德的尸体静静躺在不远处。

古诗嫣微微蹙着眉头,说道“还能撑住么?”

李梦舟喘了口气,抬头说道“不会死。”

右手臂虽然面临着残废的危险,但人确实不会死。

《蚕灭卷》神通没有治愈伤势的能力,但好在李梦舟曾经被龙老在树宁镇淬炼了两年的药浴,在身受重伤的时候,药力便也发挥了效用,虽然速度很缓慢,但他依旧能够感觉到,手臂在渐渐的回复知觉,也开始有了轻微的发痒。

他艰难起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醉梦剑,很用力的用左手衣袖擦拭着因为突降的暴雨导致地面泥泞从而沾染在剑身上的污泥。

感知气海,将得醉梦剑重新放入气海之内,李梦舟说道“我们回去吧。”

这座山罕有人迹,深处自然也会有野兽出没,就算有大雨洗刷,彭德身上的血腥气也会传出很远,不消多长时间,便会有野兽来处理彭德的尸体。

道路变得泥泞的山路上,有一辆马车摇摇缓行。

马车前后皆有一对人马护送,看起来更像是江湖人士。

驾驶马车的是一位老翁,因为天降暴雨,从而戴上了斗笠,看不清模样,但他的身后却背着一柄剑。

马蹄踩在地面上,溅起了无数泥水。

“公子,前面拐入官道的地方有一家客栈,这暴雨来得太猛,继续赶路的话,恐怕很是不妥,不妨先到那客栈里落脚,此地距离燕子镇只剩十几里地,不必急于一时。”

前方策马为首的护卫,调转马头来得马车窗前,恭敬的喊道。

缓行中摇晃的马车里传出一道慵懒的声音“随你的便,莫要耽误我睡觉就是。”

那护卫道了声是,虽然很希望加快步程,但唯恐惹得车厢里的公子美梦,只能继续冒着大雨,慢吞吞的朝着前方不远的客栈赶去。

沉沉雨幕中马蹄声渐远。

在山路的另一边,一男一女也在慢悠悠的往前走。

因为事先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李梦舟只能可怜兮兮的笼罩在雨幕下,冻得瑟瑟发抖。

古诗嫣向来都是背着伞的,此刻一袭白衣,踏着泥水,却不沾染鞋底,轻飘飘的很是惬意。

李梦舟左手捂着仍处在麻痹状态的右臂,步履沉重的跟在古诗嫣身后,瞧着前面那惬意撑伞的身影,很是不忿的想着,本少爷都受伤了,就不能有点爱心,把伞让给我嘛?

古诗嫣当然是很有爱心的,否则也不会每每在杀人后,都还给人家里送银子,若非是照顾李梦舟受了伤,行动受到了限制,她轻松跨出一步,便已经在数里地之外了。

右臂的伤势因被药浴淬炼的体质的缘故,回复过来也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反倒是次要的,他还受了更严重的内伤,就算只是被彭德打飞了两次,但那时候的彭德可是依然具备着四境的力量,绝不是李梦舟能够轻易忽视的。

相比于冒着暴雨前行的狼狈,李梦舟心里更多的还是那一丝兴奋。

一剑斩杀四境大修士,这般战绩不是随便什么三境修士就能具备的。

固然是因为李梦舟捡了彭德被古诗嫣事先重伤的便宜,但他杀死彭德也是事实。

不断的和强者战斗,会收获很多经验,尤其是在即将破境的关键,和更高境界的人战斗,便有极大可能冲破瓶颈,李梦舟已经处在承意上境的极限,接下来便只差一个契机,便能一举破入三境巅峰。

这是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李梦舟叫住前面走着的古诗嫣,说道“按照我现在这种情况,又下着暴雨,怕是到天亮也回不到都城,不如先找个能够避雨的地方,等到我的伤势好一些,或是雨停了再走。”

古诗嫣是很想直接丢下李梦舟自己回都城的,虽然是原谅了李梦舟欺骗她的事情,但她心里还是难免有些不舒服的,不过想着就算自己撑着伞,以最快的速度回去都城,也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倒不如先找个落脚的地方避雨。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李梦舟,而是放开意识,神游这座山的各个角落,很快便发现了不远处官道旁的一家客栈,便点点头,说道“正好我肚子也饿了,前面不远就有一家客栈,到那里避雨正合适。”

春风客栈是一家很小很小的客栈,毕竟开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也不可能多么豪华,主要只是接待过路人,碰巧遇到商队,或是某些返乡的豪族,便也能大大赚一笔。

客栈的老板是一对夫妻,倒是有两三个跑堂的,就算在客人最多的时候也能忙得过来,没客人的时候,自然便只能闲着,但夫妻俩在客栈后面种了地,自己种了些蔬菜,倒也不会让那些跑堂的闲着,而且来回到山里挑水也都需要这些年轻的小伙。

此时的客栈里倒是很忙碌。

除了傍晚便住进客栈的过路人,也有很多都是因为暴雨而前来避雨的,既然到了客栈,自然便要消费,不可能干坐着等雨停。

而且看着外面暴雨倾盆的情况,这雨短时间也停不了,便也只能住在这客栈里。

老板娘正在柜台忙碌着收银子,紧闭的客栈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力推开,发出一声巨响,吸引了客栈大堂里所有顾客的目光。

五六位腰间佩剑面容冷峻的青年男子环顾大堂,单那气势便很不好惹,不少正在用餐的客人都下意识避开了目光,避免徒生麻烦。

老板娘是一个中年妇人,皮肤略显粗糙,也不白皙,身材更是有些臃肿,绝不是那些侠客里的风韵犹存的客栈老板娘。

那些佩剑的青年男子无视了小跑过来的老板娘,分开左右,从外面慢悠悠走进来一位年轻的公子,公子身后跟着一位背剑的老翁,头上戴着斗笠,佝偻着身子,视线注视着自己脚下。

那年轻公子打了个哈欠,好似刚睡醒的模样,眼睛都睁不开,肤色有些病态般的白皙,很不自然,便也不会令得年轻爱美的少女羡慕。

老板娘的眼力不错,自然能够看出这个显得有些颓废的年轻公子才是主子,便乐呵呵的上前来,说道“这位公子来得正巧,今夜突降暴雨,客栈生意很好,所有房间几乎都住满了,就只剩下了一间。”

这年轻公子一行八个人当然不可能挤在一间房里,但客栈里剩下的一间乃是甲字一号,是客栈里最好的房间,自然也是最贵的房间,老板娘只需要照顾好这年轻公子即可,剩下的一眼便能看出是护卫的人,自有柴房可提供,虽然条件不好,但也能避雨不是。

那年轻公子果然没有在意客栈是不是只剩下一间房,懒散的半眯着眼睛瞄了那老板娘一眼,不耐烦的说道“那还不赶紧带路!”

他接连打着哈欠,此刻最想的便是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至于那些护卫要住哪里,他才懒得理会。

老板娘做起妥善安排,招呼跑堂的带那些护卫和老翁去柴房,她则亲自前面带路领着那年轻公子朝着楼上甲字一号房走去。

做生意的,最重要的便是眼力,莫说那年轻公子明眼就能看出的一身华贵服饰,就连那些青年护卫的装扮也不是寻常百姓能够穿得起的。

像这种大客户当然是首要服务的,而且还要服务的很好,让顾客满意才行。

但老板娘也不可能只顾着服务,在临行前,搓着手,笑呵呵的说道“这剩下的甲字一号房,可是咱家客栈最好的房间,公子您看”

年轻公子懒洋洋的朝着那些护卫一招手,为首的那位青年护卫便面无表情的掏出了钱袋,直接丢给了老板娘。

这动作可把老板娘吓了一跳。

就连那些正在用餐的客人也是匪夷所思的样子,心想这些人还真是土大款,住个客栈而已,那鼓囊囊的钱袋少说也有几十两银,甚至可能上百两,住在都城里最豪华的客栈也足够了,却扔在这山窝窝里的破客栈,真是败家啊。

“掌柜的,还有房间么?”

就在客栈大堂里不少人愣神的功夫,客栈外又进来了两个人。

老板娘接住沉甸甸的钱袋维持着傻眼的动作,听到声音,下意识的抬头望去,见到那浑身湿漉漉的少年人,和一位撑着伞,衣衫整洁,不曾沾染半点雨水的如仙子一般的姑娘,这副画面,让她又再度愣了一下。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和老板娘的状态一样。

除了因为那姑娘仙子一般的娇容而痴傻外,也对这般奇怪的组合而困惑。

主要是那少年模样太不堪了,衣衫残破不说,浑身湿漉漉的,头发都纠缠在了一起,凌乱的几缕发丝紧紧贴着额头,好似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傻小子。

就算外面下了暴雨,也不至于弄成这般凄惨的模样吧,都不知道稍微遮挡一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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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

原本都快要站着睡着的年轻公子也是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然而这一眼却再也移不回来。

那迷糊的睁不开的眼睛也是瞬间睁到最大,紧紧的盯着那姑娘看。

模样糟糕的少年一边拧着自己衣衫浸透的水渍,一边疑惑的瞧了那年轻公子一眼,心想那人是不是脑子有病,眯着个眼睛看啥呢?

事实证明,那年轻公子绝不只是因为犯困才睁不开眼睛,就算他此时已经把眼睛睁到最大,还是跟眯着眼睛瞧人没啥区别。

那年轻公子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笑意,依旧是很颓废的模样,慢悠悠来到那撑伞的姑娘身前,更是显得双手无力般的作了个揖,说道“在下隗尼,家住燕子镇,不知姑娘芳名?”

姑娘尚未答话,那拧完衣裳里存着的水的少年诧异道“萎靡?你这名字取得很有意思啊,跟你的形象满符合的。只不过有姓萎的么?”

年轻公子的面部僵硬了一瞬。

他颇有些嫌弃的看了那少年一眼,懒懒的说道“是隗尼,不是萎靡。跟你这种没见识的乞丐,就是对牛弹琴。况且这两个字只是前一个字同音,你不仅是一个乞丐,还是耳朵有问题的乞丐,倒是可怜的很呐。”

他朝着尚且没有离开的那些青年护卫招招手,说道“替本公子赏这乞丐几两银子,让他好好治治耳朵,不,多给几两,顺便也治治脑子。”

依然是先前扔给老板娘钱袋的那名青年护卫,道了声是后,便从身边人手里接过一个钱袋,如法炮制的来到那少年近前,直接丢给了他。

这一幕让得那些看客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甚至生出了一种羡慕。

想着那少年就算不是乞丐,怕也是穷苦人家,许是一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银子,都是遭逢暴雨来到这家客栈的人,他们都是花银子,凭什么人家能挣银子呢?

那少年默默接住了扔过来的钱袋,旁若无人的拉开袋口,里面躺着的白花花的银子,就算没有上百两,八十两还是有的。

他的眼睛骤然一亮,朝着那默不作声的姑娘说道“你吃饭的银子有了,够你吃好几天了。”

撑伞的姑娘随意瞥了一眼,她自然不会在意这么点银子,不过想着那少年穷的要死,这袋银子确实不少了,便很是满意的点点头,顺手便把那钱袋抢了过去。

这幅画面比那年轻公子随意撒钱还要诡异。

根据那年轻公子所言,便具有很大的侮辱性,但凡是正常人就算因为忌惮人家有财,不敢上脸,也断然不会如此心安理得的收下钱袋,就算你真的很缺钱,也不能这般直接吧,稍微委婉一点不好嘛?

反倒是那年轻公子仅仅是愣了一下,便很开心的朝那位姑娘说道“莫非姑娘竟是饿着肚子?真是岂有此理,姑娘这般貌美,怎可和这般乞丐混在一起,连吃饭都成问题,实在要不得。”

“不如你跟着本公子走,本公子有的是银子,别说天天山珍海味,你想要什么本公子都给你买。”

在看到那美若天仙的姑娘在抢过钱袋时嘴角浮现的笑意,年轻公子便觉得很是心疼,同时也觉得既然这位姑娘喜欢银子,那事情便也好办多了。

只要是银子能解决的问题,对他而言,都不是问题。

大堂里的看客们又是眼前一亮,他们没想到只是到此避雨而已,居然看到了这样一出好戏。

家世优渥的富家公子遭遇一位美若天仙却跟着一个乞丐过着凄苦日子的姑娘,大发善心,解救苦难的女子,从此以后,两个人便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好吧,这种美好童话的情节也只能存在于童话故事里。

有这种想法的仅仅是那位老板娘罢了,因为她做梦都想要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正常的逻辑下,这段剧情该是一对虽然日子艰苦却十分恩爱的夫妻,遭遇了一位家境优渥的败家子,言语侮辱丈夫,强取豪夺,将得一对恩爱的夫妻拆散,从此那位姑娘便过上了痛不欲生的悲惨日子。

果然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

看客们尽情的挥洒着自己的想象力,再望向那姑娘和少年时的目光,就变得满是同情。

在年轻公子的话音落下后,客栈里便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所有人都认为那少年要恼羞成怒了,给银子让他看耳朵顺便看脑子的侮辱话语,也许他能忍得下来,但现在就是明目张胆的夺妻之恨了,世上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忍受得了这种侮辱。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忽然在心里给那少年和姑娘是夫妻的身份定性了。

就在他们这么以为的时候,少年有了动作。

他很是郑重的模样,伸手将额前凌乱纠缠在一起的几缕发丝抚正,看着那位姑娘,说道“既然有人情愿给你银子花,而且你要什么他都给你买什么,这种破天荒才能遇见一次的大好事,你应该心安理得的接受,毕竟我真的很穷,实在养不起你啊。”

这少年和撑伞的姑娘自然就是前来避雨的李梦舟和古诗嫣。

虽然古诗嫣长得很漂亮,但毕竟没啥关系,总是花自己的银子,是李梦舟万万不能接受的,若有人愿意养着古诗嫣,他当然双手赞成,顺便还能捞点好处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古诗嫣显然也清楚李梦舟在想什么,她心里莫名有些气恼,当然不是气李梦舟想要把她推出去的念头,而是那好像终于甩掉了大麻烦一样露出的如释重负的模样。

她想着自己虽然以威胁的方式强行住在李梦舟家里,但就在刚刚才被李梦舟利用想要借助她的力量杀死彭德,事成之后就立即变脸,实在是无耻小人的行径。

既然李梦舟这么想要把她撵出去,那么她就偏不让对方如意,她不仅要住在他家里,花他的银子,以后也要每天都鞭打他一顿,方能解心头之气。

望着古诗嫣那淡淡然的清冷模样,不知为何,李梦舟突然有一种背脊发麻的感觉。

是杀意!

几乎不用去猜,李梦舟也知道这杀意是从哪来的。

他觉得自己有些尴尬。

想着果然利用这次巧合把古诗嫣赶走是很不切实际的想法。

那年轻公子来自燕子镇,他并不清楚燕子镇在哪儿,但肯定不是都城,古诗嫣住在朝泗巷的目的只是为了调查跟澹台璟有关的人,那么理所当然要在都城里调查。

虽然他依旧不明白古诗嫣在年后消失的那一个多月是去了哪里,但都不能否决她必须要留在都城,只是这一点,她就不可能搬离朝泗巷,去什么燕子镇。

他当即故作轻松的样子,咳了一声,说道“开个玩笑哈,刚刚得了一袋银子,养活你一段时间还是足够的。”

在李梦舟前一句话开口的时候,看客们便对他投以鄙夷的目光。

就算他们都很清楚,无权无势的升斗小民绝不可能得罪得起富家子弟,但这般没有骨气的直接便把发妻送出去的行为,还是让他们升不起半点好感。

李梦舟若是知晓这些人的想法,肯定很懵,若古诗嫣真的是他的妻子,在年轻公子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的剑就已经出鞘了,奈何古诗嫣跟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要说有,也只是房主人和住客的关系。

他又有什么理由为一个不给银子住在他家里反而还要倒贴银子的住客生气,他巴不得有人能够把古诗嫣弄走呢。

既然这种想法注定要半路夭折,李梦舟又想着还是赶紧住进客栈,洗个热水澡来得实在。

那老板娘也终于回过神来,颇有些为难的样子,说道“今日客栈生意很好,只剩下最后一间甲字一号房,已经被这位公子要了,就连柴房里都住满了人,实在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虽然很清楚那少年不可能会是什么富家子弟,但老板娘也不愿意直接驱赶客人,所谓苍蝇再小也是肉,做生意的万万没有赶客人走的道理。

她想了想,说道“外面下着暴雨,二位也无处可去,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只能在这大堂里打地铺了,价格我可以给你便宜一些。”

闻听此言,古诗嫣蹙起了眉头。

李梦舟也有些为难,只是打地铺的话,他倒是不会在意,毕竟没来都城之前,无论条件多差的地方他都住过,但身边跟着古诗嫣这位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若是在客栈大堂里打地铺,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看着,她肯定不愿意。

那叫做隗尼的年轻公子笑眯眯的说道“甲字一号房是我的,既然是客栈里最好的房间,想必空间足够大,我和姑娘住在房间里,不会显得拥挤,我很诚挚的邀请姑娘住进甲字一号。”

他从未见过像古诗嫣这般貌美的姑娘,在第一眼,他便喜欢上了这位姑娘,在他表达出意象后,那邋遢少年的反应让他很是满意,至于随后又改口,他浑然不在意,但凡他看上的东西,就注定是属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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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那老翁是四境大修士

听到隗尼的邀请,古诗嫣第一次认真的看向他。

隗尼下意识挺直了腰背,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

他相信,面前的姑娘不会拒绝。

古诗嫣默默收起白色的雨伞,重新系在背后,站在隗尼的面前,说道“好啊。”

隗尼慵懒的欠了欠身,说道“姑娘请。”

他作势想要牵起古诗嫣的小手,但在他刚刚抬起手腕,古诗嫣已经径直掠过他,朝着楼上走去。

隗尼只是在原地呆了片刻,便丝毫不觉得尴尬的转头看向李梦舟,笑道“臭乞丐,你就在这儿大堂里打地铺吧,我要抱着美人儿去睡觉了。”

李梦舟的表情怪异,并未搭理那隗尼。

由老板娘在前领路,古诗嫣来到甲字一号房的门前,隗尼紧跟着想要进去,却只听到砰的关门声,他便被挡在了门外,原本笑着的表情也僵在了脸上。

楼下大堂里的人都能看见楼上那幅画面,他们的表情也变得很怪异。

隗尼强装镇定,眯着眼睛,敲了敲门,笑着说道“姑娘,我还没进去呢。”

门内传出古诗嫣清冷的声音“多谢这位公子把房间让给我,若没什么事儿我便休息了。”

话语落下,房间里明亮的烛光瞬间熄灭,陷入一片黑暗。

“嗤”

李梦舟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迈步朝着楼上走去,站在甲字一号房门前,看了看傻眼的隗尼,笑道“多谢这位公子帮我们付房钱,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啊。”

隗尼就算有再好的风度在此刻也无法保持淡然的样子,他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李梦舟好整以暇的敲门,说道“开门啊,我”

奈何他的话还未说完,寂静的甲字一号房间里,很有礼貌的飘出了一个字“滚。”

“得嘞。”

李梦舟默默的看了一眼隗尼,说道“有点尴尬,不过好在有你陪着,毕竟银子是你出的,我也不算最尴尬吧?”

隗尼自然懒得去嘲讽在他眼里的乞丐,也没心思去比较两个人谁最尴尬,他只觉得自己的颜面受到了最严重的打击,绝不能就此善罢甘休。

楼下大堂里的那些青年护卫纷纷将手搭在腰间剑柄上,只等着隗尼一声令下。

李梦舟很平静的看着他们。

就算他和彭德一战受了很重的伤,但那些青年护卫都并非修行者,而只是江湖武夫罢了,哪怕他只剩下一口气在,也足够轻松杀死这些人。

只不过这些麻烦都是古诗嫣带来的,李梦舟并不是很愿意出手,只是把目光放在隗尼的身上。

“这位公子不会仅仅因为一个房间便大打出手吧?既然想要讨好屋里那位姑娘,总要有些风度,莫要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隗尼眯着眼睛,淡淡的看了李梦舟一眼,说道“我现在很困乏,不论屋里有没有姑娘,我都要睡在里面,若在寻常时候,本少爷自不会在意一个房间,只要姑娘想要,纵使散去千金又有何妨?”

“但客栈里只剩下一个房间,便只能是属于本少爷的,既然姑娘想要住在这房间里,我便也不好将之赶走,但这门我是必须要进去的。”

李梦舟想着这人说话还真是冠冕堂皇,不就是瞧着古诗嫣长得好看,心里有歪歪念头,说一堆废话就很没有意思。

楼下大堂里那些青年护卫朝着二楼甲字一号房汇聚而来。

隗尼懒洋洋的站着,随意的一挥手,说道“破门。”

李梦舟没想着阻止他们,反而还默默的退后几步,以免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殃及池鱼。

有护卫上前打算用脚踹门。

老板娘在旁唯唯诺诺也不敢劝阻,身边跟着护卫,且出手阔卓的年轻公子,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被毁掉一扇门虽然很让她心疼,但也不愿为此去得罪有财有势的人。

这些护卫在世俗的江湖武夫里也算得上是高手了,最强的已达武道八品,且不会超过三十岁,在江湖武夫里绝对称得上是武道天才的人物,踹门的虽然不是最强,但也是五品的高手,若倾尽全力一脚,足以将这扇门踹得粉碎。

气劲蕴含在脚掌,那名护卫猛地一脚踹出。

却在那一瞬间,异变陡生。

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一股无形的波纹从门内透出,那踹门的青年护卫身子划出一道抛物线,直接撞破二楼的栅栏,重重的砸在楼下大堂的空处,惹来那些看客们的齐声惊呼,纷纷起身躲避。

站在大堂里的那头戴斗笠的老翁终是有了些反应,他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就摔在不远处的青年护卫,继续垂着脑袋,一语不发。

站在二楼的隗尼脸色变得更难看,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摔下楼去的护卫,继而恼怒的吼道“废物,连破个门都不会么!”

那武道八品修为的青年护卫开口说道“公子,屋里的姑娘不简单。”

他虽然不是修行者,但还是能够察觉到刚刚那一瞬间,自门后传递出来的压迫感,紧皱着眉头,说道“我来。”

隗尼没说话,默许了那青年护卫的请求。

青年护卫扎起马步,他没有用脚踹门,而是缓缓拔出了挂在腰间的剑。

随着他左手食指划过剑身,气劲的光芒闪烁,剑身上透出一抹更为锋锐的气息,他双手握剑,一声厉喝,横扫千军式的斩向甲字一号的房门。

剑气所带起的狂风令得门窗啪啪作响,破空声尖锐。

然而在剑尚且距离房门有数寸之远时,那股无形的波纹再度浮现,仿若一道屏障,将得斩落的剑气又弹了回去。

挥剑的青年护卫脸色大变,慌忙收势已经来不及,瞬间便又步了前一位护卫的后尘,直直的摔下楼去,砸坏了一张桌椅,桌上的菜肴倾翻,淋了他一身都是。

侧身一口鲜血喷出,他的脸色很快萎靡下去,眼眸里尽是惊恐之色。

李梦舟似乎有些看不过去,朝着那傻眼的隗尼说道“放弃吧,凭你手下那些歪瓜裂枣,别说破门了,连门都触摸不到,已经够尴尬了,何必把自己的脸丢在地上狠踩呢。”

顿了顿,他又说道“按理说,你的脸被这么踩应该很黑才对,却反而白得过分,想必每次被踩脸之后,都做了很好的保养吧。”

李梦舟倒不是有意讽刺,而是看着隗尼那白皙的过分的脸,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在他话音刚落,隗尼的脸色果然黑了几分。

隗尼看着李梦舟,没有说话,眸中闪过一丝阴郁。

因那睁到最大也像是眯缝着的眼睛,不论透出什么样的光芒,都是不易被察觉的,李梦舟便没有感觉到异常,只是看隗尼的脸色他便能知道对方心里肯定没有藏着什么好念头。

其实在刚刚来到春风客栈,第一眼看见隗尼的时候,李梦舟便感知到对方也是一名修行者,只是修为很低,仅仅处在二境远游罢了。

这种修为莫说在修行山门里,就算是野修之中也是最差劲的一类,实在不值得多去关注。

他想着既然进不去门,便也只能在大堂里打地铺了,只是身上湿漉漉的,虽然能够依靠天地灵气蒸发干净,但仍会有些不舒服,这种情况没有比洗个热水澡更让人觉得身心愉悦了。

李梦舟当即朝着老板娘说道“就算要打地铺,也要提供热水洗澡吧,我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宽衣解带。”

老板娘怔怔的说道“烧水的地方在后厨,可以直接到那里去洗。”

听到这话,李梦舟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也只能如此了,便点点头,让老板娘带他去后厨洗澡。

隗尼默默注视着李梦舟,正要打算做点什么,楼下大堂的老翁不知何时出现在二楼,站在隗尼身边,轻轻摇了摇头。

隗尼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但终究没有开口说什么。

跟在老板娘身后下楼的李梦舟脚下微顿,转头神色凝重的看了那老翁一眼,斗笠下的面容很不清晰,却隐隐透出一道寒芒,仿佛有一双眼睛正在紧紧盯着他。

他重新迈步朝楼下走去,原本不在意的平淡神情流露出一丝忌惮。

那老翁原本是在楼下大堂里站着,自出现在客栈后便没有说过一句话,明显仆从的打扮也很难引起旁人的注意,就连李梦舟也忽视了这位老翁。

然而在他转身下楼之前,他可以很确定那老翁依旧站在楼下没有动过,却只是一个转身,那老翁便出现在了楼上,他居然半点也没有察觉到那老翁是怎么上来的。

毫无疑问,那老翁是一位修行者,而且是境界很高的修行者。

至少要比彭德强上一些。

迈入四境的大修士!

李梦舟的心绪一时间变得很杂乱。

虽然能够确定那老翁乃是四境的修行者,而且从刚刚忽然出现在二楼的情况来推测那老翁要比彭德更强,但若要跟古诗嫣相比,二者孰强孰弱,却还未可知。

他想着要是那老翁亲自出手破门,古诗嫣是否还能依然轻松的把人轰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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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隔壁房间里有动静

李梦舟最忌惮的不是那老翁会是四境的大修士,而是那老翁为何出现在这春风客栈里。

他刚刚才在这座山里杀死了初入四境的彭德,只是因为避雨来到这山道旁的春风客栈,便又遭遇了一位四境大修士,且还是比彭德更强的人物,以他较为谨慎的心理,总觉得很不正常。

而且他杀死彭德是借助了对方先被古诗嫣重伤,如今这位在他的感知里要比彭德更强的老翁,一旦成为敌人,且古诗嫣也没有必胜把握的情况下,就会很麻烦。

好在老翁并没有要破门的打算,那隗尼也没有再计较要不要住在甲字一号房里,而是就近破开甲字二号的房门,直接以强硬手段将已经住在里面的客人赶了出去。

半夜里途径此地遭逢暴雨前来避雨的人里面当然也会有那些稍微富裕的人物,可纵使同样有财,在面对那气势迫人的数名青年护卫时,身边没什么依靠的甲字二号房主人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老翁没有破门,便也不能确定他和古诗嫣谁更强,但在楼下目睹这一幕的李梦舟心里依然有着不安感。

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但李梦舟却不能忽视。

自幼成长的经历让他对危险的感知异常敏锐,那老翁明显是隗尼手下的奴仆,但凭借隗尼那副模样,怎么也不可能有四境大修士做仆人。

除了那些初入四境的强者,但凡晋入四境多年的人物,无论在何地,都是受人尊崇的存在,有的甚至身居高位,乃至在玄妙世界里有着非同寻常的身份,就算是毫无背景的野修,也不会甘愿给人做奴仆。

除非隗尼的家族或者他背后的势力很强,但足够让四境大修士甘愿做奴仆的强大势力,必然会存在至少一位迈入五境的大物。

虽然跟隗尼的冲突李梦舟并不是很在意,但也要防着对方心胸狭窄要搞什么小动作,现在明确知晓隗尼身边跟着一位迈入四境的强者,他的防范之心就更重了。

在后厨备了浴桶,有屏风遮挡,李梦舟只是简单的泡了一下,便继续穿着那破破烂烂的衣裳回到客栈大堂。

李梦舟注意到有跑堂的从甲字一号房里出来,手里提着食盒,应是给古诗嫣送了晚饭,他便也突觉肚子早已咕咕叫了起来,随便叫了点吃的,吃饱喝足,客栈大堂里点着的油灯也被熄灭,到了睡觉的时间。

因为他和古诗嫣是最后到来的客人,所以除了那位被隗尼强行赶出来的甲字二号房的客人外,大堂里很空寂,李梦舟选了一个角落打地铺,距离唯一跟他作伴的那个人很远。

那个人在甲字二号房睡得好好的被赶出来,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自然没有心情跟人聊天,而李梦舟也不情愿与陌生人瞎聊,便各睡各的,互不打扰。

在夜深人静时,客栈里的人全部入了梦乡,李梦舟半梦半醒也快要睡着的时候,突闻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到我房里来。”

看着坐在对面,因未点燃蜡烛而模糊的身影,李梦舟略有些踌躇的说道“这有些不太好吧,虽然你花了我不少银子,我每天还要伺候你,你理应要给我一些报酬,但也不至于要以身相许吧,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而且我也没有做好准备,你这样太突然了,不如给我几息的时间考虑一下?”

古诗嫣将剑拍在桌子上,清冷的说道“你想多了。”

李梦舟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失望,总之此刻的心情很复杂,他幽怨的说道“若不是要以身相许,你大半夜的把我叫到房间里是要干嘛?”

古诗嫣说道“隔壁房间里有动静,我觉得你应该听一下。”

李梦舟不敢相信的看着古诗嫣,惊恐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但干嘛还要特地把我叫来一起听?这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但他很快又想到隔壁房间是甲字二号,那是隗尼等人所在的房间,一时间他的脸色更古怪了一些。

想着隗尼那明显精神不振的萎靡模样,身边跟着好几个青年壮汉,这里面似乎有很值得说道的问题啊。

古诗嫣不知道李梦舟想到了哪里,她自然也没办法理解,只是困惑他为何有这样的反应,便继续平淡的说道“我隔绝了房间里的声音,只要不是四境巅峰以上的强者便听不到我们说话的声音,但隔壁房间里谈及的内容让我很意外,你仔细听一下便明白了。”

李梦舟知道自己误会了古诗嫣的意思,未免尴尬,便也真的开始仔细去听隔壁房间里的动静。

隗尼一行八人,那些青年护卫和老翁打地铺,同住在甲字二号房里倒也不会显得拥挤,然而时间虽然很晚,但隗尼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他尽量睁着的无神双眸给人一种即将睡着的感觉,但实际上他的确没有丝毫困意。

那两名因要破开古诗嫣的房门而被重伤的青年护卫脸色很惨白的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墙壁,其余的护卫站在一旁,老翁和隗尼相对坐在凳子上,桌上摆着已经凉透的一壶茶。

隗尼始终想不明白,颇有些厌恶的看了那两名受伤的护卫一眼,恨恨的说道“平日里你们自诩高手,却连个房门都破不开,要你们还有何用?”

那些护卫低头不语,很是惭愧。

老翁已经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在形象上他稍微要比彭德看起来更年轻一些,而且双目很有神,隐约透着一丝精芒。

他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怪不得他们,那在甲字一号的女子并非普通人,而是修行者,且修为很高,这些护卫只是寻常的江湖武夫,就算是问鼎武道宗师,也依旧会落得那般下场。”

世俗江湖里能够做到斩杀远游境修行者迫近三境的武夫,古往今来,也只有赵无极一人,而若是遇到三境修士,乃至更强的四境大修士,就算是赵无极还活着,也只会再死一次。

隗尼虽然已是很迫近三境,但终究还处在远游境界内,遇到古诗嫣这般存在,他很难具备如老翁那样的眼力。

他心想原来那位姑娘居然也是修行者,如此一来,二者岂非更般配了?

“燕子镇虽然很小,但也在姜国通往都城很重要的位置上,我隗家若要彻底掌管燕子镇所有要道,便很需要强大的修行者坐镇,隗介爷爷已是四境大修士,可只是一人也没办法击败燕子镇其他家族势力,若那姑娘能够进我隗家,当是很大的助力。”

隗尼的想法很美好,自己既能抱得美人归,还能帮助家族统治燕子镇,没有比这更两全其美的事情了。

老翁很赞赏隗尼有这般想法,至于那姑娘同不同意,根本也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内。

他沉思了片刻,沙哑着声音说道“若我的感知没有出问题,那女子应该也是入了四境的存在,这般年纪便入四境,修行资质可见一斑。”

“但正常逻辑来讲,这样的天才人物多是出自强大的修行宗门,有着深厚的背景,若能与那女子背后的宗门攀上关系,莫说小小的燕子镇,我隗家必定可以一举进驻都城,成为真正的名门望族。”

隗尼不可思议的看着老翁,说道“居然是四境的修士?与您相比,孰强孰弱?”

老翁说道“我破入四境多年,虽迟迟不能踏入上境,但寻常的四境修士也非我一合之敌,那姑娘这般年纪,纵使资质再高,也顶多是初入四境,要拿下她,反掌之间罢了。”

彭德当初看不透古诗嫣的具体修为,老翁此刻也未看透,但想着那来自强大的修行宗门的天才弟子,便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他有想过古诗嫣会不会超出了预估,但在对方身上,他很真实的没有感知到威胁,修为理所当然便也不可能高出太多。

作为燕子镇里的第一强者,老翁对此还是很有自信的。

而这番话也给足了隗尼强大的信心,他那白皙的过分的脸色也异常的露出了一抹红润。

老翁说道“原本有澹台璟那些朝堂上的人暗中维护着我隗家,想要低调的统治燕子镇也只是时间问题,可惜澹台璟不知道被什么人杀死,那些藏在暗处的家伙也因为忌惮都不敢再露面,这无疑阻碍了隗家统治燕子镇的脚步。”

“若有那位姑娘加入,我们便无需借助澹台璟等人的力量,也足够让得燕子镇那些家族势力俯首称臣,尊隗为王。”

闻听此言,隗尼满是不屑的说道“澹台璟那些家伙近两年越来越不将我隗家放在眼里,原本便也指望不上,若不是他先被人杀死,早晚也会死在我隗家手里。”

老翁眉头轻皱,说道“隔墙有耳,这种话题便不要再提了,我隗家隐藏的秘密必须永远埋在心里,澹台璟这些人不足为虑,可若是惹恼了那个人,灭我隗家就如碾死一只蚂蚁,我们将永无翻身之日。”

说到这里,老翁放开感知,笼罩了整个春风客栈,并无发现什么异常,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那大堂里的少年不见了踪迹,想着晚上起夜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他便没有去多想。

而出于明确到古诗嫣乃是迈入四境的大修士,他的感知便也刻意忽略了隔壁的甲字一号房,以免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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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那位来自北燕的萧姑娘

春风客栈,甲字一号房间里。

漆黑到只能勉强看见模糊身影的环境下,回响着两道渐渐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除此之外,屋子里很安静。

李梦舟看着对面的古诗嫣,下意识里压低声音,语气平静的说道“我好像听到了澹台璟的名字。”

古诗嫣点点头,说道“我也听到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被李梦舟给骗来杀彭德的,却在返程的途中,意外得到了最需要的线索。

李梦舟同样想不到,他只是欺骗古诗嫣说是有怀疑跟澹台璟有关的人出现,其实根本目的是为了让古诗嫣帮忙掠阵,斩杀彭德,帮吴道子报仇,事后却真的出现了貌似跟澹台璟有关的人,这也算是无巧不成书了吧。

他也觉得很奇怪,思忖道“据我所知,澹台璟很少离开都城,怎会与那什么燕子镇里的家族有牵扯,而且朝堂上还不只有澹台璟一人?朝堂上那些人之间必然有很紧密的联系,许跟我们调查的事情息息相关。”

李梦舟很容易便能想到潞亲王秦承懿。

堂堂姜国的亲王,和朝堂上某些官员有联系本就是很寻常的事情,既然秦承懿和不二洞当年灭门之事有关,那么跟他有关系的那些朝堂官员,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就如同澹台璟一般,或许他们都不算什么重要人物,却也都在某个很关键的位置,从而对那件事情的发生起到了推动的作用。

只是李梦舟很困惑,这里面怎么会牵扯到燕子镇里的家族?

那些介于修行世界和世俗界之间的所谓大族,充其量便也只是族里存在修行之人,例如叶氏族那般,背景里总会掺杂着很繁琐的东西,而也不是每个世俗大族都像叶氏族那般幸运,能够得到修行世界和朝堂上的双重庇护。

多数也只是和不入流的修行宗门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亦或是家族里有几位野修做客卿,便自诩高高在上,实际上在真正的大族眼里,只是很可笑的事情。

那燕子镇的隗家有那四境修为的老翁,在世俗界当然地位超然,然而在修行世界里,就算再不入流的宗门,也至少都会有一位四境强者坐镇,那些修为最高只在三境的宗门,实则根本算不上什么宗门,也只是能够骗骗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罢了。

由此,修行世界的宗门也有了等级划分。

山海清幽毫无疑问是站在最顶峰的,其下最强便是五境宗门,四境宗门,还有完全不入流的三境宗门,而各境宗门里也有上下之分。

例如五境宗门里的前提条件便是宗门里有迈入五境的大修士,而五境也分强弱,于是五境宗门里也有了更高的五境上宗,意味着上宗里存在着五境巅峰的大能人物。

像摘星府和离宫剑院因陈莫西和薛忘忧的存在,便处在五境上宗的行列,是为山海清幽之下最顶流的宗门。

而蒹葭苑和不落山则只是属于五境宗门,因蒹葭苑的海棠山主和不落山主路中葙都是迈入五境却未能达到巅峰,便没有资格挤入上宗。

离宫剑院只是因为薛忘忧的存在才屹立不倒,可惜门下弟子数量太少,真正的剑道高手更是只有那寥寥几位,在五境上宗里也只能处在末尾,寻常宗门自然得罪不起,但同属五境宗门的不落山却敢每年挑衅,这也正预示着剑院的衰败。

能够开山创派的皆是五境以上的强者,而在岁月流逝下,也会有宗门逐渐凋零,堕入四境乃至三境宗门,所以三境宗门的存在是必然的,但也只是在修行世界苟延残喘罢了。

那些世俗大族里固然可能会存在破入四境的修行者,但终归比不上整个山门都是修行者的四境宗门,若单纯按整体实力来划分,燕子镇的隗家也只是相当于修行世界最不入流的三境宗门而已。

哪怕朝堂上的某些官员家族势力尚且远远不如这些世俗大族,但终究在朝堂上有着一定的地位,很多一言便可定人生死,能够被秦承懿看在眼里并不奇怪,可按照李梦舟的想法,实在想象不到,秦承懿怎么会在意一个燕子镇里的家族。

李梦舟不愿把秦承懿的事情告诉古诗嫣,但心里这种困惑是不会隐瞒的,只是把秦承懿的名字换成某个隐藏在暗处的大人物。

古诗嫣并没有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说道“因为有疑惑,所以才需要查访,往往最不起眼的小人物,最容易被人忽略的存在,反而在某件事情里起着最重要的作用。”

李梦舟有些恍然,所谓当局者迷,他想着秦承懿这样的人物,便很难往底层去深挖细节,但实际上这本身就是很大的问题,或许燕子镇里的隗家的确隐藏着很大的秘密。

“你知道燕子镇在哪儿么?”

古诗嫣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我是晋人,你才是姜国人,你问我?”

李梦舟觉得自己确实说了一句废话,他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姜国人,但很多地方他都是很陌生的,又更何况是那个听都没听过的燕子镇了。

但想着隗家和朝堂上澹台璟等某些人有联系,燕子镇应该距离都城并不远,而那隗尼一行人出现在这座山里,或许燕子镇就在这座山附近。

“那个隗尼对你贼心不死,那入了四境的老翁也很小觑你,或许他们今晚就会忍不住做些什么,有他们在,倒不必忧心燕子镇的位置,他们自会给我们引路的。”

李梦舟看着自己依然处于麻痹状态的右臂,想着要是真的打起来,还是尽量躲远点的好,虽然右臂的情况已经好了一些,但握剑时终是受到影响,且有伤在身,他没有盲目到认为自己具备足够与四境大修士纠缠的实力。

就算是在全盛状态,他都打不过彭德,又何况是比彭德看起来更强的老翁了。

古诗嫣聆听着窗外雨声,淡淡说道“雨小了一些。”

西晋的夜晚,弯月如钩,星辰闪耀,不见雨水。

宁浩然并未住在剑阁,他终究只是外人,安排的住处也是在山脚下,那里有一片清澈的湖泊,湖泊对面有着一座小阁楼,环境倒是清雅惬意。

此刻他坐在竹椅上,抬头望着星空,自然也能看到剑阁所在的那座山。

但他心里很困惑的是,究竟哪一座山才是西晋的剑山,虽然世人都知晓西晋剑阁有一座剑山,却很少有人知道那座剑山到底在哪里。

哪怕是到过剑阁的宁浩然也无法回答出这个问题。

他可以感知到极其强大的剑意蕴藏在这高耸入云的一座座大山里,却无法感知到剑山的存在。

就像他同样知晓姜国那座千海境,甚至曾经也进去过,可要让他说出千海境在哪儿,他依然只能抓瞎,根本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这终究是他无聊时的念想,此刻不免苦闷的喃喃道“老师啊老师,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到西晋这么多天,连那位剑仙的面都见不到,纵使见到了,也根本没有信心能够求取到真意,难道真的不要脸的赖在剑阁不走?如此一来,我岂非要很长时间都回不去姜国了,这里虽然很好,但我还是很想家啊。”

周围很安静,只轻轻回荡着宁浩然颇显抱怨的声音。

山风里忽然传来脚步声。

有一道黑影来到了剑阁山脚下,出现在了宁浩然面前。

宁浩然微微抬眸,轻声道“在剑阁脚下也会有偷偷摸摸的人?你的胆子还真不小。”

来者看着宁浩然,沉默的打量了很久,才开口问道“你是姜国剑院的四先生?”

宁浩然很意外的蹙起眉头,说道“你认识我?”

他很难想到在西晋这个陌生的地方,会有人能够知晓他,想到其中蕴含着的问题,他的眸子渐冷,一道剑意已经笼罩了那黑影全身,随时会斩落,带走他的生命。

来者表现的很惊恐,身子颤抖,直接跪倒在地,低呼道“四先生切莫动手,我是天枢院的人!”

剑意忽然消失,就像是它忽然出现一般,让人察觉不到半点气息波动。

宁浩然坐在竹椅上的身子前倾,皱眉道“有何凭证?”

那人颤巍巍的伸出左手,露出一枚银戒,随着一缕天地灵气浮现,银戒散发微弱的光芒,透出了戒指内的几个小字——天枢青六十一。

这代表着天枢院成员的身份,排名第六十一,也是在外的绰号。

“我是院首大人派遣在西晋的暗探,近日姜国传来消息,北燕剑庐的那位萧姑娘穿越了燕姜边境,都城里已经派人前往,但院首希望四先生也尽量去一趟,探清那位萧姑娘此际出现在姜国境内的目的。”

青六十一颇有些诚惶诚恐的垂着脑袋,很快速的说完指令内容。

“北燕的那位女剑修?”

宁浩然想着那位姑娘在世间的盛名,又同是剑修,兴奋的已是面庞透出红润,剑意震起湖泊千浪,恐怖的压迫感让得青六十一终是承受不住,瘫软在地上,满脸的骇然之色。



第四十章 江湖上从不缺少故事

姜国都城百里外的一座无名山,官道旁有着一家叫做春风的客栈。

暴雨洗礼着这座山的每个角落,到了深夜,雨势渐小,雨幕依旧暗沉的覆盖着这家客栈。

山路泥泞,河水扬着汹汹之势,变的浑浊浓厚。

春风客栈二楼的走廊上寂静无声,漆黑一片,唯有在外界闪电呼啸时,才能得到片刻的光明。

吱呀——

开门声响起。

甲字二号房间里走出一道身影。

脚步声在客栈外雨幕哗啦的影响下,悄无声息。

这道身影站在甲字一号房门前。

有闪电透过楼下大堂的窗户照亮了二楼走廊,映出了背对着的那略微佝偻的身影。

老翁的名字虽然叫隗介,但其实他跟燕子镇的隗家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隗家现任家主乃是他的义子,起源还是出自多年前的一段故事。

隗介的确是野修的身份,修行资质也不算很差,只是家境低微,遭人陷害,未能拜入修行宗门,自然也无处伸冤。

年轻时候的隗介一腔热血,对世间乃至玄妙世界充斥着美好的幻想,却被现实打击的支离破碎。

哪怕当时陷害他的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但也不是当年的隗介能够得罪起的,之所以闹到那般地步,是热血隗介当街瞧见那富家纨绔子弟欺男霸女,从而伸张正义,凭借其不错的身手,狠狠地痛揍了那纨绔子弟一顿。

江湖上常有发生这样的故事,也不会缺少这样的故事,但多数前期展开很相似,后续结果却大相径庭。

有扮猪吃虎者一身傲气,纨绔子弟报复不成反而被碾死在无尽深渊,而无实力无背景的只有一腔热血的隗介,却承受不起纨绔子弟的报复,落得个悲惨的下场。

幸运的是,在隗介最难堪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便是后来燕子镇隗家的家主,也就是现如今隗家家主的父亲,隗尼的亲爷爷。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不记得自己是何时改姓隗的,就连原本的姓氏都已被遗忘,在上任隗家家主去世之前,嘱咐自己的儿子拜隗介为义父,要像尊敬他一般尊敬隗介,隗介便是隗家的守护神。

隗家当年也不算什么大家族,但也结识了很多野修,奈何隗家子弟中很少出现拥有修行资质的人,隗介的出现便弥补了当年隗家的遗憾,真正拥有了自己家的修行者。

传授隗介修行的有很多受过隗家恩情的野修,而隗介也将百家之长融会贯通,护佑着隗家日渐繁荣,但终究是因为修行的乃是不入流的道,花费了大半生的时间才破入四境,但也不是彭德能够相提并论的。

隗介事后自然也向当初陷害他的纨绔子弟所在的家族复仇,更以血腥手段,让那纨绔子弟尝到了恶果,自那之后,隗介的性格便也转换的有些阴冷,成为了燕子镇畏之如虎的第一强者。

由此,隗家的敌人也变得越来越多,隗介虽然有能力覆灭燕子镇任何一个家族,却也不敢与整个燕子镇为敌,终其根本还是因为十几年前出现在燕子镇的那个人,导致隗家只能低调行事,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隗家开始多了其他心思。

他们不甘心就这么止步不前,渴望着能够统治燕子镇,乃至走出燕子镇,成为真正家喻户晓的大族,从而在暗中开始有了行动。

为保障万无一失,自然需要笼络更多强大的修行者,单靠隗介一人是很难成事的。

近日隗介便陪同隗尼试图寻常强力的盟友,倒也拉拢到了不少燕子镇外的家族势力,今夜便是要暂时返回燕子镇,才途径春风客栈。

那住在甲字一号房里的古诗嫣或许有着极其深厚的背景,就算没有背景,只凭其迈入四境的修为,也完全胜过他们找来的所有盟友。

隗介想着若能让其和隗尼成就好事,那么隗家统治燕子镇也许很快就能达到,至于古诗嫣是否愿意,则不在隗介的考虑范围内。

他自然有的是办法将这件事情做成。

但若不到万不得已,隗介也不愿和古诗嫣动手。

今夜他便打算先和古诗嫣好好谈一谈。

紧闭的房门被他轻松推开。

房间里漆黑一片。

一股凉爽的风迎面而来。

隗介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窗户大开,寒风呼啸涌入,伴随着雨滴拍打而来,点星的落在隗介的脸上。

他朝着床榻望去,借助窗外的闪电,发现上面早已空无一人。

“跑了?”

隗介面色发黑,他想不通对方何时察觉到不对劲,居然果断的逃离了客栈。

望着那在寒风中摇晃撞击在一起的两扇窗户,说明房间里的人是刚刚才翻窗逃走的,否则这般动静,他事先在门外不可能听不到。

隗介没有多想,径直从窗口掠出,笼罩在雨幕之下,追击而去。

无名山中,被大雨洗礼过的地面泥泞不堪,急速奔行的身影,脚踩污泥,使得泥水四溅,却又在抬脚的瞬间,让沾染在靴底的污泥脱离甩飞,始终保持着清洁干净。

隗介的脚步渐渐放缓,他看到了撑伞的古诗嫣。

他的视线里自然也存在那头戴斗笠的黑衣少年,只不过被他下意识忽略了。

斗笠是从春风客栈里顺手拿的,作为一家客栈,自然会备着雨伞和斗笠这种遮雨的物件儿,之所以没有拿伞,是因为甲字一号房的墙壁上本来便挂着斗笠和蓑衣。

春风客栈身处大山脚下的官道旁,自不能与城镇里的客栈相比,环境不算多好,就算是被称之为最好的甲字一号房间,也只是更加整洁,空间更大一些罢了。

李梦舟抬头看了一眼追上来的隗介,沉默不语。

古诗嫣撑着白色的油纸伞正面对着隗介,她的右手中握着一柄剑。

暗沉的雨幕挟裹着电闪雷鸣,忽明忽暗。

就在这个时候,隗介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平静。

他透着精芒的眸子紧紧注视着古诗嫣,声音沙哑的开口说道“你要往哪里去?”

古诗嫣漠然说道“送你往深渊。”

李梦舟心中感慨着,古诗嫣还是这般嘴上不饶人,明明长得像个仙女,心里却住着个魔鬼。

听到这个回答,隗介沉默了一下,冷冷的说道“年轻人行走江湖切记太过张狂,就算自诩有所依仗的背景,但你身后的人也来不及赶来救你。”

古诗嫣说道“我身后确实有靠山,但不在姜国,面对强者我可以放低姿态以来自保,可某些渣滓不具备这样的资格。”

这便是更加难听的侮辱了。

隗介原本想要好言好语,再稍微给出一些威胁,让对方乖乖就范,若条件允许的话,他自然也想谈听清楚古诗嫣身后的背景,但没想到这小姑娘说话这般难听,每一句都在怼他。

他宽大衣袍下的肌肉开始绷紧,眉头紧皱,他必须做好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准备,如果这件事情不能心平气和的解决,他便也只有使用非常手段了。

“隗尼喜欢你,他很少这般痴恋一个女子,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嫁给他。”

“我讨厌你,也很少这般厌恶一个人,所以也希望你能去死。”

李梦舟没想掺和进这两位迈入四境的强者之间的战火,但是听着这番对话,他多次忍不住想要插上两句嘴,想着如果自己是隗介,被古诗嫣这么怼,怕是早就吐血了。

隗介虽然未到要吐血这么严重的地步,但他的脸色也变得无比的难看,低头望着自己紧握的拳头,他沙哑的声音里透出十分阴冷的寒意,轻声说道“没有商量考虑的余地?”

古诗嫣说道“只要你愿意去死,倒也可以商量,商量你几时死,死在什么地方。”

隗介脸上的表情终于完全敛去,他沉默片刻后,说道“那我便只能将你制伏,绑去燕子镇了,风风光光嫁进隗家有什么不好,何必非要闹到这般地步,丢了脸面和自尊。”

古诗嫣看向李梦舟,说道“你觉得这个老头儿是不是和那个姓彭的一样白痴?”

李梦舟笑道“是不是一样白痴我不知道,但肯定都会变成死人。”

古诗嫣不置可否。

隗介脸色漠然,四境的修为开始逐渐展露,落下的雨水短暂的静止在半空中,仿佛出现了断层,随着他话语落下,便又再度倾斜而下。

“找死。”

剑光斩开雨幕,水珠落在剑身上四溅弹出,晶莹剔透。

隗介的剑先至。

古诗嫣的剑后至。

然后狠狠地撞击在一起,发出一道金属碰撞的声音,还伴随着一阵清越的水滴声。

两柄剑倒飞而回,重新被各自的主人握在手中。

古诗嫣依旧撑着白色油纸伞,脚下没有移动半分。

隗介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的剑,接着抬头望向对面的古诗嫣,颇为赞赏的说道“我这一生中遇到过很多对手,却还是第一次面对那些年纪轻轻的怪物,纵使你尚且不具备站在年轻一辈的巅峰,但你的实力也已经处在让很多人都遥不可及的高度。”

“但很不幸的是,你遇到了我。”



第四十一章 隗介(求订阅)

寒风吹拂着雨水拍打在古诗嫣雪白的衣衫上,绽放出了朵朵仿若污垢一样的斑点,面对隗介的话,她沉默不语,只是低头看着那些斑点,眸中闪过一丝不喜。

她没有多说一句话,默默地举起手中的剑。

雪白的靴子踏在泥泞的地面上,剑锋呼啸而落,直击隗介的面门。

隗介冷哼了一声,手中长剑迎了上去,高空中雷音爆响,倾斜的雨线扭曲,两柄剑再次相遇,绽放出比炸雷声更盛的轰鸣。

远远观望的李梦舟在接触轰鸣余波时,忍不住身子一颤,面色多了一抹惨白,他接连倒退,暗中运转《蚕灭卷》,很快抵消掉这抹直击脑海的轰鸣声,暗暗想着四境大修士之间的正面交锋果然厉害。

先前面对彭德的时候,古诗嫣终究没有真正出手,李梦舟的感受并不真切,但只是隗介斩出的那一剑,便让他很清楚的明白,彭德确实远远不如隗介,哪怕他们同是四境强者。

虽然都已经和古诗嫣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但他终归还是对古诗嫣了解的太少,此刻也不免有些担心古诗嫣究竟打不打得过隗介。

事实证明,李梦舟还是太过小觑古诗嫣了。

两柄剑再次倒飞而回,但不同的是,古诗嫣的剑并没有直接回到她的手中,而是在念力的控制下,飞速旋转着,斩碎万千雨滴,短暂的借助风雨隐藏了身形,在隗介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就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从隗介左侧掠出,直刺他的太阳穴。

隗介是要比彭德更年轻一些,修为也更强一些,灵敏度自然不会受到年纪的太多影响,古诗嫣的剑在半路上转换路线事发突然,他来不及做出反应,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察觉到左侧的危险,他很快就进行了回击。

手臂猛地一挥,一道剑光擦着他的耳畔划过,锵的一声脆响,两柄剑三度撞击在一起,古诗嫣的剑飞向了夜空,隗介的身子也因冲力而急速向后倒退,双脚在泥泞的地面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隗介身子一震,滑行的脚步生生止住。

一抹血色自耳朵上浮现,出现了一道小小的缺口,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脸庞上露出一抹不可思议的神采,但只是很短的时间里便又回复到了面无表情。

他嘴巴张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默默望着对面的古诗嫣,他捏紧了拳头,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皎月终是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拨开了云雾,大雨比先前更小了一些,甚至有渐渐要止息的迹象。

古诗嫣撑着白色的油纸伞,望着站在身边的人,不愉的问道“为何不让我杀他?”

李梦舟伸手抬了抬头上戴着的斗笠,看着春风客栈所在的方向,说道“我们依然身在暗处,若是向那老翁透露出什么,恐会让其警觉,既然要调查燕子镇和澹台璟的关系,便不能打草惊蛇。”

“而且让他活着,便也能更好的帮我们带路,在他明知你的实力强过他的情况下,他必然不敢继续留在春风客栈,肯定会提前出发前往燕子镇,这样也可以省去我们不少时间。”

李梦舟略带异样的目光看向古诗嫣,说道“那个隗介或许没有破入上境,但绝对要比彭德强大的多,你依然很轻松的将其打败,你到底有多强?”

古诗嫣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说道“和你这种废柴相比,我的强大是你遥不可及的,但在世间同辈的修行者里,我什么都算不上。”

前一句明显带着嘲讽之意,而后一句便很平静的说出,显然在平静中隐约透出的不平静,说明古诗嫣还是很在意这件事情的。

李梦舟在都城里常常听到沈秋白和北藏锋的名字,甚至剑院里的那位大师兄,无一不表露着他们是站在姜国年轻一辈里的最强者,但只是听说,终究还是存在些不真实的感觉,无法深刻体会到那种强大。

他多次目睹古诗嫣出手时的气势,便能很深刻理解这份强大,而按照古诗嫣话中的意思,她显然是远远不如沈秋白那些人的。

由此来想象,便能够隐约感受到站在最巅峰的那些年轻人该是何等样的怪物。

常人的细思极恐,在李梦舟这里便只是兴奋和一些不由自主的感叹。

凭借着古诗嫣能够轻松击败无彰下境修行者的战绩来看,她的修为应该已经处于无彰上境,而沈秋白那些人据说已经达到四境的巅峰,跨过五境门槛也只是近在眼前的事情,古诗嫣不如他们,倒也正常。

想着自己如今依然处在承意上境的阶段,想要跟这些怪物相提并论,恐怕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李梦舟很有信心,在不久的将来,他的名字肯定会传遍世间每一个角落。

春风客栈的甲字二号房间里。

隗尼来回渡着步子,那白皙的脸庞浮现出很怪异的红润,他想着初见古诗嫣的画面,那美丽的让他窒息的娇容,很快就要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甚至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妻子,本就飞跑了的瞌睡虫更加没有机会再飞回来。

“世上怎会有如此美丽的姑娘,她不应该存在于凡尘,她就应该是仙子!仙子又怎么能和那臭乞丐待在一起,这是最大的亵渎!我必须要拯救她!”

想着李梦舟那邋遢的样子,黑黑的脸庞,隗尼就忍不住作呕,发誓一定要拯救美丽的仙子逃出魔鬼的深渊。

房间里的那些青年护卫沉默无语的看着仿佛陷入魔怔的公子,面面相觑,忍不住在心里鄙夷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啪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隗介颇有些狼狈的阴沉着脸回到客栈里。

“那姑娘呢?”

隗尼虽然注意到了隗介难看的脸色,但他选择性的忽略了,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古诗嫣的身影,挥之不去,眼见隗介回来,便忍不住探头朝门外望,却并没有看见心心念念的身影,不免很是失望。

隗介不单是看着隗尼从小长到大的,也是看着隗尼的父亲长大成人,再到成亲生子,对于隗尼的脾性,他再清楚不过,也同样选择性忽略了他那不堪的模样。

没有回答隗尼的问题,隗介只是沉着脸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外面雨已经小了,收拾一下,即刻启程返回燕子镇。”

隗尼错愕的看着隗介,说道“介爷爷,这是为何?您不是去找那姑娘了么,现在人呢?”

隗介冷冷的说道“别再想着那姑娘了,我原本以为那女子只是初入四境,就算她身后有着强大的背景,但身边只跟着一个区区三境修为的少年,我完全可以不用放在眼里,只可惜常年猎鹰,今日却被鹰啄了眼。”

说到这里,隗介的脸色更加难堪,阴翳道“我低估了那女子的修为,若不赶紧离开,对方寻滋报复的话,我们便都走不了了。”

隗介也很是意外当时自己察觉到古诗嫣身上的不寻常,很干脆的选择逃走,对方却完全没有追上来的迹象,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

但是常年战无不胜的他,第一次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感受到恐惧和忌惮这种东西,已经让他没有心思去放缓情绪来专门设想那潜在的问题了。

隗尼无法想象这样的事情,在他的认知里,隗介爷爷若论单打独斗,在燕子镇里绝对是无敌的存在,若是用打败对方家族最强的人来选举燕子镇第一家族的称号,隗家早就统治了整个燕子镇,他很难相信无敌的隗介爷爷居然会败在那美丽的仙女手中。

不过想着那美丽的仙女这般强大,隗尼心里便更加痴迷了。

“我一定要把她娶回家,连介爷爷都不是她的对手,有她在,燕子镇不就是我隗家的囊中之物了么?”

隗介倒是没有斥责隗尼此刻还有这样的想法,说实话,如果那姑娘真的嫁入隗家,隗尼所幻想的事情,不一定就是纯粹的幻想,而是会变成真实发生的。

可那样的前提是隗介能够压制住古诗嫣,如果是一个根本控制不住的人,其背后可能还具有更加强大的力量,那么一旦把古诗嫣带到燕子镇,隗家得到的就不是好处,而会是灭顶之灾。

隗家想要的是统治燕子镇,把隗家发展成名门,而不是无畏招惹到强敌,被打入万丈深渊。

本身隗家的发展就受到限制,就连拉拢盟友都只能暗地里进行,不敢引起都城方向的注意,古诗嫣越强大,隗家若能与其交好,自然就能得到更大的好处,可一旦为敌,也会遭受不可想象的灾难。

隗介看着隗尼那满脸向往的模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难堪的脸色渐渐回复平静,甚至嘴角露出了一抹阴寒的笑容。

他拍着隗尼的肩膀,说道“只要你想,这件事情也不一定办不成,但前提是,我们需要先回燕子镇。”



第四十二章 那位剑仙的真意

深沉的夜色下,朦胧雨幕笼罩着大山,春风客栈外面的官道上,有骏马嘶鸣的声音,一辆马车驶离,伴随着马蹄声阵阵,渐去渐远。

不消片刻。

春风客栈外的官道上再度出现了两道身影。

古诗嫣撑着白色的油纸伞,望着那火速远离的马车,轻声说道“我们应该事先抢来两匹马。”

戴着斗笠的李梦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道“这跟杀了那老翁从而打草惊蛇有什么区别?”

古诗嫣默默看着李梦舟。

李梦舟伸出手指,那里有一个马厩,里面有不少春风客栈里住客的马匹。

古诗嫣眼睛一亮。

虽然他们就算不骑马,速度也很快,绝对不可能跟丢,但有马为什么不骑呢?

清丽的阳光普照着人间大地,那一座座青山尽情焕发着春意。

西晋剑阁,山脚下坐立于湖畔的阁楼里,宁浩然伸着懒腰走出房间,随意一瞥,却愕然发现,门外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少女十几岁的年纪,头发扎成很简单的马尾,穿着一身突显身材的黑衣,虽然她小小年纪,也没什么值得观摩的身材,但肉嘟嘟的脸蛋少女感十足,较为丰腴的身姿,虽然前不凸后不翘,但也很具有美感。

少女挥舞着手中折断的柳树枝,百无聊赖的在湖畔渡着步子,时不时的踢动脚下石子,溅起湖水涟漪波荡。

宁浩然望着那天真烂漫的少女,想着今日的她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剑阁山脚下的风景是极好的,但人烟稀少,风景看久了也会无趣,剑阁那些弟子或许习惯了,但少女这般年纪最是好动,成天守着剑,看着山,怕是真的受不了。

但谁让人家剑心通明呢,就算不用日夜修行,修为也在自主的增长,想到这里,宁浩然便有些无言的感慨,人比人真的会气死人的。

少女用手指绕着纤细柔软的柳树枝,注意到出现在视线里的宁浩然,不满的说道“你倒是心情不错,赖床这么久才起来,真把这里当你家了?”

宁浩然一时语塞。

他不可能把剑阁当成自己的家,虽然这里是剑修的圣地,但他却不是很喜欢这里的氛围,太过枯燥了些。

想着还是像之前徐北寒到洛阳城里挥剑的事情更加有趣,但徐北寒本身也是一个颇显无趣的人,除了那些不得不做的事情,他很喜欢待在剑阁里修行,而且不知疲倦,甚至可能会入定观想数天都不会动弹一下。

宁浩然来到西晋剑阁就是为了完成老师的嘱托,在见不到那位剑仙之前,他只能无所事事,除了睡觉便也只是修行了。

前天夜里,那潜伏在西晋的天枢院成员带来的消息,还是让得宁浩然有些急迫的,北燕的那位萧姑娘已经出现在姜国境内,若是迟迟等不到那位剑仙出关,他就会与那位萧姑娘失之交臂。

在睡觉的时候他便想着是不是要先去一趟边境。

“我在剑阁也有些时日了,不知道尊师什么时候才会出关?”

在做出这个决定前,宁浩然有必要再确认一下那位剑仙出关的日子。

少女说道“老师已经出关了。”

宁浩然怔了一下,说道“为何没有人通知我?”

少女瞥了他一眼,说道“老师昨天夜里才出关的,那个时候怕是你还在睡大觉,怎会有人来特地通知你。”

西晋剑仙王乘月数十年来都在勘悟更高的境界,闭关一次多则十年,少则也得两年,这次才几个月时间,已经算是很稀奇的事情了,只能说宁浩然的运气不错,否则他真得在剑阁待上十年。

天镜湖后面名为‘剑阁’的楼堂里,就是王乘月闭关的地方,此时不仅宁浩然,就连徐北寒和少女也出现在这里。

宁浩然抬头望着端坐饮茶的中年男子,一头很柔顺的白发随意的挽着,举手投足都很淡然,不像是一位剑仙,而只是步入中年的普通人。

王乘月是近代第一剑修,也是世间唯一的剑仙,更是毫无疑问的天下剑首,但凡剑门中人,都对王乘月俯首,纵使存在那些心高气傲之人,不愿拜剑仙,但该有的尊重也不会缺少。

宁浩然自然有他的傲气,他很敬重眼前这位剑仙,但能够让他甘愿俯首的却只有老师薛忘忧一个人,哪怕薛忘忧不是剑仙,很可能在这位剑仙面前也要俯首,但跟宁浩然的选择并不会产生矛盾。

王乘月自然也不会在意宁浩然是否会对他行叩拜之礼,至少他的眼睛里不存在无礼的色彩,而且宁浩然是姜国剑门里出类拔萃的人物,对于年轻的剑道天才,王乘月都很有宽慰之心。

“你的老师近来可好?”

“回前辈的话,老师吃得好睡得好,心情也好。”

宁浩然的回答不卑不亢,很平静的看着王乘月。

王乘月说道“你的来意我已知晓,以薛忘忧现如今的境界,若能领悟我一道真意,勘破五境并不难,世间确实需要出现第二位剑仙。”

宁浩然的神情不再平静,他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进展的这般顺利,虽然他等待了很长时间,但事先也没有想过在见到王乘月的时候,就一定能够求到剑仙真意。

毕竟真意和剑意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区别的,真意乃是剑仙浓缩的剑意精髓,包含着剑仙无上的意志,被称为稀世珍宝也不过分。

正常的逻辑下,没有人愿意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随意的送给别人。

现在看来,剑仙不愧为剑仙,想法总是出人意料。

因为剑门一脉需要出现第二位剑仙,那么王乘月就可以毫无条件的贡献这份力量。

徐北寒在此时微微蹙起眉头,但他向来不会违逆老师的想法,老师决定的事情,他只需要听从,而不该有任何意见。

少女就更加不在意这样的事情,反正又跟她没有多大关系。在宁浩然下得剑阁往姜国边境而去时,王乘月背负着双手,望着天镜湖面,轻声说道“剑门需要更多的新鲜血液加入,薛忘忧是距离剑仙最近的人,既然是宁浩然来到剑阁,或许便是一份机缘,在未来某个时候能够救他一命。”

徐北寒不解的说道“宁浩然的资质确实不错,但依然比不得姜国剑院里的首席和三先生,为何这份机缘偏偏落在他的身上?”

王乘月说道“姜国剑院有那位首席,也有那喜好书法的三先生,薛忘忧又为何把宁浩然派来西晋求取真意?他自然有他的想法,我不能洞悉他的想法,但我能够看见这片天地,薛忘忧求取真意是真,要我救宁浩然也是真。”

少女睁大闪亮的眼睛,鼓着腮帮子说道“老师的意思,那个宁浩然要死?”

王乘月说道“我尚且不能看破一个人的生死,但宁浩然的身体确实存在问题,他的心境很浑浊,想必是薛忘忧很耐心的教导过他,压制了他的本性,可最终结果如何还是要看宁浩然自己,若能得到一份造化,许能彻底解决这份隐患。”

“宁浩然带着我的真意离开,返回姜国路途遥远,就算他不会想要去领悟那道真意,但切身接触下,也会受到熏陶,能够握住我的剑,他就算不能成为剑仙,也会成为很强大的人。”

少女很费解的说道“我没觉得他有什么问题啊?”

徐北寒蹙着眉头,不知道想起什么,说道“宁浩然身上散发的气息,和他谈话以及行事的做派,确有些不同寻常的违和,那像是一种刻意的改变,他努力压制着某些东西,不想让其跑出来,但凡他压制不住的时候,宁浩然便也不再是宁浩然了。”

少女“???”

王乘月望着徐北寒,笑道“看来你的修行确实有很大的增益,为师很欣慰。”

姜国境内,距离那夜的暴雨倾盆已经过去了两天,雨停了,但阳光不盛,深山里透着湿意。

燕子镇之所以叫做燕子镇,是因为从高空望去,镇子的整体形状便好似飞燕,燕尾连接大山,燕嘴是为入口,地形并不复杂,却透着意味难明的玄妙。

“这便是燕子镇了。”

燕嘴处的青石板路上行来两匹骏马,马背上分别坐着一位破烂黑衣的少年和白衣洁净的姑娘。

望着前方消失在镇口的一辆马车,黑衣少年脸上透着倦容,有些苦闷的说道“日夜赶路还要堤防着被发现,我的右手好像更僵硬了一些,伤势也没有得到显著的好转。”

白衣姑娘清冷的面容上也隐隐有着一些疲倦,她看着前方来往的燕子镇居民,轻声说道“既然已经抵达燕子镇,便先好好收拾一下,以最好的姿态去杀人。”

她语气很平淡的说出了一番令人瞠目结舌的话。

黑衣少年策马往前,轻轻甩动右臂,感受着那依然明显的麻痹感,说道“杀人这种事情太过简单,而我们要做的却很复杂,这燕子镇的氛围倒是不错,我很喜欢。”



第四十三章 燕子镇(一)

小地方总会有更多的人情味,看着街巷间忙碌的人,李梦舟有一种恍惚间回到树宁镇的感觉。

身处边陲荒原的树宁镇自然比不得燕子镇这般繁荣,但街巷之间也确实有共同之处,能够引起李梦舟的思绪。

李梦舟和古诗嫣牵着马走入燕子镇,立即便吸引来了不少注视的目光。

修行女子大多貌美,而在小镇里也不会少见那些唇红齿白的娇俏少女,但终究与修行者有很大的区别,在普通人眼里,但凡生得极好看的姑娘,都该来自大城,也会有心思不同的人,觉得好看的姑娘或是公子,肯定是传说中的上仙。

其实修行者无处不在,只是也并非所有的普通人都能够认识到,在他们心中,这种人物也该是很神秘的,浑然不会察觉修行者就在身边。

李梦舟清楚那些异样的目光代表着什么,但是看着自己一身破烂,觉得这也会是燕子镇居民投来注目礼的原因之一。

侧目看向古诗嫣腰间挂着的属于隗尼的钱袋,那里面足足有八十两银子,与其都让古诗嫣花干净,倒不如买件新衣裳穿。

远远跟着隗尼的马车来到燕子镇,中途虽然有休息的时间,但确实尝不到什么美味,李梦舟的馋虫早就活跃起来,他隐隐嗅到了一阵酒香飘来。

征询到古诗嫣的同意,两人便先去购置了新衣裳,依旧是一黑一白。

古诗嫣的白裙虽然看起来很干净,但在雨幕的夜空下与隗介战斗,又连夜赶路,早就让古诗嫣感到不舒服了,女孩子家是比男孩子更加爱干净的,哪怕只是沾染到一点污泥,也无法容忍。

穿上新衣裳,李梦舟精神焕发,彻底摆脱了被人认成乞丐的邋遢模样,俊男美女在完全不同的异样目光注视下进入了一家酒馆。

“老板,招牌菜都上,再来一壶好酒。”

“得嘞,客官稍等!”

酒馆里有很多客人,自然也显得很热闹,跑堂的忙里忙外,在各个桌椅间穿梭。

不消片刻,菜肴和一壶酒便摆在了李梦舟和古诗嫣面前。

“客官请慢用!”

李梦舟确实饿极了,连忙倒上一杯酒,仰头饮尽,美美的砸吧砸吧嘴,便开始大快朵颐。

古诗嫣同样很饿,但她却吃得很淡雅,时不时地还朝李梦舟投去鄙夷的眼神。

就在两人饱餐一顿的时候,隗介和隗尼也已经回到了家里。

燕子镇由隗家和曹家划割领土,再算上属于朝堂的衙门,便是三足鼎立。

在明面上,当然还是衙门的权力最大,不到万不得已,隗家和曹家都不会主动去挑衅县老爷,正所谓民不与官斗,隗家和曹家都是商户起家,虽然有很多钱财,门下甚至都有野修为座上宾护航,但也不敢招惹朝堂官员。

隗家因受到某些限制,纵使有隗介这燕子镇第一强者坐镇,名头还是略逊曹家一筹,曹家财大气粗,盟友很多,燕子镇大半商户都在曹家的庇护下,隗家想要独占鳌头也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情。

隗祥作为隗家现如今的实际掌权者,本身也是三境巅峰的修士,尊隗介为父,拜其为师,可以说隗祥和其子隗尼都是由隗介教导踏上的修行路,若按山门规矩来算,他们父子俩还算是师兄弟,但在世俗里,自然不可能这么算,世俗的许多规矩远比修行世界繁琐得多,显得很不体面。

他想着当年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很长时间,或许那个人早已将隗家遗忘了,他们隗家不应该继续低调下去,隗祥也很想摆脱朝堂上某些人的控制,他不愿做卒子。

可惜隗家十数年来的发展受到限制,虽然也秘密培养了很多高手,却依旧不足以掌控整个燕子镇,他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外在盟友的力量。

听到隗介和隗尼回到了燕子镇,隗祥亲自来到府门外迎接。

隗介站在车厢前,隗尼从车厢里慢悠悠的走下来,六名护卫横成两排,站在马车头尾,恭敬的朝着隗祥行礼。

隗祥满是笑容的正要上前给隗介见礼,但隗介摆了摆手,虽是义父,但他还是率先向隗祥拱手,脸色平静的说道“有什么事情,府里再说。”

隗祥怔了一下,不明所以,但还是转身和隗介并肩朝府里行去。

坐在客堂里,桌上备起茶茗,隗祥看着隗介说道“曹家最近动作已经有些嚣张了,隗家旗下多处生意都已受到打压,生意一落千丈,若再不进行反击,燕子镇将再无我隗家立足之地。”

隗介说道“曹家不足为虑,解决他们只是时间问题,我已经联系到了一些盟友,待时机成熟,可助我们一臂之力。只是在返回燕子镇时,发生了一些变故,那才是我们目前最紧要解决的事情。”

隗祥蹙眉道“返途中遇到了何事?方才我见尼儿面色透着红润,十分的不正常,他自小体弱,十二岁开始便长了惰性,能躺着绝不愿坐着,惫懒至极。”

“原本我隗家便很少出现具备修行资质的人,我祖父没有,父亲也没有,直到我这一辈,父子俩人才拥有了踏入修行路的资格,甚至尼儿的资质还稍胜于我。”

“我花费了半生时间,才勉强踏入三境巅峰,很难再有前进的机会,但尼儿自幼便被义父教导,如今本该能够与我比肩,却因那懒惰的毛病,整天萎靡瘫在床榻,连二境都走不出去,实在让我感到忧心。”

“隗家偌大的家业,如何放心的交在他的手里。”

每一个父亲都有望子成龙的愿望,此刻隗祥便深深感到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他虽然纳了几房小妾,但却只有隗尼这一个独苗苗,就算想要再生一个,也是力不从心,或许也根本不再具备这种能力,就算隗尼再不成器,他也只能花更多心思来教导,总不能坐看隗家走向灭亡。

隗介受过隗祥父亲的恩情,又在燕子镇住了大半辈子,是真的把隗祥看做自己的孩子,把隗尼看成自己的孙儿,他想着,隗尼现在年纪还小,总会成长起来,只要他还活着,就肯定能够保证隗尼的周全。

“尼儿在春风客栈里遇到了一位姑娘”

隗介将春风客栈里发生的事情很详细的说给隗祥听,言罢,又很凝重的说道“我猜测那女子有很深厚的背景,修为于我只强不弱,听那女子言及,应该不是姜国人,这虽然让我隗家没办法借助那女子身后的背景,但换个方向来想,却也更利于控制,毕竟单单是那女子的修为,便足够强大了。”

就连当初的隗尼都能联想到借助古诗嫣的力量来统治燕子镇,隗祥自然也一瞬间就明白了古诗嫣对隗家的重要性,但前提还是得真的把古诗嫣变成自己人,否则就是主动招祸害了。

隗祥担忧的说道“义父与那位姑娘交过手,尚且不能胜之,若是惹恼了她,岂非变成大麻烦?”

隗介说道“在我察觉到自己不是那姑娘对手的时候,便选择了暂避锋芒,我明显能够感知到那姑娘身上的杀意,但不知道出现了什么意外,导致那姑娘并没有追杀我。”

“我觉得这里面可能存在着某些问题,或许那姑娘和其身边的少年也来到了燕子镇,我不清楚他们的目的,但却可以正好借此完成我们的目的。”

隗祥面色沉重的说道“我会即刻吩咐下去,让手下人注意燕子镇里陌生的姑娘和少年人,若他们真的出现在燕子镇,那情况就有些复杂了。”

隗介的强大,让他很有自信,哪怕才败在古诗嫣剑下,可这里是燕子镇,是他的地盘,他不会再输第二次,但是隗祥的心思却更深一些,他想到了某些不得不注意的问题。

双方的恩怨并不算什么深仇大恨,既然已经在春风客栈收手,自然没有必要又专门追到燕子镇来,或许那姑娘和少年的目的不在隗介,他们出现在春风客栈,很可能本身就是要来燕子镇,只是偶然发现隗介和隗尼就是燕子镇的人,才将计就计。

单凭这些,隗祥猜不透里面真正的意义,但对方别有目的这件事情,却不得不有所顾忌,不怕一万还怕万一呢,燕子镇里风波渐起,任何风吹草动,都该谨慎对待。

隗介也能想到李梦舟和古诗嫣不杀他,很可能是要他帮忙带路,但他还是选择了连夜冒雨返回燕子镇,就是打算在自己的地盘上解决这件事情。

所以他并不在意李梦舟和古诗嫣存在着什么样的目的,只要能够确定他们现在就身处燕子镇,隗介就可以准备有所行动了。

甚至可能还可以借此机会,彻底打破燕子镇的局面,将曹家踩在脚下,竖起隗家大旗,摆脱朝堂上的控制,只有掌握绝对的力量,才能够在这世间生存,也不必再恐惧于那个人的身份。

没有人知晓,隗介始终都对修行山门存在着一种执念,当年失之交臂,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遗憾,哪怕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已经不可能进入那些强大的修行山门,但他还是抱有着这种幻想。

四境的野修若是想要进入某个修行山门,当然是存在着可行性的,但这种可行性只在于那些四境宗门以下,五境的宗门是不会瞧得上半路冒出来的野修的,哪怕这名野修具有四境的实力。

四境的修行山门因为不存在迈入五境的大物,在没有人跨过那个门槛之前,壮大宗门势力的方法,就是吸收更多的四境修士。

但五境山门里根本不缺少迈入四境的修行者,自然没必要浪费那个资源去接收野修进来,隗介的想法当然不可能在四境宗门,但他以为只要自己背后有着足够强大的背景,应该还是能够进入五境宗门的。

所以他会不余遗力的壮大隗家的规模,以此来作为跳板,顺带着若是能把隗尼带入某个五境山门里,那么隗家将永世不朽,在他寿终正寝时,也不必担忧隗家会没落。

在隗祥派出府里的力量探查燕子镇里出现的陌生男女时,李梦舟和古诗嫣酒足饭饱后,也在燕子镇的街道上闲逛。

在酒馆里,李梦舟也不是光吃饭喝酒,不着痕迹的也打听到了一些燕子镇的势力分布,知晓隗家最大的敌人便是曹家。

曹家里自然也有野修客卿,但多是在三境修为,甚至二境远游,虽然数量超过隗家的野修客卿,但终究不存在迈入四境的大修士。

但曹家也不是吃素的,在力量上不如隗家,他们便换一个路来走,不惜耗费巨资笼络了燕子镇方圆附近许多野修。

虽然每一个都不够隗介塞牙缝的,但胜在人多,而且三境巅峰修为的野修也不在少数,在脆弱的蚂蚁多到了一定数量时,就算体积要比蚂蚁壮硕很多的野兽,也会生出忌惮,不敢冒进。

“已知隗家可能和澹台璟有些关系,那么敌人的敌人自然便是朋友了,或许我们应该来个借刀杀人。”

李梦舟揉着自己有些酸胀的右臂,轻声说道。

古诗嫣说道“我一人一剑杀进隗家不就好了。”

她想着在春风客栈遇到的那个老翁,虽然具备很强的实力,但依旧不够看,想要从隗家口中探知到有用的消息,没必要那么麻烦。

李梦舟说道“杀人固然是最快解决问题的方式,但也不是所有问题都适用,而且也会少了很多趣味性,更何况我还要疗伤,若是很快解决隗家,我们便要再次赶路回都城,我受不了的。”古诗嫣颇有些无语。

李梦舟想了想,说道“若你嫌麻烦,便一个人去隗家也行,除了那个老头儿之外,隗家应该也有不少三境的野修,以我目前的状态,怕是很难对付三境巅峰的修士,送死的事情我不会去做,等我恢复一些伤势,或许可以帮你,但前提是,你没有在此期间解决掉那个老头儿。”

在全盛的状态下,李梦舟当然不会在意几个三境野修,甚至就算是迈入四境的大修士,他也敢提剑去砍,但在明知连对付三境巅峰修士都够呛的情况下,他可不会傻傻的跑过去。

古诗嫣淡淡的说道“我的剑很快。”

李梦舟不置可否,说道“给我半天的时间,傍晚时我们便去隗家。”

他也是一个很讨厌麻烦的人,只是迫于有伤在身,更加讨厌生命得不到保障的感觉,否则绝不愿意自找麻烦。

古诗嫣本想反驳,在她看来,去隗家这件事情没有必须要李梦舟在场的需要,她自己当然也不愿等待,可又想起隗家有很多杂鱼,若在她与那老翁战斗的时候,被杂鱼打扰,也是很影响心情的事情。

有李梦舟在场,清扫杂鱼,确实清净一些。

于是轻启的玉唇,未发出丝毫声音,便又轻轻闭合。

李梦舟不知道古诗嫣在想什么,闲逛之余瞧着燕子镇繁荣的景象,他不无感慨的说道“这里的环境倒是不错,依山傍水,百姓安居乐业,挺适合长期居住的。”

古诗嫣淡然道“我还是喜欢清静一些的地方。”

李梦舟诧异的说道“我还以为你更喜欢热闹一些,吃东西的地方都很热闹,你既然这么喜欢吃,原来却是喜欢自己一个人吃东西,不觉得很无趣么?”

古诗嫣斜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喜欢吃饭的时候被人围观么?”

李梦舟一时间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但是瞧着旁边行人偶然投来的惊艳目光,他恍然大悟。

长得好看,对于旁人来讲,的确是很赏心悦目的事情,但被欣赏的人却不一定喜欢。

李梦舟同样也不喜欢被人围观,突然觉得逛街的兴致少了许多,看到旁边有一家幽静的茶馆,便说道“我们到那里喝杯茶吧,正好可以用茶来陶冶一下心情,顺便恢复我的伤势。”

茶馆里有说书先生在讲故事,听客虽然很多,也有不少打岔的人,但氛围相比别处还是安静得多。

李梦舟和古诗嫣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有店小二上茶,然后继续站在一旁听那年入不惑的说书先生讲着奇人异事。

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李梦舟并没有听过,他仅仅听了几句,便意兴阑珊的朝着古诗嫣说道“这种瞎编乱造的故事听着很无趣,但寻常百姓却很喜欢,故事虽然不合逻辑,却夹杂着很多道理,倒是也能涨些知识。可对于那些没有读过多少书的人而言,道理便很繁琐且嚼之无味,还是那些白话小故事更加具有吸引力。”

古诗嫣说道“每个人的喜好不同,不论是什么样的故事,只要有听客,能赚银子,对于说书先生而言,都是好故事。”

李梦舟喝了一口茶,说道“这里的茶不错。”

实际上他并不懂得茶好茶坏,但一杯茶好不好喝,他还是有深刻体会的。

古诗嫣自然喝过很多好茶,但在她的想法里,那些很贵的茶和很便宜的茶,喝起来也没什么两样,她并不喜欢那个味道。

“我们现在也算很熟悉了吧?”

就在古诗嫣看着面前的茶想着心事的时候,李梦舟轻轻敲了敲桌子,很郑重的询问道。

古诗嫣怔了一下,说道“至少在姜国,你是最熟悉的人。”

李梦舟很满意,抿了抿嘴,说道“我们到燕子镇的目的就是要调查隗家和澹台璟之间存在的关系,我们虽然并未明言承诺过,却也心照不宣的不想过多谈及这件事情,但我觉得既是要合作,总要坦诚相见。”

“你曾经问过我,我要杀澹台璟是否跟不二洞有关,现在我可以回答你,是。”

古诗嫣平静的看着李梦舟,说道“你想说什么?”

李梦舟望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不觉得同样都在调查和澹台璟有关事物的两个人真的抱有完全不同的两个目的,这有些太过巧合。不二洞曾经发生过什么,普通人或许不知道,但身处修行世界的人大都心知肚明。”

“我记得我也曾经问过你,你和澹台璟之间的恩怨,但你的回答便颇有些敷衍,乃至根本就不算回答。我现在还是想要知道,你为什么要调查澹台璟?”

李梦舟从未想过要永久隐瞒这件事情,毕竟他来都城的目的最终都是要揭开这件事情,与其相互瞒着秘密,心存顾忌,倒不如坦诚布公,和古诗嫣好好谈谈。

面对询问,古诗嫣沉默不语。

她也在考虑。

其实就算李梦舟此时不说,她也早已清楚,李梦舟和不二洞必然存在着联系,她不清楚的只是李梦舟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在做那件事情。

她不可能很随意的便相信一个人,然后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对方。

看着沉默的古诗嫣,李梦舟并没有催促,而是喝了一口茶,平静地说道“你来自西晋,不二洞的首席弟子,那位迫近五境门槛的韩一,也来自西晋。”

古诗嫣轻轻拿起桌上的茶杯,并没有饮下,抬眸望着李梦舟,说道“我和不二洞没有关系,但和不二洞里的人有关系。”



第四十四章 燕子镇(二)

黄昏已逝,夜幕降临。

李梦舟甩着好了许多的右手臂,想着在茶馆里古诗嫣说的话,对于她的防备心倒是放下了不少。

不二洞门下弟子很少,而每个弟子都来自世间各国,比如韩一便来自西晋,老二则是东魏人,老三和老五都是姜国人,老四则是北燕人,老六是南禹人。

他们有的是孤儿,被李道陵发现,从而带回不二洞传授修行之道,也有的出自普通家庭,或是具有一定背景的大族,抛去不二洞弟子的身份,他们当然也有各自的家人,幼年熟识的人。

古诗嫣来自西晋,而不二洞里唯一家在西晋的便是韩一,要说古诗嫣和不二洞里的某个人认识,也只能是韩一。

李梦舟不止一次听闻过韩一未死的传闻,或许古诗嫣也从某些说书先生口中听说了这件事情,特地找来姜国调查,便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既然李梦舟能够查出澹台璟与不二洞灭门事件有关,古诗嫣当然也有办法查出来,于是两个人便很巧妙的碰到了一起,又因对各自身份的猜忌,从而选择缄默不言。

李梦舟觉得自己是很简单的一个人,既是坦诚布公,当然便要相信古诗嫣所说的每一句话。

虽然古诗嫣并未准确说出她认识不二洞的哪个人,依旧隐瞒着一些事情,但李梦舟又何尝不是呢,该讲的可以说,目前不该讲的,自然要继续成为秘密。

他的伤势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也只能应对一位三境巅峰的修行者,但该冒的险还是要去冒的,毕竟这并不是古诗嫣一个人的事情,就算隗家是龙潭虎穴,他也要去闯一闯。

古诗嫣撑着油纸伞,默默跟在李梦舟身后。

她也在想着李梦舟在茶馆里说的话。

关于不二洞灭门事件,在修行世界也不是所有人都清楚,但至少众所皆知的是,不二洞里的人全都死了,不可能还有人活着而不被世人知晓。

就连被说书先生编成故事常常谈及的白袍剑客韩一生还的消息,也是透着很大的戏剧性,无法得到证实,但若是按照李梦舟的年纪来推算,不二洞真的有人活下来,最有可能的便是那新入门的小师弟。

但李梦舟并没有承认这一点,古诗嫣很清楚,就算说是要坦诚布公,其实双方都还是隐瞒着最重要的事情。

她有些话不能说,自然也不能去逼问李梦舟,否则很容易弄巧成拙。

望着走在前面的少年的背影,古诗嫣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难明的色彩,轻声说道“隗家里肯定不止有一位三境巅峰的修士,以你目前的状态,很可能遇到危险,或许我没办法时刻注意你。”

李梦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古诗嫣,说道“我不会做送死的事情,先前是伤势严重,才需要些时间,现在既然我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修行虽然是让普通人所向往的事情,但其实真的身处在这个世界就会发现修行一点也不美好,随时都有可能死掉,远没有做一个普通人好,唯一的好处或许便是拥有强大的力量,寿命要比普通人更多一些。

在这种情况下,修行者都会有一些底牌存在,最终目的都是为了保命,李梦舟有着极其强悍的体魄,还有着无穷无尽的念力,这都是他的底牌,如果拼力量拼不过,那就拼念力,若连念力都拼不过,李梦舟也不会害怕。

在所有底牌尽出的情况下依旧打不赢对手,那就只剩下绝世奥义,逃命。

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生命是很脆弱的东西,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所以便要好好珍惜。在可能的时候要将敌人置于死地,在不可能的时候,当然是以保命为主要前提。

虽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但李梦舟多年来对逃命还是颇有一番造诣的。

否则他也没办法活到现在。

想到这里,李梦舟又突然觉得就这么直接杀进隗家,似乎确实有些不妥,但紧紧盯着古诗嫣看了一会儿,又安慰般的想到,就算真的遇到什么危险,也可以直接躲在古诗嫣身后,乖乖的做一个被保护的小男人,想一想还是很美的。

隗尼吃过晚饭便瘫在床榻上怎么也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古诗嫣的音容笑貌,他简直痴了。

不过想到古诗嫣身边还站着一个邋里邋遢的少年,隗尼便恼恨的大吼大叫,白皙的脸庞也浮现出了不正常的红润。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扎着丫鬟发髻的少女慌忙跑了进来,紧张的喊道“公子,你没事吧?”

隗尼不耐烦的吼道“滚出去!”

小丫鬟很委屈的样子,轻声哦了一声,乖乖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隗尼颇有些抓狂的挠了挠头,将头发弄得乱糟糟的,其实那小丫鬟长得还可以,隗尼也动过心思,只可惜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古诗嫣的身影,再瞧那未发育健全的小丫头便没有了丝毫念想,他觉得自己或许已经着魔了。

想着隗介爷爷在春风客栈说起过自己可以得偿所愿,便再也无心睡眠,迫不期待的爬下床榻,推门跑了出去。

此时的隗介和隗祥正在大堂里听着派出去调查燕子镇近日出现的陌生男女的下属的汇报,李梦舟和古诗嫣抵达燕子镇后,本就没有刻意隐藏身形,甚至还大摇大摆的在街上闲逛,想要被人注意到是很容易的事情。

“他们果然出现在了燕子镇。”

隗介想着那个雨夜,被古诗嫣一剑震慑到的画面,便一阵牙根痒痒,修行者若不能强大到足以无视世间规则的地步,便会有很多办法将其置于死地,隗介惊恐于古诗嫣的强大,却依然自信他能在燕子镇立于不败之地。

隗祥清楚隗介想要做什么,他在前不久便已经向曹家送去了请帖,不论曹家是想要吞并隗家,还是忌惮隗家有什么阴谋,今晚曹家人都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势必是出现很强的人。

若能好好利用,就算不能交好古诗嫣,也能借助古诗嫣的力量一举打垮曹家,甚至能够一石二鸟,提前竖起隗家大旗,也就不必付出许多代价找那些盟友,可谓是极佳的良策。

但他同样很担忧,隗家是否有那么大的胃口,可以吞掉曹家,在这个节骨眼上,曹家接到请帖,一定会有所防备,棋差一招,便有可能功亏一篑,甚至给他人做了嫁衣。

隗介只是看隗祥的表情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默默饮了一口茶,说道“曹家最强的就是那个三境巅峰修为的曹天保,距离四境门槛只有半步之遥,但三境和四境之间的差距是天高地阔的,就算曹家派来所有三境修为的野修赴宴,也不会是两位四境大修的对手。”

隗介有自己的考虑,许多细节都不便说与隗祥听,他的目的虽然是要尽可能的拉拢古诗嫣,如若拉拢不成,就让其彻底葬送在燕子镇,可曹家和隗家的恩怨终究是燕子镇内部的事情,若有外来强者横插一杠,以曹家的野心必定不会无动于衷。

只要他的布局不出现太大的差错,利用古诗嫣耗费曹家的力量,就算最后没能使得曹家最强的力量陨落,但剩下的杂鱼,隗介一个人便足以杀尽。

“曹家的人应该快到了,我们便出门迎接吧。”

隗祥是很信任隗介的,也信任隗介强大的实力,他暂时抛却了心中的顾虑,整了整衣装,和隗介一道朝着府外走去。

并未等待多久,曹家的人如约而至。

不出所料,曹家家主曹诚带了很多人,曹天保也在其中。

在接到隗家的请帖时,曹诚便认为这里面必有阴谋,但曹天保认为,隗家虽然有隗介这位迈入四境的大修士,但双拳难敌四手,且在隗家生意被全面打压后,许是隗祥醒悟了过来,送来请帖的目的就是为了示弱,若是曹家不敢赴宴,反而是像怕了隗家一般。

但出于各方面考虑,曹家除了赴宴的那些三境野修外,也把全部力量都集结了起来,暗中潜伏在隗家府邸周围,只要出现什么问题,便可一拥而上,彻底瓦解隗家。

“曹家主这次能来,实在令我隗家蓬荜生辉啊,宴席已备好,快请。”

隗祥很懂得为人之道,纵使心中恨极了曹诚,还是很虚伪的露出真挚的笑容。

曹诚同样虚伪的拱手笑道“隗兄客气了。”

安排好那些曹家的三境野修,主要人物落座后,隗祥看着对面的曹诚和曹天保,举起酒杯说道“燕子镇的发展脱离不了曹兄的功劳,在这里理应敬您一杯。”

曹诚摆摆手,说道“隗兄这是哪里话,隗家家大业大,发迹史远比我曹家更久远,说起功劳来,我曹家哪敢称大。”

说是这么说,他却也没有举杯回敬的意思。

倒是曹天保不动声色的看着隗介,拱手说道“隗老的精神似乎有些欠妥,莫非是有什么烦心事?还是年纪大了,做事情都开始力不从心了?”

他没有心情理会隗祥那些毫无营养的客套话,整个隗家真正被他在意的也只有隗介而已。

虽然隗祥同样也是三境巅峰的修行者,但领悟高度不同,自然也有强弱之别,曹天保正值壮年,哪里会忌惮比自己弱的人。

闻听此言,隗介尚且保持着沉默,但隗祥的脸色已经起了变化。

他主动敬酒,曹诚视而不理就已经让他很恼怒,但没想到曹天保却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隗介,这让隗祥怒火中烧,但毕竟是一家之主,这种情绪不可能轻易表露出来,笑呵呵的说道“隗老操劳过多,有些睡眠不足,身体一向很好,有劳曹兄弟挂心了。”

曹天保淡淡然的说道“现在身体好,不代表日后依旧,毕竟隗老年纪大了,说不定随时会闭上眼睛再也醒不过来,既是如此,便应该好好的颐养天年,何必再插手不该过问的事情?”

咔嚓。

隗祥手中的酒杯出现了一道裂纹,面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就算他表面上笑嘻嘻,心里已是怒到极点,他把隗介当做亲生父亲一般,哪能容忍曹天保这般无礼,居然诅咒隗介去死。

曹诚很平静的喝着酒,仿佛对这一切都没有听到,没有看见。

要说起平静,最平静的便是隗介了,他是真的很平静,心境不见丝毫波澜,在他眼中无论是曹诚还是曹天保早已是死人了,面对死人的挑衅,何须介怀?

他们这般以高傲的姿态降临隗家,殊不知是踏入了死局,也就只能在此刻有时间废话了。

隗介的意识根本就不在这府门内,他放出神游看见了那潜藏在暗处的曹家人,很淡然的便选择了忽视,神游扩展距离,然后在某条街道上,看见了那一前一后,慢悠悠走着的少年和姑娘。

古诗嫣微微顿足,拿开白色的油纸伞朝着某个方向望了一眼,淡淡地说道“从春风客栈跟随那辆马车来到燕子镇,我们双方的距离很远,且刻意遮蔽了天地灵气的感应,那老头儿并未发现我们。现在距离近了些,他看见我们便也很寻常,只是显得有些盲目自信了些,居然发现不了这其中的问题么?”

李梦舟沉默不语。

以他的实力完全内敛气息倒是可以轻松做到,却没办法遮挡强大修行者的视线,这都归功于古诗嫣。

若隗介是一个足够谨慎的人,自然能够发现这里面的问题,但也不能因此便说明隗介不够谨慎,或许对方此刻神游乃是刻意为之的将计就计呢?

“隗家那里似乎聚集了不少的修行者,是找来对付我们的么?”

李梦舟能够想到暂时不杀隗介,利用其带路到燕子镇,但隗介无法知晓他要来燕子镇,甚至在进入春风客栈前,对于燕子镇,李梦舟连听都没听过,这一切都是巧合下的结果。

隗家聚集那么多三境修为以上的野修,便多出了很大的问题。

或许先前隗介在神游状态下没有发现跟踪的人,但心中也会有些怀疑,谨慎的人在刚刚遭遇强大的修行者,从而逃出生天后,都会有所防备,倒也能理解。

ps(很荣幸的上了app的大封推,嗯,丰腴饱满,很刺激。说实话,这本书写的是有点慢,但也没办法,剧情细节上的斟酌很费时间和精力,导致实在快不起来,咱要持久一些保持质量嘛,快就很那啥了。其实我写起来还是很爽的,过程里又会爆发出许多奇思妙想,尽可能的也会在后续中展现出来。这本书是我很喜欢的,无论是每个人物的纠葛,还是荡漾在我脑海中的剧情,但碍于文笔有限,呈现出来也会有很多不足,我会努力尽可能让她变得完美。现在算是爆更了,存稿本来就不多,便也不打算藏私,都放了出来,晚上可能还会有一章。要是没有的话,嗯你们也打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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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燕子镇(三)

隗家府邸内。

曹家的那些三境野修虽是在喝酒吃菜,但视线始终都在隗介和曹天保那一桌。

在寻常任何时候,让他们独自面对一位四境的大修士,别说安静的喝酒了,怕是说话都会哆嗦,更何况隗介还有着燕子镇第一强者的称号。

但正所谓酒壮怂人胆,人多力量大,他们这么多三境甚至破入巅峰的修行者相互鼓着劲,若是连一个年迈的四境大修都畏惧,那他们也很难在修行路上走得长远了。

若是同为四境,一位年过古稀,一位正值壮年,他们当然更加恐惧后者,从而忽视前者。

举着例子来讲,正值壮年的四境大修面对垂垂老矣却迈入五境的大能,更强的必然是后者,不论年纪多大,五境都是不可跨越的,但在双方都处在同一境界的情况下,便另当别论了,自然是更年轻的人强大。

他们之中虽然没有一个人迈入四境与隗介比肩者,可胜在有很多极其接近四境的存在,再加上隗介不再年轻,纵使心中有些畏惧,可也不至于到完全不敢说话的地步,甚至有信心一搏。

尤其是亲眼看到曹天保多次挑衅,隗介却沉默不语的画面,他们的信心便更足了些。

隗尼衣衫不整的出现在会客的院里,出于各种原因考虑,邀请曹家赴宴的事宜,隗祥并未通知自己儿子,早早的便让他吃了晚饭,回去睡觉,当然就更不可能要让隗尼陪同。

毕竟今晚的事情非同小可,隗尼只是懒惰,并不代表他是白痴,可若隗尼被曹家人挑衅,必然掀桌,绝不会忍气吞声,隗祥也担忧会因此出现其他变故。

见到隗尼在外人面前这般没有礼仪,横冲直撞的宛若疯子,隗祥心下气结,这无疑很丢他的脸,甚至又会被曹家人找到借口,进行讽刺,隗祥不能确信到时自己还能否忍得住怒火。

所以不待曹诚和曹天保反应过来,隗祥便怒斥道“慌里慌张成何体统,还不滚回去!”

隗尼愣了一下,看到院子里不少曹家的人,他便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氛围,想要开口询问隗介的事情,也只能吞回肚子里,整理了一下着装,却也没有就此离开。

曹诚抓到机会,笑呵呵的说道“隗兄家的公子果然是放荡不羁,想必日后继承家业,也会带领着隗家蒸蒸日上。”

隗祥听出了曹诚话语中的冷嘲热讽,淡然的拱手道“和曹兄之子相比,犬子实在不成器,但世事难料,若是一不小心尊贵几位公子都死了,曹家便也断了香火,说不得曹兄有先见之明,还要再生几个。”

为了不打乱布局,隗祥一直在隐忍,此刻却也忍不住出言回讽了几句,而且言语极其恶毒,直接便咒曹诚断子绝孙。

隗祥是因为藏着心事,才暂时忍让,隗介则是完全不将曹家人放在眼里。

但曹诚和曹天保却不能忍下此等侮辱,他们本来就带着要两族大战的准备来到隗家,不断挑衅也只是为了探明隗家向他们曹家发出请帖的目的,至于谁先主动挑起战火,并不是那么重要。

曹诚当即冷着脸说道“隗兄特地送来请帖,便是要故意滋事么?”

外围那几桌曹家的野修也是纷纷展露杀意,虎视眈眈。隗祥一时间有些慌乱,但他很快便镇定下来,沉声说道“你我两家只是有生意上的交锋,绝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我今夜好心邀请曹兄把酒言欢,曹兄却一点面子不给,多次言语羞辱,莫非是真的以为我隗家怕了你们。”

曹诚觉得很可笑,所谓生意上的交锋只是借口,他们两家谁不想真正统治燕子镇,在生意上进行打压也不过是明面上的手段,暗地里两家不知道做过多少染血的事情,早就是你死我活的境地,又怎会轻易就化干戈为玉帛。

听着隗祥尽显虚伪的话,曹诚更加觉得今夜这场宴席目的不纯,幸而他早做准备,若真的白痴的相信自己的敌人,曹家早就不知道被灭亡多少次了。

“做生意要守规矩,做人也应该要有自己的底线,我也懒得再陪你们演下去,若说这场宴席真的是朋友间的把酒言欢,隗兄你自己相信么?”

隗祥面色阴沉。

曹诚冷笑不已。

便在这时,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隗介,突然抬起头来,沙哑着声音说道“燕子镇的规矩应该统一,老朽认为,我隗家便有这样的能力,若曹家愿意俯首称臣,我隗家自会以礼相待,绝不会亏待你们。可若你们曹家不识抬举,便也就此从燕子镇消失吧。”

曹天保猛地一拍桌子,沉声道“隗老,我敬重你修为高深,乃是前辈,但也不要以为燕子镇没有人能治得了你。”

“你虽然晋入四境多年,但也只是停留在下境,我们这么多三境修行者一拥而上,拼死相搏,就算杀不了你,也足以灭掉隗家。若你向我曹家投诚,我可以代表家主给予你最高的待遇,不知隗老意下如何?”

隗介平静的说道“我想你们应该很好奇今夜被邀请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曹家和隗家敌对了这么久,彼此都很了解,便也无需再说那些没有营养的虚伪话,我可以很认真的告诉你们,燕子镇迎来了最大的灾难。”

“燕子镇只是一个小地方,却堪比大城一般的繁华,迄今为止,燕子镇里也曾迎来过许多修行之人,可大多都是野修,很少见山门修士,我隗介更是燕子镇方圆唯一的四境修士。”

“可就在近日,燕子镇出现了第二位四境强者,且目的很不单纯,凭我隗家和你们曹家,任何一家都不足以对抗那个人,只有我们两家联合,才能避免这场灾难,事后我们两家如何划分区域,便是只属于我们燕子镇的事情,切莫因此而被外来者坐收渔翁之利。”

曹诚和曹天保面面相觑。

他们觉得隗介有些危言耸听,平白编造故事来哄骗他们,燕子镇向来不会被什么大势力放在眼里,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在这种曹家要对隗家全面发难的关键时刻冒出了一位四境大修士?

怕是隗介明知不是曹家的对手,才故意这般说,意图不轨。

曹天保冷笑道“且不论那四境大修士是否真的出现在燕子镇,但那又和我曹家有什么关系?我可不会认为你们隗家这般深明大义,会为了整个燕子镇而不计前嫌,主动与我曹家合作。”

曹诚也说道“甘愿让隗老主动求合作来对付的强者,怕是那些四境里的真正大修,像那般高高在上的人物,纵使不是一宗之主,也是那些修行山门里的教习人物,身份地位超然,若是途径燕子镇,我们曹家理应以最高规格接待,又怎会与其作对,隗老的想法还真是让我弄不明白呢。”

隗介沉默片刻,说道“燕子镇地势登高,比寻常地方充盈着更多的天地灵气,于那些世间强大的修行山门而言,自然不会看在眼里,但修行山门也分等级。”

“且个别强大的野修也会选择更佳的地点修行,燕子镇始终没有被发现,只能说是运气好,现在有四境大修士来到燕子镇,必定会抢夺最好的位置,隗家和你们曹家占据着天地灵气最充盈的地方,必然是首要目标。”

隗介倒也不是在夸夸其谈,燕子镇的地势确实透着些玄妙,但也并非是会被修行山门争抢之地,所谓没有被人发现这种解释,是很难服众的,但相比于那些弱小的野修而言,燕子镇的确也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这也是为什么在燕子镇里充斥着这么多的野修,且被曹家和隗家拉拢,成为门客,因为曹家的位置更好,且财大气粗,才能拉拢到更多的野修,压制隗家。

曹天保作为三境巅峰的修士自然也能察觉到燕子镇的天地灵气充盈,但在修为的限制下,他没办法探知更深的玄妙,只是很简单的认为燕子镇容易吸引实力较低的修行者。

毕竟每一座修行山门都选择在很好的位置,绝对要比燕子镇的天地灵气充盈得多,没必要舍近求远,舍大求小。

可隗介终究是燕子镇唯一迈入四境的强者,他的眼界自然更高一些,曹天保不得不考虑燕子镇是否真的具备更大的吸引力,足够被四境大修士来争抢。

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时间曹天保犹豫了起来。

隗介想要同时利用曹家和古诗嫣,自然要准备好一番说辞,他也相信,曹家拒绝不了。

曹诚是一个纯粹的商人,并非修行中人,他没办法去理解什么充盈的天地灵气,但若是失去了那些作为门客的野修,曹家的势力必定大打折扣。

他接触过很多修行者,自然也比普通人更多了解一些修行世界,纵使忌惮那位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四境强者,可若是有人要谋夺属于他的东西,他绝对不愿意。

他只是没办法完全去相信隗介说的话,与曹天保对视一眼,都陷入了沉默。

隗介平静的看着他们,刚想再说些什么,便听见府外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随着凌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一位撑着白色油纸伞的姑娘和着黑衣的少年,越过前院,来到了后院宴客的地方。

隗介眸子一凝,随即回复淡然,想着来得还真是时候。

突发事件让得曹家的众人也是愣了一下,他们下意识以为是隗家要动手了,无不紧张的僵直了身子,纷纷将手搭在了剑柄上。

曹家人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们紧张的备战之际,隗祥也是同样紧张,默默擦了擦头上冷汗,唯有隗尼在看见那魂牵梦萦的身影时,满脸的欢喜。

属于隗家的护卫团团围着那突然造访的一男一女,逐步靠近着。

有曾经跟随隗尼在春风客栈的几名青年护卫,最是紧张的望着那对男女,握剑的手心都沁出了汗,随着那撑伞的姑娘和黑衣少年脚下不停的迫近,而下意识的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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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燕子镇(四)

清静地月光下,身处在隗家府邸里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浮现着神色各异的情绪,有平静,有紧张,有茫然,有兴奋,还有畏惧。

隗尼站在古诗嫣面前,很是激动的搓着自己的脸,说道“姑娘,你是特地来找本公子的么?”

古诗嫣淡淡的说道“也可以这么说。”

她要找的是整个隗家的人,隗尼既然是隗家的公子爷,那么说是找隗尼,倒也不算不对。

隗尼不清楚古诗嫣的想法,他更加兴奋,白皙的脸庞再度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润,瞥了一眼古诗嫣身边的人,他鄙夷的说道“姑娘怎么还和这个乞丐在一起,这实在有辱姑娘的美貌和身份。”

面对李梦舟,他完全换了副脸色,很是厌恶的说道“就算你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也改变不了你是乞丐的事实,这里是隗家,不欢迎你,赶紧滚蛋!”

李梦舟颇有些无语的想着这叫隗尼的人,果然是因为眼睛小,眼光便也出了很大的问题。

他直接无视了隗尼,将目光放在隗介的身上,说道“你聚集了这么多人,是专门在等着我们么?”

隗介缓缓从凳子上起身,背负着双手,平静的说道“燕子镇很欢迎外来者造访,但绝对不欢迎那些别有居心的人。”

李梦舟很意外的想着莫非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

古诗嫣没有什么耐心,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想知道澹台璟是否曾经来过燕子镇,甚至来过你们隗家。”

闻听此言,隗祥瞳孔骤缩,来到隗介身旁。

隗介的目光中也透着惊诧之意,他猜出那姑娘和少年或许在春风客栈是利用自己来到燕子镇,尤其是在确定两人果真出现在燕子镇上后,他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但始终猜不透两个人真正的目的。

没想到居然是为了澹台璟。

他的面色顿时一变,凝重的说道“我只在春风客栈里谈及过澹台璟的名字,你们原来在隔壁偷听?这怎么可能?我明明放出了感知,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古诗嫣说道“天地灵气是流动的,自然也可以改变,只要我想,就算远隔数百里,也能清楚听到你说的每一句话,而不被你察觉。”

但凡晋入远游境界,随着修为高深,探知百里之外的动静是很简单的事情,可修行更高强者,也能有办法屏蔽外人的探知。

隗介想着自己当时绝对没有放松警惕,却依旧没有发现隔壁有人在偷听,想到其中的关键,他的脸色骤然难看了起来。

他忽视了最严重的问题。

只是想着那位姑娘的修为很强,甚至也曾想过对方会是迈入上境的存在,但没有切实的根据,他总是下意识里不愿相信,如果对方果然是迈入上境的大修士,甚至更加强大,那么眼前的局面就会出现很大的纰漏。

曹诚和曹天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困惑。

就算在隗介刚开始说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完全相信,但脑海中也浮现出了四境大修士该有的模样,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两个年轻人。

曹天保能够看清李梦舟的修为,却无法看清古诗嫣。

这似乎也已经证实了隗介的话。

他只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那看起来年纪轻轻肤白美貌的小姑娘,居然会是跨入四境的大修士。

而且听到他们双方的对话,曹天保和曹诚也隐约觉得这里面似乎存在着某些问题。澹台璟虽然是堂堂的御史中丞,但其实姜国的百姓知道他的人并不多。

毕竟朝堂官员那么多,除了那些位高权重声名在外的亦或是因为某些事情从而被普通百姓得知的官员,大部分官员叫什么名字,哪里是寻常百姓能够获悉的,且也没有那个兴趣去探知。

曹家虽然在燕子镇具有很大的能量,也与朝堂上的某些官员熟识,那也都只是为了家族生意,他们很难跟御史台有什么牵扯。

隗介虽然忌惮古诗嫣的强大修为,但事已至此,若选择服软,他的面子上过不去,而且这件事情牵扯到了澹台璟,层面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就算他要服软,对方也不一定会放过隗家,倒不如破釜沉舟,最后也不一定会输。

他看了一眼曹诚和曹天保脸上的表情,阴沉地说道“燕子镇不是外人撒野的地方,你们确定要与我隗家和曹家为敌?”

他故意把曹家的名头也加进去,就是要告诉李梦舟和古诗嫣,他们的对手不仅仅只是隗家,也是提醒两个人做什么事情都要掂量一下。

曹诚和曹天保都没有说话,他们很疑惑眼下的局面,打算先按兵不动,如果只是被隗家利用,从事件发展中也能看得出来,只要他们曹家的人不出手,便也没有不可化解的恩怨。

而如果对方两个人的确如隗介所言,曹家再施以援手也不迟,而且曹诚和曹天保都暗暗想着,若能借此损耗隗家的修行力量,也是极好不过的事情。

李梦舟和古诗嫣也能看懂一些问题,但他们都没打算解释什么。

李梦舟是懒得解释。

而古诗嫣则是认为没有解释的必要。

是隗家还是曹家,或是两家一起,对于古诗嫣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

自信往往来源于强大的实力。

有些人的自信是盲目的,是看不清形势,而也有些人的自信是因为具备那样强大的实力作为依靠。

李梦舟目测了一下,隗家和曹家的那些野修加在一起,光是三境修为的便足足有上百位,晋入三境巅峰的也有数十位,远游境界的野修更不在少数,他当然也把曹家埋伏在外面的人计算了进去。

这还不包括那些江湖武夫。

可以说这股力量想要灭掉在江湖上有着至尊地位的宗师盟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甚至能够与那些三境宗门比肩。

李梦舟有些暗暗咂舌,以他承意上境的实力且伤势未完全治愈的状态下,只能勉强应对一位三境巅峰的修行者,若不是有古诗嫣这位四境大修士在,他必定会很干脆的逃之夭夭。

但有《蚕灭卷》神通傍身的情况下,单纯以念力对敌,他却也有信心应对这些三境修士,他只是身上有伤,意识的伤损早就复原了,所以只要不被这些三境修行者近身围攻,就不会轻易输掉。

锵的一声,古诗嫣撑着的雨伞不知何时被重新系在身后,此刻已经拔剑出鞘。

“上次在春风客栈没有杀你,我便很不开心,若不乖乖把澹台璟的事情交待清楚,这一剑就会要了你的命,反正你们隗家人很多,我可以慢慢问。”

隗介是隗家的守护神,也是燕子镇第一强者,自然会知晓很多事情,但隗祥作为隗家的家主,没道理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要不要杀死隗介,在古诗嫣的想法里,只是一个念头罢了。

是古诗嫣的念头,也是隗介的念头。

古诗嫣决定他的生死。

隗介决定他死的早晚。

闻听这句话,隗介的眸子里露出了一抹狠色,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威胁了,虽然在燕子镇保持着相对的低调,在隗家里也是以老奴自居,从未穿过什么锦衣缎袍,但该有的荣华富贵都享受过了,如今要让他向一个小姑娘低头,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隗介的沉默让古诗嫣明白了他的意思。

转头朝着李梦舟说道“那些杂鱼交给你了,只需要坚持片刻就好,我很快的。”

李梦舟说道“我会尽量慢一些。”

亥时将至,夜幕变得深沉。

隗尼忽然间感到身体生出一股寒意。

对于古诗嫣的痴迷,让他着魔,却依旧保持着一份清醒,他望着握剑的姑娘,轻声说道“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美丽的姑娘,你的一举一动都让我魂牵梦萦,我知道你的修为很高,甚至不逊色于我隗介爷爷,但我可以为了你努力变强,你是否也能考虑为了我放下剑。”

隗尼看向李梦舟的目光依然透着不屑,说道“如果你因为这个人没有办法做出决定,那我便让他去死,帮你做出决定。”

古诗嫣怪异的看着隗尼。

李梦舟心想这实在没有道理,就算你真的很喜欢古诗嫣,为何要让我去死?

他想着便觉有气,很不忿的说道“像你这般家里有些银子的富家公子总是自以为是,喜欢姑娘去追就好,为何偏偏要做那些不可理喻的事情?”

“想要我死的人很多,却是第一次因为一位姑娘的爱慕者要杀我,若我真的和古诗嫣有点什么,便也认了,但你不能如此搬弄是非,莫名其妙就要杀我,我本不在意像你这样的人,可想要杀我的人,我必须先杀死他,不论他有没有杀我的能力。”

李梦舟从未将隗尼放在心上。

而隗尼也自始至终都不曾瞧得上李梦舟。

但隗尼起了杀心,便是李梦舟不能不在意的。

比家世。

比银子。

甚至比肤色。

李梦舟都不如隗尼。

可他手中有一把剑。

这便够了。

剑出鞘,然后斩出。

隗尼脚步虚晃,仰头栽倒。

在倒下的那一瞬间,他心里想着自己乃堂堂燕子镇隗家将来的掌权者,哪里不如一个乞丐?又怎会死在一个乞丐手里?

然而剑锋带来的寒意让他很清楚的明白,自己真的要死了。

他感到无比的害怕。

他想要再看古诗嫣一眼,哪怕一眼就好。

他的视线放在了古诗嫣的身上,却看到了依然清冷淡漠的脸庞,他觉得自己的心很痛,这不是他想要的。

可惜,他的意识开始崩溃,想法只能就此终止。

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最后看到的是很多很多惊恐的眼神,还有父亲大人凄厉的嘶吼

这一幕发生的很突然,突然到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隗尼想要杀死李梦舟。

于是李梦舟向他挥剑。

就算是隗介察觉到了什么,但也只来得及往前迈出一步,可在他出现在李梦舟面前时,隗尼便也正好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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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燕子镇(五)

李梦舟很平静的望着那倒下的身影,向身边的古诗嫣说道“抱歉,杀了喜欢你的人。”

古诗嫣清冷的回道“喜欢我的人很多,且都很讨厌,死了一个,便也少了一个麻烦。”

李梦舟说道“幸好我不喜欢你,否则必定没什么好下场。”

古诗嫣沉默不语。

想着喜欢自己的人确实都没什么好下场,自己喜欢的人同样如此。

“你们居然敢杀了我的尼儿!”

虽然隗尼是隗祥的亲子,但若论悲痛程度,隗介尤有胜之。

但跟隗祥的哭喊不同,隗介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如果在之前他尚且因为顾虑而犹豫着,但在隗尼被杀的那一瞬间,他就没有了任何退路。

李梦舟想着愤怒起来的隗介果然更难看了些。

“你也听到了他想要杀我,我杀他便是顺应自然,你当然可以帮他报仇,但你的对手不是我。”

在明知不是对手的情况下,李梦舟很是心安理得的站在了古诗嫣背后,将她推了出去。

古诗嫣也很配合,毕竟这是本来就商议好的事情,隗介由她来杀,剩下的人暂时交给李梦舟拖着。

在李梦舟话音刚落,古诗嫣的身上便透出了一股磅礴的威压。

在这股压迫之下,除了隗介之外,院里的所有修行者包括那些江湖武夫皆是感到身子猛地一沉,甚至更有不堪者,连剑都握不稳了,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尤其那些江湖武夫,本身便不属于一个世界的力量,在这股威压下,纷纷吐血,只来得及惨呼一声,便全部瘫倒,转瞬间便一一断气。

修为处在远游境界的修士虽然没有直接毙命,但也如那些江湖武夫一般,瘫软在地,要么昏厥,要么面色惨白的趴在地上,连站起身的能力都失去了。

尚且能够站着的,也就是那些修行臻至三境巅峰的存在,纵然是跨入三境的那些修行者,也都瘫坐在地,毫不保留的放大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

凭借古诗嫣的修为当然可以在一瞬间杀死那些修行者,但隗介不会无动于衷,在那股压迫感出现的瞬间,他便动了手。

两位四境大修士的战斗已经开始。

而李梦舟要做的便是阻止那些尚且能够站着的三境修士偷袭。

古诗嫣的攻击是无差别的,死去或者重伤的人里面当然也包括了曹家人。

而因古诗嫣未针对毫无修行的普通人,所以曹诚虽然面色惨白,却是安然无事。

曹天保作为在场人中除了隗介最强的人,及时抵消了因被隗介打断而短暂压迫的力量,他只是身子摇晃了一下,吐了一口血,便剑指星空,令得那些潜伏在隗府门外的曹家野修杀奔进来。

隗祥修为仅次于曹天保,而因悲痛独子惨死,根本没有时间催动灵气抵御那股压迫,模样很是凄惨狼狈,他瘫软在地,本以为曹家人会对李梦舟和古诗嫣出手,但是那些从府外冲进来的曹家野修站在曹天保身边,却是没有什么动静。

曹家有不少人死于古诗嫣的威压之下,但这反而让曹天保更为恐惧,尤其在亲身感受到那股恐怖的压迫,才能更加清楚古诗嫣的强大。

他将府外的人召进来的目的不是要对古诗嫣出手,而是保护家主曹诚,顺便诛杀隗家人。

曹天保在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与其和隗家联手冒险杀死一位不可能杀死的强大修士,倒不如借这个机会,将隗家一网打尽,只不过是被古诗嫣杀死和重伤了一些人罢了,跟整个曹家的存亡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

如果到这个时候,他还不明白隗介的真实目的,他便也白修行到三境巅峰了。

李梦舟和古诗嫣明显是和隗家存在恩怨,本身便与曹家无关,他们何必趟这浑水,被隗介利用。

在感受到古诗嫣的强大后,曹天保便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若为一时之气而做出错误的选择,等待曹家的便是灭亡,就算古诗嫣真的要抢夺曹家和隗家的位置,大不了曹家换个地方,毕竟燕子镇也不算小,实在没必要硬碰硬,到头来变得一无所有。

所以他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既然隗家要利用他们曹家,那曹家为何不能反利用呢?

与其说是恨古诗嫣不分青红皂白连曹家的人都一起杀,曹天保更恨隗介将他们曹家卷入这起事件中,他只能将所有不甘和怨怼都倾注在隗家人身上。

李梦舟握着乌青剑,很是意外的看着曹家野修和隗家野修厮杀的画面,忍不住咕哝道“这是不打算让我出手了?你们便不能意志坚定一些,都来朝我挥剑?”

曹家前来赴宴带了许多三境野修,可谓是曹家拥有的全部力量了,而古诗嫣的那股威压针对的是院子里的修行者和江湖武夫,所以死伤最惨重的反而是曹家那些野修,隗家只是那些江湖武夫全部身死。

隗家剩余的野修赶到院子里,对比那些从府外涌来的曹家野修,也只是正好呈现分庭抗礼的局面。

因隗家除了隗介和隗祥外,三境修为的野修并不多,尤其在隗祥这位三境巅峰修为的家主瘫在地上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够对抗曹天保。

双方孰优孰劣,目前来看,并不好说。

但如果隗家野修不能在短时间里杀死曹天保,那么胜利的天秤,终究会倒向曹家。

李梦舟默默看了一会儿,便朝着隗祥走去。

曹家和隗家怎么样,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倒不如正好趁这个时间,向隗祥问清楚澹台璟那些人和隗家的关系。

他始终不认为凭借隗家能够参与当年的事情,就连古诗嫣一个人都能灭掉整个隗家,而不二洞里修为最弱的弟子怕也是能与古诗嫣相当,隗家又能在里面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可澹台璟与隗家有接触却也是事实,至于澹台璟到底是单纯和隗家有利益往来,还是有更深的接触,便是李梦舟如今需要弄清楚的。

隗祥虽然责怪隗尼不争气,无法担当大任,可虎毒尚不食子,如今亲眼看着自己儿子死在面前,而凶手却堂而皇之的朝他逼近,他心里的怨恨可想而知。

“我必将你挫骨扬灰,以藉慰尼儿在天之灵!”

隗祥艰难地从地上站起身,随手抓起一把掉落在旁边的铁剑,双目充血的看着李梦舟,杀意涌现,若海浪翻滚,铺面而来。

李梦舟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不想解释太多,你只需要明白,我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澹台璟,若不想隗家死去更多人,便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

他曾经杀过太多人,不可避免的双手也会沾染无辜之人的血,究其原因也只是为了能够活着,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他也不想杀掉太多人,可有些人不得不杀。

隗祥恨恨地说道“你年纪轻轻,杀戮心却这般重,我不知道你来自哪里,或许义父根本不应该招惹你们,纵使我隗家永远走不出燕子镇,也远比就此毁灭来得强,我很后悔,可这一切都太迟了。哪怕我隗家今日将被灭门,我也不会放过你,我会竭尽全力来杀死你。”

李梦舟说道“你的境界虽是三境巅峰,但在遭受古诗嫣的那一击,多处经脉破损,丹田气海很不稳定,意识也有些混乱,已经不具备三境巅峰的力量。而我也有伤在身,本来境界也低于你,但你依旧杀不死我。”

隗祥说道“我不擅长战斗,我只会做生意,但今天这场生意被我做坏了,可是我身为人父,亦是一家之主,就算我不擅长战斗,也会努力学会战斗。”

李梦舟盯着他的眼睛,能够看出他孤注一掷的坚定,那是悲痛的,也是无畏的,是会感染的,但李梦舟有自己的原则,他不会因为可怜或同情某个人,便放弃做自己的事情。

他平静地说道“我不可能劝你放弃报仇,也不曾后悔杀死隗尼,若你不想告诉我,我便打到你说,却不会杀你。”

隗祥惨淡一笑,说道“我倒突然觉得你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你的年纪比我的尼儿要小一些,但你却比尼儿更强大,无论从任何方面来讲。只可惜,身为父亲,若不能为自己孩子报仇,那也枉为人父。”

李梦舟沉默不语。

他静静看着隗祥,心想以现在这种情况,很难得到什么拥有的线索,隗祥要杀他的心很重,且也抱着必死的信念,如果一个人不怕死,那么便也无法从他口中探听到任何信息。

这是很无奈的一种局面。

他想着该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让隗祥开口?

夜空里点缀着闪亮的星辰,有蝴蝶展开美丽的双翼,越过院子上空,停留在墙头草的尖上,伴随着一道剑光划过,蝴蝶摇晃着掠过墙头,不知所踪。

剑飞回了古诗嫣的手里,她站在屋顶,居高临下的望着下方的人,说道“若非那姓李的拦阻,在山里我便已经杀了你,且在那座山里,刚刚才死了一位入了四境的野修,虽然那名野修并没有你这么强,可在我眼里,也并没有多大区别。”

隗介抬头看着她,心里想着这是极其糟糕的一个夜晚。

他本应该猜到这位姑娘会是跨入无彰上境的大修士,为何还要布下这个局?

他想不到任何理由或借口,人在某个时候冒出的想法,不一定便是内心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可在想法出了问题的时候,是能够在发现时改正,若做了错误的事情,便也不是轻易能改正的,因为那件错误的事情会发酵,直到一发不可收拾才想要改正,早就迟了。

尤其是这件事情导致了隗尼的死亡,便让隗介更加觉得疯狂,他的思绪变得很乱,场面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

曹家的人临阵倒戈,将兵刃挥向隗家人,或许在一开始,曹家便也不是可靠的盟友,甚至是不受他完全掌控的棋子,遭到棋子反噬,便也是咎由自取。

他把事情看得太过简单,也对自己太过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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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燕子镇(六)

隗介身子轻盈的掠上屋顶,夜空里那一抹皎月的银辉洒向整个隗府,喊杀声传出很远,却又好像始终回荡在这院子里。

他佝偻着身躯,面无表情的看着古诗嫣,说道“在燕子镇的生活让我有些过于松懈了,我年轻时原本也是满腔热血,为了梦想而不断前进,但这个世界充斥着太多肮脏,唯有强大的实力和权势才能站在制高点。”

“在我摆脱困境,站在一定高度时,便不知何时也开始俯瞰着那些渺小的人,从而对他们不屑一顾,或许我曾经做错了很多事情,可很多时候也是被逼无奈。”

“但今日之祸,却全然是我咎由自取,我不曾后悔,因为深知就算后悔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尼儿也不会死而复生,我这身子已然半截入了黄土,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便也只能继续走下去。”

古诗嫣低头想着什么,抬头时,突然说道“我来这里不是为杀人,杀人只是过程,澹台璟是御史中丞,高居庙堂,很少离开都城,我想知道他在什么时候与燕子镇有了关联,而你们隗家又隐藏着什么秘密。只要你如实告知,我便让你活着,也让你们整个隗家的人活着。”

隗介说道“我承认澹台璟和朝堂某些官员都与我隗家拥有着共同的秘密,甚至我隗家掌握的东西更关键,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查这件事情,但想来应该对你很重要,而若要得到那个秘密,便不要阻拦我杀死那个少年。”

隗家的确掌握着一份名单,但实际上,隗介包括隗祥都不清楚这份名单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这份名单里包含着澹台璟以及不少朝堂官员的名字,甚至还有一些修行人士。

而也因为这份名单,以澹台璟为首的那些朝堂官员便和隗家有了往来。

隗家得到这份名单是因为某个人的出现。

这里面掺杂着很复杂的事情,隗家和澹台璟等朝堂官员并没有利益关系,而是威胁和被威胁的关系。

但隗家是没有足够的实力来威胁那些朝堂官员的,一开始也很担心会被这些人报复,但同样还是因为那个人,多年来一直都相安无事,可隗家也因此受到限制,阻碍了发展,渐渐地隗家的野心开始浮现,某些官员也暗地里帮助隗家做了不少事情。

可澹台璟那里却出现了某些问题,不愿再与隗家有所牵扯,隗家也不敢把事情闹大,在他们忧心如何对付澹台璟的时候,却忽然传来了澹台璟被刺杀的消息。

初闻这件事时,隗介很意外,也警醒那份名单上的人真的隐藏着很大的秘密,但只是澹台璟一个人死去,也没办法确定什么,久而久之,隗介便也不再理会。

而时至今日,却突然有人到隗家来查澹台璟,隗介又立即想起了曾经的怀疑。

但不管古诗嫣的目的是什么,隗尼的死,都是隗介不能忽视的问题,他必须杀死李梦舟。

一道沉闷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那声音显然盖不过喊杀声,李梦舟望着跪倒在面前的隗祥,眼帘微阖,说道“世间生命很脆弱,死亡更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你真的做好了要让整个隗家陪葬的准备?”

“隗尼虽然死在我的剑下,但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纯粹是因为澹台璟这个名字,换句话来说,你们隗家隐藏的秘密才是导致你们如今面对这种局势的契机。”

“我当然不是要辩解什么,而是我有点喜欢燕子镇,不愿多造杀孽,所以希望你能够配合。”

李梦舟蹲下身子,轻声说道“你不是山门修士,也不算山野修士,你修行的道很不入流,哪怕我的境界低于你,且有伤在身,你也没要半点杀死我的可能。既然无法给隗尼报仇,你又何必自寻死路,不顾偌大的家业,因为澹台璟而葬送整个隗家。”

隗祥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低头望着身边隗尼的尸首,恨意在眸子里闪烁,他终究是怕死的,虽然他很想替儿子报仇,但也不愿陪着儿子去死,这是很令人纠结的事情。

因为极端的愤怒而做出殊死一搏的决定,但在这股坚定被打破时,他感觉到了更大的恐惧,甚至在逐步吞噬因儿子死亡诞生出来的愤怒和怨恨。

隗祥的视线放在李梦舟手中那柄乌青色的剑上,他恍惚间觉得这柄剑似乎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他暂时压下心里的恨意,有些不敢确定的说道“这柄剑为何在你手里?”

李梦舟望了一眼手中的剑,不解的说道“你认得这柄剑?”

这柄乌青色的剑没有名字,至少李梦舟没有给它取名字,但它以前似乎是有名字的。

他在都城的一家铁匠铺得到的这柄剑,当时还是花了沈霁月的银子买的,据那铁匠铺的老板所言,这是一柄属于刺客的剑,因要去完成不可能完成的刺杀任务,而不忍心让这柄剑随他一同陨落,从而把这柄剑留在了那铁匠铺。

李梦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探知关于这柄剑从前的故事,却没想到隗祥居然认得这柄剑。

隗祥深深的望了一眼李梦舟,沉声说道“因为这柄剑的主人就是燕子镇的人,是很神秘且孤独的刺客,在燕子镇名声不显,但他在数年前刺杀过我。”

李梦舟想着乌青剑的主人应该也是一位修行者,若当年那明知必死的任务是来刺杀隗祥,想来这位刺客的修为应该是在三境以下,就算不是,隗祥身边有隗介在,但凡那刺客的修为跨不过四境,也是必死无疑的事情,倒是能够对得上。

“那名刺客在执行任务前,将这柄剑留在了都城,并没有带在身上,你却依旧可以认得出这柄剑,说明你应该早就和那刺客认识,燕子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莫非那刺客和你们隗家还有什么外人不清楚的关系?”

隗祥说道“我和他是幼年的玩伴,他家里过得凄苦,父母双亡,跟随伯父生活,但他那尖酸刻薄的伯母对他并不好,甚至对他进行殴打。”

“我自小锦衣玉食,与其正好相反,很难相信我们两个人会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但我却不知道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他满身是血的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他杀死了自己的伯母。”

隗祥似乎陷入了回忆里,轻声说道“我当时很害怕,因为他浑身是血的模样真的很恐怖,在那件事情发生后不久,他便离开了燕子镇,很多年都没有回来。”

“但在数年前,他又出现了,他的手中便握着这柄乌青色的剑,他成为了一个刺客,杀了很多人。我很后悔当时没有帮到他,虽然看似我们的相处跟小时候没什么区别,但其实早就不同了。”“而我更加没有想到,他重新回到燕子镇,是因为一个任务要来杀我。后来我才知道,他一开始也不知道任务目标是我,但在几天后的夜里,他还是出现在了我面前。”

“真正要杀我的人就是朝堂上的那些官员,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澹台璟,但应该是有的。因为他当年离开燕子镇,便是遇到了某个朝堂上的人,从而才能活下来,但却也被那个人培养成了刺客,他被派来执行这个任务。”

“任务目标是自己幼年的玩伴,发布任务的又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人,他很难做出选择。在我的剑刺入他的身体时,我才得知这个真相,我又一次因他而后悔。”

“或许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有了反抗的念头,秘密栽培属于隗家的力量,就是要摆脱控制,甚至要入驻都城,杀死那个名单上的所有人。”

李梦舟默默聆听着,感慨道“想来他对你的感情很深厚,只可惜未能摆脱悲苦的一生,而你因为一而再的做下错事,从而想要弥补,倒也是很感人的故事。”

隗祥的神情变得很平静,他看着李梦舟,说道“他的剑出现在你的手上,或许便也是因果到了的时候,你用他的剑杀死了尼儿,便相当于他当年成功杀死我,完成了那个任务。我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是该继续恨你杀死我儿子,还是该感激你让我再次见到这柄剑。”

李梦舟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说的那份名单是什么?”

隗祥颓然的坐在地上,说道“在十几年前,有个人出现在燕子镇,他给了我这份名单,名单上的人包含澹台璟和不少朝堂上的官员乃至某些修行者,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关联。”

“那个人似乎是想要利用这份名单来扳倒朝堂上另外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可这份名单不能在他的身上,或许是因为我倒霉,这份名单被藏在我隗家,在那个人需要的时候,他自会来取,可我没想到居然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在这期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澹台璟那些人知道了这份名单在我的手上,我是一个商人,虽然畏惧那个人的身份,但也能洞悉这份名单有多重要,居然很贪心的想要借着这份名单来威胁澹台璟那些人,最后自食其果。”

李梦舟说道“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是因为这份名单,想来你现在也很后悔,与其继续将这烫手山芋握在手里,倒不如抛出去。”

隗祥沉默不语。

屋顶上有身影掠空而起,剑气呼啸,院子里亦是尸横遍野,喊杀声渐渐小了许多。

古诗嫣遥遥望着那狼狈的佝偻身影,轻声说道“我说要杀你,你便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既然你不配合,我便也不问你了。”

隗介险些摔落屋顶,他目光下移,看着死伤惨重的隗家野修,瘫软在隗尼尸首旁的隗祥,和持剑站在隗祥面前的少年,他怒目欲裂。

有凌冽剑锋临至。

隗介怨恨的神情凝滞在脸上,渐渐变得麻木,眼神变得空洞,鲜血浸透了满身衣衫,流到瓦片上,顺着凹处,若红色的小溪涓涓自屋檐流下,身体滚动,从屋顶摔落,已经气绝身亡。

第四十九章 燕子镇(七)

当隗祥看见那躺在血泊里的佝偻老翁时,他眼睛里仅剩的神采也荡然无存。

李梦舟默默看着他,轻声说道“你死了,至少隗家能够存活,相信那高居庙堂的大人物,也不可能拿你的家人出气,他赌不起。”

隗祥木然的点了点头。

李梦舟轻叹一声,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

剑芒忽闪。

血光乍现。

隗祥的尸体倒在了隗尼身边。

在过去的十数年里,这般惨烈的画面,他见了太多,也曾亲手勾勒过,并非冷血,而是很多时候都只是为了好好活着,虽然今夜的事情不同,但他能做的也就是付之一叹。

古诗嫣脚步轻挪,行至李梦舟身边,说道“问清楚了?”

李梦舟说道“算是有意外收获吧。”

古诗嫣看着那些仍在厮杀的隗家野修和曹家野修,说道“接下来怎么办?”

李梦舟想了想,说道“我们先去拿到那份名单。”

名单被隗祥藏在后院的某个地方,清楚具体位置的只有他和隗介两个人。

“后院里住着女眷,前院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们应该听到了,但不敢出来,我们秘密拿走名单即可,尽量不要被她们看到。”

李梦舟有着自己的考虑。

名单上的人身份都不简单,尤其是将名单带到隗家的那个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隗家今夜发生这样的事情,很难不被人察觉,越少人知道自然越好,否则将会是更大的麻烦。

李梦舟依然在黑暗里注视着光明,他尚且没有能力走入光明,必须谨慎再谨慎。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对于曹诚和曹天保而言,在接到隗家的请帖时,便很清楚会发生一些事情,所以集结了曹家所有力量,准备着打响和隗家鱼死网破的战争。

没想到隗家的阴谋并未实现,隗介和隗祥全都死了,虽然曹家也损失了很多人,但若能趁机吞并隗家,倒也算是无巧不成书的好事。

隗家那些野修被尽皆诛杀。

曹天保气喘吁吁地,浑身沾染着来自敌人的鲜血,望着院子里的一幕,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有脚步声从后院传来,越来越近。

曹天保下意识回头,看到那手持乌青色长剑的少年和白衣飘飘的姑娘,姑娘杀死了隗介,少年杀死了隗祥父子,虽然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却是极其可怕的人物。

隗介可是晋入四境多年的强者,却那般轻易的死在这里,足够让曹天保惊骇到极致了。

古诗嫣没有理会院子里的这些人,而是朝着李梦舟说道“若要避免后续产生的麻烦,见过我们的人都会是隐患。”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所以这院子里的人都要死。”

古诗嫣蹙眉道“这样做是否太过残忍了?”

李梦舟说道“知道我们出现在燕子镇的人不多,知道我们做过什么的也就只有这些人,若一时心软,带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麻烦,甚至我们可能连都城都回不去。我不想杀他们,可他们却必须得死,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这句话不无道理。”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去后院找名单的时候,刻意避免被其他人看到,杀人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可他也不愿枉造太多杀孽,能少杀人,就尽量少杀一些,可曹天保这些目睹全过程的人,没有办法就此让他们平安离开。

古诗嫣沉默不语。

曹天保听着他们语气很是平静的商量着自己的生死,心底一股来自本能的恐惧涌了出来,他更加觉得这少年和姑娘都是怪物。

他想要解释什么,甚至生出求饶的念头,但耳边却突然传来了剑出鞘的声音,随着仿若金属摩擦的声音透出,一阵凉风也自他背后吹来,让他蓦然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曹天保面对隗介时,敢于挑衅的底气并非是他拥有和隗介一战的实力,而是隗介虽入了四境,但终究有限,曹家众多三境野修压阵,双方谁也奈何不得谁。

可就算是这样,曹天保也没有半点信心可以斩杀隗介。

但隗介却死在了古诗嫣的剑下。

曹家野修也是和隗家野修一战而死伤惨重,他又怎能不畏惧。

李梦舟甩了甩自己的右臂,麻痒的状态几乎已经消失不见,他将左手的乌青剑换到右手握着,说道“我到燕子镇来,与曹家无碍,本无须赶尽杀绝。”

“而你们曹家人出现在这里,是被隗家利用,你们要恨便去恨隗家人吧。当然,要杀死你们的人是我,你们也该当恨我,我并不介意。幽冥之下很黑,我会给你们点上一盏灯。”

曹天保颤抖着身子,慌张的说道“我曹家只是看客,且也杀死了全部的隗家野修,敌人的敌人该是朋友,还请放过我曹家一马,我曹家必定奉仙子和公子为尊,马首是瞻!”

李梦舟说道“抱歉,我虽然并不怕后续的麻烦,可也不愿制造麻烦,若在明知这件事情不解决将会后患无穷,却反而置之不理,是极其愚蠢的事情。”

话音刚落,李梦舟便站在了曹天保三尺之内。

也是李梦舟的三尺之间。

天地间的灵气在极短的时间里汇聚于这三尺之地。

空气里的尘沙十分清晰的浮现出来。

然后化为水雾,晶莹的悬在李梦舟周身,瑰丽无比。

亦是带着璀璨的杀机涌向曹天保。

曹天保顿时惊骇的瞪大了眼睛,在他的想法里,真正被他所畏惧的只是那位杀死隗介的姑娘,少年只是站在那姑娘身边,他心里其实并不是很在意,毕竟他能够清清楚楚的看清那少年的修为。

但他却根本没有想到,那少年的一剑居然这般可怕,三尺之内仿若被封死,那铺天盖地的杀机,仿佛让他回忆起当初独自面对隗介时的情形。

李梦舟的伤势并未痊愈,可这即将斩出的一剑,却是他才领悟不久的《离剑经》第三式,就算没有领悟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杀伤力也远超早就精通的第二式《照空流云》。

且在三尺之间斩出,这一剑的力量将最为恐怖。

三尺秋水。

三尺之间,无物不破。

曹天保匆忙之下挥剑格挡,极力催动下爆出的剑芒闪耀,却是那般脆弱不堪,只是接触到的那一瞬间,手中长剑便直接碎裂。

破碎的剑刃划破了曹天保的脸庞,手臂,刺入胸膛,那抹亮眼的剑光出现在他的眼前。

鲜血迸溅四散。

一剑过后,曹天保仰身栽倒。

刺鼻的血腥气味传出很远很远。

李梦舟转身看向护在曹诚身边的那些所剩无几的野修,淡淡说道“轮到你们了。”

修为最强的曹天保已死,剩下的人便不足为虑,古诗嫣只是旁观,在很短的时间里,耳畔便接连响起阵阵惨叫,然后在某一个时刻戛然而止。

院子里寂静无声。

只有血腥味在蔓延。

整个隗家前院里躺满了尸体,有属于隗家的,也有属于曹家的,除了李梦舟和古诗嫣外,再没有站着的人。

李梦舟将剑归鞘,默然片刻,说道“我们走吧。等到后院里活着的人来到这里,自会上报官府,燕子镇已经不能呆了。”

燕子镇不像都城,夜晚会有宵禁,而且街道上也不会有巡逻的兵士,有的也不过是打更人,想要不被发现的离开这里,是很容易的事情。

某座山的林径小道旁,天幕暗沉,稍微透着些光亮,距离朝阳升起也不过半个时辰。

李梦舟找了块石头坐下,从怀中掏出那份从隗家得来的名单。

上好的宣纸被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一个小红木盒子里。

他随手拔出身后背着的乌青剑,在石块上猛地一划,溅起的火星子落在堆积在一起的小团干草上,很快便燃烧起来。

古诗嫣坐在另一侧,望着李梦舟手里展开的名单。

有微凉的风吹来,白衣飘飘,青丝飞舞,出尘飘逸。

火堆明晃晃的光芒将得古诗嫣的俏脸映照的更加迷人,尤其那微微眯缝着眼睛,想要看清名单上的字的模样,愈加显得有一份可爱。

但可惜的是,李梦舟的视线全部都在手里的名单上,并未注意到这一幕。

他的面色有些沉重,认真地的看着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或熟悉,或陌生。

最熟悉的当然便是澹台璟,可他并未在名单上看到秦承懿的名字,想来也是正常的,一些小人物容易被查到,但若有人想要抓到秦承懿的把柄,自然是很难的事情。

但是名单上许多名字或明或暗的都和秦承懿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一般人就算看到这份名单也很难理解是什么意思,可有心人却能察觉到,这些名字或多或少都曾在朝堂上为秦承懿说过话,甚至本身就是秦承懿门下的人。

他想着在杀死隗祥之前,从其口中听到的那些话,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份名单上的人都曾经做过和澹台璟一样的事情,都是他需要一一杀死的目标。

将这份名单整理出来,交给隗家暂时藏匿的那个人,便是在朝堂上拥有着很大能量的御史大夫,是整个御史台的最高掌权者,官职同江听雨、徐鹤贤、范无味等诸司首同级。

在他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极其意外。

原以为隗家和澹台璟有关,那么很可能隗家也是秦承懿所下棋盘的一颗隐在暗处的重要棋子,结果事实真相却恰恰相反,那位御史大夫既然秘密调查出了这份名单,自然是要针对秦承懿,两个人明显是敌对的。

只是这里面还有很多李梦舟想不明白的事情。

但抛开这些,这份名单对他有多么重要,更是显而易见的。

他不认为依靠这份名单便能把秦承懿当年做过的事情昭然若揭,更何况是将其扳倒,然而他却可以将这份名单上的人一一杀掉,折断秦承懿的羽翼。

这些人都是致使不二洞灭门的凶手,且不论他们够不够资格,但确是参与了的,只需要这一点,就足够李梦舟不惜代价将他们杀死。

第五十章 在万里平原看书的北藏锋

姜国临近北燕的边塞乃是万里平原,天寒地冻,清晨的河畔,朦朦胧胧,透着氤氲雾气,花草石头上打满了露珠。

在跨越北燕来到姜国境内后,寒气有明显的渐暖之意,但也相比姜国任何地方都要寒冷,全是受到北燕边境那座连绵不知多少里的雪山山脉所致。

宁浩然双手缩进袖子里,吐出一口寒气,眼眸望着极北的方向,在视野尽头,隐约可见那高耸入云的雪山。

远处有一位着星袍的青年男子踏着草甸而来。

他打量着宁浩然,似乎感到有些意外,说道“四先生怎会也出现在这里?”

宁浩然不在都城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但具体去向却很少有人清楚,所以对于在这里看到宁浩然,他避免不了会觉得有些诧异。

他在数天前便抵达了万里平原,而宁浩然是今日才到的。

宁浩然微微挑眉,说道“虽是知道都城里也派了人来,却没想到是钟先生。”

那着星袍的青年男子便是摘星府首席,沈秋白的师兄,钟溪言。

闻听这话,钟溪言更加意外道“原来四先生也是为了那位萧姑娘而来?”

宁浩然点点头,说道“若非如此,谁愿来这种地方,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却冻得要死,我都怀疑过一会儿是不是要下雪。”

钟溪言也没想着探究宁浩然离开都城去了哪里,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是颇为感慨的说道“那位萧姑娘出自北燕剑庐,且不论是不是北燕年轻一辈的最强者,但在剑修之中,同辈里,无人能出其右。纵观整个世间的剑门中人,怕也只有西晋那位和贵门大先生能够相提并论了。”

宁浩然心想这番话将我置于何地?

奈何他才见过徐北寒,很清楚自己和人家的差距,他更是没有想法说要比大师兄强,虽然很伤自尊心,却又是大实话,不由得有些郁闷。

他下意识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里放着属于西晋剑仙的真意,是一把极其短小的小木剑,乃是王乘月亲自雕刻,富含着世间最强的剑意。

钟溪言望着极北的方向,说道“按照时辰来算,她应该快到了。”

宁浩然说道“都城里只派了你一个人来?”

他想着那位萧姑娘乃是剑门中人,江院首特地把自己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大师兄在外行走,很难联系上,三师姐肯定也不愿走出离宫,他便是最佳的人选。

钟溪言笑道“都城里对那位萧姑娘出现在姜国边境很重视,既然有你这位离宫的剑修赶来,我也代表着摘星府而来,自然也会有其他修行山门里的弟子出现。”

他朝着某个方向看去,继续说道“除了那些不值得在意的所谓迈入四境的修士,不落山门和书院都有派人来,蒹葭苑倒是不曾有人出现,好像是因为她们那位大师姐不在山门里,在都城的陆师妹修为境界又不够。”

宁浩然在很远的地方,看见了一张摆在草甸上的小木桌,桌上有茶,木桌前有一道身影直接盘腿坐在草甸上,手里捧着一本书,这般形象对于都城里的人都不陌生。

书院里那位站在年轻一辈制高点的北藏锋。

整个姜国,能够作为代表的年轻修行者,也不过就是摘星府的沈秋白,离宫剑院的欧阳胜雪和书院里的北藏锋了。

与这三位相比,像宁浩然和钟溪言这般强大的修行者,也只能排在次位。

他很是诧异的想着,居然连北藏锋都来了这里,看来那位来自北燕剑庐的萧姑娘确实不简单。

姜国和北燕边境接壤的平原十分广袤,否则也不会有万里平原之称了,显然,多数从都城赶来的修行者并没有全部聚集在一起。

宁浩然该是最后来到这里的,毕竟他是从西晋剑阁直接横跨三大王朝的边境,纵使日行千里,也不会比姜国都城里的人更快。

正在宁浩然观察着附近的修行者时,仿若有春风轻拂,平淡的阳光下,行来一位青袍男子。

他身后背着剑,面容冷峻,正是不落山的首席,谢春风。

谢春风闭关破境,原本想着要在世人面前打败宁浩然,一雪前耻,没想到却突然接到了宫里的指令,来到万里平原,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宁浩然。

他想着曾经惨败于宁浩然剑下的耻辱,且亲弟弟谢宁也在前年问道中败给剑院弟子何峥嵘,可谓是新仇加上了旧恨,所谓仇敌见面,分外眼红,谢春风虽然表面平静,但他的气势已经隐隐有攀升的迹象。

宁浩然转身看向谢春风,说道“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自那次打败谢春风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见过。

谢春风淡然的说道“剑院四先生,我以为我们的相遇会更迟一些,但变化赶不上计划,不曾想过,我们都出现在了万里平原。”

宁浩然微笑着说道“这次相遇确实是意外,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谢春风神情微冷,瞥了他一眼,说道“我很想再和你打一架,但我也并非不识大局的人,在万里平原的诸多修行者,皆是入了四境的存在,目的也都是那位从北燕而来的萧姑娘,我并不想被外人看了笑话,闹出一番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戏码。”

钟溪言看着两个人话里话外的针锋相对,自然也了解他们之间的恩怨,便也不好插话,安静的做一个旁观者。

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的冲突应当是都城里人尽皆知的事情,毕竟问道大会每年都会举办,各自门下的弟子常有交锋,皆有胜负,要想有一个结果,除非是薛忘忧和路中葙亲自露面,或者其中一座山门消失。

宁浩然默默观察着谢春风,多年不见,确实有了许多变化,而且毫无疑问的是,谢春风变得强大了很多。

但他来到万里平原除了是江院首的意思外,也是他想要和北燕的那位萧姑娘比剑,在此之前,他当然不会对谢春风起兴趣。

而且他原本和谢春风的修行差距也并不大,很难轻易解决,到时候怕是再没有力气和那位萧姑娘一战,他必须节省没必要的消耗。

所以对于谢春风的话,他不置可否,便也没有再反驳什么。

自都城赶来的修行者渐渐都开始聚集在一起,出现在了北藏锋所在的地方。

默默看书饮茶的北藏锋像是浑然不觉,翻过一页,继续保持着沉静的姿态。

虽然这些修行者尽皆入了四境,来自于不同的四境乃至五境宗门,但要说最强的,除了没有丝毫质疑的北藏锋外,便是宁浩然、谢春风和钟溪言三人了。

这些年轻人多是过了弱冠的年纪,又处在不惑以下,随便拉出来一位,都是资质极高的天才,但境界更高,年纪更小的人,无疑会是处在最顶尖的位置。

谢春风和钟溪言朝着盘腿坐在草甸上看书的北藏锋作揖为礼,道“见过北先生。”

宁浩然同样拱手,在玄妙世界里,面对比自己更强的人,都会有着一份敬意,除非是双方有着什么仇怨,到了不可化解的地步,相互道礼便都是很寻常的事情。

北藏锋继续看书,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在整个世间若论礼节,应该没有比书院更看重的了,但礼大礼小也不是全然看在动作上,像那些叩拜和五体投地的大礼,只在君臣和父子之间。

宁浩然忍不住开口道“那位萧姑娘因站在北燕年轻一辈极高的位置,有着特殊对待也是寻常,但连北先生也来到这里见她,还是让我觉得很意外。”

北藏锋虽然书不离手,但他身上却并没有多少书生气,也不像是个念书人,反而人如其名,更像是一柄藏锋的利剑,散发着极其危险的感觉。

在剑出鞘时,江海倒流,高山崩碎,藏锋时又温文尔雅,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点尘埃。

此刻他终是放下了手中的书,抬眸望着天边出现的一抹夜色,沉思了片刻后,说道“燕国境内最为出彩的年轻修士便是两个人,燕国皇室姬氏族的雪夜太子,当年天下大朝会时,和沈秋白打得难分难解,乃当世极其妖孽的人物,信众林枝茂密,遍及各国,一时无两。”

“而后一位便是剑庐里的萧知南,她虽然是女子,但修行资质颇高,在极短的时间里便站到了等同雪夜太子的高度,只可惜在人气的方面,她处于很大的劣势,听说是因为她很不好相处。”

雪夜太子的事迹是众所周知的,每个王朝里都有站在最顶尖位置的年轻人,姜国里有沈秋白、北藏锋和欧阳胜雪三人领军,燕国自然也有雪夜太子和萧知南,他们所身处的位置,都是宁浩然等人比不了的。

毕竟这些人都是站在第一梯队,处在第二梯队的修行天才,自然没有资格相提并论。

所谓的妖孽之辈在世间都是很有名的,但萧知南却相对低调一些,世人只知她修行资质很高,具体的情况则一知半解,当然也没办法深刻了解这位姑娘。

但结合世人对雪夜太子的认知,萧知南又有资格与之并肩,便也能够大概清楚这位姑娘的强大。

第五十一章 南北两地皆有剑(上)

宁浩然便有些暗暗咂舌。

同为剑门中人,西晋的剑阁和姜国的剑院以及北燕的剑庐往深远了说,都是出自同一座山,相对来说,反而互相了解的更加深刻一些,也都期盼着能够和对方有一战。

所谓闻名不如见面,宁浩然虽是早就知道萧知南这位姑娘,但他的想法里,并未将其放在太高的位置,毕竟世间空有其名的人太多了。

境界高不代表战力高,人气高不代表修为高。

雪夜太子便是拥有着极高的人气和绝对的实力,萧知南没有那么高的人气,很可能便有着绝对的强大。

而这则是需要时间来验证的。

对于宁浩然来说,在这万里平原上,便是清楚验证萧知南强大的时刻。

入夜,冷风袭来,姜国接壤北燕边境的万里平原上燃起了篝火,十数位年纪轻轻便迈入四境的修行者默默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北藏锋盘腿坐在草甸上,手里捧着书,微微眯缝着眼睛,左手探向小木桌上装着早已冰冷的茶水的茶壶,不消片刻,茶壶盖下便冒出了气体,尖锐的声音随之响彻开来,茶壶盖跳动着,冰冷的茶水重新变得滚烫。

这幅画面显然很具有欣赏性。

凭空给茶壶加热,自然需要很熟练的掌控天地间的灵气,多一分便容易熬干壶里的茶水,少一分也会影响茶的口感,做到不差分离,是很难的事情。

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暗暗在心里想着,不愧是北藏锋啊。

虽然修行到四境,对于天地灵气的掌控都已经到了极致,可太过细微的事情也不是轻易能做到的,而且也很少有修行者为了热一壶茶,极其精致细微的催动天地灵气,像北藏锋这般信手捏来,自是很美的事情。

想要直接将天地灵气当做理所当然的运用,无不是跨过五境的大能,北藏锋虽然已经站在五境的门槛前,但终究没有跨过去,在细节里见真,纵使所有四境修士只要想,都能做到这一幕,但在天地间灵气的波动中还是能够感知出明显的区别。

入夜后的万里平原大雾迷蒙,浓重的夜色覆盖着平原每一个角落,北藏锋粗眉轻挑,缓缓放下手里的书,似是有所察觉,转头朝着极北的方向望去。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大雾里走出,那是一位姑娘,清冷的面容仿若降临在人世间的不食烟火的仙子,着一身蓝红颜色拼接的劲衣,潇洒而大气,又仿佛是来自天外的侠客,左手持剑,右手轻轻握拳,徐徐走出大雾。

“来了。”

钟溪言和谢春风相视一眼,朝着前方走去。

宁浩然望着那徐徐行来的身影,说道“原来她便是萧知南,果然气质出尘,虽然离得很远,却依旧能够感受到一股很强的剑意。”

北藏锋缓缓起身,手里捧着书,轻声说道“北燕剑庐里资质最高的弟子,与剑院薛院长齐名的剑仙之下最强剑修的琅嬛剑主的得意门生,她手里的剑,足以压制天下剑修。”

宁浩然说道“我看见过西晋剑痴徐北寒的剑,萧知南的剑意已经达到了一定高度,虽然我抱着要与她一战的目的而来,可在我亲眼看到她的那一刻,我便很清楚的知道,我不如她。”

北藏锋见他如此,有些意外的说道“据说剑院里的几位先生都是天资绝艳,很少在没有出剑时便服输,尤其四先生的剑曾经打破过几座山门,面对那些一宗之主都不曾放下姿态,今日居然有这般言论?”

对于离宫剑院里的剑修,北藏锋真正熟悉的只有欧阳胜雪,但有关三先生和四先生的事迹,他也都有耳闻,欧阳胜雪的剑意很温和,三先生的剑很少面世,可一旦出鞘,便有着斩开天地的气势,其中宁浩然的剑却是最为骄傲的,原本他这个人也该是最骄傲的。

但奇怪的是,宁浩然表现出来的骄傲中却也透着一股柔弱,两股完全不同的气息相互纠缠,便也让宁浩然的性格有了多变性。

在该骄傲的时候,他很骄傲,寻常时候,又很淡雅,仿佛任何事情都不值得在意。

这是一件很怪的事情。

北藏锋能够从宁浩然身上感受到那股极力压制的疯狂,却又表现出一番没有打过便认输的态度,与他身上的骄傲总是有着很大的违和。

“我确实觉得自己不如她,可也不代表我会认输,至少我手里的曲泉不会同意。”

宁浩然微笑着迈步,朝着萧知南走去。

北藏锋默默看着,心想这还真是有些意思。

万里平原上有蜿蜒的溪流,也有湖泊。

湖畔是错综排列的石头,环绕着青青草甸。

萧知南止步在湖对面。

漫天星辰裹着那一抹皎月,向着人世间倾洒着光明,冷风吹拂着青草,湖面轻轻荡着涟漪,水波摇晃,世间没有烦心的声音,萧知南微微闭着眼睛,感受着燕国之外的天地,很是舒服。

这是她第一次走出燕国。

曾经万众瞩目的天下大朝会汇聚了天下英才,萧知南也早已踏上修行路,却并没有出现在世人眼前,第一次被人知晓,也是因为那《纵横卷》里的描述。

然而萧知南虽未入世,但世间却早已有了她的名字。

她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湖泊对面的那些姜国的修行者,蓝红拼接的劲装倒映在湖面上,那夜空皎月的倒影悬浮在她的头顶,便好似她也在天上。

钟溪言遥遥揖手,朗声说道“在下摘星府首席,钟溪言,见过萧姑娘。”

谢春风同礼之,说道“不落首席,谢春风,见过萧姑娘。”

两个人皆是各自山门里的首席,拥有着极高的身份地位,不同的是,钟溪言虽贵为摘星府首席弟子,却非是最强的,谁让他还有一位资质更高的师弟呢,也算是很遗憾的事情。

萧知南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礼,只是默默打量了一眼谢春风和钟溪言,然后便又将目光转向也出现在湖对面的宁浩然和北藏锋的身上,她的目光在后者的身上停留最久。

谢春风微微蹙着眉头,虽然觉得萧知南的行为颇有些无礼,但若露出不满之意便也有背姜国的待客之道,于是重又开口说道“不知萧姑娘离开剑庐,到我姜国境内有何见教?”

萧知南未再保持沉默,将视线重新放在谢春风的身上,说道“我要入世修行,姜国只是我选择出现的地方。”

曾经徐北寒入世实修,虽然也引起世间很大的关注,却也没有像今日这般,特地有十数位迈入四境的修行者露面,主要还是因为姜国边境和燕国边境处在很微妙的阶段,若萧知南的入世含着潜在目的,不予过问,便很容易出大问题。

钟溪言当即说道“我姜国很欢迎萧姑娘的到来,若不嫌弃,可随我等前往都城,暂住我摘星府行宫,共讨修行。”

都城派他们前来的目的虽然很明确,但他们也不可能一见面就大打出手,萧知南终究是客人,要以礼待之,切磋是切磋,若无谓找事,便是极为不妥了。

萧知南说道“都城我会去,但是在我愿意去的时候,你们邀请,我便不去。”

那些都城里来的其余山门的修行者闻听此言,不由得有些气结,这算什么,好心邀请不去,难道真的想打进都城么?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谢春风和钟溪言都表现出了足够的客气,却被萧知南很干脆的打脸,未免太不通人情世故,还是真的别有居心?

钟溪言也没有想到萧知南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但他也只是意外,并未生气,笑着说道“这当然还是看萧姑娘自己的意愿,我既然发出邀请,你可以答应,自当也能拒绝。”

萧知南的神色稍有缓和,说道“我要入世,便需要实战,你们就算不是姜国最强的修行者,但也应该不弱,我原本的目标便是寻找强大的修行者战斗,你们出现在这里,想必就是在等我,现在还在等什么?”

谢春风冷笑一声,说道“看来萧姑娘也是好战之人,在下没道理打断萧姑娘的兴致,既如此,那便战吧。”

萧知南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和你打。”

谢春风微微一怔,不解的说道“为何不与我打?”

他虽然很骄傲,且也是不落山门里最强的弟子,却也没有傲慢到自以为萧知南不敢和他打的地步。

萧知南说道“因为你不是你们之中最强的,所以我不和你打。”

她的目光放在北藏锋的身上,沉思了一下,说道“若我没有猜错,你应该便是姜国书院里的北先生吧,据说你的修行已迫近五境,我想和你打。”

谢春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钟溪言倒是依旧微笑着,他在摘星府里便很低调,都城里也到处传着沈秋白的名字,虽然贵为首席,但他的存在感确实低一些,也很容易被人忽视,尤其是在和北藏锋站在一起时,他和谢春风都被忽视,是很寻常的事情。

他是摘星府里受师弟师妹们尊敬的大师兄,事事也会为师弟师妹们多考虑,就算他的修为和人气都不如沈秋白,但摘星府里喜欢他的人也很多,因为他很喜欢笑,说话也温和,是很难被人讨厌的性格,他不会嫉妒比自己更强的人,也不会随意羞辱弱者。

在外人眼里,摘星府的钟溪言好像永远都不会生气,始终保持着温和的态度,所以人缘便也很好,从未有过什么仇敌,他当然也不可能与人结仇。

第五十二章 南北两地皆有剑(下)

北藏锋手里捧着书,平静的看着萧知南,说道“我到这里不是来打架的,若萧姑娘愿意与旁人切磋,我也不会劝阻,但我确实不想打。”

北藏锋不想打架,绝不可能是因为打不过,世人也都不会相信,只能是他确实不想打。

萧知南蹙起绣眉,说道“我来到姜国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要和这个王朝同辈里最强的人战斗,沈秋白、欧阳胜雪和你北藏锋,便是我首选的目标。你是梨花书院的弟子,我虽是剑庐弟子,但同时也是北燕无涯书院的弟子,换句话说,我们也算同门,同门切磋不是打架。”

北藏锋沉默了片刻,想着这的确是没办法拒绝的理由。

便在这时,宁浩然上前一步,遥望湖对面,行了剑礼,说道“我乃姜国剑院弟子,我们便也是同门,虽然我不如大师兄,但应该具备和萧姑娘一战的资格,若姑娘不介意,在你和北先生战斗之前,是否允许由我先向你挑战。”

萧知南打量着宁浩然。

湖泊两岸很安静。

有寒风吹拂,宁浩然的声音顺着风飘到湖对岸。

在谢春风鄙夷的目光下,觉得自己都被拒绝了,宁浩然又凭什么有资格?找些同门的借口便很无趣。

然而没想到,萧知南在沉默后,便点点头,说道“好。”

日薄西山,余辉散尽,夜色笼罩着都城朝泗巷。

小小的院子里摆放着两张藤椅。

藤椅上分别坐着一位姑娘和一位少年。

对面的小木桌上摆着两只空碗,碗底有些汤渣,显然是刚刚吃过晚饭。

望着敞开的院门外的巷子里偶尔经过的行人,李梦舟有些悻悻然的说道“我自认耐心很足,但和你相比还是着了相,好吧,这碗放着我去刷。”

古诗嫣轻点峨眉,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从燕子镇回来已经不短的时间,对于燕子镇后来发生过什么事情,他们没有过多去关注,而是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从隗家得来的那份名单上,期间也秘密行动,恐吓或杀死过一些人。

两个人已经‘坦诚相待’,自是不必在意杀人的理由,他们相互都很清楚,在目的完全一致的情况下,配合也更加的默契。

但名单上那些不在都城里的人还好解决,有许多依然在朝为官,便不是随意就能杀的,为避免将自己暴露出去,他们开始暗中调查,对名单上的人进行筛选,将无关紧要的人剔除出去,只杀那些不得不杀的人。

饶是如此,他们要想把名单上那些不得不杀的人都解决掉,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每次出手都要选择最合适的时间,这个时间没办法由自己创造,只能默默等待。

且都城里若是短时间死掉太多人,就算他们再是小心谨慎,也会有暴露的风险,必须把时间隔开来,最完美的方式便是相互嫁祸,但先决条件就会更加复杂,在玄政司露面时,他们又得以最快速度撤离,所以事到如今,也并没有杀掉几个人,更多时间都是在等待和继续调查剩下的人里哪些是不得不杀和无必须要杀死的。

除了这些问题和躲避玄政司的眼线外,李梦舟更加在意的还是秦承懿的反应。

当初张崇和澹台璟的死都没有把秦承懿引出来,可如果他门下的官员越来越多人死掉,秦承懿终究会察觉到什么,必然也会有所行动。

相对于杀死名单上的那些人,李梦舟想要杀死秦承懿的信念要更加坚定,若能找到成功杀死秦承懿的机会,他会选择放弃杀死那些杂鱼,然而秦承懿贵为亲王,又岂是想杀便杀的,这里面牵扯的东西更加复杂。

想着这些头疼的问题,李梦舟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在屋檐下静立了一会儿,开口说道“那位御史大夫暗地里弄了这份名单,又特意将其藏在谁也想不到的燕子镇里,你觉得他针对的是谁?”

依照古诗嫣的性格,但凡把秦承懿的名字说出来,她必然会直接提剑杀过去,虽然古诗嫣很强,但据说秦承懿也是一位修行者,而且他座下门客很多,强大的修行者也是层出不穷,凭借古诗嫣根本不能成事。

李梦舟早就考虑过,在露出要扳倒秦承懿的想法前,他必须具备足够强大的实力,目前还是很遥远的事情,哪怕知晓秦承懿就在都城,也不能鲁莽的站在他的面前。

即是如此,古诗嫣知不知道秦承懿都没有什么区别,而且从这份名单上个别人的身份虽然能够和秦承懿扯上一些关系外,但也保不齐是他想错了,这些官员的背景和多年来接触过的人,可绝不仅仅只有秦承懿。

是因为在他的视野里只看到了秦承懿,却忽视了可能存在的其他细节,局限在了思想枷锁里。

毕竟御史大夫本就有着监察百官的职责,就算自知没有能力对抗秦承懿,也可以把这件事情暗地里告诉陛下,实在没必要将这份名单藏起来。

且这份名单也不能作为足够的证据来指控秦承懿,要么是那位御史大夫想要在继续调查出更多证据前避免打草惊蛇,被秦承懿发现这份名单,要么就是他有着其他的想法,甚至根本就不是在针对秦承懿。

和不会局限在同一个思想枷锁里的古诗嫣讨论这件事情,或许能够找到意想不到的关键细节。

古诗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种想起来就很头疼的问题,我懒得想,不论那位御史大夫要针对的是谁,他必定是知晓那个人的身份,与其纠结这份名单上的人,倒不如把目光放在那位御史大夫身上。”

御史台的御史大夫姓岳名世庭,贵为除天枢院外的五司司首之一,修行早已臻至四境巅峰,是都城里名副其实的大人物,仅次于皇帝、亲王和国师之下,监管着文武百官,可谓有着极高的权力,是皇帝陛下摆在明面上的眼睛。

身在这个位置的多是被皇帝陛下极其信任的人,也是文武百官避之不及,不愿主动招惹的人,因为但凡有什么把柄被岳世庭抓到,官途也算是走到了尽头。

虽然隗家出事已经有段时间,但岳世庭肯定不会那么放心的把名单藏在燕子镇多年来不闻不问,隗家必然会有他的眼线。

李梦舟更为纠结的想着,若岳世庭真的安排了眼线在隗家,当时的事情很可能早已暴露。

但关键在于岳世庭安排的是什么人,若只是寻常奴仆,情况自然会很糟糕,但要是假扮野修成为隗家门客,李梦舟反而会松口气,因为隗家的那些门客全都死绝了,就算岳世庭有眼线待在隗家,也肯定不会活着。

他近期虽然没有多去注意岳世庭,但也确实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他只能往更有利自己的方向去想,可也保不齐岳世庭的眼线并非那些野修之一,无论如何,专注岳世庭的动向都是必然的事情。

姜燕边境,万里平原。

萧知南的目光清澈,迎风立在湖对岸。

宁浩然缓缓拔剑,声音很轻,却清晰的越过湖泊,传到对岸,“我叫宁浩然,我这柄剑名为曲泉,但和人体曲泉穴并没有什么关系,而是取自此夜曲中闻折柳,泉水从容奔流之意。”

万里平原的夜空上雾气弥漫,一片朦胧之色,有苍鹰高空掠过,朝着遥远的那座山飞去。

“末花。”

萧知南对自己的剑的介绍便简单干脆多了,末花之名有不少种解释,最简白的便是世间最后一朵花,预示着剑的锋芒每一次都是末路,而世间也的确存在叫做纸末花的植物,生于山坡矮林,是不存在于燕国的一朵花。

“好剑,好名。”

宁浩然微笑着执剑礼,说道“请赐教。”

萧知南拔剑。

末花携带着无匹决绝的剑意,瞬间横跨湖面,卷起波涛骇浪,直刺向对岸的宁浩然。

宁浩然首先感觉到一股清风拂来,然后便是冰凉的湖水拍击在脸上,阵阵刺痛,他惊讶的发现,萧知南的剑道居然已经直逼剑痴徐北寒。

他忍着心里浮现而出的那抹惊骇,没有丝毫犹豫的,挥剑斩出。

湖面沸腾。

一道水柱冲天而起。

瞬间拦截了湖对岸的末花剑意。

决然的气势和惊涛意志碰撞,仿若平静的湖面自高空砸落一块巨石,沉闷的声响中,道道凌厉的剑气四射,包裹着水滴,可穿山石,可破精铁。

围观的那些来自都城的修行者纷纷后退,满脸的骇然。

谢春风和钟溪言站在宁浩然背后数丈开外,他们没有退,却是第一时间催动灵气,来抵御那两股强大剑意的余波。

北藏锋手里捧着书,望着眼前那漫天飞落的水珠,喃喃道“书不能沾水,否则便不能要了。”

话音刚刚落下,那迎面溅射而来的水珠便好像撞上了一堵墙壁,在距离北藏锋一尺的半空中破碎,半点也没有沾染到他身上,手里的书也是依旧干净。

事后他像是松了口气般,喃喃道“还好,还好。”

继续看书,偶尔抬眸望一眼湖泊,似乎前者对他的吸引力更大一些。

谢春风没有北藏锋那般悠然自在看书的模样,他看着湖中心激烈对抗的两道属于姜国剑院和燕国剑庐的剑意,沉声说道“相比从前,宁浩然果然也变得更强大了,这样很好,否则我打败他便也没有什么意义。”

钟溪言说道“姜国虽不在极南,却是在燕国的南面,这来自南面的剑和北面的剑,都带着极高的意志,也不知哪一柄剑更强。”

谢春风面无表情的说道“萧姑娘的剑在此刻已经问世,世人都会知晓她的强大,宁浩然又算什么?在剑院里他不是最强的那把剑,在整个世间也不会排在前列,站在这里的终究不是欧阳胜雪,若萧姑娘的剑败给宁浩然,我们又何必出现在这里?”

钟溪言虽有心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谢春风的话很有道理,纵使宁浩然已经很强,但终究不如在北燕年轻一辈里最强的那柄剑,否则北藏锋就不会出现在这里,都城方面也就不会在意这件事情了。

第五十三章 书院里的北剑客

沸腾的湖泊中心,金属铿锵声不绝。

姜国离宫的第四把剑和北燕琅嬛的第一把剑,在初次交锋中似乎玩心大气,草甸上被斩出一道道沟壑,附近山石碎裂,草屑石末飞扬,大地震颤,湖面荡起波涛拍岸,犹如万里平原上遭逢大灾难。

宁浩然沉默着,浑然不顾被淋湿的衣裳,每一次出剑都用尽全力,随着他手里曲泉对着湖面接连点出,一股愈来愈强大的剑势便从剑身上逐渐涌出,引动天地之势,带来狂风肆虐,将得草屑和石屑乃至细小的尘埃全部驱散,剑锋所指,天地一片清明。

正是《离剑经》第四式神通——剑尘不染!

一直低头看书的北藏锋也终于在这个时候抬眸望了一眼,诧异的呢喃道“剑院的神通极难领悟,外人摸不着,就算是剑修也很难领悟到高峰,连欧阳胜雪都未曾领悟到全部的《离剑经》。”

“虽然只是第四式,却被宁浩然发挥到了极致,但总觉得这道剑意里似乎还掺杂着别人的剑”

北藏锋默默感知着,那丝微妙的本不该属于宁浩然的剑意似乎有些莫名的熟悉,他想着宁浩然的剑怎会有别人的剑意夹杂其中?而且还是那般强大。

面对着湖面翻滚的波浪,磅礴的剑势,宁浩然没有丝毫的动摇,明明是最为熟悉的剑招,这一刻却施展的极为艰难,嘴角也开始溢出血液。

不过宁浩然还是成功递出了这一剑。

湖泊中心好似被一柄巨剑斩击,沸腾的湖水断流,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悬浮在半空,映照出宁浩然的脸和他手里的剑。

这蓄满了剑意的湖浪,受到天地的压迫,咆哮着扑向对岸的萧知南。

“这便是离宫剑院里的四先生么?”

“好强的一剑!”

远处围观的那些四境修士满脸的骇然,他们充其量也都是初入四境的阶段,自是没办法和那些晋入四境多年,甚至破入上境的强者比肩,哪怕是同辈人,可实力的差距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弥补的。

钟溪言不由赞叹道“宁浩然虽然只是剑院里的第四把剑,可他的剑道已是登峰造极,只凭这一剑,就算是我,也很难轻松接下,相传剑院的颓败,或许已经是过眼云烟,剑院里有这几把剑在,迟早都会站在这个世间的最高峰。”

谢春风默默想着,剑院里那几把剑本来就是极其变态的存在,宁浩然也只是最弱的一把剑,可他却败给了剑院里最弱的那一把剑。

在他闭关破境之后,本以为就算不是欧阳胜雪的对手,战胜宁浩然也是必然的,可今日让他看到宁浩然的剑,却发现,自己的想法有些太理所当然了。

他变强的同时,宁浩然也不是止步不前的,明明他还这般教训弟弟谢宁,自己却反而没有看透,果然,嫉恨一个人的心理是要不得的,那会最大可能的影响自己的判断。

然而宁浩然那一剑的强大虽是超乎了他的预料,但也没有让他受到打击的地步,心道“你现在越强,日后我打败你时,就能得到更多的快意,你就这么不断的变强吧,这样才更加有趣。”

萧知南平静的脸上起了一丝诧异,她沉默的望着湖对岸的身影,持剑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再次抬高,轻飘飘的朝着湖对面点去。

舒缓的剑意在剑身上浮现。

天地间仿佛沉寂了一瞬。

剑意大盛。

云雾缭绕的万里平原忽然变了颜色,一道长虹突兀的出现在天际,瑰丽炫彩,将得夜幕照耀的缤纷灿烂,好似大雨过后呈现的最为美丽的彩虹,横穿了整个天地。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这一幕吸引,有的表情呆滞,有的惊叹,甚至还有人情不自禁感慨一句“好美啊。”

北藏锋手里捧着书,抬头看着湖泊上空那抹彩虹,“这便是北燕剑庐里的剑气惊鸿,据说这惊鸿一剑的极致,能够摧毁天地自然的规则,也只有《离剑经》里的最后一式和西晋剑阁的紫气天罗才能睥睨,萧知南的资质之高匪夷所思。”

“虽然她目前无法将剑气惊鸿发挥到极致,可只要剑阁里的剑不出,萧知南的剑便是无敌的。”

宁浩然的那一剑已经是超常发挥,但面对萧知南的剑气惊鸿,也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被轻易化解。

天边的那一抹彩虹渐渐淡化,湖泊沸腾升起的水柱也重新坠落,短时间里,湖面便恢复了平静。

“你很不错。”

萧知南皱眉望着湖对岸的宁浩然,轻声说道“燕国里的剑修很少有人能够与你相提并论,但我的剑打败了燕国所有的剑修,你的剑不如我的剑。”

宁浩然缓缓放下握剑的右手,苦笑道“已经尽力了,我不如你。”

萧知南说道“你很奇怪。”

宁浩然欲转身的脚步微顿,问道“哪里奇怪?”

萧知南说道“你的剑意很强大,却又很弱,这便是最奇怪的,你的剑意里有着第二个人的剑,或许是你学了别人的剑,却并不能完全使出来。那个人是谁?我想找到他,想要看到这道剑最强大的剑意。”

宁浩然下意识的摸向胸口,神色怪异的看着湖对岸的萧知南,心里想着你的剑道意志还真是高傲,居然想要见识剑仙的剑。

他没办法回答萧知南的话,倒不是担心给西晋那位剑仙惹麻烦,毕竟在这个世间能给那位剑仙带来麻烦的人还真是少之又少,但属于那位剑仙的真意就在自己的身上,若是被世人知晓,怕是他很难活着回到都城了。

他思忖了片刻,说道“日后有机会自会介绍给萧姑娘认识。”

萧知南默默点头,也没有再三询问,随即便把目光放在北藏锋的身上,说道“北先生,请战。”

北藏锋看着萧知南,沉默了很久。

他微微苦笑道“不打行不行?”

萧知南举起了手里的剑,说道“北先生为何这般墨迹,虽然我也在燕国无涯书院修习过,知晓书院里的人喜欢讲道理,看重礼仪,但我想姜国书院的正统该是完全不同的,又何况是北先生?还是说你真的不敢和我打?”

梨花书院是姜国最高的修行之地,任何修行山门都尊敬有嘉,容不得外人寻衅书院弟子,谢春风在看到宁浩然战败时,便已经忍不住想要出手,他虽然不明白北藏锋为何不愿战,但绝不会认为是不敢战,他当即上前,揖手道“不如便由我代替北先生和萧姑娘一战。”

萧知南似乎有些不愉,朝着谢春风说话的同时也看了钟溪言一眼,“你们两个人都和先前与我战斗过的那个叫做宁浩然的剑修半斤八两,甚至还略有不如,我没那么多闲心与弱者战斗,除了北先生外,此地的修行者都没有资格。”

遭受无妄之灾的钟溪言仅是愣了一下,便笑着摇头,并未反驳萧知南的话,在亲眼见识到宁浩然出剑后,他便自叹弗如,此刻当然也没有理由反驳。

倒不是他完全不如宁浩然,真要打起来,怕也是不分伯仲,可剑修的耐力更强一些,打成持久战的话,最后败得也会是他。

宁浩然已经败给萧知南,钟溪言便也没有再去打过的想法,因为他深知结果不会有什么改变,又何必多此一举。

但谢春风很难做到对自己不如宁浩然这样的话而无动于衷,虽然心中恼怒,可他尚且清醒,不论他对宁浩然的看法是什么样,都从来没有忽视过宁浩然的强大,若是贸然再去和萧知南打,赢了倒还好说,但凡输了,就丢了大人了。

一时间,他犹豫了起来。

便在这时,北藏锋整理了一下衣裳,依然没有放下手里的书,朝着湖对岸的萧知南说道“那便打一架吧。”

钟溪言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那归于寂静的湖泊。

谢春风转头望向北藏锋,心里想着与其为了一时之意陪同宁浩然一起丢人,倒不如安静的做个旁观者,他终究只是想要打败宁浩然,一雪前耻,没必要因此便和萧知南针锋相对,这不该是聪明人所为。

况且北藏锋在都城里很低调,没有人真正见识过书院北先生打架的画面,这份期待更为重要。

宁浩然也是微微眯起眼睛,深深的望着北藏锋的背影,虽是书院弟子,可世人皆知的是,北藏锋修得乃是剑,甚至曾经在离宫剑院里和老师偶尔谈及北藏锋的时候,薛忘忧便也感慨般的说过,若北藏锋是剑院弟子,该是很强大的剑客。

书院里的知识遍及天下派系,自然也不缺少剑道,可北藏锋并非一心钻研剑道,却仍旧是声名在外的剑客,甚至能够做到与西晋剑痴徐北寒齐名,有着双北剑的美誉。

徐北寒修得是杀伐果决的剑,北藏锋修得则是儒家的剑,虽然往深里说,北藏锋的剑道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剑门之术,在书院里也是很罕见的以剑客身份天下闻名,但他的剑确是极其锋锐,令得很多剑修也是望之不及。

然而很奇怪的是,北藏锋虽是以剑闻名,却很少有人目睹北先生的剑,且世人对于书院里那位北剑客的剑不抱有丝毫怀疑。

今日能够得见北藏锋和来自燕国的第一女剑修萧知南的战斗,在场的修行者都该感到敬畏和期待。

第五十四章 倒悬的湖,千万柄剑

萧知南同样很期待。

入世实修的目的便是不断经历战斗,而没有比强者战斗更能实现自我强大。

在整个燕国年轻一辈里能够被萧知南瞧得上眼的绝不会超出两个人,而她也只和一个人战斗过,天下间还有许多年轻强者,萧知南都要一一打过,以来奠基自己最强的剑道。

北藏锋站在湖畔,抖落了一下身上的灰尘,说道“我自十五岁才真正踏上修行路,至今修行也不到十年,而《纵横卷》里记载,你在五岁时便踏入了修行路,到如今,修行时间也必然超过了十年,这并不是说我的资质就肯定高过你,我只是比旁人走得慢了些,才有了厚积薄发的幸运。”

“所以我从来不会自认为天才,但我很确信的是,你是一个真正的修行天才,你最强的是剑,我最强的也是剑,但我的剑与你的剑不同,因为我的剑很重,所以我不太喜欢打架。”

只见北藏锋大袖一挥,铿的一声颤鸣,一柄很宽很厚重的大剑砸在了湖泊的草甸上,深入地面数尺,却距离剑柄处依然很远。

“这是巨枝剑,是由书院里最强的几位匠人联手锻造,其重不可计量。”

厚重的宽剑并不稀罕,但北藏锋的巨枝剑绝对是其中之最,只是感观便很强大。

萧知南默默看着那柄巨剑,说道“我能够从剑身上感知到极其厚重而磅礴的剑意,除了我的老师,你的剑是我目前见到过的最强大的剑,反而是这样,我的战斗意志更加亢奋。”

她在宁浩然的剑意里感受到的那股强大剑意终究是有些混杂,虽然能够明确那道隐晦的剑意极其之强大,但也依旧没有完全的巨枝剑意来得清晰,所以她这番话倒也没有错。

话音落时,萧知南脚下狠踩地面,身形借着反冲之力掠向高空,双手高举着末花剑,剑意在瞬间攀升至顶峰,天地灵气开始变得躁动,便如弯弓拉到满月,绷紧到极致,然后狠狠地呼啸破空而去。

那从天而降的一剑随着萧知南下挥的动作,天地之间恍若静止了一瞬,然后平静的湖泊再度泛起波澜,转眼间便是排山倒海般,一股无形的压力疯狂朝着湖对岸的身影砸去,那些站得很远的四境修行者,反而像是首当其冲一般,在来不及反应的时间里便纷纷栽倒在地。

就连宁浩然和谢春风、钟溪言三人都在那恐怖的剑意和风浪压迫下,后撤了数步,衣袍朝后飘扬,发丝飘逸,哗哗的风浪声自耳畔刮过,再也听不见世间任何声音,就连视线也是勉强眯缝着眼睛才能看得清。

他们身后的那些初入四境的修行者,皆是满头大汗,要么趴在草甸上,要么跪倒,满脸的痛苦和艰难之色。

宁浩然抬起手臂挡着自己的脸庞,从手腕下注视着那悬浮在半空中挥剑的纤细身影,惊诧的想着,原来这才是萧知南真正的实力,在和他的战斗中,萧知南根本就没有发力。

自四境以上开始,每一小境之间便跨越着很大的距离,所以在同境之中,展现碾压的局面,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相比于宁浩然,谢春风的心境则泛起了极大的波澜,他很是庆幸的想着,幸亏自己没有坚持要和萧知南战斗,否则此刻必然颜面扫地,平白被宁浩然看了大笑话。

同样是因为修行到四境之后,修士便可以按照自己需要而内敛气息,从而不被轻易感知到,所以若非遇到高自己一个大境界的存在,同境里面,没办法探知相互的修为境界,只能从稍微沁出的一些气息里猜测对方的大概实力。

在没有真正和萧知南战斗前,或是没有准确认知的情况下,谢春风以为就算不敌,也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差距,可在这时,他彻底推翻了这种想法,只剩下一阵后怕。

正如他感知不到北藏锋的极限所在,面对萧知南,同样是一知半解,这种完全不可力敌的人物,没有人会白痴的主动招惹。

纵使谢春风已经很强大,可世间终究还存在比他更强大的,并不是谢春风心境不堪,而是他遇到的非人。

如果不是北藏锋和萧知南这种级别的妖孽,谢春风就算不是最强,也是站在最顶峰的那些人。

萧知南展现了她的强大。

乃是在场修行者都不能比拟的存在。

唯有北藏锋。

面对着萧知南那仿佛能够斩天裂地的一剑,北藏锋脸上依然透着平静,他左手里拿着书,右手搭在巨枝剑的剑柄上,食指翘动,轻弹剑柄,啪的一阵脆响,好像是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只见巨枝剑身玻璃一般破碎,无数的锋锐剑块,悬浮在北藏锋周身,然后齐齐朝着半空中的萧知南飘去。

在飞掠的过程中,无数剑块的速度越来越快,摩擦着空气,发出一阵阵爆响,溅起漫天火星,好像千万柄剑,四面八方封锁整片天地,又像是那满天星辰,错落有致的重归星海,散发着极其耀眼的光芒。

轰隆隆——

夜空中飘零着不知名的碎屑物,地面也随之剧烈颤抖着,雷鸣般的爆响不绝于耳。

北藏锋右手挥动,无数剑块在夜空转换着方位,没有半分停歇的攻击着萧知南。

那排山倒海般的剑意不断吞噬着剑块,两股剑意相互碰撞,炸雷之音一重更盛一重。

好不容易适应了那恐怖挥发的余波,钟溪言很难维持平静,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北先生的剑意极其饱满,分散千万,却没有削弱半分,纵使面对百万军队,北先生也可来去自如,这般境界何等可怕?”

“我本以为只有踏入五境才能具备这样的气魄,看来北先生就算未入五境,也只差临门一脚,俨然超出了四境的范畴!”

谢春风神情有些动容,说道“更可怕的是,面对这般强大的北先生,那萧姑娘居然没有露出败相,甚至反攻更加爆裂,那氤氲在空中的湖泊之水,就像是一柄柄利剑,触肤即破,刺痛难忍,她应该未过桃李之年吧,竟然修行境界这般之高?”

钟溪言反倒理当如此的模样,说道“萧姑娘被称为燕国百年难遇的修行奇才,尤其在剑道的造诣上,怕也仅次于西晋那位天生就剑心通明的女子了。算上魏国那位,世间有这般三位姑娘,当真是极其幸事。”

世间修行者里天赋境界极高的年轻女子并不多见,除了那位只有寥寥传闻的拜入剑阁的女子和眼前这位燕国剑庐的萧知南外,也就只剩下魏国山海清幽之地走出来的那位姓宁的姑娘了。

很可惜的是,姜国境内并没有这样一位堪称妖孽的修行女子。

纵然是离宫剑院里的那位三先生也未曾破入四境巅峰,自然也不是北藏锋的对手,哪怕这寥寥几位姑娘并没有碰面,也不曾交过手,可在世人的认知里,离宫剑院里的三先生的确没有处在最高的位置。

宁浩然的想法与钟溪言大同小异,但他更加想着,自己也从未见过三师姐施展出全力战斗的样子,若直接说比不过眼前的萧知南,倒也显得武断了些,但三师姐肯定是没有大师兄强的,而北藏锋又是与大师兄齐名,也必然会比三师姐强大。

所以除非萧知南能够打赢北藏锋,那么便也不好说自家三师姐会弱于她。

毕竟三师姐修行的剑道又不同,不能单凭境界高低来判定强弱。

宁浩然施展出最强的剑依然败给萧知南,现在的他要比从前更强上许多,但三师姐也比从前更强,把当初和三师姐切磋的场景与现在和萧知南战斗带给他的感觉结合在一起,倒是不分伯仲。

两个人和他战斗都没有施展出全力,也都是很轻松的将他打败。

当然,在宁浩然从未见识过三师姐施展出全力的前提下,他的认知总会出现一些偏差,事实真相如何,也只能在日后才能知晓。

此时北藏锋和萧知南的剑意已经在短时间里撞击了无数次,北藏锋的名声和强大摆在那里,萧知南能够与其战斗到这般地步,便也已经奠定了她极高的修行。

有剑呼啸破空。

沸腾的湖水犹如道道水龙盘旋在天际,然后又像倒悬在天穹的银河,倾斜而下,发出沉闷的巨响,湖泊之水的高度也缩减了一半,另一半消失的湖水自然是全部洒在了外面。

那无数晶莹锋锐的剑块也在半空中静止,随即朝着北藏锋倒飞而回,剑块重组,完整的巨枝剑被其握在手中。

萧知南的身影轻飘飘的落在湖对岸。

天地重新归于寂静。

暗沉的夜幕依旧悬挂,星辰闪烁着,五彩斑斓。

谢春风微微眯起眼睛,诧异的说道“究竟是谁赢了?”

这场战斗像是没有分出胜负,但的确已经结束了,而且从始至终北藏锋都未离开原地半步,给人一种高深莫测,深不见底的感觉,湖对岸的萧知南神情也不见丝毫变化,这般景象的确透着一丝怪异。

第五十五章 太清楼上九层楼

钟溪言也有些看不透,犹豫的说道“萧姑娘的强大虽有目共睹,但北先生却更加惬意一些,这场胜负还真不好说,但我想,以萧姑娘的年纪和目前的修为,应该还不是北先生的对手。”

宁浩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立在湖泊相对面的两个人。

身后那些被战斗余波震慑的站不起身的修行者此刻也终于得以喘息,他们面面相觑,就更加费解了。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从都城赶来万里平原,都是抱着要和燕国那位萧姑娘一战的想法,在此际,这种想法早就荡然无存,他们只是庆幸多亏自己没有说出什么难听或挑衅的话语,否则哪里经受得住萧知南一剑?

站在湖对岸的萧知南沉默了很长时间,随后朝着北藏锋揖手见礼,说道“多谢北先生赐教。”

北藏锋回礼,手里依然捧着那本书,说道“虽然是被迫打了一架,但能与萧姑娘一战,乃在下之幸。”

萧知南怪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北先生倒是一个有趣的人。”

北藏锋摇摇头,回道“我很无趣。”

萧知南沉默了一下,说道“看来北先生不怎么会聊天。”

北藏锋怔了怔,说道“我在书院里修行和读书,偶尔会指导一下师弟和师妹们修行,若是纯粹闲谈的对话,倒是的确很少。”

萧知南又沉默了一下,说道“那便不要聊了,免得氛围变得尴尬起来。”

北藏锋点点头,倒是真的不再说话了。

在场的人听着他们的对话,也都是保持着沉默,纵使这番对话很快就结束了,但他们依旧沉默着。

钟溪言虽然好奇两个人谁胜谁负,但也没有忘记自己出现在万里平原真正的目的,当即打破有些诡异的平静,向萧知南询问道“不知萧姑娘来到我姜国,可是只为寻强者战斗,完成实修?”

萧知南说道“不管姜国和我燕国边境如何,但我出现在这里,与两国朝堂无关。”

她自然知晓钟溪言这番询问的意思,便也给予了让他们放心的回答。

钟溪言只需要确认这一点就好,继续说道“萧姑娘可愿与我等同行前往都城?”

萧知南想了想,说道“不必了。”

钟溪言没有再多说,揖手道“那我们便就此暂别,都城再见吧。”

已经和北藏锋战斗过,萧知南便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想法,轻轻点头,沿着湖畔绕到姜国都城的方向,径直离开。

看着萧知南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宁浩然和钟溪言、谢春风等人都转头看向北藏锋。

“北先生,萧姑娘的回答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姜国好客,万万没有驱赶客人的道理。且就算萧姑娘日后闹出什么乱子,我姜国自有人可以解决。但我等很好奇,刚才那一战究竟是谁赢了?”

北藏锋手里捧着书,默默翻着页,也转身朝着都城方向而去,声音伴随着微风传来“没有谁赢谁输,只是很有趣。”

都城,朝泗巷。

小院里亮着微黄的烛光,两道身影静静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

古诗嫣用丝绸布料擦拭着剑,可谓败家娘们。

李梦舟手里提着一壶酒,不时砸吧一口,抬头望着夜空里的星辰,自顾自咕哝道“岳世庭这几日里都没有什么异常动静,每日上朝下朝,偶尔到南街买上一包豆糕,在家里也是爱妻宠子,这般日夜盯着,极其无趣,还耽误了修行。”

他基本上能够确定岳世庭并非敌人,可那份名单静静躺在屋里衣柜中,证明着岳世庭背地里肯定在做某件事情,而且极有可能和秦承懿有关,若不调查清楚,李梦舟便有些寝食难安。

古诗嫣把剑归鞘,说道“蟠龙宴开宴在即,姜国那些年轻修士里的佼佼者都开始朝着都城汇集,岳世庭除了家长里短的琐事,注意力应该也都在蟠龙宴上,毕竟是御史台的最高掌权者,肯定是要出席的,许也是没有心思去关注燕子镇的事情。”

李梦舟想着应该还有另外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岳世庭安排在隗家的眼线就在死掉的那些野修里面,所以燕子镇发生的事情,岳世庭尚未知晓,另一种则是他已经清楚燕子镇隗家的事情,却依然平静的如往常一般。

他默默想着这几日对岳世庭的暗中观察,此人稳重而又没有什么脾气,甚至会在小摊贩前面红耳赤的讨价还价,虽是如此,但谁都知道,他并不是真的生气,而是对于讨价还价的态度,反而透着一丝可爱,所以在他常去的街道里,名声和人缘都很好。

至于岳世庭是不是在刻意伪装,以李梦舟小时候的所见所闻,任何阴暗的事情都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也都打过交道,一个人是不是伪装,他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除非是岳世庭的伪装技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超凡脱俗的地步,才能瞒得过李梦舟。

蟠龙宴是姜国年轻修行者的盛宴,古诗嫣作为晋人,自是没有参加的资格,但若是旁观,也不会有人进行驱赶,但古诗嫣似乎也没有观看蟠龙宴的意思。

春意渐深,蟠龙宴开宴的日子也越来越近,都城里比往常时候都更加热闹一些。

李梦舟行走在外城街道,果然发现了很多陌生的年轻修行者,但基本上都没有破入四境,想来也是正常,除了那些资质妖孽的人才能年纪轻轻达到极高的境界,普遍四境修为的修士都是中年人或者老年人。

弱冠之前,修行臻至三境上品都是可以称得上天才了,一路闲逛,李梦舟便注意到了不少三境巅峰修为的年轻人。

不知不觉便来到了靠近内城的中心街道,这里住着的多是在外城有权有势的人家。

岳世庭住在内城,偶尔会到外城买东西,堂堂御史大夫却亲自出门采购,总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也只能归于岳世庭不拘小节,而李梦舟日夜观察,也常常经过这中心街道,他此刻真的只是闲逛,并没有任何目的。

在途径一户大宅院时,李梦舟无意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宅院里走出来,犹豫了一下,便上前打招呼“何峥嵘,你怎么在这里?”

从大宅院里走出来的正是何峥嵘。

他和沈霁月等所有登剑崖的剑院弟子都已经从剑崖上找到契合自己的本命剑,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破境。

何峥嵘身后背着两把剑,一把是他经常使用的长剑,一把是李梦舟未曾见过的,应该便是剑崖上得到的飞剑了。

本命剑需要蕴养到一定程度才能存放在丹田气海之中,而也有很多剑修一直把剑背在身上,这只是看各自喜好罢了。

在这里遇到李梦舟,何峥嵘仅仅是愣了一下,便闷声说道“这是我家。”

李梦舟恍然的看向那座宅院牌匾上刻着的‘何府’两个大字。

何峥嵘是曾经的名门望族何家的庶子,这是都城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李梦舟并不知晓何府在哪儿,也没有特意关注过何峥嵘的事情,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想着何峥嵘跟何家的关系并不好,当初也只是因刚刚考入离宫才返家了一次,除此之外基本上都是住在剑院里的,不禁很是好奇的问道“这个时辰你不是该在山门里修行么?”

李梦舟没有议论人家家事的习惯,便也相对委婉一些。

何峥嵘本也不在意自己庶子的身份,只要不是有人拿这件事情故意挑衅,他都是置之不理的,很平淡的说道“有小时候的玩伴来到都城拜访,不得不回来。”

李梦舟摸索着下巴说道“想不到你还有朋友。”

何峥嵘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当做没有听到,他凭什么就不能有朋友呢?

不过想着那位小时候的玩伴,何峥嵘神情变得有些阴郁,说道“我的确没什么朋友。”

李梦舟看着他,说道“你才十五岁啊,该是天真烂漫玩泥巴的时候,何必积压着那么多心事呢,暮气沉沉的又多是幼稚轻狂的做派,显得不伦不类,当然交不到什么朋友。”

何峥嵘羞恼的说道“我是十五岁,不是五岁,玩什么泥巴?再说我做什么,想什么,和你有关系么?”

李梦舟笑着说道“不要那么大脾气嘛,不过你这个样子便应是十五岁该有的态度。”

何峥嵘沉默了一会儿,一声不吭的往前走。

中心街道商客云集,大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更是显得热闹,来往的行人极多,因都城迎来了很多陌生人,繁华程度便又上升了一个层面。

李梦舟驻足片刻,便也跟了过去。

太清楼作为都城里最大的酒楼,生意几乎遍布了大半个姜国,其内装潢极为精美,墙上皆挂着名人大家的水墨字画,角落座立着上好的瓷瓶,瓶口里插着各类奇花异草,沁香扑鼻,可谓富丽堂皇,清幽雅致。

太清九层楼,每一层楼的装潢都不相同,能够登上九层楼的,纵是大富大贵也不具备资格,除非倾家荡产,但也没有哪个商人愿意散尽家财只为登上九层楼。

充其量太清楼也只是酒楼而已,九层楼代表着姜国至高的身份地位,若没有那金刚钻又何必去揽瓷器活儿。

李梦舟是第一次来太清楼,但也很清楚这里的消费有多么夸张,他看着前面脸色平静的何峥嵘,暗暗咂舌的想着这家伙到底多有钱?何家不是都破落了么?

这时里面走出来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小二,那小二看着李梦舟和何峥嵘的服饰,眼前一亮,笑着说道“原来是离宫剑院的上仙,请问要上得几层楼?”

九层楼每一层楼的消费都不一样,能够上去的客人身份地位也都不同,修行者自然区别于普通人,纵使没钱,也有资格直接登上二层楼,但若想要往更高的楼层走,便需要花些银子了。

而像离宫剑院和摘星府这样的背景极其显赫强大的山门弟子,便能直接登上五层楼,所以小二在认出他们的身份后,才有了这般询问。

第五十六章 苍南山里倪真淳

李梦舟不懂得这些规矩,只是很懵的望着那小二。

何峥嵘显然也没有来过太清楼,他有些踌躇的张了张嘴,最终说道“我来找人的,他应该安排好了。”

小二满脸堆笑的说道“不知可否告知那位贵客的姓名,我好去查询。”

何峥嵘点点头,说道“倪真淳。”

小二当即愣了一下,接着好似受到某种惊吓一般,双手抱胸道“上仙,我知道我很纯,至今都是童子身,但我真的不接受那种服务啊!”

李梦舟也是拿怪异的眼神望着何峥嵘,他没想到原来这家伙有这种特殊癖好,那小二长得确实白嫩了些,可你也不能这般直接的说出如此引人深思的话语吧?

何峥嵘脸色很难看,羞恼的解释道“我找的那个人姓倪,名真淳,不是说你真纯啊!”

小二恍然大悟的样子,他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着这个名字确实很熟悉,毕竟这三个字作为名字给人很是印象深刻,他连忙前面带路,说道“上仙说的那位贵客就在七层楼!”

七层楼已经不是寻常人能够上去的地方,当初关慕云带着他的好友王川凭借书院弟子的身份最高也只能登上八层楼,在姜国里应该没有比书院更深的背景了,哪怕是皇室子弟,甚至是太子也上不得九层楼,那位叫做倪真淳的人能够登上七层楼,仅次于书院和皇室子弟的地位,其身份必定也很不简单。

但就连摘星府和离宫剑院这般五境上宗的山门弟子,底线也仅在五层楼,想来倪真淳登上七层楼也是花费了数不尽的银两。

李梦舟因不知道这些规矩,倒是没有多么惊讶,只是默默想着世上居然会有叫你真纯的人,这还当真是一位妙人。

小二将得他们两人领到七层楼,便躬身告退。

何峥嵘左右打量一眼,在看到某个厢房门前挂着‘倪’字木牌后,微微沉吟,朝李梦舟说道“你为何跟着我?”

李梦舟有些错愕,无语的说道“我都跟到这里了,你现在问我是几个意思?”

何峥嵘沉默了一下,说道“我虽然和倪真淳是小时候的玩伴,但在他举家搬离都城时,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这次他因为要参加蟠龙宴而回到都城,并且特地到何府里寻我,绝不单单只是要和我叙旧。”

李梦舟思忖着这番话里存在的玄机,淡淡的说道“这样似乎便很有意思了。”

何峥嵘蹙眉道“你何必非要凑这个热闹?”

李梦舟笑道“我只是今日心情有些烦闷,所以才在街上闲逛想要找些乐趣,现在明显碰见了很有趣的事情,哪里有转身就走的道理?”

何峥嵘很认真的看着他,想着要劝他离开是很难的事情,便也没有再多言,轻吐一口气,便猛地推开了厢房的门。

李梦舟望着推门步入厢房的何峥嵘,想着这里可是太清楼,纵使他不清楚这里的规矩,但也知晓太清楼是都城第一大酒楼,想必这里的酒也必定是最为上乘的。正巧有小二端着酒壶和菜肴走来,李梦舟便顺手将酒壶拿了过来,径直饮上一口,暗自点头,虽然比起老师藏起来的那些酒差了几分,但也是他喝过的酒里排在前十的了。

那小二一脸无措的看着李梦舟,浑然忘记了做出反应。

李梦舟晃了晃手里的酒壶,说道“你是往这厢房里送的?”

小二下意识点了点头。

李梦舟微笑道“那便正好,我也是这厢房里的,你继续送菜。”

小二表情呆滞的端着几盘精致的完全看不出是用什么食材做出来的菜,下意识的跟随着何峥嵘的脚步跨入了厢房。

厢房里有着不少人。

多是年轻公子或是劲装束腰打扮的年轻姑娘。

他们毫无疑问都是山门修士。

少年模样俊朗,姑娘淡雅娇俏。

太清楼里很肃静,不像寻常酒楼那般吵杂,房门被猛地推开,自然惊扰了厢房里的人,纷纷转头望去。

坐在对门首位的大约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年,先是露出不悦的神色,待看清那推门而入的人时,有些吃惊的说道“多年不见,险些没有认出何老弟来,我巳时便去你家寻你,怎么现在才来,快快罚酒三杯!”

何峥嵘默默的看了一眼那白衣少年,说道“我不会喝酒。”

白衣少年伸手拿酒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重新坐回椅子上,挑眉笑道“我差点忘了这件事,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偷我爹的酒喝,你只是浅尝一口,脸蛋便红润的像个猴屁股,别提多可爱了。”

何峥嵘也轻轻笑了一声,说道“是啊,被你爹发现你偷酒喝,趴了裤子吊起来打,那哭嚎的模样也很可爱。”

厢房里寂静了一瞬。

那些年轻的修行者皆是很诧异的望着何峥嵘,再瞧上一眼脸色难看的仿佛锅底一般黑的白衣少年,很快察觉到这里面有故事。

那专心上菜的小二也察觉到了包厢里变得诡异的氛围,但能够上得七层楼吃饭的贵客不是他能得罪起的,默默将菜肴摆上桌,便逃似的离开了包厢。

这时,坐在白衣少年左手边最近的一位年轻公子啪地一声打开折扇,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倪师兄常常提起的都城名门望族何家的小少爷吧,像我们这种富贵子弟又是山门修士,哪有不会喝酒的道理,莫不是不给面子?”

他把‘名门望族’四个字咬的很重,其意思不言而喻。

遗憾的是,若何峥嵘心向何家,或许容不得外人这般羞辱自己的家族,然而除了不能否认的血缘关系外,何峥嵘对何家没有任何感情,自是懒得理会那手持折扇的年轻公子的话。

那白衣少年则想着小时候无意中碰见穿着粗布麻衣的何峥嵘被几名同龄的男童欺负,他要比何峥嵘大两岁,懂得自然也多一些,而且家世也不差,当时也是因一时兴趣使然,便帮何峥嵘赶走了那几名男童。

后来他才知晓,原来何峥嵘居然是何家的子弟,不过只是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庶子而已。

所谓母凭子贵,但何峥嵘的母亲只是卖身在何家的丫鬟,本身便不可能有什么名分,大家族里也向来不缺少阴暗争斗,哪怕何峥嵘身上流淌着家主的血液,也没有人会在意,有主母的威严在,何峥嵘母子在何家的地位连下人都不如,可以随意打骂。

原本倪真淳是不可能和这种贱民玩到一起的,但富族家里的少爷想法清奇,他故意和何峥嵘交朋友,足足半年时间,让得何峥嵘误以为和倪真淳就是最好的朋友,在他为朋友付出,甘愿跟在倪真淳身后做跟班,半年里被其当做仆人一般使唤,他也很开心的混不在意。

而倪真淳却背地里在他的圈子里谈及他随意指使何家小少爷,让其干嘛就干嘛,在身边小伙伴提出不信的话时,倪真淳便大张旗鼓的故意将何峥嵘骗来,对其拳打脚踢,甚至让何峥嵘跪在地上爬。

看到身边小伙伴惊诧的表情,他便自鸣得意,并且直接说出侮辱何峥嵘的话来,说明这半年来只是戏耍他罢了,还真以为想和他做朋友,区区何家庶子,凭什么?

或许这只是小孩子的玩闹,但做得太过分,便不是因为对方是小孩子,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小孩子是学习能力最强也是最脆弱的时候,在遭遇心里不能承受的压迫和打击时,便会埋下一颗种子,甚至造成一生阴影,在未来某个时刻终究会爆发。

何峥嵘自此后变得沉默了许多,倪真淳也在不久举家搬离了都城,据说是拜入了某个修行山门,而经历这次打击和成长环境的影响下,何峥嵘的内心也狠毒了起来,更加懂得隐忍,若说他今时考入离宫剑院,获得一些成就,除了何家外,倪真淳的影响也很重。

那颗深埋在何峥嵘内心深处的种子并没有将他击垮,反而现在整个何家都得依仗他,他同样也不会忘记倪真淳曾经对他做过的事情。

在倪真淳的眼里,何峥嵘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被他随意打骂的小跟班罢了,而此刻多年不见,再次相遇,何峥嵘居然敢嘲讽他,便是倪真淳不能容忍的事情。

他看向刚才说话的那位手摇折扇的年轻公子,阴阳怪气的说道“既然人家不想喝这杯酒,方师弟便不要强逼了,毕竟他可不单单是何家的少爷,还是堂堂离宫剑院的弟子呢。离宫坐落都城,哪是我们苍南山可比的,瞧不起咱们也是正常的。”

拿折扇的年轻公子名为方长盛,乃是苍南山的天才弟子,与何峥嵘同岁,包厢里的人也皆是苍南山修士,以倪真淳为长。

苍南山也是五境宗门,仅次于蒹葭苑和不落山,但不同的是,苍南山是近两年里才荣升至五境的,是因为山门里的那位柯宗主破入了五境,所以在五境宗门里也只是垫底的存在。

但就算是在五境宗门里垫底,亦是很强大的修行山门,毕竟五境宗门的数量还是很少的,除了更加稀少的那些五境上宗外,但凡升入五境的宗门都是能够独霸一方的。

而在苍南山里,四境修为以下的弟子中倪真淳当为佼佼者,方长盛虽然略有不如,也是极具潜力的新星。

第五十七章 那柄飞出去的剑(上)

他很是不屑的瞥了何峥嵘一眼,说道“别以为入了离宫剑院就真的是个人物了,相比于书院和摘星府这般山门,离宫剑院便处在极其尴尬的位置,有名的也不过是那几位先生,剩下的剑院弟子都是废柴。”

坐在倪真淳右手边的那位气质淡雅的少女微微蹙了蹙眉头,说道“方长盛,你说话不必这般咄咄逼人,我们第一次来到都城,莫要有损苍南山声誉,这太清楼是都城里第一大酒楼,我不想影响吃饭的兴致。”

方长盛似乎不愿驳了那少女的面子,连连点头,笑道“陶师姐所言极是,我们同门在这里用餐,何须因外人扰了心情。”

李梦舟手里提着酒壶,倚在门框,默默看着包厢里的一幕,就算他不清楚何峥嵘与这些人有什么瓜葛,但也能够看出一些问题,想着依照何峥嵘的脾气,应该是忍不了的。

隐忍也要看遇到什么事情,整个包厢里除了倪真淳的修为在承意境巅峰,刚才说话的那位陶姓少女和方长盛在承意上境外,其余人都只是下境的修为,不凑巧的是,这些人都无法入得了李梦舟的眼睛。

而李梦舟能够很清楚的感知到何峥嵘已经处在承意上境,最主要的,他是剑修。

何峥嵘向前了一步,就站在方长盛三步远,在这个距离若是出剑的话,尤其是剑修的本命飞剑,基本上不可能会失手。

倪真淳的修为终究高过他一些,默默看了一眼上前的何峥嵘,拍了拍方长盛的肩膀,说道“毕竟是我小时候的玩伴,面子总是要给的,但如果对方不给我面子,便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陶姓少女轻蹙眉头。

方长盛也领会到了倪真淳的意思,嘴角挂起一抹笑意,站起身来,望着何峥嵘,说道“我们倪师兄好心邀你来太清楼吃饭,你却连喝杯酒的面子都不给,所谓的名门望族何家早就名存实亡,想来你连进太清楼的资格都没有,不说感恩戴德,却这般不识抬举,是该给你点教训。”

何峥嵘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来赴约的目的本也不是喝酒吃饭,只是想着这里毕竟是太清楼,若是贸然杀死几个人,会不会很麻烦。

而见到何峥嵘盯着自己不说话,方长盛便有些恼火的猛挥手中折扇,道“臭小子,你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揍你!”

何峥嵘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说道“既然你们蛮不讲理,故意找事,那我便给你们讲一讲我剑院的道理。”

随着他话音落下,有一抹寒光在包厢里亮起,身后背着的剑已然破鞘而出。

剑出鞘,向来都是要杀人的。

更何况是剑修的飞剑。

李梦舟隐约察觉到何峥嵘在控制飞剑的时候还是有些不熟悉,毕竟是继承自剑院先辈的剑,虽然能够斩出极其强大的剑意,但在前期的蕴养方面是要花费更多时间的。

但剑修本就具备着压制同境修行者的能力,所以方长盛虽然及时作出了反应,但一只耳朵也被削掉,迸溅的血液洒在了满桌的菜肴里,那只飞出的耳朵也是无巧不巧的掉入倪真淳面前的酒盏中。

惊呼中响起的时候略有迟缓,也足以证明何峥嵘那一剑有多快。

望着包厢里那一个个惊恐和不敢相信的眼神,何峥嵘淡然的说道“剑院的道理很简单,绝不会不讲理,所以我先取你一只耳朵,若再聒噪,下一剑,掉落的便是你的脑袋。”

太清七层楼豪华的包厢里寂静无声。

那些苍南山的年轻弟子都保持着同样的神情,不可思议的望着那突然拔剑的何峥嵘,被其冰冷的话语所震慑。

不知持续了多久,方长盛凄厉的惨叫声才姗姗来迟。

他双手捂着自己失去的耳朵部位,鲜血淋漓,跪地痛嚎,那凄惨的模样也很快令得包厢里的人回过神来,立即陷入一阵慌乱中。

李梦舟倚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吵,便很是不耐的打了个响指,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突然降临在厢房里,方长盛的惨叫声也戛然而止,整个人直接趴在了地上,居然干脆的昏死了过去。

倪真淳和那陶姓少女也是禁不住面色一白,站起的身子也是重新跌坐在椅子上,惊诧而又忌惮的望着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在意过的那个倚在门口喝酒的黑衣少年。

他们刚到都城不久,并未多了解何峥嵘考入离宫剑院之后的事情,倪真淳只是想着多年未见,把何峥嵘找来撑撑自己在都城的脸面,何家虽然已经算不上什么,但何峥嵘考入离宫剑院,也算是有了一定地位,若是能像小时候那般羞辱一番何峥嵘,绝对是给自己和苍南山长脸的事情,说不定也能赢得陶叶师妹的芳心。

可他没想到何峥嵘早就不是小时候谁都可以欺负的何家庶子,也不清楚跟着何峥嵘一起来的李梦舟是什么人,见他到此之后,便提着酒壶立在门口,便也没有在意,可在感受到那随意一个响指带来的压迫后,倪真淳便有些懊悔的想着自己这次可是丢了大人了。

陶叶犹似一泓清水的眸子此时有些呆愣的望着那一身黑衫,手里提着酒壶,肤色黑黑的少年,想着明明能够很清晰的感知到对方承意上境的修为,为何却有这般恐怖的压迫感,难道这便是都城里的修行者么?

姜国都城有着太多五境上宗,甚至还有梨花书院这座圣地,修行者的强大自然也比别处更直观,所以世人下意识里便会认为都城里的修行者都是很强的,是与别处修行者不一样的。

陶叶原本并没有深刻的认识,但亲眼目睹那明明与自己年龄相差无几,且同是承意上境修为的李梦舟所展现的强大后,她有些相信了。

而且何峥嵘明显是刚刚破入承意上境不久,方长盛则在数月前便晋入上境,却在何峥嵘那一剑下连反应时间都没有,就被斩掉一只耳朵,也在验证着都城里的修行者确实很强大。

不管倪真淳和陶叶在想什么,何峥嵘皱着眉头看向站在厢房门口的李梦舟,说道“这是我的事情,你跟过来便算了,干嘛还有插手?”

李梦舟笑道“刚才只是有些吵,现在很安静,你随意吧,我保证不会再出手。”

何峥嵘沉默了片刻,说道“原本待他再聒噪一句,我便可有理由杀他,如今陷入昏迷,自然也开不了口,你不会是故意在救他吧?”

李梦舟很冤枉的说道“你觉得可能么?咱们可是亲师兄弟,我不帮你杀他,便也是尊重你想要亲自出手的意愿,又怎会阻拦你,甚至要救你要杀的人呢,这真的只是意外,谁能想到他这般干脆就昏迷了过去,说不定是装的呢?”

他的确觉得很无辜,不过是很随意的打了个响指,谁知道那方长盛如此脆弱,这点念力压迫都承受不住。

何峥嵘也觉得李梦舟确实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只能暗暗想着也许真是那方长盛命不该绝。

而此时的倪真淳低头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方长盛,朝着左右呆滞的人说道“帮他止血。”

虽然只是被斩掉了一只耳朵,但若不及时处理,也是很严重的事情。

何峥嵘手里提着剑,默默地看了一眼倪真淳,说道“我很清楚你把我找来这里的目的,这么久不见,你倒是还和以前一样,可惜的是,曾经的我没有能力反抗,现在的我,却可以杀你。”

倪真淳的脸色很难看,眼神冰冷的说道“蟠龙宴开宴在即,都城里禁止修行者厮杀,更何况这里是太清楼,就算你是剑院弟子,也要服从这个规矩。不要以为靠着出其不意打败方长盛就真的能够吓到我,我已入三境巅峰,距离四境门槛很近,你凭什么敢说杀我?”

他虽然很意外刚才那一幕,且在感受到李梦舟的压迫心里多了些忌惮,但不代表他就真的可以被何峥嵘任意宰杀。

“小时候的你是个废柴,我可以随意碾压,现在的你依旧是个废柴,你永远不可能比我更强大,苍南山不如离宫剑院又如何?这也不能逆转我修为高过你的事实,若你乖乖认错,跪在我的脚下,我或许看在曾经的情分上,不与你计较,若不识好歹,我不介意让小时候的事情再次重演。”

何峥嵘露出讽刺的表情,说道“苍南山不如离宫剑院,你也不如我,虽然你修为高过我不假,但我是剑修,剑修的剑,可以杀死远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况且我从来不会认为你比我更强,在剑修面前,境界只是摆设,只要你没有跨过四境门槛,我的剑便可杀你。”

倪真淳怒极反笑,说道“真想不到曾经那个软弱不堪,任人欺凌的何峥嵘居然也有这般硬气的时候,你果然是长大了,呈口舌之快有何意义,难道你还真敢在这里杀我不成?”

何峥嵘缓缓举起手中的剑,冷笑道“我等待这一刻很久了,你要来都城便来,偏偏主动来寻我,我要杀你,便是天经地义。”

第五十八章 那柄飞出去的剑(下)

他对倪真淳的恨意绝对远超何家的那些人,或许这么多年过去,尤其在正式踏入修行路后,他本该对小时候的事情变得淡然,但巧合的是,他修的是剑门的剑,剑门中人本来就是快意恩仇,在将剑举起来的那一刻,就绝对没有轻易放下的道理。

李梦舟能够感知到何峥嵘身上涌现的杀意,他当然不会觉得何峥嵘不该杀倪真淳,这毕竟不是属于他的故事,他没有权利去干涉,在这个故事里,何峥嵘和倪真淳才是主角。

但倪真淳是来参加蟠龙宴的,若是在开宴之前,死在太清楼,且还是剑院弟子动得手,就会变成玄政司的案子,这无疑会多出很多问题。

剑修的剑虽然很少把仇恨隔夜来解决,但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时候也是很适用的,是直接出剑杀死仇人,还是选择更佳的时机,结局其实都不会改变,但过程中却可能出现其他变故。

何峥嵘目前终究不够强大,若被玄政司问罪,就算是离宫剑院也没有插手的权利,毕竟这是触犯了都城里的律法,相当于是在挑战皇帝陛下的权威。

在弊大于利的情况下,李梦舟多数会选择更适合的杀人时机,除非是遇到不杀不行的时候,但何峥嵘是否会放弃这次机会,便不是李梦舟能够决定的。

在清楚的感受到何峥嵘身上的杀意时,倪真淳心里是有些慌的,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真的不敢在都城里大打出手,毕竟他是代表苍南山来参加蟠龙宴的,若是因为一场纠纷,失去了参加的资格,怕也没脸回去苍南山了。

他以为何峥嵘同样不敢出手,但事实证明,何峥嵘是真的敢。

倪真淳想着若是自己就此服软,脸面上过不去,若是硬碰硬,实在有些不值得,就算杀死何峥嵘又能如何?事后哪怕不会被玄政司关押在牢狱里,也会被驱赶出都城。

他千里迢迢赶来都城可不是为了住在牢狱里啃馒头的,也不是为了到都城转一圈,便灰头土脸滚回去的。

但事情逼迫到了这般地步,显然也没有了回头路。

陶叶看着倪真淳阴晴不定的脸色,自然也明白他在顾虑什么,蟠龙宴终究是最重要的事情,也是苍南山自升入五境宗门后,展露在人世间的首战,绝不能出现半点差池,否则回去没办法向宗主交待。

她没有再继续沉默,开口说道“你们之间的恩怨我并不是很清楚,但在太清楼里动手杀人,你们都做好被玄政司问候的准备了么?何不如等到在蟠龙宴上一较长短,光明正大,在世人面前狠狠地击败对手,这才该是山门修士具备的气魄。”

李梦舟有些意外的看了陶叶一眼,随后说道“蟠龙宴开宴前期,都城里针对修行者的规矩便更加严苛了一些,在此期间,被许可的战斗要么在都城之外,要么就只能是在蟠龙宴上,的确没必要在此时打打杀杀。”

他只是一个很合格的看客,而且也相信依照何峥嵘的脾气,就算在蟠龙宴上打败倪真淳,他想要杀人的心也依旧会存在,李梦舟已经很清楚的告诉了他,除了在蟠龙宴上战斗外,在都城之外的地方同样可以,而且就算杀了人,也不会惊动玄政司。

纵使李梦舟没有明言说出这个问题,何峥嵘也很快察觉到了,回头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沉思片刻,手里的剑却突然飞了出去,目标直指倪真淳!

何峥嵘手里的飞剑嗡鸣而响,应声而出。

出乎了厢房里所有人的意料。

那柄飞剑挟裹着凌厉的剑光,直刺完全来不及反应呆滞在原地的倪真淳。

他能够很清楚的听到在耳畔充斥着的剑鸣声,和那一丝冰冷之意,他的脸色也骤然变得苍白起来,不敢相信何峥嵘居然真的敢对他出剑。

何峥嵘漠然的望着倪真淳,右手往前伸着,飞剑已经回到他的手里。

他把剑重新归入背后的剑鞘里,不带丝毫感**彩的声音传出“今日便先收一点利息,蟠龙宴上我会当着世人的面,将你的道心击溃。”

倪真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一滴冷汗滑下脸庞,他感觉着头皮炸裂的麻意,伸手轻抚,耳朵上面的头发被削掉一大块,一道很细的血痕呈现,刺痛不已。

他面色阴郁的望着何峥嵘,心下也是骇然初才那一剑的恐怖。

明明何峥嵘的境界低于他,却在斩出那一剑的时候,仿佛被嗜血的猛兽盯住,居然连躲避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倪真淳终究是苍南山的天才弟子,绝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子弟,他很清楚这里面存在的问题。

何峥嵘的确已经不是从前的他,若倪真淳依然把他看做软弱可欺的何家庶子,那就是很纯粹的白痴了。

他想着剑修在世间同境无敌的传闻,终于第一次真正有些忌惮何峥嵘了。

倪真淳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很快脸色重又变得红润,轻声说道“修行世界合乎道理的事情本就不是规则,虽然许多先贤认定越境挑战乃是逆天之上,但世间妖孽却层出不穷的想要打破规则,可归根结底,能够做到的少之又少。”

“剑修就算很特殊,也只是在同境里无敌,你今日伤我是事实,我境界高过你,也是事实,在蟠龙宴上你便没有那么幸运,我不会给你任何能够打败我的机会。”

何峥嵘说道“过早抬高自己是很愚蠢的事情,尤其是我那一剑斩出之后。”

正如倪真淳所言,他的境界虽然高过何峥嵘是不争的事实,但那一剑他没有躲开也是事实,这便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否认的事情,所以倪真淳好不容易稳定的情绪,便差一点又要爆开。

倪家当初在都城也勉强算是大族,底蕴终究是比不过何家,但谁让何家的财富和权势都被后人败光了呢,纵使何家顶着名门望族的称誉,但实际上真的要比实力,也不一定便能胜过倪家。

倪真淳和何峥嵘的恩怨由来已久,或者在前者眼里那只是小时候做下的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何峥嵘在日后有一天会敢反抗,甚至扬言要杀他。

且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苍南山主动收入山门,作为亲传弟子,修行资质当然是很高的,自那时起,他便很清楚自己已经与世俗完全是两个世界了。

哪怕何家重现往日名门声望,若不能与修行世界挂钩,或者在朝堂上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都是绝对不可能和倪家相提并论的。

但很意外的是,何峥嵘在十四岁的年纪考入了离宫剑院,这座在姜国里地位仅次于梨花书院的修行山门。

其实倪真淳心中再不愿意相信,也很清楚凭借何峥嵘短短半年时间不到便破入承意上境的资质,是他拍马也赶不上的。

这便也是作为晋升五境宗门不久的苍南山和在百年前便是五境宗门的离宫剑院不可逾越的差距。

哪怕在五境上宗里最不起眼的弟子,出现在五境宗门都很可能会是排在前列的天才弟子,更加不要说那些四境宗门了,绝对会是被倾全宗之力培养的天才。

但倪真淳又怎能甘心的被何峥嵘比下去?

尤其是在小时候曾经当着很多伙伴的面羞辱过的何峥嵘,那本该是被他任意碾压的小鱼小虾,凭什么到了如今成长为了飞入九天的鲸,这般巨大的落差感便是倪真淳绝对不能接受的。

倪真淳紧紧盯着何峥嵘,突然冷笑道“你的飞剑确实很厉害,我没有躲过,我承认,但那只是你的出其不意,若真的正面战斗,你以为那柄剑还能伤到我?”

“既然言明要在蟠龙宴上决出胜负,此刻便没必要再呈口舌之快。你说要毁掉我的道心,那我也在这里很认真的告诉你,我要在蟠龙宴上让你颜面扫地,到时候世人都会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何峥嵘讥笑道“很多年没有听到你的声音,现在听起来依然这般令人作呕,不肯承认自己弱的人,便是绝对的弱者。”

倪真淳羞恼不已,想着自己何时也会被何峥嵘这般侮辱,这个世间果然是什么怪事都会发生。

在何峥嵘那一剑突然飞出去的时候,李梦舟也仅仅是惊讶了片刻,因为他清楚的感知到何峥嵘的杀意并不凌厉,从始至终便都是保持着看客的姿态。

忽然间,他察觉到有一双很怪异的视线在注视着自己,疑惑的转头望去,正好与陶叶姑娘的目光对上。

抛却那些完全像是真正看客不敢发言的苍南山弟子和已经昏死过去的方长盛,厢房里也就是陶叶和倪真淳的修为最高,若单纯只看境界高低,三境巅峰的倪真淳自是当仁不让的,而李梦舟和陶叶,包括何峥嵘都只是承意上境的修为。

李梦舟很奇怪的想着,这里的主角明显是何峥嵘和倪真淳,剩下的人都只能算是他们两个人冲突事件里的配角,他很困惑,陶叶的目光为何放在自己身上?

第五十九章 陶叶姑娘的请求

但他想起自己那随意打出的响指,便很快醒悟过来。

因《蚕灭卷》神通和曾经吞噬过剑崖上三把剑的缘故,导致李梦舟念力极强,剑意也是浓厚至极,论战斗能力是远远超过自身境界的,在清晰的感受到那响指带来的压迫后,陶叶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陶叶注视着李梦舟本就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所以就算此刻被发现,她也没有半点慌乱,反而抿嘴一笑,眼睛也变成了月牙状,说道“你和何峥嵘一同前来,若非朋友,便也应该是剑院弟子吧,你的境界比何峥嵘更加稳固,想来是早已破入上境,但我也不是刚刚破入上境,为何我却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很强的压迫感?你是在隐藏自己的实力么?”

在境界相同的情况下,陶叶确实也只能给出这样一种解释,哪怕剑修有些特殊,但也不该给她这么大的感触,所以她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李梦舟默默地看着陶叶,心里想着作为修行者,谁不会隐藏点实力,但在正常的逻辑下,真实感知到的境界是无法骗人的,可在很多时候除了普遍一点的刻意内敛气息影响对方的感知准确度外,也有许多强大的修士刻意压制境界,在该破境的时候选择不破,从而使得气海满溢,超出自身境界的极限。

而那种压制有利也有弊,所以若非有很坚定的道心和自身的强大,大部分修行者也不会在破境的时候选择压抑着不破,更别谈要压制数年之久,没有那个本事的人,反而会把自己憋坏,导致毁了修行根基。

在任何时候底牌都是很重要的事情,李梦舟只是很自信在四境之下的修行者里面,没有人的底牌能够强过他,毕竟只是开启《蚕灭卷》神通的第一篇章,就能获得近乎无穷无尽的念力,这般可谓逆天的神通,在整个世间都是绝无仅有的。

普遍修行者的强大都在意识层面,念力只是意识迸发出来的一种无形的攻击手段,便也理所当然的,意识越强,念力便越强,而《蚕灭卷》便给予了李梦舟取之不竭的念力,只要不在一瞬间过度消耗大量念力,他在使用念力的过程中就无需顾忌意识的颓靡。

意识便也是一种精神,精神消耗过大,萎靡不振是很正常的事情,严重的甚至可能痴傻,而这都是李梦舟轻易不会出现的情况。

《蚕灭卷》是领悟神通,共有三个篇章,增强的便是意识方面,可以想象在全面开启时,意识在达到一定高度后,能与道天对坐,便是彻底超脱了凡俗,只是想一想便是很可怕的事情。

纵使世间勘破五境的存在,意识都会到达一种触不可及的高度,但也不能就此否定《蚕灭卷》神通的强大。

况且在李梦舟的思想里,修行神通也只是一种手段,只是能够辅助自己变得更强,只要自身变得足够强大,举手投足都能破碎星河,所谓神通便也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陶叶看着没有说话的李梦舟,觉得这便相当于是一种默认,她眼睛里出现了一抹很怪异的光芒,往前踱了几步,说道“你是离宫内院弟子么?”

李梦舟蹙着眉头,他总觉得陶叶好像哪里不太对劲,那眼睛放光的模样,好似看到了什么可口的猎物,不禁让人有一阵背脊发麻的感觉。

当然,玄妙世界的女修多是长得很好看,相貌普通的不是没有,只是相对较少一些,陶叶虽然没有古诗嫣那般令人惊艳,也没有叶桑榆那般可人,更加没有婳儿姑娘那般魅惑,但相比于沈霁月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叶桑榆因未曾受过天照洗礼开通气海之门,便也算是普通人,而婳儿姑娘则更是实实在在的普通人,她们的相貌在世俗中已经算是很惊艳的了,就算修行世界里最不缺少美男子和美少女,但普遍颜值也没有相对世俗太过夸张。

沈霁月和陶叶在修行世界都不能算是最好看的,但也肯定具备让人追捧的资质,若是换作另外一个男人面对陶叶这般‘渴望’的目光,怕是早已沉迷了进去,但李梦舟只是觉得事有蹊跷,必须谨慎。

不过他还是认真回答了陶叶的问题,说道“我在年后入了内院。”

陶叶目光变得有些希冀,小心翼翼的请求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李梦舟神情平淡的望着陶叶,心里想着你只是要知道我的名字,为何表现出这般姿态?

他依旧觉得这里面存在某种问题。

但是仅仅一个名字罢了,也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威胁,便轻声说道“我叫李梦舟,木子李,做梦的梦,一叶扁舟的舟。”

陶叶的脸蛋变得有些通红,她似乎有些激动的说道“我叫陶叶,陶瓷的陶,一叶扁舟的叶,我们的名字正好都是一叶扁舟,好巧啊。”

李梦舟有些懵的望着陶叶,突然察觉或许是这小姑娘的脑子有问题。

就连何峥嵘和倪真淳也都诧异的看向陶叶,不明白现在是一种什么情况。

倪真淳要比陶叶更早拜入苍南山,但在第一次见到陶叶师妹的时候,倪真淳便为其深深着迷,也曾很是瞩目的表明过心意,一是对自身魅力很有信心,二也是打算借着让整个苍南山的师兄弟们做见证,令得陶叶师妹无法拒绝。

但很难堪的是,倪真淳有些高估了自己的魅力,而陶叶师妹也浑然不在意那些顺势起哄的师兄师姐们,很是平淡而又干脆的当着近乎全部苍南山弟子的面拒绝了倪真淳。

倪真淳遭受到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为此还萎靡了很长一段时间。

山门里有山门的规矩,虽然不会禁止门下弟子结成道侣,但若是倪真淳恼羞成怒想要做些什么,绝对会遭受极其严重的惩罚,所以当时倪真淳确实冒出了很肮脏的想法,却也没有胆子真的敢做。

因为陶叶师妹的修行资质不比他差,倪真淳就算是苍南宗主的亲传弟子,也不敢明着对陶叶师妹做什么。

但他显然也绝对不会放弃追求陶叶师妹,他想着强硬的手段不可取,表白也被拒绝,但只能从细节上着手,所谓日久生情,在一点一滴里俘获陶叶师妹的芳心。

甚至他也想着,借着这次到都城参加蟠龙宴的机会,能够和陶叶师妹的感情再上一个层面,乃至一举俘获芳心,但没想到往常对他爱答不理的陶叶师妹,此刻却主动与旁人说话,甚至询问对方的名字,而且话语里居然有着刻意讨好的意思。

什么鬼的一叶扁舟?想着这种刻意寻找巧合的蹩脚话,倪真淳曾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一瞬间便觉得陶叶师妹是移情别恋了,这番主动讨好的举措,简直像极了曾经在苍南山里面对陶叶师妹的自己。

所谓关心则乱,仅凭一句话便让倪真淳有了这种判断,倒也是合乎情理的事情,若是不相熟的女子对另外一名男子说出同样的话,倪真淳必然很难一瞬间联想到这个方面,也不会觉得恼恨。

因为在乎,所以疯魔。

对方任意一句话都有可能被他曲解成千万种意思。

但倪真淳终究还算是有些本事的人,否则便也不可能在弱冠之前便破入三境巅峰,已经等同叶瑾瑜和江子画一流了。

他至少面色上很是平静,转头望着陶叶,轻声说道“陶叶师妹,你这是何故?”

陶叶根本没有搭理倪真淳,只是紧紧盯着李梦舟的脸。

和倪真淳从未特意关注过都城里的事情不同的是,陶叶很在意都城里那些修行山门发生的故事,所以她也知道何峥嵘曾经在离宫山门前的问道上打败谢宁,随后又坐地破境的事迹,但她从来没想过要告诉倪真淳这件事。

而且无论是何峥嵘轻易打败谢宁给当时在场的人造成多少意外,他终究还是败在了唐天的手里,都城里盛传最多的还是最为出彩的个别人。

陶叶身在苍南山,那么理所当然的能够获悉的消息也多是在两个人的身上,便是都城里最近新崛起的那位书院入试首名的上庐大才子关慕云,和剑院里那位据说看不见气海,却展现极其强大实力的李梦舟。

而相比于关慕云,陶叶显然更加好奇看不见气海的那个少年,所以此刻两个人虽然才第一次见面,但其实李梦舟这个名字早就被陶叶在苍南山里嘀咕很多遍了。

不管是何峥嵘还是关慕云,亦或者其他那些少年人,他们拥有现如今的成就都是在于极高的修行资质上面,唯有李梦舟不同,先是被确定看不见气海,与修行道路基本无缘,紧接着便默不作声的跨过了障碍,一举夺得问道首名,更以入门最短时间再次升入内院修行,这都是值得人在意的事情。

陶叶崇拜强者,更加崇拜那些有着奇异故事转折而崛起的强者,在确信李梦舟的身份时,她便觉得自己双腿在打颤,浑身都酥酥麻麻的,甚至脑海之中都变得一片空白,仿佛升入云端,就像是破境时的舒爽感,自己与整个天地相融,不分彼此。

第六十章 我给你做媳妇儿吧

李梦舟静静地望着那仿若喝醉了酒一般,面色红润,眼神逐渐迷离的陶叶,嘴角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

他有些懊恼的想着为什么看着眼前这张沉醉的俏脸,居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陶叶迷醉的眼眸缓缓睁开,在她的视线里,李梦舟身上好像镀了一层金光,忽闪忽闪的,在旁人眼里有些微黑的肤色也是那般令人着迷,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像是突然回过神来,通红的俏脸似是又抹了一层胭脂,娇艳欲滴,让人很怀疑会不会真的滴出血来。

她想要再靠近一点,但羞赧的发现自己双腿发软,居然迈不开脚步,只能站在原地,继续盯着李梦舟的脸,心里想着的话语脱口而出“我给你做媳妇儿吧。”

厢房里原本就已经很寂静了,在这一刻似乎更寂静了一些,很短的时间之后,哗然声四起。

除了倪真淳和昏死过去的方长盛之外,在场的其余苍南山弟子并未和陶叶有过太多的接触,但毕竟是同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对于陶叶师姐是怎样一个人,就算只是听闻,也能了解个大概。

况且倪真淳曾经很是兴师动众的向陶叶告过白,在苍南山弟子心中可谓天之骄子的倪师兄都被陶叶师姐严词拒绝,不给半点面子,该是很孤傲的性子,如今怎么突然变成花痴了?

倪真淳才是最震惊的那个人。

哪怕他隐隐已经预料到,但是也绝对想象不到,陶叶师妹会这般没有矜持的说出如此羞耻的话来。

想着他数年来追求陶叶师妹都无果,只是第一次见面的李梦舟,便让陶叶师妹主动求着要做媳妇儿,这幅画面给予倪真淳的打击简直无法估量,他的脸色瞬间便黑成了碳一般。

李梦舟的震惊比倪真淳少不了多少,不可思议的望着陶叶,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但看着周围那同样震惊的目光和陶叶面色红润羞赧的小表情,渐渐反应过来,这貌似是真的。

他倒是并不怀疑世上的确存在一见钟情的事情,但他想不明白一见钟情的理由是什么,总归需要一个契机,不可能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一个人,他暗暗想着,或许这小姑娘的脑子确实有毛病。

世间千奇百怪的事情很多,在性格方面每个人也都会有很大的差异,重口味或者变态的人也不计其数,花痴更是很常见的一类人。

李梦舟虽然常常说起自己很帅,但其实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跟真正的美男子相比,他的模样也只能算是有些好看,绝对到不了迷倒众生的地步,否则的话,他肯定天天做梦都要笑醒。

想着自己肤色也不白皙,头发乱糟糟的也没有经常打理,若不长时间接触,哪个白痴女人会见第一面就喜欢上他,甚至直接要做自己媳妇儿,如果陶叶不是纯粹喜欢肤色黑的花痴,便是有阴谋,别有所图。

李梦舟眼睛里又多了一丝谨慎,事出反常必有妖。

“陶叶师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倪真淳此刻的脸比李梦舟还要黑,他觉得今日必然是最糟糕的一天,何峥嵘扬言要杀他,还一剑斩去了方长盛的耳朵,就连自己爱慕多年的师妹居然也要移情别恋,虽然根本就没恋过,但在倪真淳的想法里,这就是移情别恋,世间最大的仇恨,莫过于灭门之仇,夺妻之恨。

没有任何人在面对这两件事情的时候,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毕竟是曾经想方设法要俘获陶叶师妹芳心的人,其实倪真淳对陶叶还是具备一定了解的,甚至要比苍南山里任何人都要了解。

别看陶叶师妹表面上似乎透着一些孤傲,在苍南山里也是众师兄师弟心中女神一般的人物,但内心深处绝对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神,若不是倪真淳偶然一次听到陶叶师妹说脏话,将得一位师弟直接骂哭,半个月都没有缓过神来,在他心里,陶叶师妹或许依旧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模样。

当然,世上本就不存在特别完美的人,就算陶叶师妹背地里经常骂街,甚至做出一番不符合仙子气度的事情来,也不能让倪真淳的爱慕之情减少半分。

而且陶叶师妹崇拜强者,尤其是同辈里的年轻强者,几乎到了一种痴狂的境界,倪真淳也是很清楚的,只因世间传闻的那些年轻妖孽太多,导致苍南山里那些所谓的天才便让陶叶师妹根本瞧不上眼,所以倪真淳对于这件事情,也没有一种准确的认知。

如今见到陶叶师妹这般举措,他才明白,对于那些年轻强者的痴迷,陶叶师妹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但他根本就不认识李梦舟,就算不久前那股压迫感给予他很大的忌惮,也万万不可能和那些世间妖孽相提并论,所以便很难相信,陶叶师妹居然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陶叶依旧很自然的忽视了倪真淳的质问,虽然那句话脱口而出后,她也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太不矜持了,唯恐李梦舟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但话已出口,她便也管不了那么多,很是娇羞的再次说道“我嫁给你做媳妇儿好不好?”

李梦舟身体微僵,在确定陶叶是很认真说出这句话的之后,他渐渐平复自己的心绪,很坚定的说道“不好。”

不单是倪真淳觉得今日遇到的所有事情都很糟糕,李梦舟也觉得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他又不是遇到女孩子表白就得意忘形而胡思乱想的人,尤其这是第一次见面,否则也不会第一时间反应出陶叶脑子有问题,紧接着又怀疑是阴谋了。

陶叶的心情变得有些忐忑,做出了一个很委屈的表情,说道“师兄不要拒绝的这么干脆嘛,难道小女子就这般入不得师兄的法眼?”

李梦舟眉头紧蹙,他实在有些搞不懂这小姑娘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这般委屈的表情倒的确很难让人承受得住,好在他心境坚定,平静的说道“姑娘自然是很好的,就算我并不认得你,对你也不熟悉,但论修行和苍南山的背景,都该是不错的,可也不代表我就必须得喜欢你。”

陶叶是一个很不简单的女子,她很快的就又恢复到了先前那淡然的模样,微笑着说道“喜欢这件事情是很虚无缥缈而又毫无道理可言的。”

“我与师兄修为相当,又同是五境宗门的弟子,虽然师兄贵为离宫剑院内院弟子,并非苍南山能够比得起的,但抛开这些,师兄长得好看,修为高强,我长得也很好看,身材也很好,娶了我师兄绝对不会吃亏的,我们可以一起修行,做一些爱做的事情,不是很美好嘛。”

李梦舟从未经历过像今日这般的事情,而且也被陶叶的话给吓到了,想着这小姑娘的心思还真是清奇,胆子未免太大了些,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他瞧着呆愣住的何峥嵘,有些懊恼的想着,早知如此,我便不应该来凑这个热闹。

被多次忽视的倪真淳简直快要抓狂了。

陶叶主动告白却被严词拒绝,这幅画面简直像极了曾经在苍南山向陶叶师妹告白的他。

纵使面对何峥嵘的挑衅和侮辱,倪真淳都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现在他真的感觉怒火已经上涌到了喉咙里,不吐不快。

“我陶叶师妹乃是苍南山的天之娇女,离宫剑院就算贵为五境上宗,也是末流,更何况陶叶师妹是我喜欢的人,你拒绝她,我本该感到开心,但你又怎能拒绝她?既然你是离宫内院的弟子,想必修行很高,我很不服气,今日必要讨个说法!”

这本身就是一件找不出逻辑的事情,陶叶师妹向一个陌生少年告白已经让倪真淳怒火中烧,李梦舟的拒绝当然该是倪真淳愿意看到的。

但正因为他曾被陶叶师妹多次拒绝,此时画面调转,陶叶师妹被拒绝,且李梦舟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反而让倪真淳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怒火,愈加看李梦舟不顺眼。

感觉到自己的自尊心似乎遭受到了万般碾压。

李梦舟默默地看着恼羞成怒的倪真淳,心想这原本该是何峥嵘的事情,怎么就莫名的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呢?

这般想着,他便也觉得有些恼怒,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麻烦。

“你想讨什么说法?”

倪真淳握紧了手里的剑,直直的看着李梦舟,恨声说道“既是修士的剑,便也该用修士的方法。”

先前何峥嵘和倪真淳的战斗是要死人的,为避免招惹来玄政司的人,自然会多了些顾虑,但这场战斗没有必须要死人的条件。

就算倪真淳恨不得杀掉李梦舟,但李梦舟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在他看来,倪真淳是要交给何峥嵘来解决的,所以他虽然有些恼怒这种麻烦,但也没想着要直接杀死倪真淳,于是这一战便可以打。

只要不在都城里闹出人命,修行者正常的切磋,纵使是在蟠龙宴开宴前期,玄政司也没有权利过问,顶多就是警告几句。

第六十一章 你想战,那便战吧

厢房里的气氛又再次沉寂下来。

直到倪真淳举起手中的剑,开口嘲讽一句后,李梦舟这才漫不经心的缓缓拔出身后背着的乌青剑,淡淡的说道“你想战,那便战吧。”

何峥嵘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到现在脑子还有点混乱,因为事情的发展有些太过出乎意料。

陶叶的眼睛依旧放着亮光,她没有想要制止这场战斗的打算,因为这是很直观看到李梦舟强大的机会。

她甚至隐隐还有很大的期待,就算她从来没有把倪真淳放在眼里,但在苍南山年轻一辈里,除了那个别的迈入四境的师兄师姐,倪真淳绝对不算弱的,而且那些师兄师姐都已及冠,和十几岁年纪的少年人还是有着一些区别的。

陶叶虽然很崇拜强者,但也不喜欢年纪太大的人,在她所认知的人里面,李梦舟是最符合条件的,当然,符合条件的人里面也包含着都城另外一位新星,书院的关慕云。

像沈秋白和北藏锋虽然也都是二十几岁的年纪,可终究还是要比陶叶大上不少,盲目的崇拜可以有,但也并不在考虑的范围内,这般看来,陶叶选人的标准也是很严谨的。

所以李梦舟虽然也比陶叶大上一两岁,但远远没有超出范围之外,毕竟完全要找同龄的年轻强者,是很难的事情,大两岁或小两岁都能够接受,若大得多或小得多便不可取了。

虽然在这个标准里,绝对不只是李梦舟和关慕云符合条件,但至少陶叶目前的认知里,确实是这两个人为最,终其原因还是名声太响。

太清七层楼的厢房里很安静,落针可闻。

相比于李梦舟的轻松自在,倪真淳的脸色则有些凝重,他虽然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但也没有忘记初才李梦舟给他带来的那股压迫感。

至少在他的估测里,李梦舟应该是要比何峥嵘强一些的。

天下修士是站在世间食物链的最顶端的,于那些世俗普通人而言,若能成为修行者,便是做梦都会笑醒的事情,而剑修相对寻常修士来言,是道路很不好走的一类。

往年剑门的昌盛时代,因剑修的强大和我行我素的做派,在人缘方面不说人人喊打,也是很难让人喜欢的,更何况现如今剑门凋零,衰败到极点,早已失去了剑修的强大,除了那些很少数的剑道妖孽外,大部分剑修都已失了傲骨,变得没有了信仰。

但剑修以往的强大还是深入骨髓的,尤其在这世间还剩着一位剑仙,剑修便也不算衰败到末路,谁也不能确信,在未来的某一天,剑门会不会再次崛起。

所以但凡聪明一点的修行者,在和一位剑修战斗的时候,都会保持绝对的警惕,不敢掉以轻心。

倪真淳不是白痴,但也说不上多么聪明,且在苍南山享受了太多赞誉,目中无人便也是常态,他只记得剑修如今的颓败,根本想不起剑修这两个字代表的意义。

值得庆幸的是,李梦舟曾稍微展露了一些实力,让得倪真淳也并没有完全不屑一顾,且因陶叶师妹而对李梦舟生出的怨怼,也让他不可能留手,必定会全力以赴打败李梦舟,挽回自己的颜面。

倪真淳手里提着剑,看着对面的李梦舟。

有道极淡的声音在寂静的厢房里响起。

咔吧一声,好似骨骼碎裂的脆响,那些旁观的苍南山弟子心头皆是一震,仅仅是初入三境的修为,他们完全和李梦舟、倪真淳两个人不处在同一个层面上。

在那天地间的威压出现的刹那,他们就觉得自己仿佛身坠九幽,内心深处平白生出一股寒意。

李梦舟叹息一声,缓缓抬起右臂,完全忽视了倪真淳身上透出的念力压迫,很是简单的施展出了最为基础的挥剑。

剑的基础动作,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劈、点、撩、云、压、挂、崩、扫、击、斩、挑、绞、穿、带、削、提、抹、格、拦、截、撩、剪,只要熟悉练习,普通人都能够做得到,这并非专属剑修的基础动作,而是所有用剑之人的基础,是很普遍的动作。

但若是一名强大的剑修,就算是最为基础的挥剑动作,也能给敌人造成不可想象的伤害。

李梦舟施展的便是扫剑。

但剑上却富含着极其浓厚的剑意。

初见这动作,倪真淳是有些恼怒的,认为是李梦舟瞧不起他,居然没有施展出离宫剑院里的神通,但在真切感受到那股迫近的剑意时,他瞬间便冒了一头冷汗。

他已经做出了能够做出的最快反应,可在他的剑尚未来得及出手的刹那,属于李梦舟的剑锋便已经停在他的喉咙处,散发着冰冷寒意的剑尖好像生生刺破了皮肤,令得倪真淳下意识咽了口唾沫,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刺痛,遍体生寒。

他一脸惊恐的看着对面那脸色平静的黑衣少年,羞恼的情绪在逐渐加重,脸色忽白忽青,最后变得红润,那当然不是因为害羞。

倪真淳终究没有跨过四境门槛,而李梦舟却是杀死过四境修士,且不论过程是什么样的,但在四境之下,纵使处在三境巅峰,李梦舟若想杀人,便也只需一剑,就算有意外,也最多是再出一剑罢了。

“你输了。”

李梦舟抽剑归鞘,很平淡的道了一句。

倪真淳站在原地,依然保持着要出剑的动作,默不作声,微微低着脑袋,身子颤抖着,能够想象此刻他内心深处的煎熬和愤怒。

但这一切,李梦舟都毫不在意,如果倪真淳是跨过四境的修士,或许他会多看一眼,只可惜不是,他便连看一眼都懒得去看。

自晋升内院大比,登剑崖取剑之后,何峥嵘基本上便没有再见过李梦舟,虽然他早前狂言要杀掉倪真淳,而且也相信自己能够做到,但势必会是一场苦战,绝对做不到像李梦舟这般轻松。

甚至这根本就不算是一场战斗,更像是一场玩闹。

李梦舟只是自在挥剑,便结束了战斗,对手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这无论在任何时候,都算不得一场真正意义的战斗。

何峥嵘默默想着自考入离宫山门的那一刻开始,他便两次败在李梦舟剑下,而在他观看的李梦舟与别人的战斗中,每一次都能证明自己做不到像对方一样,这也意味着,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赢过。

这无疑是很让人难受的事情。

而相对何峥嵘的心思和颜面扫地的倪真淳,陶叶的目光可谓耀眼至极,在她的视线里,李梦舟身上那仿若镀着的一层金光又多加了一道光环。

就算她会认为李梦舟肯定能打赢倪真淳,但这过程也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战斗结束的太快,快到像是根本没有开始,这种强大,最是吸引陶叶,她的眼神又变得迷离了起来,身子又开始发软,酥酥麻麻的,往前疾走了几步,脚下一软,便惊呼一声,直接朝着李梦舟扑了过去。

李梦舟根本就没有去关注陶叶的反应,只是默默看着对面低着脑袋的倪真淳,从他身上隐隐感知到的那一抹杀意,眯着眼睛心想若是对方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是不是要考虑一剑宰了他。

虽然在这种场合杀人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可若是有人要杀他,他也绝对不可能无动于衷,必定要先动手杀了对方。

就在他紧紧盯着倪真淳,这么想着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一声低低的娇呼,下意识的侧目望去,便是温香撞满怀,然后下巴处传来剧痛,依然是下意识的把怀中那有些柔软的‘东西’给一把推了出去,浑然不觉撞进怀里的是什么,双手抚着下巴痛呼不已。

“唉哟!”

紧接着又伴随一道娇声痛呼,陶叶很狼狈的跌坐在冰冷坚硬的实木地板上,眼圈红红的,泪花已经滚滚坠落。

李梦舟低头望去。

陶叶也抬着脑袋看着他。

四顾无言。

陶叶本以为李梦舟会扶起她,没想到耳边却传来了一道很冷淡的声音“你撞我干什么?”

这还真是让人尴尬又羞怒的一句质问。

李梦舟困惑的望了陶叶一眼,想着此时不便于和这小姑娘多痴缠,便与何峥嵘使了个眼色,径直跨出厢房。

何峥嵘漠然的瞥了默不作声的倪真淳一眼,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在他们离开厢房不久,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的方长盛悠悠醒转,他好像暂时遗忘了刚才发生过什么,眼睛里透着一丝茫然。

陶叶双腿发软,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梦舟消失在视线里,不过想着自己要在都城里待一段时间,早晚都会遇到,便也没有太过急切的追上去,自顾自的坐在地板上畅想着和李梦舟结为道侣,于天下行走,羡煞旁人的画面,不由得再度陷入痴迷。

且不论厢房里随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李梦舟和何峥嵘径直朝着楼下行去,两个人的心情都有些不太美妙的地方。

何峥嵘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倪真淳在小时候便拜入了苍南山,如今修行到三境巅峰,虽然在整个世间算不得妖孽一流,但也是天才了,我虽在下得剑崖时破境,也朝着倪真淳递出一剑,可如他所言,若正面战斗,不见得便能赢他,你虽是比我更早的破入上境,可打赢倪真淳也不该那般轻松,你现在到底有多强?”

李梦舟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具体有多强,我也没有太过准确的认知,但以我目前的实力,四境以下的修行者应该很少有能够接得下我一剑的人。”

何峥嵘没再说话,因为他受到了打击。

明明在离宫山门大开的时候,李梦舟是一个连观想都没有进入的人,而他却已入了天照,只因为李梦舟还修炼了武夫之道,所以何峥嵘第一次败了。

而在晋升内院的大比上,是一场正大光明的战斗,纯粹剑技的比拼,何峥嵘输的心服口服。

但这并不能代表着何峥嵘就能眼睁睁看着李梦舟变强而心境毫无波澜。

虽然开通气海之门入远游开始,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踏入修行路,但若修行从第一次观想来算,李梦舟踏上修行路的时间连半年都不到,数个月的短暂时光,从观想入天照到四境以下无敌,这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情。

虽然在典籍里很明确记载着,四境以前的修行多数都不会太慢,只慢于天照观想打基础的时候,只要过了基础阶段,二境至三境但凡不是资质差到惨不忍睹的地步,两三年甚至一年时间都会跨过去,最为妖孽的也要花费半年之久。

李梦舟的修行速度当为妖孽,这是经过事实来证明的。

侧目望着身边仅仅比自己大三岁的少年,何峥嵘想着自己也不算差,就算在实力上目前还有一些差距,但在境界上两个人是平等的,那么想要跨过那段距离,只要肯努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六十二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太清楼的消费虽然是极其恐怖的,但都城里最不缺少的便是权贵和商贾,除了八层楼和九层楼外,剩余的七层楼几乎爆满,托盘的伙计来往不绝,飞毛腿一般,横转腾挪,托盘上的酒菜不会掉落一滴。

除了勤加练习,太清楼里的小二虽不是修行者,但很多也都会些拳脚功夫,甚至也有达到世俗江湖上三四品武夫的级别。

李梦舟和何峥嵘已经下到五层楼。

迎面着锦袍的中年男子满脸谄媚的跟随着一位年轻公子而来,在刚刚进入太清楼的时候,李梦舟和何峥嵘都有注意过那位中年男子,似乎便是这太清楼的大掌柜。

像太清楼这般享誉美名的大酒楼掌柜,身份地位自然也不是寻常人可比,能够被他这般对待的人必然会是都城里真正的大人物,绝不可能只是一位年轻人。

尤其在看清那位年轻公子的脸时,李梦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可是叶师兄?”

何峥嵘也认出了那位年轻公子,出于同门礼仪,特意打了个招呼。

但他的语气并没有多么客气,尽显平淡,这也符合他的做派。

叶瑾瑜顿步,眉头略微一蹙,同样平淡的说道“何家早已退出都城权贵舞台,应该没剩下多少银两可供子弟挥霍,怎会到太清楼来?”

他选择性忽视了李梦舟。

何峥嵘没有说话,除了小时候不得不依靠何家才能生存,到了现如今他没有再花过何家一文钱,甚至每日都在考虑着该如何摆脱何家,或者在某个隐秘的夜晚,将自己那些曾经恨之入骨的所谓家人,一一杀掉。

李梦舟此时说了一句“叶氏族虽然富可敌国,但若败家子多了,万贯家财也早晚会被散尽,虽然吴先生仙逝不久,却也不是你到这里买醉的理由。”

太清楼的大掌柜神情怪异的望着李梦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叶瑾瑜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说道“这是我家的生意。”

李梦舟“”

现场的氛围很尴尬。

李梦舟觉得自己的脸肯定又黑了几分。

叶氏族作为姜国首富,生意五花八门,遍及整个王朝,太清楼乃是姜国最大的酒楼,自然也是最赚钱的酒楼,若说是叶氏族旗下的生意,倒也很合乎情理。

尴尬的是李梦舟居然没有联想到这一点,平白在叶瑾瑜这里丢了人。

“你家生意了不起啊!”

羞怒之下,李梦舟也只能嘴硬的回击。

叶瑾瑜点点头,说道“是很了不起,太清楼是我叶家的中流砥柱,每年的收入都超过千万两黄金,有些时候甚至更多,当然是了不起的。”

李梦舟“”

单单只是太清楼的生意便多达千万两黄金,叶氏族的生意又涉及各行各业,那每年的总收入又该有多少?

李梦舟有些牙疼。

这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首富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涵义。

何峥嵘显然也被叶瑾瑜的话给镇住了,呆傻的站在原地。

氛围沉寂了片刻,李梦舟和何峥嵘果断告辞。

不是他们不想和首富做朋友,而是李梦舟单纯不想和叶瑾瑜做朋友,所谓钱财乃身外之物,为了心中底线,万物皆可抛。

何峥嵘就更简单了一些,因为他不懂得怎么交朋友,继续待下去会很尴尬。

但临行前,他们口中都隐隐发出了好似咬碎牙齿般咯嘣的声音。

太清楼的大掌柜对此很淡然,叶氏族作为姜国的首富,具体有多少钱,还真的没办法说清楚。

他望着面色平静的叶瑾瑜,小声说道“不落山的那位陆公子邀请您到城外一叙。”

叶瑾瑜点了点头。

便也转身离开太清楼。

都城南门外数里地的官道旁有着一片竹林,未时的阳光透过泛着春意的枝叶洒落点点光斑,有清脆的鸟虫鸣叫在竹林里环绕,经久不绝。

叶瑾瑜背负着双手,从城门走出,缓缓行在官道上。

他想着当日在乌冬山吴先生和彭德一战后,说过的那些话,心情便无端的有些烦躁。

依照吴先生的意思将其安葬后,叶瑾瑜也想着去寻彭德报仇,但他自知这是很难的事情,就算要做,也绝不能太过鲁莽,可意外的是,在他尚且准备着的时候,发现李梦舟和一位陌生的姑娘悄悄在夜里出了都城。

他曾尾随过一段路程,但在期间貌似被那位姑娘察觉,不得不止步。

他也曾经历了那一夜的暴雨,是因为心里的好奇,终究是在等待了许久后,凭借推断李梦舟的前进路线找到了那座无名山里的破庙。

然后看到了身死的彭德,也目睹了彭德的尸首被野兽分离的画面。

他不知道李梦舟和那位姑娘的去向,未做停留,便又冒雨返回了都城。

后来仔细想想,凭着李梦舟的实力是根本不可能杀得死彭德的,那么能够做到的便也该是那位陌生的姑娘了。

他很困惑李梦舟身边何时出现了这么一位能够杀死四境修士的存在,而且还是一名女子。

又想到李梦舟和自己妹妹的事情,叶瑾瑜当日晚上夜不能寐。

心里想着这些事情,在他恍惚间抬头看见那片竹林外等待的身影时,脸上无意识表现出来的复杂情绪也渐渐归于平静。

“我来了。”

焕发着春意的竹林里,除了鸟虫鸣叫,以一名修行者的耳目,也能隐隐听到或溪流水潭发出的微波荡漾的水声,各种混杂在一起的细碎声音都好像就在耳畔,在心里平添一份宁静。

在竹林外官道上抱剑等待的陆长歌,缓缓抬起头,侧目望去,轻声说道“你应该知晓我约你前来的目的吧。”

叶瑾瑜闲庭信步般的来到陆长歌身前三丈远,说道“你我相识是因为陆师妹,结怨也是因为陆师妹,此次目的当然也该是陆师妹。”

陆长歌和陆九歌是亲兄妹不假,但两个人的性格差太多了,叶瑾瑜很重亲情,相对陆长歌把亲情看成可利用的筹码,便不可能友好相处,就算没有陆九歌在中间,他们也永远不会成为朋友。

未时的阳光正盛,金色的光辉洒在官道上,令得叶瑾瑜和陆长歌身上也是金光闪闪。

有清风穿过竹林,竹叶哗啦作响,离宫剑院和不落山这两座山门宿敌的弟子相互对望,有凛冽的气息逐渐增强。

陆长歌微微眯缝起眼睛,冷声说道“在世俗中,你们叶氏族的威望或许的确很强大,但在修行的世界里,身为叶氏族大少爷的你,依然配不上九歌,对此,我绝不会坐视不理。”

“也许是我以往对你太过客气了,让你完全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蟠龙宴开宴在即,沈公子也会露面,那是让九歌与他相遇的很好机会,在此之前,我必须尽快解决你这个问题。”

叶瑾瑜沉默的看着他,心想你还真是大言不惭啊,把出卖自己的妹妹这种事情说得冠冕堂皇,毫不知羞耻,想着自家那可爱的妹妹,他怎么可能忍心做出那样的事情,但同是兄长的陆长歌却心安理得。

他心头不由无端冒起了一股怒意。

有些宽大的袖口下,双拳紧紧握着,甚至隐隐有一些发抖。

“陆师妹从来都不是你的附属品,她虽然是你的妹妹,但你也不要忘了,她还是蒹葭苑的下任山主!”

蒹葭苑或许无法和摘星府相提并论,却与不落山同级,那位海棠山主也是姜国境内为数不多的跨入五境上品的大修士,仅差一步便可问鼎五境的巅峰,俯瞰这人世间。

换句话说,陆九歌有朝一日继承蒹葭苑山主之位,便会得到海棠山主的全部传承,一举跨入五境,甚至站在五境的山巅,那是和不落山宗主路中葙同级别的存在,乃至超越路中葙。

别看陆九歌目前尚未跨过四境门槛,但实际上在辈分上她是高过自己的兄长陆长歌的,是和陆长歌的老师路中葙同辈,到那时,陆九歌的身份就算不如摘星府那位星主陈莫西,也绝不是摘星府任何弟子能够相比的。

纵使未来的某一天,沈秋白也站在了那个位置,修为境界远远高过陆九歌,但至少在辈分和身份上,两个人没有差别。

陆长歌想要利用陆九歌攀高枝,却浑然忽略了,近在眼前的高枝。

叶瑾瑜便觉得这件事情十分可笑,也觉得陆长歌愚蠢至极。

倒不是陆长歌真的愚蠢,他当然也很清楚一旦陆九歌继承蒹葭苑山主之位,身份地位都会跟着水涨船高,连辈分都会拔高一个层面,但那终究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海棠山主远远没到寿终正寝的年纪,也不可能短期内退居幕后,陆九歌继承山主之位便遥遥无期,而巴结沈秋白则是眼前的利益,陆长歌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

所以对于叶瑾瑜的话,他表示嗤之以鼻,冷笑道“待得日后沈公子成为摘星府新任星主,甚至接替其师国师之位,若再得蒹葭苑山主这般贤内助,我所得的利益才能最大化。只是选择其中一方,那方才是蠢货的想法。”

道不同不相为谋,叶瑾瑜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第六十三章 不擅长打架的叶瑾瑜

碧空里飘来一朵云。

竹林上空出现了短暂的暗沉。

陆长歌神色冷峻,说道“姜国里的天骄妖孽,以摘星府的道天之子沈秋白和书院里的北藏锋,以及你们离宫那位大先生为首,若你能达到这三位的高度,我自然很愿意你和我妹妹在一起,遗憾的是,你在离宫内院里根本排不上名次。”

“明明有着很高的修行资质,却把心思都花费在没用的地方上,似你这般废柴,早晚都会被这个世间淘汰,不怕告诉你,近几日里我已在准备跨入四境门槛,若你依然没什么长进的话,我也很难继续把你放在眼里了。”

叶瑾瑜沉默了一下。

他自拜入离宫剑院至今,的确浪费了太多修行的时间,但饶是如此,他还是修行到了三境巅峰,想着最近叶氏族也没有什么事情,也是该考虑待在剑院里好好修行了。

不过对于陆长歌即将跨入四境门槛的事情,他还是感到很意外。

不落山的弟子资质有些混杂,不像离宫剑院那般精益求精,只要来拜山的人资质不是完全看不过去,基本上都能进去修行,这也导致了不落山弟子数量很多,但真正的高手却是屈指可数。

但只要路中葙这位宗主没有陨落,不落山五境宗门的称号便不会被拿掉,且谢春风一个人便也能够支撑得起不落山,毕竟除了沈秋白和北藏锋、欧阳胜雪这三位,谢春风的实力都是拔尖的。

陆长歌的地位在不落山里其实是很尴尬的,正因为不落山门里的修行天才很少,他才能站在谢春风之下,否则凭借他的修行资质,在任何五境宗门里都算不上什么。

可若是他跨入四境,情况就会发生一些改变了。

四境是一道分水岭,除了那些成名已久的四境强者外,但凡有年轻人跨过那道门槛,便也相当于站在了修行世界的高峰。

年轻本来就意味着强大,三十岁以前跨入四境和五十岁以后跨入四境,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前者代表着无限可能,后者则是将走到尽头。

及冠到三十而立,当然也有类似的说道,但陆长歌终究是在三十岁以下,就算比不得世间妖孽,天才两个字也是称得上的。

叶瑾瑜想着陆长歌跨入四境门槛对自己而言,绝不是一件好事。

对于陆九歌而言,也不是好事。

天地间有着无数道隐晦的气息开始躁动,竹林里掀起了飓风。

陆长歌拔出了手里的剑,对叶瑾瑜说道“你注定没有机会参加蟠龙宴了。”

自三境巅峰往四境门槛迫近,战力也都在逐步递增,三境巅峰里也有强弱,只是差距没有太过夸张,但叶瑾瑜终究是从陆长歌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压迫力。

强劲的剑芒在竹林外闪耀,飞鸟跃林,四散而逃。

陆长歌斩出了一剑。

剑光扬,飓风破,零落的竹叶被切断,不停翻飞。

叶瑾瑜的视线透过那些飞舞的竹叶,紧紧盯在陆长歌的身上。

同境时,两个人很难分出强弱,但在陆长歌比他更靠近四境门槛时,差距便也开始被缓缓拉开,换作从前,陆长歌绝对斩不出这样一剑。

叶瑾瑜默默想着自己还是不擅长打架。

可是剑修又有哪个不会打架的?

遇到比自己强的对手,剑道意志该是更加兴奋才对。

叶瑾瑜低头望着手里的剑,然后递出。

离宫里的剑或许不是姜国最强的剑,却是最特殊的剑。

叶瑾瑜在三境停滞了太长时间,虽然始终没有跨过那道门槛,但在三境之内,他可以自认无敌。

在每个境界里无敌的人很多,但实际上还是存在着区别。

站在三境里的最高峰,当然可以说无敌,但如果在这高峰上还站着其他人,那么便不算无敌。

偏偏叶瑾瑜是一个修行资质很高的人,他是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修行便到了这个境界,而每次有时间想起修行这件事情,也大多都是在巩固,便导致了他的境界更强一些。

或许因为陆长歌迫近了四境门槛,能够给予他带来一丝压迫,那也仅仅是因为高境界的正常现象,具体结果如何,也要打过才知道。

陆长歌的那一剑很出彩。

叶瑾瑜的剑自然也不逊色。

离宫的剑更加霸道一些。

这本身也是剑修的优势。

虽然陆长歌使用的也是剑,也能斩出剑气,却不能施展出专属剑修的剑意之境。

天空里像是涌现出了沸腾的水,空气翻滚的波纹清晰可见,天地间的灵气汇聚在方寸之内,生出无数的晶莹花朵。

竹叶漫天飞舞,挟裹着剑气和剑意。

飓风席卷着,响彻起金铁交鸣的脆响。

然后又在某个瞬间,消失殆尽。

陆长歌看着对面的叶瑾瑜,想着他常常在凤江和离宫剑院往返,就算在路途中有修行,也是时间有限,而且在凤江也在忙碌家族的生意,如此这般,还能具备强大的实力,若好好修行,怕在日后也很难在世间默默无闻。

但归根结底,叶瑾瑜终究不是强者。

他往前踏出一步,手中长剑泛着寒芒,说道“接下来我便要动真格的了。”

叶瑾瑜神情平静的说道“我虽然不擅长打架,但简单的挥剑还是会的。”

陆长歌冷笑着说道“堂堂离宫内院弟子,却不会打架,岂非贻笑大方?我很难想象,像你这样的人,离宫剑院为何没有将你驱逐,在外行走也不过是给你的山门丢脸罢了。”

叶瑾瑜说道“但我的脾气不太好,若有人招惹我,我便会往死里打,且不论方式和过程,只要能打赢就好。”

陆长歌阴沉着脸,幽幽说道“可惜,你打不赢。”

话音刚落,他提剑刺出,带出一道剑气,便如耀日映照在水潭的倒影,明明清楚的看到,却触不到,抓不着,恍惚间才发现,原来是在另外一个地方。

叶瑾瑜没有捕捉到最真实的那一道剑气。

但他想着这并不是很重要。

长剑挥出,卷起那洒落地面被切断的竹叶,遮蔽了整个视野,叶瑾瑜脚下横移,层层叠叠的竹叶里透出一抹寒芒,一柄长剑斜着刺向站在原地的陆长歌。

陆长歌视线转动,剑势在瞬间偏离方向,一往无前,扫清障碍,两柄剑狠狠撞击在一起。

漫天飞舞的竹叶包裹着两道身影,在狂风中摇摆,伴随着逐渐狂烈的风势犹如利箭溅射而出。

陆长歌口中发出一声沉喝,剑气在顷刻间壮大数分,如秋风扫落叶,空的一声闷响,聚集成一团的竹叶被洞穿,形成一道圆形缺口,而那些溅射出去的竹叶齐齐朝着叶瑾瑜掠去,划破空气的尖锐声刺耳,蕴含着极其锋锐的气息。

叶瑾瑜感受到四面八方那势如破竹的剑气,面色没有出现太大变化,沉默的摆开架势,天地间的灵气沉寂一瞬,便疯狂的朝着叶瑾瑜手中的长剑涌去,原本天空上显得有些黯淡的阳光,也仿佛重新倒回正午最炽烈的时候,稀疏的云也在凝聚,覆盖着这片竹林。

青色的竹叶环绕在两个人周身,不断交错,尖锐呼啸的声音连绵不绝,但在下一个瞬间,充斥在这片区域里的声音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很是突兀的陷入死寂。

一股浩荡的剑意凭空浮现。

在极其短暂的沉寂过后。

竹林上空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密集响声,便好似突如其来的大雨,砸落门窗,在天空里暴起无数朵水花。

看到这幅画面,陆长歌的眉头紧皱。

那仿佛无处不在的剑意给他一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经常和离宫剑院的弟子打交道,他自然很快便反应过来,叶瑾瑜施展的乃是离宫里的神通,是极其强大的剑技。

《照空流云》原本该是大范围的剑招,但剑招是死的,人是活的,《离剑经》是领悟神通,贵在领悟,那么每个人领悟的不同,施展出来的招式也是存在区别的,《离剑经》的每一式都不是书里记载的表明东西,同一招剑技,领悟的方向不同,呈现出来的画面自然也是不同的。

剑技更像是一种基础,而悟性高的剑修便能在基础上分化开无数种运用方式。

叶瑾瑜把大范围的剑技凝聚到一点上,使得《照空流云》的破坏力提高了数倍。

陆长歌已经被完全锁定在其中。

他的脸色变得稍微有些苍白。

想着自己明明即将跨入四境门槛,要打败叶瑾瑜该是很轻松的事情,却反而陷入到很艰难的苦战里,唯一的解释,只能归结于叶瑾瑜不是普通的三境巅峰修士。

但陆长歌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事实。

他只能想着叶瑾瑜毕竟是剑修,而剑修向来是特殊的,不能代表叶瑾瑜是特殊的,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最终会赢的依旧是他。

他努力让自己变得冷静,叶瑾瑜的剑技虽然很麻烦,但也不是毫无漏洞,他想起叶瑾瑜说自己不擅长打架的事情,这一点倒是真的没有说谎。

叶瑾瑜只是将自己会的东西施展出来,而缺乏了多变性,一旦进攻被化解,就会转换另外一种攻击方式,这需要时间,在下意识里,他不懂得如何自如运用。

但就是这么一个不会打架的叶瑾瑜,居然把他逼到了有些慌乱的地步,由此,便也更加激起了陆长歌的怒火。

第六十四章 知南茶温暖

剑意一重强过一重的压迫,让得陆长歌举剑的动作都变得艰难许多,但在《照空流云》降临之前,他还是成功又刺出了一剑。

浩荡的剑意扑面而至,又似泰山压顶,或是全方位的挤压,地面尘埃被震荡而出,挟裹着青色的竹叶片片分明的悬空静立,曾经在过往岁月里无数人或马蹄车轮碾压坚实的地面被陆长歌的双脚踩得塌陷下去。

陆长歌避无可避,只能进攻。

且必须是最强的攻击,否则便只是粘板上的鱼,任叶瑾瑜宰割了。

而进攻便是最有效且唯一打破僵局的方式。

蕴含着陆长歌全部念力和能催动的灵气的至强一剑,剑气在极致中燃烧起来,疯狂的冲破《照空流云》的剑意牢笼,朝着叶瑾瑜狠狠地刺去。

天地间响彻起一声嗡鸣。

两柄剑再次相遇。

离宫的剑意磅礴浩荡,不落山的剑炽热狂烈,火焰在逐步吞噬着叶瑾瑜的长剑剑身,剑身上的火焰弹跳着,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叶瑾瑜的手腕,灼烧感让得叶瑾瑜眉头紧皱,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一滴滴冷汗爬满了脸庞。

陆长歌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在看清叶瑾瑜的短板后,便更加不愿意遭遇失败的画面,心里凭空生起一股怒焰,沉闷大喝从口中爆出,剑身上的火焰瞬间又浓烈了数分。

火焰以两个人碰撞的剑尖为中心,烟火般的波纹朝着四周爆涌散开。

叶瑾瑜提着剑的手臂缓缓放下,苍白的脸庞似乎看起来更加像是柔弱的叶桑榆,兄妹之间样貌相似,也会是两个极端。

叶瑾瑜身上虽然不缺少阳刚气,但面相还是偏秀气的,而如果哥哥长得很粗狂,妹妹与其相似,便是很恼人的一件事情。

此刻战斗之后,叶瑾瑜便有些脱力的感觉,持剑的右手臂轻轻颤抖着,想要再把剑举起来都是很难的事情。

对面的陆长歌也在大口喘着气,虽然过程中出现了一些意外,但好在最终没有打输,保住了脸面,饶是如此,陆长歌的表情也很难看。

他想着不该是这样一种局面,虽是打赢了叶瑾瑜,但其实赢得并不轻松,如果叶瑾瑜很擅长打架,这一战的输赢很可能就会翻转过来。

他只是赢在叶瑾瑜不擅长打架这件事情上,换句话说,他也不算赢了。

但陆长歌也很会给自己找理由,归根结底,他终究是打赢了,那么其他事情都不重要。

他摆出在打算约叶瑾瑜到城外时,便想好的姿态,胜利者的姿态,下巴微抬,傲慢的瞥着叶瑾瑜,冷笑道“你连我都打不过我,又如何跟沈公子相提并论,所以我还是奉劝你尽早对我妹妹死心,否则一旦那件事情成了,你将要面对的就不是我,而是沈秋白。”

在陆长歌胡思乱想的时候,叶瑾瑜便渐渐平稳了起伏的情绪,此时淡然的回望了陆长歌一眼,说道“陆师妹和我常有走动,乃属于同门之谊,且光明正大。陆师妹对我有没有心思我不清楚,但我的态度一直以来都没有变过,所谓让我死心这句话,就显得很可笑。”陆九歌虽然是蒹葭苑弟子,但因和离宫剑院交好,说是同门倒也不为过。

叶瑾瑜嘲讽道“你是陆师妹的亲哥哥不假,但你也没有权利去左右陆师妹的态度,不论我是不是和陆师妹存在感情问题,但只要我还活着,且陆师妹不愿意,我的剑就会始终对着你。”

在叶瑾瑜第一句话说出后,陆长歌便很诧异,自己妹妹和叶瑾瑜的事情虽然从来没有挑明过,但其实就是那么回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也不在意究竟是自己妹妹主动还是叶瑾瑜在纠缠。

可听着叶瑾瑜的意思,他似乎对陆九歌并没有那种心思。

但陆长歌想着在叶瑾瑜身边的女子很少,众所周知的是,叶瑾瑜的笑容从来只会对他妹妹叶桑榆一个人绽放,但偏偏陆九歌是除了叶桑榆外,跟叶瑾瑜走得最近的女孩子,也是唯一的。

这里面总归是有些问题的。

且不说陆九歌接近叶瑾瑜的想法,但按照叶瑾瑜过往的作风,若是没有一点意思,他也顶多是同门之谊的礼貌,又怎会和陆九歌走得那般近?

若不是叶瑾瑜自己都不清楚对陆九歌的心思,便是纯粹玩弄陆九歌的感情了。

故意和你亲近,却又态度模棱两可,绝非君子所为。

陆长歌突然察觉,叶瑾瑜实在是个混蛋啊。

虽然他根本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但对于叶瑾瑜表现出来的态度,是让他极其不满意的。

相比于叶瑾瑜没能准确明白自己的感情,陆长歌更愿意相信他是一个渣宰。

从始至终他都是这么认为的,现在则是更加深了不少。

“话已至此,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这次已经是最后一次,若你依旧我行我素,不听劝告,我便真的会杀了你。”

陆长歌不是不敢杀叶瑾瑜,而是不敢在都城和凤江这两个地方杀他,尤其是前者,那相当于是在薛忘忧眼皮子底下杀他的徒弟,稍有不慎就会演变成两大修行山门的死战,陆长歌担不起这个责任。

薛忘忧或许不像年轻时候那般张扬,现如今只是待在剑院里饮酒打瞌睡,但没有人真的敢忽视这位姜国境内的第一剑修,剑仙之下的第一人,惹恼了他,直接被薛忘忧打到家里,遭受灭门惨祸,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尤其因不落山门那位宗主路中葙的缘故,陆长歌更加深知薛忘忧的可怕,从不落山每年都会问道挑衅,但偏偏路中葙始终不露面便能察觉出一些问题,哪怕陆长歌不敢嚼自家宗主的舌根,但其实心里也很清楚,自家宗主是打不过薛忘忧的。

完成目的,陆长歌放下狠话,便直接朝着都城的城门走去。

叶瑾瑜站在原地,默默看着此地被战斗波及的不堪,想着被水镜司发现,肯定又要耗费财力和人力修补,大骂把临近都城的官道毁坏成这般模样的人了。

虽然修补官道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坑坑洼洼的必然影响马车过路,后续可能发生的事情牵扯在一起,便也不算什么小事了。

叶瑾瑜觉得为避免被人在背后骂,应该往水镜司走一趟,顺便说说是谁把官道毁了的。

傍晚的朝泗巷变得冷清了不少,李梦舟慢吞吞的向自家小院走去,想着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在街道上看见的那些陌生的年轻修行者,在蟠龙宴开宴时期越近,便会有越多的年轻修士出现,甚至可能会出现跨入四境门槛的天才人物,便深深感到自己还是太弱。

在普通的修行世界里,晋入承意境便算是高手了,而十几岁的承意境修士肯定是属于天才行列,然而在天才的修行世界里,承意境只能算是刚刚起步,根本上不得台面。

李梦舟在十七岁才开始踏入修行路,那是在去年的冬天,如今夏日未至,依然是春意盎然的时节,便几乎站在三境的巅峰,已经是极其可怕的事情,奈何他并不满足。

朝泗巷里被清扫的很干净,虽然巷子两旁摆满了很多杂乱的东西,但这本该是市井的样貌,虽然巷子因此变得有些狭窄,却也是充满了寻常百姓的生活气息。

李梦舟望着冯大娘的面馆里已经点起了灯火,想着在太清楼里斩出的那一剑,虽然欺负像倪真淳这样的弱者很爽,但若永远沉浸在这种打败弱者的优越感,自己也会变成弱者,而且这种事情也是会腻的。

虽然那些很强大的修行者仍然只能仰望,但至少他还有两把剑在。

冯大娘端着瓷盆从面馆里走出来,一些脏水被泼在巷子里,原本还算干净的小巷,便因为那几颗烂白菜叶而变得不再干净。

李梦舟默默想着,这才是朝泗巷原本的样子,透着一种亲切感。

冯大娘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侧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少年,绽放出了很淳朴可亲的笑容,“小梦舟啊,马上就到晚饭时辰了,正好备着几碗面,你都端走吧,毕竟你家里那位很能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梦舟居然完成了自己初到都城时的梦想,就是在冯大娘的面馆里免费吃面,只是想到家里那位,他又有些头疼,凭什么你如此轻易的就完成了这个伟大的梦想?真是臭不要脸!

在冯大娘的话里也能听明白,她始终在误会着李梦舟和古诗嫣的关系。

虽然李梦舟很耐心的解释了许多次,但冯大娘回应他的都是很‘纯朴’的笑容,到得后来,李梦舟也懒得再解释了。

只是他想着要不是因为这个误会,古诗嫣凭什么能免费吃面,这还不是占了自己的光?

原本平静下来的情绪,想到这里,再度恼恨了起来。

冯大娘是不知道李梦舟在想什么,她想着今日下午听到的事情,闲谈般的说道“据说在北燕有一位名声很响亮的女孩子来到了姜国,不过好像是你们修行者的事情,都城里有很多年轻人赶赴边境,朝堂上也没有刻意压着消息,所以有说书人便在茶楼或酒楼谈起了这件事情,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李梦舟除了在街上闲逛,便也只去过太清楼,所以没有听闻这件事情,不过倒是想起了叶桑榆曾经说她很崇拜的那个北燕叫做萧知南的姑娘。

知南茶温暖,顾北清歌寒。

很有诗意的一个名字。

第六十五章 那段没有结局的故事

被姜国朝堂在意的北燕女子,应该也只有这位在燕国百年难遇的修行奇才萧知南了。

北燕地相距姜国遥远,李梦舟想不通,萧知南怎会在这个时节出现在姜人眼前?

但这跟他没有太大关系,便也懒得去想,跟随冯大娘进入面馆,用食盒装着几碗面,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渐渐暗沉下来的天际,皎白月色已悬挂高空,将得小院照耀的一片银白。

古诗嫣一如既往的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默默擦拭着自己的剑。

她没有抬头去看推开院门走进来的李梦舟,自顾自般的说道“北燕剑庐的那位萧姑娘已经出现在姜国境内,具体去向不明,但应该早晚会出现在都城。”

李梦舟提着食盒来到屋檐下,有些困惑的说道“你一直待在家里,怎会也知晓那位萧姑娘的事情?”

古诗嫣把擦拭的很明亮的剑归鞘,轻声说道“朝泗巷里有人短暂议论过,我就算不走出院门,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李梦舟想着自己倒是问了句废话。

他把食盒放在小院里的石桌上,将几碗热气腾腾的面一一端出来,同时口中说道“我没怎么在意这件事情,好像都城里派了人过去,都有什么人?”

既然朝堂没有隐瞒这件事情,那么除了具体的经过,在姜国边境发生的事情应该还是很清晰的传了回来。

古诗嫣虽是未曾走出过院门,但她知晓的事情显然要比李梦舟多一些。

她起身离开藤椅,坐在石凳上,看着眼前的面片汤上漂浮着的碎肉末,轻声说道“都城里的修行山门都有派人前往,有书院里的北先生,摘星府的首席,不落山的首席,你们剑院里应该也有人会前往,只是大先生不在,三先生也没有动身,最有可能的就是年前离开都城的四先生了。”

李梦舟也并不清楚宁浩然当初离开都城究竟去了哪里,但既然修行山门都派了人去,而且都不是寻常人物,剑院没道理无动于衷,毕竟那位北燕的萧姑娘是一位剑修。

虽然只是猜测,但若是放在剑院肯定会派人去的前提下,都城里没有人动,便也只剩下宁浩然最有可能。

“连书院里的北先生都去了,想必在边境应该也动手了吧,你可知道胜负?”

李梦舟想着书院里的那位应该算是站在姜国年轻一辈里的最高峰了,虽说沈秋白的名气更响一些,但具体相比北藏锋和欧阳胜雪,哪一位更强,也并没有一个准确的说道。

但梨花书院的地位是超然的,北藏锋作为书院里最杰出的弟子,就算说他很差,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古诗嫣摇摇头,说道“发生在边境的故事虽然结束了,但并没有一个结局,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双方的确动了手,或许在未来几日里,会传来更多的消息,目前尚不能得知。”

李梦舟想了想,问道“你认识萧知南么?”

古诗嫣小口的吃着面,说道“不认识。”

虽然她貌似很能吃,但吃东西的时候却很文雅,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至少对于李梦舟而言。

“我在西晋修行,很少走出去,所以除了西晋的修行者和对外的听闻,并没有认识很多人。”

“那根据你对萧知南听闻的认知,能否推测出发生在边境的那个故事的结局?”

古诗嫣拿着筷子,停止了吃面的动作,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萧知南是剑修,且是很强的剑修,成长时间很快,否则便也不会有百年难遇的剑道资质之称了,除去摘星府和不落山的那两位首席不谈,萧知南的剑应该不会比书院北先生的剑更强。但猜测终究只是猜测,我毕竟没有见过萧知南,也无法准确认知她的强大。”

李梦舟说道“所以有很大可能出现萧知南和书院北先生站在同一个高度的情况,如此一来,我那位四师兄怕也不是对手。”

古诗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终究是很遥远的事情,等到萧知南真的出现在都城,自会见分晓。对于那位御史大夫岳世庭的事情,你有什么打算?”

李梦舟说道“现在基本上能够确信岳世庭尚未知晓燕子镇发生的事情,除了日常所需出门采购,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蟠龙宴一事上,等到蟠龙宴的事情了结,他的注意力必定会转移到燕子镇。”

“以我的想法来看,与其直接站在他的面前,倒不如静观其变。在他发现隗家变故后,肯定会做些什么,我们在暗,他在明,这样也更容易探清他隐藏的秘密。”

岳世庭是不是敌人还两说,而且无论最终得到的结果是什么,御史大夫这个职位在都城里总是不能被忽视的,更何况岳世庭本身也是四境巅峰的强大修士,硬碰硬的方式绝对是不可取的。

古诗嫣也很清楚这一点,莫说在她眼里是弱渣的李梦舟,就算是她自己正面遭遇像岳世庭这样的强者,也没有半点取胜的可能性。

“我只是很好奇,岳世庭贵为御史大夫,为人和善亲民一点倒也勉强说得过去,但不至于亲自出门到集市采购,甚至和小贩讨价还价,而且这种事情常有发生,这本身不算什么问题,可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李梦舟若有所思的说道“因蟠龙宴开宴在即,岳世庭便也很少再出现市集之中,或许明日我该到市集走一趟,要么是我多虑,要么市集里可能存在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都城里有关岳世庭的传闻很少,有的便也都是曾经被岳世庭抓到罪证,从而下了牢狱的朝堂官员,令得朝堂里除了少数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外,都对岳世庭有怒不敢言。

从这些事情里大概能看出岳世庭貌似是一个清正不阿的官员,那么作为好官,在市集里和普通百姓闲谈,讨价还价,倒也算是很寻常的事情。

也许正因如此,李梦舟心里总觉得有些问题,在他过往的岁月里,几乎没有见到过像岳世庭这样的官员,听闻过的也就是花城那位负责建城,有着青天赞誉的花姓父母官儿,花城便是以他的姓氏命名。或许是李梦舟的心里偏阴暗,不太愿意相信岳世庭是一位清白的好官,才会萌生岳世庭在市集和小贩讨价还价的事情很有问题。

但无论是真的有问题,还是纯粹想多了,都得在调查一番之后才能知晓。

李梦舟觉得这应该会是很繁琐且无趣的事情。

在他想着岳世庭的问题时,却不知道在都城里即将掀起一场风波,而且还是和他有关的。

次日晌午,都城艳阳当空,好一个晴空万里无云。

李梦舟从离宫剑院上完早课回来,灼热的日头烘烤着街道上的青石板路,令得忙碌的百姓皆是大汗淋漓,嘀咕着今日的天气出奇的炎热,时值春末,倒也的确该热起来了,但热气来得这般突然,便是很让人烦躁的事情。

修行者是寒暑不侵的,根据个人选择,有的会面对自然变化,有的则会规避,所以部分修行者在寒冬也会觉得冷,在炎炎夏日也会觉得热,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修行不到家,只是在于他们的选择罢了。

李梦舟眯缝起眼睛,抬头望了一眼高空上灼灼的日头,刺眼的白芒,让他不自禁彻底闭上了眼睛,低下头揉了揉再睁开,视线莫名的暗沉了片刻。

他缓了缓神,朝着热闹的市集而去。

即便他有着很准确的目标,但市集很大,小摊贩更是不胜凡举,只是依靠着曾经对岳世庭的暗中调查,清楚他最常光顾的一些摊贩,在实施中也不会是简单的事情。

李梦舟即要询问岳世庭都在市集里做过什么,又要避免被人察觉他是别有目的,免得日后传到岳世庭的耳朵里,在问话的方式上就不能出差错,而且无疑也要花费点银子,否则站在摊位前只是说话,什么都不买,恐怕那些小贩也不会愿意搭理他。

想到这里,李梦舟便很头疼。

不觉间,他已经站在市集口。

比其他街道更加繁荣热闹的场景呈现在眼前,小贩的吆喝声,车轮滚动伴随着马嘶,还有寻常百姓家的孩童相互追逐着打闹,不小心蹭到摊位上的东西,遭到那摊位老板善意的喝骂。

也有身着粗布麻衣的妇人在一处摊位前和老板针锋相对,为价钱争得面红耳赤,不住的找着蔬菜瓜果的毛病,根本目的都是为了讨价还价。

市集里虽然很吵杂,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在这里的多是寻常百姓,偶尔出现衣着华贵几分的也都是大族里的丫鬟,毕竟除了像岳世庭这样的人,很少有权贵亲自到市集买菜。

李梦舟缓缓抬脚,即将一步融入市集的氛围里,却在靴底眼看着要落在地上时,停顿了一瞬,又重新落回了原地。

他面色变得略微有些凝重,有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身后远远传来,几乎在他抬脚落脚的时间里,便已经迫近。

第六十六章 消失又出现的名字

“玄政司办案!速速退散!”

在李梦舟转身的同时,便也很清楚的听到了这句大喊。

迎面有着玄衣裹身,腰间佩刀的甲士踩着沉重而又整齐的步伐,降临市集。

这些人的出现很是突兀,那一声大喊也是宛若雷霆。

一时间,整条市集上的百姓都注意到了,不论手上在做什么,目光都齐刷刷的放在了市集口的方向。

百姓都对衙门里的人天生有一种畏惧感,更何况在实际权力上,玄政司还要压过京兆府,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那简直就是洪荒猛兽一般的存在。

能跑的都开始跑,一时跑不掉的也都躲在摊位或商铺里,在很短的时间里,市集街道的中心变得空无一人,只剩下站在市集街道口的李梦舟。

这也足可见玄政司对寻常百姓的威慑力有多大,一个个都好像拥有了飞毛腿,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李梦舟低头瞧着滚到脚边一颗西瓜,颇有些无言的叹了口气。

虽然是事先不曾想到的,但他心里清楚,今日恐怕会有些麻烦了。

因为那些玄衣甲士为首的是一个老熟人。

曾经在李梦舟迫于古诗嫣的‘善良’,而夜潜澹台璟的府邸,随后被玄政司的人造访朝泗巷的小院,当时带兵的首领,便是眼前这位中年男人。

因江听雨的出现,而汗流浃背乖乖退出朝泗巷的,便也是这位中年男人。

晋入四境的大修士。

李梦舟想着自己最近应该没有做过什么太受瞩目的事情,何故惹来了避之不及的玄政司的老熟人?

除了澹台璟被杀这件被暂时压下来的案子外,能够被玄政司找上门,便也只能是燕子镇的事情了。

可澹台璟被刺杀的案子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李梦舟也相信燕子镇隗家的事情应该没有传到都城里,否则早该有所行动,更不可能直接便找上自己。

但除此之外,李梦舟也想不到为何会有这一幕发生,暗中猜测莫非是哪里出现了纰漏?

还是因为岳世庭早就知晓燕子镇的事情,先前因为蟠龙宴而没有时间动作,此刻终于借助玄政司的手开始行动了?

唯一让李梦舟觉得有漏洞的地方,便是岳世庭是否在燕子镇的隗家安排眼线,而那个眼线又是否死在了那天夜里。

在迟迟找不到岳世庭反常的迹象时,李梦舟便也只能推算被其安排在隗家的眼线已经死了,可玄政司的人出现在市集如果真的和岳世庭有关,那么他先前的推算便是完全错误的了。

心里的想法当然不会说出来,也绝不会承认,李梦舟看着玄政司的人将自己围困,那中年男人站在面前,阴冷的目光盯着他,便很是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轻声笑道“这位大人当街拦我,是何用意?”

身为离宫剑院内院的弟子,除了面对五司司首那种级别的朝堂大物,便不受寻常官员压制,就算李梦舟没有身在朝堂,但地位也不是普通官员能够企及的。

中年男人就算在玄政司内部有着不小的权势,但其实官职并不高,玄政司里除了徐鹤贤这位司首外,还有不少在管辖内各司其职的属官侍郎。

相当于是一司之首的左膀右臂,哪怕在玄政司里职位仅次于司首,但在整个朝堂里,算不上大人物,只能勉强处在中级而已。

朱在天便是玄政司侍郎之一,不是最强的,却是对徐鹤贤最忠心的,所以徐鹤贤也愿意多用他。

在除夕那夜,朱在天奉命调查住在朝泗巷的李梦舟,本以为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却没想到最后惹来了天枢院的那位院首,不得不狼狈离开。

徐鹤贤事后虽然并未怪罪他,但朱在天也无法忘记自己当时不堪的模样,又因江听雨和李梦舟之间存在着莫须有的书帖相交的由头,徐鹤贤便把很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离宫剑院这位崛起很快的少年身上。

而朱在天便也自告奋勇,开始暗中调查有关李梦舟出现在都城后的所有事情,在近期真的发现了一些很容易被忽视的问题。

那就是李梦舟曾经不止一次的到过通明巷。

或许寻常人没办法从通明巷联系到什么,但作为把江听雨当做死对头的徐鹤贤而言,自是知晓通明巷就是江听雨在宫外唯一落脚的地方。

由此便可以推断出很多问题。

朱在天想着临此前徐鹤贤对他说过的那些话,看待李梦舟的目光更加不友善起来。

今日凌晨,天光尚未大亮时,徐鹤贤便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他并未娶妻,也没有暖被窝的丫鬟,况且在这个时节也不需要暖被窝。

推开房门,迎着外面有些微凉的风,星辰仍在天空里闪烁,月光则变得黯淡,因为朝阳很快就要升起。

徐鹤贤是住在玄政司里的,仿佛这里就是他的家,每日夜里听着牢狱里传来的凄惨叫声,他便觉得今晚肯定又会做个好梦。

朱在天出现在屋檐下,躬身行礼,道“见过司首。”

徐鹤贤背负着双手,微微眯起眼睛,想着最近调查出来的事情,声音阴恻恻的开口说道“年前在都城里死去的那些无名尸体,虽然被人以很专业的手段处理过,但更仔细的去设想其中的问题,便也能发现这些死掉的人都曾经出现在朝泗巷外。”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李梦舟住进朝泗巷之后,原本是不被在意的事情,但有趣的是,帮助李梦舟购置院落的人,貌似和天枢院有些关系。”

“从李梦舟多次出现在通明巷,和当初在除夕夜江听雨出现在朝泗巷,把所有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你不觉得很有意思么?”

既然徐鹤贤觉得很有意思,那么朱在天便也会觉得有意思,但他知道现在不是陪笑的时机,很是认真的说道“根据司首安排在天枢院的暗探来报,在李梦舟来到都城的那一天,正好是天枢院青九携带着誉王谋逆的密报一路杀回都城的日子。”

“在外人看来这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怪就怪在,青九的名字曾经很短暂的在天枢名单上被划掉过,但凡名字被划掉,便意味着此人已经牺牲,可在短短半日时间不到,青九的名字便又出现在了名单上。”

“这本来是很好查的事情,但因为未曾有人关注此点,直至最近属下奉司首之命暗查李梦舟,才发现这个端倪。结合李梦舟明里暗里都和天枢院来往密切来看,属下不由得有个大胆的猜想。”

说到这里,朱在天闭口不言,只是看着徐鹤贤。

徐鹤贤很欣赏朱在天的态度,笑眯眯的说道“天枢院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有成员牺牲不是小事,需要禀报给陛下知晓,若擅自做主随意划掉成员名单上的名字,就算是江听雨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青九必然是死了,但既然名字又出现了,便意味着有人继承了这个代号。”

天枢院是姜国最强大的情报机构,成员信息都是高度保密的,生死也都是大事,哪怕在必要的时候弄虚作假,也得得到皇帝陛下的许可。

就算江听雨贵为天枢院的院首,也没有随意划掉未死成员名字的权力,除非是那位成员背叛了天枢院,而针对背叛的人也不是单单划掉名字那么简单。

且在天枢院规矩愈加严苛后,也很少出现天枢院的人会背叛的事情。

那么青九的名字在被划掉后,很快又出现,就有了很大的问题。

朱在天想着这些事情,便有绝对的理由去怀疑,李梦舟就是继承了青九代号的人。

玄政司没有调查出李梦舟和澹台璟被杀一案存在的关系,但对于徐鹤贤而言,李梦舟和江听雨的关系便足够让他做些什么了。

这看似是玄政司职责所在的行动,实际上充满了自私性。

李梦舟在他的感观下怀疑到澹台璟和燕子镇隗家的事情,乃是合情合理的,但他做梦也想不到,玄政司此次针对他的行动,完全是徐鹤贤和江听雨的争斗。

只是因为徐鹤贤发现了李梦舟天枢院成员的身份,真正针对的还是在江听雨,李梦舟只是徐鹤贤给江听雨制造麻烦的棋子罢了。

目的是要嫁祸李梦舟,要把那些都城里无名命案和澹台璟的案件牵扯到李梦舟的身上,让江听雨焦头烂额。

而在大局观上,徐鹤贤的行动算是很幼稚的,因为这并不能给江听雨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可关键李梦舟的罪名如果落实,作为天枢院的成员谋害朝堂官员,身为院首的江听雨也难辞其咎,就算不能因此被革职,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徐鹤贤和朱在天在计划这件事情的时候,也不曾想到,那些无名命案的确是因为天枢院为保护李梦舟的安全而暗中解决掉的誉王派出的刺客,澹台璟虽不是被李梦舟亲手杀害,却也真的牵扯其中。

这也算是无巧不成书,暗地里的嫁祸,却反而嫁祸到了正主的身上。

第六十七章 你难堪罢我难堪

面对李梦舟很平淡的询问,朱在天微微蹙起眉头,沉声说道“按照常理来说,你已贵为离宫内院弟子,我便没有权力缉拿你,但我们司首有这个权力,我奉司首之命,便也相当于有了权力。”

李梦舟想着在都城里,除了秦承懿外,最讨厌的便也该是玄政司了,因为他做任何事情,都得和玄政司打交道,稍有不慎就得下了牢狱,如果没有玄政司,他在都城里应该可以活得更自在。

但玄政司的权势很大,想要扳倒它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是王朝发生了巨大的变故,或者面临毁灭之祸,在具备强大的力量时,可以杀死玄政司里的人,却没有办法让玄政司消失。

因为玄政司里有司首,那么玄政司暂时便可以代表某个人,而人可以死去,玄政司却依旧能够存在,不过是换个司首罢了。

所以只要李梦舟继续做那些事情,那么无论玄政司的司首是不是徐鹤贤,他都注定要和玄政司打交道。

“你们当然有权力缉拿我,但也需要合理的理由,否则便要做好与离宫剑院为敌的准备。”

李梦舟在明面上能够依仗的也就只是有着薛忘忧在的离宫剑院,面对五境上宗,薛忘忧这位剑仙之下的第一人,抛开权势,在身份上就算是皇帝陛下也没有权力一言定生死。

王朝有天地气运加身,让得天下修士俯首称臣,但总会有很多特殊的存在,修行者需要借助气运修行,王朝也需要修行者来护国,所以那些五境上宗的宗主在一定层面上,是和皇帝陛下同级的人物。

只是出于君臣之别,在明面上次于皇帝,不代表皇帝陛下便有权处置像薛忘忧这般的强者。

朱在天忌惮离宫剑院的力量,但除了山海清幽之地,天下修行宗门都是王朝的臣子,那么臣子犯法,朝堂便有权力问责。

李梦舟是离宫内院弟子不假,但终究不是那几位先生。

朱在天默默望着眼前的少年,想着在都城里也是名望很高的天才,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变故,对于都城而言,也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了。

“我既然出现在这里,自然便有足够的理由,澹台璟在珈蓝寺外被刺杀时,你似乎很凑巧的不在朝泗巷,且在那之前,沉迷于温柔乡,倒也博得少年风流的名声。可若那正好是你欲盖弥彰,让所有人都下意识以为你在温柔乡里,却秘密出现在珈蓝寺外,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也许这只是朱在天为了坐实李梦舟的罪名,而尽可能想到的完美措辞,却又很巧的说到了正点上,那正是李梦舟流连温柔乡的目的。

只能说今日的李梦舟运气不太好,误打误撞的被揭露了很多刻意隐藏的问题。

导致他都有些不清楚,朱在天到底是在试探他,还是真的抓到了把柄。

他虽然一开始就很清楚不可能隐藏一辈子,但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刻突然被摆在明面上,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管朱在天真正的想法是什么,李梦舟都不可能去承认。

目不斜视的盯着朱在天,李梦舟笑道“这位大人的想法很妙,但终究只是猜测,况且我在温柔乡里是有证人的,那里有很多客人,也有很多姑娘,这似乎不能作为足够的理由。还是说你们玄政司久久不能破案,便如此不分黑白的随意诬陷?”

“久闻玄政司破案如神,没想到用得是这般手段,看来曾经都城里该是出了不少冤假错案,有必要向陛下说明一二。”

朱在天有些意外这少年的难缠,他当然拿不出什么证据,就连李梦舟继承青九代号的事情,也只是猜测罢了,这件事情万万不能闹到陛下的耳朵里,至少在没有把李梦舟抓下牢狱之前不行。

只要能够将李梦舟带进玄政司,那么他便有数不清的手段让李梦舟认罪,可若在此之前便把事情闹大,局势走向就完全不同了。

就只是玄政司的甲士出现在集市里便瞒不了人,所以朱在天的任务是要在被某些大人物得知之前,尽快把李梦舟拿下。

可朱在天又不是白痴,若是直接破罐子破摔,不理会李梦舟的话,强行抓人,便是相当于将把柄放了出去,只需要江听雨在陛下面前弹劾玄政司办案无章,徐鹤贤设下的局就会不攻自破,除非是真的找到证据,否则迫于压力,也只能放人。

但无论是找证据还是迫使李梦舟认罪,都是需要时间的。

朱在天此刻便有些难堪。

他以为只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少年罢了,随便吓唬一下,就会乖乖就范,没想到李梦舟表现的却这般平静,几句话里就轻易把局面变得复杂起来。

他想着当初除夕夜在朝泗巷里的难堪,便也是拜李梦舟所赐,莫非两个人天生不合?

朱在天终究不是小年轻,虽然很意外李梦舟的平静和他有理有据的质问,但很快也想到了方式应对,难堪的神色在几息间回复淡然,说道“你无需这般构陷我玄政司办案,我来不是要拿你问罪,而是你确实有嫌疑。”

“玄政司审问有嫌疑的人也在办案程序之内,就算你告知陛下,也改变不了,反而你这般对玄政司泼脏水,是否意味着你有问题呢?”

李梦舟继续笑道“先前还说要缉拿我,现在怎么只是有嫌疑了?你刚才的态度分明就是面对杀人凶手。”

他可不会被朱在天三言两语就乱了方寸,毕竟在十五岁以前,姜国境内所有阴暗的事情他什么没见过,心理承受力绝非生活在温室里的那些同龄人可比。

朱在天也是有来有往,说道“我为之前的态度向你道歉,毕竟你也很清楚,澹台璟被刺杀一案牵扯甚大,迟迟不能破案,我玄政司的压力也很大。”

“我现在是很诚挚的邀请你到我玄政司一叙,只是很正常的询问,作为离宫剑院的弟子,你有责任给玄政司破案提供帮助,若真的是我搞错了,自当恭敬的送你离开,甚至上门赔礼道歉。”

朱在天换了一种方式,便让李梦舟有些无言了。

他总不能胡搅蛮缠的跟人作对,那没有问题也会有问题了。

“请吧。”

见到李梦舟无话可说,朱在天很果断的让开道路,以一种相对恭敬的姿态说道。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朱在天已经这般做了,李梦舟若是蛮不讲理,反倒是他的错了。

但他心里实在不想去玄政司,朱在天到市集里来堵他,本身就存在着问题,虽然从刚才的一番谈话里,李梦舟能够隐隐察觉到,朱在天并没有真的抓到自己杀死澹台璟的证据,可正因如此,玄政司一行反而愈加显得危险了。

若是拒绝甚至动手的话,无疑是不打自招的举措,况且,朱在天乃是进入四境多年的大修士,又正值壮年,在战力方面绝对不是隗介和彭德这两个糟老头子能够相比的,真的动手也是被拿下的结局。

现在就换作李梦舟有些难堪了。

因玄政司甲士的到来,原本热闹的市集变得寂静非常,待得玄政司的人离开,市集上都没有回复先前的模样,只是有三三两两的百姓重新回到街道,对着那些远去的背影低声议论纷纷。

朱在天前方走着,李梦舟后面跟着,左右甲士时刻盯着,一路上倒是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本身这件事情就是没办法隐瞒的,朱在天能做的就是把李梦舟带到玄政司,只要李梦舟进了玄政司,那么一切都不是外人说了算了。

而且这个时机也不是随便选的,是在确定江听雨不在通明巷,而是入了宫的情况下,朱在天才领命前来抓捕李梦舟。

只要在江听雨出宫之前,给李梦舟定了罪,便万事大吉,在街道上被寻常百姓围观,便也算不了什么。

就算被天枢院的人看见,没有江听雨的话,他们也无法行动。

但饶是如此,也不能随意浪费时间,所谓夜长梦多,容易生出变故,所以他们的步伐便很快,哪怕李梦舟有意放缓脚步,但左右被甲士夹着,也导致他慢不了。

他只能默默想着该以哪种理由来拖延时间,或者有更完美的方式脱身。

从市集前往玄政司是要途径朝泗巷的。

便在接近朝泗巷的时候,朱在天突然止步,回头看着李梦舟,开口说道“我记得你家里还有一位姑娘吧,她也是有嫌疑的人,为尽早破案,稳定都城安宁,也要请她一同前往玄政司才行。”

在暗查李梦舟的过程中,朱在天也顺带着调查了一下古诗嫣,知晓她是外来者,是在年前来到了都城,而且很凑巧的是,也是在澹台璟被杀之后,出现在朝泗巷的。

既然都要抓李梦舟了,朱在天想着,或许能从那位姑娘身上探听到一些什么,就算没有问题,也能制造出一些问题。

第六十八章 朝泗巷里那位姑娘脾气不好

李梦舟沉默了一下。

真正杀死澹台璟的可就是古诗嫣,且按照她的脾气,很可能直接就会对玄政司的人动手,虽然他很希望把古诗嫣赶出朝泗巷,但也犹豫着是否要利用古诗嫣来脱身。

哪怕古诗嫣的修为很强,可若是落在玄政司的手里,怕也会落得个很凄惨的下场,就算不是朋友,也不能心安理得的去害她,李梦舟还是有些羞耻心的。

他想着唯一能助他脱身的也就只有江听雨,但在玄政司的人看着的情况下,也很难联系上江听雨,也许在这方面,能够找古诗嫣帮忙。

在一位四境大修士面前向另外一名修行者传音是很难的事情,因为天地间微小的灵气波动很轻易就会被察觉,李梦舟考虑着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让古诗嫣能看懂他的意思。

在他思忖期间,便已经站在了朝泗巷的小院门前。

白天的朝泗巷还是有很多来来往往的百姓的,且对李梦舟都有些相熟,除了冯大娘这位最熟的人外,住在朝泗巷里的人基本上都和李梦舟碰见时打过招呼,哪怕关系并不算多亲密,但也没有陌生到置之不理的地步,且都很清楚李梦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也就是修行者。

在见到李梦舟和玄政司的官员一起出现时,朝泗巷的居民都很意外,因没有被刻意押解着,他们也一时看不清情况,只是笑呵呵的纷纷朝李梦舟挥手打招呼。

面对当官的,这些普通百姓还是不愿过分亲近的,那种明明没有做错事,却很心虚的紧张感,总是出现的莫名其妙。

李梦舟笑着点头示意。

他不可能指望这些邻居能够帮到他。

倒是冯大娘从面馆里走出来,有些困惑的上前,轻轻拉扯李梦舟的衣袖,小心翼翼的说道“小梦舟,这是怎么回事啊?”

朱在天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冯大娘,显然,这种在都城里属于最普通的普通百姓,他是很难放在眼里的,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对于冯大娘的接近,也是置之不理,朝着手下人挥手,开始敲门。

李梦舟看着冯大娘,心里倒是冒出了一些别的念头,口中很随意的回答道“没事儿,只是帮官差办个案子,需要古诗嫣帮点忙,你先回面馆吧。”

冯大娘不疑有他,在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察觉自己的小拇指被拉扯了一下。

随着院门被打开,一袭白衣飘然的古诗嫣出现在朝泗巷里。

她的神情很平静,在玄政司的人刚刚出现在朝泗巷时,那沉重的脚步声就已经被她察觉到,并没有觉得很意外,只是略带困惑的眼神扫了李梦舟一下。

朱在天是见过古诗嫣的,虽然依旧有些被她的容貌惊艳到,但也不至于忘记自己的目的,微微拱手,轻声说道“打搅了,我是玄政司侍郎朱在天,在年前我们曾经见过,便也不再多做介绍。姑娘和李梦舟都涉嫌御史中丞澹台璟被杀一案,所以劳烦姑娘到我玄政司走一趟,不过你请放心,如果有误会,我玄政司绝不会为难姑娘。”不需要多言,古诗嫣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虽然我不是很理解这件事情,但确实是误会,若有什么想要问的,便在这里问就好,没必要去玄政司。”

李梦舟有些无语的想着,这番话倒是也找不出什么毛病,自己先前怎么没想到这般脱身的方法?

既然说是有嫌疑,又没有被定罪,在哪里问都是问,你问就是了。

这可不算妨碍玄政司办案吧。

正常情况下,发生命案,官府找来嫌疑人审问,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嫌疑人毕竟是嫌疑人,不是犯人,便也拥有自己的权益。

更何况李梦舟还是离宫剑院的弟子,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虽然这么说不好,但他就是以身份压人,又能咋滴,我是很配合的,只是不想去玄政司里被审问罢了,你能奈我何?

朱在天没想到古诗嫣会说出这样的话,若是李梦舟这么说,他或许还真的没办法,毕竟他也不敢在市集里明目张胆的强行抓人,若要嫁祸的是一个普通百姓还能这么做,面对一个修行者,且还是一名剑修,总会有很多不能做的事情。

但在他看来,古诗嫣在都城里无权无势,就算也是修行者,却是没有资格和玄政司对着干的。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来到朝泗巷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沉默不语了片刻,朱在天说道“职责所在,还是请姑娘随我到玄政司走一趟吧,来回耽误不了多少事。”

古诗嫣很平静的说道“既是如此,又何必非得走一趟,我很愿意帮忙,也请大人不要耽误时间。”

朱在天觉得似乎哪里有些问题,怎么好像变成纯粹帮忙的了?

况且,究竟是谁在耽误时间?

在抓捕李梦舟的时候,就已经让他很难堪,现在却又陷入了难堪的境地,朱在天已经有些怨怼了,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为何做起来这么难?

他心想自己不能继续用客气的态度来应对了,遇见不同的情况,便要适当改变方式。

因为这么想着,心里的怨怼便也难以压制,他冷冷的看着古诗嫣,随后又回头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李梦舟,高声说道“我玄政司办案,不是在市集里买菜,绝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我已经表现的足够客气,希望你们不会愿意看到我动粗。”

朝泗巷里终究安静一些,不像市集和街道那般车水马龙,所以朱在天觉得自己有必要用些强硬手段,只要把面前这两个人带走,他的任务便算完成了。

古诗嫣偏偏不是一个轻易服软的脾气,原本在朱在天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就已经想要出剑了,只是出于某些顾虑,没有鲁莽,但不代表她就可以一直这么平静下去。

在看到古诗嫣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凛冽寒芒时,朱在天心中一凛,下意识将右手搭在了腰间刀柄上,怒声道“怎么,你还想要反抗?!”

李梦舟默默望着这一幕,心想这才是正常的样子,但玄政司如此大张旗鼓,必定是有着阴谋存在,凭着古诗嫣的修为,想要杀死朱在天并不难,但此事无疑会被闹大。

暗地里杀死澹台璟就算了,若是明目张胆的再杀死玄政司的侍郎,那相当于是要把天都捅个窟窿,绝对无法善了了。

他倒是不担心古诗嫣会怎么样,而是自己也会被牵连其中,这便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了。

在有绝对的力量站在秦承懿面前之前,李梦舟除了修行上的事情,已经表现的极为低调,要是平白栽到玄政司的手里,未免太亏了些。

而此时的古诗嫣已经紧紧握住在了剑柄。

剑锋已出鞘。

站在李梦舟身边的那些玄政司甲士也都纷纷拔刀,氛围可谓一时剑拔弩张。

这番变故虽然是朱在天不曾预料到的,可事已至此,他也顾不了许多,腰间佩刀被其轻轻拔出,天地间的气息也变得混杂起来,强大的念力充盈在朝泗巷的小院门前,战斗一触即发!

艳阳高照的天空在那短短一瞬间,似乎都昏暗了许多。

有刀锋破鞘而出的鸣响。

有剑拔弩张的紧张压抑感。

古诗嫣或许不是第一个敢在都城里对玄政司拔剑的人,但这绝对是令人骇然的举动。

在她的眼里,朱在天不论是晋入四境多久的修士,也依然只是下境,更别谈其余那些只有区区三境修为的甲士,她若拔剑,朝泗巷里玄政司的人一个也活不了。

而朱在天此刻的心情便有些惶恐了。

他虽然很早就感知到古诗嫣是一位修行者,而且是一位修为不低的修行者,但在真正感受到面前那股恐怖的压迫后,他才幡然醒悟,自己依旧是低估了对方。

四境里的差距是很巨大的,因为已经站在世间的高峰,再想破境就没有四境以下那么容易,否则世间也就不会存在那些资质不算差,却一生都只能停留在四境的修士了。

除了耗费毕生岁月达到巅峰,甚至跨入五境门槛的少数人,但凡处在四境层面,便都是天才之间的较量了。

像朱在天这般处在四境的修士,只是在修行道路匍匐前行,虽然具备了令人仰望的身份地位,却远远无法与那些修行妖孽相提并论。

毕竟后者还可以继续前进,但这些步入中老年,甚至老年的四境修士,一辈子的成就也只能是抵达巅峰,或是勉强挤入五境,注定不可能成为世间大物。

除非是在相同的年纪,已经达到四境巅峰的中年修士,仍旧还能具备很大的可能性,但多年来也只是处在下境的朱在天,到老死怕也只能在巅峰止步,甚至可能连四境的巅峰都达不到,更别妄想跨入五境门槛了。

在准确认知到古诗嫣的修为比他强的情况下,哪怕只是高出一个小境界,也能在瞬间杀死几百个他。

朱在天开始有些害怕。

很快又上升到恐惧,就连握刀的手都颤抖起来。

第六十九章 青一的道理

想着徐鹤贤交待的话,朱在天不由露出一抹苦笑,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了。

若古诗嫣没有那么强,在朝泗巷里就算动用强势手段,只要动作够快,就能避免意外的发生。

但在古诗嫣足够强的情况下,动手或不动手,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反而还会多挨一顿揍。

明明连刀都拔出来了,但朱在天却丧失了挥刀的勇气。

因恐惧,脸色便很不好看,或者说是又一次难堪?

李梦舟一直保持着沉默,口中默默念叨着什么。

古诗嫣的剑已经递出。

四境的恐怖威势压迫着小院门前十几仗的范围,那些玄政司的甲士也是面庞憋得通红,甚至已经隐隐发青,终是在某一个时刻,纷纷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手中兵刃掉落,叮当作响。

朱在天亦是身子微震,下意识更加握紧了手中的刀,一滴冷汗划过脸颊,正要鼓足勇气,放手一搏时,一道极其清晰的脚步声突兀的响起。

同时还伴随着一道很冷漠的声音“朱侍郎,玄政司的刀可不是朝着我姜国百姓挥的。”

这道声音平淡而又响亮,直透心神,让得朱在天心下凛然。

他缓缓转身望去。

早就不见人踪的朝泗巷小院门前,行来了一位青年男子。

这是一位朝泗巷里的熟客,只是近期很少再出现。

李梦舟的视线投向在斜对面的面馆里小心翼翼偷望的冯大娘身上,虽然只是经常走动的邻居,但却是默契十足的,来到朝泗巷的青年男子便是天枢院的青一,是被冯大娘找来的。

李梦舟虽然不能在朱在天面前给冯大娘准确的求助信息,但冯大娘却也理解了深意,这一点就连李梦舟都觉得有些意外,但青一已经来了,他便也懒得去想冯大娘是怎么做到的。

此刻朱在天面色深沉的望着青一,像是松了口气般的缓声说道“玄政司的刀不会对百姓出,但斩的就是贪官污吏,罪恶滔天之辈,离宫剑院的李梦舟和这位姑娘与澹台璟的案子有所牵扯,这便属于我玄政司正常办案,什么时候轮到天枢院的人来管了?”

天枢院的人会出现,也是在朱在天的预料之内的,但他没想过出现的人会是青一,也不曾想过,青一会出现在这里。

既是猜测李梦舟和天枢院有联系,那么事先预想到一些麻烦也是很寻常的,但终究会有一些意外,是朱在天不能掌控的。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见招拆招,或许还能同时收获到意想不到的惊喜。

朱在天望着青一,冷笑道“在行动之前,我便想过你们天枢院会坐不住,现如今看到是你青一亲自到场,我虽然感到意外,但更多的还是果然如此的感慨。”

“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天枢院掌握着姜国机密要务,权力甚至还在五司之上,但若是天枢院里的人做下不可饶恕的错事,你们是选择包庇,还是把人交出来,由我玄政司法办?”青一神色平静的看着朱在天,轻声说道“天枢院虽然没有资格插手玄政司的案子,但也有监管的职责,我不太懂你这番话的意思,可就算你们是正常办案,若是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大打出手,那就有了很大的问题。”

朱在天沉声说道“事到如今,我便也不再拐弯抹角,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李梦舟有杀害御史中丞澹台璟这位朝廷命官的嫌疑,更重要的是,李梦舟除了是离宫剑院的弟子外,似乎也和朝堂上某些人有关系,青一兄弟是继续装不懂,还是让我直接挑明?”

他已经把意思说的很清楚,所要针对的人同样明朗。

青一默默地看了李梦舟一眼,天枢院的成员身份很多都是保密的,但也总有站在明面上的人,是否要暴露李梦舟的身份,青一并不是很在意,因为本身没有存在太多问题,修行山门的弟子加入朝堂各司也都是常有的事情,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但如果李梦舟犯了事,又有着天枢院的身份在,倒的确是很好的弹劾天枢院的机会。

望着略有些嘲讽意味的朱在天,青一深吸一口气,认真的说道“我天枢院很支持玄政司办案,但却不会允许玄政司以权谋私,不论李梦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还是朝堂上某司的人,若他真的有问题,我天枢院自当全力协助玄政司。”

“但李梦舟有没有问题,不是说说便行的,要拿出证据来,只是嫌疑的话,你们刚才想要动手,就已经违背了正常办案的方式。”

朱在天回头望了一眼平静下来的古诗嫣和默不作声的李梦舟,阴沉着脸朝青一说道“证据是需要时日来找的,但我玄政司已查出李梦舟确实具备嫌疑,带回去审问本身便是正常的办案规矩。”

“或许我的举措有些问题,但李梦舟和那位姑娘是必须要带走的,这一点上,想来青一兄弟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吧?”

青一说道“意见当然还是有的,我既是亲眼看到你们想要动手,便不能当做看不到,还是那句话,一切都要靠证据说话,在没有拿出确凿证据之前,凭借李梦舟入了离宫内院修行的身份,便可拒绝前往玄政司。”

朱在天冷声说道“这是否也是天枢院在以权谋私?既然你先前并未否认,那么我便有理由相信,李梦舟就是你们天枢院的人,就算他离宫修士的身份使我玄政司不能强行把他带走审问,可若是没有问题,为何这点配合都不愿意?”

“还是说你们天枢院很清楚这件事情,却故意包庇,若是闹到陛下的耳朵里,你们又当如何?”

青一自然能够听明白朱在天的威胁之意,但他还是很平静的说道“你不必说这些没意思的话,就算是在陛下面前,也是要讲证据的,若有证据,你便把人带走,若没有,便找到证据再来拿人。”

朱在天有些恼火,他终究不敢把事情闹大,在不能拿出所谓的‘证据’之前,一旦闹到陛下面前,便不是玄政司说了算了,归根结底还是李梦舟和古诗嫣的态度很强硬,虽然前者相对配合一些,但若不能把人带走,一切都没有意义。

青一的出现,更是把这件事情弄得愈加难办。

他有些不甘心的说道“你的意思能代表江院首的意思?我相信就算是江院首本人在这里,也会同意我玄政司办案的规矩。御史中丞被杀事关重大,此案已经被搁置很久,就算李梦舟有着修行山门和朝堂两重身份在,我玄政司也有权对其审问。”

青一平静道“你们玄政司是有权审问,但李梦舟也有权拒绝,这都是合乎道理的,所谓身份能压人一头,寻常百姓和王朝权贵总归有些区别,后者牵扯到某些命案里,就是会变得复杂些,所以也更加应该讲证据。”

朱在天脸色发青,沉声道“你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青一说道“我只是在用证据说话,在哪里都会有道理。”

朱在天沉默了片刻,说道“看来,人我是带不走了?”

青一点了点头,说道“有证据,就能带走,没证据,就带不走。这也是道理。”

李梦舟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个人,觉得青一蛮不讲理的样子倒是真的不要脸。

虽然他很多话并没有问题,但若细想的话,似乎又存在着很多问题,偏偏朱在天又不能全部反驳掉,终究是他底气不太足。

朱在天的底气全部来源于要把李梦舟带到玄政司,强行让他认罪,到时候板上钉钉,天枢院和离宫剑院便谁也说不上话,徐鹤贤也有的是手段,不让任何人见到李梦舟,一不小心出了个畏罪自杀,也是很寻常的事情嘛。

李梦舟是死是活对徐鹤贤而言并不重要,只需要证实李梦舟的罪状,且确认他天枢院青九的身份,那么徐鹤贤便可以对江听雨进行弹劾,甚至重新大范围审查天枢院所有成员,就算不能就此拿掉天枢院,也必会动了根基。

到那时,天枢院也就暂时没有资格和玄政司对抗了。

哪怕只是暂时,也足够徐鹤贤慢慢做大权势,乃至有朝一日,真正成为姜国第一权臣。

只可惜,计划才刚刚开始,就已经要面临崩盘。

朱在天半路想要把古诗嫣也带走,虽然现在看来是一个很错误的决定,但究其原因,也是朱在天忽略了很多问题。

因徐鹤贤不屑亲自露面,想着李梦舟就算是离宫剑院的弟子,在都城里也有些名声,但半路夭折的天才太多了,何况一个尚未成长起来的少年?

凭着看不见气海的问题闹出的一点名声,根本不值得被大人物在意,且也没觉得朱在天做不到这件事情,徐鹤贤便没有多去理会,但偏偏李梦舟剑院弟子的身份反而很关键,就算朱在天是得了司首的命令,有权缉拿,却忽视了李梦舟也有权拒绝。

而朱在天在朝泗巷里耽误了一些时间,把青一招惹过来,本该能做到的事情,就变得没那么容易做到了。

青一紧抓着证据不放,就算不具备成为玄政司带走李梦舟审问的阻碍,但一番强词夺理,朱在天又不能使用非常手段,把玄政司陷入不利局面的情况下,还真的一筹莫展起来。

第七十章 未读万卷书,不够万里路

看着脸色难看沉默不语的朱在天,和一脸平静淡然之色的青一,李梦舟默默想着,这个习惯性面瘫的家伙,倒是有着一副好口才,且极度的不要脸,紧抓着一点不放,任凭对面说什么都能怼回去,倒也算是站在稳赢不输的局面上了。

朱在天此刻便是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如此耽搁下去,若是江听雨从宫里出来,情况就更加麻烦了。

虽然很不甘心,也很害怕回去如何向司首交待,但朱在天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面色有些憔悴,想着若是能确定李梦舟真的和澹台璟被杀一案有关,那么无论青一说什么,他都有资格直接动手,哪至于落得这般两难境地。

现在不是强硬非说李梦舟就是杀死澹台璟的凶手便行的,那毕竟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在主动权都在玄政司手里的情况下,尚且可以毫无顾虑,但没有证据,偏说有证据,是很容易被揭穿的事情,到那时候,就要面对皇帝陛下的怒火了。

而且青一的态度也很明确,是需要他拿出证据,而不是嘴上说说就能把人带走,这便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继续闹下去,反而是给了天枢院由头,到陛下面前道一句玄政司随意抓人,甚至还是要抓离宫剑院内院的弟子,倒霉的就会变成玄政司了。

“朱侍郎请回吧,我会替你好好看着他的,等你找到证据,自可再来,我必定不会再拦阻。”

青一让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朱在天的拳头紧紧握着,骨节都发出了轻微的噼啪脆响,足可见他心头怒火之盛,但没有办法,局面已经不受他控制,继续找说辞,也只是自讨没趣罢了。

深深地吐出口气,朱在天冷冷的看着青一,又满含复杂意味的望了李梦舟一眼,沉声说道“证据我会拿出来,希望你们天枢院到时候能够做到公正,否则便也只能去面见陛下了。”

朱在天大手一挥,玄政司一众甲士步伐整齐的退出了朝泗巷,渐行渐远。

小院门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古诗嫣手里握着剑,脚下被轻风扬起了灰尘。

青一转身望向李梦舟。

李梦舟也抬头注视着他,面带微笑道“刚才倒是很险,你晚来片刻,朝泗巷里就要死不少人了。”

青一蹙起眉头,冷冷的说道“玄政司这次的行动,透着些蹊跷,徐鹤贤为人心狠手辣,却又自视甚高,你应该庆幸出现在这里的不是徐鹤贤本人。”

李梦舟想着朱在天到集市里抓他,还明确指出澹台璟被杀一事,确实透着很大的不寻常,若是燕子镇的问题,李梦舟尚且不敢那么自信毫无纰漏,但澹台璟一案已是年前的事情,怎会如此突兀的牵扯到他的身上?

且朱在天显然也拿不出证据,这里面透出的问题就很诡异了。

他思忖着说道“难道是玄政司故意嫁祸?我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过玄政司,值得他们这么做。”青一说道“若我所料不错,徐鹤贤针对的人应该是院首,而天枢院里出现了一些问题,是早前徐鹤贤就安排进天枢院的暗探透露出了青九的事情,令得徐鹤贤找到了发难的机会,想要借着你杀人的罪证来弹劾院首。”

这件事情其实是很容易理解的,但如果朱在天的行动没有出现纰漏,就算能够看出这里面的问题,一切也都已经迟了。

李梦舟也很清楚,不论澹台璟的死跟他有没有关系,既然天枢院会力保他,那么承认与否也没有什么区别,但现在最好是心照不宣,没必要完全抬到明面上。

大概弄明白玄政司在打什么算盘,李梦舟反倒平静了许多。

青一说道“这件事情我会禀报给院首知晓,在此期间你便不要和玄政司有什么来往了,若真的被玄政司查出什么,便是院首也救不了你。”

潜在的意思便也是要让李梦舟安稳一些,不要再生出其他乱子。

李梦舟便觉得很无辜,除了澹台璟和燕子镇的事情,自己也算是很低调了吧?

青一看着李梦舟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严肃的说道“或许你曾经历过同龄人不曾经历的事情,也看到过不同寻常的风景,但你还是太年轻了,年轻人总是气盛,很多复杂的问题看得不够清晰。”

“你现在相当于被绑在天枢院,一举一动都会和天枢院牵扯上关系,你可以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但也不要给天枢院带来麻烦,院首也不可能保护你一辈子。”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李梦舟没有读过多少书,也行走不够万里路,想要真正成长起来,依旧任重而道远。

看着青一本身就透着严肃的脸又作出更加严肃的表情,怕是都能吓哭稚童,但道理是这个道理,李梦舟深深记在心里。

他从未想过要仰仗任何人,但江听雨确实对他有过很多帮助,也包括薛忘忧和虞大家,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能随心所欲,许多世间半路夭折的天才,多是不能真正看清自己,或被人设计害死,或是纯粹被自己作死,李梦舟不想要有这样的结局。

在青一离开朝泗巷后,李梦舟看向如释重负般走来的冯大娘,微笑说道“多亏冯大娘及时找来青一,否则我可能真的有牢狱之灾了。”

冯大娘脸色有些苍白,她只是一个寻常百姓,很少和官府的人打交道,更何况是玄政司的那些甲士了,现在仍旧觉得心跳很快,难以自禁。

她喘了口气,摆摆手说道“我是在朝泗巷不远的地方碰见那位小哥的,他好像就在往这里来,我并没有帮到你什么。”

李梦舟想着朱在天大摇大摆的走在街道上,确实很难瞒得过天枢院的眼睛,但既然当时没有人出面阻拦,许是不具备条件,只能把情况上报,青一能够这么快赶来朝泗巷,还是让李梦舟有些感动的。

这也解释了冯大娘根本不认得青一,却能这么快把青一找来。

但李梦舟还是很好奇的问道“冯大娘是如何知晓我是在向你求助?”

冯大娘的面色渐渐回复了一些红润,心里也不再紧张,笑着说道“我虽是没有念过书,也没有什么见识,但起码也是开着一家面馆,心思玲珑着呢。”

“若你真的是帮助那些大人办案,何必悄眯的给我提示,可我虽然猜到这些,实则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慌不择路的跑出去,若不是运气好,碰见那位小哥,我还不知道在哪里担惊受怕呢。”

李梦舟会心一笑,想着这的确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就算冯大娘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青一也是要出现在朝泗巷的,结局似乎并不会有什么改变,但他还是很感谢冯大娘,这是原则问题。

朱在天回到玄政司,将经过详细的告知徐鹤贤,紧张的退到一旁,默默擦了擦头上莫须有的冷汗,没能把李梦舟抓回来,他有些不敢去想象如何面对司首大人的怒火。

然而徐鹤贤却并未动怒,只是眯缝着眼睛,想着整件事情里的所有细节,不多时,一抹寒芒便从眸子里迸发出来。

感受到周围突降的低温,朱在天身子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徐鹤贤没心思去理会属下在想什么,他乐呵呵的说道“原本只是嫁祸之举,现在看来,或许那李梦舟真的和澹台璟的死有关。江听雨英明一世,糊涂一时,到头来还是被我抓到了把柄。”

朱在天犹疑的说道“可若拿不出罪证,对方又抵死不认,我们也奈何不得。那李梦舟毕竟还是离宫剑院入了内院修行的弟子,且资质很高,怕就怕再把薛忘忧那老家伙给招惹出来。”

徐鹤贤平静说道“既然没有证据,那你便去找,最近你办的事情没有一件让我如意的,玄政司下属的侍郎很多,缺你一个不少。”

朱在天瞬间大汗淋漓,慌忙跪倒在地,急声道“属下这次绝对不会让司首失望,定能找出李梦舟杀害澹台璟的确凿罪证,将其绳之以法!”

徐鹤贤微微皱眉,说道“这么久的时日都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想来那李梦舟也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既是要查证,便把重心全部围绕在李梦舟的身上,从他出现在都城开始,做过的每一件事情,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但凡他真的做过,便不可能毫无破绽可言。”

想着李梦舟离宫剑院弟子的身份,现在又和天枢院牵扯上关系,原本并不是很在意的徐鹤贤,突然发觉,这个少年身上似乎的确存在着很多问题。

单单是江听雨为何让李梦舟进入天枢院就是一件让徐鹤贤想不明白的事情,他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他未曾察觉到的地方。

以他对江听雨的了解,和整个天枢院招收新成员的规矩,李梦舟的出现总是有些不太寻常,徐鹤贤好像是抓到了什么很关键的问题,又好似只是灵光乍现,如梦幻泡影,从指缝间溜走。

第七十一章 不要脸的人最吃香

傍晚,朝泗巷。

小院里的石桌上摆了几盘美味佳肴,有不可或缺的出自冯大娘之手的面片汤,有糖醋里脊,牛肉干,烧鸡,烧鹅,清蒸鲫鱼,顺带一盘茴香豆,还有专属李梦舟的一壶酒。

对于李梦舟的财力而言,这已经是极其奢侈的一顿晚饭,放在平时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除了茴香豆便宜一些,所有人都能吃得起,甚至能当做零嘴吃,其余的荤菜,不到过年这种大日子,李梦舟是不太舍得花银子买来吃的,倒不是他吃不起,纯粹是真的不想花那个银子,觉得有些过于浪费。

但今日不同,虽是有惊无险,但也值得铺张浪费一下,吃顿好的,安慰一下自己脆弱的心灵。

李梦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片汤,每一道菜都夹一筷子,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嘴角全是油渍,灌下一大口酒,努力的咽下,回味着味蕾留香,颇有些感慨的说道“虽然每日都有冯大娘的面片汤喝,在剑院里上完早课也能吃些好东西,但终究不及这般美味,感觉好像有几年没有吃过肉了。”

没有挣钱的生计,也就只是靠着每月天枢院发放的俸禄,有古诗嫣在,李梦舟想要节省也省不下来,平时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此刻却浑然有一种自己很可怜的感觉。

古诗嫣依旧很文雅的吃着饭,她很能吃,却又吃得慢,所以也曾有过被李梦舟囫囵吞枣般把饭都吃完的事情,结果自然是不堪回首的,古诗嫣虽然依旧没改变吃的文雅的气质,但李梦舟却是不敢再抢吃的了。

不论他吃的有多快,模样有多么不堪,最终进入肚子里的食物,都是不成正比的,古诗嫣吃得慢,但大部分食物都是她的,李梦舟只能在最后干瞪眼。

好在今日的晚饭很充足,倒是不必在意会不会把食物抢走导致古诗嫣不够吃的情况出现。

回想着下午发生的事情,古诗嫣抿着嘴,轻声说道“以我们的力量无法与玄政司抗衡,就算你有天枢院的关系在,但若是玄政司执意刁难你,我们也必须有些对策,今日运气好,若是下次天枢院的人来不及赶来,我们是束手就擒,还是真的在都城里向玄政司拔剑?”

李梦舟抬头望了她一眼,说道“你今日不是已经拔剑了么?”

古诗嫣说道“那是态度问题,其实我只是装装样子。”

李梦舟“”

他有些无语的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这我倒是真没有看出来,想来那个朱在天也以为你会出剑,都已经紧张的脸色发白了。”

古诗嫣夹起一筷子鱼肉,慢悠悠的咀嚼咽下之后,才平静的说道“虽然我的确很想,但有些时候总要为现实低头,我还没有自信到对玄政司的侍郎出剑,事后还能平安的待在都城。”

李梦舟点点头,“这倒也是。”

就算古诗嫣不是一个安稳的性子,也不代表她就真的无法无天,在燕子镇尚且无所谓,可终究是不具备让她在都城里无法无天的实力,更何况是面对玄政司这尊庞然大物。李梦舟想着就算古诗嫣能够轻易打败朱在天,但之后的事情就会变得更加复杂,除了得罪不起玄政司,也同样承担不起彻底暴露的后果。

目前玄政司只是怀疑,或许是存着别的目的,但终究是牵扯上了澹台璟的案子,稍有不慎,把罪证给坐实,且不说天枢院能不能救他,怕是凭着自己‘青九’的身份,天枢院也难辞其咎,毕竟是有着对下属失察之责。

李梦舟再次感叹自己的实力太过弱小,都城里强者如云,惹不起的大人物比比皆是,尤其是朝堂上拥有实权的机构,面对这些,他就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增进修行是必然的事情,但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李梦舟从未懈怠过修行,只可惜迟迟找不到破境的契机,他已经处在承意上境的极限,距离破境也只剩下一张窗户纸,奈何这张窗户纸貌似很坚硬,根本戳不破。

想着都城里的麻烦越来越多,破境的渴望也愈加迫切,可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甚至可能欲速则不达,与其日后修行出现问题,还是得平稳心境,尽快找到最安稳的破境关键。

古诗嫣低敛着眉眼,安静地吃着面,不过眉宇间还是有着一丝不安的局促,她望了一眼对面的李梦舟,轻声说道“玄政司肯定还会有行动,若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许也不会真的在明面找证据,至少在暗地里也会做些什么。只要徐鹤贤不亲自出手,我倒是没什么好忌惮的,但你不同,玄政司随便出来一位侍郎,都能很轻易杀死你。”

李梦舟抬头看着日暮西沉,说道“玄政司的那些侍郎,大部分都处在四境的范畴,甚至不缺跨入上境的存在,在我未曾破入三境巅峰前,这些人的确是一堵高山,但只要我破境,初入四境的那些大修士也不见得就杀不死,对此,我很有信心。”

古诗嫣很欣赏李梦舟有些盲目的自信,最起码不要脸的人在这世间确实更吃得香。

她一本正经的说道“天下修士最难的便是越境杀敌,尤其是四境以上,因为每一个小境之间的差距太大,除非是你妖孽到能够跨过那段距离,但像这样的人物,很少,虽然这并非完全是天方夜谭的事情,但凡妖孽之辈都能做到,可你又是哪来的这般自信?”

李梦舟错愕的说道“难道我还不算妖孽?”

古诗嫣点点头,说道“如果换成另外一种解释意思,你确实是个妖孽。”

李梦舟黑脸又黑数分,我怀疑你在骂我,但我没有证据。

他有些郁闷的狠狠扒了几口面,含糊不清的说道“我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做不到,别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也可以做到,而且还能做得更好。”

古诗嫣轻声道“你是真的很不要脸。”

李梦舟猛地把面碗砸在石桌上,“这次我很确定你是在骂我!”

古诗嫣斜睨了他一眼,说道“所以呢?”

李梦舟继续吃面,“没事儿,所谓打是亲骂是爱,虽然我不爱你,但不妨碍你爱我。”古诗嫣“”

忍着要拔剑的冲动,古诗嫣默默的把下意识拿起来的剑又放回到了石桌旁边,冰冷的说道“远水治不了近渴,你破境的契机未到,但玄政司的人随时可能出现,或许你应该去寻求天枢院的暗中保护,又或者去找离宫剑院的那几位先生。”

李梦舟瞄了一眼那被放好的剑,轻吐一口气,说道“玄政司毕竟是打着办案的借口,且我们具备嫌疑,天枢院便不好明着出现在朝泗巷,就算是暗中保护,也不合规矩,都城终究不是天枢院和玄政司两家掌权。”

“况且剑院里也只有三师姐在,我估计是请不动她,至于老师,估计我去求助,他反而会把我骂一顿。想来徐鹤贤这种人物也不可能亲自出手,就算不用求援,我们也不至于毫无对策。且见招拆招吧,大不了实在不行,我再去找老师帮忙呗。”

姜国境内,某个小村庄。

繁星若海,皎月银白。

犬吠声传出很远。

小院里有几只肥鸡啄食,有男童蹲在地上,扒着泥土,堆着小山,乐此不疲。

院里摆着一张很破旧的木桌子,三张矮椅,有两张矮椅上坐着人,一位老妇人,一位年轻姑娘。

屋里透着烛光,银白月色尽情挥洒,将小院照耀的很亮堂。

老妇人穿着粗布麻衣,肤色粗糙,皱纹堆积在脸上,身材臃肿,但嘴角却挂着笑意,眼睛完全眯了起来,和蔼可亲。

年轻姑娘一身蓝红色拼接的劲衣,布料上乘,青丝长发很简单的被束在脑后,将其那清冷绝世的容颜完美的展现出来,肤若凝脂,动人心魄。

若不是老妇人把好吃的好穿的都给了孙女儿,她们便很明显的不是一家人。

破旧的小木桌上只是摆着几碟腌制的咸菜和青菜炖豆腐,粗粮做的馒头,气质和穿着都很违和的姑娘,也不曾嫌弃,默默啃着窝窝头,就着咸菜。

姑娘是客人,途径小村落,暂住在了老妇人家里。

老妇人家里很少有人拜访,像这般貌美的姑娘更是从未有之,品行淳朴的老妇人见到如此娇俏的姑娘,便很是喜欢。

姑娘忽视了老妇人注视她的目光,望了那玩泥巴的男童一眼,想着这家里只有这祖孙俩,兴许孩子的父母已经不在了,生活应该会很艰苦。

穷一些倒是真的,但也没有到艰苦的地步,毕竟每日也不会缺米少粮,院子里也种着蔬菜,一年四季也不会有饿肚子的时候。

但终究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居住和穿戴方面就有些艰难了。

相比北燕大部分地域的百姓而言,每日能够吃饱肚子就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姑娘身份不同,倒也没有为银子和吃穿苦恼过,但见惯了很多百姓的苦日子,来到姜国后,发现这里果然是人杰地灵,虽然也有穷人,但比较起更穷的,已经很好了。

第七十二章 剑引河川的上仙修士

男童饭量小,比较偏瘦,而且也很懂事,老妇人只是训斥几句,便也不再理会他在那里玩泥巴,笑呵呵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姑娘,说道“听闺女口音不像咱姜国人,怎么孤身一人到了这儿,而且我看你这身打扮,应该是哪家的千金吧,但贵族的千金也不似闺女这般清爽的装扮,也吃不得这粗食,倒是奇怪着嘞。”

姑娘抬头望向老妇人,轻声说道“我是燕国人,不是什么贵族千金,到姜国也只是游玩而已。”

老妇人不太懂得朝堂上的事情,虽然偶尔也会听闻姜国和燕国边境常有发生摩擦,但也不能真正清楚明白,有些怜惜的说道“燕国距离这里可是远着嘞,姑娘跋山涉水,想必也是吃了不少苦。”

姑娘想着自己一路行来,哪有吃过什么苦,只是从未这般远行,反而心里透着些新奇,与其说路途疲惫,倒不如说是更加期待。

这位来自燕国的姑娘,出现在姜国境内,当然便是那剑庐里的萧知南。

在万里平原和宁浩然、北藏锋先后战过一场,萧知南便开始在姜国游历,她当然不是毫无目的,行进的目标是直指都城的,只是期盼着能够自路途中看见更多燕国没有的风景,若有幸能够和姜国某些妖孽之辈偶遇,便也能酣畅淋漓的打一场。

若说西晋的徐北寒是剑痴,其实萧知南也能当得上这个称号,毕竟他们都是剑修,也都视剑如命,但不同的是,徐北寒眼里只有剑,但萧知南眼里除了剑之外,还有别的东西,便也与真痴有些违背。

老妇人看着貌似话不多的好看姑娘,再看着她右手边放着的那柄剑,说道“老身活了大半辈子,年轻的时候也算见过些世面嘞,世界很大,自当无奇不有,长得好看的闺女在穷乡僻壤或许不多见,但外面还是有很多的。”

“说来好笑,我在花季的岁月,也曾向往那些无所不能的上仙修士,只可惜与之无缘。但我想就算世间有很多漂亮的闺女,也都不及眼前的你,也就只有那些上仙才能长得这般好看吧。”

萧知南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在这小村落里的一位老妇人,居然会知道修行者,修士虽然相对世俗普通人神秘一些,但也不算不可知,但她更奇怪的还是老妇人居然能猜出自己会是修行者。

不说话,便相当于是默认。

老妇人心下了然,不免回忆起自己当年不知世事却又充满求知欲的美好岁月,到老了,这种回忆也只是一种回忆,或许偶尔想起,情绪依旧会有些波动,但也没有了曾经的感觉。

所以就算此刻面前就坐着一位修行者,还和她一起吃着粗茶淡饭,但也能保持着平静淡然。

萧知南默默吃着饭,待得吞咽下手里最后一小块窝窝头后,她擦了擦嘴,看着老妇人,说道“婆婆既然曾经向往修行世界,那么也应该有所了解,在这村落附近是否有修行者?”

老妇人没想到萧知南会问出这个问题,她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前几日倒是确实听说过一件怪事,细细想来,应该是跟修行者有关,在这小村子里,没有谁的思想比我更接近上仙的世界了。”

萧知南正襟危坐。

老妇人微微一笑,说道“在旁边有一个村子里,来了一位江湖术士,似乎有一些修行的手段,我年轻的时候虽然没能进入那个世界,但也大概清楚,除了真正的上仙修士,江湖里的确也存在着一些具备非常手段的人,那些都是被修行世界所淘汰的人,可对于普通人而言,他们便很强大,自然就会有一些愚昧的人推崇。”

“据说那个村子被那位江湖术士弄得乱七八糟,我有心告知真相,他们却都不信我,且我年纪大了,也实在很难做到常常来往两个村子,时间长了,便也不愿再理会。”

萧知南很清楚老妇人口中说的江湖术士便是类似算师和某些画师等入了观想,却受不得天照洗礼的人,那只是夹在修士和普通人之间的异人,是不能和真正的修行者相提并论的,甚至若论打架的本事,九品以上的江湖武夫都能轻易把这些异人杀死。

她对此有些失望,但老妇人的话还没有说完。

老妇人没有注意到萧知南的神情变化,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可在前几日,那个村子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好像是有一个青年男子途径那个村子,然后有村民为那江湖术士修建的观宇便很诡异的倒塌了,对江湖术士盲目推崇的村民,自然都慌乱了起来。”

“且那江湖术士也鼓动村民的风向,说是那青年男子毁了观宇,破了村子的风水,会有大灾祸降临,村民们对江湖术士的话没有丝毫怀疑,居然想要把那青年男子烧死。”

说到这里,老妇人有些愤慨,更多的还是无奈,愚昧的人很多,终究还是因为无法探知更玄妙的世界,便把一些自然灾祸,或是修士造成的意象妖魔化,这便也有了山神庙,城隍庙等诸多被臆想出来的仙神甚至鬼祟等愚昧风化。

世俗中虽然不缺少像老妇人这般知晓修行者存在的人,甚至在很多地方这样的人也占据着大多数,可相对僻壤的地方,便无法理解,若大范围计算的话,信奉鬼神的人还是要远远多过真正有清醒认知的人。

老妇人消化掉内心里的情绪,浑浊的眸子渐渐有光芒闪烁,说道“但接下来的事情又出现了转折,那青年男子手里凭空出现了一把剑,只是那么轻轻一挥,地面便分裂了开来,深不见底,那江湖术士惨叫一声,就跌入那缝隙之中,怕是尸骨无存。”

“随后那位不知姓名的青年男子剑指村外河川,引河水倾注地面分裂的沟壑,便在很短的时间里,变成了一条奔流的大河,与村外河川相连。如此神异之事,想来也只有那真正的上仙修士才能做到咳咳咳!”

说到后来,老妇人难掩一时激动,剧烈咳嗽起来。

萧知南连忙起身,来到老妇人身后,轻拍她驼起的背,丝丝微末的灵气进入老妇人的体内,让其慢慢回复了平稳。

普通人的体质是无法承受灵气的力量的,更何况是年迈的老人家,但萧知南对天地灵气的掌握早已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安稳住老妇人的情绪是很简单的事情。

但这也不是寻常的修行者能够做到的,就算是入了四境的修士也做不到如此细微。

那玩泥巴的男童似乎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回头望着这一幕,满脸的好奇,但还是很快跑回来,小手在身上狠狠的擦了几下,牵起老妇人的手,懵懂的站在旁边。

萧知南想着老妇人虽然表现的似乎对曾经向往过的修行者已经不在意,但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对修行者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根结在,否则也不会变得这般激动。

但对于老妇人口中说起的那位青年男子,萧知南也起到了一丝兴趣,按照老妇人的描述,青年男子施展的手段,绝对要在四境以上的大修士才能做到。而既然是青年,自然便代表着很年轻,年轻的四境大修士,便正是萧知南期待碰见的。

清晨的雾气朦胧,笼罩着附近的小村落,好似身处梦幻仙境。

萧知南在老妇人家里住了一晚,一大早便告辞离开,朝着相距几里地的另外一个小村落行去。

此地相距不远有好几个村落,相互也都时常会有走动,依山傍水,风景优美,在环境相对难堪一些的燕国自然是很少见的。

沿着山路小道,按照老妇人告知的方向,萧知南望着美好的清晨风景,大约半个时辰便见到了一条大河,大河的流向本身是有迹可循的,但却从中分离出了一道支流,横插在村子中间,却又未到村子的边界便止住了。

萧知南默默看着那条河。

青年男子拔剑发生在数日之前,但新生的支流里依然充斥着凛冽的剑意,但这股剑意并不对普通人造成影响,否则在这短短数日里,靠近这段支流的村民必定死伤惨重。

萧知南静静感知着那快要消散的剑意。

她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似乎曾经在某个时候接触过这样的剑意。

她沿着支流岸边往前走,喃喃低语着“不是西晋的剑,也不是燕国的剑,该是姜国的剑,在姜国境内除了书院,也就只有那座离宫了。”

她蓦然间醒悟了过来。

怪不得觉得这道剑意很熟悉,她原来是真的接触过。

只是不清楚那拔剑引河川的青年修士是那座山门里的第几先生?

除了西晋的那座剑山,天下也就只有北燕剑庐和姜国剑院,萧知南想着自己不差,剑院里的人应该也不会太差。

望着眼前那平稳的河面,萧知南心下多了一种冲动。

想着如果不拔剑,未来几日的心情都会变得很不好。

便很认真的拔剑,挥剑,归鞘。

平静的河面瞬间波涛汹涌,高达数十丈,一条新的支流出现,绵延不知多少里。

第七十三章 那把要挥向朝泗巷的刀

都城平静的度过了几日,因李梦舟特殊的身份,被玄政司当街带走的事情被很多百姓看在眼里,确实在市井里起了一些风波,但也像过眼云烟一般,很快又回复平静。

李梦舟和往常一样,在离宫上完早课后便回到朝泗巷里,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出门。

就只是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抱着那把醉梦剑,紧紧盯着,像是要把它看出一朵花来。

古诗嫣坐在另外一张藤椅上,她也望着李梦舟很长时间。

显然,两个人在某些时候,都是很有耐心的人,或者说是太无聊。

李梦舟没有从剑上看出花来,古诗嫣也没有从李梦舟身上看出花来,反而看得时间长了,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

她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距离蟠龙宴开宴还有半个月的时间,等到蟠龙宴结束,也真的到了夏暑,我不太喜欢夏天,有蚊子,还容易失眠。”

李梦舟侧头望了她一眼,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喜欢春天,喜欢夏天,喜欢秋天,也喜欢冬天,但同时也不喜欢,我最难熬的日子多是发生在冬天,也曾辗转四季,都是要死人的。”

古诗嫣沉默地看着他,想着这黑脸的少年应该经历过很多事情,有些甚至是不能想象的,但世界之大,每个人,不论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有自己曾经历的事情,倒也不值得惊奇。

但李梦舟应该算是一个很例外的人吧。

“今日的夜色有些不太寻常,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随着夜色降临,李梦舟抬头仰望,很忽然的低喃了一句。

古诗嫣很清楚的听到了这句低喃,她握紧了手中的剑,说道“如果离宫剑院和天枢院的人都不会出现,你是否做好一战的准备?”

李梦舟低头继续看着放在腿上的醉梦剑,说道“在来都城之前,我便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但前提都是要成为修行者,我虽然成功踏上了修行路,但实际上也只是很渺小的人。”

“都城里有太多强大的修行者,换作其他小地方,或许我算是很强的人,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站在都城里,便必须要每日见到那些世间最强大的存在。”

“换作平时,这是很大的幸事,毕竟不是每一个修行新人都能经常看见那些强大的人,可若与这些强大的人为敌,幸运就变成了不幸。”

李梦舟把醉梦剑拿在手里,侧目看向古诗嫣,说道“我很珍惜自己的命,但若能做到某件事,我也能放弃自己的命。所以在没有做到之前,我绝对不能死。其实我很希望天枢院和离宫剑院能够全力保我,但这本身是一件很不现实的事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因为我是剑院弟子,离宫就会站在我这边,因为我是天枢院的青九,天枢院便也会站在我这边,如果我什么都不是,便也没有人会把我放在眼里。”

李梦舟笑道“我知道说这种话显得稍微有些矫情,但我手里握着一把剑,便不应该只是握着,天枢院能够帮我一时,却不能帮我一世,朝堂上终究充满了尔虞我诈,若没有最大的利益在,天枢院也不会为了我不顾一切。”

“况且我本身加入天枢院也存在着些问题,至今我都没有想清楚,所以我对他们并不是完全的信任,只能算是相互利用吧。自然也不能把背后完全交给他们,自身强大才是最重要的。”

“自我踏上都城开始,便尽量把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但还是有很多事情充满了意外,面对都城里那些不可战胜的存在,我都下意识的想要躲避,虽然今日并非很好的时机,甚至显得有些愚蠢,但我还是想要尝试依靠自己的本事和玄政司这尊大物碰一下。”

古诗嫣默默听着李梦舟的话,忽然打断道“是因为在你心里认为徐鹤贤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很低,而我也具备和玄政司那些侍郎一战的实力,你才有了这般决定吧?如果你面前就站着徐鹤贤,你是否还会冲上去?”

李梦舟静静地望着古诗嫣,沉默了很久,说道“你当我傻嘛!这种事情当然还是看情况来的,明知上去就是死,白痴才会往上冲,当然是乖乖跑回离宫剑院找老师救命了!”

古诗嫣想着这番话当真是无耻之尤,所以你先前那番话完全只是为了装嘛,害我差点以为你真有铮铮傲骨,面对强敌,也不畏拔剑而战。

这番作为当真是给曾经睥睨世间,不畏强权,只需手中有剑,便可与天下为敌的剑门丢人。

然而世人对剑修的认知其实也是存在着某些问题的,如果你真的具备与天下为敌的实力,自然你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不必在意任何人,就算是剑修,若是实力不济,学习前辈的作风,怕是死的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剑修也可以苟着,若是不苟,就会被杀,否则哪还有机会让你日后去逞威风。

不能因为你很骄傲,就能瞬间让你具备斩杀五境大物的实力,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最终能够得到的也不过是很壮烈的战死而已。

就算这会成为一段被世人传唱的美谈,说起剑修多么强大,敢以初境战五境,那又有什么意义,人都死了,说啥也没用。

李梦舟虽然也很佩服世间所传那些剑修的气魄,甚至心向往之,但不代表他就得不顾对方是什么人,傻乎乎的提剑就去砍,那是真的白痴才会做的事情。

事实证明,世人虽盛传剑修的强大,但很多也是以白痴两个字来形容的,也不是纯粹因为恐惧和嫉恨的怒言,里面也是有些道理的。

就是因为剑修很白痴,所以他们很强大,他们不懂得什么叫做害怕,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敬畏,只要心中不服,挥手就是一剑,管你哪个?

李梦舟觉得自己也能做到这般,但仅限于面对比自己弱的人,乃至稍微强大,但强不出太多的人,遇到真正相差天和地那般距离的强者,当然是有多远跑多远,傻子才跟你打。想着青一也不知道怎么向江听雨说的,这几日里也不见有什么动静,若玄政司真的在背地里搞小动作,天枢院的人怕也不会出现,或许也正等着玄政司犯错,继而抓住徐鹤贤的把柄,如此就算出现,也得到最后一刻。

李梦舟也只能期盼着徐鹤贤会因自己司首的身份,不愿事事亲力亲为。

玄政司内阁。

屋檐下挂着明晃晃的灯笼,巡视的甲士三三两两的从走廊里经过,严密的就算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

徐鹤贤坐在存放着案宗的房间里,书案上点着油灯,铺着宣纸,高高摞起的两砸宗卷,在他的面前,有着一卷铺展开的文书,上面有很显眼的被红色笔迹圈住的一个名字——李梦舟。

朱在天安静的站在书案前方一丈外,整个房间里诡异的寂静,针落可闻。

徐鹤贤默默看着文书上的每一个字,轻声开口说道“这便是你几日里调查的所有东西?”

朱在天微微躬身,回答道“正是。”

他想着不调查不知道,一调查还真是吓了他一跳。

李梦舟虽然是前年冬天才来到的都城,但做过的事情可不少。

稍微值得他在意的,便是李梦舟曾在离宫内院晋升大比前去过应水镇,且杀死了有着承意上境修为的裴如玉,当时的李梦舟也只是初入承意境而已,此番战举便很是惊人。

且对于裴如玉这个人朱在天也很熟悉,因为他下属有一个人正是和裴如玉有着八拜之交,偶尔对裴如玉有些帮助,朱在天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未在意,倒是真的不知道,原来裴如玉被李梦舟给杀了。

和裴如玉有关系的那个玄政司成员只是一个小人物罢了,就算得知自己的兄弟被人杀死,在探明李梦舟的身份后,必然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借着玄政司的名号去报仇,便没有声张。

况且,自加入玄政司后,此人和裴如玉也没有太多联系,只是看在结拜兄弟的情分上,偶尔帮点小忙,不至于不顾前途,去找剑院弟子的麻烦。

朱在天对于这件事情只是很意外,换作平时也不会去理会,且姜国本身也根本不会去管修行者之间的恩怨,那不在玄政司的职责之内。

但除此之外,李梦舟还和另外两起命案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便是让朱在天不得不在意的了。

虽然那两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现在想要找出李梦舟杀人的确凿证据已经不太可能,但终究还是有线索可循的。

至少其中一件命案,若能证实,便是天枢院和离宫剑院有再大权力也保不住李梦舟。

朱在天不敢耽误半点时间,将所有调查到的东西都整理出来,及时送到了徐鹤贤的面前。

此刻他只等着司首做下决定,便可毫无顾虑的拔刀杀向朝泗巷。

第七十四章 玄政司里的那把剑

夜幕愈加暗沉。

星辰点缀着夜空。

玄政司里寂静非常。

徐鹤贤缓缓放下手里的文书,笑道“身具离宫剑院弟子和天枢院成员两重身份,怎么说在都城里也算是个人物了,没想到却与四起命案都有所牵扯,倒真是有趣极了。”

和朱在天的想法一样,应水镇的裴如玉终究是修行人士,且事情也并未发生在都城,玄政司的手伸不到那么长,但一位御史中丞和军部里的一位裨将的死都和李梦舟有关,就绝对不是一件小事了。

不过想着澹台璟和张崇的身份,徐鹤贤不由陷入了良久的沉思之中。

他默默看着书案上的文书,突然说道“离宫山门外的那场问道,死掉的不落山弟子郑潜,果真也是李梦舟做的?”

因当时誉王有谋逆的确凿证据,徐鹤贤和青一都是奉皇帝陛下之命监视誉王在都城里的一举一动,山门问道迫使誉王更早的走向灭亡,有关不落山弟子郑潜身死一事,徐鹤贤并没有认真去调查,只是很简单的匆匆了结。

问道决战时刻,李梦舟和沈霁月,包括不落山的唐天都具备行凶的条件,徐鹤贤也曾怀疑过,但因注意力都在誉王的身上,他并没有深查下去,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真的另有隐情。

如果事实如此,那么誉王派出去的那两名冒充不落山弟子的刺客,便不是要针对郑潜,而是李梦舟,只是中间发生了一些意外,两名刺客和郑潜全都死了。

都城里本来便有明言的规矩,修行者只要不杀害普通人,或在都城里闹出太大的事情,朝堂都不会去管,李梦舟是剑院弟子,郑潜是不落山弟子,就算郑潜是被李梦舟杀死的,玄政司也没有资格去审理,那是两大修行山门的事情,需要他们自己来解决。

朱在天这时回答道“这件事情属下也找不出什么有用的证据,只是李梦舟当时在场,且与郑潜本身就有恩怨,李梦舟是具备条件,且最有动机杀人的。”

“相比这件事情,军部的那位裨将张崇的死,倒是有迹可循,似乎正是李梦舟为了温柔乡里的一位清倌人,而在夜间无人街道拦路杀人。”

“但比较可疑的是,张崇遇害的时间,李梦舟好像尚未晋入远游境界,甚至还不算是一个修行者,我实在也想不通,他是如何杀死处在第三境的张崇的,何况张崇身边还有侍从保护。”

应水镇裴如玉之死,李梦舟终究也是已经踏入第三境,杀死高出一个小境的裴如玉,倒也不算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但张崇的死,就透着很大的蹊跷了,哪怕李梦舟的资质再是妖孽,也不可能在没有踏入修行路的时候,就能杀死第三境的修行者。

正是因为这几起命案里都存在着很大的疑点,甚至是不能被忽视的,朱在天纵然是调查出这些命案都有李梦舟在场的证明,但也实在找不出李梦舟是如何做到的。

门窗紧闭的房间里凭生一股燥热,朱在天说着话,也是下意识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徐鹤贤沉默不语。

抛开裴如玉和郑潜的事情不谈,澹台璟和张崇毕竟是朝堂官员,一个死在都城内,一个死在都城外,可以相当于是前年最严重的案件,到如今都没有被侦破。

徐鹤贤有理由相信,李梦舟就算真的妖孽到那般地步,也绝不可能毫无破绽可言,其背后定然有人替他擦屁股,而有能力且有理由这么做的,只有天枢院。

可换句话而言,他纵使把事实真相猜到一个**不离十,但也拿不出绝对的证据,唯一有明显线索的那个温柔乡里的清倌人,自然会是很关键的。

然而徐鹤贤身处在这个位置,要比寻常人更加清楚温柔乡的背景,他尚且不能做到毫无顾虑的去针对温柔乡,且既然李梦舟肯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去杀张崇,那么两者的关系必然很不寻常,想要让那青楼女子出面指认,也不会是容易的事情。

想来想去,事情似乎还是处在很复杂的境地,要想用正规的手段,便需要很多时间,而现在时间并没有那么多。

徐鹤贤抬头望着朱在天,想着或许还是得用原计划来进行。

李梦舟没有神算师那种预知的能力,但想着玄政司应该不是那么光明正大,所以他一直都在做着准备,而今日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便隐隐从天地间游荡的灵气波动里察觉到了不太寻常的肃杀之意。

他本不会自找麻烦,大可借助天枢院或离宫剑院的力量来平息这件事,但在玄政司找出所谓杀害澹台璟嫌疑的由头来,那么不论是真是假,天枢院都应该要避嫌的,谁让李梦舟就是天枢院新的青九呢。

青一出面制止朱在天的行动,本身也存在着问题,不可能继续拿这番说辞来搪塞,否则整个天枢院都会被卷进去。

澹台璟在朝堂上虽然不算是什么很重要的人物,但在御史台里终究属于第二把交椅,他被刺杀的事情,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混过去的。

尤其一旦把天枢院也牵扯进去,就算是一件小事也会变成大事。

当然,前提也在于天枢院近几日里没什么动静,李梦舟也不清楚江听雨的最终态度是什么,若是决定了要旁观,就算他找上门去求助,也没什么意义。

杀害澹台璟的事情是万万不能承认的,而玄政司已经打上门来,李梦舟也不愿继续坐以待毙。

夜幕之下,李梦舟左手持剑,望着大开的院门外,神色漠然。

古诗嫣依旧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默默地擦拭着剑。

朝泗巷里有脚步声逐渐清晰。

李梦舟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光亮,右手缓缓按住剑柄,既是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当然便要时刻拥有在第一时间拔剑的主动权。

夜色已经很深沉,整个朝泗巷里灯火都已熄灭,所以便显得很是寂静,小院是唯一还亮着灯火的地方,就像是在指引那些出现在朝泗巷里的人方向。

脚步声在院门外突然消失。

李梦舟眯起了眼睛,按住剑柄的右手缓缓握紧。

首先跨过门槛的依旧是老熟人。

朱在天手里握着刀,他看向李梦舟的目光很是平淡,只是若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发现他眸子里隐隐浮现出的一丝怪异之色。

“看来你知道我会来。”

“前几日便明目张胆的栽赃嫁祸,现在选择在深夜玩些更肮脏的手段,不是很正常的嘛,我倒是对你们玄政司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李梦舟对玄政司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抛却他们刻意嫁祸的事情,其实这件事情本身也没有谁对谁错,毕竟李梦舟确实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玄政司要来找他麻烦,本来也是职责所在。

他望着站在院子里的朱在天,说道“你既然出现在这里,便是不打算用证据讲话了,我便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束手就擒我做不到,就只能反抗一下了。”

朱在天说道“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李梦舟笑道“我知道,因为我听到了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但我还是想着提醒一句,前几日你在朝泗巷里不敢挥刀,那么便最好多找些人来,而且修为都不能低于你,否则你今晚就可能走不出朝泗巷了。”

朱在天蹙起眉头,绕过李梦舟望向屋檐下那平静擦剑的姑娘,似是有些自嘲和不甘的说道“这位姑娘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呢,年纪轻轻便晋入四境的修行者虽然在整个世间有很多,但跨过上境的存在,也不是轻易就能得见,至少在这都城里,是有数的,且每一个人的底细,我玄政司都很清楚。”

“我没见过姑娘,但姑娘比我强很多,所以这几日里我便也好好的调查了一下,只可惜时间有限,且你在都城里的痕迹也太少,只能弄清楚你来自西晋,具体是西晋的哪一座山门,却不得而知。”

古诗嫣没有搭理朱在天,依然在很认真的擦拭着剑身。

朱在天的脸色不好看,他重新看向李梦舟,说道“院门外的那些甲士,都是第三境的修行者,并没有其他与我同级的侍郎在,但为了能够最快且顺利的完成任务,我玄政司派出了一把剑,都城里很多都不知道这把剑的存在,但他的锋锐,足以斩开世间一切。”

他的神情渐渐变得平稳,甚至有着一些疯狂,像是对玄政司里的那把剑有着绝对的信心。

李梦舟沉默不语。

意识神游到院墙之外。

那里站着很多玄政司的甲士,就算不乏有三境巅峰的人物,但都很难被他放在眼里。

随着他的视野在那些甲士身上一一扫过,然后便看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人。

他穿着玄政司的服饰,但和普通成员的打扮不太一样,而且很年轻。

他双手抱剑,低着脑袋。

在李梦舟的神游念力接近的瞬间,他缓缓抬起了头,两个人便好似隔墙对望,却都能彼此很清楚的看到对方。

只是短短一息的时间,李梦舟脑海深处仿佛被针刺了一般,视野变得模糊,神游念力从中断开,一声闷哼自他口中发出,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起来。

第七十五章 那一场跨境之战

简舒玄的手里有一把剑。

那把剑有着不可想象的锋利程度,但世间却很少有关于这把剑的传闻,正如世间很少有人知道这把剑的主人。

就算他一直都在都城里,但都城里也很少出现他的名字,就算出现,也会被忽视掉。

李梦舟抬起左臂,扶着脑袋,原本脸上略黑的肤色,此刻居然惨白的不像话。

他的精神一阵恍惚,就像是不经常运动的人,突然开始剧烈超负荷运动,那种心跳加快,令人欲呕的晕眩感,无比的难熬且痛苦。

他不敢相信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居然差点有死掉的感觉!?

李梦舟心里有着无尽的震撼,就算是面对古诗嫣,甚至薛忘忧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种感受,或许是前者没有针对他,自然也不能深刻理解其强大,院墙外站着的年轻人不可能会比薛忘忧更强,但这种感受却是无比真实的。

他很困惑在都城里怎么会还有这样一个人?

望着李梦舟的反应,朱在天冷笑道“想来不需要我介绍,你也已经很清楚那把剑的强大,这把被玄政司藏起来的剑,就算面对上你们剑院里那几位先生,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李梦舟没办法去反驳或是回答朱在天,他的意识还是有些混乱,就算有《蚕灭卷》神通不断增强他的念力,短时间里也没有办法回复过来。

朱在天嘴角挂着笑意,说道“若是你们乖乖的跟我走,或许那把剑便不需要出鞘。”

他想着早知最终还是要这么做,就应该提前找来那把剑,又何来前几日的麻烦。

古诗嫣也终于停止了擦剑,默默地望了一眼李梦舟,说道“外面那个人不简单。”

李梦舟晃了晃脑袋,感觉到状态好了一些,握紧手里的剑,苦笑道“我深有体会,虽然很难相信都城里隐藏着这样一个人物,也没办法准确判断出他究竟有多强,但至少他要杀死我,很容易。”

徐鹤贤的确是没有出现在这里,但谁又能想到,会出现一个怪物。

但李梦舟反而逐渐变得很平静。

原因很简单。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恐惧或是平淡都不能改变如今这番境地,那就只能让自己尽量轻松一些,不奢望能够迸发出超出想象的力量,但也不能因心境变化,反而把该有的能力变弱。

小院里的气氛变得稍微有些不寻常起来。

虽然隔着一堵墙,但无论是墙内还是墙外,所有声音乃至画面都好像凝固住了。

李梦舟的声音里难免夹杂着一些苦涩,“你有把握么?”

坐在屋檐下藤椅上的古诗嫣神情凝重的说道“打过才知道,但打赢的几率只有二。”

李梦舟差点没忍住要骂街,只是二的几率,还打个屁啊!

他很难想象会从古诗嫣嘴里听到这样一句话。

凭着很多次战斗经历,他基本上能够确定,古诗嫣的修为已经处在四境上品,她自然能够碾压很多四境修行者,哪怕面对同为上境的强者,就算不能赢,也不会输。

如果古诗嫣面对院墙外玄政司的那把剑只有二的打赢几率,那对方又该是何等妖孽的人物?

只是在那瞬间神游所看到的画面,简舒玄最多也就是及冠的年纪,甚至可能要比古诗嫣还要小几岁,连像沈秋白和北藏锋那样的人物都未能跨入五境,简舒玄当然也不可能,但必然也已经处在了四境的巅峰,否则古诗嫣也说不出那样的话来。

然而二十多岁的四境巅峰修士,在整个姜国也是寥寥无几,李梦舟想不通,如果简舒玄拥有这般强大的修为,为何却在都城里默默无闻?

“也许只是他修行的东西不太一样?实际上他并没有这么高的境界,否则姜国年轻一辈不应该只有沈秋白和北藏锋以及大师兄三个人的名字。”

李梦舟费解的抓头发,若都城里真的还存在着一个能够和沈秋白等三人抗衡的妖孽,那未免也隐藏的太深了些。

古诗嫣蹙眉道“所以我说要打过才知道。”

李梦舟沉默不语。

安静的院门外,清脆的脚步声突兀的响起。

一道身影跨过门槛,站在了院子里。

那是一个模样很清秀的年轻人,说不上多好看,但也绝对不难看,反而有一种很特别的魅力。

朱在天回头看着简舒玄,轻声说道“劳烦了。”

他的语气虽然没有多么尊敬,但也很客气,毕竟简舒玄是徐鹤贤的义子,就算玄政司不是什么家族势力,但简舒玄的身份对于玄政司所有人而言,便是如少主一般。

简舒玄点点头,怀中抱着的剑被他握在右手中,身上剑气疯涌,锋芒毕露,看着李梦舟和古诗嫣,平静说道“已经很晚了,快点打完,我还要回去睡觉。”

李梦舟身体微僵,倒不是因为简舒玄那明显冷漠且瞧不起人的样子,而是那锋芒毕露的气息较之神游所接触到的压迫感更为真实且强大。

反而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简舒玄的态度有些让人恼怒,但李梦舟却找不出愤恨的情绪,好像简舒玄本该就是这般态度,而不是刻意的羞辱。

虽然古往今来,有很多强大的剑修用手中的剑向世人证明了,论骄傲,论态度,论气魄,所有人都得垂下高傲的头颅,李梦舟身为剑修,却反而从简舒玄身上感受到了这份舍我其谁,若有不服,便一剑斩之的气势。

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种讽刺。

铿锵一声,简舒玄手里的剑自鞘中被拔出。

深沉夜色下的小院里也生出了一道亮眼的剑芒。

简舒玄不是剑修,但也算是剑修,因为他修的是剑,却没有修习过剑门之术。

握剑者,当然都可以自称为剑修,但因剑修颓势来临之后,很多剑修都开始修习其他法门,也由此变得不伦不类,自然也不会被真正的剑门所承认,不过剑门也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他们向来都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名声。

只要手中有剑,且剑足够锋利,人也足够强大,便可无视世间所有规矩。

简舒玄就算不是剑门中人,但也不能忽视他剑的锋锐。

李梦舟明知不是对手,但还是举起了手中的剑。

打不过归打不过,可也不能没打就跑,不论输赢,至少剑是必须要出的。

李梦舟觉得自己有时候也是挺蠢的。

但在出剑的那一刻,心里所有的情绪都消失无踪,只剩下绝对的冷静,全身心的斩出最强的一剑。

简舒玄的面色很平静,他曾经历过很多跨境之战,也曾多次险象环生,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他沉默着提剑应对一切,并且每一次都很好的活了下来。

在他的眼里,李梦舟该是一个很弱很弱的人,毕竟只是三境的修士,哪怕是一位剑修,也是弱得不行的剑修,但敢于向他出剑,便类似于他曾经向强大的人出剑,这场跨境之战,简舒玄成为了被跨境的人。

但他很自信,绝不会向曾经被自己打败的那些人一样,况且这本身也不是完全相似的,因为他经历的每一场跨境之战,都不曾像现在这般跨越太大的距离。

李梦舟出剑很快。

距离三尺之地,气机被完全封锁,好似被织起了天罗地网。

离宫剑院的神通——三尺秋水!

便是李梦舟目前能够施展的最强剑技,且他也把能够施展出来的所有底牌,全部附加在了这一剑上。

莫说是三境巅峰的修士,纵然是初入四境的大修士,也不敢毫无防备的接下这一剑。

若是寻常的跨境之战,李梦舟可以杀尽四境以下所有修行者,甚至在初入四境的大修士不能准确认知的情况下,也有很大可能被这一剑直接杀死。

但简舒玄不是寻常之辈。

李梦舟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毫无保留的把全部手段都施展了出来。

作为旁观者的朱在天目睹着那三尺之地的恐怖气机,骇然的想着若是在自己小觑李梦舟的情况下,真不一定能够拦得下这一剑。

而若不是现在真实的感受,他也的确未曾把李梦舟放在眼里过,忌惮的也只是李梦舟剑院弟子的身份,从未想过这少年居然能够斩出如此强大的一剑。

简舒玄感知着周围肆虐的剑意,有些讶异的说道“不愧是剑修,明明只是承意上境的修为,却能斩出迫近四境的一剑,你让我感到很意外。”

院子里,起了风。

夜空中也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

《离剑经》虽然只有六式,但毕竟是剑院的领悟神通,就算是内院的那几位先生也不能融会贯通,三尺秋水乃是第三式,却也不是轻易就能领悟的。

三尺之地,剑修基本上是无敌的。

但这也要看剑修自身的强弱和面对敌人的强弱,例如五境强者站在四境剑修的三尺之地,若仍能维持无敌,便是很不现实的事情。

而简舒玄站在李梦舟的三尺之地,却依然很平静的斩出了一剑,这一剑的光景富含着生命气息,好似被野火焚烧的青青草地,春风拂过,便又重生,杀之不尽。

第七十六章 小院里的剑鸣声

简舒玄站在院子里的三尺之地,握着手中的剑,向着李梦舟斩落。

风势激进。

空气里仿若气泡破开的声音连绵不绝。

夜空里洒下银辉,天地灵气环绕在小院,便如海水涨潮,蜂拥而至。

三尺之间。

轰地一声闷响。

短暂的光景如梦幻泡影,转瞬即逝,天地间蓦然归于寂静。

简舒玄提着剑,依然站在属于李梦舟的三尺之地。

而李梦舟的剑却退了,他的身子也开始倒退,致使简舒玄出现在了三尺之外。

有剑鸣声在小院上空响起。

好像透出了一丝愤怒之意。

李梦舟的脸色再度变得惨白,嘴角也溢出了鲜血,身子摇摇欲坠。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剑,眸子里有一丝复杂之色,喃喃道“不要怪我啊,境界差距太大,我真的打不赢。”

醉梦剑轻轻颤抖着,像是在发出鄙夷的嘲讽,如果它会说话,肯定是在骂街,想它曾经无限迫近于剑仙,斩杀过无数剑修乃至强大的修行者,今日却败给了一把名不见经传的剑,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剑门的剑道本就是一往无前,且越战越勇,越战气势越盛,李梦舟觉得自己并不缺少这种本质,但在明确自己打不过的时候,剑可以出鞘,却不能无谓的出剑,正常切磋还好,若是生死之境,便是纯粹的斗勇斗狠,且毫无意义。

这种情况下便应该果断放弃,放弃不是认输,也不是服软,只是在日后有时间变强,再来杀死敌人,没有实力偏偏叫嚣的厉害,除非是有着极深厚的背景,否则就是作死。

大丈夫能屈能伸,打得过往死里打,打不过就拼命逃,李梦舟将此视为生存本则。

现如今对于李梦舟而言,便是打不过的境地,且就算拼命也打不过,遵循心意斩出那一剑,便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而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若非简舒玄并没有杀死他的想法,刚刚那一剑就足以要了李梦舟的命。

院子里的风已经消散。

夜空里的星辰还是原本的模样。

简舒玄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朱在天颇有些感慨的说道“姜国里的剑修很少,真正的剑道强者也多是在离宫剑院里面,或许剑修是最难缠的,也是最强大的,但剑修的成长也充满了坎坷。”

“年轻气盛是很好的,却很容易看不清现实,只是三境的剑修,便是连踏入这个世间的资格都没有,现在不是剑门昌盛的时代,如果自身不够强大,剑修便是最容易陨落的一类人。”

李梦舟轻吐一口气,冷笑着说道“我们也算是打过好几次交道了,但你似乎从未占到过上风,四境的修行者,做到你这份儿上,倒也可怜的很。”

“朝堂里虽然有很多修行者当职,可相比行走世间的那些修行者,就算是面对同境,也会有着或多或少的差距,穷其原因也是朝堂里的修行者心思太过分散,没办法把所有时间都花费在修行上,自然比不过那些仗剑行走的山门修士。”

虽然因王朝掌握天地气运,将得朝堂和修行山门原本分属两个世界的存在融合到了一起,强大的修士因此需要借助气运勘悟更高的境界,但随着融合的程度愈加完善,朝堂和修行世界已经不分彼此,身在朝堂的修行者便也不代表着就必然具备更高的领悟。

每一个王朝都有属于自己的气运,有像姜国这般朝堂为尊,修行者辅助,也有很多修行山门依然占据着极高地位,选择和朝堂共处,分享气运,不分尊卑。

世间仅存的五座气运圣地或被朝堂掌控,或被某个修行山门掌控,除了圣地本身外,在数百年的磨合下,气运早已分化在王朝的每个角落,能够让所有修行者都能受益,而每个王朝的气运都被隔开,不尽相同。

由此,王朝的争战,除了争夺疆域,更重要的便也是谋取他朝的气运,获得更大的好处。

能够最近距离接触气运圣地的修行者,当然能得到更多好处,但在修行者和朝堂完全共存的情况下,修行者身在其位,便也要做其事,反而导致没有多少时间去修行,甚至卷入朝堂里的尔虞我诈,脑子里想的都是权谋,相比在外一心修行的修士,自然也渐渐拉开了一些距离。

像薛忘忧这般虽然身在都城,却和朝堂并没有多少瓜葛的修行者,当然不在这变化之内。

至于江听雨这唯一特殊的存在,便没有较为合理的解释了,只能说他的资质太高,就算身在朝堂,也耽误不了修行,且身为天枢院的院首,本身也不存在太多琐事,和玄政司乃至其他各司有着明显的不同。

当然,这种事情也不能盖棺定论,所谓朝堂里的修行者不如在外的修行者,只是一种平均的说法,并不代表朝堂里就没有强者,只是相对少一些罢了。

而朱在天便肯定不属于那相对少一些的人,玄政司就算不是各司里最忙的机构,也必然是其中之一,身为司首的徐鹤贤或许能够偶尔偷下懒,但像朱在天这些侍郎,以及手底下职位更低的人,也确实没有太多心思放在修行上。

李梦舟想着自己虽然打不过简舒玄,但若拼一拼,杀死朱在天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朱在天终究是晋入四境多年,这个可能有多高,纯靠想象便稍微有些不现实,所以就算他嘴里贬低朱在天,也浑然没有去打一架的想法。

朱在天的脸色确实难看了不少,李梦舟的话他也无法反驳,想着自己堂堂四境的修行者,想要弄死一个区区三境的小剑修,还不如轻而易举的事情,奈何他不能真的杀死李梦舟,因而多次吃瘪,且观看了李梦舟和简舒玄的战斗,他也不敢再去小觑李梦舟。

未免夜长梦多,就算心中有气,也不愿多生事端,他只是冷冷的说道“莫要再多费口舌,待将你拿下,关进玄政司大牢,希望你还能叫嚣的起来。”

李梦舟回头望着屋檐下的古诗嫣,轻声一笑,当前的局面与他设想的有所出入,如果古诗嫣也败在简舒玄剑下,他真得好好考虑一下之后该怎么办了。

古诗嫣坐在藤椅上,平静的望着简舒玄,手里的剑已然出鞘,铿的一声,寒芒一闪,跨过半个小院的距离,直切简舒玄的头颅。

与以往的战斗不同,古诗嫣这一剑很快且迫于占据主动,直接便暴露了她真实的修为境界。

简舒玄平淡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异彩。

正如李梦舟曾猜测的那样,古诗嫣的修为已达四境上品,就算不是世间最妖孽的人,在任何地方也都算得上是一方高手。

简舒玄的兴趣似乎被稍稍提起了一些。

面对那直切而来的一剑,他持剑的手臂猛地绷紧,继而以迅猛之资斩击而出,剑在半空中撞击的声音十分刺耳,暴起了连串火星,古诗嫣的剑在停滞刹那间,便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直刺面门!

李梦舟原本就惨白的脸变得更加雪白了几分,如果此时眼前有一面铜镜,他一定会惊喜的发现自己变帅了不少,只是这种惨白的不正常,或许还没有肤色黑黑的有魅力。

他暗暗想着看强者打架果然很是赏心悦目,出剑的速度快到根本看不清,当真是极其变态的两个人。

倒飞回去的剑,破空声尖锐。

古诗嫣的身子轻飘飘的从藤椅上跃起,掠过那把倒飞回来的剑,右手一探,便抓住了剑柄,恐怖的速度和力道并未让身在半空中的古诗嫣有丝毫影响,反而手臂轻甩,长剑便又调转了方向,划出一道圆弧,轰然朝着简舒玄砸落。

简舒玄提剑格挡,左脚后撤,坚实的地板瞬间被踏碎,双剑碰撞的地方,一股极其强大的剑气四散而出,整个小院里充满了嗡鸣之音。

李梦舟和朱在天皆是浑身一颤,像是无形被一座飞来的大山击中,一个撞在了墙壁上,把墙皮震裂,一个径直从院门飞了出去,朝泗巷里响起了阵阵惨呼,无数进入梦想的人被惊醒,犬吠声也在远处昂扬升起。

烟尘弥漫间,古诗嫣持剑的手蓦然下移,擦着剑身,直取简舒玄的咽喉。

简舒玄右脚后撤,仅仅一步,便刚好让那一剑落空,他眸子轻抬,望着身在半空,随着那一剑落空,而身子倾斜坠落的古诗嫣,距离近到极其危险的位置,一掌便轻飘飘的拍了出去。

在那一剑失手之际,古诗嫣便心下凛然,此刻硬生生在半空扭转了身体,左手同样一掌拍了出去,轰地一声巨响,两道身影皆朝后倒飞而去。

古诗嫣跌到了屋檐下的藤椅上,面色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绯红,闷哼一声,鲜血不受控制的自嘴角溢出。

接连倒退的简舒玄在接近院门时,脚下猛地一震,便平稳止住了倒退之势,手腕一抖,一抹寒芒划过剑身,伴随着一道剑鸣若妙音一般在小院上空回荡。

第七十七章 坠落人间的那一道银河

夜深。

朝泗巷里被惊醒的居民辗转反侧,有胆小的以为半夜里是有鬼祟在叫唤,迷糊的只以为自己做了噩梦,翻个身子继续睡,有胆大的想要出去观望,但久久再未听到半点动静,便也只能意兴阑珊的回屋。

而在那灯火通明的院落里的墙角处,李梦舟大口喘着气,脚步有些虚晃的爬起身,神情颇有些复杂的望着眼前的画面。

虽然早有这种预想,但在古诗嫣真的败了的时候,李梦舟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原本古诗嫣在他的印象里就像是无敌的一样,他其实也很清楚古诗嫣并非真的无敌,只是恰好遇到的对手都比古诗嫣要弱罢了。

而现在便出现了一位要比古诗嫣强大的敌人。

李梦舟觉得上天果然很爱跟自己开玩笑。

在他信誓旦旦说要不借助天枢院和离宫剑院的力量来解决玄政司的麻烦后,转眼就被狠狠地打了脸,果然在实力尚且弱小的时候,就应该乖乖躲在大佬的身后,贸然冲上前去的结局惨不忍睹。

往日里淡然孤傲的白衣仙子此刻坐在藤椅上,嘴角布满了鲜血,染红了胸前衣襟,竟是有一种十分凄美的感受。

古诗嫣紧蹙眉头,有些痛苦的轻咳一声,手里的剑被她随意仍在屋檐下,苍白的小脸,我见犹怜,却又透着一股倔强,她看着远处的简舒玄,说道“像你这般年纪的强者不应该出现在玄政司里,若有人知道你的存在,那些修行山门都会疯了一样把你抢去。”

顶多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简舒玄所展现的实力,的确有些过于强大了些,就算是站在世间最为妖孽的那些人面前,他也不会矮人一头。

像这种资质极高的天才,就算是五境宗门也会不遗余力的想要得到,而简舒玄却只是委身于玄政司里面,甚至默默无闻,不免显得很是遗憾。

简舒玄静静地看着古诗嫣,说道“我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强大,我只是比别人更努力一些罢了,我是被玄政司握着的一把剑,我只属于玄政司。”

古诗嫣沉默不语。

她想着玄政司里除了徐鹤贤还有这样一位年轻的强者,怕是都城里也很少有人知道,但真正的大人物应该不可能对简舒玄毫无所觉,那么简舒玄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他本该像沈秋白和北藏锋那般享誉盛名,而不只是玄政司里的一把剑。

摔出小院的朱在天很是狼狈的又跨过了院门。

他看着精神有些萎靡的坐在屋檐下的古诗嫣,忍不住咧嘴笑出声来,“你当日向我拔剑,可曾想过今日也会面临弃剑的一幕?”

古诗嫣冷淡地说道“我很不明白你在得意什么,打败我的又不是你,我若想杀你,只需一剑即可。”

朱在天的笑容有些微僵,脸色蓦然阴沉下来,冷哼道“不论你败给了谁,你也终究败了,原本事情不需要发展到这般地步,谁让你们如此不配合,现在有此下场也是理所应当的。”

古诗嫣说道“堂堂玄政司却也要耍这种手段,恶意构陷旁人,莫非你还很骄傲?”朱在天笑道“胜者王,败者寇,你现在说什么也没有意义,等你和李梦舟那小子入了玄政司大牢,你们的结局便被定了,历史总是被胜利者所书写,不论你们有没有罪,一旦被坐实,便也众口难调,谁也救不了你们。”

古诗嫣平淡说道“那你便是承认是在故意构陷李梦舟的杀人罪名了?我虽然对朝堂上的事情不是很感冒,但你们玄政司的行为,还真是令人作呕。”

朱在天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平静的说道“我可没有承认过什么,总之你和李梦舟注定要在大牢里度过这个夜晚,或许很可能也是最后一个夜晚。”

他回首望向站在墙角的李梦舟,“最难缠的已经解决了,小李先生是否还要继续反抗?”

李梦舟的脸上露出几许复杂之色,想着倒是被朱在天找到了讽刺的机会。

反抗是不可能反抗的,也就是想办法逃命这样子。

但逃命也是一门很高深的技术,若坦然的表现出来,便很可能直接被拿下,丧失所有逃命的路线,所以要在对方不经意间顺利逃脱,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默默思考着,很随意的朝朱在天回答道“被堂堂侍郎大人称为先生,愧不敢当,等我真的成了先生,你可以多叫几声,我只是很好奇,玄政司为何对我这般咄咄相逼?”

“说什么我杀死澹台璟这种鬼话,便不要说了,你们的种种作为明显也不是正当手段,在天子脚下,你们玄政司就真的胆子这么大?”

朱在天说道“小李先生入了离宫内院,便是薛院长正式的弟子,成为剑院先生也是迟早的事情,但遗憾的是,若你今夜入了玄政司的大牢,先生二字或许便与你无缘,我提前称呼一声,便也出于一种敬意。”

“非是我玄政司咄咄相逼,而是小李先生身上确实牵扯着几起命案,便也无需在意我玄政司的手段是否正当,事到如今,小李先生还是莫要负隅顽抗,免得闹到最后,平白给离宫剑院蒙上污点,便是真的众叛亲离了。”

李梦舟若有所思的样子,突然指着坐在屋檐下的古诗嫣说道“如果我说杀死澹台璟的人不是我,而是她,你信不信?”

朱在天有些错愕。

古诗嫣依然沉默不语,似乎对于李梦舟无耻的指认而不见丝毫波澜。

简舒玄则是微微睁大眼睛,像是不太明白现在是一种什么情况。

在他们脑袋都有些乱,片刻失神的工夫,却见李梦舟纵身一跃,直接跨过墙头,逃之夭夭。

然后朱在天就更加错愕了,足足瞪着那墙头草摇曳的院墙愣了十数息的时间,才蓦然反应过来,羞怒的朝院门外站着的甲士吼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去追!”

简舒玄默默地朝着院门外走去,“我去追。”

那些三境修为的甲士就算能够追上李梦舟,也不一定能够拦得住,倒也不必多此一举。

朱在天急喘着粗气,他根本想象不到,身为离宫剑院的内院弟子,李梦舟居然能想出如此脱身的方法,不仅不要脸,且也显得无情无义,简直就是人间的渣宰。

他回头望着脸上平静无波的古诗嫣,说道“我不知是该同情姑娘,还是该为姑娘感到不值了,你为他拔剑而战,身受重伤,他却如此心安理得的弃你而去,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古诗嫣说道“拔剑是因为我愿意,你与其想这些没意义的事情,倒不如多考虑一下,若是李梦舟真的逃了,你该怎么交代。”

朱在天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很难理解古诗嫣脑子里在想什么,这种被并肩作战的同伴抛弃不应该是很愤怒的事情么?

为何却表现的这般平淡?

他颇有些头疼的揉着眉心,说道“有那位追过去,李梦舟是逃不掉的,相信姑娘也深有体会,就算李梦舟再强几倍也不可能。”

古诗嫣继续沉默。

朱在天说道“李梦舟很快也会出现在玄政司,姑娘不妨便与我先行一步吧。”

院外的甲士跨过了门槛,锋锐的刀指着古诗嫣。

夜深人静。

黑夜不见五指的朝泗巷里有一道身影狂奔而出。

他的脚步似乎有些沉重,奔跑的身影也有些虚晃,显然是有伤在身。

李梦舟的目的很明确,径直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有脚步声在后面紧紧跟随着。

他紧咬着牙槽,想着今夜的自己有些过于狼狈了。

他不敢保证会不会被追上,但相比跑出南城门向离宫剑院求助,最近也是最适合的还是在通明巷里的那个人。

虽然因玄政司的事情,天枢院近几日都没有任何动静,让得李梦舟对江听雨颇有些怨念,但换个角度来想,江听雨也确实没有理由一直无偿帮助他。

哪怕他继承了青九的代号,便是江听雨的属下,但实际上他接的唯一一个任务便是考入离宫,他也相当于没有为江听雨做过任何事情,所以对于江听雨的帮助,他也做不到心安理得。

但现在这种情况,能帮他的也就只有江听雨。

纵使心里很无奈,但他也不能真的对古诗嫣不管不顾,先前只是逃命的权宜之计,只要能逃出去,他就必须得借助天枢院的力量,再去营救古诗嫣。

察觉到身后脚步声快速逼近,李梦舟咬咬牙,猛地止步,回身便是一剑斩出。

长夜里被划过一道耀眼的剑芒。

剑势霸道刚猛,剑意在瞬间疯涨数十丈。

宛若一道银河从苍穹坠落人间,蔓延不知边际。

简舒玄提着剑,放缓脚步,站在十丈开外,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映照出了那一抹银河,在半个呼吸间便来到身前。

他缓缓抬起左手臂,然后轻轻的向着那一道剑意抓去

咯嘣一声脆响。

剑意仿若实质一把被他抓住手中,爆裂一握,剑意便顷刻间烟消云散。

第七十八章 拦截四先生的剑

夜风拂过长街。

街道两旁悬挂的幌子哗哗作响。

李梦舟很清晰的感受到了一丝凉意,很快遍体生寒,他惊疑不定的望着对面的简舒玄,不敢相信那一道剑意居然被其单手抓爆。

这是何等变态才能做到的事情?!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位兄台,你稍微有点变态了吧。”

最终他还是委婉了一些。

简舒玄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李梦舟,然后又举起了手里的剑。

李梦舟觉得自己的运气应该不至于太差,但现如今倒是真的有一种走到末路的感觉。

他皱着眉头说道“我不知道你在玄政司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但你确实很强,超乎我想象的强,我未曾亲眼见过沈秋白和北藏锋,甚至我考入离宫剑院这么久,连大师兄的面都没有见过,但我觉得你就算不如他们,想必也已经站在了那个高度。”

“就算是你们司首徐鹤贤面对沈秋白这三个人,也得以礼相待,你本该也能得到这些礼遇,何必屈身在玄政司里,做一个乖乖听话任其驱使的一把剑?”

简舒玄神情有些古怪。

李梦舟继续说道“我觉得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是不分黑白,助纣为虐之辈,玄政司恶意嫁祸与我,也不知道暗地里还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若一意孤行,便是葬送了自己的未来,这对整个世间来说,都是很可惜的事情。”

宵禁的外城街道,万籁俱寂。

唯有夜空里的一抹皎月,和都城四座极高的灯塔在驱散着一些黑暗。

简舒玄看着对面一袭黑衣,在暗沉夜色下好似隐身了一般的李梦舟,轻声说道“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情,我的剑是属于玄政司的,我的命同样也是,你这些话便显得有些天真了。”

李梦舟说道“自己的命从来不属于别人,所以我才说这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简舒玄沉默了一下,说道“你我并不相熟,你也并不了解我,这些话便没有任何意义。”

李梦舟微笑道“所谓不打不相识,熟悉是一个过程,谁也不能确保第一次见面的人,在未来不会出现更多的交集,我是真心觉得你不适合待在玄政司。”

简舒玄挠了挠头,他的眼睛渐渐清明,古怪的说道“你说这么多的目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吧?”

李梦舟故作困惑的说道“我可不觉得夜间巡视的那些禁卫可以对你构成威胁,这个时辰也不可能再出现什么人,我拖延时间又有什么意义?”

简舒玄皱着眉头看向天边的夜色,神色依然古怪的说道“但这条街上确实出现了第三个人。”

李梦舟蓦然一惊,意念神游,果然发现了街道尽头缓步行来的一道身影。

仅仅是片刻时间,一道凌厉的剑意十分突兀的呈现在街道之中。

夜风呼啸而至。

黑夜好像被撕裂,光明透过黑暗,便如一轮耀日大放光芒。

那是一柄极其锋锐的剑。

虽然那道行来的身影手中无剑,但剑意却是很真实的。

因为那是属于离宫剑院的第四把剑。

李梦舟诧异的望着那逐渐接近,露出完整相貌的人,“四师兄?!”

他很意外宁浩然何时已经回到了都城,而且相比曾经所见,此刻的宁四师兄似乎有些不太寻常,气息锋芒毕露,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气势无比强大。

宁浩然在夜色下行走,脸上是和煕的笑容,望着自家师弟,开口说道“我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山门的,但站在南城门外时,察觉到你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便顺势来瞧瞧。”

宁浩然确实是刚刚才回到都城,谢春风半路转道也已经回了不落山,而实际上在傍晚的时候北藏锋便已经回来了,他和钟溪言要入宫面圣,回禀在边境有关萧知南的事情。

李梦舟想着四师兄回来的还真是时候,他虽然不清楚四师兄到底有多强,但下意识里觉得也应该不会弱于简舒玄吧。

在离宫剑院的普通弟子心中,内院的几位先生都该是天下至强的存在,甚至是有些盲目的崇拜,李梦舟虽然没这种心理,但也潜意识里存在着大师兄和三师姐,包括四师兄都是很强很强的认知。

宁浩然看向站在对面的简舒玄,有些疑惑的说道“你是徐司首的那位义子?”

显然,宁浩然对于简舒玄的了解也并不深,他清晰的感知到简舒玄身上那庞大的气息,面色变得稍微凝重起来。

简舒玄沉默了一下,揖手道“四先生,既然四先生现身,想来我这次也只能无功而返了。”

宁浩然皱起眉头,说道“我刚刚回到都城,不是很明白现在是一种什么情况,但你似乎要对我师弟不利,我能够感知到你很不简单,既是还没打过,又何来此话呢。”

简舒玄说道“四先生是前辈,我没有理由和您打,而且我也不会和您打,李梦舟涉嫌杀害御史中丞澹台璟,我只是依命行事,可若四先生要阻拦,我便也只能握着剑,保持沉默。”

宁浩然张了张口,想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倒也很有趣,他刚回到都城,确实也不想大打出手,路途劳顿,他更想躺在自己的床上,好好睡一觉。

在问道之前,宁浩然便已经离开了都城,所以对于后面发生过什么事情,也并不是很了解,但不论李梦舟是不是真的杀死了澹台璟,作为师兄,宁浩然都有责任保护师弟。

他微笑着说道“实际上我也不愿意和你打。”

李梦舟在旁瞧着四师兄和简舒玄,犹豫的说道“四师兄,我有个朋友可能已经落在玄政司的手里。”

宁浩然挑了挑眉,说道“那你自可去救人,我来替你挡着。”

李梦舟问道“四师兄就不担心我真的杀了澹台璟,这般与玄政司作对,对剑院和老师而言,似乎都不会是什么好事吧?”

宁浩然笑道“我很相信自己的师弟,且就算你杀了澹台璟,必然也有自己的理由,我还是会帮你。”

李梦舟有些感动,说道“多谢四师兄相信我,我确实没有杀澹台璟。”

这倒不是瞎说,也不是因为顾忌简舒玄在旁边听着,毕竟澹台璟是被古诗嫣杀死的,确实跟他没啥关系,李梦舟觉得自己向来都是很诚实的好孩子。

宁浩然继续微笑道“那我便有更足够的理由帮你了。”

简舒玄默然不语的看着他们。

他没办法去分辨真假,但也不能坐视宁浩然到玄政司里去抢人。

想着就算不能留下李梦舟,但把宁浩然困在这里,应该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若是没有宁浩然帮忙,凭借李梦舟的实力,是不可能闯进玄政司救人的。

简舒玄并没有表达这份意思,但他往前踏出一步,释放出自己的气势,便已经代表了他要做的事情。

宁浩然望着简舒玄,沉默了很长时间,轻声对李梦舟说道“师弟,你只能暂时先去找别人帮忙了,虽然我不能帮你去救人,但至少可以让你暂无顾虑。”

李梦舟点了点头,他也很清楚,若是简舒玄阻拦,便不是很快能解决的事情,事到如今,只能兵分两路,由四师兄挡着简舒玄,他还是按照原计划去通明巷求助。

“麻烦四师兄了。”

宁浩然没有说话,只是和简舒玄相互对望,有两股莫名的气机浮现在街道上,夜风再起,呼啸猎猎。

李梦舟离开了这条长街。

对望的两个人始终在对望。

简舒玄的神色平静,沉默不语。

宁浩然的嘴角挂起了一抹笑意,“看来你先前说不想和我打,倒也不是随便说的,你是打算用这种方式把我留在这里么?”

简舒玄轻声说道“想要留下四先生,不一定非要战斗。”

宁浩然微笑道“但若我执意要离开,你不出剑的话,便也没办法再留下我。”

简舒玄说道“我相信四先生也不愿和我在此动手,因为你并没有绝对的胜算。”

宁浩然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很惊奇玄政司里有你这样的人物,琅琊乃是天下第一雄城,自然是卧虎藏龙的,可我身在都城,却也不能认清这里的每一个人。”

“我刚刚从边境万里平原回来,在那里,我见识到了燕国的剑道强者,却没想过,回到都城,又见到了一个剑道强者,虽然你实际并不属于剑门中人,可你的剑道很高。”

简舒玄说道“我很向往离宫剑院,但我似乎与剑院无缘,可我还是很喜欢剑。”

宁浩然沉闷的吐出一口气,说道“师弟需要我的帮助,虽然这一战可能打不起来,但我还是想着尽可能走过去。”

简舒玄提着手里的剑,说道“这柄剑会拦截你。”

宁浩然神情古怪的说道“可你并不会出剑。”

简舒玄点点头,说道“但只要剑在,我便有信心留住四先生,跟我会不会出剑,并无关系。”

宁浩然暗暗想着这里面的逻辑到底在哪儿?

可无奈的是,简舒玄确实不需要出剑,他只要人站在这里,宁浩然想要走过去,便不是可以轻松做到的。

第七十九章 那是一场饕餮盛宴

宵禁的都城里,常有军部禁卫巡视,除此之外,唯一能够行走的便只是打更人,但相比内城,外城的巡视便稍微松懈一些,所以李梦舟便很轻易的避过半个时辰才能遇到一次的巡视禁卫,出现在了通明巷里。

他想着简舒玄和宁浩然,心里便颇有些怪异的念头。

虽然他相信四师兄是很强的,但也不能就此忽视简舒玄那个怪物,而凭借四师兄的实力,就算只是碰面,应该也能探知到对手的厉害,却依旧能够很淡然的应对。

这便也是属于一种强大。

“想要成为真正的强者,非是要忘却恐惧,而该是战胜恐惧,直面面对它,我可是剑修啊,没道理怕的。”

自十五岁之后,李梦舟便很少再感受到恐惧了,可在面对简舒玄那能够碾压他的强大力量时,纵使他表面有多平静,都不能否认他心里确实冒出过恐惧的念头。

简舒玄该是第一个令他恐惧的同辈人。

对方也仅仅是比他大上两三岁而已,但差距却是想象不到的。

李梦舟暂时抛开这种念头,面色凝重的推开了那悬挂着白羽的院门,一步踏了进去。

通明巷里原本就是灯火通明的。

小院里也是。

江听雨坐在池塘边喂鱼,青一抱剑站在屋檐下。

对于李梦舟的到来,他们都没有什么反应。

江听雨继续撒着鱼食。

青一继续如木桩一般站立笔直。

李梦舟心想你们倒是挺悠然自得的,我差点被人弄死。

“我本以为你此刻该在玄政司的牢狱中,没想到居然还能跑到这儿来。”

小池塘里喂养着的金色鲤鱼显得一点都不活泼,鱼食漂浮在水面上,也不见有鱼去吃。

李梦舟默默看着,随后说道“这些鱼怕是都撑了吧,您再喂下去,今晚说不定能当宵夜吃。”

江听雨也不在意李梦舟的答非所问,笑道“这些鱼是很有灵性的,但又颇显得蠢笨了些,我撒多少鱼食,它们便吃多少,自然会撑着,现在必然很难受吧,若非如此,它们肯定还会争抢着夺食。”

李梦舟皱眉道“既然院首知道今晚玄政司的动作,想必也清楚朝泗巷里都发生了什么,归根结底,玄政司针对的是院首,而我只是比较倒霉罢了,现在我有难,院首也不能袖手旁观吧?”

江听雨呵呵一笑,说道“这可不像是求人的态度啊。”

李梦舟郁闷的说道“我既然是天枢院的暗探,那院首也有责任护我周全,所以我也算不得是在求您,而且澹台璟确实不是我杀的。”

江听雨没有去纠结澹台璟到底是被谁杀的,只是说道“玄政司犯了一些错误,自然就会受到一些惩罚,徐鹤贤想来应该是要把你抓进牢狱,用些手段让你认罪,而若你抵死不认,他在拿不出证据的情况下,便也不敢真的杀你,实际上在你出现在这里时,局势便是已经对玄政司不利了。”

李梦舟说道“但我那位朋远房小姨被朱在天抓了,她一个女孩子恐怕受不得玄政司的酷刑,还是得院首出面才行,只要把人救出来,徐鹤贤便也没有了手段。”

他大概也能猜到,江听雨是想要抓到玄政司的把柄,而若卷入今晚的事情,迫使玄政司没有做成,把柄便也相当于是拱手让出,这是属于徐鹤贤和江听雨的交锋,不论是李梦舟还是古诗嫣,都只是双方想要掌控的重要棋子罢了。

徐鹤贤能够借助澹台璟被杀一案,在朝堂上对江听雨进行弹劾,而江听雨也能借助玄政司不合规矩的行动,反将一军,而李梦舟便是这里面缺一不可的人物。

看着稍微有些急切的李梦舟,江听雨平静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坐视不理,只是需要等待一个最好出手的时机罢了,但我想,也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李梦舟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颇有些戒备的说道“既然院首愿意出手,且早有准备,那么无论被抓走的人是我还是我远房小姨,院首最终都会出手,我干嘛还要答应你什么条件?”

江听雨神情古怪的望着李梦舟,轻声说道“但你现在就好生生的站在这里,你是我天枢院的人,我保你便是理所当然的,可你那位远房小姨和我天枢院并无关系,若你不答应,我便也不救了。”

李梦舟恼怒道“你这显然是在坑我啊!”

江听雨笑呵呵的说道“那就看你愿不愿意跳进这个坑了。”

李梦舟恨恨的说道“我是天枢院暗探,那么天枢院也理应要保护每个暗探的家人安全吧,这本就是必然的,凭什么我就要有附加条件?”

江听雨笑道“只是看你愿不愿意,若你不想救她,不答应便是,反正跟我又没关系。徐鹤贤的目标主要是你,既然你不在他手中,那么他就算让那位姑娘认罪,也威胁不到我身上。”

李梦舟以前就觉得江听雨是一个特断独行,且极其无耻的人,莫名其妙胁迫他加入天枢院,现在又搞这种完全不符合其堂堂天枢院院首身份的把戏,当真是让人恨不得一鞋底踢他脸上。

但这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且不说他敢不敢,就算真的踢出一脚,最后倒霉的也只会是他。

虽然江听雨看起来要比薛忘忧年轻许多,但毫无疑问都是站在同一个层面的大人物,那是只能被仰望的存在。

李梦舟终究不能对古诗嫣不闻不问,哪怕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但该有的原则还是要有的,不论是出于古诗嫣和不二洞存在着的某些隐秘关系,还是这么多日子同一个屋檐下的相处,以及刚刚才借着她逃离朝泗巷,李梦舟都应该有责任救她。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江听雨轻声道“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对你并无坏处。蟠龙宴开宴的日子已经临近,姜国境内那些三境甚至跨入四境门槛的年轻修士都有资格赴宴,而我要你做的,便是在蟠龙宴上取得一定的名次,不说首名,第二名也是要有的。”

李梦舟皱起眉头,他原本并未想过要参加蟠龙宴,那虽然是一场姜国年轻修行者扬名的最佳舞台,但他并没有多少兴趣,然而正如江听雨所言,这个要求对他确实也没有什么坏处,他只是很奇怪,江听雨为什么非要让他赴宴,且最次也要得到第二名的位置?

没能他询问出来,江听雨便神情平静的继续开口说道“剑修的道路充满着坎坷,尤其是未成长起来的剑修,姜国境内数不尽的修行山门,包括那些山野修士,但凡具备赴宴的资格,多是会赶来都城,那将是一场年轻修行者的饕餮盛宴,多和这些人接触总是有好处的。”

“剑修注定要在天下行走,多认识一些在外的修士手段,便也能多一分自保的能力,在你不能执剑俯瞰世人前,便尽量不要闭门造车,剑修的剑是需要不断的战斗才能更加强大,孤芳自赏终归不符合剑修的身份。”

李梦舟看着江听雨,神色有些复杂的说道“院首为何对我这般好?”

他始终觉得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对你好,是存在很大问题的,除了不需要理由的家人,剩下的都会和利益扯上关系。

他想不明白,江听雨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江听雨微笑着说道“这真的需要理由么?”

李梦舟觉得应该是需要理由的,但世间很多事情,也确实不存在什么理由,江听雨站在让他无法企及的高度,做任何事情,似乎都会有理由,但也好像并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不再去多想,揖手行礼道“虽然我目前的修为境界不足以拿到蟠龙宴首名,但还剩下半个月的时间,我会尽可能让自己变得更强,我远房小姨的事情,就拜托院首了。”

江听雨思忖了片刻,说道“玄政司带来的麻烦终究是因为澹台璟的案子,甚至那军部裨将的事情,而只要凶手浮出水面,那么你的问题自然便可迎刃而解,徐鹤贤也没有权力继续扣下你那位远房小姨,我会让他把苦水乖乖吞回肚子里,将人送出来。”

李梦舟隐约明白江听雨要怎么做了,这件事情怕是需要一个替死鬼,而他也不必担忧会是谁遭受无妄之灾,江听雨肯定会安排最适合的人,不可能找一个身家清白的。

他暗自啧啧了一声,说道“张崇的死我不否认,毕竟当时青一也在场,可澹台璟真的不是我杀的,我可不是推卸责任,而是事实如此。”

江听雨笑道“我信你。”

李梦舟觉得他是一定不信的。

想着当初在这通明巷的橘树下,江听雨便是这副笑容说出‘我信你’三个字,但白痴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他的心里话。

然而实际情况是,原本江听雨的确很怀疑澹台璟是被李梦舟所杀,甚至可以基本确信,但在李梦舟多次否认后,他也开始觉得似乎自己想错了什么。

第八十章 朝阳的光辉照耀着都城

天蒙蒙亮时,都城也已苏醒。

距离朝泗巷不远的一条街道上,相对面站着两道仿若木桩般的身影。

李梦舟时隔数个时辰,重新站在这条街上,便看到了这样一幅显得诡异的画面。

他想着自己离开之后,这两个人便没有动过么?

对峙的双方自然便是剑院里的四先生宁浩然和玄政司里的那柄剑,简舒玄。

李梦舟挠了挠头,说道“这条街上很快就会出现很多百姓,你们应该不想被围观吧?”

神色平静的宁浩然突然伸了个懒腰,朝着李梦舟笑道“事情解决了么,师弟。”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基本上解决了,我等会儿便要去玄政司接人。”

宁浩然转而看向简舒玄,笑道“你还要继续拦着我么?”

简舒玄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让剑归鞘,转身很是潇洒的走远。

普通的百姓多是很早起的,尤其是那些上市集摆摊的小贩,更是在天不亮便准备妥当,这条街上也渐渐开始有了行人。

李梦舟颇有些怪异的看着四师兄,说道“你们就这么一直傻傻的站到现在?”

宁浩然的面色变得有些严肃,说道“这个人很不简单。”

李梦舟不置可否的说道“我向他斩出了自己最强的一剑,却被他轻而易举便破解了。”

此刻回想到那一幕,他依然有些心悸的感觉。

宁浩然说道“既然已经出过剑,那么早晚还会再有机会遇到,你应该更努力修行了,都城里隐藏着很多就连我也不曾察觉到的妖孽人物,最奇怪的是这个人不属于任何修行山门,反而是出自玄政司,是徐鹤贤的义子。徐鹤贤或许是很可怕的人物,但他没有资格教导出一个天才,这便足可见简舒玄的资质有多高,他又默默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李梦舟觉得没必要去纠结本就认定的怪物,反倒很好奇另外一件事,“四师兄,你们足足对望数个时辰,为何不曾出剑?”

宁浩然沉默了一下,说道“除了简舒玄不愿出剑外,我确实也没办法出剑。”

李梦舟惊诧的说道“难道四师兄打不过他?”

宁浩然的神情变得古怪,微笑道“在万里平原看见那位萧姑娘时,尚且没打过,我便自知不如,打过之后,发现确实不如,但应该不会这么快又出现一个让我觉得打不过的人,否则我的心境怕是要出问题了。”

在离宫剑院里,或许四师兄不是最能打的,却是最擅长打架的,能够让他甘愿服输的人很少,多一个便够了,这种事情,可不是多多益善。

相比简舒玄的事情,李梦舟显然更在意四师兄口中的那位萧姑娘,他稍微有些意外的说道“从近几日里听说书先生口中的萧知南,便也能大概明白她的强大,没想到连四师兄都打不过她。”

宁浩然点点头,说道“若论女子,在我见过的人中,除了三师姐,便也只有这位萧姑娘了,她的资质很高,心境极佳,从她手中递出的剑,亦是极其强大的。”

“简舒玄给我的感觉或许不如萧知南,但也确实不能被忽视,且我在万里平原和萧知南一战,受了些伤,若是出剑,可能真的会吃点苦头。他想把我留在这里,我自然也可以将他留在这里,这样师弟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此时此刻,李梦舟真的是很感动,或许能够被他无条件信任的也就是离宫剑院的这些人了。

女修士里,宁浩然认可的确实只有自家三师姐和前不久才打过照面的萧知南,西晋的那位少女也确实极为妖孽,但终究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若单纯论谁更厉害,那西晋少女目前还比不过三师姐和萧知南。

至于另外在东魏的一位宁姓女修,宁浩然并没有见过,便也下意识忽略了。

宁浩然拍着李梦舟的肩膀,笑道“我昨夜才回到都城,又陪着那简舒玄站了半夜,实在困乏的很,回去不知又会不会被老师训斥一顿,既然事情基本上解决了,我便也不再管你,若还有什么麻烦,大可回山门来找我。”

李梦舟连忙拱手道“四师兄请便。”

宁浩然微笑道“自前年冬天离开都城,如今春末时归,倒也的确很想念剑院里的师弟师妹们了,等你把人接出来后,别忘了回去上早课,我先走了。”

话落,宁浩然便背负着手,看似缓慢,却眨眼间掠过长街,消失无踪。

李梦舟想着四师兄当初突然离开都城,去向不明,定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待回山门的时候自然有机会询问,便转身也离开长街,朝着玄政司而去。

朝阳升起时,光辉便也照耀着都城,清晨的阳光明媚,是一个极好的天气。

李梦舟并没有直接进入玄政司,而是在对面街上等着。

不消片刻,古诗嫣的身影便从玄政司里走了出来,同行的还有徐鹤贤以及宫里的一位内侍,就算内侍的地位很低,但毕竟是宫里的人,就算是徐鹤贤也要给些面子,毕竟内侍出宫往往代表着皇帝陛下的脸面。

李梦舟看到了古诗嫣,古诗嫣也看到了李梦舟。

徐鹤贤在和那位内侍说着什么,但他的视线也放在了街对面的少年身上。

李梦舟神情淡然的回望着。

江听雨连夜找了两个替死鬼,平掉了澹台璟和张崇的案件,徐鹤贤没有李梦舟杀人的确凿证据,就算抓到了古诗嫣也没有任何意义,面对天枢院和宫里的人,徐鹤贤不得不选择放人。

虽然败得一塌糊涂,但从徐鹤贤表情上却看不出他任何想法,可往往这样才最可怕。

古诗嫣走向街对面。

那名内侍笑眯眯的坐轿离开。

李梦舟朝着行来的古诗嫣笑道“玄政司大牢的环境可好?”

古诗嫣幽幽说道“你去住一晚便知道了。”

李梦舟啧啧嘴,说道“这倒是大可不必。”

他看着街对面的玄政司府门前,徐鹤贤依然静静的站在那里,语气渐淡道“这也算是把徐鹤贤得罪死了。”

古诗嫣意味深长道“玄政司调查出来的事情本来也是事实,就算没有那些事情,玄政司的本意也是要嫁祸你,所以无论如何,你总要得罪徐鹤贤的。”

李梦舟无奈道“只是想着徐鹤贤乃是接近五境门槛的修行强者,得罪这样的人物,是很头疼的事情,目前没办法直接解决这个麻烦,日后肯定会多出不少更大的麻烦。”

古诗嫣说道“你有离宫剑院的身份背景在,徐鹤贤做不到随意拿捏你,在你不具备能够和徐鹤贤正面对抗的实力前,便也只能乖乖的缩起脑袋,否则一旦被他找到机会,定然不会再像这次一样,而是会把你往死里整。”

李梦舟很清楚徐鹤贤这次的主要目的还是江听雨,若是他把注意力全部放在自己身上,稍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就不会有这次的幸运了。

不过他虽然觉得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但相比要杀死潞亲王秦承懿,得罪徐鹤贤似乎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就算徐鹤贤的修行境界再高,乃至贵为玄政司司首,但身份和权势终究是比不过堂堂亲王殿下的,况且论修为,秦承懿也不见得会弱于徐鹤贤。

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秦承懿尚且不知晓李梦舟的存在,那么秦承懿便暂时对李梦舟造不成什么威胁,而在徐鹤贤眼里,李梦舟则是完全站在光明之下,他随时都能找麻烦。

在李梦舟想着这些的时候,突然察觉到周围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微微抬头,便看见徐鹤贤已经站在眼前。

“我真是没有想到,一个来自西北边塞小镇的少年,来到都城短短半年时间不到,不仅考入离宫剑院成为修士,还有了天枢院的身份,更是在背地里做出那么多寻常人不敢想象的事情。可是一个人成长的太快,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你应该要学会慢下来,否则很容易踏错一步,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徐鹤贤神色平静的望着李梦舟,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眼神里也是透着一道清明。

虽然多日里来的调查,几乎尽可能的把李梦舟的事情都查了出来,可还是有很多事情存疑。

玄政司的情报人员只查到李梦舟曾经出现在莽城格斗场,被溪安郡清风帮的人救走,随后的落脚点便是西北边塞的树宁镇,但在这之前的事情,有关李梦舟的身世却半点也没有查出来。

而李梦舟在都城做过的那些事情,却也找不到真实的证据,唯一的突破点只有温柔乡里的婳儿姑娘。

但徐鹤贤暂时不能动温柔乡里的人,否则天枢院也没那么容易随便找来一个替死鬼,就能解除李梦舟的嫌疑。

可恰恰正是如此,天枢院的欲盖弥彰之举,让徐鹤贤更加确信李梦舟暗地里犯下的事情。

来日方长,早晚徐鹤贤都会把李梦舟带进牢狱,此时的成败,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第八十一章 剑院里的老师和徒弟

此刻巳时的太阳已经高挂天空,和煕的阳光带给人们一丝温暖之意,不像前几日那般燥热,微凉的风挟裹着一丝暖意,正正好。

李梦舟的脸色还是稍微有些苍白,但神情却没有半点慌张,反而微笑着的看向徐鹤贤,说道“在道路上或走得快,或走得慢,并没有很大的区别,重要的是,你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去走,那么稍微走快一些,便也不妨事。”

徐鹤贤微微挑眉,笑道“这很有意思,你果然不愧是离宫剑院崛起最快的弟子,是我以前有些小觑你了。”

他转而又轻叹一声,“你背后有薛忘忧撑腰,连天枢院的江听雨也在护着你,可以说,在都城里最幸运的事情都被你碰上了,表面上这确实是属于你的机缘,可有些机缘是你没有能力去触碰的,所谓双刃剑便也是这个道理。名声越响,推崇你的人便越多,可同时,你也会失去很多,甚至坠落深渊,再也爬不起来。”

李梦舟像是没有听懂徐鹤贤的意思,说道“属于我的机缘,便只能是我的,谁也夺不走,而我也会紧紧抓住这份机缘,好好的利用它。这便不需要徐司首为我担心了。”

徐鹤贤静静地看着李梦舟,笑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很多,你的运气也很好,但运气终归有用光的那一天,好好享受你接下来的日子吧,我已经盯上你了。”

回到朝泗巷的古诗嫣很舒服的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享受了片刻宁静,侧目看着坐在台阶上的李梦舟,轻声说道“我虽然并不是很赞同徐鹤贤的话,但他说的某些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你要做的事情,终究是与朝堂的思想背道而驰,天枢院或许能够护你周全,但在你完全被暴露出来的时候,天枢院也很可能是将你葬送的地方。”

李梦舟微蹙着眉头,轻声说道“在都城里,我并不相信任何人,与冯大娘的关系也只是邻居间的交往,和温柔乡里的虞大家或许便是一种类似对亲情的向往,离宫剑院里的人应该是我信任最多的。”

“山门里本身就没有朝堂上那般复杂,尤其是剑门,多是存着快意的心思,多是很简单的人,但我深知,若关系到自己的生命,我最信任的还是只有自己。”

古诗嫣没有觉得这番话里有问题,每个人都是自私的,短时间里完全信任一个人,甚至能够把后背交给对方,是很困难的事情。

而她也不在意李梦舟话语中没有出现自己的名字,毕竟两个人的关系稍微显得怪异,不是很亲密,却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内心里只是各自把对方当做颇有些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但有时候人与人相处便很简单。

一见如故的事情肯定有,但若是把生命都直接交给对方,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而稍微相处过一段时间,终归会有些变化。

便如李梦舟抛弃她逃之夭夭的时候,古诗嫣心里没有生气的感觉,反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觉得李梦舟肯定会回来救她,所以古诗嫣便也没有再反抗,被朱在天押回了玄政司。

但这种感觉是比较微妙的,不意味着在真正面临死局的时候,双方就能很平静的抛开自私性。

或许出现这种情况,除了多日里同一个屋檐下的朝夕相处,更多还是两个人的目的相同,且他们都是独自一人,很需要相互帮衬。

那么在此前提下,一些不必在意的小事,他们都能有选择性的把后背完全交给对方。

宁浩然站在离宫内院的湖中小屋前,伸手入怀,拿出剑仙王乘月交给他的那柄小木剑,神情郑重的跨过了门槛。

青竹搭建的小屋里飘荡着一股酒香气,轻嗅一口,便是精神大振。

屋里坐着的除了薛忘忧外,还有三师姐。

两个人正在用着早餐。

酒这种东西当然必不可少。

薛忘忧想着与其让小三儿来偷酒喝,倒不如大方一些,痛快的分享一壶酒。

当然,两个人面前摆着的那两壶酒,无论是大小还是存酒量都有着不小的差异。

三师姐虽然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她心里也在暗自念叨着老师真是小气。

宁浩然跨进门来,望见这一幕,倒是颇显得有些诧异,毕竟老师和三师姐一起同坐喝酒的事情,是很罕见的,因为每每三师姐光临时,老师都是很慌忙的把酒藏起来。

除了不愿意把酒拿来给自己徒弟分享外,也是三师姐的酒量确实不好说,而且一旦有了醉意,三师姐写字的念头便开始通达,对于薛忘忧而言,写字这般枯燥的事情,无异于是一种折磨。

他先是向薛忘忧揖手躬身行礼,道一句“老师”,再向三师姐揖手为礼。

三师姐轻点蛾眉,清冷的脸庞上有着一抹红润之色,眼神尚且清醒,说明并没有多少醉意,但红彤彤的脸蛋衬起三师姐颇显孤傲的性子,便多了一分娇俏可爱,令人心尖儿微颤。

薛忘忧则摆摆手,吐出一口酒气,随意的说道“等你多时了,慢吞吞的,早就回到了都城,却不回山门,莫非是路上遇见了什么小姑娘?”

宁浩然苦笑一声,说道“老师莫要开我玩笑,实是李师弟遇到了一点麻烦,我便拐道儿走了一遭。”

薛忘忧并没有询问什么,显然对于李梦舟在都城里遭遇的事情很清楚,只是不耐烦的说道“哪那么多屁话,为师让你办的事情,做成了么?”

宁浩然往前挪上一步,恭敬的把手中的小木剑递到薛忘忧的面前,说道“虽是在剑阁耽搁了些时日,但也见到了那位剑仙前辈,不负使命。”

薛忘忧接过小木剑,缓缓说道“那位剑仙多年不见走下山来,你能见到他倒也是幸事,我本以为你做不成呢,没想到是为师小觑你了。”

宁浩然头疼的想着莫非老师让弟子去剑阁讨要剑仙真意只是说着玩的么?

薛忘忧没有理会宁浩然在想什么,慢悠悠起身,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个玉盒,将那柄小木剑小心翼翼的放在里面,然后又找个隐秘之处好好存放,沉默片刻,转身看着宁浩然,说道“你一路归来,半途又去了一趟边境,想来木剑上的真意会有在你身上残留,哪怕只是一丝残留的真意,对你也会有莫大好处,近段时间便好好在山门里领悟吧。”

宁浩然惊讶的说道“既是剑仙的真意,弟子又怎敢贸然勘悟?!”

薛忘忧大怒,瞪着他吼道“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这把小木剑在你身上放了这么久,熏陶出来的一丝真意本来就该是你的,就算你不领悟,它也会消散,你是白痴么?”

宁浩然诺诺的不敢说话,觉得自己很委屈。

但在内心深处,他也很渴望能够领悟到那一丝剑仙真意。

可又觉得这种想法很不对,转而看见三师姐正仰头望着他,宁浩然微微一怔,便有些讪然的说道“三师姐,您让我给徐北寒带的话,我已经带到了,他也让我帮忙给三师姐带回一句话。”

三师姐点点头,意思是你说吧。

宁浩然呼出一口气,说道“他说他不是白痴,而且也谢谢三师姐觉得他很好看。”

三师姐摇头道“果然很白痴。”

她转过身继续默默喝酒,显然已经没太大兴趣,眼睛微微眯起来,想着今日是不是要写一幅有关酒的字帖。

薛忘忧躺在椅子上,谨慎的扫了三师姐一眼,觉得她再喝下去可能就要醉了,连忙朝着宁浩然招手道“你在剑阁里可曾见到那位剑心通明的女子?”

宁浩然回答道“不仅见到了,且也比了比剑。”

薛忘忧道“你如何看待这位盛传的资质最高的剑修?”

宁浩然仔细回忆了片刻,认真地说道“那少女应当是比李师弟小一岁,却是已经跨过了四境门槛,虽尚且不是我的对手,可差距已经不是很大,或许不出几年,她的名号便会传遍人间大地,所谓剑门中资质最高,倒也当之无愧。”

薛忘忧又偷摸瞧了一眼已经表现的有些醉意,脸蛋通红的三师姐,蓦然起身便往门外走,口中同时说道“为师兴致大起,便好好看看你的修行成果。”

玄政司里,徐鹤贤坐在书案后面,重又细细的看着情报人员调查到的李梦舟自树宁镇到都城路途上的所有过程,以及来到都城后,做过的每一件事情,隐隐觉得似乎有某些问题被他所忽视掉了。

因嫁祸李梦舟杀害澹台璟的事情没成,反而被江听雨借此打了他闷头一棒,当天夜里他便被皇帝陛下叫到了御书房,一番意味深长的谈话,让徐鹤贤颇显憋闷。

恰恰也是因为他没能对李梦舟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江听雨便也不能真的把他怎么样,可这一局却是败得很惨,感受不比直接掉下玄政司司首之位来得好。

徐鹤贤自当很不甘心。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么,但反复看着有关李梦舟过往的文书件,这般枯坐便是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他的眼睛里突然焕发出一丝异彩。

在亥时初刻左右,徐鹤贤独自走出了玄政司,于夜色下朝着内城行去。

内城一处繁华街道,坐落着一座占地广泛的府邸,门前两根石柱冲天而起,有蛟盘桓其上,金字匾额上书——潞亲王府,四个大字。

第八十二章 潞亲王府里的那位殿下

皎月悬挂高空,夜色撩人。

徐鹤贤整了整衣襟,迈步跨过门槛,迎面出现一道身影,其怀里抱着一柄刀。

他望着深夜造访的徐鹤贤,轻声说道“徐司首想要把江听雨拉下马,却是有些急切了,他虽身在朝堂,但江湖早有他的传说,若要与其为敌,徐司首最重要的便是应该清楚江听雨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徐鹤贤微蹙着眉头,说道“难道就连宋宗师也惧怕江听雨?”

此言里的宗师和世俗江湖的武道宗师非是同类,在修行世界里,但凡有某种技艺登峰造极,便也可称宗师,但大多是出自山野修士,只是一种对强者的称谓赞誉。

这宋宗师怀里抱着一柄刀,那么他的刀术必然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最起码也是同道里屈指可数的人物。

虽然他面对着堂堂玄政司的司首,号称四境之中最强的徐鹤贤,却也是坦然处之的姿态,足可见他本身的修为境界也不会弱于徐鹤贤多少。

宋宗师是从山野里走出来的,对于世间某些秘闻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对于江听雨曾经的事情,远不是高坐庙堂不问江湖事的徐鹤贤能够相比较的。

玄政司终究是刑政机构,虽然也有专门的情报人员,但手伸不到太长,修行世界里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仅仅是了解个表面,探究不到更深层次的东西。

且单纯只是徐鹤贤知道的事情,江听雨曾经于天下行走,张狂一时,一人一剑几乎战遍了当时处在最高位置的那些强者,可最终因为某位山海清幽之地的大人物出现,江听雨便遭遇了人生首败,且也是极惨的一场惨败。

自那之后,江听雨便突然从江湖来到了庙堂之上,他过往打出来的名气也渐渐随着时间而被世人所淡忘。

最可信的一种传闻,便是江听雨被那位山海清幽之地的绝世强者打到堕境,丢失了道心,但毕竟是曾经名噪一时的强者,被皇帝陛下招揽,深居庙堂,便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在这种认知下,徐鹤贤不把江听雨放在眼里,倒也算于情于理,说好听点是被皇帝陛下看重,成为了五司之外的天枢院院首,掌握姜国最重要的情报机构,可难听点来说,江听雨只是被人打得太惨,像狗一样躲在庙堂,装着不问世事的样子,实在不值得说道,又哪会惧怕?

宋宗师很平淡的望着徐鹤贤,说道“我对他不是惧怕,但他的确曾经让人感到恐惧,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且不说江听雨在朝堂上占据的地位,徐司首也莫要真的那么确信,江听雨就不是曾经的江听雨。”

徐鹤贤说道“我未曾在世间行走过,很多当世大物也只是听闻,不见真容,可若说在都城里,除了陛下外,最可怕的人是谁,江听雨怕也排不到首名,甚至能不能进前五都是很大的问题。我承认这次的失败,过程里有很多不妥当的地方,但也不意味着我彻底输给了江听雨。”

他有些兴致缺缺的说道“我听闻过江听雨年轻时于天下行走打下的威名,若他还具备那样的实力,也不至于常年躲在都城,连踏出去一步都没有过。宋宗师或许是对江听雨曾经的威名过于深刻,思想便也受到了一些压制,这场博弈才是刚刚开始罢了,结果如何,谁也不能提前知道。”

宋宗师想着,江听雨虽然已不在世间行走,身体或许也真的出现了某些问题,可江听雨毕竟是江听雨,就算是变得很弱的江听雨,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徐鹤贤和宋宗师的想法不同,多纠结便也没有任何意义。

徐鹤贤说道“我深夜前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知潞王殿下。”

宋宗师说道“潞王殿下正在书房,徐司首自行前往即可。”

徐鹤贤微微颔首,便很是熟路的朝着潞王府的书房而去。

潞亲王秦承懿,相貌俊朗,岁入不惑,正值强壮之年,在外颇有些贤名,算是没有什么太值得称道的功绩,而在寻常百姓眼里也是没有什么劣迹的正常显贵的王爷。

秦承懿曾是四皇子,乃是当朝皇帝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继承了先帝和太后的优良血脉,堪称得上美男子一位。

长得好看或许不算什么本事,但在眼缘和第一印象里确实也不会太差,除非是本来就是用有色眼睛来看待,所以虽是权势滔天,在百姓眼里倒也算得上是一位好王爷。

徐鹤贤推开书房的门,屋内烛火摇曳,伴随着开门挤进来的轻风,烛光忽暗忽亮。

秦承懿很是专心致志的看着书,对于徐鹤贤的到来,他似乎并未感到意外,连头都没抬,声音平淡的说道“我原本想着江听雨终究是一方人物,想要让他归我麾下做事,但他对陛下似乎很忠心,且若是能轻易背叛原主的人,我用着也不放心,可终是没有想着要与他对立,你此次可谓直接挑明了要和江听雨宣战,便是打乱了我原本的想法。”

徐鹤贤恭敬的站在一旁,先是沉默了一下,继而轻声说道“打乱了殿下的心思,我很抱歉,但我不认为江听雨是一个会乖乖听话的人,他能得到陛下的信任,是他的本事,把天枢院打理的井井有条,暗探遍及各大王朝,也是他的本事。”

“但江听雨终究只是在外野累了的狼,他不适合朝堂,也不适合在殿下麾下,若不能为殿下所用,那么自当铲除,需要的只是一种方法罢了。我这次的打算确实有些过于天真,虽未能给江听雨造成什么麻烦,却也是发现了意外的不寻常之处。”

秦承懿抬眸扫了一眼徐鹤贤,平静地说道“我不在意江听雨,你和他如何,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最好不要把动静闹得太大,免得最后你无法收拾,还要我来出面解决。”

徐鹤贤微微躬身,说道“殿下放心,不论我和江听雨如何,都不会牵扯到殿下的身上。”

秦承懿默默地看了会儿书,说道“你那所谓不寻常的意外发现又是什么?”

徐鹤贤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低声说道“在我针对江听雨的行动里,本是打算用那剑院弟子李梦舟作为棋子,因他除了剑院弟子身份外,还是天枢院里新的青九,可在我为嫁祸李梦舟坐实其罪证的调查中,却发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地方。”

秦承懿手指轻敲着桌案,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徐鹤贤的表情上也是透着些犹疑,说道“我虽未能把李梦舟杀害澹台璟的罪名坐实,可却也能基本确认,李梦舟的确脱不了干系,很可能我所谓的嫁祸,偏偏很凑巧的便是找到了真正的凶手。”

“而除了澹台璟之外,李梦舟还和年前军部里那个叫做张崇的裨将意外身死的事情有所牵扯,这本身并不存在很大的问题,只能说李梦舟的胆子很大,居然敢在都城里杀害朝廷命官。”

“李梦舟自初到都城便去了一趟温柔乡,随后便是经常光顾,由此,张崇的死还能归咎于那温柔乡里的婳儿姑娘身上,只是出于李梦舟要救人,更是胆大妄为到以绝后患,直接杀掉张崇。可李梦舟因何要刺杀澹台璟这件事,却是找不到任何可信的理由。”

说到这里,徐鹤贤停顿了下来,神情也变得愈加暗沉。

秦承懿微微挑眉,说道“澹台璟是我麾下的人,虽然我已经快要渐渐遗忘掉他。”

徐鹤贤颔首道“殿下的心思自然不会放在这种小人物的身上,可我想,殿下应该还彻底遗忘掉了一个人。”

“哦?”秦承懿颇有些伢然的说道“你所说的那个被我遗忘的人,莫非就是军部里死掉的那个裨将?”

徐鹤贤说道“殿下果然英明,正是此人。”

秦承懿口中念叨着张崇的名字,他早年提携的人太多太多,有些人的确对他很有用,而也有一些只是在当时有点作用,自当不值得他去把每个人都深深记在心里。

他终究是没有想起来张崇这个人究竟是谁,可也意识到张崇可能也曾经是他麾下的人,但却是极其不重要的小卒子,若以此来看,澹台璟和张崇先后被杀,便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了。

秦承懿的心思深沉。

他很快就想到了很多。

若是杀死澹台璟和张崇的人真正目的是他,那么找出来一个连他本人都彻底遗忘掉的小卒子来杀掉,又究竟是有什么意义?

或许秦承懿根本记不得张崇是谁,但他曾经提携过张崇是事实,都城里不是所有人都能把这件小事遗忘掉,想要调查出来,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且杀死这样的人也确实不容易被秦承懿察觉,可根本原因还是杀人的意义。

秦承懿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寒芒,轻声说道“若澹台璟和张崇的死,所针对的人是我,那么对方要针对的可能也不单单只是我,而是要把和我有关的所有人都杀掉。如此复杂而又恐怖的行动,可不是毫无背景的小人物能够做到的,也是必然不敢去想的。”

第八十三章 师兄和师妹

“李梦舟啊......”

秦承懿暗自念叨着这个对他而言相对陌生的名字。

他看向站在面前的徐鹤贤,轻声说道:“你说他是离宫剑院的弟子?”

徐鹤贤说道:“且还不是寻常的剑院弟子,而是入了内院修行的,迟早都会拜到薛忘忧门下的真传弟子,未来的剑院先生。”

不是所有入了离宫剑院的弟子都能以薛忘忧的弟子自称,只有那些入了内院修行的弟子才具备资格,而在这些人中又只有极少数的天才才能真正被薛忘忧亲自教导,便是例如三师姐和宁浩然那般的剑院真传。

而根据李梦舟这些日子里的表现,若无差错,不论是排第五还是第几,最后终究都会成为真传先生。

秦承懿端起了桌案上的一杯热茶,眸子里的光芒更盛了几分,“是剑修啊,姓李的......你是担心他和当年的不二洞有关系?”

徐鹤贤凝重的说道:“一开始我也并未想到这一点,可澹台璟的身份确实牵扯很多,张崇虽然无关紧要,但他终究曾在殿下麾下效力,也许这只是巧合,但若李梦舟真的别有企图,就是不得不令人在意的事情。”

秦承懿回想着当年那冰雪里的大火,沉思片刻,说道:“不二洞里的人早就死绝了,就算有人侥幸活了下来,最有可能的也只是那个韩一,李梦舟不可能是韩一,只是年龄就对不上,且两个人的修为境界天差地别。”

“当年不二洞确实新收了一名弟子,极其年幼,但那小娃娃就死在我的面前,不可能还有生机。纵使澹台璟是死在李梦舟的手里,但这也并不能代表什么,毕竟除了澹台璟,其余死掉的人都和当年的事情无关,这当然也不能排除是李梦舟在欲盖弥彰,但可能性的确是微乎其微的。”

秦承懿心里确是不太相信的,唯一让他犹疑的也只是那在市井说书先生口中盛传的白袍剑客韩一曾经现世的事情,但除了不能确定韩一的死活外,他坚信不二洞里不可能还有人活了下来。

尤其是最符合现今李梦舟年龄的那个不二洞新收的弟子,在秦承懿很确信那名极其年幼的弟子就死在自己面前,又如何去相信突然冒出来的李梦舟,会是那个在他心里认定已经死掉的人。

虽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秦承懿也会忍不住怀疑死在他面前的那个小孩儿是否真的死了,但他依旧觉得这是有问题的,他不认为自己会犯那么幼稚的错误,已经死掉的人不可能再活过来。

但李梦舟的身上也确实存在很多疑点。

秦承懿沉默了良久,说道:“不论那个李梦舟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但他毕竟是入了离宫内院修行,想要明目张胆的杀掉他,会惹来极大的麻烦,你且多注意一下,只要李梦舟还在都城,他肯定还会做些什么,是不是针对我而来,时间会证明一切。”

徐鹤贤也很清楚,若只是一丝的怀疑便去杀掉一名离宫内院的弟子,纵使秦承懿贵为亲王,也不敢任意妄为,正是坐在这样的位置,秦承懿虽是权势滔天,但所要面对的事情也远超普通人的想象,稍有不慎,就会从至高坠入深渊,且永世不能翻身。

若不能确信李梦舟的身份,秦承懿也只能暂时坐观河山。

潞亲王终究不是誉王,他要考虑的东西更多,于道路上行走也更加谨慎,有了誉王的前车之鉴,秦承懿在前进的道路上,只能尽量低调。

且在蟠龙宴开宴在即的时刻,秦承懿也不能有什么大动作,更何况凭借李梦舟的身份或许在寻常人眼里已经很高高在上,但也很难入得了秦承懿的法眼。

此时怀疑的种子已经发芽,只要能够确定李梦舟和不二洞存在的关联,那么秦承懿想要碾死一个少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罢了。

......

......

都城暗地里生起的风波,并未影响到普通百姓的心情,除了那些大人物之外,寻常百姓也并不知情,少数人猜想出一些问题,也未曾起到什么波澜,随着准备赴宴的年轻修行者越来越多的抵达都城,在明面和暗面里,琅琊这座雄城,也逐渐开始热闹起来。

但有人来,也有人去。

古诗嫣再度像年关时那样,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了都城里,根据李梦舟所了解,古诗嫣是外出修行,但他其实心里也很清楚,或许这只是一种借口,古诗嫣必然是有什么事情在隐瞒着他。

但李梦舟确实也没有心思去猜想古诗嫣到底去做什么了,随着蟠龙宴开宴的时期越来越近,李梦舟便也有些急迫起来。

既然答应了江听雨要参加蟠龙宴,李梦舟当然也不想只是走个过场,没有这个念想的时候倒是无所谓,既是打算要参加了,便也该维持最好的状态,全力以赴来应对。

而根据江听雨所言,蟠龙宴虽然是一场宴会,但真正的重头戏还是各路年轻的修行者之间的比试,且赴宴的资格修为最低也是在承意上境,甚至出现跨进四境门槛的年轻强者也不是不可能的,以李梦舟目前的修为境界莫说夺得首名了,也只是刚刚具备赴宴的资格而已。

虽说早年便跨入四境的年轻强者不会出现在蟠龙宴上和那些三境的修行者比试,最高的条件也只是近期破入四境的人,但李梦舟若是真想往首名的位置上冲,目前的修为还是显得弱了些。

他必须要在蟠龙宴开宴之前破境。

但这似乎是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务。

毕竟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正午的阳光明媚,剑院里的莘莘学子们在山路上结伴而行,下课之后最热闹的地方必然是在食堂,其次便是去往食堂的路上。

虽然蟠龙宴的赴宴资格修为最低也是在承意上境,但也不是山门里所有处在这个境界的弟子都会赴宴,而是要选出几人参加,每一座修行山门最多不能超过十人。

哪怕临时抱佛脚,试图再次破境,不太现实,但不论是都城本地的修行山门,还是抵达都城的那些年轻修行者,都在蟠龙宴前夕尽可能的给自己增加一些取胜的手段,比往日更加努力的修行着。

叶瑾瑜也走在去往食堂的路上。

他想着当日和陆长歌在城外一战,毁坏了官道,继而陆长歌被水镜司的人带去问话,掏出了不少银子,临走时那黑如碳一般的脸,叶瑾瑜不由得咧嘴一笑。

“......嗯?”

叶瑾瑜默默看着站在对面的那道白裙靓丽的身影,勾起的笑意略显僵硬,且很快又回复了不苟言笑的模样。

相传能够见到叶瑾瑜发自真心笑容的女孩子,整个世间也只有一位,便是叶瑾瑜的亲妹妹,他并非不会笑,只是很少在女孩子面前笑,尤其是陌生的女孩子。

出现在对面的那道身影对于叶瑾瑜而言,当然不是陌生的,反而相对熟悉,但他还是下意识里把笑容收了起来。

他不确定陆九歌有没有看见,但他可以装作对方没有看见。

背负着双手,面容沉静,俯视着山路旁的野草。

陆九歌当然是看见了的,但她并没有拿这件事情说笑,她只是默默在心里想着,叶师兄笑起来真好看啊。

“叶师兄。”陆九歌迎面朝着叶瑾瑜走过来,微笑道。

叶瑾瑜有些尴尬的抬头,望向站在眼前的陆九歌,因尴尬,所以沉默。

陆九歌早就习惯了叶师兄偶尔冷漠的态度,但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失落,面露苦涩道:“叶师兄,你没事吧?”

叶瑾瑜愣了一下,问道:“陆师妹,怎么了吗?”

陆九歌有些忧虑的说道:“我听闻......陆长歌找过你。”

叶瑾瑜点了点头,说道:“他想让我离你远点儿,所以约我到城外竹林打了一架。”

他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平淡,像是完全不在乎这件事情。

陆九歌微微抬头,凝望着他,问道:“叶师兄可曾受伤?”

叶瑾瑜沉默了一下,说道:“没打过他,但伤势无碍。”

他大概能够猜出陆九歌心里在想什么,不论陆长歌是怎样的人,他终究是陆九歌的哥哥,发生这样的事情,想来陆九歌的心里也不会好受。

这是特地来安慰他的。

陆九歌的脸蛋上很明显的表现出了歉意。

叶瑾瑜想着这件事情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虽然是剑院弟子,但其实对于胜负并不是很看重,他有些愤怒的只是陆长歌作为一个兄长,却那般为难自己的妹妹,这是叶瑾瑜无论如何也不能平静待之的。

犯错的是陆长歌,陆九歌不应该代为道歉。

想着这些,叶瑾瑜看向陆九歌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说道:“你不必担心,虽然我暂时打不过陆长歌,但也是因为我修行的日子很短,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兄,我便也会护你周全,不会让你去做不喜欢做的事情。”

陆九歌轻抿着嘴唇,目光有些呆傻的望着叶瑾瑜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心里有了些感动,心跳也加快了不少,就连脸蛋也变得滚烫了起来。

第八十四章 拿仙竹烤肉的大剑修

李梦舟背着乌青剑,慢悠悠的在剑院石径路上走着。

外院有居舍,内院也有单独的院落。

入了内院修行的弟子,都有资格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处小院,但也只有像三师姐和宁浩然这样的先生,才能住在内院深处,或是老师薛忘忧的湖中小屋附近。

李梦舟没有往食堂去,而是朝着江子画在内院里的住所走去。

相比在食堂用餐,他更愿意到江子画那里去蹭饭,不仅清净,且江子画对吃也颇有些造诣,食堂里的饭菜是万万比不上的。

李梦舟想着刻意的寻求破境,也许反而会欲速则不达,最要紧的便是平稳心境,说不定心情好了,运气便也好了,破境的契机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内院食堂和外院食堂并不是一个食堂,而是分开的,且内院弟子也可以自己做饭吃,所以相对外院食堂吵闹的景象,内院食堂便安静得多了。

李梦舟要前往江子画的小院,必然是要路过内院食堂的。

食堂外有着几处凉亭。

何峥嵘手里抓着一只鸡腿,坐在一处凉亭里,腿上放着一本书,便是《离剑经》的第二分式,这便是吃饭的时候都没有忘记修行。

李梦舟在凉亭外止步,随后朝着何峥嵘走过去,惊异的说道:“你又要破境了?”

在他的感知里,能够明显发现何峥嵘的气息处在磅礴满溢的状态,已经是即将破境的前期。

虽然何峥嵘要比李梦舟早很多进入观想境,但真正修习剑道的时间是一样的,单论修行资质,何峥嵘绝不会弱于李梦舟。

都城里有关何峥嵘的名望之所以不能和李梦舟相提并论,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李梦舟展现强大实力前,有着所谓看不见气海的问题,厚积薄发自然远比循序渐进来得张扬。

其实这种满溢状态,李梦舟早就存在了,只是一时找不到破境的契机,小境的突破要比破大境容易许多,也很少见有什么难以跨越的瓶颈,自然而然的到了那个状态,便会破境。

但李梦舟因修习《蚕灭卷》的缘故,虽然拥有超越同境很多的庞大念力,但破境的时候也会相对难一些,可一旦破境,得到的好处也是寻常同境修士不能相比的。

所以他倒是不会羡慕什么,只是比较惊讶于何峥嵘修行的速度之快。

在同境里的剑院弟子中,何峥嵘该是绝对的佼佼者。

何峥嵘此时合上剑谱,抬头望着李梦舟,面无表情的说道:“总不能被你落下太远,想来你距离破境也很快了。”

李梦舟笑道:“若是要在蟠龙宴上羞辱倪真淳,你目前的修为确实不太够,而一旦破入三境巅峰,剑修的身份,便足够你碾压倪真淳了。”

何峥嵘说道:“只是幼时的一种执念罢了,苍南山无法和离宫剑院相提并论,倪真淳也不可能永远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但为了日后的修行,站在更高的位置,我是必然要打败倪真淳的。”

李梦舟不愿牵扯进何峥嵘的故事,只是微微一笑,转身摆手道:“祝你成功。”

何峥嵘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你打扰我看剑谱,又没说什么有用的话,究竟意欲何为?

......

生活便是生存,用尽所有手段拼命的活着。

平凡人的生活没有那些话本里的精彩纷呈,也不存在什么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美妙事儿,生活本身便是平淡的,每日里总会说一些废话,做一些莫名其妙且毫无意义的事情,很多时候,也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

李梦舟很想平凡的活着,但很多事情又不得不做,一旦做了,便也不再平凡。

或许这本身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江子画坐在小院的门槛上,屋檐下燃烧着火堆,火上烤着不知名的肉,一堆瓶瓶罐罐摆在地上。

他狠狠擦着脸上滴落的汗,双手不得闲的忙碌着。

一股浓香的烤肉味便蔓延了出去。

李梦舟远远的便嗅到了这股烤肉味,喉咙里下意识滚动了一下,食欲被完全提了起来。

他想着就算江子画不修行,也能成为名满都城的大厨。

但实际上江子画并没有一个厨子的气质。

虽然他的名字和性格有些不相符,但他的相貌绝对配得上这般诗情画意的名字,唇红齿白的,若是换上女装,改变声线,绝对不会有人怀疑他的性别。

这倒不是说江子画真的有多好看,至少相比叶瑾瑜是不如的,但他也绝对长得不难看,若非活得糙了些,倒也算得上美男子一枚。

李梦舟望着认真烤肉的江子画,好奇的说道:“你烧火用的柴是这里种植的仙竹么?”

江子画身子有片刻的僵硬,抬头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不要那么张扬,若是被三师姐知道我拿仙竹烤肉,我就惨了。”

李梦舟蹲在屋檐下,说道:“这仙竹和三师姐有什么关系?”

江子画颇为谨慎的左右观望了几眼,压低声音道:“仙竹的种植已经很久远了,但新生的仙竹大部分都是三师姐亲自打理的,虽然三师姐对仙竹的热情远远比不过写字,但若是被她知道我拿仙竹烤肉,必然饶不了我,把我吊起来打都有可能。”离宫山门里的青竹都富含着浓郁的灵气,能够平心静神,单纯只是拿来烧火烤肉,确实显得暴殄天物了些。

江子画继而又露出得意的嘴脸,说道:“而正因仙竹蕴含着很多的灵气,拿来烤肉,便把香醇又提升了好几层,用仙竹烤出来的肉,当为世间美味,甚至能够治愈精神不振,失眠等症状,而且对皮肤也好,多吃的话,不出半月,必然让你的皮肤白皙若凝脂。”

李梦舟很是惊讶,没想到剑院里的青竹居然还有这诸多妙用,放在市井里贩卖,必然会遭到疯抢。

江子画继续笑道:“你来的很凑巧,肉马上就烤好了,一般人可吃不到用仙竹烤的肉,虽然世间很多灵气旺盛之地,也会生出一些稀有灵植,但若论仙竹,也就只有我们剑院才有。”

李梦舟点点头,他倒是不在乎那么多,反正拿仙竹烤肉的人是江子画,就算出了事也有人顶着。

烤肉的香味被覆盖在这座小院落附近十丈内,显然是江子画刻意所为。

平时这里也没有什么人会来,两个人可以尽情享受。

吃着烤肉,李梦舟突然定定的看了江子画一会儿,艰难的咽下嘴里的肉,惊讶的说道:“江子画,你突破到四境了?!”

先前的注意力都在烤肉上,李梦舟此刻才发现,江子画那完全内敛的气息,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变得与往日不同,给人一种不显山露水的玄妙状态,正是突破境界才有的变化。

到了四境无彰,修士便是真正踏上了高峰,意志变得坚定,如月般沉静,不显山露水,举手投足尽显强大,辩无中有,能够洞察天地间不可知之玄妙。

虽然江子画只是初步跨过四境门槛,但已然具备强者风范,抬手投足便可灭杀近百三境修士,也够资格被称为大剑修了。

江子画咧嘴一笑,说道:“像我这样的天才,破入四境只是早晚的事情,平常我是不在意这些,稍微认真一点,把睡觉的时间分出那么一丝丝,便轻而易举的跨过了那道门槛。”

李梦舟很清楚江子画有装逼的嫌疑,但不能否认的是,江子画的资质的确很高,毕竟他尚未及冠,在这般年纪跨过四境门槛,就算不是当世妖孽,也是最顶尖的天才了。

他想着今日本该是要放松心情的才对,先是遇到即将破境的何峥嵘,现在又是已经跨过四境门槛的江子画,李梦舟觉得自己愈加郁闷了。

在境界已经处在破境的边缘时,再刻苦修行便是没有了多少意义,重要的还是契机领悟,李梦舟想着自己应该适当的去个陌生的地方,寻找破境的契机,否则眼睁睁看着身旁人一个个破境,对他的心境也是没有益处的。

第八十五章 三尺之间秋水寒

离宫山门外有着一段崎岖的山路,往常很少有剑院弟子从这段路下山,但今日有些特别。

有剑院师兄和蒹葭苑的师妹并肩行走在这段崎岖的山路上。

山路虽然不好走,但在这段路上却也有着别处看不到的风景。

接近傍晚的时分,师兄和师妹重又原路登山,返回山门。

而同时,山门内也有人下山。

无巧不巧的也是走在这段崎岖山路上。

那么,若无意外,双方必然是会相遇的。

当叶瑾瑜和陆九歌并肩朝着山上行走的时候,迎面山道上也行来一名背剑的黑衣少年,双方同时止步,在山道环绕的风景里对望。

叶瑾瑜微微挑眉,说道:“往常这个时辰你早该下山了,且就算下山也不会走这条路,莫非是专意为我而来?”

背剑的黑衣少年便是李梦舟。

没有意外的相遇,除了正常的行走路线,便也该是刻意寻来。

李梦舟既打算在蟠龙宴开宴前的日子里离开都城破境,便也想把心里埋藏很久的事情彻底解决。

他将背后背着的乌青剑解下来,握在手中,神色平静的说道:“前几次或被你拒绝,或是被其他事情打断,但我已经没有太多耐心陪你玩儿了,今日我便狠狠揍你一顿,事后你乖乖告诉我桑榆被葬在哪里。”

叶瑾瑜沉默不语。

陆九歌并不是很清楚这件事情,但是听到李梦舟所言,她也大概明白了些什么,很奇怪的看着叶瑾瑜,若李梦舟只是想知道桑榆被葬在哪里,何故处处刁难,不好言告知呢?

叶瑾瑜自然有自己的想法。

但他的想法,李梦舟不懂,陆九歌也不是很懂。

李梦舟不打算再给叶瑾瑜找借口的机会,话音落下后,便拔剑出鞘,剑扬,山道上瞬时剑意汹汹。

陆九歌觉得叶瑾瑜和李梦舟毕竟是师兄弟,就算是要战斗,也不会真的往死里打,便也没有制止,而是站在一旁观看。

这一剑挟裹着虎豹雷音。

李梦舟身前三尺地,被清扫一空,青葱的树木摇曳着,哗啦作响。

他没有半分的犹豫,剑意在几息间便攀升至顶峰,抽剑猛地一刺。

叶瑾瑜乃是三境巅峰的剑修,距离四境门槛也很近了,足够让李梦舟全力一战。

他的境界终究是要弱于叶瑾瑜一筹,若是再有藏拙,怕是很难打得赢,李梦舟要的是全力取胜,那么过程中就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这一剑笔直,且速度奇快。

乌青剑虽然不是李梦舟的本命剑,却也能成飞剑。

但凡入了三境的修士,能够以念力远攻,便也具备隔空御物的能力,只是距离有限罢了,这种手段自然比不得剑修的飞剑,但在李梦舟的念力控制下,乌青剑却也是如臂使指。

穷其原因,还是李梦舟的念力足够庞大。

剑锋刺破周围风景,好似一泼墨洒在画上,却又并未毁掉这幅画,反而平添了画龙点睛的浓墨一笔。

墨水在画卷上凝结成剑,散发着璀璨光华,径直朝着山水的尽头刺去。

到了这般地步,纵是叶瑾瑜有什么别的想法,也只能暂时掐断,手中剑出鞘,剑意汹涌澎湃。

春风摇曳着山景。

瞬时狂风大作。

剑光呼啸,锋芒毕露。

李梦舟一个健步上前,在山道上拉扯出一长串残影,双手持剑,如同重山一般狠狠地砸向叶瑾瑜。

距离三尺之地,逃无可逃!

叶瑾瑜的神情虽然依旧平静,但内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了一丝骇然。

他没想到李梦舟居然领悟到了连他都没有掌握的《离剑经》第三式——三尺秋水!

剑修的体魄原本就比三教修士强一些,被禁锢在三尺之内,想要打败剑修便是很难的事情,而三尺秋水便是给予剑修在三尺之地更多的掌控权,被这门剑技锁定,若非敌人修为高出太多,便几乎只能硬抗,这本身也是在剑门昌盛时代剑修最恐怖的基础手段。

叶瑾瑜同为剑修,但尚未掌握三尺秋水的情况下,便不能做到轻易把敌人锁定在三尺之地。

眼看着这一剑砸落,三尺之间剑意汹涌,叶瑾瑜退无可退,就算明知硬抗很危险,但这确实也是唯一的办法,否则若是站着不动,这一剑足以让他灰飞烟灭。

其实叶瑾瑜本身境界高过李梦舟一筹,就算被锁定在三尺之地,也不会有生命危险,最多就是被重伤,但他和陆长歌在城外竹林一战,伤势未曾痊愈,想要硬抗下这一剑,便凭生多了些意外。

在此境地,叶瑾瑜只能选择拼一把。

气海内的灵气不要命的蜂拥出来,灌注在剑身上,呈现出来的剑意也在瞬间浓厚了数分,迎着李梦舟的剑疯狂输出。

狂风在山道肆虐。

青葱树木花草飘摇。

凛冽冰寒的剑意冲天而起。

李梦舟的剑终究是狠狠砸落,而叶瑾瑜的剑也是由下而上,狠狠斩来,两股剑意分庭抗礼,气势磅礴。

陆九歌略显孤独的站在远处观望着。

她感受着山道上那三尺之地疯涌的剑意,诧异的想着,李师弟考入离宫剑院半年未到,居然已经修行到如此程度,明明只是承意上境的修为,却几乎能够压制三境巅峰,且在新入门的弟子中,也绝对是第一个领悟到三尺秋水的人。

甚至在整个外院里也根本不存在能够施展出三尺秋水的剑修,纵使在内院里,也只有少数人才能做到。

三尺之地的剑光大涨。

胜负也只在瞬息之间。

叶瑾瑜的剑被砸落。

乌青剑停在了他的眉间上。

剑锋呼啸着。

有发丝飞扬,飘向远方。

李梦舟持剑在手,站在叶瑾瑜面前三尺地,照以往不再黢黑但也没有很白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静静地看着叶瑾瑜,说道:“你输了。”

叶瑾瑜的脸上有着一丝苍白,但他很平静的说道:“愿赌服输,想问什么便问吧。”

李梦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持剑的手臂缓缓放下,沉声说道:“你知道我要问什么,便直接告诉我,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继续和你废话。”

叶瑾瑜的神情依然平静,他紧紧盯着李梦舟的眼睛,说道:“你比我想象的更强一些,或许是我以前小觑了你,既然你这么想要知道桑榆被葬在何处,那我便告诉你......”

......

风渐消。

剑意退。

崎岖山路上的风景与往常并无二致。

似乎此地未曾发生过任何事情。

山路上站着两道身影,一男一女。

陆九歌望着离去的少年背影,转头看向叶瑾瑜,轻声说道:“叶师兄有伤在身,败在李师弟剑下也只是事出有因。”

她觉得叶师兄才败在自己兄长陆长歌的剑下,如今又被同门修行半年不到的师弟打败,心里一定不好受。

叶瑾瑜很平静。

他不在意被陆长歌打败的事情,因为他已经决定要开始好好修行,早晚都能找回场子。

此时被李梦舟打败,他也不是很在意,或许这是早该预料到的事情,但他心里终究还是有些别扭的,但还远远影响不到他的心境。

叶瑾瑜的剑道资质很高,否则也不会在不认真修行的情况下,仍能问鼎三境巅峰,他的重心都放在家族发展上,父亲年事已高,族里也多是争权夺利,若他不能成长起来,叶氏族很可能在未来易主。

他不甘愿父亲打下的江山出现问题,以前只是把目光放在打理生意上,现在他觉得自己剑修的身份也能起到很大的作用,家族生意上的事情不能不闻不问,但修行也不能落下,必须双管齐下,成为世间强者,才能护佑叶氏族走得更远。

他侧目望着陆九歌,说道:“多谢陆师妹的安慰,但我确实并不在意这些,蟠龙宴很快就要开始了,陆师妹这几日便好好修行吧,我或许不会陪着你,想要真正心无旁骛的修行,还需要暂且把家族生意做好安排,预祝陆师妹能够取得好成绩吧。”

陆九歌觉得叶瑾瑜要是不去参加蟠龙宴是很可惜的事情,但她很尊重叶师兄的决定。

第八十六章 目睹雨落桃花而破境

都城往北数百里地,凤江往西数十里,隐约可得见一片园林,粉墨桃香,青翠欲滴的绿叶衬着,千姿百态,赫然便是一处桃源。

李梦舟背着剑,缓缓行走在桃林外的山路上。

驻足张望,绽放的桃花,仿若胭脂里掺了白雪,在和煕春风里,美轮美奂。

桃花树下,溪水潺潺,飘落的花瓣点缀着这片大地,或随波逐流,为小溪平添了一缕清香。

李梦舟继续往前走。

靴底踩着覆盖花瓣的土壤,迎风也有飘落的桃花拂面,伴随着清香袅袅,浓郁芬芳,沁人心脾。

在桃林某处有着一座孤零零的坟。

这便是属于叶桑榆的。

李梦舟并未困惑堂堂叶氏族为何要把叶桑榆葬在这处桃林里,因为他在旁边看到了一朵雪白的花,那朵花晶莹剔透,有流光溢彩闪烁,其名雪雁花。

雪雁花的生长环境很特殊,且基本上只在寒冬开花,但正值春末,眼前这朵雪雁花却绽放的很美丽。

他静站了片刻,直接盘膝坐在了地上。

在不清楚叶桑榆被葬在何处时,他很急切的想要知道,但在真的出现在这里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心里反而很平静。

望着面前那石碑上刻着的名字,李梦舟声音很低,“这里的风景很好看,还有一朵专门为你绽放的雪雁花,你应该会很喜欢,但你一个人应该也会很无聊吧,而且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

李梦舟带着酒,也带着很多以前叶桑榆喜欢吃的糕点和一些新奇的佳肴。

叶桑榆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女孩子,她喜欢世间所有新奇的事物,不论是吃的,还是玩的,所以李梦舟在临此前,跑了很多地方,几乎把手里的银两全都花了出去,买来很多叶桑榆不曾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和各地大厨很多富含新创意的美味佳肴。

李梦舟把这些东西都一一摆好,又拿出一个酒盏,斟满酒,放在石碑前,自己则拿着酒葫芦灌了一口,说道:“今日有我陪着你,我会尽量陪你多一些日子,这些好玩的,好吃的,都是属于你的。”

他默默回忆着自树宁镇里第一次见到叶桑榆,离开树宁镇前往都城的路途上,又再度和叶桑榆偶遇,并且相处的点点滴滴,虽然很短暂,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是一生都无法遗忘的。

“我终究还是来到了都城,也成功踏上了修行路,成为了一名修行者,但我想要杀死的人还没有死,是因为我境界尚且很低,而且对方的身份很高贵,想要在都城里杀死他是很难的事情,但我一定会做到,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李梦舟在都城唯一的目的就是不断变强,然后去杀死那个在都城里不可能被杀死的人。

这势必不是短时间里能够做到的,所以李梦舟早就做好了等待的准备。

“对了。”李梦舟缓缓放下手里的酒葫芦,说道:“我来这里之前,把你哥哥叶瑾瑜打了一顿,主要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所以我没有真的伤到他,但那一剑他也不会好受,有时候身体上的伤害远远比不过精神伤害。”

“自在都城里第一次看到他,我便向他询问过你的去处,但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来到这里,你不要怪我来的太迟,是你哥哥故意在针对我,他不想我见你。”

“其实对这件事情我也是很生气的,若他不是你哥哥,我肯定一剑宰了他。”

“不过你放心,我在都城里也没有杀死太多人,我知道你很善良,但这个世间确实充斥着很多黑暗,那些事情都没有出现在你的视野里,这是很好的事情,我也不愿让你看到。”

“但你却还是经受了最黑暗的事情,你明明那么善良,为何道天偏偏要夺去你的生命,或许是它也喜欢你的善良,但它把你抢走,我不愿意。”

“我没有能力从道天手里把你抢回来,但终有一日我会站在那个高度,然后好好质问它,就算是道天,我也会狠狠揍它一顿。”

“只可惜道天是虚无缥缈的,它虽然存在于世间每个角落,却又根本不存在这个世间,我能做的,就是把天捅个窟窿,让它感觉到疼痛。”

......

日月交替。

夜幕降临。

葫芦里已经没有了一滴酒,按照往常的酒量,李梦舟不至于喝醉,但现在确实有了一丝醉意。

他说了很多话,也回忆了很多事情。

随着一抹皎白月光照在此处,李梦舟迷迷糊糊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坟的某一处有所塌陷,像是自然被大雨冲刷过的痕迹,至少李梦舟在心里是这么认为的,他的脑袋有些不太清醒,晃悠悠的站起来,重新归置了一下那塌陷处,然后背靠着石碑,不知不觉熟睡了过去。

......

夜色愈加深沉。

有乌鸦在地处盘旋,发出瘆人的嘎嘎叫声。

有脚步声渐渐清晰。

一位姑娘风尘仆仆而来。

她驻足望着夜色,喃喃低语着什么。

有乌鸦从她身边飞过。

嘎嘎的声音在夜色下极为响亮,且刺耳。

她好看的绣眉微微蹙起。

有剑锋的光芒闪过。

那刚刚飞掠至枝头上的乌鸦突然短暂的惨叫一声,径直跌落,躺在地上没有了动静。

有清风拂过,吹动了姑娘的青丝,她好看的面容上有着一丝疲惫,环顾四周,喃喃道:“是我被骗了,还是迷路了?”

姑娘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她的视野里便出现了一片桃林。

她的眼眸蓦然亮了起来。

在她的见闻里,冬天里虽然也会有桃花盛开,但终究是很少见的,眼前的三十里桃花源便完全吸引了她的目光。

因北燕严寒,很多植物都不能生长,虽然不是第一次见桃花,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广袤的一片桃林,一时兴起也入了桃源,开始闲逛了起来。

自北燕而来的姑娘,当然便是那位剑庐里的萧知南了。

虽然在边境的万里平原上拒绝和宁浩然等人同行,但萧知南的最终目的也是要前往都城,她只是想要在路途上多看一看北燕没有的风景。

但她因为第一次来到姜国,也只是按照一个大概方向前进,在实在不知该往哪里走的时候,便会询问当地的人,途经此处便也是因为问路的结果,然而实际上她若是走官道,是不会经过这片桃林的,只可惜她的方向感不是很好,路线有所偏移。

好在她也不是完全的路痴,虽然方向偏移,但终究还是处在前往都城的路线上。

只需一路往南即可。

只要大方向不变,过程中也只是多走了些路。

对于路线是否有所偏移,她自己本人是不清楚的,只是看着眼前这片桃林,赶路时的疲倦便也消散了不少。

她来到溪畔,用清水洗了洗手,也洗了把脸,溪水里飘荡着桃花瓣,好像让得溪水也变得香醇了起来。

重新提起精神的萧知南,在桃林里踱着步。

浑然不知在桃林某处有着一座坟,而石碑旁还睡着一位少年。

她站在一棵桃树前,伸手采摘了一朵桃花,粉白的桃花静静地躺在她的手掌心上。

放在鼻尖下轻轻嗅了嗅,浓郁的香味很是让人着迷。

她微微思忖着说道:“听闻在姜国有一种叫做桃花饼的食物,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味道,会和这桃花的味道一样么?”

萧知南有了一种想要尝尝桃花饼的念头。

她想着姜国都城里应该会有这种食物。

手掌轻轻一抬,那朵桃花便朝着夜空里飞去。

嗡的一声轻响。

出鞘的末花剑被萧知南握在手里。

一抹剑意骤然出现,又骤然消失。

闪耀的剑芒下。

那朵桃花被切割的粉碎,且片片大小相同,就连形状也相同,不差分毫。

又是嗡的一声轻响。

那些地面上飘落的桃花瓣像是受到了某种指引,无风自起,环绕着萧知南周身起舞。

萧知南踏空而行,桃花瓣紧紧相随,那是怎样一副瑰丽的画面。

只可惜无人能够有幸欣赏到。

萧知南的剑在夜空中飞转。

桃花瓣漫天飞舞。

继而在瞬间被切割,成倍的花瓣浮现,洋洋洒洒,重又坠落大地,就像是夜里下了一场桃花雨。

萧知南沐浴在桃花雨下,微微闭着眼睛,身影在片片桃花中若隐若现,梦幻如仙。

......

在那处刻着叶桑榆名字的石碑旁熟睡的李梦舟,眼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并非自然醒来。

而是在气海中蕴养着的本命剑突然出现了一丝躁动。

他有些茫然的坐起身子,从气海里召唤出了自己的本命剑。

醉梦剑在剧烈颤抖着。

李梦舟能够很清楚的感受到醉梦剑身上传来的那一丝悸动。

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视线朝着桃林某处望去。

在那里有着一道很强的剑意在浮动。

“是什么人?”

原本还有些昏昏欲睡的念头蓦然变得无比清醒。

李梦舟的面色逐渐变得有些凝重。

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

那道距离自己很近的剑意,居然是出奇的强大。

甚至远远超过了他从四师兄身上感知到的剑意。

纵然是玄政司里的那个简舒玄的剑,也没有这般浩然强大。

虽然那只是很微末的一丝剑意浮现,但身为剑修,李梦舟能够很真切的感知到那道剑意真正蕴含的力量。

李梦舟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剑。

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朝着那道剑意出现的位置慢慢潜伏了过去。

因李梦舟完全内敛了气息,且萧知南被桃林吸引,又很有兴致的舞了一剑,居然半点也没有察觉到这处桃花源里还有旁人。

她身后的溪流忽然生出一道水花,剑锋所指,那水花便好似被控制的一般,如一道水柱冲天而起,然后在半空中炸裂,水花洒落,覆盖了三十里桃花源。

唯有萧知南站立的位置,没有被水花洗礼,像是被完全隔了开来。

而同时也出现在萧知南身后不远处的李梦舟,便目睹了这样一幅画面。

那一丝天地间浮现的玄奥意境,像是一道警钟敲打在了他的心口,而他的气海之内,也蓦然响起一声似是某种东西破裂的脆响。

李梦舟浑身湿透的站在一颗桃树后面,目光呆滞的望着眼前那副画面。

在清楚的听到气海中那一声脆响时,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了很诡异的念头。

破境了?

怎么就破境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种事实。

他一直在等待破境的契机,但突然莫名其妙就破境,便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的目光放在那被桃花瓣包裹着的姑娘身上,隐隐约约明白自己破境是跟她有关的。

是因为那一道剑意。

这道剑意不仅让得醉梦剑有了共鸣,也直接帮助他扩充气海,打破瓶颈,跨入三境巅峰。

李梦舟暗暗想着,原来自己破境的契机是在这里。

正巧他决定出城修行,从叶瑾瑜口中问出此地,眼前这位姑娘便也正好出现在这里,且展露了她那极强的剑意。

种种条件,缺一不可。

冥冥中的缘,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在李梦舟接近这里的时候,萧知南便发现了他,但她并未在意,但在清楚的感知到对方破境的那一瞬间,她淡然的眸子里也浮现出了一丝好奇。

她没想到居然有人在接触到自己的剑意后,借此破境,这实在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

待得那小溪凝结的雨水散尽,桃花源里呈现出了雾蒙蒙的景象。

萧知南的目光投放在了李梦舟的身上,平淡开口说道:“你是谁?”

李梦舟还沉浸在破境的茫然里,只是感知到的那一道剑意,他便几乎能够肯定,眼前的姑娘必然是晋入四境的大修士。

而且在四境里也是很强的那一种。

关键在于眼前这位姑娘很年轻,毫无疑问又是世间妖孽之辈。

李梦舟觉得自己最近遇到的强者似乎有些过多了些。

都城里冒出来一个隐藏在玄政司里的一把利剑,简舒玄,现在更是在山中随意便偶遇了一位。

在萧知南开口询问的时候,李梦舟才渐渐回过神来,出于礼貌,他微微拱手,说道:“在下李梦舟,木子李,白日梦的梦,湖上泛舟的舟,于此有些事情,无意打扰姑娘,还望海涵。”

萧知南的神情很平静,眸子里看不出喜怒,她默默打量着李梦舟,说道:“原来只是承意境界的修士,好弱啊。”

李梦舟目睹她剑引溪水覆落桃花的画面而破境,让她多了一丝好奇,但在看清楚对方的修为境界时,她便半点兴趣也提不起来了。

在寻常人眼里,十几岁便破入三境巅峰,已经是天才一流的人物,可在萧知南眼里,这与刚刚踏上修行路的废柴没有任何区别。

彻底的被小觑,李梦舟也没有感到恼怒,只是淡淡的微笑道:“姑娘也是剑修?”

萧知南蹙眉道:“你怎知我是剑修。”

李梦舟说道:“因为姑娘手里的剑是剑修的剑,而在姜国境内,除了书院有着少数几名可以称得上剑修的人,便也只有离宫剑院才是真正的剑门,你不是离宫弟子,我也不曾见过书院里的那些剑修,但我猜想,你应该并非来自书院,若姜国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剑修,便也应该只有那位来自燕国剑庐的萧知南,萧姑娘了。”

他的猜想也是有理有据,且最近常有听见北燕剑庐的萧知南出现在姜国境内,蓦然间遇到一位陌生的剑修,且剑意浩然磅礴,也很难不往萧知南的身上联想。

而萧知南的沉默,便也让李梦舟知道自己猜对了。

萧知南沉默片刻,说道:“你说了‘也’这个字,又说没有见过书院里的剑修,那你便该是离宫剑院的弟子了,有一个叫做宁浩然的剑修,你应该认识。”

李梦舟笑道:“他是我四师兄。”

萧知南打量着李梦舟,说道:“宁浩然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剑院弟子,实力勉强说得过去,而你是第二个,弱到连我的剑都对你提不起兴致,希望剑院里有很多比宁浩然更强的剑修,否则我会对此很失望。”

李梦舟抿了抿嘴,他倒的确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四师兄的实力勉强说得过去这种话,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至少他很清楚一点,在万里平原上,四师兄确实败在了萧知南剑下,似乎也没有办法去反驳。

有夜风不知从何处而起,被水花打湿的那些剑锋斩碎的桃花瓣,紧紧地贴在略显潮湿的地面上,纹丝不动。

李梦舟默然无语的望着萧知南,蓝红颜色拼接的劲装很是能够衬托身材,在他的所见所闻里,应该没有哪位女子长得比萧知南更好看,就算是叶桑榆也有些不如。

在气质上就差了很多。

李梦舟虽然正值青春的年纪,但他心里确实也没有过多旖旎的想法,只是有些惊叹世间居然还有如此好看的姑娘。

哪怕是有着一丝成熟韵味的古诗嫣,单论相貌也是比不过萧知南,皎白月色下,萧知南的脸庞不是很清楚,但淡淡的银辉包裹着她,却显得很是真实,又有一种神仙般的梦幻。

第八十七章 最废的那根柴

萧知南不可能注意不到李梦舟紧紧盯着她的目光,但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默默走过去,然后轻轻的抬腿,紧跟着就有一道抛物线飞了出去,而那声响彻夜空的惨叫,略微有些延迟。

李梦舟很是凄惨的摔趴在十几丈外,黑黑的脸蛋被憋得通红,猛地回头怒瞪着萧知南,“你踢我干什么?!”

萧知南没有说话,只是漠然的看着他。

李梦舟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有些理亏,或许他刚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但注视萧知南的目光确实有些长了些,被揍也是正常的事情。

他有些痛苦的爬起来,庆幸的想着,多亏这一脚没有富含念力,否则被萧知南这北燕第一女剑修踢一脚,怕是要归西。

萧知南看着恼怒中夹杂着一些讪然的李梦舟,想着他借助自己的剑意破境,至少在领悟力方面是不弱的,但和她同龄的年纪,却还只是承意境界,于她的认知里,明显是资质不咋地,若非在此相遇,且此地也没有其他人,她根本连看都懒得看李梦舟一眼。

她想起曾经在那处村落听闻的剑引河川的青年剑修,当即问道:“你们剑院里那几位先生可都在?”

李梦舟有些意外萧知南突然的问题,但还是老实回答道:“三师姐和四师兄都在,但大师兄在人世游历,说来自我考入离宫后,还未曾见过那位大师兄。”

萧知南若有所思的咕哝道:“三师姐必然是女子了,四师兄应该就是那个见过的宁浩然,如此想来,出现在那个村落里的青年剑修,很可能就是剑院里的大先生了。”

离宫剑院里有好几位先生,最强的便是首席,她曾感受过那河川残留的剑意,与宁浩然相比,强了不止一筹,但那种感受终究有些不真实,她有些期待能够见到剑院那位大先生,然后向他递出一剑。

李梦舟抿着嘴,有些好奇的问道:“萧姑娘此时出现在这里,想来应该是要往都城去,莫非也是为了蟠龙宴?”

姜国的蟠龙宴是很盛大的宴会,就算是在天下,也很少有人没听说过。

萧知南对此也有所耳闻,就算她以前不知道,但在姜国境内行走的这段时间里,便也早已对蟠龙宴耳濡目染,自然也知道蟠龙宴的规则,于是轻轻摇头,说道:“蟠龙宴只是你们姜国那些年轻修士入世的阶梯,最厉害的也不过是刚刚跨过四境门槛,他们连我一剑也接不住,但我想,既然是姜国的盛宴,沈秋白应该也会出现,我会在蟠龙宴上向他挑战。”

李梦舟有些暗暗咂舌,沈秋白可是公认的姜国年轻一辈站在最顶端的人,这萧知南一开口便是要挑战沈秋白,偏偏她的确有这样的资格,倒真的是霸气无双。

他犹豫的说道:“蟠龙宴赴宴的人,都是姜国人,他朝来的人虽然不至于被赶走,但也只能旁观而已,若你要插手,很可能面对的就不是沈秋白,而是都城里那些五境大物。”

萧知南说道:“我很早以前就想和五境强者交手,哪怕我目前不是五境强者一合之敌,但只要我站在那里,我依然会出剑。”

李梦舟皱眉道:“你这样做可是在挑战姜国的权威,就算那些大人物杀了你,也是合情合理。”

萧知南扫了他一眼,说道:“我只是前来挑战你们姜国年轻的强者,那些大人物没理由拒绝,我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态度,不代表我是去送死。”

李梦舟有些语塞的感觉,他还是跟不上这些世间妖孽的想法,果然是骄傲的很。

有时候骄傲往往会和愚蠢牵扯在一起,但骄傲本身就是没办法讲道理的东西,就算很愚蠢,也同样骄傲。

萧知南略有些嘲讽的说道:“你应该也会参加蟠龙宴吧。”

李梦舟不解她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来说出这句话,但还是点点头,说道:“我本来是不想参加的,但承了某个人的情,便只能去参加了,而且还要尽可能夺得首名。”

萧知南更加毫无掩饰的露出了嘲讽之意,“就凭你这微末的修为,还想在蟠龙宴夺得首名,就算我对赴宴的那些修行者提不起兴趣,但对你而言,那些人都是很难战胜的对手,除非你能跨过四境门槛,这样还能有点希望。”

李梦舟蓦然反应过来,原来萧知南只是单纯在瞧不起他。

这让他有些恼怒。

若不是因为打不过,他肯定已经骂人了。

当然,这也不是因为他很怂,他只是在秉承着自己的意志,遇到不可力敌且又没有深仇大恨的人,他绝不会去作死。

他只是觉得心情有些烦躁,深吸一口气,秉着好男不和女斗的思想,说道:“只是因为答应了某个人,那么不论我能不能做到,总要尽全力去尝试,而且也有理由去做到。”

萧知南脸上的嘲讽之意敛去,认可地说道:“你的这种态度我很喜欢,只要认准了,便不要去想能不能做到,而是要拼尽全力去做,只靠着幻想,而根本不敢去做的人都是废柴。”

她虽然这么说着,但其实心里的想法并未改变,她不觉得弱成渣渣的李梦舟真的能够夺得蟠龙宴的首名,否则姜国年轻一辈的修行者未免也太弱了些。

幸亏李梦舟不知道萧知南真正的想法,否则他必然抛开所有狗屁的意志,就算是死也要狠狠咬她一口。

“我很赞同你这番话,因为世间废柴的人太多,所以我要做个聪明人,就算是废柴,我也不愿去做最废的那根柴。”

李梦舟低头看着手里的酒葫芦,说道:“很可惜我把酒喝光了,否则此刻真的想痛饮一番。”

萧知南也看着那个酒葫芦,平静道:“你在我眼里也只是一个废柴,但既然在此相遇,且又说了这么多话,而且你从我身上得到机缘破境,便也冥冥中有一个缘字在,我就大方一些,分你一些酒吧。”

原来在萧知南腰间也挂着一个酒葫芦,只是相比李梦舟手里的葫芦更加精致一些。

李梦舟选择性忽视了那废柴两个字,意外道:“原来萧姑娘也是好酒之人。”

萧知南随意的说道:“除了修行之外,便也只有酒这种东西能够提起我的兴趣了。”

拥有共同的喜好,交谈起来便也愈加顺畅了许多。

酒葫芦里装着的酒水有限,但两个人分着喝,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两个人坐在一棵桃树下,抬头望着月色,清冷的夜空里有流星划过。

萧知南拿着精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递给李梦舟,望着夜空里那转瞬消逝的一颗流星,说道:“剑修便也如这流星一般,虽然崛起的很快,但也消逝的很快,没有在世间留下半点踪迹。”

李梦舟默默接过酒葫芦,放在鼻尖下嗅了嗅,有着一股不同酒香的味道,很好闻,他想着这应该是属于萧知南的味道。

他有些犹豫的转头看了一眼萧知南的侧颜,嘴角挂起一抹笑意,猛地灌上一大口,然而在他刚刚咽下去,辛辣的酒尚且还有部分残留在喉间时,后脑勺便遭受了重击,让他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呛得猛咳起来。

萧知南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葫芦,冷冷的说道:“你想死么?”

李梦舟半晌才适应过来,恼怒的喊道:“你有病吧?”

末花剑闪过一道锋芒,直接横在了他的脖颈上,萧知南平静的看着他,说道:“你喝多了。”

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冰寒之意,冷汗爬满脸颊的李梦舟刚要反驳,蓦然醒悟过来,所谓喝多了这三个字并非只有一个含义。

他有些恼恨的把眼前的剑移开,说道:“那你就不会好好说,拔剑干嘛,以为只有你有剑啊,我也有好嘛!”

萧知南瞄了一眼李梦舟背后背着的剑,说道:“废柴配一把破剑,你很骄傲?”

李梦舟怒道:“你别太过分了,一句一个废柴的,真以为我怕你不成!”

萧知南平静说道:“你或许不怕,但后果是死。”

李梦舟刚提起的一股气,又默默咽回了肚子里,嘴里嘀嘀咕咕,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萧知南微微皱着眉头,李梦舟就算嘀咕的再小声,她也可以听得到,但她终究没有继续拔剑,只是冷冷地说道:“你最好闭上嘴巴,否则我不介意刨个坑,把你埋了。”

李梦舟:“......”

“其实我想澄清一下。”

“你的酒葫芦,口稍微有点小,虽然我动作大了一些,但实际上真的没有喝多少。”

萧知南认真想了一下,觉得有些道理,便点了点头,“哦。”

李梦舟想着自己后脑勺那一巴掌应该是白挨了,默默看着萧知南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酒,犹豫的说道:“要不然再分我一口?”

萧知南把酒葫芦口朝下,微笑道:“已经没了。”

李梦舟:“......”

他抬头仰望着星空,怅然道:“这酒也如流星一般,转眼就没了。”

拥有共同喜好的人或许相处起来更融洽,但如果这种喜好是酒的话,那么可能越喝感情越好,也可能会激恼起来,一拍两散。

酒这种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知南眼帘微垂,看着自己并起的脚尖,又侧目望了一眼心若死灰的李梦舟,想着这个废柴还是很有趣的。

第八十八章 剑鞘里的剑鸣声

夜间的桃花源安安静静,清香飘荡着,溪水潺潺淌过,有鱼儿向天上跃,试图接近那明亮的星辰,美美的亲上一口,奈何前仆后继,谁也没有成功,反倒是被一双大手给牢牢掌握,架在了火上烤。

李梦舟有条不紊的做着烤鱼的活计,无意间扼杀了这些鱼儿伟大的梦想。

只是比较遗憾的是,李梦舟身上没有佐料,味道相对也会差上很多。

但在饿极了的时候,任何食物都会变成人间美味。

虽是没有佐料,但大火烘烤着小鱼,油脂渗出滴在火堆里,噼啪作响,只是卖相便很是让人嘴馋了。

李梦舟把烤好的一条小鱼递给萧知南,在烤之前,他便折下了几根纤细的桃树枝,给开膛破肚的小鱼儿来了个穿肠过。

萧知南默默吃着鱼,“味道还不错。”

李梦舟笑道:“那就好。”

没有了酒,吃鱼便少了些意味,所以两个人都吃得很快,直到微微有了饱腹感才停下。

李梦舟背靠着桃树,拍打着肚子,说道:“我此次出来便是为了要破境,没想到刚到这里第一天,便遇见了你,且也成功破入三境巅峰,接下来便要多稳固一下,不急着回都城。”

话落后,他微微停顿一下,问道:“你是直接去都城,还是有什么其他打算?”

两个人只能算是萍水相逢,因缘际会,李梦舟当然不指望萧知南会在这里陪着他。

萧知南微微蹙着眉,想着蟠龙宴现在还没有开始,像沈秋白那些都城里的妖孽,不一定会过早现身,她就算要去都城,唯一能去的便也是离宫剑院。

她只是和宁浩然打过,但离宫剑院里还有一些人值得她去挑战。

除了那位首席,便是剑院里的三先生了。

想到这里,萧知南侧目望向李梦舟,问道:“你那位三师姐,强不强?”

李梦舟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说道:“这我还真不清楚,因为我没见过三师姐出剑,她每日里只是写写字,也从不走出山门,想来应该和四师兄的实力差不多吧。”

对于三师姐,李梦舟了解的还真不多,哪里知道她究竟强不强,但既然是剑院里的先生,肯定是不弱的。

而且他想着三师姐对字帖书法的痴迷,应该不会很擅长打架,只是保守估计,该是和四师兄相当,至于是强一些还是弱一些,便没有准确认知了。

但对于相对了解宁浩然实力的萧知南而言,听到这番话,便也开始对剑院那位三先生失去了兴趣。

她已经在万里平原和书院里的北藏锋交过手,剩下的也就只是沈秋白和欧阳胜雪了,这三人是在姜国名声响亮的天之骄子,既是要挑战强者,当然还是要选择最强的那些人。

李梦舟静静地看着萧知南,心想自己刚刚破境,而且运气很好的遇见这样一个强者,若不利用一番,岂非是很可惜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当即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萧知南,说道:“我是因你而破境,那你便是属于我的机缘,且你又吃了我烤的鱼,理应负责到底,帮助我稳固境界。”

他想着只是自己一个人修行,倒不如进行一场实战,依靠和萧知南切磋,来奠定基础。

萧知南先是有些茫然的抬头看着李梦舟,在听明白他话中意思后,冷笑道:“你想和我打?”

李梦舟很认真地说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但和强者战斗,更能清楚自己的极限,也能找出自己的不足,我是很诚恳的在邀请你,也希望你不要拒绝我。”

萧知南也站起身来,说道:“你太弱了,我的剑一旦出鞘,很可能就会要了你的命,我的剑是杀人的,不是帮助别人修行的。”

李梦舟恶意的说道:“那你把刚才吃的鱼吐出来。”

萧知南沉默了一下。

然后转身把手指伸进嘴里,居然真的想要吐出来。

李梦舟羞恼的说道:“你这也太过分了吧!”

萧知南的动作停顿,回身看着他,说道:“我只是遵照你的意思罢了,若你不愿意,那便算了。”

李梦舟没想到萧知南居然有这般恶趣味,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但既然有了这种念头,他也不是轻易就能放弃的人,很快便又说道:“如果你是担心会不小心杀死我,便不要出剑就好了,你可以拿着剑鞘和我打,且把境界压制在初入四境的阶段。”

萧知南觉得眼前这个肤色黑黑的少年稍微有些蹬鼻子上脸了。

是因为自己先前看起来比较好说话,所以就敢如此得寸进尺?

她本想再次拒绝,且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但转念一想,若是在切磋中‘不小心’下了重手,也是能够理解的吧?

她想着是对方非要自己出手的,那么‘一不小心’把人打成重伤,便也怪不到自己。

于是她美丽的容颜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笑意,说道:“虽然剑和剑鞘不分家,但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我同意了。”

对于真正的修行强者而言,手中是否有剑,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其本身就是一柄极其锋锐的剑。

她微微眯着眼睛,自她第一次拿起剑的时候,便没有人如此随意的说要借助她来稳固境界,就算是在万里平原上,那些来自姜国的修行者,也是以很谨慎的态度来对待,那是时刻做着生死战的准备,就算宁浩然主动提及要和她打一架,但在态度上,与此刻的李梦舟也有很大的区别。

因为李梦舟对她没有惧意,且摆出一副貌似强硬要她答应的态度,这还是在李梦舟很清楚她是什么人的情况下,如此便很有意思。

李梦舟此时却摇摇头,再度很认真地说道:“我打不过你。”

萧知南继续微笑道:“我知道。”

李梦舟又说道:“但我还是要和你打。”

萧知南笑道:“我知道。”

李梦舟坦然道:“或许在你看来,这是很愚蠢的事情,却是我最真实的想法。”

萧知南平静道:“我知道。”

李梦舟是不太喜欢说废话的,但他稍微有些紧张。

萧知南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的回答都是同一句。

虽然前面态度很强硬,一副纠缠住不放的样子,但面对着北燕站在最高位置的年轻剑修,紧张只是很正常的事情。

李梦舟深吸一口气,说道:“请。”

乌青剑出鞘,夜空里响起了一声剑鸣。

萧知南手里的末花剑迸发出一道亮眼的光芒,化作点点花屑,遁入了气海之门。

她右手持着剑鞘,气息在逐渐变弱,直至四境下品,很稳定的停住。

虽然已经压制了境界,但萧知南身上散发的气息,仍然给李梦舟一种心悸的感觉。

果然,强者就算刻意变弱,也依旧是强者。

哪怕她手里握着一把空剑鞘,但那连绵不息的剑鸣声,好像在告诉世人,剑鞘里有剑,只是你们境界太低,看不见。

李梦舟主动斩出了第一剑。

回复平静的三十里桃花源再次被飓风席卷。

曾被萧知南斩碎的那些细小花瓣在震颤中浮空而起。

原本软绵绵的花瓣叶在某一个时刻突然变得坚韧笔直,天地间的灵气汇聚而来,剑意覆盖在每一片桃花瓣上,光芒大涨。

李梦舟的身体也在数不尽的桃花瓣里渐渐变淡。

而萧知南的视线却是透过那些桃花瓣,直接放在李梦舟的身上,蓦然抬手,剑鞘里又是响起一声剑鸣,短短一瞬的平静,夜空里响彻起噼啪噼啪清脆的响声。

悬浮在半空中数不尽的桃花瓣纷纷爆裂,化作齑粉。

李梦舟身子一颤,面色浮现一丝苍白。

萧知南平静说道:“你的第一剑,我已经破了,可看清楚了?”

李梦舟点了点头,斩出了第二剑。

桃花源里席卷的飓风又浓厚了数分。

夜空里无云。

却凭空生出了云。

星辰的光辉变得有些黯淡。

数不尽的桃树在摇摆。

桃花瓣被吹落,朝着夜空里飞去。

剑意更盛。

那些桃花瓣散发着冰冷的寒意,然后在半空中静止,继而宛若流星坠落,目标直指萧知南,全方位覆盖,避无可避。

萧知南抬头望着这幅画面,默然不语。

手里的剑鞘缓缓朝着夜空里点去。

一声剑鸣,轻缓的响起。

直直坠落的桃花瓣在距离萧知南很近的位置突然改变了趋势,颤动中呼啸而起,重又归入夜空,仿佛化作一颗颗星辰,直至肉眼再也看不到,然后在某个很高的地方爆开,犹如烟火般灿烂。

李梦舟的脸色更苍白了一些。

他有些惊异的开口说道:“明明你已经把境界压制到了初入四境的阶段,为何还是这么强?!”

萧知南骄傲的说道:“因为我本身就很强,所以就算压制了境界,初入四境的修士也近不了我的身半步,我抬手间便可将他们碾死。”

李梦舟想着这还真是不公平。

萧知南的境界原本就高过四境下品,刻意压制境界也不能改变她的气势,在初入四境阶段的修行者里也是最强的,甚至无限迫近上境。

或许把境界压制到三境阶段,萧知南的实力才能和初入四境的修士平等。

李梦舟没有厚着脸皮提出要让萧知南继续压低境界,而是果断的又斩出了第三剑。

同时,李梦舟脚下移转,被桃花瓣挟裹着快速接近萧知南。

凛冽的剑意灌注在三尺之地。

飞舞的桃花瓣被剑意撕裂。

三尺之间,干净整洁。

三尺之外,桃花瓣和无数尘埃狂卷。

乌青剑向着萧知南斩落。

随着这一剑落下,三尺之地仿若与天地隔开,三尺之间便是另一个世界。

当剑锋迫近只剩下半尺之距时,萧知南手里握着的剑鞘,再次动了。

剑鞘里响彻着剑鸣声。

三尺之外的烟尘挟裹着桃花瓣肆意狂舞,但在剑鸣声起的那一霎,飓风戛然,犹如秋风扫落叶,天地瞬时归于寂静。

剑鞘抵在了李梦舟的眉间。

而他斩落的乌青剑却早已不再手中,自半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重重砸在溪畔。

萧知南轻描淡写。

李梦舟遭逢惨败!

第八十九章 递剑和破剑,山上那些剑修

夜色下的三十里桃花源,无风亦无声,寂静地彷如荒野里的枯坟。

李梦舟看着抵在眉间的剑鞘,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幸而你不是我的敌人,否则此时我身心都会充斥绝望感,我几乎把会的东西都施展了出来,一剑比一剑更强,每次都被你轻描淡写的破掉,真的有些受到打击。”

萧知南神情不变,淡淡说道:“就算你破境,但想要在蟠龙宴上夺得首名,依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甚至都不需要拔剑,便可以轻易杀死你。”

想着自己居然会因为这般弱的一名剑修而答应帮他稳固境界,免不得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浪费,就算只是剑鞘,她的剑鞘也不应该和如此弱的人打。

她想着这些,口中平静说道:“我在十五岁时便跨过了四境门槛,或许算不上最早跨进这个门槛的人,但能够与我相提并论的绝对寥寥无几。看你的样子,已经接近弱冠之年,却才刚刚破入三境巅峰,你我之间的差距,便好似道天和凡俗里的弱智那般。”

李梦舟觉得自己有些不舒服。

萧知南的骄傲固然是该有的,但在她的骄傲把李梦舟的骄傲碾碎的时候,说实在的,也很难让人开心得起来。

但李梦舟在意的并非这件事,而是萧知南口中那所谓的弱智,明显就是在说他。

这就让人有些生气了。

萧知南五岁时便入远游,踏上修行路,十五岁便跨过四境门槛,资质确实妖孽,但李梦舟想着自己十七岁才踏上修行路,如今刚过十八便是三境巅峰,距离四境门槛也已经很接近,怎么着也不算很差吧?

他有些愤愤不平,说道:“我虽是刚刚跨过三境巅峰,但这一年也不过才刚开始,也许在这一年里我便可以跨过四境门槛,就算依旧比不过你,但至少在那时我们同是四境,也不见得我便追不上你。”

萧知南淡淡的说道:“等你跨过那个门槛之后再说吧,而且说不定我也会在这一年里跨过五境呢,那么你就注定永远也追不上我了。”

李梦舟觉得自己更加不舒服了,说道:“五境门槛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跨过去的,否则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四境修士,却很少见五境大物。”

“就算你的资质高到吓人,但想要再进一步,也会耗费很多时间,而且据我所知,除了在山海清幽之地,三十岁以下便跨入五境的年轻强者,几乎不存在。”

萧知南很随意的说道:“那我便做在山海清幽之地外的第一人。”

这番话便让李梦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回去,这还真是骄傲到了极点,且自信到了极点。

偏偏李梦舟还不觉得萧知南是在说大话。

而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早晚都会发生的事实。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再接我一剑。”

话音未落,一道剑意便弥漫开来。

且明显比之前爆发的气势更强。

萧知南困惑的看着他,说道:“你还要和我打?”

李梦舟说道:“你只是在帮我稳固境界而已,我又没说要打赢你,只要我不断突破自己的极限,就算不能立即跨过四境门槛,但和你这样的强者战斗,也会促使我真正站在三境的巅峰,甚至敢向四境强者递剑。”

“也就是说,这一架只不过是刚刚开始。”

萧知南感受着李梦舟身上迸发的战意,和明显更进一步的境界感悟,有些诧异的想着,原来这小子也不算是一个废柴,就算是因为和她战斗,但进步如此之快,还是很稀奇的事情。

李梦舟再一次握紧了乌青剑。

气海之中的那柄剑,也在轻轻震颤着,一股股剑意疯狂涌出,叠加在了乌青剑上。

他平静地看着对面的萧知南,然后缓缓递出了第四剑。

剑意滚烫。

磅礴的气息汹涌澎湃。

萧知南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居然在李梦舟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压迫力,回忆起在万里平原上宁浩然的剑意中存在着另外一个人的气息,如今在李梦舟身上也出现了不属于他的剑意。

她有些困惑的想着,离宫剑院里的人都是怎么回事?

......

夜昼在恍惚间交替。

日月在高空上轮转。

李梦舟已经斩击了一百三十二剑。

萧知南也破解了一百三十二剑。

原本颇显梦幻的桃花源,在小范围里呈现出了荒寂的画面。

不断递剑。

不断破剑。

以至于完全忘记了时辰。

在已经不知道多少场的战斗里,李梦舟也不知道被虐了多少次。

但他好像乐此不疲。

若非期间会有休息和吃饭的时间,这般疯狂出剑,李梦舟怕是境界还没有稳固,就会把自己累死。

而萧知南已经稍显厌倦。

但在这过程里,她亲眼目睹着李梦舟可观的进步和永不放弃的态度,居然也真的陪他一直战斗下去。

直至都城里蟠龙宴开宴的日子到来。

......

离宫剑院。

某一座山上。

有着一张躺椅。

躺椅上躺着一个人。

离宫剑院的院长,薛忘忧。

山上还站着一些人。

江子画蹲在地上,默默地用手指缠绕着一颗青草,不时抬头望一眼四师兄和三师姐,想着此刻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薛忘忧提着酒壶,眯缝着眼睛,在他的视野里,似乎将整个离宫山门都囊括在里面。

“叶师弟回了凤江。”

宁浩然望着老师,轻声说道。

薛忘忧笑着说道:“蟠龙宴本来就是很无聊的事情,算不得机缘,只是一场闹剧罢了,参不参加没什么关系。”

宁浩然蹙眉说道:“叶师弟的资质不差,一直被家族事情牵扯,修行有些太慢,是很可惜的事情。”

薛忘忧说道:“他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便应该给他一些时间,叶瑾瑜本身便不适合踏足修行世界,但他终究还是进来了,那么就注定要抛弃很多东西,对他而言,也算是一种磨砺吧。”

三师姐静静地看着山下,缓缓说道:“不落山的陆长歌曾在都城外打败了叶师弟,便应该在蟠龙宴找回场子,此刻回了凤江,怕是会出现很多言语。”

薛忘忧灌了一口酒,说道:“小三儿何时也会在意这些了?不落山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若是敢在蟠龙宴搞出什么令人心烦的事情,就让小四提剑砍破他们的山门便是。”

三师姐沉默不语。

宁浩然有些郁闷的想着,不落山里可是有着那位五境的大人物在,要是真的单枪匹马踏破人家的山门,恐怕我也得落得个半死的下场。

他虽然曾经挑破过许多四境宗门,但真的没有和五境的大修士交过手,他觉得老师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了。

但他也深知,这个时候不能多说什么,否则老师会很没面子。

可他也不能顺着老师的话去说,否则按照老师的脾性,还真的可能会让他去踏破不落山门,若是稍微表现出一丝不情愿,就会挨一顿臭骂,他实在没有这种找虐的心理。

只能很果断的转移话题,面上很是认真的说道:“老师,前去赴宴的弟子,我大概也有几个人选,不知老师是否有什么建议?”

薛忘忧懒洋洋的说道:“这种事情随便找几个人就行,那么认真干嘛,就算打赢了,也没什么奖励,不过是得一些虚名罢了。”

或许在整个姜国各处的修行山门乃至朝堂上都很在意蟠龙宴,但作为姜国境内唯一的剑修山门,薛忘忧的心思根本不在这种类似考究修行成果的宴会上。

剑修需要的是拔剑面对强者的气魄,和生死间的死战,和人相互恭维切磋,没多少实际意义。

但毕竟蟠龙宴是皇帝陛下联合多个五境山门里的大人物督办的,而且早已承袭了很多年,若是真的随意应付,或是完全不参加,也是不太现实的事情,多少也要给皇帝陛下点面子。

薛忘忧也是稍微认真地想了一下,说道:“既然是年轻修士之间的会晤,且修为大多没有超过四境以上,便把新入门的弟子都派过去吧,算是见见世面,和其他修行山门的所谓天才弟子打打交道。”

宁浩然犹豫的说道:“新入门的师弟和师妹中,够资格赴宴的也没有几个人,何峥嵘师弟前日已经成功破境,沈霁月师妹和周洛师弟也处在承意上境。”

他侧目看了一眼跟青草较劲的江子画,说道:“江师弟跨过四境门槛,正好能够以领队的身份前往,但人数还是有些少了,李师弟外出尚未归来,也不知道破境的情况如何,若是赶不及回来,怕是要错过这场宴会。”

薛忘忧昏昏欲睡的闭着眼睛,说道:“蟠龙宴又没有准确规定必须是要十个人参加,少几个人无所谓,若你有别的想法,便随便找几名符合条件的弟子就行了。”

“至于李梦舟那个家伙,他遇到了一份机缘,已经成功破境,若是想参加,肯定能够赶回来,就算赶不回来也无所谓,就这样吧。”

薛忘忧的语气淡然随意,但说出的话还是让得师兄弟三人有些诧异。

江子画终是一不小心弄断了一根青草,抬头茫然的说道:“李梦舟说要外出寻找破境契机,没想到居然真的破境了?”

宁浩然有些喜悦的说道:“李师弟果然是一个天才啊,花费如此短暂的时间,就破入了三境巅峰,从他入离宫开始修行的那一日到如今,半年不到,便接连破境,直接便迫近四境门槛,当真是可喜可贺。”

江子画则是有些郁闷,他虽然是比李梦舟还要小几个月,而且已经跨过了四境门槛,但两个人修行所花费的时间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这倒也真不愧‘怪物’两个字。

三师姐便没有太多想法,在看过李梦舟写过的字后,她便很清楚自己这位师弟是一个天才,只是想着师弟这般努力修行,怕是没有多少时间写字,显得有些可惜,等以后应该要拉着他一起写字。

她从怀里掏出一幅字帖,上面写着很大的三个字——没意思。

三师姐嘴角浮现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真有意思。

第九十章 想要跨过那道门槛的念头

天空里飘着小雨。

微雨小到连人的衣衫都打不湿,但都城的街道上还是有不少人撑起了雨伞。

何峥嵘默默走在外城长街,望着那一个个朝着内城汇聚的修行者,拳头紧紧握了起来,口中喃喃道:“虽说蟠龙宴将汇聚整个姜国年轻一辈里接近四境门槛的修士,但在世间某处应该还会有部分人未至,可至少大部分处在三境巅峰的年轻修行者都会来到都城,看来要做好陷入苦战的准备。”

蟠龙宴在今晚便会开宴,来自姜国各地的年轻修行者将会正式碰面,而重头戏需等到明日才会开启,何峥嵘虽是突破了境界,但进一步稳定,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时间也足够了。

他抬头望着天空里的微雨,想着在这种时候,突然下起了雨,是否也意味着今年的蟠龙宴将会是风雨飘摇,继而狂风暴雨的激烈场面。

何家的人对何峥嵘寄予厚望,尤其是蟠龙宴的举行,更是扬名立万的绝佳机会,若何峥嵘能够在蟠龙宴表现良好,何家便也能借助机会重登望族荣耀。

原本在非必要的时候,何家的人到离宫剑院寻他,何峥嵘都是会选择无视的,但这一次,他很干脆的下山回家。

与何家想要借助何峥嵘重回名门望族的地位相似的是,何峥嵘也极力想要摆脱何家庶子的烙印。

他不愿再与何家有任何牵扯,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与何家彻底闹翻。

在何峥嵘默默往何府走的时候,斜对面的一条街道里出现了一道身影。

伴随着一股清香拂来,何峥嵘站定脚步。

抬眸望着拦路的人,微微蹙起眉头,说道:“你有何事?”

站在何峥嵘面前的是一位姑娘,对他而言,相对熟悉的人。

正是苍南山的弟子,倪真淳的师妹,陶叶姑娘。

何峥嵘想着这位姑娘当初在太清楼对李梦舟的态度,此刻拦住自己的路,怕也是为了那个家伙。

不出他所料,陶叶撑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娇俏的脸蛋上挂着笑意,声音柔柔的说道:“今夜的蟠龙宴,李师兄也会来的吧。”

何峥嵘冷淡的说道:“不清楚。”

他的确不知道李梦舟会不会参加今晚的蟠龙宴,上次在内院食堂外相遇过后,便很长时间没有再见过了。

他也在疑惑李梦舟去了什么地方,但想着应该是在某个地方修行,既然这么努力,想来也不会缺席,但今晚的蟠龙宴只是一个开宴席罢了,到不到场也没什么所谓。

陶叶有些不满的说道:“你怎么能不清楚呢,你们不是师兄弟么?”

何峥嵘说道:“就算是师兄弟,各自也会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在做什么,我又怎会知道。”

陶叶脸上的笑容敛去,语气也变得不再那么客气,“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做人家师弟的,倪真淳可是时刻都准备着在蟠龙宴给你一个教训,若是李师兄不在,你哪里斗得过倪真淳,还是去找李师兄帮忙,让他替你打败倪真淳,这样才能皆大欢喜。”

何峥嵘古怪的望着陶叶,心想你这般推崇李梦舟,人家根本就不想搭理你,况且你喜欢李梦舟是你的事情,何故刻意贬低我?

他有些不耐的说道:“我会在蟠龙宴上狠狠击败倪真淳,不论他做多少准备,都不能改变这个结果,而且这件事情与李梦舟无关。”

陶叶撇着嘴,上下打量着何峥嵘,说道:“你好像破境了啊,但遗憾的是,倪真淳早几年便破入了三境巅峰,你一个刚刚破境的人,就算是剑修又如何?强大不是只靠说说而已,你应该像李师兄学习,强大是透在骨子里的,根本不需要言说,所有人都会知道李师兄很强。”

何峥嵘暗暗咂舌,这小姑娘还真是三句不离李梦舟啊,明明只是在太清楼见过一面而已,李梦舟那家伙魅力这么大嘛?

他想着若单论相貌,自己可比李梦舟强太多了啊。

他实在很难理解陶叶的心思,也开始觉得这姑娘脑子可能有问题。

陶叶虽然不知道何峥嵘在想什么,但他脸上的表情变化,还是能够很真切的看到的,她眯着眼睛,说道:“你是在嫉妒李师兄吧,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在都城里年轻一辈的修行者中,能够和李师兄相提并论的也就是书院里的那个上庐大才子了。”

“相信李师兄很快就能跨进四境门槛,到时候就能和沈秋白那些人齐名,你嫉妒李师兄也说明你的眼光很好,毕竟未来,你也只能默默看着李师兄的背影了。”

何峥嵘下意识里把拳头捏的嘎嘣响。

他觉得陶叶是在故意针对自己,否则在推崇李梦舟的时候,干嘛屡屡要贬低自己?

何峥嵘终究是不想对一个女孩子出剑,冷漠的说道:“我着急回家,若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便走开。”

陶叶有些羞怒的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何峥嵘无言的叹了口气,说道:“以我对李梦舟的了解,他不会喜欢你这样性格的女子。”

陶叶的神色微变,居然变得有些紧张,问道:“那李师兄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何峥嵘摇头说道:“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陶叶沉默不语。

何峥嵘再度摇摇头,侧步绕过陶叶,径直离去。

陶叶撑着油纸伞,转身望着何峥嵘的背影,神色颇有些复杂,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

三十里桃花源。

暮色缓缓袭来。

李梦舟盘膝坐在一棵桃树下,黑色的衣衫被汗水浸透,紧紧的贴在身上,乌青剑插在他身侧的土地里,剑身也呈现出了一些微小的缺口。

山间里有风轻轻拂过,掉落的桃花瓣在地面上滚动。

萧知南站在不远处的另一颗桃树下,双臂环抱末花剑,她一身蓝红色拼接的劲装,依然干净整洁,面色平静的望着盘膝入定的李梦舟,微风吹起她额前的发丝,在桃花的映衬下,便好似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她默默想着多日里李梦舟不断向她递剑,至今已经数不清斩出了多少剑,而他新出的一剑总是会比前一剑更强大,这般显著的进步,是有些打破她原本的看法。

她只是很好奇的想着,李梦舟明明资质很高,且悟性极佳,为何在这般年纪,却还只是三境的修为?

她没有询问。

李梦舟自然也没有理由主动去说起这件事情。

否则若是被萧知南知晓,李梦舟踏上修行路总计不到半年的时间,或许便不会觉得他是一个废柴了。

她此时默默看着那盘膝坐在桃树下的黑衣少年,轻声说道:“我感受到都城里似乎很热闹,你是否准备好要去赴宴了?”

李梦舟缓缓睁开眼睛,没有去看萧知南,只是轻抿着嘴唇,说道:“总感觉还差一点。”

萧知南说道:“在这些日子里,你无数次的出剑,突破的境界早已固若金汤,甚至根本不像是刚刚破境时该有的样子,既是有着剑修的身份,那么在四境以下,便没有人能够打得赢你,你所谓的差一点,是指什么?”

李梦舟仰望着侵袭而来的夜色,说道:“我没有指望这么轻易的就跨过四境门槛,但终究还是有这种想法,所谓差一点,不是距离四境门槛差一点,而是真的在某些细节里,差一点让我觉得不是很丰富的东西。”

萧知南说道:“你的想法倒是很有意思,只是刚突破到三境巅峰,便想着要跨过那道门槛,就算是世间最妖孽的人物,也做不到这么快,除非是本身就压制了破境的速度,才能厚积薄发,在关键时刻接连破境。”

李梦舟笑道:“我的名字里有一个梦字,所以就很喜欢做梦,而且是很不切实际的梦,但有时候这些梦也会梦想成真,所以想法是很重要的,因为有了这个念头,便也有了为之努力的目标。”

萧知南淡然的说道:“但很多时候梦就是梦,很难成为现实,与其做着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倒不如只看眼前事,强求那些暂时不属于你的东西,最后得到的也一定是不如意的。”

李梦舟啧啧嘴,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我还是不想驱逐这个念头,越早的跨过那道门槛,我便也能越早的去做那些以前不能做的事情。”

萧知南很正经的问道:“你很确定,在你跨过那道门槛前不能做的事情,一旦跨过那道门槛,就可以做了么?”

李梦舟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苦笑道:“跨过那道门槛,也只是站在了较高的位置,但世间还有更高,对于那些人而言,跨过四境门槛,只是相当于在山脚下刚刚起步罢了。”

萧知南虽然不清楚李梦舟想要做什么,但道理都是一样的,她轻声说道:“所以跨过那道门槛就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急切,一旦中间出现了什么问题,那么就要重头再来,甚至可能没有了再重来的机会。”

李梦舟思忖了片刻,说道:“我虽然不再妄想跨过那道门槛,但这种念头却依然存在,所以在有限的时间里,我要

把那种差一点的感觉,找出来,并且补上。”

萧知南心想这还真是一个很倔强的家伙。

李梦舟望着都城的方向,想着在那里应该是很热闹的场景,哪怕是答应了江听雨要去赴宴,而且他也为此做出了很努力的修行,但此刻却一点也不觉得着急。

他略微想了一下,看向萧知南,说道:“此时蟠龙宴应该已经要开始了,虽然只是第一日,但该出现的人应该也都已经到场,你不是想要挑战沈秋白么,为何还留在这里?”

萧知南淡淡的说道:“重要的人物总要最后登场,反正沈秋白就在那里,又不会消失。”

李梦舟觉得很有道理,然后他便更加不急了,反而闭起眼睛,很快就进入了观想状态。

而此刻的都城里,除了蟠龙宴即将开宴外,在某个不被人注意的地方,也在发生着一件很热闹的事情。

第九十一章 我已割断我的发

夜深人静的琅琊城,唯有内城的一座占地极广的楼阁灯火明亮的犹如白昼,出现在楼阁里的每一个都是修行者,找不出任何一个普通人。

这里便是蟠龙宴举办的地方。

此楼阁的匾额上,就刻着‘蟠龙宴’三个烫金大字,据说是皇帝陛下亲自提笔。

所以这字迹就不是很好看,但没有人敢实话实说,甚至还有一些很厚脸皮的人,站在匾额下,对这三个烫金大字极力推崇,华丽辞藻不要钱般的吐露出来,将拍龙屁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

距离正式开宴的时辰还有剩余,虽然楼阁里已经人满为患,但还是有着很多修行山门的弟子尚未出现。

在等待的过程中,此地便真的成了很寻常的宴会,有相对友好的山门弟子打着招呼,聊着各自的修行趣事,也有相互看不顺眼的修士,各种嘲讽贬低,眼看就要大打出手,若非周围有很多宫内禁卫盯着,现场早就出现了多起染血事件。

然而真正出自强大的修行山门里的弟子,却不会像那些仿若江湖莽夫一般的废柴做派,他们都是保持着很有涵养的模样,哪怕是在相互攀谈,也都无形中透着大气。

对于蟠龙宴上会出现某个天之骄子,在场的年轻修行者都没有吝啬自己的话语,谈论最多的名字就是摘星府里那位有着道天之子赞誉的沈秋白。

沈秋白在姜国境内年轻一辈里的强大,是公认的,就算有人感到不服,但更多的还是对沈秋白的崇拜,导致那些零零散散的异样声音根本起不到什么波澜,就被完全淹没掉。

“据说沈师兄是距离五境门槛最近的人,就算是书院里的北先生和离宫剑院的那位首席也比不得。”

“沈师兄不仅仅是我们姜国最强的年轻修士,在整个人世间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想要找出一位能够和沈师兄比肩的强者,就犹如在大海里捞针一般。”

“但我曾听山门里的教习所言,在东魏就有着一位年纪轻轻便跨过五境门槛的人,与这个人相比,怕是就连沈师兄也稍逊一筹吧?”

“你那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那个跨过五境门槛的人叫什么名字?若是真的有这般妖孽,世间怎会没有关于他的事迹?只是莫须有的传闻,实在当不得真。”

“我倒是觉得此事并非空穴来风,因为我也曾听山门里的师长谈及过,但据说那个人虽然未过不惑,可年龄也要比沈师兄大很多,便也不能言说沈师兄就稍逊一筹,在同辈里的修士里,沈师兄还是当之无愧的最强。”

“我很赞同这番话,沈师兄就该是站在最顶点的男人,不要把那些年纪大的修行者牵扯起来,否则要找出比沈师兄强的老前辈,那是一双手也数不过来啊,本身就没有可比性。”

“但是,传闻那位跨过五境门槛的修士,也才不到三十岁而已,怎么说也不能算是老前辈吧?”

现场的氛围似乎突然变得有些沉寂,然后那最后说话的人默默闭上了嘴,很快,现场又热闹了起来。

在楼阁外,此时正有一座修行山门的弟子赶来赴宴,为首之人便是陆长歌,他嘴角扬起笑意,注视着那楼阁的匾额,一步跨过了门槛。

......

夜色下的微雨笼罩着都城。

曾经的名门望族,何府之内。

背剑的少年静静站在院子正中央。

正堂的屋檐下,站着很多何府的嫡系。

除了一些长辈,那些年轻男子都或多或少有些残疾。

有的失去双臂,衣袖空荡飞舞。

有的失去双腿,坐在轮椅上,目光无神。

他们明明都是精气神最好的年纪,却一个个颓靡不振。

何家能够稍微上得台面的嫡系子弟多是因为曾经跋扈张扬的作风,欺男霸女,而被弄残,弄废,甚至在朝堂为官的那些弟子也被京兆府下狱,有的身死,有的生不如死。

何家已经颓败到了不可想象的境地。

朝堂的道路已经行不通,他们便把目光放在了修行山门上,而庶子身份的何峥嵘却是整个何家里面唯一具备修行资质的人,饶是如此,对于那些何家嫡系而言,何峥嵘依旧只是一个任由他们打骂的废物而已。

只是因为何峥嵘现今入了离宫内院修行,他们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嘲讽欺辱,但心里的想法却从未改变过,面对何峥嵘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作派。

甚至某些人想着,堂堂离宫内院的弟子,也要在自己面前低下高傲的头颅,是何等快意的事情。

何石在已是古稀高龄,乃现在何家的掌事者。

非是他还有那么多精力管理家族,而是那些嫡系子弟里面没有能够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何家已经很颓败,若是随意交给一个根本没有本事的人,何家面临的就不是颓败,而是毁灭了。

至少在这一点上,何石在尚且清醒。

此际,蟠龙宴将要举行,何峥嵘恰好有资格赴宴,这便也成了何家摆脱颓败之势,重回巅峰的佳机。

何石在浑浊的双目里勉强溢出一丝精芒,站在屋檐下注视着院中的何峥嵘,“峥嵘,你身为离宫内院弟子,也是我何家唯一的振兴希望,蟠龙宴乃是我姜国修士最大的盛宴,若你能一举夺冠,必然能够声震姜国修行世界,朝堂的里的大人物,甚至就连陛下都会对你另眼看待,又何愁我何家不重回巅峰,以至超越祖辈的辉煌!”

“没错,为了把你送入离宫,我何家花费了多少资源,专门为你锻造一把利剑,原本属于嫡系子弟的资源也全都给了你,若你不能在蟠龙宴取胜,便休要再说是何家人,我们何家不会出你这样的废物!”

有一涂抹着浓厚的胭脂水粉,穿金戴银的妇人恶狠狠地瞪着何峥嵘,眼里的鄙夷毫不加掩饰。

何石在虽然是何家现在的掌事人,却并非家主,他是何峥嵘的亲爷爷,家主便是何峥嵘的父亲,而那在何家衰败的境地下依旧穿金戴银的妇人就是主母,也正是何峥嵘父亲的大房妻子。

何峥嵘恨父亲对母亲做过的事情,事后又不闻不问。

他恨何家主母对母亲的羞辱欺压。

他也恨何石在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恨何家那些兄弟姐妹,对他自小的嘲笑打骂。

在母亲去世的那一刻,在他没有能力反抗的时候,选择忍辱偷生。

而现在他拥有了绝对碾压何家所有人的实力。

何家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只是普通人眼中的名门望族。

但他现在是修行者,是离宫剑院的剑修,过往挤压的仇恨,都该是到了发泄出来的时候。

何峥嵘站在院中,默默听着这些话,冷漠说道:“考入离宫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你们所谓在我身上倾注的资源,也只是对于我和母亲曾经在何家的遭遇给予补偿,甚至远远不够。”

“你们所依仗的也不过是何家曾经的名望,只可惜你们何家那些所谓嫡系都是一些孬种和废柴,庇护在祖辈的荫蔽下,混吃等死。”

“若只是很单纯想要这么做,何家的底蕴也足够你们过完这一生,但你们偏偏要到处作死,在都城,天子脚下,无所顾忌的张扬跋扈,如今落得这般颓势,也只是咎由自取罢了。”

那些何家的嫡系子弟纷纷露出怒容,他们似是不敢相信何峥嵘这庶子居然敢说出这样一番话。

诚然,他们都很清楚何峥嵘作为离宫内院弟子,在都城有着怎样的身份,但十几年来,他们早已习惯抬着下巴去看何峥嵘,所谓高高在上的姿态早就成了下意识,他们在下意识里依旧觉得何峥嵘很好欺负。

现在何峥嵘居然有了反抗的想法,他们自当觉得很诧异,更加愤怒。

尤其是那位穿金戴银的何家主母,本来就抹了很厚脂粉的脸上因恼怒也抖下了几层粉,可谓气急败坏的用手指着何峥嵘,“好你个孽畜!何家倾尽资源帮你入离宫,成为修行者,却是养出了一个白眼狼,早知如此,当年在你刚出生时,我便应该掐死你!”

当年何家主母确实有这个想法,但为了何家望族的脸面着想,她终究没有选择这么做,但也正因为她没有直接掐死何峥嵘,让何峥嵘也遭遇了最悲惨的童年,现在便也是他绝地反击的时候。

何石在皱眉看着自己那儿媳妇如泼妇一般叫骂,心下也有些不悦,但是何峥嵘的那番话,更加让他有些愤怒,所谓孬种、废柴、混吃等死之言,岂非把他也包含了进去?

何石在年轻的时候,何家依旧是望族,但何家的颓败也是从他这一辈开始的,虽然最终导致如此这种境地的罪魁祸首是那些嫡系的年轻子弟,但他们也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终究是已经过去的事情。

面对何峥嵘那平淡的讥讽,何石在很是气愤的说道:“就算他们再是不堪,也是你的兄弟,你该做的是要重扬我何家威望,若没有我何家资源相助,你哪来这么好运拥有如今的身份!”

何峥嵘是第一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爷爷,这在小时候曾经摸过他脑袋的所谓爷爷,目睹着大妇对自己母子俩的暴行而无动于衷的爷爷。

母亲只是一个身份很卑微的女人,她的未来无法自己做出决定,就连妾室身份也是被逼迫的,何峥嵘本来是不该存在的,就算存在,也不该姓何,他虽然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身份,但他有能力决定自己的未来。

他神色平静地望着何石在,说道:“以前的事情我不愿再多提起,但你们也不要总是把我考入离宫耗费何家多少资源的事情挂在嘴上,若我没有修行资质,你们再耗费无数资源,我也同样进不了离宫。”

“你们所谓耗费的资源除了给我锻造了一把剑外,还有什么?除了小时候没办法,但我现在可没有花你们何家一文钱,而且我也已经有了一把新的剑,若你们想要,我可以把之前那把废剑还给你们。”

话音刚落,何峥嵘手里便多出了一把剑,随意一丢,那柄剑便挟裹着呼啸之音,朝着何石在飞去。

何石在面色大变,慌忙后退,险些跌倒,屋檐下站着的人也是乱作一团,居然没有一个人去搀扶何石在,或是坚定的挡在他面前,而是一个个抱头鼠窜,就算那些断腿的嫡系也是拼命的滚下轮椅,用双手爬走。

这样混乱不堪的一幕自然也被何石在看在眼里,他羞怒的面色青红转变,脚下一颤,便仰头栽倒,重重砸在屋檐下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惨叫。

伴随着这一声惨叫和一道咔嚓的脆响,吵杂的画面霎时寂静下来。

何石在原本站着的位置,插着一柄剑,地板上的裂纹如蜘蛛网般蔓延出去。

那何家主母原本就被胭脂水粉涂抹的很惨白的脸色又白了数分,她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居然没想着去搀扶摔倒的老爷子,而是惊恐的看着何峥嵘,脸上神情转变了数次,继而恼羞成怒的嘶吼道:“你这混账想要干什么?难道还想杀人么!”

有些人也像是要摆脱恐惧心理一般,下意识吼着:“别以为家主不在府里你就如此放肆!老爷子可还在呢!难不成你还想做出弑父杀亲的恶举!”

他们叫嚣的很厉害,却谁也没有去关怀躺在地上直哼哼的何石在。

何峥嵘静静地看着这些人不堪的表现,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但既想着要斩断这一切,便也不打算再给这些人丝毫面子,眸子里闪过一道凛冽寒芒,本命剑铿地一声,划过院子上空,又飞回到他手中,“谁再敢聒噪一句,我便宰了他!”

雷鸣般的震响,在每个何家人耳畔经久不散。

一瞬间,整个何府变得诡异的寂静。

何峥嵘冷冷地看着他们,沉声说道:“我在蟠龙宴上有如何表现,也与你们何家没有任何关系,自今日起,我何峥嵘与你们何家再无关系,若你们自己作死,再敢搞什么事情,我不介意亲手把你们全部送上黄泉路!”

本命飞剑脱离他的手掌,一抹寒芒闪过,一缕断发垂落。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割发便是最绝情且坚定的断绝所有往来。

何家人骇然的望着这一幕,就连好不容易坐起身的何石在,看到那一缕断发时,也是目若痴傻。

“我已割断我的发。”

......

何峥嵘径直走出了何府大门。

对面街道上站着一名青衣男子。

“我以为你会忍不住杀了他们。”

何峥嵘皱眉望着青衣男子,道:“你是谁?”

青衣男子笑道:“我是天枢院的青一。”

何峥嵘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没有那么傻,若是真的杀了他们,不论是你们天枢院还是玄政司,亦或是京兆府,都会以弑亲的罪名缉拿我,我可不愿意给何家所有人陪葬。”

青一说道:“但你心里总归会有些不甘心吧。”

何峥嵘当然不甘心,他很想要直接拔剑杀死何府里所有的人,但姜国乃至整个世间都不会允许这般惨烈的事件发生,毕竟这不属于仇杀,杀死自己所有近亲,实属惨无人道,且天怒人怨。

青一说道:“你父亲在外做生意,天枢院的暗探发现他遭遇山匪拦路,被杀,尸体正在送往都城的路上。”

何峥嵘有些意外,却也隐隐清楚了天枢院的青一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何府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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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白衣胜雪沈秋白 上

在蟠龙宴开宴的期间,很多注意力都被转移,对于何府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就如小溪中落下的一颗石子,仅仅是荡起了一些涟漪,便再也找寻不到。

而在皇宫大殿内,皇帝陛下站在书案后,凝眉持笔,写下一幅幅被皇后娘娘所赞美的字帖。

皇帝陛下很爱写字,但他确实写得不是很好,不过皇后娘娘很喜欢,所以皇帝陛下便也更加乐此不疲的写字。

有内侍快步行来。

弯腰拱手,脑袋垂低,尖细的声音尽量放低,“启禀陛下,沈秋白沈公子正候在殿外。”

皇帝陛下剑眉微挑,笑道:“朕许久未见那小子了,让他进来。”

“诺。”内侍躬身倒退,很快步出了大殿。

不消片刻,清脆的脚步声传来。

自殿外走来一个年轻人。

一身纯白洁净的衣衫,高束起的长发被一顶银冠扶正,眉宇之间透着睥睨天下的英气,眸子深邃而又清明,眼底隐约可见一抹寒冷的精芒。

长衫随着殿外微风轻摆,清雅而俊逸,丰神俊朗中好似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吸引天下少女的倾心,倒也不为过,尤其他那俊逸至极的脸庞挂起一抹笑意时,便是任何光彩都会失了颜色。

沈秋白踏着轻盈的步伐,揖手为礼,朗声说道:“秋白见过陛下。”

殿外的星光洒在碧玉般的地板上,好似覆盖了一层白雪。

白衣胜雪的沈秋白,站在那处,尤为显眼。

皇帝陛下静静地看着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爽朗的说道:“秋白,不必多礼。”

沈秋白乃是姜国境内修士年轻一辈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亦是天下间修行资质最高的妖孽之一,且为人谦和,性格坚韧冷静,很是让皇帝陛下欣赏和喜爱。

他看着沈秋白的目光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微笑道:“修行五境,越往上越艰难,你现在已经迫近五境门槛,若能跨过去,这个世间便没有你去不得的地方。”

沈秋白沉默了一下,说道:“修行世界的圣地乃是山海清幽,就算是五境上宗,面对山海清幽之地的那些修士,也是低人一等,山海清幽之地有很多跨入五境的强大存在,虽然年轻一辈的人物也不多见,但终究在那里面有比我更早跨过五境门槛的天才。”

皇帝陛下说道:“那只是很特殊的个例,以你的资质,就算是山海清幽之地的修士,很多也比不过你,莫要妄自菲薄,只需一个念头往前,你终将会站在这个世间的巅峰。”

沈秋白最大的志愿便是把摘星府带进山海清幽之地,虽然摘星府已经是姜国境内最大的修行山门,但入不了山海清幽,便也算不上真正强大的宗门。

更何况姜国境内还有梨花书院存在,虽然只是一座书院,在严格意义上而言都算不上是修行山门,但终究是儒教正统,且也身处山海清幽之地内。

虽然沈秋白有着姜国修士年轻一辈里最强的赞誉,但事实上能够与他比肩的人并非没有,除了书院的北藏锋和离宫剑院的欧阳胜雪外,世间诸国,也有很多即将跨过五境门槛的年轻修士,若要做到最强,便要率先考虑比这些人更早一步跨过那道门槛。

皇帝陛下大概清楚沈秋白心里的想法,说道:“天下大朝会的期限也在不断迫近,而我国千海境开启的日子也没剩下几年,届时,我姜国会有更多跨过四境门槛的年轻修士浮出水面,甚至处在你这种层面的那些天之骄子也有望跨过五境门槛。”

“朕很相信,你能跨过瓶颈,带领我姜国年轻修士进军大朝会,真正让我姜国站立在世间之巅。”

沈秋白平静地望着皇帝陛下,轻声说道:“秋白定不负陛下厚望,让姜国的剑,插在世间最高的山峰上。”

皇帝陛下笑道:“今晚的蟠龙宴,聚集的都是我姜国境内具备潜力的年轻修士,朕有许多奏折需要批阅,便不去凑热闹了,你便替朕好好审阅那些年轻修士,毕竟这些人都是我姜国的栋梁之才,若有出现几名潜力出众者,也好分配更多资源来培养。”

沈秋白点点头,躬身道:“秋白告退。”

......

陆长歌出现在蟠龙宴上并没有受到多少人注意,毕竟在整个不落山门里,真正被人瞧得上眼,甚至主动攀谈的也就只是谢春风一人罢了。

这种现象自然是让得陆长歌心中郁结,很是不忿,但他却也不愿去做些什么,因为同样的道理,在这蟠龙宴上,唯一会被陆长歌在意的也就只是一个人罢了。

赴宴的各座山门修士基本上都到齐了,唯独剩下离宫剑院的人未到。

书院里的人早早便到了。

北藏锋没有出现。

领队的人是关慕云。

书院里并没有派出很强的弟子,因为是书院,强大是公认的,不需要在蟠龙宴上确定,而之所以依然有书院弟子出现,除了书院本身也是蟠龙宴规则的制定者,便也是要让新入书院的弟子露个脸。

蒹葭苑的陆九歌和南笙等女修虽然是暂住在离宫剑院里的,但她们却没有和剑院弟子同行,而是比不落山弟子更早一步来到了蟠龙宴上。

陆长歌径直朝着陆九歌走了过去。

南笙脸蛋上露出了一丝鄙夷之色,她想着自己幸好是独生女,若是有这样一个兄长,怕是会过得极为凄惨。

陆九歌也注意到了陆长歌,但她并未理会。

而陆长歌貌似也不在意这些,望着妹妹清冷的面容,说道:“我和叶瑾瑜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想来他也不敢来赴宴,他只是一个废柴而已。”

陆九歌沉默不语。

她回想着叶师兄很平淡的样子,没必要为此多说什么,只要她自己清楚叶师兄不是废柴就好。

陆长歌见此也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沈秋白沈公子也会出现在蟠龙宴上,这是你和他结识的好机会,奉劝你还是尽早把叶瑾瑜那个废柴忘掉,配得上你的也只有像沈公子这样的天之骄子。”

“待日后你继承蒹葭苑山主之位,摘星府和蒹葭苑便是一家,势必也会成就姜国第一修行山门。”

这是陆长歌的想法。

沈秋白虽然是姜国境内修士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但在摘星府里终究没有绝对的话语权,一旦沈秋白继承星主之位,陆九歌也继承了蒹葭苑山主之位,那么作为陆九歌唯一亲兄长的陆长歌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能。

就算这辈子注定跨不过五境门槛,他也能享受世间所有资源,俯瞰天下修士。

闻听得这样一番话,陆九歌不能再继续保持沉默,有些羞恼的看着陆长歌,“你喜欢沈秋白,便自己嫁给他,不要拿我说事!我可是你亲妹妹,你不觉得从你这个做哥哥的嘴里说出来这番话,很恶心么!”

沈秋白身上有着很多殊荣和赞誉,就算会有人不喜欢,也不至于会厌恶,以往的陆九歌也的确很崇拜像沈秋白这样的强者。

但在沈秋白的名字多次从陆长歌嘴里说出来,并且往往富含着令人作呕的话,便也导致了陆九歌对沈秋白再没有半点好感。

哪怕错不在沈秋白,只是陆长歌一厢情愿的对自己妹妹的压迫,但也促使了这种厌恶心理对陆九歌而言,变得无比真实。

“你这是说得什么混账话!”陆长歌阴沉着脸呵斥,心里想着若我是女儿身,或者沈秋白就喜欢我这样儿的,哪还轮得到你?

在南笙也忍不住要帮陆九歌拿话怼陆长歌的时候,蟠龙宴楼阁外,离宫剑院的弟子姗姗来迟。

自此,赴宴的各座山门修士,除了沈秋白和尚未归来的李梦舟外,便全部到齐了。

江子画和沈霁月等剑院弟子,刚刚赶至蟠龙宴,便一眼注意到了陆家兄妹,江子画当即二话不说,撸起袖子便跑了过去。

而沈霁月则是摇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何峥嵘,说道:“你知道李梦舟去哪了么?”

何峥嵘淡淡地开口说道:“不知道。”

他视线扫着在场的人,很快也看到了倪真淳和陶叶等苍南山的弟子,眸子里浮现出一抹冷厉。

沈霁月回首望向楼阁外,在那里站着两个人。

宁浩然和谢春风。

像他们这种早就跨过四境门槛的人,当然也可以选择赴宴,但却不会参与蟠龙宴任何事宜。

宁浩然和谢春风都是陪同各自门下的师弟师妹而来。

但很显然,至少谢春风不仅只是有这一种目的。

谢春风已经在楼外等候多时。

皎月的银辉洒向人间,遍地雪白。

映照出的是宁浩然同谢春风平静的脸庞。

谢春风打破平静,冷淡的说道:“在万里平原上,我已经见识到了你的手段,确实比之从前强了很多,但也仅仅是如此罢了。”

宁浩然笑了笑,说道:“萧姑娘终究是选择和我一战,但你连让她出剑的资格都没有,说起来,我倒是比你强不少。”

谢春风的嘴角下意识抽搐了一下,握起的拳头上也爆起了青筋,他默默看着宁浩然,良久,轻吐一口气,冷声道:“只是因为你是剑修而已,结果不是被打得很惨么,堂堂剑院的四先生,莫非还把此事当做一种殊荣不成?”

宁浩然微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能够在战败中吸取一些经验,也不算什么坏事。你曾经败在我的剑下,现在便是想要找回面子么?想来你也变强了很多,恰好,我在万里平原被萧姑娘打伤,如今也已痊愈,若你要打,我便和你打一场又如何。”

他不等谢春风开口,突然拍了拍脑门,又说道:“在万里平原经历一场惨败,现如今倒正好需要一场胜利来稳定我的心境,谢兄果然是个大好人。”

谢春风沉默不语。

但额头上平白又爆起了一条青筋。

白日下起的那场微雨,依旧稀稀拉拉的下着。

此时吹拂的凉风有加剧的迹象。

冰凉的雨滴拍打在身上,楼外的空间骤然生出一股寒意。

第九十三章 白衣胜雪沈秋白 下

微雨淅沥,凉风骤起,愈演愈烈。

乌云遮蔽了漫天星辰,皎月愈发明亮。

谢春风沉默着,低着头,他的右手搭在了腰间剑柄上。

宁浩然静静地看着他,认真说道:“剑修的剑,不单纯只是一把剑,更像是朋友,而且是能够把生命交出去的朋友。你虽然也握着一把剑,却不是剑修的剑,剑是凶器,也是君王,剑修的剑可压制其他的剑,你的剑,不行。”

剑修的剑可以蕴养成本命剑,便也相当于具有了灵性,而寻常剑客的剑,只是一把锋锐的剑,哪怕同样具备了灵性,也比不过剑修的本命剑。

这也算是剑修和其他用剑的修士,存在着的本质差别。

“剑是直的,所以往往剑修也是很直接的,最直接,最简单的剑,便是最强大的剑,你和我境界相当,但你的剑不如我的剑,这也是剑修为何在世间这般特殊。”

谢春风抬头看着他,说道:“你说这么多,最根本的意思,就是我不如你。剑院四先生果然是很骄傲的,但我觉得你的剑并没有那么直来直往,你心里存在着诸多想法,你的剑道有问题。”

宁浩然平静说道:“我只是一个小剑修罢了,剑道当然不可能是完美的,否则我便是剑仙了。西晋那位剑仙自然是世间最了不起的剑修,但他也并非天生这么完美,我曾有幸见过那位剑仙,甚至还跟他说过话,换个角度来看,我也是无限接近过剑仙的人。”

谢春风说道:“我不是剑修,也不了解你们那位剑仙,就算你曾经很接近过剑仙,但你终究不是剑仙,说这么多很没有意思,便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剑,看看你的剑是否真的那么骄傲。”

宁浩然点点头,道:“如你所愿。”

夜空里的微光洒落,楼阁外悬挂着两排灯笼,将得楼外街道照耀的通明。

微雨挟裹着凉风拂过长街。

战意正在不断攀升。

有剑出鞘的铿锵声刺耳。

夜空里的黑云也在席卷,似是受到了天地间变化的影响。

在宁浩然刚刚召出本命剑,右手搭在剑柄上,将要拔出的那一瞬间,寂静的长街,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脚步声。

宁浩然和谢春风的神色在这一刻,都有些凝重。

蓦然转头望去。

在长街的尽头,一袭白衣破开黑夜,由远及近。

白衣胜雪。

腰间挂剑。

丰神俊朗。

儒雅翩翩。

正是摘星府二师兄,姜国境内修士年轻一辈的妖孽人物,沈秋白。

坠落的微雨似乎都在刻意躲避着他,半滴也沾染不到他身上。

沈秋白明明跨步距离很小,却在眨眼间便站在了蟠龙宴楼阁外。

他看着执剑的两人,说道:“今晚只是蟠龙宴的第一日,尚且不到拔剑的时候,二位对于那些少年人也算是前辈了,总要起到表率作用,哪能大打出手,失了分寸。”

宁浩然沉默了一下,搭在剑柄上的手掌移开,微笑道:“原来是沈秋白沈公子,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沈秋白淡淡开口道:“离宫剑院里的第四把剑,多年不见,果然变得很强。”

宁浩然说道:“你也更强了,甚至有些超出了我的想象。”

这倒是发自真心的话,那隐而不发的气息,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受,在沈秋白刚刚出现在这条街上,宁浩然便有了一种心悸的感觉,甚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修士自跨过四境门槛后,想要再往前踏出一步,就会变得相当困难,而对于那些资质妖孽的人物来讲,也会受到一些限制,尤其是在迫近五境门槛的时候,就算是怪物,踏出那一步也会步履维艰。

沈秋白说道:“我近几年的进步变得很缓慢,站在五境门槛的边缘,一直试图想要跨过去,却不得其法,也许不等我跨过五境门槛,你们便已追赶上我。”

谢春风默默的把剑归鞘,在沈秋白出现时,他便很清楚,自己和宁浩然的战斗又要往后推迟了。

他缓缓说道:“像沈兄这样的天之骄子,也会有这般想法?姜国年轻一辈的修士里,恐怕没有人比你更接近那道门槛,就算想要跨过那道门槛很难,但在后来者追上你的时候,也终究还是后来者。”

沈秋白微笑道:“谢兄太看得起我了。”

谢春风朝着楼内望了一眼,说道:“不知道你们摘星府赴宴的弟子是谁?”

沈秋白有些诧异的看着谢春风,随即说道:“是杨昭师弟,半月前便跨过了四境门槛,虽然在摘星府里,杨昭师弟只能算是新人,但在规定的只有蟠龙宴开宴前期破入四境的修士才有资格赴宴,便也意味着蟠龙宴上,初入四境便是最强,凭借杨昭师弟往日的刻苦修行,是有望夺冠的。”

他大概明白谢春风如此询问的目的,所以只是道出了摘星府此次前来赴宴的弟子里最强的杨昭。

谢春风低声说道:“所以按照正常逻辑来讲,夺冠的人选都是在近段时间里跨过四境门槛的那些人,杨昭师弟确实修行刻苦,且很有毅力,但蟠龙宴上能够与他一战的人大有人在,最终谁能大放异彩,还尚未可知。”

宁浩然此时微笑道:“蟠龙宴只能算是同道切磋,何必去在意谁输谁赢,最重要的是在这场宴会里收获了什么。这些来自各座山门里的师弟师妹都是同龄里的佼佼者,若因一时胜负而结怨,便是很无趣的事情。”

谢春风微嘲道:“离宫剑院的态度倒是很洒脱,想来是对自家门下弟子很有信心了。”

宁浩然说道:“只需要对得起自己手中的剑就好。”

沈秋白看着这副场景,颇有些感叹的说道:“少年人总是气盛的,我虽然并未老去,但确实也算过了那个争强好胜的年纪,既是天性使然,便应该顺其自然,蟠龙宴是这些少年人的舞台,我们这些做师兄的,就只需要安静的看着就好。”

宁浩然没有说话,谢春风微微一笑,道:“沈兄所言甚是,我们也都曾经在蟠龙宴上战斗过,曾经的年轻气盛,或有不服,也都经历过,若这些少年真的和颜悦色,一派假客气的模样,又哪里称得上少年,少年人便不需要有什么过多的想法,遵循本意,拔剑而战便是。”

沈秋白笑道:“若论剑术,怕是没有人能够比得过离宫剑院,但三教修士各有神通术法,必将是一场龙争虎斗,相比我们当年,这些师弟师妹的修为境界却也不弱,我很期待能够看到他们精彩的表现。”

宁浩然和谢春风对视一眼,暂时放下了一战的念头,开口说道:“我们也同样期待。”

......

因江子画的搅局,陆家兄妹的谈话不欢而散。

作势要走开的陆长歌,似是想起什么,回头看着江子画和不远处看着这里的剑院弟子,笑道:“叶瑾瑜是真的没有前来赴宴啊,想来也是,像他那种废柴,就算出现也是丢人现眼,毕竟是我的手下败将,你们剑院弟子,相比从前,实在太弱了。”

江子画很清楚叶瑾瑜为何没有前来赴宴,却不是很清楚陆长歌和叶瑾瑜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也大概能够猜得到,他向来是不肯吃亏的人,当即讥讽道:“前年问道,你们不落山门可是败得很惨,你们前来赴宴的弟子可全是我们剑院的手下败将,也不知道你在得意什么,希望你们在蟠龙宴上再次全军覆没的时候,莫要哭鼻子,否则是很丢人的。”

陆长歌面色微沉,眸子里骤现怒意,瞪着江子画说道:“你们离宫剑院的弟子都是擅长嘴皮子么,你这个离宫外院有名的惫懒废柴,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放屁!”

江子画掏了掏耳朵,说道:“所以我已经把你放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想要在嘴皮子上胜过江子画,无疑是很难的事情,嘴里随意蹦出一句话就能把人气得半死。

陆长歌的脸色更加难看,想着在这里逞口舌之利,实在没有什么意义,怒瞪着江子画,寒声道:“在明日蟠龙宴的比试上,你最好不要缩着脑袋,我会狠狠把你踩在脚下,将你的嘴巴撕烂!”

江子画不屑的撇嘴说道:“怕你不成,有能耐就来啊,你们不落山也就只会叫嚣罢了,嘴上说不过,打也打不过,还不如死了算了。”

陆长歌压抑着的怒火眼看就要喷发,蟠龙宴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吵杂声。

“是沈秋白,沈师兄!”

“沈师兄果然出现了!”

“哇,沈师兄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有崇拜的男修士,也有犯花痴的女修士,自然也存在冷眼旁观的不知名修士,甚至暗地里小声诋毁的人。

但因为沈秋白的出现,蟠龙宴上空前热烈,便也足可见沈秋白的人气之高。

陆长歌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一时间也懒得再搭理江子画,当即快步挤了过去。

跟在沈秋白身后步入楼阁的宁浩然和谢春风都有些无奈,他们都不是很喜欢这种热烈的氛围,对视一眼,倒是很默契的走开。

有女修士鼓起勇气,上得前来,想要跟沈秋白说上一句话,哪怕只是打个招呼,她们也会很激动。

沈秋白对于这些年轻少女的心思,自然是了然于胸的,要掌握这其中的分寸,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不能表现的太过冷漠,也不能过于热情,便好似和修行、读书一样,都属于一门很大的学问。

在他终于尽量显得完美的摆脱那些少女的纠缠时,面前便又出现了一名男修士。

这名男修士当然便是好不容易挤过来的陆长歌。

沈秋白只是微微怔了一下,便朝着对方点头示意。

陆长歌似乎和那些少女一样激动,但他终究不是那些花痴少女,很快稳定了情绪,颇有些讨好意味的躬身说道:“在下不落山弟子陆长歌,见过沈师兄。”

沈秋白礼貌应道:“陆师弟好。”

陆长歌深吸一口气,说道:“久闻沈师兄大名,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果然是犹如天人,在这天下,万万没有人能够比得上沈师兄了。”

沈秋白又怔了一下,笑道:“陆师弟谬赞了。”

他心里隐隐有些奇怪,他虽然经常遇到那些年轻女修士的赞美,但被一名男子这般当面夸赞,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发现这位陆师弟的眼睛里,似乎透着一股火热......

在他怔神的瞬间,陆长歌又开口说道:“说来惭愧,家妹自第一次听闻沈师兄的大名,便心向往之,恨不得离家出走去找寻沈师兄,我心疼惜,自不敢让家妹远行,多次阻止,但家妹很倔,居然不惜为了能够见到沈师兄,而毅然决然踏上了修行路,值得欣慰的是,家妹修行资质还算不错,如今也算是小有成就......”

沈秋白醒过神来,打断陆长歌的深情,抱歉说道:“若有幸,自会见到,那边有人唤我,便先告辞了。”

虽然没有仔细去听陆长歌的话,但像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沈秋白心下是有些不悦的,随便找个借口便走了,但陆长歌显然没有领会沈秋白真正的意思,反而觉得此事有戏。

第九十四章 桃源外,神秘修士

陆九歌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很有一种自己若是不认识陆长歌该有多好的想法。

南笙也没有想到,陆长歌居然如此厚脸皮的编了一通乱七八糟的谎话,当真无耻到扭曲了她的人生观。

然而这件事情并没有引来多少人在意,今晚的蟠龙宴只是一场纯粹的宴会,相互请教修行见解,也是年轻修士们各自打个照面。

过了子时,便直接在楼阁里休息,或者像离宫剑院和不落山这种坐落在都城的山门,便也可以先直接各自回去,而且都城里也有专门为修行者建立的仙府客栈,都有妥善安排。

蟠龙宴上自然也会有朝堂里的人出现,而且那些赴宴的各座山门里也会有师长到来,他们此时全都坐在一块,默默看着宴会里发生的事情。

除了都城本地的儒家正统的梨花书院和摘星府、离宫剑院、不落山门外,姜国境内来自各处的山门,没有一千也有数百。

蟠龙宴既是对整个姜国修为达到三境上品的年轻修士开放,那么自然也囊括了几乎姜国所有的修行山门,但并不包括那些完全不入流的三境宗门,毕竟连掌门都未跨过四境门槛,其门下弟子也很难出现什么天才。

而针对会有例外的出现,蟠龙宴也不会拒绝三境宗门的到来,只要确定赴宴的弟子修为境界以及年龄都符合条件便行。

赴宴的修行者,修为最低也得在承意上境,且年龄不能超过二十五岁,否则便没有资格跨过楼外门槛。

在蟠龙宴的二楼,各自陪同门下弟子赴宴的师长也汇聚一堂,有许多都是曾经熟识的人,自然也会有很多话题能聊,而聊得最多的,无疑都是那些赴宴的年轻修士。

书院和蒹葭苑里没有师长出现,离宫剑院和不落山则是宁浩然和谢春风代师到场,沈秋白也代表着摘星府,但除了沈秋白之外,摘星府首席大师兄钟溪言也在。

朝堂上赴宴的人,有玄政司的徐鹤贤,御史台的岳世庭,水镜司的范无味,天枢院的青一。

沈秋白登上二楼,环顾四周,朝着左右的宁浩然和谢春风说道:“因剑院的欧阳胜雪于天下行走未归,没有出现倒是正常,但书院的北藏锋居然也没有来,想来他对这种事情果然是没有多少兴趣。”

宁浩然说道:“北先生书不离手,虽然我看他每天只抱着一本书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但他确实不太喜欢蟠龙宴上这种氛围,且今晚只是开场,重头戏在明日,今晚未到场的也不在少数。”

谢春风沉默不语,和沈秋白、宁浩然一道朝着前面走去,向着徐鹤贤和岳世庭、范无味等朝堂司首见礼。

虽然对朝堂上五司之首这般权贵眼里,沈秋白等人只是小辈,但名声过于响亮,身份便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他们相对也会客气三分。

待一一打过招呼后,沈秋白看向坐在偏角的青一,说道:“江院首没来么?”

青一点点头,淡淡说道:“院首在通明巷养了一些鱼,那些鱼很能吃,所以每日都要喂养,脱不开身。”

沈秋白说道:“实在可惜,我本以为江院首也会到场,想着能够向院首请教一些修行上的问题,如此看来,只能改后登门拜访了。”

青一没有说话,不是他对沈秋白有什么意见,而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

沈秋白也不介意,找了个位置坐下,面前摆着一张方木桌,上面是太清楼出品的美味珍馐,还有一壶佳酿。

每个人面前的方木桌上都是如此。

徐鹤贤默默看了沈秋白一眼,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夜色朦胧,微雨凉。

三十里桃花源的一颗大桃树下。

李梦舟静静盘膝坐在树下,睁着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笼罩在微雨下的桃花源。

良久,他突然有些感叹的说道:“我虽然触摸到了那道门槛,但想要跨过去果然没这么简单。”

萧知南提着剑,站在微雨中,抬头看着夜空。

她听到了李梦舟的声音,但没有回头,只是稍微有些讶然的说道:“你很厉害嘛,这么短的时间里破入三境巅峰,又站在了那道门槛前,就连我当年也没有那么快。”

李梦舟说道:“只是侥幸而已吧,若不是你正好出现在这里,且有兴致的舞了一剑,又恰巧被我看到,我恐怕现在还没有破境,更别谈走近那道门槛了。”

萧知南说道:“幸运也是实力的一种,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般好运。”

李梦舟疑惑的说道:“你在看什么?”

萧知南握紧了手里的剑,视线从夜空移转到了某个方向,说道:“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李梦舟站起身来,也朝着那个方向望去,不解道:“那里有什么?”

萧知南说道:“有人,是修士。”

李梦舟愣了一下,当即展开神游,不断开阔距离,终于在相距桃花源往西近百里的山路上,发现了一个浑身被黑衣包裹完全隐藏在夜色下的身影。

沿途之中,不见人迹。

除了在他的神游距离中只发现了这一个人外,此人的装扮也的确透着些不寻常,但李梦舟还是很疑惑的说道:“那个人距离我们这么远,你看他做什么?”

萧知南说道:“在这桃林附近方圆百里内,除了我们,他是唯一的修士,且他的修为被刻意隐藏,但我依然能够看出,这是一个很强的人,所以我想去跟他打一架。”

李梦舟有些不太能理解萧知南的心思,说道:“既然想打,又为何只在这里看着?”

萧知南说道:“因为他正在往这个方向来。”

李梦舟面色变得有些凝重,说道:“莫非他也发现了你?”

萧知南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异色,说道:“还不清楚,若非为我而来,便是要往都城去。”

李梦舟皱眉说道:“蟠龙宴在今晚已经开始了吧,难道那人也是前去赴宴的?”

萧知南摇摇头,说道:“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从体格和步伐上来看,他应该不是一个年轻人,而且他的修为境界也超出了蟠龙宴的规定境界。”

李梦舟不再去想那么多,说道:“那就等他来吧。”

百里的距离对于普通人而言,绝不是很短的路程,而对于修行者而言,若是有心,却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所以他们只是等待了两盏茶的工夫,那被黑衣完全包裹的神秘修士便出现在了这三十里桃花源外。

微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神秘修士身后背着一把刀,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略显潮湿的山路上。

可以得见他腿脚稍有不便。

他虽然经过了桃花源,但并未在此地停留,而是沿着山路朝都城的方向走着。

桃花源里,李梦舟和萧知南注视着这一幕。

“果然是要往都城去的。”

李梦舟说道:“此人身上皆是戾气,非是善于之辈,他应该是要去都城杀人的。”

萧知南沉默了一下,握紧的手稍稍放松,说道:“原本距离远,感知不准确,他的修为最多也就是刚刚突破无彰上境的样子,很弱。”

无彰上境当然不弱,但对于萧知南而言,确实是很弱的,她已经失去了兴趣。

世间存在着许多特殊的强者,在四境上品的修士里,有像宁浩然和谢春风这样的强者,也会有虽在同境,却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弱者,更何况是刚刚突破到这个境界的,在萧知南眼里,和刚刚跨过四境门槛的修士没什么区别,基本上都是一剑的事情,实难勾起她战斗的欲望。

但在萧知南决定不去在意那路过的神秘修士时,而对方似乎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脚下微顿,那种被窥探的异常感很突然的浮现在脑海。

他转过头,看向那片桃花源。

然后仅仅是犹豫了片刻,便迈步走了过去。

李梦舟默默地看着,笑道:“现在是为你而来了。”

萧知南冷漠道:“自寻死路。”

李梦舟短暂的沉默了片刻,想着这是哪来的杀意?

他有些为那桃源外的神秘修士默哀,你走就走吧,又回来干嘛?

他看了一眼萧知南,犹豫的说道:“人家又没有招惹你,只是路过罢了,你不会是想要杀他吧?”

萧知南平静说道:“因为他刚才看过来的那一眼,带着一丝杀意。”

她并未否认想要杀掉那神秘修士,而是简单解释了一下。

李梦舟暗自咕哝道:“在相距百里之外,你就一直盯着他,虽然他可能一时间没有察觉,但现在距离这么近,被人窥探总是会让人不悦的事情,下意识里露出一丝杀意,也是很正常的吧?”

不过仔细想想,虽然被窥探,但也没有真的做什么,直接露出杀人的念头,也确实有些过分,那么萧知南想要反杀对方,倒也是有理有据。

李梦舟低垂眉眼,似乎很快就想开了,他本来也不是很富有同情心的人,若有人对他展露杀意,他也会想着找个机会先弄死对方,虽然眼前这件事情,发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终究跟他没太大关系,只能感叹那路过的神秘修士,很倒霉罢了。

第九十五章 青海镇外的弃徒

莫细愁抬头望着天空里翱翔的鸟雀,想着刚刚经历的那一幕,眸子里浮现出了一丝阴狠。

他曾经是某座四境宗门里的弟子,仅仅花费了十年时间便跨过了四境门槛,相比世间妖孽当然拿不出手,但在普通修士里,绝对是天才般的人物。

他本该有很光明的未来。

但因棋差一招,而坠落深渊。

在莫细愁而立之年时,因喜欢上山门里的小师妹,自持身份而选择在很糟糕的场合里表明心意,稍微带着点胁迫的意思,甚至在小师妹拒绝后,雷霆大怒,差点杀死小师妹,从而被山门严惩。

习惯高高在上的他,很不甘心,公然违抗山门,结果自然是很惨的,虽然没有被废掉气海,但也被山门里的师长打成重伤,赶下山去。

受了伤的莫细愁经历了一段很狼狈的日子,如流浪狗一般,受尽屈辱。

在他恢复伤势后,便展开了强势的报复,小师妹因有山门保护,他多次欲行不轨未成,但也借机杀死了很多同门师弟,从而彻底与山门结仇,亡命天涯,每日里遭到追杀,持续了整整八年。

前日他再度袭杀了十几名追杀他的山门修士,也探知到小师妹会出现在附近的青海镇,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

白鹿峰是姜国东郡的一座四境宗门。

白朔宗主乃是响彻东郡的一位强大修士,处在四境巅峰,距离五境门槛也只差一步之遥。

曾经有山外人在东郡作乱,白朔宗主一人一剑,斩杀数百山外四境修士,声振整个东郡修行世界。

被誉为五境之下,最强的修士之一。

尊称为白朔上仙。

而青海镇便是处在白鹿峰的管辖范围内。

青海镇是一座大镇。

以商起家,行商的大户层出不穷,虽名为镇,实际上已经可以称之为一座城。

莫细愁遵循着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想法,逃亡八年之久,从未真正离开过东郡,虽然期间也曾多次被发现踪迹,但他凭借着数年来亡命天涯的经历,一朝顿悟,居然又突破了境界。

只要白朔上仙不出,白鹿峰的修士根本没有人能够单独对抗莫细愁。

关键在于,因白朔上仙斩杀过太多山外修士,便也遭受到了很多潜伏在山河内的山外修士的报复,被八位四境巅峰的山外修士围攻,虽依旧成功反杀,但也受了重伤,已经在白鹿峰闭关养伤多年。

就连莫细愁被赶下山门的事情,白朔上仙都尚未知晓,自然也不可能出关亲自来追杀。

这也导致了莫细愁依旧活得逍遥自在,在逃亡期间还斩杀了不少白鹿峰修士。

......

青海镇外某处山道上,林荫葱葱,正午的日头很是炽烈。

在树荫下,或坐或站的有不少身穿白衫的修行人士。

其中有一女子,眉清目秀,盘膝坐在一张铺就在地面的白纱上,左右的那些人呈保护的姿态,站在相应的位置,一边警惕四周,一边各自闲谈着。

不消片刻。

山道刮起了一阵清风。

挟裹着一股热浪。

盘膝坐着的女子睁开眼睛,右手已经握在剑柄上。

周围警戒的修士也是迅速缩小范围,把女子护在中心。

“小师妹,别来无恙否。”

一道略带沙哑,仿佛饱受沧桑的低沉声音传来。

被黑衣包裹只露出一张脸的莫细愁出现在了山道上。

白衣女子默默看着他,说道:“你今年应该未到不惑吧,却已经这般苍老。”

莫细愁的确未到四十岁,但也很接近了,只是相貌看起来却好像已经是五十岁年纪,这与他八年来的逃亡生涯脱不了干系。

每日想着如何躲藏,想着如何反击追杀者,便也苍老的很快。

“这还不是拜小师妹所赐。”

白衣女子蹙起绣眉,冷冷地说道:“有此下场,却不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当真无耻之尤。八年里,你杀害了无数白鹿峰弟子,难道就没有一点羞愧之心么,别忘了,你曾经也是白鹿峰弟子,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白鹿峰给予你的。”

莫细愁咧嘴道:“你自己也说了是曾经,既然反目成仇,那么你们便都是我的敌人。白鹿峰教导我修行不假,但你们想要杀我,我又如何不进行反抗?”

白衣女子很失望,显然与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当即抬手示意身边的白鹿峰修士,沉声说道:“将他拿下,带回山门处置!”

“就凭他们?”莫细愁嘲讽一笑,“小师妹,你还是这般天真,除非宗主亲临,或者是白鹿峰那些教习出现至少两位,若不然,这些废柴人再多,也只是来送死罢了。”

护在白衣女子身边的那些白鹿峰修士都有些羞恼,他们都是白鹿峰正式弟子,如今却被一个弃徒蔑视,他们感到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挑衅。

虽然他们早就听闻莫细愁杀死了不少白鹿峰弟子,甚至其中不乏有跨过四境门槛的大修,但除了当年在白鹿峰修行的时候,近八年来,他们却是第一次和莫细愁接触,自然不是很相信这件事,觉得是莫细愁依靠阴谋诡计和手段偷袭才无往不利。

出于这种想法,如今又被当面讽刺,他们心头都是火冒三丈,纷纷高喝一声,拔剑朝着莫细愁杀去。

而无法看清形势的人,往往都会落得个很凄惨的下场。

莫细愁虽然突破无彰上境的时间并不长,但也不是一群三境巅峰和个别几名初入四境的修士能够威胁到的。

他伸手握住背后的刀柄,伴随着一声震雷般的刀吟,恐怖的压迫力大范围冲击出去,瞬间覆盖整片丛林,惊兽鸟散。

山道上,那些白鹿峰修士所站的位置,仿佛经受地震一般,蜘蛛网般的裂纹迅速蔓延,追赶着那些白鹿峰修士的脚步,天地间的灵气汇聚,爆开,浓烟四起,惨叫声此起彼伏。

除了那几名四境修为的白鹿峰修士只是受了点轻伤外,其余人皆被重伤,甚至有多人致死,可谓在一瞬间便死伤惨重。

哪怕白衣女子并未参与这场战斗,但莫细愁的刀所斩范围太广,也遭受波及,面色惨白,嘴角溢血,瘫软在地。

莫细愁握着手里的刀,一步步朝着白衣女子走去。

仅剩下还能战斗的那几名四境的白鹿峰修士也是强行压下心里的骇然,再度挡在了白衣女子身前,对莫细愁进行拦截。

莫细愁漠然的看着他们,冷声道:“白鹿峰之所以在东郡享誉盛名,全是白朔当年一人的功劳,除了白朔,白鹿峰里真的没有多少强者,你们虽然跨过了四境门槛,但年龄在世间天才一流中处于绝对下乘,我虽然自认不是什么妖孽怪物,但对付你们,却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拦截的那几名白鹿峰四境修士都没有说话。

在亲身领教到莫细愁的强大后,再多说什么,也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他们心里很不甘,但技不如人,也只能忍气吞声,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拼命挡在白衣女子面前,帮她尽量拖延逃走的时间。

“小师妹,快走!通知山门里的师长,我们会尽可能拖住他......”

白鹿峰对莫细愁持续八年的追杀,很重要的原因便在于很难确定莫细愁的位置。

就算有弟子发现他的踪迹,要么是通知山门回来时,莫细愁早已离开,要么就是直接被莫细愁反杀,而莫细愁在遭遇比自己修为高的白鹿峰教习时,也都是选择避让,所以至今,白鹿峰都没能成功抓住莫细愁。

八年的逃亡经历,也让莫细愁成长了很多,他每出现在一个地方,都会率先熟悉地形,然后利用地形,进行多次反杀,甚至也曾杀死过白鹿峰的四境教习,若不能两位以上教习同时出现,且正面遭遇莫细愁,基本上他都能活得好好的。

在那几名白鹿峰四境修士的喊话才刚说到一半,声音便戛然而止。

因为莫细愁的刀已经斩出。

一名四境修士当场陨落。

他当然不可能坐认自己被拖住,眼睁睁看着小师妹回白鹿峰搬救兵,所以很干脆果断的便拔刀杀向那几名四境修士。

白衣女子看着周围倒地哀嚎的师兄们,和早已经身体冰凉,死掉的人,拼命拦截莫细愁却被打得节节败退的那几名四境修士,眼底不由得流露出一丝绝望和悲恸。

她很清楚自己应该趁着这个时间逃走,但师兄们悲凉的战斗,又让她很是动容,不忍就此独自逃离。

她内心挣扎着。

甚至幻想着,会不会有一个强大的修士正好路过,能够施以援手。

但她终究不再是曾经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很清楚的明白这种幻想有多么不切实际,或许这便是在绝望中唯一能够期盼的,哪怕明知道不可能出现这种只有在话本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

然而话本小说虽然是幻想出来的精神产物,却也有很多贴近现实的东西存在,纵使很少,但也不能否认现实中的确可能会出现话本小说里类似的事件。

山道上行来了白衣飘飘的身影。

那是一名青年男子。

腰间挂着一柄剑。

头戴银冠。

丰神俊朗。

正如话本小说里描述的男主角。

第九十六章 白鹿峰的小师妹

山道旁的战斗惨烈。

很容易便吸引了青年男子的目光。

他深邃的眸子里不见丝毫波动。

望着那大杀四方的被黑衣包裹的持刀男人。

和坐在地面上目露绝望的白衣女子。

他微微摇着头,暗想着,既然遇到了,若是置之不理,便很不符合自己的身份。

他背负着手,缓缓朝着那边走去。

莫细愁一刀再度杀死一名白鹿峰的四境修士,无意中侧目看到那行来的白衫飘扬的青年男子,眉目间凶煞气浓郁,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道:“莫要多管闲事,速速离开,尚能捡回一条小命。”

青年男子微微笑道:“很不凑巧,我虽然不喜欢管闲事,但遇到了,便绝不会当做没有看见。”

莫细愁愣了一下,随即森然咧嘴笑道:“我倒是最喜欢这种管闲事的人,我的刀已出鞘,杀得不过瘾,正好拿你祭祭刀。”

青年男子站在山路上。

迎着呼啸的风,白衫舞动,好似即将振翅飞天的白鹭。

他默默看着对面的莫细愁,感叹道:“你没有资格让我出剑。”

莫细愁怔愕了一瞬,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年轻人,我曾经也像你这般骄傲,但骄傲是需要实力来衬托的,虽然我能看出你是一名修士,但你应该没有跨过四境吧?我要碾死你,就如碾死一只蚂蚁。”

“若你眼睛不瞎的话,便该看得出来,在场几名跨过四境门槛的修士,也只能跪倒在我的脚下,你觉得自己凭什么说出这种话?”

青年男子漠然说道:“凭我是我。”

莫细愁一时没有听懂,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阴沉着脸说道:“我曾经是白鹿峰的弟子,而且是同门师兄弟里最快跨过四境门槛的天才,现如今我把他们全部甩在身后,早已不在一个层面上,甚至单独斩杀过无彰上境的强者,你哪来的自信敢站在我的面前!”

青年男子恍然般的说道:“怪不得觉得那些躺着的人装束很眼熟,原来是东郡白鹿峰的弟子,白朔上仙和家师曾经有些交情,那我便有足够的理由来管这趟儿闲事了。”

“你是谁?”莫细愁皱了皱眉头,隐约察觉到面前的这位白衣胜雪的青年男子,或许有着非同寻常的身份。

青年男子问道:“你不认识我?”

莫细愁恼道:“我为何要认识你?”

青年男子说道:“我以为你会认识我,因为我在途径青海镇之前,路上碰见过很多和我打招呼的修行者,我想着,除非是身居僻壤之地的野修,但凡是山门修士,应该都会知晓我是谁。就算不知道我的长相,也都该听说过我的名字。”

倒不是青年男子在刻意装什么,而是早已经习惯了被人认出来,此时突然出现一个不认识他的人,便有些小小的诧异。

莫细愁则很正常的觉得青年男子有装那啥的嫌疑,凭什么山门修士都该认得你?难不成你是银票?

他反而觉得自己遭受到了羞辱,而且是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当面羞辱。

在被白鹿峰追杀的岁月里,他已经尽可能的在压制自己,不敢随便做出什么惹人注目的事情,从而引来白鹿峰修士的出现,可但凡遇到什么事情,他也从来不会隐忍,因为他手里握着刀,本来就是拿来砍人的。

便也不再去想青年男子的身份,反正也只是多杀一个人罢了,无非是多出一刀的事情。

莫细愁深吸一口气,森然说道:“遇到我算你倒霉,本来这并不干你的事,谁让你自己非要牵扯进来,我便照单全收,一刀砍了你就是。”

青年男子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说的很认真,且也给人很随意的感觉,似乎真的完全不把莫细愁放在心上。

这自然让莫细愁很是恼火,他本来就是脾气很容易暴躁的人,此刻脸上也是浮现铁青之色,握紧手里的刀,猛地斩击出去,口中同时大喝着:“黄口小儿,大爷今日便活剐了你!”

青年男子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虽然腰间挂着剑,但他显然真的没有出剑的打算,只是默默看着莫细愁那一刀以迅捷刚猛的速度和力量朝他斩来。

这一刀倾注了莫细愁很强的力道,就算对面是无彰上境的大修士,也万万不敢硬抗。

狂风忽起。

逐渐拔高。

伴随着刀锋响彻起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刺耳声音。

破空声爆裂。

天地灵气疯狂涌出,磅礴的念力覆盖,使得小片范围形成了真空,荡开了无数尘埃。

青年男子依旧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

那在白鹿峰的四境修士眼中无比恐怖的一刀,在他眼里仿若只是平地刮起了一阵轻风,连让他眨一下眼睛都做不到。

便在那一刀迫近三尺地时,青年男子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臂,然后慢慢伸出了两根手指。

咯嘣一声。

两指紧紧夹住了刀锋。

青年男子轻描淡写的踢出一脚。

嘭地一声闷响。

莫细愁的身子如离弦之箭般倒飞而出,沿途山路炸裂,直达百米开外,浓烟滚滚。

在莫细愁骇然的眼神里,未等爬起身来,一块巨石自山上滚落。

“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嚎声响彻四野。

莫细愁抱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右腿,满地打滚,嘶吼声从沙哑变得无力,慢慢变成了哼唧,脸色惨白无血,浑身抽搐,若非有着很强的意志力,他早已痛晕过去。

“你......你究竟是谁?!”

山路旁陷入诡异的寂静,只响彻着莫细愁凄厉的喊声。

身受重伤相互搀扶着的那几名白鹿峰四境修士也是不敢置信的望着这一幕。

几乎把他们全部人打残的莫细愁,居然在那青年男子面前,不堪一击。

白衣女子也是怔然的看着青年男子的背影,眸子里浮现出一抹异色。

原来,话本小说里描写的故事,真的会发生,而且就发生在自己身上。

在她期望着会有一名强者出现,将她救出虎口,这名强者便真的出现了。

而且是超乎想象的强大。

......

莫细愁的脸色很阴沉,更多的是心里那一丝骇然。

只是随意出现在此地的过路人,居然具备碾压他的强大实力。

那自始至终,不卑不亢的气势,轻描淡写,信手捏来的强大,都给予了他极大的冲击。

青年男子默默看着狼狈不堪的莫细愁,淡淡说道:“我姓沈。”

在莫细愁暗自思忖的工夫,那几名白鹿峰的四境修士已经惊呼出口,“你是沈秋白!摘星府的沈秋白!”

青年男子便是沈秋白。

他要前往都城。

路径青海镇外。

那几名白鹿峰四境修士终于明白,为何青年男子能够如此轻描淡写地便碾压了莫细愁,如果是沈秋白,那这副画面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莫细愁显然并未见过沈秋白,但在姜国境内的修行者,很少有人没听说过沈秋白的名字,毕竟那代表着姜国年轻一辈修士里最高的山峰。

他的神情瞬间变得颓然起来。

传闻沈秋白是最接近五境门槛的强者,虽然年纪轻轻,名声却早已响彻整个姜国,极具代表性。

哪怕莫细愁很不甘心,却也没有勇气当面和沈秋白对抗。

沈秋白此时没有再理会莫细愁,转身望向瘫坐在地上的白衣女子,说道:“他既然曾经是白鹿峰的弟子,想必这也是你们的家事,我便也不必多此一举,亲手将他斩杀了。此刻他已身受重伤,凭借你们的实力,应该能够安稳的把他带回白鹿峰。”

白衣女子醒过神来,站起身,面色微红的朝沈秋白见礼,说道:“我是白鹿峰弟子,白芨,多谢沈师兄出手相救。”

沈秋白微微颔首,有些意外的说道:“姑娘姓白,莫不是和贵峰白朔上仙有什么关系?”

白芨回道:“白朔正是家父名讳。”

沈秋白了然道:“我只是要前往都城蟠龙宴,途经此处,路见不平罢了,师妹不必在意。我已将那个人重伤,只要师妹一行回途中谨慎小心一些,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我便先告辞了。”

白芨慌忙说道:“待我将莫细愁那弃徒押回白鹿峰后,便也会前往都城赴宴。”

沈秋白微笑道:“那便都城再见了。”

白芨垂着脑袋,双手揉搓着衣角,声音细如蚊呐,“好......好的。”

沈秋白离开了青海镇,朝着都城而去。

那些受伤的白鹿峰修士也是相互搀扶着,满是悲痛的看着那些死去的同门。

由那几名白鹿峰四境修士亲自押送莫细愁回山门,受伤的白鹿峰弟子步程缓慢,只能在后面默默跟着,而白芨则直接进了青海镇,请来府衙的人暂时料理镇外那些死去的同门尸体,随后也火速赶回白鹿峰。

按理来说,莫细愁断了右腿,且被沈秋白一脚踢得半死,又有几名白鹿峰四境修士看押着,虽然这几名四境修士也受了不轻的伤,但想要安全的把莫细愁带回白鹿峰,途中出现问题的可能性该是很小的,然而却偏偏还是出了问题。

第九十七章 那座三十里桃花源

莫细愁站在三十里桃花源外的山路上。

他回想着被沈秋白重伤的画面,眼睁睁看着小师妹再次消失在自己面前,眸子里的戾色愈加浓厚。

虽然当时被那几名白鹿峰四境修士亲自押送,但莫细愁八年里的逃亡生涯,也不是只顾着逃命,在相对处于弱势的情况下,如何反败为胜,他曾经在心里模拟了无数遍。

而在不需要杀死那几名白鹿峰四境修士,只是逃走的话,情况就会变得相对容易一些。

虽然期间耗费了一些工夫,但他还是成功逃走。

他当然不会甘心......

《一世剑仙》第九十七章那座三十里桃花源

一世剑仙

第九十八章 我要向你递剑了

说出这番话的目的很简单而又纯粹。

因为他看清了莫细愁的不安,所以便好心的提醒,让莫细愁能够毫无顾虑的全力一战,若是和一位畏手畏脚的四境修士战斗,那么这场战斗的意义便也不存在了。

虽然他本身也没有资格说出这种话,毕竟是投机取巧,莫细愁已经被萧知南一剑斩掉一个小境,但李梦舟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这才是真正势均力敌的战斗。

莫细愁的脸上果然浮现出了诧异的神色,他想着先是出来一名强者,一剑把自己打到堕境,事后又让一名区区三境修士来战,这实在是很侮辱人的事情。

不论莫细愁心里怎么想,李梦舟在话音落下后,乌青剑便已经化为一道流光,撕裂浓浓夜色,划开淅沥微雨,伴随着桃花瓣风中起舞,一往无前的直冲着莫细愁的面门而去。

莫细愁的心里是有些凛然的,这一剑所蕴含的力量,绝非是寻常三境修士能够斩出来的,他刚刚松懈下来的身心,顷刻间又绷紧,有些恼怒的想着,你先前那番话是故意的吧?

他不敢直面锋芒,终究是萧知南那自苍穹坠落的一剑给他带来的震骇尚未消除,而且身体撕裂的痛感也依然清晰,他下意识地便脚尖轻踏地面,朝着后方退去。

李梦舟的身子如影随形,始终保持着三尺之间的距离。

而一道道剑意也随着两个人的动作在周围肆意狂舞,斩碎了无数桃花,斩破了无尽微雨,荡尽了无数尘埃,照耀了整片夜空。

李梦舟的视线一直盯在莫细愁的身上,剑意随着每一次斩击而变得愈加迅猛。

原本美如画的桃花源变得满目疮痍,虽然对于三十里广袤的桃花源而言,小范围的破坏并不是很影响什么,但终归是出现了瑕疵,就连桃花香也变得微弱了起来,尽是风尘和鲜血的味道。

便在李梦舟在三尺之地不断挥剑的过程中,狼狈的莫细愁终于忍不住开始了反击。

虽然明确到那黑衣少年并非是寻常的三境修士,但在这短暂的过程里,莫细愁也能确信,对方确确实实没有跨过四境门槛,只要确定这一点,便足够了。

哐!

刀吟声在剑意呼啸里依旧显得格外清晰。

莫细愁后撤的身形止住,一刀势大力沉的借住回旋之势,猛地朝前斩击出去。

刀气具象成形,蔓延十数里。

笔直的一道坑洞摧毁着桃树,漫起无数烟尘,仿若直达天际!

嗡嗡地震鸣声不断回响。

莫细愁的脸色很凝重。

在被刀气斩击的长达十数里的坑洞内,不见少年的踪影。

他很清楚的明白,刚刚那一刀并未斩中目标。

果不其然。

沉寂下来的桃花源,蓦然响起了一声靴底踩断桃树枝的啪嚓声。

桃林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提着剑的黑衣少年。

莫细愁有些虚弱喘着气,披头散发,沉默不语的望着那少年。

他眉宇间的阴郁之色不散,预示着他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常理而言,就算他的境界堕到了下境,但终究还处在四境门槛之内,而在这道门槛之外李梦舟,绝对不可能伤害到他,可是眼前的事实,很明确的在告诉他,少年的剑,能够穿越那道门槛,就算他的人依旧站在门槛外,但他的剑却已不在那里。

完全想象不到的碾压式强者所带来的绝望,远远没有在拼尽全力后却发现只是做了无用功的绝望来得强烈。

李梦舟重新站在了距离莫细愁的三尺之间。

剑意浓郁到极致,呈现出的白色气体,在乌青剑身上来回游走。

李梦舟摆开了架势。

三尺之地的牢笼瞬间封锁了莫细愁周身所有退路。

属于他最强的一剑,在莫细愁惊骇的眼神里,缓缓斩击了出去。

“我要向你递剑了。”

他如是说道。

莫细愁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寒光,紧接着便是一抹血光乍现。

生命力便开始无比清晰的流失着。

他有些木讷的望着眼前的黑衣少年,张了张嘴,瞳孔在瞬间放大后,便开始收缩,逐渐失去了色彩。

微弱的声音像是在夜空里的呢喃,传入李梦舟的耳畔。

“我莫细愁八年里经历了无数次生死险境,怎么会死在这里”

他张开的嘴巴,喷出了无数鲜血,身子随之轰然倒地。

临死前冒出的唯一念头,便是在都城里那位白鹿峰的小师妹,和他想要赶赴都城的目标,沈秋白。

这一切,都在此烟消云散。

李梦舟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帮助沈秋白解决了一个麻烦。

或许这本身对于沈秋白而言,也根本算不得麻烦。

但这件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桃花源里终于是回归了真正的静谧。

李梦舟静静聆听着属于桃花的声音。

转头看向萧知南,苦笑道“你似乎把他打得太狠了,他虽然依旧站在四境门槛里面,但半个身子其实已经在了外面。”

萧知南平静说道“我已经尽量收力了,奈何他不经打,稍微超出了一些我的控制范围,也实属正常。”

微雨清扫着战斗痕迹,难言的气味在蔓延。

李梦舟抬头看着夜色,说道“虽然他没有我想要的那么强,但我也大概清楚自己处在什么层面了。”

“夜色很深,距离天亮也不远了。”

“是时候前去赴宴了。”

都城,蟠龙宴。

陆陆续续的少年修士步出楼阁,前往仙府客栈暂时落脚,等待蟠龙宴第二夜的到来。

沈秋白领着摘星府的弟子也走出了楼阁,站在外面长街上。

微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风拂过,带起一阵凉意。

钟溪言伸手将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弄到耳后,和煕的笑容布满脸上,平静说道“我有一种预感,今年的蟠龙宴会很有趣。”

沈秋白望了他一眼,说道“师兄怎会有这般想法?”

钟溪言看着夜色下的某个方向,微笑道“北燕剑庐的那位已经出现了。”

沈秋白沉默了一下,说道“原来那道气息是属于她的,果然很强。”

钟溪言笑道“萧姑娘终究属于外在因素,而蟠龙宴上那些少年,也很有趣。”

沈秋白点点头,说道“离宫剑院里有何峥嵘,年仅十五岁,便接近四境门槛,他或许是蟠龙宴上最小的,却是不容忽视的。且江子画也早有盛名,虽然是惫懒的名声,但如此惫懒的他,依旧跨过了四境门槛。最近离宫名望最高的弟子,那个叫做李梦舟的少年,虽然没有出现,但也该是不差的。”

钟溪言说道“我见过李梦舟,他的意志很坚定,且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相比何峥嵘,他会更强。”

沈秋白看着那些走远的少年,说道“杨昭师弟虽然跨过了四境门槛,但不论是不落山的陆长歌,还是离宫剑院的江子画,和蒹葭苑的陆九歌,都是不能被忽视的,想要战胜他们,确实不容易。”

站在旁边的杨昭眉毛微挑,他同样一袭白衣,面容稍显稚嫩,但却透着一股英气,在同龄人中,单看面相,便实属不错。

他拱手说道“大师兄,二师兄,你们放心,我不会给摘星府丢人的。”

钟溪言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师弟,尽力而为就好。”

沈秋白看着他,认真说道“你的目光也不要只看着那些跨过四境门槛的人,离宫剑院里的那个李梦舟,和书院里的关慕云,都是近段时间崛起很快的天之骄子,就算他们不能那么轻易的跨过四境门槛,但也不能过于小觑,这些人都是你需要去在意的对手。”

杨昭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沈秋白正要再说些什么,一阵脚步声快速迫近,很快便有一名白衣女子站在了他的面前,脸蛋红润的仰头看着沈秋白,轻唤道“沈师兄。”

沈秋白怔了一下,很快便认出眼前的姑娘,笑道“原来是白芨师妹。”

钟溪言向着杨昭和其他摘星府弟子摆摆手,笑容和煕的走开。

杨昭回头望了一眼,眸中有着一抹羡慕。

他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二师兄这般,走到哪里,都有漂亮的女修士围着。

沈秋白倒是没有想太多,只是看着面前的这位白鹿峰的师妹,问道“在青海镇外那个弃徒,可曾押回白鹿峰处置,路途中应该没出什么问题吧?”

白芨的神情变得有些落寞,说道“说来惭愧,沈师兄出手将他拿住,但在返回白鹿峰的途中,还是被他跑了,实在对不起沈师兄。”

沈秋白有些意外,他只是出于客气的随意询问了一句,没想到真的出现了问题。

他看着满脸都是歉意的白芨,微笑道“师妹为何要跟我说对不起?”

“因为是沈师兄帮忙,才控制住莫细愁,但我却没能把他押回白鹿峰,自然很愧对沈师兄。”

“原来师妹是这么想的,但我不能接受师妹的歉意,毕竟当时只是举手之劳罢了,若能幸运的再次碰到他,我会亲手把他押回白鹿峰的,师妹不必介怀。”

白芨仰着小脸看着沈秋白,想着师兄果然是楷模一般的天才人物。

虽然白芨已经是桃李的年岁,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但她终究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在白鹿峰也是受到万千宠爱的小师妹,宗主白朔之女,盲目崇拜像沈秋白这样的天之骄子,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更何况沈秋白又曾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犹如男主角一般登场,那种印象便更加深刻了。

宁浩然和谢春风站在楼阁门槛内,默默望着街道上露着仰慕神色的姑娘和笑容和煕俊雅的青年,想着这种事情,果然是跟自己无缘的。

谢春风转头认真说道“现在你有空,我也有空,亦无人打扰,便找个地方战一场如何?”

宁浩然颇有些无奈的说道“天色很晚了,我有些困,不如改日吧。”

谢春风不悦的说道“莫非是你不敢和我打?”

宁浩然嘴角抽了抽,说道“你想多了。”

“你这般无所谓的态度,是在瞧不起我?”

“没有,是我真的有些困,没有那个心情和你打,况且你也打不过我。”

“你这幅样子很讨打。”

宁浩然摇摇头,说道“若你真的要打,便在蟠龙宴结束之后吧,我会奉陪到底的。”

谢春风微微犹豫,便点点头,说道“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宁浩然笑道“千万不要,因为那样你会败得很惨,虽然结果也没什么区别。”

谢春风突然有些后悔答应他蟠龙宴结束后再战的约定,现在他便已经快要忍不住拔剑斩了宁浩然了。

夜昼轮转。

蟠龙宴第一夜结束后,都城里并未发生什么值得描述的事情,第二夜也在平静中如期而至。

夜凉如水,但楼阁外的长街却是繁华热闹。

整个都城皆是灯火通明,与夜空里的繁星相映。

烟火在夜空里盛放,美艳无双,璀璨的光辉照耀在都城每个人的脸上,那些河流里也好似被染上了一层炫彩缤纷,摇曳着花舫灯船。

今夜不单单是那些年轻修行者的盛宴,也是全城百姓狂欢的时刻,并非是因为什么节日,只是因为蟠龙宴的到来。

世间很多视线也因此朝着都城投来。

那些姜国境内正值青春的少年们,踏足都城,望着蟠龙宴,准备大展拳脚。

今夜注定会发生很多故事。

而在蟠龙宴紧锣密鼓的进行中的时候,都城之外,那个叫做李梦舟的少年正慢吞吞的走在赴宴的路上。

他和萧知南并肩而行,清晰的看到都城里那盛放的绚烂烟火。

三十里桃花源处距离都城不算近,但他们并没有急着赶路,而是一步一个脚印,所以便多花费了一些时间。

终于在夜幕降临的时候,隐隐约约看见了琅琊这座雄城的身影。

自高处展望,被绚烂烟火覆盖着的琅琊城,犹如不属于人间的仙境,很是梦幻。



第九十九章 世间上硕果仅存的阵术师

蟠龙宴不算是姜国皇宫外近前最高的一座楼阁,却是装潢最奢华的,共五层楼,每一层楼都仿若一座宫殿,就算是与太清九层楼相比,也毫不逊色,甚至更加大气。

赴宴的年轻修士们,首先需要做的便是登楼。

从一楼大堂起步,攀登二层楼,每一层楼都有相应境界的修士守卫,只有打败这些守卫,才能继续攀登更高的楼层。

一楼没有守卫,自二层楼开始,便要面对数以百计的承意上境修士的阻挠,三层楼所要面对的便是承意境巅峰修为的守卫,而守卫人数则会减半,四层楼便将要面对跨过四境门槛的大修士,不过仅有一位。

最高的五层楼就是赴宴的地方,也是登楼的修士们最终的目标。

踏过楼外长阶,跨过门槛,殿内四面墙壁挂满了旗帜,上面有着不同的标记,那是属于各座修行山门的席位。

梨花书院、摘星府、离宫剑院,占据最好的位置,蒹葭苑、不落山、白鹿峰、苍南山、天湖道府等五境或四境宗门以此分散排位,数以百计,便如姜国境内浩瀚星辰,庄严肃穆,很是震撼。

在五层楼中,朝堂上各司首与诸多官员和赴宴的修行山门里的师长都已落座,神游念力覆盖整座楼,观看着一楼大堂里的情况。

坐在首位的非是徐鹤贤、岳世庭等各司司首,也不是那些修行山门的师长,而是穿着普通,面色和善的一位老婆婆。

只是因为她是萍婆,来自书院。

作为儒家正统的书院,亦是姜国的国教,就算是寻常弟子,身份地位也是超然的,只要入了书院,便能够和其他修行山门的真传弟子同级,那么书院里那些身份更高贵的人,纵然是朝堂里的大人物,也要客客气气。

而在都城里,也只有少数人,才能真切清楚萍婆的身份,所以纵使是徐鹤贤,在这老婆婆面前,也不敢造次。

萍婆对蟠龙宴上的事情,兴趣似乎并不高,年纪大了便有些嗜睡,而身边的人也不敢打扰,就算是在说话,也都刻意压低了声音。

而在一楼大堂里,沈秋白和宁浩然、谢春风等各座山门的代表人物,充当着裁判的角色,正在给那些年轻修士讲解着规则。

沈秋白望着那些年轻修士的眼神并不骄傲,但他本身就是骄傲的存在,偏偏又是很难被讨厌的人,那些暗地里中伤他的人,也只能隐藏在暗中,不敢站在光明里,终究也只是因为嫉妒罢了。

他的声音很轻,一层楼大堂里乃至楼外都站满了人,但他的声音却能够被在场的人很清楚的听见。

“大致的规则便是这样,每一层楼的守卫,越往上,人数便也相对会减少,但他们的修为境界也是会越来越强。”

“他们之中有很多是来自军部,皆是战斗经验丰富,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也有很多朝堂供养的山野修士,都具备着引以为傲的本领。”

“他们秉持着信念,唯一的目的便是要把你们留在他们所属的楼层,在登楼战斗的过程里,他们不会对你们下杀手,你们也亦然。”

“且每一层楼都有阵术结界存在,非四境巅峰以上的修士不能破,若存在生命力微弱的情况,阵术结界会有感应,能够及时把你们传送出来,所以安全问题还是能够保障的。”

沈秋白望着那些仔细聆听的年轻修士们,继续说道:“若实在不能突破守卫,登上更高的楼层,于此也存在着另外一种潜在的规则,便是相互挑战,且只能挑战与自己同境,或是更强的人,只要打败对手,便能直接越过守卫,登上更高的楼层。”

“但这种机会只有一次,往后便不能再用了,所以你们最好多斟酌一二,毕竟更高的楼层,还有更强的守卫,过早进行挑战,反而是一种浪费。”

沈秋白停顿了一下,微笑着说道:“介于各位修为境界不一,想要登上四层楼面对跨过四境门槛的守卫很难,所以在四境修为以下的人,只要能够登上四层楼,则无需继续攀登,便算具备了参加五层楼宴会的资格。”

话音落下后,在场的年轻修士们心思各异。

沈秋白观察着他们每一个人的神情变化。

想着规则虽然很简单,但毕竟这些修行者都是活生生的人,过程里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遵守规则,或打破规则,也都在转瞬间浮现出的那一个念头罢了。

所谓避开楼层守卫,向其他修士挑战,获胜后登楼,看起来是容易得多,但若机会只有一次,那么在前期登楼的过程中,若非穷途末路,没有人会愿意浪费这个机会。

而但凡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用了这次挑战登楼的机会,便也相当于就此止步了,淘汰率可谓是惊人的可怕。

且也可能会存在,尚未来得及提出要挑战,便会直接被阵术结界传送出去的情况。

所以最适合的机会也就是在登四层楼的时候。

阵术结界是很高深的术法,想要在这方面投机取巧,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过往的岁月里,世间确实曾经存在过阵术师这一类派系,现如今虽然很罕见,但也有迹可循,而基本上,但凡跨过五境的大修士,都有能力制造出类似阵法的结界,具备着很多功能,那全部来源于对天地灵气的掌控,形成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阵术师原本也是很可怕的存在,尤其是跨过四境的阵术师,只要给予他足够的时间,哪怕只是初入四境的阶段,在他的阵术下,也有很大几率直接困杀四境巅峰的强者。

正因施展阵术需要时间,且阵术一成,杀伤力过于恐怖,阵术师的存在便受到了打压,也如剑门一脉般,在历史长河中消亡。

剑门一脉比较幸运的是,重新出现了一位剑仙,所以依旧能够在这世间占据一席之地,而阵术师则没有那么好运,就算有部分阵术师在世间依然存在着,却未曾出现过跨入五境的强大阵术师,更别提勘破五境之上了。

所以这些阵术师基本上都被各大王朝奉养着,唯一的作用便是守卫都城,或者在朝堂需要的时候,让这些阵术师辅助山门弟子修行。

现如今的人间,最强的阵术师也只是能够勉强困住五境的大修士,却没有能力将之斩杀,而大部分阵术师也只是处于四境阶段,甚至更弱。

而那位最强的阵术师,名为夜星阑,身在南禹,阵法天赋出众,若非没有生在好的时代,必然会是惊艳绝世的阵术强者。

就算是在阵术师消亡的山河里,夜星阑也是当之无愧的阵术师第一人。

因阵术师的稀少,稍微强大一些的王朝,也最多只是拥有一到两个的四境阵术师,而更多小国度,就连阵术师的踪影都见不到。

姜国唯一的四境阵术师,便是一位叫做曹如山的老者,仅仅是四境上品的修为,但在他的阵术完成的情况下,就算是四境巅峰的大修士,也是难逃一死,甚至能够威胁到初入五境的存在。

若非阵术施展需要些时间,不适用狭路相逢的战斗,曹如山必然会是五境门槛下最强的人。

但饶是如此,因曹如山身在姜国朝堂,都城各处都有他布置的阵术,只要他不走出都城,在五境上品大物不出的情况下,便谁也奈何不了他,就算是公认的姜国境内四境最强的徐鹤贤也得暂避锋芒。

在硕果仅存的阵术师都被各王朝掌控的情况下,那么便也无需有再多顾虑,反而也想尽办法培养阵术师,但培养的数量有限,毕竟若是有成千上万的四境阵术师出现,那么合力布下的阵术,就算不能倾覆一个王朝,但也是很大的隐患。

曹如山便也在书院里修行,搜集关于阵术的典藏,培养接班人,想要在这个时代壮大阵术师,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能够做到的,也就是不让阵术师这一脉彻底在世间绝迹。

布置阵术需要天地灵气甚至念力的辅助,所以提高自己的修为境界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就算有着高深的阵术学问,若境界跟不上,便也很难施展的出来,勉强布置出来,也不具备杀敌的能力。

想要找出对阵术有着浓厚兴趣且修行资质也很高的徒弟,是很难很难的。

曹如山的年纪已经不小,若在有生之年不能找到自己的继承者,除了曹如山一身的本事得不到传承,姜国也会就此失去阵术师这个防护都城的力量。

曹如山是布置蟠龙宴各楼层阵术的人,他的潜在目的也是想要从这些姜国境内年轻一辈里资质不差的修士里找到一个满意的徒弟。

他此时正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注视着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而那些年轻修行者们,也开始准备登楼。

......

倪真淳找到了何峥嵘,他的身边跟着陶叶和少了一只耳朵的方长盛。

这只耳朵正是被何峥嵘斩掉的。

所以方长盛的眼眸里很是怨恨。

何峥嵘完全无视了他的眼神,只是默默看着倪真淳。

倪真淳面露微笑,说道:“我本想在蟠龙宴上给你一个难忘的教训,但现在看来,你可能早早就会被淘汰掉,我已经想好了,凭借我的实力想要登楼并不难,但你就不一定了,所以我会选择一个适合的机会,亲自把你淘汰。”

何峥嵘平静说道:“那我希望你尽快早一些,否则若是在三层楼以下便被守卫淘汰,就没有机会挑战我了。”

他的声音不急不徐,很是淡然,却是极有力的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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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那些持刀的拦路者

夜风吹不进楼阁,但楼阁里却有风自起。

也许阵术里本身就存在着风。

也或许只是倪真淳心里刮起了风,生出了一些波澜。

他恶狠狠地盯着何峥嵘,片刻后,冷笑道:“你的嘴巴倒是越来越能说了,真是和小时候的你完全不一样,我很期待你这个废柴,能有什么精彩的表现。”

何峥嵘说道:“别做这些无畏的期待,你很可能根本就看不到,因为你早早的就会被淘汰了。”

倪真淳虽然依旧在微笑,但额头上青筋已经爆了出来,他很诧异原来何峥嵘居然是这般难缠的一个人,说话未免太难听了些,简直处处都在讥讽人。

这种现象早在何峥嵘登山考离宫的时候,就已经很明显的表现出来了,他不止一次的因为不喜欢郑潜,而当面怼人,他只是因为同样不喜欢倪真淳,对待旁人,他很少这样言辞凿凿。

实际上倪真淳的话也不见得多好听,但他本人自然不会去在意,只是对于曾经在他面前,唯唯诺诺,很听话的何峥嵘,突然有一天变得强势起来,便是不得不让他去在意的事情。

沈霁月发现了这边的情况,走到何峥嵘身边,小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何峥嵘淡淡回道:“没事。”

倪真淳沉默了一下,说道:“我要登楼了,希望你不要在我登楼的过程中出现什么问题,我会在前面等着你的。”

他转身和方长盛一起随同那些年轻修士一道朝着二层楼的阶梯走去。

陶叶并未立即离开,而是打量着离宫剑院赴宴的所有人,问道:“李师兄呢?”

沈霁月一时没有明白陶叶的意思,露出疑惑的表情。

唯一清楚怎么回事的也就只有何峥嵘,他有些烦闷的说道:“不知道,但他肯定会来赴宴,只是会稍微迟一些。”

陶叶也没有再多询问,朝着何峥嵘点点头,便也开始了登楼。

沈霁月此时有些意外的说道:“她说的李师兄不会是李梦舟吧?”

何峥嵘默然不语。

沈霁月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看向旁边的周洛,说道:“辛明没来么?”

周洛微笑道:“看来沈师姐很少关注我们,蟠龙宴有赴宴的门槛,辛明修为不够,但他会在剑院里看着我的。”

自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的问道结束后,辛明便明确了自己和李梦舟的差距,从而一心只顾修行,但终究资质有限,也没有李梦舟和何峥嵘这般变态,循循渐进的情况下,也只是达到承意下境而已。

若非周洛突破到了承意上境,怕也是连赴宴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他的身上便也压着辛明的期愿,斗志很高。

此时江子画走了过来,有些鬼祟的压低声音道:“我刚才走了一圈,也问过四师兄,此次赴宴的修行者里面,有几个人需要我们特别注意。”

沈霁月和周洛都打起了精神,何峥嵘虽然没有什么反应,但也侧耳聆听着。

江子画瞧瞧指着一个人,说道:“那个人你们应该并不陌生,就是去年书院的首榜,那位上庐的才子关慕云,他虽然没有跨过四境门槛,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达到三境巅峰,资质之高也可见一斑,在同境里都是很不好对付的家伙。”

他继而又指向另外一个人,说道:“那家伙是摘星府的弟子,真正跨过四境门槛的修士,好像是叫杨昭,肯定是比关慕云更强的。”

“不落山的陆长歌就不说了,似乎也跨过了四境门槛,值得在意的是天湖道府的陈子都,还有白鹿峰的白芨姑娘,他们都是跨过四境门槛的人。至于陆师姐和南笙师妹,都是自己人,便不需要去在意了。”

江子画很难得的认真道:“这些跨过四境门槛的人里面,分不清谁最强,但最弱的必然会是白鹿峰的白芨,因为能够很明显的看出来,她跨过四境门槛的时间很短,境界尚不稳定。”

周洛面色凝重的说道:“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跨过四境门槛的人,能够和他们战斗的也就只有江师兄了。”

江子画轻咳一声,说道:“师弟师妹不必担忧,师兄我会把他们全部打败,你们只需安心登楼便可。”

虽然这番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沈霁月和周洛都表露出了对江子画的敬重。

何峥嵘说道:“我会紧紧握着手里的剑,把眼前遇到的所有对手全部砍倒。”

江子画默默瞥了何峥嵘一眼,干咳一声,说道:“登楼吧。”

......

距离都城南城门三十里的官道上。

浓浓夜色下,缓行着两道身影。

前日下起的微雨虽然影响不大,但道路上也稍显泥泞。

不是那么好走。

但李梦舟却步伐稳健的就这么一路朝着都城前行。

萧知南微微蹙着眉头,感受着夜空里星辉闪烁,周围天地生出的某些变化,默默看着李梦舟,轻声说道:“有杀机浮现。”

李梦舟脚下微顿,凝望着都城的方向,说道:“好像是冲我来的。”

萧知南说道:“有人不想你回都城。”

李梦舟笑道:“大概吧。”

萧知南说道:“我想不明白有什么人会在意你这种小人物。”

李梦舟皱了皱眉,说道:“总会有一些人在意,但我其实也很好奇,会是什么人。”

萧知南看着前方,说道:“来了。”

李梦舟点了点头,“嗯。”

两个人站在原地,默默等待着。

有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夜色里很是响亮。

渐渐地,所有声音都陷入寂灭。

官道上冷清又肃穆,唯有夜鸟偶尔经过。

李梦舟望着来者,不觉得有多么意外,只是淡淡笑道:“看来我们缘分不浅。”

出现在此地的人不少,除了大部分的三境修士外,还有着两位跨过四境门槛的大修士。

而其中一人对于李梦舟来说,便很熟悉。

玄政司的侍郎,朱在天。

那位同是四境的修士,便理所当然应该是玄政司里另外一个侍郎。

玄政司里有很多侍郎,皆是辅佐徐鹤贤的附属官职。

饶是如此,对于寻常人而言,也是轻易不得见的。

此刻站在李梦舟面前的,却是玄政司里两位侍郎。

朱在天貌似变得更稳重了些,但在看见李梦舟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些气愤,不悦的说道:“我和你之间可不是什么缘分,我这几日夜里做梦都想着把你抓进牢狱。”

李梦舟微笑道:“恕在下不能满足侍郎大人的愿望。”

朱在天冷笑道:“但这可由不得你。”

李梦舟有些好奇的说道:“都城那件事情尚未过去多久,我想徐司首不会蠢笨到选择在这个时机对我出手吧?”

“还是说,今晚的行动,是朱侍郎你擅自做主?”

朱在天脸上有着微妙变化,他沉声说道:“都城里很多人都知晓你不在离宫剑院,却没有人知晓你何时归来,那么若是你永远也回不去都城,这件事情便也无从查起。”

李梦舟若有所思,说道:“看来的确是朱侍郎擅自做主呢,不知道若是徐司首知道你做了这般蠢事,会怎么看你?”

朱在天面色阴沉,默然不语。

另外那名四境修为的侍郎不耐的说道:“跟他费这么多话做什么,动手吧。”

朱在天点了点头,他看向李梦舟身边的萧知南,意外的说道:“你身边的姑娘怎么换人了?”

李梦舟有些无语。

这番话很有歧义啊。

幸好萧知南跟自己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否则是很容易误会的啊。

他当然清楚朱在天口中的那位姑娘是古诗嫣,他也蓦然想起,古诗嫣离开都城已经有半个月了,上次突然离开到归来,相隔了一个月时间,这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他默默看着朱在天和另外一位四境修为的侍郎,想着凭借自己目前的境界,很难同时抗衡两位四境强者,兴许朱在天并不知晓自己并非是孤身一人,认为他带来的那些人足够杀死自己,偏偏现在自己身边多了一个萧知南。

这便凭生多了一些变故。

朱在天也曾考虑过李梦舟身边会不会有古诗嫣在,所以他也做了两手准备,跟随他一起来的那位玄政司侍郎,可不是四境下品的人物,而是已经跨过了上品,就算是单独面对古诗嫣,也不一定会输。

而他携同那几十名三境的修士,想要杀死李梦舟,真的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若没有萧知南的出现,就算古诗嫣陪在李梦舟身边,面对玄政司这股力量,的确也是不小的麻烦,但也正因站在李梦舟身边的是萧知南,情况就会变得大不相同。

北燕剑庐的天才剑修,燕国境内年轻一辈里站在最顶峰的人物,曾打败剑院四先生,和书院北藏锋战斗过,两名四境修士和几十名三境修士,在萧知南眼里,也和蝼蚁没什么区别。

李梦舟没有理会朱在天,他虽然并不着急去赴宴,但也不愿迟到太久,免得失去赴宴的资格,便朝着萧知南说道:“我要保持最完美的状态,所以不能拔剑,这些人也相当于挡住了你的道路,便由萧姑娘出手解决吧。”

萧知南蹙起了眉头。

李梦舟似乎醒悟到了什么,连忙又道:“我请你喝酒。”

萧知南的眉头舒缓,点点头,平静道:“最后一次。”

第一百零一章 北燕剑庐里的那把剑

萧知南手里握着剑,迈着步,缓缓朝前走去。

看着这一幕,朱在天沉默不语。

继而怒火挤压在了胸口,很是憋闷,这绝不是李梦舟第一次忽视他。

他很是想不通这个问题。

更有些不忿的是,李梦舟身边总是会站着一位姑娘,且肯为他拔剑。

他不认识萧知南,也不清楚这位姑娘的实力。

但他很明白这里面的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虽然和李梦舟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他多少也对其有些了解,对方不会无的放矢,就算是明面上看起来很莫名其妙的事情,也都自有深意,就比如在朝泗巷李梦舟果断放弃古诗嫣的举动,也是因为有着后续计划。

现在李梦舟选择不出剑,反而把萧知南推出来,可以预见,这位姑娘必然不是简单人物。

朱在天其实是很聪明的,否则也做不了玄政司侍郎的职位,曾经的交锋,只是因为太过小觑李梦舟和古诗嫣,且在自尊心遭受打击的情况下,显得有些乱了方寸,若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便是很没有必要的事情。

而现在他瞒着徐鹤贤,说服另外一位侍郎,试图对李梦舟进行诛杀,也并非完全是不甘心的作用,而是觉得李梦舟正好不在都城,是很好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他的绝佳机会。

他认为自己不应该放过这次机会。

因为李梦舟的事情,他的表现已经让徐鹤贤很失望,就算徐鹤贤没有时刻提醒他这一点,但朱在天的压力很大,若不能解决这件事情,他觉得自己很难支撑得下去。

随着萧知南一步步缓缓迫近。

天地间似乎也生出了微妙的变化。

很沉重。

很压抑。

那些玄政司里三境的甲士,虽是身着便装,却也恍惚间觉得自己身上似乎穿戴着很是厚重的甲胄,双腿发抖,很难平稳地站着。

叮当声响络绎不绝。

那是他们手中的刀砸落在地的声音。

朱在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副景象与朝泗巷小院门外的场景何等的相似,在面对作势要拔剑的古诗嫣时,那股压抑感,便让他险些握不住刀,这次他虽然本身便没有握着刀,但那种令人恐惧的心悸感,却更胜从前。

如果一开始他只是有理的怀疑,那么在这一刻,他便很清楚萧知南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单纯只是气势的外散,便让他这位四境修为的堂堂玄政司侍郎,提不起战斗的信念,很难去想象两者之间的差距会是何等庞大。

但他稍微有些庆幸的是,多亏自己不是孤身前来。

王仲虽然不是玄政司诸多侍郎里最强的,但也绝对处在前列,这些侍郎多数都是在四境下品的阶段,而只有少数人处在四境上品,王仲便是其中之一。

朱在天向来与王仲交好,想要瞒着徐鹤贤在都城外截杀李梦舟,也只是求助了王仲帮忙,且王仲也没有过多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在朱在天的想法里,王仲单独对上古诗嫣,将会是势均力敌的结果,那么对付眼前这位陌生而又强大的姑娘,就算不敌,也不会败得太快,在这期间,足够他杀死李梦舟好几回了。

所以他虽然面对萧知南的气势很是心悸,但也尚未到恐慌不堪的地步。

王仲的身材很魁梧,手持着一把宽背大刀,很是具有爆炸般的力量,他心里同样很清楚,这场战斗的关键,都在萧知南的身上。

他没有犹豫的也提刀朝着萧知南走去。

朱在天默默看着,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夜里有些凉。

官道上很是空寂。

甚至能够隐隐听到那些剧烈的心跳声。

李梦舟背着乌青剑,低着脑袋,从官道一侧往前行去。

朱在天眉头紧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挡住李梦舟的去路,说道:“我似乎没有告诉小李先生,你可以离开这里。”

李梦舟抬眸看着他,说道:“我要去都城赴宴,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便要做到,还请你稍微往旁边挪一挪。”

朱在天摇了摇头,说道:“那些少年已经开始登楼了,就算你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蟠龙宴虽然没有规定到达的时间,但这本身也是潜在里都明白的,如此重要的盛会,你觉得谁会多看一眼姗姗来迟的小人物?”

李梦舟说道:“既然没有明说这种规则,那我晚到一会儿,便也不算违反,虽然不清楚登楼是怎么回事,但应该会有什么难题在等着,我只需要以最快速度登上去就行。”

朱在天说道:“你这番话说出来还真是随意啊,蟠龙宴五层楼,除了最底层和最高层外,每一层楼都有数量不等,境界不等的修行者守卫,就算你有能力登楼,但若没有同门伙伴帮衬的情况下,累也能把你累死。”

李梦舟平静说道:“这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便不劳烦朱侍郎忧心了。”

朱在天冷声道:“我只是看在你是离宫内院弟子,且曾经也有打过多次交道,才跟你多说了一些,莫非你真以为我会眼睁睁看着你回到都城?现在是一种什么形势,应该不难想象吧?你登楼的机会就此断送,何必还要去想着如何登楼呢,没有任何意义。”

李梦舟沉默了一下。

他的右手微抬,很快便又放下。

因为朱在天而拔剑,貌似有些不值当。

他原本并不清楚蟠龙宴上会发生什么,但朱在天简单的话里倒也能捕捉到很有用的线索。

若要登楼,他势必被已经开始登楼的那些人甩在最后面。

想要追赶上去,便需要加快速度。

他不能因为朱在天,而无端破掉自己此刻最饱满的状态。

可若不拔剑,朱在天就会是一堵很难跨越的高墙。

虽然朱在天只是四境下品的修为,但终究是晋入此境界多年,要远比寻常四境下品修士强得多,李梦舟没有足够的信心,在不拔剑的情况下,打败朱在天。

就在他有些苦恼的想着该如何应对的时候。

嘭!

一声突如其来的闷响响彻在官道上,惹得夜鸟惊飞,成群远去。

......

夜,很深沉。

星光,愈加明亮。

王仲提刀望着萧知南,眼眸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异彩流露。

萧知南的美显得很高贵,属于那种只能远观的人间不该存在的美,这种美,很难让人心里产生肮脏的想法,似乎只是微小的念头,都是对她最大的亵渎。

王仲不是色中饿鬼,他的眼眸里很快回复清明,想着萧知南绝非寻常修士,若是稍有大意,很可能会阴沟里翻船,他尽量平稳自己的情绪,说道:“这件事情本来与姑娘无关,若你能袖手旁观,待朱在天杀死李梦舟后,我会放你离开。”

萧知南平静说道:“你对自己似乎很有信心?”

王仲想着对方虽然可能是难缠的对手,但也不至于让他畏惧,他曾跟随徐鹤贤‘南征北战’,经历过很多血腥的事件,无论是什么样的人物,面对玄政司,都是纸老虎罢了。

“身为修行者,若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便是一个纯粹的废柴了。”

王仲面色凝重的说道:“我知道姑娘很强,但未打过,一切都是未知数,若姑娘一意孤行,要帮李梦舟,在下也只能拔刀相向,辣手摧花了。”

萧知南漠然道:“是么。”

她的双脚缓缓悬空,脚底好像有雾气在缭绕,末花剑上有寒芒一闪而逝,光芒却似乎照亮了整个黑夜。

在那短短一瞬,锋锐的剑芒便划破黑夜,犹如一道流星贯穿整片天地。

王仲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一道剑锋,他想要后退,但双腿却如灌了铅般,挪不动分毫,他很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嘴里发涩的紧张道:“姑娘到底是何人?”

萧知南平静望着他,说道:“你不是对自己很有信心么。”

王仲苦笑一声,“我当然很有信心,只是未曾想过,原来姑娘是这么强。”

萧知南说道:“你的刀呢?”

王仲默然不语。

握刀的手紧了又紧。

刺破黑夜的剑锋停留在王仲眉间三尺。

冰寒之意蜂拥而至。

让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望着萧知南那平静而又绝美的面容,王仲咬了咬牙,身子微微前倾,像一支利箭般,毫无预兆的猛扑了出去。

避过那抹剑锋,好似猛虎搏兔,一刀势大力沉的砍向萧知南。

犹如野兽闷吼的声音自他喉咙里发出。

刀锋划破空气的爆响声刺耳。

面对这一幕,萧知南神情依然平静,淡淡说道:“很不错的气势,但于我而言,还是太弱,所以便只好请你去死了。”

在话音落下的瞬间,王仲的刀也已临身。

但萧知南也同时有了动作。

她有些漠然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杀意,然后轻轻挥手,那抹剑锋蓦然出现在王仲的身后,啪地一声轻响,好似某种东西破裂的声音,猩红的鲜血喷洒在官道上,染红了青草,疾速奔行的身影向前跌倒,砸在地面上,发出嘭地一声闷响。

李梦舟回首望去。

萧知南持剑,悬空的身子缓缓落下,有风自脚底生出,吹散了无尽尘埃。

朱在天的瞳孔骤缩,脸色苍白的看着那倒在萧知南脚下的身影,背部清晰的剑痕,鲜血流淌,瞪大眼睛,嘴里咕噜出几口血沫,眼睛里渐渐失去了色彩。

“王仲......!”

这幅画面给予了朱在天很大的震撼。

他想着结局不该是这样的。

王仲可是实打实的四境上品强者,在玄政司所有侍郎里,也是能够排进前三的存在。

朱在天的预想里,王仲就算是面对上古诗嫣,也能立于不败,二者处在同一境界,但王仲的战斗经验更丰富,这是没办法轻易翻转的结果。

但王仲面对的终究不是古诗嫣,而是北燕剑庐那位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萧知南。

朱在天不清楚这一点,便愈加觉得不可思议。

恐惧感再度弥漫开来,这一次变得无比强盛。

李梦舟默默看着王仲的尸体,像是松了口气般,朝着萧知南说道:“本来还在想着如何不出剑,从朱在天身边走过去,现在看来,这个问题已经迎刃而解了。”

第一百零二章 开始登楼的少年们

实力悬殊的存在,本身便不能用战斗来形容,因为结束的太快。

萧知南平静说道:“这种事情很无趣,所以便到此为止吧。”

强者总是会有些寂寞的。

若不能酣畅淋漓的战一场,这种事情对于萧知南而言,确实显得很无趣,甚至觉得有些厌烦。

然而这样的声音,传入朱在天的耳朵里,却让他更觉恐惧,他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一眼,低着脑袋,双拳紧握,身子明显有些微微在颤抖。

“朱侍郎......”

那些三境的玄政司甲士,早就已经如糖筛一般,萌生了退意。

面对能够一剑斩杀王仲的恐怖人物,他们根本提不起任何报复或反抗的念头,只想快点远离这令人心慌的地方。

李梦舟朝前走去。

径直掠过了僵直在原地的朱在天。

“若再耽搁下去,怕是真的赶不及了。”

他没有什么心思去和朱在天计较什么,在他成功破境之后,像朱在天这种四境下品的修行者,已经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虽然他并不具备能够碾压四境下品修士的绝对力量,但这种感觉很真实,他的目光总是会放在更强的人身上。

......

李梦舟和萧知南并肩朝着都城而去。

那些玄政司的三境甲士只是默默看着,甚至下意识里让开了身子,唯恐挡住去路,被一剑斩首。

朱在天依旧低着脑袋,默然不语。

在王仲轻而易举被杀掉开始,结局便已经注定了。

朱在天心里想的不是如何不甘心,而是被恐惧缠绕着,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做不得他想。

他是被吓到了。

满脑子里都是王仲那鲜血淋漓的尸体,那朝着他望过来的复杂眼神。

他觉得这幅画面可能会伴随着他很久,甚至会让他在噩梦里惊醒。

“朱侍郎......”

耳畔不断响起的轻唤声,终于让朱在天回过神来。

那些三境甲士都看着他,面露愁苦。

朱在天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但刚开口时,声音还是有些颤抖,“这......次......是我大意了。”

他望着王仲的尸体,有些伤感,但再想起回去该如何司首交待的事情,心情便愈加复杂。

没能解决掉李梦舟就算了,平白还让王仲丢了性命。

朱在天很难想象将会承受徐鹤贤如何的滔天怒火。

他有过短暂的想要逃离都城的念头,但跟随在徐鹤贤身边这么多年,他更加清楚一旦自己这么做了,那么下场必定会更惨。

他简单收拾了下心情,闷闷道:“把王侍郎的尸首带回去吧。”

......

......

通往二层楼的殿门被推开。

外界微凉的夜风虽然无法吹入,但在阵术结界内,却有清风拂过,令得较显昏暗的二层楼里似乎多了一些光亮。

首先登上二层楼的人便是关慕云。

他是书院里唯一派来赴宴的弟子,自然也没办法像别的山门那样,能够师兄弟们一起合力登楼。

但这对于关慕云而言,显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问题。

他在书院里,很多时间都是跟在北藏锋身边修行的。

所谓近朱者赤,关慕云或多或少在各个方面都会向北藏锋靠近。

所以他用的也是剑。

二层楼相对要简单一些。

毕竟只是近百名承意上境的守卫在这里。

而赴宴的修行者,最低资格,修为便是要达到承意上境,通力合作的情况下,很容易便能闯过去。

二层楼因阵术的缘故,空间比想象中的更大。

阵术虽然多是假象,但其内的真实也是呈正比的,一味认定阵术都是假的,便是要倒大霉的。

陆陆续续有越来越多的人跨上阶梯,来到了二层楼。

很多修行山门因找不出十名完全符合条件的弟子前来赴宴,人数相对便有些少,有的人尚且在观望,也有些人已经开始准备寻找暂时的同盟了。

这里面自然也会有人找到关慕云。

毕竟关慕云是孤身一人,是很好结盟的目标。

而关慕云也没有拒绝,他终究是书院弟子,不论他心里在想什么,包容心总是表现在首位的,他不能也没办法去拒绝其他人要求结盟的建议。

且多一些同盟,对于关慕云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

摘星府的杨昭此时来到关慕云身边,轻声说道:“关师弟如此来者不拒,到了后面,那些人很可能都是你的累赘。”

修行境界较高者,且对于自身很有信心的人,当然不会这么快选择什么同盟,就算要同盟也不会选择比自己更弱的人。

刚刚登上二层楼便急着要找同盟的大多是修为不济,且没有很多能够往上登楼的信心。

关慕云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默默看了一眼杨昭,微笑道:“蟠龙宴只是姜国境内年轻修行者们探讨切磋的场合,相互之间并非敌人,若大家都能登楼,自然更好。”

杨昭笑道:“果然是书院学子的作派,对任何事物都很包容,但我想书院弟子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的,就算这里的人相互之间不是敌人,可在登楼开始时,便已经是敌人,这是没有办法去否认的事情。”

关慕云说道:“若在无暇他顾的时候,我当然还是首要考虑自己,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也不会放弃对他人的照顾。这只是一种态度,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

书院里虽然有很多酸腐之气,但也不是每一个书院弟子都是这般,因关慕云本身便是上庐有名的才子,自幼熟读圣贤书,和修行世界里常见的快意恩仇自然会有些违和感。

但其实他很清楚自己想要做的究竟是什么,那么便无需去在意旁人的看法。

......

离宫剑院里前来赴宴的人数也不够十人,这当然是遵循着薛忘忧的意思,其实除了周洛因承受着辛明的期愿,而想要尽量登上更高的楼层外,其余剑院弟子的心情都是很放松的。

纵使何峥嵘还有着一段恩怨要在蟠龙宴上解决,但他也没有半点紧张感。

如果硬要说一点什么的话,他更加期待能够和那些山门修士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沈霁月本身便没有多大的野心,只是向往修行,所以便去修行,能做到最好,做不到也不会气馁。

但既然身为剑修,他们理所当然都有站在所有人最前面的想法,他们会付之行动,对于结果如何,实际上并不是真的那么在意。

便如四师兄宁浩然所言,只要对得起自己手中的剑就好。

江子画的心思便更是昭然若揭了,明明是剑院弟子,却一直跟在蒹葭苑女修的身边,滔滔不绝讲个不停,逗得那些蒹葭苑女修语笑嫣然。

南笙很是嫌弃的看着他,说道:“你老是跟着我们做什么?”

江子画说道:“南笙师妹此言差矣,离宫和蒹葭苑本就交好,又何必分什么你我,在我眼里,你们便都是我剑院同门,你们也大可把我当成蒹葭苑的。”

南笙翻了翻白眼,无语的说道:“我们蒹葭苑可都是女孩子,若你好生装扮一下,或者切掉身上某个东西,我们蒹葭苑也许会选择考虑接纳你。”

江子画觉得身子某处有些微凉,下意识夹紧了腿,讪笑道:“就不必这么麻烦了嘛,我只是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呢。”

南笙说道:“我倒是很欢迎江师兄来我蒹葭苑呢。”

江子画继续讪笑,连忙转移话题,凑向陆九歌,一本正经的说道:“若是陆长歌找你麻烦,我会挡在你面前,把他赶走的。”

陆九歌微笑道:“那就多谢江师弟了。”

江子画嘿嘿笑道:“客气,客气了。”

南笙在旁边又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随即好奇的问道:“怎么没见到李梦舟那混蛋呢?”

江子画说道:“说来我也是有些担忧,不知道他来不来得及赶过来。”

陆九歌回想起在离宫山门外的崎岖山路上发生的事情,疑惑的说道:“李师弟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么?”

江子画点点头,说道:“据老师所言,那家伙似乎在某个地方成功破境了,现在可能已经在往这边赶了。”

“又破境了?”南笙有些惊讶,且也感到些许郁闷,想着初到都城时,李梦舟还是个尚不能观想天地灵气的普通人,没想到恍惚间,却已经走得这般远。

想想还真是有些气人啊。

陆九歌微笑着说道:“李师弟还真是一个天才呢。”

江子画嘚瑟的说道:“跟我相比,也就马马虎虎吧。”

陆九歌莞尔一笑。

南笙暗自咒骂着李梦舟。

......

“阿嚏!”

李梦舟打了一个很夸张的喷嚏,揉揉鼻子,眼眶泛泪的迷糊道:“是谁在想我?”

萧知南的目光从他身上拂过,淡淡道:“为什么不能是有人在骂你呢。”

李梦舟脸色微变,他下意识里想到了江听雨。

明明是答应了要去赴宴,却迟到这么久,被骂也是正常的事情吧。

但他却不能就这么认同萧知南的话,很坚决的反驳道:“所谓一想二骂三念叨,只打了一个喷嚏,自然是有人在想我,甚至可能不止一个人在想我,嗯,没错。”

萧知南站定脚步,静静看着他,说道:“意外的发现,你很不要脸啊。”

“这和要不要脸没关系,而是事实如此。”

“哦,所以是承认自己不要脸了?”

“......”

第一百零三章 离宫五境卓教习

夜幕里的繁星闪烁着奇异的光辉,那一轮皎月也是尤为的明亮。

受到阵术的牵引,星辰和月光之华朝着蟠龙宴五层楼汇聚。

少年们登楼的步伐不止。

迎面近百身披甲胄的守卫有规则的排列,剑锋照亮了黑暗,便如那些在夜空里闪烁的星辰。

四境以下的修行者,境界差距并不是很夸张,近百承意上境修为的守卫,便几乎站在四境以下的巅峰了。

所以若是不通力合作的话,除了那个别几位跨过四境门槛的,纵然是承意境巅峰修为的人也很难孤身闯过去。

然而合作是一方面,每一座修行山门又是相互竞争的关系,过程里总会有部分人心思活泛,所以在二层楼便被淘汰的人,也是不计其数。

关慕云身边的同盟虽然多是承意上境的修为,但胜在人数不少,和同境的守卫相比,虽然战斗显得激烈了一些,但成功登上去往三层楼阶梯的人也是很多。

虽然因阵术的缘故,整个二层楼里汇聚了数百人,依然不显得多么拥挤,但在战斗过程中,难免也有误伤的情况出现,整个场面便显得很乱,好似两军阵前交锋一般。

此际的五层楼内。

每一个到场的朝堂官员皆身穿着官府,就连徐鹤贤和范无味也不例外,而青一本身的装束便是属于天枢院的服饰,好像从来没有换下来过。

岳世庭则是朝堂里官员中唯一的例外,他并未穿着官府,而是便装,国字脸,面容冷峻,看起来似乎很不好相处,但若简单了解过岳世庭这个人,便能够明白,若非涉及到职责所在,寻常时候都是很平易近人的。

他观察着二层楼里的情况,有些感叹般的说道:“按照预想,二层楼该是最容易闯过去的,若是能够没有私心的通力合作,就算全部通过,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坐在他身边的徐鹤贤,淡淡说道:“蟠龙宴虽是目的在于寻找姜国境内那些具备潜力的年轻修士,但也要考虑到各方面,这便也是登楼的用意。若是完全按照我们的想法进行,蟠龙宴便也不需要存在了。”

岳世庭说道:“话虽如此,但他们的表现,很是让我失望。”

坐在徐鹤贤左手边的范无味,咧嘴一笑,说道:“终究还是有些人表现很好,关慕云很有书院弟子的风采,杨昭和陈子都也是首当其冲,帮助同门师弟杀出一条通道,从而也给很多人提供了便利。”

徐鹤贤平静道:“通力合作只是闯过二层楼最好的方式,却不是贯彻到底的选择,烂好人在这复杂的世界终究会步履维艰,越是登上更高的楼层,这种体现便会愈加明显。”

范无味瞥了他一眼,探身看向坐在首位的老婆婆,说道:“萍婆怎么看?”

萍婆昏昏欲睡的模样,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莫要把老一辈的思想叠加在年轻人的身上,他们如何选择,都有自己的考虑,不论是对是错,在你们眼中如何莫名其妙,皆是自然事。”

范无味咧嘴道:“萍婆所言极是。”

就连徐鹤贤此时也选择了沉默,莫说他认为萍婆说的很有道理,就算没有道理,他也不敢去反驳。

通往五层楼的阶梯口,沈秋白和宁浩然、谢春风等人走了上来。

“你们觉得他们能够坚持多久?”

“沈兄此话何意?”

沈秋白微笑道:“人定下的规矩,总会被某些人打破,世间没有牢不可破的规矩,虽然规则只是登楼,但他们真的就只是这么乖乖登楼么?”

谢春风若有所思的说道:“蟠龙宴每次规则都会改变,我们曾经也未曾登过楼,自然也没有什么能够去刻意打破的规矩,但登楼这种规矩本身就存在着无限被打破的可能性,若是有人察觉到这里面的问题,恐怕很难忍住没有动作。”

宁浩然说道:“我比较在意的不是什么人发现问题,而是那些修为相对弱一点的年轻人,在被逼到绝路的时候,最易破坏规则。”

沈秋白说道:“相比破坏规则这种事情,应该没有人比你们剑院更擅长了。”

宁浩然笑道:“沈霁月和周洛都是很遵守规矩的人,当然这也是因事而异,何峥嵘很有自己的想法,他会选择怎么做,很难确定。”

“江子画虽然本身就是没有规矩的人,可他的胆子有点小,就算有了那种想法,也会犹豫要不要去做,这过程里需要发生一些什么事情,才能逼迫着他做出决定。”

沈秋白说道:“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不过他们毕竟还很年轻,在问题摆在眼前的时候,往往都会毫无顾虑的一头撞进去,至于结果是被撞得头破血流,还是直接把那面墙推倒,其实并不是很重要。”

谢春风此时淡淡说道:“他们已经登上三层楼了。”

沈秋白抿嘴道:“仅有的机会也该有人会用了。”

......

三层楼所要面对的守卫皆是承意境巅峰的修士。

虽然相比二层楼数量减半。

但却是能够碾压二层楼守卫的力量。

至此,修为较低的登楼者,便要面临着全部被淘汰的困境。

他们有些人倔强的想要凭借自己的本事闯楼,但更多人却把目光都看向身边的人,考虑着要不要把那唯一的机会用掉。

不用的话,他们的对手便是那些三境巅峰的守卫,而用的话,他们各自的对手也只是面前的某一个人。

登楼的几率便是超乎想象的增强了。

在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对于那些修为较低的人而言,绝对是很难抵御的诱惑。

就连关慕云也有些吃力了。

同为三境巅峰,守卫却是足足有数十人。

若还要考虑带着那些所谓同盟登楼,那么下场便是关慕云也会被困在三层楼。

蟠龙宴五层楼,越往上,成功登楼的人自然也会变得越少,最终剩下的都是佼佼者。

弱者注定是要被淘汰的。

离宫剑院和蒹葭苑自然是绑在一起的,而不落山门因陆长歌的缘故,自然会向着摘星府靠拢。

白鹿峰的白芨也加入了摘星府的同盟。

天湖道府的陈子都则在离宫剑院这一边。如此,在三层楼里便形成了三大同盟。

关慕云所属的这一方是最弱的,没有一位跨过四境门槛的人。

江子画默默瞧着低头不语的关慕云,说道:“只是在面子问题上,他便很难做出决定吧。”

陈子都是一个身材偏瘦的少年,也是天湖道府里面三境弟子中第一个跨过四境门槛的人,是重点培养的对象。

他怀中抱剑,也看着关慕云,说道:“书院里只派了他一人赴宴,虽然书院并不在意这些,但若关慕云连四层楼都登不上去,就算书院里不说话,他自己心里也会出现问题,或许是书院在磨砺他的心性,但他如何选择,却是最重要的。”

江子画若有所思的说道:“他应该很不甘心就这么留在三层楼吧,记得当初在剑院里,他可是放下豪言,说要在蟠龙宴上打败李梦舟那家伙呢,现在李梦舟还没到,他怎么可能早早就退场。”

陆九歌此时扭头看向他,问道:“除了这三层楼,便只剩下四层楼了,李师弟还未赶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么?”

江子画虽然表面上有些不在意,但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想着若是李梦舟迟到太久,被拦在楼外,岂非是很丢人的事情。

且丢得还是剑院的人,便也相当于丢了他江子画的人。

很是要不得。

虽然蟠龙宴没有规定准确赴宴的时间,但想着对迟到的人也不会很友好吧。

至少在印象上便很不好了。

守在楼外的都是宫里的禁卫,多是一丝不苟,只知道遵循命令的死脑筋,就算不会直接阻止李梦舟赴宴,势必也不可能轻易让他进来。

他摸着下巴,犹豫道:“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在此同一时间。

都城南城门外。

李梦舟和萧知南终于在浓浓夜色下,姗姗来迟。

正要入城门。

转向离宫剑院的小道上走来一个身影。

却正是剑院里的一位教习。

离宫剑院里的教习除了少数几位曾经和剑院有些机缘的山野剑修,多数都是薛忘忧的师兄弟。

而面前的这位教习,便是薛忘忧的师兄,卓丙春。

按照辈分,李梦舟是要唤一声师伯的。

剑院里虽然四境教习很多,但跨过五境门槛的大剑修却是很稀少。

除了薛忘忧这位院长之外,卓丙春便是唯一跨过了那道门槛的人。

李梦舟在离宫内这不到半年的修行里,也只是偶尔见到过卓丙春,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其他的事情便了解的很少。

但他很清楚的一点是,卓丙春很强。

甚至在某些方面,就连薛忘忧都自叹弗如。

卓丙春乃是剑院里唯一的五境教习。

毕竟薛忘忧亲自教导的弟子很少,而大多数入了内院修行的弟子,都曾在卓丙春门下修习过。

这里面自然也包括了大师兄、三师姐和四师兄。

第一百零四章 让世人拜我,敬我,畏我

李梦舟虽然很意外在这里碰见卓丙春,但还是很恭敬的见礼,“弟子见过卓教习。”

他虽然入了内院修行,也早就习惯称呼薛忘忧为老师,但他终究并未正式拜师,便也没有资格称卓丙春为师伯,教习二字便是最适合的称呼。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哪怕未曾和卓丙春有过太多接触,但李梦舟潜意识里觉得,卓丙春是一个不能被开玩笑的人,若是贸然便叫师伯,可能会挨揍。

卓丙春探了探手,示意李梦舟起身,目光便放在了萧知南的身上。

他的面容看起来甚至要比薛忘忧还年轻几岁,然而实际上,他确实要比薛忘忧年龄大一些,这也和薛忘忧多年来不知从何而起的颓废感有很大关系。

“想必这位便是来自北燕剑庐的萧姑娘了。”

晋剑阁、姜剑院、燕剑庐,三座剑门,本属同脉,曾经的师长都是真正的亲师兄弟,在剑门出现颓败之象时,剑门也被分化。

有这三座剑门秉持着剑意,也有很多剑门弟子沦为山野修士,渐渐随着岁月而凋零。

曾经昌盛的剑门急转直下,似乎找不到任何缘由,但确实存在着某些原因。

除了当世仅剩下的三座剑门依然努力前行,试图回复剑门往日的昌盛,那些入了山野的剑修早就遗忘了当年事。

这对于剑门而言,是很悲哀的事情。

好在,在这世间,还有着一位剑仙,还有着很多剑道资质艳绝的年轻人。

来自北燕剑庐的萧知南,绝对可以称得上代表人物之一。

萧知南虽然不认得卓丙春,但面对同门前辈,她向来很有礼节,身为剑修,她向往崇拜的当然是更强的剑修。

西晋那位剑仙,是她一直以来想要追逐的目标。

而她也能从卓丙春身上感受到很强的被刻意内敛的剑意。

若是同辈之人,她自当很愿意拔剑一战。

但卓丙春是剑门的前辈,出于对剑门的尊敬,萧知南就算心里有那种念头,也不会太过无礼。

这是原则和态度的问题。

“我是卓丙春,离宫剑院的教习,我和你们剑庐的那位剑主也是旧相识。”

北燕剑庐的琅嬛剑主,是和薛忘忧一样的五境大剑修,且同样最接近剑仙的境界,也是萧知南的老师。

“见过卓前辈。”

萧知南很平静的望着他,说道:“我手里的剑是老师传给我的,便需要继承老师的意志,去挑战世间那些强者。”

“这片山河对女子很不友好,如世家之中族长之位传男不传女,类似这样的事情很多很多。”

“但在修行世界终归要好一些,毕竟有着很多山门里的宗主都是女子,可这种观念是潜移默化的,修行者也都是从世俗走来,很难轻易改变这种想法。”

“我能做的便是提剑打败那些天才,站在这个世间的最高峰,让世人拜我,敬我,乃至畏我。”

卓丙春站在斑驳的城墙下,笑道:“很有意思的想法,也是很骄傲的态度,你的老师当年便是很倔强的性格,试图推翻世间某些规则,现在也确实建立了属于自己的规则,但终究还是没能实现自己想要的。”

“你的意志比你老师更坚定,你的资质也比你的老师更高,不愧是北燕年轻一辈最强的剑修,你的骄傲当之无愧。”

萧知南很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卓丙春的赞扬,认真说道:“其实晚辈很想和前辈打一场,但这是很无礼的事情,且也深知打不过前辈,我原本的想法是要去挑战沈秋白,所以便要保持拔剑时最完美的状态,可我手里的剑,似乎并不是这么想。”

卓丙春不觉得很意外,反而看向萧知南的目光更加欣赏,说道:“你应该遵循自己的心意,想要拔剑时,便不要犹豫。”

萧知南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手里握着末花剑,然后很果断的拔出来。

见此一幕,李梦舟很诧异。

虽然这种行为本就是剑修会去做的,但在明知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依旧没有犹豫的拔剑,便需要很大的勇气。

他觉得萧知南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强大,是超出他想象的。

卓丙春抬头望着夜幕,低头望着萧知南,微笑道:“这把剑果然很强。”

星空很绚烂。

甚至透着些奇异色彩。

每一颗星辰都是不同的,有着好似被规定好的运行轨迹,但总会有些星辰偶尔会脱离轨迹之外,成为最特殊的存在。

李梦舟有些摸不清此时的状况,默不作声的瞧着。

萧知南的剑当然是很强的。

李梦舟也曾很长时间的领教过。

虽然很短暂,但在他的认知里,萧知南确是个很骄傲而又感性的女子,便如她会在第一次看见桃花源的时候,忍不住去舞剑,这在平时是很难发生的事情。

哪怕李梦舟并不了解,但他有过这种想法,且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她心里冒出来的念头,都会很果决的去执行,这便是属于很强的地方。

李梦舟甚至觉得萧知南是一个很完美的人。

很难去找到不符合的瑕疵。

萧知南已经拔剑,便没有了多余的动作。

因为她的想法只是拔剑而已。

所谓真正要和卓丙春打一架这种事情,是在她拔剑之后的事情,现在的她没有时间,也没有这种资格。

但只要将剑拔出来,就已经表露了她的态度。

卓丙春看着这把剑,也看着萧知南,轻声说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强的剑意,你已经胜过了年轻时候的我。”

萧知南抿嘴道:“那便意味着,我打赢了。”

卓丙春微笑道:“你确实赢了。”

萧知南将剑归鞘,揖手道:“多谢前辈。”

卓丙春看向李梦舟,说道:“再不去便赶不及了,我出现在这里,只是想要见一见故友的弟子,如今见到了,便也没有其他什么事情,你们去做自己想做的吧。”

李梦舟怔了一下,说道:“弟子告退。”

他和萧知南转身,跟守门的将士打个招呼,便步入了城门。

因李梦舟本来就经常出入南城门,前往离宫剑院上早课,守门的将士都很清楚他的身份,而萧知南手里也拿着路引,只是简单询问一下,便放行了。

对于在城门前发生的这一幕,他们都选择了无视。

卓丙春望着他们的背影,喃喃道:“年轻真好啊。”

......

三层楼里,登楼者和守卫者之间的战斗已经打响多时。

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向身边的人挑战,从而安全的越过三层楼,直达四层楼。

倪真淳等苍南山弟子紧紧跟随着摘星府和不落山的步伐。

苍南山赴宴的弟子里没有跨过四境门槛的人,所以三层楼便几乎到了他们的极限。

纯粹想着跟在那些强者后面捡漏,总会有着不安的感觉。

在倪真淳的想法里,若要利用好那唯一一次的机会,便该是在四层楼,因为他很清楚凭借自己的实力,是根本不可能对抗四层楼的守卫的。

而陶叶和方长盛皆是承意上境的修为,只是在三层楼里便很艰难,稍有不慎就会被淘汰,必须要做好用掉那次机会的准备。

倪真淳早就遗忘了何峥嵘这个人,毕竟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心思去想别的。

但何峥嵘显然一直都在惦记着这件事情。

他很突然的便站在了倪真淳的面前。

“你做什么?”

倪真淳脸色有些难看。

虽然在登楼前他便想着要亲自把何峥嵘淘汰掉,却不是在现在这个时候。

何峥嵘很平静的说道:“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倪真淳恼怒道:“你不想登上五层楼么?”

何峥嵘说道:“那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既然在太清楼里约定好了,那我便希望尽量早一些,因为等待是很难熬的。”

倪真淳面色阴沉的说道:“若要挑战我,便在登上四层楼再说,到时候不必你来寻,我也会主动找你的。”

何峥嵘摇摇头,说道:“虽然在必要的情况下,我也很想登上五层楼,但在我的耐心渐渐失去时,那件事情便无所谓了,在受到心境影响的情况下,我的剑就会出现问题,所以趁着它很兴奋,我便来找你了。”

倪真淳有些烦闷,他愈加觉得何峥嵘很可恶。

此时方长盛也在看着这一幕,想着自己的耳朵就是被何峥嵘一剑斩掉的,仇家就站在自己面前,他觉得自己同样也很难忍得下去。

反正以他的实力,也很难登上四层楼,倒不如便把机会就在这个时候用掉,若能打败何峥嵘的话,至少还能登上四层楼。

有了这种想法,便很难再压制。

他当即剑指何峥嵘,高喝道:“我来挑战你!”

何峥嵘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微微蹙眉。

倪真淳本想劝阻方长盛,但仔细想想,这似乎也是很好摆脱麻烦的方式。

苍南山弟子也不可能全部都能登上更高的楼层,有他一人便足够了。

他不觉得方长盛能够打赢何峥嵘,哪怕在他心里很瞧不起何峥嵘,但这种认知还是存在的。

第一百零五章 大石

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人通过相互挑战的方式登上四层楼,境界比三层楼守卫还要低一筹的唐天,难免有些急了。

三层楼的守卫全部都是承意境巅峰的修行者,那些仅仅只是承意上境修为的登楼者,会面临大批量淘汰的情况,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他们做不到像比自己修为高的那些人一般平静,若是再不做点什么,就只能以看客的身份赴宴了。

唐天本想用那挑战的机会一雪前耻。

奈何至今看不到李梦舟的身影,自己也面临着随时会被淘汰的困境。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另寻目标了。

若想最安全的登楼,自然选择比自己弱,或是同境的对手最稳妥,而登楼者,修为最低的便是承意上境,但很多不是被淘汰,便是已经通过挑战的方式前往四层楼了。

唐天因为有着别的念想,不到迫不得已,自然不愿去考虑这件事情,但其他的面临困境的承意上境修士,便很急切了,如此,就导致了,唐天短时间里很难找到适合的目标。

正在他想着直接去找离宫剑院的沈霁月或是周洛时,关慕云的身影不知从何处飞来,正好倒在他的旁边。

关慕云终究没有跨过四境门槛,遭遇多位同境的三层楼守卫攻击,显得颇为有些狼狈。

他虽然注意到了旁边的唐天,但并未在意,只是心情有些复杂。

他自幼便很聪明,在上庐是有名的神童,长大后也没有堕掉这份名头,上庐第一才子,就算是在整个姜国,也是具备一定的名气,至少在读书人里,同辈中很少有能和他比肩的。

修行世界当然不只是会读书就行的。

但他是书院弟子,就算是修行,也是以读书人的身份,自当和寻常修士不同。

他想着在书院里,北藏锋曾对他的教导,关慕云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他是以首名的成绩考入的书院,在都城里有着很高的赞誉,若非出现了一个看不见气海的李梦舟,都城里那些新的踏上修行路的年轻人,关慕云都该是第一人。

他身上背负着很多东西,太多太多的称赞,压力自然也会很大,若在蟠龙宴上表现不好,便是很难受的事情,心情也会变得极其复杂。

不论他表面上怎么说,怎么做,心里还是很在意的。

他不得不慎重考虑这件事情。

对于姜国乃至世间而言,儒家正统的书院都是很神圣庄严的地方,尤其在姜国人眼里,书院便是最崇高之地,身为书院弟子的关慕云,自当要维护书院的脸面,做事前,都要有诸多考虑,这虽然是很难受的事情,却也不得不做。

抛弃原本的同盟,对于关慕云而言,便是很艰难的选择。

但现实是让他没有别的选择。

若要保护那些同盟,最终的结果便是全被淘汰,这同样是关慕云不能接受的。

在关慕云内心挣扎的时候,让他意外的事情,毫无预兆的摆在了面前。

是唐天在犹豫了很久,认真地朝他揖手说道:“不落山唐天,想要挑战书院弟子,关慕云。”

......

五层楼里。

宁浩然微笑着看向旁边的谢春风,说道:“你那位师弟倒是勇气可嘉,居然向书院的关慕云发起挑战。”

唐天曾经在离宫山门的问道中被李梦舟打败。

而在新人里,都城最富盛名的便是李梦舟和关慕云。

虽然两个人并未真正较量过,但关慕云却是实打实的三境巅峰修士,唐天尚未触摸到巅峰的门槛,把挑战的机会放在关慕云的身上,的确是很奇怪的事情。

谢春风自然明白宁浩然心里在想什么,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说道:“以低境界挑战高境界的人,并非只有一例,苍南山的方长盛便向何峥嵘发起了挑战,抛开其他因素,这本身也是值得赞扬的事情。”

宁浩然笑道:“但未免显得过于自不量力了。”

谢春风皱眉道:“这不是你们剑院一贯的作风么。”

宁浩然说道:“然而无论是唐天还是方长盛,都不是剑门弟子。”

谢春风说道:“但你似乎也没资格说这种话。”

宁浩然无奈道:“其实我这个人很单纯的。”

谢春风冷笑道:“单纯的惹人厌?”

宁浩然:“......”

静静聆听着他们对话的沈秋白,此时摇摇头,笑道:“看来你们之间确实是需要战一场,只是很纯粹的交流,便能燃起战火,倒是有趣。”

谢春风说道:“若非沈兄当时阻拦,现在宁浩然便不可能安稳的坐在这里了。”

宁浩然抿了抿嘴,说道:“谢兄变得幽默了许多。”

谢春风说道:“我很认真。”

宁浩然只能嗯了一声,心里无话可说。

沈秋白笑着摇头道:“那些承意上境修为的登楼者,就算抢占先机,进行挑战登楼,但若不能发现规则里的问题,终究要止步在四层楼,赴宴前的登楼游戏,考量的不单是修行,也要具备遇事从容,善于发现破绽的思想和眼力。”

“不过既然有明言规则,说了那些承意上境修士只要登上四层楼,便能赴宴,他们就也算是成功登楼的人,只是坐席要次些罢了。”

宁浩然附议道:“目前尚未有人发现登楼真正的规则,但我觉得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谢春风说道:“谁能想到,名声极佳的沈秋白,在说明规则的时候,隐藏着小手段,尤其是那些对沈秋白盲目崇拜的年轻修士,怕是就算发现问题,也不愿去做。”

沈秋白苦笑道:“如此说来,问题倒是出在我这里了?”

宁浩然和谢春风皆是不置可否。

而在三层楼里,随着方长盛和唐天分别向何峥嵘和关慕云发起挑战的瞬间,两道光柱由阵术生成,将得空间隔离了开来。

光柱照耀着何峥嵘和方长盛,也照耀着关慕云和唐天。

三层楼里的人虽然能够清楚的看到,却无法靠近光柱。

这是为了挑战的两个人不被打扰,很公平的分出胜负,由阵术师曹如山专门设立的。

何峥嵘虽是很意外方长盛的行为,但他也选择了默认。

且只要有一方提出挑战,那么被挑战者,无需答应,擂台便会自主形成,所以就算想要拒绝也没用。方长盛布满怨毒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何峥嵘,他的脑袋上缠着白布条,虽然在都城里很容易找到药师,但再强的药师也没有能力让失去耳朵的人重新再长出耳朵。

所谓肉白骨此等奇异事,哪怕在药典里有过记载,但能够做到的药师凤毛麟角,或许也只有跨过五境门槛的药王辰儒具备这样的能力。

但药王辰儒也只是可能具备肉白骨的能力,生死人这件事,世上怕是没有人能够做到,那已经是属于绝对逆天的行为。

跟修行者借助天地灵气变得神通广大,完全不是一码事。

方长盛的耳朵经过药师的治疗,也只是不影响听力,但那种耳朵被剑削掉的痛楚,却是让方长盛记忆犹新,甚至在看见何峥嵘的时候,潜意识觉得耳朵突然又刺痛了起来。

这种现象便是在提醒着他,他必须要报复回来。

甚至因此完全忽略掉了他的修为境界要弱于何峥嵘的事实。

也遗忘了,何峥嵘在太清楼斩掉他耳朵的时候,只是承意上境的修为,现在却是已经迈入了三境巅峰。

因冲动而做出的决定,终是会缺少理智的。

这并非意味着方长盛的脑子有问题。

此刻,他手里握着剑,指向何峥嵘,恨声道:“断耳之痛,记忆犹新,登楼的规则虽是不能杀人,但却没有说过不能致残,你断我一耳,我便挖你双目!”

何峥嵘若有所思的看着方长盛,继而低头看着手里的剑。

这是他从剑崖上拔出的剑。

曾经是离宫剑院某位即将跨过五境门槛的师长所持有的佩剑。

何峥嵘并没有重新为这柄剑取一个名字。

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这把剑的名字曾经跟随着那位师长战斗,若是失去了这个名字,意义便也截然不同。

大石剑!

便是属于这把剑的名字。

坚如磐石,以大无畏的精神,提剑冲杀,一往无前。

这份意志跟何峥嵘的思想极其符合。

所以他喜欢这把剑,也喜欢这把剑的名字。

他重新抬头望着方长盛,手里提着大石剑,轻声说道:“我的目的在于羞辱倪真淳,你向我挑战,我不能拒绝,便尽量快点结束吧。”

方长盛心头生出恼意,快点结束吧这种话,分明就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想要报复对方,对方眼睛里却根本没有他,这实在是很气人的事情。

何峥嵘的思想和动作很统一。

在话音落下后,他递出了手里的大石剑。

磐石般不可摧的剑意蔓延出去,空气里仿佛生出了许多碎石,只是那些碎石很尖锐,触之即伤。

剑意益散开来。

被光柱照耀着的范围内,被沙石覆盖,视线模糊不清。

方长盛的瞳孔骤缩,他虽然举着剑,却根本没办法斩击出去。

仿佛剑身上和手腕上都压着大石,只是举着便很艰难,实在做不出其他动作。

整个人似乎都被大石淹埋,看不见光明,只有无尽黑暗,空静,孤独和担惊受怕。

第一百零六章 剑锋在沙尘里穿梭

范围内的沙石被冲散。

方长盛的意识也被冲散。

寒意贯彻全身。

在那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的时候,方长盛的脸色也变得很惨白。

破风声在耳畔炸裂。

刺来的剑明明看起来速度很慢,但剑风的激烈,却预示着这柄剑的速度很快。

何峥嵘手腕一转,大石剑便横向拍在了方长盛胸膛,轰然一声,方长盛的身子被砸飞,阵术形成的光柱微微闪烁了一下,方长盛的身影便在半空中消失不见。

几乎在同一时间。

另一处被光柱照耀的地方,唐天也被关慕云打败,身影同样消失不见,光柱在顷刻间倒回,视线重又变得昏暗起来。

在一层楼的大堂里,聚集着很多年轻修士。

两道身影自楼层顶部突然出现,砸落在地板上,响起两声惨呼。

这副场景对于一层楼里聚集的那些年轻修士来说,已经见怪不怪,因为在登楼中被淘汰的都会被阵术传送回一层楼,也意味着失去了在五层楼赴宴的资格。

方长盛直接便昏了过去,有在一层楼大堂等待的药师朝着身边学徒摆手,两名学徒上前把方长盛抬走治疗。

唐天的伤势并不重,倒是不需要让药师治疗,自己便可慢慢回复。

只是他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挑战关慕云的决定,除了一时间确实找不到同境的对手外,他也抱着因为关慕云和李梦舟齐名,实则是心里想着李梦舟,才打算和关慕云一战。

本身境界便低一筹,他心里也有考虑过会战败,但没想到会败得这么快。

这在某些层面上,也意味着他和李梦舟之间的差距已经越拉越远。

......

虽是被挑战者,但打赢的一方,理所当然便能跨过三层楼,登上四层楼。

关慕云做出了选择。

他默默打量了一眼那些三层楼的修行者和守卫,径直朝着四层楼而去,遵于规则,楼层守卫不曾拦阻。

而何峥嵘却没有登楼,反而转身望着倪真淳,说道:“现在轮到你了。”

倪真淳惊异的说道:“你已经打赢了方长盛,便是直接获得了登上四层楼的资格,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何峥嵘说道:“就是我话里的意思。”

站在旁边的陶叶也是弄不懂何峥嵘在搞什么。

挑战登楼的机会只有一次,何峥嵘已经在挑战中取胜,如何再去向倪真淳挑战?

在五层楼里注视着这一幕的沈秋白等人,感叹道:“终于还是察觉到了么,没想到如此浅显的事情,却是何峥嵘第一个发现的。”

谢春风端坐在矮凳上,双手抱胸,淡淡说道:“所谓只有一次的挑战机会,所针对的只是个人,数百登楼的修行者,便是有着数百次挑战机会,若能好好利用,便无需面对守卫就能直接登上五层楼。”

宁浩然有些恍然的说道:“原来如此啊。”

谢春风额头爆出了一根青筋,黑着脸说道:“你这是什么反应,莫非你和他们一样,都没有发现这规则里的问题?”

宁浩然微笑道:“现在知道了。”

潜在里的规则,实际是投机取巧,也相当于是要抓到言辞里的漏洞,有些强词夺理的意思,但登楼的规则本身就是没有规则,可以被任意打破,创造规则的规则。

这件事情并不是真的那么难懂,只是在于那些登楼者有没有这么去想,或是想到了,愿不愿意去做,毕竟这些年轻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是有些骄傲,若非到了步履维艰的地步,很难拉下面子,用这样的方式取胜。

何峥嵘只是付出了行动,不意味着,他就是第一个发现问题的人。

但他确实是第一个打算这么做的人。

何峥嵘当然也是很骄傲的人,若不是他面前站着倪真淳,他也不会冒出这种想法。

与其说是他暂时放下骄傲,倒不如说是他太迫切的想要打败倪真淳。

关于所谓只有一次的挑战机会,他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想太多,但方长盛的那句话却提醒了他。

“登楼的规则虽是不能杀人,但却没有说过不能致残。”

从沈秋白口中说出来的规则,并没有太满,想要在已有的规则里找出潜在的规则,很容易,甚至能够找出很多很多,道理都是相通的。

虽然很多都是歪理,但也不是轻易就能反驳的。

不能被反驳的道理,自然便不存在问题。

至少在这么想的时候,就算有问题,也会当做没问题。

想要进一步确实这个潜在的规则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在何峥嵘提出要挑战倪真淳时,那道光柱再度照耀,便是已经证明一切。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是倪真淳始料不及的。

他一时间想不明白,何峥嵘已经和方长盛战斗过,为何还能向他挑战?

何峥嵘解答了他内心里的疑问,淡淡说道:“方长盛挑战我,是他的事情,但我挑战的机会还没有用掉。”

道理其实是相同的。

挑战机会只有一次确实是规则,但自己不能继续挑战,可别人却能继续挑战自己,只是挑战的人不同罢了。

若对自己有信心,当然也可以用某些手段,让其他人不断挑战自己,便可以直接将那些登楼者全部淘汰掉,根本不需要往上登楼。

当然,若是修为境界差距太大,别人也不会愿意来挑战,这虽然是比较麻烦的事情,但只要想,总有办法能做到。

何峥嵘没有心思和所有登楼者为敌,他的目标只是倪真淳罢了。

大石剑握在手,何峥嵘很是平静的刺出了一剑。

他虽然没有领悟到三尺秋水,但蕴养出本命飞剑的剑修,不论是近战还是远攻,皆是得心应手,若不能具备碾压对手的实力,遇到这样的剑修,都是很麻烦的事情。

何峥嵘的目的在于斩断幼时的心结,出剑便毫无保留。

倪真淳能够清楚感知到何峥嵘平静面容下隐藏着的杀机,虽然碍于登楼的规矩,不能痛下杀手,但这股杀机,还是很令人心悸。

登楼过程中不能杀人的规则,没有办法像其他规则那样可以投机取巧,但似乎便是唯一能够确信的必须遵守的规则。倪真淳心里也生出了恼意,想着只要不致死,就算废掉对方,也不算破坏规则。

他提起了手里的剑。

然后重然斩落。

沙石席卷着。

狂风肆虐着。

天地灵气爆涌,被光柱照耀着的地方,升腾着沙尘暴一般的景象。

奇异的是,无论那处战斗如何激烈,在光柱照耀的范围之外,都是平静的。

剑锋在沙尘暴里穿梭。

震耳欲聋的声音连绵不绝。

何峥嵘的身影出现在沙尘暴之外。

处于被光柱照耀着的边缘位置。

他能够清晰的看见对面站着的倪真淳。

大石剑从他的掌心脱离。

与沙雾相融。

在倪真淳视线不可察的地方刺出。

终究是三境巅峰的修行者,倪真淳的反应速度很快,他身体横移,挥动手臂,猛地斩击出手中长剑,铿的一声脆响,两把剑碰撞在一起,冲击力让得倪真淳握剑的虎口崩裂,身影倒退。

大石剑也被磕飞,重又回到了何峥嵘的手里。

何峥嵘开始递进。

在倪真淳倒退的身影尚未止步时,大石剑便已经再次迫近。

倪真淳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出现在面前的何峥嵘,面庞通红,咬牙恨声道:“想要赢我,痴心妄想!”

剑修在同境里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很多时候近乎无敌的存在,哪怕倪真淳比何峥嵘更早的跨入三境巅峰,但若硬碰硬,显然也讨不到好处。

何峥嵘的剑势刚猛,不断出剑,像是没有什么章法,但那直来直往的攻势,免不得对倪真淳有所压制,让他疲于奔命,根本找不到反击的时机。

望着这一幕的周洛,忍不住说道:“虽然是同境,但何师弟明显完全压制了倪真淳,回想去年入门考试的画面,何师弟的成长实在很显著。”

沈霁月也是有些羡慕的说道:“咱们这些一同考入剑院的人里面,也就只有李梦舟和何峥嵘冲在了最前面,资质果然是很具有决定性的东西。”

周洛打量着三层楼那些修行者和守卫的战斗,或是同样像何峥嵘和倪真淳一般的被光柱照耀着的地方,说道:“凭我们的修为境界,想要登上四层楼,只能避开守卫了。”

沈霁月也有这种想法,说道:“那我们便去找对手吧,若是耽搁下去,剩下的就都是强者了,我们也只能乖乖退回一层楼,我不想这样。”

登上四层楼的修行者越来越多。

像是杨昭和陆长歌这些跨过四境门槛的人,也都冲过了三层楼守卫的阻隔,剩下的人越来越少。

在人数上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剩余的修行者便很难通过守卫的防护,继而也渐渐呈现出了较为怪异的现象。

那些承意境巅峰修为的守卫像是旁观者一般,相互进行战斗的全都是那些登楼者。

江子画也朝着陆九歌和陈子都等人说道:“我们也帮不上何峥嵘什么,便不要在这里看着了,若没有意外出现,何峥嵘就不会输,我们在四层楼等着他吧。”

第一百零七章 楼外撑伞的姑娘与来迟的少年

倪真淳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起来。

那在周身不断浮现的厚重剑意,好似给他身上也增加了不少重量,逐渐地有些迈不开脚,被何峥嵘一剑刺中肩膀,直接洞穿,鲜血喷溅。

他闷哼一声,身子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但未等他站稳,何峥嵘又是一剑刺来。

倪真淳心头暴怒,很是狼狈的避开这一剑,身子终究是扑倒在地,扭头嘶吼道:“何峥嵘!你这个废柴!”

何峥嵘手里握着大石剑,平静说道:“以前的我或许的确是废柴,但现在,废柴的人是你,不要再用你以前的想法看待我,这会显得你很愚蠢,事实已经证明,我要杀你很容易,你最好把你的态度改一改。”

倪真淳的神情有些凝固。

他想着小时候那个可以任其打骂的跟屁虫,区区何家庶子,怎会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在太清楼里敢当面讥讽他,甚至敢向他拔剑,展露杀意,这一切都和他印象中的何峥嵘完全不同。

明明两个人都处在三境巅峰,但差距却很明显,这是倪真淳想不通的,也是让他感到愤慨的事情。

虽说剑修的确是很可怕的一种人,但这种几乎没有反抗之力的距离,直欲让倪真淳抓狂。

何峥嵘轻舒一口气。

他低头望着那脸色难堪的幼时玩伴,心里变得愈加平静,一丝复杂之色,也只是在眸子里闪过,便彻底消失无踪。

他的心境变得很平稳。

缓缓低身,何峥嵘凑在倪真淳的耳畔,轻声说道:“我已经坏了登楼的规矩,但有些规矩,我还不能打破,所以你能很好运的继续活着,但你最好紧张一些,因为我很快就会来取你的命了。”

他一把抓住了倪真淳那被大石剑洞穿的肩膀,听着倪真淳凄厉的惨叫声,飞起一脚,便把他踢下了三层楼的阶梯。

何峥嵘环顾四周,发现三层楼里已经没有什么人,只有那些守卫排列整齐,眸子里没有任何色彩的注视着他。

在通往四层楼的阶梯上,站着一道身影。

正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何峥嵘。

那是陶叶。

没想到苍南山来赴宴的弟子,却是只有陶叶一人成功登上了四层楼。

注意到何峥嵘的目光投向她,陶叶没有说话,径直转身继续踏上登楼的阶梯。

何峥嵘沉默了一下,便也抬步跟上。

他接连在挑战中打败了方长盛和倪真淳,本身就具备直接登楼的资格,那些三层楼的守卫自然不会再阻拦。

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四层楼的阶梯上。

整个三层楼也陷入了很诡异的寂静中。

然而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从二层楼通往三层楼的阶梯处,突然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那些已经放松了警惕的三层楼守卫,面色蓦然大变。

又有人登楼?

......

四层楼的守卫只有一人。

来自军部的一位四境裨将。

杀伐的气场充斥着整座四层楼。

仿佛置身于尸山血海的战场。

少数的通过挑战登上四层楼的承意上境修行者,因为事先规定好的规矩,只要能够登上四层楼,便可直接去往五层楼赴宴,所以他们并没有在此久留,而那位手持长枪的四境守卫,也如木桩一般,坐视不理。

其实只要登上四层楼便已经具备了赴宴的资格,除去那些被稍微照顾点的修为弱小的承意上境登楼者外,剩下的登楼者只是在争夺赴宴时更好的坐席位置。

修为同样在承意上境的沈霁月和周洛,以及不落山的谢宁和苍南山的陶叶,在登上四层楼后,也直接朝着五层楼而去。

留在四层楼的皆是承意境巅峰,和少数几位跨过四境门槛的修行者。

......

五层楼里,沈秋白望着那些从阶梯走上来的登楼者,感知着在楼外出现的那一道气息,低声喃喃道:“你到这里,意欲何为?”

宁浩然和谢春风也是微微蹙起眉头,那道气息对他们而言,更加熟悉。

就连徐鹤贤和岳世庭、范无味、青一等人也都察觉到了楼外的一丝异常。

唯有萍婆垂首,较为沉重的呼吸声传来。

年纪大一些,也难免如此。

沈秋白站起身来,说道:“我到楼外去一趟。”

徐鹤贤和岳世庭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范无味则是摸索着自己肥肥的下巴,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

不知何时起,楼外下起了雨。

似乎前日的那场微雨只是一种前兆,等待着的是一场大雨的降临。

在楼外的屋檐下,撑着一把黑色的油纸伞,伞下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雨落到屋檐上,顺着缝隙流落到地面,绽放出数不尽的莲花,清澈晶莹的水线连接着,如同覆盖着一层帘幕。

伞下是着蓝红颜色拼接的劲装的姑娘。

面容清冷绝世。

左手撑伞,右手持剑。

她的目光注视着楼内,因为那里正有一少年要提剑登楼。

一层楼的大堂里聚集着很多被淘汰掉的年轻修士。

楼外屋檐下的宫里禁卫原本是要拦阻那少年,但目光触及到那撑伞的姑娘身上时,他们的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致使那少年很轻易的便跨过了门槛。

然而守门的禁卫虽然没有拦阻,一层楼里却有人挡在了少年的面前。

唐天的神情很复杂,幽幽说道:“你来迟了。”

少年茫然的说道:“你们不是还在这里么?”

唐天沉默了一下,摇摇头,叹息道:“这里的人都是登楼失败,没资格上五层楼赴宴的人。”

他简单的给少年讲述了一下登楼的规则。

少年恍然般的说道:“所以现在登楼还在继续,那我便不算来迟。”

唐天说道:“登楼规则你已经很清楚了,每一层楼都有守卫,凭借你一个人,无法借助挑战的资格登楼,便只能面对那些守卫,你觉得还有登楼的必要么?”

少年疑问道:“为何没有必要?只不过是每层楼都有更强的守卫罢了,打上去不就好了。”

他说的似乎很容易,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

唐天有些语塞。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可单单只是二层楼便有着近百位承意上境修为的守卫,若孤身登楼,就算能够打败那些守卫,登上三层楼,势必也会耗费很大的气力,不能登上四层楼便把体力和念力都耗光,就已经注定会失败。

于是他便很认真的把这些话都告诉少年。

少年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下,说道:“没关系,既然来了,总要登楼试试。”

眼见不能劝阻少年,唐天便也无话可说,只是最后说道:“我是败在了关慕云的手里,他已是三境巅峰的修为,现在或许还在四层楼,若你真能登上去,有希望能够碰见他。”

“好的。”少年点点头,便朝着二层楼而去。

唐天默然的望着对方的背影,有些自嘲的说道:“我已经看不清你的修为境界,或许你真能追上去。”

倪真淳在陪着昏迷的方长盛,倒是没有注意到迟来的少年,只是一直在阴沉着一张脸。

而此时在楼外深夜的雨幕里,突然有破风声响起。

白衣胜雪的身影飘然而落,犹如谪尘的仙人。

沈秋白却是没有用正常的方式下楼,而是选择了最快捷的方式。

他站在了蟠龙宴楼阁对面的屋檐下,隔街和那撑伞的人对望。

伞下的姑娘原本注视着楼内的目光,在沈秋白出现后,便也跟着转移。

沈秋白面露笑意,说道:“换个地方聊聊吧。”

姑娘望着对面白衣胜雪的男子,轻轻点头。

只是和蟠龙宴楼阁相隔一条街道的茶楼上,两个人对面而坐。

有茶楼伙计上了一壶热茶。

沈秋白提起精致的琉璃茶壶,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到姑娘的面前,轻声笑道:“萧姑娘初到都城,不能好好招待,还望勿怪。”

萧知南看了一眼面前的那杯茶,并未饮用,视线转向对面的楼阁,说道:“他在登楼了。”

沈秋白有些疑惑的说道:“萧姑娘认得那少年?”

萧知南回望着他,说道:“你不认识他?”

沈秋白笑道:“名字倒是听过,但人确是第一次见。”

他是第一次见到那个黑衣少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萧知南。

想着萧知南曾经在万里平原打败剑院的四先生,甚至和书院的北藏锋打了一场很精彩的战斗,他心里隐隐也有一些期待。

萧知南心里则默默想着一些东西。

世间虽然很大,但很多东西基本上都是透明的,且有某个神秘的市井人物编撰出了《纵横卷》,里面很详细的描述着天下惊才艳绝的年轻修士。

所谓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事情屡见不鲜。

萧知南和沈秋白的名字都在《纵横卷》里出现过,例如宁浩然和谢春风的名字当然也有,但新晋的修行者里,像李梦舟和关慕云、何峥嵘等,尚未出现在《纵横卷》里。

但想来《纵横卷》新册发布的时候,只要李梦舟和关慕云没有半路夭折,早晚都会出现在上面。

萧知南在剑庐里默默修行的时候,也曾偶尔走出去过,不知何时被《纵横卷》的著作者察觉,写进了《纵横卷》。

就算在那个时候,萧知南的名声不响,但只要看过《纵横卷》的人都会知晓在北燕剑庐里有着一位叫做萧知南的姑娘,被誉为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

第一百零八章 我要出剑了

离开剑庐的那一日,琅嬛剑主很认真地向萧知南讲述过那姜国修行山门,摘星府里的沈秋白。

虽然两个人现如今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实际上已经很了解。

沈秋白对萧知南的了解,全是在《纵横卷》里,就近的也只是万里平原那一战,也相当于是萧知南入世的第一战,这一战打得很漂亮,让得萧知南的名气真正传入到了世间大人物的耳中。

而萧知南对沈秋白的了解便也同样是出自《纵横卷》,某些隐秘的事情,则是从琅嬛剑主口中得知。

世人曾经都对《纵横卷》的著作者很在意过,毕竟很多事情是没办法被外人轻易得知,就算是有迹可循的事情,例如某位天才修士在何时破境,打败过怎样的对手,也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去探知整理。

《纵横卷》的著作者当然不该是普通人,事实证明,有修行人士查探著作者的踪迹,发现那《纵横卷》的著作者,的确是入了观想,却没有开通气海的异人。

而那位出自市井的著作者不知怎么和山海清幽之地牵扯上了一些关系,同时也造就了只要是《纵横卷》里记载的事情,便是属于绝对真实的。

天下修士也不敢找那位著作者的麻烦,毕竟在很多情况下,都算是冒犯了隐私,可因山海清幽之地的介入,让那位著作者反而有了一定的身份地位,想要探究著作者真正身份来历的人也都渐渐打消了念头。

没有人知晓那位著作者的名字,只知道他有一个笔名,叫做——棠鸿羽。

轻微若羽毛,鸿雁善高飞,登临绝顶。

......

雨幕笼罩着都城。

星光变得黯淡。

都城内外街道上再不见行人。

唯有蟠龙宴的楼阁里依旧热络。

二层楼里很安静。

那近百的承意上境守卫堵在通往三层楼的阶梯前。

因登楼者或淘汰或登上更高的楼层,这些守卫们虽然依旧遵守着职责,但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

直到从一层楼走上来的那道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心里很奇怪,有些诧异的看着那黑衣少年。

明明登楼是统一进行的,怎么此时又有人登楼?

黑衣少年当然便是李梦舟。

他手里握着乌青剑,步伐很轻快的来到二层楼。

注视着那些身披甲胄,身材壮硕的守卫,轻声言道:“我稍微来迟了些,所以劳烦诸位再活动一下了。”

守卫们有些恍然。

蟠龙宴没有明确的规则说到迟到的人不能登楼,既然是在职责内,他们便也没有说什么,哪怕登楼者只有一个人,他们也都是提起了气势,显然没打算了了应对。

这也正是李梦舟乐意看到的,否则登楼的过程就会显得很无趣了。

李梦舟缓缓将乌青剑拔出鞘。

因在桃花源里对萧知南不断出剑,乌青剑的剑身上也出现了一些裂痕,显得有些残破,但乌青剑是属于刺客的剑,而且是用一种很特殊的材质锻造而成,就算轻微受损,也比寻常的剑更坚韧,轻易不会断折。

“不需要把你们全部打败,只需要闯过去就行了吧。”

李梦舟确定了一下。

守卫们没有说话,只是有人点了点头。

李梦舟慢慢朝着三层楼的阶梯迫近。

二层楼的守卫很大一部分都是来自军部,他们具备很完善的战术体系,在战阵的阻隔下,想要闯过去远比将他们直接打败还要困难一些。

铿——

刀剑出鞘的声音充斥在二层楼里。

李梦舟站定脚步,很有礼貌且认真的说道:“我要出剑了。”

话音落下。

在那些守卫们的视线里,突然失去了李梦舟的身影。

站在最前一排的那些守卫诧异的神色刚刚浮现,便觉得胸口一闷,好似重锤砸中,哗啦一声,纷纷倾倒,瞬间便呈现出了一个很大的豁口。

李梦舟的身影重新出现,却是迈步朝着后面的守卫行去。

二层楼里的守卫终究只是承意上境而已,哪怕有近百位,但在境界差距太大的情况下,且出剑刚猛,毫不留手,想要闯过去,对于现如今的李梦舟而言,是很轻松的事情。

这些守卫们几乎没有抵抗多久,便全面崩溃,战阵彻底被打破,场面变得很乱。

李梦舟前进的脚步不停,手里的乌青剑接连斩出,以很果断干脆的方式,直直打过去,仅仅半盏茶的时间,便站在了通往三层楼的阶梯上。

他回首望着那些露出不可思议神色的守卫,客气道:“得罪了。”

......

楼外对街的那座茶楼里。

沈秋白看着二层楼里的画面,说道:“不愧是离宫剑院近期名声最响的弟子,虽然二层楼里的守卫都是承意上境的修为,但在战阵的组合下,哪怕面对千人队敌军的冲锋,也能牢不可破。”

“虽然登楼并不是战场,守卫们都不能下杀手,但想要轻易闯过去也不容易,尤其是对于没有跨过四境门槛的修行者而言,李梦舟的表现可谓极佳。”

萧知南平静说道:“他的境界虽然很低,但终究是剑门弟子,只需要保持最开始的气势,便能无往不利。”

沈秋白看了她一眼,说道:“萧姑娘似乎很看好李梦舟。”

萧知南是和李梦舟一起出现的,这里面终归是有些问题的,但沈秋白一时想不明白,李梦舟怎么会和萧知南扯上关系。

两个人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同为剑门弟子,而李梦舟只是一个刚刚入了离宫内院修行的小剑修,萧知南却是能够打败离宫四先生,和书院北藏锋难分伯仲的妖孽,在正常逻辑下,两个人是分属在不同的世界,很难有所交集。

但事实上,两个人确实产生了一些交集。

或许真的只能够用机缘两个字来说明。

李梦舟要看望叶桑榆,所以出现在了那片三十里桃花源。

萧知南因为要去都城,所以便路过了那片三十里桃花源,且是因为路线偏移,若走官道,是不会经过那片桃花源的。

李梦舟因萧知南的剑意而破境。

在此,机缘便产生了。

萧知南甚至莫名其妙的帮助李梦舟练剑,稳固境界。

哪怕在真正意义上,两个人依旧只是稍微熟悉一点的陌生人,但中间连接的那道线,已经变得很清晰,轻易不能扯断。

若说萧知南多么在意李梦舟,是不可能的,但终究在桃花源里相处了不短的时间,又遭遇了莫细愁赶赴都城向沈秋白寻仇,半路上朱在天等玄政司的人试图截杀。

那么对于第一次来到姜国的萧知南而言,李梦舟的存在,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影子,甚至可以称得上她在姜国最熟悉的人。

二者的联系并不复杂,是很简单的事情。

若不承认,便是相识,若是承认,便也可以算得上是朋友。

李梦舟自破入三境巅峰,无数次递剑,斩杀堕境之后依然处在四境的莫细愁,萧知南全部看在眼里,李梦舟目前的实力如何,相信没有人比萧知南更清楚。

在二层楼里面对那些近百的承意上境守卫,李梦舟能够如此轻松的闯过去,在萧知南看来,当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并非完全是沈秋白所言的那般多么看好李梦舟。

很正常的事情,自然不存在看好不看好,因为没有什么意义。

不清楚这些的沈秋白自然没办法理解,他看着沉默不语的萧知南,思忖片刻,笑道:“萧姑娘要入世修行的事情,被世人很关注,因为《纵横卷》里记载着,萧姑娘乃是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在昔日恐怖的剑门颓势的局面下,出现像萧姑娘这样的后起之秀,难免意味着剑门要重新崛起的趋势。”

“西晋的那位剑痴,还有传闻天生便剑心通明的少女,离宫剑院里的几位先生,包括萧姑娘在内,剑门崛起的新秀越来越多,对曾经的剑门有所忌惮的修士,避免不了会特别在意。”

萧知南平静说道:“剑门日薄西山,但远远未到消亡的地步,世间终究还有一位剑仙存在,也有不少接近剑仙的人物,第二位剑仙的出现,便意味着会有越来越多的剑仙而起,剑门只是在等待第二位剑仙的出现,到那时,剑门会重新站在世间的最高峰。”

只是一位剑仙便能够和天下修行派系分庭抗礼,只要有第二位剑仙出现,那么剑门重回巅峰,就是必然的事情,无法去反驳。

沈秋白温和的笑了笑,说道:“剑门那位剑仙的确是很强的存在,可在山海清幽之地里,那位剑仙却不是最强,若非如此,剑门只要有那位剑仙在,就已经重新回到巅峰时期了。”

萧知南说道:“但山海里的大物,剑仙是最年轻的,他只要手里握着剑,剑门便有一席之地。而我也会握紧手里的剑,登上那座高峰。”

沈秋白静静看着萧知南。

这番话当然是很骄傲,且狂妄自大的。

但说出这番话的人是萧知南,意义便会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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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我来登楼

夜,深沉。

黑云蔽。

大雨纷纷。

雨落的动静很吵杂。

但在三层楼里却是寂静非常。

昏暗的阶梯处,响起清脆的脚步声。

楼内有光。

漆黑的影子透出。

李梦舟提着剑,一步步走上阶梯,出现在了三层楼那些守卫的目光下。

三层楼有着数十位承意境巅峰的守卫。

他们身上携带的气场,远非二层楼的守卫可比。

李梦舟眯着眼睛,打量着那些承意境巅峰的守卫。

他未曾跨过四境门槛,想要独身应对数十位同境的修行者,自然不会是简单的事情。

但他的神情却很平静,仿佛面前的那些守卫不是承意境巅峰的修行者,而只是一群普通人。

“我来登楼。”

李梦舟没有过多言语,提剑便朝着那些守卫行去。

他浑身的气息内敛,拎着一把残破的剑,以很平静的姿态迎战数十位承意境巅峰的修行者。

......

又有人登楼的画面被五层楼很多人注意到。

低声的议论也渐渐响了起来。

青一注视着登上三层楼的李梦舟,想着在通明巷里的那一幕,暗道你总算是来了。

他并不是很清楚江院首为何非要让李梦舟赴宴,但前面迟迟见不到李梦舟的出现,青一心里是有些不悦的。

按照他的想法,不论缘由是什么,既然院首说出来了,便是相当于给你下达了指令,那么作为下属便要尽全力去执行,李梦舟姗姗来迟的随意样子,对于忠诚听命的青一而言,便是很不好的事情。

不过在看到李梦舟登楼的模样,青一心里的想法便暂时抛却,作为一个合格的看客,默默观望着。

徐鹤贤也很在意迟到的李梦舟。

目睹着他轻易登上三层楼,不禁微微挑眉,想着上次见到李梦舟的时候,还只是承意上境的修为,如此短的时间里,居然又再次破境。

修行速度多是与资质挂钩,李梦舟在去年冬天来到都城,时值今年春末,满打满算也就是半年时光,而真正修行的日子,却连半年都不到,从观想到三境巅峰,境界提升之快,有些匪夷所思。

不二洞三十年间仅有六名弟子,每一位都是妖孽之辈,若是真的存在联系,李梦舟破境的速度,体现出的资质,倒是的确很符合不二洞收徒的规矩。

哪怕暂时还是莫须有的事情,但反而让徐鹤贤更加确信李梦舟的身份。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阴沉。

他很难去想象,若是真的有不二洞的弟子隐藏身份出现在都城,会造成多大的乱子,尤其还是一位修行资质极高,成长速度极快的人。

在他看来,就算只是出现一丝苗头,也该把这苗头扼杀掉。

但秦承懿贵为亲王,不方便出手,徐鹤贤也是玄政司的司首,同样不能明目张胆的做些什么,可若是眼睁睁看着,心里也会觉得不舒服。

若能找到合适的机会,便再好不过了。

徐鹤贤默默想着,这虽然是很麻烦的事情,却也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岳世庭眯缝着眼睛,望着在三层楼里的少年,有些诧异的说道:“那登楼的少年是何人?”

李梦舟虽然在都城里有着一些名气,但真正能够一眼就认出他的人还是很少,尤其岳世庭从未过多关注修行山门的事情,纵然听闻过李梦舟的名字,却也不能立即便认出他。

那很具有代表性的难听笑声传来,“少年是离宫剑院的弟子,外院晋升内院时,我有幸在场,李梦舟可以称得上离宫外院最出色的弟子了,现如今入了内院,进步是可观的。”

岳世庭望了范无味一眼,若有所思的说道:“原来去年在都城里盛传的那剑院里看不见气海的少年,就是他啊。”

范无味咧嘴笑道:“虽是看不见气海,但在踏上修行路后,成长的速度是有目共睹的,也因此,更能证明着李梦舟的资质非凡,日后绝不是寻常之辈。”

范无味和薛忘忧是相识,且是晚辈,那么纯粹在修行世界的辈分里,他虽然贵为水镜司的司首,却是和薛忘忧门下的剑院弟子同辈,他夸赞李梦舟当然存在着私心,但很多也是事实。

徐鹤贤没有说话,只是身子微微前倾,看向岳世庭右侧的青一,见他面无表情淡然的模样,重又坐稳,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岳世庭像是没有察觉身边异常的氛围,摸索着下巴说道:“李梦舟姗姗来迟,此刻登楼,便是意味着要独自一人面对楼层里的守卫,若是没有跨过四境门槛,单单是三层楼里那数十位承意境巅峰的守卫,便足以让他止步了。”

前面登楼的那些三境修行者,因为有着同门或是选定的同盟帮衬,面对同境甚至更强的守卫,也能有很大几率闯过去。

但若孤身一人登楼,便是没有任何帮手,应对比自己境界低的守卫,或许不成问题,但数十位处在同境,且有着很完善战阵的攻防兼备的力量,任谁看来,都是很难通过的。

范无味犹豫了一下,说道:“李梦舟登三层楼的时候,很轻松,就算他处于三境巅峰,但同时面对近百的三境上品修士,同境里面也很难有人能够做到像他这般。”

“四境以下的修行者,本身境界之间差距便不大,但李梦舟显然拉开了距离,所以他就算没有跨过四境门槛,也该很是接近了。”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面对数十位同境的守卫,也不意味着就必定没有胜算,登楼是登楼,非是要打败所有的守卫,实力虽然很重要,但其他因素也要考虑在里面。”

范无味望着三层楼里的情况,继续说道:“且李梦舟此时依旧表现的很沉着,就像他从二层楼登上三层楼时一样,若是没有足够的信心,很难表现的这般平静,这里面本身就存在着问题。”

一直默不作声的青一也在这时突然附和道:“范司首所言很有道理,李梦舟是剑修,他的剑只会前进,而不会后退,正如他要登楼的信念,就算他在三层楼战到满身疮痍,也依然会笔直的朝着阶梯行去。”

岳世庭显然很意外范无味和青一对李梦舟的态度。

他想着那少年敢孤身登楼,就已经是很有勇气的事情,那么就算在过程里展现出了更令人意外的事情,也是有可能性的。

徐鹤贤此时突然说道:“李梦舟在如此重要的宴会里迟到,就算没有破坏规矩,也很难讨喜,与其猜测他能不能登楼,倒不如多关注其他的登楼者。”

四层楼的氛围也很紧张。

虽然要面对的守卫仅有一人。

但四层楼的规则有些不太一样,短时间里已经有多人被淘汰。

宁浩然吐出一口酒气,将酒盏放在身前的矮木桌上,轻笑着说道:“李师弟直进的态度,很有剑修的样子,不在意结果是什么,只要心里想,就可以果断出剑,看来他外出破境,的确收获了不少。”

谢春风当然也是不认得李梦舟的。

但在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的问道大会上,就是李梦舟打败了唐天,让不落山门惨败,要说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也说不过去。

想着那是去年冬天发生的事情,李梦舟在问道过程中破境入承意,时隔数月,唐天只在承意上境,而李梦舟却已经破入巅峰,二者相比,差距太大。

......

“我来登楼。”

那道淡淡的声音在三层楼里响起。

有风自起。

李梦舟眼神明亮,神情坚定的提剑走向那些守卫。

正如在桃花源里和莫细愁那一战,虽然莫细愁被萧知南压制得太狠,几乎半个身子跌出了四境门槛,但终究也是四境的强者,李梦舟杀死他并不轻松,却也没有多么困难。

而李梦舟虽然没有跨过四境门槛,但他是剑修,修习《蚕灭卷》神通,他的念力和剑意都已经比他的身体更先一步越过了那道门槛。

如果说李梦舟身处承意上境时,所谓四境以下无敌的状态或多或少有着一些水分,那么现在的他就是真正的在四境以下无敌,且已经接触到了四境门槛,纵使面对同境修行者,他也能够做到轻易碾压。

数十位同境修士或许麻烦一些,但在他看来,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忧心的事情。

他的步伐很缓慢,却又很快。

因为有本命飞剑在,剑修并不畏惧远战,但显然更擅长近战。

尤其是悟出《离剑经》里的三尺秋水,让他近战的攻击力更为可怕。

黑色的身影在三层楼里掠过,看似缓慢,实则迅疾,在那数十位承意境巅峰的守卫视线里,好似李梦舟在慢慢走来,却在眨眼间便已经迫近身前。

李梦舟踩着坚实的地板,手里的乌青剑甩出,剑锋掠过阵术里的风,划出一道清晰的弧线,以直来直往的姿态,朝着最靠前的守卫砸去。

那首当其冲的守卫瞳孔微缩,在很短的时间里移转战阵排列,身边同伴配合的极为默契,然而那抹砸来的剑锋,像是认准了目标,居然在已经斩出的过程里,轻微的改变了方向,继续以迅猛的姿态砸来。

第一百一十章 四层楼里的四境守卫

清冽的碰撞之音悠然响起。

乌青色的剑锋重重砸在那名守卫身上,直接将其砸趴在了地板之上,完美的战阵出现空缺,就变得不再完美。

虽然剩下的守卫可以移动位置,重新将其完善,但李梦舟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无数的剑花在三层楼里呈现。

李梦舟大踏步闯入战阵,径直朝着四层楼的阶梯冲去。

若是真的身处在战场,数十位承意境巅峰的修行者配合战阵厮杀,就算是面对初入四境的大修士,也能就地格杀。

战场厮杀和修行者之间的切磋是存在着本质区别的。

一名初入四境的大修士别看能够轻易碾死三境修士,但若是在战场上,也是有很大几率会被三境修士围攻杀死,就算再强的修行者,也抵不过千军万马,万箭齐发的场面。

但登楼毕竟不是战场,守卫重在防御,阻拦登楼者登楼,许多一击制胜的攻击手段都不能使用,在李梦舟强势的冲击下,守卫们很快便溃不成军,战阵出现了很大的缺陷。

风被撕碎,悠荡在三层楼里。

乌青剑迎面砸在一名守卫斩击而来的宽刀上,轰然一声震颤,守卫身形向后疾退,在单独的相互碰撞下,没有人能够打退李梦舟。

而李梦舟显然也没打算和所有守卫硬碰硬,用着最擅长的速度,增幅着出剑的刚猛,目标始终对准着前方,不给那些前来救援,形成二对一,甚至多数压制的情况的机会出现。

李梦舟始终面色很平静的往前走着。

虽然画面和二层楼里很相似,但李梦舟在战阵里行走的步伐显然更困难,可这也不能阻止他一直前进的脚步。

通往四层楼的阶梯近在眼前。

他只需要冲到那里就好。

这本身就是很简单的事情,若是一味的和楼层守卫纠缠,不仅没必要,且也会显得很愚蠢。

认准方向,拼尽全力向前冲就好,太复杂的思想,只会得不偿失。

所谓大道至简,复杂的事情,也可以用简单的方式来解答,只看个人如何去理解罢了。

随着李梦舟不断的突进,三层楼守卫没有阻挡太长时间,终是让李梦舟越过了战阵,出现在了通往四层楼的阶梯前。

微微吐出口气,李梦舟回首望着那些莫名惊诧喘气的守卫们,说道:“若是生死间的战斗,你们的配合就更加完美,在这过程里,出现过很多次能够重伤我的机会,是因为碍于规则,你们不能这么做。”

“我虽然闯了过来,但也不意味着你们便比我弱,接下来应该不会再有登楼的人了,诸位可以放松的休息一下了。”

李梦舟没有理会那些守卫们是什么反应,抬脚登上四层楼的阶梯,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里。

......

楼外街道对面的茶楼上,萧知南注视着的目光收回来,望着面前的沈秋白,淡淡说道:“已经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必要了。”

沈秋白沉吟了一下,说道:“虽然剑修都很强,在同境里是出类拔萃的,可孤身面对数十位同境的修行者,且还组合着军中战阵,能够这般就闯过去,也是很值得讶异的事情,李梦舟这个少年果然很有趣。”

萧知南平静说道:“我自万里平原到都城,途径过很多地方,也遇到过不少修行者,山野修士居多,但并未遇到值得让我出剑的人,就算有那样的人存在,也不曾有机会面对面。我入世的目标,便是要和同辈里的强者战斗,来到都城里的首选,便是你。”

沈秋白不觉得很意外,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我很期待能和萧姑娘战一场,但在蟠龙宴举行的过程里,我若是在外面和人战斗,便显得很无礼。”

姜国存在着儒家正统,就算不是书院弟子,也都或多或少比较注重礼仪,蟠龙宴是姜国的盛会,以沈秋白的身份而言,确实不能做出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萧知南不是很在意这些,面对剑门那些前辈,或是三教修士里的前辈,她都有着剑庐弟子的气魄,而在同辈里,她亦是秉持着骄傲的态度,因为在同辈里,没有什么规矩束缚。

在她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沈秋白突然又说道:“但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来分出胜负,比较和平的方式。”

萧知南怔了一下,说道:“无所谓,只要能打赢你就好。”

修行者之间,尤其是跨过四境门槛的修士,战斗绝不只有一种方式,有惊天动地,也有平和静谧。

三教修士有念力,剑修有剑意,海纳百川的摘星府也有属于他们的星辰之力。

只要跨过三境门槛,修行者都可以用念力对敌,但实际上三教正统的修士念力会更强一些,而剑修虽然也能运用念力,但最强的当然还是剑。

摘星府的星辰之力是结合三教修士的精髓,重新赋予的一种新力量,但在根本上和念力没什么区别,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呈现。

以精神的力量战斗,是属于更高规则的较量,远比惊天动地的战斗更加危险。

......

四层楼昏暗的阶梯处,缓缓走上来一黑衣少年。

因为登上四层楼的修行者,都已经具备了赴宴的资格,无论成功闯过去的,还是被淘汰掉的,都已经去了五层楼,在李梦舟出现时,四层楼只剩下那如木桩一般站立笔直的四境守卫。

感受着四层楼里那氤氲不散的气息,显然在此处的修行者是刚刚离开的。

李梦舟望着那四层楼里唯一的守卫,外露的气息甚至要比从上境跌落下境的莫细愁还要强很多,守卫怕是就算没有跨过四境上品,在四境下品修士里也是很强的存在。

他想着蟠龙宴的赴宴资格最高才是近期初入四境门槛的人,最强的人充其量也不过是刚刚稳固了境界,尤其四境修士里就算是同境级别,也有着不可忽视的强弱差距,凭那些登楼者的实力,哪怕面对的守卫只有一人,也别想轻易闯过去。

但事实是,四层楼里确实没有其他登楼者了。

“我会把境界压制到比你稍强一筹的级别,只要你能撑得住我十招,便可登上五层楼,就算撑不住,你也已经有资格赴宴,所以不必有太多压力。”

四境守卫手持一杆长枪,面无表情的说道。

李梦舟有些恍然,心里一时的困惑得到解释,他却微微摇头,认真说道:“前辈不必压制境界,就这么开始吧。”

那四境守卫怔然了片刻,显然在之前的登楼者里面,没有人提出这样的建议,他很认真地打量着李梦舟,说道:“你确定?”

李梦舟点了点头,很坚决的说道:“我很确定。”

四境守卫看着面前这位有些不同的登楼少年,想了想,开口说道:“既然是你的提议,那么我便也没有理由拒绝,我只需要守在这里,你来登楼就好。”

李梦舟说道:“那我要递剑了。”

四境守卫依然矗立在原地,没有丝毫动作。

李梦舟没有犹豫,乌青剑出鞘,向前递出。

有风在四层楼里生出。

逐渐变得剧烈。

李梦舟的身影消失在风里。

在刹那间,乌青色的剑锋便朝着四境守卫斩落。

那神色平静的四境守卫终于有了动作。

他脚步轻移,避开斩落的剑锋,右手里紧握着的长枪舞动,暴风凛然,空气里一阵炸裂的声音,横扫向李梦舟的头颅。

如此霸道的挥枪,直扫要害,相比二层楼和三层楼的守卫,这场战斗,更像是意义上的生死相搏。

李梦舟隐隐有些兴奋。

他腰身弯下,右脚微旋,猛地一蹬,在避开那横扫头颅的长枪的同时,如同豹子捕猎,蓦然掠出,一剑朝着四境守卫的下盘斩去。

长枪并不适合近战,尤其在敌人迫近时,出击的长枪就很难回守,所以四境守卫反应很快的向后撤脚,右臂甩动,长枪重新回到攻击范围内,重重地朝着下方砸落。

嘭地一声闷响。

四层楼的地板被砸中一个大洞,龟裂的蜘蛛网迅速蔓延。

李梦舟就地翻滚,很惊险的躲开,挥手便是一道剑气斩出。

四境守卫依然很平静的甩枪,直接崩碎了那道剑气。

他望着尚且游刃有余的李梦舟,说道:“明明处在三境,却能避开我的攻击,你果然不是寻常之辈,就算是剑修,也该是天才,要不然凭借你的境界,在我第一枪扫出的时候,你便没有能力避开,这场战斗也早该结束了。”

李梦舟没有答话。

而是冷静地观察着,缓缓踩着步子,寻找最佳的出剑时机。

四境守卫在军部里大小也是个将领,在战场上和无数强者厮杀,很懂得如何一击毙命,没有经历过那般惨烈战场的同境修行者,也不敢说能够单打独斗胜过他。

李梦舟就算曾经杀死过四境修士,却是根本没有和真正饱满状态的四境强者战斗过,他能很清楚的感知到,哪怕这是一场生死战,最终的结果,很大几率也是他死,对方活。

好在这并不是真正的生死战,那么取胜的方法就很多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不要脸的样子真美

五层楼的宫殿里很是静谧。

获得赴宴资格的登楼者们都在注视着四层楼里那最后一位登楼者。

他们的神情各异。

有的很兴奋,有的很平静,有的很困惑,有的很诧异,也有人心情很复杂。

这里面当然有很多是认识那迟来的登楼少年的。

关慕云心情复杂的想着自己在四层楼里的表现,他只是在那四境守卫的长枪下撑过了三招而已,且还是拼尽了全力的结果,若在正常的情况下,他或许只能撑得住一招。

他毕竟还没有跨过四境门槛,而那四境守卫却是很接近四境上品的存在,哪怕是当时压制了境界,但四境强者的气势是没办法改变的。

李梦舟则是在那四境守卫没有压制境界的情况下,依然毫发无损的战斗着,二者相比后的差距便很明显的展示了出来。

杨昭很诧异的望着四层楼里的画面,说道:“那人便是剑院里的李梦舟么?”

站在他身边的陆长歌神色有些阴沉,说道:“除了江子画外,那家伙应该是赴宴的剑院弟子里面最强的了。”

“不过也仅仅是这样而已,众所周知,离宫外院弟子要比内院弟子多很多,也算指明了在离宫剑院里面,除了那几位先生和像江子画这样的少数人外,再没有其他能够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了。”

杨昭沉思道:“世间妖孽人物终究是有数的,但凡在三十岁以下破入四境的,都足以在天下行走,傲视无数修行者了。”

“那李梦舟十七岁才入定观想,同一年里踏上修行路,至今年春末便站在了三境巅峰,在弱冠之前,必定能够跨过四境门槛,已经属于很难得的天才人物了。”

杨昭跟李梦舟没有什么私怨,是很客观的在看待这件事情,自然不像陆长歌话里隐隐含着贬低之意。

而立之年跨过四境门槛也是属于修行天才的门槛,弱冠之年便跨过四境门槛的,当然更是天才中的天才,李梦舟今年才只是十八岁而已,只要不出现什么意外,在弱[]冠前跨过四境门槛是必然的事情。

真正的妖孽之辈,皆是弱冠之前便已经跨过四境门槛,弱冠到而立之间,就基本上站在了四境的巅峰。

这里的弱冠之前,当然也有着前后。

十九岁是弱冠之前,十五岁当然也是弱冠之前,确信妖孽和天才之间的区别,只是在于哪个具体的年龄段跨过四境门槛而已。

世间也会存在较为特殊的人,例如在道藏中曾有记载过,某人在不惑之年以前,始终不能踏上修行路,但在契机出现时,便于很短的时间里接连破境,直接跨过四境门槛的情况。

这一类人当然也可以称得上是妖孽之辈,毕竟是极为特殊,且世间少有的情况进入了世人的视野。

何况,李梦舟是在十七岁才踏上修行路,修至三境巅峰,也仅仅是花费了半年不到的时间,因为未曾跨过四境门槛,就算不能说是罕有的妖孽,也绝对称得上天才中的天才,是足以让很多四境乃至五境宗门争抢的资源。

修行废柴和天才之间有着很严苛的一条线划分着,就算有人能在极短的时间里破入三境巅峰,但也有极大的可能会就此止步,四境门槛是强者和弱者最明显的分割线。

只要没有跨过四境门槛,前期修行速度再快,也只是惹人惊叹,依旧进不了强者的世界,因为世间有太多被挡在四境门槛之外的先例了。

所以杨昭认为李梦舟是一个修行天才,倒也相对准确,只是还远远衬不上妖孽之称。

杨昭是跨过四境门槛的修士,更深知那四层楼里的守卫有多强,就算那守卫没有压制境界,攻击也没有施展出全力,但也不是三境的修士能够抗衡的,李梦舟能够游刃有余的应对,至少在登楼的那些三境修行者里面,没有人能够做到。

就连关慕云和何峥嵘在面对那四境守卫时,也显得很狼狈,皆是没有撑过十招。

......

离宫剑院和蒹葭苑坐在相近的席位,南笙在蟠龙宴之前也已经破入三境巅峰,甚至要比何峥嵘和关慕云都要更近一步,她想着自己在四层楼的表现,又看着李梦舟的登楼画面,心下不由有些郁结。

要说最清楚李梦舟的人绝对非南笙莫属。

因为在整个都城里,甚至修行世界,南笙都是李梦舟遇上的第一个修行者,那个时候的南笙还只是远游境界。

在树宁镇里因崔债的事情,杀死的那名所谓的修行者,在意义上只能算是一名异人,根本没有真正踏上修行路。

不论是野修袁鬼,还是吴先生,都是在遇到南笙之后的事情。

吴先生只是被李梦舟真正认可的修行强者,所以在意义上便略有不同。

这都无法去否认,南笙才是李梦舟走出树宁镇后,遇到的第一个修行人士。

同样也只有南笙见过李梦舟没有成为修行者之前的样子。

她想着李梦舟本身便是武道宗师,哪怕和修行者是属于两种不同的力量,但因为多了一重身份,在和同境修士的对比里,李梦舟的确可能会占据一些优势,且本身剑修也不能以修行常理度之,那么优势也会随其变得更大一些。

这虽然很有一些道理,但更多的还是南笙在给自己表现不如李梦舟找到的借口。

这样至少让她心里能稍微好受一些。

毕竟李梦舟曾经是能够被她任意欺辱的废柴,突然变得比她更强,若不找到一点心理安慰,她怕是要被气哭。

陈子都是不认得李梦舟的,但能看出来他是一位剑修,而在姜国,也只有离宫剑院是真正的剑门。

他终究也是跨过四境门槛的人,要远比寻常修行者看得更真切。

“他虽然只是三境巅峰的修为,但每一次出剑,都几乎越过了那道门槛,说明他本身也已经很接近那道门槛,四层楼的守卫很强,身上渲染着战场的戾气,非是普通的四境下品修士能够相提并论的,要打赢那守卫很难,但说不定真的可以撑过十招。”

若李梦舟真的在那四境守卫的长枪下撑过十招,便是登楼的三境修行者里面,唯一通过打败四层楼守卫登上五层楼的。

江子画摸索着下巴说道:“毕竟是我师弟,总不至于太差劲,现在的表现也就马马虎虎吧。”

陈子都并不清楚江子画的为人,只是很诧异的说道:“素闻剑院对待弟子修行之事很严苛,江师弟作为内院弟子,果然也对师弟师妹们抱以很严厉的看法,如此这般,都还是马马虎虎,怪不得剑院弟子很少,却依然这么强大了。”

江子画微微一笑,说道:“所谓长兄为父,哪怕只是师兄弟,但我们剑院都是一家人,不存在什么私心,师弟师妹们能够变得更强,作为师兄的我,当然是很欣慰的,但也不能因此而骄傲。”

陈子都感慨的说道:“江师弟为人,实在令我钦佩。”

江子画摆摆手,道:“好说,好说。”

南笙在旁翻了翻白眼,忍不住说道:“你不要脸的样子真美。”

江子画:“......”

陈子都:“???”

......

四层楼里,那手持长枪的守卫看着微微喘气的少年,有些意外,又有些欣赏的开口说道:“在那些登楼的少年修士里,纵是少数的那几名跨过四境门槛的人,也未曾给我带来真正战斗的感觉,你这后生,倒是颇为不一般。”

李梦舟微微喘着气,凝望着那四境守卫,平静说道:“前辈终究是没有全力出手,这虽然让我心里感到有些不愉悦,但想来你展现出来的手段,应该是要比阻拦前边那些登楼者时更强一些,而且我已经撑过了九招,接下来希望前辈能够稍微认真一些。”

四境守卫沉吟了一下,说道:“如你所愿。”

李梦舟没有再回应,而是径直一剑递出。

他站在距离四境守卫的三尺之间。

那一剑的速度很快。

整个昏暗的四层楼里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蜂拥的天地灵气挤压在一块,如暴风呼啸,拉扯着空气,嘶啦作响。

四境守卫的眼眸里有着一丝惊愕,他虽然爆起了本身境界该有的气势,但在看见李梦舟这一剑的时候,他还是有着片刻的愣神。

而也仅仅在这片刻之间,乌青色的剑锋斩落,一块碎布飞起,一抹血线呈现在四境守卫坚实的手臂上。

这当然是因为四境守卫回过神来,可饶是如此,还是被那一剑触及到。

看着一击得手,飘然而退的李梦舟,四境守卫面色很平静的说道:“自在边疆战场回来之后,这是我第一次见血,你果然如我心中所想的那般,很不寻常。”

在四境守卫平静的面容下,有过一闪而逝的阴沉,但只是因为很意外的受伤,不至于让他对李梦舟有什么不好的看法,反而对于李梦舟能够伤到他,觉得很有趣。

李梦舟还要再出剑。

但四境守卫微微摆手,笑道:“你已经通过了,通往五层楼的阶梯就在那里,祝你在蟠龙宴上能够取得很好的成绩。”

李梦舟怔了一下,缓缓收剑,说道:“多谢前辈指教。”

话落,他便径直踏上五层楼的阶梯。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他叫李梦舟

夜空里的星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大雨倾盆而下,整个都城都被笼罩在一片雾蒙蒙里。

曹如山的身形隐匿在阵术之内,他望着那登楼的少年,渐渐消失在阶梯上。

“他叫李梦舟,是离宫剑院弟子。”

“去年初冬来到都城,因有看不见气海的问题依旧考入离宫,受到都城很多人的注视,有修行者,也有寻常百姓,被都城里的人议论为废柴,剑院最奇葩的弟子,对离宫剑院当时的口碑影响也不小。”

“虽然有很大的名声,但另一位与他齐名的关慕云,却是有着书院近几年来最好成绩的天才殊荣,可谓是两个极端,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当时的废柴,也成了一个天才。”

“去年初冬到今年春末,免掉他考入离宫剑院之前的日子,勉强算得上半年光景,虽然未过四境门槛算不得资质妖孽,但那是在正常修行的情况下。”

“纵然是同为剑院弟子的何峥嵘,或者是书院的关慕云,三者虽然是几乎同时踏上的修行路,但后两者都是早几年便入了观想,李梦舟却是在十七岁入观想,直接入了修行路,本质上还是存在着区别的。”

“十五岁之后才踏上修行路的,不是没有,但必定是极少的,而十五岁之后才入观想的,更是绝无仅有,修行世界的历史长河里,有过记载的也只是一个没有姓名的人,最终的成就也算不上多高,但也站在了四境巅峰。”

“由此来看,李梦舟的资质是否为妖孽,便也不能用常理猜度。”

那四层楼里的四境守卫,望着突然出现的曹如山,平静说道:“曹大师也觉得那少年拥有很大的潜力?”

曹如山说道:“只是觉得他和其他人有些不同,便免不得会多在意一些。”

四境守卫沉默了一下,说道:“曹大师一直在寻找具有天赋的阵术师弟子,莫非是比较看好那少年?”

曹如山也陷入沉默,良久良久,轻声喃喃道:“不好说。”

四境守卫点点头,说道:“看来曹大师还需要多观察一下,只不过那少年是剑修,若是学了其他法门,薛院长怕是不会同意。”

曹如山有些头疼的说道:“正因如此,我才有些犹豫,我可没有胆量和薛院长抢徒弟,况且我只是有了这种念头,最重要的还是在于李梦舟是否拥有成为阵术师的天赋,若不然,一切都是白谈,的确需要好好观察一下。”

过了片刻,曹如山又说道:“李梦舟在半年的光景里从俗世,进入仙世,但踏入修行路的年龄段确实有些晚,他能否跨过四境门槛并不好说,世间虽然有这种先例,但占据的可能性终究太小。”

“若他资质很高,能够跨过四境门槛,再修行了阵术,益处自然也会很高,但在两者兼修的情况下,难免会出现一些问题。”

“若他跨不过四境门槛,便也相当于要在修行强者的世界里被淘汰,而在这时,修行阵术,他就能够重新进入强者世界,得到的益处比前者更高。”

“出于这种考虑,我才觉得他比较适合,但具体怎么样,现在还看不出来,我需要慢慢观察他,也需要再观察一下其他人。”

四境守卫沉默了一下,说道:“曹大师这么长的时间都等了,既然发现了合适的人,便也不在乎多等一些时日。”

曹如山点点头,说道:“也只能如此了。”

......

在李梦舟登楼的过程里,五层楼里的人也并非只是在观望。

登楼只是在获取五层楼赴宴的资格。

在五层楼里那些成功登楼的年轻修行者,便可以按照自己意愿,像别的修行山门弟子进行挑战。

按照各自的修为境界,列为三境挑战和四境挑战。

顾名思义,年轻修行者们要在同境里相互挑战,跨过四境门槛的极少数人都处于同一阶段,无需多言,而在三境里,却还存在着上境和巅峰境的区别,毫无疑问,处在三境上品修为的人只能算是陪跑。

虽然可能会有越小境的天才人物,但绝对不代表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然则就算不能取胜,也能在战斗中学到很多东西。

在李梦舟登上五层楼前,已经有多场战斗结束。

现在,所有人都目睹到那登上阶梯的身影,五层楼里也短暂的陷入到了寂静之中,视线投注在那阶梯口处。

终于,清脆的脚步声渐渐清晰。

着黑衣,手里提剑的少年站在了五层楼的地板上。

殿顶镶嵌的仿若水晶一般的东西,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实际上那的确是水晶,世间存在很多积年累月受天地灵气蕴养而出的灵植或灵物。

这些东西并不具备真正意义上的生命,也不会像那些话本小说里描述的那样幻化成人,只是沾染了灵气,拥有了一些寻常植物或物品没有的灵性。

例如剑院里的仙竹,能够起到静心养性的效用,这五层楼殿顶的水晶也是如夜空里的星辰一般,能够散发很耀眼的光芒,在贵族家里,多是用来照明,也能被阵术师运用在阵术里。

“李梦舟,来这里。”

江子画冲着李梦舟招手,并未大声呼喊,虽然他本身并不在意什么规矩,但在蟠龙宴上,面对着许多大人物,也是不敢太过造次。

除了那些注视的目光,没有多少人去理会李梦舟。

但李梦舟还是清晰的感受到了个别的异样目光。

徐鹤贤的脸色有些阴沉,但他毕竟是玄政司的一司之首,投向李梦舟不好的视线,倒也不完全是下意识,反而是有一些潜在的针对,除了作为目标的李梦舟外,并未被其他人察觉到。

关慕云的视线则有些复杂。

他很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在离宫剑院表明的态度,然而李梦舟在登楼的过程里,却是让他感到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安。

李梦舟并不是特别在意曾经都城里的人因他看不见气海而传出议论的声音和异样的目光,但关慕云是恰恰相反的。

虽然两个人是齐名的,但一个是好的,一个是坏的,感到不安的本该是不好的人,可现实则是在都城很多人眼里很好的关慕云更觉得不安。

在他的想法里,不论李梦舟是废柴还是天才,但终究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且在短暂的不好风向过去后,李梦舟便展现了他绝对天才的模样,这才是真正让关慕云觉得不安的地方。

其实本身也是很好理解的事情。

一个人被贬低久了,反而可能会渐渐不去在意,而本身一直便被夸赞,站在很高位置的人,突然察觉到那底层的人有追赶上来的趋势,不安感就会像是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且在关慕云发现李梦舟在丹青方面有很高的造诣时,第一次察觉到自己不如对方的地方,这颗不安的种子就已经被埋下,而在后续的事件中,李梦舟不断破境,曾经的废柴之名渐渐被遗忘时,不安感也跟着逐渐发酵,直至一发不可收拾。

关慕云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性格不是很激进的人,潜埋在心里的想法不曾说出口,长时间的挤压下,对李梦舟很在意这件事情,就是无法再避免的了。

也同时有了一种不想被李梦舟比下去的想法。

读书人的想法多是很复杂的,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简单,也很容易钻牛角尖。

原本还只是不安,现在亲眼目睹着李梦舟登楼时的表现,相比较之下,就已经胜过了他,关慕云的想法自然也变得更加复杂,也有了争强好胜的心思。

李梦舟感受到这两道视线的同时,也察觉到了另外一道完全不同的视线。

那是一道略显火热的视线。

他一边朝着离宫剑院的坐席走去,一边寻找着那道视线。

最终目光定格在坐席比较靠外的陶叶身上。

苍南山赴宴的弟子里面,倪真淳和方长盛全被淘汰,唯有陶叶一人登上了五层楼,这里面自然会有些运气的存在,却也是很巧妙的事情。

李梦舟的视线并未在陶叶身上停留。

虽然只在太清楼里见过一面,但只是那一面,陶叶的印象便很深刻的留在了李梦舟记忆里,无关爱慕之情,纯粹是陶叶那完全像是告白的举动,把他给吓到了,就算再不相干的人,短时间里也很难忘记那幅画面。

离宫剑院的坐席处在最前列的一排,很显眼。

李梦舟坐在了江子画左边的空位上,他的右侧则是坐着何峥嵘,依次是沈霁月和周洛,然后便是天湖道府的陈子都,而在江子画的右边,则是陆长歌和南笙等蒹葭苑的弟子。

正对面第一排坐着的便是摘星府的杨昭和不落山的陆长歌、谢宁等人。

再旁侧一些的位置,坐着白鹿峰的白芨和书院的关慕云,全部都在第一排。

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张矮方木桌,美酒佳肴呈现。

李梦舟没有在意或一直注视着,或时不时投来的目光,而是很惬意的端起方木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美美的饮下,舒爽的吐出口气。

第一百一十四章 摘星

杨昭沉声说道:“天湖道府的神通传承自道宫,道宫是与书院一般强大的存在,但天湖道府终究不是道宫,我摘星府海纳百家之长,创练出了新的修行法门,自当希望如三教一般,根基稳固。你虽不是道宫弟子,却修行着道宫法门,我知道你很强,但我也不弱,甚至要比你更强。”

陈子都微微蹙着眉,平静说道:“杨师兄对自己就这般自信,认为你会比我强?”

杨昭说道:“我始终在追逐着二师兄的脚步,摘星府的师弟师妹们也都如我一样,二师兄很强,作为师弟的我,自然也不能堕了二师兄的威风,我应该有这种自信。但我也并非是在贬低你,因为你确实也很强,只是我会更强一些罢了。”

陈子都说道:“但我不这么认为。”

杨昭微微一笑,说道:“陈师弟当然也有自己的骄傲,但我会用事实来告诉你的。”

有窗外凉风游荡在五层楼内。

渐渐地也有一些雨滴在五层楼内飘落。

随着杨昭提剑,雨滴凝结在半空中,剑光透着雨滴闪烁,宛如夜空里的星辰一般。

陈子都的神色再度变得有些凝重,说道:“这莫非便是摘星手?”

杨昭轻点头,说道:“摘星手是我摘星府里的一门基础神通术法,顾名思义,抬手便可摘星辰,提取微弱的星辰之力,藉由天地间的灵气附加在兵刃上,范围之内,处处都是险地。”

虽然大雨遮蔽了夜空里的星辰,但星辰始终都在那里,只是暂时看不到罢了。

星辰灌体术施展不开,但摘星手这门基础神通却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且这门神通本身也需要借助天地灵气来施展。

此际大雨倾泻,天地间灵气里都蕴含着水气,正好能够被杨昭借来使用。

凝结的雨滴闪耀着星辰般的光芒,将得陈子都围裹在内,的确是处处险地,想要以死向生,就只能直面冲出去。

然而纵是如此,陈子都的脸上也没有露出急色,只是很慎重的提剑,一抹流光划过剑身,一面面由灵气凝结而出的墙壁挡在周身,将得那些雨滴完全隔离开来。

陈子都剑指着杨昭,气势逐渐攀升,衣衫猎猎作响,由下而上,被劲风拂起。

剑风微动,三尺青锋已然透过身前那面灵气墙壁朝着杨昭疾刺而至。

杨昭的面色微变,那来势汹汹的数十道剑气也同时封掉了他有限能够避开的范围,此时面临的局势,便是互相都只能硬抗下对方的招式。

但关键的问题是,陈子都周身的灵气墙壁完全把那些雨滴拦截在外面,而他的剑却透出了墙壁,朝着杨昭刺来。

相当于陈子都躲藏在壳里,外敌无法侵入,但他却能透过壳的缝隙去攻击外面的敌人。

这种局面对杨昭是极其不利的。

岳世庭观望着眼下的局势,微微笑道:“杨昭和陈子都皆是难得的修行天才,在对阵时有各自的经验,面对杨昭的攻势,陈子都首先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那么他无论做什么,都能制衡对手,而对手却奈何不了他,若是杨昭不能破局,这场战斗便已经意味着结束了。”

钟溪言作为摘星府的首席,对待杨昭和陈子都的战斗更有话语权,他露出和煕的笑容,轻声说道:“杨昭师弟很有毅力,虽然因为年轻,免不得有些鲁莽,但这点困境还难不倒他。”

岳世庭继续微笑道:“你是杨昭的师兄,自然很了解自己的师弟,我很期待杨昭如何破局。”

钟溪言轻颔首道:“陈子都懂得如何最完美的呈现自己会的东西,这种局面下,杨昭师弟的确很难做出什么有效的举动,两个人同境,可谓势均力敌,取胜的关键,皆在细节上,现在主要看得是谁能更稳。”

岳世庭不置可否道:“稳中取胜确实是很强的表现,陈子都因占据优势,便反而会更急切想要打败对手,而杨昭陷入困境,也很容易慌乱,只要能够在关键时抓到对方的短处,结局确实可能会有反转。”

若只是单纯看表面,陈子都此时的处境的确占据着极大的优势,而杨昭几乎是必败无疑的,但陈子都的防御也非是完美无缺的,杨昭同样也不是完全没有能避开的可能性。

像是岳世庭和钟溪言这样的强者,当然能够看出里面的问题,也有破局的方法,但杨昭终究只是小辈,且陈子都又是很强的对手,若心不静,便也无力可破,除非杨昭拥有着能够碾压陈子都的实力。

范无味笑呵呵地说道:“那杨昭事先很笃定的说明自己要比陈子都强,若是不能在此破局,岂非是打了自己的脸?我相信摘星府的弟子不该是这般愚蠢,他心里必然有所依仗。”

虽然他话里稍微有些不好听的地方,但钟溪言却也只是一笑置之,说道:“范司首所言极是,杨昭师弟虽然年轻,但并不狂傲,我相信他会找到办法来破局。”

范无味嘿嘿笑道:“素来听闻钟溪言脾气好得不行,几乎没有发怒过,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的确很有摘星府首席的大家风范。”

钟溪言微笑道:“范司首谬赞了,您说的都是实话,又非是真的在说我摘星府的弟子很愚蠢,我又哪里会生气。”

范无味笑而不语。

他心里想着,摘星府里的确有很多蠢货。

但钟溪言必然不蠢,反而很聪明,且也很有涵养,很难让人讨厌得起来。

......

离宫剑院的席位里,江子画老神在在的说道:“那杨昭说着什么比陈子都更强的屁话,转眼就被打脸,陷入艰难的局面,也不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李梦舟眨了眨眼睛,饮下一口辛辣的酒,吐出口气,说道:“杨昭或许是真的认为自己比陈子都强,只是没有想到,陈子都能够以这种方式破解他的摘星手,并且进行了反击。”

“明面上的确会认定陈子都会赢,相信他自己心里也会有这种想法,但在这种想法冒出来的时候,稳赢的局面就会生出一些变故,但凡杨昭能够有新的动作,陈子都必然不能以最快时间反应过来,因为他的警惕性会随着那种想法而变弱。”

江子画诧异道:“你莫非觉得杨昭会赢?”

李梦舟说道:“如果杨昭不能破局,赢得自然会是陈子都,可一旦他有了动作,赢得人就会变成杨昭。”

江子画若有所思。

他只是比较看好陈子都,不意味着他真的发现不了其中的问题,两个人本来就是势均力敌的,很难轻易分出胜负,但正因如此,某个微小的变化出现,也能很快就判定输赢。

李梦舟侧目望向窗外那雨落纷纷的夜空,想着不知道萧知南在做什么。

他环顾四周,并未在五层楼里看见沈秋白的身影。

虽然他并不认识沈秋白,但除去那些他见过的人,也能大概推测出,这些人里面并没有沈秋白。

萧知南赶来都城的目的,就是要挑战那些同辈的强者,沈秋白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避免的一个人。

且按照萧知南的骄傲,她肯定会选择最强的人。

“也不知道沈秋白和萧知南谁更强一些?”

他默默想着这个问题。

......

数十道剑气呈现在五层楼里,目标直指杨昭。

在所有人都观望着杨昭会怎么做的时候,杨昭本人终于有了动作。

在剑气接近杨昭的刹那,杨昭便也抬步朝着剑气而去。

他居然完全不躲不避,任由那数十道剑气斩击在身上,提起手里的长剑,朝着被灵气墙壁围在里面的陈子都斩落。

清脆的声响传出。

那些悬浮在半空中的雨滴,疯狂地向着灵气墙壁拍击而去。

杨昭每往前走一步,身上便多出数道被剑气斩出的血口。

这幅画面,让观战者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陈子都斩击出去的剑气并没有携带杀意,不足以致命,但如此直接硬抗下来,也是很难做到的事情,重伤亦是难免的。

然而很快便有人发现,杨昭并非是一味不顾那些剑气,向前迈出的步伐都有迹可循,避开了所有要害,虽然看起来很夸张,但实际上并没有受到什么很严重的伤害。

凝结而成的那些雨滴则也透穿灵气墙壁,在陈子都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轰击在了他的身上。

那冰凉的气息透体而入,冰入骨髓,陈子都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冻得浑身发抖。

灵气墙壁崩溃。

化作点点灵光消散。

窗外的风还在呼啸。

五层楼里却很寂静。

除了少数人猜测到这种结局,很多人都很意外。

明明在那种局势下,陈子都已经是稳赢的,杨昭突然的逆境翻盘,让许多人都想不明白。

江子画的神色也有些变化。

陈子都的确是把杨昭逼到了绝境,但杨昭却拼着受伤,也要破掉那灵气墙壁,导致原本既定的局面也被打破。

杨昭虽然赢了陈子都,但至少在表面上,他要比后者更狼狈。

但他终究是胜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那片星海里的剑

这一战,杨昭赢得确实很艰难。

那些雨滴能够透穿灵气墙壁,自然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否则也不会出现那种困局了。

杨昭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这是任何人都能够看得出来的事情。

陈子都渐渐回过神来,面色也重又多了些红润,抱拳说道:“杨师兄术法高超,我输得心服口服。”

“承让。”杨昭微微吐出口气,说道:“刚才那一幕很惊险,我也只是侥幸胜了一筹,再战一场,赢得人或许就是陈师弟了。”

双方实力差距确实不大,这一次杨昭胜了陈子都,下一次就不见得了。

但是杨昭也很有自信,若是今夜无雨,星辰明亮,他打赢陈子都会轻松一些。

两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席位,而身子微微前倾靠近李梦舟的陶叶眼眸闪烁的望着那衣衫破碎,在此刻很有魅力的杨昭,想着都城里的天才果然很多。

江子画瞄了一眼回到席位后默不作声的陈子都,说道:“摘星府的修士都能以星辰灌体,短暂增强自己的修为,今夜的情况实则对杨昭很不利,换句话说,在各自最擅长的条件里,杨昭依旧要胜过陈子都一筹。”

李梦舟轻声说道:“本身天湖道府里的神通便不如摘星府,就算境界相当,神通术法的强弱也起到关键的作用,这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在某些时候,境界并不能代表一切。”

江子画有些郁闷的说道:“沈秋白都已经那么强了,摘星府里的弟子个个也都不是善茬,还真是让人生气。”

谈及沈秋白,李梦舟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萧知南的身影。

他侧目望向窗外,大雨会影响到天地灵气的轨迹,哪怕只是极其微小的偏差,也会让修行者的神游意念变得模糊。

修行大物自然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但李梦舟尚未跨过四境门槛,想要探知楼外沈秋白和萧知南的情况,便会困难一些。

能够模糊看到,却很不清晰。

在街道对面的茶楼上,沈秋白和萧知南依然很平静的端坐着。

相互对视,却仿佛睡着了一般。

他们的意识并不在这茶楼里。

而是在都城的某一处屋顶上。

意念所到之处,便全是他们的战场。

他们就站在那里。

但天地间却并没有他们的踪影。

无论那雨势多么滂沱,也沾染不到他们的衣衫。

剑修一途是众所周知的坎坷艰难,路上遇到的磨砺和挫折也远比其他派系的修士多很多,正因如此,才造就了剑门弟子都拥有着一往无前的气魄,若非如此,早早便会夭折,很难有什么太大的成就。

而也同样因为如此,剑修才会那般特殊,才能够在同境修士里占据着极大的优势。

沈秋白手里也握着一把剑,他虽然用剑,却非是剑门弟子,在剑门尚且昌盛的时代,剑这种兵刃便代表着剑修,而在剑门日薄西山,逐渐凋零后,用剑的修士越来越多,却基本上和剑门没什么关系了。

沈秋白的剑名为星昀,乃是摘星府星主曾经使用的佩剑。

钟溪言虽然是摘星府的首席,但他却没有继承星主的剑,反而是作为二师兄的沈秋白获得了这个资格。

由此可见,那位星主更加喜爱沈秋白这个弟子。

事实上,钟溪言虽然是师兄,但在修为境界上的确不如师弟沈秋白,这也是不能改变的事情。

萧知南在看着沈秋白的剑,认真说道:“剑不错。”

沈秋白微笑道:“我手里的剑自当比不了萧姑娘手里的剑。”

萧知南坦然道:“世间里的剑都比不过剑门的剑。”

纵然世间用剑的修行者越来越多,但最强的剑终究还是被剑修握在手里。

沈秋白能够从萧知南的神情里看出她有多喜欢剑,剑修自然都是爱剑的,否则也成不了剑修。

但真正痴剑如狂的也就只有西晋剑阁里的徐北寒一人。

正因如此,他才是剑痴。

纵然是萧知南也不能被称为剑痴。

剑修本身便是很强的存在,而像萧知南这样的剑修,就会更恐怖。

沈秋白没有必胜的把握。

他在想着如何才能击败萧知南。

在万里平原萧知南曾和北藏锋有过一战,然而时至今日,关于那一战的结果都没有一个既定的事实。

自沈秋白回到都城后,尚未见过北藏锋,也不曾仔细的向宁浩然和谢春风,亦或是大师兄钟溪言问询过。

但不论结果怎样。

萧知南能够和北藏锋一战,就已经足以证明她的强大。

因为沈秋白很清楚北藏锋有多强。

被雨雾遮蔽的夜空里,隐隐约约闪烁着几颗星辰。

沈秋白感知着那几颗星辰的存在,平视着萧知南,轻声说道:“既然这一战不能避免,那么我们双方都应该倾尽全力。用意念战斗,是很虚无的事情,除了那少数的几位大人物,都城里的人都察觉不到,我们完全可以不用有任何顾忌。”

萧知南提起了手里的剑。

有白芒在夜空里闪耀。

凝聚风雨。

风雨散尽,惊鸿现。

萧知南没有再说什么话,第一剑已经递出。

面对那来势汹汹的一剑,沈秋白的神情不见波澜,手里的星昀剑指向夜空那几颗微微闪烁的星辰。

在外界大雨滂沱的景象似乎在他们眼前起了变化。

坠落的雨珠崩碎,化作浓雾,浓雾闪耀着星光。

好似置身于星海之内。

惊鸿穿梭于星海,令得这幅画面更显绚烂。

沈秋白本身便站在五境门槛前,星辰灌体术对他境界的拔高,几乎让他一步跨过了那道门槛。

他目视着那道在星海里穿梭的剑,朗声说道:“我展现出了目前最强的手段,但萧姑娘的一剑惊鸿果真霸道,若能再强上一分,足以斩碎这片星海。”

萧知南自然能够很清晰的感知到沈秋白气息上的变化,接近五境门槛和一步跨过门槛,是完全天和地一般的差距,虽然因境界跨越太大,沈秋白不能完全越过那道门槛,但他在这一刻,几乎已经脱离了四境的范畴。

她的境界虽然本身亦在四境巅峰,但尚不能靠近那道门槛,沈秋白运转星辰灌体术,便把境界进一步拉开。

沈秋白不仅是姜国的第一妖孽,亦是整个世间年轻一辈最强的妖孽人物之一,此番手段,便近乎五境强者的境界。

然而萧知南却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那片星海里的剑依然在震颤着,好似穿梭了时空,不断崩碎着那一颗颗星辰。

直至星辰凝固不动,那直进的剑锋才好似被某种枷锁束缚一般,随着星海一起崩溃。

然而在星海泯灭的瞬间,新的星海又再度生出。

只是星海里已经不见了那柄剑的踪影。

沈秋白有些感叹的说道:“不愧是北燕剑庐里的剑道奇才,在我星辰灌体的状态下,你是第一个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毁掉我星海的人。”

萧知南看着自己手里的剑,沉默了片刻,抬眸平静说道:“可惜那片星海只是假象。”

沈秋白摇了摇头,说道:“假亦真时,真亦假,虽是假象,但也是真象。”

萧知南有些不愉的说道:“这很讨厌。”

沈秋白说道:“星辰里本就有着许多真真假假,迷雾幻象,也许你抬头看见那颗星辰在那里,可接近时,却发现那颗星辰在另一处,星辰做不得假,但人的眼睛却可以。”

萧知南不太喜欢这种氛围,说道:“这一战还未结束。”

沈秋白看着她清冷绝世的面容,微笑道:“那便继续吧。”

有剑再次于星海内浮现。

......

五层楼里,陆长歌离开了坐席,望着离宫剑院的那些人,颇有些讽刺的说道:“在赴宴前,我去找过叶瑾瑜,他已是我手下败将,如今更是没胆子前来赴宴。现如今我站在这里,你们剑院这些自诩骄傲之辈,又可敢向我拔剑?”

他并未指明要挑战何人,而是直接寻衅所有离宫剑院的弟子。

江子画自然惯不得他这种脾气,当即便要跳将出来。

但李梦舟这时却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起身,平静说道:“让我来。”

江子画诧异的说道:“你这个时候逞什么能啊,你就算撑过了四层楼里那个四境修为的守卫,但人家毕竟只出了十招,眼下这种局势可是要全力而战的。”

陆长歌跨过了四境门槛,哪怕不能和四层楼里的那名守卫相提并论,但也不是李梦舟区区三境巅峰的修为能够抗衡的。

就连陆九歌也很是担忧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李师弟,你虽然进步很多,但终究没有跨过四境门槛,切不可冲动。”

李梦舟摸了摸鼻子,无所谓的说道:“只是跨入四境而已,又不是上境强者,况且我又不是没有杀过四境修士。”

没有人去在意李梦舟说了什么,单单是三境巅峰的修为便妄想去挑战四境强者,这种自寻死路的行为,就已经很让人不理解了。

但不论别人怎么想,李梦舟已经朝着陆长歌慢慢走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至少也要出一剑

“离宫剑院和不落山素来便有些恩怨,我身为剑院弟子,便有理由把你打趴下。”

“虽然我也不是很喜欢叶瑾瑜,但他毕竟是剑院弟子,亦是我的师兄,而且我们之间还有些更为复杂的关系,你羞辱他,我便也有理由将你打趴下。”

“陆师姐似乎是你的妹妹,但我听闻你对她很不好,我和陆师姐也算是朋友,她不开心,我便也有理由帮她出气。既然有这么多理由在,那我就更应该把你打趴下了。”

没有刻意的提高音量,也没有故意表现出什么情绪,那声音平静淡然的就像是在说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情,三句话里,三句都有把你打趴下这几个字,显得尤为清楚,就算有人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在多次的强调下,也只能认定事实。

李梦舟登楼时的表现,的确很让人意外。

但却没有人会认为,凭借他区区三境巅峰的修为便能击败跨过四境门槛的陆长歌。

然而李梦舟表现出来的态度,又让人不得不去猜疑,他是否真能做到。

徐鹤贤一直在沉默着,但他此刻却有话想说,不等陆长歌对李梦舟的这番话做出反应,他便豁然起身,开口说道“简直荒谬!你区区三境修为,挑战跨过四境门槛的人本就不符合规矩,就算你一步步登楼来到这里,但你也终究是迟到了,能够赴宴便是广外开恩,便乖乖坐在那里就好,哪有资格参与进来!”

很多人都对徐鹤贤的反应有些诧异,不清楚现在是一种什么状况。

李梦舟很平静地望着徐鹤贤,轻声说道“蟠龙宴并没有明言规定登楼的时辰,我纵然迟到,却也不算破坏规矩,况且就算如此,在我登上五层楼时,便应该有人告知我,既然没有人开口,那么我便有赴宴的资格,徐司首此时说出这种话又是何意?”

蟠龙宴上的规则本来就是没有什么规则,只要你有能力便可以任意打破规则,只需要遵守不能杀人这一条摆在明面上的规矩就好,然而这种事情终究是没有放在明面上来说,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罢了,此刻徐鹤贤用这种规矩来找茬,虽然有些问题,却也没什么问题。

所谓同境里相互挑战的规矩,也并未直言,三境修士不能往上挑战跨过四境门槛的修士,所谓不符合规矩之言,在李梦舟看来,更是无稽之谈。

他当然很清楚是徐鹤贤在故意针对自己,但他觉得用规矩来说事,稍微有些不明不白。

徐鹤贤也知道自己用这番说辞,很难服众,甚至会被某些有心人察觉到是他在故意针对,但是潜意识里每每想到李梦舟可能会跟不二洞存在关联,徐鹤贤便很烦闷,刚才那番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并没有往深里想。

此刻他也有些难堪,觉得若是继续针对,反而是对自己不利的,他虽然可以去做潞亲王手里杀人的刀,但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做些什么。

若李梦舟真的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他还能够借此发难,但在说辞不能服众的情况下,若一意孤行,在场许多修行大能和朝堂里职位不比他低的官员,甚至本身便与他处在对立面的青一和范无味,也会借此发难,可谓得不偿失。

然而话已出口,若徐鹤贤就这么沉默地乖乖坐下,面子上也过不去。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眉宇间却是寒意渐深。

此刻的他很需要一个台阶,但心里又有些不甘心。

想他堂堂玄政司的司首,若想弄死什么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奈何李梦舟的身份不同,离宫内院的弟子,天枢院的成员,又是完全按照规矩登楼赴宴的,他也没办法把李梦舟怎么着。

范无味那鸭子般的难听笑声适时的响起,“徐司首这是在做什么?李梦舟虽然来迟了些,但也是按照规矩登楼赴宴,就算他迟到的行为有些不好,可他登楼的表现也是有目共睹,自当有赴宴的资格。”

“虽说相互切磋是在同境之间,但只要有那个自信,挑战比自己境界高的人也不算破坏规矩,就算输了,被打得很惨,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徐司首如此激动,莫非是不想看着李梦舟受伤?没想到你这么关心他啊。”

“然而据我所知,徐司首曾经还想要抓李梦舟,被陛下教训了一顿,这么快就化干戈为玉帛了?不愧是徐司首,果然肚量很大。”

他话语里完全毫不掩饰的冷嘲热讽。

徐鹤贤的脸色有些阴沉,盯着范无味,沉声说道“范司首所言很有道理,李梦舟毕竟没有跨过四境门槛,贸然去挑战,会有很大的危险,是我杞人忧天了。”

他倒也是很自然的忽略了范无味的冷嘲热讽,反而接住他的话茬,承认是自己担忧双方境界相差太大,会出现什么意外,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

范无味当然不是有意要徐鹤贤找台阶,而是深知徐鹤贤的自尊心很强,单单只凭这三言两语很难对徐鹤贤构成什么影响,倒不如恶心他一把,自己开心就好。

这同时也是在给李梦舟解围,可谓一举两得。

虽然有了台阶,重新坐下的徐鹤贤亦是面色很不善的盯着范无味和李梦舟,这两个人都和江听雨有着关系,前者是因为有江听雨的举荐,才从一个官职外的小人物一跃成为水镜司的司首,只是这份提拔的恩情,就已经不能被忽视了。

“既是登楼赴宴,便是在规则内,吵吵嚷嚷打搅老婆子我睡眠。”一道苍老却又不容置疑的慵懒声音响起,却是坐在首位的萍婆在昏睡中睁开了眼睛。

这番话,让徐鹤贤有些紧张,但无疑也让他的脸色更难看。

萍婆的话已经很明确,就算徐鹤贤厚着脸皮继续刁难,最后也会落得个颜面尽失的下场,幸而他找到台阶,此际也更加不敢反驳萍婆那貌似很迷糊不清醒的话语。

但凡是萍婆说出来的话,那么无论是认真还是梦话,任何人都不敢质疑,反而会当成使命一般去完成。

穷其原因,还是萍婆的身份和辈分都太高,就算是皇帝陛下,在萍婆眼前,也只是一个小孩子罢了。

岳世庭此时有些无奈的看了徐鹤贤和范无味一眼,轻声向萍婆说了些什么,萍婆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继续昏昏欲睡。

谢春风观望着这一幕,转头看向宁浩然,说道“你们剑院弟子还真是到处都能惹麻烦。”

宁浩然颇有些无辜的说道“我家师弟可是很乖巧的按照规矩办事,哪有故意招惹什么麻烦?”

谢春风冷笑一声,说道“李梦舟能够在半年不到的时间里修行到三境巅峰,确实资质不低,抛开四境这道门槛,也足以称得上是一个小怪物了。”

“剑修纵然能够在同境里无敌,然而四境外和四境内,哪怕仅有半步之遥的距离,也是相差天地之别。”

“陆长歌的资质虽然不算多么妖孽,但也是天才一流,跨过四境门槛更是奠定了这个事实,李梦舟向他挑战,有些过于胆大妄为了。”

宁浩然微笑着说道“这对我剑院弟子而言是很寻常的事情,既要拔剑,当然要刺向更强的人,且不论结果如何,但凡理由充分,便至少也要出一剑。”

谢春风说道“所以我才说你们剑院里面多是白痴。”

宁浩然不悦的说道“你怎么能骂人呢?”

谢春风斜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在意这些么?”

宁浩然笑道“我当然在意,能骂我的,能骂我剑院弟子的,只有老师,旁人敢骂,就一剑削掉他的脑袋。”

谢春风冷笑道“等这场宴会结束时,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宁浩然先是有些迷茫,很快便想起他们之间还有一场决战的约定,就是在蟠龙宴结束之后,若非此时谢春风提及,他明显已经忘记了。

看到他那茫然的神情,谢春风也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含怒,又只能努力平复自己的心境,想着不值当因宁浩然这个白痴而生气。

五层楼里的小插曲过后,陆长歌也终于回过神来,他面色阴沉地盯着站在眼前的李梦舟,回想着他那平静淡然的三句话,要将他打趴下的豪言,忍着心头怒意,嘲讽道“你果真是和叶瑾瑜一样的废柴,他败在我手里便是处在三境巅峰,你怕是连叶瑾瑜都不如,也敢说要打败我?简直不知所谓。”

李梦舟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们不落山针对我离宫剑院这么久,应该很清楚,对于剑修而言,境界的高低真的不能代表一切,虽然四境门槛是很大的一座山在阻挡着,可单纯按境界来算,你也只是比我高一个小境罢了。”

这番话依旧说的很随意,好像那一个小境完全不足为道。

然而四境门槛是修行路上极大的分水岭,完全不能和前三境相提并论,每一个小境之间跨越的距离都是不可想象的。

就算剑修在这世间很特殊,但也没有能力轻易做到跨越那段距离。

陆长歌很不屑的说道“只是比你高一个小境?你未免把四境看得太简单了些,你不曾跨过这道门槛,没有准确的认知,倒也怪不得你。”

“按照俗世的说法,前三境只能算是小儿牙牙学语到上学堂的过程,而跨过四境,便已是相当于教书育人的夫子,中间跨越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李梦舟平静说道“世间总会有一些特殊的人,在学堂学知识的过程里,难保所学之识,会不会追平夫子,甚至超越。学堂也有高低之分,所学书类,也有深奥和简易之别,教书的夫子自然也有高低。”

陆长歌冷笑道“可惜你不属于那一类特殊的人。”

李梦舟说道“这件事情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陆长歌神情渐肃,沉声说道“自我跨过四境门槛,还未曾认真地出过剑,就算登四层楼时,也只是保证自己能够通过,今日便让你来尝尝鲜好了。”

话音刚落,陆长歌便一剑斩向李梦舟,一股磅礴的气息自他身体里透出,剑气瞬间越过十数丈的距离,将得李梦舟包围在其中。

四境大修士的气势绝不是闹着玩的,哪怕只是四境下品,也不是任何三境修士能够承受得住的,这是一种来自强者天然的威势。

就算只是纯粹靠气势的外散,也足够死死地压制住三境巅峰修士,纵使李梦舟身为剑修,也不该不受影响,然而令人感到诧异的是,面对陆长歌那四境的威压,李梦舟居然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任何的多余反应。

李梦舟修行的《蚕灭卷》神通本身便是意念增强,若非四境巅峰以上的修士,想要纯靠威势压倒他,无疑是很难的事情,想要抵抗陆长歌的压迫,真的不要太轻松。

“对一名剑修出剑,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李梦舟拔出乌青剑,指向那道剑气,一道更为汹涌的剑意如秋风般大涨。

这道剑意完全吞噬掉了属于陆长歌的剑气。

整个五层楼里都充盈着属于李梦舟的剑意。

他虽然曾经杀死过四境修士,也曾把手中剑递过那道门槛,但他终究还在那道门槛之外,并不具备能够和四境下品强者一战的实力。

可惜的是,陆长歌用剑来压他。

剑修手里的剑能够压制天下所有的剑。

就算陆长歌的修为境界要高过他,但在剑意方面,他完全能够碾压陆长歌。

李梦舟不具备越境斩杀四境下品的实力,但也越过了半境,他只是一只脚停留在三境,一只脚却几乎跨入了四境。

然而在场很多人都不清楚这一点,哪怕是那些大人物,在李梦舟没有展现出这种手段前,也不清楚。

“他真的只是三境巅峰的修为?”

这是很多人心头的疑问。

按照他们的认知,没有哪个三境巅峰的修士,能够压制四境下品强者的威势。

最感到不可置信的人还是要数陆长歌。

在他的想法里,击败李梦舟也不过只是一剑的事情,就算有些低估对方,也顶多是再出一剑,但自己那道剑气如此轻易便被击溃,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曾事先想到的。

回想起李梦舟拔剑时说的那句话,陆长歌神色阴沉下来。

纵然剑修对剑有着绝对的压制,但在境界低微的情况下,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陆长歌很清楚是自己有些小觑李梦舟,给予了他反击的机会。

此刻李梦舟的乌青剑剑身上光芒更盛,在他的意念加持下,剑意疯涨,朝着陆长歌急速奔来。

陆长歌放弃了剑气这种手段,挥手间,五层楼里凭空生出了一道狂风,试图阻止那道剑意侵身。

然而在接触的瞬间,疯涨的剑意却突然消散,转而借助风势搬运而来大量天地灵气,挟裹着风气环绕陆长歌周身,将他所有退路封死,正是《离剑经》里的第二式——照空流云。

天地灵气的压迫一重更盛一重的宛如大山压来,不断轰击在陆长歌的身上。

微寒的夜风携着雨珠从窗外灌涌而来,坐席间的年轻修行者们的衣衫都被吹得猎猎作响,就连镶嵌在墙壁里的那一颗颗水晶散发出来的光线都闪烁了起来,好似有崩灭的迹象。

陆长歌的神情尤为的凝重,乃至有些难看。

虽然李梦舟的攻势很猛烈,但在没有剑意压制的情况下,凭借着他四境的修为,那一重重轰击在他身上的天地灵气,便如挠痒痒一般,造不成任何伤害,但这种感受,很是让他恼怒。

他的念力也开始疯涌,两股强大的气息相互碰撞。

少数的承意上境修士,早已是面色苍白,不堪滋扰,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饶是个别的三境巅峰修士,也是强撑着身子不倒,甚至双手下意识的把住了面前的方木桌。

五层楼里充斥着隆隆之音。

风雨呼啸之声。

碰撞的气息逐渐消弭。

陆长歌的脸色依旧难看。

李梦舟的神情依然平静,但他却在微微喘着气。

想要击败完美状态的四境下品修士,谈何容易,李梦舟曾经杀死过的四境修士皆是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哪怕陆长歌只是四境门槛里的新人,但也正因为是新人,他的意志很饱满。

李梦舟需要有比他更饱满的意志,且还要有着接近的实力,否则一切都是妄谈。

他静静地看着陆长歌,眼睛逐渐明亮起来,他还有底牌没有用。

因为他至今都没有用自己的本命剑来战斗。

在过往剑门昌盛的时代,本命剑随心念而起,是真正和剑主本身不分彼此的关系,但凡本命飞剑斩出去,必定会带回一条鲜活的生命,更强悍者,甚至能够在瞬间御剑斩杀数以百计的敌人。

在你根本没有看见剑主人的身影时,就已经尸首分离。

第一百一十七章 那一剑跨越了距离

三教修士用念力操控的兵刃,虽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没办法像剑修那般做到自然随意,且念力所及也有距离,很难做到在千里之外取敌首级,但剑修的本命剑可以做到。

那是真正的杀人于无形。

在当今剑门弟子日渐稀少的境地下,还能够拥有这种手段的剑修一只手也数得过来,李梦舟虽然不具备这种实力,但本命剑和寻常剑刃握在手里时,也有着很明显的区别,在《蚕灭卷》神通的加持下,他至少能够做到在十里之内,想杀谁便杀谁。

然而目前的他境界不够,只靠本命飞剑来杀死四境下品的修士,亦是困难重重,而且在对手就站在面前时,本命飞剑也缺少了出其不意的作用,顶多用来偷袭。

但如果在三尺之间的距离内,本命剑出,便是无敌。

真正的无敌。

但他心里还有着些顾忌,在座的那些大人物里保不齐会有认得醉梦剑的人,若祭出本命剑,便也很大可能意味着他的身份将会暴露。

冒着这种风险,只是为了击败陆长歌,不知道到底值不值得。

虽然这么想着,但李梦舟潜意识里估算着,他能够在无敌的范围内击败陆长歌的距离,只差仅仅三步而已。

......

五层楼里那些镶嵌在墙壁和殿顶的水晶忽然如清铃一般响了起来。

萍婆睁开了眼睛,有些意外的望了那黑衣少年一眼。

有剑光在五层楼里穿梭,震颤地那些水晶也跟着鸣响。

门窗亦是发出类似有人敲门的啪啪声音。

李梦舟手里握着的依然是乌青剑。

他终究是放弃把本命剑祭出来,因为他没有绝对的信心来承受有人认出那把剑所带来的后果。

其他任何事情他都可以不在意,唯独这件事情,在他没有做好万全准备前,都不能鲁莽。

因为这是会危及生命的事情,但凡和性命有关,所谓骄傲和自尊这种事情,都可以被抛之脑后。

况且他的底牌也不只有那把本命剑。

《蚕灭卷》神通可以无限增强他的念力,至少能够让他立于不败之地,他需要解决的问题只是如何去打败陆长歌而已。

黑蚕甲因为有一处残破,已经被他脱下,继而送给了虞大家,黑蚕丝能够制作成黑蚕甲很多也是有虞大家的帮助,在他逐渐有自保之力时,黑蚕甲的作用便微乎其微了。

虞大家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她貌似还有着别的身份,都城里鲜少有人敢去得罪她,但有黑蚕甲防身,也是有备无患。

就算李梦舟现在没有穿着黑蚕甲,但也有着被药浴淬炼两年之久的武道宗师的体魄。

武道一途本就很注重横练功夫,尤其达到宗师境界,体魄几乎到了刀砍斧劈而不破的地步,且在他踏上修行路后,也从未放弃锻炼体魄,足够无视四境以下修士的物理攻击。

且随着修行的增强,药浴的淬炼逐渐发挥作用,透入四肢百骸,让他的体魄坚固程度,更上一层楼。

无视四境修士以下的攻击手段,又有着《蚕灭卷》神通保护着精神意志,李梦舟就算没有实力碾压四境下品的修士,但也至少能够保证不会死。

只要不死,那么就算拼着重伤,以来击败陆长歌,也远比冒着巨大风险祭出本命剑来得轻松。

至少能够避免很多麻烦。

乌青色的剑影穿破窗外吹来的风,仅是刹那间便掠至陆长歌面前,然而陆长歌却仅凭着属于四境修士的气势便逼停了那刺来的剑。

陆长歌阴沉着脸,冷笑道:“这就是你的本事?”

虽然李梦舟先前的表现很是出乎他的意料,但陆长歌对自己还是有着绝对的信心。

一个在四境之内,一个在四境之外,按照正常逻辑来算,确实不需要担忧什么。

李梦舟淡淡回道:“还没完呢。”

一道强大而沉重的气息蓦然在五层楼里浮现,罡风环绕着李梦舟的周身,在念力的加持下逐渐攀升,使得他的皮肤表面似乎被镀了一层金。

乌青色的剑意在滋长。

陆长歌的神情微变。

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爬上了他的脸庞。

夜风微动,李梦舟的身影在属于四境范畴的威势压迫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陆长歌迫近,站在了三尺之间的距离。

足以将得小半个山头轰平的强大力量不断撞击着李梦舟前进的身躯,却无法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身体传来的剧痛和不停透出的鲜血让李梦舟前进的步伐逐渐变得艰难,但在踏足三尺之间的距离时,他平静的面容上忽现一抹笑意。

陆长歌注视着那张布满笑意的脸,很是惊怒和不解。

就算你是剑修,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里便破入三境巅峰,但也不该能够做到如此地步。

陆长歌想着自己可是跨过了四境门槛,这幅画面岂非显得很荒唐。

虽然李梦舟看起来很凄惨,但他终究抗住了来自四境强者的威压,甚至还能够递出一剑。

五层楼里的看客们也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越境挑战虽然很稀有,但终究是合理存在的。

然而那大多是体现在同境里,在大境界的差距下,很难有人能够做到。

哪怕李梦舟和陆长歌看似只是相隔那一道门槛的距离,却是完全身处在两个世界,他的剑如何能够穿越到另一个世界?

这确实很荒唐。

与杨昭硬抗着陈子都的剑气前行不同,那两个人是属于同境的交锋,李梦舟以三境的修为抗下四境强者的威势,是极其匪夷所思的事情。

或许在同为三境巅峰时,二者不分伯仲,可但凡有一人先跨过了四境门槛,那么只需要一个念头,便能够斩杀三境巅峰修士。

李梦舟的表现有些脱离了常识。

就算他能够越境杀敌,就算是以三境下品硬撼三境巅峰,都不会显得很出奇,毕竟还在常理之内,只能说明他资质妖孽,可三境巅峰越过四境门槛杀敌,就是很难让人相信的事情。

这便是同一境界里小境和大境界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偏偏李梦舟真的做到了。

纵然是像沈秋白这种站在高峰的强者,想要跨越大境界,也需要有非常手段相助,而且还不能完全跨越过去,只能勉强能够接触到。

望着李梦舟那有些鲜血淋漓的模样,显然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但也依然不能否认,他确实一步跨越了那道门槛。

这是属于他的本事。

没办法因其他缘故而去当做没有发生。

李梦舟的剑递到了陆长歌的面前。

五层楼里的光线变得有些冷,他的皮肤上像是闪耀着金属的光泽。

三尺之间被禁锢。

陆长歌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剑朝着自己刺来。

......

被递出的那一剑,在所有人眼眸里仿若静止的一般,极其缓慢的前行着。

嚓的一声轻响。

乌青剑的剑尖抵在了陆长歌的眉间。

刺破了皮肤,那一滴血似乎也需要反应的时间,片刻后,才缓缓细淌而出。

轻微的刺痛让陆长歌脸庞抖了一下。

冷汗比那一滴鲜血更流畅的爬满了脸庞。

面色也瞬间变得极其苍白。

五层楼里真正陷入寂静。

李梦舟咳了一口血,但他握剑的手依然很稳定,虽然他并不介意因为手抖而把陆长歌捅死,但后果会很麻烦的情况下,他并不愿意这么做。

“你输了。”

这极其平淡的三个字落入陆长歌的耳中,让他的脸色变得尤为难看。

剑尖已经刺破了他眉间的皮肤,就算他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李梦舟释放剑意把他的头颅崩碎的时间。

事到如今,他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败给了李梦舟,这个在去年冬天才考入离宫剑院的少年。

哪怕在同境的情况下,陆长歌也不会太难接受这个事实。

可是李梦舟只不过是区区三境修为啊。

凭什么?

他整整要比李梦舟高一个境界,明明可以随意碾死对方啊。

他没办法去接受这件事情。

但除了一些和陆长歌一样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的人外,也有些人看着李梦舟的视线里充满了赞叹和感慨。

且不论李梦舟是如何做到的。

以三境巅峰的修为越境击败跨入四境门槛的陆长歌,本身便是一件值得人赞叹的事情。

如果说李梦舟登楼时的情形,只是让他们觉得意外,那么他击败陆长歌的战果,就不得不让在场的人心里冒出‘怪物’这两个字的感叹。

有些人很清楚李梦舟踏上修行路的历程,也有人并不清楚,向身边的人询问,也大概了解了一些,修行短短半年时间不到,便成长到这般地步,很难让人再去忽视他的存在。

且不论宴席上之后还会呈现怎样精彩的战斗,但李梦舟以低境界击败跨入四境的陆长歌,无疑会是今年蟠龙宴上最受瞩目的一件事。

李梦舟的名字也会渐渐在姜国境内那些年轻修士里传扬开来。

关慕云此刻的心绪是很复杂的。

他自认做不到像李梦舟那般。

这让他一直念念不忘想要挑战继而打败李梦舟的想法出现了一些问题。

陶叶注视着李梦舟的视线无疑会变得更加火热。

整个五层楼里的人都在望着那提剑的黑衣少年。

他那并不白皙的肤色,似乎也变得耀眼了起来。

......

街道对面的茶楼里,端坐着的沈秋白和萧知南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们相互对视着。

雨夜里并不平静。

但他们的内心里很平静。

萧知南的视线投向五层楼,轻声说道:“虽然李梦舟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废柴,但他的表现确实还算可以。”

沈秋白也看到了五层楼里发生的那一幕,微笑道:“李梦舟修行仅有半年不到的时间,便已经隐隐触摸到了四境门槛,甚至能够越境击败已入那道门槛的陆长歌,的确有了被世人记住名字的资格。”

萧知南很意外,她确实不清楚李梦舟修行时间这么短,她是按照自己的情况来看待李梦舟的,自然觉得那少年很弱,毕竟在年龄上来看,李梦舟也只是比她小一岁罢了,但境界上却相差甚远。

此刻得知真相,她心里难免有些震惊,想着李梦舟若是能够在跨入四境门槛之后,依然保持着这种修行速度,哪怕在四境之后,修行速度都会变得缓慢,但资质妖孽之辈必然是要比寻常修士快得多,李梦舟的成就便是能够想象到的。

沈秋白不知道萧知南心里在想什么,继续说道:“剑门一脉又有新人登场,只要李梦舟能够跨过四境门槛,世间必定有他一席之地。”

这已经是毫不吝啬的赞扬了。

能够得到沈秋白这般认可,年轻一辈的修行者里面,绝对是少之又少的。

然而他虽是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其实也并没有很在意。

李梦舟的表现确实很精彩。

但终究尚未跨过四境门槛,而且就算不日便能跨过去,也很难真正和沈秋白这样的天之骄子平起平坐。

在他眼里,李梦舟只是一个新起之秀,远远构不成威胁。

沈秋白原本是不需要非得出现在蟠龙宴上的,之所以还是赶了过来,其一有皇帝陛下想见他,其二是为了即将开启的千海境历练。

蟠龙宴只是少年修士们相互切磋讨教的场合,而千海境的大门一旦打开,站在最顶峰的那些天才们都会浮出水面,甚至姜国之外的那些早在世间享誉盛名的天之骄子也会汇聚而来,是真正妖孽人物争锋的舞台。

纵然是沈秋白也需要做些准备。

他不清楚萧知南突然离开剑庐,入世实修,是否也将目光放在了千海境上面。

千海境里充斥着天地气运,是姜国强大的根本,也是姜国修士强大的根本。

各王朝争抢的都是气运,若一个王朝失去了气运,便会频临灭亡。

对于修行者而言,气运圣地更是福地。

沈秋白若想打破瓶颈,跨入五境门槛,千海境便是契机,亦是天下修士的大机缘。

他想着这些,默默看着坐在对面的萧知南

而萧知南一直在平静注视着五层楼。

她回忆着那意念间的战斗过程,想起离开剑庐前,老师对她的叮嘱,世间妖孽的年轻强者果真是非同凡响,前有万里平原一战的北藏锋,现有身披星海的沈秋白,都隐隐要胜过她一筹。

想要击败天下强者的道路,必定任重而道远。

......

......

夜雨不止覆盖着都城,也在姜国各域侵袭着。

被大雨笼罩之地,也包括着凤江。

暮色下的小山,厚重的雨雾掩盖着叶氏族那座庄园。

山间屹立着挺拔的树木,被雨水拍打着,纵情摇曳。

山路变得很是泥泞,但那一条条通往庄园的青石板路上,依然有着不少紫袍身影在尽职尽责的巡视着。

叶瑾瑜站在长廊下,望着那雨落时形成的帘幕,思绪有些飘飞。

院里的假山被大雨打湿,假山中心的那一片小湖泊湖水清澈,湖面上荡着数之不尽的涟漪,哗啦作响。

长廊另一头响起的脚步声被雨声覆盖,直到近前,叶瑾瑜才回过神来,转目望去,尊敬地颔首道:“父亲。”

叶苍的脸上透着疲倦之色,因是老来得子,他们父子看起来更像是祖孙俩。

“都城里的蟠龙宴怕是快到结束的时候了。”

叶瑾瑜明白父亲的意思是什么,因家族生意的事情,错过参加蟠龙宴,是很可惜的事情。

叶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把目光从家族生意上移开,但他同样也很了解自己儿子,穷其原因,还是叶瑾瑜很孝顺,不忍看着父亲太过劳累,所以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在这个春末过去,我会好好在剑院里修行的。”

叶瑾瑜犹豫了一下,看着自己父亲,说道:“李梦舟已经去看过妹妹了。”

叶苍忆起当初那个少年,有些感慨的说道:“那少年对桑榆的感情倒是至深。”

叶瑾瑜有些感伤的说道:“也不知道妹妹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吃得好,睡得好,是否开心。”

叶苍拍了拍叶瑾瑜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们兄妹感情很好,你容不得自己妹妹受到半点委屈,但这是她的机缘,能够活下来已是万幸,我们不能再奢求更多。”

叶瑾瑜忧郁的说道:“妹妹自小便被保护在最舒适的环境里,现如今独自一人离家,虽然要比她当初离家出走时安全很多,可也难免担心她是否能够适应,毕竟那是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叶苍看着他,沉默了一下,说道:“孩子长大了,总归要走出去的,虽然是在意料之外的情形下,但只要对她好,作为父亲,作为兄长,都不应该去束缚她,她终归还是会回来的。”

在明知宝贝女儿没有生还希望时,他心中的悲痛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而在希望降临的时候,虽然会感到不舍,但更多的还是庆幸。

父子俩人凝望着雨夜,心中想着的都是那语笑嫣然的小丫头。

只要你好。

我们愿付出一切代价。

第一百一十八章 江子画和白芨的荣誉之战

都城,蟠龙宴。

五层楼里各修行山门的弟子相互赐教着,战斗还在继续。

但相比李梦舟和陆长歌那一战,便显得有些兴致不高。

很多人都还在回想着那幅画面,思考着李梦舟是如何做到能够硬抗下四境强者的威势将陆长歌击败的。

徐鹤贤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李梦舟能够击败陆长歌,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就算在他心里已经认定李梦舟和不二洞有关系,且不二洞的弟子皆是世间最为妖孽之辈,也不曾想过,李梦舟能够越境击败四境下品修为的陆长歌。

奈何事实摆在眼前,便无需再有任何争论。

这反而让徐鹤贤对李梦舟的杀心更坚定了。

若注定会是仇敌的人,还拥有着非凡的资质,那么就算是白痴也会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

只是经此一战,李梦舟的名望势必会在都城里更响亮。

想杀他也意味着困难重重。

徐鹤贤总要顾虑自己的身份,也要顾虑李梦舟的身份。

他想着这些,嘴角突然挂起了一抹笑意。

因为他发现,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越是困难的事情,在解决的那一刻,才能带来最大的愉悦感。

谢春风此时皱眉看向宁浩然,说道:“你们剑院的人还真是喜欢制造意外,在所有人都认为李梦舟必输的情况下,他偏偏就赢了。”

宁浩然很是欣慰的看着回到坐席的李梦舟,语气平静的说道:“只能说你们不落山的弟子都太弱了,除了你谢春风之外,我还真没发现你们不落山里还有谁,所以选弟子还是要谨慎一些,不要什么小鱼小虾都要,就好比曾经被我赶下山去的郑潜,却入了你们不落山。”

虽然他没有去看谢春风的脸,但也能够想象到,谢春风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宁浩然面容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颜。

师弟很给他争气,他自然也要抓住机会嘲讽谢春风一波,否则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谢春风的面色的确很难看。

且也很清楚宁浩然在想什么,自不愿如他的意。

但他也难免对陆长歌的表现很是不满。

想着人家有师弟,我也有师弟,但师弟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他看向自己的弟弟谢宁,微微皱眉,心情愈加不好。

凭借谢宁承意上境的修为,在这宴会上也只是充当个人数罢了,修行资质这种东西是天生注定的,比不过就是比不过,再是恼怒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

周洛能够登上五层楼便已很是知足,接下来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相互切磋讨教,完全不在意输赢。

而陶叶和谢宁一战,略输一筹,作为唯一登上五层楼的苍南山弟子,也只能作为纯粹的看客了。

何峥嵘没有像李梦舟那般去挑战四境修士,反倒是很敷衍的随便挑选了一个对手,打完便坐回来,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如此这般,蟠龙宴也渐渐接近了尾声。

名次的争夺并非个人,而是各自所代表的修行山门。

在挑战的过程中,所属某座山门的弟子胜率最高,那么这座山门便是宴会的首名。

江子画是抱着要为陆九歌出气的想法,想要挑战陆长歌的,只是被李梦舟抢了先,他自然没必要再去挑战战败的人,同门之间也没有相互挑战的规矩,他只能默默搜寻着其他目标。

他当然也想过趁着陆长歌被李梦舟打败,颜面无存,内心饱受煎熬的境地下,继续在其伤口上撒一把盐,于是他也特别注意了一下陆长歌的状态,发现他完全双目无神的模样,便觉得很是无趣,当即放弃了这个打算。

在江子画很认真地在找寻对手时,对面席位上,站起来一人。

白鹿峰白朔上仙的独女,白芨,目光明亮的望着江子画,将剑握在手中,剑尖朝下,抱拳说道:“白鹿峰弟子白芨,想请江师弟赐教。”

江子画神情愕然。

他转头看向李梦舟。

李梦舟皱眉道:“你看我干嘛?”

虽然击败了陆长歌,但李梦舟此刻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念力的消耗因有《蚕灭卷》神通很快就能回复,但身体受到的伤害,就没那么容易得到好转了。

他回忆着当初在树宁镇泡药浴时,龙老对他说过的话,在他真正踏上修行路,成为修行者时,慢慢就会知晓药浴淬炼所带来的好处。

但至今除了让他的体魄远超寻常的武道宗师,能够承受三境修士的攻击而不破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难道要跨过四境门槛,才能真正把药浴淬炼的作用发挥出来?

这似乎也是有迹可循的,不是李梦舟胡乱猜测。

当初在和张崇一战时,李梦舟是在穿着黑蚕甲的情形下,才能勉强抵御住伤害,而如今没有黑蚕甲,纯靠体魄便能抵御陆长歌的压迫,貌似随着修为境界的提升,他的体魄确实也得到了加强。

虽然过程里,他的身体被轰击的鲜血淋漓,但的确是抵抗住了,否则这种情况,他不可能还能继续安稳的坐着,不死都是万幸。

现在的情况只是身体剧痛,表面上很凄惨,实则只是轻伤罢了。

严重的只是内在受到的损伤,外在并无大碍。

观想天地灵气自我治愈,半日便可回复。

身体内在虽然受到了创伤,但他的精神因《蚕灭卷》的缘故,依然处在饱满状态,所以并不影响什么。

......

江子画默然的望着站在面前的白芨,颇有些困惑的说道:“这位师姐,你怎么来挑战我?”

虽然白芨看起来很小,但年龄确实比他大,这种称谓是不存在问题的。

在他的想法里,跨过四境门槛的少数人里面,白芨应该是最弱的,他很奇怪,对方为何会选择自己。

白芨的脸蛋浮现一抹绯红,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因为我......觉得江师弟可能会弱一些。”

江子画:“......”

如果抛开其他因素,以江子画惫懒的名声,的确会被人觉得他很弱,但凡入了四境,若非对方愿意,确实很难感知到对方的修为境界,白芨会有这种想法,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这无疑有些伤害到了江子画弱小的心灵。

李梦舟也是愣了一下,继而意味深长的朝江子画说道:“你在人家眼里是最弱啊。”

江子画很是气恼,忿忿地瞪了一眼李梦舟,接着有些郁闷的看向白芨,说道:“白师姐,你虽然长得很可爱,但你的眼光有问题。”

白芨显然不理解江子画的意思,只是睁着眼睛很无辜的看着他。

李梦舟身子倾斜,轻撞了一下江子画的肩膀,笑道:“可爱的白师姐要挑战你,你总要有个反应啊,总不能狠心的拒绝吧?”

江子画觉得李梦舟稍微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他常常自诩为天才,但在别人眼里却是废柴,确实很没面子。

江子画有些郁闷的想着,凭借自己这美男子的形象,该是很有人缘的才对,白芨师姐必然是因为自己长得好看,才来挑战自己的,那些话都是借口。

他默默地安慰着自己。

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江子画站起身来,朝着白芨见礼,说道:“那便请师姐赐教了。”

李梦舟很好奇江子画到底有多强。

虽然在江子画的眼里,白芨在四境门槛里是最弱的,但终究也是四境的修士,江子画如何表现,便也能够隐约察觉到他的实力层面。

镶嵌在墙壁里的水晶的光线照耀在那少年少女的身上。

正如白芨所想那样,在场的人也都不认为江子画会很强。

但谢春风觉得江子画就算不强,也不会很弱。

若在外人里面最了解离宫剑院弟子的非不落山莫属。

江子画很早便入了三境,完全有资格进入内院修行,但他始终待在外院,还有着外院最强的称号,在旁人眼里,是他太弱,只能在外院师弟师妹们身上去找优越感。

但也不能否认,江子画在离宫剑院里的特殊。

或许他还隐藏着什么。

若是抛开江子画惫懒的名声,他的修行资质确实不低,只是因为那名声太响,很多人都下意识忽视了他的资质。

谢春风默默地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宁浩然,说道:“江子画虽曾经在外院待了很长时间,却是唯一身为外院弟子,能够自由来往内院的弟子,与其说他惫懒,倒也能说他资质非凡,不需过分刻苦,修为境界便能提升的很快。”

宁浩然笑着说道:“江师弟确实不像传闻中的那样,但也没有谢兄说得这般好,他的确很懒,喜欢偷奸耍滑,非是不需刻苦修行,而是他不愿吃苦,得过且过。”

一味夸赞同门师弟,宁浩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偶尔也要贬低一下。

江子画的身上确实有很多诟病之处,宁浩然说的也心安理得。

谢春风说道:“不需刻苦和不愿吃苦,也没什么区别,他的修为境界一直都在提升,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宁浩然觉得有些怪怪的,明明江子画是自己的师弟,怎么谢春风把他夸得好像是他的师弟?

谢春风倒不是在夸赞江子画,而是实事求是。

不落山门的弟子确实很多都比不过剑院弟子,贬低对手远没有正视对手来得好。

虽然在他眼里只有击败宁浩然这件事情。

......

白鹿峰只是四境宗门,虽然白朔上仙有着最强四境之一的赞誉,但毕竟只是之一,非是真正的最强。

因曾经被山外很多四境修士围攻而重伤,白朔上仙已经闭关不出很多年,或许会被后来者追赶上,也可能会因祸得福,变得更强,但这种依据也得在白朔上仙出关才能知晓。

白芨作为白朔上仙的独女,在白鹿峰俨然是公主般的存在,备受宠爱,莫细愁把鬼心思放在白芨的身上,的确是艺高人胆大。

遭遇白鹿峰全体修士的围杀,若非莫细愁确实有些本事,怕是在露出那种念头时,就会被碾碎成渣,最终没有死在白鹿峰修士的手里,反而被李梦舟斩于剑下。

白芨虽然是赴宴的四境修士里最弱的,但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因为她是白朔上仙的女儿。

最弱的白芨和被认为是最弱的江子画,这场战斗,倒也是别出心裁,极为有趣。

“江师弟,请。”

白芨郑重的施礼。

江子画也祭出了自己的本命剑。

那是一柄很怪的剑。

剑身有着很多纹路,像是鱼鳞一般。

这便是江子画的本命剑,名曰——游鱼。

此游鱼非彼鱿鱼。

或许是江子画喜欢吃鱼。

他的剑并非继承于剑崖上的剑,而是由极具名望的匠人按照江子画的意愿锻造而成。

他提着游鱼,朝白芨轻声说道:“师姐先出招吧。”

白芨沉默片刻,便很郑重的右手握住剑柄,缓缓将剑从鞘中拔出。

虽然她是因为觉得江子画会弱一些,才主动挑战,但不意味着她就会小觑这场战斗,在拔剑的过程里,她便把气势提到了最高,俨然是很认真的。

江子画的神情也很严肃,但他并未拔剑。

李梦舟很少见到江子画这般认真的表情,就觉得很诧异。

明明认为白芨很弱,却依然这般严肃对待,看来江子画也并非表面上那般儿戏。

李梦舟对这场战斗多了一些期待。

就连陆九歌和南笙也都对江子画此刻严肃的表情而微微睁大了眼睛。

南笙甚至有些意外的喃喃道:“江子画这家伙认真的样子倒是蛮帅的嘛。”

白芨的剑已经被她握在手中,精致的小脸绷紧,望向江子画,说道:“我要出剑了。”

江子画点点头,说道:“来吧。”

两个人互相认为对方最弱的战斗,难免夹杂着一些荣誉感,谁也不想成为最弱的那一个。

虽然江子画并不觉得自己很弱,但在这氛围下,他若是不摆出严肃认真的表情,都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

楼外的夜雨小了一些。

但也仅仅是一些而已。

随着楼内的战意攀升,天地灵气也开始汹涌,夜风从门窗呼啸而入,一道剑的残影也临近江子画的面前。

那是白芨手里的剑。

白鹿峰的弟子确实都很擅长用剑,且也擅长用刀,白芨作为白鹿峰宗主之女,桃李年华便跨入四境门槛,资质已算天才一流。

二十岁以下跨过四境门槛的人皆是妖孽,二十五岁以下便也是顶尖的天才,白芨的资质不算妖孽,但在寻常的天才修士里也是处在前列的。

若非她是在赶来都城赴宴的途中意外破境,且有足够的时间来稳固境界,那么必然也是和杨昭、陈子都等并肩的存在,她只是破境时日尚短,才被认定为最弱,若真的以为她很弱,就大错特错了。

至少江子画是有些意外的。

但也仅仅是意外。

在白芨的那一剑斩出之后,江子画便也拔出了自己的本命剑。

游鱼剑如其名一般,剑路彷若游鱼一般,不可捉摸。

轰地一声巨响。

两柄剑在半空中相遇。

自门窗外吹来的夜风化作厉风在五层楼里肆虐狂舞。

有曹如山的阵术覆盖着整座楼,他们无论打得都多激烈,也不会伤及旁人,但那股气势的碰撞,也是让修为稍弱的人感到心悸,难以呼吸。

就算白芨和江子画被认为是最弱的人,但也是在四境门槛内,对于三境的修士而言,他们无疑是很恐怖的强者。

这场战斗的激烈程度不亚于杨昭和陈子都那一战。

江子画察觉到白芨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弱。

而白芨也发现江子画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弱。

他们的心神都在对方身上和对方手里的剑上。

有半弧形的光幕自两人中间闪现。

随着手里持着的剑锋相互碰撞着。

无数好似能够撕裂空间的气息在肆虐,迸溅的火星嗤嗤作响,宛如燃放了一场绚烂的烟火。

虽有阵术保护着这座楼,但坚实的地板也在这两股力量的碰撞下,出现了裂纹。

“不可思议!”

“他们两个居然能够打到这般地步!”

一开始或小觑白芨,或小觑江子画的人,都是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南笙亦是很难相信的睁大眼睛,看向李梦舟,说道:“江子画居然这么强?”

李梦舟倒是觉得没什么,江子画毕竟是跨过了四境门槛,白芨也同样如此,四境修士的战斗,自然是不容小觑的,感到震惊的也只是那些三境修士。

像是徐鹤贤和岳世庭这些人都是面色平静的观看着。

就算是杨昭和陈子都这些同样跨入了四境门槛的人,也只是觉得有些意外,相对还算平静。

在李梦舟看来,江子画确实表现的很不错,但明显尚且游刃有余,这算不上真正意义的巅峰之战。

陆九歌倒是很客观的说道:“江师弟只是比叶师兄稍晚一些入门,但实际上除了刚入门那会儿,江师弟一直都是比叶师兄强一些的,现如今跨过了四境门槛,他自然变得更强。”

江子画会比叶瑾瑜更强这件事情,以前不清楚,至少目前是能够确定的,毕竟叶瑾瑜依然只在三境巅峰而已。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请赐教

虽是如此,但南笙依旧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毕竟不像陆九歌那般,常常与离宫剑院来往,去年随师姐来到都城,也只是她第二次住在离宫剑院里,而她对江子画的印象几乎已经根深蒂固,此刻突然发现江子画很强,就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梦舟默默关注着这场战斗,虽然没能看到江子画全力而战的模样,但至少能够证明,他确实不简单,绝不是他表面惫懒的形象。

白芨已经展现了所有手段。

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

江子画虽然看起来应付的有些艰难,但过程里却是一滴汗都没有落下,观察仔细的人都能察觉到江子画并没有施展出全力,他只是在认真对待这场战斗而已。

五层楼里忽然响起一声清鸣。

呼啸肆虐的夜风渐渐止息,继而消失无踪。

两道身影回到了原本站立的位置。

白芨的手中已经无剑。

江子画的手里有剑。

在他的脚下,便躺着属于白芨的剑。

至此,这场战斗的胜负已分。

看着场间静止的画面,观战的很多人都目露错愕,震惊的神色。

一个是白鹿峰四境最强之一的白朔上仙的独女,一个是离宫剑院里有名的惫懒弟子,他们所呈现的精彩战斗,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且不论他们是不是所谓的四境门槛里最弱,只是这场精彩的战斗,就已经让人吃惊到把之前的所有想法都遗忘掉了。

江子画弯腰把脚边的剑捡起来,递还给白芨。

白芨默默接过剑,很有些羞愧的说道:“先前觉得江师弟很弱的言论,希望江师弟不要介怀。”

江子画咧嘴笑道:“没关系,我这个人只是不爱表现罢了,人嘛,活着舒服就好,而且我确实不强,只是没有师姐想象的那么弱罢了,且师姐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弱,关于这一点,我也要向师姐道歉。”

这一刻,江子画表现的很有风度。

白芨很是感激的看着江子画,很认真的施礼后,便回了自己的席位。

江子画也回到李梦舟旁边做下,迫不及待的灌了一口酒,吃了几口菜,似乎是想要把战斗消耗掉的体力都补充回来。

有一块被啃净的骨头从旁边飞来,砸在江子画的脑袋上。

他当即恼怒的侧头低吼道:“你做什么?”

南笙不以为意的撇撇嘴,说道:“那么凶干嘛。”

江子画见到陆九歌的视线也转了过来,当即吞咽下嘴里嚼碎的肉,讪讪地说道:“不是,你拿骨头砸我干嘛?”

南笙瞧着江子画那满嘴是油,丝毫没有形象的样子,想着刚才认真战斗的那一幕是不是假的?

本来想要打趣江子画的念头也消失了,只是轻哼了一声,也不理会他。

江子画很是费解,只能朝着陆九歌露齿一笑,继续埋头吃东西。

因为他低着身子,李梦舟的视线正好能够越过他放在陆九歌的身上,此时微微蹙眉,说道:“多数人都已经切磋战斗过了,陆师姐在去年初冬便来到都城,准备参加蟠龙宴,按照各座山门获胜几率来判定成绩,南笙和其他几位师妹已经各自胜过一场,陆师姐最少也要再胜两场,才能让蒹葭苑占据首名的位置。”

赴宴的四境修士很少,陈子都已经败给了杨昭,那么陆九歌只需要打败杨昭,便相当于打败了他们两个人,但这只能算是一场,作为战败者的陈子都已经不具备再战的资格,所以陆九歌剩下的目标就是江子画了。

当然,李梦舟也算一个。

他胜了四境的陆长歌,便是已经站在了四境的规则里,那么同为四境的陆九歌,也能向他进行挑战。

虽然还有关慕云至今都稳坐席位上,但他未曾向李梦舟那样去挑战四境修士,低境界的修士可以去挑战高境界,但陆九歌却不能向三境的修士挑战,这个选择自然是要被排除在外。

陆九歌凝望着李梦舟的眼睛,轻声说道:“我是山主的亲传弟子,但我的修行比不过大师姐,在世人眼中也存在着一些非议,蒹葭苑的山主之位应该由大师姐来继承,很多外人都想不明白为何我会成为蒹葭苑山主的继承人。”

“但这是山主的选择,也是大师姐的意思,我能够做的,便是向世人证明,至少不能给蒹葭苑丢脸。”

李梦舟不清楚这些事情。

但在他第一次得知陆九歌是蒹葭苑山主的下任继承者时,也有过困惑,因为在他看来,当时的陆九歌连四境门槛都没有跨过去,蒹葭苑里明明有很多比她更强的人在,怎么也轮不到陆九歌。

他都曾有过这种想法,世人的看法自然会更有针对性。

而现在陆九歌即将入桃李,也在入桃李之年以前跨过了四境门槛,就算不是沈秋白和萧知南那样的妖孽,但也是触及到妖孽的门槛,她的资质是很高的,完全有资格继承蒹葭苑的山主之位。

只是因为陆九歌尚未真正成长起来,蒹葭苑里又已经有着不少比她更有资格的弟子,想要改变这种看法,就需要在世人面前证明她的强大。

蟠龙宴上发生的事情,会在最短的时间里传遍世间各大王朝。

李梦舟相信陆九歌,也相信那素未谋面的蒹葭苑海棠山主,若陆九歌没有那个资格,海棠山主也不可能把她作为继承人来培养。

有时候山门的继承人不是非得看门下弟子谁的修为境界最高,而是看谁最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

且陆九歌的修为也不弱,待几年后,甚至十几年后,谁又会觉得陆九歌依旧没有资格。

陆九歌毕竟是蒹葭苑山主的亲传弟子,就算目前还未站在年轻一辈的顶峰,但也是早晚的事情。

李梦舟盯着陆九歌面容上那抹坚定的神色,微笑道:“陆师姐是蒹葭苑山主的继承人,某些人的议论无非都是嫉妒罢了,我听闻你在剑院里常和三师姐陶冶书法,锻炼心境,那么便无需在意旁人的眼光,安心做自己就好。”

陆九歌微微一怔,继而柔和的笑道:“我会好好做自己的。”

她缓缓起身,越过坐席,来到五层楼中间的空旷处,面对着摘星府的杨昭,揖手道:“请赐教。”

杨昭虽然已经和陈子都战过一场,但在其他人切磋的过程里,轻微的伤势也渐渐回复过来,他起身朝着陆九歌见礼,说道:“陆师妹请。”

两人都是需要再连胜两场才能有机会去问鼎蟠龙宴的首名,但凡有人输了这一场,便也意味着与那首名的位置告别。

“那个杨昭是一个对自己也极狠的人物,这从他和陈子都的战斗里便能看得出来,陆师姐选择他作为对手,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江子画也停止了吃东西,抹了一把嘴角的油渍,颇有些担忧的说道。

李梦舟默默饮着酒,淡然说道:“陆师姐也是跨过四境门槛的人,在剑院中也受过三师姐的熏陶,境界十分稳定,她既然有这种决定,当然也是因为有这个自信。”

陈子都这时也坐在了他们身后,面色有些凝重的说道:“摘星府有着星辰灌体术这种堪称逆天的神通,虽说今夜大雨侵袭,遮蔽了星辰,但依旧能有微弱的星辰之力可以被他利用,且他态度认真,意志坚定,虽偶尔透露出些傲慢,但从未轻视过对手。”

曾和杨昭奉献出精彩战斗的陈子都自当有更多的话语权,虽然他只是惜败在杨昭手中,但不可否认的是,杨昭的确很强。

江子画愈加担忧的说道:“希望杨昭不要伤到陆师姐,否则我一定活撕了他!”

陈子都和南笙,包括陶叶在内,都向江子画投以诧异的目光。

且不论江子画能不能活撕了杨昭,这番话倒是把他的心意完全表露了出来,可惜的是作为女主角的陆九歌并没有听到。

李梦舟径自灌了一口酒,说道:“要相信陆师姐。”

杨昭虽是摘星府的弟子,修习过星辰灌体术,拥有绝对碾压同境的实力,但星辰灌体术不是每一个摘星府弟子都能完美发挥出来的,像是沈秋白那般能够直接提升境界的,整个摘星府里再找不出第二个。

而陆九歌作为蒹葭苑山主的亲传弟子,又是山主之位的继承人,她修习的是蒹葭苑至高神通,在杨昭因雨夜天气,决计不可能施展出星辰灌体术的情况下,孰强孰弱,真不好说。

与其担忧陆九歌会输,倒不如相信她能赢。

陆九歌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却也是很坚强且冷静的,她不会让自己进入险地,挑战杨昭,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

雨势渐小,星辰依然不见踪迹,皎白月色努力的试图驱散乌云。

镶嵌在墙壁里的水晶,将得陆九歌的娇容照耀的闪烁不定。

她手里的剑相比寻常的剑要短细一些,剑身上浮现着锋锐的光芒。

杨昭也将自己的剑从鞘中拔出,指向陆九歌,轻声说道:“陆师妹乃是蒹葭苑山主的继承人,想必是被山主倾囊相授,在下很期待能够领教到蒹葭苑的神通。”

陆九歌对摘星府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原因当然还是出在陆长歌总是要把她介绍给沈秋白这件事情上,虽然这并非是沈秋白的意愿,跟摘星府也没有任何关系,但因陆长歌的缘故,的确让摘星府的名声在陆九歌心里被败坏了很多。

她当然清楚这种想法很是莫名其妙,她痛恨陆长歌,没必要把无辜者也牵连进去,但对摘星府不好的感观,却也轻易不能从心里摘除,虽然她不是很待见摘星府,但也没有因此便仇视摘星府,只是少女心里的一些倔强罢了。

陆九歌虽是蒹葭苑山主的继承人,但终究也只是一个少女,想法自然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免不得有些少女气。

她将手里的剑紧了紧,望着杨昭,像是在寻找着机会。

此刻闻听得杨昭的话,陆九歌依然很有涵养的柔声说道:“摘星府是姜国境内第一大宗,在某种意义上几乎能够和书院平起平坐,小小的蒹葭苑自然比不得摘星府的神通。”

摘星府和蒹葭苑皆是五境宗门,但前者却是五境里的上宗,是不能被相提并论的。

五境宗门顾名思义是宗门里有着至少一位的跨过五境门槛的强者,而五境宗门里的上宗,却是意味着这座山门里存在着问鼎五境巅峰的大物,已然站在这个世间的最高端。

整个姜国也就只有摘星府和离宫剑院是五境上宗,那位在朝堂上稳坐国师之位的星主和离宫的院长薛忘忧皆是站立在姜国修行世界的最高峰。

纯粹能够在修为境界上与此二人比肩的也就只是书院里的少数人和当年纵横天下的江听雨,以及姜国军部里四神将之首的唐闻柳。

纵是蒹葭苑的海棠山主和不落山的路中葙也不曾踏足五境的巅峰。

杨昭微笑道:“陆师妹乃是蒹葭苑下一任的山主,未来亦是能够和我二师兄站在同一个高度的大人物,此际能够有幸和未来的蒹葭苑山主切磋一二,也算三生有幸。”

陆九歌微微蹙起了眉头。

许是杨昭的语气本就下意识的透着些傲慢,虽然他心里并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听着总觉得有些别扭。

气海内的灵气涌入剑身,一股浩荡的气息回荡开来。

陆九歌提着剑,平静说道:“杨昭师兄,请。”

这是二次请战。

杨昭便也不再说什么,右脚向前踏出,一剑斩碎夜风,使得那水晶的光线都黯淡了一瞬,刺来的一剑隐隐有星光乍现。

压迫感扑面而来。

陆九歌的衣裙被风吹得向后飘舞,她微微眯起来的眼睛里却是毫无惧意,一声轻喝,手里的剑好似活了过来,犹如两座大山合拢,将得仅有的光辉挤压了出去,一团团清晨的朦胧雾气笼罩在了五层楼内。

霎时,杨昭的剑便丢失了目标。

朦胧雾气覆盖在五层楼中间的空旷处,坐席上的观战者只能看到那团雾气,居然无法看透里面的情形。

雾气向外蔓延,将得杨昭也笼罩了进去。

这是属于蒹葭苑神通里的一门术法,能够沟通天地自然的意境,可谓神鬼莫测。

岳世庭不由拍掌笑道:“陆九歌不愧是海棠山主选定的继承人,雾气将得杨昭笼罩进去,对方若不能勘破迷雾,便会任其宰杀,顷刻间便能分出胜负。”

范无味也是有些咂舌道:“原本这雨夜的天气便有些制衡杨昭施展星辰灌体术,雾气将他笼罩,便是把那仅有的一丝感知星辰之力的可能性给完全阻断了。”

“成了睁眼瞎的杨昭,便是身困樊笼,若他境界高过陆九歌许多尚能破解,但在同境里的级别下,几乎只能被动挨打,或许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被击败。”

岳世庭贵为御史台的御史大夫,四境巅峰的修为,自能很清晰的看见那雾气里的画面。

杨昭身困迷雾,所修习神通受到限制,神游念力完全无法穿过雾气探知到陆九歌的位置,只能被动防守,警惕着身周。

而在视线完全一片漆黑的情况下,六识也被封闭,若无有动作,就真的只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杨昭的神情肃然,隐隐还有些慌乱,他已然很高估陆九歌了,但是在战斗一开始,便陷入困境,是他绝对没有想过的。

陆九歌十分果决,且干脆的一上来就是大招,打了杨昭一个措手不及。

他感受着周围那诡异寂静的氛围,咬紧牙关,高喝一声,挥剑斩击,试图撕裂迷雾,然后无论他做什么,雾气里都是悄无声息,真正处在了逃脱不了的樊笼之地。

“杨昭师兄,得罪了。”

便在这时,一道清越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杨昭猛地转身,一剑扫过去,除了那散而又聚的雾气外,根本没有任何陆九歌的踪迹。

他心下凛然。

一股极其强烈的危机感浮现出来。

他已经做出了最快的反应,但似乎依旧有些迟了。

在漆黑的视野渐渐重又浮现一丝光线时,一柄剑已然抵在了他的眉间。

雾气消散,五层楼依然静谧非常。

杨昭举着剑的手臂缓缓放下来。

神色有些复杂的望着站在面前的陆九歌。

在陆九歌向他赐教的时候,杨昭的确从未想过自己会败。

然而事实上,他不仅败了,且败得很快。

他浑然有一种战斗还未开始,便结束了的感觉。

按理来说,陆九歌不该有这么强。

归根结底当然是因为陆九歌够果断,没有任何多余的试探,一出剑便封锁了杨昭所有能够取胜的可能性,让他想不输也难。

陆九歌后退两步,回剑入鞘。

“我赢了。”

杨昭有些难涩的开口说道:“你赢了。”

他不仅仅是输给了陆九歌,也意味着他彻底与蟠龙宴首名的位置无缘了。

原本他志得意满的要取得首名,正如当年二师兄也曾做过蟠龙宴首名,他已经尽量不低估任何对手,但终究有些高看了自己。

第一百二十章 都城里那两位齐名的少年

蟠龙首榜几许人。

却再无他杨昭的姓名。

他转头看向大师兄钟溪言。

钟溪言也在看着他。

然后嘴角浮现出了一抹微笑。

杨昭怔了一下,随即深吸一口气,朝着陆九歌揖手道:“恭喜陆师妹。”

李梦舟望着眼前这幅画面,微微吐出口气,虽然他一直都表现的很相信陆九歌能赢,但在陆九歌真的赢了杨昭的时候,他也不免松了口气,有一种压抑感突然宣泄出去了的感觉。

江子画亦是欢喜的看着走回来的陆九歌,“陆师姐简直太厉害了,那杨昭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直接便结束了战斗。”

杨昭虽然在雾气里斩出过很多剑,但却连陆九歌的衣角都没有接触到,就算是战斗刚开始的那一剑,也是在半途中被打断,相当于他连一剑都未出,便直接落败了。

这种结果自然突显了陆九歌的实力。

也让很多人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这位蒹葭苑山主之位继承人的强大。

陆九歌看向江子画,微笑说道:“稍后便请江师弟多赐教了。”

杨昭已败,江子画理所当然成为了她争夺首榜之名的下一个目标。

江子画连连摆手,颇有些谄媚的样子,说道:“我哪里是陆师姐的对手,这一战不打也罢,我认输。”

显然,在场的人都没有想到江子画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要知道,江子画可是剑院弟子。

就算他惫懒的名声响亮,但身为剑修,也没有不打便认输的道理。

李梦舟倒是很明白江子画为什么要这么做,充其量也只是闷骚罢了。

就算真的要打,按照江子画的脾性,必然也要故意输给陆九歌,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和陆九歌去打,那可是他的心上人啊。

陆九歌皱起眉头,说道:“江师弟何必如此?”

江子画很坚定的说道:“我确实打不过陆师姐,既然结果都一样,那么也没必要非得打一场,毕竟我也是要面子的嘛,与其打输,倒不如不打。”

这番话便很没有依据。

打不过没面子,不打便认输岂非更没面子?

这只是江子画的托词罢了。

这是属于江子画的意愿,旁人也无权干涉,由此陆九歌便是连胜两场,已经奠定了首名的位置,除非有人再连胜三场才能超越蒹葭苑的获胜几率。

但这已经不可能了。

虽说三境修士若有信心也能向四境修士挑战,可想要争夺蟠龙宴首榜的位置是不切实际的。

那些跨过四境门槛的人都已战败,三境修士里没有人具备那个打败陆九歌的信心。

虽然还有李梦舟和关慕云尚有一战的资格,但也不可能再连胜三场。

且陆九歌作为最后一道关卡,便几乎杜绝了三场连胜的可能性。

便在这时,关慕云站了出来。

虽然前面有李梦舟越境击败陆长歌的一幕,但关慕云心里依旧有些想不透的复杂情绪,他很倔强的看着李梦舟,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书院弟子关慕云,请战离宫弟子李梦舟。”

这是去年冬季在都城里最具盛名的两位少年。

一个是以首名的成绩考入梨花书院的天才,一个是看不见气海却能半日观想入天照的说不清是天才还是废柴的所谓奇葩。

两个极端,曾经在都城里被热议,乃是当之无愧最耀眼的两个少年。

现如今,关慕云依旧是那个天才。

而李梦舟在废柴和天才之间摇摆不定的名声也渐渐朝着天才之名靠拢。

关慕云向李梦舟发起挑战,这无疑是很有趣的事情。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周洛回想起曾经和辛明一起针对李梦舟的事情,虽然关慕云和李梦舟之间和当初他们的行为非是一码事,但他还是恍惚觉得关慕云此刻与他和辛明的曾经何其相似。

李梦舟和关慕云在都城里齐名,只是因为天才和废柴极端的热议,后者所站立的高度自然是更高的。

但是现在李梦舟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天才。

或许这在局外人眼里,两个人之间的纠葛很是莫名其妙。

但所谓的骄傲本身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多是来源于自以为是或对自我的束缚。

非要找出一个关慕云和李梦舟相争的理由,是很难的事情,因为任何有所牵扯的理由都算不上理由,但事实却是已经存在的,似乎也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只是因为他们曾经齐名。

这场战斗和争夺蟠龙宴首名不存在任何关系,因为他们任何一方获胜,都需要再胜一场或两场才能和陆九歌并列,不可能夺走陆九歌首名的位置。

陶叶倒是很期待这场战斗的打响。

在同期踏上修行路的年轻人里面,李梦舟和关慕云无疑都是站在最前列的。

这是真正的荣誉之战。

然而这终究只是外人的看法。

关慕云在想什么,李梦舟不知道,但他确实没有想和关慕云争什么的想法。

他只是一直在遵循自己的心意行走在这条道路上,关慕云对他而言,只是这条路上的过客。

但显然关慕云并不是这么想的。

徐鹤贤冷眼旁观,在他看来,李梦舟既然有能力越境击败陆长歌,那么应付同境的关慕云,该是很轻松的。

但关慕云作为书院唯一派来赴宴的弟子,若是没什么本事也说不过去。

毕竟是以首名的成绩考入了书院,是被书院重点栽培的弟子,与其盼望关慕云能够击败李梦舟,他反而更在意李梦舟会如何应对。

“书院的弟子对上离宫剑院的剑修,且两个人又曾经在都城里有着不小的人气,倒是很值得期待的一场对局。”

岳世庭看向萍婆,尊敬的说道:“萍婆如何看待这场对弈?”

萍婆缓缓睁开眼睛,扫视了一眼关慕云,说道:“只是书院的一名小弟子,虽是以首名的成绩考进来,但终究在修行道路上时日尚短,能赢最好,输掉也没什么。”

这番话说出来,好像书院并不是很看重关慕云,但岳世庭却不会这么想。

原本书院是不打算派弟子赴宴的,但蟠龙宴终究是皇帝陛下联合书院和摘星府等座立在姜国最高峰的修行山门创办的,很多情况下,派遣赴宴的弟子也都代表着颜面,书院没道理随便派来一名弟子,就算不在意自己的面子,也总归要给皇帝陛下一些面子。

关慕云能够站在这里,就已经代表了一些事情。

始终保持着沉默的青一此时突然朝着钟溪言说道:“沈秋白离开的时间有些长了。”

钟溪言怔了一下,侧目看向青一,想了想,笑着说道:“青一大人应该也感知到了,我师弟和那位已经交过手了,只是因为他们在用意念战斗,谁胜谁负尚且无法探究。”

青一说道:“北燕来的那位姑娘,入世第一战便打败了剑院的四先生,随后和书院的北藏锋一战,现如今又在都城和沈秋白争锋,她的目的只是单纯的要挑战年轻一辈的那些强者么?”

钟溪言蹙眉道:“青一大人觉得萧姑娘此际来到姜国另有他意?”

青一摇头说道:“只是有着一些困惑罢了,世间从来不缺少好战之人,尤其是剑门里的那些人,萧知南此举按照常理倒也没什么问题,但她为何偏偏到了姜国,而不是距离那座剑庐更近的西晋?”

钟溪言想了想,说道:“西晋因那座剑山的存在,可谓剑修的圣地,萧知南走出剑庐首选的目标确实应该是剑痴徐北寒,但剑门一脉在当世虽然零散,却也更该抱团,或许正因如此,她才没有选择西晋,而是直接到了姜国。”

剑门一脉对于三教修士确实是有一些敌意的,因为曾经两大派系是水火不容的,三教曾联合起来针对剑门,只是因当时剑仙横行,三教修士吃了大亏,不得不选择休战。

三教里那些绝世的大物对剑门里的剑仙们起到了制衡的作用,虽忌惮那些剑仙合力纵横世间,但若那些大物真的全部参战,世间必定遭受生灵涂炭,休战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剑门越来越衰弱,一位位剑仙莫名其妙的陨落,剑门大势已去,只因剩余的剑仙负隅顽抗,才最终在世间保留了一席之地。

后来又因山外人的崛起,血洗人间修士,三教和剑门同仇敌忾,虽是成功击退山外人,将之尽数封印在世间两处贫瘠之地,但剑修也因此落到谷底,三教也受到重创,在谁也顾不得谁的境地下,剑门里又再度出现了一位剑仙,才逐渐形成了现如今的局势。

虽是有西晋王乘月成就剑仙之位,但也已不具备碾压三教的实力,在对抗山外人的荡魔时期三教修士虽然也遭受了重创,但那些绝世的大物并没有全部陨落,休养生息的过程里,便忽视了剑门因王乘月的崛起而重又站稳了脚跟。

哪怕只是在世间占据着很微末的地方,但世间也经不起三教和剑门再开战了,现如今这种和平共处的局面,也是大势所趋。

那么萧知南作为剑门弟子,选择避开西晋,专门挑战那些三教里的年轻强者,倒也是无可厚非。

青一想着这些,倒也确实符合逻辑,但萧知南入世实修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不能被忽视的,能够先后和北藏锋、沈秋白一战,虽然不清楚结果,但就算是败,也不会是惨败,剑门里走出来这样一位惊才艳绝的年轻强者,都该是要被世人所关注的。

......

夜风自窗外轻拂而来。

雨势渐渐有止息的迹象。

微弱的星光也从窗外洒进来。

李梦舟神情平静地望着关慕云,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书院里只派了你一个人来赴宴,先前一直都在观望,看来你的目标只是我。”

关慕云看着他,说道:“我曾经说过要在蟠龙宴上和你一战,我也一直遵循着这份心意,虽然你已经战过一场,更是匪夷所思的越境败敌,但我依然想要和你一战。”

听到这话的陆长歌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很是怨恨的盯着李梦舟。

这件事情毫无疑问会在都城里传开,且被人常常提起。

只是想象到那副被人用异样目光注视,低声议论的画面,陆长歌便羞怒难当。

他至今都没有想明白,自己怎会败给李梦舟这个家伙。

他可是跨过了四境的门槛,是一个天才,这种事情不应该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但此刻没有人去在意陆长歌在想什么,作为战败者,且还是被越境打败,除了能证明李梦舟很强之外,便也意味着陆长歌不是那么强。

李梦舟从坐席上站起来,揖手为礼,说道:“既如此,那便请赐教。”

五层楼里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的议论声音,在此时也渐渐消弭,静谧非常。

或许他们三境巅峰的修为算不得什么,但也要看他们修行的时间有多长,且李梦舟又有着越境击败跨过四境门槛的陆长歌的战绩,关慕云乃是书院弟子,理所当然也不该是什么弱者。

这场对弈自当有着很大的期待值。

五层楼中间的空旷处,李梦舟和关慕云面对面站立。

江子画几乎是斜躺在坐席上,抓起一把爆香花生豆,咕哝道:“李梦舟这家伙倒是挺擅长结怨的,前面有唐天想着要和他打,结果运气不好,连赴宴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关慕云又是明着要非击败他不可,真是好累啊,学学我多好,吃饱喝足啥也不管。”

沈霁月有些无语的翻了翻白眼。

虽然李梦舟已经展露出了他很强的一面,但沈霁月还是有些担忧的说道:“那个关慕云以最好的成绩考入书院,想必也不能只看表面,也不知道李梦舟有没有问题。”

何峥嵘淡淡地说道:“就算关慕云也能越境挑战,最多也就是半斤八两,李梦舟只要接近他三尺之间,剑修的剑便足以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周洛也跟着说道:“李师弟的资质很高,常常有意外之举,前面已经有很多事实都被证明了,他肯定能赢。”

他也是经过一番很认真的推算的,从过往已知的关慕云的战绩,很难具备碾压李梦舟的实力,就算有着什么底牌在,也不会超出预期很多。

周洛依旧没有改掉多想的习惯,但有时候这也并非是一件坏事,只是这种思想与剑修直来直去的思想有些出入罢了。

李梦舟缓缓将乌青剑拔出鞘,平静地望着关慕云,说道:“请。”

关慕云感受着那柄乌青色的剑身上溢出的剑意,神情很是肃穆,同样拔剑施礼,然后便很果决的一剑刺出。

随着这一剑的刺出,周围吹拂的夜风好像也都跟着剑锋而走。

窗布摇摆,那些悬挂着的各座山门的旗帜也哗啦作响,水晶的光线也时明时暗。

它们所指向的目标都在同一个方向,便是站立在那里的黑衣少年。

李梦舟的眼睛也随着那刺来的一剑而移转着,余光扫过五层楼里的那些变化,轻声说道:“不愧是书院的弟子,传闻就算是一个废柴,但凡入了书院,也能成就一方大能,而你本身就是一个天才,在书院修习半年之久,的确进步神速。”

“但我剑院里的剑技也不弱,你我本在同境,比拼的便是各自的手段和念力的浓厚,可我终究是剑修,那么便该一往无前。”

他的话音落下,乌青色的剑影便也斩了出去,带动着周围磅礴的天地灵气,打乱了关慕云的剑风,形成了新的风势。

浩荡的剑意自剑尖处喷吐而出。

关慕云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尤为凝重。

李梦舟的这一剑极其的简单,毫无花俏之处,但偏偏又找不出丝毫破绽。

那直来直往的剑意,势如破竹,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关慕云挥剑斩碎夜风,却破不开那道乌青色的剑风。

他握紧手里的剑,注视着李梦舟那平淡的面庞,心绪难言。

眼看着那一剑迫近,关慕云轻喝一声,手中长剑脱手而飞,一股极其强大的天地灵气爆开,瞬间洞穿了那袭来的乌青色剑风。

微弱的风势拂过关慕云的周身,已然不再具备任何杀伤力。

继而风势完全停息。

浩荡的剑意距离关慕云的面门尚有半尺时,蓦然消散。

窗布和旗帜也停止了摆动,整个五层楼里回复了安静。

各自的第一剑,以势均力敌,平分秋色的结局落幕。

这让不少人觉得有些意外。

虽然很多人猜测关慕云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但终究只是猜测,而李梦舟越境击败陆长歌的事情却是有目共睹的,更具有真实性,这第一次交锋的结果,确实有些意外。

但这场战斗才只是刚刚开始,若是轻易便能分出胜负,怕是那些观战者心里也会觉得很无趣。

关慕云的脸色隐现一丝苍白,眼眸里也多出了一丝沉重。

观战的人终究没有身临其境。

只有关慕云最清楚,刚才那一幕有多险。

若非他反应够快,且出剑很果断,第一次的交锋,便也意味着是最后一次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那个读书人和剑修

望着面前那神情依然平静的黑衣少年,关慕云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李兄的剑......果然很强。”

李梦舟只是很简单的斩出了一剑,没有丝毫技巧可言。

却完美彰显了那一剑的强大之处。

是足以令关慕云感到震骇且无力的一剑。

那磅礴的天地灵气虽然在五层楼里呈现,却被压缩到了关慕云的周身,带给他的感觉,是没办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从他握剑的微微颤抖的手便可见一斑。

剑修所修习的剑道自然都和剑相关,剑意越长,越雄厚,便越强大,对于意念的修行便有所弱势,念力本身便是三教修士伸展出来的一种攻击手段,虽然各派系修士都学会了念力的运用方式,基本上便是修行者跨入三境后的基础手段,但不能否认的是,纯粹以念力相争,还是三教修士更胜一筹。

但李梦舟这个小剑修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他的剑意长,念力浑厚,体魄又是超乎想象的强悍,浑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李梦舟对天地灵气以及念力的掌控,无疑都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但关慕云没有因此便感到绝望,震骇是有,但远远未到觉得自己不可力敌的情况。

书院里多是读书人,虽然也会有别的修行山门里的弟子在书院里修习,但终归不是书院的正式弟子,关慕云虽然没有直接拜在院长门下,但也是跟随着北藏锋修习过一段时间,自然也接触过剑道。

北藏锋修习的乃是书剑之道,既不是纯粹的读书人,也不是纯粹的剑修,而两者兼修,却让得北藏锋尤为强大,世间并非没有书剑双修的人,但纵观年轻一辈里,也就只是北藏锋一人而已。

关慕云是纯粹的读书人,读书人大多迂腐,但他毕竟还年轻,没有那么迂腐,又跟随北藏锋修习接触了微末的剑道,他的气息里也透着一丝锋锐。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言,这是两名剑修的争锋。

读书人当然也可以洒脱不羁,就像是北藏锋那般,关慕云虽然还做不到,依旧被圣贤书的规矩所束缚着,但也的确和寻常的读书人变得不太一样。

争强好胜本身就是年轻人的专利,若非如此,还算什么年轻人。

就算读书人表面上很稳重又儒雅,但内心深处的思想也不见得就那么单纯。

读书人的骄傲也是很纯粹的,甚至不比剑修弱。

关慕云没有因察觉到李梦舟的强大而失落。

第一次的交锋终究没有落于劣势,他又有什么理由感到失落?

书院弟子不该如此。

短暂的停滞,关慕云继续出招。

李梦舟也继续出剑。

剑意如风,气扬五层楼,驱散夜色,光明大盛。

随着时间的流逝,无数种剑技和书院里的神通皆在五层楼里呈现,环绕在李梦舟和关慕云周身,激烈的碰撞,可谓炫彩斑斓。

“关慕云当真不简单啊,倒是不愧是以最好的成绩考入书院的人,看来我对他的看法有些失误。”

江子画很认真地在注视着这场战斗。

许是因为李梦舟是他的师弟,他下意识里便不看好关慕云,但这种想法显然是不能有的,关慕云能够以首名的成绩考入书院,当然是做不得假的,就算没有跨过四境门槛,在三境里也已经是拔尖的存在。

“李师兄果然很帅啊。”

陶叶崇拜强者,且尤为崇拜年轻一辈里的那些天才,更在意未过及冠的天才,像沈秋白和北藏锋这些人都已经是二十多岁,对于只有十几岁的陶叶而言,他们当然算不得年轻,所谓超过三岁就已经有了代沟,在陶叶这里便展现的更为淋漓尽致。

这也是她如此推崇李梦舟的原因。

关慕云作为和李梦舟齐名的天才人物,自然也在陶叶的考虑范围内,曾经也为此犹豫不决,如今能够亲眼看见这两个人的战斗,她已经激动的快要晕眩过去。

所谓花痴便也不过如此。

也许是因为先认识的李梦舟,潜意识里还是更希望李梦舟能赢,但也有对关慕云的一丝想象,她内心里很是纠结。

“李梦舟尚未展现他越境击败陆长歌时的手段,但那种手段终归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可能在短时间里用两次,若关慕云具备跨过四境门槛的实力,那么这一战就不会那么轻易结束。”

谢春风想着李梦舟完全以体魄硬抗着陆长歌的威势才接近他,虽然因此将陆长歌击败,但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在这种情况下,他很难再用同一种方式接近关慕云。

又因二者是同境,那么想要分出胜负就真的只能看各自的手段了。

宁浩然没有理会谢春风的话。

剑修的体魄本身就很强,只是李梦舟的体魄更强罢了,都城很多人都不知晓李梦舟在成为修行者之前还是武道宗师,武道界宗师的强悍体魄,以赵无极曾经斩杀远游境修士便可见一斑。

当时的赵无极作为武道第一人,战力几乎已经很接近承意境修士,若非入了三境便能运用念力,杀人于无形,赵无极完全也有和三境修士一战的实力。

虽然并非所有的武道宗师都如赵无极一般,但赵无极毕竟曾经短暂的进入过修士的眼睛里,他们对武道宗师的看法,大多都是以赵无极来推算的,就算李梦舟不及赵无极,但他终究也曾以未入远游的境界诛杀过承意境的军部裨将张崇。

对于那件事情有青一插手的痕迹,都城里也同样没有多少人知晓,而且除了天枢院和离宫剑院里的少数人外,张崇被李梦舟所杀的真相,也只有玄政司的少数人才知晓,都城里的人根本不曾把张崇的死和李梦舟联系在一起。

所以谢春风的看法倒也符合情况。

但宁浩然深知李梦舟具备着武道宗师的体魄,只是因为面对的是跨过四境门槛的陆长歌,才表现的极为狼狈,若是同境的交锋,有着武道宗师的体魄加持,想要近身是很容易的事情。

至于李梦舟为何没有那么做,宁浩然便也不做他想,他毫无保留的相信自己的师弟。

这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信任本身也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尤其是在离宫剑院里,哪怕师兄弟们常常有互怼的画面,暗自非议着缺点,但不论大事或小事,他们相互之间都很信任,纵使那份信任显得有些盲目。

......

夜色深沉,接近凌晨,雨势终止息,微弱的繁星也重现夜空,皎白月色照耀着都城大地。

皇宫近前的那座五层楼,灯火通明。

场间举剑相迎的那个读书人和黑衣剑修,展开了一场十分精彩的战斗。

令得观战者议论纷纷,叹为观止。

明明二者都是未曾跨过四境门槛的小修士,但他们战斗的画面却很是让人如痴如醉,浑然让人快要遗忘他们只是三境的修行者。

两柄剑再一次相遇后,剑的主人分离,站在远处相互对望着。

李梦舟的神情很平静,他虽然很明确具备着越境败敌的实力,但和同境的关慕云拼尽全力,纯粹以各自的手段来战斗的感受,带给他很不一样的感觉。

所以他没有想着迅速结束这场战斗。

“刚才我从你的气息里感受到了一丝剑意,虽说书院里也有着一些剑修,但已经不属于剑门弟子,他们的剑道和剑门的道不同,最接近剑门之道的应该便是书院北先生,你从他那里学了剑道?”

剑气是一种延长的具象化的攻击手段,非是剑门独有,而剑意是更高层面的一种意境,也可以称之为一种气势,不可捉摸,非剑修之道,自然很难领悟这种意境,但也有机缘巧合释放出这种意境的用剑修士,那种巧合是真的需要很大的机缘,也不能像剑修一般如臂使指。

关慕云的剑蕴含着一丝剑意,自然也是很难得的事情,哪怕只有一丝,但也算是入了剑道的门槛。

只因北藏锋修习的也不是真正的剑道,虽有剑意,却无法蕴养出本命剑,也修不成剑心,但他的剑道已经越来越接近剑门的道,缺少的只是剑门精髓罢了。

例如一个吃客,吃遍了天下山珍海味,每一种菜肴都如数家珍,也能尝试着做一些菜式,但终究不是真正能够轻松做出美味珍馐的神厨。

关慕云所接触的剑道自然便更低微了。

李梦舟没有对这件事情刨根问底,他只是有一些意外,并没有太大的好奇心,因为就算关慕云领悟到了一丝剑意,也远远不够资格称之为剑修。

从剑技入微到聚剑成势,便是对剑技的熟练掌握,能够斩出剑气,此乃剑门之道的基础,就算不是剑门弟子,三教修士也能做到这一点,只是所修行的道路不同,纵然手段相近,也是相隔很远的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再往上的一个阶段便是剑意的领悟,除了对剑技更加熟练的施展外,最关键的还是蕴养出自己的本命剑,真正到了人剑合一的地步。

更别说往上愈加深奥的剑心蕴道,无我无剑的至高意境。

剑修一途重重难关阻碍,布满荆棘,非是掌握到了一点基础,就能称为剑修的。

关慕云注视着李梦舟,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只是在师兄那里学习了一些微末的剑道,我资质有限,对剑道一窍不通,且我是书院弟子,没道理去修习别的门道,那一丝剑意只是机缘巧合下领悟到的,不是每次都能施展的出来。”

李梦舟没兴趣探知这些,平静说道:“要不要再接我一剑?”

闻言,关慕云的神情骤然变得凝重起来,他能够从李梦舟平淡的语气中听出接下来这一剑,非同小可,或许是属于李梦舟最强的一剑。

他当即便缓缓催动气海内的灵气,气海沸腾起来,转入四肢百骸,充盈在身体里的每一个部分。

在做了充足的准备后,关慕云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微凝,郑重说道:“请。”

李梦舟自然能够察觉到关慕云身上的变化,但他毫不在意,平静说道:“这一剑,名为三尺秋水。”

三尺秋水。

是能够把剑修近战时的破坏力和速度等各方面都提升到极致的一门剑技,把对手锁定在三尺之间,虽然李梦舟领悟的并不深,境界稍微高出他一些的人有大概率能够逃脱,但面对同境的对手,他有自信,在这一剑下,对方避无可避。

所以无论关慕云做出多少准备都于事无补。

除非他能够一直高速移动,让这一剑无法将他锁定在三尺之地。

但关慕云似乎并不清楚这一点,李梦舟也没有提醒他。

既是斩出的最后一剑,那么便要保证万无一失。

李梦舟举起了手中的乌青剑,向着关慕云点出。

几乎在刹那间,窗外的夜风不再呼啸,水晶的光线也似乎被静止,有虎豹雷音在五层楼里响起,有电蛇在乌青剑身上回荡穿梭,并且在不断的扩大着。

李梦舟缓缓向前走了一步。

仅仅只是一步。

沉重的压力突然降临在关慕云的身上。

剑意如山一般压着他,一重更胜一重的砸落。

五层楼的地板呈现出了裂痕,朝外迅速蔓延。

关慕云的双脚如灌了铅般的沉重,腰身也弯曲了下来,面庞憋得通红的努力抬起头,凝视着李梦舟,那股迫人的压力直欲将他压垮在地。

李梦舟随着那一脚的踏出,身子也浮空而起,电蛇环绕着,撕裂着空气,他高高举着剑,没有半分犹豫的轰然朝着关慕云斩落。

在四层楼里观望着这一幕画面的曹如山眉头忽然皱起。

那四境守卫轻声说道:“这一剑非同小可,若不加固阵术,很可能伤及到坐席观战的那些修为稍低的年轻人。”

曹如山在这五层楼里布置的阵术足以抵抗四境巅峰大修士的全力一击,但五层楼那些坐席上的年轻人距离战斗范围太近,难免会受到一些波及。

阵术不会因为李梦舟的这一剑而破掉,但那股气势的压迫是阵术不能完全防护的,五层楼里也有着不少仅在承意上境的年轻修士,虽不会致命,但也会受到一些伤害。

曹如山的职责便是要保证蟠龙宴过程里的安全性,除了在战斗中受伤的人他管不着,但若观战者被波及,便是曹如山的失职了,哪怕就是破了一点皮,也是不被允许的。

“加固阵术倒是不必,李梦舟那一剑虽然足以越过四境的门槛,但他很清楚蟠龙宴上不能杀人,所以这一剑虽然雷声很大,但并不具备太大的杀伤力,只是在于能够把关慕云击败罢了。”

四境守卫若有所思的说道:“所以这一剑便是以势迫人,让关慕云放弃抵抗的念头,轻松获胜,但若是关慕云有所察觉,选择反击的话,又该如何?”

曹如山微笑着说道:“李梦舟这小家伙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得多,这种事情,他想必早就考虑在内了,虽是雷声大的剑技,但也正因如此,他能够随时做出改变,能够应付任何突如其来的意外。”

四境守卫说道:“这是曹大师的想法吧,如果李梦舟根本就没有这么想呢?”

曹如山说道:“那就是我高估了李梦舟,总之,且看吧。”

四境守卫不再说话,抬眸注视着五层楼里那电蛇狂舞的画面。

......

关慕云看着这一幅光景,生出了一股无力感,面色极其苍白。

他想象着就算自己不及李梦舟,应该也相差不了多少,然而事实证明,他真的有点想多了。

李梦舟早在不知不觉中将他远远甩在了后面。

所谓在都城里齐名的称谓,如今也变得十分可笑。

当时都城里都在议论着关慕云的天才之名和李梦舟的废柴之名,然而究竟谁是废柴,谁才是天才?

关慕云此时的心情很复杂。

以首名的成绩考入书院,短期内他被人们捧得太高,虽然没有因此便得意忘形,但潜意识里也觉得自己很不错。

相比较之下,李梦舟的名声是有些不好的。

关慕云也曾俯瞰着,甚至同情过。

他已经记不起究竟是什么时候,真正把李梦舟当做了对手,或许在那日李梦舟展露丹青的才华时,这肤色略黑的少年,就已经被刻在了他的意识深处。

在丹青之道上,他输给了李梦舟,那在画作上的点睛之笔,就连方画师也赞不绝口。

而在修行上,他不愿输给李梦舟,于是便很刻苦的修行着,时刻关注着李梦舟的动向。

但最终的结果,他依旧输给了李梦舟。

至此,他似乎便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输了。

他最引以为傲的便该是一身才气了,从来没有听闻过李梦舟的什么大作,这似乎便是他能找到的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地方了。

但在修行者的世界里,会读书似乎也算不上什么本事,天下间读书人太多了,书院里每一个人的才气都不比他弱,很多都是曾经某地的大才子。

他本是想着要击败李梦舟,就算不能,也要拼尽全力一战。

但此时此刻,他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出剑的理由。

只是呆傻的望着那一剑迫近。

第一百二十二章 落幕

李梦舟注视着关慕云那副颓败的模样,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浩荡的剑意趋势不减的朝着关慕云轰去。

然而在临近他的面门时,磅礴的气息静止,剑意也随之缓缓消散。

只留下那乌青色的剑尖抵在关慕云的眉间处。

观战者静静看着场间那幅画面,沉默不语。

有些人看不明白,但有些人望向关慕云的目光里却透着一些复杂的情绪。

萍婆也在看着那呆傻地站在原地的关慕云,眉头微微蹙着,随即摇头轻叹一声。

旁人或许不明白,但她很清楚关慕云尚且留有一丝余力,也就是某种底牌没有用,但他震慑于李梦舟的强大,完全丧失了意志,居然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某种意义上,关慕云都是一个失败者。

不仅是战斗中的失败,在心境方面,他也败了。

这在修行道路上,是很不好的事情。

李梦舟也看明白了这一点,他本已经做足了应对关慕云反击的准备,但关慕云却并没有反击,而是用另一种方式直接认输了。

虽然稍微感到有些失望,但李梦舟也没有多么在意。

关慕云在想什么,他并不想知道。

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将目光放在关慕云的身上。

这一战,理所当然是李梦舟胜了。

就在众人以为李梦舟会紧接着向陆九歌挑战时,但他缓缓将剑入鞘,微笑着的看向已经站起身来的陆九歌,说道“陆师姐,我现在很累,所以接下来的一战就不打了。”

陆九歌很讶异。

五层楼里的人们也很惊诧。

李梦舟终究是有着越境击败陆长歌的战绩,不论是用了什么手段,在某种意义上的确具备着能和四境下品的修士一战的实力,虽然很多人都认为李梦舟不可能赢得了陆九歌,但对方却选择不战,还是让人觉得很意外。

离宫剑院里的江子画已经主动向陆九歌认输,现在李梦舟又是如此,此刻的氛围难免有些诡异。

陆九歌很认真地看着李梦舟,说道“我可以等待李师弟休养生息后再来战。”

李梦舟微笑道“多谢陆师姐好意,但我打赢陆长歌已是侥幸,就算回复状态也是胜不了陆师姐的。”

这番话里倒也有着一半的真实性。

且他就算赢了陆九歌,两个人也是并列首名,但首名的位置只有一个人,后面肯定还会有其他安排,李梦舟觉得没有太大意义。

最重要的是,江听雨曾经明言说过,要他在蟠龙宴上至少夺得第二位的名次,现在他就在第二名,就没必要冲击首名了。

他已经完成了对江听雨的承诺,剩下的一切都跟他无关。

陆九歌能够看清李梦舟眸子里的坚定,便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虽然这首名的位置是李梦舟和江子画未战的情况下夺得的,但就算按照规则,她至少要打赢其中一人,才能稳坐首名的位置,一旦落败,首名便与她无缘了。

且不论李梦舟和江子画能不能打赢陆九歌,江子画肯定都是要输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陆九歌首名的位置是名副其实的。

至此,蟠龙宴便正式结束了。

以陆九歌为代表的蒹葭苑便是今年蟠龙宴的首名。

以江子画为代表的离宫剑院则是第二名。

以杨昭为代表的摘星府仅仅得了第三名。

而书院却没有名次。

因书院只派了关慕云一人赴宴,且仅参与了一战,败给了李梦舟,很遗憾的在今年的蟠龙宴上落选,这在过往的岁月里,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每两年一度的蟠龙宴,但凡有书院弟子赴宴,基本上都是首名或第二名的位置,今年连前三都未入,作为代表赴宴的关慕云,势必会被都城里的人再次议论起来。

或许有人会说书院已经不如以前,但也有人会说因书院只派了一名新入院的弟子,进不了前三也算不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书院依旧还是那个书院。

但无论人们说什么,关慕云这个名字都会是围绕书院议论的焦点,褒贬不一。

曾经立在云端的天才,隐隐有着坠落深渊的迹象。

然而相比于此,李梦舟越境击败四境修士的事情必然是被议论最多的。

穷其原因还是李梦舟踏上修行路的时间很短,却做到了很多前辈都做不到的事情。

这让人们再也不能忽视李梦舟这个短短半年不到便从一个普通人晋入承意境巅峰的小怪物。

深夜的皇宫里。

江听雨撑着伞,在大雨消逝,微雨仍在飘扬的夜空下行走。

深宫大殿很是静谧。

巡逻的禁卫层出不穷,将皇宫封闭的密不透风。

皇帝陛下依然在批阅着奏折。

他的眉头微微皱着,铺展在桌案上的那封信件里的内容,有些不同寻常。

江听雨静悄悄地入了御书房,内侍并未拦阻,也未禀报。

能够如此这般轻易进出御书房的,整个朝堂上寥寥无几。

“陛下,蟠龙宴已经结束了。”

江听雨稍微拍打了一下衣袖上沾染的一些雨珠,轻声说道。

他随即又将蟠龙宴里发生的一些重要的事情很详细的说给皇帝陛下听。

“没想到夺得首名的会是蒹葭苑的那丫头。”

皇帝陛下的视线从桌案的那封信件上移开,倒了两杯静默山尊茶,抬手示意了一下江听雨。

江听雨拱手谢恩,说道“陆九歌作为蒹葭苑山主的继承人,资质是很高的,且极为冷静,在和杨昭实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几乎很快便结束了战斗,对战局的掌握很高明,懂得如何在第一时间遏制对手的长处,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站在有利的局面下。”

皇帝陛下微笑道“看来我姜国境内的这些少年都很不错,很值得大力培养,日后成为我姜国的栋梁之才。”

转而他眉头又微微蹙起,说道“李梦舟的表现在我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崛起的速度很快,这原本是很好的事情,但有时候太快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在修行世界众所周知的是,除了初境的基础阶段,三境跨过四境便是修行中一大很难轻易跨越的瓶颈期,无数的修行者都被堵在那道门槛外,终其一生也无法跨过。”

“且但凡跨过了四境门槛,修行速度都会有所下降,不是只靠苦修便能继续破境的,如果李梦舟不能尽快突破这瓶颈期,那么就算他以前破境速度再快,也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停留在三境,就算终有一日越过了那道门槛,成就也受到了限制。”

江听雨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陛下担忧的事情也不无道理,但李梦舟若真的是那个人的徒弟,四境门槛就绝对不会是他的瓶颈期,不二洞里就算资质最差的弟子,也在三十岁以前便几乎站在了四境的巅峰,李梦舟没道理会更差。”

闻听此言,皇帝陛下低头看向桌案上的那封信件,食指敲击了一下桌面,抬眸说道“柳飞羽从北燕带回了消息。”

江听雨目光微凝。

得到皇帝陛下的眼神示意后,他快步上前,拿起了那封信件,仔细的阅读了起来。

虽然外境的信件来往,都逃脱不了天枢院的眼睛,但这封信件,的确没有第一时间传到江听雨这里,而是直接递送进了皇宫,这无疑说明着这封信件里的内容很重要,必须要在第一时间让皇帝陛下亲眼看到。

信件里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几句话。

大致意思便是柳飞羽潜伏在北燕都城附近,通过在外的天枢院暗探的辅佐,渗透入北燕都城方圆的各座修行山门里面,探知到了一些不被外人所知的秘闻。

白袍剑客韩一曾经出现在北燕境内,这份消息被证实。

且韩一在一夜之间覆灭了北燕的一座修行山门,在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北燕都城没有察觉到半点异样,等到大批军士和召集而来的修行强者赶过去的时候,那座山门已然成为了一片废墟。

根据柳飞羽的暗中调查,那座修行山门即将要脱离四境的范畴,问鼎五境宗门,只因为那座山门的宗主将要破境跨过五境门槛,至于那位宗主有没有成功破境,不得而知,因为在那一夜,整座山门就被白袍剑客一人一剑所灭。

这件灭门的惨案造成了北燕朝堂上很大的轰动。

但被北燕皇帝很果决的将消息第一时间封锁,所以知晓那件事情真相的人并没有多少。

然而在柳飞羽所调查到的情况来看,在那座山门覆灭后不久,其他的修行山门派遣出了四境修为的弟子乃至执事教习亲自领队,配合北燕精锐甲士秘密横扫了很多座城池,其目的不言而喻,便是要追踪凶手。

传闻,在那个时候,临近雪山的平原,出现了大量的修行者和军队,且在深夜,天空呈现出了极为绚丽的光幕,这份景象,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被当地很多普通百姓赞为奇观,甚至叩头膜拜,祈求平安。

但柳飞羽猜测,那副光景乃是无数四境大修士战斗所形成的天地灵气的异变,且在那临近雪山的平原上,必定有着白袍剑客韩一的身影。

北燕倾尽很强的力量对白袍剑客进行围剿,虽然那一战并未牵扯进来五境强者,但数以百计的四境大修士,又有着精锐甲士的配合,纵然是初入五境门槛的强者也要暂避锋芒。

韩一究竟有没有被北燕修行者袭杀或是抓捕,不得而知,柳飞羽的调查在此中断,后续的事情完全找不出半点头绪。

但至少能够确定的是,韩一的确曾出现在北燕境内,且还做了不少大事,短时间里弄得北燕境内许多修行山门人心惶惶。

皇帝陛下注视着认真阅读信件的江听雨,缓声说道“且不论那座山门里有没有跨过五境门槛的大物,但就算处在破境的契机里,也远不是寻常四境巅峰的修士能够杀死的,就算是当年的韩一也做不到,更别论那座山门里还有很多弟子和四境的执事教习。”

江听雨默默合上手中的信件,说道“除非韩一的修为比曾经的他变得更强了,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在北燕召集的那般庞大的力量下,依旧在雪山平原鏖战了三天三夜。”

皇帝陛下微微动容道“韩一当真是世间最为妖孽的人物。”

江听雨沉默了一下,说道“柳飞羽还需要继续在北燕调查,以他五境的修为,只要不碰见北燕那些遁世的老怪物,很少有人能奈何得了他,更何况在边境还有我们另一位神将坐镇。不论韩一是死是活,但总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终究是我姜国的子民,没道理死在他国境内,尸骨未寒。”

皇帝陛下沉声说道“既然确定韩一曾经活着,那么朕便不可能坐认他身陷险境,就算只是得到一具尸体,也要将其带回来。”

在蟠龙宴结束后,很多相距都城较远的山门弟子都要准备返程了。

有些人打算住一夜后,明早再出发。

也有些人打算今夜便离开都城。

江子画他们和陆九歌等蒹葭苑弟子一同朝着南城外的离宫剑院行去。

在半道上陈子都微微抱拳,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待我回去好好修行一番,再来都城向诸位讨教。”

江子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后会有期。”

辞别了陈子都等天湖道府的弟子,他们便继续沿着山道往前走。

落在最后面的李梦舟皱眉看向神情有些冷漠的何峥嵘,说道“你似乎还有些事情打算去做。”

何峥嵘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又想要管闲事了么?”

李梦舟有些不悦的说道“我何时管过闲事?在太清楼的时候可不是我在故意找事,是倪真淳自己撞上来的。”

何峥嵘冷笑道“那位陶叶姑娘对你的心意傻子都看得出来,若要与我同行,势必还要再见到她,你确定还要跟过去?”

李梦舟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郁闷的说道“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苍南山毕竟也是一个大宗门,若不想被麻烦缠身,你所做的事情便不能被第三人看见。”

何峥嵘蹙起眉头,沉默不语。

李梦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虽然你从来没有那么唤过我,但按照山门规矩,我们一同入院,我年纪比你大,便是你的师兄,离宫剑院的宗旨便是同门皆是亲兄弟,既然这件事情被我知道了,便没有不管不问的道理。”

他想着曾经四师兄无条件信任自己,帮他阻拦简舒玄,那是作为师兄对师弟的照顾,也是庇护,那么现在他作为师兄,也理应要照顾年纪小的何峥嵘。

想到这里,他突然生出了一股很强烈的荣誉感。

当初在树宁镇的时候,他便肯为了崔债去杀入了观想的修行者,那么换个地方,换个人,作为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弟,他没道理不去那么做。

何峥嵘神色很怪异的望着李梦舟,想着所谓同门便是亲兄弟的话,这在他看来本该是十分可笑的事情,但不知为何,他居然觉得有些感动。

他从小到大都不曾明白兄弟这两个字究竟代表着什么东西。

那些和他有着至亲血缘关系的兄弟,对他拳脚相向,极尽侮辱,除了母亲之外,世间何曾有过真正关怀他的人?

就算曾经有过他以为对自己很好的人,但最终也只是为了戏耍他罢了。

那种感受远比被亲兄弟羞辱打骂还要让他难以承受。

他付出了绝对的真心,换来的却是鄙夷的眼神。

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目光紧紧地盯着李梦舟,何峥嵘轻叹一口气,说道“有时候觉得你挺烦人的。”

李梦舟轻笑着说道“那只是你的错觉。”

他眺望着西北树宁镇的方向,想着曾经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的确隐隐有着一些改变,是因为这里是都城,也因为在这里他感受到了一些曾经没有感受过的东西。

只要他的心没变就好。

两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前往离宫山门的小道上。

隐入官道旁的竹林里,全力奔跑,追赶着不久前才刚刚离开的那些山门弟子。

而几乎同一时间,回到玄政司的徐鹤贤见到了那满身是血的王仲的尸体。

朱在天面色有些苍白的站在一旁,低垂着脑袋。

徐鹤贤的神情毫无变化,漠然的望着朱在天,说道“是谁让你擅自行动的?”

那道声音虽然很轻,但仿若重锤敲击在朱在天的心间,让得他身子情不自禁的发抖,颤着声音说道“属下知错,我以为能够利用李梦舟不在都城的空隙,将他诛杀在城外”

徐鹤贤收回目光,沉声打断了朱在天的话,冰冷地说道“去领罚吧。”

朱在天的身子依然在发抖,甚至比之前抖得更凶,但他却很是惊喜地跪地说道“多谢司首大人不杀之恩!”

虽然那惩罚极其恐怖,但只要能不死,就已经是万幸,喜悦甚至多过了恐惧。

随着朱在天退走,不消片刻,昏暗的玄政司里,便响彻起了凄厉的惨叫声,驱散了夜空里的迷雾,露出了后面的那一抹皎月。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来取你的命

大雨侵袭后的夜空下,河畔柳枝轻摇。

陶叶蹲在河畔清洗着沾满泥土的衣角。

方长盛坐在一块石头上,捂着自己缠着白布的右耳,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面色苍白无血。

苍南山的其余弟子围在一起,燃起了篝火,吃着从都城带出来的干粮。

这里距离都城已不近,修行者的脚程本来就很快,且倪真淳在都城里遭到了羞辱,恨不得尽快远离此地。

方长盛看向倪真淳,阴沉着脸说道“倪师兄,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

倪真淳沉声说道“没这么简单,只是何峥嵘确实跟我记忆里的大不一样,他现在是离宫内院的弟子,在明面上我们得罪不起他,在蟠龙宴上又被他羞辱,就算要报复,我们现在的实力也不够,但这件事情我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

方长盛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宗主虽然跨过了五境门槛,让得苍南山的威名更上一层楼,但依然远远不够资格和离宫剑院相提并论,且不论那薛院长几乎站在姜国的顶峰,剑院里也不止一位五境强者,若想要覆灭苍南山,只需要派出一位五境大剑修就能做到。

自身实力不如,宗门背景也不如,想要报复,谈何容易?

但就算明知这一点,他们心里还是会不甘心,报复的念头亦无法止息。

滴答滴答的雨珠顺着枝丫滴落,山野里透着潮湿之意。

一道冷漠的声音悠扬传来,“想要报复我?我给你这个机会。”

朦胧夜色下的山野中,微弱的星光点缀着,象征着剑院身份的剑服青衫缓慢的自黑暗中走出,那是一个身影稍显瘦弱的少年,怀中抱着一把剑,将锋锐的气息展露无遗。

李梦舟站在一座小山丘上,注视着那缓行的抱剑少年,夜风在呼啸着,山间潮湿的水雾弥漫,将得着黑衣的他完全隐秘在黑暗里。

倪真淳朝着那抱剑的少年望去。

方长盛也是豁然起身,目光中透着一丝阴毒。

那抱剑的少年站在距离他们十丈外的地方,轻声说道“好不容易来一趟都城,怎么这么着急想要离开呢。”

倪真淳面容严肃的看着那少年,沉声说道“何峥嵘,你想要做什么?”

苍南山的那些弟子也都围了过来,很是警惕地看着何峥嵘。

在河畔蹲着的陶叶也疑惑的站起身来。

何峥嵘淡淡说道“在太清楼里我便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且在蟠龙宴的三层楼我也曾告诫过你,那里并不是结束,我来,便是要取你的命。”

倪真淳面色变得很难看,冷哼了一声,“就算你不再是曾经软弱的你,但在我眼里你也依旧不是什么强者,这种可笑的话,说来没有任何意义。”

何峥嵘说道“你觉得很可笑?赴宴时,只有陶叶一人登上了五层楼,而你和方长盛皆被我打败,因顾忌登楼时的规矩,我没有下杀手,不代表我真的不敢杀你,没有能力杀你。”

他终究只有十五岁的年纪,虽然在世俗,这个年纪已经算是成年,可以担当家里的重任,然而在富贵人家里,也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依旧任性的少年。

何峥嵘生在富贵人家,却过着最凄苦的生活,他的心性远远不止十五岁,哪怕他从未真正杀过人,但杀人这件事情,在他口中似乎就是吃饭睡觉一般自然寻常。

通过近段时间里与何峥嵘的接触,倪真淳当然不会再继续天真的以为何峥嵘还是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的何家庶子。

虽然觉得何峥嵘那番话确实很可笑,但他潜意识里也不觉得何峥嵘真的只是在说笑,而是很认真。

方长盛此时便有一些慌乱,他心里想着要报复何峥嵘,但在何峥嵘真的出现在面前,且直言要来取命时,恐惧感便蔓延到了他的心头。

不仅是因为想到了耳朵被何峥嵘一剑斩掉,二者境界上的差距确实不是轻易能够忽视的,在三层楼里,他便已经直面感受到了何峥嵘的强大。

心里想是一回事,真正面对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明知根本不可能会是何峥嵘对手的情况下,感到恐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们可是苍南山的弟子,你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怎敢杀我?难道你想要挑起两大山门的争端?!”

方长盛都能够想清楚的事情,倪真淳自然也明白,在三层楼里被何峥嵘击败的画面重又浮上心头,事实摆在那里,他就算再不愿意承认,也无法改变何峥嵘要比他强这件事情。

何峥嵘不屑说道“说什么挑起两大山门的争端,我作为离宫内院弟子,就算日后不能拜入院长门下,也会归入剑院先生的门下,我的身份本就比你们高多了。若是薛院长骂你们苍南山里都是废柴,你觉得你们那位宗主敢反驳么?”

就算苍南山的那位柯宗主已经在近期跨过五境门槛,但在薛忘忧这般闻名遐迩的强者面前,依旧只是个小孩子罢了,五境门槛内,每一小境的差距都不同往日可语,那是无数座大山在阻拦者,只要薛忘忧想,碾死苍南山的那位柯宗主就像碾死一直蚂蚁那样简单。

苍南山又有什么资格和离宫剑院起争端?

除非是嫌命长了。

如果倪真淳是苍南山里不可或缺的天才,也许苍南山会孤注一掷,放手一搏,可是因为一个连四境门槛都没有跨过去的弟子,便去得罪离宫剑院,怕是个人都会清楚该怎么选择。

这个世间终究是很现实的。

哪怕修行者是远远超越了普通人的强大存在,但也终究是从普通人里走出来的,人性这种东西最是不可捉摸。

虽然何峥嵘的话说得很难听,但倪真淳和方长盛仔细想想,很悲哀的发现,对方说得似乎就是事实。

或许在他们眼里,宗主大人是极其强大的存在,但在五境强者的世界里,宗主大人也只是新人罢了,是可以被随意拿捏的人物。

宗门庇护不了他们。

也许事后,苍南山里会来人,讨要一个说法,但究竟讨要的是怎样一个说法,都注定是和他们再无关系的,对于离宫剑院来说,也不可能是什么能够动摇根基的大麻烦。

虽然何峥嵘在离宫剑院里也不算是什么重要的弟子,但想要和剑修讲道理,这件事情本身就毫无道理。

李梦舟踏着清脆的脚步声走来。

站在了何峥嵘的旁边。

他轻声说道“这是我家师弟和倪真淳之间的私人恩怨,与他人无关,自当也与各自背后的山门无关,若你们安然回去后,想要借助山门背景讨说法,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导致苍南山的覆灭,这一点,你们需要仔细想清楚。”

作为一个旁观者,李梦舟看得更清楚一些。

诚然,苍南山绝对不敢得罪离宫剑院。

但既然能够派来倪真淳作为领队参加蟠龙宴,就算他在苍南山里不算什么大人物,也肯定得到某些人的喜爱,是值得被培养的弟子,总会有些人会借着这个由头对离宫剑院发难。

离宫剑院自然不会怕这些,这完全取决于苍南山肯为了倪真淳做到什么地步,但在某种意义上而言,也算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若能靠自身解决麻烦,当然最好不过,实在不行才能依靠背后的山门,纯粹打着山门的名头欺负人,在李梦舟看来,那是白痴才会做的事情,注定有不了什么大成就。

那些苍南山的弟子皆沉默不语。

他们当然很愿意与同门奋战,但在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若能不死,自然没有人愿意去送死。

他们能够做到的就是保持沉默,因为在这个时候说任何话,都没有意义。

除了何峥嵘外,他们更加清楚李梦舟有多强。

就算不曾亲眼目睹李梦舟在五层楼的表现,但他们也能通过神游念力观察到宴会里的情况,与亲眼目睹没什么区别。

能够越境击败四境大修士的怪物,对付他们这些仅仅三境的小修士,还不是覆手之间的事情?

就连方长盛都变得犹豫了起来。

李梦舟的话和何峥嵘的态度都已经很清楚。

他们的目的只是倪真淳一人。

跟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作为和倪真淳在山门关系最好的方长盛,他的潜意识里当然也希望和倪真淳共进退,但考虑到会死这件事情,他也下意识的想要把那潜意识里的想法给压制下来。

李梦舟转换了位置,目光一直都在盯着方长盛等人。

目的已经不言而喻。

若是有人敢插手,他手里的剑就会出鞘。

在李梦舟刚刚出现,陶叶的目光便一直投注在他的身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陶叶与常人的脑回路不同,她没有惊惧于此间的肃杀氛围,而是沉醉在李梦舟那很霸气的警告,仅凭一句话便把苍南山那些弟子都给震住,这种气魄,当真是帅气非常。

她的眼眸很快变得迷离起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那个嗜睡的女孩

倪真淳的拳头被他握得发白,额头上青筋爆露,他当然也察觉到了身后那些同门师弟的反应,这些人显然是完全指望不上的。

然而李梦舟的警告意味虽然很清楚,但也证明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这场私人恩怨,李梦舟同样也不会插手。

虽然在三层楼已经败给了何峥嵘,但倪真淳不相信自己还会败第二次,若是在公平的决战局面下,他或许也有能够反杀何峥嵘的机会。

想到此,倪真淳那阴沉的面容上重又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他瞥了李梦舟一眼,然后朝着何......

《一世剑仙》第一百二十四章那个嗜睡的女孩

一世剑仙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日暮下的那株桑榆树

青衣姑娘说道:“只要那些大能修士不出,师兄便是天下第一,同辈里没有人能够和师兄相提并论。”

师妹对于师兄的崇拜是根深蒂固的,她从未见过师兄败过,就算不是真正意义的天下第一,但至少在她心里,天下间年轻一辈的修行者里面,师兄就是最强的。

青年男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想起曾经那位白袍剑客,如果他还活着,自己就不算是年轻一辈的第一。

“不要让小师妹睡太久,合理的锻炼一下身体是必要的。”

“知道了,师兄。”

青衣姑娘不......

《一世剑仙》第一百二十五章日暮下的那株桑榆树

一世剑仙

第一百二十六章 皇后娘娘生了一场病

春末过后,空气里也渐渐多了一些燥意,但天气最是变化无常,偶尔也会细雨绵绵,凉暑之意交织着,最是容易生病。

但这种病魔永远也无法找到修行者的身上,除非是有修行者身受重伤,体质最是虚弱之际,病魔才会趁虚而入。

所以药师的存在,不单单只是解决修行者常年累积下的隐疾,或是因修行出现问题造成的身体伤害,在修行者最虚弱的时候,被病痛缠上,寻常时候,自己便可回复,但若运气不好,也有可能会致命,相当于普通人得了不治之症。

病痛会扰乱修行者的气海,使得修行者无法自愈,这种情况虽然很罕见,但的确是存在过的,因此,药王谷才很受修行者的尊重。

皇后娘娘便生了一场病。

寻常百姓甚至部分修行者都不知晓,其实皇后娘娘也是一位修行者。

但也只有少数人才知晓皇后娘娘的具体境界。

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恩爱是举国皆知的,虽然纳妃这种事情是每一个皇帝都不能避免的,但皇帝陛下的眼睛里自始至终都只有皇后娘娘一人,所以虽有后宫佳丽,但皇族子嗣却很稀缺。

至今东宫太子的位置都空着。

皇后娘娘生病是很大的事情,药王辰儒在凌晨便急匆匆赶来都城,入宫面圣。

没有人知晓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但既然连药王都亲自来了,想来皇后娘娘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药王辰儒是天下第一药师,本身亦是跨入了五境门槛的大修士,由他亲自出手,只要不是已经死掉的人,都能够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一直到日暮降临,皇帝陛下才有机会在御书房里和药王辰儒单独谈话。

“苓儿如何了?怎会突然生病?”

皇帝陛下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一步不离的陪伴在病榻上的皇后娘娘,所谓关心则乱,此刻已是感到身心疲惫。

药王辰儒沉默了一下,想着措辞,说道:“陛下且安心,皇后娘娘的身体很好,只是出了一些小问题罢了。”

“原本凭借皇后娘娘的修为,除非是到了迟暮之年,否则是不可能生病的,但怪就怪在,皇后娘娘却是受了凉,这种病症莫说是修行者,就算是在普通人里也算不得什么大病,只要不是遇到庸医,便不会有生命之危。可正因如此,这种情况反而很出奇。”

皇帝陛下很是不满的看着药王辰儒,说道:“你说只是小问题,又说这种情况很难见,到底苓儿的病情如何,是重是轻,可有解决方法?”

以药王辰儒的身份和五境的修为,寻常时候就连皇帝陛下也是爱戴有加的,但事关皇后娘娘的事情,皇帝陛下的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

药王辰儒自然不会因此生怨,而是沉吟了一下,面色有些凝重的说道:“这种情况曾有过先例,微臣一时也怀疑过,但随着进一步的观察,便愈加确定,虽然皇后娘娘本身只是生了小病,可如果跟那些东西有关的话,这件事情就变得非同小可了。”

他上前一步,向着皇帝陛下低语了一番,随即便见皇帝陛下的脸色骤然大变。

他直直地看着药王辰儒,阴沉着脸说道:“你可能确定?”

药王辰儒点点头,说道:“微臣不敢直言,但八九不离十。”

闻言,皇帝陛下怅然了片刻,随即又说道:“苓儿又是如何染上的,为何朕无碍?”

药王辰儒思忖道:“若是有人要对皇族不利,且特意选择了陛下最为珍爱的皇后娘娘,其险恶之心昭然若揭,单单是步骤的完成便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这种东西应该需要很多辅助的因子,天气忽冷忽热,让皇后娘娘感染风寒,只是使其爆发的诱因。”

“且不伦宫廷内防卫森严,能够瞒过皇后娘娘的感知,无声无息做到这一步,敌人若不是强大到能够无视世间规矩,便是做事极其谨慎,必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是早有预谋。”

一想到宫里隐藏着神秘人,可能是数月,可能是数年,无时无刻不在针对着皇后,皇帝陛下便有一种背脊发麻的感觉。

主要出事的是皇后,皇帝陛下便也不能维持平常的威严,就连心境都有些乱了,又怎能不感到后怕。

若非药王辰儒正巧不在药王谷,且距离都城很近,由天枢院的暗探第一时间通知,皇后娘娘此际可能已经命丧黄泉。

“如果真是山外人在作祟,他们被封印在荒原和雪山,又是如何来到我国都城的,甚至潜伏在了朕的身边,天枢院的那些暗探都是吃屎的么!”

皇帝陛下忍不住爆了粗口。

他当即宣旨,召江听雨入宫。

而此时的通明巷里,江听雨正睁大眼睛盯着面前的李梦舟。

“说是让你至少拿一个蟠龙宴的第二名,你还真的只拿了第二名。”

蟠龙宴结束刚过了几日,这是江听雨第一次再见到李梦舟,憋在心里的话终于数落了出来。

李梦舟很由衷的说道:“江院首又没有直言必须要拿到首名,我可是很严格的遵守了自己的承诺,院首大人何必纠结这个。”

江听雨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已经站在了四境门槛前,接下来便好好修行,争取尽早跨过那道门槛,否则你注定只能是一个小人物。眼下所谓的盛名,只会成为你的绊脚石,莫要因此得意忘形。”

李梦舟摇了摇头,很坚定地说道:“虽然很感谢院首的嘱咐,但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情便得意忘形。”

四境的门槛是目前挡在他面前的必须要跨过去的障碍,只有跨过那道门槛,他才真正具备站在这个世间的资格,而他要走的路,远远不止有这一道门槛在阻挡着。

他比任何人都迫切的想要跨过那道门槛。

但他又很清楚,这件事情急不得。

唯一能做的就是平稳自己的心境,竭尽所能的去做到罢了。

“徐鹤贤或许还会找你的麻烦,你自己小心一点,我不可能时刻都站在你的身后。”

江听雨很满意李梦舟的态度,他不愿让李梦舟在半路上夭折,虽然只是因为怀疑,且有了自己可确信的证据,但终究不是事实真相,关于李梦舟身份的问题,他从来没有放弃调查。

没有直接询问李梦舟的原因,也在于他还是有些相信李梦舟的身份就是他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么基于此点,按照原事态发展会更好一些,若不然李梦舟身上就会多出不少麻烦。

江听雨只需要自己能够确定就好,不必非得要得到李梦舟的确认。

李梦舟想起在五层楼徐鹤贤对他的故意针对,虽然因为在场有很多大人物在,徐鹤贤根本没办法做什么,但饶是如此,他还是用一种不太好的方式来刁难,也已经很清晰的证明了徐鹤贤对待他的态度了。

虽是离宫内院的弟子,但终究只是一个三境小剑修,想要和堂堂玄政司的司首扳手腕,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李梦舟也没有询问江听雨为何对自己这般好,因为他曾经询问过一次,江听雨的回答像是没有回答一样,显然是没有办法得到准确的答案的,李梦舟就算有所怀疑,但事实多次证明,江听雨对他确实没有什么坏心思。

他不愿再多去计较这些,只要心里保持着一份清明就好。

越是接近四境门槛,他脑海里浮现出的秦承懿的模样就越清晰。

那是在当年被大雪覆盖着的火海里,看见的最清楚的一张脸,虽然那个时候他的年纪很小,很多时候都遗忘了那张脸的模样,但在某些时候又会自己跳出来,直到他确信那张脸的身份时,两幅画面的融合,就更加难以忘记。

秦承懿不单是姜国除了皇帝陛下外权势最大的人,本身也是一个很强的修行者,就算是跨过了四境门槛,也依然不够资格和秦承懿针锋相对,他只能继续谨小慎微的,在秦承懿尚未察觉的时候,默默强大自己。

在李梦舟和江听雨于通明巷观鱼对饮之际,院门突然被敲门,而且敲得很急切。

随着江听雨手一扬,院门大开,有甲士涌入,首位是迈着焦急碎步而来的宫里内侍,“江院首,陛下急召!”

......

李梦舟坐在池塘边,默不作声的看着江听雨随着那名内侍和护卫的甲士匆匆离开,眸子里浮现出一丝费解之色。

青一从堂屋里推门走出来,手里端着几盘小菜,放在李梦舟面前的石桌上,说道:“我还没吃,一起吧。”

李梦舟怪异的看着他,说道:“你刚才怎么不出来吃?”

青一淡淡说道:“那是因为院首在,我没有资格坐在院首旁边一起吃饭。”

李梦舟想着,那自己倒是挺荣幸的。

“陛下急召院首进宫,你可知道是什么事情?”

李梦舟看着倒酒的青一,好奇的问道。

青一的动作微微停顿,端起新拿来的酒盏一饮而尽,说道:“可能天枢院里出现了些问题,虽然陛下和院首素来相处的很好,但这次情况有些不太一样,院首进宫或许会受罚。”

李梦舟诧异的看着他,说道:“天枢院里能出现什么问题?”

青一淡淡的回望着他,说道:“天枢院是陛下和院首商议着建立的,天枢院的成员永远效忠于陛下一人,院首的存在,只是管理天枢院不会出什么问题,实际上手中的权利尚且比不上朝堂里那些大臣,但久而久之,天枢院究竟效忠的是陛下还是院首,已经无法考证。”

“但院首很忠于陛下,陛下也很相信院首,哪怕曾经有大臣因此事而有些动作,也没能让陛下和院首动摇,那是因为天枢院从来不会出现问题,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剑。”

“但现在这柄剑有了问题,就算陛下肯饶恕院首的罪责,朝堂里的那些大臣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尤其是以徐鹤贤为首的那些人。”

李梦舟不是很懂得朝堂里的事情,但也能听明白青一这番话的意思,江听雨在朝堂上的地位完全取决于皇帝陛下是否一如既往的信任他,一旦出现了裂痕,哪怕只有一丝的征兆,江听雨就会处在很尴尬的境地。

他没想到像江听雨这样的人物,在朝堂上也是步履维艰,随时都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在江湖逍遥的修行者,确实要比庙堂自在多了。

然而江湖虽是快意一些,但也随时都面临着命陨的危险,庙堂上也不外如是,在根本上其实二者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要在尔虞我诈里求生存。

但庙堂里的规矩确实有着更多的束缚,也更加艰难一些。

“天枢院里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青一的那番话一直没有说到真正的重点上,导致皇帝陛下会不信任江听雨的原因,是必定要足够瓦解他们之间的那份信任的,否则单是天枢院效忠的是谁的问题,这份不信任的危及便该早早爆发了。

虽然始终都对江听雨存在着一些怀疑,但李梦舟也不能否认江听雨对他的帮助,得知江听雨可能会有困难,也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

青一沉默了一下,说道:“皇后娘娘生病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

皇后娘娘生病,虽没有闹得满城皆知,但因皇帝陛下的过度关怀,且宫里禁卫护送药王辰儒进宫的事情,亦是被很多人看在眼里的,李梦舟自然是听说过的,只是没有太过在意。

“难道这件事情和皇后娘娘生病有关?但这件事情和天枢院有什么关系?”

李梦舟愈加费解了。

正常人都很难把这两件事情牵扯在一起,就算皇后娘娘身份尊贵,但不能因为生病,就拿掉朝堂的一大机构吧,这种事情就算是昏君也很少做得出来。

况且皇帝陛下哪怕不是明君,也跟昏君扯不上什么关系。

青一说道:“皇后娘娘不是生了寻常病,而是有外在的一股力量潜入了皇后娘娘的体内,继而渗透气海,对天地灵气生出了排斥,轻则一身修为尽废,重则恐危及生命。”

“天枢院的情报是姜国最强大的,在整个世间王朝里而言也是首屈一指,皇后娘娘生病必然是人为造成的,但天枢院却没有察觉到任何问题,便是极大的失职,这对天枢院而言便是出现的最大问题。”

能够做到悄无声息感染皇后娘娘的气海,必定是跟随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亦或是能够很轻易接近皇后娘娘的人,但不论是什么人做的,对于宫里哪些人存在问题,天枢院却没有准确的捕捉到,这个问题是很严重的。

天枢院的总院虽然在宫外,且除了皇帝陛下外,再没有人知晓天枢院究竟在都城的什么地方,但在皇宫里当然也会有天枢院的暗探,目的便是要保护宫里的贵人,药王辰儒给皇后娘娘看病的细节,都被暗探第一时间得知,皇帝陛下会召见江听雨也是早就知晓的。

可他们却偏偏没有发现皇后娘娘身边的人的问题,这不得不说是他们自信心得到最大打击的一次。

天枢院的存在是极其重要的。

若没有准确的情报来源,等到敌人打到家门前时才察觉,该是何等惨烈的局面。

设想,若有人能够瞒过天枢院所有暗探的眼睛,随意在皇宫里进行刺杀,那么这个王朝也将面临着毁灭。

天枢院的失职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

皇宫里巡逻的禁卫比往常多出了很多,氛围变得十分紧张,那些内侍和宫女皆是大气不敢出,整个宫廷里除了那些禁卫,所有内侍和宫女皆被禁足,就连曾经那些护卫后宫的禁卫也被关入大牢,皇帝陛下没有一气之下把他们全部杀掉,已经是广外开恩。

但各司的行动已是紧锣密鼓,玄政司全力侦查所有可能存在问题的禁卫或是内侍宫女等,巡视的禁卫也被彻底换了一批,由曾经军部神将柳飞羽从边疆带回来的甲士代替。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便是要查出究竟是何人在迫害皇后娘娘,所以徐鹤贤也没有心思去故意针对江听雨,而是认真的做着自己本职之事。

潞亲王秦承懿也入了宫,几乎是和江听雨前后脚来到了御书房。

“皇兄,皇嫂如何了?”

从秦承懿对皇帝陛下和皇后的称呼,便也能看出他们的关系,就算这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他们毕竟是君臣,能够以最为亲切的方式称呼,是很难得的事情。

皇帝陛下沉着脸,只是朝着秦承懿摆摆手,便直勾勾的盯着江听雨,说道:“朕把天枢院交给你,你便是这么做事的?”

江听雨表面很平静,他微微拱手说道:“微臣事先没有察觉到问题,甘愿受罚,但换言之,凶手能够瞒过所有暗探的眼睛,其必定非常人。”

“宫里的暗探只是一层防护,那些禁卫处在明面,暗探处在暗面,但皇宫大殿里亦有着许多强大的修士,根本的问题并不完全在于天枢院,但微臣绝非是要推卸责任,而是因此确信那凶手或许是跨入五境的大修士,否则绝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第一百二十七章 那座茶馆里的巧事

原本听着江听雨的话,皇帝陛下险些没有发火,但是在听到后面的话,他陷入了沉思。

这种事情他当然也能想得到。

错确实不仅在天枢院的暗探身上,但就算凶手是跨过五境的大修士,也瞒不过宫里所有人的眼睛,因为皇宫大殿里同样也有五境的大修士,除非那凶手的修为超越了宫里那些五境的大修,而且极擅长藏匿之术。

无论真相是怎么样的,就算是五境巅峰的大物也休想无声无息的接近皇后娘娘,甚至事成后,安然而退,凶手早已潜伏在宫里,且是长时间一点点感染皇后娘娘的气海是能够被基本确定的。

因为若有外来力量潜入,那是很容易被察觉到的,若是日积月累,以难以被察觉的微末气息渗入,才能避开暴露的危险。

那么由此便能推断,这件事情绝非事发突然,而是早有预谋。

暗探的作用就变得很关键。

所以就算错不仅在天枢院,但天枢院也绝对是犯的错误最大。

或许事发突然,暗探一时不察还算正常,但凶手早有预谋的情况下,便是已经在宫里潜伏了很长时间,暗探却半点风声都没有找到,又怎能轻易揭过?

秦承懿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按照这种情况的发展,江听雨被卸职是必然的事情,就算只是暂时的,也不可能让他继续坐在天枢院院首的位置上。

他很清楚皇帝陛下因何而信任江听雨,皇后娘娘虽是因天枢院的失责而身体上出现了问题,但因为药王辰儒及时赶到,皇后娘娘终究没有性命之忧,他在考虑这件事情是否足够让皇帝陛下彻底对江听雨失去信任。

与其趁热打铁,倒不如坐观其变。

因为借此打压江听雨,的确可能会暂时让他失去天枢院院首的位置,但难以保证这件事情过去后,江听雨会不会重新又坐上来。

皇帝陛下对江听雨的信任不可能因一件事情就彻底瓦解,那种情况是在皇后娘娘真的因此失去生命才有可能出现,所以与其打压江听雨,倒不如坐看皇帝陛下和江听雨信任的裂缝慢慢扩大,那才是真正的权谋之道。

两个人之间的信任已经变得不再那么坚固,哪怕目前只是出现了一丝裂痕,但若没有及时修补,随着时间,裂痕终究会变得越来越大的,若是操之过急,很可能会出现反效果。

想到这里,秦承懿当即说道:“皇兄,现在不是问责江院首的时候,凶手既然是针对皇嫂,那么便不可能就此收手,我们目前最要紧的事情,便是要找出那个凶手,而江院首手下的那些暗探,尚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调查潜藏在暗处的人,天枢院的确最适合,因为他们最擅长这个,在朝堂各司齐出手的局面下,那凶手就算再能藏匿,也难逃法网。

而若没有天枢院的全力配合,想要短时间里找出凶手,无疑是很难的,在这过程里,很可能会出现其他变故。

若有多数的天枢院暗探被问罪,且江听雨这个院首也被罢职,那么天枢院便不能发挥出全部的能力,所以于情于理,找出凶手才是最关键的事情。

药王辰儒也随着秦承懿的话,说道:“亲王殿下所言极是,那凶手行动不成,要么会有后招,要么会最快的逃离皇宫,这件事情万不能耽搁,还需要江院首戴罪立功,全力追查凶手的踪迹。”

皇帝陛下没有犹豫,当即下令道:“江听雨,希望你这一次不会让朕失望,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凶手找出来,带到朕的面前,朕要亲自将其诛杀!”

江听雨揖手道:“微臣遵旨。”

药王辰儒还要和皇帝陛下商议继续为皇后娘娘治疗的后续事宜,秦承懿和江听雨便躬身告退。

步出御书房,江听雨望着秦承懿,说道:“多谢殿下。”

皇帝陛下雷霆震怒的模样,的确不可能轻易饶恕江听雨,江听雨在进宫之前也做好了准备,虽然他有信心平息皇帝陛下的怒火,但必然要花费一些时间,秦承懿的话,也确实帮到了江听雨。

秦承懿长得好看,笑起来自然也很好看,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相比钟溪言的儒雅似乎更胜一筹,毕竟身居高位,那种尊贵气质是旁人比不来的。

“江院首客气了,凶手能够做到那般地步,确实也怪不得暗探,毕竟宫廷里的修行者全部都没有察觉到问题,天枢院的暗探虽然遍及各个角落,但也总有顾忌不到的漏洞被凶手钻空子,与其自怨自艾,倒不如竭尽所能的去把凶手找出来。”

“我相信,江院首具备这样的能力,不能因皇兄一时的怒火,而自断臂膀,给了凶手有机可乘的空隙。皇兄也只是因为过于担忧皇嫂的安危,并不是真的看不明白这里面的问题,就算我不说话,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江听雨注视着秦承懿。

秦承懿的神情和语气都很真挚。

他默默想着,在有些时候,秦承懿似乎更像是一个君王。

但大多数时候,秦承懿却是和君王这个称谓背道而驰的,君王绝对不只是一个位子,而是要具备成为君王的能力,秦承懿没有君命。

他更像是一个身具权谋的帅才。

......

李梦舟回到了朝泗巷。

院里屋檐下那张空置了许久的藤椅上,坐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古诗嫣回到了都城。

就在蟠龙宴结束后的第三日。

“在你离开的日子里,都城发生了很多事。”

古诗嫣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清冷,但她白皙的肤色似乎晒黑了一些,反而让她看起来别有一番风采,是另外一种不同的诱惑。

她习惯性的坐在藤椅上默默擦着手里的长剑,说道:“我大概听说过一些,你在蟠龙宴上的表现很好,短短数日,在都城之外,已经开始有人在谈论你的名字,尤其是那些说书先生,在许多小镇里,把蟠龙宴上的事迹编撰成了故事来讲。”

这一点倒是李梦舟没有想到的,他心里虽然有些得意,但表面上还是很平静地说道:“我距离跨过四境门槛只差半步之遥,寻找破境的契机要比突破三境巅峰更难,我想要对日后的修行进行一些安排。”

萧知南暂住在都城的仙府客栈里,李梦舟没有去找她,对方自然也没有主动来寻他,或许古诗嫣没有萧知南那么强,但终究是四境的大修士,是很适合充当他的陪练的。

古诗嫣也希望李梦舟能够变得更强一些,因为她的时间也慢慢变得急迫起来,来到姜国之后,她并没有做过太多事情,在澹台璟的事件之后,唯一有用的线索便是在岳世庭的身上。

但她没有信心和岳世庭一战,且也不清楚岳世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身份,等待是必然的,但在等待的过程中,自然要尽可能的变得更强,而作为表面上的盟友的李梦舟,当然也要最快的追赶上步伐。

“宫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需要暂时观望一下,但所谓富贵险中求,在此时机,却也是很好接触岳世庭的机会。这件事情便交给我来办吧。”

虽然只是初夏的季节,但都城里也是多了许多事情,在很多事情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的确容易做一些不被人察觉的小动作。

李梦舟看向古诗嫣,说道:“朱在天曾经在都城外意图截杀我,我不信他就会这么放弃,所以我们兵分两路,你要时刻观察玄政司的动静,免得我在接触岳世庭的过程中,玄政司的人跳出来捣乱。”

古诗嫣没有拒绝。

这种有什么事情都有人去解决,而自己只是坐镇后方的闲差,她很乐意如此。

李梦舟依旧没有询问古诗嫣离开都城去了哪里,似乎也习惯了她动不动就玩失踪的把戏,只要这件事情对他没有什么危害,那么他也没有非得去探寻古诗嫣秘密的必要。

赶来都城赴宴的那些修行者,还有一些人没有离开,他们大多都住在仙府客栈里,通明巷里也不见了江听雨和青一的踪影。

李梦舟猜测他们可能都在为宫里的事情忙碌,这件事情他帮不上什么忙,眼下便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岳世庭的身上。

岳世庭作为御史台的大夫,官职很高,亦是四境巅峰的强者,想要很自然的接近他,探明燕子镇隗家那份名单的真相,无疑是很难的事情。

蟠龙宴紧锣密鼓的筹备之后,宫里又出现了问题,好像就连道天都在帮助他,让得岳世庭的视线始终都没有机会投注向燕子镇,隗家和曹家灭门之事,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街上缓步行走过一段时间,李梦舟愈加能够感受到普通人察觉不到的诡异氛围,皇后娘娘生病这件事情若是不到水落石出的时候,都城很难回复到往日的平静。

李梦舟也很好奇,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按照青一当初话里话外的意思,皇宫里必然隐藏着一个很强的人物,且目的不纯。

但他比较费解的是,既然那人能够无声无息的接近皇后娘娘,那么自然也能接触皇宫里的其他人,为何不直接针对皇帝,是做不到,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在李梦舟的认知里,皇帝陛下的身边自然是高手如云的,凶手靠近不了也是正常的,退而求其次才会选择皇后娘娘,但实际上,想要接近皇后要比接近皇帝更难。

这是只有少数人才能知晓的事情。

因为皇后娘娘真的不是寻常之辈。

皇宫里很多事情,当然不是像李梦舟这样的人能够接触到的,自然也不会像皇宫里那么紧张。

岳世庭的府邸在内城,但却是偏外的位置,并没有住在权贵聚集的地方,李梦舟来到岳世庭府邸对面的一座茶馆里,在这里能够很好的观察到岳府门外的情况。

茶馆里有着不少人,氛围亦很安静。

有店伙计端上来几碟小菜,配上一壶好茶,那飘荡出来的茶香味充斥在整座茶馆里,十分沁人心脾。

李梦舟坐在靠窗的位置,凳椅和桌子都被擦拭的很干净,且都是红木材质,清晰的树木纹路在桌面上蜿蜒,好像一副山水画。

而茶馆里的墙壁上也的确挂着不少字帖和书画,似乎都是出自大家之手,能够在内城开茶馆的,的确都有些财势。

外城和内城虽然都在都城里,其间的差距也不算太过夸张,但内城里住的都是权贵,和市井小民汇聚的外城,自当不能相提并论。

由此,在这座茶馆里喝一杯茶,也是很昂贵的。

那几碟小菜全是赠送,而一小壶茶便要二两银子,足够在外城普通的酒楼里吃一顿好的了,若非前不久刚拿到了天枢院的月俸,李梦舟肯定不敢踏进这座茶馆的门槛。

宫里发生的事情,在严格意义上和岳世庭并没有什么关系,那不是他职责所在的事情,但终究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也要尽自己一份心力,皇帝陛下已经下了严令,朝堂上在职的官员,都要全力配合调查。

这绝对是近几年来都城发生的最大事件了。

岳世庭这几日里也未曾再亲自出门采购,偶尔入宫,大多时间都待在府里。

在李梦舟默默观察着那座府门时,茶馆的角落里有两道身影唤来小二,给了银子便要离开,但在行至门前时,其中那位姑娘的视线无意中放在了李梦舟的身上。

“可是离宫剑院的李师弟?”

这声音如翠鸟清啼一般好听,且很熟悉。

李梦舟有些困惑的转目望去,还真的是熟人,那开口说话的女子正是白鹿峰的弟子白芨。

她身边那位男子同样也是白鹿峰的弟子,但因在宴会里没有什么精彩的表现,李梦舟也只是有些眼熟,并不记得他是谁。

内城和外城皆有专门为外来修士建立的仙府客栈,而白芨显然是住在内城的,会出现在这茶馆里,倒也正常,但能够如此巧合相遇,还是让李梦舟觉得有些意外。

“原来是白芨师姐。”

李梦舟虽然好奇白鹿峰的弟子何故一直待在都城不曾离开,但这件事情和他无关,他也没有兴趣去知晓。

但白芨显然也是一个自来熟的人,对于李梦舟曾在五层楼的表现,白芨全都看在眼里,能够和离宫剑院的天才剑修结交一番,自然不会是坏事。

“我第一次来都城,这几日里都在闲逛,逛得有些累了,便在这里喝一杯茶,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了李师弟。”

本来要离开的白芨径直坐在了李梦舟的对面,而那名男子也坐在了旁边。

李梦舟是稍微感到有些尴尬的,因为他和白芨并不熟,怎么就直接坐在面前不走了呢?

他瞥了一眼岳世庭的府邸,那里有一辆马车缓缓停下,却不见有人下来,守门的小厮来到那马车的窗前,过一会儿便转身推开府门,走了进去。

李梦舟一边观察着那座府门前的动静,一边对白芨说道:“是很巧。”

他这番语气明显很敷衍了。

白芨也能隐约察觉到李梦舟似乎并不想和她说话,虽然她不清楚因为什么,但也稍微变得尴尬了起来。

坐在旁边的那名男子微微蹙起眉头,小声朝白芨说道:“基本上能够确定那个家伙也来了都城,时间耽误越久,恐越生变,我们该走了。”

白芨的神情有些凝重地点点头,非是她不愿回山门,而是有必须留在都城的理由。

然而那名男子虽然说得很小声,却依然被李梦舟听得真切,他疑惑的问道:“你们是在找人?”

白鹿峰距离都城绝对不近,很难产生什么交集,若非蟠龙宴一事,白鹿峰的弟子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都城,而白芨等人显然除了赴宴外,还有其他目的。

白芨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隐瞒,虽然这件事情本身便属于白鹿峰的家丑,但在东郡早已是人尽皆知,也确实没有隐瞒的必要。

所谓资质颇高的天才弟子,恃宠而骄,意图欺辱小师妹,被整个山门追杀的事迹,虽然不多见,但也不算什么新奇的事情。

李梦舟对此没有什么反应,好似只是一个忠实的听客。

但这件事情对白芨而言,确实对她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虽然她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至今依旧是完璧之身,但一个天真懵懂的少女遇到这种事情,作案的还是曾经敬爱的师兄,若是以平静的心态面对,似乎更加说不过去。

白芨也只是因时间久了,才慢慢遗忘掉那件事情,但只要那个人一天不死,这件事情终归得不到缓解。

“在我峰弟子发现莫细愁的踪迹,前去围剿时,却惨遭反杀,若不是沈秋白沈公子要前往都城,恰巧路过,恐怕噩运又会降临在小师妹身上,甚至可能会被那恶徒得逞。”

那名白鹿峰的男弟子面色阴沉,他不敢想象当时那个画面。

白芨的面色也有些苍白,显然那名男子的话又让她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在押送那恶徒回山门的时候,一时不察又被他逃走,我们也是近期得到山门的消息,说是那恶徒也来了都城,很可能是要针对沈秋白和小师妹,这几日我们一直在寻找他的踪影,奈何一无所获。”

李梦舟闻听这些话,忽的想起他们口中那个莫细愁的名字,神情一时变得有些怪异。

他想着事情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肉身成圣的山外修士

当初在三十里桃花源杀死那个神秘修士时,李梦舟的确很清晰的听到了他临死前口中的呢喃声,也表露了他的名字就叫莫细愁。

而且根据白鹿峰那名男弟子的描述,莫细愁被沈秋白打断了腿,正符合当时出现在桃花源的那坡脚的神秘修士。

若此事和他无关,他当然可以把这件事情只是当成一个故事来听,但巧就巧在,莫细愁的确是要来都城,只不过在桃花源那里出现了一点意外,导致莫细愁直接死在了李梦舟剑下,他当然便不可能出现在都城,白芨等人又哪里能够找得到他的踪影。

李梦舟看着白芨,神色怪异的问道:“你们说的那个莫细愁是不是浑身被黑衣包裹,声音略有嘶哑,感觉很沧桑的样子?”

白芨惊异的望向李梦舟,说道:“李师弟怎会知道?莫非你在都城里见过他?”

那名白鹿峰的男弟子也是有些惊喜的看着李梦舟,若能大概确信莫细愁曾在都城什么地方出现过,便能有很大几率找到他,总比他们漫无目的的寻找来得强。

得到肯定的答案,李梦舟轻吐了口气,神色平静地说道:“我的确见过他,只不过他没有出现在都城,而且永远也不可能出现在都城里。”

白芨有些急切的说道:“这是为何?难道他根本没来都城?李师弟是从哪里见到他的?”

白鹿峰的弟子一直都在追踪莫细愁的下落,尤其是当时在青海镇押送他回山门的途中,被其逃走,白鹿峰便加大了搜寻范围,很明确的寻找到莫细愁朝着都城而去的线索,不应该出现什么问题。

唯一的可能便是莫细愁的确是朝着都城的方向走,但他的目的地却不是都城,如此一来,再想找到莫细愁便如大海捞针一般了。

李梦舟默默地看向白芨,一字一句的平静说道:“在蟠龙宴登楼之前,我在距离凤江不远的地方碰见了他,然后,我杀了他。”

白芨和那名男子皆是怔愕的微微张大了嘴巴。

他们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虽然在五层楼已经证实了李梦舟具备越境败敌的实力,但被其打败的陆长歌只是初入四境门槛,莫细愁可是已经跨入了四境上品,就算在整个世间,也属于一名高手了。

在被白鹿峰追捕的过程中,甚至反杀过四境上品的大修士,如此强悍的一个人物,居然会被李梦舟杀死?

非是白芨他们小觑李梦舟,而是深知莫细愁的强大,这件事情对于他们而言,实在很难相信。

白芨茫然的看着坐在对面的黑衣少年,他的神情很平静,而且态度很认真,虽然心里对这件事情很怀疑,但她也能察觉到对方绝对不是在说笑。

“李师弟......你真的杀死了莫细愁?”

李梦舟默默地饮了一口茶,涩涩的感觉透着一股清香,难怪这里的茶这么贵,相比外城里那些小茶馆里的茶确实好喝很多,虽然他并不懂茶,也不爱喝茶,但好喝或难喝,还是能够品尝出来的。

“如果刚才描述的那些能够证实莫细愁的身份,那么我的确杀死了他,但是在他境界跌了一个小境的情况下。”

许是察觉到白芨的不可置信,李梦舟便又加了一句。

虽然莫细愁跌了境界,但也依然是处在四境门槛里的,白芨虽是仍旧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想到李梦舟越境败敌的事迹,似乎便也能够接受了。

至于莫细愁的境界为何会跌落,白芨理所当然的会认为是因为沈秋白将其伤得太重,倒是没有再往深处询问。

只是问出了那座桃花源的具体位置,白芨和那名男子便起身向李梦舟告辞,显然是要去确认莫细愁的尸体。

虽是已经过去了几日,但那桃花源附近并没有什么野兽,只要没有人经过那里,莫细愁的尸体应该还是在的。

面前没有了白芨,李梦舟的注意力重新又放在岳世庭的府邸门前。

那辆马车依然停在那里。

守门的小厮也从府门里走出,伴随着的还有岳世庭的身影。

李梦舟看不见马车里坐着的人。

除了他目前的修为境界神游意识没办法做到直接穿透遮挡物外,岳世庭身为四境巅峰的大修士,他的神游意识一旦接近,是很容易被发现的,就算在暗处观察,也不能紧盯着,长时间的目光注视也会被察觉。

所以李梦舟看不到马车里的人,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他唯一能看清的也就是面朝向他的岳世庭。

此刻岳世庭的表情似乎有些凝重。

那辆马车随后便转道离开了。

马车的另一面转向茶馆时,被掀起的窗帘尚未完全放下,一个中年男人的模样便短暂的映入了李梦舟的眼帘。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

如果徐鹤贤在这里,自然能够很轻易的认出,那马车里坐着的中年男人便是潞亲王府的门客,宋宗师。

岳世庭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那辆马车远去。

李梦舟同样也在注视着岳世庭。

虽然在很短的时间里他便移开了目光,但他显然有些小觑四境巅峰大修士的感知力了,岳世庭的视线突然转向了茶馆里靠窗的位置。

李梦舟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和他对视了一瞬。

心里暗暗叫糟。

茶馆里的客人相比之前少了一些,因这座茶馆就处在岳府斜对面,常来这里的客人包括茶馆里的老板都是认识岳世庭这位御史台的大夫的。

在岳世庭跨过茶馆的门槛时,那些三三两两饮茶的人都是笑颜逐开的起身见礼,茶馆老板也是亲身相迎,不愧是常常亲自出门到市集采购的朝堂大臣,跟百姓之间的关系很是友好,就像是寻常邻居一般打着招呼。

甚至茶馆里的客人也会开几个小玩笑,毕竟整个都城里,像岳世庭这样平易近人接地气的官员,是极其稀少的,熟悉一些的百姓也常拿这件事情说笑,这当然不是嘲笑,而是官民亲近的表现,百姓们是发自真心的喜爱岳世庭。

岳世庭也会像老朋友见面一般,回怼几句,惹得哄堂大笑,气氛极好。

李梦舟感受着这种氛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来到近前的岳世庭。

“岳大人掌握着偌大的御史台,在朝堂上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想到却能和百姓打成一片,对待百姓就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实在令小子敬佩。”

岳世庭坐在了对面位置,笑呵呵地望着李梦舟,说道:“我曾经也只是一个寻常的市井小民罢了,有幸得陛下恩宠,坐上御史大夫的位置,虽高高在上,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是谁。”

这番话说起来很简单,但岳世庭能够在不惑的年纪便坐上御史大夫的位置,绝不仅仅是因为陛下赏识,就算皇帝陛下特别喜欢一个人,也不可能直接给予很高的职位,岳世庭能够稳坐此位,必然也是经历了很多故事。

所谓一步登天的事情不是没有,但终究很稀少。

范无味便算是一步登天的人,从一个芝麻大的小官一跃成为了水镜司的司首,但他确实展现出了很强大的手段,在很短的时间里便稳定了因戚小然协助誉王叛逆而变得混乱的水镜司,想要让人找他的麻烦也很难。

所谓在其职尽其事,范无味具备着坐在水镜司司首位置的能力,且做得比水镜前司首戚小然更好,那么旁人便也没有借口去发难。

李梦舟深深地望着坐在对面的岳世庭,心里仍在想着那辆马车里的人是谁,又跟岳世庭说了些什么。

像岳世庭这般很得民心的官员,若想要找出他身上存在的问题,无疑是极难的,所谓众口难调,岳世庭的为人早已在都城百姓心中根深蒂固,如果有打破他们认知的问题出现,他们的第一反应必然是不相信。

而李梦舟也没有去怀疑岳世庭的证据,况且被放在燕子镇隗家的那份名单,若真的是岳世庭针对秦承懿的暗中调查,那么双方不仅不是敌人,还有可能成为盟友。

李梦舟最想要知道的是岳世庭究竟在暗地里做些什么,那份名单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待百姓和善,平易近人这件事,根本不值得去猜疑,因为如果是伪装,那岳世庭伪装几十年未免太累,就连同样一直在伪装的誉王殿下,到最后不还是装不下去了。

在不能明确探知到岳世庭的秘密前,李梦舟不可能坦诚相待,因为一旦猜错了,把自己直接暴露出去,那就真的是作死的行为了。

“离宫剑院这几日虽然因蟠龙宴的事情暂时停课,但你住在外城的朝泗巷,何故今日出现在内城,又凑巧在我府门外的这座茶馆里喝茶,据我所知,你貌似并不喜欢喝茶。”

岳世庭双眼微眯,淡淡说道。

李梦舟腰间常挂着酒葫芦,这虽然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明眼人也能看出来,他是好酒之人。

虽然世间没有爱喝酒便不爱喝茶的道理,但对于岳世庭而言,李梦舟出现在茶馆里,且出现在他府邸门外的茶馆里,总归是有些问题的。

岳世庭有着监察百官的职责,最出众的地方,便是他的观察力,极擅长发现问题,哪怕真的只是巧合,但也完全像是在审问那些犯事的官员一般,直勾勾盯着李梦舟。

李梦舟面对岳世庭的询问,神情很平静,虽然他心里是有些慌的,因为他没想到岳世庭会突然纠结他出现自这座茶馆的事情,但在表面上,他尽可能的呈现出淡然之意。

“我和白鹿峰的白芨师姐有约定,因为她住在内城的仙府客栈里,所以我便到了这里,在这座茶馆喝茶也只是正巧在这里看到了茶馆,而且这里的环境很安静。我虽然确实很少喝茶,但也并不是不喜欢茶,岳大人何故有此一问?”

李梦舟很自然的便把偶遇白芨的事情,变成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他不觉得岳世庭会因此特别去询问白芨,况且岳世庭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岳世庭的确只是因为细节问题有所疑惑,不可能只是因为李梦舟恰巧在自家府门外的茶馆里喝茶,便怀疑什么,哪怕察觉到了李梦舟曾在茶馆里注视他的目光,但想来在喝茶的过程中,无意间瞥见茶馆外的事情,常人都会下意识的看上几眼。

他没有询问李梦舟和白芨有什么约定,只是微笑着说道:“你和白芨应该只是在蟠龙宴第一次见面,私底下却已经有约,倒真是有趣,果然是年轻人啊。”

岳世庭有理由相信李梦舟不可能拿这件事情来说谎,心里的那一丝职责惯病的困惑也渐渐消退。

李梦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未来很可能会成为薛院长的亲传弟子,岳世庭潜意识里也不觉得他会有什么问题。

幸而李梦舟的心境足够坚韧,否则岳世庭那随口的试探便有可能直接乱了方寸,让岳世庭得到他自己都没想到的结果。

这个过程里,是很紧张刺激的。

这种情绪全部表现在心里。

不论李梦舟表面上有多平静,在听清岳世庭那隐约有所质疑的话语时,他真的是内心慌得一批。

他根本想象不到,自己在茶馆里喝茶,能有什么问题?这也值得被怀疑目的?

他倒是想要找一个酒馆,奈何能够观察到岳世庭府邸的地方,只有这一座茶馆。

这也是幸而岳世庭没有多想,否则那么刁钻的问题都被他察觉,在这座茶馆里是最适合观察岳府的事情,他绝对也能想到。

因所谓和白芨有约的事情吸引走了岳世庭的注意力,听着他那明显的调侃之意,李梦舟暗自吐出口气,也没有去反驳。

虽然只是很短暂的接触,但岳世庭确实是一个极其谨慎的人,任何小动作都很难逃脱他的眼睛。

李梦舟稍微觉得有些心累。

想要接触岳世庭,并且探究明白那份名单的事情,将会变得很难很难。

稍有不慎,被其抓住马脚,必然能够清晰洞穿他的别有居心。

李梦舟只能尽量让自己做到完全放松,面对岳世庭的调侃,也只是笑了笑。

岳世庭默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品尝着茶香余味,说道:“宫里发生的那件事情,想必你们离宫剑院也很清楚了,陛下有意请薛院长相助,你们这些做弟子的,也要尽职尽责,严防南城门,不能放走任何可疑的人。”

李梦舟至蟠龙宴结束后,便没有回山门,宫里那件事情也是从青一口中得知,他是真的不知道,皇帝陛下居然请了老师出山。

看来隐藏在宫里的那个凶手,真的不是寻常人物,需要有五境的大物亲自出手擒拿。

既然有了新的话题,李梦舟没道理保持沉默,他颇有些困惑的说道:“虽然我没有资格进宫,但也大致清楚,宫里肯定有着不少强大的修行者,甚至不乏跨过五境的大修士,凶手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够在宫里来去自如?”

岳世庭平静开口说道:“世间除了三教和摘星以及你们剑修和阵术师这种小众的归类外,还有第七种修行派系,便是曾经被称为荡魔时期的混乱年代,逆风而起的山外修士。”

“他们并不需要观想天地灵气,而是直接掠夺别的修士气海里的灵气,从而用来淬炼自身,达到肉身成圣的境界。”

“他们拥有着无比强悍的体魄,又能强行掠夺世间修士的气海本源,若非在荡魔时期他们勘破五境的存在极少,被世间大能合力所压制,如今这个人间,早就换了一个样貌。”

世间的修行派系,三教为正统,纵然是那些野修,没有经过专门的术法教育,但其实也是在修习着三教的法门,但却不能被称之为真正的三教修士,因为他们没办法接触到真正的三教神通。

除了少数的选择遁世的游野大能外,野修里也分为两个种类,一为从正经的修行山门里走出的弟子,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沦为山野修士,二为资质不足,又不愿蹉跎世间的只能修习不入门的小术法的散野修士。

归根结底他们都在三教的统治下,在修行派系里也能被归入三教之内,只是在明面上不被认可罢了。

而摘星修士,便是另辟蹊径的一种修行法门,虽然不能和根深蒂固的三教修士分庭抗礼,但也成为了一种新的派系。

剑门一脉也是从三教里分化出来的,用事实和强大的实力奠定了他们的剑道正统。

渐渐消亡世间的阵术师和一些旁门的修行小派系便被统称为一类,没有正经的名称。

这便是修行世界的六大派系。

第七种便是山外修士了。

也是自山海清幽之地的三教正统分离出来的一批人,以一种近乎魔道的方式肆意掠夺天地间的灵气,被正道所不容,绝对是世间正道最大的敌人。

李梦舟也曾在各种修行典籍里得知过山外修士的存在,但对于山外修士的了解却很片面,他也更为困惑,岳世庭怎会答非所问的说起山外修士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来要字帖的三师姐

但那种困惑只是短暂的。

很快他便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宫里发生的那件事情,莫非是山外修士所为?!”

李梦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在荡魔时期,数量极少的山外修士被天下正道修士围剿,依旧在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下,才将他们分为两个地方封印起来,当时单单是诛杀掉的山外修士便已超过了大半,仅剩下最强的一些人,因很难杀死,才选择封印这种方式。

且避免他们汇聚起来再次作乱,特意将他们分离开来,封印在相距极远的两处荒弃之地。

数十年来,一直平安无事,新生的修行者甚至有很多都只能在典藏里才能知晓山外修士的存在,至今都不曾亲眼见到过,怎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又有山外修士出现在了这个世间?

在荡魔时期,能够以数万的人数抗衡正道数百万的修士,山外修士的强大可见一斑,如果有山外修士再次降临这个世间,那该是何等恐怖的一件事情?!

李梦舟的心思已经完全从岳世庭的身上脱离开,哪怕他未曾亲身经历过荡魔时期那个混乱年代,对于山外修士的了解也很片面,但他却很清楚的知道山外修士有多么强大,那是在小时候被灌输的最多的认知。

岳世庭的视线放在茶馆外面皇宫的方向,轻声说道:“这件事情还没有被确认,但基本上都是这种猜测,因为宫里发生的那件事情,的确有着山外修士的痕迹,凭借药王的医术,就算是八九不离十,这件事情本身也已经不值得怀疑。”

如果真的有山外修士隐藏在宫里,那么必然是跨过五境的修士,就算将其找出来,也势必需要更强的五境强者才能万无一失的抓到他,这也是为什么皇帝陛下需要请薛忘忧出山了。

皇宫里不是没有五境强者,薛忘忧的存在只是一种保障,且剑修的剑和体魄,都能在一定程度和山外修士抗衡。

岳世庭之所以告诉李梦舟这些,也是以为离宫剑院早就知晓这些事情,那些外院弟子当然没有资格接触,但内院弟子里面,肯定不是完全不清楚的,而且离宫剑院座立在南城门外,也需要有离宫内院的弟子进行严防死守,以免那山外修士逃出城去。

宫里那件事情的发生,几乎动员了都城所有的力量。

除了皇帝陛下对皇后的安危的担忧外,涉及山外修士的事情,也足以让都城全城戒备。

......

李梦舟心情有些沉重的回到朝泗巷。

原本是为了要寻找机会接触岳世庭,没想到却得到了意外的结果。

岳世庭和那辆马车里的神秘中年男人必然存在着什么秘密,但这件事情远没有皇宫里可能有山外修士带给李梦舟的震骇大。

山外修士被称为不属于这片天地山河的外人。

又被称之为魔道旁门。

但他们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

世间重又出现山外修士本身就是很大的事情,更何况是潜伏在了姜国都城,甚至是皇帝陛下的身边,这是很细思极恐的事情。

李梦舟大概能够预想到,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都城必定风雨飘摇,甚至可能会有某些人陨落。

古诗嫣被李梦舟那沉重的神情所感染,皱眉问道:“怎么?岳世庭有问题?”

“岳世庭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但都城可能要出大问题了。”

古诗嫣擦拭剑的动作微顿,抬头望着他,说道:“是因为宫里那件事情?”

在皇宫里隐约传出皇后娘娘生病的事情前,古诗嫣便已经回到了都城,对于这件事情虽然不清楚,但也有耳闻,她很容易便能想到这方面。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你听过山外修士么?”

古诗嫣微微蹙眉,说道:“我曾在西晋的龙捲书院听教习简单讲述过,那是一群违背道天意志的背叛者,他们几乎是三教修士的克星,十分强大。”

“背叛者么......”

李梦舟说道:“都城里可能有山外修士出现,各座修行山门都有了行动,也许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有战斗开始了。”

他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注视着古诗嫣,有些意外的说道:“你是西晋龙捲书院的人?”

儒家的门徒几乎遍及整个世间,而也只有最强大的五个王朝里才座立着正统的书院,每一座书院都有不同的名字,但其实都是一家的。

姜国有梨花书院,西晋有龙捲书院,魏国和燕国以及南禹自然也都有一座书院。

而南禹的那座书院相对弱一些,因为南禹是佛国,书院在那里很难站稳脚跟,就连道门在南禹的力量也很微弱,剑修在南禹更是完全不存在,有的也只是少数的散野剑修。

西晋虽然是剑门的圣地,也几乎没有被道门渗入,但书院的存在也是仅次于剑阁的,如果古诗嫣是龙捲书院的学生,那地位是很不寻常的。

怪不得她年纪轻轻便是四境上品的强者。

古诗嫣也察觉到自己一时说露了嘴,但这件事情本身也不是必须要隐瞒的事情,便点头承认道:“我算不上是龙捲书院正式的弟子,就好比姜国书院里也有来自其他座山门的弟子亦或是得到些许机缘的野修,在书院的允许下,和学子们一起修行,实际上我在龙捲书院里修行的时间很短。”

书院是相对很宽容的地方,就算是外门的修行者,若想拜入书院修行,只要人品没有什么问题,都会得到许可,只是没办法接触到书院真正的神通罢了。

然而书院里藏卷无数,囊括着许多派系的修行法门,所以对外门修士而言,进入书院里修行,也是很难得的机会,导致很多修行者趋之若鹜。

这或许也是儒教门徒虽遍及天下,却还是略逊道门一筹的原因,因为书院也同样培养出了许多道门强者。

儒们固守家规,不愿做出太大的改变,虽然在世间极具影响力,却非是最强大的,但也正因书院培养的外门修士大多是人品出众,也不会去做那些忘恩负义的事情,书院就算比不过道门,却是道门也不愿意去敌对的。

李梦舟没有想着要深挖这件事情,说道:“你继续盯着玄政司的动静,虽然都城正处于风云涌动的局面,但关于那份名单的事情,若是得不到真相,总是会心里难安。或许我也能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做点什么。”

他想到了曾经出现在岳世庭府邸门外的那辆马车,也许这也能成为一个突破口。

他离开朝泗巷,特意在深夜去了一趟离宫剑院。

宁浩然带领着不少的内院弟子,甚至还有四境的教习们跟随,跨过外院,正要下山。

薛忘忧已经去了宫里,剑院弟子将配合南城门守城的兵卫严防进出的人,就算有四境教习和宁浩然亲自领队,若那潜藏在宫里的山外修士真的跨过了五境,他们也是很难抵挡的。

但这些剑修们却毫无惧意,反而隐隐透着些兴奋。

况且离宫剑院里也不是仅有薛忘忧一个五境强者,卓丙春也会在暗处观察,只要有他在,南城门必定固若金汤,连一只苍蝇也别想逃出去。

东城门自当也有不落山的弟子严守,西城门和北城门也分别有摘星府的弟子和书院弟子镇守,因为一个被猜疑的山外修士,都城可谓全城戒备。

但在普通百姓眼里,也只是出城的时候变得比往日严格了一些,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依旧在各自忙碌着。

各座山门里派出的皆是四境修为的弟子,或是执事教习,因都城附近有些四境宗门,或是没有多余的五境强者的五境宗门,军部也派遣了大量的精锐相助。

那种暗藏着的压抑气氛,让都城的修行者们紧张不安,离宫剑院大概是特例,没有一点紧张感,一个个行走间,锋芒毕露。

李梦舟是在外院通往山路的地方碰见了下山的师兄们。

宁浩然微微招手,说道:“都城近几日不会很太平,除了防守四座城门,各山门和朝堂各司都秘密安排了人手,避免寻常百姓受到伤害。但若能把那山外修士封锁在宫里,有多位五境强者坐镇,这件事情应该很快就能平息。”

皇宫里是否真的潜藏着山外修士,目前也只是猜测罢了,宁浩然是不太相信的,所有的山外修士皆被封印在两处荒脊之地,就算又有山河内的修士接触到了山外神通,也不可能短期内变得多强大。

但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由药王辰儒亲自认证宫里那位贵人身上确实存在着来自山外的力量,这件事情便由不得他们大意。

宁浩然只是遵循着老师的命令,认真地看守住南城门就好。

李梦舟朝着宁浩然行了一揖,说道:“四师兄多注意安全,这件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谁也不清楚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谨慎一些也是好的。”

相比于宁浩然不相信都城里有山外修士而只是遵循命令在行事,李梦舟是各自参半的,万一宫里真的有隐藏多年的山外修士,就算是强大如四师兄,一旦正面遭遇,也会面临着极大的危险。

宁浩然微笑着说道:“我会多多注意的,师弟虽然进步很快,但修为相对还是弱了些,若是无事,便暂且留在剑院里吧。”

李梦舟默默点头,随后宁浩然一行人便下山朝着南城门而去。

......

随着黑夜降临,离宫剑院里灯火通明,山间闪烁着类似星火般的光芒,夜风吹拂着青意,花香味随风来袭。

江子画也离开山门,隐藏在都城暗处,避免大鱼逃脱,慌不择路下危及百姓安危。

唯有住在离宫外院的蒹葭苑弟子没有什么动静。

除了陆九歌之外,以南笙为首的其余蒹葭苑女修士皆是三境的修为,在这场暗涌的局势下,起不到什么作用,她们能够做到的也就是乖乖待在剑院里。

原本在蟠龙宴结束时,她们便打算返回蒹葭苑的,但随后宫里出现了问题,她们的返程也只能暂时搁置。

“世间真的有山外修士?”

在荡魔时期的那个年代,莫说南笙了,恐怕就连她父母都还没有出生,就算在山门或典籍里知晓到山外修士这一派系,她也一直只是当成一个故事来看的,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现在突然有山外修士出现在都城里,南笙便觉得很不真实。

陆九歌进入蒹葭苑的时间也很短,但她毕竟是山主的亲传弟子,曾经与天下正道修士为敌的山外修士,了解的自然要比南笙多一些,但也有限。

“山外修士既然被称之为这片天地山河的外人,那么便是被道天意志所摒弃的邪恶之辈,身为正道修士的一员,只要遇到山外修士,便应该竭尽所能的将其诛杀。”

“只是如今出现在都城的那个山外修士似乎是很强的,像我们这些小修士,能做到的也就是不去捣乱罢了。”

南笙默默点头,有些期盼的说道:“希望那个山外修士能够快点被解决吧,我有点想念山主了。”

陆九歌犹豫了一下,说道:“宫里那位贵人被山外修士所针对,这件事情没有传到都城之外,以山主和那位贵人的关系,如果得知这件事情,或许反而会希望我们尽快回去。”

南笙有些疑惑的说道:“山主和宫里那位关系不好么,以前待在蒹葭苑的时候,山主就不止一次的对宫里那位恶语相加,似乎对她极其厌恶。”

这件事情在蒹葭苑并不是什么秘闻,但真正知晓这里面的情况的人却很少。

陆九歌是相对知道一些的,但她也明白这件事情是不能胡说的,便没有回答南笙这个问题,只是抬眸看着夜色,说道:“我们该休息了。”

......

李梦舟站在离宫山门外的那座石碑前,望着那迎面而来的纤细身影,有些困惑的说道:“三师姐,你怎么走出来了?”

三师姐一袭月白色长衫,不是很宽松,遮盖不了她那姣好的身材,清冷的面容在夜色下似乎散发着极为耀眼的光辉。

在李梦舟的眼里,三师姐是一个不太喜欢说话,而且很温柔,就像是出身在富贵人家的千金大小姐,而且是那种极具才气的大家闺秀,绝非那种刁蛮任性的富家小姐。

喜欢琴棋书画,最喜欢写字,也喜欢喝酒,只是酒量不太好,微醺状态的三师姐,该是世间最美的。

要说非得挑出一些毛病来,便是三师姐貌似极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也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常年都待在剑院里写字修行,许多新入门的弟子,甚至曾经都不知道有三师姐的存在。

李梦舟想着难道因为那山外修士的事情,就连三师姐也要走出剑院了?

三师姐站定脚步,看着李梦舟平静说道:“我在竹屋里察觉到了你的气息,特意来找你的。”

李梦舟挠挠头,问道:“三师姐找我何事?”

三师姐默默从衣袖里掏出一张褶皱的宣纸来,递给李梦舟,说道:“你写得那副字帖被我不小心弄脏了,你再写一幅给我。”

李梦舟接过那张宣纸,隐约嗅到了一股酒气,为了确定,他凑在鼻前仔细嗅了嗅,神情怪异的说道:“三师姐是喝酒的时候,不小心洒在上面了?”

这张写着‘没意思’三个大字的宣纸,不仅变得褶皱不堪,透着一股酒气,且字迹也变得模糊了起来,显然有着被慌乱擦拭的痕迹。

三师姐此时的神情依旧很淡然,只是脸颊上微不可察的浮现出了一抹绯红,然而因为夜色很深,李梦舟没有注意到,她声音清冷的说道:“我没有喝酒,但宣纸上确实洒上了酒水,然后我不小心擦了一下,字便看不清了。”

李梦舟觉得三师姐是在睁着眼睛撒谎,这番话里可谓漏洞百出。

但面对这般倔强显得很可爱的三师姐,李梦舟当然不能去揭穿,只能轻咳一声,说道:“那我便再帮三师姐写一幅好了。”

三师姐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递给了他一支毛笔和新的宣纸,又指了指山路旁边的忘川凉亭。

李梦舟有些无奈的走过去,将宣纸铺展在石桌面上,像是不解的咕哝道:“三师姐怎么会喜欢我的字呢,我连书都没读过几本,就算我天赋异禀,天生就写得一手好字,但也比不过三师姐吧。”

三师姐在旁边说道:“我喜欢一件东西,是不需要理由的。对于书法大家而言,你的字确实很不堪,但却是世间尚未出现的一种新的字体,这也是许多书法大家所渴求的。”

李梦舟有些暗暗咂舌,想着自己原来这么厉害。

因为随意的一笔作画,便被在都城很有名气的方画师所推崇,同样是因为随便写写的三个字,就被三师姐视为珍藏,这还真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只能用天才两个字来形容了。

想着这些,李梦舟心里有些美滋滋。

甚至开始想着,要不要多写几幅字,或者画上几幅画拿出去卖,这样一来就不愁银子花了。

第一百三十章 你的字一文不值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某种商机,颇有些热切的看着三师姐,说道:“三师姐觉得我写得字能卖多少银子?”

三师姐望着李梦舟眼里突然浮现的财迷色彩,很平静的打击道:“一文钱也卖不到。”

李梦舟不敢置信的说道:“这怎么可能?连三师姐都喜欢我的字,怎么可能一文不值?”

三师姐淡淡说道:“姜国虽然有很多书法大家,就算在都城里也不在少数,但他们也都很少出门,就算被他们看到你的字,也只会惊讶于这种新字体,然后回到家就能描摹出来,他们也没必要非得去买,最多就是和你结交一番。”

“而书法造诣不深的人,只会觉得你写得字很难看,又怎么可能肯掏银子去买?有时候文人买字绝非是因为你的字好,而是在于写字的人有多大的名气。”

李梦舟觉得自己的心情很不好,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赚钱的门路,结果还没开始,就夭折了。

但好在三师姐是喜欢的。

“嗯?”李梦舟的眼睛突然一亮,他低头望着石桌面上的那张宣纸,然后抬头望向三师姐,试探般的说道:“如果我把字卖给三师姐,三师姐肯花多少银子?”

三师姐沉默不语,只是用不带丝毫感情的眸子看着他,若说非要找出一种情绪在里面,那么便就是鄙夷了。

她虽然从来没有自夸过自己对书法的造诣有多么高深,但在整个姜国的书法大家里也确实找不出几个能够和她相提并论的。

就算是在书院里,这样的人也极少。

曾经因意外而使得三师姐的字帖出现在都城里,书院里资历最高的那些教习甚至登门造访,想要直接跟薛忘忧抢徒弟,从这件事情里也能够看得出来,三师姐的字究竟有多好,因为世间再没有比书院里的字更好的了,却依然放下脸面,去做直接抢人的事情。

然而薛忘忧虽然十分害怕看到三师姐在他面前喝酒写字,但自己的徒弟怎么可能被别人抢走,他当然是大发雷霆,直接把书院里那些资质很深的教习给打了出去。

这似乎也是为何书院里有很多外门的修行者,却绝对没有离宫剑院的剑修。

这件事情在当时也是造成过很大轰动的,但好在书院里也不是真的那么小气,因此便怨恨离宫剑院,但有些看不顺眼也是存在的。

三师姐很低调,但不代表她很弱小。

面对李梦舟那厚颜无耻想要把字卖给她的想法,三师姐绝对不会给他留半点面子,“我不买,我没钱。你多写几幅,送给我。”

三师姐真的是惜字如金的表达出了自己的态度,让得满心希冀的李梦舟顿时黑了脸。

虽然他的脸本来就不白。

他愈加觉得赚钱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当刺客最轻松。

他仅仅只在树宁镇住了三年而已,以‘浮生’的名号当杀手时,是在半年后才开始的,也就是在短短两年半的时间里,除去必要的花销外,也足足存下几百两银子呢。

自从来到都城之后,他从来没有体验过有银子傍身的快感,就算有,也只是暂时的,很快又会变成穷光蛋。

现在每月都有来自天枢院的俸禄发放下来,但也不多,如果没有古诗嫣住在朝泗巷的话,他自己省着点用,勉强还能过得去,而眼下也只是尽量减少饭量硬撑着罢了。

他真的开始有想要弄银子的想法了。

但是背负着离宫剑院弟子的身份去做刺客的话,一旦被薛忘忧知晓,肯定会被打死,稍微有些丢份,也很丢离宫剑院的脸,他对赌坊这种地方又不感冒,且也不会赌。

而且开在都城的赌坊,大多也有一些能够观想天地灵气的异人在,就是为了防止有其他的异人来赌坊出老千,他们当然不可能防备着修行者,就算再是缺钱没脸皮的修行者,也不可能去赌坊赌银子,至少在都城里不可能有,他们只会选择去小地方,因为那里才能够完美掩藏自己修行者的身份。

只有大城里或是大赌坊才有异人的存在。

他不能像三师姐这般,非必要的情况下一直都待在离宫剑院里,到了时辰,自会有人来送饭,也有专门负责外出采购的人,三师姐只需要笔墨纸砚就行,本身也有换洗的衣服,又从来不会涂抹什么胭脂红粉,根本用不着为银子发愁。

李梦舟手执毛笔,故作思考,像是喃喃自语,又带着些试探的口吻说道:“你说我要是去劫富济贫的话,官府的人会不会抓我?”

三师姐依然很平静的说道:“你要担心的不是官府会不会抓你,抓是肯定要抓的,主要是你会不会被抓到,会不会暴露修行者的身份。”

李梦舟微微睁大眼睛,说道:“如果去劫修行者的话,他们肯定会知道我是剑修,自然也能联想到离宫剑院,我总不能把他们都杀掉,毕竟我是要劫富济贫,又不是去杀人。如果去劫普通人,倒是容易很多,但在都城里,稍微有些钱财的富贵人家,都或多或少有着些背景,想想还真是麻烦啊。”

他想起在燕子镇的时候,就颇有些后悔,当时怎么就没想起来把隗家的银子都给搜刮回来呢,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适合在回到燕子镇去,而且时间过去这么久,隗家恐怕早就空了。

三师姐的神情变得有些怪异,说道:“你很缺银子?”

“缺啊。”李梦舟叹气道:“很缺很缺。”

三师姐仔细想了想,说道:“我有一些放不下又没地方扔的老字帖,你可以拿去卖掉,有我的署名在上面,每幅字贴至少也能卖出几百两银子,当然,那是在懂字帖的人眼里的价格,如果随便找书坊去卖,最多也就几十两银子罢了。”

李梦舟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默默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说道:“三师姐当真是天下一等一的三师姐,能成为三师姐的师弟,我上辈子肯定是个大善人。”

几百两银子啊!

就算卖给稍微不识货的也能值几十两呢。

要是卖出几百几千幅字贴,那得有多少银子?

这辈子都花不完啊!

三师姐没有理睬李梦舟那有些财迷的痴呆样,说道:“既然知道我很好,便乖乖写字。”

“写写写,马上就写!”李梦舟有些激动的握紧毛笔,“师姐要多少,师弟我给您写多少!”

三师姐平静说道:“我只需要一幅就好,要多了也没用,只是废纸罢了。”

闻言,李梦舟的情绪虽然变得有些失落,但想想,只要能拿三师姐的字帖去卖,只写一幅当然更好,问题关键是,如果字帖卖完了,三师姐还给不给卖她其他的字帖?

这是一个很值得纠结的问题。

但李梦舟也不是真的那么爱银子,只是迫于生活罢了,银子够花就行,他并不贪。

如此一想,他便坦然的伸手抚平宣纸,提笔便写。

他也不知道该写什么,就依然写了‘没意思’这三个大字。

为了防止三师姐喝酒时不小心再毁掉字帖,他又很贴心的多写了一幅。

缓缓搁笔,李梦舟甚是满意。

然后他将两幅字帖拿起来,小心翼翼的递给三师姐,虽然他自己觉得很满意,但又好像没有之前那副写得好,也不知道三师姐是否满意。

他真的是对书法之道没有什么造诣,纯粹只是瞎写,他尽可能的还原了当时的写法,但不知道是不是有环境和心情不同的缘故,这两幅字帖和之前那副还是有一些不同的地方的。

好在三师姐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字帖缓缓折起来,然后放在了衣袖的口袋里,说道:“我回去了,等你有时间便去我那里,把我那些不需要的字帖拿走就好。”

李梦舟连连揖手,“多谢三师姐。”

他默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忽又想起什么,叫住刚要转身的三师姐,说道:“四师兄已经带着其他内院师兄们去镇守南城门了,三师姐不去帮忙么?”

三师姐沉默了一下,平静说道:“这件事情交给小四就好,况且有卓师伯在暗处看着,就算真的出现意外,也会很快被解决,我还要回去写字,没空理会这些事情。”

看着转身离去的三师姐,李梦舟暗暗感叹着,三师姐真是很有性格啊。

他没有在此多滞留,当即返身下山而去。

宁浩然说要让他留在离宫剑院里,显然早早被他遗忘了,且就算记得,他也不可能留在这里,因为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

皇宫大殿之内。

薛忘忧老神在在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药王辰儒在向皇帝陛下说明着皇后娘娘此刻的身体状况,江听雨、徐鹤贤,包括范无味在内,都静静地站在殿内。

除了军部里几位神将都不在都城,而青云监里也全是读书人,便只剩下岳世庭不在,天枢院在内的三司之首都在这里。

得益于药王辰儒的强大医术,皇后娘娘气海里那道外来的气息已经得到压制,虽然暂时不能驱逐出去,但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暂时不能下床走动罢了。

皇帝陛下稍微感到心安,注视着殿内的那些人,沉声说道:“南城门有剑院弟子宁浩然领队镇守,东城门有谢春风,西城门和北城门也分别有沈秋白和北藏锋在,他们是属于最后拦截的关卡,真正的战局还是在宫里,你们势必要把那山外修士给朕揪出来。”

薛忘忧砸吧砸吧嘴,抬头说道:“陈莫西也早已回到了都城,陛下怎么没有把他找来,何必来打搅我喝酒呢。”

薛忘忧是五境巅峰的强者,又身为剑修,不是很喜欢朝堂,若非是皇帝陛下请他,他肯定不想理会这件事情,哪怕都城里可能出现了山外修士,在他想来,也有其他人来解决,根本用不着让他离开自己舒服的躺椅。

这倒也不是薛忘忧不给皇帝陛下面子,更何况在剑院弟子有关修行的某些方面,他还有求于陛下,他只是纯粹的觉得陈莫西作为国师,理应出面,在宫里没看到他,就很不爽。

皇帝陛下看了薛忘忧一眼,说道:“国师回到都城后,便在摘星府的行宫里潜行研究海纳百川的星辰之术,寻找进一步突破境界的契机,朕便没有去打扰他,薛院长乃是我姜国第一剑修,曾经在荡魔时期,也和山外修士交过手,这件事情请你帮忙再适合不过。”

无论是徐鹤贤还是范无味,甚至是江听雨都没有真正经历过荡魔时期,在他们还是少年的时候,荡魔时期便已经结束了,且就算是踏上修行路,也只是最底层的小人物,是根本没有那个资格接触山外修士的战争的。

更何况,在荡魔时期的初阶段,徐鹤贤和江听雨才刚刚出生不久,就连皇帝陛下也还在牙牙学语的年龄,范无味更是还没有出生。

陈莫西和薛忘忧在那个时期也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但至少他们是经历过那个时期的,而且在荡魔时期结束时,他们也都成长到了一定地步,都是曾经的惊才艳绝之辈。

针对山外修士,陈莫西和薛忘忧当然至少要有一位坐镇皇宫之内,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江听雨这时上前一步,说道:“陛下,罪臣调动天枢院在都城的所有力量,已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且不论宫里潜藏的那人是不是山外修士,他都不是一个人,在宫外,还有一部分人协助,臣已派人前往抓捕,只要抓到宫外的人,凭借徐司首审讯犯人的手段,宫里那个人的身份必将被揭露。”

徐鹤贤虽然向来和江听雨不对付,但在眼下这种情况,他也是及其配合的说道:“微臣定当倾力协助江院首,势必在黎明到来之前,将凶手缉拿归案。”

这对皇帝陛下来说绝对是好消息,但凡想到那山外修士依然潜藏在皇宫里面,甚至可能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那滔天的杀意便是不受克制的。

皇帝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自然不会惧怕那些山外修士,但山外修士对天下人的威胁都是不可想象的,他担忧的只是皇后的安危,若能早一点抓捕凶手,自然能够早一点安心,且他已经安耐不住想要将那山外修士抽筋剥骨的冲动了。

范无味沉思着说道:“如果那山外修士在宫外还有帮手,修为境界必定不会很高,但至少也不会太低,要么是因为他们没有能力摆脱宫里的眼睛只能留在宫外提供一些帮助,要么就是另有安排,出于保险起见,前去抓捕的人都要具备一定的实力。”

江听雨说道:“天枢院由青一亲自前往抓捕,各司也派出了高手分头行动,亦有军部神将麾下培养出来的强者随行,纵然敌军实力出乎意料,在四座城门外严防的各座修行山门的强者也能立即分出人手来援助,可保万无一失。”

“且我将这件事情故意透露了出去,他们势必会想办法朝着城外逃离,就算是宫里潜藏着的那位,早晚也会坐不住。”

“他在暗,我们在明,他或许很清楚现如今的皇宫里有多少修行强者,哪怕他的耐心很足,也绝不可能坐等着被我们找到,一定会有想要逃出皇宫的念头,而我们要做的,便是在他犹豫逃离或按兵不动的选择下,逼他做出我们想要的选择。”

“这里是都城,我们姜国人的都城,隐藏再深的人物,也难逃法网,他注定插翅难飞。”

江听雨在短时间里做出了很多的安排,几乎把潜藏在宫里的那个人能够想到的出路都给堵死了,唯一留下的生路,也布置好了陷阱,就算这件事情被对方所察觉,但他也只能继续往陷阱的方向走,因为其他方向全是悬崖,就算明知前方有危险,至少还有一份希望。

范无味很是敬佩的看着江听雨,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就连徐鹤贤此时也不得不承认,江听雨真的是智商和力量双绝的强者。

他一直以来都认为江听雨不适合待在庙堂,因为江听雨是从江湖走来的,是不服管教的,曾经的他意气风发,无视世间规矩,是极其不受控的一类人,就像是剑修一般令人讨厌。

但有时候他又不得不去承认,在某些方面,江听雨真的很强,而且很冷静。

皇帝陛下也很满意江听雨完善的安排,在庙堂里,除了作为枕边人的皇后外,江听雨一直都是他最为信任的人,因为他们在少年时期便相识了,那个时候皇帝陛下还不是皇帝,江听雨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侠客。

步入中年的江听雨,自然要比少年时的他成熟很多,甚至完全可以用两个人来形容,但江听雨曾经行走江湖的霸气始终都在他的血液里,只是被隐藏了起来罢了。

“那么朕便等着诸位爱卿,将那山外修士扔到朕的面前。”

“遵旨!”

第一百三十一章 藏锋坐守北城门

月明湖畔的温柔乡在今夜依然宾客满门,不论都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没有直接危害到百姓的生活,他们都能心安理得的坚信都城必定牢不可破,因为琅琊是天下第一雄城,这里是最坚固,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或许这种安稳的日子,会让得都城里的一部分人变得有些乐不思蜀,没有了居安思危的警惕心,稍微显得颓废,但也变相证明了姜国都城的确是一个让人不觉得会有危险的地方。

但这大多只是在普通人的认知里,世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只是有些人在默默阻挡着危险,才能让百姓们在表面上觉得很安心。

然而琅琊城虽是大大小小经历了许多事情,事实证明,它的确依然是坚不可摧的。

在温柔乡的二层楼里,江子画坐在某个房间里的椅子上,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很是惬意的吐着瓜子皮,喝着小酒,时不时舒爽的叹了一口气。

这房间明显是一女子的闺房,到处可见粉色的装饰,很大的梳妆台上也是摆满了各种名贵的胭脂水粉。

房间里充斥着一股奇香又不冲鼻的好闻气味。

当真是让人心情都能变得好起来。

在江子画左侧不远的位置,地板上铺着毛毯,摆放着一张矮木桌,有香坛在氤氲着一缕缕白烟,桌面上还铺着宣纸,婳儿姑娘跪坐在毛毯上,纤细的手指握着毛笔,很认真地在绘画着什么,

温柔乡里向来都是很安静的地方,一层楼堂里没有太大的喧闹声,只有古筝琴音袅袅而起,唯有在姑娘们曼妙舞姿到了精彩之处,才会响彻起一片叫好声。

在二层楼的房间里,虽能够听到外面的声音,却是极小的,但对于修行者而言,自然能够听得很清楚,但江子画的心思也不在那里。

虽说他的任务只是保障百姓们在对山外修士的抓捕行动中不受危害,但各座山门里做着同样任务的人也不在少数,他出现在温柔乡里,当然是要偷懒,但也给了自己很好的理由。

毕竟月明湖畔是繁华热闹的地方,尤其在夜晚,百姓聚集很多,他的任务可以算是最繁重的。

于是他便也很心安理得的躲在婳儿姑娘的房间里,听着楼堂里常来的琴音,喝着小酒,吃着糕点,简直惬意的不行。

而便在他享受的过程中,外界有着一些动静进入到了他的感知里,在那一瞬间,江子画的神情蓦然变得严肃,“已经开始了么?”

江子画虽是在享受惬意的偷懒时刻,但他的神游意识一直都在月明湖畔附近游走,他就算再是惫懒,也不可能真的把这里的普通百姓的生命视若无物。

虽然外界那些异常的动静距离月明湖畔还很远,但依然被江子画清晰的捕捉到了,自从跨过四境门槛的,他神游时的距离便得到了极夸张的增强,大半个的都城,都可以被尽收眼底,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小细节。

某个角落里慌乱的奔跑声,利刃出鞘的锋锐之音,杂乱而又整齐的环绕包围汇聚的脚步声,都十分清楚的传入他的耳畔。

在他的神游视野内,许多黑影一一掠过。

朝着东城门的方向不断迫近着。

在黑夜里奔袭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修为弱于四境的,让江子画不由得暗暗咂舌。

他和四师兄宁浩然一样,只是遵循命令行事,其实他完全不清楚都城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在都城各处都有四境门槛里的大修士在暗藏着,或是已经展开行动,表面的平静下,暗地里却是浪潮汹涌。

婳儿姑娘察觉到了此刻江子画的异常,因为嗑瓜子的声音突然停止了,她疑惑的抬头,说道:“你怎么了?”

自从张崇事件发生,江子画相助李梦舟把她救回来,两个人短暂的接触下,便也成了朋友,而且她很清楚江子画离宫内院弟子的身份,若能处好关系,那么在离宫剑院这座强大的修行山门里,她就有了两个靠山。

再加上有着虞大家的庇护,只要她不愿意,那些想要做她入幕之宾的富家子弟,都只能望而却步,甚至尊敬有嘉。

所以近段日子,婳儿姑娘的生活也很是惬意,能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被打扰。

江子画默默将嘴角边的瓜子皮摘掉,回首望着婳儿姑娘,说道:“今夜的都城会很不太平,希望不会波及到月明湖吧。”

婳儿姑娘微微蹙起绣眉,说道:“琅琊城里禁止修行者当街乱斗,这么多年里也没发生什么太大的事件,你这话又是何意?”

婳儿姑娘从未真正接触过修行者的世界,但都城针对修行者的规矩,就算是寻常百姓也很清楚,除了不能杀害普通人外,当街进行大规模的争斗,也会被制止,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人敢去明知故犯?

江子画轻声说道:“虽然跟修行者有关,但却不是修行者之间的私斗,意义不同,现在都城里每个角落都隐藏着修行者,虽然不会波及到太多地方,但属于他们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婳儿姑娘不是很能理解这件事情,她看着江子画,说道:“那你为何还坐在这里?”

江子画怔了一下,随即嘿嘿笑道:“这是师兄交待给我的任务,我在坚守阵地,当然不能离开。”

婳儿姑娘略有怀疑的看着他。

江子画轻咳一声,转过头去,继续嗑瓜子。

......

李梦舟回来时,没有在南城门进城,而是绕路去了北城门,因为那里距离岳世庭的府邸更近一些,虽然绕路的距离,也不短,但他更多的还是要避开有宁浩然等剑院弟子在的南城门。

除了不想参与宫里发生的那件事情外,也是因为他不想自己的动作被太多人察觉到。

古诗嫣总是吃他的,住他的,但在某些时候,还是很靠谱的,根据她在很短时间里的暗中调查,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探知到了那辆出现在岳世庭府邸门外的马车里坐着的那中年男人的身份。

潞王府的门客,亦是秦承懿身边很厉害的一个高手。

刀道的宗师,江湖有名讳——宋一刀。

当然不是给人送刀的,而是他大大小小经历的战斗,皆是只需一刀便能分出胜负。

传闻,宋一刀出自某个隐秘的刀道宗门,一身刀术出神入化,在年轻的时候便同时面对两名剑修而不败,在而立之年便奠定了他宗师的名头,于山野之间名声极响。

但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宋一刀渐渐消弭在了山野江湖,却原来是被潞亲王秦承懿所找来,成了潞王府的门客,也是秦承懿身边极为亲近之人。

这些事情都是古诗嫣告诉李梦舟的。

倒不是她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调查出来这么多事情,而是她恰巧知晓一些关于宋一刀的事情。

相比于岳世庭,宋一刀的危险性更大。

虽然他们同是四境巅峰的强者,但作为山野宗师的宋一刀,无论是战斗经验还是其他各种手段,都远胜岳世庭一筹。

李梦舟倒是不在意宋一刀有多强。

他只在意宋一刀是秦承懿的门客。

而宋一刀坐着马车去过岳世庭的府邸,还和他说了一些话,这里面的问题就足以让李梦舟想很多了。

他来到北城门时,便看到城门口摆放着一张矮木桌,桌上有茶,桌后有着一张软垫,而软垫上坐着一个捧着书认真阅读的青年。

这是十分诡异的一幅画面。

守城的甲士距离那看书的青年有些距离,因是深夜,出城进城的百姓倒是不多,偶尔才能出现一两位,但他们无一不对那看书的青年行注目礼。

北城门的守城甲士对进城和出城的人查得很严,就算只有一两个人也要花费不少时间。

而这一切都不能打扰看书的青年。

李梦舟虽然并不认得那青年男子,但对方身上穿着的是书院的服饰,想到南城门有四师兄亲自镇守,那么相近书院的北城门,派来的人肯定不会很弱,况且还只有一个人。

那么青年男子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书院里的那位剑客,北藏锋!

是和沈秋白以及剑院大师兄并肩站在姜国修士年轻一辈顶端的人物。

捧着书的北藏锋身上没有半点剑客的锋锐,但李梦舟绝对不会觉得他很好欺负,那淡定自若的模样,本身就透着一种高深莫测。

别看岳世庭同样也是四境巅峰的强者,但要是真的和姜国修士年轻一辈最顶端的那三个人相比,也不见得能打赢。

似是注意到了身前有人,北藏锋缓缓放下手里的书,抬首望向李梦舟,沉默了一下,轻声笑着说道:“你是离宫剑院的李梦舟?”

李梦舟微微点头,又不解的问道:“北先生认得我?”

北藏锋笑道:“你知道我是谁,没道理我不知道你是谁。”

这番话虽然有些拗口,但似乎确实有些道理。

李梦舟蹙眉说道:“书院的北剑客,莫说在姜国,就算在整个天下,不知道你的人也很少,我能够认出你,不奇怪,但我只是剑院里的一个小剑修,北先生认得我,便很奇怪了。”

北藏锋说道:“那是以前,剑院的李梦舟在蟠龙宴五层楼,以三境巅峰的修为越境击败四境下品的陆长歌,哪怕只是过去了短短几日,但都城里应该没有人不认得你这张脸。”

李梦舟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想着自己最近的肤色虽然白皙了不少,但还是有些黑,而且又穿着一袭黑衣,年龄不大,倒是很好认知。

他沉默了片刻,揖手见礼,说道:“北先生可也是因为宫里那件事情,才出现在北城门?”

北藏锋点点头,说道:“四座城门都有相近的山门弟子在,沈秋白应该在西城门,目前只要东城门的谢春风那里有了些动静,看来山外人也清楚的知道哪里是防守的薄弱处。”

西城门的沈秋白,北城门的北藏锋,南城门的宁浩然,暗处亦有卓丙春在,对比之下,谢春风所在的东城门,确实相对薄弱一些。

宁浩然和谢春风的确不能和沈北二人相提并论,北藏锋也不是在贬低谢春风,而是事实如此。

相比其他人,谢春风当然是很强的存在,但若是和沈北二人相比,便也只能乖乖靠后了。

在四境门槛内的世界,可谓步步都是坎,而每跨过一个坎,实力都会成倍增长,所以纵是小境之别,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谁也说不准北藏锋处在四境巅峰的哪一个阶段,在破大境的前期,也会有着一些微妙的差别,四境的巅峰是一个阶段,接触到五境门槛,又是一个阶段,虽然在同一境界内,但也有着不小的距离。

宁浩然和谢春风都尚未跨入四境巅峰,更别谈接触到五境门槛了。

李梦舟看着面前这位继续捧着书看的青年男子,他也不清楚那书有什么好看的,但这是北藏锋的兴趣,他自然不能说什么。

因修习《蚕灭卷》的缘故,他的神游意识外放的距离,要远远超过他自身境界该有的限制,所以整个都城里的一切都能被他尽收眼底,但想要得知每个角落里发生的事情,也是需要时间的,都城那么大,他不可能随时看见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此时临近东城门的某条街道上,正有着两道黑影在狼狈逃窜,随后便是紧追不舍的军部甲士,暗地里显然也有人在默默跟随,保障这场行动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谢春风就在东城门外,他的身边还跟着陆长歌。

这里不像北城门,只有北藏锋一人坐镇。

除了谢春风和陆长歌外,还有十余位不落山里跨入四境门槛的弟子,以及军部里的一些四境强者。

谢春风双臂抱剑,站在东城门外的一侧,微微颔首,闭着眼睛。

有夜风拂过他的面颊,吹动他的发丝,那一双眸子骤然睁开,射出了一道寒芒。

他侧目望向城门里的那条空无一人的街道。

军部里那几位四境强者也是同时把视线投了过去。

陆长歌和不落山其他四境弟子反应慢一些,毕竟他们都只是初入四境门槛的阶段,自然比不上四境里那些真正的强者。

脚步声渐渐变得清晰。

很凌乱。

很快的,两道黑影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陆长歌眉头紧皱,拔剑出鞘,便站在了最前面。

他并不了解山外修士,也从来没把山外修士当回事,近几日他满脑子都是被李梦舟打败的画面,现在他急需一个发泄的缺口。

谢春风注意到了陆长歌的动作,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以他们这个年龄段,都是不能了解到山外修士的强大,只是从师长的描述中,又或是典籍中看到,就算山外修士的强大已经听过很多次,但没有亲身面对过,他们心里总是不能真正戒备起来。

所以谢春风也没有阻止陆长歌的动作,只是默默观望着,随时准备救援。

那两道从东城门内奔袭出来的身影,看模样也只是不惑的年纪,他们身上穿着的是普通百姓的衣服,手里握着刀,只是因为神情有些慌张,让人看起来,似乎觉得他们会很弱。

城门外有人拦截,奔袭而来的两道身影也只能止步。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二话不说,提刀便冲了上去。

“两个跳梁小丑,安敢猖狂!”

陆长歌一直以来确实都有着很盲目的自信心,所谓曾经对天下修士进行掠夺的山外人,在他眼里,也就是那么回事罢了。

他手里提着剑,直面迎了上去。

铿锵!

嘭!

兵刃撞击的声音响起。

但也只是在短短一瞬,一道闷响伴随而来,黑夜下有着一道身影划过,一柄剑先一步落地,当啷啷地在城门前的青石板路上震颤了几下,而谢春风也脚下横移,及时接住了那倒飞而来的身影。

陆长歌猛地喷出一口血,神情瞬间变得萎靡,不可置信的神色爬满了脸庞。

仅仅只是一击而已,他便完败!

许是气急攻心,陆长歌嘶吼一声,便彻底晕厥了过去。

谢春风搀扶着他,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面色也变得极为凝重。

陆长歌终究是跨过了四境门槛,能够如此轻易将他击败,敌人至少也是四境上品的强者。

虽然那两个人是同时挥刀,陆长歌相当于是以一敌二,但只是交手的瞬间便被击败,也足以证明着那两个山外修士的强大。

追着那两名山外修士而来的人此刻也堵在了入城的幽暗通道前,这些人里面有青衣裹身戴着面具的天枢院暗探,也有军部的甲士,以及玄政司四境侍郎所率领的玄衣甲士,除了为首的几位四境大修士,其余修为最弱的也是三境巅峰。

他们人多势众,那两名山外修士也自知潜伏在都城的目的暴露,并未过多纠缠,只想着尽快逃离都城,否则以这两名山外修士瞬间击败陆长歌的实力,他们还真不一定能够拦得住。

而天枢院等追捕山外修士的人目的也是为了把他们往城外赶,短暂的纠缠中,也是用得迂回战术,倒是因此没有发生什么大规模的搏杀。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星光照耀着前路

有不落山的弟子将昏迷过去的陆长歌搀扶到一旁,谢春风执剑望着那两名身材强壮的山外修士,凝声说道:“这里是姜国的都城,任何宵小之辈,都不得造次,我不论你们是山外人还是其他什么鬼,既然遇到我,那么便把性命留下吧。”

原本和宁浩然约定好的要在蟠龙宴结束后,来一场公平的对决,但这一场对决还未来临,宫里便出了事,对于打搅了他和宁浩然决斗的这些山外修士,谢春风杀意凛然。

就算这两名山外修士皆是四境上品的强者,但也只是和谢春风同境罢了,在那些军部里的甲士中,也有几位将领,同样都是四境上品的修为,甚至还有四境巅峰的存在,对付区区两名山外修士,他们都不觉得会存在什么问题。

曾经的山外修士固然很强大,但这么多人只是对付两个山外修士,若还打不过,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且谢春风也有自己的骄傲,在同境的修行者里,他也是属于很强的那一类,哪怕是独自面对两名山外修士,他也不认为自己会输。

谢春风终究不是陆长歌。

......

李梦舟的视线从东城门的方向重新回到坐那北城门前看书的北藏锋身上,轻声说道:“那两名山外修士的确很强,但谢春风毕竟是不落山门首席,那里还有许多高手坐镇,看来就算是最薄弱的东城门,也会是山外修士的坟墓。”

北藏锋捧着书,并未抬头,开口说道:“都城里的敌人终究只是些小喽啰,真正强大的敌人还在宫里,眼下还不能掉以轻心。”

李梦舟说道:“薛院长和江院首都在宫里,还有各司的司首,在我看来,这件突然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会被平息。”

北藏锋顿了一下,微笑道:“这里是姜国的都城,天下第一雄城所在,若只是因为几个山外修士便造成混乱,那么我们姜国也早就灭国了。你说的不错,这件事情很快就会平息。”

琅琊城是天下间最坚固的城,也是世间最大的一座城,因为曾经的阵术师大部分都是从姜国走出去的,城墙被无数强大的阵术师加固过,又有书院总院座立在这座城里,天下第一雄城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

西城门相比南城和东城门镇守的人员数量也极少。

北城门有北藏锋便足以。

而西城门因有沈秋白在,便是最难被攻克的。

杨昭同江子画一般,也在都城里保护着一部分区域,尽可能让逃离的山外修士朝着四座城门前进,若偏离计划好的路线,自会进行拦截。

都城里潜藏在暗处保护百姓的修行者,远比四座城门外镇守的修行者多得多,哪怕修为相对弱一些,但聚集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

西城门不仅有沈秋白,大师兄钟溪言也在。

他们都在观望着东城门的情况。

“谢春风与我相比,也绝对不弱,他独身面对两名山外修士虽说有些鲁莽,但他的骄傲绝不允许在战斗刚开始,便用群攻战术,他肯定是要和那两个山外修士分出个胜负的。”

钟溪言轻声说道:“都说剑院里的人是最骄傲的,但与剑院四先生敌对的谢春风,他的骄傲甚至要胜过四先生。”

沈秋白一身白衣胜雪,在黑夜里最是醒目。

他望了望今夜的星空,说道:“山外修士以体魄强悍著称,强大者甚至只有剑修的本命剑才能对他们造成伤害,东城门那两个山外修士的准确修为其实都只在四境下品而已,单论境界高低,也就是比陆长歌稍强一些。”

“但他们依然能够在瞬间便能击败陆长歌,是因为他们拥有着远超自身境界的瞬间爆发力,他们手里握着刀,身体才是最强的刀,四把刀加身,陆长歌败得那么快,便也不值得意外了。”

“幸而没有真正接触到,战斗结束太快,反而是救了陆长歌一命,因为在被山外修士锁定的那一刻,修行者的气海之门就会被强行打开,被他们强行掠走体内所有灵气,纵是不死,想要回复过来,也需要好几年的时间。”

毕竟沈秋白的老师,摘星府的那位星主,姜国的国师大人,是亲身经历过荡魔时期的,作为真传弟子的沈秋白,自然会从老师那里得知山外修士的一些典籍中不曾记载详细的事情。

他从来没有小觑过山外修士,因为那是一群曾被老师闻之色变的恐怖怪物,他们同剑修有着一种相似的本质。

那便是在同境里无敌。

剑修的同境无敌,是需要近身到三尺之间的。

而山外修士是真正的同境无敌,无关距离。

他们的体魄远比剑修更强,且比剑修更加不讲道理,在他们眼里,世间万物都是可以被掠夺的力量,他们只需要不断变强就好,哪怕毁灭这个世界。

剑修的不讲道理尚且有自己的良心,从不会主动招惹欺辱别人,而山外修士则是拥有着剑修的作风,却又恰恰相反的异类。

因为山外修士里曾经也有剑修的存在。

山外人是从山海清幽之地分离出来的,他们的修行派系,囊括了天下间所有的正道派系,甚至有一种不可信的传闻,说是山外修士里,有在天下行走的剑修,在一步踏入山外的那一刻,便成就了剑仙之位。

山外的剑仙,或许不能称之为剑仙,称为魔更加准确。

但那终究只是一种传闻,甚至就连经历过荡魔时期的陈莫西和薛忘忧都不曾见过那位踏足山外的剑仙。

有些人对山外修士不以为意。

有些人对山外修士抱有略夸张的想象。

事实如何,都只有目前正在和山外修士战斗的谢春风才知晓。

......

皇宫里的某座廊桥,很大的池塘里开满了荷花,大大的绿叶陪衬着,有金色的鲤鱼在游动,夜风吹动荷叶,池塘水面荡起微微涟漪。

薛忘忧抱着臂膀,灰白色的发丝因没有特意打理,有几缕都凝成了结,他穿着一身很宽大的青袍,表层看起来也不是很干净,但最起码没有什么异味。

他侧目看向站在旁边的江听雨,说道:“都城里那些家伙都在往东城门和南城门跑,想来就算是他们也深知北藏锋和沈秋白的可怕,哪怕西城和北城门镇守的人最少,也都刻意避开,由此可见,他们的确在都城潜伏了很久,对这些年轻人也有很深的认知。”

江听雨说道:“宁浩然和谢春风也不是善于之辈,他们只是没有沈秋白和北藏锋那么强罢了,都城里潜藏着的那些山外人,大概没有修为在四境上品的,他们又完全被分散开来,所以四座城门,无论他们逃往何处,都注定要落入我们铺开的大网里。”

薛忘忧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事情,缓缓说道:“山外修士的形成,类似于入了魔道,他们虽然获得了极其强大的力量,但在意识方面却有一定的衰弱,只有那些五境修为的难缠家伙才算有点小聪明,剩下的山外人大多头脑简单,但就是这么头脑简单的人拥有着绝对强大的力量,才是更加可怕。”

江听雨此时皱眉说道:“当年山外人被封印在天弃荒原和雪山两个地方,外界应该不可能还有遗漏,薛院长觉得此际出现在都城的山外人,是不是当年的那一批?”

薛忘忧面色渐肃道:“你是怀疑,世间又有修士接触到了那邪恶的法门,投向了山外的怀抱?”

江听雨说道:“我不是很清楚荡魔时期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大概的事情也都被记载了下来,当时的山外人有数万之多,一部分是从山海清幽之地叛离出去的,还有一部分是被他们笼络,修行了那种邪恶法门,但也能够得见,山外的修行术法传染度十分高,也很容易就能修行成功,短时间内获得强大的力量。”

“对于那些在修行门槛前挣扎大半生的人而言,绝对具备着难以抵抗的诱惑力,他们只发展了数万人,便迫不及待对人间进行荼毒,是否有些操之过急?我总觉得这里面存在着些问题。”

这在某些方面的确是很浅显的问题。

如果最开始的那一部分山外修士只是凑巧寻找到了能够短时间里变得很强的方法,继而在过程中有了想要统治人间的想法,那么他们便不应该在发展前期的时候,就迫不及待暴露在世人眼前。

况且山外修士的形成也不仅仅是一些修行资质差的人试图攀向更高的山峰,因为他们皆是从山海清幽之地走出来的,在那里面不可能有资质差的人,真正创造出这种邪恶的修行法门的人的目的才是最关键的。

或许这里面也有因修行这种法门,头脑会变得简单,意识会有所退化,连这很简单的问题都没有想到,只知道一味的掠夺,但不是所有的山外修士都是头脑简单。

不可能没有人想不到这一点。

那么这里面必然会有更深层次的秘密。

薛忘忧思忖着说道:“这件事情当年的确有人提起过,但山外修士的作为,确实很难让人猜出他们都在想些什么,真正的那些山外强者,以当年的我尚且接触不到,自然更加没有办法洞悉他们的目的。”

“但他们有所企图是必然的,可他们的行为又似乎不像那么回事,更像是对人间的一场报复,只是一味的在杀戮,混乱不堪。”

江听雨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道:“自天下战乱渐消,唐神将便代表姜国镇守在天弃荒原,如果那封印之地真的出了问题,唐神将没理由毫无动静,我更相信是有新的山外人降临在了这座山河里。”

薛忘忧说道:“就算真的有新的山外人出现,他们如何进入山外世界才是最为关键的事情,当年的山外修士要么被杀死,要么被封印起来,那种邪恶术法便也跟着消失,我们所身处的山河里决计不可能再出现。”

“只有在封印之地出了问题,有山外人逃出来,或是将那邪恶术法送了出来,否则便不可能有新的山外人出现。”

江听雨此时却摇了摇头,很郑重的说道:“薛院长很清楚,我天枢院的暗探遍布在整个天下里的各大王朝,其实有关山外人出现的事情,早就存在了,只是一直没有得到证实。”

“且如果现在这些山外人已经在我国都城潜伏了很久,那么就绝对不是突然发生的事情,其实山外人一直都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或许在一些僻壤之地,乃至在普通百姓的视野里,山外修士都已经再次降临这个人间,反而是他们这些身在高处的人,没有半点察觉。

封印之地的镇魔屏障的确可能出现了问题。

山外人不可能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里面,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冲破屏障,也许就连镇守在封印之地的各国强者,都没有察觉到,已经有山外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悄悄溜了出去。

薛忘忧沉默不语。

面对山外修士,他不得不变得认真起来。

只有真正经历过荡魔时期,才能知晓那些怪物为何会被称为怪物。

“这座山河终究还是不可能平静太久,其实我早就有这种预感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薛忘忧看着池塘里的金色鲤鱼,陷入沉思。

江听雨的神情微微起了一些变化,他看向皇宫里的某处,轻声说道:“终于把脑袋露出来了,薛院长,准备活动一下吧。”

薛忘忧很快又回复到了他那常有的懒散模样,伸了个懒腰,说道:“老夫我可是很多年没有打过架了,希望那个该死的家伙有资格让我沉寂多年的离霜出鞘。”

......

深夜的北城门,那独自端坐看书的青年男子,保持着一个动作,已经很久很久。

李梦舟已经不在这里。

他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都城里那暗涌的风潮,他想要避开山外修士,又有些期待能够碰见,这种情绪很复杂。

他比很多人都清楚一些山外修士的恐怖。

哪怕他对山外修士的了解极浅。

但他曾经或许真的碰见过山外人。

那是在他还没有遇到龙老的时候。

他见识过山外修士把另外一名野修吸成干尸的画面。

虽然那个山外修士最后死了,他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在他逃离那个地方后,很短的时间里,他便又看到了那个山外修士的尸体。

他想着或许是某个正巧路过这里的修行大能,将之杀死的。

那也是他极为迫切想要成为修行者的时候。

他知道山外人的体魄很强悍,在有些时候是近乎杀不死的存在,但他也同样知道,山外修士也会被杀死的。

那些死在荡魔时期的山外修士。

那个呈现在他眼前的死掉的山外修士。

世间并非是不能接受新的修行派系,就例如摘星府的存在,但世间绝对不能接受那种荼毒生灵来换取强大力量的种类存在,所以山外修士是邪恶的,是被万物生灵所不容的存在。

但其实李梦舟对此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想。

因为世间是不存在什么邪恶的术法的,邪恶的只是把术法变得邪恶的人。

他不排斥山外修士那种可以让资质差的修行者短期内变得很强的方式,因为他曾经也向往过,但他绝对厌恶山外修士的种种行为,只是纯粹的厌恶。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

都城已至深夜凌晨。

整座城都慢慢陷入了沉寂。

虽然有山外修士在逃出城的过程里试图过攻击百姓,但好在上面安排的很妥善,最终也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百姓们依然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此刻都城里在发生着什么,美美的进入到了梦乡。

而自此,属于都城修士的力量和山外力量的真正战争也要开始了。

李梦舟站在了一座茶楼下。

茶楼里很安静,灯光早已熄灭。

整座城里诡异的寂静。

皎月很美。

星光很亮。

夜风在呼啸。

肃杀之气在弥漫。

在茶楼旁侧的阴影处,走出来一道白色的身影,手里撑着一把白色的伞,就像是忽然飘了出来,在深夜里,若是被胆小的普通百姓瞧见,怕是要吓个半死。

但李梦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对方,轻声说道:“在北城门外看见北藏锋,耽误了一些时间,你应该等很久了吧。”

撑着白色油纸伞,穿着白衣的人便是古诗嫣,她微微摇头,说道:“没有,我睡过头了,也是刚来。”

李梦舟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随即郁闷的说道:“那我们走吧。”

他其实不是没想过到仙府客栈里去找萧知南帮忙,但他想着以自己和她不是很深厚的关系,对方不一定会答应,便也没有去找。

况且此行,他只是打算试探一下,不是真的要做什么,否则就算有古诗嫣在身边,也难逃一死。

第一百三十三章 春风有一剑

基本上潜藏在都城里的山外修士都已逃出城去,被镇守在城门外的修行者拦截,所以都城里的目光全部都在那四座城门外,尤其集中在南城和东城门,城里像江子画和杨昭这些保护百姓的人也都已撤走,是最适合李梦舟行动的时间段。

李梦舟将特意交待古诗嫣准备的好衣物换上,戴上了一张猫脸面具,而古诗嫣也戴了一张兔脸面具,是很粗制滥造的一种玩具,白日街道上随处可见。

他把乌青剑放在包裹里,随手藏在一个地方,召出气海里的本命剑系在背后,和古诗嫣一道朝着岳世庭的府邸潜去。

李梦舟是有想过要去找一趟宋一刀的,但那样势必会很容易正面碰到秦承懿。

此时他尚且在暗,一旦处在明面上,秦承懿随时都能玩死他,李梦舟赌不起。

而且相比于防守森严的潞王府,李梦舟怕是连宋一刀的面都见不上就会被发现,岳世庭的府邸就不同了,因为大多在府里做事的小厮都是普通人。

这又是岳世庭和其他朝堂官员不同的地方。

岳世庭除了时常亲自出门采购必需品外,也从来不把御史台的事情牵扯到自己家人的身上,府邸里也没有其他的修行者。

因为岳世庭的职责所在,他得罪的都是朝堂上的官员,没有什么外仇,而在朝堂上,他盯得很紧,便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报复他的家人。

岳府并未座立在繁华街段,周围也都是类似茶楼、棋馆这种较为安静的场所,多是以文雅之辈居多。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

唯有皎月和淡淡的星光照耀着前路。

古诗嫣撑着那把油纸伞,望着面前幽静的街道,听着很遥远距离的杂音,轻声说道:“明明姜国都城发生了不小的事情,但这里却依然还是这么平静,百姓们不受丝毫影响,或许这也是琅琊城为何是天下第一雄城,环境和气氛的确与众不同。”

李梦舟说道:“因为姜国都城有很多修行强者,哪怕自家人斗的有多狠,面对外敌,总会是抛下一切,同仇敌忾的。就算有些人会存在别的心思,也动摇不了都城里的平静。”

他曾经向往着都城。

对姜国都城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在,他对这里越来越有归属感,他甚至曾经有想过,自己或许一辈子都会留在这座城里。

那种想象,分为两种不同地留下方式。

是他无事一身轻,安稳的生活在都城。

亦或者死在这座城里,永远沉眠于此。

......

夜风挟裹着一些砂砾同时伴随着一股肃杀之气自那两座有动静的城门向着城内吹拂,纵是到了李梦舟眼前的这条街道上,也依然十分浓郁。

古诗嫣的脚步微微停顿,她看向北城门的方向,无语的说道:“那位书院里的北先生,正在注视着这里。”

李梦舟的面色有些变化,这是他早就想到的,西城门的沈秋白距离这里很远,他的注意力不会突然放到这里,但相比距离较近的北藏锋,他的确更容易察觉到什么。

北藏锋的视线从手里的书上移开,他面前的矮木桌上有着一盏油灯,随着夜风摇曳,十分剧烈,但却没有半点要熄灭的迹象,令人心里看着七上八下。

他的眼眸里浮现出了那一黑一白,脸上分别带着猫脸和兔脸面具的两个人,他只是这么远远的注视着,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李梦舟没有去看那个方向,侧目朝古诗嫣说道:“被他看到也无所谓,我们的气息被完全内敛,就算是书院的北先生也察觉不出什么来,况且他本身就不认得你,虽然他刚刚才见过我一面,但我现在是另外一种气息,脸上又戴着面具,距离如此之远,又是深沉的黑夜,他看不到更多的细节。”

杀手浮生和李梦舟虽然是同一个人,但却是拥有着两种完全不同的气息,他从未在都城里正大光明的展露过‘浮生’的气息,时至今日,他也只是和北藏锋第一次见面,相对来说还是陌生人,不可能轻易把他认出来。

李梦舟对此有极高的信心,因为他有《蚕灭卷》神通的掩护,除非是五境的大修士才能一眼洞悉真相,哪怕北藏锋很接近五境门槛,但他终究还是处在四境的范畴。

北藏锋虽然一直在注视着,但他显然没有赶过来的意思。

李梦舟也装作毫无所觉的样子,很快便来到了岳世庭的府邸前。

纵是大户人家,到了深夜,守门的小厮也会回去休息,内院里自有轮流巡视的人,高高的院墙有几株墙头草随着夜风摇摆。

古诗嫣撑起的白色油纸伞被微微抬起,她皱眉说道:“有点奇怪。”

李梦舟也察觉到了一丝异常,“不是说岳世庭家里没有其他什么修行者么,为何却能感知到这院墙里面有很多修士的气息?而且修为境界都不低。”

古诗嫣也不是很明白,她看清院墙内的画面后,神情变得更加怪异,说道:“岳世庭似乎遇到了麻烦,那些修士在围攻他。”

高高的院墙之内,弥漫着一些淡淡的血腥味。

随处可见地上躺着的被一击毙命的岳府小厮,岳世庭正在面临着一场鏖战。

在他的周围有着三名黑衣裹身的神秘修士,手里握着的是宽厚锋锐的长刀,他们的体格壮硕,将身上穿得的黑衣撑得很紧。

李梦舟觉得他们这副形象颇有些眼熟。

随即他脑海中很快便浮现出了东城门那两名山外修士的模样,虽然没有被黑衣裹身,但体格同样很壮硕,在寻常人里是不多见的,而且他们手里握着的也是这样的长刀。

“山外修士?!”

古诗嫣也曾远远的看到过那些朝着城外逃离的山外修士,和李梦舟对视一眼,心里都冒出了同样的念头。

这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都城里潜藏着的山外修士都已经逃离到了东城门或南城门,正被各座山门的修士围剿,应该不可能存在漏网之鱼。

何况山外修士在面临完全暴露的险境下,何故会出现在这里,居然试图联合刺杀岳世庭?

这在李梦舟看来是一件毫无逻辑的事情。

除非岳世庭和都城那些潜藏着的山外修士有着什么秘密的联系,在暴露之际,打算杀人灭口。

最让李梦舟觉得奇怪的是,那些逃离出城的山外修士虽然基本上都处在四境阶段,但却很少有四境上品的高手,更别谈四境巅峰的强者了。

而他很明显能从围攻岳世庭的三个黑衣人其中一人的身上感受到极其庞大的气息,在他曾接触过的四境巅峰修士里,大概就能判断出,三个黑衣人里面,确有一人是四境巅峰的强者,而且另外两人也不弱。

山外修士本身便具备着很强大的力量,又有同境的敌人在,岳世庭孤身反抗,已然不存在能打赢的希望,能够如此坚持着不败,已经是很强的表现。

在李梦舟和古诗嫣发现岳府里的情况时,一直随着他们的路线注视着的北藏锋,自然也察觉到了岳府里的不寻常。

他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他有着和李梦舟、古诗嫣相同的疑惑。

因潜藏在都城里的山外修士貌似清楚他和沈秋白的实力,刻意避开了西城和北城门,全部朝着南城和东城门涌去。

而在城内对山外修士进行抓捕的人,都是早已知晓了他们的动向,虽然的确或许会存在还有一些山外修士没有被发现的可能性,但他们为何去针对御史台的御史大夫?

据北藏锋所知,岳世庭是一个很得民心的好官,行事作风也没有半点身居高位的傲慢或是不可接近,他真的只是把御史大夫当做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工作,尽心揪出一切贪官污吏,维护百姓的权益,若说岳世庭可能会和山外修士有联系,北藏锋是绝对不相信的。

岳世庭在朝堂做官几十年,他的为人如何,早就被所有人摸透了,是不存在任何可怀疑性的,否则他也没办法成为皇帝陛下的眼睛。

一个人的伪装能力再强,也不可能瞒得过世间所有人。

如此一来,山外修士刺杀岳世庭的目的,便很是蹊跷了。

北藏锋犹豫了一下,想着北城门这里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他缓缓起身,朝着看守城门的甲士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帮忙看着自己的书桌,随即便一手握着书,步入城去。

......

此时的东城门,谢春风原本干净整洁的青衫已经变得有些破损,但他依然很是平静的执剑望着对面的两名山外修士。

与之相比,因为周围还有其他修行者虎视眈眈,那两名山外修士内心里都或多或少有着一些紧张,时刻在下意识的防备着什么,一番战斗下来,他们便比谢春风狼狈多了。

有军部里的将领默默注视着这场战斗,终于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问题,他看向谢春风,说道:“在他们瞬间击败陆长歌时,我本以为他们就算不在四境上品,应该也很接近了,但现在看来,他们四境的修为似乎并不稳定。”

何为不稳定?

境界的不稳,多是在刚刚破境时,一时没办法适应那种变化,所以才会需要有时间来稳固境界,否则很难继续往前走,但这是普遍的问题,境界的不稳,自然也存在其他各种可能性。

但不论是什么原因,眼前这两名山外修士的确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强。

也许他们能够击败陆长歌,是因为陆长歌本身便很大意,且山外修士又有着绝对同境无敌的力量,而面对修为高出一个小境的谢春风,他们便开始有些疲于奔命了。

军部里许多人也未曾亲身经历过荡魔时期,但他们要远比世间修士更多了解一些山外修士这种人,山外修士虽然大部分头脑简单,但也不意味着都是白痴,他们也有自己的聪明之处,而且体魄强悍,也让他们无往不利。

但山外修士的恐怖之处不在于他们的体魄,而是他们修习着能够强行掠夺修行者气海灵气的法门,想要施展这种法门,自然需要具备胜过对手的实力,或者是群起而攻之,若是和对手境界差距太大,他们自然也没机会施展掠夺灵气的法门。

而那两名和谢春风战斗的山外修士,虽然有些不敌,但也是有来有往,双方的实力差距并不算很夸张,在这种局面下,他们始终没有意图要掠夺谢春风气海灵气的迹象,这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那名军部将领想着曾经专门针对山外修士做的一些训练,根据他所知的山外修士,对比眼前的这两个人,确有很大的不同。

就算他从来没有和真正的山外修士搏杀过,但也能够知晓,眼前的这两个人要比荡魔时期的山外修士弱太多了。

他甚至怀疑这两个山外修士究竟会不会那种掠夺灵气的法门。

否则的话,他们没理由不用。

谢春风自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虽然他对山外修士的了解远远不如那位军部将领,但也觉得在战斗的过程中有些怪怪的。

他看着对面那两个面色极其难看的山外修士,沉默了一下,冷声说道:“管他们是弱是强,就算隐藏着什么手段,他们也没机会施展出来了。”

浩浩荡荡的磅礴气息自他的身上涌出,手里的剑指向苍穹,剑气缠绕着剑身疯狂滋涨,一道白柱冲破黑夜,宛若从天而降的长河。

剑气是一种势,并无常态,虽和剑修的剑气略有不同,但在本质上也没有什么区别,谢春风的那一剑如惊涛拍岸般覆盖了这座东城门,径直朝着那两名山外修士斩落。

山外修士不愧是具备着世间最强悍的体魄,面对谢春风这撕裂整个夜空的强势一剑,他们虽只是略微抵抗了一下,便被轰飞,但那被斩碎的胸前衣裳下,也仅仅是留下了一道血痕,尚且未到皮开肉绽的地步。

这一剑同时斩击在两个人的身上,破坏力并没有丝毫减弱,却也只是划破了他们的皮肤,稍微深入了半寸,远不能将他们重伤。

那些观战的不落山弟子,眼看大师兄施展出如此强大的一剑,便认定结局已摆在眼前,但没想到那两个山外修士仅仅依靠着体魄便坑下了这一剑。

他们想要欢呼的模样僵硬住,感到极其的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

“大师兄那一剑何其强大,他们就算不被斩成两半,也必定性命休矣,怎么会是这样?”

他们算是亲眼见识到了山外修士体魄强悍的恐怖。

这简直是超出想象的事情。

一个人的身体若能坚固到这种程度,岂非是天下无敌?

就算修为再弱,若是不能被杀死,那该是何等可怕的事情?

更何况他们一点也不弱。

谢春风的眉头也深深皱了起来。

那一剑虽然不是他最强的一剑,但也几乎是八成的力量,却连那两个人的身体都不能洞穿,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本来想着要用这一招来对付宁浩然的,你们倒是好运。”

谢春风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剑,没有过多犹豫,磅礴的气息再度疯涨,攀升到了极其恐怖的程度,几乎整个都城的修行者都能够感受到那股强大的气息,甚至无数进入梦乡的普通百姓在睡梦中被惊醒,出了一脑门的汗,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噩梦般。

而在谢春风准备斩落这一剑时,东城门里又有一些山外修士奔袭了出来。

他目光微凝,依然没有停止斩落的剑,反而把范围扩大到将得那些后来的山外修士也包裹了进去。

“死吧!”

一声厉喝!

自苍穹坠落的剑挟裹着轰隆之音,好似闷雷在平静的夜空里炸响,整个世间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烟尘遮蔽了夜空里的星光,天地真正归于了黑暗。

唯有那隆隆之音连绵不绝。

观战的人都及时躲开,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那执剑的青年男子。

军部的将领忍不住感叹道:“姜国虽有沈、北、雪三人,但在他们三人之下,亦有着许许多多的天之骄子,谢春风不愧为不落山门的首席,这是何等强大的一剑啊。”

随着烟尘渐渐散去。

东城门一道巨大的豁口呈现,仿佛遭遇了一场攻城战,虽有阵术的加固,没有动摇城墙的根基,但这副被破坏的程度,亦是极其恐怖的。

而那两名山外修士以及后逃出来的其他山外人则完全被城墙的碎石所淹没,露出一只脚或一只手,生命的气息正在逐渐消逝,转瞬间,便察觉不到半点生命的气息,已然气绝身亡。

这一剑,将得逃离向东城门的所有山外修士全部杀死。

或许是因为沈秋白和北藏锋的名声太响,这些山外修士都刻意避开,但他们俨然小觑了南城门的宁浩然和东城门的谢春风。

南城门不知道情况。

但镇守东城门的谢春风,就是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把那些山外修士的出路彻底堵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岳世庭面临的困境

迎风而立的谢春风,面上有着一些苍白。

但他的神情和目光却很坚定。

嘴里轻声道:“一群废柴。”

没有人觉得谢春风这番话说的不对,虽然他在战斗过程中也有些狼狈,但最后绝杀的一剑,甚至直接将得后来的那些山外修士也一同斩杀的画面,就足以让人们遗忘之前的事情,对于目睹被一剑瞬杀的那些山外修士的观战者而言,谢春风称他们一句废柴,倒也不为过。

“看来这些山外修士想要在我们都城作乱,还真是找错了地方。”

军部的将领很是赞赏的看着谢春风。

虽然他也只是刚刚跨入四境的巅峰,但目睹谢春风强大的他,还真是没有多大的信心能说稳胜谢春风,他终究已是步入中年,而谢春风还很年轻。

年轻便是代表着无限的潜力。

在五境宗门处于很尴尬地位的不落山门,只要有谢春风在,便永远也不会衰败。

......

东城门方向如此之大的动静,李梦舟自然也在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他虽然没有和谢春风打过交道,但在蟠龙宴五层楼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他有些惊诧于谢春风比他想象的强大得多。

因谢春风曾经是四师兄的手下败将,在他潜意识里的确是有些小觑对方了,他蓦然想起,四师兄本就是很强的人,纵然是他的手下败将,也不可能会是弱者。

而且当年的事情距离此时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谢春风早就变得更强了,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强过四师兄,但也是不容小觑的一个人物。

然而此时的李梦舟没有多少心思去想东城门发生了什么,他和古诗嫣一起趴在高高的院墙上,紧紧盯着院里的那一场混战。

一名四境巅峰的大修士,两名四境上品修士,这是俨然能够覆灭一小支军队的力量,是有至少存在四境修士的军队,若是换成江湖武夫那种级别的军队,他们的力量就算不能轻易取胜,也能抵挡百万军。

四境巅峰的大修士已是处在接近五境门槛的边缘,五境强者俨然是陆地神仙般的存在,对于普通人甚至江湖武夫而言,四境巅峰的大修士就已经属于神仙人物,神仙和凡人打,那种差距根本没办法计量。

虽然岳世庭同时四境巅峰的大修士,但他终究不善战,在朝堂的御史大夫职位,在某种意义上也属于文官,他能独自抵抗三名四境修士这么久,已经快要到了极限,败相尽显。

岳世庭此时的心情很复杂。

其实眼前这一幕,他早就该能够预料到,只是他一直以为对方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去做什么,事到如今,他方才醒悟,对于某些人而言,根本没有底线的存在,他们有所犹豫,绝非是受到道德的束缚,只是利益的大小罢了。

活了大半生的岳世庭当然不是现在才想清楚这件事情,只是因为身份的问题,在世间行事总会有些顾忌,倒不如那些光着脚丫,一无所有的人来得自由畅快。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以为对方至少是穿着鞋的人,不可能真的没有半点考虑,他只是忽略了对方的疯狂,以及心狠手辣。

好在他还有着先见之明,在察觉到一丝异常的时候,便第一时间秘密把妻儿送出了城,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妻儿的具体去向。

只是可惜了这些忠心耿耿,来不及全部撤走的家仆。

院子里生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夜风。

在尚未彻底进入暑季的深夜里,还稍微带着些凉意。

除却尚未达到四境巅峰的范无味外,各司司首里面,岳世庭都是属于稍弱的,他不可能具备和江听雨相提并论的实力,而徐鹤贤又是名副其实的四境最强,军部里那四位神将,亦都是跨过五境门槛的强者,跟这些怪物相比,纵是四境巅峰修为的岳世庭,也只能居于末尾。

但岳世庭只是相比其他各司的司首要弱一些,在四境巅峰的修行者里,他绝对不算弱。

否则也不可能独自对抗一名四境巅峰和两名四境上品的敌人了。

退后一步避开黑衣人斩来的刀锋,岳世庭稍微有些气喘。

坚持这么久,也只是短时间里不败,若不能击退对方,时间耽搁的越长,对他便越是不利。

但就算深知这一点,岳世庭也无力反击。

他逃不掉。

一时也杀不死敌人,只能就这么被动的防御。

已是深陷泥潭,很难干干净净的离开。

他也清楚此刻都城里在发生着什么,大部分的注意力都被引走,对方选择在这个时机出手,虽然稍微有些赌的成分,但不得不说,还真是抓到了极好的机会。

如果没有意外出现,这里便不可能有援兵来捣乱。

全身心应对围攻的岳世庭,自然没有察觉到府外那座高高的院墙正趴着两个看客。

古诗嫣望着渐渐疲于奔命的岳世庭,说道:“我们要去救么?”

李梦舟犹豫了一下。

他当然是不希望岳世庭就这么死掉的,虽然很准确的得知曾经出现在岳府门外的那辆马车的主人乃是秦承懿府里的门客,但他还是希望能够从岳世庭这里得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若岳世庭被杀死,他这一趟便是白来了。

况且在他的想法里,此刻围攻岳世庭的乃是三个山外修士,于情于理,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

便在他打算有所行动的时候,蓦然间察觉到了什么,想要越过院墙的动作止住,又重新回复到了原状。

就在下一刻,岳府的府门被推开。

一个捧着书的青年男子缓缓跨过门槛,来到了院中。

他的视线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墙头,随即便把目光放在了院中那场混战上。

来者便是北藏锋!

他手里没有剑,只有那本没有名字的书,那本书是卷起来的,被他轻轻握在手里,然后朝着混战的中心轻点。

一道剑气凭空生成。

剑客的手里就算没有剑,亦能杀人。

他没有选择杀人,只是阻止了这场战斗。

那三名黑衣人迅速撤身,避开那道剑气,惊疑不定的回身望向来者。

岳世庭微微喘着气,面色苍白,看着站在屋檐下的身影,开口笑道:“原来是书院的北先生,来得真是及时,晚一步,我可能就要命丧于此了。”

北藏锋没有去看那三名黑衣人,只是朝着岳世庭点点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岳世庭沉默了一下,他在想着应该要用什么样的措辞来讲明这件事情,他当然是绝对信任书院的北先生的,这件事情没有必要隐瞒,但是未等他开口,那三名黑衣人却是齐齐朝着北藏锋挥刀杀去。

众所众知,北藏锋虽然很强,但终究没有跨过五境那道门槛,既然同属四境巅峰,那三名黑衣人没有理由畏惧的不敢拔刀,这件事情既然被北藏锋撞见,他们决定殊死一搏,运气好说不定能够就此斩杀北先生。

北藏锋有一柄叫做巨枝的剑。

那是一柄很宽很厚很重也很高的剑。

虽然北藏锋没有任何动作,但那柄重剑却是已经出现在这片天地间,朝着袭来的三名黑衣人轰然砸去。

未出鞘的巨枝剑横向拍在三名黑衣人的胸口,嘭的一声闷响,隐隐约约还有骨头碎裂的咔嚓声,随即便见那三名黑衣人的身影倒飞了出去,重重砸在院中石板地面上,张口便是齐齐吐血。

境界有高低。

但人也有高低。

就算北藏锋仅有四境巅峰的修为,但如果真的把他当做四境巅峰的修士来看待,那纯粹是没脑子的行为。

世间总会有一些特殊的妖孽,可无视小距离的修行境界,他甚至都不需要握住巨枝剑,只是凭借念力把剑砸出去,便直接重创了那三名黑衣人。

“你们真的是山外修士?”

此刻的北藏锋微微蹙起眉头,心里有了一些怀疑。

按照他对山外修士的了解,虽然自己的巨枝剑很重,但也不至于把体魄强悍的山外修士给砸吐血,就算境界低于他的山外修士,只凭体魄也能挡住那一剑的重量。

四境上品修为的那两名黑衣人吐血倒也勉强说是正常,但同为四境巅峰的那名黑衣人也吐血,就有些不寻常了。

他没有特意去关注东城门的情况,仅仅是知晓谢春风打赢了,但他前面也观察过,出现在东城门的山外修士,的确具备着很强悍的体魄,也曾让谢春风陷入苦战。

他就算是要比谢春风强上不少,但如此不堪一击的山外修士,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困惑。

李梦舟感觉到的不是困惑,而是对北藏锋强大展现的震骇。

岳世庭本身便不弱,毕竟是四境巅峰的大修士,虽说那黑衣人里的四境巅峰修士明显是比不过岳世庭的,在有另外两名四境上品的修士相助,短时间里也没有拿下岳世庭,但他们三个人加起来的力量肯定是要强过岳世庭一筹的。

结果连北藏锋的身都没有迫近,直接便被一剑砸飞,吐血不止,这副画面实在让人很无语。

但这也突显了北藏锋的强大。

李梦舟在心里比较一番,尴尬的发现,自己真的是一坨屎啊。

就算是跨过四境那道门槛,距离世间这些妖孽之辈依旧有着很遥远的距离。

古诗嫣的目光也在北藏锋的身上,她的神情很平静,但若仔细去看,她清亮的眸子里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平静,心里默默想着,天下间名声极响的年轻妖孽,果真是名不虚传。

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当年一入世,便用手里的剑告知了世人他的强大,世间年轻一辈的修行者极少能与他相提并论,只可惜天妒英才,他的宗门遭逢大难,他自此也消失在这座山河里。

其实世人皆不知晓,那个人的具体来历,只知道他是从那洞山门里走出来的,但他也有自己的家人,而且还有一个未婚妻。

虽然两个人并没有说过多少话,也没有见过几次面。

但这种联系是没有办法被轻易切断的。

“不愧是和西晋剑痴齐名的书院北剑客,虽然不是剑门弟子,但他手里的剑,却远远超过了大部分的剑修。”

书院的确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虽是儒家,但其实书院里修习的东西是五花八门的,涉及各种修行派系,培养出无数在天下行走的绝世强者,他们只是秉持着书院的理念,但行事作风却是完全不同。

唯一相同的地方,便是发自骨子里的骄傲。

北藏锋身上没有什么体现骄傲的地方,但他始终淡然平静的脸庞,就已经是最大的骄傲。

那三名被一剑砸到吐血的黑衣人,也深知己方和北藏锋之间不可逾越的差距,他们相互对视一眼,似是有了某种决定。

四境巅峰修为的黑衣人擦掉嘴角的血迹,艰难地站起身来,黑夜下闪亮的眸子里迸发出一股寒意,冷声说道:“书院的北剑客,你不在北城门好好守着,却跑到这里来,你莫非真的以为北城门和西城门就如表面上那般平静?”

北藏锋微微蹙眉,说道:“你们暗地里还隐藏着些人?”

黑衣人冷笑道:“针对宫里的计划,又岂非表面上那么简单,事到如今,虽然情况有些不受控制,但逃向南城门和东城门的人也只是诱饵罢了,你们懂得拉网设陷阱,便觉得我们只能乖乖跳进去么?”

“那些人死便死了,你们不可能从他们口中得知半点有用的线索,因为他们自己本身也不清楚,真正知道宫里计划的人都还躲藏在暗中,现如今北城门大开,一旦他们全部逃出去,你们的所有计划终究只是一场玩笑。”

北藏锋沉默不语。

他不是很相信黑衣人所说的话,但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是因为他擅离职守,导致北城门出了状况,他自己也不好向宫里交待。

继而他又想到那躲在院墙上窥探的那戴着猫脸和兔脸面具的两个神秘人,莫非他们是故意将自己引来此地?

如果这一切说得通的话,山外修士刺杀岳世庭的事情,或许真正的目的只是调虎离山,要将他引离北城门。

因为他的确想不通,山外修士为何会刺杀岳世庭?

这件事情本身就没有逻辑可言。

倒不是北藏锋钻了牛角尖,也不是他不够聪明,只是太多想不明白的问题,全部纠缠在一起,反而出现了另外一种答案,且貌似还没有什么可怀疑的破绽。

北藏锋是不太习惯思考问题的,因为他感兴趣的事物真的很少,便也不想把无谓的时间浪费在无所谓的事情上。

他望着那冷笑连连的黑衣人,沉默了片刻,说道:“我赶回去还来得及。”

话落,他不待那三名黑衣人有什么反应,长袖一挥,巨枝剑便崩碎开来,好像流星碎片,激射而出,瞬间将得那三名黑衣人身体洞穿,成了马蜂窝,鲜血自被洞穿的伤口里流淌而出,眨眼间便成了三具血人,随即轰然倒地。

他侧目望向那座墙头,却发现躲在那里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放出神游意念,整条街道里居然也没有找到,他皱了皱眉,便没有再理会,而是看着岳世庭,说道:“我先回北城门。”

他没有再询问什么,因为他真的在北城门的方向感知到了一股气息的出现。

岳世庭欲言又止的看着北藏锋离开,然后又看着院子里那些自家仆人的尸体,神情变得有些感伤。

李梦舟和古诗嫣当然没有离开。

他们就蹲在院墙外的墙角下。

至于为何没有被北藏锋的神游意识发现,这其实也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

在距离很近的情况下,修行者是不会想到要用神游意识寻找某个人,因为只靠眼睛就能发现,而神游意识若没有针对性时,在外放的那一刹那,会直接跨越肉眼可视的距离,朝着更远的地方覆盖,反而就躲藏在身边,极意避开神游意识的查看。

而且因李梦舟修习着《蚕灭卷》神通,若有意封锁自己的气息不被感知,在北藏锋未曾跨过五境门槛前,也绝不可能轻易就能感知到李梦舟的存在。

《蚕灭卷》神通的念力也将得古诗嫣包裹了进去,所以无论是神游远视,还是近距离感知,都是很难被发现的。

但事实上,若北藏锋真的全身心的去感知的话,依然是能够察觉到一些异常的,但他没有,所以这种情况,李梦舟和古诗嫣没有被发现,也存在着一些运气的成分。

在等待北藏锋彻底远去后,李梦舟和古诗嫣才重新爬上墙头,而此时站在院中的岳世庭看着满地仆人的尸体,沉默了良久之后,才转身踏出了府门,急匆匆离去。

李梦舟和古诗嫣也悄悄的跟了上去。

北藏锋毕竟是很接近五境门槛的强者,同为四境巅峰的岳世庭便很难察觉到李梦舟和古诗嫣完全被《蚕灭卷》神通隐藏的气息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是调虎离山?

“岳世庭在此际匆匆离开,必然是极其重要的事情,今夜虽然发生了一些意外,但我有预感,应该不会白来,究竟岳世庭隐藏着什么秘密,很快就会真相大白。”

岳世庭刚刚被刺杀,却又急匆匆的出府,且明显有准确的去向,他要去的地方,或者他要去做的事情,对于李梦舟而言,便是他探寻其秘密的关键。

古诗嫣的眉头却是一直深深的皱着,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忽略了,心里有些不安。

在悄悄跟踪岳世庭的同时,她脚下不停,侧目看向李梦舟,说道:“你有没有觉得那个黑衣人对北藏锋说的话,有些刻意?”

李梦舟怔了一下,认真思索后说道:“我没有发现哪里有什么问题,他们可能是故意把北藏锋引过来,但刺杀岳世庭的事情,绝对有其他原因。”

“不过有一点倒确实有些奇怪,如果他们的目的之一是要把北藏锋从北城门引开,那么在北藏锋出现在岳府时,那三个黑衣人不该表现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像是根本不知道北藏锋会出现,更像是因意外降临的自然反应。”

也许只是他想多了,除了这一点,他并未觉得这里面存在什么问题。

古诗嫣面容渐肃道:“在北藏锋出现时,他们只是在惊愕的瞬间,便很果断的拔刀杀过去,的确也可能是想要拖延时间,把北藏锋尽可能的留在那里,但没理由因为打不过的缘故,便把计划直接脱口而出,让北藏锋第一时间把他们杀死,又返回了北城门。”

“若是调虎离山,便应该尽量拖延更多的时间,没道理一击不成,便直接把计划都说了出来,更像是急迫的想让北藏锋离开一样。”

李梦舟的脚下微顿,渐渐止住了步伐,站在了街道上,他的神情也变得有些严肃。

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若是真像那黑衣人所说,目的是要把北藏锋从北城门引开,确实不可能在成功之后,又迫切想要北藏锋再回去,这在逻辑上说不通。

除非是那黑衣人另有目的,北藏锋的出现真的是他们没有预想到的意外,而果断的拔刀杀向北藏锋的举动便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只是因意外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在一时情急下,想要把意外解决。

只是他们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也低估了北藏锋的强大,仅仅只是一剑,他们便被重伤。

如此在实力巨大的差距下,他们想要把北藏锋引走,便是合乎情理的了。

“只是他们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纯粹是在针对岳世庭么?”

李梦舟静静站在黑夜笼罩下的街道上,很头疼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一时间还真的搞不懂那些山外修士到底想要做什么。

如果不是调虎离山,特意把北藏锋引来,那么黑衣人的说辞便完全是胡编乱造了,北城门也没有出现什么状况。

在他的视线投向北城门时,北藏锋也是刚刚赶回到城门口。

那些守城的甲士维持着一动不动的模样,并无半点异常。

他们注意到北藏锋回来,也是纷纷行礼。

北藏锋紧皱着眉头,看向他们,说道:“这里没发生什么事么?”

守城甲士摇头说道:“这里一切正常。”

北藏锋沉默不语。

他明明的确在北城门察觉到了一股气息,不可能感知错误。

那张他看书用的矮木桌依旧摆放在那里,桌上的灯盏摇曳着火光,随风飘荡不止。

而在深沉的夜幕下,一道黑影从模糊到清晰,出现在了北藏锋的视线里。

那是一个穿着浅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

他的身后背着一把刀。

北藏锋平静地望着对方,隐隐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息不在自己之下,亦然是一位四境巅峰的大修士。

用刀的中年男子,修为又在四境的巅峰,在整个都城里都不多见。

来者便是那潞王府的门客,山野宗师宋一刀。

都城知晓宋一刀的人很少。

更别谈他是潞王府门客的这个身份了。

北藏锋显然是第一次见到宋一刀。

宋一刀朝着北藏锋微微颔首,说道:“北先生。”

北藏锋的神情依然很平淡,“阁下是?”

宋一刀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但我也是都城的一份子,此际都城暗地里出现了变故,我理应做些什么,北先生不在的这片刻工夫里,我已经将迫近北城门的威胁解决掉,现身也只是为了告知北先生一声。”

在北城门守城的那些甲士,大多修为只在三境,甚至二境的也有,他们没办法发现潜藏的威胁,是很正常的事情。

北藏锋不清楚宋一刀的话是真是假,但他是能够确信对方并非山外修士,他只是比较疑惑,都城里何时出现了这样一位修为臻至四境巅峰的高手?

便在他打算继续询问些什么的时候,南城门的方向有了些动静。

随即北城门内有快马疾驰而来,有声音传来:“大鱼已经在南城门现身,请速往南城门集合!”

这样的声音同时也在西城门和东城门响起。

沈秋白朝着身边的钟溪言,说道:“看来是到了要收网的时候了。”

东城门的谢春风也朝着南城门掠去。

“大鱼已经在南城门现身,请速往南城门集合!”

悠扬的传报声音依然在黑夜下响彻。

北藏锋默默看了一眼宋一刀,后者说道:“有缘自会再见的,告辞。”

宋一刀转身离开。

北藏锋也朝着南城门而去。

......

宋一刀看似是往城外去,但却是换了一条路回到了城内,径直来到了潞王府。

秦承懿站在长廊下,眺望着南城门的方向。

本就长得很好看,此际在月光照耀下的侧脸,就变得更加好看。

宋一刀站在他的后身侧,微微垂首,低声说道:“回禀殿下,行动失败了。”

秦承懿的神色很平静,并未觉得恼怒,也未表现出什么意外,只是轻声说道:“暂时的失败没关系,他已经去半路拦截了,只要你们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就好。”

宋一刀没有询问殿下口中的那个‘他’是谁,继续垂首说道:“有所怀疑是避免不了的,但不至于出现什么问题,该做的我都做了,他们就算怀疑,也不可能联想到其他方面,对我们构不成任何威胁。”

秦承懿点点头,说道:“辛苦了,南城门的事情,我们便不去凑热闹了,但我需要往宫里走一趟,制造另外一重保障,毕竟我那哥哥,对我还算很信任的,我不能让他失望。”

宋一刀默默躬身告退。

秦承懿摸索着下巴陷入沉思。

所谓对他的信任,其实不能用肯定句来确认,虽说皇族之内无亲情,但当今的皇帝陛下,却也是一个很看重亲情的人,失望一次已经够了。

秦承懿已经低调了很久,他还需要继续低调一段时间,但与往日不同的是,在低调的同时,也该要做些什么了。

......

在古诗嫣提出她心里的困惑时,两个人跟踪岳世庭的脚步便耽搁了片刻,暂时丢失了岳世庭的踪迹。

若动用神游意识去探查,便也相当于把自己同时暴露给了对方。

李梦舟和古诗嫣只是按照原来前进的方向追赶,岳世庭出府之后便径直朝着东城门而去,只要他没有半路改变方向,就必然能够追得上。

事实上,岳世庭的确是径直朝着东城门外而去。

在他抵达东城门的时候,谢春风等人已经离开,守城的甲士自然也不会拦阻岳世庭,此刻大鱼已经出现在南城门,那么其他三座城门的防守便也松懈了下来,只要那条大鱼落网,就算有些小鱼逃掉,也不会影响什么。

况且岳世庭乃是堂堂御史大夫,守城甲士也没必要阻拦。

岳世庭没有片刻停顿,身影径直掠出东城门,很快就遁入黑暗之中。

他心里是稍微有些不安的。

既然那三个黑衣人敢直接在都城里对他出手,那么前日被他送出城去的妻儿,恐怕也会遇到危险。

他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他一定悔恨莫及。

他甚至有些后悔卷入那件事情。

若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许便不会面临这种困境。

但这种后悔也只是心里的一种念头。

就算再重来一次,或许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深夜下的山路并不好走,但岳世庭的视野,其实和白昼并无什么区别。

四境巅峰的大修士若要全力赶路,那速度是很夸张的,半日跨越千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对于气海灵气的消耗也是很严重的,所以不到必要时候,很少有修行者这样赶路。

在岳世庭不知道赶了多少里,山野风景愈加繁盛时,迎面有剑锋划破夜空,斩碎了山野青竹,如蛰伏多时的花豹,朝着猎物疾掠而来。

岳世庭疾驰的步伐微顿,手里的剑已然迎了上去。

夜空里爆起了一串火星,狂风呼啸不止。

破碎的青叶席卷着,渐渐浮出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的模样。

身材稍微有些偏瘦,手里提着一柄剑,迸发着凛冽的寒芒。

岳世庭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那中年男人。

因为在他眼里,那并不是一个陌生人。

而是曾经共事多年的很熟悉的人。

“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提剑的中年男人漠然的望着岳世庭,冷声道:“当时我也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惜我还活着。”

戚小然。

上任的水镜司司首,被范无味接替位置的人。

因曾协助誉王叛变,提供了大量的金银,被徐鹤贤亲自率领玄政司一众甲士将之满门抄斩。

这的确本该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岳世庭神情渐肃,沉声说道:“凭借徐鹤贤的手段,他亲自出手,你怎么可能活下来。”

戚小然眸子里闪过一抹阴翳,说道:“我活着是事实,至于缘由,你没有资格知道,我来这里可不是和你闲谈叙旧的,况且我们本来关系也不算多好。”

两个人在朝堂共事的时候,虽然没有什么不可调节的恩怨,但也绝对算不上什么朋友。

戚小然的背叛是事实。

就算是在岳世庭的职责范围内,他也有理由将戚小然捉拿归案。

但现在不是一个好时候。

闻听得戚小然的话,岳世庭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说道:“你是来杀我的?”

戚小然点点头,说道:“你明白就好。”

岳世庭阴沉着脸,怅然一叹,“原来你也变成了他的人。”

戚小然说道:“你是必须要死的,虽然那本身也是你的职责所在,但你终究有些多管闲事了,等你死后,御史大夫的位置自然有新的人顶替,我相信,新的御史大夫肯定不会像你这般不识时务。”

岳世庭沉声说道:“你们做得有些太过了。”

戚小然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注定不能成为朋友,那便也不要试图有什么共同语言,你放心,等你死了,你的家人会很安全,毕竟那位也是很善良的,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岳世庭想着这还真是一种屁话。

那位曾经间接害死的无辜百姓还少么?

虽然很多年来,再也没有杀过生,但岳世庭绝对不相信,是因为那个人善良。

但换而言之,若是不存在威胁的小人物,那个人倒是的确可能会置之不理。

岳世庭的妻儿都不是什么修行者,也从来不知晓朝堂上的事情,在没有冲突的情况下,戚小然的话倒也不能直接否定。

但他不想去赌。

哪怕只是存在一丝的可能性。

他拼死也不愿意看到妻儿遭遇半点伤害。

“你我同境,想要杀我,便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水镜司和御史台不像玄政司、军部和天枢院这种常年打打杀杀的机构,所以岳世庭和戚小然在同境的修行者里面,都不算是很能打的。

但也正因如此,他们的境界经过沉淀,很是稳固,也不是寻常的四境巅峰修士能够抗衡的。

戚小然平静说道:“我和你不一样,虽是同境,但我手里始终握着剑,你这一生又有多少拔剑的机会?我虽然曾经坐在水镜司司首的位置,但我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修行,在同境里,除了徐鹤贤和那少数年纪轻轻便有着非凡造诣的小辈,我便是不败的,就算是当年的白朔上仙,也不敢轻易言说胜我。”

岳世庭轻笑道:“你倒是有着非一般的自信,但是前年还不是被徐鹤贤随意便打趴下,虽然徐鹤贤有着四境里最强的赞誉,但你在他面前也未免太弱了。我自知不如徐鹤贤,但寻常的四境巅峰修士也休想独自战胜我。”

戚小然也不气恼,只是冷笑着说道:“可惜我不是那些寻常之辈,既然是我来杀你,那我便具备着杀死你的资格,你不要把我和到你府里杀你的那三个废柴相提并论。”

如果不是北藏锋的出现,其实那三个黑衣人只需要再多一些时间,是足够杀死岳世庭的,而戚小然显然是要比那三个黑衣人更强。

岳世庭神情渐肃,说道:“那便让我领教领教戚兄的高招吧。”

无论嘴上说什么,对待戚小然这个人,岳世庭是不敢大意的。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既然戚小然敢出现,他必定很有信心,否则刚刚死里逃生,绝不可能再让自己陷入死境。

岳世庭很认真。

身上气息逐渐汹涌,攀升至最高点。

戚小然提剑,说道:“那我也让你瞧瞧,我究竟是怎么杀你的。”

话音刚落,他便刺出一剑。

剑身上光华大作,照亮了黑夜,牵引着天地间的灵气凝聚成一道浩荡剑气,势大力沉的轰向岳世庭。

岳世庭挥剑斩击。

两道剑光分庭抗礼,散发出一股无形的气浪,原本微弱的夜风忽然拔高,山野间哗啦作响,如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撕裂着山野,狂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袂,好似在疯狂拉扯着他们的腰身,让他们不得不往后各自退了一步。

然而戚小然只是退了半步,很快便又抬脚往前踏出一步,剑气汹涌澎湃,一重一重的压迫向岳世庭,狂风在汇聚,夜空里的星光点点也被尘雾所遮盖,犹如一道龙卷朝着岳世庭的方向呼啸而去。

岳世庭此刻很艰难。

倒退的身影没有止住。

他的确还是有些小觑戚小然了。

虽然戚小然在徐鹤贤的鞭下面临惨败,但不意味着他就不强,他只是没有徐鹤贤那么强罢了。

此时亲身体会到戚小然强大的剑,岳世庭有些捉襟见肘了。

许也是刚刚才和那三个黑衣人打过一场消耗战,岳世庭并不在全盛的状态,面对剑势刚猛的戚小然,便有些有气无力,被逼迫的不断倒退,眼看着便要撑不住那一剑。

戚小然当即冷笑着说道:“如何?岳世庭,纵然你有着监察百官的职责,但你绝对没有让百官真正畏惧的实力,你只是陛下在外的眼睛,别人忌惮你,是因为陛下,这双眼睛换成任何人都可以,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第一百三十六章 拔剑而上

岳世庭无法开口说话。

他猛地一剑斩开飓风,在那一息的空间里,掠身避开那道剑气,持剑照着戚小然当头劈下。

戚小然见此仅是怔了一下,便冷冷一笑,“负隅顽抗,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这一剑便要了你的命!”

他身子掠出,直接迎向岳世庭那一剑,他心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需出剑划破对方的脖颈就好。

岳世庭虽然是先出剑,但戚小然的剑却是后发先至。

汹涌的剑气喷发。

在剑锋上炸裂出一抹极其耀眼的白芒。

身影出现在岳世庭的左侧,一步踏出,持剑横扫,角度极其刁钻,岳世庭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剑扫来,就算心里有所反应,手里的剑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嚓的一声轻响,鲜血便大片的迸发出来,染得他的视线里都是一片血色。

戚小然神情平淡的望着岳世庭的眼睛,眸子里有着一抹讥讽之色。

岳世庭半张着嘴巴,发出嗬嗬的声音,手里握着的剑也掉落在地,他身子摇晃了数下,鲜血涂染了地面,与黄土凝结在一块,他的眼睛里逐渐失去色彩。

常说人在临死前,过往就会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浮现,但岳世庭并没有看到那些,他心里想的,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妻儿的模样。

他有些悲痛的想着,若是自己死了,他们孤儿寡母如何在这世间生存?

那个人又是否真的会放过她们?

直到临死,他想着的都是妻儿的安危,这一刻,他真的有些后悔,如果自己当时没有那么做,而是选择低下头颅,是不是结果就不是这样了?

但他又颓然的想着,或许就算是那样,结局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只是早死晚死罢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份名单已经不在燕子镇,也许有朝一日,这份名单会被公布于众,那个人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的意识就此断开。

身体重然倒下。

鲜血将他的身子浸染,盛开着一朵朵艳丽的异花。

戚小然沉默地看着气机断绝的岳世庭,抬眸望向远处那奔袭而来的两道身影。

李梦舟的脚步渐渐放缓,他望着躺在地上的岳世庭,又抬头看向戚小然,情绪有些复杂的说道:“是你杀了他?”

他觉得自己今夜能够探知到岳世庭隐藏的秘密,但却没想到看见的只是岳世庭的尸体。

他不认识戚小然。

虽然知晓水镜司上任司首的名字,但他从未见过戚小然的样子。

但他至少能够确定,杀死岳世庭的这个人,绝对不是山外修士。

那么对于在岳府里刺杀岳世庭的那三个黑衣人的目的,或者说他们的真正身份,便是有了确凿可怀疑的证据。

......

夜晚的星辰很亮。

因接近凌晨,天边已经浮现出一抹浅白色。

林野间湿雾渐起,深夜下仿佛有丝丝缕缕的白烟氤氲星空。

这副画面很是清晰好看。

面对李梦舟的询问,戚小然只是冲着他笑了笑,一脚踩在岳世庭的身上,剑尖指向他,说道:“猫脸和兔脸......两个见不得人的家伙,怎么,你们想来送死么?”

戚小然自死过一次之后,也想开了很多事情。

他虽然曾经是水镜司的司首,掌控着大部分权财,在朝堂里也有着很重的分量,但除了在钱财方面,他其实也并没有很大的权力。

现在他更是半点权力也没有了,但相对自由些,他应该要为自己好好活一次了。

虽然他依旧受制于人,但远要比朝堂好多了。

李梦舟神色平淡,虽然在猫脸面具下也根本看不到什么表情,语调不急不缓的说道:“所以你和刺杀岳世庭的那三个黑衣人是一伙的了?”

他不待戚小然做出回答,便径直转头看向身边的古诗嫣,说道:“看来你的困惑是准确的,那三个黑衣人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要把北藏锋引离北城门,他们自始至终都是要杀死岳世庭,现在我甚至怀疑那三个黑衣人根本不是山外修士,而是有人借着山外人的事情浑水摸鱼。”

古诗嫣说道:“在都城集结偌大力量围剿山外人之际,有人却要在这里面做文章,可谓胆子很大,想来其背后的能量也是非同小可,我不认为随便什么小角色,有胆量做这样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李梦舟下意识里想到了秦承懿。

若说在都城里能量极大的人物,除了皇帝陛下本身,便也只有秦承懿拥有着极高的权力。

毕竟是亲王,哪怕是修行山门里的大能人物,在正式场合里也要向他见礼。

他曾怀疑过岳世庭和秦承懿有勾结,是因为潞王府的门客宋一刀去找过岳世庭,而现在岳世庭在自己家里被刺杀,现如今更是直接在城外被杀死,他不得不有要推翻原本怀疑的想法。

虽然没能探明岳世庭隐藏的秘密,可是岳世庭的陨落,似乎也暴露了一些什么。

山外修士没道理要杀岳世庭,唯一和岳世庭存在纠葛的也就是那潞王府的门客,山野宗师宋一刀。

李梦舟有理由去怀疑,想要伪装山外修士的身份刺杀岳世庭的就是秦承懿这位亲王。

若岳世庭和秦承懿不是一伙的。

那么燕子镇那份名单,就真的是岳世庭找出的为秦承懿暗中做着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人。

结合名单里也有御史中丞澹台璟的名字,这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其他人不清楚,澹台璟是为秦承懿做事的,是李梦舟能够确定的。

而且在得到那份名单时,李梦舟也秘密暗杀过一些不在都城的人,或是一些不受重视的小人物,虽然没能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的确都和秦承懿脱不了干系。

只是当时因为看不透岳世庭的缘故,李梦舟没有往深处去想,其实他一直以来都知道秦承懿才是幕后之人,只是他没有资格站在秦承懿的面前,才退而求其次把目标都放在能够应付的人身上。

戚小然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用比此刻夜风更冷的声音说道:“年轻人的想法有时候真的很多,我不在意刺杀岳世庭的人是不是山外修士,但我不是,且我也已经成功杀死了他,你们若要拔剑,我便奉陪,若是不敢拔剑,那便乖乖来受死。”

闻听此言,李梦舟深深皱起了眉头。

他不知道戚小然这番话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戚小然没有否认要杀死岳世庭,但也没有承认和刺杀岳世庭的那三个黑衣人是同伙,所谓山外修士的身份,也是模棱两可,虽然李梦舟认定的事情,很难轻易更改,但是戚小然的态度确实有些奇怪。

古诗嫣却是没有理会戚小然的话,不急不缓地拔剑出鞘,虽然很清楚戚小然能够杀死岳世庭,必定也是四境巅峰的大修士,甚至可能很接近五境那道门槛,但古诗嫣依然没有半点畏惧。

她声音很冰冷的说道:“我现在拔剑了,你有能耐就弄死我啊。”

李梦舟稍微愣了一下,他差点快要遗忘古诗嫣本身就是很腹黑的,明明长着一张仙子般的脸,却常常有惊人之语,纯粹的表里不一,论怼人的本事也是让人望而却步的。

古诗嫣尚且如此,身为剑修的李梦舟当然也不能堕了自己的威风。

能不能打得过戚小然不做考虑,对方已经当面挑衅,又哪有不拔剑的道理?

李梦舟手里握着的是自己的本命剑,他原本是有做足了准备要和岳世庭动手的,因为岳世庭在五层楼里见过乌青剑,他才特意换了一把剑,只是没想到拔剑时,面对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剑修从不畏战。

哪怕面对不可敌的对手,至少也要斩出一剑。

这是一种态度。

属于剑修宁折不弯的态度。

虽然李梦舟始终遵循着惜命的信念,打不过就要跑,绝不上前作死,但这也不妨碍他斩出这一剑。

古诗嫣经常外出,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个月,虽然美其名曰是去修行,但李梦舟真的没发现她修为增进多少,自她初到都城时,到现在,境界始终没有突破,但想来至少也应该很接近四境的巅峰了。

就算打不过戚小然,保命还是能够做到的。

此刻戚小然踏着岳世庭冰冷的尸体,挥剑斩碎袭来的夜风,平静说道:“这般倔强又有何用,在我看来,你们应该做的是要逃走,虽然那会让我很失望,但你们敢向我拔剑,就要做好死掉的准备,你们,可曾有这种觉悟?”

李梦舟嘲讽道:“你的废话还真多啊。”

戚小然摇摇头说道:“其实我也不喜欢说一些废话,但我在黑暗里待了数个月,实在有些憋闷得慌,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就算是要大开杀戒,也总是想着能够多说些话,虽然你们根本没有和曾经的我对话的资格,但我心情还算不错,你们应该懂得珍惜,因为很快,你们便说不出话了。”

终究是死过一次的人。

而且在‘死亡’的那段时间,他真的没有说过什么话,因为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若非他的心境足够稳重,他恐怕早就被憋疯了。

李梦舟只是笑笑,握紧手里的剑,迅速递了出去。

而古诗嫣也是掠身上前,剑气直朝着戚小然身上斩落。

戚小然有些讶然的望着那两道袭来的剑,这两个分别戴着猫脸和兔脸面具的年轻人,有些超出他意料的强大,他内心暗暗思索着,在都城里,有哪些年轻人符合这两个人的身份。

虽然李梦舟和古诗嫣都戴着面具,但声音没有太大的改变,依然能够听得出来他们很年轻,若非极其熟悉的人,单从声音上很难判断出来他们是谁。

莫说是‘死亡’了数个月的戚小然,就算是在‘生前’,他也从未和李梦舟、古诗嫣打过交道,又如何能够猜出他们的身份。

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戚小然的想法里只是要把他们杀死罢了。

虽然他重见天日的目的只是为了要半路截杀岳世庭,他此刻节外生枝,被那位知晓必然极其不满,但终究是做了几十年的水镜司司首之位,他做事的习惯还是没有彻底改过来。

也幸而李梦舟和古诗嫣都不知道他是谁,否则莫说出现如今这种局面,只是看到他的脸,都基本上什么都清楚了。

戚小然将气息灌注在手里的长剑剑身上,在斩击出去的瞬间,有剑啸之声炸响,磅礴的气息疯涌而出,直接荡开古诗嫣斩来的那一剑,趋势不减,轰击在李梦舟递来的那一道剑气上。

夜风呼啸着撕裂着空气。

李梦舟和古诗嫣斩击而出的剑气,在顷刻间崩溃消散。

属于戚小然的剑气,依然疯涨着。

那一剑散发着磅礴的气息。

山野间的植被遭夜风肆虐,哗啦作响。

李梦舟的脸色稍微变得有些不好看,虽然一开始便清楚戚小然很强,但却没想到戚小然能够强大到仅凭一剑便瓦解了他和古诗嫣分别斩击出去的堪称最强的一剑。

哪怕只是堪称,并非真的最强,但这种结果也是十分不美妙的。

但他没有退缩,而是又递出了一剑。

此刻,戚小然就站在距离他三尺之间的范围里。

以李梦舟勉强半只脚踏过四境门槛的实力,加上古诗嫣,就算不能叠加到四境巅峰的范畴,但也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力量。

奈何戚小然有能力轻松斩杀四境巅峰修为的岳世庭,李梦舟和古诗嫣的实力明显还是不够看,但他们依然毫无畏惧的出剑。

三尺秋水的一剑,挟裹着秋杀的气息,哪怕只是刚刚临近夏季,但在此刻,秋天好像提前来临,剑芒乍起,李梦舟和古诗嫣合击的最强一剑,疯狂朝着戚小然轰击而去。

戚小然看着面前迎来的两剑,虽然有着很接近四境巅峰的力量,但终究还是逊色太多,他神情毫不动容的说道:“我虽然没有徐鹤贤那么强,但在同境里能够让我全力一战的也是寥寥无几,你们这两个不知所谓的小辈,的确强大到出乎我的意料,可惜依旧不够看。”

李梦舟和古诗嫣都没有说话。

只是认真的输出着各自最强的一剑。

戚小然似乎也觉得有些无趣,想了想,轻叹道:“就这样吧,你们能够死在我的剑下,至少在小辈里也是一种殊荣了,虽然你们表现的资质很高,但应该不属于那些山门,否则我没道理认不出,你们也没道理不认得我。”

戚小然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然后他的身边开始风声大作。

他扬起手里的剑,轻轻朝着李梦舟和古诗嫣分别点出。

狂风大肆呼啸,粉尘随之重又遮蔽视野,剑光大涨,夜空里的星辰更显黯淡。

李梦舟的神色骤变。

戚小然处在三尺之间的距离内,居然不受半点影响,这让他有些意外。

但随即又像是明白了什么,自嘲的苦笑一声。

虽然叠加古诗嫣的那一剑,让他们的力量攀升至很接近四境巅峰的程度,但他本身终究还在四境门槛之外,而戚小然可是实打实的四境巅峰强者,境界差距如此庞大,三尺秋水这门剑技根本无法锁定对手,又谈何造成什么影响?

哪怕是施展出最强的一剑,也依然是打不过。

而且眼下这种局面,很可能还要送命。

但剑已出,想要收回来便很难了。

不是做不到,而是时间不允许。

面对戚小然那一剑,他们只能硬抗。

所谓三尺秋水这门剑技的特性,反而落在了李梦舟的身上。

他没办法短时间里收剑,只能横剑格挡,磅礴的剑气轰击而来,宛如一座大山以高速迎面撞击,李梦舟闷哼一声,身影便如离弦之箭般倒飞了出去。

伴他身侧的还有同样倒飞出去的古诗嫣。

也幸而有古诗嫣在身边,合力抵御住了大部分的力量,不至于让他们在这一剑下直接殒命。

但眼下的情况也不好受,倒飞出去的身影狠狠砸落,溅起尘土飞扬,鲜血仿佛不要命般的喷出来。

戚小然还是显得有些意外的,说道:“居然没死,看来是我小觑你们了,那再看这一剑如何。”

没有一剑直接杀死两人,戚小然是有些没面子的,他的神色渐冷,更强的一剑便要斩落。

李梦舟虽然有着很强悍的体魄,但境界差距太大的情况下,强悍体魄不足以让他保命,就连精神都有些萎靡起来。

古诗嫣明明要比李梦舟修为更强,但她的抗击打能力显然要弱一些,受到的伤比李梦舟还要严重,小脸变得惨白,也没有气力再去嘲讽了。

李梦舟觉得自己走差了一步。

本以为就算打不过至少能够逃命,没想到不仅打不过,连逃命都做不到。

果然所谓的骄傲要不得啊。

该有的骄傲自然是要有的,只是他稍微有些高估了自己。

这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然而李梦舟不打算就这么放弃,既然已经注定逃不掉,那就只能拔剑而上。

第一百三十七章 那柄骂街的剑

他挣扎着爬起身,望着戚小然凝聚而来的那一道雄厚剑气,再次斩落。

手里的本命剑同时也在震颤着。

险些让李梦舟握不住,他有些无奈的咕哝道:“剑兄啊,这次是有点怪我逞能,但也不能全怪我不是,您老人家要是觉得没面子,就直接去把他捅死如何?”

醉梦剑震颤的更剧烈了,仿佛是在骂街。

居然真的直接挣脱李梦舟的手,在半空中一个倒旋,朝着戚小然疾掠而去。

醉梦剑曾经被握在世间很强的人手里,自它被锻造出来开始,虽然只有两个主人,但李梦舟这个主人实在有些太过渣渣了。

它曾经饮过的血,足以淹没半个姜国领域,其中不乏五境强者的鲜血,现如今只是对付一个四境巅峰的小修士,居然遭受被碾压的屈辱,醉梦剑觉得自己的脸面无存,若是不能即刻找回场子,它甚至会有自断剑身的念头。

世间具有灵性的剑虽然没有什么真正的思想,也不可能幻化成人,但它们也是具备了很简单的情绪,会开心,也会愤怒,自然也会嫉妒,会害羞,这些情绪都是从剑主的身上传来的,剑本身随着情绪的变化,也会变得更强。

但这是独属于剑修的加成。

世间具备灵性的剑大多是剑修手里的剑,因为他们会经过很长时间的蕴养,剑就是他们最亲密的伙伴,相互之间是没有任何秘密可言的。

在情绪共通的那一刻,便能发挥出远超自身极限的力量。

现在的醉梦剑挟裹着自身的愤怒和李梦舟坚定要拔剑的意志,勇往直前的掠向戚小然那一道剑气。

它在疾掠的过程里,依然震颤不已,似乎在咒骂着自己的主人不争气,打架还是靠剑自己上,这未免也忒不靠谱了。

忍不住想要骂街啊!

许是受到前任主人的感染,醉梦剑的情绪波动总是很大,哪怕李梦舟听不懂醉梦剑的意思,但也大概能够感受到,一些极为难听的脏话不自主的便浮现在脑海里,让得李梦舟的黑脸又黑了数分。

醉梦剑所传达来的情绪很简单。

要是每次打架,都要老子来救,还要你这个主人干什么?

我只是一把剑啊!

真是承受了我这种物品不该承受的压力。

李梦舟觉得自己很委屈,这也只是偶尔的意外而已啊,您老人家除了没事颤两下,啥时候有过每次打架,都要你来救的?

但跟一把剑讲道理本身就是很白痴的事情。

就算具备灵性的剑有着类似人的各种情绪,那也更像是一种本能,其实归根结底也只不过是一把剑罢了,你指望一把剑能懂得什么道理?

具备灵性的剑也就相当于落地的娃娃,就算会哭,会笑,会拉,会尿,但你还能指望他马上就可以洗衣服做饭,赚钱养家?

莫说是娃娃了,哪怕是有些成年人,也弄不懂这些。

对于醉梦剑脱离李梦舟的手,自己飞来,在戚小然眼里当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他又感受不到醉梦剑的情绪,把剑甩出来,是个人都能做到。

他神色不变的继续斩落那一剑。

然而在醉梦剑接触到自己那道斩出的剑气时,戚小然的神情却是逐渐起了变化。

一股仿佛来自五境大物的压迫感一浪强过一浪的铺面袭来!

戚小然仿佛从那柄剑身上感受到了类似薛忘忧和陈莫西的强大气息,那是真正跨越了四境范畴,就算是在五境门槛里,也是极强的存在。

他不敢相信这是从一柄剑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按照正常逻辑,他当然下意识以为这是属于李梦舟的力量。

因为这柄剑是从李梦舟手里甩出来的。

但他不可能相信李梦舟会是跨过五境门槛的强者,若非如此,他又怎么可能还能安稳的站在这里,吐血不止的就是他,而不是李梦舟和古诗嫣了。

可是那种压迫感又无比真实,一时间他变得有些凌乱了。

醉梦剑散发出来的气息当然是属于它本身的剑意,也就是他前任主人遗留下来的气息,是跟李梦舟这个现任主人没有半文钱关系的。

但这股剑意也只是起到威吓的作用,是没有什么实质伤害的,除非李梦舟能够自如运用这股剑意。

曾经这股剑意便吓到过野修彭德,但也只是很短暂的时间。

戚小然可比彭德强多了,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他此时内心里的慌乱也只是一时没有弄清楚,但在醉梦剑接触剑气短短数息的时间,戚小然便回过神来。

如果这一剑真的具备五境的力量,那他也根本活不过这数息时间,冷静下来之后,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戚小然望着那道剑气被醉梦剑斩击的频临崩溃,微微咧了咧嘴,剑锋所指,那道即将崩溃消散的剑气再度疯涨,立即壮大了一圈,将得醉梦剑直接包裹了进去。

“差点就被你唬住啊,小子,没想到原来你是一个剑修,想来这柄剑是你传承自某位陨落的大剑修,那股就连我也望而生畏的剑意,根本不属于你。”

姜国的剑修山门确实只有离宫剑院一座,但剑修却非全部出自离宫剑院,好比书院里也有不少剑客,山野间也有很多剑修,虽然远远比不过离宫剑院的弟子,但那些山野剑修里也有跨过四境门槛的存在。

戚小然当然有理由去怀疑李梦舟离宫剑院弟子的身份,但也不能因此便确定,而且只是一个没有跨过四境门槛的小剑修,也没有资格被他忌惮。

“你们剑修依仗的无非就是剑意了,就算手里没有握着剑,只要剑意足够强盛,那么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就都是剑,在剑意和手里的剑结合时,自然会迸发出更强大的力量。”

“但你只是一个没有跨过四境门槛的小剑修,就算那股剑意强大到能够碾压我,但终究不是属于你的剑意,现在你连剑都没有了,那便就只剩下等死这一条路可走了。”

李梦舟微微摇头,说道:“谁告诉你我的剑没了。”

醉梦剑的剑意虽然只是暂时起到吓唬人的作用,但醉梦剑可不是一把鸡肋的剑,剑意不属于李梦舟,可剑意是真实存在的。

前主的剑意只是被封锁在剑身里,暂时没办法释放出来,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强大剑意对弱者的压制是不需要释放出来的。

那是一种在意志层面的碾压,弱小的修行者,甚至只是感受到醉梦剑身上的剑意,就有被吓疯的可能性,被吓死也不是不可能。

戚小然当然不可能被吓死,毕竟他的境界在那里摆着。

然而醉梦剑的剑意虽然不能对戚小然造成什么影响,可他的剑气若是想要毁掉醉梦剑,那同样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被疯涨的剑气包裹住的醉梦剑再度震颤而出,直接便崩碎了戚小然的剑气,速度虽然有所减缓,但还是一往无前的掠向戚小然。

剑修的本命剑本身就有着对天下剑器的压制,想要用剑气杀死剑修的本命剑,那无疑是班门弄斧的行为。

但醉梦剑暂时能够做到的也就只是这些了,唬人的技能已经被戚小然打破,想要用剑意破防,也类似于用豆腐和石头碰撞,然而剑本身的锋锐,也足够对戚小然造成伤害,可惜的是,戚小然是活人,他不可能乖乖站着被剑刺。

醉梦剑在瞬间崩碎他的剑气,的确让戚小然感到十分意外。

但那同样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很快就做出了反应。

一剑横档,直接崩飞袭来的醉梦剑,他稍退几步,扬手便是直接朝着李梦舟又斩出了一剑。

李梦舟心里有些慌,但他没有畏惧,神情很快变得坚定,伸手一招,那被崩飞出去的醉梦剑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回到了他的手里,在剑气临身的刹那,横剑扫出,再一次崩碎了戚小然的剑气。

而他本人也被震得倒退,掠出去很远。

几乎不假思索,李梦舟转头看向古诗嫣,喝道:“跑!”

在明知不可能打赢的情况下,若是继续纠缠下去,就真的是在作死了。

古诗嫣也没有半点犹豫,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但不妨碍她迅速反身逃走的速度。

这对古诗嫣而言虽然很没面子,心里不住的骂着脏话,可在生命面前,她还是果断选择了妥协。

戚小然持剑而立,神态漠然的望着逃走的两人。

嘴角渐渐勾起了一抹冷笑,“现在才想着逃,可惜已经迟了。”

基于李梦舟两次崩碎他原本必杀的一剑,让戚小然只是顺手杀人的想法,变成了非杀不可,一个虽然身在四境却比自己弱很多,一个甚至连四境门槛都没有跨进去,若是真的让他们就这么逃走了,戚小然的脸面无存。

事实上李梦舟和古诗嫣根本没有跑出多远,便被戚小然追上了。

他看向戴着猫脸和兔脸面具的年轻男女,愈加觉得这两幅面具十分令人气恼,在深夜的环境下给人一种很阴森的感觉,是足以吓哭小孩子的。

虽然这面具本来就是一种玩具,但如果仔细看的话,确实有点恐怖。

戚小然当然不可能被一张面具吓到,他只是觉得心里很不爽罢了。

“想怎么死!”

李梦舟在面具下露出一张很难看的笑容,现在真是遭遇了打也不打过,逃也逃不掉的艰难困境,就算把所有底牌全部放出来,也只是能够做到暂时不死而已,时间一长,还是难逃噩运。

他看向身旁的古诗嫣。

古诗嫣的手里依然紧紧握着剑,但她的身子明显有些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受了伤的缘故,就算只是站着,也感觉到有些艰难。

她也回望着李梦舟,说道:“今天运气很不好。”

李梦舟想了想,确实如此。

在刚要行动的时候,便被北藏锋的眼睛注视着,而岳世庭府里又有伪装成山外修士的黑衣人行刺,随后北藏锋出现,差点便被他直接逮到。

追踪岳世庭也险些跟丢,好不容易追上来,看到的却是岳世庭的尸体。

现如今又要面对戚小然这个强大的敌人。

真的是运气差到爆炸。

他虽然从来不信什么命运,但能够活到现在,却也缺少不了运气的成分,也许他能够活命,并且来到都城,考入离宫剑院,就已经是把运气消耗的差不多了,现在开始走霉运了。

李梦舟现在心里满是不甘,命运这种东西向来都是狗屁,就算今日走了霉运,他也不信这些,想要活命,终究还得靠自己。

望着面前那一步步迫近的戚小然,李梦舟坚定的握住醉梦剑,说道:“凭心而论,就算我们两个人再强大一倍也不是你的对手,但你想要杀我们,也没那么容易。”

这当然也是一种屁话。

如果古诗嫣没有受伤,那么他们拼死或许有机会逃走,毕竟李梦舟修习着《蚕灭卷》神通,又有着极强悍的体魄,在戚小然一击杀不死他们的情况下,总能找到机会逃走。

然而眼前这种局面,戚小然真想杀他们,他们就连半点生还的希望都没有。

......

朝阳尚且没有足够的光明来驱散夜幕,天空是一片雾蒙蒙的,月黯星稀,太阳仍在努力的从山头上升起,然而却是半点光亮也看不到,或许那只是一种错觉,太阳依旧还在沉睡着。

戚小然默默扬起嘴角,嘲讽的说道:“已经被打成两条逃走的狗,你这番硬气的话,就太可笑了些,我要杀死你们很容易,现在,是你们想要怎么死?”

李梦舟想要啐他一口,但是想着自己脸上戴着面具,要是啐出去,就很难受,他很艰难的抑制住了这种冲动,冷声说道:“你杀死了岳世庭这位朝廷命官,他作为御史台最高掌权者,整个都城都会被轰动,你自己也难逃一死,一直追着我们也不过是想要杀人灭口罢了,我或许打不过你,但北藏锋知道岳世庭被刺杀的事情,你在这里耽误时间,或许接下来就是想想自己该怎么死了。”

戚小然不为所动,说道:“说这么多,你也只是怕死罢了,耽误这些时间确实很没必要,我并不惧怕北藏锋,只是遇到他会稍微有些麻烦,所以我便不给你们选择死亡的方式了。”

他心里也是有些不安。

好不容易重见天日,他的确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是因为李梦舟和古诗嫣比他想象的难缠,明明只是小角色,但耽误了这么久都没有杀死。

如果北藏锋真的出现在这里,戚小然也是要跑路的。

他的确并不惧怕北藏锋,可也没有信心能够打赢,那位终究是书院里的北剑客。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梦舟的嘴巴被开了光,一股很强的气息正在渐渐接近。

戚小然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

他猛地回头望去。

在雾蒙蒙的夜空下,一道身影看似缓慢却极快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位姑娘。

很美的姑娘。

身上穿着的是蓝红颜色拼接的劲装,手里握着一把剑。

如墨的长发随着夜风飘扬。

容貌绝美,身材也是恰到好处,神色清冷,那浑然天成的气质,世间女子都要逊色几分。

就算是古诗嫣在容貌上也是逊了一筹,气质上倒是不分伯仲,但是她比那姑娘少了一些锋锐。

这是一个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绝美女子。

当李梦舟看清楚那姑娘的脸时,便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虽然有猫脸面具的遮挡,谁也看不到。

萧知南!

自北燕剑庐走出,入世实修来到姜国的剑道奇才。

李梦舟很意外萧知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同样意外且震惊的还有戚小然。

他本以为来得人会是北藏锋,没想到是一个陌生女子。

但他从萧知南身上感知到了不弱于北藏锋的强大气息。

北藏锋是站立在姜国年轻一辈最高峰的人之一,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在整个世间也是少数,且不论这女子的身份,只需明白这是一位修为在四境巅峰的妖孽人物便足以让戚小然忌惮了。

“你是谁?”

这是很常见的一种问话方式,但戚小然的神情严肃,语气也同样凝重。

萧知南的神情则很平淡,她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默默地望着戚小然,开口说道:“琅嬛知南。”

北燕境内的那座剑庐是有名字的。

琅嬛剑庐是全名。

只是世人习惯直接称呼为北燕剑庐,或者更简洁一些,只有剑庐两个字。

但琅嬛的名字在各国修行山门里都是极为熟悉的,因为曾经的琅嬛剑主试图打破世间规矩,让世人深刻见识过琅嬛的强大。

琅嬛剑庐虽然比不过西晋的剑阁,但琅嬛剑主的名字是仅次于剑仙王乘月之下的,甚至世间有很多人都不知道薛忘忧的名字,但必定不会不知道琅嬛剑主这个人。

琅嬛剑主和薛忘忧皆是最有希望踏足剑仙之位的强大剑修。

剑仙之下也仅有这两个人而已。

第一百三十八章 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戚小然虽然消失了数个月的时间,但萧知南这个名字他还是听说过的,作为北燕琅嬛剑主的亲传弟子,且是唯一的真传,在未入世之前,或许名声不响,但像戚小然这种上任水镜司司首的朝堂大物,自然对世间妖孽之辈有着更为深刻的认知。

这也是为何在萧知南刚刚离开北燕踏足姜国领域时,都城方面便立即派出了年轻一辈的强者前往试探。

因为朝堂里的大人物包括那些修行山门的强者都清楚的知道,琅嬛剑主的亲传弟子入世意味着什么。

萧知南在北燕年轻一辈修士里的地位,也等同于沈秋白和北藏锋、欧阳胜雪三人,那是真正站在世间年轻一辈最高位置的妖孽之一。

戚小然在‘死亡’的那段时间里,也听闻了萧知南来到姜国的事情,并且也知晓她击败剑院四先生,同时和北藏锋以及沈秋白都战斗过的事迹。

在蟠龙宴的期间,沈秋白和萧知南虽然只是用意念在战斗,并没有什么观战者,但这种事情是很难瞒得过都城里的那些大人物的。

戚小然渐渐清醒过来。

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截杀岳世庭,因为恰巧被李梦舟和古诗嫣撞见,他才要杀人灭口,现在萧知南的出现,让他知道事不可为。

若只是萧知南一人,他或许还能鼓足勇气战一场,但其实他很清楚,相比沈秋白和北藏锋,他是处于劣势的,能够和沈北二人战斗的萧知南,也不是他轻易能惹得起的。

一旦被萧知南缠上,他很难全身而退。

他不想再死一次。

也不敢去赌在人前暴露点什么,被那个人知晓之后还能够安然无恙。

原本在李梦舟和古诗嫣面前很强势的戚小然,很果断的转身逃之夭夭,连一句狠话都没有放。

他可不是什么白痴,在这种情况,放狠话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况且萧知南是一位剑修。

若是一句话惹恼了她,可是会不眠不休追杀他,直到把他弄死为止。

剑修本身就是一种脾气很倔的人。

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剑修的道理,从来只有他们手里的剑。

戚小然逃跑的速度很快,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让得李梦舟想要求助萧知南留下戚小然的想法也只能放弃。

虽然依照萧知南的修为境界,完全有能力在相隔数百里的距离,驱策本命剑直接要人性命,但戚小然终究也是四境巅峰的大修士,直接被在相隔很远的距离杀死的可能性也不大。

李梦舟长吐了口气,望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岳世庭的尸体,情绪变得有些复杂。

他很难想象岳世庭就这么死了。

那些围绕着他的疑团虽然李梦舟大概能够猜到一些,但是没有得到证实,且也没办法从其口中探知更多的细节,总归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

如果刺杀岳世庭的那三个黑衣人只是在借着宫里那件事情而伪装山外修士造成岳世庭的意外身死,那么最有可能做这件事情的就是秦承懿了。

结合岳世庭当年放在燕子镇的那份名单里和秦承懿的联系,事实的真相或许便是岳世庭发现了秦承懿暗地里做过的某些事情,但想要揭露一个亲王的罪名,是需要更多且更全面的证据的,在他搜寻证据的过程里,不幸被秦承懿察觉到,便发生了今晚的事情。

秦承懿得知岳世庭在暗中调查他的事情,应该就在近期,否则他没道理让岳世庭活到现在才死,宋一刀坐着马车出现在岳世庭的府邸门前,或许就是要动手的前兆,也许是为了试探,也许是为了把岳世庭变成自己人。

但岳世庭应该是拒绝了。

所以秦承懿才下定决心要把他杀掉。

只是凑巧遇到山外修士潜伏在都城的事件,能够让他完全置身事外,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岳世庭。

这都是李梦舟心里的猜想,他不知道与事实相差多少,但结合今晚发生的事情,或许也八九不离十。

归根结底,还是都在潞亲王秦承懿的身上。

想着被戚小然压制,险些便死掉的画面,李梦舟想要跨过那道门槛的念头便更盛了。

......

朝阳的光辉渐渐驱散夜色,新的一天将要来临。

李梦舟望着萧知南,没有说话。

古诗嫣兔脸面具下的神情则有些复杂。

同为女子,萧知南在修行世界的地位是极高的,古诗嫣倒也不是因此嫉妒或羡慕什么,但心里总归是有些想法的。

萧知南也在仔细打量着李梦舟。

神情很平淡,但眼神却显得很炽烈。

李梦舟稍微感到有些不安。

下意识的扶了扶脸上戴着的猫脸面具。

且不论戚小然和岳世庭的打打杀杀,如果被萧知南知道他的身份,还戴着面具出现在这里,这里面的问题是无法说得清的。

但萧知南终究和他在桃花源相处了半个月的时间,只是戴了张面具而已,倒也不难认出。

李梦舟有些忐忑的伸手打招呼,这是在紧张不安时候的下意识行为,“萧姑娘,你好。”

萧知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李师弟,你也好。”

李梦舟:“......”

萧知南唤他师弟,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论是离宫剑院还是琅嬛剑庐,都同属剑门,是真正的师兄弟,绝非和其他山门弟子一样客气礼貌的相称。

但李梦舟真正在意的当然不是这个称呼问题,却也只有这个问题,因为萧知南虽然没有指名,可也已经道姓了,这意味着萧知南认出了他。

李梦舟倒也干脆,直接便把猫脸面具摘了下来,苦笑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他记得自己从未在萧知南面前展露过醉梦剑的样子,那么最有可能出现纰漏的就应该是他开口说话了。

虽然他刻意有改变声音,但其实对于熟悉的人而言,声音的改变并不大,还是能够大概听出来的。

对于修行者而言,改变自己的声音并不是一件难事。

只需要借助天地灵气就好。

就算是寻常的江湖武夫也能做到。

但其实这里面还是有小窍门的,虽然很简单,但李梦舟也没想过会在这里碰见萧知南,甚至碰见任何熟悉的人。

他便也没有彻底的改变自己的声音。

萧知南能够认出李梦舟,除了对声音的熟悉之外,最关键的是剑修的身份,如果剑修想要隐藏,或者没有拔剑之前,修行者一般也很难猜出他们的身份,但同为剑修的萧知南,是能够很清晰的感知到李梦舟身上属于剑的锋锐,再加上那开口时的熟悉声音,将他认出来就是很轻松的事情了。

“想要认出你很容易,但这并不重要,我在都城里感知到了城外一股很强的剑意,特地赶来,本以为能有一场战斗,没想到是你在这里。”

萧知南虽然没有直接说他是废柴,但这意思表达的也很明确了。

很失望。

在认出李梦舟的那一刻,萧知南的心情便很复杂。

远远感知到的那股剑意之强大,绝不在沈秋白和北藏锋之下,甚至还隐隐胜之,但她并不对李梦舟为何拥有这般强大的剑意而感到诧异。

因为对于剑修而言,传承自前辈的剑,都会存在不属于自己的强大剑意,只有自身修为达到一定高度,才能把这股剑意变成自己的。

李梦舟空有这般强大的剑意,实际上依旧是个废柴。

但换言之,剑意如此强大,待他成长到一定地步,将这股剑意完全融合,那他所站立的高度,必定不会很差,这股剑意的强大,便几乎等同于他的未来,若资质足够高,甚至还能变得更强。

至少未来的李梦舟不可能会是废柴。

如此想着,萧知南失望的情绪便也渐渐消散。

她望了一眼古诗嫣,突然开口说道:“你已经处在破入四境巅峰的边缘,希望在你破境之后,能够和我打一场。”

随着李梦舟摘下猫脸面具,古诗嫣便也把兔脸面具摘了下来,说实话,她并不喜欢这种面具,看起来很傻。

因为受伤的缘故,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闻听得萧知南的话,她神情上有着一丝错愕,想着传闻中北燕剑庐那位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原来是一个战斗狂。

她没道理去和萧知南打,本来就有些难看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一口回绝道:“没兴趣。”

萧知南清丽的面容,平静如远山,虽然年纪不大,但好像有一种看尽世间百态的淡然,她没有因为古诗嫣的语气而有什么情绪变化,只是说道:“我想要和谁打,便不会在意你同不同意,况且你也没有资格和我打,只是因为你即将破境,我才有所意动,你也不要想太多了。”

李梦舟觉得萧知南虽然依旧很平静,但在这番话明显是有所针对吧,果然也不是如表面上那么大气,终究也只是小姑娘罢了。

虽然严格来说,萧知南还要比他大一岁,他根本没资格说人家是小姑娘。

古诗嫣的性格就更加明朗了,至少在李梦舟的认知里是如此,别看她表面上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其实内心里俗得很。

动不动便喜欢揍人,嘲讽别人也是极其自然,所谓杀人了之后再给人家里送银子这种事情就足够让李梦舟诟病了。

古诗嫣望着平静站在那里的萧知南,说道:“素闻萧姑娘的剑很快,人长得也美,被誉为女剑修里的第一人,但我却有不同的看法。你的老师琅嬛剑主也是女人,离宫剑院里的三先生是女人,还有西晋剑阁那位生来便剑心通明的小姑娘,其他不属剑门弟子的人我便不说了,但萧姑娘显然也没有资格排在第一。”

萧知南淡淡说道:“我自然比不过老师,世人对我的看法我也从来不在意,至于离宫剑院里的三先生和西晋那位小姑娘,我有时间自当会前去领教。况且所谓女剑修里第一人,只是在世人眼里,我从未承认过,虽然这早晚都是事实。”

萧知南的骄傲是不需要有任何怀疑的。

她有着一颗变强的心,并且为之付出行动。

依照萧知南的剑道资质,莫说是女剑修里的第一人,只要她想,待她成就剑仙之位,也不敢保证她会不会比现今的西晋剑仙更强。

不过西晋剑阁里那位天生便剑心通明的少女,已经是被认定为资质最高的剑修,她的未来是无可限量的,乃是剑门的瑰宝,萧知南是否强过她,没有定论,但至少现在的那西晋剑阁少女是比不过萧知南的。

古诗嫣觉得萧知南那用很平静的模样说着变相夸自己的话,真的很是让人气恼。

李梦舟察觉到气氛稍微变得有些不对,虽然莫名其妙,但他还是连忙打断道:“现在岳世庭死在这里,等山外修士的事情解决掉,都城一定会出大乱子的,我们继续待在这里也不合适,不如换个地方再聊?”

古诗嫣冷着张脸,微微蹙起眉头,说道:“岳世庭匆匆离府,在半路上被截杀,你就不好奇他到底要去哪么?”

李梦舟摸索着下巴,说道:“岳府里除了那些被杀死的家仆外,似乎便没有其他人了,也许岳世庭早就清楚避不开这一劫,提前做了些准备,把家人全都送出了府,甚至送离了都城。”

“匆匆离府,必然是要去寻找自己的妻儿,原本在刚刚被刺杀之际,他应该乖乖待在府里,或者针对刺杀事件有所动作,急着离开都城,反而会被想要杀他的人跟踪,继而危害到妻儿的安全,但他依然毫不犹豫的这么做,唯一的可能性便是这场刺杀是他有所预料,却没有预料到会发生在今晚。”

“那么在担心出城的妻儿的安危下,他便也顾忌不了自身的安危。毕竟他是一个父亲,也是一个丈夫,妻儿永远都是在第一位的。”

在真相差不多大白的情况下,这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

岳世庭在都城里的所有表现都是真实的,绝非是伪装,只是曾经的李梦舟误会了这件事情,且也有因巧合的事情,让他进一步确定岳世庭和秦承懿存在关联。

若是这场刺杀行动是秦承懿安排的,那么他对岳世庭的所有怀疑便该都是反的,如此推测出岳世庭所作所为的意义,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现在岳世庭也已经被杀,便是更加不存在半点怀疑的可能性。

宋一刀的出现,那三个伪装成山外修士的刺客,包括直接杀死岳世庭的戚小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秦承懿的阴谋。

或许已经不算是什么阴谋。

而是明着在谋害朝廷命官。

当然,在秦承懿不暴露的情况下,也没人知道是他做的,就算是猜到,若没有足够的证据,谁又能那秦承懿这位堂堂亲王如何?

作为皇帝陛下的亲弟弟,秦承懿做过的错事可不止一件,但他依然还是高高在上的亲王殿下,想要轻易扳倒他,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李梦舟犹豫着说道:“岳世庭的妻儿现在不知在何处,若是平安倒还好,但如果也像岳世庭被刺杀一般,同样有刺客在埋伏着她们,势必会是一场惨剧。像岳世庭这样的官员不该落得这种凄惨的结局。”

对于岳世庭,李梦舟是稍微有些愧疚的,哪怕只是微不足道,岳世庭的死跟他也没有什么关系,但若是不曾怀疑,在岳府那时候,他便可以救下岳世庭的。

在岳府进行刺杀的那个四境巅峰修为的黑衣人实力尚且不如岳世庭,若有李梦舟和古诗嫣出手,合三人之力,足够逆境翻盘,更何况还有北藏锋在。

岳世庭已经死了,他的妻儿不该也落得这般田地。

但李梦舟根本不清楚岳世庭的妻儿在什么地方,就算想要去救,也毫无头绪。

或许她们已经逃出生天也说不定。

他认真想了想,便看着萧知南和古诗嫣,说道:“我们尽可能去找一找岳世庭的妻儿吧,若能找到,便尽量帮一把,找不到就算了。”

他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古诗嫣没有说什么。

萧知南则根本不清楚这里面的事情,但她也没有拒绝,反正她也没什么事情做。

只是想到都城近日发生的事情,尤其是今夜的不同寻常,四座城门外都有强大的气息浮现,萧知南也不想只做个看客,不过耽搁一会儿的时间她还是有的。

三人沿着原本岳世庭要去的方向寻找,找了很久并未发现什么线索,继而重新返回都城的事情暂且不谈。

在南城门守候着的离宫剑院的弟子们,也在阻拦了一些向城外逃离的山外修士后,最终等候到了潜藏在皇宫里的大鱼浮出水面。

宁浩然的手里紧紧握着曲泉,一身剑意浩荡。

锋芒毕露。

曾把蕴含着剑仙真意的小木剑贴身放在身上,且领悟到了一丝剑仙真意的奥妙,宁浩然身上的气息已然发生了一些改变。

在他拔剑时,属于西晋剑阁的天罗剑意便透体而出,剑身划过一道凄美的弧线,仅剩下唯一还站着的四境山外修士便惨叫一声,胸口被完全洞开,强悍的体魄也无法防御,扑通一声跪倒,趴在地上没有了声息。

第一百三十九章 那张网里的大鱼

这是属于南城门的战场。

而宁浩然便是堵在南城门的那座坚不可摧的城墙。

山外修士固然强大,但在境界上本身便存在着差距时,他们强悍的体魄便不再是无敌的。

虽然宁浩然胜的同样不轻松,但也并未放走任何一个山外修士。

只是此时他的眉头紧皱,像是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

宁浩然不相信都城里有山外修士,但山外修士出现在眼前时,他也不得不信,可现在他又有了些怀疑。

山外修士的恐怖之处从来不是他们强悍的体魄,而是能够强行掠夺修行者气海灵气的能力。

可直到这些山外修士死绝,他们也不曾使用这种能力。

否则的话,就算这些山外修士境界比宁浩然低,宁浩然也不可能如此快的将他们解决掉,甚至还有可能被掠夺气海灵气,成为一个废柴。

在暗处观察的卓丙春出现在了宁浩然身旁,望着那些山外修士的尸体,轻声说道:“他们与我们所认知的山外修士不同,看来这里面确实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宁浩然说道:“这些山外修士虽然很强,在同境之中必定是无敌的存在,但又显得有些弱,他们应该不是荡魔时期的那种山外修士,而是新生的一类。”

卓丙春背负着双手,望着南城门内的街道,说道:“或许镇魔屏障出现了问题,被困在里面的山外修士出不来,但却想办法将掠夺气海灵气的法门送了出来,那种法门很容易便能修成,但被送出来的法门应该并不完整,所以新生的山外修士无法随心所欲的掠夺气海灵气。”

“然而他们能够修成这种体魄,说明是掠夺过很多正道修士,但必然存在着某种限制,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施展出来的。”

宁浩然讶异道:“所以他们也只是山外修士里的废柴咯?”

卓丙春微笑道:“说是废柴,准确也不准确,毕竟就算是山外修士里的废柴,也是仅在你之下的存在。”

宁浩然稍微有些不悦,这让他觉得自己似乎也是个废柴。

自己当然不可能是废柴。

他望着南城门内,目光微凝,说道:“大鱼来了。”

随即他又有些困惑的看向卓丙春,说道:“这条大鱼怎么会跑到南城门来?谢春风所在的东城门不是更好的选择么?”

他无形之中又嘲讽了谢春风一波。

卓丙春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凝重,说道:“这条大鱼可不是山外修士里的废柴,他能够潜藏在宫里多年不被发现,除了有着强大的身手,也有着缜密的心思,跨过五境门槛的山外人啊,倒是真的难缠。”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是要活捉躲身在都城各个角落里的山外修士,交由徐鹤贤来审问,从而探知清楚潜藏在宫里的那条大鱼的身份。

但既然大鱼主动现身,那么其余的山外修士便无关紧要了。

在南城门的战场尚未打响时,观察宫内情况的江听雨便已经通过天地灵气的传音,告知了卓丙春大鱼浮出的消息。

所以宁浩然才没有留下活口的打算,将得仅剩的那些山外修士全部杀死。

仅仅只是四境下品修为的山外修士,通过接触,也知道他们确实都是属于头脑简单的货色,虽然不至于说成白痴,但也确实除了叫嚣外,话语里实在没有什么营养。

纯粹的莽汉罢了。

想来他们也不可能知道太多东西,抓起来审问也只是浪费时间。

把那条大鱼抓到才是问题的关键。

......

世间最繁华的城,要数西晋国都洛阳,魏国都长安,姜国都琅琊,但最坚固的还是有着天下第一雄城之称的琅琊。

姜国座立在大陆中心,乃天下必争之地。

待琅琊城破,便意味着姜国的灭亡。

而只要琅琊城在,哪怕腹地被攻陷,姜国依然长存,甚至能够重新把丢失的疆域抢回来。

这是足以令姜国人骄傲的事情,琅琊虽然只是一座城,但也相当于是整个姜国,姜国修行世界的大物几乎有大半都在琅琊城里,五境门槛里的大物,皆是能够抵挡千军万马的存在。

像山外修士这件事情,虽然是从内部出现了问题,但只要有这些强者在,琅琊城依然是坚不可摧的。

此刻朝阳未升,皇帝陛下却已经醒来,准确上早朝了。

实际上这一晚他也并没怎么睡。

只是在陪伴皇后娘娘的时候,忍不住困乏小憩了片刻。

皇后娘娘仍然在熟睡着。

原本红润白皙的脸蛋,此刻只剩下白皙了,连嘴唇都是苍白的。

皇帝陛下很是疼惜的摸了摸皇后的脸蛋,随后转过身面色凝重的踏出了寝宫。

“陛下,江院首和薛院长等人都已前往南城门抓捕那条大鱼,在这黎明时刻,必定会有好消息传来。”

有内侍在宫外等候着,低着脑袋,细语说道。

皇帝陛下只是点了点头,除了参与行动的官员外,早朝该上还是要上的,他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耽误了朝政。

......

南城门外。

宁浩然杵剑而立,望着面前那身材有些肥硕,黑衫裹身的老者,表情十分怪异的说道:“这倒还真是一条大鱼。”

潜藏在宫里的那个山外修士终于现身,但这副样貌显然与宁浩然想象中的差别巨大。

山外修士因为体魄强悍的缘故,就算不是那些一身横肉,也至少不该是个胖子。

而且这老者的肤色也很是白皙,的确是白胖白胖的典型。

想来他的营养是很丰富的。

北藏锋、沈秋白、钟溪言和谢春风都已赶到南城门。

各座山门弟子们严阵以待。

他们对眼前老者的身材也感到很诧异。

尤其是对谢春风而言,他在东城门打败的那些山外修士全部都是肌肉横呈,块头很大,突然有一个胖子出现,就觉得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乱入了进来。

但除去身材肥硕这一点,在场的修行者们都能够清晰感知到老者身上蕴藏着的强大气息。

“不愧是大鱼,就连我也感到有些心悸。”

沈秋白手里提着星昀剑,内敛的气息也在逐渐攀升。

同时,北藏锋和钟溪言、谢春风的气息也从无到有,开始节节攀升,南城门外霎时刮起了一股狂风。

肥硕的山外修士身上流露出的气息,就如他此刻的目光一般,平静而强大。

他默默注视着这些年轻人,也注意到了那些躺在南城门外的尸体。

“摘星府的沈秋白,书院的北藏锋,离宫剑院的四先生,摘星府首席钟溪言,不落山首席谢春风......这般阵容,倒是姜国修士年轻一辈里的顶峰了,你们为我而来,实在令我诸葛旦感到万分荣幸。”

诸葛旦便是肥硕的山外修士的名字。

宁浩然上前几步,站在北藏锋的身边,说道:“猪割蛋?阁下的名字当真有趣。”

原本沈秋白等人尚未反应过来,此时闻听宁浩然的话,他们看向诸葛旦的目光也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这名字确实别致。

虽然只是被宁浩然恶意编排,但真的很好笑。

诸葛旦的肥脸上也是露出一抹怒容,“老夫复姓诸葛,单名一个旦字,如此文雅的名字,居然被你这般扭曲,年轻人都不懂得尊重长辈么!”

宁浩然微笑说道:“我向来很尊重长辈,但这里面并不包括你,素来听闻山外修士皆是头脑简单,那些被我杀死的家伙没说几句话,倒也不真切,现在我在你身上是真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北藏锋依然捧着他的书,虽然气息已经攀升到了极致,但他似乎没有一点大战来临前的紧张感,对于宁浩然对诸葛旦名字的嘲讽,他也没觉得有多好笑,只是觉得夜色依旧有些深,很影响他看书。

沈秋白倒是浅笑着说道:“只是知晓剑修的剑很锋锐,却原来嘴皮子也很厉害。”

谢春风冷声道:“宁浩然只是很幼稚罢了。”

钟溪言则微微摇头说道:“四先生是性情中人,剑修除了修剑,更多遵循的还是自己的心意,我倒是有点羡慕他,任何话都可以很自然的说出口,完全不怕得罪人。当然,对于山外修士也没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宁浩然是离宫剑院里最骄傲的,是因为他经常出现在世人的眼睛里,在三师姐不出山门,大师兄一门心思修行的情况下,宁浩然代表的往往就是离宫剑院的脸面。

他自然要把剑修的风采最大可能性的展露出来。

宁浩然并不幼稚,但也说不上多么稳重。

他可以在老师面前做一个乖宝宝,当然也可以在世人面前展露他最强势的一面。

诸葛旦虽然是被猜测跨过五境门槛的强大山外修士,但对于名字的问题,显然他很在意,因为这是很容易被误会的,在任何事情上他都可以隐忍,唯独有人拿名字取笑他这件事,绝对不能忍。

“我在此判你死刑!”

诸葛旦白皙的胖脸上多出了一抹红润,声音也忽然变得尖利起来,他的声音仿佛就是一把坚不可摧的利剑,直接破开夜色,如剑网般朝着宁浩然等人笼罩了过去。

在凌晨苏醒的鸟儿盼望着会有虫吃,却被那股锋锐的气息所惊到,仿佛失去了所有感观能力,扇动着翅膀四处乱撞,凄厉的鸣啼声尖锐。

宁浩然的脸色微微一白,诸葛旦的声音虽然尖锐的仿佛一把剑,但实际上并不是真的一把剑,只是从他身上释放出的恐怖气息对弱者的压制,单凭这股气息来看,是足够把宁浩然碾死的。

钟溪言和谢春风也好不到哪里去,皆是面色苍白,身子下意识摇晃了一下,若不是意志坚定,他们必然会后退。

各座山门跟随而来的其余弟子们则就没有这么大的毅力或是修为抵御,面色不仅变得惨白,也是纷纷倒退着跌倒,再也无法站起。

“剑修果然是招仇恨的好手,只是对于被殃及池鱼的人来说,就太倒霉了。”

有些人不由得暗暗腹诽,只是宁浩然毕竟是自己人,他们也不能不分场合的去怪责。

在场面有些失控的时候,唯有沈秋白和北藏锋岿然不动。

当然,这里面也包括一直站在旁边看戏的卓丙春。

南城门外通往离宫剑院的山路边,有着一颗古树,卓丙春背靠着树干,似乎是年纪大了,一旦站久,便觉得有些腰酸,在那股强大锋锐如剑的气息铺面而来时,卓大教习只是在揉着自己的腰,嘴里唉唉呼呼。

北藏锋则依然捧着自己的书,微微低着脑袋,如剑般的锋锐气息刮过他的身子,将其衣衫吹拂的猎猎作响,发丝飞扬,似乎不是因为感受到诸葛旦强大的气息,而是因为没办法安稳看书才有了反应。

他抬起眸子望向诸葛旦,语气低沉地说道:“好强的气息。”

沈秋白持剑而立,因锋锐气息拂面而微微眯起眼睛,白衣胜雪飘荡,仿若战神一般,开口说道:“这便是跨过五境门槛的山外修士,气息虽强大,但很杂乱,毕竟是强行掠夺别人的气海灵气,我似乎有些兴奋了。”

北藏锋将手里的书卷起来收入胸前衣襟里,说道:“没办法好好看书了。”

沈秋白微笑着看向他,说道:“我虽然不明白你那本看了好几年的书,为何一直看不完,但现在确实不是静心看书的时候,我们好像从来没有并肩作战过。”

北藏锋说道:“因为我看了很多遍,其实这本书我第一天就看完了,只是这本书很有意思,一直不舍得放手。”

沈秋白对于北藏锋无视他所谓并肩作战的话,也只是微微摇头,便好奇的问道:“那你看得到底是什么书?”

北藏锋手里的书向来都是一个谜。

因为这本书的书封上没有名字,而除了北藏锋外,再没有第二人看过书里的内容。

北藏锋没有犹豫,说道:“是《纵横卷》里的某一卷,世人应该都看过。”

沈秋白很是诧异的说道:“是那个笔名叫做棠鸿羽的异人所著的《纵横卷》?那里面记载的不是世间年轻一辈有所造诣的修行者么?并不是什么故事书吧?而且里面也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你虽是剑客,但却是书院弟子,也算是半个读书人,怎会喜欢看这种书?”

北藏锋认真想了想,说道:“《纵横卷》里的内容很有意思,而且那个著作者棠鸿羽似乎很了解我,书里有关我的事情很多,我其实对任何事情都起不到很大兴趣,这本书是让我唯一感兴趣的,或许在外人眼里描写的我,更能让我找到自己,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北藏锋似乎确实对这件事情具备很大兴趣,接着又说道:“这本书的著作者还把他所记载的年轻修行者作为主角,分别都写了一卷番外,只是从未展示在世人面前,我有幸得到了一卷,正是记载着我的故事。”

沈秋白错愕的神情渐渐转为了一抹笑意,说道:“这确实很有意思,如此说来,应该也有以我为主角的番外卷,看来,我也应该找来瞧瞧。”

北藏锋说道:“书院里收录了很多,我不知道有没有描写你的,有时间你可以自己去找。”

书院里囊括了世间很多书卷,就是再难找到,甚至已经绝笔的古籍,书院藏书楼里都有,那是经过无数先辈,在天下行走时带回来的,里面当然也包含着那个异人棠鸿羽所著作的《纵横卷》个人集番外。

“喂!你们两个聊够了没有?注意现在是什么场合啊!”

首当其冲面对诸葛旦那锋锐如剑般强大气息的宁浩然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沈秋白和北藏锋那莫名其妙的对话。

沈秋白和北藏锋很快回复到了一本正经的样子。

虽然北藏锋那张平静的脸,从来没有不正经过。

然而便在这时,诸葛旦似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那道锋锐的气息消散于野,他转头看了南城门内的街道一眼。

沉寂片刻。

那道锋锐的气息再度攀升。

诸葛旦面色凝重的望着那空无一人的街道,“既然来了,何必装神弄鬼,现身吧!”

城内的街道依然寂静。

沈秋白等人也没有说话,他们也都感知到了那极其微弱的气息。

因为极其内敛,才显得微弱。

这不代表来者真的很弱。

而且气息不止一道。

此时背靠着树干的卓丙春终于深呼一口气,喃喃道:“到了拉开网捕捉大鱼的时候了。”

不知何时,在黎明前的时刻,有着一片乌云飘来,再度遮住了那微弱的光明。

有风起。

接着有三道身影自天而降。

穿着一身青衫的老者。

穿着一身白衫的俊朗男子。

穿着一身玄服面色肃穆的中年男子。

离宫剑院的院长,薛忘忧。

天枢院的院首,江听雨。

玄政司的司首,徐鹤贤。

南城门外静悄悄的。

沈秋白等人一副了然的样子。

诸葛旦面色凝重的看着自天而降的三个人,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十分强大。

除了身穿玄服的那个中年男子外,最让他感到忌惮的便是青衫老者和白衫男子。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境界的压迫感。

第一百四十章 都城里那些年轻修士的风采

乌云遮住了月光,南城门外漆黑一片,但偏生那自天而降的三人气息强盛,显得很是清晰可见,在这黎明前最后的黑夜,仿若透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诸葛旦那白皙的肥脸蛋微微抖动,恶狠狠地盯着薛忘忧三人,“真是好大的手笔,我本有意躲着你们,没想到还是被你们察觉,这挖好的陷阱,看来我还真是非跳不可了。”

徐鹤贤尚且不论,哪怕是四境最强,也终究是在四境,真正让诸葛旦忌惮甚至有些恐惧的唯有薛忘忧和似乎有些看不出深浅的江听雨。

传闻江听雨早年便入了五境,是江湖上曾经赫赫有名的强者,很多人都知道江听雨退出江湖,入了姜国庙堂,原因自不必再细谈,世人都认为江听雨早已不是曾经的江听雨,但也没有人真的便因此小觑他。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又能保证在庙堂的这些年,江听雨没有回复到曾经的巅峰期。

除了江听雨这个不确定性,薛忘忧则是实打实的五境大物,剑修的身份,五境巅峰的修为,几乎让他立于不败之地,诸葛旦可没有那个自信敢和薛忘忧叫板。

此时的薛忘忧轻甩了一下衣袖,背负起双手,声音好似有气无力,像是每个字在嘴里很艰难才蹦出来一样,“你倒也真看得起自己。”

背负起的右手不知何时握着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吐出口酒气,说道:“只是五境门槛内的下境罢了,凭你这点能耐是如何藏在宫里不被发现的?还真是让老夫我好奇的紧。”

诸葛旦是跨过五境门槛的山外修士不假。

但只是初步跨入而已。

自四境开始每个小境之间的差距就已经渐渐拉远,五境门槛内的距离自然更加庞大,别看只是下境和上境如此相近的差别,那也是相当于住在地底世界的人类试图触摸苍穹,连地面都不能踏足,又何谈苍穹之上?

世间当然还是存在不少能够无视小境距离的妖孽,便例如沈秋白和北藏锋这些人都大概能够做到,但也没办法完全跨越过去。

至于诸葛旦是否具备这样的能力,薛忘忧自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虽说山外修士是绝对同境无敌的恐怖怪物,甚至很轻易就能越境,但越境的前提都在于那能够掠夺气海灵气的术法,若来不及强行掠夺灵气,高一个小境的存在,就足以将他们碾压。

薛忘忧又何止高诸葛旦一个小境?

那几乎是一个大境界的距离。

徐鹤贤紧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他到此只是安心做个看客,绝不愿意和山外修士交手,哪怕诸葛旦在薛忘忧这等大物眼里只是小角色,但终究是跨过五境门槛的强者,并不是徐鹤贤能够应付的了的。

他又不傻。

这件事情大可交给江听雨和薛忘忧来做,若非涉及宫里那位,又是皇帝陛下的严令,徐鹤贤此刻恐怕才刚刚起床,他没道理倾尽全力去帮江听雨。

没有幸灾乐祸,暗中使绊子,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只是因为是皇帝陛下的命令,徐鹤贤不得不和江听雨统一战线,同时也是不敢在这种场合乱来,纯粹当个看客自然也是很无耻的行为,但显然也没有人在意徐鹤贤做什么。

因为只要有薛忘忧在,其他人似乎也的确没什么事情可做。

但沈秋白这些年轻人还是有些跃跃欲试的。

哪怕宁浩然和谢春风几人被诸葛旦那锋锐如剑的气势震慑,颇有些狼狈,但想要和强者一战的念头却始终没有消散,反而更加亢奋。

诸葛旦环顾着南城门外的所有人,莫说这些人全部围攻他,只需要薛忘忧出剑,他就得考虑一下自己该埋哪儿了。

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虽然曾经暗地里强行掠夺过很多修行者,但部分都是四境以下的,能够跨过五境门槛,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他还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天下无敌。

但乖乖的束手就擒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诸葛旦暗暗想着若是有机会能够把薛忘忧的气海灵气掠夺过来,他是不是可以借此一举破境?

在不能被拒绝的诱惑和危险并存的情况下,有些人或许会压制住自己的内心,艰难的选择远离危险之地,但必然也会有些人选择铤而走险,甚至还占据着大多数。

“素闻薛院长乃是姜国第一大剑修,就算不是剑仙,却也算半个剑仙,我诸葛旦不才,倒是想要领教领教薛院长的剑技。”

薛忘忧微微撇嘴,却是没有理会诸葛旦,而是看着宁浩然,说道:“小四,你的剑技可曾有进步?”

宁浩然怔了一下,面对薛忘忧这个老师,他像是完全丢失了骄傲,很是乖顺的回答道:“相比年前,不可同日而语。”

薛忘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那便拔出你的剑,给老子削死他!”

宁浩然脸上的表情错愕了一瞬,但他没有犹豫,哪怕面对的是五境山外修士,他也亦然的拔出了自己的剑,气息在顷刻间攀升至顶点。

打算做看客的徐鹤贤,此时忍不住朝薛忘忧说道:“薛院长,那山外修士可是跨过了五境门槛,就算只是下境,也不是宁四先生能够对付的吧?”

他当然不可能是担忧宁浩然,只是对于薛忘忧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算宁浩然是薛忘忧的亲传弟子,乃至能够在四境上品越境匹敌四境巅峰,也绝无可能会是五境强者的对手,向其拔剑无疑是送死的行为。

薛忘忧灌了一口酒,说道:“小四当然打不过那个叫什么蛋的,但那又如何?身为离宫剑院的弟子,岂有不战而退的道理,就算是死,也要拔出自己的剑,在对方身上捅几个窟窿。”

徐鹤贤默然不语,想着这是什么鬼道理,明明可以避免,非要去找死,怪不得剑修落到了如今这般颓败的局面。

原本世间遍地皆是剑修,现在满打满算也只剩下三座剑门,流落山野的那些剑修更是一个个弱小不堪。

江听雨则只是看着,似乎比徐鹤贤更像是一个看客,没有任何开口说话,甚至插手的打算。

薛忘忧那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以他疼爱自己徒弟的程度,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徒弟去送死?

当然,这倒也不是说,江听雨就认为宁浩然具备打赢诸葛旦的实力。

毕竟薛忘忧自己都说了宁浩然不可能打得过诸葛旦,至于薛忘忧究竟为何,看下去自然便清楚了。

宁浩然此时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心里是稍微有些紧张的。

他从来不会违背老师的话,哪怕老师让他去死,他也不会有任何犹豫,哪怕现在与送死无异,但他会全力以赴,尽量让自己不死。

因为老师的话是让他拔剑去削死诸葛旦,而不是让他跑过去被诸葛旦杀死。

诸葛旦的心情也是极其复杂的。

他不知道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怀揣着能够掠夺薛忘忧气海灵气的愿望,紧张而又期待的想要挑战薛忘忧,结果你随便派出来一个四境修为的徒弟就把我给打发了?

这已经是薛忘忧明着在羞辱他了。

他虽然是通过不断掠夺修行者的气海灵气才能跨过五境门槛,但实际上他对这门术法的掌握依旧不熟练,偶尔也会出现差错,被外来的灵气所反噬,多次险象环生,差点死掉。

既然已经想到要掠夺薛忘忧的气海灵气,他当然不可能轻易就会放弃。

宁浩然强大的气息虽然也是不错的人选,但又怎能和薛忘忧相比,为了掠夺薛忘忧的力量,他便不能去掠夺宁浩然,否则他想要接近薛忘忧就更难了。

好在宁浩然只是四境,对诸葛旦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需要忌惮的对手。

望着持剑而立的宁浩然,诸葛旦阴沉着脸,说道:“我很佩服你们剑修的气魄,在大境界的天堑下,尚敢拔剑,但你们同样很愚蠢,哪怕强如薛忘忧,也是一样的愚蠢,居然让自己的弟子来送死。”

他微不可察地瞄了薛忘忧一眼。

内心深处里的想法,当然还是期盼着能够激怒薛忘忧,给予他掠夺其力量的机会。

诸葛旦可不是那些寻常头脑简单的山外修士,虽然不能说聪明绝顶,但一身肥肉也都是智慧啊。

但薛忘忧又岂是随便就能被激怒的,他默默喝着酒,根本连看都没看诸葛旦一眼。

只是颇有些不悦的朝宁浩然说道:“小四,你还在等什么,那肥猪都骂你是蠢货了,还不赶紧拿剑砍他!”

诸葛旦:“......”

肥猪?

他的神情变得愈加阴沉起来。

虽说别人拿名字取笑他是他绝对容忍不了的,但被人说成肥猪,显然也是不能忍的事情啊。

他恶狠狠地盯着站在面前的宁浩然,显然是找到了可以撒气的目标。

宁浩然轻吐一口气,平静说道:“我要拿剑砍你了。”

话音刚落,南城门外的石路崩碎,剑锋呼啸而起,抡向诸葛旦的面门。

用抡的方式出剑,很是别出心裁。

在剑锋来袭的那一刻。

诸葛旦肥硕的身躯猛地弹射了出去,速度居然出奇的快,爆涌的气流剧烈纠缠在一起,在其周身炸开,好似一座大山一般,直接撞向宁浩然的身子。

被其踏足的石路地面,绽放出无数蜘蛛网般的破碎裂纹,迅速朝外蔓延开去。

铿地一声。

剑锋斩击在诸葛旦的身上,居然溅起了火星,诸葛旦双手怀抱,试图把宁浩然禁锢在原地,而宁浩然也是反应很快的身子后仰,瞬间滑了出去。

堂堂五境强者,如此野蛮的战斗方式,也只有体魄强悍的山外修士了。

宁浩然虽是领悟到了一丝剑仙王乘月的真意,但想要破开山外五境修士的防御,还是显得艰难了点,在脚尖点地飞速后撤的过程里,他再次举起手里的剑,一道极其雄厚的剑意节节攀升,霎时间便斩击了出去。

诸葛旦只是挥臂便崩碎了那道剑意,巨大的脚掌踏在石路地面,顷刻间造成一个巨坑,肥硕的身躯再度朝着宁浩然弹射了过去。

而这次宁浩然没能避开,迎面被诸葛旦撞了个正着。

一口鲜血喷出,宁浩然的身影抛出一道弧线,直直飞出了百米远,才重然砸落,却是连站起身来都做不到。

诸葛旦阴沉着脸,一步步朝着宁浩然迫近。

胸口处的衣衫有着一处划痕,那是被宁浩然的剑所斩击出来的,展露的皮肤上也仅仅是有着一道红印。

而他挥臂崩碎宁浩然剑意的左手,也是衣袖尽碎,但却未伤及他分毫。

宁浩然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见此一幕,谢春风的面色极其凝重,他很难想象,宁浩然会在战斗刚开始就被打得这么惨,他虽然想要嘲讽一句,但更多的还是对诸葛旦恐怖实力的忌惮。

钟溪言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他犹豫的看了一眼仍在喝酒看戏的薛忘忧,最终没有说什么。

他觉得宁浩然是薛忘忧的亲传弟子,作为老师都不在意,他就更没资格去说什么了,而且,薛忘忧既然提出要让宁浩然去和诸葛旦打,肯定是有原因的,或许宁浩然还有着隐藏的手段。

永远都不要小觑一名剑修。

何况是离宫剑院的四先生。

基本上所有人的想法都和钟溪言差不多。

要说了解,自然没有谁比宁浩然的老师薛忘忧更加了解自己的徒弟,老师总不至于去害自己的徒弟。

然而事实上,宁浩然又被诸葛旦擒住,仿佛一个布偶一般被其甩来甩去,半点也看不出宁浩然有什么隐藏着的手段没用,毕竟都快被打死了,再不用,还等什么?

砰的一声闷响。

宁浩然直接脸着地,被砸在石路地面上,整个地面都被砸出了一个坑,可以想象,宁浩然那张帅气的脸必定破了相。

而此时的他心念微动,早就不知道在何时被砸飞的本命剑,突然发出了震颤,自背后呼啸着刺向诸葛旦的脖颈。

诸葛旦有所察觉,肥硕的身躯依旧很敏捷的躲开,名为曲泉的本命飞剑,及时在半空静止,随后在瞬息间,又朝着诸葛旦飞去。

宁浩然趴在地上,驱策着本命飞剑追着诸葛旦,剑气毫无目标的乱放,迫使着那些观战的各座山门弟子纷纷躲远,

虽说剑修的剑是唯一能够破开山外修士防御的利器,但若是打不着,便也没有半点意义,况且境界上的差距太大,前面已经多次证明着,就算斩击在诸葛旦身上,也伤害不了他分毫。

稍微起到的作用,便是让宁浩然有了喘息的时间。

诸葛旦貌似是被一直追赶着他的曲泉剑给惹恼了,不躲不避的直接迎了上去,但和宁浩然心念相通的本命剑,在不被主人握着的时候,速度甚至会更快,只需要宁浩然一个念头,本命剑便转换了方位,继续对着诸葛旦穷追猛打。

同样的道理,诸葛旦虽然不惧怕被这柄剑斩在身上,但一直被纠缠着,也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若不能断开本命剑和宁浩然的联系,或是击落这把剑,他可能会被这把剑给耗死。

在这过程里,诸葛旦的脑子似乎变得不好用了。

但他很快就醒悟了过来。

属于五境强者的气息从他身上爆涌开来。

瞬间便把曲泉剑给包裹了进去。

在绝对力量的面前,曲泉剑被震飞,附着其上的剑意也崩碎,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同时,宁浩然猛地喷出了一口血,原本就极其苍白的脸,变得更是惨白,精神萎靡。

再也没有心力去驱策本命剑。

诸葛旦微微喘着气,恼羞成怒的踏步走向宁浩然,“小家伙,我要将你抽筋剥骨!”

宁浩然趴在地上,没有半点反应。

他连挪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能眼睁睁望着诸葛旦气势汹汹,杀意凛然的走来。

钟溪言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

不。

这应该是不需要再怀疑的。

宁浩然已经倾尽了全力。

奈何诸葛旦太过强大。

在极短的时间里,宁浩然便遭受到了极其惨烈的创伤。

相比那些四境修为的山外修士,眼前的诸葛旦才是真正带来了属于山外人的大恐怖。

薛忘忧把葫芦里的最后一滴酒吞下肚,慢悠悠的把酒葫芦系在腰间,朝着沈秋白和北藏锋等人说道:“你们几个小家伙应该也坐不住了吧,那还等什么?”

沈秋白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拔剑朝着诸葛旦走去。

黎明前的夜空里星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在这一刻,似乎变得强盛了些许,淡淡的星辉普照,洒在沈秋白的身上,令得白衣更胜雪。

嘭的一声巨响。

北藏锋的脚下也出现了一柄巨剑,纵使剑身深入地面十数寸,剑柄的高度也持平了他的胸膛,他手指轻弹剑身,巨枝剑破碎开来,化作流星朝着诸葛旦激射而去。

谢春风瞥了一眼半死不活的宁浩然,说道:“我们的约定还没有履行,现在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千万不要感谢我。”

他手里的剑爆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钟溪言也默默拔出了剑,望了老神在在的薛忘忧一眼,微笑着走向诸葛旦。

第一百四十一章 南城门外,举剑的萧知南

夜空里浮现着绚烂的星海。

有数不尽的流星划过。

耀眼如太阳般的光亮尽情绽放着。

在李梦舟和萧知南回到都城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瑰丽的景象。

古诗嫣不在他们身边,因有伤在身,便从另一座城门先回了朝泗巷。

而李梦舟出于对南城门情况的好奇,便打算过来瞧瞧。

萧知南自然是不需要什么理由,有强者在的地方,她必然会出现。

李梦舟很快就注意到了趴在不远处的身影,那是四师兄。

他的神情从惊讶变成慌张,连忙上前想要搀扶四师兄,口中很是担忧的说道:“四师兄,你这是打输了?”

宁浩然差点又喷出一口血,这明明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好嘛,你何必又再多此一问呢。

但是面对自家师弟,宁浩然显然不会去摆什么臭脸色,虽然模样很凄惨,但还是尽量神情温和的说道:“跨过五境门槛的山外修士确实强得可怕,但我也没输,只是身体没有力气,在这躺会。”

李梦舟强忍着吐槽的心,这种瞬间就能被揭穿的谎话,又何必非要说出来呢。

而且你明明是趴着,也不是躺着。

但显然,如果李梦舟把心里话直接说出来,依照四师兄的性格,他必然会觉得很没面子,可能会羞恼的来揍他。

李梦舟当即把目光转向南城门前观战的薛忘忧和江听雨、徐鹤贤三人身上,“既然那个山外修士这么强,为何老师他们不出手?”

宁浩然放松的坐在地上,轻咳一声,身体的疼痛让他微微皱眉,缓缓说道:“五境门槛内的修行者,虽然依旧只是下、中、上、巅峰四个小境,但每一个小境间的差距都是天地之别,破境的速度会变得异常缓慢。”

“那肥猪终究只是下境,就算是站在下境的巅峰,也和老师相差着数座天地山河,若老师出手,只需弹指一挥间便能让那山外修士灰飞烟灭。”

“但对于我们这些尚未跨过五境门槛,却又很接近的修行者而言,就算打不过,但也能在和五境强者拼尽全力的战斗中突然自身的极限,加快触摸五境门槛的速度,乃是很难遇到的绝佳机会。”

宁浩然原本并未想到这么多,但他终究还是明白了老师的用意。

他虽然被诸葛旦打得很惨,但气海里的灵气确实变得充盈了不少,对本命剑的掌控也更加紧密。

李梦舟若有所思。

他甚至也想上去和诸葛旦打一场。

但他还是有着自知之明的。

若对手是四境门槛里的修士,乃至达到上境,他最多也就是落得个四师兄这般的下场,不会危及到生命,但五境门槛里的大修士,怕是纯粹靠拍来的掌风,就能把他碾碎。

境界差距太过巨大,这是一场他没有资格参与的战斗。

但观摩这些强者之间的对决,也能悟到很大的机缘,李梦舟当即盘膝坐在四师兄旁边,很快进入了观想状态。

......

诸葛旦将手里的长刀高高举起,轻微的破空声,在察觉不到的瞬息间撕破了长夜,他肥硕的身躯抖动着,怒目欲裂。

山外修士的力量终究都是强行掠夺别人得来的,虽然真正的山外强者能够把掠夺的力量完全变成自己的,甚至达到更恐怖的程度,但那样的存在终究是少数。

诸葛旦虽然能够在五境下境里无敌,但遇到稍微强一些的对手,便会捉襟见肘,无敌是因为他强悍的体魄,并非他真的具备五境下境里巅峰的修为。

如果抛开那掠夺气海灵气的邪恶法门,也没有那般强悍的体魄,山外修士普遍在同境之中都是最弱的那一类。

但这两者本身就是山外修士强大的根本,是不可能当做不存在的。

只是被沈秋白和北藏锋等人围攻,让他觉得有些心烦和恼怒,绝不是有什么忌惮,在明知山外修士体魄强悍的情况下,沈秋白他们当然不可能愚蠢的浪费自己的力量。

且也刻意拉开着距离,保持在安全范围内,不给诸葛旦任何掠夺他们气海的机会。

北藏锋虽是书院弟子,但他也是一个剑客。

剑客不一定是剑修,但也算是摸到了门槛,且手里的剑也具备伤害到山外修士的能力。

所以主要攻击的力量都是来源于北藏锋的剑。

而谢春风和钟溪言则是给予北藏锋充足的力量。

他们两个人的修为终究是弱了一筹,能够起到的作用不大,只能作为辅助在外围徘徊。

而被星辰灌体的沈秋白,体魄也随之增强,稍微具备能够和山外修士抗衡的力量。

沈秋白负责近战。

北藏锋负责远攻。

谢春风和钟溪言则为辅助。

他们虽然是第一次联手,但配合之间却极为默契。

在短时间里倒也是让诸葛旦颇有些狼狈。

但若不能直接击败诸葛旦,这种局面势必持续不了太久。

就算沈秋白和北藏锋都很接近五境的门槛。

甚至沈秋白在施展星辰灌体术时,几乎半只脚踏过了那道门槛,但依然还是在那方世界之外,能够和诸葛旦纠缠片刻便已经是体现出了他们的妖孽之名,想要真的击败诸葛旦,无疑是天方夜谭。

毕竟大境界的天堑在那里横着,是很难被轻易打破的。

诸葛旦肥肥的脸蛋露出威严之色,握着的刀右手臂微微颤抖,体内的气息尽数涌出。

那好似是挟裹着各种各样的气息,十分混杂。

但无疑很强大。

这势大力沉的一刀朝着沈秋白斩落。

沈秋白的体魄虽然因星辰灌体术而有所增强,但还远远达不到山外修士的程度,自是不敢硬接五境强者的一刀,那片星海被诸葛旦一刀斩碎,但沈秋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在北藏锋的上空,那宛如流星一般的巨枝剑碎片,疯狂的朝着诸葛旦涌去,犹如万箭齐发,照亮了整个夜幕。

仿若黎明提前到来。

叮叮当当的声音从诸葛旦的身体上发出,他的衣衫已经被搅碎,成了布条状,很清晰的红印浮现在皮肤上,但始终没能刺破他的皮肤,然而疼痛感是直袭诸葛旦大脑的,让他情不自禁发出一声低沉地嘶吼。

“小家伙们,你们是真的惹怒我了!”

诸葛旦肥硕的脸蛋被憋得通红,杀意自眸子里浮现,混杂而庞大的气息瞬间覆盖出去。

在奔走中的谢春风和钟溪言当即闷哼一声,好似撞到了一面墙壁,又或者天空有巨石砸落,脚下一个踉跄,身体一沉,径直往前扑倒,再难站起身来。

属于五境强者的气息压迫,让得谢春风和钟溪言不堪一击,艰难在地上挣扎着,忍不住纷纷喷血。

沈秋白和北藏锋也是身体一震,双腿如灌了铅一般,腰身也同时弯曲了下去,只能以剑杵地,勉强站立着。

高境界的压迫几乎是无解的。

除非具备更强的力量,否则便只能成为砧板上被宰杀的鱼。

宁浩然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凝重,望了一眼入定观想的李梦舟,他喃喃道:“山外修士果然都是些没脑子的货啊,就算是跨过了五境的门槛,但这个诸葛旦貌似还是不怎么聪明。”

“纯粹高境界的碾压,能够在瞬间就分出胜负,纵使沈秋白和北藏锋再强,也没办法跨过那道门槛,若是早用境界压迫,何须费这么大的工夫,果然是在被逼急了,才想到这一点,我居然会败给这样的蠢货。”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境界相差太大,就算对手是个白痴,也是让人很无可奈何的事情。”

强者之间的战斗,只需一念间便可定局。

而诸葛旦明明具备着高境界的碾压,却还是被沈秋白和北藏锋四人联手打得很狼狈,哪怕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但这过程是可以避免的,若非那强悍到不可思议的体魄和掠夺别人灵气的术法,山外修士的确不值得恐惧。

一直在观望的萧知南,此刻默默拔出了末花剑,蓝红色拼接的劲装在五境强者的气息生成的飓风外,猎猎作响,但她却一步步缓缓接近那被气息压迫的范围里。

......

徐鹤贤从诸葛旦恐怖的气息压迫下回过神来,望着那缓缓走近的身影,他很是惊诧的说道:“是北燕剑庐里的那个萧知南?她这是要做什么?”

诸葛旦的境界压迫是大范围的,南城门外还有很多各座山门里仅仅处在四境门槛的修行者,在五境强者的面前,哪怕只是气息,也足够将他们杀死。

但好在卓丙春一直默默保护着他们,所以反而他们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只是远离了南城门的战场。

江听雨也在看着萧知南,微笑着说道:“剑门弟子总是勇气可嘉,明知前方有着巨大的危险,依然勇敢拔剑,剑门日薄西山,这些新一代的年轻人,或许有机会让剑门重新回到辉煌的时期,甚至有所超越。”

薛忘忧把酒葫芦口朝下,晃了晃,很是郁闷的说道:“如此精彩的场面,没有酒作陪,实乃痛心之事。”

江听雨笑而不语,伸手招来一名天枢院的暗探,吩咐道:“麻烦你去给薛院长打来一壶酒,要去北街的醉香居,薛院长最喜那里的酒。”

暗探领命而去。

薛忘忧很是满足的看着江听雨,说道:“在离宫里我藏了不少醉香居的好酒,奈何这酒酿造起来比较费时间,整个都城里也不多见,大部分都被我买了去,甚至连陛下出高价要买,我也不曾卖过一坛。醉香居的酒确实好,但除了神仙醉外,其他酒便马马虎虎了。”

江听雨笑着说道:“我知薛院长爱酒,但总是喝一种酒,也要偶尔尝尝其他的酒,醉香居里除了神仙醉,还有一种酒也不错,只是薛院长从来将之放在眼里,待你尝过之后,便清楚它并不次于神仙醉。”

薛忘忧略有惊喜的说道:“自我喝过一次神仙醉后,便沉浸在它的美味里,倒是的确忽略了其他的酒,醉香居的酒果然还有比肩神仙醉的存在?”

江听雨说道:“太清楼虽然是都城第一大酒楼,但神仙醉却是只有醉香居才有,而因神仙醉难酿,醉香居老板便开发了另外一种酒,名为醉仙翁,虽不像神仙醉那般能够令喝过它的人全都无法忘怀,但仙翁爱酒,以仙翁命名,这种酒最是适合酒中老客,而且能够量产管饱。”

“虽然神仙醉昂贵,醉仙翁远远比不了,但反而醉仙翁的销量隐隐有胜过神仙醉的趋势,毕竟哪怕神仙醉再好,但终究没有几坛,就算再是大富之家,也是有银子没处花,味道不次于神仙醉的醉仙翁,价格又相对合理,爱戴它的酒客不胜凡举。”

薛忘忧默默擦着嘴角留下的口水,对醉仙翁充满了期待。

因神仙醉数量太少,虽然大部分都被他抢走,但也完全不够喝,再加上还要防备着三徒弟偷酒喝,眼看着酒柜就要空了。

醉仙翁的出现,无疑对薛忘忧这种嗜酒之人而言,是天大的福音。

站在旁边的徐鹤贤一脑门的黑线,此刻实在忍不住开口说道:“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应该是萧知南吧?酒什么时候不能喝?这些年轻人根本不是诸葛旦的对手,若再看下去,他们可全都要陨落了。”

倒不是徐鹤贤突然心善起来。

而是沈秋白和北藏锋乃至萧知南这些年轻人的身份和地位非同小可,若是真的因此出现了什么意外,对于整个世间而言都是莫大的损失。

尤其徐鹤贤想到自己也在这局中,一旦这些年轻人任何一个出现问题,他们有能力却没有及时救援,皇帝陛下必会雷霆大怒,甚至北燕那方面也不会善罢甘休。

徐鹤贤自认并非诸葛旦的对手,能够做到的,只有薛忘忧和卓丙春,或许江听雨也算是一个。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徐鹤贤更期待江听雨会出手。

毕竟曾经的江听雨是很强大的存在。

那么在入了庙堂之后,江听雨是否真的变弱了?

在对抗山外修士这场战役中,无疑是很好的验证机会。

却说此时的萧知南,提着末花剑,缓缓走近诸葛旦气息笼罩的范围里,那宛如十重大山的压迫力,令得萧知南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起来,握住末花剑的手也变得苍白,她平静的眼眸里浮现出一抹凝重。

虽然抬脚时变得很艰难,但萧知南依然在往前走着。

随着她的脚步,沈秋白和北藏锋也侧目望向她。

那明明很瘦弱纤细的身影,却显得无比高大。

北藏锋微微蹙着眉头,说道:“萧姑娘似乎比在万里平原时变得更强了一些。”

沈秋白握剑的手有些颤抖,他默默看着萧知南,说道:“她通过每一次的战斗,来探知自己的不足,在尽可能最短的时间里变强,真是可怕的资质,或许萧知南的悟性不比西晋那剑心通明的少女差。”

北藏锋说道:“剑心通明乃是剑门里的一种感悟境界,是成就剑仙之位的必经之路,萧知南没有剑心通明,那么她的资质再高,也会弱上一筹,现在西晋剑阁那位尚未成长起来,自是比不过萧知南。”

沈秋白望着极其缓慢走到近前的萧知南,微笑说道:“萧姑娘的骄傲实在让我佩服,以你目前的实力,能够在诸葛旦五境气息下坚持这么久已是极限,现在的你,恐怕连举起手里的剑都很难,但若与北先生和我联手,倒也不是不可能暂时破除这境界上的压制。”

萧知南握剑的手也在颤抖着,甚至双脚都在打颤,但她的目光依然坚定,望了沈秋白和北藏锋一眼,说道:“我要出一剑。”

北藏锋默然不语。

沈秋白面色凝重的看着萧知南,说道:“太勉强了。”

萧知南没有说话。

只是艰难地举起手里的剑。

哪怕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好像要花费她全部的力气。

抬起手臂的动作,就像是被放慢到了极致。

她清冷绝世的面容也浮出一抹绯红,那是拼尽全力举剑,导致气血上涌。

一阵夜风吹过。

被阻隔在那天地灵气的禁锢外。

但十重大山般的压迫力也好似是最恐怖的飓风,青丝飞舞,衣衫猎猎作响,呼啸之音刮过耳畔,世间好像再也不存在其他的杂音。

诸葛旦恶狠狠地盯着那试图举剑的姑娘,冷笑着说道:“又来一个送死的,你们虽然是世间惊才艳绝的修行者,但你们太年轻了,正因如此,你们有胆子对抗跨过五境的我,可惜,你们空有这个胆量,奈何实力不足。”

“相比于我曾经掠夺过的力量,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倒是最好的养料,我都有些按捺不住想要把你们的气海掠夺过来了。”

所谓想要把掠夺目标放在薛忘忧身上的念头,在此刻似乎被诸葛旦遗忘,世间修士年轻一辈的妖孽人物,他们的气海必然最是美味,诸葛旦有些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渴望。

第一百四十二章 四师兄,借你的剑一用

萧知南其实已经无路可退,她身处在诸葛旦的气息禁锢下,便除了拔剑之外,再没有别的选择。

而她一直的念头,也是要拔剑。

所以不论这过程多么困难,举剑时如何缓慢,她最终还是将剑指向了诸葛旦。

沈秋白的瞳孔微微收缩。

萧知南和他们不同。

他们是在和诸葛旦的战斗中被气息封锁,而萧知南却是从外面进入到这片世界,只是走到这里,便几乎耗费掉了所有力气,这纯粹是用无比坚定的意志来举剑。

北藏锋靠着插入地面的巨枝剑站着,身形很稳,因为巨枝剑真的很重。

但高境界的气息压迫,是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碾压,弱小者,甚至会被顷刻间碾成粉末,稍微好点也是五脏六腑尽碎,终究难逃一死。

也只是沈秋白和北藏锋等人资质够高,修为够强,除了不能动弹和身体剧痛以及大脑微微刺痛外,他们至少能够保证自己不会那么容易死掉。

而像萧知南这般用意志力硬抗,稍微不慎,就会变得痴傻。

谢春风和钟溪言勉强单膝跪地,双手握紧剑柄,由剑身支撑着,他们也是憋得脸庞通过,望着那向诸葛旦举剑的萧知南,他们不得不心生佩服。

在犹如樊笼般的气息压制下,整个空间似乎都凝滞了下来。

然后有绚丽的光芒划过了黑夜。

那是萧知南孤注一掷而递出的一剑。

伴随着呼啸而起的破空声,黎明前的黑夜里浮现出一道彩虹。

在萧知南又往前踏出一步的那一刻。

轰然一声。

属于诸葛旦的那股强大气息在震颤,似乎樊笼有被打破的迹象。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可对于诸葛旦而言,是值得令他惊惧的事情。

剑修,果然非同一般!

南城门外发出了一声剧烈的炸响。

萧知南的惊鸿一剑,声势浩大,险些便斩破了诸葛旦的气息压制,但终究只是险些而已。

就连沈秋白和北藏锋联手都不能战胜诸葛旦,萧知南充其量也就是和他们其中一人持平,甚至还稍有不如,只是因为她是剑修,剑修的剑是能够对山外修士造成伤害的,但境界上不可忽视的差距,让萧知南不可能再有更多的表现。

北藏锋是剑客,非是剑修。

哪怕他修行的是书剑之道,也是和剑修存在着本质的区别,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修行体系。

北藏锋的剑仅仅是给诸葛旦的强悍体魄带来了一些红痕,虽然看起来很醒目,但终是不能刺入皮肤,让他流血。

实际上在境界差距很大的情况下,剑修的剑也不能对山外修士造成什么影响,便例如宁浩然的剑。

但萧知南同样是处在四境的巅峰,虽然不清楚她有没有触摸到五境的门槛,但也不是宁浩然的剑能够相比的,就算他领悟到了一丝剑仙王乘月的剑意,但尚未能完全发挥出来,破坏力终究有限。

而惊鸿一剑作为北燕剑庐最强大的剑技,在斩出的那一瞬间,绝对是超越施剑人力量极限的。

来自五境强者的气息压迫并未消散。

但诸葛旦胸腹位置,却是有着一道极为醒目的剑痕。

李梦舟在观想状态中苏醒过来,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那一幕。

在他观想的过程中很清晰的看到了惊鸿的剑路。

观想便是观察思考天地灵气的变化,思想处在天地间的灵气中,任何微小的变化,在李梦舟的观想中都会被放得很大。

他便在观想中很清晰的看到了萧知南那一剑斩击在诸葛旦身上的过程。

暗沉沉地夜空,划过一道彩虹般绚烂的流星,不断冲击,破碎着那拦路的天地灵气,最终斩击在诸葛旦的身上,虽然在过程里,这一剑的威力有所减弱,但还是给诸葛旦造成了目前为止最大的伤害。

“萧知南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得多啊。”

虽然萧知南在诸葛旦身上留下了一道醒目的剑痕,但也不能证明她便比沈秋白和北藏锋强。

剑修的剑是唯一能够斩破山外修士强悍体魄的利器。

但也不意味着只有剑修才能对抗山外修士。

归根结底还是要看境界的高低。

在萧知南和沈秋白、北藏锋站在同一个高度时,剑修的剑自然能够占据微小的优势。

而如果本身境界够高,就算手里没有握着剑修的剑,也能重创山外修士。

只是沈秋白和北藏锋尚且不具备能够碾压诸葛旦的实力,自然会处在下风。

萧知南因为是剑修,但能够伤到诸葛旦也已经是极限,境界的差距下,她同样不具备重伤甚至杀死诸葛旦的实力。

宁浩然望着目瞪口呆的师弟,十分认同的说道:“在万里平原那一战,我便是败在萧知南这惊鸿剑气下,惊鸿乃是北燕那座剑庐里的最高剑技,怕是只有我们《离剑经》的最后一剑才能匹敌。”

“但萧知南尚未完全掌握这门剑技,饶是如此,在她惊鸿剑气下,也是无往不利,就算是跨过五境门槛的山外修士,也要在这一剑下流血。”

离宫剑院的《离剑经》共有六门剑技,宁浩然作为剑院四先生,他也很巧妙的只修习到第四剑,除了老师和师伯外,整个离宫剑院里,都没有能够斩出第六剑的人,就算是大师兄也做不到。

宁浩然不了解北燕剑庐的神通剑技,但惊鸿绝对是最难领悟的,是和离宫第六剑并肩的强大剑技,萧知南已经能够施展出惊鸿,甚至即将登堂入室,在悟性方面,显然是离宫大师兄也比不过的。

这样一位女剑修,又如何不强大?

要不是西晋剑阁里出了一位剑心通明者,萧知南毫无疑问,都是女剑修里的资质第一人,甚至是能够和剑痴徐北寒并肩的剑修第一人。

对此,宁浩然不得不服气。

李梦舟将目光从萧知南身上移开,望向那被烟雾环绕着的诸葛旦身上。

待得烟尘散去。

他胸腹间的那道剑痕便更为清晰的呈现在众人眼前。

诸葛旦肥硕的宛如一座小山的身躯看起来很是凄惨狼狈。

衣衫如布条般挂在身上,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虽然隐秘部位没有直接显露出来,但那一身颤抖的肥肉也是很具备视觉冲击性。

胸腹间的那道剑痕虽然并不是很深,但也是鲜血淋漓,胆小的人怕是看一眼就可能会晕厥过去。

望着诸葛旦那阴森可怖的面孔,李梦舟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说道:“这下子可是把那胖子惹恼了,就算坐在这里,也能清楚感觉到那令人遍体生寒的杀意。”

宁浩然面色凝重的缓缓站起身来,身体的剧痛让他下意识咧了咧嘴,但还是义无反顾的说道:“我不能只是坐在这里看着。”

李梦舟连忙起身搀扶着四师兄,说道:“四师兄,你伤势太重,在那处樊笼之地,就算只是靠近,你也可能会没命的。”

五境强者的气息压迫绝不是开玩笑的。

宁浩然在全盛时期或许能够勉强抵抗,但现在这种状态,进去就是死,别无任何生的希望。

就连谢春风和钟溪言也只是勉强半跪着,连站起身来都很困难,这场战斗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了。

李梦舟神情严肃的说道:“萧知南虽然能够伤到那个胖子,但气息樊笼依然存在的情况下,也只是任其宰杀的羔羊,萧知南那一剑已是拼尽了全力,很难再斩出第二剑,最关键的是让那胖子解除高境界的压迫。”

宁浩然的面色微沉,说道:“所以我更应该拔剑,就算不能伤害到诸葛旦,最起码要尽量分散他的注意力,只需要片刻时间,足够让沈秋白和萧知南他们逃离困境。”

李梦舟认真思考了一下,说道:“那就由我来代替四师兄出剑吧。”

宁浩然诧异的望向李梦舟,说道:“师弟,你修为太低,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李梦舟微笑说道:“只是拖延一些时间,降低那胖子的气息压迫,让萧知南他们脱离困境罢了,不知道十息够不够?那应该是我所能坚持的极限了。”

宁浩然静静地望着自己的师弟,他不知道师弟究竟是哪来的自信心,居然想要拖住诸葛旦十息的时间?

五境门槛内的强者和一个连四境门槛都没有跨过去的堪称废柴一样的人物,至少在五境强者眼里,四境以下的修行者,的确和废柴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是五境以下的存在,他们都是用一样的力道就可以结束战斗,不论是三境还是四境,在本质上的确没有什么区别。

就例如他们拍碎一块巨石,只需要一掌就行,但拍死一个蚊子,也是需要一掌,虽然蚊子和巨石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东西,但都是一掌的事情,对于五境强者而言,自然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也就是像沈秋白、北藏锋和萧知南这样的特殊存在,才能勉强够资格让五境强者打出第二掌罢了。

而因为诸葛旦并非是什么很厉害的五境强者,所依靠的也只是他强悍到坚不可摧的体魄,本身的境界是强行掠夺其他修行者的气海才提升上来的,虽然的确是跨过了五境门槛,但事实上他也不能算是五境大修士。

饶是如此,诸多年轻一辈的妖孽人物联手,也不能奈何得了他。

李梦舟一个连四境门槛都没有跨过去的人,别说坚持十息的时间,怕是瞬息间就会被拍死。

宁浩然绝对不可能同意让自己师弟去犯险,准确地说,那分明是要去送死。

但还未等他再说些什么,看着李梦舟,他忽然蹙起了眉头,有些意外的说道:“你居然距离四境那道门槛又近了一步?莫非是和你刚才观想有关?”

在李梦舟刚刚出现在南城门外时,宁浩然虽然伤势很重,但也是能够清楚感知到李梦舟目前的修为,可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他突然发现李梦舟的气息变得稍有不同了。

唯一可能出现问题的地方,也就是李梦舟观想的那段时间。

在目睹强者战斗,确实容易从中领悟到什么,但那也是看机缘的,显然李梦舟的悟性极佳,居然真的让他就此往更高境界踏了一步。

李梦舟看着四师兄,笑道:“我突破三境巅峰时,便是目睹到萧知南的剑意,在那雨落桃花的意境里破开壁垒,现在又是观想中看到萧知南的惊鸿一剑,修为更进一步,虽然没能直接跨过四境门槛,但想来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宁浩然怔怔地说道:“萧知南在无形中倒是帮助你颇深,看来你们之间很有缘啊。”

李梦舟也觉得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在他破入三境巅峰时,便是因为萧知南。

而现在触摸到四境的门槛,又是因为萧知南。

也许萧知南真的是他的机缘。

宁浩然拍了拍李梦舟的肩膀,说道:“虽然你距离四境门槛更近了一步,但是面对诸葛旦依旧是天地之别,甚至没有出现任何变化,你便乖乖在这里看着就好,一切有师兄在前面挡着。”

李梦舟觉得四师兄果然是很好的一个人,但正因如此,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四师兄去送死。

身受重伤的宁浩然,或许还比不过现如今的李梦舟。

所以于情于理,都应该是他这个师弟来拔剑。

于是,他便也不再给四师兄反驳的机会,径直朝着诸葛旦走去,同时说道:“四师兄,借你的剑一用。”

曲泉剑被诸葛旦打落,此刻正静静躺在地上。

待李梦舟接近时,随手一招,曲泉剑便震颤着飞到了他的手里。

曲泉虽然是宁浩然的本命剑,但在他没有敌意的时候,外人自然也能握在手里,何况李梦舟同样是剑修,虽不能像四师兄那般任意驱策曲泉剑,但至少要比乌青剑更适合。

在李梦舟找寻岳世庭妻儿未果,便先返回了北城街,取回了随意藏起来的乌青剑,换回了离宫剑院的服饰。

醉梦剑在这个场合不能用,乌青剑也是寻常的一把剑,所以借用四师兄的本命剑,是必然的选择。

李梦舟当然不会盲目的踏足诸葛旦的世界,在那股气息压迫下,就连沈秋白和北藏锋都只是勉强站立而已,萧知南能做到的也就是斩出一剑,在那一剑后,她便因力竭而跌倒在地,显然是没办法再站起身。

稍弱一些的谢春风和钟溪言在诸葛旦面前,也只是两座石桩,起不到任何作用。

更弱,甚至脆弱不堪的李梦舟除非是脑子坏了,才会去效仿萧知南的行为。

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他的目的是帮助萧知南他们脱离诸葛旦设下的困境,而不是去和诸葛旦拼命的。

李梦舟目前能够施展出来的最强剑技,也不过是《离剑经》的第三剑,而且那是需要近距离靠近对手才能发挥出全部效用,显然是不适合眼前这种局面。

那么最能影响到诸葛旦的剑技,便只有《离剑经》的第二剑——照空流云。

这是大范围覆盖的剑技。

李梦舟面无表情的握着曲泉剑,想着山外修士的体魄虽然强悍,但谁又不是呢。

虽然他被药浴淬炼过的体魄还远远比不过山外修士,但也只是暂时的罢了,毕竟药浴浸养的精髓流通于四肢百骸,只是加固了内脏的防御,外在也只是较比寻常人强上一些,待药液随着他的境界提高,完全与他的身体融合,他的体魄必然会强悍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但目前来看,他还没有直接去和山外修士肉搏的打算。

半只脚踏入四境门槛的气息自他的身上疯狂涌出,夜空里的天地灵气在汇聚,随着李梦舟剑指苍穹,那汇聚的灵气穿透夜幕,宛如一道道利剑,照着诸葛旦的位置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坠落。

随着对照空流云这门剑技领悟的越深,所谓大面积的剑气坠落,便也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念而凝聚成一点,虽然依旧有着些差别,但也能大概覆盖在某片指定的小范围区域里。

散乱的坠落和凝聚在一点,对于目标的针对性自然更强,伤害力也更高。

数不尽的剑气自夜幕苍穹坠落,呼啸的声音突破音障。

诸葛旦蓦然抬头,随即转向李梦舟所在的位置,恶狠狠地嘶吼道:“区区三境的小修士,居然也敢冒犯于我!”

他猛地挥动手里的长刀,恐怖的力量自地表爆起,数不尽的碎石崩裂地面,一道道土柱拔地而起,与夜幕坠落的剑气狠狠撞击在一起。

轰隆隆地声音振聋发聩。

大地在震颤,半跪在地的谢春风和钟溪言纷纷跌倒,萧知南趴在地上也是惊讶的望向远处的李梦舟。

北藏锋握紧了插进地上的巨枝剑柄,随着大地的震颤,深入地面的剑身也显露了出来,巨枝剑的重量导致一时不察的北藏锋险些没有站稳,但他反应很快的崩碎巨枝剑身,碎星环绕在周身,径直朝着谢春风和钟溪言掠去。

暴怒下的诸葛旦暂时将压迫众人的气息抽离了回去,得以喘息的沈秋白也很快回神,争取着仅有的时间,掠身奔向萧知南,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几乎和紧紧抓着谢春风和钟溪言手腕的北藏锋同步,朝着远去掠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那一场绝境之战

一息!

[]二息!

三息!

坚持了三息的李梦舟,突然闷哼了一声,面色霎时变得惨白,他心里暗暗叫糟。

那拔地而起的土柱不断的生成,迅速消耗掉坠落的剑气,仅在三息时间里便崩碎了夜幕中覆盖的剑网,超乎想象的力量袭身,李梦舟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他那在寻常修士眼里堪称坚不可摧的体魄直接崩碎,鲜血自毛孔涌出,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而沈秋白和北藏锋等人尚未撤离到安全范围,仅仅只是差一步而已,那股恐怖的气息再度临身,他们亦是纷纷闷哼一声,刚刚抬起的脚再度落回原地,身子向前跌倒,紧紧贴着地面,挣扎不得。

远处躺在地上的李梦舟,嘴里依然在吐着血,他艰难的转过脑袋,望向扑倒在地动弹不得的沈秋白等人,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我果然还是太高估自己了,本以为至少能够坚持十息的时间,没想到三息便不行了,五境的大修士,当真可怕。”

......

隆隆地声音在天际连绵不绝。

南城门外的官道被毁坏殆尽。

若非那座雄城屹立,城门外的场景便好似经历了一场无法想象的灾难,坑坑洼洼的地表,烟尘弥漫,一片枯寂之色。

诸葛旦用意念镇压着沈秋白、北藏锋和萧知南等人,眸子望向远处那躺在地上的血人,一丝轻蔑之色浮现,他声音尖细的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当真是无畏无惧,明知必死还要一个个扑上来,甚至就连三境的小修士也敢向我拔剑,你们的气海里充盈着强大的力量,这般浪费掉实在可惜,倒不如全部送给我吧!”

沈秋白和萧知南依然在奋力挣扎着,他们都不是甘愿服输的人,哪怕和敌人的实力相差太过巨大,但他们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居然再一次的站了起来。

北藏锋倒是没有那么拼命,他只是安静而又艰难地翻了个身,静静地躺在地上,望着朦胧的夜空,看似很缓慢的抬动了一下手指,崩碎的巨枝剑发出嗡嗡的声响,直朝着诸葛旦掠去。

可惜在诸葛旦强大意念的压制下,巨枝剑并不能跨越那段距离,在半途中便静止,像是遭遇了一面看不见的墙壁,再难前进分毫。

对于这些在世间享誉盛名的年轻天才,他们正面临着一场绝境之战。

宁浩然蹒跚着脚步来到李梦舟的身边,望着他浑身鲜血淋漓的样子,眸子里隐现一抹杀意,他明明可以阻止师弟,躺在这里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他抬头看着诸葛旦的目光如择人而噬的野兽。

极其晦暗的戾气从他身体里浮现。

但随即属于剑仙王乘月的剑意涌出,很快又将那股戾气给压制了回去。

宁浩然有些晃神,眸子里闪过一抹迷茫之色,他低头看向李梦舟,连忙半跪在地上,查看着师弟的伤势。

李梦舟也是有些困惑的看了四师兄一眼。

在刚刚那一瞬间,他仿佛感觉到了一股很阴冷的气息,让他遍体生寒,但因为转瞬即逝,他以为是自己感知错了,便没有在意,只是颇有些虚弱的开口说道:“四师兄,我没事......死不了的。”

李梦舟有些庆幸在树宁镇里遇到了龙老,虽然龙老只是把他当做一颗种子,让他浸泡药浴的目的也只是在催熟这颗种子,但不可否认的是,因药浴的淬炼,他的确获得了一副很强悍的体魄。

虽然表面上鲜血淋漓的,似乎不可能活下去,但实际上这只能算是外伤,尚且没有性命之忧。

但因诸葛旦太过强大,纵使因为有着强悍体魄从而捡回一条命,但李梦舟也是遭受到了难以想象的创伤。

好在没有伤到根基,总能痊愈的。

只是表面上显得太过凄惨了些。

随着宁浩然的探查,也发现李梦舟确实没有性命之危,他不由得深深松了一口气,神情有些凝重的说道:“太乱来了些,若非你运气够好,体格强壮,念力也比同境修士深厚很多,你早就已经没命了。”

李梦舟有些苦闷的说道:“终是没有撑过十息啊,看来我对自己信心太足了,其实我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

宁浩然说道:“连沈秋白和北藏锋他们都自顾不暇,你又能如何?做到这般地步,已是出乎我的意料,你是真的很强,只是眼前这种局面是你暂时没有资格介入的。”

在同境的修行者里面,李梦舟确实算是拔尖的存在。

对此,作为师兄的宁浩然,还是觉得很骄傲的。

修行本身就是不断突破极限的过程,就是因为做到了做不到的事情,才能变得更强,所以他也不能说李梦舟的行为就是不对的,甚至在他看来,这是最正确的事情。

身为剑修,就是要一往无前,哪管前面有什么龙潭虎穴,拼了命的也要闯过去。

这时,南城门外又发出了一声剧烈的炸响。

那是沈秋白和萧知南于绝境之中,最后的反击。

北藏锋虽然依旧躺在那里没动,但崩碎的巨枝剑,化作数不尽的碎星也在不断冲击着诸葛旦意念镇压下的樊笼。

如此拼命消耗下去,这些资质妖孽的年轻人,怕是都要面临陨落的局面。

然而,便在这一刻,有一阵清爽的凉风吹过,似乎在瞬间荡尽了阴霾。

薛忘忧手里提着天枢院暗探自醉香居里买来的名为醉仙翁的酒,美美饮上一大口,唇齿回味片刻,惊叹道:“果真是好酒,虽然比神仙醉缺少了一些香醇,但酒滑过喉咙的那一刻,十分美妙,当酒粮最是合适。”

他一边饮酒,一边抬脚踏入诸葛旦的意念镇压之地,就好像行走在最为平坦的道路上,口中啧啧声不停,很是惬意。

青一来到江听雨的身边,望着薛忘忧的背影,说道:“薛院长不愧是姜国第一剑修,亦是站立在姜国修士最高峰的强者之一,强如那山外修士,在薛院长眼里,也只是孩童一枚。”

江听雨看着那些仍在反抗的年轻人,轻声说道:“准备把他们带出来吧,他们都是姜国乃至世间的未来,可不能就这么夭折在这里。”

薛忘忧和江听雨的目的很纯粹。

他们绝不是见死不救,故意看着这些年轻人陷入绝境,而是沈秋白等人很多都处在修行道路的瓶颈期,虽然在同辈里已经很强,但也正因如此,若不能再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修行进境就会变得十分缓慢。

哪怕沈秋白等人不能借此一举破境,但也必定能够领悟到些什么,从而有机会打破瓶颈,有朝一日踏入更高的境界。

青一沉默了片刻,望着那躺在远处半死不活的李梦舟,说道:“那家伙倒是真的不怕死,未曾跨过四境门槛,居然就敢向五境大修士拔剑,他真的以为自己很厉害?”

江听雨微笑说道:“少年人便该是这样,年轻气盛,勇敢无畏,至少他还活着,不是么。”

青一不再说话。

他想着李梦舟在刚刚观想入天照时,便敢去杀三境修为的张崇,随即便又以低境界临战突破,反杀应水镇的裴如玉,在五层楼里更是跨越四境那道门槛,击败陆长歌。

这在常人看来,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偏偏被他做尽,且还都成功了,哪怕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想想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现在他更是以三境巅峰的修为去对抗跨过五境门槛的山外修士诸葛旦,虽然下场十分凄惨,但正如江院首所言,他至少还活着,能够活着,本身就又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李梦舟默默做过的这些事情,在半年时间里便修行突飞猛进,直逼四境门槛,当真是每次都在做着常人眼里不可思议的事情,或许他本身就是一个创造不可思议的人。

他又一次诚挚的感慨,江院首只是在见李梦舟第一面,便决定拉拢他进天枢院,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李梦舟确实是一个不断创造奇迹的少年人。

虽然他惹麻烦的本事也不小,但基本上天枢院都能够摆平,何况李梦舟背后还座立着离宫剑院这座大山。

青一不由得有些嫉妒了。

......

清爽的凉风在南城门外吹过。

薛忘忧站在了诸葛旦的面前。

他只是站在那里,唯一的动作就是在大口的喝酒。

然后,诸葛旦用意念镇压出的樊笼,便顷刻间崩溃。

青一和许多天枢院的暗探反应很快,当即掠身上前,把因力竭而瘫软在地的沈秋白和萧知南,包括北藏锋、谢春风、钟溪言等人全部带离了战场。

南城门里的幽深通道,正候着几位出自药王谷的药师,他们当即开始对伤员进行救治。

青一来到了宁浩然和李梦舟所在的地方。

“早知会这么惨,又何必冲上去呢,虽然你的修行资质确实很高,但和沈秋白、北藏锋以及萧知南相比,你真的只是一只蚂蚁般的存在,不要把自己的位置抬得太高,一时运气好,不代表你永远都有这么好的运气,稍微有一次出差错,就会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李梦舟半眯缝着眼睛,青一的脸在他的视线里有些模糊,但是能够想象到青一那万年不变的仿佛所有人都欠他银子般的臭脸,虽然话说的难听,但李梦舟知道,青一只是不善于表达,其实他内心还是很火热的。

他能够很清楚的听得出来,青一是在关心自己。

于是他便咧嘴笑道:“反正我又没死,只是确实高估了自己,本以为能够坚持十息时间,但其实我只要再坚持一息,萧知南他们便能够逃离,我还是很惜命的,若是真的拼命,再坚持一息时间是很容易的事情,我不是白痴,你说的道理我都懂。”

李梦舟满身的鲜血,嘴巴里也是鲜血,此刻咧嘴笑时,模样真的很不好看,青一紧紧蹙着眉头,不再搭理对方,而是朝着宁浩然说道:“四先生,你的伤势也很重,现在有薛院长出手,诸葛旦很快就能伏法,我先带你们去治伤吧。”

宁浩然望着老师站在诸葛旦面前那惬意的身影,很是安心,只要有老师在,再强大的敌人也只是一剑的事情罢了。

......

清爽的凉风吹拂着,散发出淡淡的酒香气。

诸葛旦那暴怒的模样如变色龙一般迅速转换着,他再也没办法保持平静,脸色也变得苍白了些许,因被那些年轻人惹起的怒火,在看到薛忘忧的刹那,从而烟消云散。

他那握着刀的肥硕手指已然发白,但随即又想到,眼前这一幕不正是他所期待的嘛。

虽然肥硕却硬如钢铁般的手指松开,长刀脱手而飞,直奔着那惬意饮酒的薛忘忧掠去。

两个人的距离不算远,但也不算近。

那挟裹着呼啸破空声的刀,在瞬息间便跨越了这段距离。

而薛忘忧只是微微抬手,另一只手依然提着酒壶往嘴巴里送,便见那柄掠来的长刀,仿佛被什么枷锁束缚,稳稳地停在薛忘忧的掌心前。

随即,咔咔地崩碎声音响起。

自刀尖开始,刀身寸寸破裂,只剩下空空的刀柄,坠落在地。

诸葛旦的肥脸上浮现出一抹惊恐,随后被憋得通红,继而又变得惨白,他身子摇摇晃晃,狠厉之色爬满了脸庞,一声嘶吼,整个硕大的身躯扑向薛忘忧。

因山外修士具备着很难被摧毁的强悍体魄,所以想要近敌人的身是很容易的事情,虽说在那些少数的山外至强修士,是不需要近身,在有限的距离内便可以强行掠夺别人的气海,但诸葛旦显然是做不到,他需要接触到薛忘忧的身体。

但薛忘忧又怎会让他轻易近身,轻轻侧身,飞起一脚,便直接踹在诸葛旦的肥脸上,将他的脸踢得变形,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弹飞了出去。

薛忘忧这一脚看似很轻巧,很随便,但蕴含的力道却是超乎想象的,在境界差距极大的情况下,山外修士的强悍体魄便也不再是坚不可摧,诸葛旦被踢中的右脸整个破相,血肉模糊,惨叫声撕心裂肺。

原本沈秋白、北藏锋和萧知南等人的绝境之战,在薛忘忧出现的那一刻,便是属于诸葛旦的绝境。

此刻在南城门幽暗通道里,随着药师的救治,沈秋白等人也都渐渐回复了一些,若是没有药师,以他们的伤势,想要靠自己回复,怕是最少也要十天半月,甚至更久。

若是落下了什么隐疾,那么在修行路上便是遇到了极大的阻碍。

所以药王谷的药师是很特殊且重要的存在。

在世间行走的修行者,基本上不会轻易去得罪药师,而是尊敬有嘉的。

在众多旁门里,药师一系绝对是处在最顶尖的位置。

更何况药王谷的药王,本身也是一位五境的大修士,也不是随便什么山门就能够惹得起的。

有一位中年药师正在检查着李梦舟的伤势。

凡是出自药王谷的药师,多也是修行之辈,除了仅次于药王辰儒之下的那些大药师外,普遍的经过药王谷认证在外行医的药师皆是在三境修为以上,因为救治修行者,是需要运用天地灵气的,若药师自身非是修行世界的人,在很多用药的方面,都没办法做到十全十美。

李梦舟表面上的伤势看起来的确很严重,浑身都是鲜血,几乎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地方。

然而随着那中年药师的探知,却愕然的发现,李梦舟的伤势居然反而是这些人里面最轻的。

倒也不能说是伤得最轻,至少体表的伤势是难以想象的,鲜血自毛孔里汩汩流淌而出,皮肤上也是出现了好似破碎般的裂痕,深可见骨,整个身体已经完全不成样子,但偏偏诡异的是,李梦舟的生命气息依然很活跃,根本不像是受了这么重的伤的样子。

身体外表崩坏,内在里却是毫无破损之处,这当真是中年药师行医多年来遇到的最诡异的事情。

若非他出自药王谷,有他的医德所在,怕是在看到李梦舟的第一眼,就会宣布其死刑了,也幸而如此,他还是很认真地检查了一遍,否则也发现不了如此怪异的情况。

李梦舟的意识是清醒的,身体的刺痛让他有些麻木,此刻望着面前那呆滞住的药师,他咧嘴笑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中年药师望了他一眼,摇摇头,说道:“这哪里是有什么问题,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不,是有大问题啊!”

身体崩坏到这种程度,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但偏生除了身体的崩坏,也确实没有伤到什么根基,算不得什么重伤,在某种意义上而言,的确可以称得上没有问题。

被自己的想法绕来绕去,中年药师觉得有些头痛,随即只能苦笑道:“你的体魄确实非同寻常,若非我很清楚你的身份,怕是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山外修士了。虽说剑修的体魄原本便是很强悍的,但我曾经也医治过不少剑修,却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的情况。”

第一百四十四章 那是黎明的曙光

宁浩然的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他朝着眼前救治自己的药师微微点头,表示感谢,便蹒跚着脚步向李梦舟走过去,瞧着那医治李梦舟的药师愁眉苦脸,不由微微蹙起眉头,询问道:“这位尊上,我师弟的伤势莫非很严重?”

中年药师起身揖手道:“四先生,这位小先生的伤势......并不严重,我已为他医治过,只需要多多修养,便能够痊愈。”

宁浩然松了一口气,蹲下身子望着李梦舟,说道:“日后莫要这般逞能了,咱们剑院本来就人丁稀少,你又是入了内院的,以后身份崇高,若是轻易死去,岂非很丢离宫剑院以及老师的脸面。”

李梦舟有些无奈的说道:“四师兄到底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剑院和老师的面子?”

宁浩然微笑道:“当然是都有的。”

由宁浩然搀扶着,李梦舟背靠在南城门通道里的墙壁上,侧目望着城外,平静说道:“那个诸葛旦如此完虐我们众人,却在老师面前不堪一击,我当真有些佩服老师了。”

宁浩然回复了他骄傲的样子,说道:“那是自然,老师乃是姜国第一剑修,亦是整个姜国修行者里面,除了书院里那位,站在最高峰位置的人之一,区区一个山外修士,何足道哉?”

李梦舟看着他笑道:“四师兄当真是很尊崇老师,不过老师也的确是一个值得被人尊重的强者,乃至令人敬畏的强者。”

宁浩然神情很平静的说道:“是啊,自我被老师带回剑院那天开始,这里便是我的家,老师便是像我父亲一般,而你们这些师弟、师妹,以及大师兄和三师姐,便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我不会允许自己的兄弟姐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也不会允许老师的名誉遭受半点损害。”

李梦舟听出四师兄话语里有些隐藏着的故事,但他并没有询问,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在对方愿意讲的时候,那么你便可以当一个忠实的听众,若是不愿意讲,那不听便是了。

他心里也隐藏着一些事情,是不能对外人说的,哪怕是四师兄。

萧知南和沈秋白并肩站在城门口,望着薛忘忧和诸葛旦的战斗,或许那并不能被称之为战斗,而是单方面的虐打。

北藏锋则犹豫了一下,朝着李梦舟和宁浩然所在的地方走来。

“在北城门相遇,我便觉得你很不错,而你如今以三境的修为向诸葛旦拔剑,虽然无异于蜉蝣撼树,但也是值得称赞的一种行为,你确实要比关慕云强很多,他输的不冤。”

李梦舟抬头望着北藏锋,这位书院里的剑客,轻声说道:“我会变得更强的,希望到了那个时候,北先生不会吝啬赐教一番。”

北藏锋微微笑道:“那我便等着你。”

......

黎明的光辉已然越过了山头,那红澄澄的小点,便是日出的初刻。

一大滩的烟尘在南城门外溅起,那是诸葛旦肥硕的身躯再度重重砸在地面的动静,薛忘忧打架的方式颇有些出奇。

手里没有剑,当然是因为诸葛旦没有让他出剑的资格。

但这终究是属于五境门槛内的战斗,唯一看起来比较高深莫测的画面,便是薛忘忧未曾真正接触过诸葛旦的身体,却是已经把他揍得鼻青脸肿。

薛忘忧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朝着诸葛旦的方向舞来舞去,然后便见诸葛旦那肥硕的身躯像是被某种绳索牵引着,左右冲撞,或上蹿下跳,好似被人抡起,朝着地面猛砸,时不时的抛高,然后重重砸落。

若非薛忘忧的手臂在轻轻挥动,诸葛旦的行为便像是在玩杂耍,显得稍微有些滑稽。

这便是五境下品和五境巅峰大物之间不可逾越的实力差距。

哪怕诸葛旦是一名山外修士,在薛忘忧这等强者面前,也是犹如玩物一般,可以被任意打杀,毫无反抗之力。

此刻的诸葛旦已是面目全非,身体虽然没有受到什么太重的伤害,但那张脸却是被重点照顾,鲜血淋漓。

虽是如此,但也能够看清他脸上的惊慌神色,眼神里亦是写满了恐惧。

什么掠夺薛忘忧的气海,在这一刻都变得毫无意义,他只想要活命。

薛忘忧似也是玩够了,主要是因为那壶酒又被他喝光了,兴趣大大减弱,颇有些不悦的低头望着诸葛旦,说道:“你把都城弄成这般模样,以为是山外的什么强者,我连剑都带来了,却连出鞘的机会都没有,真是令人失望。”

他扶着自己的腰,很是感慨的说道:“很久没有活动过了,真是有些腰酸背痛。有点想念我那张软椅了,这个时辰就应该在睡梦之中才对啊。”

诸葛旦便觉得很委屈。

薛忘忧那所谓的活动手脚,明明只是站着没动,只是轻轻挥动手臂,最大的动作,也不过是踢出的那一脚,有什么好腰酸背痛的,听起来好像经历了一场很惨烈的战斗一般。

事实上,确实很惨烈,但这种惨烈跟薛忘忧没有关系,唯一的关系,这场惨剧是由他造成的。

诸葛旦有些惊惶无措。

但饶是如此,他依然没有想要放弃的打算,在薛忘忧揉着腰喊惨的期间,他猛地从地上扑了起来,双手怀抱便想要禁锢住薛忘忧。

然而有一片很薄的竹叶从空中飘落了下来。

正好挡在诸葛旦和薛忘忧中间的空隙。

那片极薄的竹叶,闪烁着微弱的亮芒,仿若刀片一般锋利。

唰的一声,便划过了诸葛旦的脸庞,血珠迸溅出来,诸葛旦口中发出了一声惨叫,薛忘忧缓缓抬脚,轻轻的踹在诸葛旦的胸膛,然后他肥硕的身躯便如一座小山般嘭地一声弹飞了出去。

他那强悍的体魄,似乎也不能承受薛忘忧这一脚。

原本有在体表凝结而出的完全看不见的金色晶体,此刻微微闪烁了一下,继而寸寸破裂。

那一层金色的晶体便是山外修士掠夺其他修行者的气海而凝结成的类似金身一样的东西,便也是他们体魄坚不可摧的原因,除了体魄分外强悍,也是因为有着这一层金色晶体防护,才让他们的身体不受外力损害。

而剑修的剑是能够刺穿这种晶体的利器,只是在修为不济的情况下,依然奈何不得山外修士的体魄。

薛忘忧则是以纯粹的力量直接击溃了诸葛旦的所有防护。

金身这种东西的由来,恐怕要起源于曾经有山外修士强行掠夺过来自南禹佛国的修行者,而在之后的过程里,这种金身防护便成了山外修士强悍体魄的又一重极其坚固的防御力量。

但不论山外修士拥有着世间多少派系的力量,在绝对的强大面前,依然是不堪一击的。

薛忘忧虽然看似很轻易便崩坏了诸葛旦的防护,但在整个姜国里,能够做到这一点强者寥寥无几,毕竟诸葛旦本身也是跨过五境门槛的存在,只是因为他遇到了薛忘忧,那么面临的下场就只能是挨揍。

诸葛旦的胸膛位置印着一个清晰的脚印,甚至胸膛也隐隐有些凹了下去,属于山外修士坚不可摧的强悍体魄全面崩碎。

现在的诸葛旦,就算是李梦舟也能伤到他。

换作沈秋白和萧知南、北藏锋任何一人,都有可能杀死他。

诸葛旦虽是五境下品的大修士,但他的修为终究是靠着掠夺别人的气海提升上来的,在有强悍体魄的保护下,他方能在同境里无敌,而没有了足够强悍的体魄,他自身的实力也几乎跌出了五境门槛。

所以修为境界在四境巅峰的沈秋白等人,就算不具备碾压诸葛旦的实力,但也拥有了将他杀死的能力。

徐鹤贤此时便眼前一亮,立即抬腿走了过去,他自然能够明白诸葛旦的胸膛塌陷下去意味着什么,但出于保险起见,他还是朝着薛忘忧询问道:“薛院长,这山外修士可是已经被您废了?”

薛忘忧的酒量虽然很高,但连饮了两壶酒,也是有些进入了微醺的状态,一壶神仙醉,一壶醉仙翁,本身便是烈酒,若非修行之人,普通人但凡饮上一口,就有可能醉的不省人事。

他缓缓打了个酒嗝,很是随意的咕哝道:“以他现在体魄的强度,寻常的四境修士便能伤他,但是在他站着不动挨打的情况下,不过现在他确实也没有了反抗的能力,所以你可以放心。”

徐鹤贤当即向着那些玄政司的甲士招手,又朝着薛忘忧揖手为礼,说道:“陛下有令,要亲自处置这山外修士,眼看黎明在即,徐某便先押送此人进宫,还望薛院长随同护送,免得路程中出现什么意外。”

薛忘忧微微眯着眼睛,瞧了徐鹤贤一眼,自然知晓他如此急切是何意思,随口说道:“你徐司首可是有着五境门槛下最强的称誉,难道还应付不了一个半废的山外修士?老夫还要回去睡觉,便不进宫了,若你实在放不下心来,不还有江听雨那些天枢院的人在嘛。”

他没再理会徐鹤贤,径直便朝着卓丙春走去。

徐鹤贤沉默了一下,便也没有再多言,吩咐属下押解着瘫软在地的诸葛旦,就算诸葛旦不再具备五境的力量,但那肥硕的身躯,显然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架起来的,好在他们都是三境巅峰的修行者,不至于连个胖子都抬不起来。

江听雨没有在意徐鹤贤那明显抢功的意图,而是第一时间便派出暗探,去通知皇帝陛下这件事情。

随后他便也和徐鹤贤一道,押送着诸葛旦入城而去。

在遥远的天际,有着一抹光亮冲破黑暗,缓慢升起。

那是黎明的曙光。

......

若说徐鹤贤想要装作一个看客,不让自己陷入局中。江听雨除了拉开这张捕鱼的大网外,也全程都在观望,但唯有卓丙春才是真正纯粹的一个看客。

他望着晃悠悠走来的薛忘忧,微笑着说道:“师弟在饮酒嬉闹之间,便把在都城作乱的山外大鱼弄残,被某些眼睛注意到,咱们离宫剑院的人气或许也会跟着有所增长,说不定会有很多年轻人想要拜入剑院。师弟和这些山外修士的缘分,当真妙不可言。”

薛忘忧冷声道:“这种狗屁的缘分,不要也罢。”

薛忘忧的少年时期,便是山外修士和天下为敌的荡魔时期,他的修行道路,是从斩杀山外修士开始的,而现如今又在都城外轻易虐杀五境的山外修士,更奠定了衰败的离宫剑院依旧很强大的事实,的确也是很妙的缘分。

离宫剑院人丁稀少,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剑修亦是屈指可数,在某些方面而言,离宫剑院的存在是处于很尴尬的不上不下的境地,虽然他们并不在意这些,但也想着能够有更多的门徒找来,真正让剑修遍及姜国。

虽说世人皆很清楚薛忘忧剑仙之下第一人的称号,但薛忘忧终究是很多年未曾出过剑了,现如今虽然依旧未出剑,但轻易碾压五境的山外修士这件事情,也足以看出,薛忘忧依旧是那个名副其实的姜国第一剑修。

卓丙春神情上展露着笑意,看着南城门里那些年轻人,说道:“虽然宫里发生那件事情,让都城暗地里起了些乱子,但对于这些年轻人而言,却也是得到了想象不到的好处。”

薛忘忧平静说道:“都城已经安稳了太久,这些资质妖孽的年轻人,也在世人的推崇中享受了太久,虽然不能一概而论,但他们的确需要重新体会到曾经在修行道路上苦苦挣扎的困境,破而后立,才能走得更长远。”

卓丙春说道:“正因萧知南那个丫头不断的在挑战强者,所以她的修为明明要稍弱于沈秋白和北藏锋,却能在和山外修士的战斗里,发挥出更强的力量。”

薛忘忧侧目望向萧知南,说道:“上官琼羽确实教出了一个好徒弟,让我都有一种想要把她徒弟抢过来的念头了。”

卓丙春微微一笑,说道:“萧知南的性格便如她老师一般,很倔强,你这个念头恐怕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他随即又忽然说道:“最让我觉得有趣的事情,是李梦舟这小家伙。他有勇气向诸葛旦拔剑,并不是让我觉得很意外的事情,是他以三境巅峰这般弱小的修为,居然能够抗住诸葛旦三息的时间,而且在那种几乎必死的局面下,活了下来,最是让我觉得讶异。”

薛忘忧撇了撇嘴,说道:“毕竟是我的徒弟,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卓丙春望了自己师弟一眼,说道:“他目前只是内院的弟子,如此说来,师弟是有打算把他培养成亲传么?”

离宫剑院的弟子当然不全是够资格称薛忘忧为老师的,自然也不具备被其称为徒弟的资格,整个离宫剑院里,也就是大师兄、三师姐和四师兄为离宫亲传,是薛忘忧的正式弟子,叶瑾瑜和江子画也只是备选。

便也意味着除了三名亲传弟子,和例如叶瑾瑜和江子画这般具有潜力的弟子外,剩下的剑院弟子都很难入得了薛忘忧的眼睛,全是没有资格以离宫剑修的身份在天下行走的。

离宫剑院的脸面是稍微有些薄,外院和内院,能够代表离宫剑院脸面的弟子,数来数去,也就只有那几个人。

虽然薛忘忧不会厚此薄彼,但如果再没有新得亲传入世,离宫剑院就可能真的要退出五境上宗的位置了。

哪怕亲传和真传在离宫剑院里没有什么区别,薛忘忧也从没有手把手教过谁,也就是传下理念,其余的都是弟子自行领悟。

但薛忘忧有责任在有生之年培养出更多能够独当一面的剑修,否则在他仙逝之时,便也是离宫剑院走向末路的时候。

他和自己的师兄卓丙春相互扶持,苦苦支撑着离宫剑院,实在很累。

虽然后辈里,有三名亲传,但在五境上宗这种位置的修行山门,是真的说不过去,谁也不能保证在若干年后会是什么模样。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薛忘忧内心里变得有些多愁善感,他语气平静的说道:“若他能跨过四境那道门槛,便也有资格成为离宫亲传,否则也只是个废柴罢了。”

就算离宫剑院里尚且有着不少跨过四境门槛的弟子,但谁也没有像李梦舟这般,仅仅花费了半年的修行,便迫近了这道门槛,在资质方面,自然是不能相比的,说来公平,也不公平,这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迎接着黎明的曙光,薛忘忧和卓丙春沿着山路,回返离宫剑院。

北藏锋和沈秋白、钟溪言也一同离开。

谢春风则望着宁浩然,沉默了片刻,说道:“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等养好了伤,我会来寻你。”

宁浩然想着谢春风这番话说的是什么意思,随即很快的醒悟过来,认真说道:“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件事情,但你不要误会,我绝对没有忘记,其实我也很期待的。”

谢春风满脑门的黑线,若非有伤在身,根本无法催动气海里的灵气,他肯定要拔剑砍死宁浩然。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那张网里漏掉的鱼

从早朝下来回到御书房的皇帝陛下心情很不错,自然是有着皇后娘娘的身体有所好转这种原因,但最重要的是,潜藏在皇宫里的山外贼人已经伏法,原本还有些阴郁的神色,立即便由阴转晴,是肉眼可见的转变。

然而所谓要是人倒霉起来,连喝水都塞牙缝。

皇帝陛下内心里的欢喜来得很快,但去的也很快。

伺候在御书房的贴身内侍此刻突然毫无规矩的闯了进来,迈着急切的小碎步,用着尖细到破了音的嗓子高呼道:“陛下!陛下啊!”

闻听得这如鸭子般难听的呼喊声,皇帝陛下瞬间黑了脸,紧蹙着眉头,正要呵斥一句,但内侍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面色大变,豁然起身,只觉得一阵眩晕感袭上大脑,险些被脚下的台阶扳倒。

“陛下!皇后娘娘吐血了!药王阁下说是娘娘的病情又加重了!”

虽然内侍的语气和表情乃至急匆匆闯进来的模样颇有些滑稽,但这番话,却是让皇帝陛下如遭雷击,甩手一巴掌便将那名内侍抽飞,皇帝陛下面色发白的匆匆走出了御书房。

在来到皇后的寝宫前时,隔着很远的距离,皇帝陛下便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很是撕心裂肺的哭嚎着。

皇帝陛下的心境变得混乱不堪,一股怒火直冲脑海,推开迎上来行礼的宫女和侍卫,他步履匆匆的来到寝宫里面,见到药王辰儒正在救治床榻上痛苦不堪,汗珠挂满脸颊的皇后,怒喝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山外修士不是已经被抓到了么!潜藏在都城里的贼人也都被诛杀,为何苓儿的身体又会出现问题!”

药王辰儒的神情也有些凝重,他尽力安抚着皇后气海里暴动的那股力量,直到那股要将气海整个撕毁的隐晦气息被压制,皇后的神情也渐渐舒缓,不再那么痛苦,他方才轻吐一口气,回身朝着皇帝陛下揖手说道:“启禀陛下,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潜藏在皇宫里的山外修士,绝对不止有一个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药王辰儒望着沉睡过去的皇后娘娘,继续揖手说道:“我也本以为江院首的抓捕计划万无一失,尤其是那潜藏在宫里的山外修士露面后。”

“但是在都城里那些山外人纷纷伏诛,宫里的大鱼也在南城门外被活捉的期间,我因一时疏忽,便也没有一直照看娘娘的情况,但现在看来,宫里应该另有神秘人催动了娘娘气海里那股隐晦气息,使得娘娘的病情加重。”

“既然那山外修士已身在南城门外,便没有可能会在宫里再次动手脚,只能是因为潜藏在宫里的山外修士不止一个人。”

皇帝陛下沉默不语。

他静静看着床榻上呼吸平稳,面色很是苍白的皇后,微微挥手,示意药王辰儒到寝宫外详谈。

吩咐那些宫女好生伺候着皇后,皇帝陛下站在寝宫外的长廊下,轻声说道:“也就是说,在宫里那条大鱼现身南城门时,在这宫殿之中,另有贼子潜伏,伺机而动,而且很有可能,那冒出头的大鱼也只是一个诱饵罢了,真正的危险人物尚且隐在暗处。”

药王辰儒说道:“宫里尚且潜藏着第二个山外修士是必然的事情,至于和南城门外伏法的山外修士孰强孰弱,尚不可知,但很有这种可能性。”

山外修士本身便气息混杂,若再修习了某种藏匿的术法,偌大的宫殿之中,确实很难被发现。

如果那在南城门外现身的跨过五境门槛的山外修士也只是一个诱饵的存在,那么可以想象,依旧潜藏在宫里的人,该是何等强大的存在。

药王辰儒虽也是五境的大修士,但因毕生研究医术,其实他的实力,在五境里也并不算很强,但因药王的身份,他终究要比寻常的五境大修士多一些特殊的手段。

想到这里,他当即朝着皇帝陛下说道:“在探知清楚娘娘气海里存在的那股隐晦气息是属于山外修士后,我便开始针对这件事情进行了一番研究,或许能够通过一种药香,来把潜藏在宫里的山外修士找出来。”

这是药王辰儒在这几日里研究出来的一种契合山外修士混杂气息的寻踪香,因未曾试验过,具体能不能成功做到,尚且没有万全的把握,而且在他研究出来这种寻踪香时,都城里针对山外修士的抓捕行动便已经开始了,所以在前面就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现在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他倒是觉得可以一试。

但想着他终究没有十足的信心,便把弊处如实告诉皇帝陛下,是否要用寻踪香来找出潜藏在宫里的另外一位山外修士,便全权由皇帝陛下来定夺了。

毕竟,如果寻踪香不起作用,那么必然会打草惊蛇,惹来诸多更大的麻烦,甚至可能会逼急了对方,加速皇后娘娘的死亡。

皇帝陛下没有犹豫太长时间,说道:“就按你说的做,那贼子既然要分出诱饵,那么催动气海里那股隐晦气息必然存在着有限距离,他肯定就藏身在这寝宫的附近,甚至可能就是那些侍卫和宫女里面的人。”

虽然宫里能够接近皇后的宫女以及内侍,在后宫门墙外巡视的侍卫全部被换了一批,但也不能保证就是绝对安全的。

药王辰儒自然知晓这些,当即领命而去。

用寻踪香来找山外修士的踪迹,是需要暗中进行的,一切都是为了皇后娘娘的安危,万不能操之过急。

而在此期间,江听雨和徐鹤贤也押送着诸葛旦入了宫门,见到了皇帝陛下。

一场波云诡谲的宫廷暗动,在黎明到来之际,默默拉开了帷幕。

......

在玄政司幽深的监牢里。诸葛旦肥硕的身躯躺在潮湿的草垛上,他本就白皙的脸庞变得更是惨白无血,微微喘着粗气,精神萎靡的半睁着眼睛,很是呆滞的望着那青灰色的墙壁。

玄政司里的监牢不是最脏乱的,但必然是气味最难闻的。

难闻的不是那种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的腐臭,而是很浓郁的血腥味随着长时间累积而变质的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虽然过程里出现了一些变故,但诸葛旦还是落在了徐鹤贤的手里。

既然怀疑宫里还潜藏着另外一条大鱼,那么作为唯一活口的诸葛旦就是很重要的条件了。

朱在天跟在徐鹤贤的身后,来到了监牢,看见了那把都城暗地里搞得乌烟瘴气的山外修士。

那肥胖的身躯,白皙的面容,萎靡的神色,无论如何,也很难把他和恐怖的山外修士联系在一起。

对于徐鹤贤和朱在天的到来,诸葛旦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微微侧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玄政司的监牢绝对是防守最严苛的地方,面对那些修为强大的犯人,也会有特殊的手段封锁对方的气海,否则就算再是坚固的监牢,也很难困得住强大的修行者。

气海处在丹田,那么最有效的封锁气海的方法,便是用铁钩穿透修行者的丹田,那是一件很残忍且也是很危险的事情。

但能够用到这种方法的无疑都是极其强大的存在,也没那么容易就死掉。

且玄政司的监牢里也有曹如山布下的阵术,除非是五境的大修士,否则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去,而诸葛旦几乎被薛忘忧废掉,空有五境的修为,实际上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就算没有用铁钩洞穿他的丹田气海,他也没有能力逃出监牢。

徐鹤贤背负着双手,静静地望着诸葛旦,平淡说道:“如果纯粹只是你的话,要在都城闹事,的确是有些愚蠢了,但我终究很好奇,你们究竟是怎么潜在宫里没有露出半点马脚的?”

诸葛旦或许不是特别的聪明,但他绝对不是白痴,面对徐鹤贤的疑问,他搭理都没搭理一下。

徐鹤贤微微吐出口气,说道:“其实我很讨厌那些审问的繁琐事情,想来你也很难轻易配合,那我便也不再多言,我有的是时间陪你慢慢耗,作为客人,我便给你先上个大菜尝尝味道好了。”

朱在天沉默不语的打开监牢,走了进去,他能够想象到,这位山外修士会面临何等生不如死的折磨。

若说折磨人的手段,在整个姜国,没有人敢说能强过徐鹤贤。

他是真的能够让人生不如死,让犯人身心崩溃,陷入绝望而恐惧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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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南郡梁县有山匪

入夏的时节,姜国境内很快到了酷暑难耐的氛围。

而在南郡一个叫做梁县的地方,附近坐落着不少匪寨,百姓们不堪其扰,梁县只是一个小地方,就连衙门也很小,没有几个官差,虽然经常招募梁县里的壮汉对抗山匪,但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其可怕的。

数座匪寨围困着梁县,有得进,没得出,许是梁县汇聚起来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又或许是那些山匪本也无意直接屠杀梁县百姓,导致双方时常摩擦,却也相对没那么难堪。

但梁县里的青壮年男子越来越少,渐渐的,便也没有了抵抗的信念,大多时候,山匪只要出现在梁县,那么不论是粮食还是银子,梁县百姓都要乖乖奉上,整个梁县像是完全被山匪奴役。

然而这种情况也很难维持太久,因为百姓们不可能每次都能拿出符合山匪胃口的粮银,一旦在拿不出来的时候,山匪手里的屠刀必然会毫不犹豫的落下。

梁县座立在山中,位置相对偏僻,就算是向外求助也是很困难的事情,何况外围全是山匪,单单只是安稳走出梁县都是要靠碰运气的事情。

在姜国境内某些地方,确实存在着不少像梁县这般困苦的境况,就算姜国再是强大也无法避免,心怀恶念的人们总是如雨后春笋,不断的冒出来。

在酷暑时节来临之际,梁县百姓们的日子便愈加困苦,更多的是因为内心深处对这炎热的天气感到厌烦,结合山匪侵扰的事情,便让他们的心情很难愉悦的起来,只会越来越烦躁。

好在也是因为酷暑天气的缘故,就连山匪也是变懒了些,不再隔三差五的来到梁县,但偶尔还是会派人收粮,尤其是能够解暑的果食一类的东西。

这从而也让梁县的百姓们得到了那么一刻的喘息时间,开始寻求摆脱山匪奴役的局面。

衙门里的官差早已在前面和山匪的冲突里死绝了,要不然也是为了活命,拿出大量钱财,祈求能够远离梁县,但山匪最恨的就是衙门里的人,自然不可能让他们花点银子便离开,若是从外县甚至大城里调来援兵,那凄惨的就变成他们了,所以银子照收,但那些向山匪低头的官差也全被斩杀。

直到这一天,梁县里来了一个外人。

......

梁县是姜国南郡某座山里的一处僻壤小镇,很多南郡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有梁县这个地方的存在,贸易往来自然也是有些捉襟见肘的,但梁县的这座山里,也算是一个宝地,很容易种植小麦稻谷等各类食粮,几乎每年都会大丰收,所以梁县里的百姓也是生活的很富裕。

但这一切在有山匪于山中建寨开始,就彻底变了一个模样。

梁县之中很少见青壮年的男子,多是一些老弱妇孺,或是未长大的小孩,他们已经渐渐放弃了抵抗的心理,但总是还会有某些人试图想要做些什么。

仅剩下的身材偏瘦的年轻人汇聚在一起,商量着如何对抗山匪,或是能够有机会逃出这座山,求助外界人的帮忙。

他们穿着宽松的粗布麻衣,有敞开怀的,也有直接光着膀子的,一个个在山匪的掠夺下,瘦的皮包骨头,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个看起来稍微胖些的。

他们聚在一颗大树下正在热火朝天的商议着,突然远处跑来一个八、九岁左右的男童,用稍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呼喊着,“壮实哥哥,瑶儿姐姐不见了!”

那些年轻人里面看起来最瘦弱的男子回首望向那小跑而来的男童,皱眉说道:“瑶儿那丫头又去哪疯了?”

“壮实哥哥,瑶儿姐姐她跑出镇子了!”

男童看起来也是有些营养不良的模样,面色稍微有些发黄,但起码要比那几个年轻人胖多了,此刻他一脸的急切,抬头望着那很瘦的壮实哥哥。

贾壮实的脸色大变,他很是懊恼的说道:“那死丫头总是这么不听话,可千万不要碰到山匪啊,你们赶紧都跟我一起出去找!”

瑶儿的父母在山匪出现在梁县时便被杀害了,贾壮实虽然不是瑶儿的亲哥哥,但他是把瑶儿当成亲妹妹来看的,现在瑶儿跑出镇子,面临会遇到山匪的危险,他也是有些慌了神,很是懊恼自己没有看好瑶儿。

瑶儿只是一个小姑娘,就算比同龄人懂得稍微多些,但也只是一个小丫头罢了,虽然天天嚷嚷着要去杀山匪,可她哪里知晓山匪的可怕之处。

贾壮实当即和那些年轻人一起分开行动,身上配备着菜刀和斧头,开始地毯式的寻找瑶儿的踪影。

......

梁县虽然是南郡里很僻壤的小地方,但实际上百姓人口是超过那些寻常小镇的,只是因为山匪的出现,青壮年男子进行抵抗时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导致梁县里有着很多空置的房屋,再也没有人居住。

那些失去家里顶梁柱的母子或是母女,虽然会得到其他人的救助,但终究还是有些人会撑不下去,悲惨事情的发生也是不可避免的。

在接近清晨的深山里,朦胧的雾气打湿了林野,绝对是酷暑时节最清凉的时刻,一个穿着碎布花裙子的小姑娘坐在一块石头上,发出轻轻的抽泣声。

山里隐隐有狼嚎的声音。

还有一些吵嚷的声音越来越近。

穿着碎布花裙子的小姑娘轻轻抽泣着,在那山野的狼嚎声音和吵嚷的声音传来时,她的身子下意识里颤抖了一下,小脸也是变得很苍白,像是突然鼓足了勇气,抹净眼角的泪花,朝着声音传来相反的方向奔去。

但在那相反的方向也有着一些人说话[]的声音,在小姑娘的耳朵里,那是陌生且又熟悉的极度令人犯恶心的声音。

在梁县外的深山里活动的山匪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寨子相互之间也是敌对关系,都想要把梁县变成自己的,也许正是因为这些山匪寨子之间的相互制衡,梁县才能依然存在着。

虽然梁县也算是一处宝地,从不缺粮食,但山匪在不愿自己种植的情况下,梁县的百姓就是很重要的存在,他们也不敢把梁县的百姓全都杀光,梁县再是僻壤,也终究会有过路人,一旦察觉到梁县里的异常,就会是不小的麻烦。

他们不愿和外界的官府打交道,这是梁县百姓的一种幸运,也是不幸。

山匪寨子里虽然也会存在修行者,便例如野骷山的那一伙人,但不是所有的山匪寨子都能和修行者挂上钩,在江湖不好混的情况下,能够找到梁县这处宝地,谁也不愿意放手。

所以山匪之间的争斗也是常有发生。

短时间里,那些小寨子纷纷被灭,现如今围绕着梁县这座小镇的寨子已经没剩下多少,但无疑都是最强的那一批。

在这山野间便有两个寨子进行着一场混战。

若能率先吞并一个寨子,打破实力的平衡,那么想要拿下整个梁县就是很简单的事情了。

但在前有狼后有虎的情况下,谁也不敢先动手。

此际不知因何缘故,两个势力最强的寨子终于开始了正面冲突。

一伙试图绕后偷袭的山匪迎面发现了那一头撞进来的小姑娘。

穿着碎布花裙子的小姑娘虽然是在朝着相反的方向跑,但却是直接撞上了另外一伙山匪,那仍然挂着泪珠的眼睛很是茫然的望着那些持着砍刀,同样茫然看着她的山匪。

“哪来的小丫头?”

因山匪寨子完全把梁县围困住,虽然一开始有很多人反抗,甚至试图逃跑,但被山匪残忍杀害后,梁县里剩下的那些老弱妇孺便也不敢再走出梁县了,此时突然在山里出现一个小姑娘,对于这些山匪而言,确实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但想着己方正在和另外一个寨子开战,便也没有多少心思去理会一个小丫头,那为首的山匪便随口说道:“先将她绑了,等宰了那群兔崽子,再把她押回寨子。”

几乎天天都在饮血的山匪,自然不会在意对方是成年人还是小姑娘,某些山匪甚至望着那小姑娘的眼睛里露出了肮脏的色彩。

当即便有山匪上前想要抓住小姑娘。

不过有胆子跑出梁县的小姑娘显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只会哭的小孩,她先前之所以坐在石头上抽泣,只是因为被树枝划破了手臂,继而再听到狼嚎的声音,才隐隐有些害怕。

此刻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山匪,小姑娘的脸蛋虽然变得有些苍白,但那闪亮的仿佛会说话的眼睛里却是很浓郁的恨意。

那个上前的山匪尚未伸手去触及到小姑娘,小姑娘便已然踢出一脚,正中要害,进行了最大伤害的反击。

那山匪嘶嚎一声,倦缩着身子直接跪在了地上。

谁能想到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居然有这般勇气。

那山匪也是措不及防,被一击命中,忍不住惨嚎起来。

为首的山匪脸色变得很难看,举着砍刀,直接用刀背砍在那惨嚎的山匪脑袋上,低声怒斥道:“给老子闭嘴!”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仗剑青衫和小姑娘

他们是要绕后偷袭的,如此大的动静很容易打草惊蛇,他根本顾忌不了那小姑娘的事情,只想着让那惨嚎的山匪闭嘴。

就算只是被刀背砸在脑袋上,但也是不可忽视的力道,那惨嚎的山匪果然瞬间闭上了嘴巴,趴在地上哼哼唧唧,显然是已经暂时废了。

那为首的山匪恶狠狠地瞪着小姑娘,“真是麻烦,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偏偏跑到这里来,若是因为你坏了我们的事,我非把你抽筋扒皮不可!”

他那凶恶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杀意,直接被杀死和被折磨死,前者当然是运气很好的事情,在有更急切的事情要做的情况下,这山匪便动了杀心。

而在一旁的山道上,有身着青衫的男子踏着轻缓的步子走来,头上随意挽了个发髻,手里什么都没拿,看似风尘仆仆,但面容上却不见丝毫疲惫。

随着天光大亮,山野间的清凉之意也在消退,炎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青衫男子轻轻擦拭了一下脸上根本不存在的汗珠,喃喃道:“最讨厌夏天了。”

他慢悠悠在山道上走着,好像单纯游山玩水一般,观察着周围的风景,很快,远远便看到了梁县这座小镇。

然后也看到了道旁林野间欲持刀行凶的贼人,和那虽然害怕却目光坚定的小姑娘。

青衫男子站定脚步,微微蹙眉望着那林野间的景象,慢悠悠地道了一声,“且慢!”

举着手里砍刀,正欲劈向面前那小姑娘的山匪微微错愕了一瞬,转首看向不远处的山道上那迈步走来的青衫男子。

炽热的阳光照耀着林野,地面枯燥,道路并不难走,青衫男子很快便站在了那山匪的面前,皱眉说道:“我在南郡行走,素闻此地风景颇有美名,但一路行来,除了那些流连忘返的景色外,总是会出现一些破坏美丽事物的脏东西,我想不明白,你身为一个成年人,手里还持着刀,为何要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那名山匪当即把砍刀指向青衫男子,阴冷地说道:“我也想不明白,在这梁县境地,究竟是哪来的白痴,敢来教训我?既然认识我手里的刀,那便更应该清楚,这种刀是做什么的,你想要试试它的锋利程度么?”

青衫男子面色平静的说道:“我不会使刀,但我会使剑。”

其余的山匪也都围了上来,纷纷把砍刀指向青年男子,那为首的山匪冷笑道:“你确实挺贱的,这么多把刀指着你,难道还看不清楚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势?想要多管闲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上下打量着青衫男子,嗤笑道:“瞧你生得这般白净,柔柔弱弱的,怕不是个读书人吧?你们这些读书人倒是真的爱管闲事,偏生又没什么本事,随便吓唬一下就鬼哭狼嚎的,你倒是胆子很大,就是不知道在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时,你会不会尿出来,哈哈哈!”

山匪们也是哄堂大笑,很是嘲讽的望着青衫男子,甚至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青衫男子面色略有不愉,剑和贱这两个字,的确很容易产生误会,尤其是从嘴里说出来时,往常时候,青衫男子并不会在意这些,但山匪的态度,确实让他有些恼怒。

“你想要见识见识我的剑么?”

好嘛,这番话似乎也透着一些不正经,但青衫男子却是很认真的在说着,只有心思不干净的人才会曲解这个意思。

山匪的心里虽然冒出了不健康的念头,但他还是很诧异的看着青衫男子,瞧着他空空如也的双手,说道:“你果然是个白痴吧?明明手里什么都没有,你哪来的剑?”

青衫男子平静说道:“我手里一直都有剑,只是你不曾看到罢了。”

山匪嗤笑道:“那我倒真想见识见识你手里一直握着的剑。”

这些山匪显然是都觉得青衫男子的脑子有些问题,明明手里什么都没有,却非说手里握着剑,果然是读书人念书念傻了么?

幸而他们大字不识一个,避免了变成傻子的情况。

青衫男子默默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然后便真的出现了一柄剑。

那是一柄很晶莹剔透的剑,仿若水晶一般亮眼。

这柄剑不知何时出现,似乎真的一直都被青衫男子握在手里。

山匪们的神情有些错愕。

那站在旁边的小姑娘也是眼睛发亮的望着持剑的青衫男子,虽然她也没有看清楚那柄剑是怎么出现的,但她隐隐觉得自己得救了。

小姑娘的胆子确实很大,在山匪们惊异于那柄突然出现的剑,猜测着自己是否真的没有看清,其实这柄剑一直都在青衫男子手里握着时,那小姑娘的声音很清脆的传了出来,“请你杀了他们。”

青衫男子看着那目光坚决的小姑娘,嘴角下意识的露出了一抹笑意,说道:“为何要杀他们?”

小姑娘说道:“因为他们都是坏人,他们杀害了我的父母,还让很多叔叔伯伯丧命,现在整个梁县里除了壮实哥哥几个人外,因为没有年轻的男子了。”

虽然小姑娘的语气很平静,但眼眶里却有泪花在打转,青衫男子感到有些心悸。

眼前这个看起来仅有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是如何这般平淡的说出自己父母和叔叔伯伯被杀害的真相,甚至面对杀人这件事情,眼眸里也没有一丝惧意。

青衫男子能够大概想象到这小姑娘都经历了些什么,虽然她刚才面对山匪的时候,也表现出了很害怕的模样,但相比十一二岁的同龄人,小姑娘此刻的表现真的有些非同寻常。

直视着小姑娘那坚决的甚至带着一丝恳求的目光,青衫男子沉默了片刻,微笑道:“好,我帮你杀了他们。”

“臭书生,我看你是疯了,就算手里握着剑又如何,莫说杀人,怕是宰鸡都能把你吓死......”

山匪们也回过神来,先是怒瞪了那小姑娘一眼,随后看着白面书生般的青衫男子,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他们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事情。

一个穿着碎布花裙子的小姑娘和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读书人,居然说要杀了他们,这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青衫男子的神情变得冷淡,望着那些大约有十几个人的山匪,语气平静的说道:“我本来只是想要教训一下你们,但既然答应了这位小姑娘,那么我便应该遵守承诺。这柄剑名为破尘,破除世间所有污垢,也是涤净世间尘埃的意思,你们应该也属于垃圾这个范畴,所以我也有责任除掉你们。”

话音落下,他便朝着那些山匪斩出了一剑。

那是很寻常的一剑。

在那高空悬挂的烈日下,剑芒几乎能够忽略不计,所以那些山匪甚至都没有察觉到眼前一亮,意识便蓦然堕入黑暗。

嘭嘭嘭——

倒地声音连绵不绝,却连半滴鲜血都看不到,这或许也是青衫男子照顾到那小姑娘的缘故,在其面前杀人已是很大的罪过,只能尽量不让她目睹血腥的画面。

只是很简单的挥出一剑,那些山匪便连哼唧的声音都未发出,全部断绝了生机。

他们没有感受到半点恐惧,脸庞上依然保持着对青衫男子或鄙夷或嘲笑的神色。

这是很恐怖的事情。

但对于这些山匪而言,却也是很幸运的事情,倒也算便宜了他们。

那小姑娘的眼睛瞪得很大。

她抬头望着青衫男子,又低头看着那躺了一地的山匪,很是天真的说道:“原来这些山匪都这么弱啊,只需要手里拿一把剑,他们就会装死?”

青衫男子朝着小姑娘走去,脸上挂着很和煕的笑容,嘴角微勾,说道:“他们可不是在装死,而是真的死了。虽然他们确实很弱,这一点没错。”

小姑娘看着青衫男子手里的那柄剑,疑惑的说道:“你只是举了一下剑,他们就死了?你当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就算梁县里那个已经八岁了,却依旧不会擦鼻涕的狗儿也骗不过去。”

青衫男子颇有些无辜的说道:“但他们是真的死了,因为我不是普通人,所以就算只是举了一下剑,也是很可怕的事情。”

他当然不是只是举了一下剑那么简单,只是那一剑斩出的速度太快,小姑娘看不到,那些山匪也看不到。

这些山匪并非修行者,很多都是普通人,只是有个别人是江湖上的武夫,甚至连五品境界都未达到,在世俗江湖里也只是小角色罢了。

小姑娘很认真的思索了片刻,抬起小脑袋望着青衫男子的脸,那真的是一张很好看的脸,至少相比梁县里那位壮实哥哥,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

青衫男子的肤色真的很白,比小姑娘还要白,她稍微有些嫉妒。

特意去踹了几脚那些躺在地上毫无动静的山匪,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会儿,确定他们是真的不会再爬起来后,小姑娘再次抬头望向青衫男子,眸子里有些惊喜的说道:“我听壮实哥哥说,在梁县外有很多强大的人,好像是什么修行者,难道你是修行者么?”

她想着只是纯粹举了一下剑,这些穷凶极恶的山匪便全部死了,肯定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事情,或许也只有那壮实哥哥极为向往甚至崇拜的修行者才能做到了。

她觉得面前这位青衫男子就是修行者。

虽然小姑娘根本不清楚那所谓的修行者到底是什么,但每日里听到壮实哥哥念叨着,耳朵里都起茧子了,大概也能知晓,修行者就是一群很强很强的人,是任何人都惹不起的存在。

如果梁县里出现了修行者,那么对于困苦的梁县百姓而言,无疑是极大的福音,也将会是那些山匪的噩梦。

此刻那些躺在地上死掉的山匪便是证明。

青衫男子很意外在这僻壤的深山里,居然有人知道修行者。修行者虽然散布在世间的每个角落,但其实普通人也是很难接触到修行者的世界,最常在世间出现的便是那些山野修士,而山门弟子除了入世修行,或是执行任务的时候,才会露面,否则的话,基本上都是待在那一亩三分地的。

但普通人知晓修行者的存在也不是什么太过稀奇的事情,毕竟修行者虽然神秘,但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但至少在僻壤之地,未曾接触过外界的小山村里,是很难探知到修行者的事情的。

然而如果在这深山里出现过野修的话,那么有关修行者的事情,或多或少也能被探知到一些表面。

在姜国境内,或许有很多普通百姓不知道修行者的存在,但必然是知晓都城里有着一座书院,知道那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

在小姑娘的认知里,会读书会写书的就是很厉害的一群人。

她像是猜到了什么秘密一般,眼睛笑成了弯月牙,很是得意的说道:“我觉得你是都城书院里的读书人,因为你长得很白净,虽然在梁县里也有读书人,但他们没有那么厉害,可是都城书院里的读书人据说都是很厉害的,肯定是因为他们是修行者。”

青衫男子错愕了一瞬,由衷的笑道:“我是修行者不假,但我不是读书人,也不是都城书院的弟子,我是剑修。”

小姑娘愣愣地看着青衫男子手里握着的剑,恍然般的说道:“因为你拿着剑,所以你当然是剑修了,我早该想到的。”

青衫男子神情怪异的说道:“你知道剑修?”

小姑娘又愣了一下,故作高深的小手叉腰,“剑修嘛,就是剑修啊,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可能难得倒我梁县小瑶儿。”

青衫男子微笑道:“原来你叫小瑶儿啊。”

小瑶儿当即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我记得梁县所有进出的山口都被那些山匪都拦截住了,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明明旁边躺了一地的尸体,但小瑶儿居然一点都不害怕,反而一连串的问题冒了出来。

或许活着的山匪会让她有些惧意,但终究也有勇气反抗,如今都成死人了,自然更加没道理害怕了。

青衫男子觉得这小姑娘很有意思,也很有耐心的回答道:“我复姓欧阳,名胜雪,因走出山门于天下行走,磨练心性,也只是恰巧路过这里,至于所有山口被山匪拦截的事情,我倒是没有发现,但在这山中有很多人在厮杀,也许他们没有精力再去注意山口的情况。”

小瑶儿完全忽视了青衫男子其他的话,只记住了最重要的一点,“那些山匪在相互厮杀?”

她想着之前听到的一些混杂的声音,只是猜到或许遇到了山匪,虽然也的确遇到了,但没想到这些山匪居然在厮杀?

青衫男子,也就是欧阳胜雪微微颔首,说道:“就在这附近不远,而且山中多处也有厮杀的痕迹,我很好奇,你孤身一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就一点都不害怕么?”

小瑶儿的脸蛋上浮现出一丝落寞,轻声说道:“我的父母被这些山匪杀害了,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而且梁县里很多婶婶奶奶都很照顾我,还有壮实哥哥保护我,但我觉得,我应该要为自己的父母报仇,她们都不让我离开梁县,我实在忍不住就偷跑了出来,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害怕,但是刚才我是真的很害怕。”

欧阳胜雪静静地望着那小姑娘,她的确感到很害怕,但是在遇到山匪的时候,她没有表现的多么害怕,这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甚至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喜欢这个小姑娘了。

或者是一种欣赏,因为小瑶儿的态度,在某些方面,很符合剑修的意志。

“既然我来到梁县,又恰巧救了你,那么我便也应该再做点什么,你希望我怎么做?”

小瑶儿望着欧阳胜雪,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能把那些山匪都杀光么?”

欧阳胜雪微笑着看着小瑶儿,他没有为小姑娘口出惊人之语而诧异,而是很认真的说道:“当然可以,我的手段你也见到了,我只是举了一下剑,那些山匪便全都死了,就算这里还有很多山匪,但也不过是多举几次剑罢了。”

小瑶儿眼前一亮,想着那种神奇的画面,只是一举剑,山匪们便全部吐血而亡,她便很是兴奋而又略带狐疑的说道:“虽然我只是常常听壮实哥哥说起修行者都很厉害,但你真的只是举一下剑,就可以杀死那些全部的山匪么?”

她确实是很聪明的一个小姑娘,虽然欧阳胜雪举剑杀死那些山匪是摆在眼前的事情,但这里终究只有十几个山匪,而梁县附近大大小小的山寨,可是有着数千的山匪,岂是真的举一下剑就能杀光的?

她甚至有理由怀疑欧阳胜雪是不是骗子,其实刚才那一幕只是江湖上的把戏而已,只是用来骗小孩的,但没有骗过小孩,却把那些山匪给骗过了,所以才很悲催的死掉。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是来自都城的剑修

虽然这番猜想里面有很多逻辑不通的地方,但小瑶儿却深以为然,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如此神奇而又厉害的把戏都被自己揭穿了。

欧阳胜雪虽然不清楚小瑶儿心里在想什么,但那明显有所怀疑的眼神,让他不由得苦笑一声,说道:“看来我被小瞧了啊。”

他环顾左右,发现前方不远有人影掠过,那是两伙山匪搏杀中来到了此地,正在杀得痛快,他默默举起手里的剑,微微低头看着小瑶儿说道:“剑修在修行者里面也是很强大的,我来自都城,便是最强大的,虽然对付这些小山匪有些欺负人,但能够死在我的剑下,他们这一生也值了。”

然后在小瑶儿的注视下,他再次很轻松的慢悠悠斩出了一剑。

这一剑,小瑶儿看得很清楚。

有一道亮眼的光芒似乎盖住了烈日,朝着那些正在搏杀的山匪掠去。

小瑶儿的瞳孔逐渐放大,嘴巴也是渐渐张开,已然无法闭合,就差惊破耳朵的尖叫声响起了。

在她的视线里,一道长有不知多少米的沟壑在眨眼间形成,沿途的树木或是石头全部崩碎,那些搏杀的山匪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便在那一剑下命归黄泉。

浓郁的烟尘蔓延开来。

像是有烧焦的气味在林野间飘荡。

更像是燃起了一场大火,剑锋所指之处,一片焦黑。

如果在高空俯视的话,整座山头便像是被一剑劈成了两半,恐怖至极。

小瑶儿完全被吓傻了一般,满脸呆滞的望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真的只是举了一下剑而已,山里便好似地震了一般,在她目光所及,地面完全裂开,那些在远处的山匪全部或趴或躺的横呈在焦黑的沟壑边,这幅画面绝对给予她不可想象的震撼,仿佛整个世界观都崩塌了。

就算知道修行者很厉害,但也只是听壮实哥哥嘴里的描述,她又哪里有什么清楚的认知,现如今亲眼目睹,她下意识里想着,这莫不是神仙?

欧阳胜雪在斩出那一剑后,便有些后悔,小瑶儿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而已,甚至根本没有接触过修行者的世界,而且这一剑所造成的后果也是有些画面血腥,那些山匪可不是全都完整无损的,他担心小瑶儿会不会存下什么心理阴影。

但是在注意到小瑶儿的表情渐渐变得兴奋时,他反而颇有些头疼的想着,这还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小丫头。

小瑶儿确实很兴奋。

虽然那副画面真的很恐怖,但她心里想着的却是这个举剑的青衫男子是真的具备杀死那些山匪的实力。

“瑶儿!”

“瑶儿妹妹!”

有远处呼喊的声音传来。

欧阳胜雪有些错愕的说道:“是有人在叫你么?”

小瑶儿说道:“应该是壮实哥哥他们来找我了,肯定是狗儿那个小混蛋告的密。”

欧阳胜雪微微皱眉,说道:“他们这般呼喊,很容易引起那些山匪的注意,是很危险的事情。”

贾壮实他们的声音虽然不算特别大,或许也是想不到运气会那么背,正巧遇到有两伙山匪在厮杀,便也试探着呼喊了起来,但这种动静是完全足以被那些山匪听到的。

小瑶儿这才想起此地山中还有很多山匪,刚刚起了担忧壮实哥哥他们的念头,随即她又困惑的看着欧阳胜雪,说道:“但你刚才那一剑动静才是真的很大吧,那些山匪注意不到么?”

欧阳胜雪微笑道:“他们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山里四面八方都有山匪冒了出来,他们手里持着砍刀或是斧头,很是惊疑不定的望着那一道几乎贯穿了整座山头的恐怖沟壑,以及那些分属两个寨子的山匪尸体。

其中有两个相对面而立的山匪,气势不同,装束也不同,他们手里分别握着砍刀和一把大斧。

握着砍刀的人肤色黢黑,身材相对偏瘦,而那位持着一柄大斧的人右脸颊接近嘴角的位置,有着一道很恐怖的刀疤,身材壮硕,是个光头。

他们都是大约不惑的年纪,正值壮年,身上隐隐透出很凌厉的气息,明显手上染着许多人命。

那肤色黢黑甚至比李梦舟还要黑的中年男子,握着手里的砍刀,目光扫向站在沟壑前端的青衫男子和那穿着碎花布裙子的小姑娘,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望着那极其恐怖的一道沟壑,又注意到青衫男子手里握着的剑,终究是见多识广,他很轻易就能猜到,这副景象,必然是那持剑的青衫男子所为。

毕竟总不可能是一个小姑娘。

虽然那青衫男子看起来只是一个柔弱的读书人,但读书人手里又怎会握着一把剑,而且是一把极其锋锐的剑,绝非只是用来傍身那么简单。

他略微犹豫了一下,上前朝着欧阳胜雪抱拳说道:“在下是这座山头上卧龙寨的寨主,人送绰号刘砍刀,我观阁下虽像是个读书人,但隐隐也透着一股内敛锋锐的气息,可也是江湖中人?”

他对于自己的眼力很有自信,江湖上也不是没有那种看起来文文弱弱,却是功夫很高的读书人,此际正值和影虎寨决战的最后关头,他也不想节外生枝,凭生什么意外,显得颇有些小心,想要先探明对方的虚实,能不得罪便不得罪。

而刘砍刀话音才刚落,那扛着大斧的光头汉子却冷哼了一声,一对横眉扬起,上下打量了一眼欧阳胜雪,颇有些嘲讽的说道:“老子凭生最厌恶的便是读书人,柔柔弱弱的,讲着什么狗屁的道理,实际上全是银样蜡枪头。”

正如刘砍刀心中所想,江湖上的确有着那以读书人身份行侠仗义的江湖中人,但实际上却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十足的伪君子,虽然光头汉子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但因为被恶心过,被坑过,所以他对读书人很是看不顺眼,几乎是见一个杀一个。

但虽是如此,他当然也不是什么白痴,举着大斧指向那道沟壑和远处躺了一地的尸体,他横目看着欧阳胜雪,说道:“我那些兄弟是被你杀的?”

那些尸体有卧龙寨的,也有影虎寨的,他们是在厮杀的过程里,完全莫名其妙的就被欧阳胜雪一剑给劈死了。

只是因为欧阳胜雪要向小瑶儿证明他的剑真的是很强。

面对那光头汉子的质问,欧阳胜雪平静答道:“是我。”

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光头汉子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他只是纯粹厌恶读书人,下意识里就想嘲讽几句,绝非是因为他看不清形势,那几乎贯穿了整座山头的沟壑,想来就算是武道宗师也做不到吧?

得到欧阳胜雪的亲口承认,刘砍刀更加确信了不得罪对方的想法,他终究是有些见识的,如果武道宗师不具备一剑劈开一座山头的力量,那么拥有这般可怕力量,似乎也只有传闻中的修行者了。

其实刘砍刀在行走江湖时,也曾偶然遇到过山野修士,但那些山野修士并不具备这样的实力,显然,那看起来很柔弱的读书人形象的青衫男子就算是在修行者中,也是很强的存在。

便在这时,贾壮实提着一把镰刀,也找了过来。

他一眼望去,那密密麻麻围满了的数百的山匪,心里当即便咯噔了一下,尤其是注意到被围在里面的小瑶儿时,他的神色变得尤为紧张。

他终究只是普通人,面对如此多凶神恶煞的山匪,虽然一直叫嚷着要剿灭山匪,可真正遭遇时,他只剩下害怕这一种情绪了。

因为寻找小瑶儿的那些梁县的年轻人是分开行动的,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只有贾壮实和另外一位年轻小伙。

那个年轻小伙比贾壮实表现的更夸张,整个人仿佛变成了糖筛,浑身都在哆嗦,面色变得惨白。

“壮实......现在怎么办?”

贾壮实面带恐惧的望着那些山匪,但是想到小瑶儿正面临着危险,他最终鼓足了勇气,举起了手里的镰刀,像是壮胆子般大吼了一声,直接便冲了上去。

“必须救出瑶儿,跟他们拼了!”

贾壮实和他的小伙伴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对抗数百的山匪,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

几乎在他刚刚冲上去,便立即被山匪给摁倒了。

他身边那个小伙伴反应最慢,甚至都没来得及往前冲,在那些山匪横目望过来,又瞧见贾壮实被擒,他很是干脆的丢掉手里的一把菜刀,直接举起双手投降。

欧阳胜雪望着那一幅画面,颇有些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

但小瑶儿很是紧张,立即拽住欧阳胜雪的袖口,说道:“你快去救壮实哥哥他们!”

欧阳胜雪看着那被山匪摁倒不断挣扎一点都不壮实的壮实哥哥,揉了揉小瑶儿的脑袋,说道:“我已经答应你要剿灭这里的山匪,自然会去救的。”

刘砍刀和那影虎寨的光头寨主皆是面色微变。

虽然他们都不是很愿意和眼前这能够一剑贯穿整座山头的人为敌,但眼下这种情况,显然是不可能善了的。

便在他们打算正好挟持贾壮实两个人来威胁的时候,突然一声剑鸣打断了他们的思绪,下意识的侧目望去,却看见欧阳胜雪手里的那柄剑已经不知所踪。

而紧跟着,便有惨叫声响起。

破尘剑在欧阳胜雪的驱策下,速度极快的直接斩杀了那摁倒贾壮实的山匪,并且旋转了一圈,把周围的山匪也一并解决掉,整个过程几乎是眨眼间便完成的,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见到如此神异的手段,刘砍刀忍不住疾呼道:“你果然是修行者!?”

欧阳胜雪示意小瑶儿去到贾壮实他们那边,他则手里执剑,挡在他们身前,面对着一众山匪,平静说道:“我只是一名路过梁县的剑修。”

他看着刘砍刀和那扛着大斧的光头,说道:“你们在世俗江湖里也算是很厉害的人物了,武夫境界几乎达到了八品,但在我眼里没有任何区别,杀死你们,只需要一剑就可。”

他知晓了小瑶儿的遭遇,也能感知出来刘砍刀和那光头身上的戾气,面对作恶多端的山匪,他没有半点良善之心,而是要遵循自己的心意,拔剑斩之。

影虎寨的寨主双手握紧手里的大斧,煞气滔天的怒吼道:“我管你是读书人还是剑修,老子活劈了你!”

他们的势力以及实力纵使在世俗江湖里也算不上什么,世俗江湖里但凡有点势力的帮派,最次也有七品武夫的高手,而像溪安郡清风帮和朱雀堂那般的势力,哪怕没有统治整个溪安郡的时候,也有问鼎半步宗师的存在,只是区区窝在南郡僻壤梁县里的山匪,在整个江湖而言,真的只是小人物。

何况他们面对的是来自都城那座离宫的剑修。

欧阳胜雪真的只是斩出了一剑。

最先冲上来的那光头大汉便直接扑街。

而剑气趋势不减,瞬间又洞穿了刘砍刀的胸膛。

接着剑气大涨,覆盖了所有的山匪。

在小瑶儿的视线里,欧阳胜雪只是举起了手里的剑,然后便有很耀眼的光芒闪烁,等她能够看清的时候,那些数百的山匪已经全部躺在了地上。

贾壮实和他的小伙伴望着眼前这一幕,已经完全陷入了痴傻的状态。

这幅画面并不是很血腥,因为欧阳胜雪的这一剑很快,虽然有鲜血迸溅出来,但并不夸张,然而一剑斩杀数百山匪的画面,让得只是普通人的贾壮实他们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很不真实的感觉。

贾壮实的大脑好似受到了某种冲击,眼神逐渐变得闪亮,对于那些山匪的死亡,整个梁县的人恐怕都不会在意,甚至应该是一件振奋的事情,这些山匪死的越惨越好,而实际上他们死的并不算惨,至少身体都是完整的。

几乎是在一眨眼,没有痛苦的便死掉了。

“你......你是修行者?”

贾壮实是知道修行者的,虽然他并没有见过,但梁县还没有山匪出现的时候,是偶尔有过路人传输过有关修行者的事迹,对于年轻人而言,那种几乎无所不能,神通广大的修行者自然是最为向往的存在。

他做梦都想要成为修行者。

而现如今,他的面前就站着一个修行者。

虽然欧阳胜雪已经回答了多次自己是修行者的这个身份,但他依旧很有耐心的望着贾壮实,说道:“我是来自都城的剑修。”

第一百四十九章 那暗中窥视的眼睛

都城,朝泗巷。

时值正午。

冯大娘推开了小院的院门。

古诗嫣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正在入定观想。

似是嗅到了什么很好闻的味道,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冯大娘手里端着的两碗冒着热气的面。

“我在面里加了很多的肉块,正好给梦舟补补身体。”

冯大娘脸上布满了笑容,虽然古诗嫣很少走出小院,但作为邻居,且常常也要照顾着李梦舟和古诗嫣的吃饭问题,妇人和少女也是已经变得很熟悉。

冯大娘端着两碗面步入屋里,古诗嫣默不作声,紧随其后。

因为门槛有些高,端着刚刚做出来且很烫的面碗的冯大娘稍微有些吃力,古诗嫣一直在旁边盯着,也不知道她是在担心那两碗面会洒,还是在担心冯大娘会摔倒,恐怕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等到冯大娘安稳的跨过门槛,将两碗面放在桌子上后,古诗嫣直接坐下,说道:“他可能不太饿。”

冯大娘颇有些无语的看着这位长得很好看的姑娘,说道:“你这么能吃,身材却还能保持的这么好,真是让人羡慕啊。”

古诗嫣说道:“我还年轻,而且修行者只要愿意的话,基本上是不会吃胖的,除非是没有管制,任意吃胖的。”

冯大娘沉默了半晌。

“我去看看梦舟。”

古诗嫣默默地看着冯大娘推开李梦舟的房门走进去,然后视线回到眼前的那两碗面上。

......

在李梦舟养伤的期间,除了作为邻居的冯大娘常来照顾外,温柔乡的婳儿姑娘偶尔也会来一趟,且也是带着虞大家的关怀而来的。

在和冯大娘简单聊了几句后,冯大娘便回面馆了,而李梦舟也是双脚拖着地板,慢悠悠的走出了房间。

古诗嫣默默将面碗放下,擦了擦嘴,转头看着李梦舟。

“我的面呢?”

“在这里。”

古诗嫣指了指桌子上那两个空碗。

李梦舟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所以面呢?”

古诗嫣蹙起眉头,重新拿起筷子,在碗里扒拉了一下,挑起了一根有食指长的面条。

李梦舟:“......”

他默默揉了揉肚子,叹气道:“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饿。”

古诗嫣松了口气般的说道:“我猜到你不饿,所以就帮你吃掉了。”

“......”李梦舟嘴角硬扯出了一抹笑容,说道:“那你还真的是很棒呢。”

古诗嫣显然能够听得出来,这绝对不是在夸她,于是便默默转过头去,然后开始默默的擦剑。

李梦舟身子下意识抖了一下,拖着自己的双脚,挪到屋檐下,径直坐在了藤椅上,忍不住微微咧了咧嘴,咕哝道:“还真的是疼啊,感觉浑身像散了架一样。”

他惬意的躺在藤椅上,半眯缝着眼睛,望着那在屋檐边仅仅露出半面脸的太阳,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古诗嫣也从屋里走出来,躺在了另一张藤椅上。

这副画面真的是很安静祥和。

古诗嫣在东城门外不知多少里的地方和戚小然战斗所受的伤也还没有彻底痊愈,而被诸葛旦所伤的李梦舟才只是刚刚有所好转,可以得见,李梦舟的伤势有多么严重。

虽然没有伤到根基,但浑身毛孔淌血,整个外表皮肤裂开,想要完全恢复过来,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在李梦舟养伤的这两日里,宫里的那件事情也得到了解决。

据后来青一到访告知,那潜藏在宫里的另外一个山外修士,其实便是伺候在皇帝陛下身边的某一个内侍。

这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

药王辰儒炼制的寻踪香发挥了效用,而在那期间,徐鹤贤审问诸葛旦,也意外发现了诸葛旦并非是一个完整的男人。

山外修士以内侍的身份接近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的确是很难被察觉的事情。

除了诸葛旦之外,那名被发现的内侍,其实只是一个修为很弱的山外修士,也正因如此,他隐藏的更深,若非徐鹤贤发现了诸葛旦的秘密,且药王辰儒的寻踪香直接指明了目标,恐怕想要找出那潜藏在宫里的第二条大鱼,短短两日时间是不可能做到的。

诸葛旦和那名内侍被皇帝陛下亲手斩杀,药王辰儒也在慢慢驱逐皇后娘娘气海里的隐晦之气,都城渐渐回复了往日的平静。

......

暮色沉沉,阳光落尽。

属于酷暑的炎热气息依然笼罩着都城。

但这也很难阻止百姓们在布满星空的夜里寻找着乐趣。

都城的夜景向来是最美的。

夜色如墨,繁星点缀,有袅袅白烟在各处升起,哪怕不是什么节日,在都城的夜晚,似乎一直都很热闹,尤其是外城。

李梦舟拖着有些沉重的身体穿梭在街道行人间,在很接近朝泗巷的一座茶馆外止步,那靠窗的位置已然坐着一道身影,注意到李梦舟的出现,她连忙起身挥了挥手。

茶馆里也有着不少茶客,因为有凉茶供应,在这稍显燥热的夜里,能够美美的喝上一碗凉茶,也是很舒爽的事情。

李梦舟慢悠悠的迈入茶馆,来到了靠窗的位置,有些随意的说道:“白芨师姐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坐在对面的正是白鹿峰的弟子,白朔上仙的独女,白芨。

白芨先是给李梦舟倒了一碗凉茶,随即说道:“都城这几日里发生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李师弟的伤势如何?”

李梦舟喝了一口凉茶,砸吧咂吧嘴,说道:“恢复的还行,有劳白师姐挂心了。”

白芨点点头,说道:“当时在内城茶馆里偶遇李师弟,我便和师兄们去了那片桃花源,也是昨日才归。”

李梦舟回忆了一下,方才想起来自己很巧合的杀死莫细愁的事情,问道:“所以你们证实了那个人就是白鹿峰的弃徒莫细愁?”

白芨神情有些认真的说道:“莫细愁的尸体还在那片桃花源里,我也已经证实过他的身份,我这次约李师弟见面,也是为了表达感谢。”

李梦舟喝着凉茶,随意的说道:“我也只是凑巧杀掉了莫细愁,实际上因为刚刚破境,正好需要一个对手,那个莫细愁语气不善,说要杀我,我便反手将他杀了,用不着感谢。”

虽然是因为有萧知南先把莫细愁打到堕境,李梦舟才有能力杀死莫细愁,但他觉得这件事情并不重要,也没必要如实告知白芨。

白芨看着李梦舟似乎真的不在意的样子,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凉茶,轻吐一口气,说道:“其实除了这件事情,我也是有向李师弟告别的意思,之所以在蟠龙宴结束后依然留在都城,便是因为莫细愁的事情,既然莫细愁已经被李师弟杀死,那我便也应该带着莫细愁的尸体返回白鹿峰。”

李梦舟默默点头,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礼貌般的说道:“那白师姐返回山门的途中注意安全,有缘再见。”

白芨点点头,说道:“后会有期。”

说着,白芨便站起身离开了茶馆,临走前,她付了茶钱。

针对这一点,李梦舟表示很满意。

但他没有直接离开,因为茶钱虽然付了,但茶还没喝完,直接就走的话,很浪费。

白芨在都城没有什么熟识的朋友。

特别跟李梦舟来告别,也正是如她所言,是因为莫细愁的事情,但在离开都城之前,她想着也应该要向沈秋白告知一声。

......

李梦舟默默喝完了凉茶,便也顺便去了一趟温柔乡,在二楼里和虞大家聊了一会儿闲天,接着径直回了朝泗巷。

站在自家小院的门口,李梦舟朝着左右观望了片刻,跨过门槛,紧闭院门,望着那依然坐在屋檐下的古诗嫣,有些无奈的说道:“都城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也没必要一直待在朝泗巷,你除了坐在屋檐下,就没别的事情可做么?”

古诗嫣静静躺在藤椅上,说道:“岳世庭的线索又断了,从澹台璟开始,在都城似乎便没有遇到什么好事,除了思考那些烦心的事情,坐在这张藤椅上发呆,也是很舒服的状态,何必去打破。”

李梦舟颇有些认可的点点头,也躺在了旁边的藤椅上,他的目光望着院门,语气很平静的说道:“我刚才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人在暗处注视着我,但等我探知的时候,却毫无发现。”

古诗嫣轻轻蹙眉,说道:“山外修士的事情刚刚平息,会是什么人把注意力放在你的身上?”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但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很真切,虽然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了,我不觉得是自己感知错误。”

古诗嫣平静道:“看来是真的有人盯上你了,如果你感知不到对方的存在,说明暗中窥视你的人,修为要远远高过你。”

李梦舟沉默了一下,说道:“但我确实在一瞬间察觉到了异常,虽然对方及时藏匿了气息,但是否也证明着,对方就算修为高过我,也不会差距太大。”

古诗嫣说道:“你可以这么认为,关键问题是,你能够找到确凿的证据,是真的有人在暗中窥视你,而非只是巧合加意外,毕竟一瞬间很短,感知出现偏差也是正常的。”

李梦舟思忖道:“如果目标真的是我,那么他肯定会第二次注视我。”

想着自己此刻的状态,他有些烦闷的说道:“我们需要尽快把身体养好,若真的有人暗中针对,以我们现在的状态,会很危险,我讨厌这种感觉。”

古诗嫣说道:“我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而你的身体崩坏,换作常人早就死了,但饶是如此,你想要恢复到全盛时期,也要耗费一些时间。”

李梦舟感叹道:“希望在此期间能够找到破境的契机,只要跨过四境那道门槛,我才算是真正接触到这个修行世界,也能继续领悟《离剑经》更高深的剑技了。”

他想着自己是在突破三境时,开启的《蚕灭卷》,说不定在跨入四境那道门槛时,《蚕灭卷》也能开启第二篇章,那么他的底牌就会变得更强。

......

......

姜国南郡,梁县。

深沉的夜晚很是静谧。

坐落在深山里的梁县相比都城,稍微多了一些清凉之意,尤其是到了夜晚,坐在家门口吹着凉风,绝对是让在炎热之地的百姓极为羡慕的事情。

小瑶儿便坐在破旧的小院门前的石头上,这里是贾壮实的家,也是小瑶儿暂时的家。

父母皆被山匪杀害,小瑶儿孤身一人很是可怜,而贾壮实的父亲也是在早期抵抗山匪的时候遇害,家里只剩下身体不是很好的母亲,但却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完全把小瑶儿当成亲闺女看待,甚至比对贾壮实还好。

小瑶儿双手托着脸颊,眼睛一直看着梁县外的那座山,期待着能够看到一个身影的出现。

贾壮实从屋里走出来,在水井里打了一桶水,拎进了屋里后又走出来,向着小瑶儿说道:“已经很晚了。”

小瑶儿回头望了他一眼,微微噘嘴说道:“壮实哥哥,你觉得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贾壮实想了想,说道:“他可是修行者啊,而且一剑就杀死了那么多的山匪,都是我们亲眼看到的,虽然山里的匪徒还有很多,但最多也就是花费一些时间,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对修行者的崇拜是很盲目的,亲眼见识到了那个青衫男子的强大,那么在他的眼里,青衫男子就该是无敌的,区区一群山匪而已,随随便便就能解决。

他直接蹲在小瑶儿身边,满是希冀的说道:“瑶儿妹妹,你觉得我可不可以成为修行者?”

小瑶儿很天真而又一针见血的说道:“如果修行者是什么人都可以去做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不全是修行者了,又怎会还有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

贾壮实的神色蓦然变得郁闷起来,瞪了小瑶儿一眼,说道:“我可不觉得自己是普通人,我肯定能成为修行者,到时候小瑶儿就厉害了,因为有壮实哥哥我这个修行者保护你,谁也不能再欺负你,就是你天天欺负别人了。”

小瑶儿想到那副画面,似乎也变得有些向往。

梁县里安静的连声犬吠都听不到,乌云划过天际,遮蔽了大半个月亮,星光透过云雾在清澈水畔点缀着晶莹光芒,好似一幅星空图。

一双脚出现在梁县外的水畔,踩踏间溅起了一些水花,打乱了那副瑰丽的星空图。

在小瑶儿的目光注视下,在她家门外的那条巷子尽头,传来了渐渐清晰的脚步声。

随着乌云渐渐散去,那一抹皎月重新散发光明,一袭青衫出现在了小瑶儿的视野里。

“是他回来了!”

小瑶儿猛地起身,很是欢喜雀跃。

贾壮实同样很激动的站起身来。

那手里握着剑的青衫男子缓缓来到了小院门前,他的身上依然是那么干净,甚至连半点血腥气味都没有。

他望着那满脸期待和兴奋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和瘦弱的小伙子,微微笑道:“在这梁县的山匪已经被我杀光了,想要把他们全部找出来,一个不漏,稍微花费了一些时间,但终究是解决了,以后梁县便不会再受到山匪的威胁。”

“太感谢您了!”贾壮实有些不知所措的想要去抱欧阳胜雪,或是去握他的手,但又觉得这样稍微有些唐突,整个人很是尴尬。

但小瑶儿就没有丝毫顾忌了,直接便跑到了欧阳胜雪面前,直接抱住了他的腰,抬起脑袋望着他,说道:“雪哥哥,谢谢你。”

欧阳胜雪身子僵硬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小瑶儿是女孩的缘故,他还没有变态到对一个小姑娘有什么想法,只是他确实未曾跟任何一个异性有过亲密接触,哪怕是小孩子都没有,虽然他有一个师妹,但除了见面说话,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近距离的接触。

而且他也没想到小瑶儿会突然抱住他,稍微有些反应不过来,似乎变得比贾壮实更尴尬。

最主要的是,小瑶儿对他的称呼,让得欧阳胜雪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他低头望着小瑶儿很真挚的眼神,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我答应过你,自当会做到。”

贾壮实这时说道:“我......我准备了一些简单的饭菜,一直等着您回来,您现在应该很饿了吧,我这就去帮你热菜!”

说着,他便跑进了屋里。

而小瑶儿也很自然的牵起欧阳胜雪的手,拉着他朝屋里走去。

贾壮实的母亲因身体不太好,已经睡下了,便也没有出来迎接。

欧阳胜雪坐在凳子上打量着屋里的环境,能够看得出来,这个屋子曾经也是很干净的,但或许是因为山匪的肆虐,整个屋子变得有些破旧,屋子里堆满了干柴,但至少没有尘土,说明还是经常打扫的。

贾壮实很快便热好了菜,一一端上了桌,时常被山匪所要粮食或是银钱,梁县里的生活环境也变得很拮据,所以那三盘菜只是很简单的在自家院里就种着的青菜和白菜,以及花生米,唯一的一碗粥也很稀,几乎看不到米粒。

第一百五十章 离宫剑院里的第一把剑

实际上欧阳胜雪并不觉得很饿,虽然修行者也是要吃饭和睡觉的,但如果真的想的话,其实就算一个月不吃不喝不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甚至在入定观想的状态里,就算是维持几年不进食也不会觉得颓靡。

但看着贾壮实和小瑶儿期待的眼神,欧阳胜雪还是微笑着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贾壮实有些犹豫的看着欧阳胜雪,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又不敢冒犯的样子。

欧阳胜雪注意到这一点,便主动询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贾壮实深呼一口气,鼓足了勇气,但还是稍微有些紧张的说道:“请问......您想收徒弟么,我......我想成为修行者,这样就能保护好梁县里的所有人和瑶儿妹妹以及母亲了。”

欧阳胜雪沉默了一下,注视着贾壮实。

被这种眼神看着的贾壮实变得更加紧张,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险些便要哭出来。

而小瑶儿也是轻轻拽了一下欧阳胜雪的衣袖,一副祈求的模样看着他,显然也是想要帮帮贾壮实。

欧阳胜雪放下筷子,平静说道:“我刚刚观察了一下你的身体,你丹田气海闭塞,完全没有打开的希望,且就算我传授给了你修行之法,你怕是连观想天地灵气都做不到,按照修行世界的话而言,你没有丝毫的资质,也就是天赋残缺,是没办法成为修行者的。”

对于欧阳胜雪的话,贾壮实虽然有些听不懂,但天赋这两个字还是能够明白的,他不由得有些失望,原本希冀的眼神也黯淡了下去。

欧阳胜雪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去安慰贾壮实。

修行资质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若非如此,便如小瑶儿那随口之言,世间便全都是修行者了,哪里还会有普通人的存在。

世俗和修行世界终究是不同的。

在世俗里资质笨拙的人或许可以通过努力学习也能达到一定高度,但在修行世界,绝非是你努力便一定能行的,一切都在于资质和悟性,没有资质,便寸步难行,再是刻苦也没用。

李梦舟虽然曾经被看不见气海的事情所苦恼,但他实际上本身就是拥有很高资质的,只是他的气海里多了一层枷锁,不代表他没有资质。

而贾壮实的情况,便相当于全身都是枷锁,而且就算解开了枷锁,也不会突然拥有修行资质,因为他本身便没有这个资质。

世间是公平的,也是不公平的。

在修行世界的优胜劣汰更是明显。

欧阳胜雪侧目望向坐在旁边的小瑶儿,后者被他看得也是心里怪怪的,下意识缩了缩身子。

“小瑶儿也没有什么修行资质,就这么做个普通人也挺好的,修行者世界太危险。”

他经过了一番考虑,才很郑重的说出了这番话。

在他探知小瑶儿的资质时,发现她的气海虽然也多处闭塞,但远远没有贾壮实那么糟糕,是有希望踏上修行路的。

但资质不高的情况下,就算勉强修行,也很难达到三境,若注定不能强大,进入修行的世界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做个普通人不见得就很安全,例如这梁县的山匪,若非欧阳胜雪恰巧路过,小瑶儿怕是已经惨遭山匪的毒手。

可相比于此,基本认定小瑶儿的资质就算踏上修行路,三境的门槛便是尽头的情况下,她以后遇到的危险便是远超世俗想象的。

两者比较之下,只是做一个普通人的确更安全一些。

贾壮实依旧是低落的垂着脑袋。

小瑶儿对自己没有修行资质的事情倒是没有显得很在意,只是稍微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她对于修行者的了解多是从贾壮实嘴里听来的夸张成分,接着便是亲眼目睹欧阳胜雪的强大,她因此也会多出些念头是必然的事情,但也不会像贾壮实那般失落。

但贾壮实虽然失落,也远远未到因不能成为修行者便颓靡,他尽可能的调整着自己的心情,朝着欧阳胜雪低声问道:“您会在梁县待多久?”

欧阳胜雪没有犹豫的回答道:“应该明日一早便会离开吧,我只是路过梁县,若非那些山匪的存在,我可能也不会在梁县落脚。”

贾壮实刚刚调整好的心情又失落了起来。

虽然欧阳胜雪很明确表示出他没有修行资质,不可能成为修行者,但贾壮实还是存着侥幸的心理,想着能够在欧阳胜雪这里学到一些什么。

终究是向往了很久的事情,不可能因为被一次否决,便完全可以丢掉这个念头。

但若欧阳胜雪明日便要离开的话,那么他便是没有丝毫的希望了。

“先生帮我们剿灭了山匪,梁县老少应该表示感谢,既然先生明日一早便要离开,只是让先生吃青菜显然不合适。”

现在的时辰并不算很晚,除了那些年迈的老人,多数都尚未睡下,贾壮实当即跑出屋去,开始敲锣打鼓,召集梁县的人在他家里汇合。贾壮实此举自然遭到了一些梁县百姓的训斥,但在弄清楚缘由后,他们先是怔愕,随即便是狂喜,对欧阳胜雪表达一番感谢自不必提。

百姓们各自从家里拿出一些粮食,摆了几桌简单的酒席,欧阳胜雪也是盛情难却,便陪着这些被山匪压抑太久,此刻仿若重获新生一般兴奋的梁县百姓们热闹到了后半夜,将酒席撤下,打扫了一遍后,人群便渐渐散去。

看着已经困到睁不开眼睛的小瑶儿,贾壮实说道:“瑶儿妹妹先去睡吧。”

他继而又看向欧阳胜雪,说道:“只能委屈先生和我睡在一个房间了。”

欧阳胜雪摇摇头,说道:“我不是很习惯和人睡在一张床,你们不必管我,我随便找一个地方就好。”

他环顾了一下左右,便径直跃上了屋顶,直接盘腿坐下,看着屋檐下那瞪大眼睛的贾壮实和小瑶儿,他微微一笑,说道:“你们去睡吧。”

贾壮实和小瑶儿对视一眼,想着修行者果然是很厉害的人,居然在屋顶上睡觉,也不怕不小心翻身摔下来。

但既然是修行者,就算是真的摔下来也会没事,他们便也没有再邀请,各自回房间里睡觉。

而欧阳胜雪望着夜空里那抹皎月,也缓缓闭起眼睛,开始观想天地灵气,进行意识层面的修行。

随着夜色渐深,天地万籁俱寂,观想中的欧阳胜雪蓦然蹙起了眉头。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猛地睁开眼睛,朝着梁县外的某个方向望去,在那里,他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很令人作呕的气味。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排斥心理。

他微微握紧了手里的剑,身形如风一般,消失在屋顶。

在卧龙寨那满地仿佛被烧焦的尸体旁边,站着一个全身被黑衣包裹的人。

他弓着身子,颇有些贪婪的嗅着那天地间隐隐的鲜血味道。

那在黑夜里闪烁着狼一般嗜血的眸子微微眨动,略显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令人听着颇有些背脊发麻的感觉,“虽然只是一些江湖武夫,可就这么死掉也太可惜了点,但我从你们的身上嗅到了一股绝美的气味,那是修行者的气息,而且是很强的修行者,是剑修啊,味道一定很不错。”

他的眼眸不断扫视着四周,那狼一般嗜血的双眸好似在饥渴的搜寻猎物一般,“在哪里......应该就在这附近,快点出现吧!”

在他搜寻猎物的过程中,身子蓦然僵硬了一瞬,眼眸望向夜空,嘴巴咧开,“熟悉的气息,美味的气息,终于来了......”

在那夜空里闪耀出一道剑芒,几乎眨眼及至。

那是一名手里握着剑的青衫男子。

欧阳胜雪皱着眉,紧紧盯着那被黑衣包裹的人,其身上浓郁的戾气十分夸张,那股令人厌恶的气息来源,便是属于眼前的这个黑衣人。

他似乎嗅到了一股很腥臭的怪味。

夜空很漆黑,但那黑衣人的嗜血双眸却很亮,那咧开的嘴巴似乎有着晶莹的口水淌下来,让得欧阳胜雪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

欧阳胜雪手里执剑,驱散心里那怪异恶心的感觉,神情平淡的望着那黑衣人,说道:“你是这寨子里的漏网之鱼?”

他能够从那黑衣人的身上感知到修行者的气息,虽然在这小小的梁县,尤其是山匪窝里,不太可能出现修行者,但终究也有例外。

黑衣人往前迈了几步,探着脑袋深深地吸了几口,舒爽的感叹道:“剑修的气息啊,果然是最美妙的,我还从来没有杀过剑修,想想就很兴奋啊。”

欧阳胜雪冷冷地看着那个黑衣人,果然,就算没有那股莫名其妙便觉得厌恶的心理,此刻黑衣人的表现,也是会让人觉得恶心的。

他缓缓拔出手里的剑,既然感到厌恶,便需要铲除。

一缕剑意,滋生而出,顺着剑锋所指,朝外蔓延。

黑衣人怔了一下,随即冷笑道:“剑修还真是果断,这便要拔剑杀我了么?”

欧阳胜雪平静说道:“我没有那个心思去询问你的来历,既然你已经对我动了杀心,那么不论你是谁,都死定了。”

因为黑衣人那疯狂的杀意,也因为莫名其妙对黑衣人的厌恶心理,都具备着足够的理由让欧阳胜雪拔剑。

他沉默地向前走着,剑意缓缓递进,待他站在黑衣人三尺之外时,他松开了握剑的手,寂静的深夜里发出一道很刺耳的剑鸣声。

他的目光直直盯着对面的黑衣人,淡然说道:“你从未杀过剑修,是你的运气足够好,但你遇到我,便也是运气走到头的时候,你会庆幸自己以前没有碰到过剑修。”

欧阳胜雪口中的剑修,当然是剑门弟子,而非在世俗江湖以及山野里混日子的剑修,虽然都是剑修,却也有着本质的区别。

在这个世间,也只有那三座剑门里的弟子,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剑修。

而在世人眼里,无论是山野剑修还是剑门弟子其实都是一样的,这当然也是他们不理解何为剑门。

在当今这座山河里,也只有三座剑门尚且修行着真正的剑道,而那些野外的剑修,实际上都是一些淘汰者,或是背叛者,他们的剑技很差,剑道的意志也很弱,没有宁折不弯的腰身,只是依靠着剑修的身份到处奔行,或杀人,或被人杀。

虽然剑门从未摒弃他们,但两者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黑衣人便不能理解欧阳胜雪的意思,他很是不屑的说道:“我知道剑修都很强,在同境里几乎是无敌的,但在剑门日薄西山的境地下,除了西晋那唯一的一位剑仙,又有多少剑修真正敢称无敌?”

欧阳胜雪的嘴角微微翘起,看着对方说道:“世间没有人是真正无敌的,那些自称无敌的存在,实际上只是在某个层面里无敌,我不是无敌的,但要杀你,还不算是什么难事。”

话音未落的时候,那因被他松开,而悬浮在半空中的破尘剑,便震颤着,崩碎着烟尘,好似漫天飞舞的雪花,朝着黑衣人疾掠而去。

破尘是欧阳胜雪的本命剑。

也是离宫剑院里的第一把剑。

众所周知的是,离宫剑院里有四位先生,但实际上只有三个人。

宁浩然排第四,所以他便是离宫的第四把剑。

三师姐自然便是第三把剑,而且是一把久不世出的剑。

欧阳胜雪作为离宫剑院的大师兄,便理所当然是第一把剑。

唯独缺少了第二把剑。

这对世人而言都是很奇怪的事情。

最奇怪的反而是院长薛忘忧的剑,因为他的剑就是离宫第二把剑。

这种排序很是莫名其妙,而离宫剑院也从来没有解释过。

且薛忘忧的师兄,五境教习卓丙春也是离宫里的第二把剑。

离宫剑院里的第一把剑不代表是最强的,但也算是名副其实的,而有关第二把剑这件事情,离宫剑院闭口不谈,世人也渐渐遗忘,离宫在外也确实只有第一把、第三把和第四把剑,以后或许还会出现第五把、第六把、第七把剑。

欧阳胜雪是世人皆知的离宫剑院第一把剑,也是在姜国和沈秋白、北藏锋齐名的妖孽人物,在僻壤之地没人认得他,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欧阳胜雪和北藏锋的名气都没有沈秋白那么高,毕竟只有沈秋白才有所谓道天之子的赞誉。

但离宫剑院第一把剑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

那一剑挟裹着凄厉的呼啸声,撕扯着夜色,卷着好似雪花一般的烟尘,如一道长龙,破空而至。

黑衣人的嘴角依然挂着不屑的笑意,但在那一剑迫近的瞬间,他的瞳孔忍不住猛地收缩,他感受着那一剑所带来的恐怖气息,有了片刻的慌乱,但他却很快回神,居然不闪不避,直接用身体硬抗了这一剑。

剑气搅碎了黑衣人胸膛的衣襟,却仅仅只是刺破了他的一点皮,稍微浮现出来一个红点。

破尘剑发出一声嗡鸣,在夜色里带出一抹雪亮的剑光,重新回到欧阳胜雪的手里。

他皱眉看着黑衣人胸膛处破碎的衣衫,虽然只是他很随意斩出的一剑,可纯粹靠身体便能防御他的剑气,且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略微思忖了片刻,欧阳胜雪蓦然睁大了眼睛,神情凝重的说道:“你是山外人?!”

欧阳胜雪是比较清楚山外人的存在的,他是薛忘忧的亲传弟子,且是首徒,他的肩上扛着整座离宫剑院的重任,老师曾经对抗过山外人的事迹,他当然是有着深刻认知的。

三师姐从不理会这些事情,她的眼睛里只有字帖。

而宁浩然甚至都不是很相信山外人的存在,若非都城发生了那件事情,他或许依然会觉得山外人只是徒有虚表。

但欧阳胜雪是很相信,且明白山外修士很强这个事实的。

他也知道在荡魔时期,有着两批山外人被封印,除了那镇魔屏障里面,世间也早已没有了山外人的踪迹。

此刻出现了疑似山外的修士,欧阳胜雪的神情当即变得凝重起来。

黑衣人也在低着看着自己的胸口,虽然那一剑没能破防,但好似要将身体撕裂的痛感,也是让他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他那狼一般嗜血的眸子在黑夜下散发着诡异的光芒,恶狠狠地盯着欧阳胜雪,“我倒的确小瞧了你们剑修,剑斩在身上真的很疼啊,但很可惜,你杀不死我,我要把你的力量剥夺过来,让你永远沉埋于此!”

他仿佛真的是一头野兽般,弓着腰身,做出一副要扑向猎物的姿态。

欧阳胜雪微微蹙着眉头,说道:“想要掠夺我的力量啊,果然是山外人,但你似乎搞错了什么,那一剑很是稀松平常,据传闻你们山外修士体魄强悍,是在五境里真正无敌的怪物,但我那最平常的一剑,还是伤到了你,说明你的修为很弱,最起码要比我弱很多。”

第一百五十一章 酷暑时节的烦琐事

剑修的剑的确是能够伤害到山外修士,但那也是要看境界的高低的,若境界相差不大,剑修的剑确实能够破开山外修士的体魄防御,却也很难杀死对方,可境界相差甚大的情况下,莫说是剑修,任何派系的强大修士都能够纯粹靠力量杀死山外修士。

欧阳胜雪是剑修。

本身境界貌似也远远高过那个黑衣人。

那么只需要稍微认真,杀死对方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黑衣人的气息有些混杂,导致欧阳胜雪短时间里不能准确感知到他的具体境界,但大概也就是四境的阶段,或许距离上境很接近,然而也不存在什么区别。

面对欧阳胜雪的话,黑衣人显然不相信,讽刺的说道:“只是因为你是剑修,或许也存在着境界相差不大的情况,你才能够伤到我,但妄想说要杀我,未免太可笑了些。我便站在这里,你又能奈我何?”

四境以下的山外修士普遍头脑简单,但黑衣人的头脑似乎很聪明,他只是多了一些疯狂,也多了一些盲目,如果他能够跨入五境门槛,必然会是很强的存在,只可惜,他遇到了离宫剑院里的第一把剑,欧阳胜雪。

“即是如此,那你再接我一剑如何?”

欧阳胜雪不想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也没有特意想要打对方的脸,只是纯粹不喜欢黑衣人那狂妄的态度罢了。

破尘在嗡鸣声中离鞘而出,带出一道凌厉至极的剑气,较比之刚才恐怖多倍的剑气呼啸着破空而去!

那名黑衣裹身的山外修士虽然察觉到此刻剑气的不同,但他依旧没有改变想法,反而再次挺起胸膛,试图硬生生抗下欧阳胜雪这一剑。

既然欧阳胜雪说要杀死黑衣人,那么斩出的这第二剑自然是非同小可的。

剑气咆哮着撕裂黑夜,穿透那漫天震荡出来的如雪的烟尘,狠狠地斩击在黑衣人的胸膛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黑衣人的脸色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发生了变化,先是紫红,接着瞬间转为惨白,显然这一剑带给他的感觉并不好受。

欧阳胜雪没有说话,第一剑真的只是他很随意斩出的一剑,甚至随意到仅能杀死那些梁县山匪的程度,但终究是他斩出来的剑,就算再弱,也是具备着很可怕的杀伤力,只是不足以破掉山外修士的防御。

第二剑,他虽然也没有尽全力斩出,但却是很认真的,除非是那些在四境里属于很强的存在,其余任何四境修士,面对这样一剑,都只能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而这时,欧阳胜雪手腕微微一振,斩击在黑衣人身上的剑气蓦然疯涨,直接便崩碎了黑衣人的体魄,后者只来得及露出恐惧的神色以及那一声惨叫,便浑身鲜血淋漓的扑倒在地。

欧阳胜雪缓缓将剑入鞘,看着那尚未完全断气的黑衣人,轻声说道:“这便是剑修。”

黑衣人瞪着充血的瞳孔,嘴巴里的鲜血咕咕噜噜的,好似想要说些什么,但很快,他的身子便僵硬了下来,眼眸里的神采也变得灰白一片。

欧阳胜雪漠然的看着那黑衣人断气,随后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

在不可能的时间和不可能的地点,出现了不可能出现的山外修士,这绝非一件寻常的事情。

他没有想着留下黑衣人一命,询问清楚,因为山外修士虽然很疯狂,大多数头脑也很简单,但想要从他们嘴里探听一些什么,是很难的事情,欧阳胜雪不懂得如何去折磨别人,也不懂得审讯一个人,只能将其杀死。

“看来是时候要回去都城了,有山外人出现,有必要告知陛下和老师。”

他浑然不知晓,其实在都城里已经有山外修士浮现。

此地距离都城很远,欧阳胜雪稍微变得有些急切,但还是想着要在明日一早和小瑶儿、贾壮实他们告别后再离开。

欧阳胜雪回到梁县那破旧的小院,悄无声息的重新上得屋顶,继续盘膝观想,在观想中时间消逝的很快,夜幕渐渐被驱散,火红的太阳高高升起,日出的那一刻,整个梁县都似乎被笼罩在梦幻般的色彩里。

贾壮实起得很早,开始打水做饭,也第一时间朝着站在屋顶上的欧阳胜雪打招呼。

待得小瑶儿也起来之后,欧阳胜雪说道:“我要离开了,虽然山匪已被我杀尽,但难以保证日后会不会有新的山匪出现,你们没有修行资质,但我也可以传授你们一些简单的法门,最起码在普通人里,甚至是武道宗师以下都足够自保。”

这是欧阳胜雪昨晚观想时,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贾壮实的确没有修行资质,但小瑶儿还是有一些潜质的,虽然资质很低,但也是因为体内杂质太多,在排出杂质后,是具备踏上修行道路资格的,哪怕不一定能够走得很长远,可在这梁县里,足够有实力保护自己,甚至保护梁县的所有人。

只是纯粹的异人就几乎仅次于武道宗师,甚至有个别的异人能够和武道宗师一较长短,而根据欧阳胜雪的探知,小瑶儿的资质是必然能够突破到远游境界的,也就意味着,她能够在世俗江湖里站在最高的位置,只要不遇到三境以上的修行者,谁也奈何不了她。

在传授了他们离宫剑院的启蒙神通,且也简单教导了一下剑技后,虽然小瑶儿和贾壮实表示出了不舍,但欧阳胜雪还是启程朝着都城而去。

启蒙神通对贾壮实这种毫无修行资质的人而言,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习练剑技,也就是能够强身健体,欧阳胜雪主要传授的是小瑶儿,但为了不再次打击到贾壮实,方才让他一起修习。

差不多在正午的时分,欧阳胜雪背着剑,在那两道久久不愿移开的目光注视下,渐行渐远。

而在这很是僻壤的小小梁县里,自此便有了一个叫做瑶儿的小剑修,传承自都城的离宫剑院。

......

......

姜国都城。

在山外事件渐渐平息,也开始有人注意到朝堂里少了一位官员,随即很快的,御史大夫岳世庭被杀的事情再次席卷了朝堂。

短短半年的时间里。

先是有军部裨将张崇被人当街杀死。

御史中丞澹台璟携妻赴珈蓝寺为自己坐在轮椅上的儿子祈福,在珈蓝寺和野骷山的临界处被刺杀身死。

张崇虽然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裨将,也非皇帝陛下亲自任命,但御史中丞澹台璟乃是属于御史台的二把手,其被刺杀事件,影响颇重。

而澹台璟的案件至今未曾侦破,堂堂御史台的掌权者,岳世庭同样遇害,便是足以轰动整个朝堂的事情了。

除了皇帝陛下和国师之外,岳世庭的地位是完全和江听雨、徐鹤贤、范无味等各司司首同级的官员,那是真正的朝堂命官,皇帝陛下的左膀右臂,针对岳世庭在东城门外数百里被杀一事,琅琊京兆府联合玄政司一同办案,在都城闹得沸沸扬扬。

而朝堂也派出人手寻觅岳世庭妻儿的踪迹,只是暂时未曾有什么发现。

李梦舟在养伤期间,自然也听闻了这件事情,但他并未理会,因为他正被另外一件事情纠缠着。

傍晚的朝泗巷,酷暑的时节,哪怕是到了夜晚,也是很难感受到什么凉意,那一股股吹来的热风,令人心里十分烦躁。

居民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扇着蒲扇,聊着一些闲篇儿,试图驱散那些微的燥意。

在那敞开着门的小院里,李梦舟穿着单薄的衣衫,挥汗如雨的打了一套拳法,当然,实际上他根本不懂得什么拳法,完全就是毫无章法的打着玩。

他主要是为了验证自己身体的恢复程度。

在树宁镇被药浴淬炼过的身体,结合那中年药师的医治,李梦舟身体伤势恢复的速度的确较常人要快很多,本该是躺在榻上修养数月的伤势,短短几日里便恢复如初了。

虽然未至小暑,但炎炎暑夏已经早早到来,富贵人家里早就置备好了冰块解暑,或是在真正入伏的时节,选择到一个清凉之地避暑,而寻常的普通百姓,也就只能蹲在家门口的树荫下乘凉,忍受着烦琐的情绪。

现在便已经如此炎热,很难想象之后的日子该怎么去熬。

坐在屋檐下藤椅上的古诗嫣看着挥汗如雨打拳的李梦舟,神情有些严肃的说道:“已经有几日了,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李梦舟停止了打拳,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甩了甩手臂,咧嘴说道:“那道在暗地里注视着我的眼睛,始终不敢摆在明面上,我一时找不到他,除了等着,又能做什么?”

拿毛巾擦了擦脸上和身上的汗,随着扔进旁边放着的木桶里,溅起了一些水滴,他看向屋檐下的古诗嫣,神情变得认真,说道:“在我受伤期间,那道目光便时不时的注视着我,现在我的伤已经痊愈,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如果对方真的是要针对我做些什么,没理由在我养伤的时候不行动,除非他在忌讳着什么。”

李梦舟紧紧盯着古诗嫣,说道:“或许是他没有将我一击必杀的信心,而且你又一直待在这院子里,没有出去过,就算你我都受了伤,但他也不敢同时面对我们两个人。”

古诗嫣说道:“但那是最好的机会。”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的确是最好的机会,对付两个受伤的人,哪怕能力不足,终究还有些希望,但对付两个回复到全盛状态的人,便是没有了半点希望。如此想来,那暗中窥视的眼睛,就算不上什么难缠的家伙,只是个优柔寡断的白痴罢了。”

在目标受伤的时候不动手,只是暗中观察,一直等着人家伤势痊愈,再无出手机会,换作李梦舟决计不会去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想什么呢?

五成杀死敌人的机会和半成都没有,这两种选择,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嘛。

也不怪乎李梦舟觉得那暗中窥视的人是个白痴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雨幕里的杀机

偏偏因为此事,李梦舟一直都在暗暗警惕,结果却是风平浪静,这般想着,李梦舟突然有些气恼,这是在浪费他的感情,也是在耽误他的时间啊,决计不可原谅!

奈何虽然察觉到了那道注视着小院的目光,但对方貌似很谨慎,每每在李梦舟的神游意念外放出去的瞬间,便再也感知不到那目光的存在。

如此,除非在对方主动露面的前提下,很难将其抓出来。

修行者的神游意念随着境界的提升,可视距离也会扩大,这虽然看起来是很轻便的能力,能够洞悉方圆数百里的风吹草动,但实际上若有人刻意想要隐藏,除非自身境界远远高过对方,否则也会出现‘看不到’的情况。

便类似李梦舟能够通过《蚕灭卷》对他意念的增强,暂时瞒天过海,避开北藏锋的感知一般,世间也同样存在着,境界相差微小从而不被感知。

但按照常理而言,以及李梦舟的推测,暗中窥视的人修为决计高不过四境下品,那么古诗嫣十分迫近四境巅峰的修为境界,就算对方隐藏的再深,也终究会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蚕灭卷》对意念的增强是独一无二的,李梦舟能够以微弱的境界规避北藏锋的神游感知,不代表旁人也都能做到。

同样的道理,李梦舟的神游意念要远远强过同境修士,亦不能以常理看待,然而那暗中窥视小院的人却能够瞒过李梦舟和古诗嫣两个人的感知,纵使修为境界不会很高,也必然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李梦舟从木桶里抄了一把水,拍打在脸上,稍稍驱散了一些炎热之气,望着院门外那闪烁着微弱烛光的巷道,很认真的思忖道:“既然选择在暗地里窥视,甚至偶尔那视线里还挟裹着一丝杀意,必然是认识我,且有些仇怨的人。”

“苍南山的弟子早已离开都城,就算他们返回来,主要目标也应该是何峥嵘,徐鹤贤是有嫌疑,却不会动用这般手段,那个玄政司的朱侍郎倒是有这个可能,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人想要杀我呢?”

在都城里和李梦舟结怨的人,不多,但也绝对不少,可真正符合条件的人也是寥寥无几的。

像不落山的唐天,虽然有些恩怨,但还不至于到要杀人的地步,而且凭借唐天的修为境界,也不可能瞒过他的感知。

关慕云的可能性也不高,他终究是书院的弟子,就算他对李梦舟起了杀心,也不屑于躲身在暗处窥视,而且李梦舟也不觉得关慕云有什么非得杀掉自己的理由。

剩余的很多人,基本上都已被李梦舟杀掉,死人是不可能再来报复的,所以无需考虑在内,只说活着的人,最有嫌疑的当然还是徐鹤贤。

但徐鹤贤的身份也不允许他亲自窥视,且因岳世庭遇害一事,怕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心思去理会李梦舟,反而是徐鹤贤手下的朱在天更具备嫌疑,而且本身也是四境下品的修行者,虽然境界高过李梦舟,却弱于古诗嫣,很符合他之前的推测。

何况朱在天也有着在蟠龙宴之前试图在都城外截杀他的前例。李梦舟倒也怀疑过曾杀死岳世庭的戚小然,但是凭借戚小然的修为,哪需要暗中窥视,直接正面遭遇,完全足以杀掉李梦舟和古诗嫣两个人。

思来想去,貌似的确只有朱在天的嫌疑最大。

“我们或许需要主动出击。”

李梦舟看着古诗嫣,神情平静的说道。

一连几日,都被一双眼睛窥视着,是让人很不舒服的一件事情。

既然怀疑朱在天,那么李梦舟便要做些什么。

他又不是没有杀过朝堂的官员,哪怕杀死朱在天会相对很麻烦,但在浮现出这个念头时,他便也不会再退缩。

古诗嫣心神一动,随即缓缓从藤椅上站起身来,拿起架在旁边的长剑,淡淡说道:“你知道是什么人了?”

李梦舟把自己心里的猜想告知给了古诗嫣,说道:“虽然不确定是不是朱在天,但他的嫌疑是最大的,早前他便想要在都城外截杀我,我因赴宴的事情,且也没打算直接和玄政司撕破脸皮,便也没有理会他,但若这次暗中窥视我的人真是他,我便必须要解决掉这个麻烦。”

古诗嫣皱眉说道:“因岳世庭被杀一事,都城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若再有玄政司的侍郎被杀,恐怕会是不小的麻烦。”

李梦舟笑道:“前有澹台璟被刺杀,现有岳世庭死在东城门外那个神秘人手里,而徐鹤贤至今都未曾破获澹台璟被杀的案件,如果再有朝堂的官员死掉,对于徐鹤贤来说,不也同样是一种麻烦么?”

古诗嫣有些恍然般的点点头,说道:“相比于给人制造麻烦,你杀掉朱在天的麻烦,倒也不算什么,虽然看似徐鹤贤对侦破案件没有什么本事,但他确是个极其聪慧的人,如此在虎口里拔牙,虽然冒险,但想来却也很有意思。”

徐鹤贤贵为玄政司的司首,所针对的都是有关修行者的案件,而寻常案件以及涉嫌朝堂大员的案子都是琅琊京兆府的职责所在,只是在某些时候,玄政司也有权力插手琅琊京兆府的案件。

若说侦破案件,当然还是琅琊京兆府更胜一筹,玄政司只是解决某些琅琊京兆府没能力解决的事情。

但也不能说徐鹤贤就对破案没有半点造诣,只是很凑巧的是,因澹台璟被杀一事,从琅琊京兆府转入玄政司接手,而至今未曾破获,在明面上的确显得徐鹤贤的本事不太行。

而也正因古诗嫣是杀死澹台璟的真正凶手,她当然有资格去嘲讽,可事实上,徐鹤贤虽然的确没有怀疑到古诗嫣的身上,但也早已把张崇以及澹台璟的死怀疑到李梦舟的身上,当初徐鹤贤派朱在天抓捕李梦舟,也并非完全是栽赃乱来。

只是出于某些特殊原因,徐鹤贤便没有再去理会这件事情。

可至少在古诗嫣眼里看来,徐鹤贤除了一身修为高深外,的确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

她也不想想,若是徐鹤贤真的破获了澹台璟被杀一案,那最终倒霉的不就是她了嘛。

都城是一个很复杂的地方,每个人的心思都很深,又何况是朝堂里的那些大人物。

徐鹤贤能够坐在玄政司司首的位置上,可绝非只是因为他四境里最强的实力。

许多表面上体现出来的东西,也许暗地里皆隐藏着深意。

便例如徐鹤贤和那位潞亲王的关系,整个都城里便没有任何人知道。

虽然强大的修士神游意念覆盖的距离很远,但其实也只是能看到,却无法听到,而且也没有人那么无聊,每一时每一刻都在观察别人的隐私,或许世间的确存在这样的人,可在都城里绝对没有。

因为都城里的修行强者太多,稍有不慎若是触及到了不能被触及的事情,怕是要倒八辈子血霉。

且阵术大师曹如山在都城所设下的阵术,几乎覆盖着都城的每一个角落,虽然没有监听或监视的作用,但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心存恶意的人被曹如山察觉到。

而在都城里除非是必要的特殊时期,也禁止神游意念覆盖整个都城,那是很容易被察觉到的,也没有人去那么做,便好似那叫做彭德的野修,要来都城杀死吴先生时,只是神游了半个都城,便被青一找上门来,予以警告。

除了护佑都城的少数人能够被允许外,在家里谈论某些事情,却被外人得知的情况,基本上是不存在的。

当然,在普通百姓当中,若有人刻意爬墙头偷听,便是不能避免的事情了。

没有人知道在那朝泗巷的小院里,正有一男一女在计划着要杀死玄政司侍郎的阴谋。

......

夜空里十分突兀的降下一道闪电。

街巷间也刮起了阵阵凉风,有微凉的雨滴落在皮肤上,似乎一日的燥热疲惫感便荡然无存,百姓们虽然期待降雨,但也不会期待下暴雨,眼看着夜空上电闪雷鸣,似乎雨势不会太小。

原本还算热闹的都城各处街道很快变得空寂,趁着雨势尚且微小,街上游玩的行人纷纷返家。

微雨拍打着门窗,发出啪啪地声响,雨帘覆盖着都城,惊雷闪电点缀着色彩,一场不算暴雨的大雨,渐渐席卷了姜国大半的区域。

而都城附近降雨的程度不算很大,但电闪雷动的轰鸣也不弱,整个都城里的街道上再也看不见半个行人。

凉飕飕的夜风吹拂着连成线的雨幕,在内城的某条巷道里,猫脸和兔脸再次出现。

与往日不同的是,原本一黑一白的装束,全部变成了黑色,更好的藏匿于深夜里。

身材不胖不瘦,稍显束身的装扮显得肌肉很结实的黑衣男子,那猫脸下的一双星眸闪烁着熠熠光辉,他的腰间挂着一把刀,那是一把朴刀,异常锋利。

束身黑衣的装扮使得身材更为曼妙的女子,手里握着一把剑,他们动作很快的穿梭于巷道之间,最终站在了一户院门前。

他们自然便是李梦舟和古诗嫣。

第一百五十三章 惊雷

李梦舟的手里没有握着醉梦剑,也没有握着乌青剑,而是一把朴刀。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在树宁镇活动的杀手浮生,便是使得一把朴刀。

而浮生出现在都城,也需要有一把朴刀。

朱在天是玄政司的侍郎,但他不像徐鹤贤那般是直接住在玄政司里面的,他在都城里有自己的家。

这并非是什么秘密,所以李梦舟和古诗嫣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便找上门来。

朱在天是成过亲也有过孩子的,但因曾经执行玄政司的任务,得罪了不少山野的修士,在某日,妻儿坐马车回娘家的途中遭到了山野修士的截杀,得知情况的朱在天虽然率领着玄政司甲士一一找出那些山野修士杀掉,但死去的妻儿也是换不回来的。

至此,朱在天便成了一个人,再也没有娶妻。

那院门里也只是寻常百姓家的小院落,或许要比外城朝泗巷里的小院占地面积和装潢等都更好一些,但也绝对称不上富贵豪宅。

朱在天家里没有仆人,是真的只有他一个人。

终究是玄政司的侍郎,那是仅次于徐鹤贤的人物,虽然在朝堂里的官位并不高,但也等同大城里的知府令,稍弱于琅琊京兆府的那位,也是属于朝堂里中上品的官员。

就算只是区区县令也是家仆大群,中上品的官员住在小巷子里,且孤身一人,也的确不常见,纵是很接地气,很受百姓喜爱的岳世庭,府里也有家仆伺候着。

然而朱在天不用奴仆绝非其他任何原因,在玄政司里,除了徐鹤贤和其他侍郎外,他每天都被人伺候着,回到家里只是为了休息,如果有家仆在,偶尔弄出点动静,他会忍不住想杀人。

若长此以往,对他的仕途而言,也不是好事,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最清净,可以完全抛开玄政司的事务,真正放松下来。

李梦舟和古诗嫣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实际上除非同门间,便没有修行者能够单凭气息来判断出来者是谁,更多的是因神游意念里看到。

天地间的灵气是同源的,各派系修习着不同的法门,外露的气息自然也不相同,但那非个人气息,而是整个修行派系。

除非是很特殊的气息,很难找出第二个人的情况下,一般都没办法纯粹依靠气息来判断一个人的身份。

同门间因为很熟悉,能够判断出来便很正常,当然也会存在非同门,但同样因很熟悉而能够探知出来的情况。

朱在天对李梦舟算是熟悉,但也不算很熟悉,毕竟虽然有着一些纠葛,但也没有常常见面,只能算是比较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在李梦舟和古诗嫣出现在院门外的时候,朱在天便察觉到了异常。

拿起挂在墙上的佩刀,站在屋檐下,透过那顺着瓦片倾泻下来的雨帘,注视着院门方向。

在短距离的神游意念下,院门外那戴着猫脸和兔脸面具的两个黑衣人,便很清楚的浮现在朱在天的意识里。

他很困惑。

那猫脸和兔脸面具在漆黑夜晚的衬托下显得很诡异,尤其夜空里闪电降下的那一瞬间,便好似身处在恐怖故事里。

但同时,那猫脸和兔脸面具又显得很可笑,哪个正常人会在大半夜里戴着这种面具到处晃悠,只能是变态了。

雨幕笼罩着这座小院。

院门外和屋檐下站着的三个人好似在隔墙对望。

苍穹惊雷炸响,闪电呼啸。

在某一个时刻,处于朱在天神游意念下的那两个黑衣人很突兀的不见了踪迹。

朱在天寻觅的瞬间,夜空里再次降下一道闪电,那一霎的光芒很是刺眼,待得朱在天的视线重又变得清晰,院门依然紧闭,但院子里却多了两个人。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握着刀的右手下意识一紧。

戴着猫脸面具的人就站在雨幕里,浑身被雨水淋透,哗啦的雨声难以掩盖他开口说话的声音,“我来取你的命。”

......

李梦舟说出了当初何峥嵘对倪真淳说过的话。

“我来取你的命。”

很简洁而干脆的一句话,最能充分表达他的来意。

古诗嫣撑起了一把黑色的油纸伞,虽然以她的修为境界完全能够避开雨幕侵袭到她身上,但她似乎很喜欢撑着一把伞。

有雨幕相隔。

朱在天站在屋檐下,那连串的雨线好似将双方分割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但他们的视线却身处在同一个世界。

“你可清楚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这里是都城,虽然修行者之间的争斗并非死罪,但我在玄政司当职,就算你只是有杀我的念头,也是犯了大罪。”

朱在天有想要以势压人的想法,寻常没有修行者敢明目张胆的谋杀朝堂命官,虽然近段时间里都城常有官员被杀害,但有胆子这么做的修行者还是少数。

而想着这些,朱在天突然心神一动。

虽然张崇和澹台璟的死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是李梦舟所为,但这早已是朱在天心里认定的事实,而现如今御史大夫岳世庭也被杀害,只是在不可逾越的境界差距下,便也让得朱在天没理由去怀疑李梦舟,可眼前出现的这两个人就说不定了。

戴着猫脸和兔脸这般诡异的面具,一来就说要取自己的命,很符合谋杀朝堂官员的条件。

李梦舟利用《蚕灭卷》的气息掩盖了自己原有的修为境界,所以他身上敛出的气息很像是跨过四境门槛的修行者,古诗嫣本身便是很迫近四境巅峰的大修士,在朱在天的感知里,这便是两个毋庸置疑的四境修士。

而根据古诗嫣气息的强弱,倒也具备着可能杀死岳世庭的实力。

朱在天想着自己和岳世庭也没有什么关联,杀害岳世庭的凶手没理由找上自己。

若非是自己完全想错了,便是杀人凶手根本也不是抱着某种目的,纯粹只是要和朝堂为敌,伺机谋害朝堂命官。

像这样的恶徒,必须诛之!

李梦舟可不在乎朱在天心里想什么,平静看着他说道:“身为玄政司的侍郎,却肆意窥视别人,岂非也算知罪而故行之,我要杀你,又有何妨?”

朱在天眉头微皱,摇头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既然你们想要杀我,且还在我自家院子里,那我也只能将你们全部留在这里。谋害朝堂官员可是重罪,我有理由相信,岳御史也是被你们杀害的,这也算是送上门来的功劳,我没道理避之门外。”

李梦舟很错愕,他不明白朱在天怎么把岳世庭的死归到自己身上来了,而且他刚才那番话也是有着试探朱在天究竟是不是在朝泗巷外窥视的人,而朱在天的反应和回答,都似乎预示着李梦舟貌似找错了人。

但是看着朱在天那杀意凛然的模样,显然此事已经无法善了。

他颇有些头疼的咬了咬牙,嘛,算了,既错之,便一如既往之,朱在天找他麻烦也不是一两次了,且不论那在朝泗巷外窥视的眼睛究竟是谁,事已至此,朱在天已然是非杀不可。

既然已经基本确定是自己找错了人,李梦舟便也不想再说什么废话,朝着古诗嫣使了个眼色,随即便拔出了腰间挂着的朴刀。

朱在天是破入四境下品多年的大修士,虽然依靠他的资质短时间里很难再破境,但至少他能够跨过四境门槛,那么在有生之年,突破到上境也是必然的事情,只可惜,现在便没有了这个机会。

就算只是古诗嫣一个人,便具备瞬间杀死朱在天的实力。

境界间不可逾越的距离下,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但李梦舟也不打算只是看戏。

虽然他不懂得什么刀法,可在学剑之前,他一直用的都是刀。

而剑技在某些方面,也能运用到刀上,尤其是剑之意境。

在李梦舟拔出朴刀的瞬间,夜空里降下的雨幕便好似被拦腰切开,雨滴胡乱飞溅,洒在屋檐走廊里的门窗墙壁上,那完全木质的材料直接被洞穿了一个又一个珠子般的缺口,可谓触目惊心。

然朱在天终究是四境下品的大修士,甩出手里长刀的同时,便将那些迎面溅射而来的雨珠全部崩碎,随即威势不小的一刀便朝着李梦舟斩来。

古诗嫣一手撑着黑色油纸伞,一手握着剑,在那一刀尚未迫近李梦舟身子前,便直接一道剑气将那把刀砸落地面,院中坚实的石地板寸寸龟裂,使得那把刀完全镶嵌在了石地板当中。

朱在天神情上浮现出骇然之色。

他不可思议的望向那戴着兔脸面具,看身材便知是女子的人,心头莫名的生出了一股熟悉感。

在女子里面,带给他心悸感觉的,除了古诗嫣外,便也只有萧知南了。

那两个女人都是强大到让他连刀都拔不出来的怪物。

他很有理由去怀疑,眼前这戴着兔脸面具的女子,必然是那两个女人其中之一。

他随即又恍然般的看向那戴着猫脸面具的人,神情一时有些阴晴不定,颇有些发狠地怒喝道:“原来是你!”

不论戴着兔脸面具的女子是古诗嫣还是萧知南,她们身边站着的男子,都必然是李梦舟。

对于朱在天貌似认出他的事实,李梦舟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因为他没心思去猜测朱在天是如何知晓的,他只需要认真的拔出朴刀,一刀将其砍死就好。

而此时的古诗嫣,撑着黑色油纸伞,却是默默收剑,侧目朝着院门外望去,她似乎隐约察觉到了不远处异常的气息。

院门外的巷道里另有他人。

那股气息颇有些熟悉。

曾经在朝泗巷外窥视多次的那道视线。

古诗嫣兔脸面具下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他们杀死玄政司侍郎朱在天的事情,如果被另外一双眼睛注视着,将会是极大的麻烦。

她认真思考了一下,便装作没有察觉到院门外的巷道里有人的样子,反而对朱在天的攻势更为迅捷而猛烈起来。

李梦舟颇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想,朱在天的身份摆明着需要速战速决,否则将后患无穷。

面对认真起来的古诗嫣,朱在天节节败退。

极其接近四境巅峰的强大实力,和一个区区只是四境下品的修士,哪怕朱在天破入四境多年,非一般四境下品修士能够相提并论,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便也如孩童一般,毫无招架之力。

而李梦舟看准机会,猛地迫近朱在天三尺之地的距离,朴刀由上而下重然砸落。

正正砸中天灵盖!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朴刀是极其锋利的,不难想象,这一刀砸落,那一分为二的血腥场面。

夜空坠落的雨幕,砸在了地上,流淌出鲜艳的血红色,几乎覆盖了整个院落。

那雨水混合着鲜血和泥土的味道十分奇异。

有血珠混合着雨珠溅射出去,拍打在李梦舟脸上戴着的猫脸面具上,道道血一般的痕迹滑下,令得本就很诡异的面具,愈加显得阴森可怖。

玄政司的堂堂侍郎大人,便如此被李梦舟斩于朴刀之下。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客栈里有些故事

李梦舟微微喘着气,自猫脸面具里透出,颇显得有些厚重,犹如野兽的嘶吼。

雨幕倾泻,将得猫脸面具上的血迹冲刷干净,血腥气味随着风雨朝外弥漫。

而古诗嫣默默望着朱在天的尸体,虽然她杀过不少人,但这般血腥的场景还是让她稍微觉得有些不适,但她随即便飞身掠出院落,直朝着巷道里那股藏匿起来的气息而去。

那躲藏在院门外巷道里的身影,眼底有着一丝戏虐,同时也夹杂着一些莫名的惊恐,因为在他神游意念的注视下,朱在天被一刀劈成两半的画面,很具有视觉冲击性。

尤其行凶的是那戴着猫脸面具的年轻人,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仅仅是在这晃神的片刻,他没有像前几次那般及时藏匿气息遁走,等到发现古诗嫣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时,他方才有些慌张的拔腿就跑。

古诗嫣站在巷口,虽然她出其不意,但那窥视者逃跑的速度却也是惊人,二者之间原本就有着不短的距离,从对方发现古诗嫣继而逃走,也仅仅是瞬息间的事情。

李梦舟提着朴刀也追至巷口,望着那消失在视野里的身影,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虽然只是远远瞥见,很快那道身影便消失无踪,但莫名的,他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毫无疑问,那该是他认识的人。

到底是谁?

除了朱在天外,还能有谁?

李梦舟想破了脑袋,任何值得怀疑的人都从脑海里过了一遍,却未曾发现任何一个嫌疑能高过朱在天的人。

“现在有人目睹了巷道里的所有事情,如果不能将那个人找出来,那我们便不是在给徐鹤贤制造麻烦,而是要想办法如何避免麻烦。”

杀死朱在天是因为怀疑他可能是在朝泗巷外窥视的人,而同时也算是给徐鹤贤制造点麻烦,但现在已经完全证明是李梦舟找错了人,且也不再是给徐鹤贤找麻烦,很快就是徐鹤贤来找他们麻烦了。

李梦舟长长的吐出口浊气,平静说道:“虽然不能确定那窥视之人的身份,但那个背影很熟悉,我心里大概有一点猜想了,只需要尽快确定对方的身份,赶在他把发生在巷道里的事情传出去前弄死他便好。”

因为怀疑朱在天,所以他便提刀来杀掉了朱在天。

而现在,又有了新的怀疑人,虽然可能情况会有些麻烦,但他显然也有了把事做绝的准备。

巷道里是一片死寂。

那伴着风雨的血腥气味没有蔓延出去太远,也有渐渐被雨水洗刷的迹象。

在下雨的天气,的确很容易做一些事情,因为任何遗漏掉的痕迹,都会被雨水冲刷干净。

寂静的都城深夜里,偶尔会有一道闪电划过夜幕,雨滴坠落的声音连成一片,虽吵杂,但也安静。

......

在距离都城尚远的地方,某一家山野客栈外,漆黑的夜,湿泞的道路上,有着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

这家山野客栈自然没有住满客人,大堂里也只是三三两两坐着几位客人,而在角落里也有着两位看起来颇有些谨慎慌张的身影,那是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

紧闭的客栈大门被推开。

挟裹着雨珠的凉风刮进来,很快门后那一片范围便被雨水打湿。

大堂里的那些客人都将目光下意识的投向了门口那个戴着斗笠的男子身上。

有小二迎上前去,很快,便引领着那斗笠男子坐在了中间的位置上。

斗笠男子穿着一身青衫,待拿下斗笠时,露出的便是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剑,正是从南郡梁县朝着都城而来的欧阳胜雪。

他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等待着上菜的过程里,也很随意的打量着旁边的客人。

两个看起来约有三十多岁的男子相对而坐。

有一名老者独自饮酒。

角落里还有一对看似是母子身份的人,将自己围的很严实,像是颇有些见不得人。

但她们身上的装扮却不似寻常百姓,而像是出自富贵人家。

值得一提的是,那两个相对而坐的男子正好挡着坐在角落的那对母子前面,给人一种是在保护她们的感觉。

而且欧阳胜雪也能从那两人身上感知到一些非同寻常的气息,纵然不是修行者,也该是江湖武夫里面的高手。

在他们面前的桌面两侧,都横放着一把长刀,右手掌就放在最容易去拔刀的位置。

世俗江湖里发生的故事与修行世界同样精彩,甚至更为复杂,牵扯的东西很多,所谓江湖儿女,又有哪个身上没有一段可歌的故事。

欧阳胜雪默默观察着这些客人,心里隐隐预感到,在这家客栈里必然会发生一些什么有趣的事情。

那独自饮酒的老者看似只是个普通人,可那有神的目光,也非是寻常普通老人能够拥有的。

而那两名男子和老者也若有若无的在打量着欧阳胜雪。

手里持剑,说明也是江湖中人,甚至有可能是修行之人,他们不可能做到半点不在意。

那两名男子是稍微有些紧张的,也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那对母子。

独自饮酒的老者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轻咳了一声,眼神稍显迷离,伸手招来小二,说道:“老头子我不胜酒力,还要麻烦小哥扶我回房间了。”

小二自然应允,上前便去搀扶老者。

那两名男子虽然低着头,但他们的身子明显僵直了一瞬,而且老者离开座位回房间,恰巧是要经过两名男子身边的。

他们也暗地里注视着老者踉跄着走来的脚步,右手微不可察的触碰到了刀柄处。

小二搀扶着老者,暗暗有些吃力,想着只是个寻常老人而已,怎么身体这般沉重?

他打量着身边的老者,很是困惑。

因为老者明明看起来很瘦,但体重却是颇有些分量,这实在是很怪的一件事。

而不知在何时,他忽然觉得双手一轻,下意识地抓了一把,便已然丢失了搀扶着的老者的手臂。

哐啷一声动静,在安静的客栈里蓦然炸响,那两名时刻防备的男子只觉得一道恐怖气息来袭,一瞬间便惊湿了后背,他们反应很快的拔出横放在桌子上的长刀,直接便朝着前方斩出。

然而他们很快便发现,面前根本没有那老者的踪影。

他们心下凛然,慌忙回身望向角落里那对母子,失声惊喝:“危险!”

“你们在喊些什么?”

明明已经消失掉的老者,却出现在了那两名男子的背后,仿佛在耳畔炸响的声音,令得刚刚回过身去的那两名男子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他们艰难的转动脖颈,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下发狠,在朝那对母子喊着:“快跑!”的同时,猛地转身,便将手里长刀甩了出去。

然而他们的动作在半路便被阻止。

那两把长刀的刀身被老者紧紧锢在指间,微微吐出一口酒气,轻笑道:“你们简直太弱了,老夫实在没什么兴趣陪你们玩,你们也应该很清楚,在保护那对母子的期间,你们究竟死了多少人,唯独剩下你们两个,也只是运气好罢了,而现在,你们的运气用光了。”

他双手微微用力,便听咯嘣一声,两把长刀应声而断,断裂的刀刃以迅疾之势,直接贯穿了那两名男子的咽喉,鲜血喷洒出来,沾满了老者的双手。

那两名男子带着不甘的情绪,缓缓跪倒在地,渐渐没了声息。

呆傻的站在原地的小二此时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叫,而那老者微微皱眉,脚下一振,地板上那有刀柄的断刃直接飞了起来,瞬间朝着惊声尖叫的小二掠去。

从中断裂的刀刃异常锋利,挟裹着尖锐的破空声,眨眼及至。

而在那小二即将殒命的刹那。

急速掠空而来的断刃很是突兀的停滞在了小二眼珠前二寸之距。

是毫无征兆的停滞,未能再往前行进分毫。

小二额头上的汗水细密如珠的滴落,情不自禁吞咽了口唾沫,双脚在打颤,面色惨白无血。

那把长刀的断刃就在小二的咫尺之间,仿佛一只脚踏过鬼门关。

客栈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外界那哗啦的雨落声,但在客栈里这些人的心间,却是落针可闻的死寂。

老者的目光越过那小二,望向了旁边端坐着的青衫男子。

欧阳胜雪的目光同样注视着老者,但他的左手却是朝向那小二,准确地说,是掌心对着那停滞在半空中的断刃。

四目相望时,老者的眸子里浮现出一抹阴戾。

他好整以暇的拍打了一下衣衫,微微躬着身子,呵呵笑着,说道:“在你刚进到这家客栈时,我便觉得可能会是一个变故,但实际上这里发生的事情与你无关,我以为你会很聪明的知道该如何选择,但看来,你确实做出了选择。”

老者瞬间便杀死那两名男子,所展现的手段,也是有着警告欧阳胜雪的意思。

因为在他想来,就算对方想要多管闲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但欧阳胜雪的举动,也表达出了两个意思。

一是他并没有被老者的手段给吓到,只是纯粹的想要仗义出手。

二是他就算明白老者的强大,却依然自信满满。

无论是哪一种,欧阳胜雪都毫无疑问的对老者表示出了不屑之意。

那是一种自信。

亦是一种骄傲。

来自剑修的骄傲。

第一百五十五章 那些风景里的数次拔剑

小二紧张地望着眼前那停滞在半空中的断刃,那种在鬼门关捡回一条小命的感觉,真的无法用言语来描述,但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真的有些肝胆欲碎。

坐在角落里的那对母子,亲眼目睹着一直在保护着她们的人惨死,她们虽然也想要逃离,但在老者那笼罩整座客栈的强大气场下,根本难以迈开腿,母亲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将其紧紧抱在怀里。

而从后厨走出来的客栈掌柜,本来是很随意的朝着柜台走去,但在眼角余光扫到客栈里异常的情况时,他的脚步蓦然一顿。

望着那躺在地上的两名咽喉插着一截断刃,鲜血淋漓的男子尸体,再瞧着自家客栈里的小二僵硬的站在那里,面前还停滞着一把断刃,自他的位置看过去,那把断刃就像是插在了小二的脑门上,掌柜的面色也是瞬间变得惨白。

但他没有大喊大叫,而是趁着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时,小心翼翼的躲在了柜台后面,艰难的忍耐着不敢喘出气来,双手合十,不断在心里祷告着。

真的是命苦啊。

把客栈开在了本就不是很赚钱的地方,还遇到了这种事情,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心里默默想着,就算城里租金再贵,也要舍出本去,换到大城里去开客栈。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头顶有破空声响起,一把断刃嘭的一声,撞碎了一坛酒,直接崩裂了酒柜,深入墙壁数寸,只留下刀柄稳稳的杵在外面。

而那碎裂的酒坛里的酒水全部淋到了掌柜的身上。

他完全吓傻了一般。

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整个人趴在了地板上,贴在柜台里,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更加不敢探头去看外面的情况。

那把断刃自然便是指着小二的那把。

随着欧阳胜雪一甩手,便转变了方位,直朝着柜台飞去。

得救了的小二,双腿一软便瘫在了地上,一股异常的味道自他腿间散发了出来,显然是被吓尿了。

欧阳胜雪双手撑着桌面,缓缓站起身来,面对着老者,平静说道:“阁下身为修行之人,肆意对普通人下杀手,不合规矩。”

虽然对于剑修而言,世间本身也不存在什么规矩,但终究也有自己的底线所在。

且在姜国律法里,有着明言修行者不能杀害普通人这一条,欧阳胜雪身为姜国人,自当也要遵守这个规矩。

因为他出自都城那座剑院。

老者面带笑容的脸上渐渐变得冰冷,他静静看着那仿若白面书生一般毫无缚鸡之力的青年,沉默片刻后,语气沉重的说道:“看来你不是寻常的江湖中人,很奇怪的是,我无法感知到你的具体境界,如此说来,你很有可能,修为要高过老夫。至少有这个可能性。”

欧阳胜雪和老者相对而立,风雨拍打着客栈门窗,气氛突然莫名变得有些阴霾。

“我是剑修。”

欧阳胜雪很平静地道出自己的身份。

老者的神情再度起了变化。

剑门的确已经日薄西山,但剑修的强大也是根深蒂固的,没有人会愿意轻易得罪剑修,因为剑修大多不讲道理,尤其是那些强大的剑修。

老者不清楚欧阳胜雪强不强大,但必然是不弱的。

他颇有些头疼的想着,在这种鬼地方怎么会这么巧的碰见一个剑修,被他杀死的那两名男子是好运气用光了,但他的运气貌似也不是很好。

欧阳胜雪特意关注了一眼那角落里那抱在一起的母子,她们都很害怕,也很柔弱,虽然可能出自大富人家,但遇到生命的威胁时,她们除了感到害怕,便也无能为力。

他并非是爱管闲事的人,但只要被他遇到的事情,他也不介意拔剑出手。

他走出剑院,在天下行走,磨练心境,不是为了把自己变成铁石心肠,相比大部分剑修,欧阳胜雪似乎都不太适合剑修这条道路,因为他的心思颇深,也爱想很多,在某些时候并不能表现的那么干脆,他会犹豫,甚至不愿拔剑。

但在他所见风景里,他却也不得不拔剑。

他的身上没有属于剑修的那种锋锐气息,除了形象上很像白面书生,他一开始的性格也偏弱,在于天下行走,见过数不胜数的风景时,虽然渐渐有了些改变,但本质是没有什么变化的。

他在梁县里很果断的杀死那些山匪,是因为那些山匪真的是大恶之徒,而眼前毫不犹豫以残忍手段杀害两名男子,甚至还要杀死手无缚鸡之力的那对母子的老者,显然也是大恶之徒。

老者不知道欧阳胜雪在想什么,他是有些忌惮剑修的。

但还远远未到恐惧的地步。

在欧阳胜雪望着角落里那对母子有片刻失神的时候,老者很果决的抬起右臂,隔着仅仅一张桌子的距离,猛地朝欧阳胜雪砸了过去。

随着这一拳轰出,客栈里凭空响起一道凄厉的呼啸声,咆哮的拳劲破空而来,声音完全盖过了窗外的雨声,狠狠地砸在了欧阳胜雪的胸口处,发出一声沉重地闷响。

而欧阳胜雪却是眉梢微微上挑,低头默然的望着那轰击在自己胸膛的拳劲,胸前青衫被轰碎,有很清晰的拳印呈现在皮肤上,但那更多的是一种拳劲的体现,在拳劲散去,那破碎的衣衫下,是白皙的皮肤,真实呈现的却是毫发无损的模样。

剑修的体魄相比寻常修行者要强悍很多,虽然远远不能和山外修士相提并论,但老者的那一拳显然是对欧阳胜雪没有什么影响。

除了体魄防御相对坚固一些外,似乎也意味着那老者的攻击手段还没有资格伤到欧阳胜雪。

老者的面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他不敢相信自己那近乎全力的一拳,居然只是轰碎了对方的衣裳。

欧阳胜雪默默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抬头看着老者,说道:“我在江湖行走的这段时间里,就一直穿着这身青衫,虽然我遇到过很多极其厉害的人物,但这身青衫一直都保持着完好无损的状态,现在你把它打破了。”

老者不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一种称赞,他神情阴戾的盯着欧阳胜雪,原本自信满满的样子,已然开始变得有些慌乱。

任谁在近乎施展出全力攻击,却不能伤及对方分毫的情况下,都不可能再继续维持平静的心态,这非是什么同道间的切磋,而是会出人命的局面。

欧阳胜雪的目光依然注视着角落里的那对母子,但话语却是在对着老者,“她们很可怜不是么,我不觉得普通人会得罪修行者,何况是一对柔弱的母子,那两名男子应该是她们的护卫,你杀死了她们的护卫,显然也是要杀死她们,我需要知道你这么做的理由。”

老者很是不能理解欧阳胜雪的态度,握紧的拳头微微有些颤抖,说道:“这种理由对你而言有什么意义?”

欧阳胜雪缓缓说道:“更能让我下定决心来杀死你。”

老者心里想着,若是能有适合的理由,是否也意味着对方就不会再想要杀自己?

但这种可能性似乎很小。

而且老者也不可能放下这个面子去求饶,就算是编撰出一个谎言,也是很屈辱的一件事情。

“有人想要她们死,所以我便来杀。”

老者这般回答道。

欧阳胜雪蹙眉道:“我其实是一个很讨厌麻烦的人,看似就算杀掉你,依然会有人来追杀她们,但那些事情终究还没有发生,我也没有遇到,而且你打烂了我很喜欢的这身青衫。”

老者面色一沉,这番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绝非坐以待毙之人。

他握成拳的右手已然再次朝着欧阳胜雪轰击过去,这一次的目标是直击面门。

欧阳胜雪自走出都城,走出那座剑院以来,便陆续经历了大大小小数不清多少次的战斗,虽然很少遇到生死间的战斗,但他拥有着极其丰富的经验。

他的反应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伸手握住剑柄,然后拔剑,继而刺出。

很流畅,且很自然的动作。

在老者察觉到非同寻常的时候,便已经为时已晚。

那宛如银河倒挂的一道剑气,亦如咆哮的怒龙,重然斩击在他的身上,迸溅出大片的血花,老者的身影轰然倒地。

......

欧阳胜雪静静站在那里,手里的剑已归鞘。

老者的身体重重砸在地板上,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他满脸惊骇的望着欧阳胜雪,很是艰难的说道:“你惹上了大麻烦......你本该只是一个过客,你绝对会因为今天的事情而感到后悔的......”

欧阳胜雪默默看着老者,平静说道:“我在做一件事情前,的确可能会有后悔的时候,可一旦做了那件事情,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老者躺在地上,渐渐没了声息,但他那怨毒的目光依然在盯着欧阳胜雪。

那瘫坐在地上的小二,满是惊恐的看着老者断气,在发现欧阳胜雪的目光投向他时,他反应很迅速的连连摆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大侠饶命啊!”

欧阳胜雪轻轻摇头,说道:“很抱歉客栈里发生了这件事情,你可以等雨停后去报官,实际上是那老者先杀死了另外两个人,而且也想要杀你,我继而杀死他,也是救了你,和这里的所有人。”

小二当然很清楚这一点,他只是被吓得不轻,亲眼目睹着三个人死在面前,他没有直接昏死过去,已经算意志很坚毅了,虽然他被吓尿也是事实。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接触到欧阳胜雪的目光,下意识反应自然便是求饶了。

而躲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的掌柜忽然听到了自家小二的声音,便也鼓足勇气探出了脑袋,来回探头缩脑进行了一波试探,最终得见本以为死掉的小二真的还活着,那种仿佛看到了亲人一般,忍不住挟裹着一丝哭音喊道:“你还活着啊——”

“掌柜的!”那小二也是痛哭流涕,很是深情款款的回望着柜台后面的掌柜。

第一百五十六章 黑暗笼世,亦有光明照耀

掌柜一直躲在柜台后面,倒也不是很清楚事情的经过,他都快要被吓死了,欧阳胜雪和老者的对话,他也完全没听进去。

虽然客栈里躺着三具尸体,但在他看来,欧阳胜雪那白面书生的模样,也不可能会是什么恶人,以为在自己害怕的过程里,打打杀杀的人都已经离开了,便也很干脆的绕过柜台,飞奔着朝小二扑去,好像急切的想要得到一些安慰。

欧阳胜雪自然没心思去打扰客栈掌柜和小二的你侬我侬,他默默地转过头去,正好与角落里同样望过来的那位母亲四目相对。

那是一位看起来很年轻的母亲,但并不是真的很年轻,具体年龄还是能够大概看出来的,毕竟她怀里抱着的孩子,也有差不多九岁到十岁的样子,只是面相和气质显得要年轻一些。

许也是正如欧阳胜雪猜测那般,出自大富人家,对于自身的保养很用心,远非寻常百姓家的妇人可比。

那位母亲轻声安慰了一下怀里的孩子,接着牵起他的手,踱步来到欧阳胜雪的近前,缓缓施礼,轻声说道:“多谢恩公搭救。”

欧阳胜雪微微摆手,说道:“我只是在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虽然很好奇你们为什么被一名修行者追杀,但若不愿说,我也不愿强求,只是既然遇到了,想着还是要帮你们把后患解决掉。”

他的确在遵循着自己的心意,只是很多时候都会自找麻烦,哪怕他心里很讨厌麻烦,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不会去怀疑这对母子会不会有什么非同一般的身份,或是里面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他只需要认定那老者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下杀手是错的,那么他便会坚定的走下去,已经救了这对母子,他便会救到底。

也类似在梁县遇到的那件事情,虽然是小瑶儿的请求,但也是欧阳胜雪的心意,所以他一夜杀尽了梁县所有山匪。

欧阳胜雪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在果断的时候很果断,在优柔的时候又很优柔寡断。

但只要他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

那位母亲稍微显得有些犹豫,但或许是欧阳胜雪刚刚才救过她们,而且单纯以面相来看,欧阳胜雪的确很容易给人带来好感,笑起来柔柔的,软软的,她仅仅是纠结了片刻,便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将自己的孩子暂时托付给缓过神来的掌柜和小二,便和欧阳胜雪一起来到门外,站在客栈门前的屋檐下,风雨飘摇,雨帘顺着屋檐坠下,仿佛一串串珍珠一般晶莹。

客栈掌柜和小二也并非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只是确实没有到死人的地步,将客栈开在相对城镇有些远的位置,也常有江湖中人出没,打打杀杀自然也是经常的事情,有见血,但一连死了三个人还是头一次遇见。

他们开始是有些恐慌,但等缓过神来,其实接受能力还算可以,不至于完全陷入痴傻状态,但是跟三具尸体待在一块,还是有些心里发麻的感觉,便护着那孩子来到了柜台后面,默默望着客栈外的两道身影。

欧阳胜雪细细聆听着那位母亲的低声细语,待听到一个较为熟悉的名字时,他忍不住打断了对方的话语,好奇的问道:“您说的那位岳世庭,可是御史台的大夫,岳大人?”

那位母亲微微点头,神情变得有些伤感,她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孩子,说道:“我便是岳世庭的妻子,好像是因为世庭得罪了什么人,在某一天便突然说要把我们母子暂时送出城去,我虽然心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我清楚世庭这么做,不可能毫无缘由,他是在担心我们母子的安全。”

“我们已经离开都城很多天了,但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想着或许很快就能再回去,也不敢离开太远,只是尽量朝着更偏僻一些的道路走,而就在前日,都城传来了世庭的死讯,说是他在东城门外几百里的地方被杀害。”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变得哽咽,双手捂着嘴巴,她情绪里的悲痛,眼眸里浮现出的不甘,甚至是某些不知道该对谁表露的恨意,让她渐渐开始有些崩溃。

岳世庭遇害一事虽然尚未到世人皆知的地步,但在都城附近方圆数百里,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已经传到了这里,传到了她们母子的耳中。

这对于岳氏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

虽然已不是刚刚发生的事情,但岳氏的情绪依然处在频临崩溃的边缘,她只是因为自己的孩子就在身边,才一直强忍着,不愿让孩子明悟失去父亲的悲痛,此刻虽然孩子就在客栈里面,但她还是有些撑不住了。

欧阳胜雪并不是很清楚这件事情,但他沿途中也大概听闻了岳世庭遇害,玄政司联合琅琊京兆府在全力调查。

都城里有山外修士这件事情,并没有传到都城之外,甚至都城里很多人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在四座城门外,尤其南城门发生过什么样的战斗。

但欧阳胜雪曾经在都城里是和岳世庭有过几面之缘的,突然闻听岳世庭被杀害,他也感到很意外,甚至震惊。

他能够清楚的知道此刻岳氏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况且事实真相远远不止是得知丈夫死去的消息,而是还有人在不遗余力的追杀她们母子。

追杀她们的人和害死岳世庭的人必然存在着关联,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我不清楚都城里发生过什么事情,但岳大人的确是一个好心人,现在有人在追杀你们,你们便不能再回到都城,既然岳大人将你们提前送出城去,便是大概预想到自己可能会出事,且能够在都城外便杀害岳大人的人,其背后势力不容小觑。”

欧阳胜雪回想着那老者临死前说的话,这确实是不小的麻烦,但他既然做出了决定,便不会畏惧这种麻烦。

何况他对岳世庭的印象很好,哪怕未曾有过太深入的交谈,但终归是相识的人,他有想要保护岳氏母子的念头。

岳氏母子显然是不可能再回到都城的。

除非是在找出真正杀害岳世庭的凶手,否则她们母子一旦出现,就预示着无时无刻都会面临着被杀害的危险。

欧阳胜雪望着岳氏,很认真地说道:“如果您信得过我的话,这几日我会随身保护您,如果再有追杀者出现,我会将他们一一解决,虽然我不能做出什么承诺,但我也会尽力找出杀害岳大人的凶手,而在此期间,你们需要去一个让人轻易找不到的地方,换一个身份,坚强的活下去,这或许也是岳大人的期愿。”

无论岳氏母子要去到什么地方,在岳世庭被杀害的案件未破之前,她们都决计不能再回到都城。

欧阳胜雪遵循着自己的心意,至少要保证将她们母子护送到安全的地方。

岳氏同意了欧阳胜雪的建议,她回首望着那在客栈里面被小二逗笑的孩子,身为妻子,她有想要跟随丈夫而去的想法,但身为一个母亲,她也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夜雨仍在连绵,惊雷在夜空里炸响。

黑暗笼罩着这个世界。

而在不远的地方,一定会有光明在照耀着。

......

......

都城,摘星府。

摘星府的山门并不在都城里,但都城里也有一座摘星府,因为摘星府主陈莫西是姜国的国师,他需要时时刻刻待在都城,虽然偶尔也会离开,但大多数时候,都要回到都城里。

虽然在南城门外对战山外修士已经过去了数日,但对于沈秋白和钟溪言来说,那都是很难被遗忘的一件事情。

诸葛旦确实很强,很难缠,但在薛忘忧面前,也只是如同随时可以被碾死的蚂蚁。

哪怕在年轻一辈里极具盛名,强如沈秋白,在跨过五境门槛的山外修士面前,同样也只是一只随时会被碾死的蚂蚁。

但这并不能动摇沈秋白的心境。

每一个王朝里的五境强者都是有数的,但在整个世间,五境强者却也并不在少数,单单只是摘星府里面,便不止两三个,何况摘星府的府主是一位五境巅峰的大物,与之相比,诸葛旦又算得了什么?

唯一的区别只是在于,沈秋白真正面对了诸葛旦,拼尽全力进行过生死间的战斗,领悟到的东西便也是不同的。

钟溪言看着自己手里的剑,继而抬头望着自家师弟,微笑说道:“在面对真正的强者时,我们果然还是太弱了些。”

他们站在长廊下,聆听着夜空上那隐隐的轰鸣雷声,望着那雨幕连珠,思绪都有些与往常不太一样。

沈秋白轻声说道:“有山外修士出现在都城,便也意味着,我们日后可能会遇到更多的山外人,荡魔时期已经是过去,但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新的灾难便会降临在这个人间,我们需要变得更强。”

沈秋白在面对诸葛旦的时候,尚且有反抗的能力,但钟溪言便是真的只能趴在地上,被完全压制的动弹不得,哪怕钟溪言的心境很稳重,但是每每想到这件事情,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他的资质不如师弟沈秋白,在这世间所有妖孽之辈里,也排不上什么好名次,但他懂得如何放平自己的心情,以最好的姿态不断前行。

他回忆着南城门外那件事情,有些好奇的说道:“师弟曾经也和萧姑娘交过手,对于她在面对诸葛旦时的表现,你有什么看法?”

沈秋白着重考虑了一下,认真说道:“萧知南是剑修,在北燕有着极高的身份地位,是和那个雪夜太子并肩的存在,她的剑道意志很强,把自己的一切全部奉献给了剑门,她拥有着攀上最高山峰的意志力,以及属于她的骄傲,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便会是这世间新的剑仙。”

钟溪言微微笑道:“师弟对萧姑娘的评价很高啊。”

沈秋白注意到了师兄眼眸里的微妙变化,轻笑着说道:“我也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琅嬛剑庐的萧知南,北燕太子雪夜,西晋的剑痴徐北寒,乃至西晋那位二皇子,南禹的九皇子等,皆是世间修士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我不能轻言胜过他们任何一人。”

世间妖孽之辈确实有很多,他们仿佛道天的宠儿,年纪轻轻便走在了很多人的前面,他们相互之间自然也会存在较量一番的想法。

钟溪言不置可否。

便在这时,有摘星府的弟子从长廊另一头小跑了过来,“大师兄,二师兄,府门外不落山弟子陆长歌前来拜访。”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夜雨微凉,长歌恨

夜雨拍打着门窗,清洗着世间的污垢。

摘星府外的屋檐下。

陆长歌将油纸伞放在一旁,静静等候着。

他的神情有异,不断踱着步子,朝着府内张望。

很快有脚步声传来,一袭白衣胜雪的沈秋白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陆师弟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沈秋白对于陆长歌的印象并不深,唯一记住他的大概就是五层楼里,李梦舟越境击败他的画面了。

这对于陆长歌而言,显然不会是什么好印象。

但陆长歌的心思全然不在沈秋白对他有没有印象这件事情上,他......

《一世剑仙》第一百五十七章夜雨微凉,长歌恨

一世剑仙

第一百五十八章 潞王府里的那些事儿

那道在雨夜里奔袭的身影,看起来颇有些狼狈。

他出现在了东城门街道。

拐进了一处巷道里,推开了一扇院门。

他满眼血丝的伏在桌案前,双臂撑在桌案上,大口的喘着气,身上的衣衫被雨水淋透,啪嗒的滴淌着水,脚下地板湿润一片。

屋外的闪电划过,微微照亮了屋内一瞬。

露出了陆长歌的那张脸。

他伸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迹,提起桌案上的茶壶,猛灌了几口,接着便是连连咳嗽。

他回想着五层楼里那副画面。

那执剑的少年。

恨意再度爬满了脸......

《一世剑仙》第一百五十八章潞王府里的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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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在深渊里窥视着光明

徐司首,久违了。”

突然一道声音在府院里响起,在那假山林立的长廊尽头处,一位身着便衣,神色看起来有些倨傲的中年男人缓缓而来。

“戚小然。”徐鹤贤目光平淡地望着他,说道“看来最近这段日子,你恢复的还可以。”

戚小然在徐鹤贤面前站定,微微拱手,说道“拜徐司首所赐,我一切安好。”

当时在戚小然协助誉王殿下叛逆被揭穿时,正是徐鹤贤带领着玄政司一众甲士,抄了戚小然的家。

再次见到徐鹤贤,戚小然的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

他的结拜兄弟被徐鹤贤的义子简舒玄斩于剑下,而他的妻儿和一些小妾也尽皆被玄政司发配边疆,因戚小然选择归入潞王门下,那么被发配的家人或是奴仆也有了妥善的安排,但归根结底,导致他家破的元凶都是徐鹤贤。

哪怕两个人现在处于同一个阵营里,但心里的那股愤恨也是很难轻易消除的。

徐鹤贤自然能够从戚小然的眼神里看出一点什么来,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微微笑道“戚兄重新入世,第一次出手,便是杀死岳世庭,倒是很大的手笔。”

戚小然平淡说道“只是为殿下做事而已。”

徐鹤贤说道“戚兄虽是杀死了岳世庭,但我以为,你似乎依然犯了些错误。”

戚小然沉默了一下,说道“当时有两个戴着猫脸和兔脸面具的人出现,他们的修为不算弱,但我要杀掉他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意外是在,北燕剑庐的那位萧姑娘也出现在了我面前,好在她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只是很好奇,那两个戴着面具的人究竟是谁?”

徐鹤贤说道“这件事情我会暗中调查,岳世庭的事情我也会解决,但你们日后再有所行动的时候,需要通知我一声,否则我很难做。”

戚小然轻笑一声,说道“徐司首位高权重,我相信这点纰漏难不到您,日后还需要多多仰仗徐司首了。”

徐鹤贤面色微霁,对于在山外修士作乱的期间,岳世庭被杀这件事情,他其实是很生气的,但他不敢去埋怨潞王殿下,且在他的心里,自己应当是潞王殿下门前话语权最高的。

宋一刀作为潞王府的门客,亦是相当于潞王殿下贴身侍卫的身份,对他态度有点冷淡,徐鹤贤便也忍了。

但是戚小然只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若非他一念之间,将戚小然秘密带到潞王殿下的面前,此刻的戚小然又哪有站在这里的机会,他的妻儿以及那些娇俏小妾们,也早就下了黄泉。

此刻戚小然对待他的态度,让徐鹤贤很不满意。

便在这时,长廊的另一头传来清脆的脚步声。

穿着锦袍的潞亲王殿下,背负着双手来到了他们面前。

宋一刀当即躬身行礼,轻唤道“殿下。”

徐鹤贤和戚小然也是躬身揖手道“参见殿下。”

秦承懿打量着他们三人,微笑道“那件事情只要结果不是坏的就好,便不必再多去议论了。”

徐鹤贤点了点头。

戚小然也没有说话。

秦承懿面色稍微有些严肃的说道“岳世庭在暗中对我有过一番调查,我不知道他是否发现了什么事情,又掌握了多少,虽然翻遍了整个岳府,都没有发现什么蹊跷之处,但我有理由相信,岳世庭手里必然掌握着什么信息,很有可能便有属于你们名字的名单。”

这里面当然不包括戚小然。

但徐鹤贤的神情有了些变化,如果岳世庭真的掌握到了某些名单,那么确实要尽早铲除,以绝后患。

秦承懿看着神情有变的徐鹤贤,说道“现在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哪怕这件事情可能会造成一些麻烦,但是相比潜在更大的问题,反而现在才是将麻烦降到了最小。”

他在和徐鹤贤等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自称本王,这也是对待下属的一种亲近感,能够让下属们对他更有归属感。

他们的对话就像是朋友之间的闲谈。

虽然这只是秦承懿的想法,徐鹤贤亦或是宋一刀都不可能真的在秦承懿面前完全放松,不拘礼节,但是面对柔和的潞王殿下,他们的确也会相对轻松一些,需要维持的也只是对殿下的敬重。

“有关戚小然遇到的那两个戴着面具的神秘人,还需要鹤贤多多注意,戚小然终究会重新站在世人面前的,但有了那两个变故在,戚小然便受到了限制,所以这件事情必须尽快解决。”

徐鹤贤点点头,说道“我没办法明目张胆的去调查这样两个人,但或许能够借着调查岳世庭的案件,对他们进行通缉。”

“只要他们没有离开都城方圆千里,必然会得知自己被通缉的事情,那么无论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动作,我便能有机会抓到他们,难就难在,他们若是沉得住气,一直藏身不出,短时间里便很难探知到他们的身份,甚至将他们捉拿。”

秦承懿说道“如何处理,鹤贤便自己看着办吧。”

他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或许应该找个机会接触一下北燕剑庐那位萧姑娘,她是否因意外而出现在那里,又或者,她认得那两个戴着面具的人,这是很好的突破口。但非必要时候,切莫得罪萧知南,她的身份终究很特殊,需要从长计议。”

徐鹤贤揖手说道“那我便先告辞了。”

秦承懿轻轻摆手,徐鹤贤转身离开。

而戚小然望着徐鹤贤的背影,沉默了片刻,双膝跪倒,双手高举于头顶,向着秦承懿说道“属下办事不周,还望殿下恕罪。”

秦承懿神情平淡,并未去看戚小然一眼,侧身走开,那淡漠的声音也同时传来,“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就好,你应该清楚后果是什么。”

戚小然保持着那个动作,脑袋垂得很低,高声道“属下明白!”

夜雨下的那辆马车自潞王府离开后,便辗转了多条街道,最终才步入正轨,在行进一处小巷时,那辆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车帘被掀开,徐鹤贤那双冷漠地眸子扫视着小巷里面,用平淡地语气开口说道“小李先生?若我所料不错,你是特意在此等着我吧。”

这条巷子的旁边便是玄政司的大门。

漆黑的小巷子里,缓缓响起了脚步声,走出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他望着坐在车厢里的徐鹤贤,说道“徐司首怎会这般认为,虽然这里是玄政司,但我就不能正好路过这里么。”

徐鹤贤微笑道“小李先生该是很干脆的人,何故也变成这般?我相信你没有理由会路过玄政司,除非是你想要做些什么。”

那小巷口站着的人便是李梦舟。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浅笑,很是诚恳的说道“当初我和徐司首有些误会,好在误会最后是解开了,其实我是很佩服徐司首的,在朝堂里有位高权重的身份,亦是公认的五境之下最强,在这世间,也是属于独一无二的人。”

徐鹤贤沉默不语。

他当然很清楚,那绝非是什么误会,虽然最终目的是在针对江听雨,但逮捕李梦舟的行动,是他亲口下达的。

他相信李梦舟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他很好奇,李梦舟此刻出现在这里,甚至话语间有亲近的意思,究竟意欲何为。

李梦舟笑而不语。

徐鹤贤眉头微皱,温和笑道“我想着或许应该邀请你去玄政司里坐一坐,喝杯茶,既是曾经有误会,我理应当面道歉,不知小李先生是否赏光?”

李梦舟微微摇头,说道“到玄政司里喝茶便不必了,毕竟那里终究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虽敬佩徐司首,但也不愿和玄政司牵扯上什么东西。我此次前来,的确是有事情要和徐司首说一说。”

徐鹤贤脸上笑意依旧,说道“小李先生想说什么?”

李梦舟平静说道“说来也是凑巧,虽然今夜有雨,雷电交加,但我好酒,在馋酒的时候,纵然天气很不好,但还是决定出门买酒,而在回途时,路经内城百户巷,有察觉到血腥气息,并且目睹了一场很不好的事情。”

徐鹤贤坐着马车回到了玄政司里,他认真思考着在那处小巷外李梦舟说过的话,眉头紧锁。

百户巷里住着什么人,他很清楚。

但他总觉得李梦舟的目的不单纯,尤其是怀疑李梦舟和不二洞相关的前提下。

但他仅仅也只是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要到百户巷走一趟。

玄政司的一众甲士,阵列整洁,跟随着徐鹤贤冒着夜雨,抵达了百户巷。

只是站在那道院门外,他们便隐隐嗅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气味。

虽然有大雨侵袭着,空气里的味道变得很浑浊,但还是能够发现那一丝熟悉的血腥味。

推开院门。

呈现在眼前的是战斗过的痕迹。

以及那静静躺在雨幕下的‘两具尸体’。

“是朱侍郎”

那一众玄政司的甲士面色皆是有些惊恐。

徐鹤贤只是默默看着那具尸体,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东城门街道的某处小院落。

陆长歌虽是不落山门弟子,但他在都城里也有自己的落脚地,只是一般人都不知道。

他坐在屋里默默饮着茶,没有点燃烛火,所以屋内漆黑一片。

他在认真思考着如何去针对李梦舟杀死朱在天这件事情。

考虑到离宫剑院,他没有绝对的信心纯粹因为朱在天而给李梦舟定下死罪。

所以李梦舟需要犯下更多的罪责。

啪嗒。

屋外突然有动静传来,那不像是雨点拍打在门窗上的声音。

陆长歌瞬间提高了警惕,下意识将剑握在手里,踱步到门后,细细聆听屋外的动静。

在神游意念下,夜空里降落的雨水仿佛是静止的,一颗颗雨珠悬浮在半空中,而随着他目光所及,那些半空中的雨珠里蓦然浮现出了一张兔脸。

准确的说,那是一张兔脸面具。

这对陆长歌而言,是很熟悉的一张脸。

他的心里当即便咯噔了一下。

已经来不及思考对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陆长歌的第一反应便是要逃。

嘭!

屋门被大力踹开。

就站在门后的陆长歌痛呼一声,捂着脑门连连倒退。

他虽然在神游意念里看见了那张兔脸面具,但因片刻的失神,且对方速度极快,他居然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被一脚踹开的木门撞在了脑袋上。

戴着兔脸面具的古诗嫣跨过了门槛,出现在了漆黑的屋里。

她手里持着长剑,身后背着一把朴刀,面具下透出的眼神里有着一丝冷意。

陆长歌站稳身子,掌心移开了脑门,身为修行者,倒不至于被撞出大红包,但措不及防下,很疼便是了。

他注视着对面的人,语气里带着一丝恼意,“你可知这是擅闯民宅的行为!”

古诗嫣平静说道“我就闯了,你能怎么着?”

从面具下透出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感觉,反而让得她的语气变得更沉重,带着一股肃杀感。

陆长歌眉头紧皱,他清楚的明白,眼前这戴着兔脸面具的人就是和李梦舟一起住在朝泗巷的女子,但如果他直接点明的话,反而很不利,既然特意戴着面具,当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份,他也只能装作不知。

“你究竟是什么人?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是伪装,但也是陆长歌真的想弄明白古诗嫣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在百户巷外,他被古诗嫣发现了踪迹,但他反应速度很快,并没有被抓到,也有信心对方不可能认出他来,他真的不明白,古诗嫣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是否也意味着,李梦舟也在这附近?

但古诗嫣显然没有回答他这番话的意思。

她手里紧握着长剑,丝丝缕缕的光芒自掌心溢出,覆盖在剑身上,一缕缕的剑气缭绕,光芒愈来愈盛。

属于四境上品的强大气息笼罩了整座小院。

那高境界的压迫感让得陆长歌双腿打颤,面色霎时变得惨白。

他想到在暗中窥视朝泗巷时,便深深感知到古诗嫣那强大内敛的气息,而此刻真正接触到,他觉得自己还是小觑了对方。

是不可能战胜的强者。

夜雨下的都城街道,有着数不尽的甲士在奔行。

暗处,有着一双眼睛在注视着。

那些甲士的目标很明确。

就是东城门的那条街道。

待得一众甲士很快消失在视野里,那暗处观察的人方才出现在街道上。

他着一身黑衣,左手撑着一把黑色油纸伞,右手里握着一把乌青色的剑。

有脚步声响起。

青衣男子站在了他的旁边,注视着消失在尽头的那些甲士,轻声说道“你又在搞什么?”

夜雨拍打着黑色油纸伞,水线沿着边沿滑落,呈现的是伞下那张冷漠的面孔,他侧目望向站在旁边同样撑伞的青衣男子,平静说道“我杀了玄政司的侍郎,朱在天。”

青衣男子神色不变,说道“那么玄政司应该是要抓你才对,为何朝着东城门而去,朝泗巷可不在那里。”

黑衣少年微微笑道“近段时间里,有人在暗中窥视着朝泗巷,他的目标很显然是我,且他目睹了我杀死朱在天的那一幕。”

青衣男子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眉头紧紧皱起,说道“我貌似曾经告诫过你,不要给天枢院带来什么麻烦,可你却一直都在制造麻烦。”

黑衣少年是李梦舟。

青衣男子当然便是天枢院的总暗探,青一了。

李梦舟颇有些无辜的说道“我没有制造麻烦啊,只是麻烦找上门了而已,我总要做点什么,是我死,还是对方死,这似乎是很容易就能得到的答案。”

他侧过身,望着青一,说道“天枢院和玄政司不和,且不论院首怎么想,徐鹤贤一直都在针对他,我杀死朱在天对院首而言,也不算什么坏事吧,毕竟朱在天是徐鹤贤身边的左膀右臂,而且我也只是把朱在天误解成了那在朝泗巷暗中窥视的人,只能说他比较倒霉。”

青一冷声说道“所以你打算把朱在天的死嫁祸给那在暗中窥视之人,甚至是借助玄政司的刀来解决。”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但这还不够,不落山终究是五境宗门,陆长歌作为不落山的真传弟子,他的性命可要比玄政司里一个区区侍郎尊贵多了,他身上的罪责应该更多一些才行,严重到就算是不落山的那位路宗主亲自露面,也保不住他的地步。”

在这一方面,李梦舟和陆长歌的想法是不谋而合的。

只是李梦舟的动作更快。

青一有些诧异的说道“那在朝泗巷外窥视你的人是陆长歌?”

李梦舟说道“大概是吧,我只注意到了他的背影,但确实很像。”

青一蹙眉说道“也就是说,你根本不能确信,不觉得这么做有些鲁莽了么?”

第一百六十章 很黑的一张脸

李梦舟说道:“我杀死朱在天的画面被其看在眼里,哪怕只是有半丝怀疑,也值得我去那么做,这的确是在赌,但我认为自己能够赌赢。”

青一淡淡说道:“你果然是疯了。”

李梦舟挠了挠脸颊,笑道:“人不疯魔不成活,我倒觉得这是很寻常的事情,也不觉得这是疯子所为,我只是纯粹为了保命罢了。把柄被别人掌握在手里,若是对方想法和我类似,那我很可能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玩死,我不可能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

因为误解朱在天是在朝泗巷窥视的人,便将错就错还是将其杀死。

现在怀疑陆长歌才是真正窥视之人,那么以迅捷狠辣的手段和速度出击,倒也是理所当然。

但这本身也是一种很疯狂的事情。

朱在天是玄政司的侍郎。

陆长歌是不落山门的真传弟子。

甚至李梦舟还要利用整个玄政司。

这是寻常人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果这都不算疯狂,什么才是疯狂?

玄政司本身就和天枢院不对付,曾经徐鹤贤也对李梦舟出过手,在徐鹤贤很清楚李梦舟和天枢院紧密关系的前提下,真的会被李梦舟这区区少年人利用?

最疯狂的一步棋,就是把徐鹤贤也牵扯了进来。

相当于是在已经很麻烦的事情上,又自己多找了一个麻烦,甚至可能是会把自己坑死的大麻烦。

青一发觉李梦舟的胆子确实很大。

在南城门外以区区三境的修为便敢向五境门槛里的诸葛旦拔剑,这般想来,不论是朱在天还是陆长歌,亦或是徐鹤贤,都不算什么了。

徐鹤贤哪怕是四境里的最强者,也终究没有跨过五境那道门槛。

而诸葛旦因山外修士的身份,虽然五境的修为并非完全属于自己本身,但也是五境下品里无敌的存在。

相比冒险程度,还是李梦舟敢向诸葛旦拔剑更疯狂一些。

青一轻叹一口气,认真说道:“院首说过,不论你在都城里做些什么,他都会帮你在后面擦屁股,但你也不要自己去作死,院首也并非无所不能。”

李梦舟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突然发觉,院首对我这般好,他莫非是我爹?”

青一:“......”

李梦舟随即又摇摇头,说道:“院首姓江,我姓李,似乎不太可能,而且他年轻的时候肯定没有我这么帅。”

青一冷漠的说道:“你还真是对自己没有很清楚的认知啊,这是毛病,需要治的。”

李梦舟微笑道:“我对自己认知最清楚的地方,就是这张脸了。”

青一说道:“很黑的一张脸。”

李梦舟当即羞恼的瞪了他一眼。

青一没有理会李梦舟那欲杀人的目光,平淡说道:“你把徐鹤贤牵扯进来,就要清楚明白后果会是什么。”

李梦舟吐出口气,平静说道:“所以我说这是一场赌局,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等着陆长歌把朱在天的死揭露出来,我就只能被动反击,那会很麻烦,与其这样,倒不如主动出击,中间伴随着一些冒险,也是不能避免的事情。”

“希望你是对的。”

“我当然是对的,因为我不想死,死的就只能是别人。”

......

东城门那条街道里的小院门前,一众玄政司的甲士面容冷峻,右手纷纷搭在腰间刀柄上,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人,其实说中年也不算很准确,顶多就是三十多岁接近不惑的样子。

他身形偏瘦,腰间同样挂着一柄刀,一头挽起的长发很是飘逸,在被夜雨侵袭之后,也能看出很顺滑的感觉,他有着一双狭长的眸子,隐隐透着精芒。

“沐南大人,就是这里了。”

有甲士上前说道。

沐南同朱在天和当初在城外被萧知南杀死的王仲一样,都是玄政司的侍郎,不同的是,朱在天虽然经常跟随在徐鹤贤身边,但在玄政司那些侍郎里面,实力只是处在下乘,王仲则是能够排进前三,而沐南便是徐鹤贤手底下那些侍郎里面修为最强的人。

他望着眼前这座小院落,微微闭起眼睛,沉默片刻,轻声说道:“进。”

一众甲士领命,直接踹开院门,一窝蜂的涌了进去,以最快的速度将得整个院子所有房间都扫荡了一遍。

在其中某一间屋子里,陆长歌面色呆滞的坐在凳子上,望着那些闯进来的甲士,好似眼前空无一人般毫无反应。

那些甲士拔出刀来,将得陆长歌团团围住,沐南自屋外走来,有身边跟随的甲士特意准备着手帕,递到沐南的手里,他擦拭了一下脸上和头发上的雨水,扔回给那名甲士,神色平淡地望着那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把朴刀的陆长歌。他环顾了一圈左右,看到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张兔脸面具,眼睛微微眯起,开口说道:“朱侍郎是被刀杀死的,最贴合的便是朴刀,看来是证据确凿了。”

陆长歌像是蓦然间在睡梦中惊醒,一脸惊异之色的看向沐南,慌乱的丢掉手里的朴刀,脸红脖子粗的站起身来,“这把刀不是我的!朱侍郎也不是我杀的!”

他终于明白古诗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特意背着一把朴刀,那正是李梦舟用来杀死朱在天的刀。

在古诗嫣的境界压制下,陆长歌的精神恍惚,气海面临崩塌的危险,待他醒过神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沐南所言,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沐南。

他知道自己是被坑了。

明明目睹了李梦舟杀死朱在天的画面,这本该是很好的一盘棋,他很是后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采取行动,一直在思考怎么样才能把李梦舟弄死,结果反而被对方占据了先机。

沐南上前一步,拍了拍陆长歌的肩膀,微笑道:“那把朴刀在你手里握着,上面还沾染着一些血迹,而且有证人坐实了你曾出现在百户巷,甚至从朱侍郎的家里走出来。我本来很佩服你杀死朱侍郎后,居然还能这般安稳的坐在这里,原来你小子是吓傻了啊。”

陆长歌恐惧的说道:“沐大人,这都是误会,是有人在诬陷我!杀死朱侍郎的人是李梦舟,不是我,是他在陷害我啊!”

沐南微微挑眉,说道:“李梦舟啊,你是说那个离宫剑院的剑修,在五层楼里越境把你击败的人?”

陆长歌面色沉寂一瞬,咬牙切齿的说道:“就是他!我亲眼目睹他杀死了朱侍郎,而且还不小心被他们察觉,幸而我反应够快,没有被他们抓到,刚刚是有人将这把朴刀带过来的,沐大人,我真的是被陷害的,还请您明察秋毫啊!”

陆长歌真的很慌。

他终究是不落山门的真传弟子,哪怕事情不是他做的,可一旦被玄政司的人带走,对于不落山门而言,无疑都是很丢人的事情,最主要的是,他将会颜面无存,若是被更多人知道这件事情,他的面子才是真的丢光了。

沐南继续微笑着说道:“陆长歌啊,你自己都说他们没有抓到你,既然不曾抓到,那么李梦舟又如何知晓你,又怎能专门要陷害你呢?反倒是你在五层楼里被李梦舟打败,有可能会怀恨在心,在此时刻,构陷李梦舟,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嘛。”

他完全没有去在意陆长歌口里的‘他’和‘他们’的区别,只是拍了拍陆长歌的肩膀,说道:“你虽然是不落山的真传弟子,但朱侍郎毕竟是朝堂官员,哪怕他没有资格让你去抵命,但你恐怕也要很长时间都得待在牢狱里了。”

陆长歌瞪大眼睛,注视着沐南,随即面露阴狠的说道:“沐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故意包庇李梦舟,莫非是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不成?我可是不落山的真传弟子,而他李梦舟也只是离宫的内院,论身份和地位,我远胜于他!”

沐南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平淡地望着陆长歌,说道:“我只是在按照证据说话,至于你的那些怀疑,我们玄政司自当也会去找李梦舟求证,但这都不能改变你要跟我去玄政司牢狱里喝茶的结果。”

“你不能这么做!我是被冤枉的!杀死朱侍郎的是李梦舟!你们应该去抓他!”

沐南没有理会大吵大闹的陆长歌,只是再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缕气息灌入陆长歌的气海,让他整个身子变得僵硬,微微张着的嘴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目露惊恐的看着沐南。

而沐南朝着他微微一笑,随即拿起桌面上的那张兔脸面具,转过身去,接过甲士递来的伞,面色冰冷的说道:“带走。”

......

窗外雨声淅沥,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那两道身影在墙壁上张牙舞爪。

李梦舟埋头扒拉着面条,呲溜呲溜喝面汤的声音不绝于耳。

坐在对面的古诗嫣微微皱了下眉,说道:“陆长歌的确就是在朝泗巷外窥视之人,他的身份虽然远远不及离宫的几位先生,但至少在都城里,要比你的身份地位更高,就算坐实了他杀害玄政司侍郎的罪名,但也不能保证就能除掉他,若是不落山有意搭救,玄政司也不得不放人。”

她此刻也没有继续吃面的念头,认真说道:“你想要加重陆长歌的罪名,究竟是要怎么做?难道是让我去杀死几个人,然后全部归结到陆长歌的头上?”

李梦舟将得最后一口面汤喝尽,擦了擦嘴,说道:“陆长歌已经被玄政司抓走了,你现在去杀人,那不是纯粹找事么,陆长歌可没有能力逃出玄政司的牢狱,然后又跑去杀人。这非是加重他的罪责,而是帮他洗清罪名。”

古诗嫣皱眉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做?就这么放任陆长歌待在牢狱里?”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徐鹤贤没那么好骗的,而且陆长歌为保自己,也会把罪名按在我的头上,虽然那本来就是事实,若是不闻不问,其实陆长歌进不进牢狱都是没区别的,但他肯定是要死的。”

“我刚开始也想着要把岳世庭甚至澹台璟的死都归结到陆长歌的身上,但施行起来的可能性不大,可谓漏洞百出,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

“我想着与其往陆长歌身上加罪名,倒不如直接弄死他,来个死无对证。”

古诗嫣诧异道:“你要去玄政司大牢里杀死陆长歌?”

把朱在天的死嫁祸给陆长歌是必然要做的事情,这是为了让李梦舟自己洗脱嫌疑,若是直接杀死陆长歌,那么朱在天的死依旧没有办法解决,可陆长歌入了玄政司的牢狱,再想要杀死他,的确会很不容易。

李梦舟摸索着下巴,说道:“我当面给徐鹤贤透露陆长歌杀死朱在天的证据,就算徐鹤贤很快就把陆长歌逮捕,但我觉得他并非真的相信了我,可他依然还是这么做了。我不知道徐鹤贤心里在想什么,但相比陆长歌,他肯定更加怀疑我。”

古诗嫣神情严肃的说道:“你既然知道这一点,为何还要亲自露面去见徐鹤贤?”

李梦舟说道:“我只是在赌罢了,赌徐鹤贤就算怀疑是我杀死了朱在天,他依然会把陆长歌抓起来。”

古诗嫣有些困惑的说道:“难道徐鹤贤是个白痴?”

李梦舟微笑道:“你不是一直认为他是白痴嘛,但我不觉得他是白痴,我只是觉得徐鹤贤需要有这样一个凶手出现,他肯定希望会是我,但他也明白时机不对,就算很清楚陆长歌是我送给他的棋子,他也会欣然接受。”

古诗嫣一头的雾水,颇有些恼怒的说道:“你能不能把话讲明白!”

李梦舟无语的挠挠头,说道:“嘛,其实事情很简单,正如你所言,张崇、澹台璟以至于岳世庭的接连被杀害,基本上都是玄政司在侦查,徐鹤贤便曾经以澹台璟为借口来抓捕我,虽然没能成功,但不论是要针对江院首,还是抱有其他什么目的,这些朝堂官员被杀害的案子都是徐鹤贤想要尽快摆脱开的麻烦。”

“在都城多位官员接连被杀害的情况下,玄政司却没有做出半点成效,只是在皇帝陛下那里,徐鹤贤便没办法交待。”

“在岳世庭这件事情没发生的时候,徐鹤贤尚且能够继续拖延时间,但他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他必须要把岳世庭的案子给了结,若能顺便把张崇和澹台璟的案子也一并侦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这虽然只是我的想当然,徐鹤贤也有可能为了快速破案,借机把矛头指向我,但在他曾经失败过的前提下,在没有找出完全可以指明是我的证据前,他也不能贸然行动,否则天枢院不会坐视不理。”

“而相反的,陆长歌出现在百户巷的证据确凿,绝非只是我一言之词,何况我让你将朴刀和那张兔脸面具都送到了陆长歌那里,相信也都被玄政司的人缴获,相比于把矛头指向我,现成的陆长歌显然更适合。”

古诗嫣对徐鹤贤本身就没有什么好感,而有些朝堂官员,在迟迟不能破案,上面又盯得紧,有些极端的手段也是很有可能的,徐鹤贤当然也有理由会这么做。

但这里终究是都城,是在皇帝陛下的眼皮子底下,若是徐鹤贤随便抓一个凶手,一旦出现什么问题,怕是官位不保。

李梦舟最后说道:“正因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想法,徐鹤贤在想什么,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所以才是一场赌局,但我觉得岳世庭身份不同,朝堂方面肯定需要尽快得到一个答案,这是琅琊京兆府的事情,也是徐鹤贤的事情。”

“虽然徐鹤贤把矛头指向我的可能性是存在的,甚至是占据着不小的分量,但我赌他会将错就错,明知被我利用,依然还是要抓捕陆长歌。”

古诗嫣沉默了一下,说道:“但如果你让陆长歌死在玄政司的牢狱里,岂非是给了徐鹤贤把矛头指向你的机会?”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这是另外一场赌局了。”

他其实也没有很多的信心。

陆长歌是必然要被玄政司关进牢狱里的,但如果想要在玄政司的大牢里杀死陆长歌,无疑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他只是有些好奇,在不落山方面知晓陆长歌被玄政司的人抓捕后,会不会采取什么行动。

他隐隐有些期待。

......

不落山门。

夜雨在侵袭着山野。

栖居在不落山门外的野兽们部分蜷缩在各自的洞府里,而也有部分野兽肆意奔袭,享受着寒风夜雨的袭身。

在天气燥热的情况下,突降一场凉雨,不单单是对人,于动物们而言,也是极美的一件事情。

但这场雨下得稍微有些大,也算不得是一件好事。

都城里也有不落山门的弟子,时刻在关注着各路消息,陆长歌被玄政司沐南抓走的事情,在第一时间便传回了山门里。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落山里的沐南侍郎

谢宁步履匆匆的掠过长廊,推开兄长的房门,急切说道:“哥,陆师兄被玄政司抓了!”

谢春风正入定观想,准备着和宁浩然约定好的那一场战斗的到来,闻听此言,他蓦然睁开眼睛,先是沉思了一下,随即开口说道:“因何事?”

玄政司不会无缘无故的抓人,谢春风需要知晓原因。

虽然玄政司在明面上碍于规矩的确不会随便抓人,但暗地里可说不准,但谢春风从未和玄政司正面打过交道,自然不知道那些隐秘的事情。

谢宁说道:“根据都城里的弟子传回消息,貌似是因为玄政司的朱侍郎被杀害,他们怀疑是陆师兄所为。”

谢春风眉头紧锁。

他很容易便能发现这里面的问题。

且不论陆长歌有没有杀死朱在天的实力,二者也从未有过接触,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仇怨,陆长歌根本没有理由去杀害朱在天。

“玄政司有职责抓捕对都城有危害的人,但陆长歌是我不落山弟子,他们终归要给个说法。”

谢春风没有激进的认为是玄政司故意在针对不落山,而是有理由的相信,陆长歌是被人陷害了。

而不管陆长歌有没有杀人,甚至是杀害了朝堂官员,玄政司也都有责任来不落山走一趟,说明缘由。

谢宁这时说道:“在都城的弟子还传来了第二个消息,那对陆师兄进行抓捕的沐侍郎,正在前往我们这里的路上。”

谢春风点点头,平静说道:“那我们便等着他吧。”

谢宁犹豫的说道:“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山主?”

谢春风说道:“我们且先见见那位沐侍郎,若是非得需要山主露面才能解决,再告知也不迟。”

在不落山门里除了路中葙这位山主之外,谢春风便是最具话语权的人。

在某些时候甚至能够代表山主。

谢春风是不落山的首席,亦是路中葙的亲传弟子,也是不落山门未来的山主继承人。

若所有事情都要山主亲自出面,那他这个首席弟子未免当得太废了。

没有等待太久,随着有山门弟子禀报,谢春风便在大殿里接待了沐南。

沐南穿着一身灰色锦衫,手里拿着一张白色的手帕,不住的在擦着手,有不落山弟子端来茶盏,放在沐南右手边的小木桌上,他微微颔首,看向坐在对面的谢春风,笑道:“冒昧造访,应该没有打扰到谢首席吧。”

谢春风神情平静,说道:“我知晓沐大人所为何来,不如开门见山吧。”

谢宁就坐在他的旁边,此刻也是身子微微前倾。

沐南好整以暇的端起茶盏,小抿了一口,又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微笑道:“贵门的茶倒是极好。”

谢春风淡淡说道:“我喜茶,山门里便也藏着一些各郡或各国的名茶,若是不合胃口,可以换。”

沐南笑着说道:“谢首席客气了,我此次登门造访,的确是有些事情要通知一声贵门,陆长歌谋害我玄政司朱侍郎的事情,已然证据确凿,但因陆长歌是不落山的弟子,我玄政司也没有资格随意处决他的生死,就看贵门是什么态度了。”

谢春风眉头紧锁,说道:“沐大人,何为证据确凿?”

沐南说道:“这件事情,倒是可以和谢首席仔细讲讲,其实朱侍郎被杀害这件事情,甚至矛头直指陆长歌,的确不是我玄政司发现的,而是有人告知。”

谢宁当即起身问道:“是什么人?我陆师兄不可能杀害朱侍郎,他和朱侍郎无冤无仇,甚至在都城也只是有过一面之缘,根本没有什么交集,这件事情必定是有人诬陷!”

谢春风紧紧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沐南观察着谢春风的神色,和谢宁那有些急切的模样,轻笑着说道:“是不是有人诬陷,目前尚未查证,但告知陆长歌曾出现在百户巷,甚至杀死朱侍郎的人,就是你们不落山门的死对头,离宫剑院的弟子。”

谢宁有些错愕,侧头望向自家兄长。

而谢春风也是面色微异,他轻声问道:“是谁?”

沐南神情严肃的一字一顿道:“李梦舟。”

“李梦舟?怎会是他?”

谢宁豁然站起身来。

李梦舟就是在去年山门问道导致不落山惨败的人,而在五层楼里,他更是以三境的修为击败了跨过四境门槛的陆长歌,陆师兄。

这个名字是谢宁不可能忘记的。

相比于谢宁的表现,谢春风则显得平静很多,他看着沐南,说道:“若我陆师弟没有做那种事情,李梦舟又因何这般说。”

沐南笑着说道:“道理便是这个道理,若是陆长歌没有杀害朱侍郎,李梦舟又因何要故意陷害他?就算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关系有些紧张,但每年都会举办问道大会,是很正大光明的解决问题,从来不会在暗地里搞些小手段。这是否证明着,陆长歌的确做了不好的事情?”

正是因为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的复杂关系,他们皆是最了解对方的存在,不落山弟子不会那么做,离宫剑院弟子也不会那么做。

若离宫剑院的弟子真的指认不落山弟子谋害朝堂官员,虽然不能直接确信,但也的确具备一定的真实性。

就算是谢宁也能想明白。

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的问道那是属于两座修行山门的恩怨,哪怕在过程里,两座山门的弟子产生了私人恩怨,也依旧是正大光明的解决,而不会暗下黑手,因为那是损害山门荣誉的事情。

而要说私怨,陆长歌在五层楼里被李梦舟越境击败,反而应该是陆长歌怨恨李梦舟,而非李梦舟怨恨前者。

这的确有些说不通。

他不相信陆师兄会去杀害玄政司的侍郎,但也不能理解李梦舟因何要诬陷陆师兄。

这是完全没有逻辑的事情。

沐南将杯中茶饮尽,用手帕擦了擦嘴,站起身来,说道:“我要说的便这么多,至于贵门对待陆长歌这件事情是什么态度,在有了决定后,我会在玄政司恭候大驾,但目前为止,陆长歌是需要住在牢狱里的。那么,我便先告辞了。”

在沐南离开不落山后,谢宁看着自家兄长,说道:“我还是不相信陆师兄会做出谋害朝堂官员的事情,但李梦舟又是怎么回事?”

谢春风平静说道:“李梦舟在玄政司面前揭露陆长歌杀害朱侍郎一事应该是真的,但刚才沐南话语里,也有着故意挑拨离宫剑院和我不落山敌对的嫌疑,哪怕两座山门本身便不对付,但若李梦舟真的因私心而陷害陆长歌,导致他入了牢狱,离宫剑院和不落山的敌对关系就会变得更严重。”

谢宁很是不解的说道:“那沐南为何要这么做?离宫剑院和不落山关系再交恶,对他有什么好处?”

谢春风摇摇头,说道:“朝堂里的人皆是心思深沉且诡谲,但不论那沐南是何用意,我们都不能对陆长歌不闻不问,这件事情先不要告知山主,根本原因还是在李梦舟的身上,我需要弄明白,他到底是真的看到了陆长歌杀死朱在天的一幕,还是另有目的。”

谢宁诧异道:“你要去见李梦舟?”

谢春风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出了大殿。

......

都城。

朝泗巷。

飒飒凉风,伴着夜雨,幽幽月明,悬挂高空。

李梦舟站在屋檐下,凝望着雨夜里的那抹月色,下了一夜的雨,渐渐开始转微,雨线倾泻,好似连接苍穹的银线。

古诗嫣已经睡下,小院里很安静。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李梦舟的视线轻移,望向院门处。

扣扣。

随即,敲门的声音响起。

李梦舟右手轻挥,院门在吱呀声中朝着两边打开。

谢春风站在院门外,注视着院内屋檐下的身影。

两个人四目相对。

默然不语。

最终还是李梦舟摆出了邀请的姿势,说道:“不落山门的谢首席光临寒舍,真乃令我这小院蓬荜生辉。”

谢春风撑着伞而来,站在了屋檐下。

他默默将雨伞放在旁边,轻声说道:“看到我的出现,你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李梦舟微笑道:“想必谢首席是为了您师弟陆长歌而来吧。”

这是很直接的。

谢春风沉吟了一下,说道:“李师弟是否真的在百户巷看见陆长歌杀害朱侍郎?”

李梦舟继续微笑道:“我们剑修大多说一不二,没有那么多歪歪肠子,看见便是看见,没看见便是没看见。”

好嘛,或许有很多剑修是这样的,但这里面绝对不包括李梦舟。

谢春风选择了沉默,他在认真思考着李梦舟的话。

其实他不是很相信,因为有了宁浩然的前车之鉴,剑修也是很无耻的。

他注视着李梦舟的眼睛,微微夜雨拍打着门窗,那抹月色也变得耀眼起来。

飘洒的夜雨里,偶尔露出一丝月光,随着雨势渐小,月光也愈加明亮。

微凉的风拍打着雨珠,落在人的脸上,那股淡淡的清凉之意,很是舒服。

朝泗巷的小院外,有一道撑伞的身影缓缓行来。

他看着敞开的院门,注视着那站在屋檐下的两个人,朗声说道:“谢春风,你可不要欺负我家师弟。”

谢春风只是听声音便知来者是谁,他语气冰冷的说道:“宁浩然,你倒是消息灵通,我才刚到朝泗巷,你便找来了。”

站在院门外的便是离宫剑院的四先生,宁浩然。

李梦舟也有些意外四师兄的到来,他站在屋檐下,远望行礼,唤一声,“四师兄”。

宁浩然也朝着自家师弟微微颔首,随即他便撑伞跨过院门,看着谢春风说道:“我是来赴约的,虽然今夜惊雷炸雨,但约定好的事情,不能因为天气变化而更改。但谢兄一来到都城便直接朝着朝泗巷而来,看来你对我们之间的约定,不是很当回事啊。”

谢春风冷声道:“自蟠龙宴前便约定好了的,但因为山外修士的事情稍微往后推迟了些日子,非是我不看重,而是四先生不看重,我也不觉得四先生会特意选择这个雨夜赴约。”

宁浩然微笑道:“你真的想多了。”

他将目光投向李梦舟。

李梦舟会意,四师兄突然出现在朝泗巷虽然是很意外的事情,但也绝非是谢春风所想那般,是因为陆长歌的事情。

陆长歌被玄政司的人带走,是因为都城里有不落山的弟子,他们理应第一时间察觉到问题,但离宫剑院对于都城里的事情可没有那么关注。

李梦舟当即便把陆长歌杀害朱在天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宁浩然,他当然不可能把自己陷害陆长歌的事情讲出来。

宁浩然了然的看着谢春风,说道:“原来谢兄是为了你那个陆师弟而来啊。”

谢春风眉头紧紧皱着,说道:“沐南专意拜访不落山,点明了是李梦舟亲眼目睹了陆长歌杀死朱侍郎的事情,但我觉得这里面是有问题的,我倒不是怀疑李梦舟什么,但我也需要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浩然站在了屋檐下,近距离的看着谢春风,说道:“有问题也是陆长歌的问题,或是玄政司的问题,你找我师弟做什么,他只是不小心目睹了一件事情,他很乖巧的,把这件事情告诉官府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谢春风:“......”

他默默想着,这分明是在强词夺理,刻意维护自家师弟,完全不讲理的行为。

李梦舟:“......”

他不知道原来在四师兄的眼里,自己很乖巧?

怕是有什么错误的认识。

但其实李梦舟心里也很清楚,离宫剑院同门师兄弟便都如同亲兄弟一般,有些护短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像四师兄这般完全不讲道理的护短,就有些让人恼恨了。

不过至少在李梦舟的心里,这是很暖心的事情。

立场不同,感受自然也不同。

谢春风对师弟陆长歌的维护是很理智的,他没有因为发现这里面有问题,便直接质问李梦舟,而出现在朝泗巷,也是很正常的想要询问一番,这都是合情合理的。

但宁浩然对师弟的维护就有些直接了,哪怕谢春风解释了并非是在怀疑李梦舟什么,但宁浩然依旧进行了强势反击。

不过谢春风对宁浩然也算很了解,而且离宫剑院里的人大多是护短的,这都是从他们那位薛院长身上传承下来的,要说最护短的当然还是非薛忘忧莫属。

薛忘忧的护短也不是纯粹乱来,但只要他想的话,当然也可以乱来,便例如当初书院教习想要让三师姐拜入书院的事情,便直接遭到了薛忘忧殴打式的拒绝。

宁浩然则是完美继承了薛忘忧暴躁式的护短行为,根本不讲任何道理,也或许是因耳濡目染,对老师有些盲目的崇拜,让他潜移默化的便在做事风格上有些接近薛忘忧。

但他显然效仿的都是薛忘忧身上某些不好的地方。

或许薛忘忧的优点真的很难发现?

谢春风轻叹一口气,说道:“玄政司需要不落山的态度,陆长歌是我不落山的真传弟子,在某些方面,身份地位是和中上品的朝堂官员平级的,这当然是很虚渺的事情,只是因为有着修行者这个身份,却不具备朝堂官员的权力。”

“但玄政司想要处置陆长歌,也要得到不落山的同意,这便也是五境宗门真传弟子的特权。”

宁浩然平静说道:“所以你的态度是什么呢?”

谢春风当然可以代表整个不落山门的态度。

但宁浩然更在意谢春风的态度是否会对李梦舟不利。

“你若要救陆长歌,那是你的事情,莫要把我师弟牵扯进来。我师弟不可能说谎,至于你师弟有没有谋害朱侍郎,那就不关我们的事情了。”

宁浩然的态度是很明确的。

师弟和师妹都是用来疼爱的,若是有外人欺负,就要第一时间拔剑。

李梦舟一直保持着沉默,对于四师兄的信任,他觉得有那么一些羞愧,但他必然是不可能直接说实话的,只能默默在心里对四师兄说一句抱歉了。

师弟真的是辜负了师兄的信任啊。

谢春风知道宁浩然在某些时候很不讲道理,便也不愿与他在口头上多纠缠,只是很认真地说道:“陆长歌的事情暂且不提,既然你是来赴约的,那么便将我们之间的事情先解决吧。”

微雨清凉,疾风仍在呼啸。

宁浩然召出自己的本命剑,说道:“那便开始吧。”

他没有再像之前那般推却,实际上,在蟠龙宴结束后,山外修士的事件紧跟着就突然冒了出来,他也不是一味想要推却,而是真的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现在时机正好,自然没必要再继续推迟。

李梦舟乖乖地当一个看客,他也很是期待四师兄和谢春风的战斗。

离宫剑院的第四把剑和不落山门的首席弟子,就算没有站在世间年轻一辈的最高峰,也是即将踏上峰顶的人物。

李梦舟想着若是能够从四师兄和谢春风的战斗里领悟到什么,说不定也能借机跨过四境那道门槛。

第一百六十二章 微雨飘摇的朝泗巷

自四境开始,修行便是纯粹的领悟,再像之前那般习练剑技神通来突破修为,便是很难的事情了,破境只在一瞬之间,这一瞬可能真的极其短暂,也有可能会是数年的光景,终究还是要看机缘和自身的悟性资质。

李梦舟早已经打破了三境的极限,但因契机未至,他始终不能跨过那道门槛,有时候真的会有些烦闷。

尤其是诸葛旦的出现,让得李梦舟真正理解到自身和修行强者的巨大差距,他想要变强的信念就变得更加浓郁起来。

但他也很清楚,破境这件事情,是不能着急的,尤其是从三境跨过四境的门槛,这是一个很大的分水岭,若是轻易便能跨过去,世间三境以下的修行者怕是会变得很少,全部都站在四境门槛里了。

能够跨入四境的就算不是绝世妖孽,也是花费了很长的岁月,要么是中年人,要么是老年人,年纪轻轻便跨过四境的修行者,虽然也不在少数,但无一不是天才。

而就算有人跨入了四境门槛,也会有大部分毕生都没希望达到四境的巅峰,对于那些天才而言,四境门槛也只是起步罢了,只有那些顶尖的天才和绝世妖孽才能继续攀登更高的山峰。

哪怕是在天才里面,也是有高低之别,而稍微普通一些的天才,四境门槛是起步,也可能意味着就是终点。

便例如陆长歌和谢春风的区别,他们分别是不落山的真传和亲传弟子,其实本质上没有什么分别,前者代表着精英,后者则是山门宗主的徒弟,他们在山门里是同级别的。

甚至两个人的年龄也是差别不大,但陆长歌却仅仅刚刚跨入四境门槛,但谢春风已然达到了四境的上品,甚至有望破入巅峰。

所以就算有人年纪轻轻跨入四境门槛,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在同龄里,站在更高位置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亦是名副其实的天才。

微雨洒落在宁浩然和谢春风的身上,他们相对而立,站在院中央,那抹夜空里拨开乌云的明月也在尽可能的挥洒着光辉。

谢春风的脸上只有冷漠,他微微举起手里的长剑,寒光乍现,似乎比那抹月色更为耀眼。而宁浩然身上透出的也只有锋锐的剑意,他的整个人便好似一把利剑。

微雨在夜空里飘摇,凉风吹拂着,雨珠拍打在脸上,但宁浩然和谢春风却好像一无所觉,只是紧紧握着手里的长剑,默默注视着对方。

李梦舟能够从天地间感知到一些非比寻常的气息,虽然两个人只是站在那里,但小院里的气场早已发生了不可忽视的改变。

他们静静地站在小院正中央,四目相对,任凭那冰凉的微雨尽情拍落在身上,浸湿了衣裳。

忽然,那笔直坠落的雨帘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渐渐转变了方向,像是有人举着水管子扭动一般,雨帘也开始左右舞动起来。

宁浩然和谢春风依然只是站着。

但无形的剑意和一种厚重的气息在小院里蔓延开来,天地间的灵气也开始凝聚,夜风呼啸着席卷,雨帘剧烈舞动,围绕着两个人身周,好似形成了另外一个世界。

谢春风的面色稍稍变得凝重,他轻声开口道:“你的剑意果然变得很不同寻常,与曾经的你大有差异。”

宁浩然说道:“获得了一份机缘而已,若是对比曾经,现在的我,可以轻易碾压曾经的我。”

谢春风说道:“你的运气真的很好。”

宁浩然微笑道:“但你也很努力,毕竟你也变强了很多,想必在当初闭关的期间,很是刻苦,虽然我们皆在诸葛旦面前遭遇惨败,但如果换成同境的局面,我们都有实力杀死诸葛旦。”

努力的人和运气好的人,真的不能相比较。

但虽然宁浩然的运气很好,领悟到了一丝剑仙的真意,可他却没有办法在短时间里将其变成自己的,而谢春风所付出的努力修行,所获得的东西,都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谢春风没有去接宁浩然的话茬,而是淡淡说道:“离宫剑院和不落山对抗了那么久,虽各有胜负,但也因为你们离宫剑院每次招收新学子,数目都很少,哪怕他们都是资质不错的人,但也是我们不落山胜率更多一些。”

“不是每次都像去年那般,有李梦舟和何峥嵘这样的少年存在。”

“我们之间的胜负虽不能给两座山门的胜负做定局,但也是鼓舞各自山门里师弟师妹们取胜的士气,既然去年我们不落山已经败了,那么今夜我们之间的战斗,我便必须要赢。”

宁浩然说道:“谢兄还真是处处为自己的山门着想,但你们门下弟子的资质良莠不齐,你自己苦苦支撑,岂非很累?”

“你们那位山主两耳不闻窗外事,把山门大小事务都交给你来处理,虽然因此让你更适合去坐那山主之位,但琐事缠身的情况下,你的修行进度就会变得很慢。”

谢春风冷笑道:“我当然和四先生不同,因为你根本就没有资格继承离宫剑院,你前面有一位师姐和一位师兄,他们都比你强,怎么着也轮不到你,自然是活得逍遥自在。”

“但我也没见你修为增进多少,近些年来唯一可观的进步,也不过是运气好的获得一份机缘罢了。”

宁浩然对谢春风的讥讽毫不在意,因为他继承的是离宫剑院的意志,而不是离宫剑院院长那个位置,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但因为不落山门里只有谢春风才够资格继承山主之位,也是路中葙唯一的亲传弟子,一旦谢春风在半路夭折,不落山也将走到尽头。

毕竟想要重新培养出一个谢春风是很难的事情,否则时至今日,不落山门那些年轻弟子里面,也不会只有一个谢春风了。

谢春风的肩膀上压着整座不落山门,他要考虑的事情就会很多,与逍遥自在的宁浩然相比,他身上有着太多压力。

而压力会促使一个人成长,但也有可能会压垮一个人。

这是一把双刃剑。

好在谢春风还是很不错的。

虽然曾经因为谢春风败给了宁浩然,从而便每日想着要一雪前耻,颇有些烦人,但实际上在宁浩然心里,也是很敬佩谢春风的。

毕竟如果换成宁浩然是不落山首席弟子,他肯定一早就跑路了,独自一人抗下所有的事情,他受不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离宫第四把剑和不落首席

宁浩然默默拔出手里的曲泉剑,微雨滴落在剑身上,啪嗒一声,溅散开来,水迹顺着剑身滑落,新的雨珠随即效仿之,他手腕轻颤,将得剑身上的雨珠抖开,指向谢春风,说道:“开始吧。”

谢春风默然不语。

他直接举起手里的长剑,然后连续刺出,刺在身前的空处,荡开了那层雨幕。

剑气在雨夜里穿梭,搅碎着那些雨珠。

空气变得扭曲,微雨变得凌乱,强大的气场覆盖着小院,夜风愈加肆虐。

宁浩然也随即挥出自己的剑,剑意疯涨,带出尖锐的鸣啸,剑影重重,化作流光,瞬间跨越那段距离,将得凌乱肆虐的风雨震荡开来,冲击着谢春风的气场。

有剑划过夜空,朝着宁浩然的面门斩落。

他微微偏头,身影依然站在原地,挥剑格挡,在磕飞那柄剑的同时,疯涨的剑意挟裹着雨珠,仿若化作实质,浮现在谢春风的面前。

谢春风面色如常,双手高举着剑柄,蓦然砸击而出。

雨剑崩碎开来,那一滴滴雨珠溅射,撞击在小院墙壁上发出沉闷地声响,石屑纷飞。

而有一部分雨珠掠向屋檐下的走廊处,李梦舟正要有所动作,但雨珠拍打在脸上的感觉,只是有些冰凉,连轻微的痛都感觉不到。

他有些骇然的看着小院中间不断挥剑的两个人,那些溅射出来的雨珠近乎能够把院墙洞穿,力道是十分恐怖的,但他们在战斗的过程中,还能刻意不伤及到观战的李梦舟,这种对待力量的控制程度,简直匪夷所思。

宁浩然和谢春风终于离开了原本站立的位置。

脚底猛地一跺地面,身影飘飞而起,在瞬间便消失了踪迹,李梦舟的视线随之转移,但是宁浩然和谢春风的动作太快,根本无从捉摸。

在院墙处有一声爆响传来,宁浩然和谢春风的身影只是短暂的呈现,相互撞击了一剑,紧接着便在转瞬间又出现在了小院的角落里,待到李梦舟的视线转过去时,他们又已经站在了屋顶上。

李梦舟的眼睛完全跟不上他们的动作。

他稍微觉得有些郁闷,很快就直接闭上了眼睛,进入观想的状态,以神游意念来观察两个人的战斗过[]程。

在神游意念里,时间会被放慢很多,但那相当于是一种错觉,便好似人在发呆的时候,不觉得时间流逝很快,或者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意识飘离在外,在感觉里是很短暂的时间,但实际上很可能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李梦舟的眼睛无法捕捉到宁浩然和谢春风的战斗,而在神游意念里便能够看见那个过程,但宁浩然和谢春风的动作实在太快,哪怕是在神游意念里,两个人的身影依旧显得有些模糊。

终究是因为李梦舟的修为境界相比两个人太弱了,而宁浩然和谢春风是拼尽全力在战斗的,若是被一个区区三境的小修士轻易捕捉到,那真的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李梦舟也仅仅是因为借助着《蚕灭卷》神通,才能在神游意念里模糊看到他们的身影,若是真的寻常的三境巅峰修士,依然是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

砰!砰!砰!砰——

沉闷地撞击声不绝于耳,宁浩然和谢春风不单是比剑,也有拳脚上的争锋,他们此刻便相互在对方胸口上狠狠地各击了数拳,然后李梦舟便在神游意念里看见他们在屋顶被各自砸飞,距离瞬间拉远的画面。

在远距离的时候,他们身在半空中,也是毫不退让的继续挥剑,但宁浩然终究是剑修,哪怕寻常修行者,在入了三境时也能依靠念力驱物,但也是距离有限,且没办法做到自如随意,远远比不了剑修的飞剑。

便例如非剑修的修行者,在靠念力驱物时,也就仅仅是移动物体,伸手一招,稍远距离的刀剑便会飞到他的手中,也可驱动兵刃飞出去,但却不能任意操纵兵刃,更为准确的说法,其实就是丢掷出去,只是因有念力的牵引,能够重新收回来,但和任意驱策有着很大的区别。

而被剑修驱策的飞剑,便好似就是剑修本人,谢春风仿佛是在和两个宁浩然战斗,在注意宁浩然的同时,也要时刻防备被飞剑偷袭。

剑修的本命飞剑,进可攻退可守。

进到三尺之间,在双方境界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近乎无敌。

退时,也可驱策飞剑于百里之外取敌首级,甚至剑仙能够驱策飞剑的距离达到千里之外,但这种远距离的攻击手段,是直线形的,除剑仙之外,其下的剑修没办法随心所欲的驱策,便有了很大可能被避开,也就只有攻击和返程两次杀敌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便也类似寻常修行者用念力驱物。

仅仅是在这小院的范围内,宁浩然驱策着本命飞剑,便基本上立于了不败之地。

谢春风和宁浩然的修为相当,后者又是剑修的身份,其实是对谢春风很不利的。

但在宁浩然没有施展本命飞剑的手段前,两个人的确打得你来我往,不分伯仲,饶是本命飞剑已出,谢春风也没有立即战败,但也明显看得出来,他稍微有些狼狈了。

重新站在小院的正中央,曲泉剑回到了宁浩然的手里,他看着对面有些气喘的谢春风,说道:“你赢不了我的,若我没有这把剑,你倒是有些胜算,但在我手中无剑,你手中有剑的境地下,对我就有些不公平了,可换言之,在我手中有剑的时候,你便赢不了。”

这便也是剑修的强大之处。

手里有剑的剑修,自然整体实力都会翻倍,在正常的切磋战斗里的确也有着公平一说,可若真的要公平,那么无论任何派系的修行者,面对上剑修都是要吃亏的。

也只有在生死战里才没有公平这种说法,能赢就好,只要能赢,自然要展现出一切能够利用的手段。

谢春风冷淡地说道:“剑修不愧是在数百年前压制百门的强者,道佛儒在那时,完全不能和剑门相提并论,剑门一途很难走,但世间又有那条道路是好走的?只是剑修相对更艰难一些罢了。”

“在如今这座山河里,剑门仅仅占有着一席之地,但依旧是强大的存在,我的确胜不了你。”

“在你当初和萧知南在万里平原一战时,我便隐隐明白了这一点,可我终究不信这个邪,你比在万里平原时更强了,但我也并非没有丝毫进步,我习练了一门剑技,便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这门剑技,便名为春风!”

谢春风曾在东城门斩杀山外修士时便施展过这春风一剑,那般坚固又有阵术防护的城墙,也遭到了严重的破坏,足可见他专意习练的这门剑技有多强。

宁浩然微微皱着眉头,他没有见识过这一剑,但谢春风如此自信,也不会是无的放矢,他隐隐有些戒备。

他虽然骄傲,但不是白痴。

尤其深知谢春风这个老对手从不会说大话,他当即便催动气海灵元,时刻准备着。

他的骄傲当然不允许让谢春风失去出剑的机会,哪怕明知那一剑或许很恐怖,他依然会等待着谢春风斩出那一剑。

就连李梦舟也是神情凝重的看着谢春风。

谢春风之所以略逊宁浩然一筹,也仅仅是因为宁浩然剑修的身份,若谢春风同样是剑修,宁浩然想要赢他就会很困难,甚至可能根本赢不了。

因为谢春风对比宁浩然付出了更多的努力,他的境界要比宁浩然更稳固。

宁浩然本身因为剑修的身份便已经占据着优势,又曾领悟过剑仙的一丝真意,哪怕他不能完美斩出属于剑仙的一剑,也是让他整体实力提升了很多。

这都是谢春风所不具备的。

李梦舟暗暗想着,在这场战斗里,宁浩然已经施展出了所有底牌,但谢春风作为不落山首席,也当有自己的底牌,接下来的一剑,便该是决胜负的时候了。

......

玄政司的书件室里,昏暗的氛围颇有些压抑,烛火摇曳着,翻动书件的哗啦声很是清晰。

徐鹤贤微微蹙着眉头,他合起那封书件,侧目看向桌案上放着的那张兔脸面具,陷入片刻的沉思。

沐南用白色手帕擦着手,上面稍微沾染着一些血迹,轻声说道:“杀死朱在天的朴刀就被握在陆长歌的手里,而这张兔脸面具也摆放在桌子上,根据陆长歌所言,在我抵达那座小院前,有戴着这张兔脸面具的人找过他,而且他明言,这张兔脸面具真正的主人,就是住在朝泗巷的那个姑娘。”

古诗嫣也是进过玄政司牢狱的,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就被放了出来,但也是被玄政司记录在册的人,古诗嫣住在朝泗巷里,本身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一个来自西晋的身份不明的女子,我很好奇她来都城的真正目的,更好奇她为何住在朝泗巷,住在李梦舟的家里。”

第一百六十四章 行棋者,步步为局

沐南来到存放着书件的地方,手指在那些书件上一一掠过,玄政司的书件室很空荡,除了中间一张桌案外,便是四面墙壁,而那些书件就存放在墙壁里。

这些书件分为某些人的资料,也有都城里大大小小的案宗,玄政司终究不是情报机构,哪怕也有自己的情报人员,但完全不能和天枢院相提并论。

在姜国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件,甚至远在别朝的值得纪录的事件,乃至一些杂七杂八的琐事,天枢院里都有纪录,是真正观察着大半个人间的情报机构。

在世间各个王朝里,姜国的天枢院都是情报机构里最巅峰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天枢院存放情报的地方是什么样的,但玄政司的书件室也显得非同一般,四面墙壁是被掏空的,根据书件分类,亦有专门的装置可以输送出来,而在明面上,墙壁表面也是有着长方块形状的凹口,旁边分别挂着木牌,写明着书件分类和编号。

四面墙壁的角落也都镶嵌着灯盏,只是光芒较暗,随着烛火摇曳,书件室里的气氛便很诡异。

徐鹤贤注视着那张兔脸面具,轻声说道:“当初李梦舟因温柔乡里一位姑娘从而在夜街袭杀军部裨将张崇,澹台璟在珈蓝寺外被刺杀前,李梦舟虽有经常出没温柔乡的行为,但谁也不能保证,在澹台璟被刺杀时,他是否真的就在温柔乡里。”

“结合前者,就算温柔乡那里帮他隐瞒行踪,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现在朱在天被杀死在自己家中,虽说证据都指向了陆长歌,但揭露凶手的人却是李梦舟,这已经不是巧事,而是有些刻意了。”

沐南微微皱眉说道:“司首是认为李梦舟贼喊捉贼?他杀死了朱在天,却又故意把矛头指向陆长歌,但他为何偏偏要选择陆长歌呢?”

徐鹤贤微笑道:“不是李梦舟非要选择陆长歌,而是他只能选择陆长歌。在表面上他们的确没有什么仇怨,有的也只是各自山门的恩怨,但在五层楼时,陆长歌败给了李梦舟。”

“对于年轻人而言,尤其是心眼比较小的人,明明自己更强,却败给了比自己弱的人,那么陆长歌伺机想要报复李梦舟,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事情的转折,应该便是出在陆长歌没能成功报复李梦舟,反而被他发现,继而李梦舟将计就计,把朱在天的死亡诬陷到陆长歌的身上,这同样是合理的。”

沐南说道:“司首所言的确很有道理,但关键问题是,李梦舟为何要杀朱在天?”

他很认同徐鹤贤的推断,毕竟李梦舟和陆长歌的交集就摆在那里,除了山门之间的恩怨,也就只剩下五层楼那一幕了,但这件事情发生的前提,还是在于朱在天的死亡。

难道是因为李梦舟发现陆长歌想要报复自己,便直接去杀死朱在天来对陆长歌进行诬陷?

哪怕如此,李梦舟又为何偏偏选择朱在天呢?

内城的百户巷距离外城朝泗巷可是有着一段不近的距离,绝非只是巧合便能经过的,必然是有深思熟虑,特意选择的。

沐南不知晓朱在天曾经擅自做主邀请王仲侍郎到城外截杀李梦舟的事情,结果导致了王仲的身死,关于这件事情,徐鹤贤给出的解释,只是王仲在执行某个任务时,出现意外而死。

玄政司的侍郎也会有出城办事的时候,玄政司的职责所在是整个姜国,而非只是都城,都城不过是最重要的地方而已。

在沐南不清楚这件事情的前提下,单单只是因为朱在天曾经当街抓捕李梦舟的事情,最终还没有成功,似乎也不至于到让李梦舟想要杀死朱在天的地步。

沐南稍微有些困惑不解。

他当然想象不到,李梦舟只是因为找错了人,从而便将错就错,但也有因为曾经朱在天想杀他,顺便把隐患解决掉的念头。

徐鹤贤的推测基本上和事实无二,但有些细节也的确会觉得不太清晰,但他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看着沐南,沉声说道:“以朱在天接近四境上品的实力,就算是十个陆长歌也没有本事杀死他,李梦舟连四境门槛都没有跨过去,哪怕他有着越境败敌的战绩,也远远不够那个资格。”

“但如果李梦舟身边有那个古诗嫣帮忙,那么局势就会完全翻转,朱在天无论怎么做都只有死路一条。”

沐南沉思了片刻,咧嘴笑道:“如此想来,相比陆长歌,的确是李梦舟的嫌疑更大一些。而如果这一切皆是他的算计,若非司首早就在关注着他,倒的确有可能会让他将自己完全摘除在外。”

他心里对李梦舟还是隐隐有些欣赏的,若非徐鹤贤针对李梦舟做过很多调查,换成常人,也确实想不到那么多。

哪怕是沐南就算对李梦舟有所怀疑,但在拿不出证据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对李梦舟怎么样。

怀疑终究是怀疑,一切还是要看证据说话的,而目前在证据方面,对陆长歌是极其不利的,李梦舟反而最小。

能够把局面控制到这般地步,虽然不能说是很完美,但也是很厉害的手段,有勇有谋的人,自然要比莽夫强太多。

就算一个人的修为境界再高,若是没有脑子,也很可能会在阴沟里翻船,而稍微有点脑子,最起码不会败得太惨。

若是按照沐南的一贯作风,在证据不足,却又特别怀疑一个人时,最有效的方式当然是直接将其抓回来,进行一番严刑逼供,他只需要结果是自己满意的就好。

但李梦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且还是内院的弟子,便不是随便就能抓的,一旦牵扯上朝堂官员和修行者共存的案件,且修行者的身份还非比寻常的时候,都无疑是最麻烦的事情。

寻常案件都需要靠证据说话,想要抓捕一个有着身份的修行者,便更加需要充足的证据了。

现在的情况便是徐鹤贤和沐南都能够在心里确定凶手是李梦舟,但苦于没有证据,也只能干瞪眼。

他们当然也可以摆脱陆长歌的嫌疑,把那些证据全部推翻,进行新一轮的调查,把方向转到李梦舟的身上,最终的真凶也依旧难逃法网。

但徐鹤贤也有着自己的考虑。

李梦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也是天枢院的暗探,同时他还怀疑李梦舟和不二洞存在关联,在他的本意上当然很希望能够借着机会弄死李梦舟,可在离宫剑院和天枢院的庇护下,在没有直接证据来证明李梦舟就是凶手前,一旦贸然行动,结果也只会和上次一样。

这在徐鹤贤想来是很得不偿失的事情。

现在这种局面并非是弄死李梦舟的最佳时机。

他已经用过一次直接把李梦舟抓进玄政司牢狱,在离宫剑院和天枢院有所行动前,让李梦舟先认罪,只可惜那次失败了。

而现在面临的问题和上次相同,皆是证据不足,甚至这次更糟糕,证据是完全指向陆长歌的,他不可能只是因为怀疑便去抓李梦舟,这只会让离宫剑院和天枢院明白他是在刻意针对李梦舟,反而会造成意想不到的麻烦。

李梦舟在这场赌局里赌的其实也算是徐鹤贤的态度,若徐鹤贤执意要抓他,完全不计任何后果,那李梦舟也只能自认倒霉,但也不意味着他就真的会面临死局,归根结底还是在于他的身份。

麻烦的也就只是李梦舟就算不死,也会面临牢狱之灾。

所以在徐鹤贤没有绝对信心的时候,无论他的态度是什么样的,都很难直接弄死李梦舟。

那么徐鹤贤做出的选择,便是李梦舟想要的答案了。

沐南此刻望着徐鹤贤,很是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现在便要看不落山那里是什么态度了。”

在证据上不足以去对付李梦舟,但他在不落山里对谢春风说的那些话,却也是埋下了挑起离宫剑院和不落山争端的种子。

那番话当然是徐鹤贤授意的,若只是眼睁睁看着李梦舟在旁边看戏,完全置身事外,亦是让徐鹤贤觉得很恼怒的事情。

李梦舟在杀死了朱在天后,直接站在他的面前来指认陆长歌,便是抱着猫戏老鼠的想法,徐鹤贤很讨厌老鼠。

在不刻意针对李梦舟的情况下,给离宫剑院制造一些麻烦,也是徐鹤贤乐于看到的。

他拿起那张兔脸面具,细细观摩着,声音平静的说道:“年轻人在下棋的时候,多数只会看到表面,他浑然不觉得,自己正在一步步跌入老将的陷阱。”

沐南望着徐鹤贤那看不出情绪的脸,默然不语。

都城里近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虽有天枢院因一时失察,面临着山外修士的威胁,但其实朝堂官员的一一身死,也让玄政司比往常时候变得繁忙的多。

天枢院有江听雨。

但玄政司也有徐鹤贤。

甚至在某些时候,徐鹤贤要比江听雨危险多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来自那位剑仙的真意

朝泗巷。

谢春风双手紧紧握着剑柄,高高举过头顶,如流虹般的光芒划过剑身,感受着周身剧烈的天地灵气涌动,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一剑的破坏力很强,都城虽然不会禁止私斗,但也不会允许破坏规模太大的战斗,谢春风在意的只是会因此有人来打断自己和宁浩然的决斗。

他仅仅只是考虑了片刻,便朝着宁浩然说道:“朝泗巷里住着很多百姓,而且动静闹得太大也会很麻烦,我们便尽量动作快点,到城外一战吧。”

哪怕谢春风的一剑已经蓄势待发......

《一世剑仙》第一百六十五章来自那位剑仙的真意

一世剑仙

第一百六十六章 师兄是师弟的坚实后盾

乌冬山里划过一道黑色的残影,那是寻觅着气息赶来的李梦舟。

在稍近的距离感受着那大地的震颤,以及两把剑碰撞的画面,李梦舟亦有一种心惊胆颤的感觉。

战斗范围里的破坏程度十分夸张,能够想象到,他们若是直接在朝泗巷里斩出这样一剑,怕是整个外城都要遭殃,死伤无数。

他们皆是拼尽全力斩出自己最强的一剑,这也在于他们毫无顾虑,虽然乌冬山脚下也有着一座乌冬村,但距离此地甚远,早在他们展露强大气息时,附近的野兽便一哄而散,逃之夭夭,可谓在方圆数十里空无活物。

由此,他们便也铆足了力气,不断增强着各自一剑的破坏力。

那一剑斩出的巨大沟壑,蔓延无尽头,塌陷的地面亦是给人末日的感觉,这场战斗的惨烈程度在某些方面里甚至要远胜过南城门和诸葛旦那一战。

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论宁浩然还是谢春风都和诸葛旦实力差距过大,战斗结束的自然也很快,显而易见,他们也没有机会造成什么大的破坏,只有这种势均力敌的战斗,才最是酣畅淋漓,一次次的撞击,都在破坏着周围的一切风景。

谢春风的脸色很凝重,那‘春风一剑’本身就很消耗气海灵元,如此僵持下去,对他是很不利的,如果这一剑不能立即解决对手,那么几乎已经面临着失败。

但饶是如此,谢春风依旧在全力输出着气海灵元,搬运着大量的天地灵气,天地灵气是无穷无尽的,只要在气海灵元枯竭之前,就可以不间断的让这一剑维持着最强的姿态。

然而,终究是宁浩然那挟裹着一丝剑仙真意的剑隐隐占据了上风,任何使剑的修行者,在境界差距不是很大的情况下,都会被剑意压制,而那一丝属于剑仙的意境,便让得宁浩然对谢春风的压制更强了数分。

宁浩然微微抬脚,跨过那道沟壑,在平稳的地面上开始朝着谢春风迫近。

他的脚步很沉重,需要数息的时间才能迈出一步,却也在很短的时间里接近着谢春风。

原本细密的剑网早已在多次的碰撞里支离破碎,他们目前拼得便是相互谁的剑气更强,剑之意和剑之气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形态,一种是外放的攻击手段,并非剑修的专属,而剑意则是更高层面的领悟,是在剑道途中感知到的意境,非剑修,便不能领悟。

而纵然有修行者领悟出一丝剑意之境,也是和剑门一道的路数完全不同的。

在谢春风的气海灵元逐渐枯竭的时候,宁浩然迫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那浩荡的剑意不断轰击着属于谢春风的剑气,使其寸寸瓦解,变得越来越短。

于三尺之间的距离,宁浩然稳稳站住脚跟,操纵着本命飞剑,瞬间崩碎了谢春风的剑气,剑尖点在谢春风的额头上,削掉了一缕发丝,浩荡的剑意顷刻间消散,夜空里的微雨重新降临在这片世界,让得两个人被蒸发干净的衣裳重又被淋湿。

谢春风喘着很粗重的气,那柄点在额头的曲泉剑,稍微刺破了一点他的皮肤,有一滴雨珠淌落,但很快便被雨水洗刷掉,只有点点血沫沾染在衣襟上。

宁浩然同样在喘气,但他没有谢春风那么艰难,甚至他的嘴角渐渐勾勒出一抹笑意,说道:“这次,又是我赢了。”

谢春风没有搭话,只是看着宁浩然,他的气息有些不顺畅,此刻也并不适合开口说话。

宁浩然随即又说道:“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若我没有在西晋得到那份机缘,以你专门习练的那一剑的力量,我很大可能抗不住,所以在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也并没有赢。”

这当然也有要给谢春风面子的说法。

那一丝剑仙真意不是真正属于他的,在这种层面上而言,宁浩然赢得确实有些问题,可他领悟了那一丝剑仙真意,便也是属于他的,又不存在什么问题。

但要让谢春风心服口服,甚至心境不会因此出现裂痕,宁浩然也需要适当的解释一下,虽然他很烦谢春风每次都要找他打架,但也不希望谢春风一次次战败,从而丧失信心。

如果要让他输给谢春风,宁浩然肯定是不愿意的,他能做的也就是事后稍微辩解一下,说明自己赢得也不轻松,甚至有投机取巧的嫌疑。

但这番话对于谢春风来说,显然也是很多余的。

他是想着要打败宁浩然,但也不至于再战败后,便心境崩溃,患得患失,那只会让他继续变强的心更加坚定。

渐渐缓过神来的谢春风,长剑一挑,便震开了点在额头的曲泉剑,很清晰的小红点呈现在额头上,颇有些好看。

他注视着宁浩然,冷声说道:“败了就是败了,你无需给我找什么借口,因为那听起来更像是你对我的羞辱,这名为‘春风’的一剑尚有继续增强的余地,待我完美掌握这门剑技,自会再向四先生讨教。”

宁浩然有些郁闷的说道:“你这么说的话,看来我真得好好修行了,否则一不小心被你超越了,我很丢脸的,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我希望,每一次都是我赢。”

既然谢春风丝毫不在意自己战败的事情,那宁浩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的骄傲当然也不允许自己败给谢春风。

“确实是很美好的希望,可惜,下一次,你的希望就要破灭了。”

谢春风没办法去反驳宁浩然,因为他已经输给宁浩然两次了,但他也坚信,自己绝不可能输第三次。

宁浩然倒是不在意希望会不会破灭,那在他看来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他更在意的还是自家师弟的事情,侧目望向在旁边观战的李梦舟,他朝着谢春风正色说道:“现在你已经输给了我,便也没有什么理由再去找我师弟麻烦了吧。”

谢春风冷笑道:“那也只是你自己的看法,我从来没有说过要找李梦舟的麻烦。如果陆长歌真的杀害了朱侍郎,那么我不落山门也绝非不分青红皂白,只是一味将他救出来,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是陆长歌?但反之,若陆长歌并未做出那些事情,我不落山便是他最强的后盾。”

他也只是实事求是,虽然他的确不是特意来找李梦舟麻烦的,但心里总归还是会有些怀疑的,可他也很清楚宁浩然的为人,只要宁浩然相信李梦舟,他便也不能做什么。

宁浩然平静说道:“你跟我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不要找我师弟麻烦就好。”

谢春风神情默然的看向李梦舟。

李梦舟稍微觉得有些尴尬。

更多的是对四师兄信任自己的愧疚,他真的不像四师兄眼里那么乖巧啊。

宁浩然也是确实想要解决这件事情,便看向李梦舟,认真说道:“师弟,既然谢首席对你还是有些怀疑,那你便真诚的告诉他,师兄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相信谢首席也不会为此纠缠不清。”

谢春风没有说话,算是认可了宁浩然的话,虽然李梦舟已经反驳过一次,但他还需要再度确认一次,就算他不相信李梦舟,也会相信宁浩然。

哪怕在他心里,宁浩然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但在这种事情上,宁浩然是不会撒谎的,相信作为师弟的李梦舟,应该也不至于在宁浩然面前心安理得的撒谎。

当然,这本身是没有什么逻辑的事情,但谢春风需要的也只是一个答案,不论这答案的阴暗面里是否还隐藏着另外一个答案,只要宁浩然还站在这里,谢春风便只能相信李梦舟说出的每一句话。

李梦舟面色如常,用很真诚的目光看向谢春风,说道:“我看到陆长歌出现在百户巷是事实,但的确没有目睹他真正杀死朱侍郎的那一刻,可那血腥的气味也是骗不得人的,朱侍郎也确确实实死了。”

他的回答还是有些巧妙的,陆长歌确实在百户巷出现过,哪怕陆长歌的目的是在窥视李梦舟的一举一动,因意外撞见百户巷那件事情,但他曾出现在那里,也是不争的事实。

李梦舟就算是在徐鹤贤面前也没有一口咬定是陆长歌杀死了朱在天,只是给他提供了证据,接下来徐鹤贤怎么做,怎么猜疑,那都不关李梦舟的事情。

而他对谢春风说的话,也不算撒谎,且他曾经在树宁镇做过很长时间的杀手,有些任务是简单干脆的,也有一些是需要做些伪装的,在心里暗示着自己没有撒谎的时候,他的神情和语气等等皆是滴水不漏。

宁浩然当即朝着谢春风微笑道:“我师弟已经给出了答案,现在谢兄还是多去想如何救你的师弟吧,我们便不奉陪了,待你把那门剑技习练圆满时,我自会奉陪到底。”

谢春风平静说道:“我不知道这番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我相信离宫剑院的弟子,都是无畏且骄傲的。”

他看着宁浩然,凝声说道:“相信我们之间下一次的决斗,很快就会到来。”

他们没有一起返回都城,谢春风先行一步。

而宁浩然和李梦舟慢悠悠行走在乌冬山的山路上,微雨凉爽,雨珠拍打着青叶,在深夜里谱奏一曲妙音。

李梦舟看着远处那座闪烁着微微灯火的雄城,站定脚步,转身看着四师兄,略微有些犹豫说道:“四师兄,其实,我想对您说一声抱歉。”

宁浩然微笑着说道:“师弟为何要说抱歉?”

李梦舟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因为四师兄真的很相信他,这般欺骗相信自己的人,但凡是个正常人,心里都不可能没有感觉。

他觉得自己也应该相信四师兄。

望着宁浩然那和煕的笑容,他很是认真地说道:“陆长歌没有杀害朱在天,是我出现在百户巷,将其杀死的,只是这件事情被陆长歌撞见了。”

宁浩然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李梦舟觉得很奇怪,但他马上就惊诧的说道:“四师兄早就知道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剑修说一不二

宁浩然微笑道:“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会向玄政司透露陆长歌杀害朱在天的证据,继而谢春风找上门来,这都是有据可循的,若你没有问题,谢春风何必来找你?而你又何必要把陆长歌杀害朱在天的事情让玄政司知晓?”

“你和陆长歌又没有什么解不开的恩怨,你向玄政司揭露陆长歌的罪名,就一定有着你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

“在朝泗巷里,听你描述的时候,我便隐隐猜到了一些,但身为师兄,保护自己的师弟是必然的事情,我相信你这么做,必然有着你自己的理由,不论那理由是什么,只要你没有做出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我都会站在你的前面。”

李梦舟感动之余也有些不安的说道:“四师兄在朝泗巷里便猜到了这里面的问题,那谢春风便猜不到么?”

他本来还是很有信心的,但宁浩然能够在只言片语里察觉到问题,谢春风自然也有可能会察觉到,徐鹤贤能清楚这些,李梦舟倒不是很在意,因为他赌的就是徐鹤贤明知如此,也依旧会紧抓着陆长歌不放。

但谢春风的态度确实很关键的,他毕竟是不落山首席弟子,若他以此来作为证据救出陆长歌,便也意味着给予了徐鹤贤把矛头指向自己的机会。

哪怕谢春风也只是猜测,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是足够让徐鹤贤为此全面针对李梦舟,到时候,天枢院和离宫剑院所要面对的就是不落山和玄政司,而非只是阻碍在徐鹤贤一人面前。

这将会是极其不妙的事情!

......

乌冬山的山脚下,泥泞的山路旁静静站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身着白衫的宁浩然微微眯眼望着夜空里的雨点,颇有些感慨的说道:“当时只顾着打架,忘记把雨伞带来了,幸而我是修行者,一般也不会着凉,但淋雨的感觉也不太好。”

在微雨中淋着雨前行,的确是很惬意的事情,但如果道路泥泞湿滑,就很难受了。

宁浩然随即看向李梦舟,说道:“谢春风其实是一个很纯粹的人,他如果真的猜到了什么,便不会是刚才那种表现了,他一定会像狗皮膏药一样死死纠缠着你。”

李梦舟有些无语的想着,的确是很纯粹啊。

宁浩然随手在山路旁支棱出来的一根树枝上揪下一片绿叶,平静说道:“我能隐隐察觉到,是因为你是我的师弟,而谢春风出现在朝泗巷很不寻常,便多想了一些,但也不能真正猜到你在想什么,我和谢春风所处的立场不同,他想不到我想。”

话虽如此,但李梦舟还是有些不安,他觉得事情有些渐渐超出了原本的计划,很可能会出现意料之外的变故。

“但我真的有些好奇,为何师弟要杀朱在天呢?”

宁浩然虽是会无条件的相信自家师弟,但谋害朝堂官员的事情,终究不是一件小事,想要更好的保护师弟,知晓来龙去脉是必然的事情。

而李梦舟也没有再做隐瞒,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四师兄,“其实杀死朱在天的事情,真的只是意外,因为我在朝泗巷外察觉到有人窥视的视线,而在赴宴前夕,朱在天也曾到城外拦截我参加蟠龙宴,他只是最让我怀疑的人罢了。”

“但在我前往百户巷去找朱在天时,被他识破了身份,便也只能将错就错,将其杀死,而这件事情又恰巧被真正窥视的陆长歌给看见了,为自保,我只能当断则断,把所有事情都推到陆长歌的身上。”

宁浩然说道:“凭你的实力很难杀死朱在天,想必是有那位住在你家里的古姑娘帮忙吧。”

古诗嫣住在朝泗巷的事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在某些人眼里,古诗嫣是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的,而除了玄政司的怀疑外,古诗嫣究竟在都城里做过什么,依然还是秘密。

最起码宁浩然便只是知道自家师弟院里住着位姑娘,那么这姑娘是何身份,他觉得自己不能去探知师弟的隐私,那是很不好的事情。

其实在古诗嫣被玄政司抓走时,她就已经完全暴露在都城很多人的眼睛里了,朝堂方面自然也会有些调查,而天枢院作为姜国最强的情报机构,没有理由置身事外,从而得知古诗嫣来自西晋,并且是龙捲书院的弟子,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世间各大书院皆是一家,而姜国的书院又是国教一般的存在,面对来自西晋书院的古诗嫣,便也很难生出什么敌意,而且能够成为书院弟子的人,至少在品性上都是不坏的,姜国朝堂方面便没理由去特别在意古诗嫣究竟在都城里做些什么。

都城任何外来者都处于天枢院暗探的视野之下,就算有问题,也能很快察觉到。

但巧就巧在,李梦舟也是天枢院的暗探其一。

古诗嫣住在朝泗巷便是绝对安全的。

既然已经决定对四师兄坦诚,李梦舟便也只能有些无奈的说道:“以我的实力想要杀死朱在天的确很难。”

宁浩然没有去追究师弟和古诗嫣的关系,他没有那么八卦,只是有些疑惑的说道:“古姑娘的修为就算是相比于我,也不会弱很多,若是陆长歌在朝泗巷外窥视,你们何故不能当场将其揭露,反而怀疑到了朱在天的身上?”

李梦舟对此也有颇深的困惑,在没有发现陆长歌之前,他有过一番猜测,纯粹靠气息来判断一个人的具体身份虽是相对很难的事情,而在境界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倒也的确可能会存在感知不到气息的状况,但凭借古诗嫣的修为境界,不可能也抓不到陆长歌的气息。

况且陆长歌在窥视时,是有气息外露而被感知到的,只是在那很短的瞬间,又立即消失无踪,这才是导致李梦舟和古诗嫣没办法抓到他的原因。

或许陆长歌的确习练过藏匿气息的法门,虽说在四境以上,每一个小境之间都差距颇大,但陆长歌和古诗嫣在明面上也的确只有一个小境之差,依靠特殊的藏匿气息的法门从而瞒过古诗嫣的感知,也并非不可能。

便类似李梦舟曾依靠《蚕灭卷》神通隐瞒北藏锋的感知一般。

以他未跨过四境门槛的实力,瞒过四境巅峰修为的北藏锋的感知,《蚕灭卷》神通功不可没,陆长歌藏匿气息的本事没有那般夸张,但只是对高出自己一个小境的修行者瞒山过海,倒也并非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宁浩然回想着曾经和不落山问道时的情况,说道:“不落山里倒的确有着一门特殊的藏匿气息的术法,若非境界差距太大,便很难轻易察觉到。”

藏匿气息也只是把气息内敛罢了,算不得什么法门,但纯粹内敛气息和让自身完全与那方天地融为一体,也是有着本质的区别,世间也是存在着那种特殊的藏匿气息的法门,貌似还是来源于阵术师这一派系。

不落山也是有着很强底蕴的修行山门,否则也很难成为五境宗门,虽说但凡有新的跨入五境门槛的修行者出现,那么他所属的山门,便会升到五境,可对于老一辈的五境宗门而言,强大的底蕴才是他们屹立不倒的根本。

曾经的不落山是和阵术师宗门有过很深的联系的,拥有古时阵术师遗留下来的藏匿气息的法门,也是很寻常的事情,但不落山和现如今身在都城的阵术大师曹如山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尚未衰败之时的阵术师一系,也有着宗派之分,而现如今阵术师已经成为个体,为强大的王朝皇室效力。

所以那特殊的藏匿气息的法门,除了现存的阵术师外,很少有修行山门能够完整掌握,至少在这个姜国里,除了阵术大师曹如山外,便也只有不落山门里拥有着能够在比自身修为更强的修行者面前藏匿气息的法门。

......

在微雨笼罩下的都城里面,夜空上点缀着微弱繁星,朦朦胧胧。

虽然整座都城都已陷入沉睡,但在外城的某座仙府客栈里,却依旧灯火通明,有着青衣的小厮尽心尽力伺候着外来暂住的修行者,那些侍女们也是三三两两的服侍在男修士身边。

仙府客栈是专门为外来修行者提供的住所,是由皇室资助建立的,除了一些必要的开销外,修行者在仙府客栈里是不需要掏银子的,但若有修行者胆敢在仙府客栈里生事,也会遭受毁灭性的教训。

大城里的仙府客栈,最次也有至少一位四境上品的大修士坐镇,而在都城里,甚至会有四境巅峰的大修士,严密监视着仙府里的一切风吹草动,当然,监视者的视线是不会进入客房里的,那是窥视客人的隐私,是不被允许的。

仙府客栈的占地面积很大,有专门独立的小院落,而萧知南便住在其中一座小院里面。

而这座小院落里,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萧知南安安静静地站在小院屋檐下,望着面前那一手撑伞,一手背于身后的中年男人,平静说道:“我记得很清楚,自我来到都城后,跟你们玄政司并无什么太大的交集......”

说到这里,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如果你是因为我在城门外杀死的那个叫做王仲的人而来,那我和你们玄政司是有些交集的。”

朱在天说服王仲和他一起出城截杀李梦舟,只是很倒霉的碰见了和李梦舟在一起的萧知南,在玄政司一众侍郎里面排在前三位的王仲,被萧知南一剑斩杀。

在徐鹤贤看到王仲的尸体时,朱在天也遭受了很严重的惩罚,对于王仲被何人所杀,徐鹤贤在事后调查,自然也一清二楚。

但他此次来找萧知南,却不是为了王仲的事情。

虽然王仲也是玄政司的侍郎,萧知南也具备着谋害朝堂官员的罪名,但相比陆长歌,萧知南的身份就更高贵了,她是北燕人,还是那座剑庐的亲传弟子,纵然是徐鹤贤,在萧知南面前,也会有些忌惮。

徐鹤贤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即微笑着说道:“王仲冲撞了萧姑娘,那么你杀死他,便也是他咎由自取,我自当不会因此来找萧姑娘的麻烦。”

萧知南不解的说道:“若不是因为王仲,徐司首找我又为何事?”

徐鹤贤说道:“萧姑娘乃是北燕琅嬛亲传,身份尊贵,在这都城里,也就只有摘星府的沈秋白,书院的北先生和离宫首席能够与你并肩,只是住在这小小的仙府客栈里,实在有违我姜国待客之道,我冒昧前来慰问,还希望萧姑娘不会厌烦。”

萧知南皱眉说道:“我很不理解徐司首的行为,我来到都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青云监的官员有专门找我会过面,你们已经行了待客之道,是我自己想要住在仙府客栈。所以徐司首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萧知南是很直接的,她不喜欢绕来绕去,尤其是听一堆废话。

徐鹤贤微笑着说道:“这是我的过错,萧姑娘豪爽,我便也开门见山了。”

“王仲的事情我虽然不是很在意,但想必萧姑娘也清楚御史大夫岳世庭遇害一事,是由我玄政司和琅琊京兆府着手调查,在调查的过程里,发现岳世庭身死之地,有很明显的战斗痕迹,而且绝非弱手,貌似萧姑娘也曾出现在那里,不知道是否有什么缘由。”

在戚小然截杀岳世庭之际,若非萧知南的出现,就算有那两个戴着猫脸和兔脸面具的人阻碍,凭借戚小然的修为,也能很快解决,不至于像如今这般,有了目击者的出现,留下一堆麻烦。

徐鹤贤也需要弄清楚,萧知南出现在那里,是巧合,还是刻意。

陆长歌的身边出现了兔脸面具,也让得徐鹤贤不得不把这件事情和李梦舟联系在一起,而萧知南也曾经和李梦舟一起出现在蟠龙宴,这是很值得深究的问题。

萧知南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平静说道:“我只是感知到一股很强的气息,才会出现在那里,自我离开北燕,便先后和离宫四先生、书院北先生,以及沈秋白交过手,哪怕是遇到不如他们三者的人,我也会尽可能让自己有拔剑的兴致。”

从萧知南走出剑庐那一刻开始,伴随着她的就是一场场战斗,万里平原的巅峰一战,都城里和沈秋白的意境之战,在南城门一剑斩向诸葛旦,她无时无刻不在提剑,这对于萧知南而言,是很寻常的事情。

但萧知南的这番话里,显然是有所隐瞒的,她感知到的是一股很强的剑意,而绝非只是一股气息,剑意和气息当然有着本质的区别,而徐鹤贤理所当然会误会成被萧知南感知到的那股强大气息是属于戚小然的。

那么萧知南在感知到戚小然的存在时,忍不住想要拔剑战一场,也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

戚小然是四境巅峰的大修行者,虽然他的年纪足以当沈、北、雪三人的父亲,但的确是同级别的强者,萧知南会对戚小然提起战斗的兴致,在徐鹤贤看来,自然是不需要怀疑的。

而在萧知南话音刚落时,她的眼眸变得有些尖锐,那是有战意在浮现,目标直指徐鹤贤!

徐鹤贤是号称四境里最强的存在,便也在某种意义上是五境门槛下的最强者,哪怕是沈秋白和北藏锋,也要稍逊徐鹤贤一筹,萧知南理应要有战意,而且迫在眉睫。

徐鹤贤眉头微挑,随即微笑着说道:“萧姑娘是想要和我打一场?”

萧知南没有说话,但她的右手已经握紧了末花剑。

剑修多数说一不二,有了想法,便要立即付之行动。

萧知南好战是不争的事实,徐鹤贤自此再没有什么疑虑,至于萧知南曾和李梦舟一起出现在蟠龙宴外,这件事情便没有什么值得深究的问题,因为依照玄政司的能力,想要查出两个人在都城外的联系,是很轻松的事情。

只要萧知南没有站在他的对立面,徐鹤贤自然也不愿意主动去结怨。

他微微一笑,说道:“也罢,我也很想要见识一番萧姑娘的高技,但我希望我们还是点到为止,毕竟我已是一把老骨头,怕是不能让萧姑娘战到尽兴。”

这是一番客套话。

不惑之年,莫说在修行世界,就算是世俗里面,也是壮年,虽然徐鹤贤隐隐已经要超过不惑的年龄,达到世俗界的高龄,但依然是处于修行世界里的强壮之年。

修行世界和世俗界的老年人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在都城里战斗是不被许可的,而如果只是简单的切磋,没有影响到外界,朝堂方面也不会去管制,点到为止便是最适合的程度。

夜空里有雨珠坠落,呈现在萧知南的眼前,她左手的一根纤纤玉指轻轻一弹,那粒雨珠便以十分爆裂的姿态溅射出去,紧接着,末花剑出鞘,萧知南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穿过那茫茫雨雾,一抹红色残影掠过,剑锋已然指向徐鹤贤!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半步知神的徐鹤贤

萧知南原本已经准备休息了,她身上穿着的是很轻薄的红色纱衣,但非透明,那抹红色残影在夜空里掠过,十分惊艳。

徐鹤贤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且不论他四境里最强无敌的赞誉,萧知南都不是一个能让他小觑的人,毕竟是世间年轻一辈最妖孽的人物之一,在境界上,双方是没有什么太大差距的,若稍有大意,所谓四境最强的赞誉便是一个笑话了。

那粒被萧知南纤纤玉指弹飞而来的雨珠挟裹着来自琅嬛剑庐的强大剑意,足以在瞬间穿透精钢,徐鹤贤用的是长鞭,也是用很特殊的材质锻造而成,上面加固着阵术,可谓坚不可摧,足以洞穿精钢的雨珠,在遇到被徐鹤贤甩来的长鞭时,立即发出了一声沉闷爆响。

长鞭稍稍受阻,在瞬间便又继续朝着前方甩去,紧随而至的末花剑,被长鞭紧紧缠绕。

萧知南微微收剑,一股巨大的束缚力道让她微微蹙起绣眉,长鞭的束缚力道很强,紧紧地锢住剑身,若是寻常剑刃,稍微用力,便有可能崩断。

而剑修的本命剑,除非是在剑主身受重伤,频死之际才最易被折断,而凝聚了剑主剑意的本命剑,甚至在剑主死亡时,也依旧坚不可摧。

只有在剑主的意志薄弱,本命飞剑才是最容易被崩坏的。

剑主死亡,本命剑依旧存活,但本命剑死亡,剑主就算不死,也得是半死,若本身就受了重伤,那么就是真正的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剑意透过长鞭渗入到徐鹤贤持鞭的右手腕上,锋锐的剑意近乎将得徐鹤贤的虎口崩裂,使得他的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凝望着对面的红衣女子,徐鹤贤轻声说道:“剑修当真是很奇异的存在,就算是束缚住你的剑,但你的剑也无处不在。”

剑修的手里握着剑。

意便是第二把剑。

当剑和意结合时,便是最强的剑修。

手里没剑的剑修依然很强,但意没有剑的衬托,便也发挥不出真正的实力,剑意便是剑修的根本,是强大的基础。

待剑意和心结合,便能成就剑道,问鼎大剑仙!

萧知南的剑意已是最强,她追寻着的便是剑心通明的道路,那是通往剑仙最近也是唯一的道路。

被长鞭束缚着的末花剑迸发出极其耀眼的剑芒。

那道剑芒势头极其凶悍,虽因长鞭有阵术加固的防御程度不能在瞬间崩碎,但也响起了一阵爆豆般的脆响,迫使着徐鹤贤不得不抽回长鞭。

握着鞭柄的右手虎口已经裂开,丝丝鲜血流淌而出,整条手臂都在轻微颤抖着,徐鹤贤面色尤为凝重的看着萧知南,沉声说道:“你比在南城门外对抗诸葛旦时又变强了少许,若长此以往,你必将超越沈秋白,真是可怕的修行资质。”

初到都城的萧知南便惜败给了沈秋白,而事实上,在万里平原的那一场巅峰之战,萧知南也败给了北藏锋,她唯一打赢的也就只有宁浩然。

虽然在萧知南离开北燕后,遭遇了一胜两败,若是算上诸葛旦便是三败,但她却反而不断变得更强,其堪称妖孽的修行资质当真是名副其实,哪怕是沈秋白和北藏锋一流,在四境巅峰这道门槛里,也是停滞了很久,想要在短时间里有所进步,是很难很难的事情。

但萧知南在每一次拼尽全力战斗后,都会有所进步,这是极其恐怖的一件事情。

或许是因为萧知南要比沈秋白和北藏锋都要年轻,她的极限尚未达到瓶颈,才能有较为显著的进步,一旦面临四境巅峰的那道巨大瓶颈,修行速度也会渐渐变慢下来。

寻常天才的资质,在初步跨过四境门槛时,修行速度就会下降到极致缓慢的地步,而真正的妖孽,却直到四境巅峰的高度,才会降至冰点,只需要在此过程里找到破冰的契机,便能一举迈入五境的高峰。

但寻找破冰契机的过程是极其漫长的。

若是机缘未至,甚至可能存在一辈子也无法跨过五境的惨事。

资质当然是很重要的,但五境门槛的玄妙亦是不可捉摸,谁也不清楚自己能在何时跨过去。

只有在到了那个时候,才能清楚。

徐鹤贤的神情有些复杂。

他当然没有施展出自己的本事,但是萧知南的强大也是让他感到很意外,哪怕曾亲眼目睹萧知南在樊笼中毅然拔剑斩向诸葛旦的画面,可在真正和萧知南交手时,他才体会到,那些目睹和猜想依旧不真实。

他有的只是意外,却不会觉得萧知南具备打败他的实力。

戚小然身在四境巅峰,却对沈秋白和北藏锋有所忌惮,但同为四境巅峰的徐鹤贤,却是能够在最强的姿态下,一招便能打败沈秋白和北藏锋任何一人的强者。

巅峰境界里亦有强弱之别,只是不存在特别细的境界划分,但修行者心照不宣的想法里面,每一个大境的巅峰境界都是有着一个更高的隐藏境界的。

那个隐藏境界没有准确的名称,便普遍以半步二字区分,例如四境巅峰之上,还有着半步知神的小境界,知神便是五境。

沈秋白和北藏锋皆是四境巅峰的修为,但又极其接近半步知神,而戚小然只是寻常的四境巅峰修士,岳世庭与其同级别,但要更弱一些,才会被戚小然杀死。

而徐鹤贤便是已经站在半步知神的隐藏境界里,是真的只有半步之遥,便能跨入五境门槛的强大修士,当初沈秋白施展星辰灌体术提升的境界,也就是跨进了半步知神,没有真正的全部跨过五境门槛。

萧知南的修为境界要比戚小然强大,但还是稍弱于沈北二人,所以想要打赢徐鹤贤,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虽然用剑意伤到了徐鹤贤,但萧知南心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徐鹤贤甚至连到认真的程度都没有,这对于好战的萧知南而言,是会让心情变得很不好的事情。

“哪怕是点到为止的切磋,也希望徐司首能够认真对待,本来那一剑是没办法伤到你的。”

徐鹤贤默然片刻,随即笑道:“那我便认真一点。”

他向来都不是一个很大方的人,虽然被萧知南伤到是他自己的原因,但他依然觉得很不开心,既然对方有此要求,那他自当尽力满足。

而在不想彻底和萧知南敌对的前提下,他也不可能真的全力以赴,只要稍微拿出一点认真的态度,足够将萧知南击败就好。

四境里最强者的赞誉绝非只是说着玩而已。

手中长鞭被甩出。

在半空中炸裂出一道爆响。

微雨的珠帘四溅开来,打在人身上也是生疼。

在微雨里舞动的长鞭好似一条蛟龙,搅动着风雨,仰天嘶吼,狂猛地袭向萧知南。

那强大的威压感扑面而来,凝聚而来的天地灵气积压着院落范围里的空气,沉闷地窒息感极易令人陷入绝望。

但萧知南只是微微蹙眉,便提剑斩击过去。

北燕那座剑庐里除了最强的惊鸿剑技神通外,也有着各类最简单直接的剑技,北燕剑庐信奉的是一招制敌,所有剑路都是最果断的,毫不犹豫。

萧知南没有直接斩击出惊鸿一剑,是因为场合不对,若剑意爆发的太强,整个仙府客栈都要遭殃,都城里也会出现阻拦者,那是很麻烦的事情。

而且已经答应了和徐鹤贤的切磋乃是点到为止,萧知南自当信守承诺,在都城的规矩里,展现出最强的剑技。

有风雨席卷在小院落里,却对外界不受丝毫影响,但终究是四境巅峰的大修士在战斗,迸发出来的强大气息,也是在第一时间被住在仙府客栈里的那些修行者察觉到。

那是两道极其恐怖的气息,让得在仙府客栈里很是享受的一众修行者们胆颤心惊,丑态尽显,反而是作为普通人的青衣小厮和那些侍女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能够感受到的也就是近距离的大地微颤,却不能捕捉到压抑到令人窒息的可怕气息。

若非刻意,修行者的战斗气场是不会对普通人造成伤害的,只有真正明白那两股气息代表着什么的修行之人,才会感到恐惧。

有稍微胆子大一点的修行者,集合在一块,想要去一探究竟。

他们当然不敢用神游意念去查看,在那两股强大气息冲撞的环境里,他们微末的修为,神游意念稍微靠近,就有可能崩碎,若严重点,甚至可能造成他们意念受损,直接变成白痴。

想要找到萧知南所在的小院落是很容易的事情,等他们慢慢摸索到院墙外时,一股扑面而来的强大气息令得他们的身体瞬间僵直了起来,但那股气息很快便消散殆尽,似乎只是余波的外散,意味着战斗已经结束。

他们拍了拍胸口,擦了擦额头上滴落下来的冷汗,正要去观望院墙内的画面,一道好似锁链一般的残影啪地一声打在了墙头上,如惊雷炸响,让得他们心头一震,慌忙求饶着以比来时恐怖无数倍的速度逃之夭夭。

徐鹤贤将长鞭缠在自己腰上,轻轻拍了拍,看着对面的萧知南说道:“虽然只是点到为止,但也打得很痛快,萧姑娘的修行资质要比我强多了,我也只是靠着年龄大,走在你的前面而已,或许有朝一日,我便只能仰望萧姑娘了。”

萧知南的剑终是被徐鹤贤的长鞭击落,由此也让得徐鹤贤的心情变得好了许多。

这是萧知南在离开北燕之后,遭遇的第四败。

虽然看起来很糟糕,但又谁让萧知南挑战的都是比自己更强的修行者,她没有面临惨败,就已经是一种获胜。

能够在战斗中吸取经验,从而变得更强,才是萧知南的根本目的。

“徐司首四境里最强的称誉果然名不虚传,虽然未曾见识到徐司首真正的本事,但如果当初在南城门外被薛院长打败的诸葛旦没有那么强悍的体魄,兴许徐司首也具备打败他的实力。”

诸葛旦是山外修士,因掠夺了太多修行者的气海灵元从而才跨过五境的门槛,但那种突破和正常修行者破境时不一样,一切都归功于那能够掠夺修行者灵气的邪恶法门,若诸葛旦失去了这种优势,哪怕是依旧站在五境门槛里面,也不能和真正的五境强者相提并论,被徐鹤贤杀死,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当时徐鹤贤忌惮的便是诸葛旦山外修士的身份,山外修士在同境里是真正无敌的,而那掠夺气海的法门,也能让他们有机会打败境界更高的强者,可若抛开那掠夺法门和强悍体魄,纯粹以境界和实力来划分,徐鹤贤的确不用惧怕诸葛旦。

然而换言之,若非是像薛忘忧那般,远超诸葛旦的强大存在,也没办法毁掉山外修士的体魄防御,再说其他的便没有什么意义。

虽然萧知南并没有刻意恭维,只是因性格所致,实事求是,但这番话听在徐鹤贤耳朵里,还是很受用的。

他在心里忌惮着五境门槛里的山外修士,甚至是同为四境巅峰的山外修士,但嘴上当然是不愿意承认的,山外修士只是借助邪恶的术法使自身变得强大,若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其实山外修士是很脆弱不堪的。

徐鹤贤并未在此久留,和萧知南简单打一场本身便是意料之外的事情,确定了萧知南起码在短时间里并非他的敌人,徐鹤贤便也没有心思继续留在这里了。

萧知南独自在院落里静静站了一会儿,轻声呢喃道:“这世间的强者数不胜数,每一个都比我强大,但我相信,这只是暂时的,我的剑只会立在最高的那座山峰上。”

她随即又想到徐鹤贤之前的那番问话,不由微微皱起眉头,既然徐鹤贤能够知晓自己曾经出现在岳世庭身死的地方,那么同时也在那里的人没道理会摒弃在徐鹤贤的视线之外。

但不论是徐鹤贤还是岳世庭,都和萧知南没有任何关系,她也懒得去想这里面的问题,只是觉得当时同样出现在那里的戴着猫脸面具的李梦舟,很有问题。

萧知南走向房间的背影蓦然顿住,稍微犹豫了片刻,转身走出了小院,在茫茫微雨笼罩的夜色下,渐行渐远。

......

在南城门和四师兄告别,李梦舟回到朝泗巷,屋檐下的那张藤椅上坐着古诗嫣。

“你不是已经睡了么?”

“在谢春风和宁浩然出现在朝泗巷时,我便察觉到了,他们动手的那一刻,气息流动剧烈,天地灵气覆盖着整座小院,我又哪里还能睡得着。”

古诗嫣有些好奇的问道:“谁赢了?”

李梦舟说道:“当然是我家四师兄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古诗嫣说道:“离宫剑院的四先生果然很强,虽然他在万里平原败给了萧知南,但当世除了那些顶尖的妖孽外,离宫剑院的第四把剑都是至强的存在。”

李梦舟很是骄傲的说道:“四师兄可是离宫剑院的脸面,就算他不是离宫里面最强的,但他在外的名声却是最响的,四境宗门里哪一个不是闻听到四师兄的名讳就直接面色大变的?”

他渐渐地已经对离宫剑院的归属感越来越强,哪怕宁浩然的事情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但也下意识里开始推崇四师兄的威名。

是离宫剑院里面的氛围很好,师兄师姐和老师皆很好,都城是他的向往之地,那么能够在都城里找到安心之处,也是很难得且需要珍惜的事情。

古诗嫣说道:“谢春风到朝泗巷里来找你,意味着他的态度将起到很关键的作用,哪怕因离宫四先生的出现,没有让谢春风直接去玄政司牢狱里见陆长歌,但这也只是给了你片刻思考的时间,现在谢春风一定已经去了玄政司,陆长歌是死是活,在今晚就要有定论。”

李梦舟借着天枢院青九的身份倒是可以自如来往玄政司的牢狱,从而能够接触到陆长歌,但是若这般大摇大摆的进去,随后陆长歌便死在牢狱里,便有些太过愚蠢了。

好不容易把自己摘除在外,岂能有再重新跳进去的道理?

纵使他没有完全从朱在天遇害的这件事情里摘除出去,但显然不适合再节外生枝。

而若是眼睁睁看着谢春风把陆长歌救走,李梦舟又有些不甘心。

他终究还是对谢春风的态度有些不安,尤其是想到谢春风可能对他有着更深的怀疑。

就算是自己想多了,在谢春风的态度下,陆长歌也不会被处死,这依旧不是李梦舟想要的。

只要隐患还存在,就很是让人寝食难安。

陆长歌是必须要死的,问题的关键是在于如何合理的弄死陆长歌,从而不会直接牵扯到自己的身上。

也许这时候,便需要杀手浮生正式在都城登场了。

李梦舟抬头望着夜色,已是接近丑时三刻,距离日出也没有几个时辰了,在光明到来之前,黑暗必将笼罩世间。

第一百六十九章 执笔描绘一曲惊鸿

这一个雨夜尤为的漫长,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暗流里的涌动却已经是到了频临爆发的边缘。

离宫剑院外的山路上。

一抹红衣正在微雨中前行。

微雨漫漫,山中风景秀丽,被雨水冲刷过的植被散发着更为夺目的青香,视野里的山景更美,自然清新的味道更盛。

山路中段有着一座石碑,这便是离宫山门内外的边界。

石碑上刻着的‘离宫’二字透露着极为浩荡强大的剑意。

那对于剑修而言,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不由自主便会将目光投放过去。

萧知南静静地站在石碑前,凝望着那用剑意刻出的‘离宫’两个字,狂放而又骄傲,字迹不算很好看,但却莫名透着自信,好似睥睨天下的气势,无所畏惧。

“离宫剑院......天下第二座剑门,西晋有剑山,离宫有剑崖,琅嬛有剑炉,不知道离宫的剑崖上面,会不会存在曾经属于剑仙的飞剑。”

在剑门未分的黄金时代,天下三十三座剑仙,各有属于自己的脉系,正如西晋剑阁有紫气天罗,离宫剑院有剑经六技,北燕剑庐有惊鸿剑意,皆是属于不同剑仙的传承,但剑技神通的传承虽不相同,却也是同宗同源,出自一个剑门。

传闻西晋的剑山里有着黄金时代陨落的剑仙之剑,乃是当世仅存的剑门圣地,但三十三把仙剑并非全在西晋剑山,离宫剑崖虽比不得西晋剑山,但或许也有当年离山剑仙陨落时所遗留下来的剑藏。

若能接触到剑仙剑藏,甚至有幸领悟到剑仙的真意,必然能够更快的打开通往剑仙的道路。

但剑崖是离宫剑院的宝藏,有着无数先辈的飞剑留在那里,除了内院弟子,外人根本接触不到,哪怕是同为剑门,但如今的局面,总是变得不太一样,萧知南想要登上剑崖,必须得到薛忘忧的许可。

被微雨笼罩着的山路上,有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飘了过来,伞下有撑伞的人,正是刚刚才回到离宫剑院的宁浩然。

他看着站在石碑前的萧知南,微笑着说道:“萧姑娘深夜到访我离宫山门,有失远迎。”

萧知南的视线从石碑上移开,望着那撑伞的白色身影,轻声说道:“只是因一念而起,除了想要拜访离宫剑院外,我还有另外三个目的。”

宁浩然说道:“萧姑娘是来挑战的?但这也只是一个目的,另外两个又是什么?”

他在万里平原已经败给了萧知南,虽然如今的他已经领悟到了那一丝剑仙真意,但并不完美,也没有什么信心可以打赢萧知南,虽是很郁闷的事情,但宁浩然也必须得承认,萧知南拜访离宫剑院,绝对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萧知南说道:“第一个目的,便是想要向离宫三先生挑战,第二个目的是要拜会薛院长,第三个目的,我想登剑崖。”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果断干脆。

虽然只是在她的认知里面,离宫三先生是比不过沈秋白和北藏锋这些人的,但也是很适合挑战的目标,她想着,离宫剑院的三先生最起码应该会比四先生强一些。

所以不论是拜会薛忘忧,还是登剑崖这件事情,都没有挑战三先生来得急迫。

对于前两个,宁浩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听到萧知南来此的第三个目的,他很是诧异的说道:“你要登剑崖?”

剑崖乃是离宫剑院的传承之地,只有在修为达到承意境界且有外院弟子入内院时,才会开启登剑崖的资格,找寻适合自己的本命剑。

从未有过让外人登剑崖的先例。

哪怕萧知南同为剑门弟子,但终究是北燕剑庐的人,而非姜国的剑修。

当然,这并非是什么大问题,没有这个先例不意味着是离宫剑院不同意,就像书院从来不会介意学子出身何地,效忠何国。

但也正因从来没有过,宁浩然便觉得有些诧异。

他当即说道:“这件事情需要告知老师一声,若老师觉得没有问题,萧姑娘便可安然去登剑崖。”

萧知南说道:“剑崖何时都可以去登,想必薛院长也不介意我冒昧到访离宫未曾第一时间去拜见他,虽然不礼貌,但我还是希望能够见到三先生。”

宁浩然苦笑道:“老师不拘小节,自然不会介意,既然萧姑娘想要挑战我家三师姐,那我前面领路便是,但如今时辰过晚,三师姐很可能会拒绝萧姑娘。”

萧知南说道:“那也要等我见到三先生,是同意还是拒绝,自有论断。”

宁浩然暗暗想着,这番话的意思莫非是只要三师姐拒绝,她就要强势逼迫三师姐出剑?

虽然他应该要向着自家三师姐,但是想想,这也是蛮有意思的事情,便笑呵呵的说道:“那萧姑娘便跟我来吧。”

三师姐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若萧知南真要用强硬的态度逼迫三师姐接受挑战,那可真的有热闹可看了。

......

都城南城门斜向十几里地外的那片青山便都是离宫剑院,内院的范围要比外院更广,而三师姐所在的地方,最为幽静,风景也是整座离宫里面最瑰丽的。

小径盘曲而上,林里树木茂盛,有栽植着仙竹的大片竹林,也有泉水潺潺,溪流蜿蜒,拱桥点缀,此刻在微雨的笼罩下,云雾缭绕,更胜梦幻。

在那竹林深处便有着一座小院落,淡雅的香气顺着微雨轻风徐徐拂来。

甚至隐隐透着一些墨香。

宁浩然领着萧知南来到此处,他站在小院外面,朝着里面喊道:“三师姐。”

竹门缓缓而开,露出里面一道模糊的身影,她安静地坐在竹椅上,执笔描绘着什么,微微垂着脑袋,清冷的声音便已传至院外,“现在已是寅时,我为写好这幅字已经耗费数日时间,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便不要来打扰我。”

宁浩然说道:“是北燕琅嬛剑庐的萧姑娘想见三师姐。”

萧知南凝望着竹屋里那道曼妙身影,轻声说道:“琅嬛知南,素闻离宫剑院三先生书法造诣非凡,纵然是书院贤能也多有不敌,但三先生身为离宫的剑修,想来剑技也是超凡,我不懂书法,但我懂剑,因一时兴起,想要挑战离宫三先生。”

幽静的小院落飘着微雨,有着泉水潺潺声流淌,文墨书香气挟裹在雨中,很是奇妙。

三师姐沉默了片刻,缓缓置笔,侧目望向小院外的萧知南,说道:“我听说过你,北燕年轻一辈里的第一剑修,听说你在万里平原打败了小四,甚至也和书院北先生交过手,但因你一时兴起便要挑战我,我是否也能因为此刻被打扰而心情不好,来拒绝你。”

宁浩然的神情稍微有些尴尬,虽然他是拼尽全力依旧败给了萧知南,但那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情,因为萧知南的修为终究要比他高一些,可被三师姐当面提及,也是稍微觉得有些羞愧。

他很是乖巧的站在一边,也不搭话,只是默默聆听着三师姐和萧知南的对话。

萧知南很干脆的直接开门见山便要挑战三师姐,而三师姐也不出所料的直接拒绝,在宁浩然的眼里,三师姐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也只是不太爱说话而已,但往往说话也很直,如此不给面子的拒绝萧知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三师姐长得很漂亮,气质出众,宛如仙子一般清淡雅致,而萧知南的容貌更是绝丽,若单纯谈论相貌,萧知南甚至还要稍胜一筹,但整体也是各有千秋。

所谓长得美的两个女孩子,多数做不成朋友,但也不至于见面就是死敌,然而萧知南和三师姐的第一次见面,的确不算很美好。

“三先生虽然不是离宫剑院里唯一的女孩子,但却是唯一的女先生,论气度,女子不该输给男子,若三先生因我的到来,打断你写字的兴致,而感到稍有不悦,便应该拔剑打赢我,而不是开口拒绝。”

萧知南的骄傲要胜过宁浩然,她的行事作风也没有半点婉转。

三师姐端坐在竹屋里面,纵然多年前于天下实修之时,她也很少拔剑,也就是遇到徐北寒的时候,她拔剑的次数才多了些。

离宫剑院的第三把剑被誉为不世出的剑,也绝非只是传闻,是因为离宫第三把剑真的很少问世。

多年来她第一次拔剑,也就是在问道之时,有誉王的门客试图搞小动作,谋害剑院弟子,且宁浩然恰巧不在剑院,三师姐才不得不走出山门,拔剑捍卫离宫脸面。

若非如此,离宫剑院的第三把剑或许很长时间都不会出鞘,相比于此,三师姐手里的毛笔才更像是她手里的剑。

她觉得打架是很无趣的事情,而被人挑战就更加无趣,自己主动出剑,和被动出剑,意义完全不同,这是三师姐第一次见到萧知南,但也听闻过萧知南好战的名头,几乎初到姜国,便已经打遍了姜国能够代表年轻一辈的诸多修行者。

萧知南此刻找到离宫剑院里来,三师姐也是早有预料。

但这不意味着她就必须要答应萧知南的挑战。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没有什么事情在我这里要比写字更重要,正如你剑道的骄傲,你会因为旁余的一些琐事,从而放弃你朝思暮想才遇到的拔剑机会么?”

三师姐幽幽说道:“每个人所追求的道路不同,遇到问题时,给予的答案也不尽相同,就如写字一般,若不能认真对待,字便写不好,若情绪里夹杂了一些别的东西,本来该是很完美的字就会变得垃圾不堪。”

“因为心思不在那里,做事便不可能认真投入,就算我答应你的挑战,但我心里想着的还是那些字帖,想必你也会受到影响,最终得不到你真正想要的战斗。”

作为旁听者的宁浩然默默点头,这番话很有道理,不愧是三师姐。

讲道理的剑修也是很难缠的,虽然三师姐只会在遇到写字这件事情上才会讲道理,但也的确没办法反驳。

战斗当然要极尽完美,若对手的心思不在于此,那么战斗的过程也会变得很无趣,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想要吃到最甜的瓜,当然要耐心等待瓜熟透的那一刻。

萧知南也是眉头紧蹙,若不能体会到真正的战斗,倒不如放弃拔剑的机会,这的确是很难的问题。

至少对于萧知南而言,她挑战三师姐的目的便是要打败离宫剑院的三先生,从而吸取离宫剑技神通的玄妙,若这一切都没办法得到,拔剑这件事情似乎也失去了意义。

但这终归是很不甘心的一件事情。

她静静凝望着竹屋里的三师姐,说道:“我只是想挑战三先生,其他任何事情都无所谓,若三先生甘愿输给我,你是否能够认真,也不关我的事情。”

三师姐是离宫剑院的三先生,被人登门挑战从而输掉,是很没面子的事情,就算三师姐不在意,整座离宫剑院也要在意,只要将剑拔出来,就必然需要有一个结果。

这种事情对于宁浩然来说,是肯定不能犹豫的,就算注定会输,也要拼尽全力拔剑,虽然他不认为三师姐一定会输,但只是离宫剑院的脸面问题,三师姐就只能拔剑。

说实话,曾经的三师姐有多强,宁浩然深有体会,但自三师姐的剑很少出鞘后,就连宁浩然也不清楚自家三师姐到底有多强。

他反而也很期待三师姐能够拔剑。

而三师姐也终究没有再反驳,缓缓站起身来,她手里无剑,只是轻捏着写字的笔,踱步站在了屋檐下。

微雨敲打着门窗,覆盖着林野,三师姐的眉眼如平常那般娇艳,一袭月白色长裙随着夜风轻轻飘拂,将那淡雅清冷的气质展露的淋漓尽致。

她的神情很平静,静静站在那里,望着小院外的萧知南。

“既是如此,我希望这场战斗不要耽误我太久时间。”

萧知南缓缓闭上眼睛,感知着微雨打湿青叶的动静,听着那淅淅沥沥的雨声,溪流阵阵,复又睁开双眸,轻声说道:“请三先生递剑吧。”

三师姐轻柔说道:“我手里的笔,便是我的剑。”

那支笔当然不是三师姐的剑,但她却用来作剑。

宁浩然稍微有些担忧,三师姐以笔代剑,自然没有握着本命剑时强大,而萧知南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他觉得三师姐此举有些不妥。

但在这种场合下,他也不能直接去提醒,若是造成什么三师姐是在蔑视萧知南的误解,情况就很不妙了。

萧知南可不知道离宫剑院三先生的剑是什么样的,虽然觉得用那支笔当作剑很奇怪,但是想着三先生既然酷爱书法,那么锻造一把毛笔一样的小剑,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可惜那真的只是一支毛笔,变不成一把剑。

萧知南先是行了一个剑礼,随即便缓缓拔出了末花剑,有流光十分清楚的浮现,比那夜空里的星月耀眼,比微雨伴随夜风的凉意更寒冷。

面对离宫剑院的三先生,萧知南哪怕心里大约猜测着三师姐和宁浩然的差距可能不会很大,但也是很认真的递出了第一剑。

那抹耀眼的剑芒宛如流星般疾掠而至。

三师姐安静地站在屋檐下,纤纤玉指握着毛笔,像是在虚空里描绘着什么,有剑意浮现,一条奔流的大川呼啸着扑向那道剑芒,将之瞬间淹没。

萧知南微微蹙起眉头,她对于三师姐的神异手段而感到稍显惊诧,但她很快便搬运而来大量的天地灵气,剑意也在顷刻间猛地增长,被奔流大川包裹着的剑芒大盛,立即斩开了大川,造成了空气的一阵扭曲,继续以疾掠的速度朝着三师姐斩击而去。

三师姐依然执笔在虚空里描绘着,一道由剑意凝结而成的巨剑凭空浮现,重然砸向萧知南,那道疾掠而来的剑芒在瞬息间便被湮灭。

萧知南的眉头皱得更深,她换作双手持剑,强大的气流在周身涌现,天地间的灵气疯狂凝聚,北燕剑庐至高的剑技神通,惊鸿一剑在顷刻间便被萧知南斩击了出去。

那绚烂的一道彩虹在夜空里迸发,将得暗沉沉的夜色渲染地瑰丽异常,惊鸿剑和那道剑意凝结而成的巨剑撞击在一起。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巨响,好似只是一颗石头落水,荡起了一阵涟漪,随即便很快归于平静。

那道剑意缓缓崩溃消散。

惊鸿的瑰丽色彩也在伴随着轻风烟灭。

宁浩然直视着小院落上空那泯灭的两股剑意,稍微觉得有些意外,因为按照这种程度的结局,三师姐和萧知南居然是打了个平手。

萧知南的惊鸿剑意绝对是她最强的剑技,而三师姐的那番手段,其实也算是对《离剑经》第五剑的一种演变,只是因为三师姐喜爱书法,用毛笔描绘出来的剑意便显得更为玄妙,亦算是三师姐的独门神通。

但是想到三师姐用毛笔来战斗,而非是真正的本命剑,似乎就变得有些不太好说了。

第一百七十章 在那牢狱里癫狂嘶喊的声音

萧知南看着剑意消散的地方,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不愧是离宫剑院的第三把剑,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会比四先生稍强一些,甚至可能只处在同一层面,但事实证明,三先生终究是三先生。”

她确实看到了三师姐不同的一幕,或许是那用笔描绘的方式迸发出强大的剑意,透着很大的不寻常,执笔作画也是执剑作画,需要拥有极高深的意境修为。

漫漫修远的修行道路上,有着数不尽的风景,但却很难见到有剑修执笔而不握剑,虽然同以书之道结合剑道,然而三师姐的手段绝非书院北先生那般的书剑之道,而是另外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说起剑道,三师姐本身便是剑修,她的剑道自然要比北藏锋的剑道更像剑门之术,说起书道,虽然北藏锋是书院弟子,但三师姐在书道上的造诣,是足以让得书院诸位大教习抹开面子来抢的天才。

虽然不能以此来证明三师姐要强过北藏锋,但在某种意义上来讲,离宫剑院三先生的强大,是名副其实的。

而且萧知南能够看得出来,三师姐似乎并没有跨入四境的巅峰,但她展现出来的实力,却已经超越了自身的境界。

这也让她对离宫剑院的三先生有了新的认知。

虽然曾经的她们素未谋面,但其实都是有过听闻的,在精神层面,也算相识了很久。

三师姐看着萧知南,轻声说道:“你的剑意很坚定,便也意味着你行走在这条大路上的态度,但也要明白过刚易折的道理,或许是你身上背负着很多东西,但有时候这些不是累赘,也不是逼迫你直进的唯一选择。”

“刚者易折,柔则长存,强势的人未必是强者,不断的去挑战别人,是很容易变得更强,但有时候太过,也会出现问题,你需要学会慢下来。”

萧知南思考了一下,说道:“趁着还年轻,便要多多尝试,到了时间,自然会慢下来,我没办法像三先生这般,只是守着几幅字帖。”

她在挑战强者的过程中,自然也会受到很多的伤,而安逸的三师姐,虽然不会受伤,但也失去了很多乐趣。

可换言之,写字这件事情对于三师姐而言,何尝不是最大的乐趣?

世间没有绝对的道理,但能做到二者兼容,当然是很强大的。

三师姐不置可否,平静说道:“世间很大,年轻强者数不胜数,在近段时间里,跨过四境门槛的修士越来越多,但站在最高峰的还是那些人,或许你可以到西晋剑阁走一趟,徐北寒是很合适的对手。”

闻听得三师姐的话,宁浩然有些恶意的想着,三师姐怕不是在故意给徐北寒找麻烦,以萧知南好战的性格,碰到有着剑痴之名的徐北寒,两个人绝对不可能和颜悦色。

萧知南在姜国除了离宫首席弟子欧阳胜雪外,便几乎已经和所有站在最高峰的年轻修士战过了,遇到西晋的徐北寒也是早晚的事情。

但宁浩然想到那个待在玄政司的利剑,简舒玄,若他们两个能够打一场,似乎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简舒玄虽然在都城没有什么名气,年轻一辈里也根本没有他的名字,但曾经和他对峙一夜的宁浩然却很清楚,那是一个资质极高,且低调至极的年轻强者。

如果简舒玄不自己露面,萧知南也不可能得知他的存在,自然也没机会接触到。

似乎是很可惜的事情。

但宁浩然也只是很突然的冒出这个想法,却没有真的想要去做些什么的念头,毕竟他和简舒玄也不算有什么仇怨,既然对方选择低调,他也没必要去刻意给人家找麻烦。

萧知南望着三师姐那整洁干净的月白色长裙,看着她如雪的娇颜,说道:“三先生是一个很干净的人,明明是剑修,身上却没有一丝锋锐之气,更像是书院的弟子,你静静地看着人世间,宛如过客,而我身处在这人世间,便要接触世间一切的善意和恶意,你是真的很美,但我也很好奇你走入俗世会是什么样子。”

三师姐淡淡说道:“我曾经在世间行走十余载,看见过很多风景,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完美,其实我一直都在俗世,只是我的思想处在更高的境界。”

曾经入世实修的离宫剑院三先生,也在数座山河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但三师姐的低调,也让世间多数人不记得她,但至少曾观望这个世间的强者,亦或是在三师姐实修期间近距离接触过的人,都不能也不可能忘记那绝世的风采。

便如在西晋剑阁里的徐北寒一般。

宁浩然未曾在世间行走,他走过最远的路便是从姜国都城到达西晋剑阁,所以除了少数人,真正知晓宁浩然的,也就只是存在于姜国境内。

三师姐在姜国境内的名气虽然有些若有若无,但在整个世间的某些地方,都有着在谈及她的人。

《纵横卷》里记载着许多世间年轻一辈的强者,唯有离宫剑院的三先生描写篇幅最少,就算是那身为异人的著作者,也不能探知到三师姐更多的事迹。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异的事情。

三师姐的名字虽然在世间很多地方都有传闻,但又好像世间根本没有三师姐的存在,能够知晓离宫剑院第三把剑有多强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萧知南凝望着三师姐的脸,说道:“越是接触三先生,愈加觉得三先生真是一个妙人,在西晋剑阁的徐北寒,我迟早会去挑战他,但我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再和三先生战一场。”

三师姐说道:“虽然这么说你或许不是很满意,但我们之间应该不会再有战斗的机会。”

离宫剑院里那把不世出的剑是很难被轻易打破的,不管是在和不落山的问道大会时,在暗处拔剑杀死誉王的那个门客,还是现如今和萧知南的战斗,三师姐的剑都没有入世,若是没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三师姐的剑永远都不会在离宫山门外出鞘。

不会在世人的注视下出鞘。

萧知南有些不是很能理解这件事情,但她已经和三师姐战过一场,便也没有了多余的心思,直接说道:“那就不打扰三先生写字了,有缘再会。”

三师姐从不主动走出离宫剑院,除非是上门来寻,否则再想见到,真的要看缘分了。

而且这一次是初登门,很难保证下一次,三师姐会不会接见。

宁浩然朝着三师姐微微揖手,便领着萧知南离开。

三师姐静静地站在屋檐下,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她才喃喃说道:“真是很讨厌的感觉,一边写字一边喝酒多么美好的氛围,为何要来打扰我。”

“去找徐北寒那个白痴多好,那家伙一定很乐意有人来挑战他。”

她真的很不想和人打交道,尤其是陌生人。

......

西晋剑阁。

天镜湖畔。

那身着蓝衫的青年男子一如既往的在凌晨便站在湖泊中心,他的身子在湖面上好似没有一点重量,靴底踩着湖面,连一丝涟漪都没有荡开。

此刻他微微闭着的眼睛轻颤了一下,然后很响的一个喷嚏打了出来,他很是惊异的咕哝道:“奇怪,我怎么打喷嚏了?应该不可能是着凉吧?”

坐在湖畔晃悠着脚丫的少女嘲笑的喊道:“怕不是有人在骂大师兄吧!”

自宁浩然登剑阁求取真意后,少女便被徐北寒强拉着一起修行,在凌晨天不亮的时候,便在天镜湖观想天地灵气,感知在这个时辰里最为浓郁的道天意志。

虽然少女总是会在湖畔默默睡着,但也是每日都会准时出现,累积下来,少女对天地灵气的感悟也有着十分显著的进步,或许这便是天才吧。

徐北寒瞥了一眼少女,说道:“我是让你来和我一起观想天地灵气的,不是让你坐在湖畔玩水的,纵然是在偷懒的时候,你的修为也都在增进,为何不能认真一些,让这种增进更快。”

少女翻了翻白眼,说道:“我是女孩子哎,大晚上不让睡觉,让我陪你在这里发呆,我都有黑眼圈啦,像我这样貌美的仙女,一定要有充足的睡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连觉都不睡,怕是修行入了魔哦。”

徐北寒微微张了张嘴,只能选择沉默。

每次和小师妹说话,他总会有无言以对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

都城,玄政司大牢。

沐南用手帕掩住口鼻,颇有些嫌弃的打量着周围,随口朝着跟在身后的谢春风说道:“这里便是我玄政司的大牢,每座囚室里都有阵术加持稳固,而整座牢狱也都有曹大师亲自布置的阵术封禁,若非五境的大修士,纵然像是谢首席这般,甚至沈秋白和北藏锋一流,也别妄想能够逃出去。”

玄政司大牢要比京兆府的天牢更加森严坚固。

因为前者关押的皆是罪恶滔天的修行者,而后者只是关押犯罪的普通人,或是一些江湖武夫。

不能相提并论。

玄政司的大牢也分等级,越往深处,关押的罪犯修为越强,囚室的规格也是愈加封闭,像是三境修为以下的犯人,就只是寻常普通的监牢,但同样是有阵术加持着的。

而四境修为的犯人,以上下境之别,也各有不同。

四境上品修为的危险犯人,被关押在完全封闭的囚室里,连一扇通风的窗户都没有,虽然有石门,但轻易不会打开,因为也用不着送饭,像那种级别的修行者,纵然不吃不喝,也能存活很长时间,只要在其奄奄一息将死之际给点水就行。

而关押四境下品修为的犯人的囚室便是有窗户的,每日都有一顿餐,至于是什么样的餐食,总之不可能是什么好饭好菜就对了。

但陆长歌的身份终究不同,一直还算是好生伺候着,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大罪,但稍微受点苦也是不能避免的,此刻便有些蓬头垢面,虽然饭食相比起来要好上很多,而且关押起来的时间也很短,但陆长歌却很惊恐,在情绪焦躁的时候,抓头发什么的,囚室里又很脏,脸上也不可能干干净净。

囚室里是没有床的,只是一堆草垛,地面潮湿,哪怕只是被关押了短短一夜时间不到,但陆长歌的模样好似已经在这里住了好久一样,面色都是蜡黄的。

他的眼眸里毫不掩饰的充斥着怨毒之意,嘴唇都被他咬破。

在他听到囚室外有脚步声响起,抬头望向那户窗口,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时,他满是激动的豁然从草垛上站起身来,“大师兄!”

谢春风透过窗口看着里面那浑身脏兮兮的陆长歌,神情颇有些复杂,他侧目看向身旁的沐南,声音冰冷的说道:“你们对他用刑了?”

沐南微微欠身,笑呵呵的说道:“陆长歌以嫌犯的身份被关押进玄政司大牢,但实则因为证据确凿的缘故,对于他的定罪也只剩下口头的一句话,针对朱侍郎身死一事,总要有个问询,那么过程里有所手段,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终究只是些小手段,也是在下职责所在,希望谢首席不要怪罪。”

谢春风平静说道:“那你都问到了什么?”

沐南说道:“陆长歌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陷害的,而陷害他的人就是李梦舟,只可惜他拿不出什么有用的证据,在百户巷除了陆长歌外,的确还有着其他人的痕迹,但若不能证实李梦舟的确出现在百户巷里,陆长歌口头上的描述,便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听着他们的对话,囚室里的陆长歌满是愤懑的吼道:“李梦舟对我的诬陷也只是口头上的描述,为何你们选择相信,而我说的话,你们却要讲什么证据!大师兄,我怀疑李梦舟和玄政司有所勾结,他们是在联合起来陷害我!您一定要救我啊!”

谢春风眉头微皱,朝着陆长歌呵斥道:“莫要胡言乱语,玄政司作为朝堂刑罚机构,怎会刻意诬陷于你。”

话虽如此,但谢春风还是有所怀疑的看向沐南。

玄政司在朝堂里拥有很重的权力,是皇帝陛下手里惩罚罪恶的屠刀,哪怕主要针对的是修行者,但也绝不会和什么人勾结故意陷害某些人,但陆长歌的话也很清楚,明明都是口头上的描述,何以出现两个结果?

沐南没有在意陆长歌那些话,只是有些好笑的说道:“虽然都是口头上的描述,但你手里的那把朴刀,就是杀死朱侍郎的凶器,而且你也的确曾出现在百户巷。很多证据都指向你,口头描述便也不再是口头描述,而你口中的描述,却连一个证据都拿不出来,便纯粹就只是一言之词了。”

他继而又看向谢春风,说道:“相信谢首席也已经去找过李梦舟了,你可曾有什么发现,能够证明李梦舟是在诬陷陆长歌?”

谢春风微微沉默,他的确拿不出什么证据。

李梦舟的话虽然也只是一言之词,但却都有证据能够证明,而陆长歌的一言之词,却没有任何证明,这就已经能够说明一切。

哪怕再是怀疑李梦舟,拿不出证据来,也是没有半点用处。

而再是去说陆长歌是无辜的,但证据全部指向他,也是百口莫辩。

若真的是李梦舟在故意陷害陆长歌,那么他所做的准备是很充分的,只能说陆长歌完全斗不过李梦舟,已经面临惨败。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夜的时间里,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李梦舟能够做出如此多的准备,把所有证据都指向陆长歌,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因此,谢春风也不能把怀疑全部放在李梦舟的身上。

这确实是很难的问题。

有宁浩然护着李梦舟,他也的确不能去做些什么。

若只是怀疑而拿不出证据,一旦去动李梦舟,便也意味着是在挑衅离宫剑院,而都城也会因此而乱起来,谢春风赌不起,玄政司也赌不起。

谢春风终究是顾大局之人,他没办法在拿不出证据的情况下,直接便去指认李梦舟有问题,但他心里的感觉,又觉得李梦舟的确有些问题,若是什么都不做,陆长歌的罪名就要被坐实,这同样也是谢春风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大师兄!是李梦舟在陷害我,我根本没有杀朱侍郎!这里实在太糟糕了,我受够了!我要出去!”

陆长歌状若疯癫的嘶嚎着,想他堂堂不落山门真传弟子,何时受到过这般委屈,囚室里那怪异的味道,让他精神面临崩溃。

旁边囚室里也关押着犯人,此刻听到那嘶吼的声音,不免冷笑一声,“还真是没有遭遇过什么挫折的天真小家伙,我在这里被关押了不知道多少年,你只在这里一夜就受不了了,如果我是你,怕不是要疯掉几百回,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个狗屁不通。”

陆长歌叫嚷的声音不是一次两次了,惹得其他犯人都是怨念冲天,大半夜的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

第一百七十一章 浮生的屠刀已经提起

沐南用白色手帕擦拭着手掌,望着囚室里那撕心裂肺呐喊的陆长歌,有些无语的想着,这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心理承受能力如此差劲的犯人。

作为不落山门真传弟子的陆长歌一直以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突然遭逢牢狱之灾,坠入深渊,受到打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能说是天真,但的确是因为没有经历过太大的荆棘挫折,想法幼稚,恐惧黑暗,稍微遇到点难题,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没有理会陆长歌的大喊大叫,只是朝着谢春风说道:“陆长歌的罪名已经证据确凿,就算不落山想要救下他,也不能避免他受到严重的惩罚,在这牢狱里待上几年是必然的事情,但如果谢首席能够找出李梦舟陷害陆长歌的证据,这件案子当然可以重新调查。”

沐南这番话虽然听起来很露骨,但却也是事实,因为要想给陆长歌翻案,就必须要证明那些罪名都不是他做的,那么李梦舟就是唯一能够翻案的关键。

谢春风可以认为是沐南在故意让他去找李梦舟的麻烦,也可以认为这只是沐南给予的建议。

就算沐南是别有居心,但这番话也的确不存在什么问题。

但这却是陆长歌唯一的救命稻草。

虽然若是不落山门竭力要保他,玄政司也不可能判他死罪,在身份上,陆长歌和朱在天没有什么区别,不落山门的态度也只能是让陆长歌在牢狱里的时间尽量缩短,不可能让他无罪释放,否则皇帝陛下那里也不好交待。

可对于陆长歌而言,莫说在大牢里待几年,就算只是一晚上的时间他也受不了。

“大师兄!这是李梦舟的阴谋,只要把他抓过来,一番严刑逼供,他必然会认罪,那个混蛋故意陷害我,便也是要向我们不落山宣战,绝对不能饶恕他!”

陆长歌虽然已经完全乱了方寸,但对于李梦舟的恨意,却是让他突然冷静了不少,阴沉着脸说道:“是因为我看到了他杀死朱侍郎的一幕,虽然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能够知道是我,但那把朴刀和兔脸面具都是李梦舟故意放在我这里的。”

“住在朝泗巷里的那个女子,也是他的同伙,我甚至怀疑,李梦舟不止是杀害了朱侍郎,近段时间里遇害的那些朝堂官员,很可能都是他所为!”

谢春风皱着眉头说道:“你说的是真的?是李梦舟杀害了朱侍郎?是你亲眼所见?”

陆长歌最后的怀疑,谢春风没有当回事,但如果真的是李梦舟杀害了朱在天,又因被陆长歌撞见,从而贼喊捉贼,先一步指认,倒也的确合情合理。

但若真是如此,李梦舟的心思便颇有些险恶了。

沐南只是笑而不语,虽然徐司首有暂时放过针对李梦舟的打算,但若有不落山牵扯进来,把矛头直接指向李梦舟,那无疑是很有趣的事情。

只要不落山能够顶住离宫剑院的压力,那么玄政司便能顺理成章的对李梦舟进行抓捕调查,就算是天枢院,也不能忽视不落山的态度。

而得到陆长歌肯定答案的谢春风也陷入了沉思。

他回忆着在朝泗巷和李梦舟见面时的场景,那诚恳而又平静的模样,很难让人去怀疑对方在撒谎,但如此可怜的蜷缩在囚室里的陆长歌,显然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谢春风当然是更了解自己师弟的,虽然品行不怎么样,但他撒谎时是什么样子,谢春风亦是很清楚的,如果陆长歌所言都是真话,那么撒谎的就只能是李梦舟了。

可是想到李梦舟能够当着他和宁浩然的面,不动声色的谎话连篇,谢春风的心绪稍微变得有些复杂。

宁浩然会护佑着李梦舟,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他是宁浩然。

但身为师弟的李梦舟,可不见得就和宁浩然一样。

只是想到李梦舟用着那张平静且诚恳的神情说着谎话,欺骗的人里面还包括自己的师兄,谢春风对待李梦舟的感官,在这一刻便突然有些厌恶了。

谢春风看向囚室里的陆长歌,说道:“若你真的是无辜的,我肯定会尽全力救你,今晚你便安生待在这里,我会把这件事情查明白的。”

陆长歌虽然很想马上离开,但也清楚必须要给大师兄找到李梦舟把柄的时间,便也只能忿忿的点头。

而谢春风随即朝身旁的沐南说道:“我家师弟便劳烦沐侍郎照顾一二,李梦舟的问题,我会自己去查。”

沐南笑着说道:“那我便恭候谢首席带来好消息了,您放心,陆长歌会在玄政司大牢睡得很安稳,我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他的。”

谢春风默默看了一眼沐南,没有多说什么,他当然也能明白沐南心里在想些什么,但若是李梦舟真的在刻意陷害陆长歌,那么无论如何,这件事情都不能被避免。

他需要去确认离宫剑院的态度。

......

寅时二刻,还剩下一个多时辰,便是日出时分了。

换作平时,也是李梦舟准备前往离宫剑院上早课的时辰。

这漫长的一夜终将快要过去。

但也有些事情,要在黎明前做完。

很快都城里便要重新热闹起来,习惯起得很早的百姓们也会开始准备上集市忙碌,但在此之前,都城是安静到死寂的。

在某条街道上,有着一袭白衣的男子正在朝着某个方向缓缓前行。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朴刀。

头发挽成髻,发尾随风飘扬在脑后。

他的脸上戴着一张纯白的面具,像是银质打造而成,只露出一双眼眸,在黑夜里显得很是诡异,这是和粗制的猫脸面具不同的诡异感觉。

下了一夜的雨已经停了。

他抬头望着渐渐清晰的星空夜色,轻吐了一口气,沉闷的声音自面具下透出,“浮生的屠刀已经提起,黑暗吞噬光明,最终降临人间。”

......

寂静的玄政司大牢里,陆长歌辗转难眠。

他忍受着那难闻的气味和草垛上脏乱的感觉,尽力说服自己躺在上面,窗外的一抹月光照耀进来,意味着雨已经停了。

他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窗口望着夜空里的繁星,有些咬牙启齿的嘀咕着,“该死的李梦舟,你居然让我遭逢这种折磨,我一定要杀了你,我要让你百倍千倍的偿还......”

便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什么,猛地翻身坐起,看向正对着囚室外大牢走廊的窗户,有隐隐地脚步声越来越近。

很快的,在那窗口外出现了一张脸。

一张纯白纯白的脸。

那是一张面具。

陆长歌身子禁不住抖了一下,在昏暗的视线里,那张纯白的脸出现的很突兀,他的心脏跳动在瞬息间加快了不少。

蓦然间有一种汗毛炸裂的感觉。

“你......你是谁?!”

纯白色面具下那沉闷的声音在幽静地囚室里响起,就好像在陆长歌的耳畔炸响,“浮生的屠刀已经提起,而你,将成为屠刀下的亡魂。”

陆长歌弄不清楚什么浮生什么屠刀的,但他能够听懂这番话的意思,神色蓦地大变,“你要杀我?等等!你是怎么进到玄政司大牢的?!”

这里可是玄政司的牢狱,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绝对不想进来,但正如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若没有得到许可,或是被送到这里关押的犯人,也绝对不可能进得来。

那戴着诡异纯白色面具的人就只是静静地站在囚室外面,因昏暗的氛围,那空洞的两个眼睛根本看不到任何神采,陆长歌脚底板生寒,惧意已然爬满了脸庞。

“我自黑暗中来,行走在黑暗下,但凡充斥着黑暗的地方,我皆可来去自如。”

戴着纯白色面具的人当然便是李梦舟。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来自遥远边塞的杀手浮生。

刺客当然是要隐藏在黑暗中的,暴露在光明之下的刺客,将会是脆弱不堪的。

李梦舟能够如此轻易的进到玄政司大牢,是因为《蚕灭卷》神通能够隐藏掉他的气息,正如当初瞒过北藏锋的感知一样,但那次是运气好,现在的情况则有些不同。

玄政司大牢虽然戒备森严,但终究不存在能够和北藏锋比肩的强者,而且徐鹤贤不在这里,简舒玄也不在,就连沐南都不在,余下看守大牢的人,不可能感知得到李梦舟的气息,他只需要避开视线,便能悄无声息的进到大牢里。

这也算是一种运气,因为有本事发现他的人都不在。

玄政司的大牢和玄政司总府虽然相距不远,但徐鹤贤的视线也不会特意放在大牢这里,这便给了李梦舟可乘之机。

《蚕灭卷》神通藏匿气息的能力和不落山门那遗承于阵术师的藏匿之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蚕灭卷》会把气息内敛到极致,除非是高出一个大境界,否则便很难轻易察觉到。

身为刺客浮生时,这种能力自然是如虎添翼的存在,但这种能力也并非无敌,除了在修为境界高出自身很多的强者面前会失去效用外,在出手的那一瞬间,气息就会完全显露出来,没有办法再隐藏。

所以若是没有绝对的信心能够一击必杀,且安然无恙的逃离现场,这也无疑是自投罗网的自杀行为。

但因心里那莫名的不安感,让得李梦舟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直接出手杀死陆长歌。

不管谢春风会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面对已经是死人的陆长歌,相信不落山门也不会只是因为怀疑,便向离宫剑院全面开战,否则的话,曾经每年的问道便不会存在,战争早就打响了。

与其把这件事情搞得越来越复杂,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从根源上解决。

被恐惧缠身的陆长歌吞咽着唾沫,紧紧盯着那窗口外的纯白面具,他脑海中仿佛炸起了一道惊雷,恐惧地微微发抖的身子居然慢慢平静下来,阴沉着脸说道:“我明白了,能够在这个时候专意跑来杀我的,也就只有你了,李梦舟!”

李梦舟只是静静地看着陆长歌,微微摇头,说道:“自作孽不可活,原本事情不会发展到这般地步,但是你自己一步步迈向深渊,而我手里的屠刀,便会让你永远留在深渊里。”

这番话便也相当于是间接承认了。

李梦舟并不在意自己会不会暴露身份,但也不会去主动挑明,因为在浮生的刀提起来时,陆长歌便注定会是死人。

他握紧手里的朴刀,若有气息外露,便很容易被玄政司的那些人察觉到大牢里的异样气息,但要杀死陆长歌,且还是要在囚室之外,就必须动用气海灵元,他能做的就是速战速决。

“李梦舟,你敢在玄政司大牢里直接杀我?我且不论你是如何不被人察觉进到这里的,但想要在玄政司大牢里杀完人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事情。”

陆长歌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他虽然恨不得将李梦舟千刀万剐,但在这种局面下,显然不适合放狠话,他的脑子虽然时常不灵光,但也不是白痴,懂得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尽量放缓自己的声音,说道:“不如我们打个商量,其实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的确有些没必要,不如我们化干戈为玉帛,你不找我麻烦,我也不找你麻烦。”

“只要你不杀我,且向玄政司解释清楚这都是误会,等我出去,也绝对不会告你的密,我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看如何?”

李梦舟望着一脸期待的陆长歌,有些感慨的说道:“你的想法倒是真的挺美的,不过你以为我是白痴么?会信你这种鬼话?就算你是认真的,但只要有一丝假的可能性,我也不可能放过你。”

陆长歌的一张脸瞬间阴沉了下来,他正要大喊大叫以来吸引看守玄政司大牢的人的注意,但随着刀芒闪过,一股寒意便在脖颈处忽然浮现,陆长歌捂着脖颈,瞪大眼睛,不甘心的朝后面的草垛倒去。

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淌而出,浸染了衣襟,身子仅仅是在草垛上颤抖了几下,便没有了丝毫动静,那瞪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户,死不瞑目。

李梦舟没有片刻逗留,转身便以最快速度朝着大牢外冲去。

而在陆长歌隔壁囚室里,之前那讽刺过陆长歌的犯人,此时正趴在囚室铁门的小窗口处,望着外面的画面,他隐隐听到隔壁有些动静,以为又是那小家伙在大喊大叫,正要出声训斥,但很快注意到了不同寻常的情况。

一张纯白色的脸在囚室门外掠过,两个人有过一瞬间的对视。

随即那犯人便蓦然察觉到了一丝危机,正要撤身,但一把朴刀直接从小窗口捅了进来,洞穿了他的额头。

一股爆裂的气息自朴刀上炸开,血雾弥漫,那犯人的身体晃悠了两下,轰然倒地,鲜血很快便浸染了整个囚室。

......

沐南脚步匆匆的来到玄政司大牢,看守大牢的甲士就聚集在陆长歌的囚室外面,血腥的气味很浓郁。

两具尸体并排躺在囚室外的走廊里。

沐南推开挡住路的人,面色极为阴沉的看着那两具尸体,猛然转头看向那些甲士,怒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禀沐大人,是有人闯入大牢,杀死了......陆长歌和另外一个犯人!”

那些甲士噤若寒蝉,一脸的恐惧之色。

只有一个人颤抖着声音禀报。

“混蛋!你们便是这般看守大牢的?让人轻易闯进来,甚至杀死了犯人全身而退?!”

沐南的脸色极其难看。

在他感知到大牢方向有不属于玄政司的气息出现,且挟裹着杀意时,便以最快速度赶了过来,但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样一幕的发生。

戒备森严的玄政司大牢居然被人随随便便闯进来,而且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这是何等荒谬的事情!

他注视着陆长歌的尸体,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陆长歌终究是不落山的真传弟子,就算证实了他杀害朱在天的罪名,但只要有不落山在,他必然会活得好好的,但现在陆长歌却直接死在了玄政司大牢里,他不知道该如何向谢春风交待。

他又看向那已经没有了脑袋的另外一具尸体,沉默了片刻,暗自咬牙道:“不需要有任何怀疑,杀死陆长歌的人必然是李梦舟,但他究竟是怎么无声无息潜入大牢的?”

“可恶,如此一来,情况就变得更糟糕了,原本还能借助不落山的力量,现在恐怕还要应对来自不落山的压力,我还真是小瞧了李梦舟那家伙,做事倒是挺绝。”

沐南有些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李梦舟给他带来了太多意外。

他做梦也没想到,李梦舟居然敢直接到玄政司大牢里来杀人。

最关键的问题是,在成功杀死陆长歌后,还能安然无恙的走出去。

李梦舟明明只是一个区区四境门槛都没有跨进去的小修士,就算是四境巅峰的大修士也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偏偏被他轻而易举做到了。

这是让沐南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第一百七十二章 请你到玄政司里喝杯茶

那道在黑夜里奔袭的身影,穿梭了都城很多地方,等到他站在朝泗巷里时,那纯白色的面具和一袭白衣都已消失不见,而是恢复了一身黑。

他稍微有些气喘,默默擦了擦脑门上的细汗,喃喃道:“还真是刺激啊,按照玄政司里那些高手抵达大牢的时间,真是差之毫厘,动作稍微慢一点,就会直接被撞个正着。很寻常的路,在精神高度紧张时,好像徒步跑了万里般那么累。”

然而等他接近小院时,却愕然发现,在院门前站着一道身影。

谢春风抱剑静立,侧目望着气喘吁吁地李梦舟,淡淡说道:“你好像很累?”

李梦舟的身子有些微微僵硬,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紧闭地院门,说道:“谢首席怎么又回来了?”

谢春风注视着李梦舟的眼睛,平静说道:“马上就是日出时分了,今夜好像有很多没有入睡的人,在这个时辰,你离开朝泗巷,又是去了哪里?”

他没有回答李梦舟的问题,而是直接抛出了问题。

李梦舟说道:“离宫剑院早课的时间是在卯时,虽然我已经入了内院,时间变得很充足,但也习惯了早起,到了这个时辰也很难再躺下睡觉,便趁着凌晨的朝气,在灵气充盈之地修行了片刻。”

谢春风轻叹一口气,说道:“李师弟撒起谎来真是信手拈来,虽然人不可能一辈子都不撒谎,但为何我在李师弟这里,却没有听到一句真话呢。”

李梦舟沉默了下来。

他的神情虽然依旧很平静,但其实难免有些尴尬,被人直言嘴里一句真话都没有,可不是值得沾沾自喜的事情,但尴尬只是一瞬间的,谢春风这番话里表达出来的意思,让得他心头不由一紧。

然而李梦舟虽是年纪尚小,未曾及冠,但他经过的事情却并不少,看见过的黑暗也是数不胜数,他没有因为心里的紧张便直接表现出来,依然很平淡的开口说道:“我自五岁开始便独自生活在姜国最阴暗的地方,那里充斥着谎言,就算有真实的一幕出现,也没有人有那个勇气去相信。”

“因为很可能在你相信对方的时候,你就已经出现在了更黑暗的地方,为生存而苦苦挣扎,甚至从此消亡在这个世间。”

“我不是没有真话,也不是喜欢撒谎,只是情势所迫,天真的人在这个世间是活不下去的。但我必须要纠正谢首席的是,我此刻说的话是真话,我不明白谢首席为何会觉得那是假话。”

谢春风不曾了解李梦舟的过去,但从只言片语里也能大概猜到一些,行事谨慎一些并没有错,面对敌人也不可能去跟人讲道理,只有杀死敌人才是唯一解决问题的方法。

但这一切都是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无论怎么说都没问题,可一旦牵扯到自己的身上,且自己是处于被杀的那个弱者,便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谢春风不是弱者。

李梦舟也不是弱者。

但终究有人是弱者。

“我很清楚陆师弟是什么样的人,但我不清楚你,或许就连宁浩然也猜不透你的心思,且不论你的话是真是假,但陆师弟所言,我是相信的,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太大,只要你能够帮助陆师弟洗清冤屈,我不会去在意你做过什么,就算玄政司事后要找你的麻烦,我也会帮你。”

谢春风的想法很简单,李梦舟做什么,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只要能够洗脱陆长歌的罪名,他也可以帮助李梦舟逃脱玄政司的麻烦,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而且沐南很明显想要挑起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的争端,谢春风不能直接和玄政司作对,但也不会被玄政司利用。

皆大欢喜的结局是最好不过的。

但李梦舟的神情却又变得尴尬了起来。

如果没有杀死陆长歌,谢春风这个提议倒是真的挺不错,虽然不能保证陆长歌事后会不会报复,但李梦舟只需要再找机会弄死他就好,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陆长歌已经死了。

谢春风虽然在朝泗巷里堵着,但他显然也不知道陆长歌死亡一事,否则便不会在这里废话,很可能直接就是拔剑相向的局面了。

撒谎欺骗宁浩然和谢春风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总不能承认是自己杀死了朱在天,然后又诬陷给陆长歌。

哪怕是错先在陆长歌暗处窥视,意图不轨,但陆长歌毕竟还没有真的做什么,事情演变到现在这种局面,还是因为陆长歌恰巧撞见了李梦舟杀死朱在天的那一幕,让李梦舟不得不尽快有所行动。

防患于未然总比等到麻烦找上门时再仓促应对来得强,李梦舟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唯一愧疚的地方就是辜负了四师兄对自己的信任,但李梦舟也把这件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了四师兄,可面对谢春风,便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如果他没有跑到玄政司大牢直接杀死陆长歌,或许在此刻,他也能够实话实说,和谢春风进行一番配合,解决玄政司的麻烦,事后再暗地里继续解决陆长歌的麻烦。

可惜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陆长歌还活着。

李梦舟颇有些郁闷的想着,早知如此,便不应该那么快的去杀掉陆长歌,但事已至此,李梦舟也不可能坐以待毙,主要还是先把谢春风骗过去,一旦被他知晓自己不是去修行,而是跑到玄政司大牢里杀陆长歌,没有四师兄在这里,他怕是要很惨。

谢春风当然不清楚李梦舟在想什么,以为他只是在考虑这件事情,耐心等待了片刻,终是开口问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你也应该不希望不落山门完全介入此事,到那时,局面就完全不一样了。”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那便依谢首席所言,在辰时,我们便可去玄政司解释清楚,说明我可能只是错认,继而把陆长歌带出来。”

他此刻也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继续装傻似乎也显得有些愚蠢,但他也没有去默认是自己故意陷害的陆长歌,只是可以帮着去解释。

而谢春风也没有在意这些,这件事情已经是心照不宣了,他也没必要非得挑明,只要结果是好的就好。

......

朝阳的光辉挥洒着都城,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李梦舟静静地坐在藤椅上,阳光颇有些刺眼,在那一场大雨过后,炎炎夏暑终是再度降临,闷热的天气让他心情颇有些烦躁。

“那股不安感终于还是成真了。”

李梦舟侧目看着屋里正在吃面的古诗嫣,有些烦闷的说道:“我把事情想得太完美,但其实这个世间本就没有那么完美的事情,谢春风很快就会知道陆长歌已经死去的消息,甚至可能现在已经知道了,玄政司也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很快就会有大麻烦找上门了。”

“呲溜呲溜......”

古诗嫣把面汤喝尽,优雅的擦擦嘴,说道:“其实你有一件事情在开始就做错了,如果你直接把陆长歌杀死,而不是把徐鹤贤牵扯进来,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

“虽然最终朱在天和陆长歌的死亡,玄政司也会介入调查,但你只需要掩盖掉自己的痕迹,就像我们曾经杀死澹台璟那般,玄政司短时间里也查不到你的身上,谢春风就更加不可能找上你了。”

李梦舟目不转睛地盯着古诗嫣,说道:“那你当时怎么不说?”

古诗嫣淡淡说道:“是你一直在布置计划,我觉得自己没必要动脑筋去想那些,默默做事不是很轻松嘛,想得太多会很累。”

李梦舟张了张嘴,最终付之一叹。

其实自他第一次在都城杀人开始,便能够预想到会有今天这一幕的发生,玄政司早晚都会查到他的身上,但像这种把自己坑进去的事情,李梦舟还是觉得有些太蠢了。

后续的发展渐渐超出了他的控制,最终便走进了死胡同,或许是因为他过于自信,把玄政司和不落山门都看得太简单,等到麻烦一一找上门的时候,他就只能被迫的去解决麻烦,但那些麻烦最终纠缠在一起,好像变得更为复杂。

世间有王朝凌驾于修行者之上,也有王朝附庸在强大山门之下,而姜国则是相对平等,至少像书院这般特殊的存在,甚至例如摘星府这般五境上宗,都是能够和姜国皇室平起平坐的。

摘星府的星主虽是国师,在朝堂里的职位上也是要听从皇帝陛下的命令,但其实和朝堂文武百官有着很大的区别,面对那些官员,皇帝陛下可以随意下令,只要不是乱来,百官都不会有什么意见,也不敢有意见。

但皇帝陛下如果要吩咐摘星府星主做事,便需要用请了,虽然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拒绝,但其实是具备拒绝的资格的。

正如山外修士事件,皇帝陛下也是请薛忘忧出山,而不可能直接命令他必须那么做,这便是在姜国五境上宗的特殊地位。

因为但凡是五境上宗,便是至少有一位五境巅峰的大物,那是站立在世间最高峰的存在,说是有灭国之力也不夸张,自当以礼待之。

只是皇帝陛下终究是皇帝,只要没有违背自己的原则,或是极其不愿,也没有哪个五境大物会拒绝帮皇帝陛下做事。

在整个姜国,唯一能够看心情随意拒绝皇帝陛下的也就只有梨花书院的院长了。

李梦舟虽然是离宫剑院的内院弟子,在某些方面会拥有一些特权,但也未达到真正的高度,在触及到不能被触及的规则时,他的身份其实并不能帮到他什么。

两座修行山门的弟子如何针锋相对,甚至决出生死,其实都是被许可的事情,因为那毕竟是在修行者的世界里,本身便不存在什么规则。

但在涉及到朝堂律法时,便不再只是修行者的事情,这便是李梦舟所犯的最大错误。

因事关玄政司侍郎,他只是考虑到陆长歌或许会利用姜国律法来对付他,却忽视了自己修行者的身份。

朱在天是朝堂官员,但陆长歌不是,李梦舟为避免再被玄政司找麻烦,却反而自己主动把修行者的事情牵扯到了朝堂方面。

他考虑的已经很全面,只是某些很关键的问题被他忽略了,等到有所察觉再想弥补时,便稍微有些来不及了。

古诗嫣握着剑从屋里走出来,说道:“朝泗巷外出现了很多修行者的气息,应该是玄政司的人,你的决定是什么?”

李梦舟坐在藤椅上,整个人很懒散的样子,他在尽量放松自己的心绪,淡淡说道:“如果要拔剑的话,是否意味着要和朝堂为敌?”

“玄政司是除了军部外,都城最强大的机构,天枢院只是针对情报方面,说起在都城的权力,还是玄政司更胜一筹,得罪玄政司,便是得罪大半个朝堂,甚至在某些方面意味着是在挑衅皇帝陛下,成为整个都城的公敌。”

其实李梦舟心里是有些困惑的,他在凌晨潜入玄政司大牢杀死陆长歌虽然冒险,但终归是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在此刻找上门来的不应该是玄政司,而是谢春风才对。

他隐隐猜测,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古诗嫣平静说道:“若不反抗,等待你的可能就是牢狱之灾,而一旦落到玄政司的手里,你就会成为徐鹤贤手中的棋子,他会利用你来针对天枢院,若天枢院因此垮台,整个都城就是玄政司说了算了。”

李梦舟砸吧砸吧嘴,说道:“直接和玄政司动手啊,这倒是很刺激的事情,我不想成为都城的敌人,但也不会坐以待毙,我们也不一定就是孤立无援的,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做他想便显得很弱,不如便放纵一下。”

他抛开了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是想着在都城里直接和玄政司对着干,那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敢做的,也没有能力这么做,但在敌人的屠刀架在脖子上时,反抗是必然的事情。

院墙之外有甲士蜂拥而至。

住在朝泗巷里的百姓皆是惊恐的退避开来,以往的朝泗巷是很安静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朝泗巷里似乎经常会有官兵出没,百姓们望着那座小院,貌似自从那个黑脸的少年住进来后,朝泗巷就变得不再安静。

冯大娘在注意到那些很熟悉的身披甲胄的官兵出现在李梦舟的小院门前时,便很是惊慌失措,上次是青一自己找来朝泗巷的,冯大娘现在想要去搬救兵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人,只能祈祷着李梦舟不会出什么事情。

沐南站在小院门前,轻轻挥了挥手,当即便有甲士上前一脚踹开院门,数十的甲士蜂拥而入。

李梦舟觉得这副场景很是熟悉,就像在那有雨的夜晚,同样是沐南率领着一众甲士直奔东城门街道,破门而入抓捕陆长歌的时候。

他虽然只是目睹着沐南率领着一众甲士奔向东城门街道,并未看见那破门而入的画面,但稍作联想,便隐隐重合了起来。

他坐在藤椅上望着满院子身披甲胄的官兵,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

沐南拿着白色手帕抹着嘴,笑眯眯的说道:“小李先生,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如此劳师动众,实在有些惭愧,但我早已久仰小李先生的大名,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小李先生当真是少年英杰。”

李梦舟看着他,说道:“沐侍郎的名字我也有所耳闻,据说沐侍郎是玄政司一众侍郎里面的第一强者,怎么还拿着手帕,娘们兮兮的,这有些不太符合您的身份啊。”

沐南眼眸里浮现出一丝阴冷之色,但转瞬即逝,他笑呵呵地说道:“小李先生倒是很会说笑,我此次登门造访,虽然有些唐突,但也希望小李先生能够配合,乖乖跟我到玄政司里喝杯茶。”

李梦舟有些感慨的说道:“你们玄政司好像很喜欢请别人去喝茶,但那种地方显然不是会受欢迎的好去处,曾经朱侍郎也要请我喝茶,但他没能请得动,沐侍郎又何以认为,能够请动我呢?”

沐南笑着说道:“我们都很清楚当初是怎么回事,过去的事情何必再提,我奉命来请小李先生,奉得是司首的命令,也是陛下的命令,这和上次朱侍郎的行为可完全不同。”

李梦舟微微蹙起眉头。

眼下的局面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徐鹤贤不可能在一个坑里栽两个跟头,这次行动显然做足了准备,居然得到了皇帝陛下的许可。

李梦舟大概能够猜想到,徐鹤贤必然是在皇帝陛下面前坚定了信念,做出了某种保证,就算暂时拿不出什么证据来,但只要得到皇帝陛下的旨意,他便没有了任何后顾之忧。

这对李梦舟而言,显然是很不利的事情。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举目皆敌的朝泗巷

注视着那站在小院里拿手帕擦嘴的沐南,虽然不明白他到底在擦什么,但李梦舟的心情稍微有些沉闷,在局势完全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饶是他自认很坚定的心境,也很难继续保持平静。

这倒不是一种畏惧,但也难免有些心慌的感觉,他尽量让自己的心境平稳,看着沐南说道:“你奉陛下和徐司首的命令,那是你的事情,但你总要给出足够的理由,我是离宫内院弟子,若不能让我信服,我有权拒绝。”

沐南微笑着说道:“小李先生貌似搞错了一件事情,我已经说过了,这次和上次不同,你没有权力拒绝,除非是你想要对抗陛下。”

与皇帝陛下对着干,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外,那都是作死的行为,就算是薛忘忧也不能明目张胆的不给皇帝陛下面子。

“昨夜陆长歌死在了玄政司大牢里,同时在隔壁囚室里的一个犯人也死了,我猜测定是那个犯人目睹了全过程,或是不小心瞥到,从而被凶手灭口。”

“那犯人的脑袋被强劲的气息整个轰掉,这是凶手刻意而为,目的便是掩盖行凶的凶器,能够在玄政司大牢里杀人,且保持着头脑冷静,这个凶手绝非常人。”

“我想不到有什么人会冒险潜伏进玄政司里大牢杀死陆长歌,只能合理推测,作为指证陆长歌杀害朱侍郎的你,颇有些嫌疑。”

沐南微笑着说道:“只要有一丝嫌疑,我都有理由请小李先生到玄政司里喝杯茶,这是陛下许可的事情,小李先生只能配合调查,若要拒绝,便是蔑视皇权,你该清楚那是什么样的后果。而你但凡拒绝,是否也意味着做贼心虚?那我便更应该使用强硬手段,把小李先生缉拿归案了。”

有皇帝陛下在后面撑腰,且只是配合调查,李梦舟的确没办法拒绝,若要反抗,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情况会变得更糟糕。

本来李梦舟已经准备好要和玄政司直接开战,但眼下这种局面,一旦真的那么做了,就不只是和玄政司对着干,而是无视皇帝陛下的威严,就算是离宫剑院也保不住他。

沐南继续说道:“而除了怀疑小李先生在玄政司大牢杀死陆长歌这件事情,在年前,军部裨将张崇被人当街拦杀的案件,貌似也和小李先生有些关系。温柔乡在都城虽然是很特殊的地方,但有陛下的旨意在,我们想要见到那位婳儿姑娘,弄清楚当时的经过,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李梦舟的神情变得有些阴沉,他倒不会责怪婳儿姑娘,毕竟面对玄政司这般庞然大物,且是奉着皇帝陛下的旨意行事,婳儿姑娘作为一个普通人又能怎么办?

澹台璟和岳世庭被杀的案件,终究是没办法归结到李梦舟的身上,但只是杀害陆长歌的嫌疑,和当街截杀军部裨将的确凿证据,便也足以让李梦舟捉襟见肘,不能翻身了。

......

月明湖畔的温柔乡里,姑娘们围坐一团,神色皆有些忧虑的窃窃私语,不时瞥一眼那面色惨白的婳儿姑娘,忍不住安慰道:“我们如何能够和玄政司抗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相信李梦舟也不会怪你的。”

婳儿姑娘泫然欲泣的哽咽道:“李梦舟是为了救我,才杀死那个张崇,而我却因情势所迫出卖他,若他因此受到什么伤害,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这不是你的错。”

二楼阶梯上,虞大家缓缓走下来,看着婳儿姑娘,说道:“玄政司办案雷厉风行,在有所顾忌的时候,他们或许还能客气一二,但既然是奉着陛下的旨意,他们便毫无顾忌,就算你不说出来,他们也会有一万种方法能够让你说出实话,与其受那些皮肉之苦,最终结局依旧不会改变,倒不如直接讲出来。”

虞大家看待问题是很客观而理智的,若婳儿姑娘矢口否认,玄政司必然会施展非常的手段,而这件事情若是传到李梦舟的耳朵里,他绝不可能坐视不理,就像当初只是听闻婳儿姑娘被张崇逼迫,他便直接提刀去杀张崇,换到现在,李梦舟的选择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而最终造成的局面,和婳儿姑娘直接告诉玄政司真相是没有什么出入的,唯一能够避免的就是婳儿姑娘不会受到什么受害。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婳儿姑娘在自责中也很是担忧李梦舟的安危,她看着虞大家说道:“那个沐南侍郎据说是玄政司里的恶徒,他虽是朝堂官员,但却比那些犯人更恶,若他要针对李梦舟,李梦舟又该如何应对?”

沐南的恶徒之名在都城并不响,但在山野修士里面却是极其响亮,基本上修行者犯事,多是出自山野,山门弟子有规矩在,而且自诩高人一等,犯事的几率很小,沐南常常抓捕犯事的山野修士,其手段残忍,便也有了‘凶恶之徒’的名号。

沐南的面相还是相对儒雅的,但他的行事风格却截然相反,让那些山野修士印象深刻,闻风丧胆。

徐鹤贤在都城的名声便是以狠辣残忍著称,正因如此,他才能坐在玄政司司首的位置上,但对外,沐南的残忍之名甚至还要胜过徐鹤贤。

“李梦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是身份尊贵的修行者,能救李梦舟的也只有他们了。”

婳儿姑娘想起曾经江子画告诉她的若有危险便能及时通知他的方法,便慌忙朝着二楼跑去。

清晨的温柔乡很寂静,但月明湖畔已经热闹起来,虞大家站在窗前,眉头深深皱着,“梦舟这混小子,还真是没有一天安宁的时候,希望经过这次教训,能够有所成长。”

当初李梦舟要杀张崇的时候,虞大家便有过劝阻,但其实依照李梦舟离宫内院弟子的身份,只是杀死一个区区军部裨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张崇只是在都城里做事,而非镇守边疆的将士,虽同是在军部任职,但张崇不算是军人,也就是因某位大人物的提拔,而在军部里任一个闲职,是不能和真正上阵杀敌的军人相提并论的。

但最近都城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寻常百姓或许没有办法得知,但虞大家却是一清二楚,玄政司针对李梦舟,绝非只是因为张崇这一件事情。

虞大家虽然同样担忧李梦舟的安危,但是想着他终究是离宫内院的弟子,那位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与其想办法干涉,倒不如静观其变。

......

皇宫,御书房。

浓郁的茶香气弥漫,皇帝陛下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看向坐在对面的江听雨,说道:“李梦舟当初杀死张崇时,也有青一协助,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张崇的死,是李梦舟和天枢院联合所为。”

“有天枢院把这件事情压下来,导致玄政司一直也没有什么动作。但陆长歌死在玄政司大牢里的事情,怎么也和李梦舟扯上了关系?”

江听雨在很认真的泡着茶,眼观鼻,鼻观心的说道:“其实也只是小孩子的一场闹剧,因李梦舟在五层楼越境击败陆长歌,让得陆长歌觉得自己很没面子,便伺机想要报复回来。”

“朝泗巷外的窥视让得李梦舟有所察觉,他感受到了杀意,便想要解决这件事情,但错把朝泗巷外那双窥视的眼睛误会成了朱在天,从而在刺杀朱在天的过程里被陆长歌看见,便渐渐演化到了如今这种局面。”

青一是知晓这件事情的经过的,江听雨自然也会清楚,这件事情原本的确只是一场年轻人的不甘心而生起的闹剧,不足为道,但事情最终变成这样,也是让江听雨意想不到。

“李梦舟的脑子转得很快,在陆长歌尚未有所作为前,便把朱在天的死归结到了陆长歌的身上,导致玄政司过早的介入,陆长歌被关进玄政司的大牢,但不落山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总要有一个说法。”

“李梦舟想要尽快解决掉陆长歌也是无可厚非,但他终究太年轻,很多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徐鹤贤能够被他利用,不是因为他够聪明,只是因为徐鹤贤没有找到最好的时机,一旦某些地方出现纰漏,徐鹤贤的反击就会开始了。”

正如江听雨能够知晓这些,但却没办法拿出李梦舟确实这么做了的证据,在只是一言之词而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会受到很多限制,而徐鹤贤但凡找到一丝的突破口,李梦舟就会被其打得很惨,因为他的一切行动看似很周密,但其实漏洞百出。

徐鹤贤开始的时候保持沉默,只是因为那些漏洞缺少足够的证据,便只能任其发展,而现在,契机出现,徐鹤贤便没理由再继续保持沉默了。

皇帝陛下颇有些惆怅的说道:“最近都城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山外修士的事情刚刚解决,这些小家伙又要生事。”

“徐鹤贤终究还有自己的底线在,他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情,朕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他请旨要捉拿李梦舟,也是李梦舟犯事在前,朕只能同意,希望薛院长不会因此动怒,再把都城闹得不可开交。”

江听雨说道:“陆长歌是不落山的真传弟子,现在被离宫剑院的弟子所杀,路中葙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这场闹剧看似是小一辈闹出来的,但最终的关键全都在薛院长和路山主的身上,陛下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好,只要他们不把事情闹大,朝堂便不需要干预。”

皇帝陛下不置可否,他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两指轻柔眉间,说道:“飞羽在北燕境内,已经没办法再获得更多的信息,我姜国神将长时间呆在北燕境内,一旦被那些人察觉到,恐怕会生出不必要的事端,若再找寻不到韩一的下落,朕会让他回来。”

江听雨说道:“北燕是道宫的地界,在那里修行强者数不胜数,飞羽神将虽然跨入了五境,可一旦被道宫的大物察觉到,也只能任其宰割,既然找寻不到韩一的下落,说明韩一可能已经不在北燕,继续留在那里暗查已经没有必要。”

“我会吩咐天枢院在北燕的暗探继续调查,飞羽神将继续留在那里会很危险,返程之途宜早不宜迟。”

皇帝陛下说道:“飞羽归国之路需要有镇守在姜燕边境的狂神将接应,为避免发生意外,许可狂神将调兵入境。”

虽然姜国并不愿和北燕开战,但到了必要时候,镇守边境的神将也会第一时间拔刀,不愿战不代表怯战,姜国的铁骑时刻准备冲锋而上,碾平敌军。

......

朝泗巷。

李梦舟坐在藤椅上望着自家小院里站着的那些玄政司甲士,又看着沐南手里的那块金字玉牌,见玉牌者如见皇帝陛下本人,那虽然不是圣旨,但也是相同的意思,若见到金字玉牌仍敢反抗,那就是蔑视皇权,严重者是杀头的罪名。

虽然对于修行者而言,这金字玉牌没有那么大的威慑力,但金字玉牌所代表的皇帝陛下对修行者也有很大的制衡之力,除非是像薛忘忧那般强大的修行者,寻常的四境宗门见金字玉牌也要唯命是从。

只有五境宗门宗主级别的大人物才能和皇帝陛下平级对话,但也只是拥有拒绝的权力,寻常事件,也要听从皇帝陛下的旨意行动。

沐南手持金字玉牌,便是拿到了杀手锏,李梦舟只是离宫内院弟子而已,可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敢无视金字玉牌。

但就这么被沐南请去玄政司喝茶,李梦舟可不愿意。

“张崇的事情暂且不说,你们怀疑我杀死了陆长歌,又有什么证据?”

谢春风曾经在朝泗巷小院门外等着是不能作为李梦舟不在场证明的,跑出去修行的谎言已经被谢春风揭穿,若要再拿谢春风作为自己不在场的证明,一旦谢春风出现,就是真的很尴尬了。

陆长歌死在玄政司的大牢里,而李梦舟又恰巧在那个时间不在朝泗巷,谢春风就算是白痴也能想到是怎么回事。

沐南微笑着说道:“正是因为没有证据,只是怀疑,所以才要请小李先生到玄政司走一趟,配合调查,我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小李先生又何故找些不足为道的借口呢,莫非是要拖延时间?”

李梦舟的确是想拖延时间。

现在并非意气用事的时候,尤其是金字玉牌当前,他若是真的拔剑相向,后果恐怕是他承受不了的,这非是他有所顾忌或恐惧,而是不值当。

他拖延时间的目的是为了等到离宫剑院或是天枢院的人出现,亦或是不落山门的人出现,他想要把这场恩怨重新拉回到修行世界,那么玄政司便没有资格再介入。

至于杀害军部裨将张崇这件事情,其实并不算什么大事,以李梦舟离宫内院弟子的身份,张崇在朝堂里的地位,真的只能算蝼蚁般的存在,而如果离宫剑院态度足够坚决,张崇也只能是白死,玄政司的手伸不进来,这件事情就会相对简单一些。

沐南大概能够猜到李梦舟的想法,他攥紧了手里的长剑,说道:“我已经对待小李先生足够客气,但貌似小李先生并不是很把我当回事,我诚意要请小李先生到玄政司里去喝茶,便莫要多耽误时间,否则便不再是请。”

古诗嫣站在堂屋门口,她微靠着门框,握剑的右手也微微紧了紧,她本就不是姜国人,自然也不必守姜国人的规矩,但直接和玄政司的人动手,且是在金字玉牌前,终归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哪怕姜国皇帝不会怪罪,她怕也不能继续留在都城了。

但有时候某些事情不是你不愿意,便不会发生,古诗嫣已经做好了准备。

李梦舟沉默不语。

就在他准备从藤椅上起身时,小院外有脚步声响起,有着青衫的年轻弟子跨过门槛,为首的便是谢春风和谢宁兄弟俩。

不落山门的人到了。

虽然在凌晨时分,谢春风已经和李梦舟商量好,要把陆长歌从玄政司大牢里救出来,但是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陆长歌在玄政司大牢里被刺杀的事情传入谢春风的耳朵里,让他很是震惊,哪怕第一时间怀疑到李梦舟的身上是必然的事情,但他依旧有些不可置信。

此刻再看到李梦舟的那张脸,谢春风语气里颇有些愤怒,“你做的太过了些,我早该想到,昨天晚上你不在朝泗巷里,肯定是去做了某些事情,但我当时没有想到你会去玄政司大牢里刺杀陆长歌,在那种情况下,你还答应我的提议,不得不说,你杀完人之后那平静的模样,很是可怕。”

在他的想法里,李梦舟只是一个少年人,他从未真正把李梦舟看作与自己同辈,甚至是危险的人物,但经此事后,他不得不承认,李梦舟这个少年人的手段,当真狠绝。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不讲理便是我院理念

清晨的风在朝泗巷微微吹拂着,但吹拂而来的却是一股股热浪,烈日当头,修行者们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聚在小院门外探头探脑的百姓却是一个个细汗如雨,精神和身体上都饱受着煎熬。

他们不敢靠得太近,也看不清小院里到底是怎样一副情景,急躁的心,酷热的日头,便很不好受。

朝泗巷本来就不大,邻里邻居的也常有走动,李梦舟虽然是住在朝泗巷时间最短的人,但或多或少跟这些邻居们有些感情,例如每日到冯大娘的面馆里吃面,到刘铁匠的铺子里锻造朴刀,在对面小酒馆里买酒,等等等等。

冯大娘是对李梦舟帮助最多的人,但朝泗巷里其他居民也都对李梦舟有过一些帮助,而李梦舟在有空的时候,也会帮邻居点小忙,例如需要出力的活计。

现在小院里站满了官兵,朝泗巷的居民们帮不到李梦舟,但心里的担忧是很真实的。

此刻出现在小院里的谢春风神情有些难看。

整个小院里的气氛压抑而又紧张,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谢宁的心情也有些沉重,他在不落山里算是和陆长歌走得很近的,虽然陆长歌的脾气很臭,且狂妄自大,但同门之间相处还算愉悦,现在陆长歌身死,而凶手可能就是李梦舟,谢宁若是无动于衷,也说不过去。

他自然有想要给陆长歌报仇的念头,但他也很清楚以自己的实力根本奈何不了李梦舟,现在也只是兀自咬牙盯着那好似若无其事的李梦舟,愤恨不已。

在谢春风刚出现的时候,沐南便面露微笑,很明显,在这种局势里,玄政司和不落山是站在同一方的,若李梦舟在此时节反抗,那么自有不落山弟子应付,就算是错手杀死李梦舟,也和玄政司没有什么关系。

修行者只要不在都城里闹事,两座山门的弟子有任何纠葛,都不在玄政司的职责之内,他们双方谁死谁活,对沐南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而李梦舟和谢春风两个人若是打起来,最后死掉的人是谁,其实是显而易见的。

有玄政司的甲士得到沐南暗中示意,早已随行带过来的陆长歌的尸体便很快摆在了小院中央,呈现在不落山弟子的面前。

陆长歌的尸体静静躺在那里,脖颈处的利器划出的伤痕很是清晰可见,鲜血虽然已经凝固,但也没有被清理,一如刚死时的模样。

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呈现在一众不落山弟子的面前,他们皆是怒目欲裂,纷纷拔剑指向李梦舟。

谢宁也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说道:“离宫剑院欺人太甚!”

这番话便直接把局面又上升了一个层次,他针对的不只是李梦舟,而是整个离宫剑院。

李梦舟沉默不语。

他缓缓从藤椅上站起身来,平静地看着小院里的所有人,淡淡说道:“我承认是我杀死了陆长歌,相信这里面的事情你们也都调查的很清楚,你们心里有怀疑只是找不到证据。”

“但我想说,陆长歌在朝泗巷外多次暗中窥视,甚至对我展露出杀意,虽然他的确没有真的做出什么来,但我不可能等着他真的对我动手时才反击,既然他已经对我展露了杀意,那么我要杀他,便也合情合理,区别只在于,我比他先动手。”

这番话听起来貌似很有道理,所谓防患于未然,既然人家都有要杀自己的念头了,当然是要反杀回去,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换一个立场来看,陆长歌虽有在暗中窥视,但也并没有真的做什么,构不成死罪,直接便把他弄死,稍微显得有些牵强。

世间本没有绝对的道理,同一件事情,不同立场的人看待问题当然也会不一样,这件事情没什么值得讨论的。

李梦舟遵循着自己的本意,在他的立场上,当然是正确的。

而在受害者的一方,便是完全相反的。

不可能真的纠结出一个对错。

谢春风也没有去纠结这个问题的想法,陆长歌被李梦舟杀死是事实,那么他总要为此做些什么。

谢宁的想法便很简单,他怒声说道:“你休要诡辩!不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陆师兄被你所杀亦是事实,总要有个说法!难道这便是你们离宫剑院的作风?杀害他门弟子,随意给出个理由便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梦舟看着谢宁说道:“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很矛盾么?你想要我给个说法,我已经给了,至于你们能不能认可,那是你们的事情,既然你不认同,又何必还要我给个说法?”

谢宁一时语塞。

他当然是有想过让李梦舟给陆长歌抵命,但那样一来,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就是真的不死不休了,他虽然年轻,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这件事情最终会有什么结果,不是他能够决定的。

李梦舟不在意谢宁心里在想什么,自顾自的说道:“我是离宫内院的弟子,以后说不定还会是离宫亲传,而离宫剑院唯一的院规,便是绝对不能吃亏,正所谓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吃亏是福这种事情,绝对不要,这便是我的态度,若你们要战,我接着便是。”

小院里很是安静。

李梦舟的声音便异常响亮。

没有什么慷慨激昂,很是平淡的话语,却把他的态度表现的淋漓尽致。

相当的不要脸。

没错,这番话在谢宁等不落山弟子的耳朵里,是极其无耻且不要脸的宣言。

但离宫剑院也的确不是什么会讲道理的地方,哪怕是三师姐,也只是在愿意的时候才偶尔讲讲道理,然而其实最终的结果,跟她讲的道理没有任何关系,还是要用实力来解决。

骄傲本身也是一种无耻。

离宫剑院里的剑修都是骄傲到极致的人,自然也是无耻到极致的人。

那是渗透到骨子里的。

“师弟说得好!”

一道响亮的声音突然在小院外响起。

身着白衫的宁浩然一步跨过了小院门槛,他的身后还跟着江子画和叶瑾瑜,以及何峥嵘和沈霁月等剑院弟子。

叶瑾瑜是刚刚才回到都城的,恰巧江子画得到婳儿姑娘的传信,立即通知了四师兄宁浩然,在半路相遇,事关李梦舟的事情,叶瑾瑜便也随同而来。

且不管他对李梦舟的印象如何,离宫剑院贯彻的理念是深入弟子们心里的,同门师兄弟有难,自当全体相助。

朝泗巷的小院并不是很大,玄政司、不落山、离宫剑院的人几乎把整个院落站满,显得很是拥挤。

虽是如此,但也很明显的分出了三个阵营。

沐南反而像是成为了旁观者,他很是乐于见到离宫剑院和不落山斗起来,哪怕他在明面上是和不落山同阵营,却也很巧妙的站得稍微靠后。

宁浩然站到李梦舟的身前,环顾着小院里的人,声音平缓而没有任何情绪的说道:“我离宫剑院绝不愿吃亏,想要动我师弟,便先问问我手里的剑。”

谢春风眉头紧蹙,他看着宁浩然说道:“我师弟陆长歌被李梦舟杀死在玄政司的大牢里,这已是证据确凿的事情,你便真的如此不讲道理的要维护李梦舟,甚至不惜要和我不落山开战?”

哪怕明知道离宫剑院的人不可能讲道理,但宁浩然此举,依旧让谢春风很是难堪。

宁浩然也回望着谢春风,平静说道:“你师弟死掉,是他太弱,又怎能怪我师弟呢?只是因为在五层楼败给我师弟,便如此小心眼的伺机报复,亏他还是你们不落山的真传弟子,也不嫌害臊。”

谢春风声音冰冷的说道:“陆长歌有报复李梦舟的想法,的确是他的不对,可话又说回去,他只是有那个想法,并且只是稍微有了点动作,但并未真正展开行动,他在玄政司大牢里已经受到了惩罚,这件事情本可以皆大欢喜的解决,何故非要闹出人命。”

“按照这种情况,朱侍郎的死显然也不是我陆师弟所为,我且不管朱侍郎究竟是被谁杀死的,但李梦舟潜入玄政司大牢杀害我陆师弟的行为,难道在你眼里,是很微不足道的事情?”

其实谢春风的话还算委婉,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朱侍郎是被谁杀死的已经不重要,但若不是陆长歌,真正的凶手毫无疑问已经有了指向性,但谢春风并未明言,显然也是在告诉宁浩然,自己本无意把事情闹大。

但宁浩然的态度已然有些惹怒他了。

宁浩然面无表情,稍微沉默了一下。

他心里也很清楚,这件事情虽然起先陆长歌有错,但李梦舟犯的错误也不小,但他总不能把自己的师弟推出去,正如谢春风要维护自家师弟,宁浩然更要维护自己的师弟,同样还是因为立场不同,想要讲道理的话,是很难的事情。

他倒是不在意和不落山宣战,但不能否认的是,一旦离宫剑院和不落山不死不休,局势会变得很复杂,甚至可能会有更多师弟死去。

宁浩然稍微思忖了一下,看着谢春风说道:“陆长歌已经身死,他的过错可以不提,而李梦舟也有过错,但我不会允许他受到什么伤害,离宫剑院可以对李梦舟进行惩罚,给予你们不落山一个交代,这是底线,如果你同意,便是皆大欢喜,若不同意,那就真的只能战一场了。”

宁浩然做出了一些让步,但根本的目的还是在保护李梦舟,这便是让不落山没办法接受的事情。

陆长歌可是已经死了,而李梦舟只是受到一些惩罚,这未免太不公平。

谢春风尚未说什么,谢宁便已经忍不住开口说道:“四先生不觉得这样太过分了么?如果死的人是李梦舟,而我们不落山只是对陆师兄稍作惩罚,四先生又该怎么想?”

宁浩然看着谢宁,淡淡说道:“世间本没有什么公平之事,一切都要靠实力说话,在修士的世界,这更是至理,离宫剑院作为五境上宗,而你们不落山只是五境宗门,在身份和势力层面,离宫剑院都要高过你们不落山,所以你的假设很有问题。”

五境宗门里亦有着上下之别,在姜国境内,五境宗门并不少,但五境上宗却很稀有,除去梨花书院国教的至高地位,整个姜国也就只有两座五境上宗。

其一是摘星府。

其二便是离宫剑院。

蒹葭苑和不落山虽然是姜国境内五境宗门里数一数二的存在,但终究还是比不过摘星府和离宫剑院。

只是因为离宫剑院弟子很少,渐渐地有些衰败,不负五境上宗的盛名,但只要薛忘忧还活着,离宫剑院永远都会是姜国处在最巅峰的修行山门之一。

谢宁再次被宁浩然弄得语塞。

面对这种不讲道理的人,真的很难受,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但偏偏说不出口,很是憋屈。

沐南这时突然微笑着说道:“修士世界以实力为尊,四先生这番话并没有错,但李梦舟是在玄政司大牢里杀死陆长歌,且还有谋害朱侍郎的嫌疑,更具军部裨将张崇之死的确凿证据,便不能简单归结于修士之间的事情。”

宁浩然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家师弟只是承认在玄政司大牢里杀死了陆长歌,何故有谋害朱侍郎的嫌疑?那军部裨将张崇作风糜烂,本也是军部之耻,我师弟行正义之事,又有何过错?”

他是坚决了要把不讲道理贯彻到底。

这件事情的确有些不好言说,虽然所有人都能够清楚明白李梦舟做的那些事情,但原本的证据的确是全都指向陆长歌的,而现在陆长歌死了,合理怀疑李梦舟是正常的事情,可真要拿出什么证据,却也很难。

李梦舟亲口承认的只有杀死陆长歌这件事情,对朱侍郎被谋害一事,闭口不谈,就算心里很清楚李梦舟才是真正的凶手,可也奈何不了他。

既然玄政司拿不出证据,那么就只是离宫剑院和不落山之间的事情,沐南便没有了资格再介入其中。

但这显然不是沐南愿意看到的结果,他面色凝重的望着宁浩然说道:“四先生如此强词夺理,是很难站住脚的,就算我拿不出李梦舟谋害朱侍郎的证据,但他终究具备很大的嫌疑,玄政司便有资格问询,甚至让李梦舟配合调查,有陛下的金字玉牌在,离宫剑院也不能拒绝。”

一直在旁边围观的何峥嵘此时凑到沈霁月的旁边,小声说道:“那金字玉牌是什么东西?”

曾经的何门虽是望族,但其实在朝堂上的职位并不是很高,而何峥嵘作为庶子,又是生在何门衰败的时候,对于庙堂之高,甚至比普通百姓的了解都不如。

沈霁月的家在通州也是大族,虽比不过姜国首富叶氏族,但也是站在金字塔很高的位置,不论朝堂还是修行世界,都有很多的了解甚至接触,她简单向何峥嵘解释了一下金字玉牌的作用,随即不无担忧的说道:“沐南手里有金字玉牌,恐怕就算是四师兄也不能说什么,要是公然说出一些妄言,那可是对陛下的大不敬之罪。”

叶瑾瑜微微蹙着眉头说道:“本来李梦舟也并不占理,想要大事化了,小事化无,除非是老师亲自出面,否则只是那块金字玉牌,就足以堵死所有退路了。”

江子画倒是一直保持着沉默,他暗暗想着,李梦舟这家伙比自己还能闹腾,都城里的人岂是随便就能杀的,那是真的在大街上跑过去,撞到的多数人可能都有着不小的身份背景,何况是朱在天和陆长歌这般已经摆在明面的背景强大的人物。

而与陆长歌的身份相比,朱在天区区玄政司的侍郎倒反而是没有什么背景的了,但终究是侍郎,还是玄政司的侍郎,玄政司就算不会玩命,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掌管着整个玄政司的徐鹤贤,怎么可能对死去的侍郎不闻不问,那是对玄政司的挑衅,亦是对徐鹤贤的挑衅,若是不做点什么,徐鹤贤的脸往哪搁?

宁浩然的神情也稍微变得有些不自在,对其他事情他可以蛮不讲理,但见金字玉牌便等同面见皇帝陛下,他要是选择无视,那便是公然打皇帝陛下的脸啊。

如果能够把玄政司推出去,只是离宫剑院和不落山之间解决问题,相对要简单许多,但看这幅情形,已经身在局中的玄政司,是很难轻易推出去的。

就在小院再度陷入寂静的片刻时间里,院墙外便响起了车轮滚动的声音,亦有着骏马唏哷的鸣叫,一辆黑蓬的马车稳稳停在了朝泗巷小院门外。

车帘掀开,缓缓走下来一位青衫老者,他手里提着酒壶,脚下晃悠悠地迈过那道门槛,院中拥挤的人莫名的让开一条道路,从他们有些惊异的表情来看,显然并非主动让路。

站在靠近院门位置的人多数都是玄政司的甲士和不落山的弟子,明明青衫老者只是随意的往前走着,没有刻意往里面挤,却是轻而易举的便来到了小院中央。

第一百七十五章 看那剑院先生又多三人

朝泗巷的小院里异常安静。

青石地板有着微微的震颤,一抹极其凌厉的剑意盘桓在小院上空,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工夫,那抹剑意便消失无踪,但残余的一丝痕迹亦是恐怖至极。

“陛下的金字玉牌啊,的确是好东西。”

站在小院中央的青衫老者灌了一口酒,深深地吐出口酒气,打了个嗝,探手间便把沐南手里的金字玉牌给夺了过来。

“现在我把金字玉牌没收了。”

沐南:“......”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作为老师便如此不要脸,由他教导出来的徒弟又能有几个正经人?

沐南满是恼意的看着青衫老者,说道:“薛院长,您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薛忘忧瞥了一眼沐南,轻声说道:“小家伙,你可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

那一道令人遍体生寒的剑意好似化作实质刺在沐南的脑门上,让他整个身子都僵直了起来,居然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他的眸子里隐隐还是有着一丝恼意,显然是很不服气。

薛忘忧伸出手指轻点了点沐南的额头,说道:“你身上的戾气太重,没事的时候好好修修心,不然会倒大霉的。”

沐南站在原地,身子很僵硬,只是微微转动脖颈,眼球极力想要跟随薛忘忧的身影。

薛忘忧正大光明的把金字玉牌塞进自己怀里,看着那些满脸错愕的人,冷哼一声,面朝向李梦舟,猛地一挥手,李梦舟便觉一股大力袭来,根本躲避不了,双膝一软,便半跪在了地上。

“真是孽徒啊,杀人都不知道把行踪隐藏好,搞得那么麻烦,真是气死我了。”

李梦舟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只能朝着薛忘忧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想着老师不愧是老师,居然是因为这个而生气。

就连宁浩然也颇有些无语,当着谢春风他们的面,老师这话也太露骨了些。

这是真的把嚣张体现到了极致。

跟老师一比,宁浩然觉得自己啥也不是。

薛忘忧这番举动是真的不把不落山当回事,谢春风理应恼怒,但他还是强行忍了下来,薛忘忧是前辈,亦是姜国修行世界站在最巅峰的人物之一,不管薛忘忧说什么,他都没有资格去反驳。

但他需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薛院长,我家陆师弟不可能白白死去,就算你们要维护李梦舟,也没必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薛忘忧笑呵呵地看着谢春风,说道:“春风啊,其实我还是很欣赏你的,如果你是我离宫弟子,说不定我会把院长的位置传给你。”

谢春风朝着薛忘忧尊敬见礼,说道:“多谢薛院长的抬爱,但我们应该就事论事,总要讲些道理,不能胡搅蛮缠,晚辈并非有责怪薛院长的意思,只是李梦舟杀死了我师弟,总要给出一个结果。”

薛忘忧微微蹙起眉头,说道:“春风啊,我刚刚还在夸你,你怎么不禁夸呢。”

谢春风有些错愕,他一时间没搞明白薛院长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连宁浩然也有些不懂,总不能是老师夸夸谢春风,便让谢春风不计较这件事情吧?这算是哪门子道理?

不过仔细想想,老师貌似也从来没有讲过道理。

如此一来,便是很有道理了。

古诗嫣默默把李梦舟扶起来,轻声说道:“看来我们不必纠结了,你们离宫剑院的人都这般不要脸,怕是三言两语就能把这件事情揭过去。”

李梦舟虽然很清楚老师的作风,但还是真切的第一次看到老师这般无耻的嘴脸,如果他是站在谢春风那一边的,怕是要被气死。

自家师弟被人杀了,还要受凶手的气,连报复的机会都不给,这是何道理?

好吧,这完全就是废话,道理这两个字,只要牵扯上离宫剑院,便全都是狗屁。

而叶瑾瑜此时望着和李梦舟站在一块的古诗嫣,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但他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陷入了沉思。

......

......

清晨的阳光照耀着那株桑榆树,悠悠的钟声响彻,草长莺飞的风景是最亮眼的色彩,在那有青石板铺就的断崖上面,海鸟和白鹭鸣啼,奏着高歌。

女孩安静的坐在断崖边,海浪呼啸着拍打在崖壁上,好似近在眼前的云雾翻卷着,清凉的风吹拂在女孩的身上,青丝飘扬,让得她微微眯起眼睛,默默地拿起一块糕点送进嘴巴里。

她的左手边放着一个木桶,但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不知有何作用。

有白鹭盘桓在女孩的身边,振翅卷动着风浪,高昂的鸣啼声传出很远。

她的脑袋微微点着,嘴巴也在蠕动着,身子渐渐有些倾斜。

断崖上出现了一位青衣姑娘。

她站在女孩的背后,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女孩的脑袋,女孩蓦然惊醒,连忙擦了擦嘴角,重新坐直了身子,有些紧张的朝旁边瞥一眼,嘴巴嗫喏了几下,方才弱弱道:“师姐,我没有睡着哦。”

青衣姑娘摇摇头,说道:“已经被我发现,便不要撒谎了。”

她揉了揉女孩的脑袋,继续说道:“我知道这种修行很枯燥,但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让你尽快对天地灵气有所感悟,切莫偷懒,否则这种修行你还要再多做几天,总是逃不掉的,在这里随便一个小贩,都要比你强得多,若不能强大自己,你甚至可能下山买东西的时候,连讨价还价都讨不过,因为你的气息太弱。”

女孩有些苦恼的说道:“那些小贩的嘴巴一个比一个厉害,就算我比他们强,也争不过吧。”

青衣姑娘说道:“但在你比他们强的时候,单凭气息便能够压制住他们,就算他们再是能说,也很难开得了口。最近你买菜的花费就稍微有些贵了,大师兄已经忍不住想要去找那些小贩的麻烦了。”

女孩简直不敢想象这种事情,很是错愕的看着师姐,“大师兄这么无聊嘛?”

青衣姑娘笑道:“大师兄不是无聊,只是因为那些小贩卖贵了,有刻意欺负你的嫌疑,当然,可能也在于买菜的花销超出了大师兄的预知,让他有些生气。”

女孩有些紧张的说道:“那是我买贵了,大师兄是在生我的气吧?”

青衣姑娘说道:“你要是这么认为的话,我也不反驳,所以为了让大师兄不生气,你便好好修行,否则那些小贩可能真的要倒霉了。”

“师姐,我一定好好修行,大师兄明明岁数不大,但看起来老里老气的,可能就是生气生多了,都有鱼尾纹了。”

青衣姑娘:“......”

“阿嚏!”某个正站在海边闭目观想的青年男子猛地打了个大喷嚏,原本还算平静的海面,顿时生起了一道海浪,高达千丈,在海边附近的小镇子宛如经历了一场很短暂的暴风雨,百姓们骂骂咧咧的咒着鬼天气。

......

......

都城,朝泗巷。

谢春风面无表情的看着薛忘忧,说道:“薛院长莫要拿我开涮,不管如何,陆师弟都不能白死。”

薛忘忧轻叹一口气,说道:“所谓人死不能复生,虽然很悲痛,但李梦舟的命却是不能抵给他的,这样吧,除了要李梦舟的命,其他的都好说,不如我关他禁闭,以示惩戒如何?”

同样的一番说辞,但宁浩然说出来和薛忘忧说出来,意义有着很大的不同,虽然看似要严惩李梦舟,但又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维护。

而且离宫剑院的紧闭崖风景很不错。

谢春风望着那躺在小院中央的陆长歌的尸体,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这般讨论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我也清楚不可能拿李梦舟怎么样,若李梦舟能够接我一剑,那这件事情就算了,还望薛院长许可。”

让李梦舟接谢春风一剑,看似是很简单的事情,但两个人境界相差太大,若谢春风有意,仅仅只是一剑,便足够要了李梦舟的命。

宁浩然当即便皱起了眉头,谢春风当着薛忘忧的面不可能真的杀死李梦舟,但他那所谓的一剑,必然不容小觑,若是损毁了李梦舟的修行根基,那么跟杀了他没有什么区别。

薛忘忧也微微眯了眯眼睛,他转目望向李梦舟,淡淡说道:“你觉得如何?”

李梦舟倒是没有多少忧虑,很干脆的说道:“我也很想见识见识谢首席的剑。”

以他体魄强悍的程度,面对诸葛旦的气息轰击也没有致死,哪怕在于诸葛旦并未全力击杀他,但谢春风是要比诸葛旦弱很多的,只要谢春风不会一剑轰掉他的脑袋,李梦舟充其量也就是重伤,确实没必要感到害怕。

而若能亲身接触堂堂不落山首席弟子的剑,这也是很难得的事情。

薛忘忧见李梦舟都没什么意见,便很随意的说道:“那便这么着吧。”

事情能够发展到现在这种局面,离宫剑院老师加徒弟全都不讲道理,厚颜无耻的胡搅蛮缠,绝对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一切难题都以绝对强势的态度给一一瓦解,明明清楚的知道这是多么恶心的举动,奈何弱者在强者面前,除了服从,别无他法。

若沐南和谢春风都不惧薛忘忧,态度更加强势,局面自然会翻转,可惜他们没有这般魄力,且就算有这个魄力,也斗不过薛忘忧。

就算心里再是憋屈,也只能忍着,伺机另寻出路。

沐南渐渐回过神来,他那被薛忘忧的剑意压制的僵硬的身子慢慢重又活络起来,虽然谢春风可以直接一剑杀死李梦舟,可在薛忘忧在场的时候,这种情况显然出现的几率很小,谢春风总会有些顾虑。

沐南的心情便有些压抑,他恨恨地望着薛忘忧,说道:“薛院长身份尊贵,又是修行前辈,为维护自家弟子,如此作为,岂非可耻?”

薛忘忧自顾自的喝着酒,完全没有理会气急败坏的沐南,他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轻咳一声,说道:“在场的人不少,我便也借着这个机会宣布一件事情吧。”

“自此刻起,我离宫剑院将会多几个亲传,根据很严谨的观察,以及十分苛刻的要求,我心里便有了几个人选,他们分别便是叶瑾瑜、江子画和李梦舟,对应的身份,便是离宫剑院的五先生、六先生和七先生。”

薛忘忧这番话说出来极其随意,三言两语便让离宫剑院多了三位先生,让得聆听的众人很是错愕,似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

任何修行山门但凡有亲传弟子出现,必然会有一个仪式,目的也是告知世人,绝不可能潦草行事,薛忘忧在这种场合,如此随便的就收了三名亲传,实在匪夷所思。

就连作为当事人的叶瑾瑜和江子画以及李梦舟也是很惊异的看着薛忘忧,有些摸不着头脑,能够成为离宫亲传,当然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如此轻易的就成了亲传,他们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怀疑老师是不是在开玩笑?

叶瑾瑜和江子画倒还好说,在近段时间里叶瑾瑜也成功跨入了四境门槛,虽然相比离宫剑院的先生依旧差距很遥远,但也具备了成为亲传弟子的资格,然而李梦舟可是站在四境门槛之外的,如果真的成了离宫剑院的亲传,那无疑是很容易被诟病的事情。

欧阳胜雪和三师姐包括宁浩然哪一个不是修为境界极高的强者,虽然新的亲传不可能会比他们更强,但也不能太弱,世间还从未有过三境修为的亲传弟子,那种情况只发生在三境的宗门里,毕竟连宗主都未跨过四境,你能指望徒弟修为有多高?

若徒弟超越了宗主跨入了四境,那么宗门的地位也会跟着提升,就不可能只是三境宗门了。

堂堂五境上宗的离宫剑院,要是真的出现一位修为仅仅只在三境的亲传弟子,那么离宫剑院的整体口碑都会有所下降,那分明是预示着离宫剑院已经衰败到了极致,连三境的小修士都能成为亲传。

那离宫剑院就会成为姜国修行世界的笑谈,李梦舟也会成为最大的笑话。

倒是谢春风很快明白了薛忘忧这么做的真正含义,他的神情逐渐变得有些凝重。

离宫剑院有外院和内院之分,而内院之上亦有着亲传先生,五境上宗的亲传弟子,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语,甚至除了皇帝陛下和自家老师外,不必向任何人行礼。

当然,行礼是一种礼貌,但就算你不行礼,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虽然五境上宗的亲传弟子在身份上依然只是平民百姓,但他的地位绝对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旦李梦舟成为了离宫剑院的亲传,那么陆长歌的身份就显得微不足道了,甚至就连杀害朱侍郎一事,只要随便给出个理由,便能无罪。

就算是权势如徐鹤贤者,也得尊称李梦舟一句先生。

而相同的道理,若李梦舟只是离宫内院弟子,谢春风就算心狠杀掉李梦舟,也顶多是惹怒薛忘忧,可若是杀害离宫剑院的亲传,那就是真的不死不休了。

虽然依照薛忘忧的脾气,就算只是一个外院弟子被人杀死,也要雷霆动怒,必定会派宁浩然打上山门,可亲传和普通弟子的区别是很明显的,最终造成的结果,就是薛忘忧亲自登门,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必定会有一方陨灭。

就连沐南也是哑口无言。

他不敢相信薛忘忧会如此随便的就把李梦舟收作亲传,在出发前往朝泗巷抓捕李梦舟的时候,他就把所有可能性都想过了,也设想过,若薛忘忧亲自露面该如何应对,虽然情况稍微有些不受控制,但他做梦也不曾想到过,薛忘忧会把李梦舟收作亲传。

这一下子便把他所有的想法都给扼杀了。

想到徐司首为得到金字玉牌向皇帝陛下的保证,若是不能把李梦舟带到玄政司,徐鹤贤便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就算皇帝陛下不会对他怎么样,但无疑又是一次的惨败收场。

沐南的神情变得无比难看。

现如今李梦舟的身份地位便是和沈秋白、北藏锋一流并肩了,哪怕相比之下,他的修为弱到不行,可他离宫剑院亲传弟子的身份摆在那里,都城里面便很少有人敢轻易得罪他。

书院的亲传,摘星府的亲传,离宫剑院的亲传,在身份上是平等的,区别只在于修为境界的高低,而谢春风虽然同样是不落山的首席亲传,但不落山终究不是五境上宗,在身份上是稍弱一筹的。

也就是说,李梦舟此刻的身份,甚至要比谢春风还要尊贵一些。

想要盼望着谢春风能够借机杀死李梦舟,显然是已经不可能了。

而薛忘忧好整以暇的朝着李梦舟说道:“小七啊,现在你可是我离宫亲传,切莫丢了我离宫脸面,谢春风要让你接他一剑,便好好的接,若是让我不满意,我打断你的腿。”

第一百七十六章 离宫七先生的首战

朝泗巷里的氛围异常的诡异。

薛忘忧的声音依旧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

李梦舟看着自己的老师,从现在开始便是真正的老师了,虽然尚未行拜师礼,但老师这两个字已经叫过很多次,早就十分熟悉。

他郑重地点点头,面朝向谢春风,缓缓上前几步,说道:“谢首席,请吧。”

虽然小院里很拥挤,但中间还是空着一些地方的,有不落山的弟子把陆长歌的尸体抬到了角落里,朝泗巷外的百姓也被驱赶,尽可能的腾出战斗的范围,很多玄政司的甲士和不落山弟子都已经站在院门外。

江子画因自己突然成为亲传而喜悦,但是看着眼前这幅画面,也不无紧张的朝宁浩然说道:“四师兄,就算李梦舟的身份提升到亲传的位置,可实力的差距是没办法改变的,哪怕谢春风不敢直接杀死李梦舟,但只是把他打成重伤,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吧。”

这是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都许可的事情,便不能出尔反尔,继续胡搅蛮缠,谢春风只要不杀死李梦舟,把他打成重伤,离宫剑院也得承认,而不能继续无耻的借机搞事。

离宫剑院的作风虽是我行我素,极其不讲理,但却最重承诺,出尔反尔终究是不好的事情,就算是薛忘忧也不能说什么。

宁浩然说道:“小师弟的修为虽然很弱,但他抗击打能力很强,只要没有生命危险,让谢春风教训教训他也是好的。”

既然薛忘忧已经正式收徒,叶瑾瑜作为五先生,江子画则是六先生,那么排行最末的李梦舟,自然就是小师弟,宁浩然很自然的便称呼了出来。

叶瑾瑜虽然要比江子画更晚的跨入四境门槛,但他终究入门早一些,排在江子画前面也是正常的。

薛忘忧在此刻选择收徒,虽有刻意维护李梦舟的意思,但其实叶瑾瑜和江子画两个人早晚都会成为亲传,是已经被薛忘忧内定的,唯一的意外状况,也只是李梦舟罢了。

老师维护徒弟,师兄维护师弟,同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如果徒弟和师弟太能惹事,不服管教,也要治理,但离宫剑院治理惹事弟子的方式有些不同寻常。

谢春风执剑望着李梦舟,沉默了片刻,说道:“现在是要称你一声七先生了,能够成为薛院长的徒弟,你的运气很好,也说明薛院长对待门下弟子真的没话说。”

李梦舟的修为境界太弱了,但凡是正常人都能够想明白,薛忘忧之所以收李梦舟为徒弟,其目的是为了救他,这的确是很让人羡慕嫉妒的事情。

没有人会觉得目前的李梦舟拥有成为离宫剑院亲传的资格。

但不管相不相信,承不承认,薛忘忧一言既出,李梦舟离宫剑院七先生的身份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虽然薛忘忧只是在朝泗巷里简单的宣布了一下,但这件事情却在极短的时间里传遍了整个都城。

皇宫,御书房。

在皇帝陛下和江听雨面前摆着一张棋盘,江听雨执白棋,皇帝陛下执黑棋,茶香气氤氲在御书房里,淡雅清香。

天枢院的暗探匆匆而入,又匆匆而去。

“薛院长此举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离宫剑院不比别处,是姜国唯一的剑修山门,历年来,也仅仅只有三位先生。”

“叶瑾瑜和江子画跨过四境门槛,展现了他们极高的剑道资质,但李梦舟依旧徘徊在四境门槛之外,虽然他踏上修行路的时间很短,但四境是极高的门槛,很容易便就此止步,不管他的修行资质有多高,若不能跨入四境门槛,又怎能成为剑院的先生。”

“剑道之路艰难,成为亲传便意味着要扛起离宫剑院的大旗,对于目前的李梦舟来说,有些太早,过早的将他捧到高处,一旦不小心摔下来,必将万劫不复。”

皇帝陛下缓缓落下黑棋,抬首看着江听雨,说道:“你对薛院长此举有何看法?”

江听雨执白棋,微微思忖着棋路,说道:“据我看来,薛院长把李梦舟收作亲传,绝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考虑。”

“李梦舟在半年的时间里便修行到了三境的巅峰,仅差半步便可跨入四境,虽因他观想的年龄有些大,未来成就有些不可捉摸,但我和陛下都不是剑修,自然也没有薛院长想得那般周到。”

“他既然选择让李梦舟成为剑院亲传,那么李梦舟跨入四境门槛便是早晚的事情,在错误的时间把李梦舟捧到高处,的确会面临半路夭折的危险,但只要李梦舟能够抗住压力,真正展现出剑院七先生的魄力,那么他未来的成长也会是显著的。”

这是很浅显的道理。

李梦舟目前的修为太弱,却偏偏成为了离宫剑院的七先生,世人对他的看法注定褒贬不一,甚至恶意要超过善意,若李梦舟不能承受这些,他自然会坠入深渊,永无翻身之日,可只要他意志坚定,且不断变强,世人对他的看法终究会改变。

只有在逆境中成长起来的强者,才是最无畏的。

“七先生啊。”皇帝陛下沉默了片刻,怅然说道:“这究竟是巧合,还是真的在预示着什么?”

江听雨默然不语,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默默落下白棋,说道:“该陛下落子了。”

......

李梦舟缓缓拔出乌青剑,指向谢春风,说道:“我很清楚自己不是你的对手,我便好似那梦想着越过龙门的鲤鱼,而你却已经是在九天之上翱翔的神龙,虽然我们目前是敌对的关系,但我并未真正把你当作敌人,谢首席的这一剑,我会拼尽全力来接下。”

谢春风执剑在手,轻声说道:“能够亲眼见证七先生的出现,我也倍感荣幸,但很可惜的是,七先生杀死了我的师弟,在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你作为七先生的第一战,那么我会尽量不让你输得太惨。”

李梦舟微笑道:“那我也尽量不让谢首席赢得太轻松。”

不是李梦舟没有自信,而是差距太过庞大,能够输得不太惨,就已经很难得了。

谢春风毕竟是能够和四师兄平分秋色,仅仅略输一筹的强者,在四境门槛里亦是站在很靠前的位置。

两个人相互见礼,便摆开了架势。

李梦舟那几乎跨越四境门槛的强大气息在瞬息间般席卷了整个小院。

但谢春风体内透出的气息却更加强大,稍微接触便把李梦舟的气势完全吞噬。

狂风席卷着朝泗巷的小院。

饶是何峥嵘和沈霁月也是有些心悸,更遑论那些同样处在三境修为的修行者了。

哪怕李梦舟仅仅是三境巅峰的实力,但这一场战斗无疑是真正属于四境的范畴。

修为低于四境者,都很难不被这两股气息所影响。

何峥嵘的神情很是惊异的望着李梦舟的背影,嘴里喃喃道:“你这家伙居然比在五层楼时又变强了很多,这股气息分明是已经跨过了四境门槛。”

其实何峥嵘的修行资质也是很高的,虽然入定观想的时间要比李梦舟早很多,但真正接触到剑道修行之术的时间是相同的,他也已经站在三境的巅峰,但距离四境那道门槛,李梦舟显然比他靠得更近。

自三境巅峰跨越四境门槛,是极难的关卡,沈霁月也在不久前突破到三境巅峰,但何峥嵘却依然没有寸进,只是比沈霁月走得更远,若找寻不到破境的契机,相信很快就会被沈霁月追上来。

而李梦舟要比他们都走得更远,这是稍微让何峥嵘有些不甘心的。

他已经接连败给了李梦舟两次,而现在的李梦舟更是成为了剑院七先生,把他远远甩开,何峥嵘想要变强,超过李梦舟的信念,便突然增强了许多。

沈霁月倒是没有何峥嵘那种想法,只是微微皱着绣眉说道:“李梦舟的气息虽然很强,但他终究没有跨过四境门槛,谢春风仅仅是微末敛出的气息便远远胜过他,这种局面,就算只是接下一剑,也是不可能的吧。”

谢春风可是不落山门里除了山主之外的最强,就算稍弱于宁浩然,但在姜国修行世界也是响当当的天才人物,李梦舟在修行道路上纵然创造了很多奇迹,可相比谢春风,依然是天地之别。

两个人根本就没有站在同一层面上,如何能够相提并论?

江子画站在屋檐下搓着双手,喃喃低语道:“那可是谢春风啊,李梦舟这个白痴干嘛要答应接他一剑。”

叶瑾瑜轻声说道:“陆长歌的死不可能只靠三言两语便揭过去的,李梦舟总要付出点什么,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江子画郁闷的说道:“老师都亲自出马了,不落山又能怎么着?”

叶瑾瑜说道:“站在这里的只是谢春风,若老师不出现,局面虽然会不同,但也会更麻烦,既然老师来到了朝泗巷,那么你以为不落山的那位路山主就不会出现么?”

江子画偷摸的瞥向坐在藤椅上的薛忘忧,老师的神情尤为凝重,显然眼下这种局势,并不轻松。

他心中有些凛然,不敢置信的说道:“那路山主虽然也是五境的强者,但应该要比老师弱吧,莫非老师对他有所忌惮?”

叶瑾瑜摇摇头,说道:“你可知道不落山为何每年都要举办问道大会,刻意针对离宫剑院,而老师却从未对此说过什么?”

江子画不解的说道:“老师的想法不是正好借着不落山那些人让我们通过实战而进步么?”

叶瑾瑜说道:“这是过程,但问道大会的出现,是由路中葙举办的,他的目的是什么,相信你也应该很清楚,路中葙针对的不是离宫剑院,而是老师,这里面是有一些故事的。”

江子画好奇的问道:“有什么故事?”

叶瑾瑜瞥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江子画:“......”

薛忘忧和路中葙之间存在恩怨,是都城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具体因何原由,知晓的人却并不多。

叶瑾瑜明白这一点,江子画其实也明白,但他想不到那么多。

只是觉得老师明明要比路中葙更强,为何要对他处处忍让,实在是令人很费解的事情,但他也没有胆子直接去问老师。

而小院中央,李梦舟的气息已经攀升到了顶峰。

谢春风凝聚大量天地灵气的一剑也即将朝着李梦舟斩落。

李梦舟的面色隐隐有些苍白,那股凌厉的气息让得他的皮肤居然微微有些刺痛,其实这也是正常的事情。

四境门槛里的跨度本来就很大,何况李梦舟只是一个连四境门槛都没有跨进去的小剑修,说是谢春风单凭气息压迫便能把李梦舟碾死也不夸张。

只是因为李梦舟被药浴淬炼过的体魄很强悍,且因修习《蚕灭卷》神通,导致念力也是源源不绝,若是寻常的三境巅峰修士,莫说等到谢春风斩出这一剑,单单只是拔剑的瞬间,就会毙命。

他不敢保证谢春风斩出的这一剑有多强,是否有着一丝杀念夹杂在其中,只是被动去接这一剑,便让李梦舟很是难受,他控制不住想要比谢春风更快的斩出一剑。

而挂在朝泗巷小院上空的烈日,突然亮起更为灼目的光芒,呼啸的劲风席卷而来。

坐在藤椅上默默饮酒的薛忘忧双眼微微眯起,喃喃道:“终于还是来了。”

宁浩然也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常,下意识便把右手握在了剑柄上。

站在小院里旁观的沐南此刻神情也有了些变化,隐隐透着一丝喜悦,离宫剑院的薛院长都亲自到了朝泗巷,不落山的路山主没道理不出现。

呼啸的劲风在周身缭绕不息。

谢春风凝聚在剑身上的天地灵气也渐渐消散。

他回眸望去,小院里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看起来最多在不惑之年的中年男人,身形挺拔,面容刚毅,着一袭灰衫,身后背剑,只是站在那里,便仿若一座大山,给人无尽的压迫感。

他便是不落山门的山主,路中葙,在姜国为数不多的五境强者。

路中葙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他其实也只是比薛忘忧小两岁而已,是同辈的修行者。

目光扫视着小院里的人,最终定格在李梦舟的身上,毫无预兆的,路中葙轻轻拍出一掌,便好似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巨大的风浪,一股足以毁灭一切痕迹的浪潮疯狂涌现。

那剧烈的窒息感,让得李梦舟面色瞬间变得惨白,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当即便喷了出来,只是接触到那股浪潮,尚未真正击中,李梦舟便觉好似五脏六腑都移了位,难以想象的刺痛冲击着心灵,让他在那一瞬间便有了坠入深渊的错觉。

但在那股浪潮即将席卷李梦舟的瞬间,薛忘忧的身影蓦然站在了他的面前,一股排山倒海的气势轰击出去,刹那间便崩碎了那股浪潮。

饶是如此,单单只是余波便掀翻了在场的所有人。

修为稍弱的人也如同李梦舟那般纷纷喷血,整个人都变得萎靡不振。

就连宁浩然和谢春风以及沐南也是面色微微发白,身子摇摇晃晃,险些栽倒。

那股恐怖的气息让得所有人都胆颤心惊。

这便是来自五境大修士的恐怖威压。

就算是力量消散,只是荡开的余波便足以瞬杀在场的所有人。

若非薛忘忧及时拦截,这股力量轰击在李梦舟的身上,怕是连渣都不剩。

纵然是他那被药浴淬炼过的体魄面对这般恐怖的力量,也是形同无物。

薛忘忧面色有些凝重的看着路中葙,说道:“直接便对我的徒弟痛下杀手,你当真是无所顾忌。”

路中葙神情阴冷的说道:“薛忘忧,你在说什么屁话,你的徒弟杀死了我的徒弟,那么我将你的徒弟杀死,也是天经地义,若你要阻拦,我便奉陪到底。”

“说实话,我已经期待很久要和你一决胜负,若你继续躲在离宫剑院里,我终究会杀光你所有的徒弟,现在则是你的徒弟先杀了我的人,如果你要保你的徒弟,便拔出你的剑,与我真真正正的战一场。”

薛忘忧此刻的神态在宁浩然这些离宫剑院的弟子面前是从来没有表露过的,他看向路中葙的眼神很复杂,甚至隐隐有着一些愧疚。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路中葙,时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何以看不开当年的事情,你我心里都很清楚,若真的要战一场,必定会有一人要死去,我不想杀你,也不愿死去,就只能规避这一战。”

路中葙讽刺道:“薛忘忧,你我之间的结局,终究是要分出个你死我活,你已经躲了很久,瞧瞧你现在的模样,老态龙钟,曾经意气风发的薛忘忧,如今居然成了一个迟暮老者,现在就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了么?”

薛忘忧轻声说道:“你现在看起来确实比我年轻很多,我是渐渐老了,也遗忘了很多事情,人生在世,过去,现在,未来,总是要朝前看的,切莫沉沦在过去,那并非是你的道路。”

第一百七十七章 在黑暗里注视光明

朝泗巷小院里的混乱渐渐平息。

现在是薛忘忧和路中葙的对峙。

巳时的阳光有些耀眼,甚至有一些酷热,躁动的内心也渐渐多了起来。

宁浩然首当其冲站在了薛忘忧的身边,剑指路中葙。

谢春风也不甘落后,举剑指向宁浩然。

叶瑾瑜和何峥嵘他们也有了动作,纷纷拔剑出鞘。

以谢宁为首的一众不落山弟子虽然修为相对有些弱,但胜在占据数量优势,也是不畏死的拔剑和叶瑾瑜等人对峙。

何峥嵘瞄了一眼谢宁,冷笑道:“手下败将,好久不见啊。”

谢宁......

《一世剑仙》第一百七十七章在黑暗里注视光明

一世剑仙

第一百七十八章 仰望高山的蝼蚁

江子画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那个坚定的背影,在刚刚得知李梦舟杀死陆长歌的事情,且清楚前因后果时,他的确有些想不通。

曾经那尚未踏上修行路,便敢提刀去杀三境修士的少年,那副果断的模样,对比现在狼狈的样子,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其实很清楚,李梦舟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哪怕是为了不怎么熟悉的婳儿姑娘,他亦然敢冒着生命危险去解救,但他常常表现出来的冷漠,又似乎是跟重感情这三个字背道而驰的。

也许是不曾拥有,才无比渴望。

李梦舟的朋友确实很少,他就算想要投入感情也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树宁镇的王盼儿和崔债不是朋友,更像是家人,唯一的朋友也就是林少云,但自他毅然决然踏上都城时,便已经意味着和林少云很难再有相见的机会。

李梦舟注定要在都城得罪很多人,而林少云并非修行者,若要再相见,便也很容易给林少云带来灾祸。

他躲避着世间,却又渴望走近世间。

说他重感情也对,说他无情无义也没错。

他的一切行动都只跟随着心意而走。

因他愚蠢的行为给离宫剑院带来了麻烦,虽然不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也要有这个承担。

这本身就是成长的道路。

就算是圣人也会犯错,不管李梦舟经历过什么,他终究只是一个少年,会因为某些事情而得意,也会因为某些成就而自大,他不曾有过少年的模样,在都城里,他渐渐有了少年的朝气,也犯了曾经不该犯的错。

现在便该拔出手里的剑,将那些虚妄全部斩杀。

离宫剑院的众师兄弟没有人会真的怪罪李梦舟惹事生非,因为不会惹事的剑院弟子似乎也很少,剑院弟子出山实修,其实根本目的就是要不断惹事,宁浩然曾经捅过的篓子要比李梦舟严重多了,但谁让离宫剑院里全都是护犊子的人呢?

离宫剑院从来不怕惹麻烦,但对于惹出了麻烦,却没能力解决,总要受到些惩罚,虽然那所谓的惩罚,在外人眼里根本微不足道,但用离宫剑院一直以来的宗旨来讲,谁会在乎?

你以为我们手里的剑是摆设嘛?

何峥嵘和谢宁的战斗也在此时结束,他们没有来得及分成胜负,而是被谢春风和李梦舟的战斗吸引了视线。

谢宁的进步是很显著的,曾经被何峥嵘轻易打败的人物,现如今居然在短时间里和他打得难分难解,不是因为何峥嵘退步了,只是在三境巅峰的阶段里,的确很容易止步不前,只有寻找到破境的契机,才能打破瓶颈,迈向更远的世界。

在这过程里被后来者追上也是很寻常的事情,但何峥嵘在三境巅峰的境界里沉淀的更深,就算境界被追平,在实力方面是很难真正持平的。

但现在的谢宁也仅仅是稍弱于何峥嵘。

这也能够说明,谢宁的修行资质其实是很高的,毕竟是谢春风的弟弟,就算修行资质不能完全与血脉相关,一个天才哥哥和一个废柴弟弟也不算是什么稀有组合。

然而谢宁也从来都不是废柴,他也仅仅是比何峥嵘大一岁而已。

朝泗巷的小院里开始渐渐涌现出两股不断膨胀的气息。

谢春风一剑紧攥在手,在气海灵元的加持下,那股膨胀到极致的气息,就连宁浩然都有些动容,虽然他曾在乌冬山里击败谢春风,但他绝没有表面上赢得那么轻松,若非他简单掌握了剑仙的一丝真意,谢春风的实力其实已经超过了他。

谢春风此刻虽然没有斩出乌冬山的那一剑,但也已经不遑多让,杀死李梦舟足够几百次还有剩余了。

“现在可不是倔强的时候,谢春风可不是陆长歌,也不是谢宁,而是不落山的首席弟子,无彰上境的大修士,就算李梦舟跨入了四境门槛,也不可能接得下谢春风一剑,这已然是必死的局面。”

叶瑾瑜紧紧皱着眉头,他想象不到李梦舟任何取胜的可能性。

江子画和沈霁月同样不安,换作是他们,面对谢春风这般强势的一面,怕是连握剑的力气都会荡然无存。

那是真的渺小如蝼蚁,仰望着一座高山。

而那座高山又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朝着地面砸落。

那山底的蝼蚁除了粉身碎骨,没有丝毫生还的希望。

谢春风和李梦舟站在一起,本身便存在着违和感。

两个人的修为整整相差了一个大境界,就算李梦舟曾经有过越境败敌的前例,但也是在他半只脚跨入四境门槛时,凭借着体魄的防御硬抗陆长歌的剑才勉强击败对手,更何况也没有人真的了解李梦舟的体魄有多强悍。

面临谢春风这般庞然大物,李梦舟取胜的可能性已经不是渺茫,而是一丝机会都没有。

路中葙的冷笑连连。

薛忘忧的沉默。

沐南看戏的嘴脸。

没有人会真的认为李梦舟能够在谢春风的一剑下不死。

宁浩然已经时刻准备着就算破坏约定,也要在关键时救下李梦舟。

“薛忘忧,我倒是真的有些佩服你了,居然宁愿让自己刚收的徒弟死掉,也不愿拔剑。”

路中葙不想放过嘲讽薛忘忧的机会。

相比让谢春风杀死李梦舟,他更希望能够逼迫薛忘忧拔剑,如果证实薛忘忧真的比以前弱了,那么他杀死薛忘忧的几乎便也来了。

可惜,薛忘忧并未给他这个机会,只是默默喝着酒,平淡说道:“我的徒弟哪是那么轻易就会死的,只是接下一剑罢了,又不是非得分出胜负,就算谢春风把李梦舟打得半死不活,但药王还在宫里并未离开,我也来得及把他带入宫里,让药王救治。”

路中葙的面色有些发黑。

他怒然挥袖朝着谢春风说道:“既然薛院长已经想好了退路,那你便尽情施为,争取让薛院长连找药王救治自己徒弟的时间都没有。”

谢春风默然不语,只是高高举起手里的长剑,看着对面的李梦舟说道:“这一剑要远远超出你的境界,就算你跨过了四境门槛,也很难承受得下来,其实一开始事情不至于发展到这般局面。”

李梦舟认真的说道:“我也要向谢首席表达一丝歉意,其实我很愿意答应你的建议,只是时间有些不对,该发生的事情终究已经发生了,我也不愿再多说什么,请吧。”

虽然约定好的是要接下谢春风一剑,但也不意味着他就只能乖乖站着被砍。

李梦舟催动了气海里所有的灵元,准备施展出最强的一剑来抵御,他只要能够抗住谢春风的剑,那么这件事情就能有一个结果。

其实他自己也没有足够的信心,哪怕他曾经抗下了诸葛旦的攻势而未死,但那股力量就连诸葛旦的百分之一都没有,他没办法认知清楚,谢春风的剑能够强到何种程度。

他目睹过谢春风和四师兄的巅峰对决,乌冬山几乎被他们毁坏的不成样子,只是余威的散发便让得李梦舟的身子抑制不住的发抖,现在他要亲身领会谢春风的剑,要说心里没有一丝紧张是不可能的。

他从来不会主动让自己陷入绝境,但有时候,是需要哪怕明知前面是虎穴,也要硬闯。

更何况这番绝境是他自己造成的,若换作平时,他大可逃之夭夭,但现在,他只能拼死一战,不能有半点退缩。

谢春风在沉默中斩落了那一剑。

无形的剑芒骤然波散开来。

整座小院都是他们的战场,宁浩然等人已经退到屋檐下,而沐南和谢宁等人则是站在了院门口,有薛忘忧和路中葙在,在场的人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但院子里的事物便遭殃了。

摆放在角落里的水缸在那道剑芒闪耀时,便顷刻间崩碎,水珠四溅,就连院墙也是咔嚓作响,呈现出了极其恐怖的蜘蛛裂纹。

谢春风的剑气磅礴而凝重,整座小院都好似身处在狂风暴雨里,摇摇欲坠,好像在下一刻就会轰然倒塌。

玄政司办案的时候,是被允许在都城里动用武力的,虽然目前这件事情已经变得和玄政司没有什么关系,但也算是借着玄政司的权利,让得谢春风气息如此强盛的一剑能够不被打扰的斩击出来。

都城里并不禁止私斗,甚至也有专门设立的剑会,但绝对严禁三境以上的修士在都城里毫无顾忌的战斗,毕竟那是很容易误伤普通百姓的,而这种事情正是玄政司的职责,现在有了玄政司牵扯其中,反而是成了特许。

面对谢春风那强势的一剑,李梦舟握剑的右手也是有些微微颤抖,但他毅然决然的往前迈步,让得谢春风站在了他三尺之间的范围里。

剑意在沸腾。

离宫剑院的第三剑,秋水之剑,被李梦舟在一瞬间消耗掉气海里所有灵元的催动下,猛然斩击了出去。

剧烈刮起的风变得更加狂暴,犹如涟漪一般层层荡开,那剑锋之上的华丽光芒极为耀眼,如同天上的太阳和地下的太阳,交相辉映,剑鸣声尖锐的刺破虚空,一阵阵爆裂的脆响在小院中央炸开。

第一百七十九章 身体被掏空的那一刻

躲在屋檐下的江子画默默站在宁浩然的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角,面色有些苍白的说道:“太夸张了,李梦舟那个白痴,怕不是要被一剑砍死,他在都城无亲无故的,下葬的事情岂非还得我来张罗?我没有这个经验啊。”

沈霁月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有些恼怒的说道:“江师兄怎么就不能盼着点好呢。”

江子画撇嘴道:“那可是谢春风啊,那一剑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接得下来,就算李梦舟皮厚一点,但还能厚过院墙?没看到那墙面都裂开了,只是在气息的压迫下,还隔着很远的距离,都直接开裂,硬抗那一剑的李梦舟怕是连个人样都没有了。”

他可是很清楚,李梦舟曾经穿着的黑蚕甲早就送人了,虽然的确皮厚一点,可李梦舟不是山外修士啊,就算是山外修士也被谢春风在东城门杀死好多个呢,李梦舟的体魄再强悍还能强过山外人?

他倒不是盼望着李梦舟快点死,只是这种情况,也很难活下来吧,作为好兄弟,他当然要考虑怎么事后安葬啊,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呢,而且还很麻烦。

沈霁月希望李梦舟能够抗住谢春风那一剑,但其实她也很清楚,这是很难的事情,正如江子画所言,那可是谢春风啊。

叶瑾瑜和何峥嵘皆是面色严肃,他们默然不语的看着小院中央,心里也都有着相同的想法,李梦舟可绝不能死在这里,但是他们都不能做什么,也没有能力去做什么,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这么看着,其实这也是一种很大的煎熬。

叶瑾瑜想着自己的妹妹,神情有些忧愁。

何峥嵘想着自己还没有超越李梦舟,他怎么能轻易的死在这里。

可是面对谢春风这般强者,真的无能为力。

......

皇宫,御书房外的长廊下。

江听雨神情平静地望着宫外朝泗巷的方向,轻声说道:“李梦舟明知自己不可能会是谢春风的对手,还是选择要接下那一剑,固然勇气可嘉,但这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皇帝陛下背负着双手,微笑着说道:“他是剑修,这么做无可厚非,而且麻烦是他惹出来的,若是没有一点担当,惹事的时候兴致冲冲,麻烦一来便躲得远远的,薛院长又怎会让他成为离宫剑院的七先生。”

江听雨说道:“路中葙的真正目的是要逼迫薛院长出剑,他的心思很简单,想要杀死薛院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虽然不是很清楚当年的事情,但天枢院的情报纪录也有过一些描述,他们原本该是最亲密无间的朋友,现在形同陌路,也是有些感慨。”

皇帝陛下沉默了片刻,说道:“最亲密无间的朋友却走向反目成仇的道路,终究逃不过情之一字,像薛院长这般的人物,也曾经为情所困啊。”

江听雨轻声说道:“少年时遇到爱情,充满着诚挚之心,那该是很美好的岁月,每个人都有年轻的时候,薛院长有着那般好像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但其实本身就是必然存在的事情,谁也规避不了。”

皇帝陛下看向他笑道:“那么江院首年轻时,可曾遇到爱情?”

江听雨的神情霎时变得很不自然,故作平静的说道:“我和陛下及冠时便认识了,我后来行走过的道理,陛下再清楚不过,何必问这些。”

皇帝陛下笑着说道:“但在及冠之前我们并不相识,江院首少年英杰,独自闯荡江湖,最是懵懂时候,难道就不曾在江湖之中遇见心仪的姑娘?”

江听雨也已是不惑的年纪,很少在这个年纪的人还未成家的,虽然在修行世界,年入不惑,依然还算在年轻的阶段,但皇帝陛下也曾动过想要给江听雨许配一个良人的念头。

他想着自己后宫佳丽三千,好兄弟却是孤家寡人一个,稍微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而这时,江听雨轻咳了一声,说道:“我觉得天枢院里还有些事务需要处理,便不打扰陛下了。”

他步履匆匆的逃走,身后传来皇帝陛下爽朗的笑声。

......

耳畔骤然的寂静让得李梦舟本能的有些不安,那耀眼的剑芒充斥在他的视野里,天地间好像听不到任何声音。

纵然他被药浴淬炼过的身体轻易不会破损,但也终究有限度,而在境界上的巨大差距,让得李梦舟的力量相比谢春风要弱小太多。

谢春风轻飘飘斩出来的那一剑,好似凝固在李梦舟的视线里,他的面庞距离剑锋也不过咫尺之遥。

那沸腾的剑意尚未止息,但却在瞬息间便被谢春风的剑芒吞噬掉,没有起到半点涟漪。

时间仿佛静止,画面定格在那一刻。

谢春风的神情很平淡,他的眸子里隐隐有着一些莫名的色彩。

李梦舟看不懂那是意思。

气海灵元的瞬间枯竭,让得他的身体也仿若被掏空,名为三尺秋水的一剑,也在谢春风的剑芒下逐渐崩溃,好似大鱼吃小鱼,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耗空了气海灵元所斩出的最强一剑,却只是得到了这般没有丝毫效果的效果。

李梦舟稍微感到有些不甘。

他那被药浴淬炼过的体魄并不能让他不死,只是轻易不会受太重的伤罢了,可若作死的偏偏去找根本不可能战胜的强者,被药浴淬炼的体魄也仅仅是会延长他死亡的时间,能够及时得到救治。

他没有想着自己肯定能够在谢春风的剑下活下来,但至少是有一定的几率,而现在很清晰的死亡感来袭,他没有觉得很恐惧,而是坚定了神色,嘴里发出一声怒吼,在气海灵元耗尽的情况下,依然疯狂催动灵元,让得那被吞噬掉的剑意再度壮大起来。

他的意志渐渐迷失,只是本能般的不断催动灵元,疯狂增涨着剑意。

那蕴养在气海里的本命剑发出了轻微的震颤。

然后。

噗嗤一声轻响。

随即,剑意崩散的波纹在朝泗巷小院上空荡开。

第一百八十章 果然还是看书有趣多了

炙热的鲜血自胸口迸溅出来,吵杂的声音也随即在瞬间传入耳畔,但也仅仅是在那一瞬间。

李梦舟的身影朝着前方倾倒,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当啷啷——

乌青剑在小院地面上震颤了几下,陷入寂静。

李梦舟微微半睁开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色彩。

谢春风举着手里的长剑,平静望着倒地的李梦舟,随后,目光看向站在屋檐下的宁浩然等人,说道:“陆师弟的事情一笔勾销。”

......

......

傍晚。

月明湖畔的温柔乡里,婳儿姑娘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一世剑仙》第一百八十章果然还是看书有趣多了

一世剑仙

第一百八十一章 通向四境门槛的道路

李梦舟有些恼怒的瞪了萧知南一眼,忿忿地说道:“那可是不落山门首席弟子谢春风的剑气,我虽然境界低,但我也不是废柴,哪怕这一剑给我造成了很严重的损害,可也不至于把我杀死。”

萧知南望着李梦舟很不服气的模样,冷笑一声说道:“能够在谢春风的一剑下不死,你的确应该骄傲,但这也并非是什么值得张扬的事情,废柴终究是废柴,明明没有那个实力,偏偏要去招惹比自己强的人,我真的挺好奇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曾经在姜国最阴暗的地方,李梦舟是凭着一股求生的欲望,艰难存活下来,但其中也难免夹杂着一些运气的成分,而像朝泗巷那件事情,运气便也占了很大比例。

但如果李梦舟不是孤注一掷,催发了全部的气海灵元,就算有再多的运气加身,他也不可能活下来,能够在谢春风的那一剑下不死,运气虽然不能避免,但也算是靠本事活下来的。

谢春风虽是斩出了很强的一剑,但未有杀意,而李梦舟有《蚕灭卷》神通傍身,又有着被药浴淬炼过的体魄,加上他不顾生死的令得气海枯竭也要疯狂斩出一剑,消耗掉谢春风的剑气,而蕴养在气海里的本命剑本身又有着极强的剑意,李梦舟能够活下来,的确也不能纯粹靠运气。

萧知南挑战强者,是因为她自己就是强者,而多数也仅是切磋,非是生死对决。

李梦舟算不得什么强者,可他面对的敌人却都是超乎想象的强大,而很多也都是生死之局,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能够活到现在,确实也逃脱不了运气的成分。

他索性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没好气的说道:“你明明长得那么好看,怎么也这么毒舌呢。”

萧知南微微挑了挑眉,被人夸赞这种事情,作为女孩子,没有人会觉得不开心,她便也自动忽视了后面的话,望着剑崖里那些若隐若现的剑意,凝重说道:“能够这么多年维持剑意不散,也不愧为离宫剑院历代有名有望的大剑修,他们纵然已经陨落,但剑意却留存世间,便好似他们全都活着一般。”

剑崖里的那些本命剑,皆是属于四境以上的大剑修所有,有些剑意弱一些,有些剑意却是强盛到可怕,经过岁月的变迁,有些剑意变得愈加浓郁,而有些剑意也在缓慢的消散着。

她已在剑崖站了十二个时辰,感悟着那些属于离宫剑院的剑意,似乎也能够从这些剑意里看见它们当年的风采。

李梦舟也在观察着那些剑意,沉重地压迫力让得他的面色又骤然苍白了数分,那些剑意散发着极其凌厉的气息,有伤在身的李梦舟,很难视若无睹。

“曾经的剑门大道尚且站立在三教之上,三十三座山头的剑仙横行无忌,令得百门叩首,我也向老师询问过,剑门为何衰败,但似乎就连老师也说不清其中的缘由。”

萧知南思忖道:“但根据我的猜测,剑门的衰败,必然和天地气运相关,是道天畏惧剑门的强大,剥夺了剑修的气运,让得剑门逐渐凋零。”

李梦舟有些暗暗咂舌的看着萧知南,忍不住说道:“你这猜测未免也太大胆了些,如果真的是道天意志要摧毁剑门,那剑修哪还有出头之日?”

萧知南冷笑道:“天下修行之道皆需借助天地灵气,也就是道天的意志,但剑修是最为特殊的存在,剑仙总是想着要挑战世间强者,但在没有强者能够比剑仙更强的时候,他们的目光便毫无疑问会放在道天身上。”

李梦舟皱眉说道:“虽然很是莫名其妙,但你这番话居然让我觉得很有道理。”

道天意志本身就是很虚无缥缈的存在,是世间出现的第一道气息,而在不知道多少年前,有某个人察觉到了那股气息,从而诞生了第一位修行者。

道天的意志与其说是道天的,不如说是第一代那些修行者的,是因为那些修行者的出现,才给予了道天意志,而道天意志是否具有生命,其实是被否定的。

陨落的修行者都会魂归道天,自然也会成为道天意志的一部分,如果换句话来讲,世间修行者陨落的越多,道天的意志也会变得更强。

很多事情是不能往深处想的,否则真的很细思极恐。

身处在更强意志下的人间修士,理应能够获得更强大的实力,但事实是恰恰相反的。

因气运圣地仅剩下五座,虽然每个王朝都将气运散布在各个角落里,但其实那是很微末的,庞大的修行者数量和极其稀少的气运,不成比例,想要获得更多的资源,达到更高的境界,就变得很难很难。

天地间的灵气虽然无穷无尽,但更高境界的修行者破境便全靠感悟,而气运的存在,便是莫大的机缘,修为越高,对于气运的需求便也越多。

这也是为何年轻的修行者需要在天下行走进行感悟,而强大的修行者却基本上很少入世,姜国的气运圣地便在都城,都城便也是强大修行者聚集最多的地方,他们只有留在这里,近距离接触气运,才有可能突破更高的境界。

市井里自然也会存在隐世的修行强者,他们或许因各种原因,没有资格近距离接触气运,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因,选择在灵气充盈的地方修行,亦或通过感悟人生的方式,寻找另外一种破境的契机。

但归根结底,天下五座气运圣地附近绝对是强者云集的。

除了姜国摆在明面上的千海境和西晋的剑山,其他气运圣地都隐藏在山海清幽之地,被强大的宗门所掌控。

王朝之间需要争夺气运,强大的修行者也要争夺,正因五座气运圣地分属在五个王朝里,他们才能在世间占据最多的疆域,若能将天下一统,自然便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把五座气运圣地全部掌握在手里,就能开创巅峰盛世,跨入新的时代。

如果剑门的衰败如萧知南猜测的那般,是被道天意志剥夺了气运,那剑山的存在便很难解释了。

剑山毫无疑问便是专属于剑修的气运圣地,被西晋剑阁掌握在手里,就连西晋的皇室也没有权力随意登山,因为若非剑修,剑山就不再是什么气运圣地,而是深渊绝地,只有剑修才有资格登山。

李梦舟没有去过剑山,他也不清楚剑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如果曾经的剑门气运被剥夺,那现在的气运又是从何而来?

曾经的那些剑仙留在剑山里的真意和气运可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他觉得萧知南的猜测没有什么实际根据,其实探究剑门为何走向衰败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他坚信,在现在这个时代,会有新的一批剑修踏足巅峰,开创属于他们的剑世。

......

夜色深沉如墨。

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站在殿前,看着那一片星空下的都城,姜国欣欣向荣,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便已是皇帝陛下最大的夙愿,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想要统一天下,但姜国身处必争之地,若一味防守,最终也只会走向灭亡。

没有野心不代表就是安于现状,皇帝陛下有着充足的保护姜国子民的信念,若姜国受到威胁,他亦会不顾一切的进行反击。

北燕和姜国在边境常有摩擦,两国之间的战争迟早都会发生。

柳飞羽暗藏在北燕腹地,若是归国计划中发生什么意外,镇守边境的大军就会压向北燕,虽然不会因此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但两国的关系必将变得更为紧迫。

不知为何,皇帝陛下心里有一些不安的感觉。

皇后娘娘看着皇帝陛下的侧脸,有些担心的说道:“陛下为何愁眉苦脸?”

皇帝陛下轻叹一口气,说道:“北燕大部分疆域环境恶劣,他们一直试图南进,有狂神将镇守北境,北燕军队常有试探,但也不敢真的发动战争,而西境乃剑修大国,只要那位剑仙在的一天,便没有势力敢冒犯,若北燕试图走出去,除了跨过雪原接壤东境,便只有我姜国这一条路可走。”

“雪原是和天弃荒原并存的险地,北燕若想攻入东境,雪原便是极大的阻碍,很可能会在那里全军覆没,而只有和我姜国接触,才是北燕走出去的唯一途径,这场战争的爆发,似乎越来越近了。”

皇后娘娘说道:“北燕那座剑庐里的萧姑娘此刻就在都城,如果她另有居心,很可能里应外合,会是不小的麻烦。”

皇帝陛下说道:“萧知南虽然是剑道奇才,亦是能够和沈秋白、北藏锋并肩的修行强者,但她终究还在五境门槛之外,想要在我国都城闹出什么风浪,是不可能的事情,与其想着萧知南别有居心,倒不如简单一点。”

“我心里虽有预感,北燕压境的日子不会太远,但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发生,萧知南只是入世实修,挑战世间强者,应该和北燕皇室没有什么关联。”

哪怕萧知南出现在姜国境内,是北燕方面提前埋下的棋子,但萧知南终究只是一个人,她尚且没有强大到能够动摇都城的平静。

所以与其把萧知南想得目的不纯,倒不如真的相信她只是入世实修,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

萧知南毕竟是剑修,而剑修习惯独来独往,就算抱团,也是在同门里,剑庐那位剑主也不一定会将北燕皇室放在眼里,自然也没必要让自己唯一的亲传弟子来到姜国犯险。

太过杞人忧天往往也不是一件好事,反正萧知南就在眼皮底下活动,她是否真的抱有其他目的,天枢院自当会在第一时间察觉。

自从出了山外修士那件事情,天枢院暗探在各处的行动明显更加谨慎,把招子放得很亮,严密监视着都城所有风吹草动。

而像萧知南这般人物,自然是被天枢院暗探重点照顾的。

皇帝陛下望着离宫剑院所在的方位,微微眯着眼睛,喃喃道:“薛院长许可萧知南登剑崖,是否也意味着他觉得萧知南并无问题......”

皇后娘娘轻声说道:“薛院长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但李梦舟那小家伙似乎也在剑崖?”

......

弯月如钩,夜风轻轻吹拂着枝叶,剑崖上显得很是安静。

李梦舟躺在草甸上,望着天空那片星海,轻声呢喃道:“今晚的景色很美啊。”

萧知南没有搭话,沉默了片刻,说道:“我要尝试着去峰顶看看。”

李梦舟侧目望向她,说道:“剑崖可是离宫的圣地,虽然老师许可你登崖,但你也不要把这里当成你家啊,而且你也千万不要打这些剑的主意。”

他有理由去怀疑萧知南登剑崖的目的,怕是很可能要吞噬剑崖上的剑意,虽然吞噬剑意面临着很大的危险,但也的确是增进修为的捷径,只是得到的好处远没有危险来得大。

吞噬剑意并不能让剑修破境,只是剑意增强,便也是修为增强,的确可能会增加破境的成功性,可伴随着的危险也是极其恐怖的,稍微不慎就会被剑意反噬,要么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要么直接就被剑意撕得粉碎。

除非是极其疯狂的人,很少有剑修会选择吞噬剑意来增强修为。

但如果自身足够强大,吞噬一些弱小的剑意,便不会存在什么危险,但弱小的剑意也不能增强太多的修为,可剑崖里的本命剑足足有成千上万把,凭借萧知南的修为,怕是大部分的剑都不会对她构成致命威胁,把那些弱小的剑意全部吞噬的话,亦能有显著的变化。

哪怕是自己也时刻都在想着把这些剑吞噬掉,李梦舟不相信萧知南半点想法都没有。

萧知南自然能够听得出来李梦舟想要表达什么,神情平静的说道:“剑崖里虽然有很多极其强大的剑意,但能够提起我兴趣的也只有剑仙的剑意,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对这些剑做些什么。”

李梦舟撇撇嘴说道:“反正是老师许可你上来的,你想要做什么,我也管不着,虽然你很强,但我也不觉得你能够登上峰顶,如果那里真的有剑仙的本命剑在的话,登山的难度也必然很可怕。”

萧知南没有理睬他,默默朝着山上走去。

李梦舟安静地躺在草甸上,把双手枕在脑后,微微侧着脑袋,望着萧知南的背影渐渐远去,嘴里意味难明的啧啧了一声。

修行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单单是初境天照观想的阶段,便把修行者和普通人完全隔离开来,而自此后,每个境界都有瓶颈在拦阻着修行者,除了天照洗礼这道把全部没有修行资质的普通人拦在门外的高山,四境门槛便是阻拦在修行者道路上的铜墙铁壁。

在没有跨过五境门槛前,修行者的寿命和普通人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只是相貌看起来相对年轻一些,资质不足,想要依靠岁月来跨过四境门槛,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并没有什么意义,就算在经过了数十年岁月,成功跨过了那道门槛,但也面临着即将寿终正寝的绝望,曾经刻苦的修行便全都是白费的,那是真的很绝望的事情。

所以修行资质能够很清晰的判定出一个修行者到底能够走多远,会在哪里止步,虽然很悲哀,但也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

而就算是修行资质很不错的人,若意志不够坚定,也有很大可能在四境门槛外停滞不前。

今日之前的李梦舟甚至已经半只脚跨过了四境门槛,他隐隐也能感觉得到,但现在这种感觉已经荡然无存,好像他距离四境那道门槛极其遥远。

这是让李梦舟很苦恼的事情。

他的视线放在那些插进石头里的本命剑上,这些皆是历代离宫剑院四境以上大剑修陨落时所遗留下来的剑,他不清楚如果把这些剑意吞噬掉的话,能不能重新找到通向四境门槛的道路。

但他很清楚明白一点,依照现在自己受伤严重的状态,就算是剑崖里最弱的一把剑,也足够把他弄死,所以这种念头并没有在他脑海里浮现多久,很快就被驱逐。

其实他心里也很清楚,老师让他在剑崖里思过,绝非是让他去吞噬这些剑意,而是要让他感悟剑意,虽然过程会慢很多,但也安全得多,且自行领悟和强行吞噬外来的剑意,哪个更好是显而易见的。

选择吞噬的剑意也要符合自己的剑意,若是互相排斥,那就不是得到好处,反而可能会损害修行根基,得不偿失,但剑崖上又有多少符合他剑意的剑?

修行是没有捷径可走的,就算有,也不是什么正途,最终得到恶果的还是自己,便也正如山外修士修习那种强行掠夺气海灵元的法门,虽然能够在短时间里变得很强,但很多意志不够强的修士很容易变成白痴,智力直线下降。

就算跨过五境门槛的山外修士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那野蛮嗜血的变强道路,李梦舟是极其厌恶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剑崖上风景很好看

北燕国都,中庆城。

炎炎夏暑的时节,在北燕境内却依然可见穿着薄袄的百姓,经年风雪不化的天弃雪山令得大半个北燕疆域好似永远身处在一个季节里。

北燕都城相对还好一些,真正临近雪山的城镇,湖泊皆冰冻千尺,百姓饱受着煎熬,若非有阵术师加持着阵术,寻常百姓根本无法生存。

在相距中庆城很近的一座小镇里,寒风呼啸着,街上百姓穿着薄袄用忙碌驱散着寒意,此地距离雪山遥远,也就是寻常初冬的温度,但明明是在炎炎夏日,对于已经习惯了的北燕百姓而言,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可柳飞羽就有些受不了了。

他在北燕待的时间也不短了,每日看着天空里的太阳,却感受不到半点温度,在不算太寒冷的情况下虽然也不算坏事,曾经也梦想着能够找寻到一处冬暖夏凉的地方,但冬暖夏凉这个词汇用在这里显然不太合适。

冬天不暖,夏天的确很凉,长此以往,哪怕柳飞羽作为修行者轻易不会生病,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想念自家婆娘,也想念自家儿子,他觉得自己若是继续待在北燕,很可能真的会生病。

好在天枢院暗探给他带来了好消息,那就是他可以回家了。

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东西,但他在暗中调查韩一下落的过程里,也和北燕不少修行宗门打过交道,哪怕他隐藏了身份,但各处通道势必会有很多修行者在堵着,想要安稳的抵达边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北燕的情报机构虽然相比天枢院要差上很多,但也不是毫无作用的,柳飞羽也很担忧会不会被北燕朝堂察觉,从而针对他有什么行动。

他终究在北燕闹出了不少乱子,虽然至今没有暴露身份,但中庆城方圆百里明显到处都有官兵搜寻的痕迹,虽是没有画像泄露出去,但他五境的修为是实打实的,平白无故出现一位五境大修士,若被北燕修行强者察觉到,肯定也能猜出问题来。

他可以轻易瞒过大部分人,但同境界的大修士,甚至比他更强的存在,是他无论如何隐藏,也不可能毫无痕迹的。

而且为了不把隐藏在北燕都城的天枢院暗探暴露出来,柳飞羽每次行动都是亲自出马,天枢院暗探也只是帮他提供一些线索,他很清楚中庆城里有多少修行强者。

北燕是和姜国完全不同的王朝。

姜国朝堂和修行世界平等,像书院和摘星府、离宫剑院基本上是能够和皇帝陛下相同分量的,拥有很大的话语权,但在北燕皇室之上,尚有道宫在压制着。

就连北燕皇室的雪夜太子都是道宫的弟子,甚至在某些方面,能够决定北燕皇权的归属,北燕诸多皇子挤破脑袋都想要拜入道宫,若能得到道宫的支持,皇位便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了。

但雪夜不仅是北燕太子,他的修行资质亦是妖孽,是站立在北燕年轻一辈修行者最巅峰的人物,哪怕是萧知南都要略逊一筹,那些皇子想要撼动雪夜太子的位置,是极其困难的。

可以说,在北燕境内,除了琅嬛剑庐和无涯书院,基本上全部的修行强者都出自道宫,纵然非是道宫弟子,也必定受过道宫恩惠,琅嬛剑庐是唯一和道宫没有半点关联的宗门。

在北燕能够被柳飞羽忌惮的也就是琅嬛剑主和道宫里的那些大人物,前者不会轻易干涉北燕朝堂的事情,但道宫是和北燕皇室紧密相连的,如果有道宫强者出现,就算是柳飞羽也要顾忌三分。

傍晚时分,柳飞羽全副武装,独自离开了小镇,朝着燕姜边境出发。

而几乎同一时间,在中庆城的皇宫大殿里,北燕皇帝接见了一个人。

那是一名身穿灰袍的老者,气息内敛,若非身后背着剑,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普通的老人。

但北燕皇帝很清楚,面前这位看起来很普通的老者其实是道宫里的大人物,非是客套的言论,而是真正的大人物。

只要他想,中庆城在顷刻间就能被毁于一旦,变成一片死寂的荒漠。

“见过王师,没想到道宫会将王师派过来,实在令小王受宠若惊。”

纵然是北燕的皇帝,世间最强大的王朝之一的实际掌权者,面对道宫里的大人物,也要把姿态放到最低。

王行知不仅仅是来自道宫,他在道宫里的身份也是极高,寻常的普通道宫弟子,北燕皇帝或许不必在意,但是面对王行知,北燕皇帝仿佛才是臣子,战战兢兢。

“陛下不必多礼,既然中庆城出现了宵小之辈,朝堂有求道宫,道宫自当会放在心上,而不会敷衍了事。”

北燕皇帝很是热情,连忙把王行知迎到上座,真切说道“雪夜在道宫修行,也要承蒙王师关照,只是一件小事,却要让王师亲自跑一趟,小王很是惭愧。”

王行知淡然说道“雪夜太子的修行资质当世少见,道宫自当尽全力培养,且他对《太玄白首经》感悟颇深,乃是天生的道门圣子,相信待雪夜太子对《太玄白首经》有了更深的感悟,就有希望跨过那道门槛,力压世间所有年轻强者。那姜国里有着所谓道天之子赞誉的沈秋白,也终将会是雪夜太子的手下败将。”

雪夜太子不仅被北燕皇室给予厚望,对于道宫而言,也是能够在未来继承道宫大统的重要人物,沈秋白与其相比,起步算是很低的。

摘星府没有资格和道宫相提并论,纵然只是王行知,也能独自踏平整座摘星府,而雪夜太子是道宫宫主的亲传弟子,他的身份是极其尊贵的,也是在世间享誉盛名的天才。

在姜国境内能够和道宫相对而坐的也就只有梨花书院,而同样是书院亲传的北藏锋,其实在身份层面,是和雪夜太子相等的,但北藏锋的名声在姜国尚且在沈秋白之下,亦是不能和雪夜太子的名望相比。

北燕皇帝也为自己能够生下雪夜这般儿子感到无比骄傲,但唯一值得诟病的便是,在世人眼里,似乎儿子的身份地位要比他这个老子还要高很多,北燕皇帝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但也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开心还是胜过哀怨的。

“按理来说,北燕朝堂的能力应该不至于到要求助道宫帮忙的地步,只要不是出现需要五境修士出面才能解决的问题,中庆城里的力量就足够摆平。”

中庆城里的修行者不像姜国都城那般,虽然也有很多强大的修士,但跨入五境门槛,且类似薛忘忧那般的大物却很少见,甚至没有。

因为北燕那座气运圣地并不在都城,五境的大修士自然也没必要全都挤在中庆城里,若北燕皇室掌控着那座气运圣地,又何必看道宫的脸色,局势自然是和现在相反的。

北燕皇帝的面色有些凝重,说道“不瞒王师,中庆城附近确有五境知神的神秘修行者在暗中活动,不少修行宗门发现端倪,那神秘修士似是在调查些什么,过程里,也有不少宗门修士被杀害,但对方修为境界太高,虽是展开了几次行动,但都无功而返,时至今日,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王行知皱眉说道“燕国境内跨过五境门槛的大修士,都在我道宫的眼线之下,如果中庆城附近出现了一位五境大修士,那么只能是来自外域。”

北燕皇帝说道“或许是和当年那个叫做韩一的年轻人有关。”

王行知微微眯起眼睛,说道“韩一是不二洞里资质最高的弟子,当年入世实修,便奠定了他年轻一辈里无可比拟的地位,那的确是曾经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哪怕是雪夜太子,如今的成就也只是和当年的韩一相等,如果韩一还活着,他所站立的位置将是极其恐怖的。”

白袍剑客韩一,是迄今为止修行资质最为恐怖的存在,唯一能够和他相提并论的也就是苏别离,对于韩一的英年早逝,世人皆感悲痛,因为那是有望成为勘破五境壁垒最年轻的修行强者。

却连五境的门槛都没有跨过去便消逝于人间。

这的确是极其可惜而遗憾的一件事情。

在当年不二洞覆灭时,世人皆以为不二洞里所有人都葬身火海,但在两年后,韩一却悄然出现在了北燕境内,甚至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一夕间覆灭了一座修行山门。

北燕皇室用最快的速度隐藏了这件事情,但终归还是有些蛛丝马迹暴露在世人眼前,被许多说书先生拿来四处传唱,但真实性是有待商榷的,虽然的确会造成某些人的怀疑,但更多的只是当成一个故事来听。

属于白袍剑客韩一的故事。

哪怕已经过去了很多年,除了一些说书先生外,很少再有韩一的名字出现在世间,但说书先生四处游走,不同版本的以韩一为主角的故事依然在宣扬着。

好似韩一从未在这个世间消失,他的名字也一直都存在。

某些人重新把目光投向北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如此针对想要找寻韩一存在于北燕境内痕迹的势力,恐怕是屈指可数的。

最关键的问题是,韩一是晋人,却是在姜国长大的。

那出现在中庆城的神秘修士,也只能是来自西晋或是姜国。

王行知站在北燕皇宫殿前,目光扫视着整座中庆城,神游意识逐渐外放,跨越了数百里的距离,在他视野里出现的修行者,都莫名打了一个寒颤,好像被一双眼睛窥视,又察觉不到半点异常。

中庆城方圆百里,除了在道宫有纪录的五境大修士外,唯一出现的陌生人,很轻易便被王行知的意识锁定。

“找到他了。”

姜国都城。

离宫剑院。

剑崖。

有烟尘缓慢升腾而起。

遥望着那烟尘弥漫之处,李梦舟神情颇有些凝重。

那是距离峰顶很近的位置。

有着很强的剑意在沸腾。

那仿佛要把人撕裂的锋锐气息以眨眼间的速度朝着李梦舟席卷而来,瞬间便充盈在整座剑崖上。

李梦舟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面色也很是苍白,他暗自惊异道“萧知南到底在搞什么?难道峰顶真的有剑仙的剑意?她想要把那剑意吞噬掉?”

剑崖里的剑意全是离宫剑院所有,薛忘忧许可萧知南登剑崖,绝不意味着能够让萧知南为所欲为,但薛忘忧并未出现在剑崖,就连宁浩然也没有动作。

剑崖靠近峰顶的位置,疯狂肆虐的剑意整座离宫剑院里的人都能够察觉到,但除了少数人外,离宫剑院的弟子都不清楚剑崖上除了李梦舟外还有第二个人,所以他们本能猜测或许是李梦舟在剑崖上有所感悟。

但是爆发出如此之强的剑意未免太过夸张了些,李梦舟登剑崖才仅仅半夜的时间啊。

宁浩然的视线从剑崖上移开,望着躺在竹椅上晃晃悠悠的老师,犹豫了一下,说道“萧知南终究是北燕人,让她在剑崖感悟便是看在同为剑门弟子的情分上,她现在试图攀登剑崖峰顶,未免有些不太礼貌。”

薛忘忧闭着眼睛,声音懒散的说道“真正懂礼貌的剑修是很少见的,萧知南绝对不是,她想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可不会在意这件事情有没有礼貌。”

宁浩然沉默不语。

薛忘忧继续说道“何况剑崖峰顶哪是这么容易就能上去的,就算是你大师兄也没有那个资格,尝试是好的,面临失败也是正常的,总是需要这个过程,否则她心里一定会一直想着。”

宁浩然说道“萧知南还真是一个很奇妙的女子,她的意志极其坚定,一直都无畏的行走在属于自己的道路上,她未来的成就该是何等可怕。”

薛忘忧冷哼一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这些?明明有机缘得到剑仙的一丝真意,不去好好领悟,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被师弟师妹超越?在万里平原败得那么惨,丢尽了为师的脸,既然清楚萧知南有多强,便要争气点,把她打败,可不是在这里对她夸赞。”

宁浩然很是委屈的看着老师,剑仙的真意哪是那么容易领悟的,况且还有谢春风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超越他,宁浩然也很想变强啊,但这种事情,哪是说成就成的。

剑崖上的星光很亮,似乎触手可及,月光洒在山路,便像是雪一般,那抹红色的身影缓缓自峰顶踏雪而来。

那一瞬间,星光仿佛黯淡了少许。

星月的光芒尽情的照在萧知南的脸上,那是很美的画面。

修长的身姿丰盈窈窕,步伐轻盈的踩在山路的碎石上,乌黑的秀发随风绽放着最美的时刻,如玉的肌肤透着绯红,神情淡漠,却依旧掩盖不住绝世容颜,当真如烟花般绚烂。

李梦舟莫名的心里浮现一丝悸动。

他静静站在那里,望着萧知南由远及近,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觉得这副画面好美。

萧知南把凌乱的发丝理顺,望着那目不转睛的李梦舟,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好看么?”

李梦舟下意识点头说道“真好看。”

他很快回过神来,有些慌乱的连连摆手道“我没别的意思啊!”

萧知南神色渐冷,说道“好看便是好看,不好看便是不好看,说了好看,又否决,你的意思是说我很丑?”

李梦舟挠挠头,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又没那么说,不是怕你误会嘛。”

萧知南冷笑道“若是思想纯净,又怎会误会,是因为你脑子里想着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才害怕我误会?”

李梦舟瞠目结舌,身子有些哆嗦的说道“你这都是哪跟哪儿啊,我也没说什么吧?”

他承认自己刚才确实有些看呆了,但如此美丽的画面,会看呆也是人之常情嘛,他又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发自内心的赞美了一句,也是担心对方会想歪,毕竟目不转睛的盯着看,总是不太好的事情,怎么就生气了呢?

萧知南倒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聊,她望着李梦舟苍白的脸,说道“你受伤后,面色有些发白,倒是显得好看多了。”

李梦舟怔怔的看着萧知南,想着怎么又轮到你来夸我了?

但仔细一琢磨,他的面色瞬间又黑了少许。

这番话里明显是说他正常肤色的时候长得不好看啊。

不就是稍微有些黑嘛,又不是黑的见不着人,明明也是很帅的好嘛。

“你到峰顶了么?”

李梦舟果断转移了话题,很是有些闷闷不乐,他揉了揉自己的脸,想着难道自己长得真的不好看?

怕是萧知南的眼睛有问题。

萧知南没有察觉到李梦舟内心里的恶意,只是平静说道“我看到峰顶有着不同寻常的东西,但在我想要过去的时候,便被剑意拦住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道宫王行知

李梦舟的脸上显露出几分好奇,说道“能够把你拦住的剑意,莫非峰顶真的有剑仙遗留下来的本命剑?”

萧知南说道“当世仅留的三座剑门,同属一脉,但其实有着不同的传承,离宫剑院便是传承自离山剑仙,在离山剑仙陨落时,他的本命剑自然被其后辈得到,出现在如今的离宫剑院里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虽然明明李梦舟才是离宫剑院的弟子,但对于这种事情,他貌似还没有萧知南了解的多。

不管是西晋剑阁还是姜国的离宫剑院,亦或是北燕的琅嬛剑庐,虽然同属剑门,但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能算是剑门支脉。

因剑门日薄西山,退居一隅,剑修散布世间,成为游野剑客,而自王乘月踏足剑仙之位时,便创立了剑阁,剑阁真正存在的时间不足百年。

离宫剑院的存在甚至要比剑阁更长远,薛忘忧是离宫剑院第四代院长,琅嬛剑庐的存在则更短一些,北燕那位女剑修,就是琅嬛剑庐的第一代剑主。

王乘月自然也是有老师的,虽然他的老师并非剑仙,但也是传承自三十三座剑仙某位的门下,离宫剑院和琅嬛剑庐都有各自的传承。

离山剑仙便是剑门尚且压制百门的黄金时代里的三十三座剑仙之一。

薛忘忧是离山剑仙好几辈的徒孙了。

除了当世现存的三座剑门,其余三十座剑仙的传承已经断绝,但他们曾经的本命剑依然存在于这个世间,若能找到那些本命剑,自然便能继承三十三座剑仙的剑意,甚至在完美领悟某一位剑仙的剑意时,就有希望一举踏足剑仙之位。

据说在西晋的剑山上便有着曾经三十三座剑仙的某些人的剑意,而直系传承于离山剑仙的离宫剑院,剑崖上会有剑仙的剑意,也不算什么意外之事。

只是目前除了王乘月在剑山问道,一举破境入剑仙外,当世再找不到第二位剑仙,也没有剑修能够有机缘领悟曾经三十三座剑仙的剑意。

薛忘忧和琅嬛剑主在年轻的时候都曾登过剑山,具体过程不明,但能够确定的是,薛忘忧和琅嬛剑主至今也没有成就剑仙之位。

所以王乘月虽然在剑山证道,但也不意味所有剑修都能够在剑山证道,这也是要看机缘的。

剑山是一直都存在的,也许在黄金时代便有了,但在剑门衰败之后,数十年里,没有人能够找到剑山的真正所在,王乘月是第一个登上剑山的,而剑阁的出现,也让世人有理由怀疑,剑山便存在于剑阁所在的那片青山里。

但真正登上过剑山的剑修却寥寥无几,世人只是清楚剑山在西晋,而且就在剑阁里,而具体是哪一座山头,却很模糊。

并非是王乘月刻意隐瞒,其实为了重新让剑门回到昌盛时期,剑山是完全对剑修开放的,但能够看到剑山,甚至有缘登山的剑修很少,这也并非是王乘月能够控制的。

冥冥中自有气运安排。

也正如姜国那座气运圣地,皇帝陛下虽然掌握着开启千海境的方式,但其实没有人清楚千海境到底在什么地方。

只是大概猜测肯定在姜国都城附近。

甚至就在都城里。

因为千海境大门开启时,可以有选择的出现在都城各处,但却没办法在都城以外的范围里开启。

“离山剑仙啊”

李梦舟暗自念叨着,曾经虽有三十三座剑仙,算上当世的王乘月也就只是三十四位剑仙,结合世间数之不尽的修行者,过往岁月里,剑仙的存在依然是稀少的。

只是因为剑仙足够强大,才能压制得百门抬不起头来。

剑修从来不是以数量取胜的修行者。

相比曾经那三十三座剑仙,当世唯一的剑仙王乘月或许也只是剑仙里面最弱的,就算是成了剑仙,也不是意味着剑道之路便走到了终点,剑仙里面也有强弱之别,王乘月尚未站立在最巅峰,否则世间就算只有一位剑仙,剑门也不至于仅有三座。

萧知南下了剑崖。

李梦舟仰望着星空,天上有一颗星星似乎异常闪耀。

北燕境内。

地势险要的群山里仅有一条路,通南方。

柳飞羽被衣服包裹的很严实,在不久前,他察觉到有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曾经短暂的出现过,毫无疑问,他已然暴露。

在中庆城附近隐藏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被发现,此际显然是有更强的修行者出现,才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注意到他。

其实柳飞羽很想停下脚步,等着那位强者出现,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但在北燕执行任务的这段时间里,柳飞羽也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毕竟是秘密调查,若是全凭心意到处张扬,他怕是早就死在北燕了,在形势所迫下,他的性格也稍微变得稳重了一些,知道考虑更多的因素。

如果真的有道宫的修行强者追上来,柳飞羽没有足够的信心,若作死停下来,将会有极大的麻烦,虽然觉得很憋屈,但他为了能够活着回到姜国,见到自己的妻儿,也只能避开。

抱着这样的想法,柳飞羽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他的速度奇快,在短短数息间便跨越了十数里地,于深夜降临时,便已然出现在北燕的外境。

北燕虽然是世间最强的五大王朝之一,但其实疆域并不辽阔,很多地域的百姓都生活的很凄苦,若非有着道宫的存在,且有一座气运圣地,北燕也很难跻身五大王朝。

但也正因北燕环境的恶劣,北燕军队能够很快适应各种糟糕境地,作战能力极强,而且也只是对比五大王朝显得疆域稍小一些,一些寻常小国,就算是十数个国度也比不得北燕的领土,北燕军人的凶悍是举世闻名的,能够在世间占据一席之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在五大王朝里,人口量其实是以东魏为末,东魏的疆域虽然要比北燕辽阔,但人口量却是五大王朝里最少的,而且东魏的最北境也很接近北燕的天弃雪山,同样会受到严寒天气的影响,好在只是很小的一片区域。

北燕若想要走出去,东魏其实是最好的选择,奈何因天弃雪山的缘故,反而让得东魏和北燕很难有什么交集,因为两**队都没办法轻易跨越雪山山脉,只能绕路而行,如此一来便势必要经过姜国。

这也是为何姜国是天下必争之地,很多因环境的影响,都不能把姜国驱除在外,想要攻占他国,就必须得先把姜国灭掉。

当然,这也并非是绝对的,若是两国之间有同盟关系,盟国大军想要跨越姜国边境,姜国的驻扎军自然也不会刀兵相向。

然而除了一些附庸国外,五大王朝所谓的同盟其实是很不牢靠的,谁也不能清楚对方军队想要跨越边境存在着什么样的心思。

在最多半个时辰的光景里,柳飞羽的速度骤然慢了下来。

他侧耳倾听着周围的风吹草动,面色逐渐变得有些凝重。

“真是想躲都躲不过去啊。”

柳飞羽朝着来时的方向望去。

漆黑的夜色下,很难看清什么东西,但这些对于柳飞羽而言不算什么难题。

有身影在夜幕下穿行。

眨眼及至。

那是一名穿着灰袍的老者,身后背着一把剑。

柳飞羽神色肃然,细细打量着那看似很普通的老者,渐渐的表情有些惊恐,不敢置信的说道“你是道宫王行知?!”

王行知是早年成名的强者,到如今怕是年龄将要过百,名副其实的老怪物,曾经王行知尚且在世间行走时,便是跨入五境的大修士,时隔二十多年未在世间走动,其修为该是强大到何种程度?

柳飞羽根本没有办法去想象。

“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里面还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王行知淡漠的望着柳飞羽。

已经成婚生子的柳飞羽当然不再是什么年轻人,他只是模样秀气,但早已入了不惑之年,可面对王行知,柳飞羽的确只能算是个年轻人。

柳飞羽有些暗暗咂舌。

他想象过北燕皇室也许会通过道宫来帮忙,搜寻他的踪迹,但做梦也想象不到,会把王行知这种老怪物给惹出来。

他颇有些欲哭无泪之感。

他虽然跨过了五境门槛,但也只是下境而已,在数十年前便是五境大修士的王行知,现在怕是已经达到了巅峰,就算是一百个柳飞羽站在这里,也不够人家吹口气的。

“世人谁不晓王前辈的威名,只是时隔多年,我还以为”

“以为我早已陨落?”

柳飞羽有些嗫喏的说不出话来,这的确是他心里的想法,现在看来,王行知不仅没死,而且活得好好的,甚至比以前还要强大得多,这还真是倒霉到家了。

王行知没有在意这些,淡淡说道“你一路向南,在那个方向除了姜国便是南禹了,而你身上有着军人的锐气,跟镇守在燕姜边境的那位姜国神将很相似,刻意想要调查韩一的踪迹,想来你也是姜国四大神将之一,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

姜国有着四位神将,在各国里都声名显赫,但因柳飞羽镇守的是东境,远在北燕的王行知对柳飞羽并不了解,或者说,除了姜国四大神将之首的唐闻柳,北燕能够接触到的也就是镇守在燕姜边境的狂神将。

柳飞羽默然不语。

虽然现在的局势很危险,且王行知也猜出了他的身份,但他也不愿告诉王行知自己的名字。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根本打不过王行知,若是告知对方自己的名字,等到被打趴在地的时候岂非很丢人?

他有意说出唐闻柳的名字,但是想到唐闻柳在世间都有极高的名望,王行知必然也是知晓的,一下就能拆穿的谎言,说来也无趣。

王行知沉默了片刻,说道“姜国只有四位神将,你不是唐闻柳,也不是那位狂神将,那么也就只剩下花自来和柳飞羽了,据闻花自来花神将酷爱栽花,手指修长,有着一派儒家风采,显然是跟你并不相符,那么你的身份便也无需猜疑了。”

姜国四大神将,唐闻柳是以强大的实力闻名,从无败绩。

而花自来虽是神将,却有着栽花的爱好,身上没有什么军人的锐气,反而像是个念书人。

狂草堂狂神将是以凶悍闻名,除了有一身蛮力,没有什么头脑。

而柳飞羽倒是很贴合军人不羁的形象,但因爱玩爱闹的缘故,也和姜国神将的身份很违和,乃是姜国四大神将里最弱的一位。

王行知不会因为柳飞羽是姜国四大神将里最弱便瞧不起他,镇守边关的四位神将是姜国的第一道防线,不知道打退了多少敌军,在军人里面,各个王朝没有能够和姜国四位神将正面匹敌的人物。

因姜国修行者和朝堂平等的地位,所以朝堂里亦有着很多强大的修行者,姜国的四位神将亦都是五境门槛里的大修士,而像北燕皇室居于道宫之下,军部里便没有跨入五境的将军,因为五境的大修士很不屑入朝为官。

风气不同,造成姜国神将横扫世间的局面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如果真的有战争出现,修行宗门里的强者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但能够碾压姜国四位神将的存在也是屈指可数,毕竟战场并非修行者之间的切磋,哪怕同为五境,身经百战的姜国四位神将,随随便便就能玩死五境大修士。

可独身一人的柳飞羽,远离熟悉的战场,面对同境的对手,也占据不到太大优势,更何况是王行知这般老怪物。

哪怕猜测王行知可能已经突破到五境的巅峰,也确确实实同在五境里,但其实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五境巅峰的大物面对千军万马也是不惧半分,在境界实力相差太过匪夷所思的情况下,其实任何技巧都是无用的。

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一切都形同虚设。

如果是在战场上,柳飞羽或许能够借助优势威胁到王行知,但想要将他斩杀,也是决计不可能的事情。

而远离战场,柳飞羽就连威胁到王行知的本事都没有。

因为王行知覆手间将能把他灭得渣都不剩。

看着面色有些阴晴不定的柳飞羽,王行知平静说道“姜国的柳神将秘密潜入北燕境内,暗查有关当年白袍剑客韩一的踪迹,想来这也是你们姜国皇帝的意思,在说书人口中传唱的有关韩一曾经出现在北燕境内的事情,也只是一段胡编乱造的故事,你们姜国皇帝居然信以为真,当真荒谬。”

不二洞当年是一夕间被灭门的,世人皆猜测不二洞灭门另有隐情,许是有强大的修行宗门不愿看着不二洞壮大,从而斩草除根,但唯一存活下来的韩一却出现在了北燕境内,这很容易便能联想到,是韩一调查出来覆灭不二洞的凶手来自北燕,出现在北燕,便是要去复仇的。

而在北燕有能力在一夕间覆灭不二洞的修行宗门,怕是除了道宫外,再找不出第二个。

柳飞羽当然也有这种猜测。

但他在调查的过程里,并未发现道宫的痕迹,且韩一曾经覆灭的那座修行宗门和道宫也没有什么紧密关联,如果韩一真的怀疑是道宫在暗中搞鬼,他又为何去找一座四境宗门的麻烦?

而且那座四境宗门的宗主在当日破境入知神,韩一必将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也要把那座山门毁掉,从这件事情也能看出来,韩一的目标并非道宫。

可若不是道宫,北燕境内又有哪个修行宗门有能力在一夕间覆灭不二洞?

被韩一灭掉的那座山门显然不具备这种实力,但韩一在来到北燕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灭掉一座四境宗门,紧跟着便开始了被北燕朝堂追捕的逃亡之路。

这种种事情貌似毫无逻辑,但韩一蛰伏两年之久,不远万里奔赴燕国,难道仅仅只是为了灭掉一座四境宗门?

这显然是更加没有逻辑的事情。

所以柳飞羽很清楚,有关韩一在北燕境内做过的事情,他调查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其中必定还有最重要的关键问题隐藏在暗处。

“其实我到北燕来也只是游玩的,因我身份特殊,有些低调也是很正常的,毕竟我可是姜国神将,突然出现在北燕境内,怕是会引起北燕皇室的猜疑,我真的啥都没做,全都是误会啊。”

虽然王行知把事情说得十分清楚,让得柳飞羽有些慌张,但他抵死不认。

只是这番说辞颇有些幼稚了。

姜国四大神将之一,莫名其妙的跑来北燕游玩?

怕是失了智。

姜国和北燕的关系向来很紧张,在边境常有摩擦,就算是派来使臣商谈,也不会派一位神将前来,更何况是偷偷摸摸的潜伏进来。

王行知的神色隐隐有些不悦。

他静静看着柳飞羽,轻声说道“既然柳神将不肯说实话,那老夫便只能按照我北燕皇帝陛下的意思行事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柳飞羽和狂草堂

柳飞羽怔然的望着神情淡漠的王行知片刻,随即有些紧张的搓搓手,讪笑道:“王前辈乃是道宫强者,何必跟我一个小辈一般见识,若是传扬出去,王前辈欺负一个小辈,总归也是很没面子的事情。”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

柳飞羽表面笑嘻嘻,心里可劲咒骂着。

要不是打不过你这老东西,我一靴底拍你脸上,再旋转一百八十圈!

“姜国四大神将之一的柳飞羽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方人物,又何必妄自菲薄,虽然不相熟,但这不是你。”

闻听此言,柳飞羽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王前辈实在谬赞了,在王前辈面前,我柳飞羽又算得了什么,您在江湖享誉盛名的时候,我还在家门前的河边玩泥巴呢。”

王行知皱眉说道:“柳神将在中庆城潜伏了那么久,如今突然不告而别,看来是已经调查到了很多东西,北燕自然没有把柳神将强行留在这里的意思,但若是让你这般轻易的离开,北燕皇室的脸面也过不去。”

柳飞羽笑嘻嘻的说道:“道宫身在山海清幽之地,应该轻易不会过问世事,虽是北燕皇帝陛下请王前辈出山,但我想,以王前辈您的身份,也不至于太过刁难小子,天色不早了,我急着回家,还请王前辈行个方便。”

北燕皇室的事情其实道宫是不会很在意的,像王行知这般人物也不可能听从北燕皇帝的命令,且不论北燕皇帝是什么意思,但只要说通了王行知,柳飞羽自当能够安然离开。

但他有些拿不准王行知究竟是什么意思。

若王行知刻意想要把他留下来,或是想要从他口中知道些什么,情况就会变得有些不可捉摸了。

因为柳飞羽身上只有关于韩一的线索,道宫究竟在意的是北燕皇室脸面,还是不想让柳飞羽把调查到的韩一的事情带回姜国呢?

但姜国天枢院的情报能力是遥遥领先于各大王朝的,无论是北燕皇室还是道宫应当都很清楚,在柳飞羽调查出一些情况时,天枢院就会以最短的时间里传回姜国,那么在此刻留下柳飞羽没有任何意义。

柳飞羽的脑子虽然偶尔会犯浑,但如此浅显的事情他还是能够分得清的。

因他调查到的韩一在北燕境内做过的事情里面,是和道宫完全没有牵扯的,也没有理由去怀疑道宫什么,但如果王行知的目的不单纯,他便很容易就能展开怀疑了。

王行知淡淡说道:“柳神将想要回家,随时都可以,但老夫也总要给北燕皇室一个交代,终归是要留下点什么。”

北燕皇帝的意思当然是希望王行知能够把那神秘修士给带回去,那是因为北燕皇帝不清楚柳飞羽的身份。

柳飞羽身为姜国四大神将之一,如果被扣在北燕都城,那么姜国的军队势必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压境,战争将一触即发。

虽然北燕一直都做着这种准备,但眼下绝不是最好的时机。

柳飞羽的身份特殊,把他强行留在北燕,依照姜国的风格,势必不可能放弃柳飞羽,肯定要想尽办法把他救走,从而投鼠忌器,但相应的,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

姜国和燕国的战争爆发,绝不仅仅只是两国之间,五大王朝都有可能牵扯其中,而且那将会是一场修行者的争锋,道宫在姜国没有能够决定关键作用的势力,但北燕境内却有着一座书院。

那是连道宫都不能忽视的力量。

虽然除了姜国的梨花书院,其他王朝里的书院没有让人心生畏惧的强者,可那毕竟是书院,书院的门徒遍及整个天下,若是不能把境内的书院彻底压制住,战争的爆发,将会内患无穷。

王行知有自己的想法,他漠然的望着柳飞羽,身后背着的那把剑,隐隐有剑鸣声起。

柳飞羽略有些紧张,掌心渗出了很多汗滴,然后他握紧了拳头,讪然的说道:“我身上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实在没有什么好留下的。”

王行知淡淡说道:“总归是有些东西能够留下的,没有什么贵重之说。”

柳飞羽暗自想着自己身上最贵重的东西,就是脑袋了吧?

他面色肃然的盯着王行知,绷紧的身子突然松懈下来,苦笑道:“王前辈不要吓唬我啊,我胆子很小的,您这番话听起来,好像是要杀我啊。”

王行知微笑道:“我要杀你,柳神将是否要反抗呢。”

柳飞羽说道:“反抗是肯定要反抗的,但王前辈若要杀我,我貌似也反抗不了,凭我这微末的一点修为,哪里会是王前辈的对手,也就是垂死挣扎一番,最终还是要嗝屁,想想真是好难啊。”

王行知说道:“柳神将还有心情说笑,看来是一点都不紧张,是老夫的威慑力大大减弱,还是说不愧为柳神将呢。”

柳飞羽连连摆手说道:“我只是感知到王前辈出现在这里的一丝气息便差点吓尿,其实现在都是硬撑着的,就算王前辈真要杀我,我也只能乖乖站着被杀,毕竟我也是姜国神将,总要死的有点尊严,我可是很艰难才把尿憋回去的。”

王行知紧紧蹙着眉头,这番话当真让他有些无言以对。

他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柳神将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柳飞羽嬉皮笑脸的说道:“王前辈过奖了,风趣幽默向来是我的优点,只是我那倒霉儿子没有继承我半分优点,我也很苦恼呢。”

王行知的面色黑了一瞬,冷声说道:“风趣幽默的确是优点,但如果太过的话,便是很不讨人喜欢了,柳神将的嘴巴稍微有点碎。”

柳飞羽乖乖闭嘴。

王行知沉默了片刻,说道:“看来柳神将回家的归程,做了很充足的安排,居然有人专意来接应。”

柳飞羽怔了一下,随即他很快察觉到有着一股极强的气息在靠近这里。

那股气息很是熟悉。

同为姜国四大神将之一的狂草堂。

狂这个姓氏是很少见的,而狂草堂也不愧他的姓氏,整个人狂妄张扬到了极致。

也正因是狂草堂镇守在燕姜边境,所以北燕多次试探性的犯境,都被打得极惨,渐渐地北燕军队也不敢再触界,甚至畏狂草堂为虎。

能把以凶悍闻名的北燕军队打到服气,狂草堂狂神将的凶悍之名犹有过之。

虽然只是北燕小规模的试探,并不能代表北燕军队真正的实力,但狂草堂的威名在北燕境内也是响当当的。

狂草堂和柳飞羽一样,都是知神下境的修为,但狂草堂破入五境的时间要比柳飞羽早很多,虽然尚且没有触摸到知神上境的门槛,但狂草堂想要虐柳飞羽也是很轻松的。

身材魁梧,肤色黢黑的壮汉,扛着一把宽背大刀,步伐虎虎生风,就连地面都在轻微颤抖着,远远望去,便是铺面而来的凶悍之气。

狂草堂奉命前来接应柳飞羽,并没有带太多人,只是随行十几人的小队伍,虽然都只是三境的修为,但在战场上,他们配合默契,杀伐果断,哪怕是面对四境修士,也能轻易斩杀。

“柳飞羽,你在这里磨蹭什么呢?磨磨唧唧像个娘们!”

狂草堂人未至声先到,让得柳飞羽扶额悲叹。

按照狂草堂张狂的性格,怕是就算面对王行知这般老怪物,也敢提刀去砍,但实力如此悬殊,鲁莽绝非益事。

柳飞羽虽然也是天不怕地不怕,但也要看情况,如果实在不妙,他是半点脸皮也没有,能有多苟就有多苟,毕竟相比面子这种吃不饱的东西,活着才最重要。

只要没有涉及到柳飞羽的底线,他是一点都不会在意。

当然,如果对方只是和他同境,甚至哪怕比他稍强一些,柳飞羽也是撸起袖子就开干,但深知王行知的恐怖,便是相当于拿蚂蚁腿去和大象腿扳手腕,纯粹找死的行为,柳飞羽自然要苟着。

但狂草堂却不一样,他才不会在乎对方有多强,是不是能够轻易碾死他,心有不服就是干,哪怕是死,也要往前冲。

寻常时候倒是无所谓,现在这种局面,柳飞羽真担心狂草堂会犯浑,到时候狂草堂被王行知一巴掌拍死没事,自己也跟着送命就亏大了啊。

虽是这么想着,但是闻听狂草堂那雷震般的声音,柳飞羽也是忍不住怒怼道:“你丫才娘们呢!长得像个男人,实际上不是个男人!”

狂草堂的年龄是要比柳飞羽大几岁的,但是柳飞羽儿子都六岁了,狂草堂却还没有成亲,所以用这番话来怼狂草堂,是无往而不利。

虽然没成亲不代表就不是男人,但兄弟之间互怼,哪里会按照真实情况来,当然是自己开心最重要。

狂草堂恼羞成怒,挥舞着宽背大刀直接就砸向柳飞羽,“你好!就你好!天天被你家婆娘训得像条狗一样!”

“我乐意!你管得着嘛!有能耐你也找个婆娘啊!我呸!”

“呸!”

“呸呸呸!”

“......”

王行知默然无语的看着那姜国两大神将仿佛泼皮无赖般打着口水仗,想着如此人物,却能镇压他国不敢犯境,当真是奇哉妙哉。

狂草堂身披甲胄,盔甲的制式很精细,虽然看起来有些笨重,但却丝毫不会影响动作,便好似没有穿着衣服一样自在轻松。

相反,穿着厚厚棉衣的柳飞羽就显得有些笨拙了,被狂草堂举着宽背大刀追着砍,但实际上,动作虽是很夸张,却都是嘴巴上的能耐。

狂草堂手里的宽背大刀被他挥舞的虎虎生风,虽然主要是口水仗,但他的动作大开大合,嘴里骂着起劲,加上动作的配合,显得极具感情。

嗤——

宽背大刀划破空气的刺耳声音极其突兀的呈现在王行知的面前。

也不知是狂草堂有意还是无意,宽背大刀径直朝着王行知砸落。

柳飞羽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只是呆傻的望着。

王行知背负着双手,神情平静地望着那当头砸落的宽背大刀,狂草堂的目光极其凶狠,显然是他有意为之。

知神下境的大修士倾力斩落的一刀,仅仅是斩出的刀风,便摧枯拉朽一般,将得山野间的树木刮倒,好似遭逢了一场自然灾害,在刀芒的压迫下,地面寸寸龟裂,尤其是王行知的周围,视线所及处全面崩碎。

如此势大力沉的一刀,好似要将大地劈开,恐怖的气息惹得惊兽鸟散,山野间的平静被瞬息打破。

然而面对狂草堂的疯狂攻势,王行知却淡然自若,只是眸光平静的望着狂草堂。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

时间仿佛凝滞。

画面定格在那一刻。

但王行知却动了。

他只是缓缓抬起手臂,轻轻弹了一下手指。

空间荡起一片涟漪,随即在很短暂的时间里,涟漪不断扩大,一股无形的波纹狠狠撞击在狂草堂的胸口,凝滞的画面崩溃,狂草堂的身影也如离弦之箭般急速倒飞了出去。

等到柳飞羽反应过来的时候,狂草堂已然躺在了百米开外,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是看向王行知的目光也更加凝重。

不愧是活了近百年的老怪物,狂草堂怎么说也是知神下境的大修士,一身蛮力无可匹敌,但在王行知的面前,却仿佛孩童一般不堪一击。

“真特么疼啊!”狂草堂艰难的爬起身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宽背大刀,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

站在远处跟随狂草堂而来的那些同样身披甲胄的姜**人,纷纷便想涌上来,但被狂草堂伸手制止,他鼻孔朝天的望着王行知,闷声闷气的说道:“久闻道宫王行知已然超凡,一直不能有幸战一场,今日大好的机会,绝不能错过,再来!”

他脚底的地面崩碎,身形再度弹射而来,百米的距离眨眼及至,双手高举着宽背大刀,势若雷霆的怒斩而落!

“素闻姜国神将狂草堂是一位猛将,倒是让老夫好好见识了一番,虽然你在燕姜边境很是威风,打退了不少北燕将士,但若因此过于得意,便也只是一个蠢货罢了。”

王行知微笑着看向狂草堂,就这样不躲不避的等待着狂草堂斩下那一刀。

狂草堂黢黑的脸庞颇有些狰狞,他怒吼道:“老家伙,竟敢小瞧我!”

他的话语里没有半点客气,疯狂催动气海灵元,直接便斩出了最强的一刀。

柳飞羽虽然不愿招惹王行知,但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狂草堂孤军奋战,他直接撕碎了身上裹着的棉衣,伸手一招,腰间挂着的长剑便自动破鞘而出,被他紧紧握在手里,“狂草堂,我来助你!”

姜国两大神将联手,也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四位神将分别镇守在不同的边境,很难有相聚在一起的情况发生,跟随狂草堂而来的那些姜**人心里也很是激动。

他们没有在意自家神将能不能打得过王行知,只是纯粹因为柳神将和狂神将的联手而激动。

王行知淡然的模样在狂草堂眼里,无疑是对他的一种戏弄,这让他心里十分恼火。

虽然很不希望柳飞羽来捣乱,但狂草堂也很清楚王行知这老怪物可不是寻常角色,战斗是一回事,完成陛下交待的任务把柳飞羽安全的带出北燕才是重中之重。

狂草堂虽是狂妄,但也不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也只是在执行任务的期间,按照自己的性子搞搞事,可不是真的白痴到全按自己性子来,否则就算他有着强大的实力,也做不到神将的位置。

神将是统帅,可不是冲锋陷阵的士兵,若是半点头脑都没有,哪个皇帝敢把这样的憨货放在重要的位置上。

狂妄是本性,思想可不能幼稚。

柳飞羽和狂草堂的配合是很默契的,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聚在一块,但偶尔在年关的时候,也是有回都城的时候,他们之间的默契并不会因时间而消亡,那是透在骨子里的。

在一击未果时,他们反应很是迅速的拉开距离,在王行知周围三米内设下樊笼,大量的天地灵气被搬运而来,王行知所站立的位置,地面往下塌陷数寸,刀芒和剑气呼啸着,不断斩击在王行知的身上。

浓浓的烟雾滚滚而起。

闷雷声在山野间炸裂。

一道道光柱自苍穹坠落,将得地面砸的惨不忍睹。

有剑鸣声响起。

刺破了尘雾。

泯灭了震雷。

斩碎了光柱。

王行知的身形在烟雾里缓缓呈现,他的神情依然平静,其背后的长剑震颤着破鞘而出。

几乎在同一时刻出现在柳飞羽和狂草堂的面前,他们仓促迎击,直接被砸飞,那柄长剑在半空中停滞片刻,重又回到王行知身后背着的剑鞘之中。

一切在瞬息间归于平静。

夜空里那抹明月散发着银辉,星海里卷动着莫名的气息,王行知并不算挺拔的身姿静静地站在那里,却好似一座屹立千年不倒的高山,强大而平静。

第一百八十五章 暑时盼望那一碗凉茶

满天的繁星挥洒着淡淡光芒,星光穿过山野间的梢头,将得那坑坑洼洼,好似被陨石轰击过的景象呈现出来。

静立在那里的王行知微微眯着眼睛,他望着不远处爬起身来的柳飞羽和狂草堂,有些赞赏的说道:“不愧是姜国两位神将,虽然可能是最弱的两位,但你们展现出来的坚毅,的确要远远胜过北燕那些将士。”

北燕没有什么成名的将军,虽然北燕军里各个勇武凶悍,但也只是相对而言,真正领军的人物,很难和姜国四大神将相提并论。

“哼!”狂草堂拍打了一下身上沾染的尘土,目光冰冷的看着王行知,说道:“你也就是活得稍微长一些,估计也没有多少年可活了,却还要亲自来追柳飞羽那个白痴,当真有些丢份!”

柳飞羽有些恼怒的瞪着狂草堂,说道:“你说话口无遮拦就算了,挤兑我干什么?咱们可是一波的!”

狂草堂理都不理柳飞羽,虽然在王行知剑下败得极惨,但他却觉得很是痛快,而且输给王行知这种老怪物也不丢人。

王行知默默看着柳飞羽和狂草堂,莞尔一笑,说道:“追也追了,打也打了,只是切记日后再到北燕游玩,便正大光明,莫要偷偷摸摸。”

柳飞羽很是诧异的望着王行知,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王前辈这是打算放过我了?”

王行知说道:“北燕皇帝陛下也只是想要弄清楚你的身份,弄明白你潜伏在北燕是何种目的,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又何谈放不放过一说。”

柳飞羽默然不语。

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但却是很简单的做了结尾,似乎真的变得很简单了起来。

其实柳飞羽在北燕调查到的东西都已全部送回姜国,王行知就算把柳飞羽杀死也没有什么意义,但就这么结束,似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那毕竟是王行知啊。

道宫里活了近百年的老怪物。

北燕皇帝把王行知请出来,难道就只是追过来把他们虐一番就完事了?

柳飞羽的脑子虽然不是很好用,但这一刻,他好像开光了一般,紧紧抓着某些细节,觉得这里面大有问题。

但王行知却真的转身便离开了。

仅仅在瞬息间,便消失在了山野里。

“不寻常啊,很不寻常。”柳飞羽摸索着下巴,眉头紧皱。

狂草堂重重地拍了拍柳飞羽的肩膀,说道:“你如此这番动脑筋还真是罕见,其实我很是想不明白,陛下怎会派你来北燕执行任务,那就好像让性子急切的粗汉绣花,那才是真的不寻常,陛下对你怕是有什么误解。”

柳飞羽在很认真的思考问题,便也没有怎么仔细去听狂草堂的话,自顾自的说道:“像王行知这般人物,该是说一不二的,他先前说要让我留下点什么,现在却轻易便走了,想想还是觉得有问题。”

狂草堂默然的看着柳飞羽,他似乎渐渐明白陛下为何把柳飞羽派来北燕执行秘密任务了,依照从前的柳飞羽,哪里会有这般思想,现在如此谨慎,那认真思考的模样还真的有点小帅呢。

猛然间,柳飞羽面色一白,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摔倒,他骇然的望着王行知离开的方向,“原来你想要让我留下的就是这个?”

狂草堂看着地面上那浓稠的鲜血,神情也骤然凝重了起来,“那老怪物还真是厉害,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伤到这种程度,修行者的一口心头血极其宝贵,你怕是几年里都要躺在病床上了。”

明明受了重伤,但柳飞羽却没有半点察觉,这种手段何其恐怖。

柳飞羽整个人都变得萎靡不振,模样狼狈到了极点,让他躺在病床上修养几年,比直接杀了他还要难受百倍,他可是姜国堂堂的神将,若是几年里窝在病床上,等他再度踏足疆场时,将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如果不能恢复过来,他神将之名怕是要易主了。

......

深夜,亥时三刻。

中庆城,皇宫大殿内。

北燕皇帝很是错愕的看着王行知,他神情渐渐变得有些阴郁,说道:“姜国四大神将之一的飞羽神将,秦宣那个混蛋把一位神将派到我北燕都城,甚至潜伏在暗处,究竟居心何在!”

柳飞羽潜伏在中庆城附近,虽然暗地里做了不少事情,但也并没有闹出很大的乱子,也就是杀死了一些修行山门的弟子,但那些都是四境宗门,死几名弟子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不至于让北燕皇帝动怒。

但那些四境宗门的弟子终究是他北燕的子民,身为皇帝,总不能不管不问,随即在抓捕神秘修士的过程里,被柳飞羽耍过几次,才算是惹恼了北燕皇帝,虽然没有弄清楚柳飞羽的身份,但也知晓地方很可能是跨过五境门槛的大修士,这才想着请道宫修行强者出手。

王行知出现在皇宫里是北燕皇帝没有想到的,但王行知也的确很快就找到了那神秘修士,并且弄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只是对于王行知没有把柳飞羽直接带回来,北燕皇帝心里颇有些怨念,但也不敢说些什么,而且他心里也很清楚,如果只是寻常没有身份的五境大修士,哪怕有着绝高的修为境界,可在道宫面前,也只是可以被随意碾杀的人物。

修行山门里和山野里的五境大修士,在身份上自然有着很大的区别,北燕皇帝或许会以礼相待,但也不会真的因为对方是一个五境大修士便丢掉自己的尊严。

但柳飞羽是姜国四大神将之一,北燕皇帝虽然有心要挑起和姜国的战争,但终究战争还没有打响,把柳飞羽杀死在北燕境内,将是很麻烦的事情。

可就这么把柳飞羽放走,北燕皇帝不甘心。

王行知平静地望着他,沉吟片刻,说道:“姜国柳神将秘密潜入我北燕都城,自然不可能让他轻轻松松的回去,至少在几年里,柳飞羽都只是个废人了,在魏国的边境,若是长时间没有柳飞羽镇守,那边也不可能毫无想法,这都是有机可乘的事情。”

北燕皇帝明白王行知是什么意思,他的神情渐渐有所缓和,轻声说道:“魏国人喜狩猎,骑兵为长,可谓所向披靡,但那魏国皇帝也不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家伙,想要让他们主动和姜国刀兵相见是很难的事情,但只需找出一个理由,在东境没有柳飞羽的情况下,的确能够做很多事情。”

“而如果姜国要重新调遣神将赴东境,势必会有一方存在空缺,但这是很遥远的事情,北燕如今没有足够的兵力和姜国对着干,想要拉拢魏国,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王师重创柳飞羽虽是很好的事情,但为何不把那个狂草堂一起解决掉?真正阻碍着我北燕铁骑的人是狂草堂那个莽夫啊。”

王行知淡淡说道:“陛下目前能够做什么,您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我重伤柳飞羽也是给他一个教训,维护的是陛下的脸面。但如果把狂草堂重伤甚至杀死,便是直接挑起战争,姜国绝不会善罢甘休,陛下又是否做好了准备?”

北燕皇帝默然不语,他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但王行知说的话也是事实,是他考虑的有些不够周全了,狂草堂常年镇守着燕姜边境,岂是随便就能杀死的,如果可以,早就能这么做,但后果是北燕所不能承受的。

姜国是天下必争之地,但却一直都存在着,想要灭掉姜国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若仅仅因一时之气便杀死姜国的两位神将,姜国一旦反扑,北燕别说走出去,怕是很快就会生灵涂炭。

纵然北燕有着道宫的存在,但姜国也有书院,真的不顾一切打起来,最终很可能两败俱伤,渔翁得利。

北燕若要正式向姜国开战,就势必首要解决书院的问题。

只要书院一日存在,北燕就没有绝对打赢姜国的希望。

而在北燕都城的无涯书院也是具备着很重的话语权,甚至就连道宫的弟子都曾在无涯书院里修习,是很难在短时间里轻易扳倒的,若要鲁莽去动北燕都城里的那座书院,恐怕也能让北燕元气大伤,很是得不偿失。

这是需要时间做充足准备的。

王行知思忖着说道:“白袍剑客韩一的确曾出现在北燕境内,那些说书人不知编撰了多少故事,现在姜国有意查询韩一的踪迹,显然心里是怀着韩一还活着的念想。”

“虽然那些说书人的嘴巴没办法管制,但柳飞羽也不可能查到太多东西,姜国决然不会那么轻易放弃,就算是只能找到韩一的尸体,他们也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把尸首带回去。”

北燕皇帝阴沉着脸说道:“当年韩一突然出现在中庆城,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他的存在,不声不响的便覆灭了一座山门,他仅仅只是一个人啊,那座山门里居然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甚至其宗主在当夜刚刚破境入知神,依然被韩一杀死,现在想想,那么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王行知说道:“白袍剑客韩一的确是很难得的人物,他既然有能力杀死初入五境门槛的修行者,那么他当初的境界也绝对不低。”

“或许是因那座山门的宗主正在破境的关键时刻,被他偷袭而死,但整座山门里数千弟子,一夕间被杀尽,绝非是寻常人物能够做得到的,他就算没有跨过五境门槛,也绝对不弱于不二洞灭门前巅峰时期的韩一。”

“不二洞里尽是出些妖孽,李道陵的眼光当真毒辣,三十年间居然寻到了六名修行资质艳绝的弟子,每一个走出来,都不输给现在那些站在年轻一辈最高峰的天才。仅仅六个人虽然并不多,但纵观世间各国,若非算在一起,王朝里也很难一下子找出来,也不怪乎不二洞当年被如此忌惮。”

“仅仅是一个韩一便闹得北燕不得安宁,如果他们是我道宫弟子,那么这个世间也早已被道宫光辉笼罩,可惜,除了韩一外,这些人全都死了。”

不二洞在短短几十年时间里,便险些能够挤入山海清幽之地,对比摘星府和离宫剑院这些五境上宗,不二洞获得的成就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被世间某些修行宗门忌惮是很正常的事情。

因不二洞里的人都很张扬,尤其不二洞主李道陵本身就是不守规矩的人,一个人或是一个宗门强大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不守世间规则,任意妄为,便正如曾经的剑门。

剑门曾压制百门数百年都抬不起头来,好不容易剑门衰败,退居一隅,若是再坐看不二洞强大起来,肆意破坏世间规则,对于修行世界而言,绝对是一场灾难。

而李道陵更是在极短的时间里要勘破五境,踏入更高的境界,这或许也是让某些人坐不住的主要原因。

但其实这本身是没有什么逻辑的事情。

很少有真正强大的修行宗门因看不得其他宗门强大,就趁机下黑手,但世间总会有些人心存恶念,这本来也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何况不二洞因何覆灭,终究没有具体的缘由,一切都只是世人的猜测。

而已经消失的名字,现在又渐渐重新出现在世间,冥冥中似乎有着某种契机在涌动。

......

......

芒种过后,很快便到了大暑,这将会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暑,热也,就热之中分为大小,月初为小,月中为大,今则热气犹大也。大暑有三候,一候腐草为萤;二候土润溽暑;三候大雨时行。

所谓三候,便是一候腐草为萤:萤火虫乃腐草所变,萤火虫又名‘烛宵’、‘耀夜’,是大暑迎接立秋的诗意之虫,轻罗小扇扑流萤,萤火虫在静夜里穿梭时,便意味着爽秋将至。

二候土润溽暑:天气开始闷热,土地也很潮湿。溽是湿,大暑时,湿气浓重,湿热令人难耐。暑是煮,火气在下,骄阳在上,熏蒸其中为湿热,人如在蒸笼之中,气极脏,也就称‘龌龊热’。

三候大雨时行:大暑时节,因湿气积聚而时常大雨滂沱,经常有大的雷雨降临。

大暑时,凉茶便是最畅销的饮品,由金银花、夏枯草、甘草等十多味中草药煮成的茶水,有清凉祛暑的作用。

李梦舟此刻便很想喝一碗凉茶。

他已经在剑崖上待了快一个月时间。

但距离剑崖的峰顶还很遥远。

期间他尝试过想要登顶,但莫说触摸到峰顶,在距离尚有百丈距离时,便寸步难行,那锋锐的剑意直欲将他身体撕碎,就连意识也遭受重击,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

随后他便没有再尝试过,而是就地坐下,领悟那些剑意。

近一个月的时间,李梦舟的伤势早已痊愈,虽然依旧没能跨过四境门槛,但也已经恢复到了曾经的巅峰,处于半只脚跨过四境门槛的境界。

他不断尝试着接触剑意,剑意自主的反击正好被他拿来淬炼身体和意志,在树宁镇用药浴淬炼出来的精髓,全部隐藏在他的四肢百骸,如今也渐渐渗透出来,令得他的体魄变得更为坚固,虽然仍旧远远不能和山外修士的体魄相提并论,但最起码是一种自保的手段,不会轻易被人拿剑砍死。

但如果他的境界不能突破,拥有再强的体魄,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便如他受不了谢春风那一剑,在高境界的差距下,强悍的体魄也只是能够挡下一次攻击,不至于瞬间被弄死,但若是没有实力解决对手,再强的体魄也会被砍碎。

跟这些剑意相处的时间长了,压迫感便也弱了很多,再想借助剑意淬炼意志和体魄也没有了效果,因为除了踏足峰顶,剑崖里的剑意已经不再攻击他。

他最近一段日子里一直都在默默思考如何跨过四境门槛,可以说什么都没做,只是呆呆坐着思考问题。

暑时的炎热便让他颇受煎熬。

在全身心有事情去做的时候,他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可一旦闲下来,便有些受不了了。

虽然强大的修行者都能够寒暑不侵,但李梦舟从未真正避暑避寒,因为此乃自然之道,没必要去刻意避免,像什么所谓闭关辟谷的事情,打死他都不会去做,难道红烧肉它不香嘛?

他在剑崖上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也不是靠着露水和野菜过活,到了饭点自然会有离宫剑院的弟子来送餐,只是送餐的人不会登山,需要李梦舟下山来取。

可凉茶这种饮品可不是像吃饭那般,在炎热的天气,那是有很大需求的,没办法等着到了饭点有人来送餐。

而且就算在此际避暑,他已然很渴,那种感觉是没办法遗忘的,他躺在草甸上,砸吧着干涩的嘴巴,期盼着会有人来给他送凉茶来。

也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像是突然感知到了什么,他动作十分敏捷的爬起身,朝着山下疯狂奔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人在剑崖坐,债主天上来

暑气烘烤着整座都城,铺面的热浪令人直欲昏厥,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百姓们撸起袖子和裤脚,姜国的风气虽然不至于太过传统,但也未到让百姓们能够无所顾忌在大街上光膀子的地步。

男人们尚且能够撸起袖子和裤脚,但妇人们最多也就是把袖子撸到手腕上,未出阁的少女便也只能穿轻薄些的衣服。

临近黄昏,暑气稍微降低了些许,但那种燥热感依旧在持续着,蚊虫也开始肆虐。

飞羽神将府里。

驱蚊的香炉缓缓飘散着烟雾,大约五六岁的男童直接坐在地板上,抱着一块冰啃着,卧榻上的柳飞羽眼巴巴的望着,心里暗自恼怒,臭小子一点都不知道体恤为父。

富贵人家都储存着冰块,便是为了熬过酷暑,柳飞羽虽是神将,但其实家里没有多少金银,但冰块这种东西虽是很难储存,但也总会有一些。

直接抱着冰块啃实在暴殄天物。

柳飞羽是前几日才刚刚回到都城的,因被王行知打伤,没办法继续赶路,便跟着狂草堂在边境驻扎的城池里修养了一段时间。

但是都城里知晓柳飞羽回来的人并不多。

便在柳飞羽眼巴巴望着自家啃冰的儿子时,他听见房门外有说话的声音。

“弟妹且先忙吧,我到里面和飞羽说些话。”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柳飞羽目光所及,便看到了背负着双手的江听雨。

“江院首,您怎么来了?”

江听雨的神色肃然,他望着躺在床榻上脸色很苍白的柳飞羽,沉声说道:“狂神将送回来的消息,描述的并不详细,你在北燕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居然会伤得这么重?”

当时柳飞羽已经赶到了北燕的外境,那不在天枢院暗探的侦察范围内,潜伏在北燕的天枢院暗探主要目标皆在中庆城,他们只是知道北燕皇帝请出了道宫的强者,但具体是谁,并不清楚。

而这些事情,狂神将在信件里并没有仔细描述。

只是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这本身也是狂草堂的作风,要让他啰哩啰嗦写一堆信是不现实的,虽然在燕姜边境有随军的文吏,但显然那封信是狂草堂亲自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很是难看。

“翩儿,找你娘亲去。”柳飞羽把自己那啃冰的儿子轰走。

那小子眼珠滴溜溜转着,想着以前老是被爹爹欺负,现在爹爹躺在床上病恹恹的,到时候再惹娘亲生气,就可以任意坑爹了。

爹爹虽然卧病在床,但也可以灌输思想,教唆坏事啊,到时候就算惹了什么事情,就说是爹爹教唆的,那简直是完美的计划。

所谓虎父无犬子,小柳翩哪怕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模样长得像是女孩子那般可爱好看,但显然也不是真的如表面上那般乖巧。

曾经单纯的小娃娃被老爹天天坑,总会成长起来。

柳飞羽完全不知道自家儿子有着坑爹的念头,他看着儿子蹦蹦跳跳的跑出房间,面色随即变得凝重起来,看着江听雨说道:“我也没想到北燕皇帝居然会把道宫王行知这老怪物请出来,就算是我和狂草堂联手,也完全不是王行知的一合之敌。”

他简单的述说了一下。

江听雨摸索着下巴,神情肃然,说道:“王行知成名的时间甚至要比薛院长还要早很多,在他跨入四境门槛时,薛院长尚且只是一个孩童,当今世间,活了近百岁的老家伙屈指可数,但无疑都是极其恐怖的存在。”

只要跨入五境门槛,寿元有了显著增长,修行者才能轻易突破人类寿命的极限,虽然在普通人里面也有能够活到百岁以上的,但五境大修士人人都能活到一百三十岁,哪怕相貌变得苍老,身体素质依然很强悍,完全是两码事。

而勘破五境壁垒,寿元将会变得更多,活到两百岁也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王行知虽然近百,但也没有跨过百岁,修行本身便是具备无穷无尽的危险,平均寿命甚至还不如普通人,毕竟修行者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陨落。

这本来也是追求‘长生’所要付出的代价。

王行知早年便已跨入五境门槛,几十年的光景,就算资质再差,修为境界也不会弱到哪里去,何况王行知年轻时也是修行天才,江听雨猜测,王行知现如今的修为境界可能不止在五境巅峰。

柳飞羽有些暗暗咂舌,“王行知那老怪物莫非已经勘破了五境壁垒?”

江听雨说道:“这并非不可能。”

修行山河里也就是只有山海清幽之地里才有勘破五境壁垒的陆地神仙般的人物,整个姜国境内,至少在明面上,除了梨花书院里的那位,再没有第二个勘破五境壁垒的存在,当年倒是有一个李道陵,可惜在破境时魂归道天。

薛忘忧和陈莫西也只是站在那座五境壁垒的近前,尚且没有能力打破。

王行知在道宫里可不算最强的。

江听雨也只是按照王行知的年龄来推测,能够跨过五境门槛的又有哪一个是庸才,但勘破五境壁垒也绝非很容易的事情,那是真的难如上青天。

也许王行知依然在五境门槛里,但也至少触摸到了五境壁垒,随时都有可能打破。

道宫身在山海清幽之地,从那里走出来的老怪物,就算勘破了五境壁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你好好待在家里修养,东境边疆的事情陛下自有安排,正好也多陪陪家人,弟妹可是个好女人,翩儿那小家伙也不错,要好好培养。”

江听雨没有在神将府久留,随意和柳飞羽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

剑崖山脚下。

潺潺流淌的小溪边,站着一道身影,他来回踱着步,时而抬头望月,时而低头沉思,似乎有着心绪万般。

“喂,江子画,你怎么来了?”

江子画虽然偶尔也会到剑崖来看看李梦舟,说一些有的没的,但总计也没有出现多少次,此刻突然看到江子画,李梦舟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

“我有几日没来看你了,怎么样,在剑崖独自待了近一个月,有没有变傻?”江子画是不敢想象这种事情的,整座剑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跟被关小黑屋有什么区别?

若非每日有人专意送餐,他抽空也来看看,还真担心李梦舟会不会在剑崖疯掉。

李梦舟说道:“确实很枯燥,老师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能够离开啊,我现在的修为已经恢复过来,觉得就算继续留在剑崖领悟剑意,也不太可能让我破入四境。”

江子画说道:“或许再多待几个月你便能够跨入四境门槛,但我想你肯定也受不了,这剑崖又没有什么禁制,你觉得可以,自然随时能够离开,但不落山怕是不太愿意让你这么快就离开,毕竟在明面上,你是在受惩罚,哪能随便下剑崖。”

李梦舟冷笑道:“我已经承受住了谢春风那一剑,在剑崖思过也就是走个样子,不落山要是有意见,让他们来找我便是。”

在剑崖里这段时间,李梦舟确实有些憋屈,毕竟近一个月哪里都去不了,就算不被憋疯,也是到了发疯的边缘。

但近一个月的剑意淬炼意志,也不至于让他真的疯掉,情绪上稍微有些波动也是正常的,无非是一种宣泄罢了。

江子画露出一副诡异的笑容,说道:“别说,不落山里的确有很多人想要挑战你,除了有些人存着心思给陆长歌报仇外,大多数人是觉得你剑院七先生的身份名不副实,抱着这种想法的人还不少,所以不仅仅是不落山的弟子想要挑战你。”

连四境门槛都没有跨进去的剑院七先生,如果将其打败,便也强势打了离宫剑院的脸,就算很多人都清楚李梦舟接下谢春风的一剑都没死,但依然信心十足。

“外面都说离宫剑院的七先生就是个废柴,但架不住身份高,想要在修行世界扬名,要么具备绝高的修为境界,要么便是挑战修行强者,貌似没有比打败剑院七先生来扬名更轻松的了。”

李梦舟有些错愕的看着江子画,随即撇嘴道:“这种事情何其无聊,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剑院七先生,岂是他们想挑战就能挑战的?有资格挑战我的也就只有沈秋白和北藏锋那些人。”

江子画忍不住赞叹道:“你还真是臭不要脸啊。”

李梦舟微笑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离宫剑院的七先生乃是亲传,身份尊贵,的确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挑战的,但如果不接受挑战,貌似也容易被诟病,若是像宁浩然这般,就算不接受挑战,也没人会说什么,但李梦舟只是区区三境修士而已,不服气者大有人在。

奈何,李梦舟又怎会在意这些,他若是接受挑战,岂非意味着每日都要和人打架?他又不是闲着没事做,哪有功夫理会这些人。

他本来也不在乎什么名声,别人说什么无关紧要,只要不惹到他,他才懒得理睬。

江子画此时有些激动的说道:“那些事情倒是不重要,咱离宫剑院最近最重要的事情,是大师兄即将要回到都城了!”

李梦舟稍微懵了一下,说实话,他都有点暂时忘记原来离宫剑院还有一位大师兄的。

自他考入离宫剑院时至今日,也只是听说过大师兄,据说大师兄很早便外出实修,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了。

离宫剑院的大先生,亦是首席亲传,那是能够和沈秋白、北藏锋并肩的姜国最为妖孽的人物,也是最有可能在二十多岁便能跨过五境门槛的人之一。

欧阳胜雪!

便是大师兄的名字。

那在离宫剑院绝对是很传奇的人物。

除了院长薛忘忧,欧阳胜雪绝对是剑院弟子最崇拜的人。

看着江子画有些激动的样子,显然他也是大师兄的崇拜者之一。

李梦舟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大师兄对他而言终究还只是陌生人,他虽然也很期待能够见到大师兄,心里也会存着敬意,但在感情上,显然远远比不了四师兄。

眼见李梦舟稍显平静的模样,江子画便很是不满的说道:“大师兄是离宫剑院首席,别看都是首席,但谢春风可没办法跟大师兄相提并论,如果当初大师兄在的话,谢春风也不敢向你拔剑。”

李梦舟说道:“让谢春风拔剑的是路中葙,就算是大师兄,也不可能会是路中葙的对手吧,连老师对待路中葙的态度都有些说不清,大师兄难道还能阻止谢春风拔剑?”

这当然是不太可能的。

欧阳胜雪就算再强也强不过不落山主路中葙,莫非是大师兄脾气不好,就算是面对路中葙也敢挑事?

这倒是有些可能。

江子画摇摇头说道:“那倒也不至于,大师兄是很温和的人,他身上有着剑修的气魄,也有着君子的风度,但老师和大师兄都在场的话,就算是路中葙也会留点余地吧。”

李梦舟表情有些怪异,有着君子风度的剑修,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呢。

像沈秋白、北藏锋和欧阳胜雪这样的人物,在身份上甚至还要高过皇子,虽然不至于让路中葙有所顾忌,但在都城里也的确不好做些什么。

他跟薛忘忧是私人恩怨,外人也管不着,但在身份响当当的年轻强者,是有着皇帝陛下护佑的,薛忘忧的身份和境界在那里摆着,就算是皇帝陛下也要给几分面子,但路中葙哪怕是一宗之主,在身份上确实要差上薛忘忧许多,对于皇帝陛下的命令,不敢有半点违背。

与其说是欧阳胜雪出现在朝泗巷,会让路中葙留有余地,倒不如说给皇帝陛下面子。

总之,欧阳胜雪回到都城,对离宫剑院而言,是极好的事情。

李梦舟让江子画备了壶凉茶,便又重新回到了剑崖上。

虽然他随时都能够离开,但是想着峰顶可能会有离山剑仙的剑意在,仅仅是尝试了一次便放弃,总觉得有些不甘心。

他站在当初昏迷的位置,望着剑崖峰顶。

哪怕世人皆道他是个废柴,不配成为离宫剑院的七先生,但李梦舟就是有这种盲目的自信,他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的天才。

回顾过往岁月,在短短半年时间里便从一个普通人站在四境门槛的高度,除了他李梦舟还能有谁?

哪怕道藏记载过曾经也有像李梦舟这般,在超过观想的年龄时才踏入修行之道,但也没有在半年时间里就迫近四境门槛。

如果这都不算天才,那什么才算是?

李梦舟暗暗想着,那些恶意诽谤他的人纯粹都是因为嫉妒。

......

内城的一座仙府客栈里。

漫天繁星散布着银辉。

两位姑娘坐在一处小院落里。

她们相互对望。

中间的石桌摆着一些酒菜,有荤有素,瞧着起码得要三四两银子,真乃奢侈。

古诗嫣在仙府客栈住了很长时间了,自从水镜司要修建李梦舟的小院,因谢春风留下的剑气浓郁,从而把整个朝泗巷都给封路之后,她便再也没回去过。

期间冯大娘倒是来找过她,顺便还给了点碎银子,本来古诗嫣是不想接的,冯大娘虽然开着一家面馆,但因丈夫常年卧病在床,其实也没有挣到多少银子,但奈何古诗嫣把李梦舟留在她身上的银子全给花干净了,不得不放下面子,去接冯大娘的碎银子。

而眼前这桌酒菜,古诗嫣也没有花银子,倒不是因为这里是仙府客栈,仙府客栈虽然会提供外来修行者免费入住,但吃饭的钱还是要给的。

坐在古诗嫣对面的是萧知南。

身为北燕琅嬛剑庐的亲传,自然不缺银子,哪怕她赶路万里,从北燕来到姜国,花费了不少,但依然有很多剩余。

仙府客栈很大,而且都城里不止一座,古诗嫣为何会出现在萧知南的院落里,其实是很简单的原因,古诗嫣虽然花银子如流水,但在真的拿不出银子的时候,她也体会到了没钱寸步难行的困境,而若是和萧知南住在一起,那么吃饭这种事情就可以不用去管了。

她没有把萧知南当成冤大头,只是稍微试探了一下,萧知南并没有说什么,于是古诗嫣便很心安理得了。

萧知南默默看着坐在对面的古诗嫣,平静说道:“我以为你只是在这里小住,没想到一住便是近一个月,平常我在这里每日花不到几文钱,自从你来了之后,每日花销从未低于二两银子。在朝泗巷里,李梦舟是怎么养得起你的?”

古诗嫣沉默了很长时间。

她的饭量确实有些大,而且也根本吃不胖,她只是口腹之欲有些重而已,她觉得世间之大,唯有爱情和美食不可辜负。

现在的她没有爱情,那么美食就是必须要有的。

她没有继续沉默下去,而是很认真的看着萧知南说道:“等到李梦舟从剑崖下来,你可以让他还给你银子。”

于是萧知南莫名其妙的成为了李梦舟的债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大师兄归山

都城,南城门外。

毒辣的日头烘烤着大地。

沈秋白和北藏锋站在阴凉之处,默默望着城门口那络绎不绝的百姓。

他们沿着官道向前走着。

北藏锋的手里依然捧着那卷书,是《纵横卷》里的北字卷,内容篇幅很短,不知道被其翻了多少遍,依旧书不离手。

“欧阳胜雪要回到都城了。”

沈秋白目视前方,轻声说道“他是离宫剑院的第一把剑,在世间行走多年,想必也已经变得更强了,我很期待他能够距离那道门槛更近一步,但也不希望他真的走在我们前面。”

北藏锋沉默片刻,说道“欧阳胜雪在外修行的时候,我们也都在各自修行着,沈兄何时有了这种想法?是在担心自己被超越?”

沈秋白说道“你不觉得近些年里,跨过四境门槛的修行者越来越多了么,不是他们的资质变高了,而是天地间的气运出现了变化,导致修行的进境在潜移默化的加快,虽然境界越高,这种变化越不明显,但曾经枯竭的气运,似乎渐渐又有了复苏了迹象。”

“对于世间修行者而言,当然是很好的事情,但被后来者居上的可能性也会增多,倒不至于因此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这种现象很奇怪而已。”

北藏锋说道“天地气运是最不可捉摸的东西,正如曾经气运枯竭也是毫无征兆,现在气运重新复苏,也不过是正常事。”

因某些缘故,天地气运消失,又因某些契机,天地气运重新复苏,总是有着某种规律,只是暂时没有被发现罢了。

何况现在也只是出现了某种征兆,天地气运并未真的完全复苏。

沈秋白此时看着前方,缓缓停下脚步,说道“人来了。”

北藏锋注目望去,官道的前方正有着一位青衫男子踏尘而来。

“欧阳胜雪的衣服有些破,看来是遭遇了很不好的事情。”

北藏锋的眼光狠毒辣,隔着很远便看清了那青衫上的多处破洞。

沈秋白颇有些困惑的说道“欧阳胜雪很爱惜他这身衣服,就算是替换,也是同一类服饰,居然有人能把他那身青衫打破?”

在他们交谈的过程里,欧阳胜雪便也来到了他们面前。

虽然是风尘仆仆,但欧阳胜雪的气色很不错,唇红齿白。

他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毒辣的日头让他微微眯起眼睛,轻笑着说道“我以为回到都城时,最先看到的应该是师弟和师妹们,没想到是秋白兄和藏锋兄。”

沈秋白微笑道“莫非欧阳兄不愿意见到我们?”

欧阳胜雪说道“我自然是想见都城里每个人的,也包括秋白兄和藏锋兄。”

北藏锋沉默不语,沈秋白继续说道“欧阳兄回到都城,我们自当前来接风洗尘,不会耽搁欧阳兄回离宫剑院的急迫心情。”

欧阳胜雪笑道“无碍,能够在刚刚回到都城便见到两位,我也很开心。”

沈秋白沉吟了一下,说道“欧阳兄可曾听闻你们离宫剑院又多了三位先生?”

欧阳胜雪说道“这件事情传播速度很快,我在路途中便听说了,除了叶师弟和江师弟外,似乎还有一位新入门的小师弟。”

其实欧阳胜雪在世间行走时,很少去刻意关注都城的情况,但偶尔也会听闻一些事情,都城发生什么大事件,或是比较稀奇的事情,都能在很短的时间里传到各地。

所以欧阳胜雪虽然不清楚自他离开后,都城都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但个别的事情他还是了解一些的。

例如离宫剑院出现了一名半日观想入天照,却看不见气海的少年。

朝堂官员澹台璟和岳世庭被刺杀的案件。

以及那看不见气海的少年在蟠龙宴五层楼越境击败对手的事迹。

山外修士那起事件因朝堂方面刻意隐瞒,倒是没有在姜国境内传扬开来。

沈秋白说道“离宫剑院的七先生,倒是在都城里闹出了不少的事情,就近的一件事,便是杀死了不落山真传弟子陆长歌,把路山主都给惹了出来,现在正被薛院长关在剑崖思过。”

欧阳胜雪错愕了一瞬,虽然惊奇小师弟在都城的事迹,但也清楚老师把小师弟关在剑崖,显然不是什么惩罚。

他朝着沈秋白和北藏锋说道“改日再和二位把酒言欢,我得先回离宫了。”

目视着欧阳胜雪的身影朝着都城掠去,北藏锋沉默了片刻,说道“现在欧阳胜雪回来了,那位怕是也要寻上门去。”

沈秋白微笑道“倒也有趣,不是么。”

离宫剑院。

山门前聚集了很多人,全是剑院弟子,他们都在期待大师兄的归来。

在欧阳胜雪离山期间新入门的弟子,也都很是好奇剑院的大师兄,翘首以盼。

“大师兄回来了!”

“那就是大师兄啊!”

“大师兄长得可真好看!”

山门前忽然响起一道道惊呼,他们纷纷眺望着那自山路走来的身影,颇显激动。

宁浩然和江子画站在白色石碑旁,他们朝着欧阳胜雪迎了过去。

“大师兄。”两人向着欧阳胜雪见礼。

欧阳胜雪微笑着说道“四师弟,还有新晋的六师弟,我早就明白,当初那惫懒不争气的江师弟有朝一日终究会成为离宫剑院的亲传先生,看来我的想法没有错,师弟成长了许多,但依然还是那么可爱。”

江子画很是不好意思,他在刚刚拜入离宫剑院时的确展现出了很高的修行资质,但因性格的原因,导致他的修行进境越来越慢,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偷懒,得到大师兄的夸奖,他觉得很是羞愧。

师兄弟之间简单叙叙旧,面对那些陌生面孔的师弟师妹的崇拜目光,欧阳胜雪也是始终保持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沈霁月和何峥嵘也在人群里。

“大师兄果然生得很好看啊。”

沈霁月虽然没有夸张的犯花痴,但也是双手攥在胸前很是崇拜的望着欧阳胜雪。

何峥嵘默然不语,他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一睹剑院大师兄的真容,那将会是他终极的追逐目标,他最初的目标便是要超越李梦舟。

周洛和辛明也在人群里,后者不无羡慕的说道“如果有朝一日我也能像大师兄这般就好了。”

去年一同考入离宫的弟子修为境界已经渐渐拉开。

何峥嵘已经站在了四境门槛前,而沈霁月和周洛也是先后突破到了承意境的巅峰,辛明至今也只是勉强破入承意上境,在资质普通的修行者里面,辛明也算是站在了前列,但跟真正的天才相比,他已经落后太多。

自他心境稳固,一门心思扑在修行上,进步也是很显著的,碍于修行资质的问题,他没办法追赶上李梦舟,但也不像从前那样,觉得不服气,这已经是很好的事情。

慢慢的循序渐进,早晚也能跨过四境的门槛。

欧阳胜雪入了山门,宁浩然和江子画伴其左右,来到了内院的湖中小屋。

那张竹椅依然在原本的位置。

酒壶也放在同样的位置。

竹椅上躺着的人当然也是不变的。

欧阳胜雪恭敬行礼,唤道“老师。”

薛忘忧半睁着眼睛,瞄了一眼欧阳胜雪,懒散的说道“回来了。”

欧阳胜雪微笑道“遵从老师的教诲,弟子在世间看见了很多风景,也看见了那些风景里最美的刹那,我的剑也斩碎了很多美丽风景里的污秽。”

薛忘忧平淡说道“风景在哪里都可以看到,重要的是你能理解那些风景为何存在,又是因何选择拔剑。”

欧阳胜雪神色凝重的点点头,说道“我曾路过南郡梁县,那里山匪横行,梁县百姓苦不堪言,我拔剑杀尽山匪,但却发现在梁县山中隐藏着山外人。”

江子画在旁惊讶道“一个小小的梁县里居然也有山外人?”

欧阳胜雪不解的看向江子画,说道“六师弟此话何意?”

宁浩然替江子画回答道“大师兄,都城里也出现了山外人,甚至密谋伤害皇后娘娘,这件事情被隐瞒了下来,除了都城里某些大人物和展开行动的几座修行山门外,并没有更多人知晓这件事情。”

欧阳胜雪看向自己的老师,神色肃然道“怎会突然之间冒出来这么多山外人?”

薛忘忧灌了一口酒,说道“或许是镇魔屏障出现了一些问题,只是不清楚是荒原还是雪山,如果是荒原出现了问题,镇守在那里的唐神将应该会有所察觉,若是就连唐神将都半点察觉不到,问题怕是会很严重。”

强行掠夺气海灵元的法门随着山外人一起被封印起来,虽然不能断绝所有可能性,但山河内的修行者的确很难接触到那种邪恶法门,镇魔屏障是肯定出现了某种问题。

只是暂时不清楚那问题究竟是什么。

“好在目前出现的山外修士,也就诸葛旦跨过了五境门槛,说明并没有很强的山外修士出现,但诸葛旦隐藏在皇宫里的时间已经不短,山外修士必然有着很大的阴谋,镇魔屏障的问题绝非现在才有。”

宁浩然沉思着说道“这件事情应该尽快禀报给陛下,不论是荒原还是雪山,都需要有人前往查证。”

欧阳胜雪说道“天弃雪山是在北燕境内,若有大量姜国修行者进入,怕是会有很多麻烦。”

都城里很多人并不知道柳飞羽已经回到都城,但有部分人就算没有得到通知,也是隐瞒不过的,何况本身也没有隐瞒,只是柳飞羽身受重伤这件事情,终归不能大肆宣扬。

薛忘忧便也算是知情人之一。

在此关节,若有姜国的修行者进入北燕境内,的确会有一些麻烦,很可能让北燕皇室有所警醒,甚至秘密阻截。

天弃荒原的位置乃是在姜国西境和西晋南境的某个交界处,又有着镇守西境的唐神将在那里,相比雪山,探查荒原的情况相对更简单一些。

“这件事情你们只需要禀报给陛下就好,该如何做,无需你们来操心。”

第一百八十八章 离山剑仙,天下尽俯首

欧阳胜雪朝着老师微微颔首,随即笑着说道“我现在倒是挺想见一见小师弟的。”

宁浩然望向剑崖,说道“小师弟貌似在尝试接近峰顶,真是勇气可嘉,就连萧知南都不能真正登上峰顶,希望他不要冒进,遇到什么危险。”

江子画懊恼的说道“李梦舟这个疯子,早知道提醒他一句了,凭他现在的修为境界,贸然靠近峰顶,很可能直接被剑意撕碎。”

虽然没有像江子画所言那般被剑意撕碎,但此刻的李梦舟的确很不好受。

他仅仅是往前跨出了一步而已,而且是很小的一步。

剑崖的气场便发生了改变。

李梦舟仿佛面对着一头荒古巨兽,那择人欲噬的血盘大口已经对着他的脑袋探了下来。

浓郁的腥臭气味,肝胆欲碎的精神冲击,让他跪倒在地,抱头嘶吼。

那只是一种幻觉,但却无比的真实,脑海里针刺般的剧痛让得他生不如死,满地打滚。

他仿若站立在一座高山上,在那云层里有着数把飞剑呼啸而过,就近的一座山头直接崩碎,山脚下的百姓疯狂逃窜,被巨石砸死,河流被填满,走兽飞禽哀嚎着,剑气纵横万里,大地龟裂,视线所及,一片炼狱景象。

地面和苍穹之上链接着数不尽的光柱,仿佛蚂蚁一般的小人围绕着光柱,炫彩缤纷的光团闪耀着,在那半空之中悬浮着一道身影,他手里持着一把长剑,剑气瞬间疯涨数千里,剑意覆盖着整个人间,那些围绕着光柱的人如雨点般坠落,消散于人世间。

“我离山剑仙,以剑证道,杀尽天下不平事!”

“我剑立于苍穹之上!”

“一剑天下尽俯首!”

“尔等废柴,来战!”

那是一种极致骄傲且疯狂的剑意,不断冲击着李梦舟的大脑,断断续续的声音不时响起,那冷厉的目光仿佛扎在人心里的刺,恐惧在无限放大。

蕴养在气海里的本命剑自主冲破意识,盘旋在李梦舟的身边,但也仅仅是在瞬间,便好似遭受重击,跌落在地,李梦舟一口鲜血随即喷了出来。

神情变得极度萎靡。

醉梦剑里暗藏着的剑意显然不能和剑崖峰顶的剑意相提并论,从那模糊间看到的画面,李梦舟基本上能够确信,在剑崖峰顶的那股剑意,就是属于离山剑仙的。

只可惜他没有能力登上峰顶。

他猜不出当年的离山剑仙究竟是在和什么人战斗,那宛如世界末日的景象,显然是规模很恐怖的一场大战,那在云层里穿梭的飞剑也预示着出现在那里的不止离山剑仙这一位剑仙。

那种骄傲中透着的一丝悲壮,兴许是离山剑仙的陨落之战,那是他向世间递出的最后一剑。

那种情绪感染着李梦舟的心境,让他颇有些哀痛。

但是离山剑仙立于高空,举剑斩敌的画面,亦是让他感到异常激动,属于剑修的骄傲油然而生。

执剑锋芒九万里,天下折腰尽俯首。

那是离山剑仙的意。

也是离宫剑院的意。

李梦舟修习着离宫剑道,便也是继承着离山剑意。

《离剑经》六门剑技乃是离山剑仙所创,但真正能够代表离山剑仙的一门剑技,却是《离剑经》里的最后一剑——离剑意杀!

薛忘忧和卓丙春从未施展过离剑意杀,也说不准他们究竟会不会这最后一剑,但是离宫剑院的第一把剑,大师兄欧阳胜雪尚且没能掌握这离剑意杀的玄妙。

想要真正继承离山剑仙的剑意,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李梦舟几乎是爬下山去的。

在感知不到那股剑意的压迫时,他才猛然松了口气,脱力般的趴在地上连动根手指的力气都已荡然无存。

迷迷糊糊地好像感觉到面前站着一个人,轻柔的声音传入耳畔,“小师弟果然不错,居然还能从峰顶爬下来,但你连四境门槛都没有跨过去,贸然接近峰顶,还是逞强了些。”

李梦舟微微抬动眼皮,隐约看到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蹲在旁边,那是一个陌生人,但他的脑海里却很自然的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大师兄,欧阳胜雪。

在这种想法刚刚冒出来时,他的意识便逐渐沉重,直接昏厥了过去。

宁浩然皱眉看着昏过去的李梦舟,轻声说道“老师把他放在剑崖,虽然的确也有让他接触峰顶的意思,但小师弟的意志虽然很强,终究修为太弱了些,幸而没有出什么事情。”

欧阳胜雪很小心的把李梦舟扛在肩上,说道“就算小师弟现在弱了些,但他未来的成就是注定不凡的,半年的时间便已经站在四境门槛前,气海里还存在着禁制,便相当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一直在拉扯着他,让他在修行道路上步履维艰,可纵使如此,他依然站在了如此高度,便足够说明问题。”

翌日清晨。

内城的仙府客栈里。

萧知南很早的便起来了,她默然地望着旁边那紧闭的房门,微微摇头,简单的洗了把脸,她握着手里的末花剑,走出了仙府客栈。

而几乎在她刚刚离开,仙府客栈的门口便多了一道身影。

站在那里踌躇了片刻,径直跨进了客栈。

仙府客栈是没有掌柜的,因为是皇室建立,唯一的主子当然只能是皇帝陛下,但每一座仙府客栈都有管事,而且全是修行者,站在四境门槛里的修行者。

他在仙府客栈里当然是尊贵的,因为很少有跨过五境的大修士会住在仙府客栈里,那是真正令人尊崇的存在,而除了五境的大修士,仙府客栈里的管事便基本上是最强的那一位。

虽然比不得像四境里最强的徐鹤贤以及白鹿峰的白朔上仙那般强者,但寻常的四境巅峰修士,仙府客栈里的管事都可以无视。

仙府客栈几乎是遍布整个姜国的,大城里有,小镇上也会有。

但相对大城而言,小镇里的仙府客栈规模也会较小一些,管事也不是四境巅峰的修行者,仅仅只是处在四境门槛里,但只是仙府客栈这四个字,便足以震慑很多人,没有人敢随意在仙府客栈里闹事,甚至对管事大打出手。

管事存在的目的便也是为了制止仙府客栈里可能会出现的一些纠纷,毕竟住在仙府客栈里的修行者来自天南海北,可能是山野修士,也可能是山门修士,巧合下两对仇家碰面,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都城里内城和外城都有一座仙府客栈,是同一位管事在坐镇,这位管事姓裴,曾经是军部里的一名裨将,也有着不少战功,但因受了伤的缘故,没有来得及找药师医治,落下了病根,便从战场退了下来。

管理仙府客栈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虽然远离了边疆,但他的修行也没有懈怠,裴管事是在管理仙府客栈的期间,才破入四境巅峰的,而他此刻正好就在内城的仙府客栈里。

注意到客栈里来了一位年轻人,原本他是无需理会的,有客人到,自有青衣小厮相迎,但是那个年轻人的身份非同寻常,裴管事不得不亲自出面。

“来者可是关慕云,关小先生?”

裴管事亲自相迎,但也只是处于很正常的礼貌,关慕云虽是书院弟子,且是首榜首名,但终究还只是小辈,不足以让他卑躬屈膝。

毕竟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裴管事也有着自己的傲气,纵然来者身份特殊,他最多也就是客气,远远到不了要放下手段去尊敬的地步。

当然,若是像徐鹤贤或江听雨这般人物,裴管事就不单单只是客气了,稍微还是要带点敬意的。

关慕云很清瘦秀气,模样长得好看,是标准的书生相,便显得没有那么气势迫人,就像邻家大男孩一样,是很容易让人有好感的。

清晨的仙府客栈并没有什么人,只有三三两两的修行者在用早饭,而若是像萧知南那般单独住着一处院落,早餐当然直接在院落里就吃了,没必要跑到前面大堂里来。

虽然仙府客栈给外来修行者提供免费住宿的地方,但房价的规格也是有分等级的,分等级的方式当然是要看修为境界,当然,如果你修为不够,但另给银子的话,也能住进单独的院落里。

若全部都是免费的,就算背靠皇帝陛下也是早晚会垮台的,仙府客栈归根结底也算是生意,只是和寻常的商家生意不太一样罢了。

仙府客栈是专门给外来修行者提供的住所,虽然不是所有修行者都会选择住在仙府客栈里,寻常普通的客栈也会去住,但也有能免费住的地方,大部分修行者还都是会选择在这里,而且若是有仇家,住在仙府客栈里也能得到一些庇护。

但本地的修行者显然没必要住在仙府客栈里,裴管事看到关慕云也觉得很诧异,不明白对方的来意。

“裴管事。”关慕云很有礼仪的微微揖手,说道“只是有个朋友住在仙府,我前来探望,劳烦裴管事相迎,实在叨扰。”

裴管事微微一笑,说道“既是如此,关小先生便请便吧,但碍于规矩,还需要关小先生登记一下。”

关慕云连连称是,简单登记一下,便神情怅然的踌躇了片刻,才跟随着一名青衣小厮离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离宫山门前的来客

越过长长的廊道,错落有致的小院落便呈现在了视野里,关慕云的神色稍微有些不安,其实他自己也觉得很莫名其妙,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站在这里。

那名领路的青衣小厮站在一处小院落前,回身朝着关慕云微微行了一礼,说道“那位古姑娘便是住在这里了。”

关慕云默然不语。

青衣小厮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面前这位毕竟是书院弟子,身份高贵,他也不敢说什么,而是轻轻敲响了院门。

没有等待太久的时间,院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古诗嫣皱眉望着那青衣小厮,说道“何事?”

她显然是刚刚起床,并没有很精致的梳妆打扮,头发稍微有些乱糟糟的,脸蛋上也是干干净净,半点胭脂粉也没有,但那种刚刚起床的慵懒之意,却是极其迷人的。

青衣小厮不敢抬头,把目光看向站在身后不远的关慕云身上。

古诗嫣眉头皱得更深,说道“你来做什么?”

关慕云嗫喏的看着古诗嫣。

说来也奇怪,自他第一眼看见古诗嫣的时候,便心跳加快,那种慌张的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体会,好像整个人都要窒息一般。

虽然没有任何道理可言,但情感这种东西是本来就不讲道理的,真的想要找出一个逻辑,无疑是很难的事情,好感在第一次见面就是能产生的东西,只是存在强弱之别。

有好感不代表是喜欢,但至少也是喜欢的前提。

关慕云不敢说自己真的只是见一面就喜欢上了古诗嫣,但那种感觉的确是奇妙的,他也曾找到自己的好友,仍在准备考试的书院落榜人王川,讲述了这样一份心情。

王川的年龄是要比关慕云大一些的,或多或少在情感这方面也是比关慕云懂得多一些,但其实也给不了什么建议,然而面对已经是书院正式弟子的关慕云的问询,王川觉得若是不说出点什么,便也稍微有些没面子。

考书院时,关慕云是首榜首名,而王川却是落榜者,可谓天差地别,现在关慕云遇到了情感上的问题,找他来请教,王川便必须要给出一个答案,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但他确实给了关慕云一个答案。

虽然那是毫无逻辑的一个答案,但关慕云却很是相信,进一步确定自己对古诗嫣的好感就是喜欢。

哪怕只见过一面。

但书籍里常有写过一见钟情的美好事情,关慕云觉得自己便是对古诗嫣一见钟情。

他熟读圣贤书,但也喜爱各种有深度的话本,仅仅书面知识的感悟,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是不会有错的。

但是在真正见到古诗嫣的那一刻,他赫然发现,满肚子的话居然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很尴尬的看着古诗嫣,把脑袋深深的埋了起来。

离宫山门前。

不知何时又渐渐聚起了不少人。

而在内院里,一座新建的小竹屋里,李梦舟刚刚醒转,便看到四师兄和江子画以及大师兄站在床前,直勾勾的盯着他。

“你醒了。”宁浩然看向欧阳胜雪,说道“这位是大师兄,初次见面,你便昏迷了一夜时间,还真是特殊的见面方式。”

虽然已经猜到欧阳胜雪的身份,但李梦舟还是感到很惊诧,在离宫剑院里常常听到有关大师兄的事情,但他没想到,原来大师兄是这般儒雅的一位男子,白白净净的脸蛋,柔柔弱弱的模样,就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见过大师兄。”回过神来的李梦舟,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但欧阳胜雪微微抬手,制止了李梦舟的动作,把他按回到床榻上,轻声笑着说道“不必多礼,现在你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虽说离宫剑院内外院弟子都像一家人,但只有我们这些亲传,关系更近,才是真正的亲兄弟一般,亲兄弟之间,做自己就好,不必太过见外。”

江子画这时在旁边说道“大师兄是很好的人,你做什么,大师兄都不会骂你的。”

宁浩然闻言不由瞪了江子画一眼,说道“不要仗着有大师兄在,便没有半点规矩,做错事情或许大师兄不会骂你们,但老师也会骂你们,我自然会站在老师这一边。”

江子画嘟嘟囔囔的低着脑袋,暗地里冲着李梦舟吐了吐舌头。

李梦舟微微一笑,说道“四师兄放心,日后做事,我不会再那般莽撞,这种事情有一次便记住了,我还没有那么蠢。”

欧阳胜雪说道“剑修的剑便是要按照心意而出,虽然你有过错误的判断,把事情变得复杂了些,但在你拔剑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剑修,单纯这一点,你并没有错。”

有关玄政司和陆长歌的事情,欧阳胜雪已经从江子画嘴巴里知晓,他没有表达出什么态度,该拔剑时便要拔剑,只是李梦舟将拔剑的过程变得太过复杂,牵扯了太多东西,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便没有必要再提。

小竹屋外有剑院弟子步履匆匆而来。

这座新建的小竹屋便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在内院的住所,和内院弟子那些单独的小院还是有很大不同的,这代表着亲传弟子的身份。

每一位亲传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座山头,整座山头里除了沿路的忘川亭外,便只有这一座小竹屋。

那匆匆而来的剑院弟子,先是朝着欧阳胜雪行礼,接着依次向宁浩然、江子画和床榻上的李梦舟行礼,随即方才开口说道“大师兄,山门外,有人要向您挑战。”

闻听此言,李梦舟当即神色凝重的看着那位剑院师兄,说道“莫非是不落山的人找上门来了?”

且不论之前如何称呼,在江子画和李梦舟分别成为离宫剑院的六先生和七先生后,所有外院弟子都得以师弟自居,称呼江子画和李梦舟为六师兄和七师兄,而内院的弟子倒是没有太大变化,依然可以按照入门先后来互称。

江子画也是很诧异的说道“不应该是那些修行山门的弟子觉得李梦舟很好欺负,来挑战这位离宫七先生嘛,怎么会有人来挑战大师兄?”

那位剑院弟子说道“来者是那位北燕剑庐的萧姑娘。”

宁浩然和江子画皆是恍然般的对视一眼,然后朝着欧阳胜雪说道“萧姑娘是北燕那座剑庐的亲传,在边境万里平原上便与我同北先生战过一场,随后在都城里,也和沈秋白打过,但却是意念的战斗,她甚至也挑战了三师姐,现在大师兄回来了,我早该想到,萧姑娘肯定也会再来挑战的。”

欧阳胜雪若有所思的说道“我听说过她,萧知南是北燕年轻一辈的第一剑修,的确是一个非凡的女子。”

躺在床榻上的李梦舟有些暗暗咂舌,他想着萧知南莫不是疯了,居然想要挑战离宫剑院的大师兄。

且不论是面对北藏锋还是沈秋白,萧知南剑修的身份或多或少都有存在一些优势,虽然沈秋白有着星辰灌体术,北藏锋也是一名剑客,但剑修的特殊都会给萧知南稍微带来一点优势,哪怕是微末的,也能起到很关键的作用。

只是因为沈秋白和北藏锋的修为境界都要比萧知南高一些,属于剑修的优势便很难发挥的出来,但她终究也只是惜败。

两名剑修之间若要分出胜负,相对来说,自然会更简单一些,但危险系度也很高。

大师兄的强大在剑院弟子心里是根深蒂固的。

纵然李梦舟只是第一次见到大师兄,但曾经耳濡目染,且也真的能够感知得出来大师兄的非比寻常,他并不是很看好萧知南。

一直在向强者挑战,却一直在战败,李梦舟觉得这种事情真的很无聊,既然要打,当然必须要打赢,注定打不赢,干嘛要打。

当然,这也只是因为萧知南和李梦舟所选择的道路不同,虽然同是剑修,但剑修也可以走出不同的道。

萧知南在战斗中不断变得强大,过程里自然战败的情况要比打赢占据着更多的比例。

但这是李梦舟一时间不能理解的事情。

如果他一直在挑战别人,而每次都战败的话,他肯定是要骂街的。

离宫山门前。

一身黛蓝色束身长衫的萧知南抱剑而立,无视着山门前那些剑院弟子的围观,剑意在逐渐一点点的攀升着。

何峥嵘和沈霁月、周洛三人并肩从山路上走下来。

“大师兄才刚刚回来,这位萧姑娘便来挑战,跟打我们剑院的脸有什么区别?”

“你也莫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北燕剑庐的萧知南毕竟曾经打败过四师兄,而且和摘星府的沈秋白,书院的北先生都打过,若唯独不理睬我们大师兄,那才是真正在打剑院的脸吧。”

“说的也是,这般看来,萧知南挑战大师兄是必然的事情啊。”

“但就算萧知南在万里平原打败了四师兄,也不可能会是大师兄的对手,可也说不定会是一场很精彩的对决。”

第一百九十章 递剑的何峥嵘

万里平原的那一战,在场目睹的人并不多,都城里的修行者也只是听闻,没有亲眼见过,而萧知南和沈秋白在五层楼外的那场意念之战,更是只在某些大人物的视野下,半夜凌晨在内院和三师姐的那一战,旁观者更是只有宁浩然一人。

萧知南来到姜国后,唯一摆在都城诸多修行者面前的一场战斗,也就是在南城门外向山外修士诸葛旦拔剑的那副画面了。

所以在寻常的修行者眼里,还真的不清楚萧知南究竟有多强。

沈霁月望着站在白色石碑旁抱剑的萧知南,那强大的气息几乎覆盖了整个山路,就连山路旁随风摆动的树叶都仿若静止,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同样都是女孩子,萧姑娘也太强了,且不说她能不能打赢大师兄,但只是站在这里,便是让我望而不及的。”

周洛思忖着说道:“世间有关萧姑娘的传闻虽然很少,但《纵横卷》里描述的那句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绝非只是一句妄言,《纵横卷》的著作者得到的每一份信息都是真实的,他既然用这样一句话来描述萧知南,那么便是绝对的事实。”

“而且自从萧姑娘出现在都城,甚至仅仅是刚刚离开北燕,便向世人展现了她至强的剑道,打败四师兄,向书院北藏锋、摘星府沈秋白,以及南城门外的诸葛旦拔剑,都绝非寻常修行者能够做到的事情,她已经站在了很多人都不能企及的高度。”

何峥嵘略有些不耐烦的看了周洛一眼,说道:“何必长她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我才不管她是不是要挑战大师兄,既然我站在这里,便没有不拔剑的理由。”

沈霁月紧张的说道:“何峥嵘,你不会是想要和萧姑娘打吧?”

这比李梦舟在朝泗巷硬接谢春风一剑更夸张。

毕竟谢春风再强也没有破入四境巅峰,但萧知南可是能和北藏锋、沈秋白打得你来我往的强者,那至少也是站在了四境巅峰的层面,未曾跨过四境门槛的何峥嵘,只是一名小剑修,和人家一个大剑修打,那纯粹是找死的行为。

何峥嵘冷冷一笑,说道:“有何不可?”

虽然何峥嵘的年纪不大,但他的骄傲可不小,也不懂得什么叫做恐惧。

在把何家庶子的身份斩断,与何家断绝所有联系后,何峥嵘便是无所畏惧的。

不顾沈霁月和周洛的阻拦,何峥嵘径直朝着萧知南走过去。

萧知南微微皱着眉,抬眸望着山路上走来的少年,何峥嵘虽然只有十五岁,但他也同样站在了四境门槛前,他的修行资质并不输于李梦舟。

唯一的区别,便是李梦舟的气海里有禁制,禁制的潜在作用便也算是在拉扯着他的修行速度,所以李梦舟目前所表现出来的资质绝对不是他的全部潜力。

没有人知晓是什么人在李梦舟的气海里下了禁制,就算是李梦舟本人也只是有一个大概的猜测,但也同样不明白下禁制的人的目的是什么。

除了在刚刚踏上修行路时看不见气海,随即便是压制了他的修行资质,这对于渴望修行的人而言,绝对是最恐怖的诅咒,但好在目前来看,这些问题对李梦舟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李梦舟的气海和旁人不同,因为他的气海里是一片荒漠,只有一小片绿洲,支撑着他走在修行的道路上。

何峥嵘站在了萧知南的面前。

他微笑着说道:“我是离宫内院的弟子,何峥嵘,修为在三境巅峰,萧师姐想要挑战我院大师兄,而在大师兄未至的期间,我也想要挑战一下萧师姐。”

他很坦诚的把自己的修为境界直接说了出来。

虽然面对萧知南,他的境界本身就是一览无余的。

萧知南沉默了很长时间,随即面色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你,离宫剑院新晋弟子里面除了李梦舟外,资质最高的人。”

何峥嵘有些不悦的说道:“我虽然的确暂时打不过李梦舟,但我们的资质相等,他也仅仅是比我多了一重武道宗师的身份,否则他一定打不过我。”

这确实是何峥嵘的真实想法。

他不觉得自己的资质弱于李梦舟,但为何总是打不过呢?

道理是很简单的。

因为李梦舟在踏上修行路之前,是一名江湖武夫,而且是最年轻的武道宗师,世俗江湖里的武道宗师是足以和二境修行者匹敌的强者,甚至武道宗师里的第一人赵无极能够做到轻易斩杀二境巅峰的修士。

这绝对便是李梦舟总能胜他一筹的原因。

所以萧知南话语里明显说着李梦舟的资质高过他的事情,让何峥嵘极其不满。

萧知南默默地看着何峥嵘,微微抬手,平地一股飓风升起,磅礴的气息凛然而又轻柔的荡起了满地尘埃。

迎面站立的何峥嵘立即感受到一股窒息感,让得他下意识后退了数步,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

他怒而拔剑,喝道:“你是在瞧不起我么!”

萧知南淡然说道:“你小小年纪便修行到了三境巅峰,我没有理由瞧不起你,但你以三境巅峰的修为来挑战我,我又能想什么呢。”

何峥嵘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这也与他从小到大所遭遇的事情有关,他厌恶那些所有看向他的鄙夷或是不屑的目光,虽然在斩断何家庶子的身份,亲自杀死倪真淳后,这种情绪减少了很多,但也不代表完全消失了。

他需要磨练心境。

而他也仅仅只有十五岁而已。

这并非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稍微有些狂妄也是正常的。

何峥嵘紧咬着牙关,猛然间瞳孔收缩,脚底的山路骤然炸裂,一股气焰四溅开来,衣衫鼓荡,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弹射出去,手里的大石剑,已然朝着萧知南递去。

萧知南依然怀抱着末花剑,任由那股气焰冲进她三尺范围内,锋锐的剑意围绕着她肆虐,她仅仅是稍微移动了一下脚步,递剑的何峥嵘便骤然失去了目标。

他面色惊变。

猛地回头,萧知南就站在那里,好像从来没有动过,神色平静的望着他,说道:“你虽然有着很高的资质,也有着剑修无畏的气魄,但你的眼界有些差,你不该朝我递剑。”

何峥嵘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当然清楚自己打不过你,但递剑这种事情没有该与不该,只在于我想与不想。”

萧知南愣了一下,这种理念倒是与她很相符,她再看向何峥嵘的目光便稍微改变了一些。

她认真地看着何峥嵘,说道:“现在,继续向我递剑吧。”

......

在离宫山门前的白色石碑旁,那团盛大的气焰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

何峥嵘斩出了自己最强的一剑。

而萧知南也不再只是沉默,同样握紧了手里的末花剑,纵然何峥嵘在她眼里只是一个小家伙,但她也愿意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

若萧知南不拔剑,便会很伤何峥嵘的自信心。

可她一旦拔剑的后果,便是何峥嵘面临着好像永远无法企及的一座高山,那种压迫感,是很容易让人崩溃的。

但剑修绝不仅仅是这样,想要彻底摧毁一个剑修的心境同样也是很难的事情,剑修只会越战越强。

在萧知南拔剑的那一刻,整片天空似乎都忽然明亮了一瞬。

汹汹的气焰被吹散,剑意倾荡开来,尖锐的破空声炸裂,那铺面而来的窒息感让得何峥嵘呆站在原地,仿若痴傻了一般。

末花剑指在何峥嵘的眉间,剑意清扫了山路上一切尘埃,狂风在呼啸着,树木簌簌而动。

萧知南面色平静。

何峥嵘瞳孔瞪大,继而又猛地收缩,冷汗已经抑制不住的自脸庞上滑落,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虽然萧知南这一剑并没有真正施展出来,但那股气息已然让得何峥嵘头晕目眩,忍不住闷哼一声,身影跌坐在地,脸色变得煞白。

“多谢萧姑娘对何师弟剑下留情。”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宁浩然出现在了离宫山门前。

他的旁边站着大师兄欧阳胜雪和江子画。

萧知南回眸望了一眼宁浩然,随即便把视线定格在欧阳胜雪的身上。

沈霁月和周洛连忙把何峥嵘搀扶回来。

周洛低声说道:“幸好萧知南只是来挑战的,没有什么敌意,否则你贸然站出来,很可能性命难保。”

何峥嵘轻咬着嘴唇,没有说话,显然他受到了一些打击,似乎依然沉浸在萧知南带给他的极其恐怖感觉的一剑上。

“你便是离宫剑院的大先生?”

此时萧知南眺望着欧阳胜雪,那青衫裹身,面容白净,身材瘦弱的男子,似乎很难跟离宫剑院大先生这般身份联系在一起,但那瘦弱的身体里却蕴含着极其强大的气息,萧知南能够很清楚的察觉到。

欧阳胜雪微笑着说道:“在下复姓欧阳,名胜雪,当不得萧姑娘一句先生,离宫剑院和琅嬛剑庐同为五境上宗,而萧姑娘是剑庐里唯一的亲传,便也是剑主之名的继承者,论起身份来,萧姑娘尤在我之上。”

第一百九十一章 巳时剑会(上)

萧知南是琅嬛剑庐的首席亲传,同时也是唯一的继承人,而欧阳胜雪虽然同样是离宫剑院的首席亲传,但他终究还不是离宫剑院院长之位的继承人。

在身份上稍微高过一些欧阳胜雪,也是确实的事情。

从剑门的辈分来算,薛忘忧和琅嬛剑庐那位剑主都是传承自曾经黄金时代的某两位剑仙,哪怕薛忘忧的年龄要稍大一些,但也是同辈,而比欧阳胜雪多一重身份的萧知南,按照道理来讲,虽是同辈,但也不甚相同。

但其实微末的差异并没有必要非得讲个高低,欧阳胜雪更多的是一种礼貌和客气。

萧知南显然也不会往深里想,淡淡说道“大先生是离宫剑院的第一把剑,也是姜国年轻一辈里的第一剑修,琅嬛知南登山门挑战,望大先生递剑。”

欧阳胜雪沉默了一下,微笑着说道“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只不过”

话锋一转,欧阳胜雪认真地说道“我有一些琐事还要去办,不如我们明日再战,到时候我会在都城剑会等着萧姑娘。”

剑会是一种消遣娱乐的地方,有江湖武夫可以上台切磋,自然也能解决私人恩怨,除了修行者不能和江湖武夫同台比斗外,修行者之间也能在剑会相互讨教。

而剑会向来都是很受瞩目的地方。

欧阳胜雪选择在剑会上和萧知南一战,便也是相当于要把这一场比试展现在世人面前,萧知南自然也没有理由拒绝。

“明日巳时,我会准时到剑会。”

萧知南转身径直走下了山门。

而欧阳胜雪也转头朝着宁浩然说道“我入宫一趟。”

御书房里。

皇帝陛下望着下首躬身而立的欧阳胜雪,轻轻抬手,笑着说道“胜雪回到都城,可喜可贺,想必在世间行走也是体悟到了很多。”

欧阳胜雪回道“的确看到了很多不同的风景,姜国百姓安居乐业,有欢闹,有繁忙,但在某些小地方,也存在一些阴暗,尽我所能的帮助百姓,我的心境也随之变得更坚固。”

皇帝陛下沉吟着说道“朕想要国泰民安,但也并非一朝一夕便能做到,总会有些地方顾忌不到,人世间不可能全是真善美,朕能做到的也就是尽我所能。”

欧阳胜雪说道“姜国在陛下的治理下已经是很繁荣的大国,五大王朝虽然暂时停战,和平共处,但一些番邦小国的战争依然连绵不断,某些朝堂视野之外的地方总会存在着污秽,而因战争流离失所的百姓也会出现在姜国境内,陛下已经做到最好,但有些事情的确没有办法根治。”

他神情变得有些凝重,继续说道“我在回到剑院时,也听师弟说起过都城里出现山外修士的事情,但我在南郡一个小小的梁县里也碰到了山外修士,虽然只是一个区区四境修为的山外人,但最近山外人貌似突然在姜国活动开来,我总觉得这里面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皇帝陛下的神情也渐渐严肃起来,沉声说道“诸葛旦和另外一名内侍,在皇宫里潜伏了数年之久,他们的目的绝不仅仅只是为了谋害皇后,山外修士虽然多数因修行了那种邪恶法门,变得头脑简单,可但凡跨过了五境门槛,便也与常人无异,心思也变得难以琢磨起来。”

四境修为的山外修士其实便已经与正常人无异,只是相对更疯狂一些,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和**,但五境修为的山外修士则是真正能够做到把所有渴望隐藏起来,拥有绝对力量且又懂得隐忍的怪物,才是真正可怕的存在。

当然,山外修士也会因性格各异从而行事作风不同,例如诸葛旦虽然跨过了五境门槛,能够在皇宫里隐藏数年之久忍住嗜血的**也的确不容易,可但凡有引子出现,他也会压制不住本能。

而另外一名内侍,修为当然远远不及诸葛旦,甚至都没有真正接触到那种邪恶法门,便也不存在需要压抑的**,能够直接隐藏在皇帝陛下的身边,反而是很容易的事情。

只有真正修习了那种邪恶法门,从而有过一次掠夺气海灵元的经历,才会有嗜血**的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纯粹只是接触到了那种邪恶法门,但却没有真正去运用过的,便也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需要压抑的也只是那种想要变强的渴望。

但这也绝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种子已经种下,想要刻意去压制是很难的事情,但只要保持着正常人的思想,总有办法能够解决。

山外修士的出现,便是从正常变得不正常,继而变得疯狂,最后重新回归正常,但那种回归的正常也只是一种伪正常,内心里依旧是一头嗜血怪物。

从诸葛旦和尚且处在正常范畴里的山外修士潜伏在皇宫里这件事情,便足以看出,山外人必然在布一场局。

而有那个头脑布局的山外修士,绝对是寥寥无几的。

且也全部都被封印在荒原和雪山两大天弃之地。

欧阳胜雪说道“我怀疑是天弃之地的镇魔屏障出现了某些问题,甚至可能有强大的山外人从里面逃了出来,否则没办法去解释为何在天弃之地外会再次出现山外人。”

皇帝陛下颇有些认同的说道“的确只有这个方向能够去怀疑。”

但他随即又心存疑虑,说道“雪山的情况不明,但在天弃荒原外有唐闻柳亲自镇守着,甚至也不缺乏西晋和南禹的强者,如果荒原的屏障出现了问题,唐神将不可能半点没有察觉,更遑论是有山外人从里面逃出来。”

欧阳胜雪思忖道“有唐神将在,山外人的确不太可能悄无声息的逃出来,而且镇魔屏障有各国强者加固,若真的出现了问题,他们不可能发现不了,但又没办法解释出现在姜国境内的山外修士。”

皇帝陛下叹息道“不论如何,朕会通知远在西境边疆的唐神将,也会尽快安排人出发,到天弃之地一探究竟,最迟在这个夏末。”

“到时候恐怕也需要胜雪你亲自跑一趟,如果可以,最好让秋白和藏锋同往。”

这也相当于是把姜国年轻一辈的顶尖力量都派遣了出去,山外修士的事情牵扯甚大,容不得马虎大意。

欧阳胜雪揖手道“为陛下分忧,为天下百姓安危着想,胜雪义不容辞。”

萧知南要在剑会和欧阳胜雪决战的事情在很短的时间传遍了都城。

哪怕约定的时间是在明日,但当日的剑会客流量明显有暴涨的迹象,剑会是民间组织起来的,由宗师盟挂名,且朝堂也给予了扶持,所以寻常人物也不敢在剑会闹事,在剑会解决私人恩怨的江湖人士也有很多。

将私人恩怨摆在明面上,以决斗的方式呈现在人们面前,那么便要严格按照剑会的规矩来,决斗前是要签生死状的。

萧知南和欧阳胜雪的决战只在于切磋,倒是不必签生死状,但是选择在剑会这种场合,这场战斗的过程便是直接呈现在世人眼前的,败的一方,脸面上肯定也有些过不去。

没有人清楚欧阳胜雪和萧知南为何会在剑会决斗,但疯狂提前买票的人却络绎不绝,一时间抢不到剑会门票的,或是沮丧懊恼,或是想着用投机取巧的方式混进剑会,但毫无疑问,他们都期待着明日的到来。

而李梦舟简单休息了一下,便径直朝着内城里那座仙府客栈而去。

在峰顶看见的那副画面,他暂时没有告诉任何人知道,因为他自己也需要消化一段时间。

他猜测,那副画面的呈现应该是剑意里残存的一丝记忆,或者是离山剑仙遗留的一丝残念,通过峰顶的剑意,在被李梦舟所接触到时,那股记忆也涌入了他的脑海里。

但他只是以旁观者的视野模糊看见那副残存的画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但至少能够肯定,在剑崖的峰顶,确实有着离山剑仙的本命剑。

如果能够得到离山剑仙的传承,他的修为必定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突飞猛进。

然而梦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

凭借他现在的修为境界,莫说继承离山剑仙的剑意了,就连登上峰顶都做不到。

在这种有些怅然若失的想法里,李梦舟很快便来到了内城里那座仙府客栈所在的街道。

仙府客栈里有些乱哄哄的。

那些修行者聚在一起,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显然,有关萧知南要挑战离宫剑院大先生欧阳胜雪的事情也在这里传开。

而且这些修行者很清楚,萧知南就住在仙府客栈里,他们的反应也更大一些。

裴管事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黑衣少年,他当即眉头微挑。

书院的首榜首名,关慕云,在清晨便出现在仙府客栈外。

而现在也不过相隔两个时辰,离宫剑院新晋的七先生也来到了仙府客栈。

寻常时候,像这般身份特殊的人物在仙府客栈可不多见。

裴管事怀着怪异的想法迎了出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巳时剑会(下)

“见过七先生。”

裴管事微微躬身揖手,幅度不是很大,礼貌到了,但姿态也没有放得很低。

他虽然没有像旁人一样看待李梦舟的目光带有颜色,但相比离宫剑院其他几位先生,李梦舟的确稍微有些不够资格,但终归是正经的剑院七先生,该有的礼仪必不可少。

李梦舟错愕的看着裴管事,疑惑道:“您是?”

裴管事微笑道:“我是都城仙府客栈里的管事,免贵姓裴。”

李梦舟恍然道:“原来是裴管事。”

来自四境修行者的强大气息很是清晰的摆在李梦......

《一世剑仙》第一百九十二章巳时剑会(下)

一世剑仙

第一百九十三章 潞王秦承懿和剑院七先生

潞王府在内城。

很空旷的一条街。

这里住着的皆是朝堂权贵。

但潞王府是很特殊的存在。

站在府门前的李梦舟深深吐出口气,迈步走了过去。

守门的人并未拦阻,反而躬身揖手,直到李梦舟跨进潞王府的门槛,他们才重新直起身。

潞王府里四通八达,一条条长廊交错,假山林立,荷塘花色,可谓美轮美奂。

在李梦舟不知该往哪走时,迎面行来一人。

宋一刀穿着一身灰衫,挽着发髻,身后背刀,步伐轻盈的掠过长廊,站在李梦舟的面前,拱手为礼道:“见过七先生。”

李梦舟微微蹙着眉头,他曾在岳世庭的府邸门前见过宋一刀,虽然没有很多的证据,但岳世庭的死必然是和秦承懿脱离不了干系的,宋一刀显然也参与了那场行动。

宋一刀曾经是江湖上有名的刀客,乃是刀道宗师,一手刀术出神入化,在山野间罕逢敌手,但终究只是出自山野。

虽然修习过山门神通,但更多都是依靠自己来摸索,他在修行上的天赋并没有被完全开发出来,但年入不惑,也已然是四境巅峰的修为。

称不上多么妖孽,但也是一等一的天才。

李梦舟平静回礼,“宋宗师。”

宋一刀说道:“殿下在后院,七先生请随我来。”

穿过那道道长廊,潞王府后院的景色比前院更美,所有事物的摆设似乎都恰到好处,极尽完美,令人赏心悦目。

凉亭下坐着秦承懿。

他面前有着一副棋局。

手执白子迟迟未落。

潞亲王殿下秦承懿不愧是姜国有名的美男子,只是坐在那里,便胜过府内风景,那微微蹙眉思索的模样,怕是也能惹得一群少女尖叫。

当然,也包括妇女。

秦承懿是皇帝陛下的亲弟弟,一母同胞,同为先皇后所出。

已是不惑的年纪。

但他的模样看起来却很年轻,唇红齿白,丰神俊朗。

“殿下,七先生到了。”

宋一刀站在凉亭外轻声言道。

秦承懿回眸望向李梦舟,微笑着说道:“久仰七先生大名了。”

是一种客套,但也是一种事实。

秦承懿不止一次听闻过李梦舟的名字,久仰算不上,但的确不陌生。

李梦舟微不可察的撇撇嘴,也是装作一副很诚恳的样子,揖手说道:“素闻潞王殿下贤名,今日有幸得见,诚惶诚恐。”

话音刚落,他便突然有些犯恶心,想着自己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秦承懿探手示意请坐。

宋一刀站在了秦承懿的身后,怀胸而立,眼观鼻鼻观心。

李梦舟坐到了秦承懿的对面。

秦承懿看着眼前的棋局,笑着说道:“七先生可懂棋?”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我除了会剑,什么都不会。”

其实他会的东西挺多的,但都不精,真正敢说会的东西,也就只有剑了,当然,与其说是会剑,倒不如说是会杀人。

“倒是有些怠慢了,看茶。”秦承懿挥手唤来远处静候的小厮,不消片刻,便有一壶解暑的凉茶摆在了李梦舟的面前。

秦承懿微笑着说道:“既然七先生不懂棋,那我们便不聊棋。”

有小厮把棋盘撤走。

李梦舟默然不语,只是这么看着。

秦承懿保持着他的微笑,居然也不显得僵硬,反而很是自然,说道:“七先生未及冠,便已是在都城颇有盛名的人物,现在亦是成了离宫剑院的亲传,前途不可限量,当是少年英才。”

虽然心里不爽,但李梦舟还是惭愧说道:“殿下抬举。”

他一直不提问秦承懿邀请他入府究竟所为何事,便是等待秦承懿自己说出来,在剑崖上独自待了近一个月,期间不断被剑意淬体,轰击意识,那种煎熬是没办法去语言来形容的,若比耐心,他相信自己是稳赢的。

说一句,回一句,话题的打开全都得看秦承懿的,若是相亲,场面怕是已经很尴尬了。

但秦承懿也不愧是堂堂亲王,面对李梦舟只是配合着讲话,且连一句有意义的话都没说出来的情况下,他依然保持着微笑,继续说道:“我很看好七先生的未来,虽然近期有很多关于七先生不好的言论,但清者自清,谁又说修为不够,便不能成为上宗亲传呢,这只能代表七先生的资质极高,而且薛院长的眼光不会有错。”

李梦舟终于忍不住紧锁起了眉头。

秦承懿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丝恭维的意思,这便让他稍微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就算离宫剑院七先生的身份有些尊贵,但尚且企及不了姜国唯一的亲王殿下,不论是离宫剑院还是摘星府,都不是国教一般的梨花书院,上宗亲传和梨花书院的亲传也存在着本质的区别。

上宗亲传最多也就是可能会继承宗主之位,未来成就五境巅峰的大物,但梨花书院的亲传便也意味着可能会接任书院院长的位置,薛忘忧和陈莫西也就是能够和皇帝陛下平级相交,但书院的院长大人,甚至能够左右皇帝陛下的决定,这是没有办法相提并论的。

北藏锋是梨花书院的亲传不假,但终究只是小辈,院长大人会不会把位置传给北藏锋也是不确信的,只是有了继承院长之位的资格罢了。

若只是身份和利益上来讲,北藏锋的确要胜过沈秋白和欧阳胜雪,是朝堂里真正不敢去得罪的人。

但其实秦承懿没有十分的必要去在意像沈秋白、欧阳胜雪这些上宗的亲传,梨花书院是特殊的存在,没有办法代替的,但离宫剑院和摘星府若是覆灭,自然会有其他的上宗出现,意义上有很明显的区分。

况且李梦舟只是区区离宫剑院的七先生,秦承懿作出这般态度,很是意味深长。

宋一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好似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李梦舟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也觉得这件事情的确没有什么好说的,成为七先生的人是我,又不是他们,他们的态度对于离宫剑院而言,全是狗屁。”

所谓话糙理不糙,离宫剑院想要把哪个弟子提为亲传,那都是自家事,跟外人有何干系?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秦承懿微笑着说道:“七先生所言甚是,试问在半年期间便从一个新人一跃跨在四境门槛前,世间修行者有几位能够做到,他们也不过是存在着嫉妒心理,无需去理会。”

李梦舟继续沉默,他暗自思忖着,秦承懿的耐心貌似也很强,一直不把话题转到重点,看来也是想要让他先开口询问。

虽然这件事情谁先开口并没有什么区别,但谁让面前坐着的是秦承懿呢,李梦舟绝对不能让他如愿。

于是凉亭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宋一刀的眉毛微挑,微不可察的看了秦承懿一眼。

秦承懿依然在笑着,但显然没有之前那般自然了。

他微微吐出口气,继续维持着笑容,说道:“我此次邀请七先生到府中,却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很欣赏七先生这般少年俊杰。”

李梦舟心下有些恍然,怪不得秦承懿态度这般好,原来是有着想要拉拢他的念头。

修行资质很高的天才人物,若非是有着不共戴天的大仇,没有人会愿意去得罪,哪怕是秦承懿,若是能把天下英杰都收入囊中,那么世间终会有秦承懿的一席之地,甚至达到某种成就。

但秦承懿没有直言,显然也存在着试探的意思。

不过李梦舟却是缓缓松了口气,至少能够证明自己并没有完全暴露在秦承懿眼前,那么他便不需要有什么顾忌了。

“多谢殿下赏识,但巳时的剑会,大师兄和萧知南要有一场比试,此际时辰快到了,若是殿下没有别的事情,在下便先告辞了。”

李梦舟起身欲走。

宋一刀隐隐也要有所动作。

但秦承懿好整以暇的端起一杯凉茶,微笑着说道:“其实我有一件事情一直都很好奇,当初澹台璟携同其夫人出城到珈蓝寺祈愿,而七先生却正好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流连忘返,但澹台璟遇害时,七先生是否真的就在温柔乡里面?”

“流连忘返的那些天,温柔乡里确有许多宾客能够给七先生做证明,但巧就巧在,澹台璟遇害的当天,没有人能够证明七先生就在温柔乡,只是因为潜在意识,觉得你肯定在那里,但这种意识是没有办法作为证据的。”

李梦舟跨出凉亭的脚步微微顿住。

背对着秦承懿,轻声说道:“殿下此话何意?”

秦承懿微笑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最近有些清闲,便看了些东西,想了些事情,凑巧注意到了这一点,一时想不明白,既然七先生在这里,自然希望能够得到解答。”

李梦舟回身望着秦承懿,说道:“澹台璟遇害当日,我的确不在温柔乡里。”

秦承懿回望着李梦舟,笑道:“是嘛。”

李梦舟说道:“没错。”

秦承懿颇有些困惑的问道:“那七先生当时又在何处呢?”

第一百九十四章 试探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剑会的地点在外城。

占据着很大的面积。

环绕着一片湖泊,却非月明湖,而是剑湖,湖泊的名称自然是因剑会而起。

而比试的场地便是在湖泊中央,那里搭建着擂台,从远处看去,就好像完全悬浮在湖面之上。

辰时二刻,这里已经人山人海,吵嚷声震天。

观众席便是呈圆形环绕着湖泊,层次递进,保证所有角度都能清楚的看到湖泊中心。

往日里剑会便很热闹,经常会有江湖人士上台论剑,偶尔也会有修行者出现,更多意义上也只是一种娱乐。

但剑会也有不成文的规矩,亦可称之为生死台。

只要签订了生死协议,在剑会上便必定有生有死。

非是强制性,而是参与者自愿,摆下生死擂台,双方自然是存在仇怨的,而且不愿在私底下解决,剑会的这种规矩也只是给这些人提供了一些方便,毕竟直接在都城里杀人,是犯罪的,但用这种方式,就算是官府也管不着。

当然,人群只针对于江湖人士和修行人士。

除了一些普通观众外,出现在剑会的人里面也有很多值得一提。

例如梨花书院的北藏锋和关慕云。

摘星府的沈秋白和钟溪言。

不落山的谢春风和谢宁兄弟俩。

就连玄政司的沐南侍郎也出现在了某个角落里。

他们都在等待着离宫剑院的人和萧知南的到来。

北藏锋和沈秋白站在一座桥上,剑湖的形成也只是天河的一条通到都城里的支流汇聚而成,月明湖也同样如此,而在主支流上自然会有拱桥的存在。

这座桥距离剑湖不算很近,但也不远,就以北藏锋和沈秋白的视野,其实距离并不是什么问题,他们甚至能够比观众席上那些普通观众看得更清楚。

桥上还有关慕云和钟溪言,谢春风和谢宁兄弟俩虽然不在观众席里,但却是在别处观望着。

“果然不出所料,萧知南在第一时间便跑到离宫剑院去挑战欧阳胜雪,北燕和姜国里年轻一辈的最强剑修的交锋,还真是令人期待。”

两国之中,在剑修年轻一辈里面,的确没有能够和二者相提并论的人物,北藏锋只是修习了剑道,他主修的还是梨花书院里的神通,自然不能说是剑修,只能说是一名剑客。

萧知南遇上欧阳胜雪,便也意味着是琅嬛剑庐和离宫剑院的争锋。

天下仅有三座剑门,而萧知南和欧阳胜雪代表着其中两座,要在剑会这种场合分出胜负,自然会受到多方关注。

北藏锋平静说道:“你我皆与萧姑娘交过手,而欧阳胜雪离京多年,他会变得更强是必然的事情,虽然能够从气息上感知出来,但终归会有些不准,且他们同为剑修,比拼的是剑技,谁胜谁负,怕是不好说。”

沈秋白说道:“萧姑娘的剑道之路便是不断的战斗,她能随着战斗变得越来越强,这是很可怕的事情,但在五境门槛前,资质再高的人也势必会有巨大的阻碍。”

“欧阳胜雪要比萧知南更早的踏上剑道之途,或许在主观意识上,都城里的人多数会认为胜者是欧阳胜雪,但其实萧姑娘的胜算也不低。”

北藏锋若有所思的说道:“那我赌萧姑娘会赢。”

沈秋白诧异的看向他,随即笑着说道:“难得藏锋兄有这般雅致,我便跟你赌了,既然你赌萧姑娘,那我便赌欧阳胜雪会赢。”

钟溪言也在旁边微笑着说道:“也算我一个吧,其实我并不是很清楚欧阳胜雪和萧知南的胜算几何,但萧知南也算是我姜国的客人,我便赌她赢吧。”

三人随即把目光投向关慕云。

关慕云怔了一下,露出一丝苦笑,说道:“我选择离宫剑院的大先生吧。”

“那便是二对二了。”沈秋白笑道:“巧合的是,藏锋兄和我家大师兄赌萧姑娘会赢,而梨花书院的关师弟和我一样赌欧阳胜雪会赢,这般组合也是有趣。”

钟溪言说道:“既然赌局成了,那么赌赢赌输又如何来讲?”

北藏锋默然不语,他想着自己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怎么就成赌局了?

至于赌赢赌输有什么奖励和惩罚,他实在懒得去想,只能保持沉默。

沈秋白思忖着说道:“我倒是也没有什么好的想法,不如这样可否,若赌赢了,便让输的一方学狗叫?”

北藏锋:“......”

钟溪言:“......”

关慕云:“汪汪???”

......

潞王府。

秦承懿坐在院中的凉亭里喝着凉茶,面带笑容的望着李梦舟,“那七先生当时又在何处呢?”

他心里的情绪是颇有些严肃的,因为没有想到李梦舟会如此干脆的说出不在温柔乡这种话。

那番询问的确只是试探,但李梦舟的回答让他颇有些困惑。

就连宋一刀也是目光紧紧盯在李梦舟的身上。

澹台璟曾是被秦承懿提拔出来的这件事情,也就是只有朝堂里的某些人清楚,但官员有功,升职加俸禄本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真正清楚明白澹台璟和秦承懿关系的人绝对没有几个,而那些知情者也全是秦承懿的人。

正如张崇任军部裨将之职,朝堂里基本上都很清楚,就算是都城里的一些百姓都知道,因为张崇为人的缘故,显然是巴不得闹得全城皆知。

但正因如此,没有人会特别去在意这件事情,也不会觉得一个小小的裨将会和潞王殿下有什么关系。

哪怕是官职颇高的澹台璟,那也是确实立过一些功劳,在不清楚里面的细节时,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李梦舟杀死张崇这件事情,也早已经不是秘密。

就算秦承懿不会因此为难李梦舟,但是在用澹台璟遇害这件事情来试探时,李梦舟的回答就颇有些玄妙了。

“我在家里睡觉。”

“噗!”

秦承懿猛地把刚刚喝进口里的凉茶尽数喷了出来。

他面庞有些通红的望着李梦舟,对于这个答案,他实在有些没有想到,拿起手帕擦了擦嘴,笑容颇有些尴尬的说道:“七先生当真幽默。”

李梦舟正色道:“我在温柔乡里这件事情的确没有什么证据,但在澹台璟遇害时我也确实不在温柔乡,可我在朝泗巷的家里睡觉这件事情,却是有着很多证人,住在朝泗巷里的那些百姓都能够证明。”

他一连说出了很多名字,随即又说道:“他们或是有着在朝泗巷看见过我,也有着一些人到我家里串过门,殿下一问便知。”

秦承懿轻咳一声,说道:“我也只是随口一提,七先生不必这般认真,我绝非是在怀疑七先生什么。”

李梦舟往前走了几步,端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像是很随意的说道:“殿下可曾离开过都城?”

秦承懿还在默默擦嘴,刚才是有些呛到了,但是闻听李梦舟的话,他还是稍微思考了一下,说道:“我年轻时曾在边疆待过,经历过真正的战场,可不是只知道在都城里享受的王爷。”

李梦舟微微点头,说道:“时辰不早了,剑会那场决斗也要开始了,殿下可有兴趣一同前往观看?”

秦承懿笑着摇头道:“我还有些繁忙的事物需要处理,便不去了,虽然是和七先生第一次见面,但却是一见如故,希望七先生也是这般,日后还要多多来往。”

李梦舟说道:“我曾经也觉得堂堂亲王该是很威严,不苟言笑且不好相处的,今日一见殿下,发现并非如此,殿下也是个有趣的人。”

“那在下便告辞了。”

秦承懿微笑颔首,在目送着李梦舟消失在视野里后,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平静地朝宋一刀说道:“你如何想?”

宋一刀先是沉默了一下,在确定李梦舟不能听到这里的声音后方才轻声回答道:“有些摸不清,他很大方的承认在澹台璟遇害时并不在温柔乡里,我心里下意识便开始怀疑他,但是直接这般开门见山说出来,却也透着些奇怪,若非是刻意,便是真的和他无关。”

“至于在家里睡觉这种答案,其实道理也一样,若非刻意,便是真的清者自清,但是否刻意和坦然,也只在于我们怎么想,没有办法给出正确的解答。”

秦承懿若有所思的说道:“若是刻意,此人倒是显得圆滑,若是坦诚,便是一个值得深交的人物。但正如你所言,虽有试探,终究没有得到正确的解答,便毫无意义。”

宋一刀面色平静的说道:“从玄政司的朱侍郎被杀到李梦舟在玄政司大牢里杀死陆长歌这件事情,似乎显得他并没有很多的脑子,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搞得那么复杂,这件已经发生的事情是说不了慌的,何况是把薛忘忧和路中葙都给招惹了出来。”

“与其把李梦舟这个人想得太过复杂,倒不如让思维更简单一些,究竟有没有问题,以后自然会清楚。”

秦承懿不置可否的说道:“简单的事情往往复杂,复杂的事情也往往简单,主要在于看待问题的角度,我很期待下次会在什么场合再见到这位七先生。”

第一百九十五章 剑湖里的巅峰对决(一)

在潞王府里秦承懿和宋一刀最后的对话李梦舟并没有听到。

非是他不愿意去听,而是做不到。

修行者的神游意识虽然能够放出很远,但其实主要在于看见,而非听见,且宋一刀是四境巅峰的大修士,秦承懿同样也是修行者,但凡李梦舟的神游意识接近,瞬间就会被发现,想要探知别人说话,是很难的事情。

他很清楚秦承懿对他是有些怀疑,但到底在怀疑什么,貌似并不好说。

如果只是怀疑澹台璟遇害那件事情,倒反而是无关紧要,但若是因此联系到更......

《一世剑仙》第一百九十五章剑湖里的巅峰对决(一)

一世剑仙

第一百九十六章 剑湖里的巅峰对决(二)

翻滚的浪花渐渐止息,水雾散尽。

欧阳胜雪整理着自己的衣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抬眸看向对面的萧知南,微笑着说道:“萧姑娘的剑当真霸道。”

萧知南蹙眉望着欧阳胜雪,像是突然忆起了什么事情,问道:“我在走出万里平原,前来都城的途中,曾路过一个小村庄,那里有观想到天地灵气的江湖术士欺骗百姓建观宇。”

“隔壁村子里的一位老婆婆告诉我,有持剑的青年男子揭穿了那江湖术士的骗局,剑引河川改变了村子的风水,我到过那里,也感知到那残留的剑意,是属于离宫剑院的,想必该是大先生所为。”

欧阳胜雪认真回忆了一下,说道:“我在世间风景里做过很多事情,类似这样的事情也有不少,但估计是我没错。”

有一些小事情他确实记不太清了,因为看到的风景太多,如果全都要深深铭记,也是很累的事情,他只需要记住某些事情就好。

但类似萧知南所说的那件事情,欧阳胜雪确实做过不少,还是有一些零星记忆的。

某些江湖术士仗着能够感知到天地灵气,到处骗吃骗喝,甚至做出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寻常时候欧阳胜雪大可选择无视,但既然遇见了,且江湖术士做的事情有些过分,他不会吝啬拔剑。

有些虽然能够感知到天地灵气却没有办法受天照洗礼踏上修行路的异人,会选择属于自己的道路,便例如画师、书法家、琴师、算师,花艺师,甚至是匠人和裁缝,他们都能成为各自行业里的佼佼者,虽不能踏上修行路,但最起码一辈子不愁吃喝,乃至能够赚到万贯家财。

但也总有些心术不正的异人,试图不走寻常路,靠着坑蒙拐骗来赚取钱财,甚至谋财害命。

路遇不平事,自当拔剑斩之。

......

李梦舟来到了观众席里。

挤到了江子画他们旁边。

沈霁月正在很兴奋的尖叫着,“大师兄也太帅了!”

何峥嵘有些嫌弃的说道:“大师兄被追着打哪里帅了?”

沈霁月不满的说道:“大师兄只是在谦让,这本身就很帅。”

何峥嵘无语的翻了翻白眼。

李梦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才刚来,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很是困惑的看向沈霁月。

沈霁月显然没空搭理他。

叶瑾瑜倒是瞥了他一眼,说道:“我听说你到仙府客栈去找过萧姑娘。”

李梦舟怔了一下,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本来是想要劝阻萧知南挑战大师兄的,但是后来想想,没啥意义,不管是大师兄还是萧知南,恐怕都不会错过这一战吧。”

叶瑾瑜淡淡说道:“有些时候,失去的东西很可能在不经意间就会再出现,而如果是刻意选择看不见,便是真的失去了。”

李梦舟有些茫然,不太懂叶瑾瑜在说什么,但是无端的,他心里有些难受。

......

沐南出现在了谢春风的身边,他的手里依然拿着一张白色手帕,视线注视着剑台,轻声说道:“谢首席在朝泗巷里那一剑未能直接杀死李梦舟,是真的李梦舟运气够好,还是谢首席有所放水?”

谢春风皱着眉头。

谢宁忍不住说道:“李梦舟杀死了陆师兄,我哥有山主的支持,自当会尽全力杀死李梦舟,但也只是因为李梦舟相比我哥太弱,那一剑便也没有尽全力,李梦舟是运气好,留了一口气被药王前辈及时救治,若非如此,他必然死定了!”

沐南笑着说道:“谢宁小兄弟所言甚是,这种结果自然非是不落山门想要看见的,现在李梦舟成了离宫剑院的七先生,不落山门有权向七先生挑战,却没有资格再来杀他,难道不落山门就会这般放弃?”

谢春风制止了还想说话的谢宁,冷声说道:“按照约定,只要李梦舟接下我一剑不死,陆师弟的事情便一笔勾销,何来放弃之说?”

沐南说道:“那种约定其实没有必要去遵循,离宫剑院的七先生杀死了贵门的真传弟子,况且还是发生在他没有成为七先生之前,仅仅这般轻易了结,似乎也说不过去。”

谢春风冷冷地说道:“沐侍郎这话是何意?你就这么希望李梦舟死掉?那么你自己去杀他便是,不要把主意打到我不落山身上。”

沐南摆摆手说道:“谢首席误会了,我只是对陆长歌的死有些愤慨罢了,他是你们不落山的真传弟子,而当时的李梦舟也只是离宫剑院的内院弟子,所谓欠债还钱,这本身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能因为李梦舟的身份变高了,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如此一来,岂非意味着不落山甘愿落在离宫剑院脚下?”

谢宁再度忍不住跳出来,“离宫剑院欺人太甚,我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但该遵守的约定也要遵守,若是不落山违约,依然以陆师兄的死向李梦舟发难,世人又该如何看待不落山,如何看待我们山主?”

谢春风轻叹一口气,说道:“不落山会遵守约定,但不意味着就是惧怕离宫剑院,我知沐侍郎心里在想什么,我虽然不清楚是沐侍郎自己的意思,还是徐司首的意思,但你们玄政司和李梦舟的事情,与我们不落山无关,而我们不落山和离宫剑院的事情,也与你们玄政司无关。”

沐南沉默了一下,微笑着说道:“倒是我多虑了,希望谢首席不要介怀,李梦舟涉嫌杀害朱侍郎,且证据确凿杀死陆长歌,玄政司都有权过问,但因为李梦舟成了离宫剑院的七先生,虽不至于让他杀人无罪,但陆长歌已死,终究拿不出李梦舟杀害朱侍郎的证据,我们也很难做。”

谢春风淡然说道:“那是你们玄政司自己的事情,你要追查的只是朱侍郎的死,但陆师弟的死,自有不落山和离宫剑院私底下解决,而这件事情也已经有了结果,哪怕不尽人意,但玄政司都已经没有权利介入。”

沐南平静说道:“这件事情确实有些难办。”

离宫剑院七先生的身份并不能让李梦舟在都城里横行无忌,但确实存在一些便利,像杀人这种事情,依然是要被问罪的,只是会看情况相应从轻处置。

但玄政司想要借着朱侍郎的死去继续追查李梦舟的罪责,同样的道理,必须拿出足够的证据,否则就只能放弃。

离宫剑院终究不必其他修行宗门,若是没有证据便缉拿亲传弟子,怕是离宫剑院里的所有人都会直接提剑打上玄政司,闹出大乱子。

沐南本想着探听不落山的态度,甚至有着借刀杀人的想法,谢宁倒是很好糊弄,但如果在谢春风面前说太多话,很容易适得其反,他倒也不再说什么,拱手告辞。

谢春风看着谢宁,用教训的口吻说道:“你要懂得管住自己的嘴巴,也要控制住自己的想法,就算你心里那么想,也不能当着外人说出来,所谓祸从口出,沐南这个人绝非善于之辈,否则也不会有凶徒之名,他想要借刀杀人,你又怎能直接就去买刀?”

谢宁有些委屈巴巴的垂下脑袋。

他的确没有想那么多,直接便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也没有听懂沐南话里的涵义,虽然他依旧不是很懂,但也明白,他显然做错了事情。

但谢宁心里也有疑问,当即便讲了出来,“沐南侍郎为何想要借刀杀人?他跟李梦舟有仇么?虽然我也怀疑是李梦舟杀死了朱侍郎从而嫁祸给陆师兄,但终究拿不出证据,沐南也只是玄政司里的一个侍郎而已,他有胆子敢和整个离宫剑院作对?”

谢春风说道:“沐南对徐鹤贤忠心耿耿,他的很多想法其实都是徐鹤贤的想法,正因徐鹤贤对待犯人极其狠辣,沐南才会有凶徒之名,不管他们是谁和李梦舟有仇,都不管我们的事情。”

谢宁不再说话,而剑湖中央,欧阳胜雪和萧知南新一轮的战斗也开始了。

风浪席卷着剑台。

被烈日烘烤着的湖水被剑意覆盖,变得凉爽,从而导致观众席虽然拥挤,但却不觉得很热,而且时不时会有水珠溅射而来,反而很是舒服,就像是大热天喝了一碗凉茶,特别爽。

欧阳胜雪执剑而立。

湖水在他身后翻涌着。

无数由剑意凝结出来的晶莹剔透的剑直指萧知南。

剑台上的一切痕迹被清扫一空。

《离剑经》的第四剑——剑尘不染。

湖面好似蔓延到了剑台上,但实际上还有很远的距离,就以普通人的视野,欧阳胜雪和萧知南好像直接悬立在湖面上,那波澜壮阔的湖水席卷着,画面尤为震撼。

萧知南缓缓提剑,她身后的湖水也起了很大的变化。

巨浪冲天而起。

如直立起来的一柄巨剑,调转方向,直指欧阳胜雪。

针锋相对。

离宫剑院和琅嬛剑庐的两把剑,尽情绽放着各自的剑意,剑鸣声响彻四野。

第一百九十七章 剑湖里的巅峰对决(三)

江子画捂着耳朵,忍受着旁边沈霁月的尖叫声,凑近李梦舟说道:“虽然我也觉得大师兄很帅,但沈霁月这死丫头的反应是不是太夸张了些?”

李梦舟想起曾经在剑院里沈霁月对待沈秋白和欧阳胜雪完全不同的态度,不以为然的说道:“小姑娘崇拜强者是很正常的事情,尤其那个强者还长得好看,又是很容易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大师兄,虽然沈霁月和大师兄根本不可能,但你也不能去扼杀一个小姑娘的美好幻想。”

江子画撇嘴道:“没想到沈师妹也是一个花痴啊。”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那倒也不是,她只是对又帅又强的人没有什么抵抗力罢了。”

江子画狐疑的说道:“之前你和沈霁月不是走的很近嘛,你长得也不好看啊,而且也不强,沈霁月干嘛搭理你?”

李梦舟切了一声,说道:“你是眼瞎嘛?天下间还能找出比我更好看的?”

江子画说道:“确实找不出比你更不要脸的了。”

“你们在说什么?”沈霁月疑惑的转头看向他们,似乎有了某种警觉。

李梦舟和江子画连连摆手,闭口不言。

秉着好男不和女斗的原则,他们暗地里议论沈霁月便已是理亏,若再被抓个正着,哪怕只有江子画在说沈霁月花痴,李梦舟是在变相的夸她,但这个时候也颇有些心虚。

他们只能将目光放在剑台上。

那剑意席卷着湖水对峙的画面当真壮阔。

剑湖的面积不小,湖水全部翻卷起来,也是很瑰丽的景象。

阳光照耀着,湖水好似色彩缤纷,宛如彩虹般的流线闪烁。

站在剑会之外的桥上观望的沈秋白赞叹道:“不愧是欧阳胜雪和萧知南,他们在剑道路上走得长远,对剑的领悟也是超凡脱俗,这次是剑意的比拼,哪怕距离尚远,我依然能够感觉到皮肤的刺痛。”

钟溪言也说道:“这是一场很精彩的对决,日薄西山的剑门,有着这两位亲传向着世间递剑,无不彰显着曾经强大的剑门现在依旧强大。”

曾经的剑门压制百门,就连道门、佛门和儒门都只能排在剑门之下,但只要剑门没有从世间完全消失,纵使人才凋零,也总会出现几位能够比肩黄金时代的剑修人物。

有资格打开剑仙之门的剑修,绝不仅仅只有薛忘忧和上官剑主。

年轻一辈里也能说出很多名字。

宁浩然右手握拳捶打左手掌心,说道:“同是第四剑,但大师兄的剑尘不染要比我强多了,恐怕萧知南也只有施展出惊鸿一剑才能抵抗。”

北藏锋沉默了一下,说道:“欧阳胜雪的剑确实很强,但萧知南的剑也不弱,北燕剑庐的惊鸿剑乃是曾经黄金时代那位女子剑仙的成名剑技,如果萧知南能够发挥出惊鸿剑三成的力量,便足以打败欧阳胜雪。”

梨花书院里记载着很多东西,也有研究过曾经三十三座剑仙的剑技神通,萧知南虽然学会了惊鸿剑,但其实就连两成的力量都很难轻易施展出来,饶是如此,也已经极其恐怖,如果萧知南再进一步,剑修里面,恐怕无人能出其右,哪怕是西晋那位剑痴也不行。

但萧知南在进步的同时,别人也会进步,也许在萧知南掌握惊鸿剑三成的力量时,欧阳胜雪和剑痴徐北寒也变得更强。

所以萧知南若想超越这两个人,便必须要比他们进步更快。

就以萧知南越战越强的体质,这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宁浩然虽然不是很认同北藏锋的话,但他也没有反驳,因为他在万里平原见识过萧知南的剑,而此刻的萧知南已经比万里平原时更强了。

排山倒海的剑意疯狂涌现,剑气切割着剑台,湖泊愈加沸腾。

这尚且不是欧阳胜雪和萧知南各自最强的剑,但造成的威势却极其夸张。

剑修的剑坚不可摧,体魄也是强横,最擅长近身战,但剑修同时也能控制本命飞剑,那就好像是另外一条手臂,能够随心所欲的驱策,纵使远攻,也是强手。

在进可攻,退可守的局势下,剑修本身又愿攻不愿退,这才是剑修战无不胜的原因。

而其他派系的修行者,多是避免近身战,因为意念才是强大的根本,纵然是摘星府,也是依靠星辰之辉增强修为和体魄,才能近身战,单方面都不能胜过剑修。

但只因修为境界高深的剑修稀少,世间也仅存一位剑仙,迫使着剑门不能壮大,被道、佛、儒稳压一头,可那也是在全局的比较下,若是单独面对修为境界相当的剑修,各派系修行者都会处于劣势。

而能够代表两座剑修山门的欧阳胜雪和萧知南,包括西晋剑痴徐北寒,便已是站立在剑修年轻一辈里的最高峰。

两大剑修的对决,是罕见的,也是令观战的人感到心颤的。

剑意的碰撞,剑湖的沸腾,水雾弥漫,视野里全是剑。

破尘剑震颤着飞旋在欧阳胜雪的周身,他双掌合并,一阵噼里啪啦的仿若炒豆子的脆响,数不尽的剑便朝着萧知南覆盖而去。

而那柄悬浮在萧知南背后的巨剑也如自苍穹坠落的陨石,轰压着空气,拍散激荡的湖水,朝着欧阳胜雪当头砸落。

剑会是有朝堂在支持的,否则也没办法在都城里存在那种签订生死契约的规矩,修行世界本身就是弱肉强食,只因这里是姜国都城,才会出现一些制衡,剑会的存在是十分有必要的,否则所有山野修士,在都城里肆意搏杀,将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剑湖周围便同样有曹如山布置的阵术在,虽然一些气流,甚至是迸溅出来的水珠依然会袭向观众席,但有阵术的加持,只要里面的战斗不是五境门槛里的大修士级别,剑湖之外都不会受到损害,观众席上的人们自然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剑湖里迸发出来的恐怖气息也是能够切实感受到的,普通人还好些,因为不能理解,只会觉得有些背脊发麻,但修行者切实感受到那股气息,是真的瑟瑟发抖,满脸惊骇。

整座剑台已经被湖水完全覆盖,好似一道水龙直冲天际,剑意在其间厮杀,砰砰地闷响声不绝于耳。

坐在观众席上的李梦舟看着这幅画面,有些惊异,他明白萧知南很强,但却没有直观的意识清楚她到底有多强,不论是在万里平原和四师兄以及北藏锋的战斗,亦或是在五层楼外和沈秋白的战斗,李梦舟都没有亲眼目睹过。

属于那种知道萧知南很强,但却不清楚具体多强的情况。

就算是萧知南在南城门外一步跨入诸葛旦意念下的樊笼里,甚至依然有能力拔剑,也只是再次证明着萧知南确实很强,但终究还是不敌诸葛旦。

对于亲身体会过诸葛旦力量之强的李梦舟,自然也会忽略一些东西,在那种强大的力量下,弱者是没有任何区别的,都是能够被随意碾压的存在。

但客观来讲,萧知南跟沈秋白和北藏锋站在同一个高度是既定的事实,但沈秋白和北藏锋乃至大师兄有多强,李梦舟同样没有准确的认知,一切都是靠猜测罢了。

现在亲眼目睹着大师兄和萧知南的战斗,李梦舟才恍然醒悟,原来这位来自北燕剑庐的姑娘是真的强到了极致。

那挥散而至的剑意,让得李梦舟莫名心悸,而那尚且是在有阵术阻隔的情况下,若是真的接触到,李梦舟可以想象,他怕是会被撕得粉碎。

直达心灵深处的震颤,让他的身子发麻,紧紧握起的拳头因过度用力已泛白。

这便是真正的大剑修所具备的剑意。

哪怕并非目标所指,也足够令得周围人肝胆欲碎,身陷恐惧剑网。

“我何时才能像大师兄这般强啊。”江子画很是崇拜的开口说道。

叶瑾瑜接茬道:“只要你付出足够的努力,未来终究能够达到大师兄现在的高度,你现在可是离宫剑院的六先生,若你不具备那个资质,老师又何必要你。”

江子画有些忿忿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一门心思扑在家族产业上,荒废修行,居然在我之后才跨过四境门槛,怎么说你也是师兄啊,不觉得很丢脸嘛?”

叶瑾瑜平静说道:“你无牵无挂,怎么做都好,但我不一样,我们之间没有可比性,现在我决定暂时放下家族,专心修行,就算你比我先跨过四境门槛,但也不意味以后你就会比我强。”

江子画切了一声,“你是老师钦定的剑院第五嘛,但这种排名又不是完全按照实力来划分的,只是入门先后罢了,内院弟子里面比你强的也有,只是他们的资质没有你那么高,对于剑道的领悟也没有你那么深,否则你哪有资格成为剑院亲传。”

离宫剑院的亲传弟子确实并非单纯依靠实力来划分的,否则李梦舟连四境门槛都没有跨进去,更加没有资格成为亲传弟子了。

这需要考虑各方面,最重要的便是对于剑道的领悟,有些人就算修为高一些,但也在于他们入门早,相比之下,资质就会显得偏弱,反而不如后来的师弟师妹。

第一百九十八章 剑湖里的巅峰对决(四)

一时的修为境界并不能代表修行资质,主要还是在于他们能够在这条道路上走多远。

虽然世间确实存在一些废柴逆袭的事情,但也在于那所谓的废柴本身便具备着很高的修行资质,只是因为某些缘故而被隐藏起来,但这种隐藏对于真正的修行强者而言,其实是透明的。

纵然叶瑾瑜和江子画不是离宫内院弟子里面最强的两个人,但他们确实是修行资质最高的,能够成为离宫剑院的亲传,也是必然的事情。

存在争议的也只是李梦舟一人罢了。

终究是因为他的修为境界太低了,就算是有着很高的修行资质,但在没有跨过四境门槛前,其实都不能代表什么。

四境的门槛绝对是区分天才和普通修行者的标准,在哪个年龄段跨入四境门槛,以及对修行的领悟,是最能看清修行者前进的起步和尽头。

得见气海的广阔便是修行资质的高低,气海越广,行走的距离便越长,但因各种各样的缘故,被阻拦在四境门槛前的修行者太多太多,修行资质和悟性缺一不可。

资质越高,悟性自然越深,而有悟性没资质,便也正如那些异人般,也能异于常人。

而若资质不算绝高,且悟性又不佳者,纵使靠着时间达到了某种高度,其实也基本上能够探知清楚极限在哪儿,唯有那些潜力无限的妖孽之辈,才是修行世界真正的宠儿。

叶瑾瑜和江子画的修行资质当然比不了沈秋白、北藏锋和欧阳胜雪一流,但也是出众之辈,至少在离宫内院弟子里面,属于佼佼者。

其实叶瑾瑜和江子画心里都压抑着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和李梦舟也有关系。

......

坻水郡里有群山叠嶂,山脚下江水蜿蜒而过,江水清澈可见底,山峰倒影与江底沙石相映成趣。

深邃的峡谷,苍翠的松林,淡淡地雾色弥漫,哪怕烈日炎炎,也透着一丝清凉,是很好的避暑之地。

坻水群山里有几座特殊的山峰。

那里建造着殿宇。

蒹葭苑就座立在那里。

山路蜿蜒,路径并不宽,在有殿宇的山峰下有着直通峰顶的石阶,两边青草、野花、树木,或高或低,错落有致。

静静如水,淡淡如山,山水依偎,风景优美,心境也会变得平静和谐,很适合体悟修行。

这里是坻水郡灵气最充盈之地,蒹葭苑是姜国五境宗门之一,也是坻水郡里最强的宗门,因宗门里全是女孩子,此地很难有外人出现,便颇显清净雅致。

在临江的一处小木屋里,陆九歌正在认真研磨,对比着自离宫剑院三师姐那里得来的书帖描摹,韬养心境修为。

江边稳坐老妪,绘画着眼前的风景。

那老妪并非是蒹葭苑的人,而是一位在坻水郡很有名望的画师,也是一名观想到天地灵气的异人,在七年前,海棠山主认识了这位老妪,并特许她可以自由出入蒹葭苑。

但老妪对绘画似乎很是痴迷,蒹葭苑群山风景秀丽,虽不能说是整个姜国之最,但也绝对称得上最美的风景之一,将日出到日落的这些风景一一描绘下来,不放过任何微小的细节,也是一件很难且很真诚的事情。

风景时时刻刻都会有变化,而老妪便要把所有变化都画出来,导致她在蒹葭苑待了七年,都尚未画尽这里的风景。

世间痴者很多。

修行者或是普通人,他们都在尽力绽放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哪怕这件事情在外人看起来很枯燥,但他们乐此不疲。

南笙脚步放得很轻的从老妪身后走过,显然不敢打扰老妪在那里画画,站在小木屋前,她拍拍胸口,吐出口气,朝着写字的陆九歌说道:“婆婆坐在那里很长时间了吧,也不吃不喝的,身体受得了嘛。”

陆九歌置笔说道:“婆婆是观想境的异人,也算是简单辟谷,长时间里不吃不喝自然对身体有害,但短期内没什么问题,况且山主有专意安排人送餐,到了真正饿的时候,婆婆自然会停笔。”

南笙轻哦了一声,其实这种事情她都清楚,但是因为心里隐藏着某些事情,稍微有些乱,不知该如何面对陆九歌。

都城里陆长歌被李梦舟杀死的事情,各座修行山门或多或少也都洞悉了一些情况,但事不关己,他们也懒得理会,若非是在都城,其实这种事情在修行世界很常见,没必要大惊小怪。

但陆长歌和陆九歌毕竟是亲兄妹,哪怕兄妹二人的关系并不好,但也终究血脉相连,山主的意思是暂时瞒着陆九歌,不能打扰她韬养心境,免得修行出了岔子。

但陆九歌也很关心都城的事情,虽然从未提及过陆长歌,但在南笙给她讲述都城发生的一些事情时,也要时刻想着规避陆长歌被李梦舟杀死的事情。

陆九歌吹了吹宣纸上还略有潮意的字迹,转眸看向南笙,说道:“上次你说叶师兄成为了离宫剑院的亲传,这些日子里他的修行应该也有很大的进步,不知道都城里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有关叶瑾瑜和江子画、李梦舟成为离宫剑院亲传的事情,南笙当然没有讲述的太详细,毕竟那过程里牵扯着陆长歌被杀死的事情。

她只是着重说了能说的那些,其中的细节,不可推敲的地方,皆被她一句带过,好在陆九歌也没有详细询问。

“北燕剑庐的萧知南要在剑会和离宫剑院的大先生对决,这件事情传扬很广,可以说是呈现在世人眼前的一场剑争,这场战斗应该已经在都城开始了。”

蒹葭苑不是很关注世间的动态,但有些大事也会自然而然的传到这里,坻水郡相距都城很远,她们不可能看见那场战斗,也只是听到了这个传闻。

但是陆九歌和南笙看不见,不代表蒹葭苑里面没有人能够看见,在某座峰顶的殿宇前,站着一道身影,她身上的装束很简洁,头发也是很随意的挽起,但却看不出丝毫凌乱,反而很是自然。

她眺望着都城的方向,剑湖中央的那场战斗,似乎就近在眼前。

远在都城的离宫剑院里,薛忘忧舒适的躺在竹椅上,似是感知到什么,他微微挑眉,口中喃喃道:“山主也会在意这两个年轻人的事情?”

因欧阳胜雪和萧知南各自代表的山门,这场对决受到多方关注,自然避免不了某些大人物的视线投过来,而都城方面也没有制止,默许了这一行为。

海棠山主站在殿宇前,轻挥衣袖,微笑道:“薛院长的亲传弟子,又是离宫剑院里的第一把剑,他身上所背负的,所代表着的东西,都值得让世人的目光投放在他的身上。”

“而萧知南又是上官剑主的亲传,那个女人是很可怕的,她的徒弟入世,自然也很容易被人注意到,这样两个年轻人要争个胜负,的确是很好看的画面。”

薛忘忧懒散的灌了一口酒,说道:“只是一场很简单的战斗罢了,胜负并不是很重要,世人的眼睛太繁忙了些,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何必去在意他人的事情。”

海棠山主说道:“有时候太过无趣,便也需要看看世间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情,薛院长虽然一直待在离宫剑院里,但其实你也一直在注视着某个人,不是么?”

薛忘忧沉默了下来。

他饮尽壶中酒,吐出口酒气,怅然说道:“都城里有山外修士出现,山主应该也知道了吧。”

这是很明显在转移话题了。

海棠山主也没有不识趣,而是顺势接话道:“虽然我不是经常看着世间,但山外人的气息我一直都有关注,在坻水郡也曾出现山外人,从霜已经前去斩杀,好在数量并不是很多,但山外人突然频繁的出现,也都是在都城出事之后。”

薛忘忧皱眉说道:“看来山外人确实有什么阴谋在,只是都城的行动失败,导致山外人彻底暴露,各地潜藏着的山外人便忍不住冒出头来。”

“若是有什么山外强者在幕后密谋,那么寻常的山外人受到制衡,便只能乖乖的藏起来,压抑着心头的**。”

“都城事发,也许他们的谋算也出现了问题,从而让得那些头脑简单的嗜血怪物,全都压抑不住本性,开始肆意妄为。”

海棠山主说道:“若真是如此,山外人近期频繁出现也是好事,若大量的山外人潜伏在黑暗里,且懂得隐忍,将是很可怕的事情。”

“在他们压抑不住心头的**,开始忍不住冒出来时,反倒更好解决,至少迄今为止,除了在都城里被薛院长解决掉的那名五境修为的山外人,其他各地出现的山外人最强也只在四境,且三境的山外人居多。”

“而在坻水郡出现的山外人也不足五指之数,其他地方想必也不会很多,尚且闹不出什么乱子。”

薛忘忧在竹椅上伸了个懒腰,说道:“陛下会有妥善安排,各州各郡的修行山门也都展开了行动,我们耐心看着就好,真正的大鱼想必很快也会浮出水面。”

第一百九十九章 剑湖里的巅峰对决(五)

剑湖的水不再沸腾。

但余波也使得湖面很不平静,轰轰地水流声很沉闷。

萧知南看着对面的欧阳胜雪,说道:“请大先生用出你最强的一剑吧。”

第二剑声势浩大,观战者各有猜测,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平分秋色。

而萧知南还未斩出惊鸿剑,欧阳胜雪同样也有压箱底的剑技没用,真正能够判定胜负的便是他们各自最强的一剑了。

这一刻也终于到来。

欧阳胜雪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破尘,说道:“在外行走这些年,我遇到了很多事情,也难免会碰见几个高手,但始终没有机会斩出第五剑,现在想想,我倒是突然有些兴奋,萧姑娘果然很强,我会认真对待这一剑。”

《离剑经》里的第五剑,除了薛忘忧和卓丙春外,离宫剑院里没有人能够施展得出来,也就只有欧阳胜雪了。

虽说《离剑经》的最后一剑才是当初离山剑仙的绝技,正如琅嬛剑仙的惊鸿剑意一样。

琅嬛剑仙曾经仅凭一招惊鸿剑便在三十三座剑仙里名列前茅,打得百门强者抬不起头来,而离山剑仙却有六门剑技,但也只有最后一剑才能和琅嬛剑仙的惊鸿剑比拟。

萧知南尚未领悟到惊鸿剑意的精髓,欧阳胜雪尚且施展不出《离剑经》的最后一剑,按照这种情况,若单凭剑技的比拼,欧阳胜雪似乎会落于下筹,但若要考虑全方面的实力,两者孰强孰弱,尚且不明。

所有观战的人都很期待,哪怕是一些普通观众,并不能真正了解,但也能明白接下来的一剑是决胜局。

《离剑经》的第五剑,名曰——气动山河。

若能完美展现,那是真正如剑技之名,能够撼动整座山河,乃是离山剑仙所创极其强悍的一门剑技。

“终于到决胜局了。”

沈秋白的面色有些凝重。

他曾经见识过欧阳胜雪的第五剑,那是能让他也感受到心颤的一剑。

若非他在修行道路上比欧阳胜雪走得更远一些,且有星辰灌体术短时间里提高修为境界,怕也很难接得下欧阳胜雪的气动山河。

剑修是特殊的,但摘星修士也是世间仅有的体系,同样区别于正统修行之术,若他不是摘星府弟子,没有修习星辰灌体之术,欧阳胜雪绝对具备碾压他的实力。

而现如今,他和欧阳胜雪已经有数年未见,对方是否变得更强,他也没有准确的认知。

北藏锋认真分析道:“萧姑娘的惊鸿剑意要强过欧阳胜雪的第五剑,但欧阳胜雪的修为要比萧姑娘更深一些,这将会是势均力敌的一场战斗。”

虽然不清楚欧阳胜雪在这数年间变得有多强,但他在剑修的道路上肯定要比萧知南走得远一些,毕竟岁数在那里摆着,欧阳胜雪要比萧知南大好几岁,同样都是在很小的年纪便踏上了修行路。

在战斗未结束之前,实在很难判定输赢。

萧知南比在万里平原时变得更强,这是北藏锋能够准确认知到的。

而沈秋白也能认知到,萧知南同样要比在五层楼外和他战斗的时候变得更强了些。

欧阳胜雪不是曾经的他,萧知南也不是初到都城的她。

就连宁浩然都变得有些紧张,因为他也开始有些拿不准这两个人到底谁更强一些。

观众席上的江子画也是捏紧了拳头,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李梦舟眯起双眼。

雾气茫茫的剑湖上,欧阳胜雪和萧知南的身影变得有些模糊。

那些疯狂流淌的天地灵气,絮萦缠绕,令得剑湖范围内的气息都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他明白自己有些严重低估了萧知南。

虽然在他的认知里,萧知南已经很强,但事实上,萧知南比他认为的要更强。

欧阳胜雪抬起了手臂,攥着破尘剑,剑意在萦绕,气息在逐渐变得沸腾。

整座都城似乎都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

在皇宫里的皇帝陛下也察觉到了天地间气息的变化,忍不住把目光眺望向剑湖,“这便是欧阳胜雪的第五剑么,果然不愧是离宫剑院的首席,薛院长的亲传!”

他的身边还站着药王辰儒和江听雨。

皇后娘娘的身体还需要调养,药王辰儒便也一直没有离开,而现在皇后娘娘基本上已经痊愈,药王辰儒也决定离京了。

江听雨说道:“欧阳胜雪和萧知南的战斗可称巅峰对决,北燕疆域和人口都不及姜国,但也出了不少妖孽之辈,其中便以雪夜太子和萧知南为最,萧知南或许不如雪夜太子,但她的成长是有目共睹的,有望在近几年里跨入五境门槛。”

药王辰儒抚须笑道:“此间少年皆是意气风发,遥想当年为跨入五境门槛吃过多少苦头,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便都站在了那道门槛前,世间果然是有了些变化。”

江听雨思忖道:“世间的变化应该出自山海清幽之地,那里的修行宗门强者辈出,也有年纪轻轻便跨入五境门槛的人物,若山海与俗世合流,共享气运,天地间势必会出现更多的修行强者。”

皇帝陛下说道:“山海清幽之地皆是大能,超凡脱俗,多数也像书院一般在俗世吸纳人才,天地间的气运渐渐变得浓郁,也非是山海清幽之地的强者能够控制,或许有人会选择垄断气运,但也有人会选择顺其自然,总之不管如何,世间年轻一辈的强者会越来越多,此乃大势所趋,非是人力所能压制。”

天地气运变得浓郁对于世间而言当然是好事。

但也肯定会有某些强大的宗门试图掌控新出现的天地气运,而不愿意与世人分享,山海清幽之地里的修行宗门相互也存在制衡,只要有一座山门意见不同,这件事情便无法阻止,哪怕会有大量气运被垄断,但也总会有一部分传到俗世。

且在山外人重新浮现的局面下,天地气运也变得尤为重要,没有人会忘记当年荡魔时期陨落了多少修行强者。

除了某些自私自利的人外,但凡有修行宗门明目张胆的垄断新出现的天地气运,势必会成为世间公敌。

在大局观下,尤其生命受到威胁时,他们都会义无反顾的站在世间大义面前,且不管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一旦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这都是必然会存在的情况。

......

外城剑湖中央的剑台上,在剑意攀升至顶峰,整个剑会似乎都被笼罩在一股莫名的气息中时,欧阳胜雪不再迟疑,破尘剑锋微荡,剑意扬长,整座湖泊肉眼可见的往下沉了数寸,当头而来的压迫,令得观众席上惊呼声一片。

阵术自主开启,荧光萦绕,饶是如此,整个外城也好似被一场地震洗礼,不明真相者全部陷入恐慌之中。

萧知南的面色也很凝重。

欧阳胜雪的这一剑有些超乎了她的想象。

但她心里的期待也很强盛。

她攥紧了手里的末花剑。

湖面炸开,一道道水柱掠出,全部悬停在萧知南的身侧,惊鸿剑意灌注进去,她感知着欧阳胜雪的气息,微微闭着眼睛,然后一剑斩落!

滔天的湖浪直袭,剑意疯狂输出,两大剑修正面硬刚,比拼的便是各自的剑意。

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紧紧握着手里的剑。

气动山河和惊鸿剑意的碰撞,甚至让得防御阵术都发出了破碎的声音,侵袭的风浪卷入观众席,眼看着阵术即将崩溃的那一瞬间,剑湖外出现了一道身影,正是姜国都城的阵术大师曹如山。

他挥手间便及时加固了阵术,但那一瞬间的惊险还是让得观众席上的人们心惊肉跳。

饶是李梦舟和江子画等人也是不能幸免,江子画甚至差点跌下观众席,一阵大呼小叫。

李梦舟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欧阳胜雪和萧知南的这场巅峰对决当真精彩绝伦,令得观战者也是热血沸腾。

同为剑修更能感受到那两股剑意的强大之处。

都是他所不能企及的存在。

在李梦舟的视野里,萧知南脚踏流虹,那散发着瑰丽光芒的水柱便好似一柄柄巨剑,漫天风浪席卷,磅礴的剑意挟裹着恐怖的‘风雨雷电’,末花和破尘狠狠撞击在一起。

破除世间尘惘的那一剑,众生倾倒,山河颠覆。

行进在末路的那一剑,绽放着极其娇艳的花朵,春风吹又生。

在那片山河里划过的惊鸿,留下极其浓墨的色彩。

但山河的颠覆,又让得那抹惊鸿之色仅仅是昙花一现。

那座剑台就好像是狂风巨浪里的一叶孤舟,摇摇欲坠,小小的剑湖好似广阔万里的一片海,人类在其面前何等渺小。

滔天的湖浪倾斜。

剑意在其间穿梭。

在湖浪奔溃的那一刻。

犹如天幕坠下,震撼人心。

李梦舟的面色有些苍白,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但那副画面却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

这便是离宫剑院大先生的剑。

这便是北燕剑庐亲传的剑。

何其之强大!

第二百章 老朽姓曹,双字如山

李梦舟在默默走回朝泗巷的路上,依然在回想着剑湖之中的那场战斗。

欧阳胜雪和萧知南的身姿仿佛深深刻在了他的意识里。

他很意外会是这样一场战斗。

也很意外最终的结果。

他回到朝泗巷,径直便跨进了冯大娘的面馆里。

默不作声的坐在角落里。

面馆里的生意还不错,吃面的人不少。

虽然欧阳胜雪和萧知南在剑会的对决很是轰动,但也不意味着整个都城里的人都会去凑热闹,因为剑会的门票也不算便宜,江湖比斗的事情是没办法拿来做表演的,但富贵公子哥愿意把它当作一场表演,前去剑会观赏也只是如同饮酒听曲儿一般的闲时娱乐。

哪怕因为这件事情,剑会的门票价格降低了许多,但寻常百姓也没有那个闲心去观看,赚钱讨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相信很快也会有说书先生把欧阳胜雪和萧知南的对决夸大其词修饰一番,编成故事讲出来,纵使可能会与真相有所偏离,但老百姓也就是图个乐呵,谁会在意那些。

李梦舟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回想着剑湖里大师兄欧阳胜雪和萧知南各自斩出的最后一剑,那两剑当然是极其强大的。

琅嬛剑庐的惊鸿剑意肯定是要比离宫剑院的第五剑气动山河要厉害的,但萧知南未能完全掌握这门剑技,而欧阳胜雪对气动山河的造诣非凡,便也稍微弥补了剑技等级的不足。

最终导致的结果,便是势均力敌,打了个平手,没有谁胜谁负。

但其实李梦舟也很清楚,最后一剑比拼的纯粹是剑意,虽然剑意是剑修最强大的东西,但剑修也不是只有剑意能用,在剑意的领悟方面,二者确实平分秋色,但若要考虑全方面的实力,且是一场生死战的话,活着的人有大概率会是欧阳胜雪。

但能比拼到这种程度,也足以说明萧知南的整体实力并不弱于欧阳胜雪多少,几乎是处在了同一层面。

这便是四境巅峰的大修士的战斗。

而李梦舟尚且找不到跨过四境门槛的方法,他不由显得有些懊恼。

且潞王秦承懿也已经把视线放在了他的身上,如果短期内修为境界不能有所突破,但凡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李梦舟便连自保的实力都没有。

这是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

在桥上定下赌局的沈秋白几人稍微有些尴尬,但也是松了口气。

北藏锋和钟溪言赌萧知南会赢。

而沈秋白、宁浩然和关慕云赌欧阳胜雪会赢。

输者便是学狗叫。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欧阳胜雪和萧知南打了个平手,那么便也代表着所有人都赌赢了,也都赌输了。

在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是钟溪言笑着说道:“既然我们都没赢也都没输,便不如当这场赌局不存在好了。”

沈秋白等人极其赞同。

没有人持反对意见。

毕竟没有人想要去学狗叫,虽然是沈秋白提出的这个建议,但他也是一时头脑发热,而且也没觉得自己会输,现在有这个结果,便再好不过了。

他们各自离去,宁浩然也和大师兄和师弟师妹们汇合。

沈霁月正围在欧阳胜雪的身边,唧唧喳喳说个不停,江子画在旁边时不时撇嘴。

“大师兄,那萧知南真的有这般强,居然连大师兄也没能赢她?”虽然是平局的结果,欧阳胜雪也并没有输,但叶瑾瑜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欧阳胜雪似乎多了些心事,他的表情颇有些复杂,轻声说道:“萧姑娘确实很强,但也不是说我不能赢她,只是的确有些难罢了,至少在剑修里面,她是我遇到过排在前三的。”

叶瑾瑜和江子画他们都有些困惑,众所周知,在剑门年轻一辈里面,能够作为代表人物的也就是西晋剑痴徐北寒,和离宫剑院的大先生欧阳胜雪了,现在便又多了一个萧知南。

至于西晋剑阁那位盛传的天生剑心通明的少女,终究尚未成长起来。

既然大师兄提及萧知南在剑修年轻一辈里排在前三,那么自然是把自己屏除在外的,而剩下的除了剑痴徐北寒外,还有一人会是谁?

欧阳胜雪却是没有去在意师弟们的神色,默默垂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

皇宫大殿里。

药王辰儒朝着皇帝陛下揖手为礼,说道:“陛下,皇后娘娘的凤体已经无碍,老朽便请辞了。”

药王谷也是很大的产业,天下药师皆出自药王谷绝非只是说说而已,虽然药王谷算不得是什么修行山门,但里面的也有不少大药师问鼎四境,甚至药王辰儒本人也是五境门槛里的大修士。

药王的身份,五境的修为,令得辰儒在皇帝陛下也具备一些话语权。

皇帝陛下稍作挽留,但药王辰儒闲时在天下行走,四处行医,在都城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是回药王谷的时候了,考虑到山外人的出现,药王辰儒留下了不少的寻踪香,便与找到山外人的踪迹。

目视着药王辰儒离去的身影,皇帝陛下侧目看向江听雨,说道:“天弃荒原那边的情况是要安排人前去一探究竟,除了沈秋白、欧阳胜雪和北藏锋等三人,江院首心中还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江听雨思忖道:“与其这样,倒不如给那些年轻人安排一场任务,姜国各域或多或少都有山外人出没,而自都城出发,沿天河而上,正好能够抵达荒原。”

“在天河周边没有什么强大的修行宗门,那些散落的小宗门就算派遣弟子寻觅山外人,怕也是成不了什么事情。”

“若能有沈秋白他们兵分数路,沿天河抵达荒原,也能在路途中解决掉那些山外修士,可谓一举两得。”

皇帝陛下点头道:“既如此,便由江院首负责通知那些宗门弟子,做好妥善安排,离京赴荒原。”

......

朝泗巷里。

冯大娘忙活了一阵,坐在李梦舟的面前,有些疑惑的说道:“诗嫣又离开都城了,离开前也没有说要去做什么,我给了她点银子当做路费,想来应该是去很远的地方。”

李梦舟扒过冯大娘端来的面,用筷子抄了几下,脸色有些不好看的说道:“她倒是真的不客气,冯大娘对我们这般照顾,也花了不少银子,心里还真是有些过意不去,再过几日,我就会有银子了,到时候一并还给冯大娘。”

天枢院的月奉很快就要派发了,之前他待在剑崖几乎快遗忘了这件事情。

所谓欠萧知南的那二百八十两纹银,李梦舟显然也不打算还,那都是古诗嫣搞出来的,凭什么要他来还?

想起来就气,到底是吃什么山珍海兽了?一个月里居然吃出了二百八十两银子!

相比于此,他每日到冯大娘的面馆里蹭饭吃,虽然也有古诗嫣的份儿,但却是属于必须还的了,哪怕他把冯大娘当亲人,也不能真的没脸皮的白吃白喝。

冯大娘还要照顾她卧病在床的丈夫,就算面馆的生意还算不错,每个月都能挣些钱,但也是从来没有穿过新衣服,纵是不还那些银子,作为小辈,李梦舟也理应孝敬一下冯大娘。

冯大娘倒也没有说要拒绝,正如李梦舟把她当做亲人一般,冯大娘没有孩子,也把李梦舟当做自己孩子一样,母亲掏银子给孩子花是很正常的,而孩子挣了钱给母亲花,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说再多便显得见外了。

冯大娘只是纠正了李梦舟话语里‘还银子’这三个字。

李梦舟在面馆里陪了冯大娘一会儿,便回到了自家小院。

他本来想着潞王秦承懿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和古诗嫣一起商议一下,奈何古诗嫣不打招呼便离开了都城,这件事情也只能暂时搁浅。

而在李梦舟刚刚推开自家小院的院门时,身背后便响起了脚步声,有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若非没有感知到杀意,他肯定第一时间在听到动静时,便直接拔剑斩过去了。

待他转过身来,便看到了一个很陌生的身影。

李梦舟颇有些困惑,“你哪位?”

曹如山微笑着说道:“老朽在朝堂里任职,曹姓,双字如山。”

朝堂里曹姓的官员只有那么几位,而叫做如山的便只有一个。

虽然李梦舟不是很关注朝堂里的事情,但终究因为潞王秦承懿而专意调查过,所以朝堂里有什么人他很清楚。

“曹如山?阵术大师曹如山?!”

姜国里不止一位阵术师,但仅有一位阵术大师,曹如山的地位特殊,没有朝堂司构里任职,但确属于朝堂官员,哪怕是如徐鹤贤或江听雨也要以礼相待,平级视之。

都城很多角落里都有曹如山的阵术加持,目的是巩固琅琊城的防御,可以说,曹如山的存在,便是琅琊城的第一道防线,若想破城,便只能先破曹如山的阵术。

哪怕曹如山的阵术在五境门槛里的大修士面前并不算什么厉害的东西,但也只在于曹如山的修为境界有限,没办法布置出更强的阵术,但饶是如此,阵术大师的存在对于王朝而言,也是极其重要的。

第二百零一章 你对阵术有多少理解?

朝泗巷里。

李梦舟很是困惑的看着曹如山,不清楚这位怎么会找上自己?

但他还是先把曹如山让进了院子里,“家里没有什么东西,也就只有酒了,不知道曹大师喝不喝酒?”

曹如山微笑着说道:“我虽不像贵院薛院长那般好酒,但也是常饮酒之人。”

李梦舟细细观察了一下曹如山,笑道:“怪不得曹大师鼻子那么红,看来确实很喜欢喝酒。”

曹如山摸了摸自己的酒槽鼻,笑着说道:“其实我已经开始戒酒了,但是这种东西似乎很难戒掉,勉强撑了数日,便只能选择放弃。”

李梦舟沉吟了一下,虽然能够喝出酒糟鼻的人多数嗜酒如命,但曹如山似乎是一个意外,而且就连老师那般好酒,也没有酒糟鼻。

他取来酒,因为钱袋有些紧,其实家里也没有多少酒,便很是小心翼翼的给曹如山倒了小半杯,见此一幕,曹如山倒是微微愣了一下,但也没有在意,只是笑呵呵地看着。

“见谅见谅。”李梦舟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家里穷,自己都不够喝,实在没办法大气的给客人。”

曹如山摆手说道:“无妨。”

他接过那小半杯酒,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赞叹道:“是好酒啊。”

李梦舟暗自撇嘴,以他的家资,哪有银子买好酒,但太差的酒他也不愿喝,除了在离宫剑院里面能够和三师姐一起偷老师的酒喝,但是想要把老师的酒带到家里来,显然是很难的事情。

“不知曹大师到朝泗巷来,所为何事?”

李梦舟懒得和他聊闲篇儿,直接询问道。

曹如山抿了一口酒,没办法,酒杯很小,酒水也只有一小半,一口喝完虽然很爽,但接下来就难过了。

他细细品味了一番,方才说道:“七先生对阵术有多少理解?”

李梦舟摇头说道:“没有理解。”

阵术虽然也是修行的一种派系,但偏小众,强大的是阵术,而非阵术师本身,虽然想要布置出强大的阵术,阵术师也需要具备很强的修为,可若把大量时间都花在研究阵术上,自身的修为境界也很难快速提升,如此一来,李梦舟就很难把目光放在阵术上面了,自然是没有半点了解。

阵术师其实是很强大的一类修士,在历史岁月中便曾经有阵术师在极短的时间里布置下阵术,直接将得一名五境巅峰的大修士困杀。

而那名阵术师仅仅只有知神下境的修为,也就是初入五境门槛。

传闻中,若有阵术师能够突破到五境的巅峰,他所布置下的阵术便足以杀死勘破五境壁垒的陆地神仙般的大人物。

但阵术师的历史里面,最高也就是到知神上境,未曾有阵术师破入五境巅峰,因为研究阵术,且达到精通,出神入化的境界是需要花费很多时间的,悟性也是极其重要,从而导致修行方面仅仅处在次要的地位,很难两者兼备的往前行走。就算是把时间先放在修行上,在破入五境巅峰后再研究阵术,也是不可取的一种行为,因为阵术师的修行必须要配合阵术,如果没有阵术傍身,阵术师便是空有一身修为,哪怕达到了很高的境界,也很容易被低境界的修士杀死,毫无还手之力。

与其说境界和阵术是分开的,倒不如说是一体的,修为的境界便也相当于是阵术的境界,修为越高,布置的阵术便也越强,空有修为,对待阵术却不精通,在对阵之时,在阵术师布阵的期间便能够被杀死几百几千次了。

就算是提前做准备,先把阵术布置好,等待着敌人进入,但敌人也不都是傻子,那种事清不可能经常发生。

阵术师的修行是要具备耐心的,且悟性也要极高,能够尽快的领悟阵术,且修行也不会落下太多,而也正因如此,阵术师的数量很少。

悟性不够高的阵术师弟子很难把阵术发扬光大,而悟性够高的弟子又不多见,从而到了现如今,阵术师一系逐渐衰败,甚至到了很难再见到的现象。

同样的,阵术师也是曾经被忌惮的派系,四境修为的阵术师便有能力困住五境大修士,而五境修为的阵术师则有能力杀死五境大修士,甚至突破到五境巅峰的阵术师,便具备能把勘破五境壁垒的存在困杀在阵术里。

那是极其可怕的一件事情。

这也是为何五境巅峰修为的阵术师从未出现过,因为哪怕只是传闻,也足以让某些心思狭隘的强者不惜代价将之扼杀在摇篮里。

阵术师的衰败要比剑门的衰败更悲惨。

值得一提的是,曾经的天才阵术师被忌惮围杀,而到了现如今阵术师稀少的时代,他们反而成了香饽饽,多方势力甚至王朝都想要据为己有,乃至奉为座上宾。

这是很令人唏嘘的事情。

......

曹如山的神情稍微有些尴尬。

对于李梦舟那句‘没有理解’,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茬。

虽然世间很少再有人真正接触到阵术,但或多或少也都明白那是什么东西,李梦舟这四个字的回答,直接便表明了他对阵术完全没有半点兴趣。

阵术师一脉修行和阵术的研究是同时的,在修行方面,他们更多在意的是修为,而非战斗手段,所以阵术师基本上除了布置阵术来杀敌外,自己本身并没有多少作战的能力,会被比自身弱小很多的修行者轻易打败。

但今时不同往日,仅存的阵术师若不想让阵术失传,就必须要有所改变,创造出新的阵术修行之法。

而他们找到的最适合的方法便是直接传授给修行之人,这也意味着是把阵术传给外人,在曾经那个时代是绝对不允许的。

任何修行派系都有自己强大的根本,没有人会把自己如生命一般重要的东西轻易交给别人,而只会传给自己的后辈。

因为把东西给了别人,很大可能性便不再是属于自己的了。从而导致阵术师一脉彻底断绝。

那是愧对祖宗的罪孽。

但在现如今阵术师已经频临断绝传承的困境下,也只能开拓新的道路。

类似李梦舟这样的剑修,若是修习了阵术,虽然同样会耗费很多时间,但因李梦舟本身便是剑修,不会存在修习未果前便轻易陨落的情况。

然而不能避免的是,如果一旦修习了阵术,自身的修为境界肯定要变得缓慢很多。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就只能寻找悟性极佳的人,尽量把耗费的时间缩短。

但悟性极佳的修行者,且又愿意停滞自己的修行专心修习阵术的人可不好找,这也是为何曹如山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继承者,因为很多找到的人要么不满意,要么是对方不愿意,又或者在修习阵术的过程里,觉得厌烦,从而半途放弃。

这真的是很难很难的一件事情。

曹如山肯把阵术传给别的派系的修行者就已经是违背了祖训,他显然也没办法做出更多的妥协,而且这种事情也不是妥协就行的,修习阵术必须天资聪慧,悟性极佳,不可能一撮而就。

他必须尽可能找到符合所有条件,且对阵术也有兴趣的人,否则花费大力气教导出来,却又因为厌烦半途而废,那是很心累的一件事情。

李梦舟在半年的时间里便站在了四境门槛前,绝对是属于资质和悟性双佳的人选,虽然不是唯一的人选,但在曹如山看来,确实很合适。

因为李梦舟的气海终究是存在问题的,若是不能跨过四境门槛,修习阵术便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阵术有成,就算李梦舟站在四境门槛外,也会具备轻易杀死四境修士的能力。

然而李梦舟有必须变强的理由,且迫在眉睫,他不可能放弃突破四境门槛的机会,去修习什么阵术,如果在阵术有成时,要花费几十年光阴,哪怕悟性佳,只需要几年就能小成,李梦舟也没有那个时间。

这些是曹如山不知道的,也预示着他找到李梦舟,注定会失望而归。

如果换做寻常时候,能够多一门保命的手段,李梦舟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可在潞王秦承懿真正站在他的面前时,李梦舟剩下的时间便已经不多了。

他不可能把这些时间浪费在没必要的事情上。

从曹如山的话语里,李梦舟大概也能猜到他是什么意思,虽然很疑惑曹如山为什么找上自己,但他还是委婉拒绝道:“我现在的心思全在修行上,或许在我修行出了问题,一直没办法跨过四境门槛时,不能确信会不会答应曹大师,但至少现在不会。”

曹如山很无奈,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若是胡搅蛮缠就显得无趣了。

他真的觉得李梦舟很适合修习阵术,因为他觉得李梦舟跨过四境门槛的可能性不大,他已经暗中观察了很长时间,虽然修行者在四境门槛前都会停滞一段时间,但是按照李梦舟原先破境的速度,他在四境门槛前停滞的时间便有些长了。

第二百零二章 江湖路远,百两银不够花

曹如山倒不是去诅咒李梦舟跨不进四境门槛,而是李梦舟和别的修行者不一样,他的气海有问题,又在四境门槛前停滞了很长时间。

虽然不能说明他就没办法跨过四境门槛,但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李梦舟想要跨过那个门槛,会比寻常修行者更难一些。

曹如山当然也有自己的私心,会希望李梦舟最好跨不过四境门槛,那样就只能跟着他修习阵术了。

但在李梦舟不愿意的情况下,曹如山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继续等待,要么是李梦舟成功跨过四境门槛,彻底与他没有师徒缘分,要么就是继续停滞不前,那他就有绝对的理由对李梦舟胡搅蛮缠了。

李梦舟可不知道曹如山心里的想法,待得将那小半杯酒喝尽,他便把曹如山送出了小院。

紧跟着便又有人登门。

不过相比和曹如山的第一次见面,这次登门的却是熟人。

天枢院的暗探首领,青一。

李梦舟满心欢喜,罕见地迎接上来,说道:“怎么着?银子带来了?”

青一很是无奈的停顿了一下脚步,闷声说道:“怪不得这般热情,原来是想着月俸。”

李梦舟理所当然的说道:“你这不是废话嘛,若不是在天枢院每月都有薪俸拿,鬼才想搭理你。”

青一懒得和李梦舟斗嘴,直接伸手入怀,扔给他一个钱袋,说道:“虽然还没到发放俸禄的日子,但也差不了几日,便先给你。”

李梦舟虽然加入天枢院也有段日子了,但其实真的没有执行过什么任务,白拿俸禄也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但在吃饭都成问题的情况下,不拿白不拿。

他解开钱袋细细数了一下,有些惊诧的说道:“数目有些不太对啊,我在天枢院里也只是挂着青九的名号,除了考入离宫剑院这个任务外,从未接过其他任务,应该等级还是处在最低的,寻常时候也是我厚着脸皮讨要,最多也就是拿到五十两,这个月怎么有一百两银子?”

其实有关江听雨给他派发的考入离宫剑院的任务,李梦舟曾经也有过怀疑,是不是江听雨对离宫剑院有什么想法,但后来这种猜测被他推翻,反而更倾向于是江听雨刻意借着这种任务,能够让他成功考入离宫剑院。

至于江听雨为什么对他这么好,李梦舟已经懒得去想了,在江听雨那里得不到答案,他也只能暂时压在心里。

青一淡淡说道:“嫌多?”

“有谁会嫌银子多的?但突然给这么多,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李梦舟虽是紧紧把钱袋攥在手里,但也还是保持着一份谨慎。

青一平静回答道:“有任务。”

李梦舟有些惊讶的说道:“执行任务还有报酬拿?按照我平常的薪俸也就十几两的程度,甚至我还预支了不少银子,现在给我一百两,任务的报酬究竟有多少?”

若要执行任务,其实李梦舟心里还觉得这一百两有些少了,因为他还要分出一些给冯大娘,也不可能只拿出几两银子,怎么着也得给冯大娘一半,剩下五十两用来日常花销,虽然不少,但在有任务的前提下,很难保证这五十两是不是一文钱都不需要出。

按照他所理解的事情,天枢院外派暗探执行的都是很危险的潜伏任务,偶尔也会接到杀死指定目标的任务,前者需要具备很缜密的心思以及临危不变的能力,而后者便需要自身具备一定的实力,李梦舟在天枢院里的身份便是属于后者。

而天枢院暗探之间也有等级划分,区别就在于他们的编号,最高像青一排在第一位的首领,每个月的薪俸都有几十两,而自第二位开始一直到第二十位,便是天枢院名副其实的精英。

但因有实力强的,也有伪装能力强的,所以他们的修为境界也有高有低,但至少在各自的领域里是最杰出的。

原本的青九便是潜伏暗探,虽然没有跨过四境门槛,但是他潜伏在誉王身边,成功获取情报,也是在最后关头才被发现,但他依然活着回到了都城,哪怕在都城里杀死所有的追兵,自己也因力竭而亡,但他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

李梦舟继承了青九的编号,但他不属于潜伏暗探,且在天枢院里也是特殊的,因为他没有什么功绩,虽顶着青九的名号,但他能够拿到的月俸并不高。

寻常的百姓,仅仅是一两银子省着些花也够撑过一个月的了,青一纵然是首领仅拿着几十两的月俸,但其实也是部分普通百姓可能一辈子都挣不到的。

李梦舟能够每个月至少拿到十两的月俸,其实已经不算少了,抛开李梦舟在天枢院里的特殊性,大部分暗探都是在执行着很危险的任务,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命丧黄泉,虽然这些银子看似是寻常百姓一辈子都挣不到的,但如果是用命来换的,那么再多银子都不会多。

暗探们也有家人,编号的等级也意味着他们会接到不同危险程度的任务,那些俸禄其实多数都是给家人挣的。

某些任务,天枢院确实会给出一些银子,因为任务里需要用到银子,现在李梦舟手里的钱袋里有一百两,显然他也能够意料到,这些银子不全是给他的。

不出所料,青一给了准确的解答,“离宫剑院的大先生带回了某些山外人的消息,结合都城曾发生的那起事件,镇魔屏障必然是出现了某种问题。”

“而身在西境的唐神将并未有什么消息传回来,陛下决定派遣各修行山门的弟子奔赴荒原,探究镇魔屏障可能存在的问题。”

“而在途中,你们需要完成诛杀山外人的任务,在姜国境内各地都有山外人出没的痕迹,也就意味着你们要一路扫荡过去,在抵达荒原之时,尽可能诛灭所有出现在明面上的山外人。”

青一认真地看着李梦舟,说道:“你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也是天枢院的暗探青九,这是院首给你下达的任务,也是你们离宫剑院的实修任务。”

“在前往天弃荒原的途中,你可能会遭遇难以想象的危险,因为山外人突然出现的真相尚未可知,不能否定幕后会不会存在山外的强者,一旦开始执行诛灭山外人的任务,敌人很可能也会进行反击。”

“你们的最终任务便是抵达荒原和唐神将汇合,到那里具体该怎么做,自有唐神将安排,由都城及各地符合条件的修行山门弟子会兵分数路出发,但像沈秋白和北藏锋、欧阳胜雪必然是要各自领着一队人。”

“你们尚且有两日时间做准备,到时候会在南城门外汇合,沿天河而上,具体该怎么分队,你们自己商议就好。”

李梦舟有些暗暗咂舌,杀死沿途的山外人倒是很好理解,都城里的修行者乃至各地修行山门的弟子同时出发,能够扫荡的范围就很广,不用在各地来回跑。

但都城距离西境边疆的距离极其遥远,就算是马不停蹄的赶路,也需要数个月的时间,若是过程里遭遇山外人再耽搁些时间,从出发前往荒原,再到返回都城,怕是要一两年甚至两三年的光景。

虽然可能时间会很长,但李梦舟没有想过拒绝。

因为他正好要想办法跨过四境门槛,入世修行显然是很适合的方式,说不定能够得到某些机缘,就算没有诛杀山外人的任务,他或许也会考虑离开都城,寻找破入四境门槛的契机。

但不能不考虑的事情是,西境边疆到都城的距离要比从树宁镇到都城更远,给了冯大娘五十两银子后,仅剩下的五十两想要当做路费,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他已经给出了承诺,等到俸禄发下来就要孝敬冯大娘对他的照顾,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就扣除冯大娘那些银子。

而在他的想法里,在执行任务的途中,最重要的还是要破境,他可能不会跟随大队伍,如此一来,五十两银子必然是不够的。

青一只是来传达这些事情,说完便转身就走,等到李梦舟回过神来,想要从青一这里弄点路费时,抬头只看见了青一消失在院门口的背影。

皇帝陛下的旨意下达后,自有专人前往都城附近的修行山门进行通知,姜国境内的一场大行动崭露头角,于是很多自诩不凡的少年便开始摩拳擦掌,期待着前去撕碎山外人。

但到底谁被谁撕碎,这件事情还有待考量。

李梦舟走出了朝泗巷,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伙伴,能够对他修行有帮忙的人。

......

夜色渐渐笼罩了琅琊城。

明月高挂,繁星遍布,绽放着明亮的光辉。

有百姓在夜集繁忙,有行人穿街过巷,有富家公子到处晃荡,琅琊城平均的沉睡时间大概是在亥时左右,宵禁不是每日都有,琅琊城的夜景也是很瑰丽的色彩。

裴管事在仙府客栈的二楼某个房间里查着账簿,仙府客栈是专意为修行者服务的,虽然提供免费入住,但各类消费也不少,每年也会有一定的收益。

除去那些该发的薪酬之外,大部分都要充进国库的,毕竟是皇室的产业。

因萧知南在剑会和离宫剑院大先生欧阳胜雪一战,导致许多外来的修行者都涌入内城仙府,想要近距离一睹萧大剑修的芳容,从而也带了一波仙府的收益,裴管事心里自然也是美滋滋的。

只可惜,萧知南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

但李梦舟却很轻易便见到了。

第二百零三章 隐藏在琅琊城里的妖孽

有关沿天河奔赴天弃荒原的任务显然没有人会通知萧知南,哪怕萧知南身在都城,但她毕竟不是姜国人,也没有义务执行姜国修士的行动,虽然山外人是世间所有修士的敌人,但那也要看北燕方面怎么做,姜国没有权利直接命令萧知南。

所以萧知南并不清楚李梦舟的来意。

然而很巧合的是,仙府客栈里这座专属于萧知南的小院子里面,还有第三个人在。

李梦舟颇有些费解的看着那青衫少年,说道:“关慕云,你为何在这里?”

关慕云其实也是刚到不久,他来这里当然不是找萧知南的。

因为在此之前,这座小院子里还住着一个人。

他还没有去过朝泗巷,误以为古诗嫣还跟萧知南住在一起,等到了这里才知道,古诗嫣早就已经离开了。

虽然曾在五层楼里败给李梦舟,甚至在最后他直接放弃,但其实他也并没有多么恨李梦舟,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可以归结为少年人的争强斗胜,又或者是因所谓的自尊心,所谓天才的名头,便能毫无理由的对着干,但要真的说清楚讲明白,其实关慕云也真的说不出什么,因为也确实没有什么绝对的理由,但那本身也是一种理由。

关慕云会想着必须打败李梦舟,但不会因此就萌生仇恨,甚至是杀人的念头。

他是梨花书院的弟子,是北藏锋的师弟,他有着自己的骄傲。

自五层楼里被李梦舟打败,且现在李梦舟也成为了离宫剑院的七先生,实力上和身份上他都败了,那种颓败感很难消除,他或许心里很不想见到李梦舟,但也不会轻易生出什么别的想法。

终究是来自上庐的大才子,在人品和道德方面,关慕云绝对没话说,否则他也进不了梨花书院,甚至拿到首榜首名的成绩。

但是想到古诗嫣曾和李梦舟住在朝泗巷里,孤男寡女的,很难不让人有所联想,尤其是坚决认定自己喜欢上古诗嫣的关慕云,心里还是有些不开心的。

难道就连爱情也要败给李梦舟?

这是何等悲催的一件事情?

“我是来找古姑娘的,但是听萧姑娘说,古姑娘已经回朝泗巷了。”关慕云压下心头的情绪,语境里稍微有些复杂的说道。

李梦舟有些困惑,不明真相的看着关慕云,“你要找古诗嫣?”

在他的认知里,关慕云和古诗嫣应该没有任何交集,难道是在自己被罚在剑崖的期间,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

李梦舟暗自思忖着,很随意的说道:“古诗嫣不在朝泗巷,一大早便出城去了,再想见到她,怕是至少要等一个月后了。”

关慕云若有所思,随即微微拱手,先后向萧知南和李梦舟告辞。

小院里沉寂了片刻,萧知南淡淡说道:“你找我做什么?”

李梦舟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两日后,姜国修行山门将会针对山外人有一场大行动,派遣的都是门内精英弟子,把这件事情当成一场历练也可,总之在两日后,我便要离开都城了。”

“我目前尚且站在四境门槛之外,破境这件事情很难以琢磨,也许正好能够借着这次机会进行一场修行,若跟随大队伍,怕是会受到某些规矩的束缚,非我所愿,我想邀请你组队,沿天河而上,奔赴荒原。”

萧知南同样很认真地望着李梦舟,说道:“你想听实话么?”

李梦舟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点点头。

萧知南说道:“你觉得我怎么会想和你这种弱成渣渣的人组队实修?”

李梦舟懊恼说道:“这话有些难听了哈!”

萧知南又说道:“但这是我第一次走出北燕,来到姜国,琅琊城里那些年轻强者我基本上都挑战过了,若姜国真的决定派遣山门精英弟子离京,那么我独自留在这里似乎也没有任何意义,虽然很不愿意,但我答应和你组队,说不定能够在路途中碰见一些强者,倒也有趣。”

李梦舟瞪大眼睛,“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萧知南蹙眉说道:“莫非我的话很难懂?”

李梦舟连忙说道:“好懂!好懂!那我们便约定好了,除了修行外,我还能带着你领略一下姜国的风土人情,到时美酒作伴,岂不妙哉?”

萧知南认真想了一下那副画面,确实很好。

李梦舟邀请萧知南组队当然是有目的的。

目的其一,便是萧知南足够强大,若是遇到什么摆不平的危险,就把萧知南推到前面。

目的其二,在给了冯大娘五十两银子后,仅剩下的五十两在不跟随大队伍的情况下,确实很难抵达西境边疆,而在于古诗嫣欠下的那二百八十两银子来看,萧知南显然家资颇丰。

像这种有实力又有颜,且还有银子的队友,那是不惜代价也要抓在手里的。

......

玄政司里很安静,那间专属徐鹤贤的屋子里此刻正灯火通明,有人影映照在窗前。

沐南用白色手帕擦着手,背靠书架,徐鹤贤端坐在书案后面,而在书案前,站着简舒玄。

“玄儿,在剑会上,欧阳胜雪和萧知南那一战,你可曾见了?”

简舒玄面无表情,声音里也毫无情绪可言,“未曾。”

徐鹤贤挑起眉头,看着简舒玄说道:“你为何没看?”

欧阳胜雪和萧知南的战斗,造成的轰动可不小,被世间多方势力注视。

年轻一辈的修行者也很关注那场战斗。

简舒玄说出的答案让徐鹤贤很意外。

他颇有些不悦的说道:“虽然你的修为境界已经很高,足可称得上妖孽二字,但也莫要好高骛远,目中无人,欧阳胜雪和萧知南都非寻常人物,若能对他们多一分了解,对你绝无坏处。”

简舒玄面无表情道:“孩儿虽不是天下三座剑门的弟子,但我也可以是剑修,欧阳胜雪和萧知南的确是剑门里面的佼佼者,但他们没有资格成为我的目标,我对他们也不需要有任何了解,因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花招都是无用的。”

沐南笑呵呵的说道:“少主此言也很有道理,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少主有这般志向和自信当然是好事,可也要多与人接触,没有人会把自己的底牌轻易示人,若是太过大意,吃亏的还是少主啊。”

简舒玄看了沐南一眼,说道:“既然底牌不会轻易示人,又何必刻意去接触,浪费那个时间,若非是有足够的信任,任何人都会心存一些防备吧,在表面上了解到的东西,也就只是表面罢了,有何意义?”

“只要我变得足够强,那么在我杀死对手的过程里,便可以对他有全面的了解。在面对死境时,他们的表现才是最真实的。”

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沐南一时之间居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看向徐鹤贤。

徐鹤贤沉思了片刻,说道:“玄儿有这种自信当然是好的,但也要切记不能盲目,世间修行强者不知凡几,像是欧阳胜雪和萧知南这样的年轻人也不在少数,行事谨慎一些不会有错,但太过谨慎也不好,这个度你自己来把量。”

他其实对于简舒玄的态度是很满意的。

收养简舒玄的目的,便是看重了他的修行资质,而简舒玄也没有令他失望,年纪轻轻便是站在了极高的高度,若非简舒玄的性格让他很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而且徐鹤贤也暂时不想让他出现在世人眼前。

否则姜国站在年轻一辈最高峰的就不仅仅是沈秋白、北藏锋和欧阳胜雪三人了。

他一直都在锻炼简舒玄的杀人技巧,态度变得冷漠傲慢也是自然之事,但他也不愿意培养出一个狂妄自大的蠢货。

简舒玄在他面前是很乖巧的,这也是让徐鹤贤极其满意的地方。

而简舒玄也并非是一个狂妄自大的人,此番有这种态度,倒是让徐鹤贤想到了别的地方。

“莫非玄儿在修行上又有进境?居然让你开始不把离宫剑院大先生放在眼里?”

简舒玄也仅仅是刚刚及冠的年纪,他要比沈秋白、北藏锋和欧阳胜雪都要年轻,如果在修行上达到了相同的高度,那么简舒玄的资质之妖孽便也可见一斑。

面对徐鹤贤略有希冀的询问,简舒玄点点头,说道:“我距离那道门槛已经触手可及。”

“不愧是少主!”沐南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手帕。

因为简舒玄往常太低调了,甚至在都城里听说他的人少之又少,恐怕就连徐鹤贤也没有想到,简舒玄已经不知不觉变得这般强大。

徐鹤贤沉思了良久,说道:“陛下有旨意,姜国境内所有四境以上的宗门都要配合,诛灭那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山外人,而以都城为主的这些年轻人,将要沿着天河赶赴天弃荒原,这或许是很好的一次机会。”

“玄儿,你也是时候出现在世人的面前了。”

“为父要交待给你一个任务,你势必要完成,否则便不要回来见我了。”

这番话颇有些严重。

简舒玄也是紧紧蹙起了眉头。

第一章 少年们整装待发,沿天河而上

姜国长平二十五年夏,这是酷暑难熬的季节。

大暑时节,因有山外人诸葛旦欲谋害皇后娘娘,随即姜国境内各地也时常冒出山外人的踪迹,为万民着想,皇帝陛下决定派遣年轻一辈的修行者,沿天河,赴荒原,查询镇魔屏障是否出现裂纹的同时,沿途诛灭所有山外人。

姜国各地的修行山门严格挑选出来的精英弟子皆已整装待发。

而在都城南城门外集结的少年们,也迎着朝阳出发。

摘星府有沈秋白和钟溪言领队,杨昭等四境弟子随同。

梨花书院有北藏锋领队,同样有跨过四境门槛的书院弟子随行,值得一提的是,关慕云并不在队伍里,虽然也在于他尚未跨过四境门槛,但这也是很好的一次修行机会,但关慕云选择留在了都城,到底是什么想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不落山有谢春风领队,谢宁等弟子随行,但他们是和北藏锋等书院弟子走同一条路,结伴而行。

离宫剑院则有欧阳胜雪领队,叶瑾瑜和江子画,包括何峥嵘和沈霁月他们也随行出发,三师姐显然是要留在剑院里的,而宁浩然也没有跟随。

至于李梦舟则在大队伍出发的前一日便和萧知南一道先一步出发。

临行前,他自然也有向冯大娘和温柔乡里的虞大家、婳儿姑娘等人告别,这次离京不是短时间里就能回来的,虽然有些感伤,但也皆是笑脸相送。

沿天河而行,目的地是极西之地的天弃荒原。

天河之蜿蜒,途径了许多座城镇,其尽头便在西境的边疆。

时间对于修行者来说,是快的,但也是慢的,因为只有跨过五境门槛,修士的寿元才会有显著的增长,四境以下的修士其实时间观念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在这一日未时,一座名为山河的小镇迎来了两个陌生男女。

山河小镇听起来很是不凡,而这座小镇也确实如其名一般,好似囊括着一座山河,城池里有的东西这里都有,山野里的风味这里也有,且鱼龙混杂,有江湖人士,有修行人士,也有普通人。

普通人当然是占据最多的,其次便是随处可见的江湖人士,至于修行者,除非展露出本事,否则江湖人和普通人也很难察觉到。

但给一座小镇取名为山河,建造这座小镇的人显然有着很远大的志向。

夏天的太阳便像是一个大火炉,恰逢正值一日里最炎热的时辰,毒辣的日头将得山河小镇烘烤的滚烫,就连空气里也是一股股热浪扑来,稍微动弹一下,就有可能汗如雨下。

李梦舟穿着单薄的黑衫,腰间挂着残破的乌青剑,头上戴着斗笠遮挡着太阳,长发也很随意的用布绳绑着,透过斗笠暴露在阳光下,额前发丝稍微有一些凌乱,眯缝着眼睛打量着山河小镇街道上的行人。

萧知南穿着一身黛蓝色的薄衣,将身材很完美的展露出来,同样戴着斗笠,手里握着末花剑。

虽然天气炎热,但山河小镇的街道上依然热闹。

小贩尽情的吆喝着,游商驻足观瞧,或佩剑或佩刀的江湖侠客屡见不鲜。

“听说了么,武道世家林府那位纨绔子又在到处搜寻修行者的踪迹,且花重金从江湖人手里购买消息,但江湖人又哪里知道上仙的存在?若非运气好正巧碰见过,恐怕也就只有宗师盟才清楚。”

“那纨绔子被骗的团团转,短短几日便挥毫了千金,被其老爹吊在房梁上打,却依旧冥顽不灵,好像能够找到上仙,他就一定可以成为人上人一般。”

“修行者其实很好找,只要去都城就行,但上仙山门却不好找,有多少江湖人想要拜入仙门,长途跋涉,历尽艰辛,而不得路。且就算找到了仙门所在,若是没有资质,也只是被赶回家罢了。”

修行者的神秘也只是对于部分普通人而言,哪怕找不到修行山门,梨花书院的存在也是世人皆知的,但在普通人的观念里,梨花书院就只是书院罢了,哪怕入了书院就意味着能够当官,但追求修行之道的普通人却不会把目光放在梨花书院上。

也就是具备了一定的身份才能真正清楚梨花书院是什么样的存在。

正如关慕云作为上庐的大才子,被府令举荐,赶京考书院,终归是需要有一定的门路,蒙头瞎撞显然只会撞得满头伤。

都城里有修行者也不是什么秘密,但修行者是不会自己跳出来的,且就算是擦肩而过,你也不能知晓对方是修行者,看似修行者随处可见,但其实对于普通人而言,修行者就是神秘的,轻易碰不到。

只是在于普通人的认知有问题。

修行山门开山门时,也皆是各地府令或是有身份的大族帮忙通知,举荐他们认为有资格的年轻人,没有任何背景,亦或是小门小户,想要登仙门,真的只能靠运气。

当然,若有修行山门的强者入世闲游,发现有资质的少年,也会将其带上山门,但那同样也是看机缘的事情。

也有那些虽然清楚知道离宫剑院亦或是摘星府、蒹葭苑存在的普通人,但具体这些修行山门在何地,他们却一知半解。

例如清楚明白离宫剑院就在都城,但到底在都城哪里,却是一头雾水。

真正能够看见修行世界的普通人,也就是那些世俗大族,亦或是官府的人,寻常的江湖人士和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那个层面。

山河小镇里有一个武道世家,说是世家,但其实就是一个充满铜臭味的财主,在祖辈上,林家的确出现过一位武道宗师,但那都是百年前的事情了,现如今的林家纯粹就是生意人,且买卖也仅在山河小镇,没有什么见识,除了有钱,便什么都没有了。

有钱也同样仅仅是在山河小镇里,而且还不是首富,只是打着武道世家的名号行商,顺便招揽一些江湖人士。

但林家在山河小镇的名望也很高,林家家主林大福虽是土里土气的财主,却也是一个大善人,经常救助穷苦百姓,便也在山河小镇有一个美名,为林大善人。

林大福仅有一独子,可谓宠溺非常,虽然纨绔了些,但也没有做过什么错事,可单单败家这一条,就足够让林大福天天气出病来。

每日每夜妄想着成为修行者,替天行道,带着一些被招揽的在江湖上处在最底层的武夫招摇撞市,也是让山河小镇的百姓又爱又恨,脑子不好使且又有钱的富家子弟自然很容易被盯上,自他真正妄想成为修行者到现在,短短几年时间里,便败了上万两金子。

林家有钱是不假,但也没到有钱花不完的地步,上万两金子足足是林家三年的收益,且还是生意好的情况下。

林家涉及的生意不少,山河小镇近乎一半的娱乐产业都是林家的,之所以不是首富,也在于林家的生意没有走出山河小镇,一直都是在吃老本。

渐渐在山河小镇传开的林家纨绔子又被某些江湖混子骗财的事情也很快的传到了林大福的耳朵里,他可谓暴跳如雷,肥胖的身躯气得抖三抖,险些把门板都给撞破,火急火燎的跑出来,“来人啊!给我去把那兔崽子抓回来!”

......

有江湖人士聚集的地方,酒馆这种地方当然必不可少。

李梦舟和萧知南来到一座酒馆里,里面已经满是客人,多是模样凶悍的江湖人士,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吵嚷声震耳。

店小二迎上前来,笑呵呵地说道:“两位里面请!”

酒馆里只管酒菜,不管住宿,所以没有那些常听见的‘打尖儿还是住店’的吆喝。

但店小二的热情是不变的。

李梦舟的身上有江湖人的气息,在他前往都城考入离宫剑院之前,他本身就是江湖人,哪怕过去了很久,这种气息也是依旧存在的。

而萧知南身上比较凌厉的气息也是明显透着危险,虽然长相极美,惹来不少江湖人士的注目,但也没有人前来趁机搭茬。

他们随便找了个空位,要了酒肉,因赶路的缘故,他们也没打算吃太好的东西,主要在于酒,只要酒好喝,一切都好说。

因为两个人都喜欢喝酒,也算是臭味相投,颇有一种酒友的感觉。

在他们吃肉喝酒的时候,酒馆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慌不择路的闯了进来,且直接撞在了距离门口很近的一位满身腱子肉的江湖人士身上。

那位江湖人士正欲发火,但是在看清那人的面貌时,他反而笑呵呵的打了个招呼,“原来是林大公子啊,怎么着,如此慌忙,莫非是被狗撵了?”

酒馆里的江湖人貌似也都认得那慌不择路跑进来的年轻人,纷纷调笑,让得那年轻人站在原地,很是尴尬。

不消片刻,酒馆外再度走进来不少人,同样是江湖人士的打扮,手里持着刀,恶狠狠地盯着那年轻人,“林大公子,您跑什么啊,是瞧不起则个不成?”

林大公子一脸的陪笑,说道:“这位......兄台,说的是哪里话,我没跑,就是看你们特别亲切,跟你们玩个游戏罢了,是不是很有趣?”

第二章 痴迷修行世界的大少爷

林展鸿是山河小镇颇具盛名的人物。

纨绔子,败家子,二傻子,都是人们对他的爱称。

但很多时候都是开玩笑,至少在山河小镇本地的人,都跟林展鸿关系不错,打打闹闹也是常事,但若是闹急眼了,挨一顿打也是正常。

林大福给儿子取名林展鸿,便也是盼望着他能够一展宏图,至于为何是鸿而不是宏,在于林大福一直以来都认为一展宏图的宏就是鸿。

虽然鸿字要比宏字更难写一些,但也确实没什么道理可讲。

林展鸿倒也是真的在山河小镇一展宏图,......

《一世剑仙》第二章痴迷修行世界的大少爷

一世剑仙

第三章 山河小镇里的剑(一)

林府。

有小厮步履匆匆而至,高声疾呼:“老爷,少爷被一些江湖人堵在酒馆里了,而且还有一个罕见的六品武夫!”

被林大福派出去抓兔崽子的林府下人显然是注意到了那座酒馆里的情况,但他们没有贸然行动,毕竟六品武夫可不是开玩笑的。

整座山河小镇里,也仅有一位六品武夫,便是那位衙门里的总捕头,倒也有几位五品的武夫,但和林家都没有什么关系,林家招揽的那些江湖人士,虽然很多,但其实都上不得台面。

林大福的神情也很凝重,他没想到山河小镇会出现第二位六品武夫,还很倒霉的被自己儿子撞上了,这显然不是花点银子就能解决的事情。

如此明目张胆的把林展鸿堵在酒馆里,就算嘴巴里说着要银子,怕也是养不起的狼崽子,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寻常的江湖人士看在林家的面子上,也不敢真的把林展鸿怎么样,且在于是林展鸿主动给银子的情况下,林大福也不好去索要,那些江湖人自然也同样不敢直接跟林家翻脸。

但一位六品武夫,根本不会忌惮林家在山河小镇的家业,说不定会被当成肥羊来宰。

林大福没有过多犹豫,当即说道:“马上到衙门去通知荣捕头,这件事情只有他出马才能摆平了,我儿子给的银子,他们可以拿,但是想要抢我儿子的钱,他们未免想太多了!”

终究是一家之主,该有的魄力还是要有的。

虽然是山河小镇里的林大善人,但是涉及儿子的事情,他可不能再做善人,把这件事情交给官府来解决,无疑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

林展鸿神情呆滞的望着萧知南,他很真诚的问道:“你是神仙姐姐么?”

萧知南眉头紧蹙。

李梦舟轻咳一声,说道:“是不是神仙不知道,但肯定是姐姐。”

萧知南尚且比李梦舟还要大一岁,而林展鸿看起来岁数也不是很大,未及冠是肯定的,但不管林展鸿到底几岁,李梦舟这番话显然有调笑的意思。

萧知南果然横眉瞪了他一眼。

林展鸿也渐渐回过神来,他完全无视了李梦舟,依然紧紧盯着萧知南,满是希冀的说道:“神仙姐姐长得这般好看,难道你是修行者么?”

萧知南本来是不想搭理的,但是闻听林展鸿的询问,她倒是很不解的回道:“长得好看就是修行者?”

林展鸿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修行者都是神仙般的人物,要不然也不会被称为上仙,神仙当然是长得好看的,否则不就和凡夫俗子没区别了?”

修行者当然不是神仙,这个世间也没有神仙,但因道宫和南禹枯禅寺以及书院的存在,世间遍落着道观和庙宇,这些地方都供奉着神像,但那些所谓的神像都是来源于各修行派系的祖师爷。

可在普通百姓眼里,他们会幻想很多,且在世俗装神弄鬼的异人不知凡几,对于不能理解的事情,人们都会幻想化,继而出现了鬼怪和神仙这种不存在的东西。

这已是世间常态,修行者就算想要改变百姓的观念,也是很难的事情,况且也没有修行者愿意去改变,因为神仙和鬼怪的这种幻想物的存在,也导致道观和庙宇的香火很旺盛,就算是修行者也是需要银子的,能赚钱,当然没必要去打破。

而且那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也是一种信仰,若有江湖术士作怪,修行者也会出面去帮百姓们解决。

但北燕和南禹传来的道观和寺庙,也很少全都是修行者的,多数都是普通人,对于老百姓的祈愿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也只是起到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李梦舟觉得自己似乎又被冒犯到了。

他摸了摸自己黑黑的脸蛋,怪不得林展鸿的目光全在萧知南的身上,除了萧知南长得确实好看之外,显然也是被林展鸿认定为是修行者,而对他却不假辞色,甚至也仅仅是随意瞧了一眼。

但他还是颇有些不服气,朝着林展鸿挥挥手,说道:“其实我也是修行者。”

林展鸿目光呆滞的望了他一眼,很鄙夷的说道:“长得还没我好看呢,哪有修行者像你这么黑的?你怕不是生活在南禹的黑火山?”

李梦舟:“......”

其实李梦舟的肤色在都城已经渐渐白皙了许多,他完全是晒黑的,而不是天生这么黑,但相比正常人的肤色,确实还是黑了一点,至少跟林展鸿白里透红的脸蛋相比,黑了好几个层次。

虽然感到很气愤,但他也无力反驳。

酒馆里那些江湖人士没有林展鸿那般盲目,觉得只要长得好看就一定是修行者,而且感受到李梦舟身上很浓厚的江湖气息,他们便更加不可能相信了。

那位六品境界的持刀壮汉很是愤怒的吼道:“林大公子,你乖乖掏银子我们便放过你,别在这里搞七搞八,就算真的有修行者在这座酒馆里,老子一刀也能砍了他!”

林展鸿完全把萧知南看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直接便躲在了萧知南身边,扒着桌沿,很是惶恐的说道:“神仙姐姐救命啊!”

萧知南的面色极其难看,拳头都握了起来。

李梦舟便仿佛一个看客,捧着酒杯,笑眯眯的样子。

就在萧知南忍不住要把林展鸿一脚踢开时,酒馆外面响起一声呼喊,“少爷,我们来救你了!”

被林家招揽的那些三四品的江湖武夫纷纷故作凶悍的闯了进来,能够在林家白吃白喝,充其量就是保护林展鸿的安危,他们每日还是很轻松的,最多也就是跟着林展鸿到处跑。

而这次也是因为林展鸿没有带着他们,虽然就算带着他们,面对六品境界的武夫,他们也要认怂,但事情终究没有发生,他们可不会承认。

紧跟着这些林府的江湖人后面踏入酒馆的是一群捕快,为首的是一中年男子,面庞棱角分明,很是威严,腰间佩剑,龙行虎步,正是山河小镇的荣捕头,也是唯一的一位六品武夫。

“何人胆敢在山河镇闹事!”有捕快高声厉喝。

林大福是山河小镇的大善人,官府也有理由进行保护,且有外来江湖武夫明目张胆的抢钱,本身也是官府的职责所在。

林展鸿被江湖人骗钱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以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官府的人也管不着,现在有人直接明抢,官府自然要介入。

向林展鸿掏银子的那些江湖人士也是有些胆怯。

他们虽然仗着实力不惧林家的势力,但也不敢跟官府作对,江湖人和官府本身就是对立的双方,虽然不至于一见面就大打出手,但若有江湖人犯事,官府绝对很勤快,而某些江湖人也会刻意找官府的麻烦,但那也在于自身有一定的实力,寻常的江湖人士可不敢跟官府对着干。

那持刀的六品武夫也是一样就能瞧出荣捕头的不凡,神情当即变得有些凝重。

荣捕头经常跟江湖人打交道,也从来没有松懈过修炼,隐隐已经有打破七品境界的迹象,单单是气势上便稳压那名六品武夫一头。

“山河镇很欢迎江湖人士,但这里也有规矩,若不遵守规矩,便只能大牢里见了。”

荣捕头的目光很是凌厉,紧紧盯着那持刀的六品武夫。

后者心下有些胆寒,但他也不想堕了面子,强装镇定道:“捕头大人这是何意,我们也只是跟林大公子开个玩笑,怎劳烦捕头大人亲自前来。”

酒馆里那些原本畏畏缩缩的江湖人也有了胆气,纷纷指责,把持刀的六品武夫威胁林展鸿的事情一一道来,惟妙惟肖。

虽然仅仅是威胁,林展鸿的银子依旧在自己的腰包里,但危害山河镇安宁的这些江湖人也最少要在大牢里待上一天。

荣捕头当即下令捉拿。

也不知是被逼急了,还是哪根筋没有搭对,那名六品武夫已经红了眼睛,也没有细想,直接提刀喝道:“兄弟们,给我打出去!”

他身边那些江湖人也是艺高人胆大,既然老大话说出来了,他们自然要给面子,纷纷便朝着那些捕快冲了上去。

荣捕头的双眸一寒,手腕轻转,腰间佩剑出鞘,直接一个横扫,气劲迎面撞击在那些江湖人面门上,他飞身上前,三拳两脚便把那些江湖人打趴在地,横剑一甩,在那位六品武夫还在脸红脖子粗,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便被长剑架在了脖颈上。

虽然同是六品的境界,但荣捕头的实力显然更强一些,而且出手果断,那名六品武夫根本没有来得及施展手段,感受着脖颈处的冰寒之意,他额头冷汗直冒,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大人饶命啊!”

荣捕头冷声说道:“袭击官府捕快,罪加一等!”

原本只是很简单的事情,这些江湖人终究没有从林展鸿手里抢到银子,但直接对捕快出手,显然把罪名加大了,少不得也要在大牢里吃些牢饭,别想短时间里出来了。

第四章 山河小镇里的剑(二)

那些江湖人士被捕快押解带走,荣捕头望向林展鸿,颇有些无奈的说道:“林公子,你家里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所谓财不露白,在山河镇本地也就算了,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某些外来的江湖人可不认得你,也不会给你们林家面子,以前是你运气够好,若再一意孤行,像今日的事情怕是还会发生,你好自为之。”

荣捕头话音落下,眸子从李梦舟和萧知南的身上扫过,转身踏出酒馆。

“少爷,您没事吧?”

林府里的那些江湖人纷纷围在林展鸿的身边,上下摸索,唯恐他掉一根头发丝。

林展鸿很烦的把他们推开,随即小心翼翼的看了萧知南一眼,鼓足勇气说道:“神仙姐姐,你是修行者没错吧?我找寻修行者很长时间了,我也想成为修行者,您看能不能收我为徒?我很听话的,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而且我家里很有钱,都可以孝敬给您。”

那些还在酒馆里没走的江湖人士都很是无语,林展鸿还真是狗改不了那啥,对修行者简直陷入了痴狂,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但他们也实在懒得去管林展鸿的事情,这不刚才就险些惹了大麻烦嘛,若不是荣捕头来得及时,怕是酒馆里都要见血。

萧知南声音很冰冷的说道:“我没兴趣收徒弟,你家里再有钱,跟我也没有关系。”

李梦舟倒是有些可惜,虽然他手里拿着五十两银子,萧知南的腰包也有不少,但也不能肯定就够路费,现在有人提供路费,不要白不要啊。

但林展鸿是想要拜萧知南为师,跟他没有关系,李梦舟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默默喝酒,嘴巴里啧啧声不断。

林展鸿显然不会轻易放弃,他认定的事情,绝对是要一条路走到黑的,而且神仙姐姐长得这么好看,如果能成为神仙姐姐的徒弟,那简直美得冒泡。

只不过那些林府的江湖人催得急,他们奉林大福的命令,必须要把少爷带回家,否则被扣薪俸还不给饭吃,就很难受了。

林展鸿最终也只能很无奈的朝萧知南说道:“神仙姐姐,我家在山河镇很有名的,您稍微一打听就知道在哪里,我先回家去对付我老爹,如果神仙姐姐不来找我,我肯定也会来找神仙姐姐的,您一定要等着我啊!”

待得林展鸿跟那些江湖人离开酒馆后,李梦舟笑呵呵的说道:“这山河小镇还蛮有意思,我最喜欢败家子了,人家给你银子你还不要,真的是暴殄天物。”

萧知南淡淡说道:“山河小镇里虽然隐藏着一些修行者,但我未感知到什么强者,等吃饱喝足便离开吧。”

李梦舟说道:“不着急,虽然我的目标是要破境,但终究也有任务在身,总要瞧瞧这山河小镇里有没有山外人,而且这里风景很好,只是喝顿酒便离开,稍微有些亏了。”

他身上有带着药王辰儒炼制的寻踪香,每一支出发的队伍都有,寻踪香可以反复使用,直至燃尽为止,山外修士有着特殊的气息,但寻常时候也很难察觉,寻踪香便是能够直接找到山外人的踪迹,绝对是诛杀山外人任务的一大利器。

但因寻踪香有限,队伍庞杂,只能在关键时刻才能用,若是一路点燃着寻踪香,怕是走不出多远便燃尽了。

其他队伍都会地毯式搜索山外人的踪迹,虽然遗漏掉的可能性也有,但只要够仔细,大部分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因李梦舟对待山外人的事情只是次要,他不可能每到一个地方都搜索一遍,好在他是先出发的,后面可能也会有队伍经过这里,就算有遗漏,也会被解决。

虽是沿着天河出发,但除了李梦舟和萧知南外,其他的队伍会朝着周边搜寻,耽误的时间也会更久,但最近冒出来的山外人终究是少数,也没那么容易一下就能碰到,加上修行者的脚程很快,只要不是像李梦舟这样还会停步看风景,速度基本上都是持平的。

但因路线很多,想要偶遇也要看运气加巧合。

李梦舟和萧知南吃饱喝足便开始在山河小镇里闲逛,顺便探听一下有没有可能会是山外人出没的踪迹,想要判断是不是山外人其实也很容易,因为山外人掠夺修行者的气海灵元,轻则会让修行者气海枯竭变得极度虚弱,重则直接就能吸成干尸。

但凡附近有干尸出现,官府势必会有所动作,山外人不会去处理后续,所以这种事情隐瞒不了。

难就难在,若山外人具备一定的头脑,肯定会选择相对隐秘的地方,就算有尸体留在那里,短时间里也很难被发现。

所以想要找到山外人多数也要碰运气。

......

傍晚。

林府。

日落前的阳光照射在院子里,跪在廊檐下的身影颇显得倔强。

林展鸿很不服气的以跪姿对抗着林大福。

被林府招揽的那些江湖人士一字排开,作不苟言笑状。

林大福肥胖的身躯卧在藤椅上,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装作很威严的样子,但他的形象显然威严不起来,总是给人一种善良而又憨厚的感觉。

这种姿态很难吓到林展鸿,反而他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说道:“老爹,你别瞪了,你这副样子真的很好笑。”

“混账!”林大福不为所动,抓起旁边果盘里的一颗青果扔向了林展鸿,后者不躲不避,任由那颗青果砸在身上,不痛不痒的,继续咧嘴笑。

“你这个败家玩意儿!若你把那些银子拿去帮助别人我倒是无话可说,甚至还会夸奖你,但你肆意挥霍,险些弄出性命之危,你真以为那些江湖人一个个都很好说话?没事妄想什么修行者,林家就你一个独苗,若再这般胡闹,偌大的家业谁来继承?你怎么就不知道为你老子想想呢!”

林展鸿撇撇嘴,说道:“老爹,你怕是糊涂了,咱家什么情况我不是不清楚,虽然生意只在山河镇里面,但只要山河镇里有人,咱们就不会缺钱花,无非是不可能变得更有钱,难道你就真的这般安于现状?”

他神情变得有些欢快,跪走了几步,扒着林大福的膝盖,说道:“今天我遇到了修行者,那个姑娘长得特别好看,就像是天仙一样,她手里还有剑,肯定是修行者。”

“我要拜她为师,等我成为修行者,咱们林家就不是什么武道世家,而是修行世家了,两者根本不在一个档次,老爹你应该能够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吧?”

像凤江叶氏族那般,虽然是世俗大族,亦是姜国首富,但族里有修行者作为护卫,虽不能称为修行世家,但叶氏族在姜国的地位是极其强大的,已经算是半只脚踏进了修行世界。

山河小镇里的林家想要成为像叶氏族那般的存在,无疑是天方夜谭的事情,就算族里出现了修行者,也不是姜国的首富,但毫无疑问的是,但凡林家里真的出现了修行者,身份必定水涨船高,得到的好处是不敢想象的。

林大福被林展鸿说得也有些意动,他低头看着自己跪在地上的儿子,说道:“你确定真的是修行者,修行者怎么会来我们山河镇?”

林展鸿说道:“修行者怎么就不能来山河镇了?方圆百里,山河镇可是最大的镇子,繁荣程度比一些大城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哪怕修行者不是刻意到这里来,但总该也会有路过的,只是我以前运气不好从来没有遇见过,现在既然机会到了,当然要牢牢抓住,老爹你得支持我啊!”

林大福犹豫了一下,说道:“若真的有修行者出现在山河镇,确实应该把握时机,但我听闻成为修行者需要有什么资质,你哪能肯定人家一定会收你当徒弟?”

林展鸿说道:“我长得这般好看,本来就应该是修行者,我的资质肯定很高,这毋庸置疑,老爹你难道还有所怀疑不成?”

虽然觉得自己儿子这话很不要脸,但是林大福摸了摸自己的肥脸,很是赞同的说道:“有我这么帅的老子,生出一个又帅又有修行资质的儿子,那确实再正常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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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山河小镇里的剑(三)

摘下斗笠拿在手里,李梦舟眯缝着眼睛,山河小镇的夜晚和都城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因山水风景如画的渲染,哪怕是炎热夏暑,到了晚上,也渐渐变得清凉,跟都城不管白天黑夜都是那般燥热相比,反而山河小镇更惬意。

山河小镇终究只是一座镇,除了夜里有打更人外,并未有宵禁一说,所以在夜里,山河小镇依旧热闹。

“喵!”有野猫沿着街边瞪着那蓝幽幽的大眼睛扫视着行人,慵懒的叫唤了一声,找到一处舒服的位置,原地趴了下来,但那蓝宝石一般的眼睛依然睁得很大。

在野猫的瞳孔里面,有着一道人影,那是在街道某处的阴影里,蹲在那里,同样在扫视着街道上的行人。

不多时,他似是发现了什么,起身走了出去。

“这位兄台,请留步。”

李梦舟有些错愕的望着那拦住道路的青年男子,疑惑的问道:“你有事么?”

青年男子先是看了一眼萧知南,随即压低声音道:“我能看得出来,你们都是修行之人,相信你们也能感知得到,我们是同一类人。”

在青年男子尚未现身时,李梦舟便明确感知到了一丝属于修行者的气息,只不过修为稍微有些弱,对于青年男子的话,他也没有感到惊讶,只是依旧困惑的看着对方。

青年男子继续说道:“想来你们跟我的目的也是一样的吧,山河镇取名为山河,当然不仅仅是因为盲目狂妄,这里确实有些非同寻常。”

李梦舟不解道:“哪里不同寻常?”

除了山河小镇的风景很不错外,李梦舟真的没有察觉到任何非同寻常之处,对于青年男子的话,李梦舟感到极其费解。

反倒是那句‘我们的目的一样’,让李梦舟感觉到了不寻常之处。

青年男子也很是疑惑的看了李梦舟一眼,说道:“出现在山河镇里的修行者大多都是抱着同样的目的,你大可不必隐瞒,我们应该坦诚一些,我看你们也只有两个人,不如我们合作,这样成功性也能大大增强。”

李梦舟和萧知南对视了一眼。

他们根本听不懂青年男子在说什么,但貌似在山河小镇里有不少修行者,而且他们都是抱着同样的目的而来,能够吸引修行者的东西,除了灵气充盈之地,必然有着某种天材地宝。

世间灵物也多数会在灵气充盈之地,但山河小镇的灵气并不是很充盈,应该很难出现什么灵物。

某些植物或山石精粹长年在灵气充盈之地的蕴养下,或诞生灵性,是为灵物,除了山石精粹用来锻造兵刃,亦或是起到某种特殊效果外,灵植是药师最需要的东西,但这些灵物很难对修行者起到什么太大的帮助。

便例如离宫剑院里的仙竹,也只是在于能够提神醒脑,其实真要说有什么大作用,也并非如此,但灵植被药师炼制后,便能制作出寻踪香,亦或是治疗修行者伤势的丹药,并不能增进修行者的修为。

世间诞生的灵物对普通人的作用更大一些,并非是修行者必须要得到的东西,算是可有可无。

但某些灵物对于修为尚且很低的修行者而言,确实也算宝贝,至少能够稳定心境,在观想的状态里更加心无旁骛,有助于破境。

像萧知南这种境界的大修士,世间灵物和寻常植物也没有什么区别,实在起不了半点兴趣。

哪怕是对于李梦舟而言,灵物也没什么作用,因为那些灵物不可能帮助他跨过四境门槛。

青年男子连三境门槛都没有跨进去,会被某种灵物吸引,倒也是常事,但李梦舟可没有闲心跟一个小修士合作,抢夺半点用处都没有的灵物。

“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我们只是路过山河镇,并不清楚你所谓的什么共同目的。”

闻听得李梦舟的话,青年男子神情有些怔然,他上下打量着李梦舟和萧知南,突然有些惊恐的说道:“你们是剑修?!”

虽然拿着剑的不一定是剑修,但剑修肯定是拿着剑的。

注意到青年男子稍微有些异样的反应,李梦舟微微皱眉,说道:“我们是剑修没错,有什么问题?”

青年男子的神色变得阴晴不定,他暗暗懊恼,自己刚才居然没有察觉到,在山河小镇里出现剑修,可不是一件好事。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显得有些慌张的扭头就跑,时不时还要回头望一眼,仿佛唯恐李梦舟和萧知南追上来。

李梦舟尚且在发懵的状态,眼睁睁看着那青年男子跑远。

但是有剑鸣声在耳畔炸响,末花剑自萧知南的手中飞出去,相隔近百米,在瞬息间便追上了青年男子,调转剑锋,直接抵在他的眉间,迫使着那青年男子不得不止步,冷汗哗哗地往下流淌。

“神仙姐姐!”

恰在这时,林展鸿的声音很惊喜的响起,他望着那悬浮着的飞剑,满是激动的跑到萧知南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神仙姐姐,你果然是神仙姐姐啊!”

在得到父亲林大福的同意后,林展鸿便跑出来寻找萧知南,也是跑了好几条街才找到这里来,结果入眼便瞧见了那飞剑的神奇画面,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激动的面庞通红。

跟随他一起来的几位江湖人也是瞪大了瞳孔,头一次见到修行者的手段,他们完全被吓傻了。

虽然武道宗师的强者也能简单的利用罡气驱物,但终究没有办法跟修行者相比,他们尚且没有资格认识武道宗师,更别谈修行者了,如此神奇的画面,让得他们也跟林展鸿一般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林展鸿的心情是复杂的。

他找寻修行者太久,虽然一直坚持不懈,但他自己也很清楚,如果一直都没有收获,他可能也会选择放弃,都说他败家,但如果真的到了伤及林家根基的程度,他其实也懂得什么叫做退一步海阔天空。

但就在他处于放弃的边缘时,神仙姐姐出现了。

他突然有点想哭。如果能趴在神仙姐姐怀里哭就更好了。

李梦舟:“???”

李梦舟神情很诡异的望着林展鸿,还真是走到哪里都躲不掉,这是送上门来的银子,拒绝一次可以,但第二次说什么也不能拒绝了。

毕竟像这样的事情,不是天天都有的。

萧知南显然很头疼,也就在她一晃神的时间,那青年男子避开了末花剑,拔腿不要命的狂奔,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萧知南很生气,探手间召回末花剑,手腕一甩,便横在了林展鸿的脖颈上,冷声说道:“你若继续出现在我面前,我便一剑砍了你。”

虽然剑锋很冰寒,萧知南的眼神很凌厉,但是林展鸿没有感到害怕,反而很是开心的说道:“神仙姐姐,收我当徒弟吧,你看我们一天里碰见两回也是缘分,修行者应该很看重缘分这种事情吧,说明我们注定是师徒,您就不要拒绝我了。”

如果说一开始在酒馆里林展鸿只是有理的怀疑萧知南是修行者,那么现在他已经基本确定,就更加没有理由放弃了。

未等萧知南开口,李梦舟便笑眯眯的上前来,拍了拍林展鸿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萧姑娘可是剑庐的亲传,那是在修行世界响当当的天才人物,你要拜她为师,哪有那么容易,总要多点诚意,多点耐心。”

林展鸿认真思考了一下,说道:“我觉得你怕不是想骗我钱?”

他可是被骗大的,这种套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虽然李梦舟貌似说的很隐晦,但林展鸿还是一眼便洞悉了真相。

李梦舟颇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故作平静的说道:“修行者怎么会骗你的钱呢,你说这话付得起责任嘛。”

林展鸿不屑的说道:“我要拜神仙姐姐为师,跟你有什么关系?就算给拜师费,也是给神仙姐姐,你一文钱别想拿到。”

李梦舟很是羞恼的说道:“像我这么正经的人,怎么可能贪图你那点银子,你给我我都不要!”

林展鸿冷哼了一声,说道:“不要最好。”

李梦舟颓废的败下阵来,这年头,想要赚点钱太难了。

他不是贪财,只是奈何太穷,虽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但他也不是啥君子啊,就算是修行者,但没有银子傍身,也是寸步难行的。

萧知南把末花剑归鞘,神情冰冷的说道:“你没有修行资质,我就算收你为徒,你也成不了修行者。”

林展鸿如遭雷击,不敢相信的说道:“神仙姐姐,你是不是看错了?我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没有修行资质呢?”

他指向李梦舟,说道:“这个人长得这么丑都能成为修行者,我应该也可以啊。”

李梦舟:“......”

没有理会摩拳擦掌准备去揍林展鸿的李梦舟,萧知南说道:“谁告诉你长得好看就能成为修行者的?容貌的资质可不是修行的资质,又是谁告诉你,你长得很好看的?”

第六章 山河小镇里的剑(四)

面对萧知南的问题,林展鸿很是坦然的回答道:“这是山河镇里公认的事情啊,我可是山河镇里第一美男子。”

李梦舟自从来到山河小镇便多次被冒犯到,现在遇到一个这般自恋的家伙,哪怕很想挥起拳头怼在林展鸿的脸上,但不得不说,如此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种话,还真的很让人钦佩呢。

就连萧知南也有些无语,虽然不能否认林展鸿的相貌的确算是上乘,或许也确实是山河镇里长得最好看的,但这件事情一点都不重要好嘛。

李梦舟有些恶狠狠地盯着林展鸿,“小子,你胆子是真的很大啊,居然说我长得丑?我看你是眼瞎!”

他只是皮肤黑了一点,若说长得特别好看不至于,但也是属于好看的范畴里,直接被人说长得丑,怕是正常人都会生气吧。

而且林展鸿说得还很认真,这就让得李梦舟有些怒火中烧了。

林展鸿说道:“我承认你是没有那么丑,对于刚才那番话,我向你道歉,但是你没我长得好看,这一点你不能否认吧?”

李梦舟还真没办法否认,因为林展鸿确实长得比他好看一点,但这种事情怎么能承认呢!

“你可真不要脸。”

“我这是自信,而且我说得也是实话。”

李梦舟转头看向萧知南,说道:“这种徒弟坚决不能要。”

林展鸿急了,“你长得好看还不行嘛,怎么能这样呢!”

李梦舟微笑道:“你终于说了句实话,孺子可教也。”

虽是跟李梦舟胡闹了一会儿,但是林展鸿此刻的心情其实很不好。

那句‘你没有修行资质’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一直以来,林展鸿相对是很有信心的,他觉得只要能够找到修行者,那么他就一定能够成为修行者。

可是等到真的有修行者出现在他面前,却告诉他,你没有修行资质的时候,林展鸿真的有一种要崩溃的感觉。

“神仙姐姐,没有资质就真的成不了修行者么?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林展鸿还是觉得不甘心。

萧知南说道:“修行资质主要在于丹田气海是否闭塞不通,在观想到天地灵气时,所见气海又有多广阔。只有真正得见气海的人才能踏上修行之路,那些只是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却打不开气海之门的人,就算成不了修行者,但至少除了武道宗师外,在世俗江湖也是很强的。”

异人介于修行者和普通人之间,能够施展一些简单的修行手段,但终究没办法跨进那座玄妙之门。

林展鸿的丹田气海多处闭塞,但也不能就此认定他不能观想天地灵气,但必然无法得见气海。

这种情况,只有山外人的那种掠夺灵元的法门,才能强行打通闭塞的气海,但也同样在修行道路上的距离有限,哪怕是山外人,也是要看资质的。像林展鸿这般痴迷修行世界,若是被他得知有能打通闭塞气海的方法,他肯定不会放弃,但山外人是天下修士的大敌,遇则杀之。

林展鸿对修行世界的理解终究片面,所谓没有那个金刚钻便不要去揽瓷器活,否则最终造成的结果,必定事与愿违。

对于萧知南的话,林展鸿并不是很懂,他不解的说道:“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却又不是修行者,那到底算什么?”

萧知南说道:“异类,在普通人里面拥有修行手段的异人,世间有很多这样的人,也都是如你这般想要进入那座玄妙之门,但却没有修行资质,最终只能成为异人,也可以解释为异于常人,但归根结底,他们依然是普通人,不是修行者。”

林展鸿似懂非懂,陷入沉思。

李梦舟颇显得无趣,他曾经也是向往着成为修行者,甚至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修行资质,正如林展鸿现在一样。

但李梦舟已经不是曾经的他,现在的他能够一眼看出普通人有没有修行资质,他的坚持和努力在于他本身就具备修行资质,所以才能有好的结果,但如果朝着错误的方向去坚持,其实最后得到的可能也不是自己想要的,只会弄得身心俱疲。

可这种坚持本也没错,若一个人连坚持的勇气都没有,他又能够做成什么事情?

努力不一定会成功,但不努力就绝对不会成功。

他也不知道应该对林展鸿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是错的,怎么选择,终究还在林展鸿自己。

李梦舟和萧知南没有同意林展鸿邀请他们去林府暂住,就此分别。

在前往客栈的路上,李梦舟回想着那个青年男子,有些好奇的说道:“你不觉得很奇怪么,山河镇里似乎存在某种灵物,让得那些三境以下的修行者蜂拥而至,但是那个人在得知我们是剑修时,却表现的很惶恐,第一时间就想要逃跑,莫非那山河镇里的灵物还跟剑修有关?”

萧知南思忖道:“跟剑修有关的灵物,也就只有剑了,具备灵性的剑很稀有,多是曾经大剑修的本命剑,若是山河镇的过去存在过大剑修,在其陨落时,他的本命剑确实可能遗落在山河镇某个地方,从而现如今被修行者发现。但本命剑只对剑修有吸引力,山河镇里出现的这些修行者,似乎都不是剑修。”

这确实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其他派系的修行者就算得到一把本命剑,也就是寻常的剑罢了,本命剑只有在剑修的手里,才能迸发出其强大的剑意,若山河镇里的灵物不是剑,那么初才那青年男子又是因何在得知他们是剑修时,如此惊恐?

现在可不是闻剑修而色变的黄金时代,纵使剑修依然强大,但强大的终究在少数,大部分剑修都很弱,不至于因为听见剑修两个字,便吓得仓惶而逃。

这件事情无疑挑起了李梦舟的好奇心。

他转身看着萧知南,说道:“反正我们也要在山河镇找寻一下山外人的踪迹,不如便去瞧瞧那些修行者到底在搞什么鬼。”山外人只是沿途中顺便解决的事情,若能碰到某种机缘,从而跨过四境门槛,李梦舟肯定会放在第一位。

他觉得修行者汇聚在山河镇里,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纵然那些修行者都很弱,但不代表他们便碰不到大机缘。

萧知南没有什么意见,她对这件事情也有些好奇。

山河镇的风景很是壮丽,山水如画,按理来说,应该是灵气充盈之地,但偏偏这里没有那么多浓郁的灵气,似乎也存在着些问题。

他们想要找寻山河镇里修行者的踪迹是很简单的事情,因为他们的修为足够高,而山河镇里的修行者都很弱,哪怕因此这些修行者的气息也很难感知到,但在遍地都是普通人或江湖人的山河镇里感知到那些微弱的修行者气息,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便好似在一堆米粒里找几颗绿豆一般,大小和颜色的不同,很容易能够分辨出来。

在山野里正聚集着一群人。

散布在各个地方,三三两两结队,但他们前进的目标显然都是同一个方向。

其中有一个三人队里面就有在山河镇里拦住李梦舟的青年男子,在被萧知南的末花剑指着的那一瞬间,青年男子便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现在他能够活着,便是极大的幸事。

队伍里的另外两人都是他熟识的好友,但因为都是二境的修为,想要在山河小镇有所作为,显然还是差了一些,因为聚集在山河小镇的修行者里面也有跨进三境门槛的强者。

青年男子想着能够找到一些盟友,增加胜算,结果没想到直接便碰上了李梦舟和萧知南,也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

“陈辰,你这仿佛见到鬼一样的脸色是怎么回事?”

青年男子的两位好友都很奇怪的看着他,他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陈辰是什么样的人,自然很了解,从未见到过他如此恐慌的模样。

在离开山河镇赶来这里的途中,他们便发觉陈辰的不对劲,只是着急赶路,没来得及询问。

陈辰艰难的吞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在山河镇里撞见了剑修。”

那两位好友皆是一怔,相互对视一眼,说道:“剑修怎么会来山河镇?”

陈辰恼怒的说道:“我哪里知道,本来想着好不容易碰见两个陌生的修行者,能够拉他们入伙,谁想到居然是剑修,若不是我跑得够快,又恰巧有人出现,让他们分神,我怕是直接就死在那里了。”

此刻想想,陈辰还是一阵后怕,冷汗再度流淌了下来。

“那些该死的剑修还真是阴魂不散,居然跑到山河镇来了,他们不是对那个东西没兴趣么,现在又算怎么回事?”

陈辰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他们好像真的只是路过山河镇,并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剑修虽然可恨,但他们应该也不至于耍那种手段,幸而我没被他们抓住,他们应该也找不到这里来。”

第七章 山河小镇里的剑(五)

在山野修士里面,剑修的存在确实很特殊。

虽然混迹山野的剑修并不被剑门认可,但也不会阻止他们以剑修的身份行走。

山野剑修已经丧失了剑门的骄傲,甚至就连剑技也都是只会些基础,大部分连剑意都施展不出来,但剑修终究是剑修,面对其他派系同境的修行者,依然占据着一些优势,而山野剑修也很会抱团,成群结队的剑修出没,在山野世界亦是很可怕的事情。

天下仅有三座剑门,但在山野里却散落着不少剑修,他们当然也有过拜入三座剑门的念头,但他们要么资质太低,要么就是作风有问题,就算剑门想要重现昔日辉煌,也不会什么人都要,导致了部分剑修依然在山野里活跃着。

山野里当然也有大剑修,闲散惯了,便也不愿再进入剑门,但那种存在终究是少数,大部分的山野剑修便是凭借着优势抱团欺负其他的山野修士,肆意掠夺,所以在山野间有着很糟糕的名声,也不是轻易能惹得起的。

虽然这种情况很多,但山野里的剑修也不全是这样,所谓一颗老鼠屎搅浑一锅好汤,有恶劣的剑修,便也导致了整个剑修群体在山野里名声不好。

陈辰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虽然嘴上说着没问题,但他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好像很快就能再次见到那两名剑修。

“那东西绝不能让其他人先找到,我们能否摆脱困境,就在此一举了。”

陈辰的两位好友貌似势在必得,他们俨然没有心思去在意什么剑修了。

“这片山林里聚集了大约数十位修行者,其中不乏有三境的修士,我们必须小心谨慎,但又不能落后太多。”

陈辰认真思忖了片刻,说道:“我们的实力只能处在中等,如果硬抢的话,对我们是很不利的,但好在目前没有人知道那东西到底在哪儿,说不定我们能够先找到,到时候偷偷溜出去,可如果被别人先找到,我们再想抢过来就很难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在那长廊瓦檐上,林展鸿抬头望着星空里的明月,他不知道那片星海里有没有自己,但他不想只是做一个默默无闻,黯淡无光的残破玉石。

虽然萧知南很明确的告诉他,没有修行资质这个问题,但林展鸿又岂是一句话就能打发掉的?

就算是要放弃,他也必须要在最后关头搏一把。

林大福站在院子里,望着自己那很罕见变得安静的儿子,有一些心疼,坚持的确是很好的一件事情,但如果只是妄想,朝着虚幻的目标前进,似乎也不是一个正确的道路。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哪怕他曾经不止一次的对林展鸿因修行者的事情败家,散财千金的行为而痛斥,但实际上他也没有真的极力去阻止,那种痛斥对父子两人而言,更像是一种游戏,也就是嘴上说说。

否则的话,林大福若想禁止林展鸿的行动,其实是很容易的事情,别说林展鸿会想尽办法的敲门翻墙跑出去,凭他那小身板,林府里那么多江湖人,随便站出来一个,也能让林展鸿半点办法都没有。

下一辈的道路,作为老子的林大福虽然有想法,但也没有特别严厉的去给林展鸿做决定,虽然一直在嘴上说道很烦,但其实林展鸿心里也很清楚,他不想让自己失望,也不想让父亲失望。

这条道路能不能成,只有走过才知道。

年轻人就该有这种态度。

林展鸿默默在心里做了决定。

......

“这里植被茂密环绕,天地灵气应该很旺盛,但总是有一种青黄不接的意思,当真奇怪。”

李梦舟和萧知南行走在山河镇外的林野。

淡淡云雾缭绕着,宁静幽美,明月和星辰的光辉洒下,宛如仙境。

但是比较奇怪的是,此地确实有天地灵气不断涌现,但又显得不那么旺盛,好像涌现出来的灵气很快就又消失了,不能自然汇聚起来。

萧知南蹙眉说道:“若非环境出现了问题,便是有人刻意造成这种现象。”

李梦舟讶异的说道:“能够让天地灵气散而不聚,怕是只有阵术师才能做到吧?”

萧知南说道:“阵术师一系,除了姜国的曹如山,便只有南禹的夜星阑,他们是公认的阵术师里最强的两位。”

“夜星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传人,只是目前还没有听闻夜星阑的传人有什么本事,曹如山更是只有孤家寡人,但也不是说,世间除了夜星阑和曹如山,便没有其他厉害的阵术师。”

“唯一能够肯定的是,世间没有阵术师能够和夜星阑、曹如山相提并论,可只是稍弱他们一筹的阵术师也大有人在,只不过这些人也都被各个王朝所招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而在姜国境内,除了曹如山之外,不可能还有别的阵术师能够布置下阵术让得山河镇的灵气散而不聚。”

李梦舟皱着眉头说道:“如果不是阵术师所为,那山河镇里散而不聚的天地灵气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是跟那些修行者找寻的东西有关?”

他想不通世间会有哪种灵物能够形成这样的环境,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没听说过不代表就真的不存在,道藏古籍里记载的事物也不是包括整个世间,必然也存在没有被纪录进去的东西。

萧知南观察着这片山野,说道:“附近有不少修行者,他们似乎在很盲目的寻找,而且互相都有戒备,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打起来。”

李梦舟看向某个方位,笑着说道:“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熟人当然便是在山河镇里拦路拉盟友的青年男子陈辰。

此刻他遇到了一些麻烦。

那些修行者既然是抱着同一种目的而来,且又相互戒备,自然很容易生出敌对心理,且山野间无规矩,到处都是厮杀掠夺,因某件事情或某种东西大打出手,是很常见的事情。

有一队修行者瞧着陈辰三人比较好欺负,为了减少争夺者,刚打一个照面,便直接动起手来。

实际上除了少数几位跨过三境门槛的修行者,多数都仅在二境,陈辰便是远游上境的修士,他的两个好友亦是如此,但对方队伍里却有远游境巅峰的修士,而且在人数上也占据着优势。

陈辰三人当然是想要能避则避,但这种情况下他们显然也避不开,就只能进行反击了。

可惜在人数和修为上都处于下风,哪怕陈辰三人拼了命,也是挨打的那一方。

眼看着转瞬间己方三人便都负了伤,陈辰怒目欲裂,但他全力进攻也只是逼退了一人,没有给予半点伤害,单单是那位远游境巅峰的修士便能把他们三人稳稳压制住。

两位好友重伤,也惹得陈辰陷入疯狂,明知打不过,也拔刀硬冲上去。

但那位远游境巅峰的修行者很轻松的便拦住了陈辰的刀,他的那些伙伴一拥而上,锋锐的刀剑直接砍在陈辰的身上,道道血口呈现,随即一脚便将他踹飞了出去。

“就这点能耐也敢跑来山河镇?想得宝贝想疯了吧,那也是你们有资格觊觎的?”

陈辰趴在地上,望着奄奄一息的两位好友,恼恨的嘶吼着,用杀人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名远游境巅峰的修行者。

被这种目光注视着,对方显然也很恼怒,立即喝道:“给我宰了他!”

数把刀剑当即便朝着陈辰的脑袋砸落!

呼啸的风声刺耳。

劲风拍打在脸上,针刺一般的疼。

陈辰不由陷入绝望。

但就在那数把刀剑即将落在陈辰的脑袋上时,山野里突然响起一声剑鸣,紧跟着那些扑向陈辰的修行者便纷纷惨叫一声,倒飞而回,手里的刀剑直接从中折断,仿佛被某种尖锐之物撞击,咔吧的脆响不绝于耳。

然而夜空里确实有一把剑。

一柄乌青色的剑。

那柄剑震颤着飞回来,被李梦舟一把握在手里。

入剑归鞘,李梦舟平静的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诸位。”

就算是在绝望中,陈辰也没有闭起眼睛,所以他很清楚的看见了那柄乌青色的剑,也看清了那柄剑的主人,在那一瞬间,他不由得呆滞住了。

他的预感果然成真,但他没有想到,再次碰见山河镇里的那两名剑修,居然会在这种场合。

而对面那位远游境巅峰的修行者也是惊恐莫名。

驱物是跨入三境后的修行者的手段,主要依靠于念力,且距离有限,除此之外,这种飞剑的手段,毫无疑问是最常出现在剑修身上的。

而且基本上能够无视距离,随心所欲。

且不论来者是剑修还是三境以上的修行者,显然都不是他能够应对的。

而相比三境的修行者,剑修的身份则更加恐怖,这位远游境巅峰的修行者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你们是剑修?!”

他的声音里已经带着些颤抖。

那些被乌青剑震飞的二境修行者也是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山野剑修这四个字,绝对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第八章 山河小镇里的剑(六)

李梦舟瞧着那位二境巅峰修士的反应,很是困惑的说道:“你们貌似很惧怕剑修?”

他从未在山野间行走过,纵然知晓一些山野里的混乱,但具体的情况也并不是很了解,剑修曾经压制百门,被人惧怕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现在并非剑修压制百门的时代,如此惊恐的模样,便稍微有些不寻常了。

萧知南也同样没有关注过山野剑修的情况,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山野剑修都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家伙,根本没资格称之为剑修。

但被剑门所忽视的山野剑修却在某方天地里很是强大。

山野修士便意味着没有宗门,资质普遍偏低,但有低便有高,山野里也分普通野修和高深莫测的游野人士。

就算再是弱小的剑修也有实力去欺负那些普通的野修,面对某些遁世的游野人士,他们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所以山野剑修也只是在那些普通野修的眼中很强大,实际上也正如萧知南所理解的那样,真的上不了台面。

但凡在山野中成名的大剑修,基本上都会回到剑门,就算有意外,也绝对不会超出五指之数。

面对李梦舟的疑问,那名远游境巅峰的野修也同样很费解,如果是他所认知的那些剑修,必然不会存在这样的问题,他也是脑袋很灵光,当即便不可思议的惊呼道:“你是山上剑修!”

山门里的剑修和山野的剑修当然存在很大的区别,甚至没办法相提并论。

山门里有传承,传承自剑仙,拥有高深的剑技神通,就算是山门最弱的剑修,也能横扫山野剑修,因为山野剑修除了本命剑,真的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

而且山野剑修的本命剑多数也是依靠自己蕴养,根本没有机会继承先辈的本命剑,而且山野剑修的本命剑材质也很普通,就算蕴养出剑意,不懂得修习剑意的法门,也很难随心所欲的施展出来。

与其说山野里的剑修依然是剑修,倒不如说只是剑客,和剑客的区别也仅仅在于手里的剑有无剑意罢了。

本命剑需要在气海里蕴养,气海里自然也会生出剑意,但并非凭空生出,真正的剑修就算手里无剑,依旧能够展现极其强大的剑意,但山野剑修的剑意只存在于剑上,而且也不是每一个山野剑修都能修炼出剑意。

归根结底,他们缺少的还是剑技神通的传承。

而山野剑修里之所以还存在着少数的大剑修,那也是在剑门衰败时,第一批沦落山野的剑修传承下来的剑技,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传承早已被消磨干净,在山野里能够依然存在着五指之数的大剑修,纯粹也是运气使然。

那些资质颇高的剑修都已迟暮或陨落,新生的山野剑修多数资质偏低,就算是习练了剑技神通,也很难有所成就,这也是为何剑门没有想着吸收山野剑修壮大山门,而是精益求精,只找寻资质极高的剑道天才。

但剑道天才也不是遍地都是,可纵然如此,大部分的山野剑修还是不具备入剑门的资格。

除了资质的问题外,多数山野剑修都已习惯懒散的环境,且残忍嗜杀,变得不伦不类,璞玉可以经过打磨变成宝玉,但废石无论如何打磨,都依旧只是废石,没有任何意义。

这也是剑门在当今时代的一大悲哀。

但也不是所有山野剑修都是这般不堪,依旧有着一部分剑修保持着他们的骄傲,虽然没有资格入剑门,但他们也能得到剑门的庇护。

可惜的是,在山野里剑修的名声很糟糕,也携带着剑门的名声不是太好,哪怕有清楚的人,但也依旧改变不了这种观念。

值得一提的是,在当今剑门日薄西山的时代下,却有着一部分剑修在山野间重现了昔日的辉煌,令得众修行者闻之色变,畏之如虎。

但悲哀的是,那种现象并不是什么好事。

在明白李梦舟和萧知南是来自山上的剑修时,那名远游境巅峰的野修并未放下心里的恐惧,反而更盛了几分,他想着山野里的剑修都那般可恨,山上更强大的剑修,岂非都不是人?

正如当初陈辰初闻李梦舟剑修身份时的表现,这名远游境巅峰的野修也是不顾一切的扭头就跑,完全不顾他那些伙伴的死活。

此刻趴在地上的陈辰也没有心思去在意李梦舟和萧知南的存在了,两位好友皆被打成重伤,奄奄一息,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凶手逃走?

虽然未曾跨过三境门槛,没有念力可用,但陈辰还是拼尽全力掷出了手里的刀,也是那名远游境巅峰的野修倒霉,他一门心思的想要逃走,在察觉到身后劲风凌厉时,居然没有来得及躲避,反而脚下一软,身子摇晃了几下,将要摔倒之际,被陈辰丟掷出去的刀直接洞穿了胸膛。

陈辰在受伤的情况下,准头本来就不是很好,偏偏对方没有站稳,导致反而让那一刀命中了要害,当场一命呜呼,连声惨叫都没有发出来。

看着这副画面,李梦舟有些错愕,但他也没有说什么。

哪怕他依旧站在四境门槛之外,但是在这些山野修士里面,他真的是强到无敌的那种,面对弱者,只要没有真的得罪他,他也确实没有那个兴致去杀人。

眼看着老大被杀,躺在地上装死的那些人也是压制不住心头的恐惧,就算明知道逃跑很可能会死,但留在这里被恐惧压迫着,也是很煎熬的事情,他们依旧选择了爬起身逃离。

李梦舟和萧知南对他们没兴趣,而陈辰也没有精力再去杀掉他们,也只能看着他们逃走。

很快此地就变得安静了下来。

李梦舟看着趴在地上有些戒备的陈辰,微笑着说道:“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你不需要这般紧张,我没有要杀掉你的想法,因为你太弱了。”

陈辰并未放松警惕,虽然他现在已经没有半点抵抗之力,但也不会被李梦舟三言两语就放下心来。

李梦舟也没有在意,只是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我很好奇你们到底在找什么,虽然这话不是很好听,但这片山野里的确没有什么厉害人物,就算你们很弱,可终究也是修行者,除了高深的道藏神通外,寻常灵物应该不至于让你们进行抢夺。”

许是看出李梦舟确实不知情,陈辰犹豫了一下,在看到两位好友虽然重伤,但依然挣扎着坐起身来,明显没有性命之危,他便也艰难地爬起身来,就那么瘫坐在地上,开口说道:“山野盛传,山河镇里存在着某种能够让修行者毫无阻碍破境的灵物。”

“虽然有些人觉得只是谣传,但还是有一部分人决定来找寻,我们只是第一批赶到这里的人,相信很多山野修士就算有怀疑,也会前来一探究竟,我们这些修为弱小之辈,能够做的也就是比其他人更积极一些罢了。”

“能够让修行者破境的灵物?”李梦舟很是诧异,就算某些灵植被药师掌握在手里,能够发挥很神奇的效用,但破境这种事情,绝非是依靠灵物就能直接跨越过去的。

多数山野修士不相信也是正常,但终归会有一部分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为一旦传闻是真实的,他们就能在修行道路上跨出一大步,这并非是轻易就能抵抗的诱惑。

“就算是四境门槛也能依靠那种灵物跨越过去?”

哪怕是李梦舟也颇有些心动。

萧知南则嗤之以鼻道:“世间若存在这种东西,又怎会默默无闻,早就会在修行世界传开了,这种不可信的谣言,也就只有白痴才会相信。”

然而这种事情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对于那些修为很低的修行者来说,是通往更高境界的捷径,哪怕是假的,他们也不愿放弃寻找,终究存在着侥幸心理。

强者和弱者的观念本身就不同。

面对萧知南很明显的嘲讽话语,陈辰没有说话。

在最底层挣扎求生的修行者为了能够变强,自然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他们不是天才,想要更进一步,需要花费很多时间,而若有快速破境的机会摆在眼前,又为何要放弃?

李梦舟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思,但萧知南不能理解。

天才在修行道路上便相当于是在跑步,很快就能跨越一段距离,但普通的修行者,则必须要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挪动,他们不敢奢望跑起来,但最起码也要努力走起来。

这是很悲哀却又没办法改变的事情。

气海之宽广是一生下来就注定的,而能够开启气海之门,便能踏上修行路,相比那些被阻隔在大门外的人,他们同样会觉得自己很悲哀,但这本身就没有办法去比较。

就算是天才,看似风光无限,但他们身上背负的东西同样是沉重的。

所谓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若一味的去钻牛角尖,生活也会变得很凄苦,倒不如坚定的去走自己的路。

第九章 山河小镇里的剑(七)

夜色无声,星月微明,山野里漂浮着的淡淡雾气,使得这片天地朦胧,轻易探知不到真相。

陈辰和他那两位好友相互搀扶着,他们在回山河镇的路上。

传闻能够帮助修行者直接破境的灵物当然不是轻易就能找到的,而且他们皆已身负重伤,若继续留在那里,就会变得很危险。

李梦舟虽然对那灵物有些兴趣,但终究还保持怀疑态度,萧知南则不是怀疑,而是坚定认为那是假的,但是真是假,也只有见到那灵物才能知晓。

回到山河小镇里,李梦舟和萧知南再度光临了那座酒馆,而陈辰和他的两位好友也只能被迫跟着。

酒馆一直都在营业,只是夜深时,酒客便很稀少,显得很空寂。

李梦舟给自己倒满酒,先是痛饮了一番,随即看着陈辰三人,说道:“若如你们所言,接下来数日里还会有修行者来到山河镇,那么他们的修为境界必定是属于颇高的,到时候便也没你们什么事了。”

正因清楚这一点,仅仅只在二境的野修才会迫不及待的第一时间赶到山河镇,他们不能说志在必得,主要是碰运气,若在更多的修行者赶至山河镇之前,依然一无所获,他们也就只能落得一身伤,什么也得不到。

陈辰说道:“我们资质有限,混迹山野,除了掠夺别人的东西,便也只能找寻这些天材地宝,但所谓的灵物其实也只是因为长时间被天地灵气蕴养从而诞生出了灵性,这些东西对普通人来说或许能够延年益寿,可对修行者而言,真的可有可无。”

“但也不能否定,灵物里面就真的没有对修行有帮助的东西。那些能够稳定心境的灵物,对于天才而言,当然就能起到辅助的作用,而资质本来就很低的人,哪怕得到那种灵物,没有足够的悟性,也终究只是在浪费时间。”

“且不管那传闻里能够帮助修行者破境的灵物到底是什么,又究竟存不存在,都值得山野修士赌一把,若非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让很多修行者对此很怀疑,从而选择观望,此刻山河镇里就算出现四境的大修士也不会显得那么奇怪。”

传闻里能够帮助修行者直接破境的灵物,可没有境界高低之别,谁也不能保证这种灵物对三境修士破入四境,亦或是四境修士破入五境有没有帮助。

李梦舟摸索着下巴,他外出实修的主要目标便是跨过四境门槛,如果世间真的存在那种能够完全规避破境时的阻碍,直接让修行者破境的灵物,他当然也有理由搞清楚。

但这种依靠外物来破境的方式,是不是会有什么副作用,也是不能保证的事情,终究没有直接修行来的稳固,可对于本身就资质很差,无望跨进更高门槛的修行者而言,这些显然也不是很重要。

萧知南明白李梦舟心里在想什么,她神情很平淡的说道:“剑修的道路本来就很艰难,哪怕世间真的存在那种灵物,必定也会有着一些限制,例如将你的未来彻底斩断。”

“所谓是药三分毒,除了一些比较特殊的灵植外,大部分都需要药师炼制一番才能给人使用,否则紊乱的灵气很可能会损害修行者的气海,甚至可能会夺取普通人的性命。”

李梦舟能够明白萧知南的意思,靠走这种捷径来破境,虽然暂时能够跨过眼前的难关,但是在后面的境界无疑会变得更困难,甚至阻断了继续前进的可能性。

经由药师炼制过的灵物当然不会对修行者有什么副作用,但也不存在能够帮助修行者破境的灵物,最多也就是稳定心境,让得修行者自身以更好的姿态来破境,归根结底还是在于修行者自己。

现在出现了所谓能够直接帮助修行者破境的灵物,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天方夜谭的事情,充斥着各种不确定性,换而言之,若世间真的有这种东西,那么在过往无数岁月里为何从未有过记载?

又是在一种什么样的环境下,才能诞生出这种绝无仅有的灵物?

李梦舟的思想绝不是什么老顽固,曾经不存在的东西,不代表就永远不会存在,抱有怀疑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也没必要义正言辞的去否定。

“我只是对这种东西有些好奇罢了,又没说拿它做什么。”

李梦舟有所意动不假,但这也是很正常的反应,他能够为了变强不惜一切代价,但也有自己的底线在,他要的是不断变强,而非暂时变强,如果那种灵物反而限制了他的道路,就算能够借助它跨过四境门槛,也没有什么意义。

像陈辰他们是因为本身资质有限,破境极为艰难,可能一生都没有机会接近四境的门槛,如果能够得到这种灵物,就算不用在突破三境的时候,在四境门槛前若能轻易跨过去,哪怕这就是终点,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萧知南说道:“夜已深,我要睡觉了。”

她直接站起身来,也不管陈辰那些人,酒馆里没有住房,她需要去找一家客栈。

李梦舟当即朝着陈辰他们说道:“如果你们再有行动时,千万记得要叫我,我对那种可以帮助修行者破境的灵物只是好奇,没想着要跟你们抢,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

“那就这样,做个好梦。”

李梦舟走出了酒馆。

陈辰和他的两个好友对视一眼,虽然因为李梦舟和萧知南剑修的身份,让他们很是忌惮,但如果能够得到剑修的帮助,显然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们不能确定李梦舟的话是不是真的,但明显李梦舟已经缠上他们了,他们除了屈服,貌似也没有别的办法。

......

......

天河贯穿了整个姜国领域,亦是世间最长的一条江河,但相比沧海,天河也只是一条蚯蚓罢了。

沧海是世间最大的海,绵延在姜国、北燕、西晋、南禹、东魏各国,以及诸多小国,但沧海最接近东魏,于是东魏也有了临沧海大国的称号,而据说沧海之上存在着很神秘的东西。

在天弃荒原以南,有着一座黑火山,但其实是一片火山群,大部分都在南禹疆域境内,喷溢着高温的岩浆呈黑色,犹如数条来自九幽的黑龙,因此,南禹的黑火山和北燕的雪山成反比,一国冰寒,一国炽炎。

位于姜国东部和魏国接壤,同时又靠近北燕雪山山脉之地,有着很大一片莽山谷林,冬暖夏凉,野兽栖居,都是世间奇观。

相比于此,天河虽然并不是很有名,但姜国很多城郡的百姓都要依靠着天河之水生活,也算是养活了很多姜国人,天河附近虽然并非处处都是灵气充盈,但也存在着很多修行山门,除了天湖道府外,苍南山便也是其中之一。

这日晌午,沿着天河而上的某一条路径,自都城而来的修行者,来到了苍南山的范围内。

他们有男有女,唯一相同的地方,便是他们身后都背着剑。

苍南山下有着一座名为‘苍’的城,在这片范围里应是最大的一座城。

他们进到苍城里,找了家客栈住下,在吃饱喝足后,便开始分开对苍城附近展开地毯式的搜索。

“李梦舟那家伙和萧知南同行,丝毫不顾颜面的残忍抛弃我,想想就很委屈。”

江子画已经抱怨了一路。

走在他身边的何峥嵘有些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说道:“六师兄,虽然我很清楚你在剑院里经常和李梦舟形影不离,但你现在好像是一个怨妇,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何峥嵘不得不怀疑江子画和李梦舟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

只因江子画对他也颇有些照顾,他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明,但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江子画幽怨的说得:“何师弟,你小小年纪,脑子里都在装些什么?被自己的好兄弟背叛,这难道不值得生气么?”

何峥嵘冷冷的说道:“六师兄对背叛这个词的理解还真是不敢苟同。”

曾经背叛他的玩伴,现如今已被何峥嵘亲手杀死,两个人的观念显然完全不同,虽然江子画大多只是在开玩笑,但何峥嵘却很认真,背叛这个词对他而言,是很严肃的东西。

江子画拍了拍何峥嵘的肩膀,说道:“师弟,不要总是这么苦大仇深嘛,你才十五岁啊,没事多笑笑,明明是个小孩子,干嘛天天摆着个脸呢,这样岂非显得师兄我很幼稚?”

何峥嵘切了一声,直接抖开江子画放在他肩膀上的手。

“如果我没有记错,苍南山应该是倪真淳的山门。”

何峥嵘眺望着苍城外那座高山,神情颇有些繁杂。

江子画点点头,说道:“苍南山是新晋的五境宗门,如果他们得到了陛下的旨意,应该也会派遣弟子下山。”

何峥嵘说道:“如果被苍南山知晓我们在这里,也许会有一些麻烦。”

江子画困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峥嵘说道:“我杀死了倪真淳,他貌似是苍南山里那位山主的弟子。”

江子画:“......”

第十章 山河小镇里的剑(八)

蟠龙宴在都城举行的时候,登上五层楼的只有陶叶一人,倪真淳和方长盛皆被何峥嵘提早淘汰掉,这件事情江子画是很清楚的,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何峥嵘居然把倪真淳给杀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蟠龙宴结束之后么?当日苍南山的弟子便直接离开都城了,你难道是追上去把倪真淳给杀了?”

虽然当时是李梦舟陪着何峥嵘一起去的,也有过担心说会不会给离宫剑院带来什么麻烦,但在方长盛和陶叶回到苍南山后,一直也没有什么动静,苍南山显然也不敢真的对离宫剑院怎么样,这件事情也渐渐被何峥嵘遗忘了。

但现在他来到了苍南山的地界,保不准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离宫剑院是五境上宗,而苍南山也只是因为那位柯山主破入五境门槛,从而挤入了五境宗门,论影响力和整体实力,苍南山在离宫剑院面前依旧只是弟弟。

而李梦舟和何峥嵘皆是离宫内院的弟子,虽然方长盛带回了倪真淳的死讯,也导致苍南山里对此争论不休,但最终依然没有选择和离宫剑院对着干,但也不代表苍南山就真的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只是因为苍南山斗不过离宫剑院,而暂时选择的委曲求全罢了。

像是不落山门那般存在,当然有资格也有实力为了陆长歌的死,而和离宫剑院争锋,但最终也没有讨到什么好,苍南山又能做什么呢?怕是就算找上门去,也会被三言两语怼回来,若是惹怒了薛忘忧,一剑把苍南山给切成两半,那他们连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姜国朝堂可不会去管修行山门里的恩怨,除非是发生在都城。

而且苍南山虽然晋升为五境宗门,但也是五境宗门里最弱的,倪真淳的修行资质并不是很高,却能被一山之主收作弟子,基本上可以称之为亲传了,足可得见,苍南山的修行者普遍处在什么样的层面。

就算山主跨过了五境门槛,但门下弟子没有能够独当一面的存在,反而是青黄不接的景象,若一旦山主寿终正寝,苍南山无疑会走下坡路,而且会是急速滑行的那种。

离宫剑院就算已经不如从前,但依旧能够占据一席之地,便在于除了薛忘忧和卓丙春外,剑院弟子里面也有不少资质出众的强大修行者,哪怕数量有限,但至少能够保证离宫剑院不会继续衰败。

如果后辈争气一些,说不定还能带领着离宫剑院走得更远。

苍南山则是处于没有未来的尴尬境地,他们当然没有那个勇气到处树敌,哪怕被欺负了,也是能忍则忍,何峥嵘唯一担忧的是苍南山会不会下黑手,狗急了尚且会跳墙,更何况是已经晋升为五境宗门的苍南山,他们如果不做点什么大事,五境这个前缀似乎反而变成了被人嘲笑的点。

何峥嵘在都城,苍南山或许不敢妄动,但是在苍南山的地界里,一切就不是离宫剑院说了算了。

在外面不敢吭声,在自己家里难道还要低声下气?

那五境宗门的威严又何在?

按照何峥嵘的性格,往往会把事情想得偏阴暗一些,但也不是毫无道理,他只需要握紧手里的剑,把挡在面前的拦路石全部劈碎就好,若没有拦路石,那当然再好不过。

在得知前因后果,何峥嵘和倪真淳幼时的纠葛后,江子画认真思忖道:“你能够斩断前缘之恨,倒是真的勇气可嘉,若一直背负着这些,你的剑道之路必定会走得很艰难,但人没办法完全避开情之一字,你也无需把自己彻底关起来。”

“至于苍南山会不会进行报复,你也不用担心,有大师兄在,苍南山也不敢做什么,除非是那位柯山主亲自出面。”

何峥嵘说道:“苍南山的山主已经跨进了五境门槛,就算是大师兄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吧?”

江子画笑着说道:“大师兄虽然站在五境门槛之外,但他可是我们离宫剑院第一把剑,就算境界不如那位柯山主,他也有跟其一战的实力,且大师兄代表着离宫剑院,只要苍南山那位山主不是白痴,都不敢对我们怎么样。”

柯山主跨过五境门槛的时间很短,而欧阳胜雪距离五境门槛已经很近,且又是剑修,就算不惧,也会是不小的麻烦。

若拿诸葛旦跟柯山主相比较,前者必然能够完虐后者,因为山外人是真正的同境无敌,柯山主虽然跨过了五境门槛,但也只是在下境,而且是属于刚刚跨过的那道门槛,跟处在知神下境巅峰的诸葛旦没办法相提并论。

诸葛旦能够任意虐杀沈秋白等人,同样也能任意虐杀所有知神下境的修行者,但剑修是特殊的,虽然这份特殊不能让剑修跨越很大的距离,但至少在面对比自身修为境界更强一筹的人,不会败得太惨。

剑修是最容易越境挑战对手的存在,但跨越小境和大境之间也是存在区别的,例如初入四境门槛的剑修能够越境挑战四境上品的修行者,但四境巅峰的剑修,却很难跨越五境门槛进行挑战,小境的门槛和大境的门槛不可同日而语。

不需要怀疑的是,就算欧阳胜雪没有能力跨越五境门槛挑战那位柯山主,但因剑修的身份,他也能够很接近,至少具备一战之力。

何峥嵘望着苍城外的那座高山,轻声说道:“这或许也是宿命使然,倪真淳离开都城,拜入了苍南山,多年后回到都城,被我杀死,而现在,我又来到了苍南山。”

江子画皱眉看着何峥嵘,虽然只是十五岁的少年,但他经历的事情可不少,相比同龄人自然会成熟很多,他隐隐预感到,在这苍城里必然会发生一段故事。

......

......

山河小镇。

连续数日里,源源不断的修行者出现在这里,原本只是一些二境的小修士,渐渐地也有三境的修行者出现。

虽然至今没有四境的大修士来到山河小镇,但也在于山野间很少见跨过四境门槛的存在,否则的话,山野修士和山门修士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野修里面多数都是二境至三境的小修士,能够跨过四境门槛的都是经历过很多岁月的老家伙,而且数量有限,不管他们是不相信那能够帮助修行者直接破境的灵物,还是选择继续观望,短时间里,显然都不可能出现在山河小镇。

李梦舟和萧知南来到那座酒馆里跟陈辰等人碰面,因为那些来到山河小镇的修行者将要有大动作。

在这期间,林展鸿也来找过萧知南,目的当然是不变的,但萧知南给他的答案也是不变的,李梦舟明显能够看出林展鸿的失落,甚至渐渐变得有些颓废,但因山河小镇里那些修行者的事情,他们也没有心思去理会林展鸿。

萧知南虽然对这件事情完全不感兴趣,但也就当是在打发时间,而李梦舟则是真的对那灵物很好奇,这几日里,山河小镇的那些修行者一直在寻找,只可惜一无所获,但随着越来越多的野修来到山河小镇,情况也慢慢变得复杂了起来。

“数以百计的野修翻遍了山河小镇,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发现,但就在昨天晚上,山河镇外的某个方位突然爆发出了很强的灵气波动,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也被附近的某些修行者察觉到,现在便是处于闻风而动的境地,一场争夺战恐怕马上就要打响。”

陈辰也是颇有些激动,哪怕现在山河小镇里的修行者很多都能轻易碾死他,但这种情绪却不会因此被压制。

山野间很常见这种争夺的大场面,每日里都有野修在陨落,但他们就像是野草一般,总是除之不尽。

修行山门里需要对弟子精挑细选,去其糟粕,只取精华,而被修行山门挡在外面的人,要么甘心去做一个普通人,要么就只能投身山野,只要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山野间处处有机缘,总会有机会踏上修行大道,哪怕注定不会有什么成就,但也是让人趋之若鹜。

只是因神通术法皆被修行山门所掌控,就算山野间有遗落的神通,也都是很普通的启蒙一类,若非碰到有意收徒的山野修士,一头扎进去的人多数容易被利用,成为山野间的养分。

没有正经神通修习的山野修士纯粹靠自己摸索,再加上资质有限,能够跨过三境门槛就已经是属于很强的层面,所谓的机缘也在于人,剑修的机缘便是碰到拥有着剑意的剑,而其他修行者的机缘就只是术法神通了。

这都并非是轻易能够碰到的。

像什么跌个跟头误入宝地,直接逆袭的事情是不存在的,能够帮助修行者破境的机缘,也就仅仅只是神通和天地气运之地,剑修也只是多了一种本命剑的选择,拥有这些后唯一继续变强的道路就是靠自身顿悟了。

气运之地被强大的宗门和强国掌控,领悟类神通也不会流落山野,看似山野里处处存在机缘,但其实本身都是很虚无缥缈的东西,归根结底都在一个悟字上,没有极高的悟性,那些机缘便也可有可无,但山野里的修行者又有几个是资质绝高,悟性极佳的?

第十一章 山河小镇里的剑(九)

山门修士便是精华,而山野修士则是糟粕,精华也是从糟粕里提炼出来的,野修的存在是必然,如此才能形成修行世界。

而在李梦舟准备着观望一场山野修士的厮杀时,山河小镇里也有人察觉到了异常。

腰间佩刀的捕快们穿过长廊,来到荣捕头的面前。

“近日里,山河镇出现了很多陌生人,并非普通人,但又不是江湖人士,他们很可能便是修行者。”

官府里的人或许能够稍微接触到修行世界,但也在于府令级别以上的,像是县镇里的府衙,尚且没有资格接触到山门修士,所以荣捕头也不能确定,出现在山河小镇的修行者,到底是些什么人。

“为何会突然有这么多修行者来到山河镇?”

捕快们对此很费解。

荣捕头说道:“山河镇里必然有着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修行者。”

捕快们很是诧异,“山河镇里能有什么东西会被修行者看重?”

荣捕头神情严肃,说道:“玄政司稳定着都城,是权力很大的机构,而如果有修行者犯事,例如杀害普通人,或是闹出了什么大麻烦,玄政司便会对修行者进行抓捕,但有时候,玄政司会把这种事情交给某些山门弟子来办。”

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所谓修行者犯事,也存在着很大的区别,若是山门修士惹了祸,玄政司虽然有权利介入,但主要还是由那座山门来裁决,而若是有山野修士犯事,杀害普通人,便是玄政司全权处理的事件,若在人手不够,或是有山门弟子主动请缨,玄政司也可以把抓捕凶手的任务交给山门修士。

便例如曾经蒹葭苑的弟子南笙到花城抓捕野修袁鬼。

虽然只是很简单的事情,但也相当于是一种历练,这种情况下,山门派出来的弟子修为都不会很高。

荣捕头对这种事情只是有些片面的了解,但他也清楚,山河小镇突然出现的数以百计的修行者,绝对不是正常的,得需要有多大的案子,才会有数以百计的修行者入世?

如果真有这样的大事件发生,且又是发生在山河镇,他不可能半点消息都得不到,朝堂方面必然会下派通知,以便让本地府衙配合。

他沉吟了片刻,说道:“你们时刻注意着这些人的动作,若有什么异常,便立即通知我,若不是都城派来的,那么这些修行者的出现就不是什么好事。”

有捕快很担忧的说道:“大人,他们可是修行者啊,如果真的要在山河镇里做些什么,我们又能怎么办?”

荣捕头说道:“我会想办法联系都城,若无事最好,一旦真的有问题,我们也要撑到都城来人。”

这话说出来虽然很简单,但他们心里都很清楚,都城距离山河镇可不近,就算修行者的脚程很快,也不可能一日抵达,让他们在数以百计的修行者面前撑过几日,根本是毫无可能的事情。

他们只能期盼着出现在山河镇的这些修行者,不会那么快有动作。

......林府。

“你们没觉得最近街上出现了很多奇怪的人么?”

“对啊,我出门到集市买菜的时候看到不少将自己包裹的很严实的人,明明天气很热,他们却好像是生活在冬天一样。”

“我觉得这些人应该是见不得人,才故意这般打扮,可能是别处的罪犯跑到山河镇来了,你没看府衙的捕快上街巡视的很勤快嘛,肯定是知道点什么。”

“那我们以后出门要小心点了。”

林府的一些下人在议论纷纷,模样颇有些惊恐。

这番对话也传到了林大福的耳朵里,他揉着自己的胖脸,很是困惑的喃喃道:“最近山河镇很不太平啊,不会真的有什么坏蛋跑到山河镇来了吧,这真是很糟糕的事情。”

“少爷呢?”林大福转头问旁边的人。

“少爷好像出门去了,应该是又去找那位萧姑娘了。”

林大福很是气恼的说道:“这个兔崽子真是半点都不安生,明明都被人家拒绝了,还如此固执,明明说好的如果不成,就好好待在家里学习怎么管理家业,结果还是在耍我!”

......

林展鸿来到那座酒馆的时候,时辰已经到了酉时傍晚。

陈辰和他的两位好友探听山河镇的动态也恰巧刚刚回来,几乎是前后脚,在林展鸿踏入酒馆门槛的时候,陈辰正朝着李梦舟说道:“基本上能够确定,来到山河镇的野修总数已经超过了一百,三境修为的野修多达数十位,他们已经出发前往山河镇外的鬼头坡。”

“鬼头坡是山河镇外群山腹地一处险坡,道路难行,杂草横生,就算是山河镇本地人也很少会去那个名副其实的鬼地方。”

“你们要去鬼头坡?”

林展鸿走上前来,很是诧异。

鬼头坡之所以有这种古怪的名字,当然是因为那个地方很危险,不仅仅是道路难行,被群山环绕,终日不见阳光,透着一股阴森气息,除了顽强的杂草,几乎生长不出任何植物。

“你怎么又来了?”李梦舟很无奈,他侧目看向萧知南,意思是你的麻烦一时间摆不掉了。

林展鸿说道:“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李梦舟说道:“你放不放弃我不管,但是很烦啊。”

林展鸿哼了一声,说道:“我又没烦你。”

李梦舟气呼呼的说道:“你烦不烦我,我也很烦。”

林展鸿撇着嘴说道:“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李梦舟无言以对。

陈辰显然不像那些江湖人士一般认得林展鸿,或许他在山河小镇里听闻过林展鸿的名字,但这是第一次见到,他很困惑如此强大的剑修为何会跟普通人斗嘴,而且还处于了下风,这画面当真有点诡异。

“李先生,我想我们该走了。”陈辰不得不出声打断。

虽然一开始因李梦舟和萧知南剑修的身份,陈辰总是充满了戒备,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但几日里的相处,他也发现李梦舟和萧知南并不是他所认知的那些剑修,渐渐地也放松了下来。

剑修是骄傲的,也是高傲的,但这种东西在山野剑修身上是看不到的,剑修不讲理,但也不是无礼,而山野剑修便是纯粹的不讲理且无礼,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事情,说是渣宰也不为过,几乎毫无底线可言。

萧知南的高傲和李梦舟的骄傲,遥不可及,没有道理可讲,就好像站在山巅俯瞰着人间蝼蚁,但有时又站在山脚,是一种很难捉摸的东西。

“你们要去鬼头坡做什么?”林展鸿很好奇。

李梦舟说道:“去看修行者打架。”

林展鸿惊异道:“山河镇里除了你们之外,真的还有其他修行者?”

他很难理解这件事情,他找寻修行者那么长时间,半点线索都没有,为何突然之间修行者全都冒出来了?

他觉得这很不真实。

萧知南说道:“鬼头坡有数以百计的修行者,他们随便一个人都能碾死你,你最好乖乖留在这里。”

林展鸿有些兴奋的说道:“神仙姐姐是在担心我嘛?”

萧知南冷声说道:“修行者的事情,不该牵扯到普通人身上,我已经再三告诉过你,你没有修行资质,就算你耗尽一生跨进玄妙之门,也没有任何意义,与其奢望这些,倒不如专注你眼前的事情。”

林展鸿面露苦涩的说道:“其实我有想过放弃,但总觉得很不甘心,不管能不能成为修行者,但在修行者就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总也要勇敢的踏出那一步,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间,我也不愿意只是驻留在那片世界之外。”

萧知南沉默了一下,说道:“像你这样的人很多,皆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但他们最终的结局没有人会在意,你的坚持我很欣赏,但没有资质就是没有,永远都没有办法改变。”

这番话稍微有些重了,是在扼杀一个年轻人的梦想,且断绝了所有的可能性,虽然很残忍,但这就是现实。

李梦舟没有去看林展鸿,朝着陈辰等人说道:“走吧。”

林展鸿站在酒馆里,望着李梦舟和萧知南离开的背影,晚霞的色彩很艳丽,但终究是在某个时间段才会出现,想要每时每刻都能看见晚霞,是注定不可能的事情。

但只要想看,只要每日守着,终能看到。

没有人可以任意左右别人的人生,但做选择向来都是很难的事情,坚持和放弃,真的只在一念之间。

林展鸿觉得自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但是这一刻,他又突然觉得有些迷茫。

路本就在脚下,但他却不知道该往哪走。

每一条路都很光鲜亮丽,但只是站在原地眺望,永远不能知晓在那光鲜亮丽的后面是不是布满了荆棘。

而那些一眼望过去很是艰难险阻的道路,没有走过,也不能知晓道路的尽头是不是鲜花绽放。

林展鸿很苦恼,原本坚定的内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犹豫不决。

第十二章 山河小镇里的剑(十)

鬼头坡是山河小镇外环境最恶劣,最糟糕的地方。

就算是江湖人士也不敢贸然前往鬼头坡,那里就好像存在着天然的陷阱,等着人来自投罗网。

曾经有路过的人葬身在鬼头坡,官府的人在鬼头坡外远远看到吊在枯树上被晒成干尸的尸体,也有江湖人士结伴冒险,结果一去不回。

鬼头坡绝对是山河小镇的禁地。

但这里还是第一次有修行者出现,而且是数以百计,蜂拥而至。

陈辰的步伐颇有些沉重,他能够很清晰的感知到附近那些远远比他强大的修行者的......

《一世剑仙》第十二章山河小镇里的剑(十)

一世剑仙

第十三章 山河小镇里的剑(十一)

荣捕头在听闻天枢院暗探告诉他的这件事情时,脑海中第一时间便浮现出了那座酒馆里的两个人。

李梦舟那黢黑的脸蛋很是让人印象深刻,且萧知南绝世的容颜也是让人不可能忘却的,他们对于荣捕头而言,是很陌生的人,但又有着非同一般的气质,符合一男一女身份条件的,在荣捕头的印象里,无疑便只有这两个人了。

“离宫剑院的七先生,北燕剑庐的亲传。”

“这样两个人物,居然来到了山河镇。”

皇帝陛下曾经下达的旨意,只在于都城方面和那......

《一世剑仙》第十三章山河小镇里的剑(十一)

一世剑仙

第十四章 山河小镇里的剑(十二)

山门修士里存在那些温室里的花朵,面对在残酷世界生存的山野修士,的确可能会被反杀,但能够被反杀的山门修士绝对是少数,能够入山门修行的人,资质多数高于山野修士,他们败得绝不是实力。

山野修士可以把同境的山门修士坑死,但绝对没有正面匹敌的力量。

尤其是跨过四境门槛的修行者,妖孽人物自不必提,而在不惑之年才跨过四境的山门修士,也是经历过很难熬的阶段,山野修士丰富的作战经验并不能起到绝对无敌的效果,只是相对有些优势罢了,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优势也是微不足道的。

毕竟山门修士修习着强大的神通,山野修士的手段很难施展得出来,翻掌间就会被灭杀。

例如拿着木棍,就算耍出了很多花样,也没办法跟锋利的斧头对砍,最终只有木棍被劈成两半一种结果。

当然也不能否定,斧头生锈且斧把枯裂,导致和木棍同归于尽的可能性,但那种情况终究只在意外的时候才会发生。

世间没有绝对的事情,但有多数和少数。

占据多数的自然便是人们认可的真理。

而在修行世界,越境杀敌的确是很稀有的事情,越境挑战和越境杀敌可是不同的两个概念,前者是具备和强者勉强一战的实力,后者是有实力反杀强者。

便如曾经在南城门外,萧知南在诸葛旦的五境气场下拔剑,便是越境挑战的情况,但也仅仅是如此,她依旧败给了诸葛旦。

李梦舟越境击败陆长歌,也是同样的道理,他是依靠着强悍的体魄,在陆长歌尚未真正发挥出实力前,将其击败,其实并不具备杀死陆长歌的实力。

而在玄政司的大牢里之所以轻易便将陆长歌杀死,除了陆长歌心神面临崩溃外,也在于玄政司大牢有对囚犯压制的阵术,让得陆长歌根本没能力反击。

山野间除了少数的老家伙外,在同境的层面里,基本上都是弱于山门修士的,李梦舟能够半只脚跨过四境门槛来击败陆长歌,那么面对和陆长歌同境的山野修士,李梦舟的胜算也会更大一些。

最关键的还是那隐藏在鬼头坡的四境野修,到底是在四境门槛里的哪个阶段,如果境界相差太大,李梦舟也只有逃之夭夭的份儿。

在没有确定这一点前,李梦舟不可能不战而退,哪怕他信奉着打不过就跑的原则,但属于剑修的骄傲,也只有先打过,才能决定要不要跑。

......

枝繁叶茂的山林里,荣捕头率领着数十名勇武的捕快,以最快速度朝着鬼头坡接近着。

突然间,荣捕头停下脚步,伸手让一众捕快原地待命。

他仔细聆听了片刻,沉声说道:“来者何人!”

萧知南出现在了荣捕头的视线里,她很随意的瞥了一眼,说道:“鬼头坡那里很危险,你们最好原路返回。”

荣捕头认出了萧知南,他当即拱手说道:“姑娘可是北燕剑庐的人?”

萧知南微微蹙着眉头,说道:“你认得我?”

荣捕头微笑着说道:“我自然没有资格认得姑娘,但山河镇里出现了很多修行者,作为官府在职人员,当以保护百姓安危为己任,但我们没有实力跟修行者对着干,都城方面来信,说是山河镇里有人能够协助我们,而且是一男一女,想来其中便有姑娘了。”

萧知南有些意外的说道:“都城怎会知道我在山河镇?”

荣捕头说道:“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听说过天枢院,天枢暗探无处不在,想要弄清楚姑娘在何地,应该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萧知南有些恍然,虽然姜国年轻一辈的修行者以不同的路径朝着天弃荒原出发,但沿路必定都有天枢院暗探及时汇报给都城情况,能够知晓他们在山河小镇里,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话虽如此,但萧知南还是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荣捕头大概也察觉到了萧知南的一丝不喜,说道:“天枢院的眼睛有很多,目的只是在于更好的保护百姓不受威胁,或许在山河镇的暗探并非刻意,只是他们就在这里,然后看见了你们罢了。”

“对于王朝而言,安插探子是很正常的事情,我相信姜国境内也有北燕的眼睛,但这些眼睛不够资格去监视修行山门。”

他很清楚姜国和北燕的关系很紧张,相比来自北燕的萧知南,他更加信任离宫剑院的七先生,但北燕的修行者不一定就会和北燕朝堂存在瓜葛,毕竟北燕的规矩和姜国不同。

强大的修行山门是完全能够和北燕皇室平起平坐的,甚至超越北燕皇室,而姜国对修行者稍微有些制衡,因千海境的存在,修行者需要朝堂,朝堂也需要修行者,便不存在谁奴役谁。

正因北燕有着这种局势,只要琅嬛剑庐和北燕朝堂是分立的,那么就算萧知南是燕人,姜国也不会把她当做敌人,但多注意一些,也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荣捕头说道:“林展鸿林少爷也来到了鬼头坡,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希望萧姑娘能够保他安全,我会将他带回山河镇。”

萧知南眉头紧锁,她回头看向某个地方,说道:“他那里很安全,没有人会在意他,这样也好,让他深刻明白自己和修行世界的区别,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妄想了。”

......

将手里的刀紧紧握着,陈辰很是不安的看向李梦舟,小声说道:“李先生,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李梦舟把身后背着的乌青剑取下来,说道:“如果你感到害怕,就乖乖站在我身后就好。”

有鲜血滴落在地上,格外醒目。

他微微抬头,鬼头坡里虽然遍地枯木,但有些枯木上还剩下一些枯叶,在野修们厮杀时,鲜血喷溅出来,让得那些枯木叶也染成了红色。

李梦舟看着这副光景,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情绪,神色依旧很平淡,他注视着前方在厮杀的几名野修,朝着陈辰等人招手,说道:“我们绕过去。”

他当然不是惧怕,而是要找寻那名潜藏在鬼头坡里的四境修行者,这些野修如何,他没兴趣掺和。

便在他们又行进了一段路,紧紧跟着陈辰的他那两位好友却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陈辰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压低声音道:“怎么了?”

“你们看那是什么?”

陈辰的目光扫视过去,也是面色大变。

在野草丛里躺着一个人,露在外面的一条手臂很是干枯,便好似随处可见的枯木,若不仔细观察,很可能会被误以为只是一根断裂的枯枝。

李梦舟行上前去,用乌青剑扫开野草,露出那个人的全貌。

他的目光微微有些惊色。

那是一具干尸。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下附近,并未发现其他干尸,而陈辰小心翼翼的用刀背触碰了那具干尸一下,转瞬间便化作飞灰。

“这到底是什么?”

陈辰显然不能理解,虽然鬼头坡有不少尸体,例如就吊在枯树上的尸体,但那种尸体和野草丛里的干尸还是很明显不一样的,而且轻轻碰了一下就变成一堆灰烬,这也很不正常。

李梦舟没有说话,他认真思忖着。

他曾经见过这样的尸体,那是被山外人强行掠夺气海灵元,且把灵元掠夺的半滴不剩的情况下才能造成这种现象,而且这具尸体很‘新鲜’,虽然已经干枯,但尚有气息未散尽,并不是说人没死,而是修行者特有的气息就算在人死后,也能够被感知得到,之后才会在有限的时间里消散。

这说明,人死亡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应该是刚死不久。

鬼头坡里有山外人!

是那个有可能跨过了四境门槛的修行者?

李梦舟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如果是四境野修,他尚且能够一战,但若是山外修士,以他们在同境里无敌的特性,恐怕将会是大麻烦。

“但山外修士也会对那种能够帮助修行者破境的灵物感兴趣?”

李梦舟有些费解,山外人修习着那种掠夺其他修行者的灵元来变强的术法,本身便相当于是那种能够帮助修行者破境的灵物,只要他们掠夺足够多的气海灵元,便能轻松跨过让修行者们投门无路的壁垒。

根本不需要找寻破境的契机,只要到了时候,自然就能跨越过去,但毫无疑问,他们所需的气海灵元必定也是极其庞大的,且修为境界越高,所需要的气海灵元也会越多,但世间修行者那么多,完全足够他们去掠夺。

李梦舟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或许那所谓能够帮助修行者直接破境的灵物本身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那只是山外修士的阴谋,散布谣言,吸引着那些野修蜂拥而至,而山外人只需要在山河镇等着,就能得到源源不断的气海灵元。

虽然山外人多数头脑简单,可只要跨过四境门槛,他们便会重新懂得思考,明目张胆的掠夺修行者那是很愚蠢的行为,而如果躲在暗处,让修行者自己找上门来,无疑会是最安全的。

但四境的山外修士也只是懂得了思考,依然很难压制心底的欲望,能够想出这种计策,也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只有五境门槛里的山外人才具备这样的智慧!

第十五章 山河小镇里的剑(十三)

李梦舟想到了南城门外的诸葛旦。

那令人心生无力感的强大,抬手间让得他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怕是终生都很难遗忘。

如果鬼头坡里也有一位五境门槛里的山外人,李梦舟稍微有些犹豫,他想着自己是不是要赶紧逃跑?

陈辰蹲在那里依旧很费解,他看向自己的两位好友,说道:“这未免太奇怪了些,这具干尸明显是属于修行者的,绝不可能是曾经死在鬼头坡的人,但如此诡异的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

常年混迹山野,让得陈辰的警觉性也很高,他心里隐隐感觉到这件事情有些不同寻常。

李梦舟握紧了手里的乌青剑,轻声说道:“他是刚刚死在这里的,时间不会超过一盏茶,鬼头坡里除了这些野修,还有更可怕的人物潜藏在暗处。”

陈辰扭头说道:“我不是很明白,暂时应该没有更强的野修出现在山河镇,而且就算真的有,杀人不过头点地,尸体怎会有这种现象?感觉像是被某种东西吸干了一般,难不成在鬼头坡里还有什么怪物?”

李梦舟平静说道:“说是怪物也可,你们应该听说过山外人吧?”

陈辰双目圆睁,曾经祸乱世间的山外人当然是如雷贯耳的存在,虽然现如今很多修行者都不清楚山外人到底有多可怕,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山外人,但只要在古籍里看到过的,或者听闻过的,都能够有一些大概的了解。

“李先生,鬼头坡里有山外人?!”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只有山外人那种掠夺气海灵元的术法,才能把一名修行者变成干尸,触之即湮灭,既然鬼头坡里出现了这样的尸体,我便有理由怀疑,那所谓能够帮助修行者破境的灵物,很可能是山外人的阴谋。”

闻听此言,陈辰和他的两位好友皆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甚至说是打击,如果那灵物的存在只是阴谋,那必然是根本不存在的,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来到山河镇,就是纯粹来送死的?

他们一时间不能接受这件事情。

李梦舟默默观察着鬼头坡,感知着远处那很明晰的几道气息逐渐消失,虽然有可能只是野修之间的互相残杀,但那个方位相对偏僻,而且没有太多的野修,也没有爆发出什么战斗的动静,如此诡异的消失,足以说明问题。

潜藏在鬼头坡的山外人已经开始行动。

面对虎视眈眈早有预谋的山外修士,鬼头坡里这些修为最高仅有三境的野修,根本没有抵抗之力,很快就会死绝,而他们却半点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依旧在自相残杀着。

“你们最好远离鬼头坡,不要再妄想着那能够帮助修行者破境的灵物了,现在你们最重要的就是保住自己的命。如果真的是山外人在搞鬼,我可能没精力照顾你们。”

李梦舟跟陈辰他们互不相识,自然也没理由为了他们把自己陷入困境,但他还是把话说明了,如果陈辰他们真的遇到了山外人,李梦舟可不一定会救他们。

陈辰貌似也听出了李梦舟的话外之音,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在山河镇里他为了寻找盟友才主动跟李梦舟和萧知南说话,得知他们是剑修时,便惊恐的逃命,之后再度相遇,也多是巧合,说来说去,除了这一点交集,他们和李梦舟的确没什么关系,也不敢奢望什么。

他没有犹豫太久,跟两位好友对视片刻,朝着李梦舟拱手说道:“我们来山河镇是为了那种灵物,为了能够变得更强,绝不是来送死的,但如果鬼头坡里真的有山外人,李先生不如跟我们一起离开,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李梦舟也算是救过他们一命,虽然在山野间生存最重要,但恩情也是不能忘的,哪怕是分道扬镳,不可能陪着李梦舟去寻死,但该有的劝阻也是要有的。

但李梦舟身上也有着诛灭山外人的任务,没遇到便算了,既然遇到了,也没道理直接退走,总要尝试着做些什么,他可以不在乎这些野修的生死,但如果越来越多的野修被欺骗过来,很可能会危害到山河镇的百姓。

而且那名山外人到底有多强,也只有见到才清楚,如果只是因为猜测便被吓退,也不符合李梦舟的作风。

他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便朝着那些野修的气息消失的地方走去。

......

林展鸿神情有些恍惚的看着眼前那副画面。

虽然他站在高处,可也不能将鬼头坡尽收眼底,尤其是在夜里,但相距很近的地方,在月光的照耀下,他却能相对清楚的看到。

那好似被一团阴影包裹着的怪物正在对着一名修行者大快朵颐。

哪怕只是在他的角度里看起来是那样,但他已经完全不知道动脑子去思考了,目睹着一场场修行者之间的厮杀,现在居然还看到了如此恐怖的画面,林展鸿早已把自己的胆汁都吐了出来。

他精神很是恍惚,心里只剩下唯一的念头,修行者不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么,为何全都像是怪物一样,毫无人性,残忍嗜杀。

这跟他所幻想的修行世界完全背道而驰。

好似世界观在此刻崩塌。

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哪怕心里很恐惧,但也移不开眼睛,痴傻的看着那副画面。

直到那道阴影直起腰来,歪着脑袋朝着他望过来,林展鸿才蓦然惊醒,慌乱的扑倒在地,心跳声如擂鼓一般,他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但因心里的恐惧根本压制不住,喉咙里依旧发出了带着颤音的哼唧的声音。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林展鸿终于敢抬起脑袋,夜晚依然是那么漆黑,繁星点缀着,那里躺着一地的尸体,但那团阴影已经不知所踪。

他抽泣着背靠在一块巨石后面,脑海里那副画面挥之不去,那道阴影抬起脑袋望向他时,咧嘴冲着他微笑的模样,便好似来自深渊的魔鬼,他不想发出声音,但想哭的冲动又压抑不住,他抱着脑袋,在内心里不断嘶吼着。

终于,在某一个时刻,又有了一些动静传入他的耳中。

但他不敢去看,颤抖着身子蜷缩在巨石后面,祈祷着那怪物千万不要找到自己。

......

李梦舟静静望着那些干尸,如果先前只是猜测,现在他绝对有理由相信,所谓能够帮助修行者直接破境的灵物,的确只是一场阴谋。

来到这里的修行者,全是养料。

他不清楚山外人需要掠夺多少修行者的气海灵元才能破境,但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山外人肯定会变得越来越强,必须尽快找到对方。

感知到附近不远处又有修行者的气息在逐渐消逝,他没有犹豫,当即以最快速度赶了过去。

......

数以百计的野修,在鬼头坡一个个失去生命,但尚且活着的人依然在尽力寻找着灵物,渴望着能够破境,为了能够得到灵物,他们疯狂着杀害着遇到的野修,自相残杀依旧在持续着。

就算是已经死去的修行者,只要气海没有彻底崩碎,山外人照样能够掠夺,这一场蚕食的游戏,短时间里不会结束。

在鬼头坡外面,陈辰三人碰见了赶过来的荣捕头一行。

那很浓郁的血腥味朝着荣捕头铺面而来。

他的眉头深深皱着,看向陈辰三人,沉声说道:“你们来山河镇到底意欲何为,鬼头坡里有什么?”

虽然是修行者,但陈辰也没有瞧不起荣捕头这个普通武夫,他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是针对野修的一场阴谋,就算是他们也只有死路一条,你们最好乖乖回去。”

荣捕头说道:“虽然你们修行者的事情我也管不着,只要你们不会危害到百姓们的安全,但这里是山河镇,我有权知晓此地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吸引着你们这些修行者来到这里,你口中所谓的阴谋又是怎么回事?”

陈辰说道:“你可知道山外人?”

荣捕头蹙着眉头,微微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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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山河小镇里的剑(十四)

阴风吹拂着鬼头坡。

乌鸦的叫声不绝于耳。

李梦舟放缓了脚步,注视着那名野修抽搐着倒下,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

那背对着他的身影,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缓缓转过了身子。

他的肤色很白,惨白,眼眸却很明亮,但露出来的牙齿却有些泛黄。

“我注视你很久了。”

他望着李梦舟,咧嘴笑着。

李梦舟面色平静,紧紧握着手里的乌青剑,说道“作为山外人,你能够想到利用帮助修行者破境的所谓灵物来引诱那些资质很差,渴望变强的野修来送死,我真的对你有些佩服,有脑子的山外人,当真很可怕。”

“在你们的认知里,山外人的确都是一些蠢货,但他们却拥有着强大的力量,这是最让你们忌惮的事情,但不论是这座山河里的你们,还是山外的我们,都属于人间。”

“我们山外人只是寻找到了一种新的修行方法,虽然这种方法存在着一些问题,但也是很伟大的壮举。”

“因为资质很差的那些可怜家伙都有资格踏上更高的山峰,这将开创修行盛世,但你们不愿接受新时代的降临,把山外人驱逐,这是何等愚蠢的事情?”

那名山外人对着李梦舟露出嘲讽的嘴脸。

李梦舟神情平静的说道“我很不想跟你说这些废话,虽然我没有经历过荡魔时期,但也对那段时期的事情刻意有过了解,山外人诞生之初,源于山海清幽之地,那里的修行强者或许的确可能存在想要改善修行世界的想法,让得每个人都可踏上修行之道,不再受天赋的限制。”

“但所谓依靠掠夺气海灵元来变强的道路,就算世间没有了普通人,可修行者之间相互掠夺,最终是不是就会只剩下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的世界,又怎能称之为世界?在没有修行者的气海灵元可以掠夺的情况下,唯一剩下的那个人就会被**吞噬,自取灭亡,那并非创造新时代,而是在毁灭这个世界。”

山海清幽之地里的某些修行者或许因想要改变修行世界而走错了道路,但这只是一种可能性,第一位出现的山外人是谁,没有人清楚,就算是当年的荡魔时期,创造出山外人的幕后黑手也未曾真正现身。

山外人诞生的原因依旧成谜,若真的有人想要改变修行世界,那么在他有了这种念头时,在他的理智尚存的时候,这件事情是不可能隐瞒的,他必然想要告知天下,得到世间修士的帮助,因为一个人不可能成事。

但没有人提出这种构思,也没有人去反驳这种妄想,山外人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

就算那个人没有打算告知天下,但他肯定也会向身边的人描述这种想法,那么这件事情终究会被世人知晓,但很可惜,并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山外人的诞生必然会有某种因果,而现在没有因,只有果,便是很不正常的事情。李梦舟有过大胆的猜测,在当年的荡魔时期,很可能还有着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山河里的修士和山外修士都只不过是棋子罢了。

而荡魔时期的那些山外人被封印在天弃荒原和天弃雪山里,可偏偏现如今又有新的山外人出现,除了镇魔屏障出现了问题,便也意味着在这座山河里本身就还潜伏着没有被封印的山外人,现在他终于开始渐渐有所动作了。

能够计划出让山外人潜伏在姜国皇宫里多年不露马脚,显然不是寻常的山外人,幕后之人的强大是不可想象的。

然而在山外人的阴谋没有被揭露之前,所有猜测都没有意义,因为很可能最终的真相和世人的猜测完全不同。

况且山外人的目的为何,也没有那么重要,世间修士只需要把所有山外人杀尽就好,这是一场战争,战争只有输赢,结果自有胜利者来书写。

那名山外人虽然并非头脑简单,但他显然也不能理解李梦舟的话,他只知道自己可以不断变强,至于未来世界是什么样的,他从来没有想过。

他嗅着鬼头坡里飘荡着的鲜血气味,咧嘴说道“这里数以百计的修行者,足够让我破境,而你的气味很特殊,那是很熟悉的味道,在你刚刚来到鬼头坡的时候,我便嗅到了你的气息,在那一刻,我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了一个想法,只要能够把你的气海灵元掠夺过来,我就能够变得更强,比掠夺这里所有的修行者都要强!”

李梦舟皱眉说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山外修士的气息很浑浊,虽然已经面对面站着,但是李梦舟依然不能清楚的感知到对方的修为境界,想要弄明白,就只有打过才知道了。

“我叫白落,现在,我要开始吃你了。”

都城,离宫剑院。

宁浩然默默看着正在下棋的两个人,心里想着这真是很枯燥的一件事情。

薛忘忧显然也不是很会下棋,他时不时抓耳挠腮,最终一气之下直接拍碎了棋盘,拿起酒壶灌了几口,哼哼道“老夫跟你下棋,颇有些胜之不武,毕竟比你多吃了几十年的米,不下也罢。”

江听雨微笑着摇摇头,说道“我自然下不过薛院长,这盘棋确实也没意思。”

薛忘忧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说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江听雨说道“他们离开都城也有小半月了,但第一个遇到山外人的却是李梦舟,山河镇曾来信,那里出现了很多修行者,而在山河镇里的暗探也送回了消息,貌似是那里的山外人懂得利用野修最需要的东西来引诱他们自投罗网,想来绝不是寻常角色,虽然萧知南也在山河镇,但如果那里的山外人很强的话,恐怕他们也会遇到一些麻烦。”

天枢院的暗探自有特殊的方式能够在最快的时间里把来自各地的消息送回都城,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也无非就是快马加鞭,但如果有比较严重的事情,仅仅只需一个时辰就能送达,当然,如果跨越了两个王朝的距离,时间会相对久一些。

剑修可以通过飞剑的方式传信,但天枢院里可没有剑修,这便需要用一种特殊的法门,消耗大量的灵元才能及时把消息传回天枢院,而这种法门是天枢院独有,这也是为何天枢院的情报能力超越其他各大王朝。

但因为耗费的灵元太过庞大,虽然不至于有性命之危,但也会精神萎靡,大半月都得卧病在床,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便没必要施展这种法门,而且距离越远,危险性也会越大,也可能会丢掉性命。

所以在很远的距离下,又是特别重要的事情需要传回来,便只能在最大限度的距离里进行多次传送,在姜国比较主要的城镇里都有天枢院的隐藏驿站,除了搜集各地出现的信息外,也在于能够远距离接力传送消息。

薛忘忧浑不在意的说道“孩子们的事情,由他们自己来解决,我不可能永远站在他们身后,李梦舟既然已经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那么他便应该有独当一面的实力,如果连区区一个山外修士都解决不了,那死了便死了,省得丢人现眼。”

江听雨望着薛忘忧,想要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但薛忘忧的面色很平静,他有些无奈的说道“目前在山河镇的暗探无法得知那里的山外人有多少,具备怎样的实力,如果相差太大,超出了李梦舟的能力范围,就只是眼睁睁看着,薛院长真能坐得住?”

到了五境的修行者,神游可观距离当然会变得很广阔,但也不可能看到整个世间,或许只有勘破五境壁垒的大物才能做到。

山河小镇和都城的距离虽然不近,但也不算很遥远,江听雨和薛忘忧当然都能够看见鬼头坡的情况,然而前者并没有去看,后者终归年纪有些大了,在夜晚的时候,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不如白昼那般清晰。

薛忘忧冷哼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很关心李梦舟,因为你依然在怀疑他的身份,可我不管李梦舟到底是谁,他是我的徒弟,我当然不会看着他被人杀死,如果真的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老夫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只要他没有走出姜国,在任何地方,我都能够在他被人杀死之前救下他。”

到了薛忘忧这个级别的剑修,飞剑跨越千里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江听雨微笑着说道“我此来便是告知薛院长这件事情,我知道薛院长很关心自己的徒弟,但离宫剑院有不少弟子走出去,就算薛院长一直在看着,恐怕也有些看不过来,总会有顾虑不到的地方,天枢院的暗探会时刻关注他们。”

这是一场针对山外修士的行动,但也是一场实修,长辈能够做的也就是保证他们的安全,除此之外,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只能靠他们自己。

但正如江听雨所言,薛忘忧就算每日都在看着他们,但也只能一个一个看,而且总会有打盹的时候,而就算有天枢院暗探在注视着,把消息传回都城也需要时间,很可能在这过程里,就会有人死去。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

世间不存在绝对二字,哪怕是薛忘忧和江听雨也不能做到万事俱全。

第十七章 山河小镇里的剑(十五)

山河小镇,鬼头坡。

阴霾的乌云遮蔽了明月,微弱的星光尽可能的绽放着光芒,但显然不足以穿透乌云,将星光照在大地上。

李梦舟举起了手里的乌青剑。

名为白落的山外修士很是懒散的站着,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李梦舟手里的剑,嘲笑道“拿着一把破剑,就想要杀我?”

乌青剑有些破损,但李梦舟也没有将之丢弃,毕竟他多数时间都是握着这把剑,就算不是本命剑,但长时间被剑意淬炼,乌青剑的锋锐程度也远超世间寻常的剑刃。

白落微微挑眉,继续说道“剑修的气海灵元很特殊,那至强的剑意能够摧毁山外体魄,但你的剑意应该没有强到破我防的程度,如果你先前偷袭我,也许能成,但现在,你的结局已经注定。”

他的思路相对很清晰,说话也正常,这都是在山外修士里很不常见的,越是如此,越代表白落的实力不弱。

已经重新懂得思考的四境山外人在表面上和正常人是没有太大区别的,便例如在都城里潜伏着的那些山外人,在他们心底的**压制不住的时候,可以选择离开都城觅食,如此数年时间都没有暴露,也算是很厉害。

但不意味着所有的四境山外人都能有这般良好的表现,能够被派遣到都城潜伏的山外人,肯定是其中的佼佼者,寻常初入四境的山外人也很难正常的融入普通人的世界不被察觉异样。

而白落的思绪包括说话的方式,甚至较之诸葛旦都强上一筹,这便是让李梦舟最忌惮的地方。

众所周知的是,山外人表现的越正常,便代表他们的实力越强,同时**也会越强,但因为他们懂得如何压制自己的**,有着更多的耐心,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如果山外人真的能够恢复正常,甚至慢慢的不需要掠夺修行者的气海灵元,倒也确实是一条新的道路。

但是前期他们需要掠夺数之不尽的气海灵元,便意味着要有数之不尽的修行者陨落。

虽然修行者的数量很多,但也不是随便就会被山外人掠夺的,所以能够跨过五境门槛的山外人其实也只是少数。

而且依然是那句话,哪怕是山外人最终能够恢复正常,但世间的修行者也会死绝。

就连五境门槛里的山外人都不能说完全正常,只是表面正常罢了。

虽然能够压制心底的**,那也是在于有需要,在**喷薄而出的时候强行压制是很痛苦煎熬的事情,只是因为他们的修为达到了一定高度,能够忍受那般痛苦,但**并不会直接消失。

在没有修行者可以掠夺的时候,山外人之间或许就会开始相互蚕食,能够完全恢复正常的只在少数,但剩余的山外人又该怎么办?

而且也不能保证普通人会不会成为山外人的目标,或者是成为山外人压抑不住**时的祭品。

最终导致世间就只剩下一个人也绝非妄言,那是有极大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望着沉默不语的李梦舟,白落眯起了眼睛。

他的状态很放松,阴风阵阵吹拂,稍微有一些凉意,自枯木枝上缓缓落下一滴血珠,那滴血珠就好像凝滞在半空中,清晰的映照出了两个人的面庞。

随着气息不断被催发出来,鬼头坡的氛围也像是突然有了变化,地面的土块或石子轻微震颤着,缓缓漂浮起来。

有剑鸣声很突兀的在鬼头坡响起。

那些尚且散布在各处搜寻灵物的野修纷纷朝着同一个方向望去。

数以百计的野修聚集在这里,白落的动作虽然很快,但也没时间杀光所有的野修,仍有大部分还活着。

但他们没有察觉到白落的动作,可现如今那声剑鸣却仿若一道惊雷,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在鬼头坡外面的陈辰自然也察觉到了,“是李先生的剑?”

荣捕头在犹豫着,犹豫要不要进入鬼头坡,他或许是山河镇里最强的,但是面对修行者,他和普通人真的没有区别,何况这里不止一位的修行者。

陈辰朝着荣捕头说道“这里的事情你们最好不要介入,李先生已经出剑,想必是已经和那鬼头坡里的怪物遇上了,剑修的剑足够毁掉鬼头坡,把这里夷为平地。”

荣捕头沉声说道“我的确没资格,但是鬼头坡里还有普通人在,我必须找到他。”

陈辰很诧异的说道“这里怎么会有普通人?”

荣捕头说道“是林展鸿,他应该是跟着你们过来的。”

陈辰颇有些费解,但是想到自己来鬼头坡时很紧张,没有察觉到身后有尾巴,倒也有可能,他当即说道“那你们动作最好快点,李先生和那怪物的战斗一旦开始,鬼头坡就会变成禁地,你们就算稍有靠近,都可能被撕碎。”

荣捕头没有再犹豫,虽然萧知南说林展鸿在很安全的地方,但是陈辰那番话也是让他不敢抱有侥幸,若鬼头坡被夷为平地,这里便不存在绝对安全的地方。

其实陈辰的话是有些夸张的,因为他也不清楚李梦舟到底有多强,而那所谓的山外人又有多强,就算战斗开始,也不会直接毁掉鬼头坡,但在战斗的范围里面确实会变得很危险。

乌青色的剑指着白落。

剑意在不断攀升着。

李梦舟没有和山外人战斗的经验,但他很清楚,绝对不能和山外修士近身战。

因为山外修士掠夺气海灵元存在距离限制,若是靠得太近,稍有不慎就会被掠夺,那是真的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所谓在三尺之间拔剑,便不能施展在山外人身上。

而飞剑在此时就能派上用场。

其他派系的修行者当然也都有远距离对敌的手段,但跟剑修的飞剑相比,都会落于下乘。

因为其他派系的修行者虽然具备远距离对战山外人的手段,但如果不能全面碾压,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破开山外修士体魄,只能变成消耗战。

唯有剑修才能够破开山外人的防御。

但修为境界相差太大的情况下,剑修面对山外人也只有陪玩的份儿。

李梦舟现在便是要弄清楚白落是哪个境界的山外人。

浩荡的剑意盛放着。

夜空里有雷光乍落。

疾风呼啸着,吹散了乌云,露出了皎月,星海瑰丽。

《离剑经》的第二剑——照空流云!

鬼头坡上空的异象呈现在那些野修的视线里。

对于他们而言无比强大的气息当头压来,那些想要靠近的野修纷纷止步,目露惊恐的快速后撤,乱作一团。

李梦舟虽然站在四境门槛之外,但区区二境至三境的野修,真的如同无物一般,仅仅是剑意的余威,便让得这些野修如遭雷击,疯狂逃窜。

“不愧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

在外围搜寻林展鸿下落的荣捕头也是心惊胆颤,他甚至有了要顶礼膜拜的想法,那些捕快们瑟瑟发抖,已然要匍匐在地上,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而依然在鬼头坡外面没有离开的陈辰同样是一脸的震惊。

他看了两位同样惊恐莫名的好友一眼,忍不住惊叹道“这便是山上剑修的剑啊!”

相比那些令他们恐惧的山野剑修,李梦舟的剑简直超出了他们的想象,那仅仅只是一道剑意,而且还有着不近的距离,陈辰便有堕入深渊谷底的感觉,且永生不能翻身。

“难道他是四境剑修?!”

四境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山野间的峰顶了,想要在山野间找出一位四境大剑修极其困难,普遍都是三境或二境的小剑修,李梦舟那一剑,在短短的一瞬间便让鬼头坡的这些野修全部肝胆欲碎。

但注视着这一剑的白落,却没有什么反应。

他只是隐隐有些兴奋的说道“在破境的瓶颈里,掠夺这些废物根本起不到太大作用,我只是抱着积少成多的想法,但是你的出现,给予了我破境的契机,只要把你的气海灵元全部掠夺过来,我必然能够一举跨过四境门槛!”

李梦舟眉毛微挑,他忽然笑着说道“原来你还没有跨过四境门槛啊。”

白落觉得李梦舟的笑容有些奇怪,他不解的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我同在三境的巅峰,虽然你们剑修能够在同境里堪称无敌,但我们山外人是同境里真正的无敌,难道你觉得自己可以杀得了我?”

白落当然没办法理解为何李梦舟在得知他未跨过四境门槛时,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虽然处在破境的边缘,依然在三境的范畴里,但在三境里他是绝对的无敌,同样没有跨过四境门槛的李梦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事实上的确如此,白落毕竟是山外修士,不同于寻常修行者,他有着强悍的体魄,有着掠夺气海灵元的诡异手段,李梦舟能够越境挑战四境修士,但不意味着就能够完胜三境巅峰的山外修士。

但最起码,在同境的情况下,李梦舟并非毫无胜算。

第十八章 山河小镇里的剑(十六)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剑。

白落虽然相比其他山外修士有着非同一般的头脑,但也并非完全正常,在某些方面或许他能够表现的很聪明,但同样在一些方面里,他却仿若弱智。

“你这是什么意思?明白打不过我,想要乖乖束手就擒?”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我从不知束手就擒这四个字该怎么写,我要出剑,但我不止有一把剑。”

在白落迷茫的神色里,李梦舟把乌青剑重新归鞘,然后他往前迈出了一步。

有疾风呼啸,吹拂着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他踏出了第二步。

地面稍微有些震颤,遍地尘埃飘浮起来。

他踏出第三步,距离白落尚有数十米远。

紧接着,他周遭三米范围的地面突然崩裂,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剑鸣,音波所到之处,土石碎屑崩飞,犹如沙尘暴过境,摧毁着一切,掀起漫天烟尘。

有剑穿透烟雾,挟裹着撕裂万物的剑意,径直照着白落当头斩下!

剑意扫荡着鬼头坡,在距离尚远的那些野修好像正面遭受了那一剑的攻击,纷纷喷血倒地,虽然没有将他们直接击毙,但也全体重伤,哀嚎声一片。

距离更远的荣捕头惊恐至极,他反应很快的嘶声喊道“七先生!”

在他话音刚落,侵袭而至的剑意突然消散,只剩一缕清风拂过,让得那些捕快遍体生寒,纷纷瘫倒在地,面色煞白。

荣捕头大口喘着气,浑身已被冷汗湿透,他惊魂未定的喃喃道“这就是修行者的世界啊”

白落双目圆睁的望着那柄飞剑来袭,虽然坚信这柄剑威胁不到自己,但他的身子还是下意识的朝着旁边横掠,剑意扫过他的臂膀,居然带来一股灼烧的疼痛感。

“你到底做了什么?你明明只有三境巅峰的修为,为何你的这一剑居然能够伤到我?!”

哪怕只是有着一瞬的疼痛感,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烧红的痕迹,并没有真正让他流血,但这种画面,依旧让得白落不可置信。

李梦舟并没有回答白落,而是紧紧蹙起了眉头。

出其不意的飞剑偷袭,居然只造成了这点伤害,与他预想的显然存在着很大的差异。

白落虽是没有跨过四境门槛,但他的实力可是有些强。

李梦舟的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果然不能小看山外修士。

山外修士能够在同境里无敌,当然不是因为他们力量强大,而是在于他们坚不可摧的身体,以及能够掠夺气海灵元的术法,若不能破开山外修士的防御,那么这场战斗将会变得很艰难。

他微微吐出口气,望着满脸惊疑之色的白落,轻声说道“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啊,这样也好,势均力敌的战斗才更有趣,你想要掠夺我的灵元,但我也想借着你打破瓶颈,谁能先破境,谁就会是最终胜者。”

李梦舟没有绝对的信心能够在和白落的这场战斗里破境,但他有这种想法,并且要付之行动。

白落渐渐恢复了平静,他咧嘴笑道“我果然也没有看错你,你真的很特殊,就算是在剑修里面,你也是最特殊的那一个,我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掠夺你的气海灵元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空气里飘荡着那股特殊的气味,那是寻常人察觉不到的气味,对于白落而言,无疑是一种能够让人上瘾的毒药。

谣传,山外人的血是冷的,但他们同样也是火热的,如果被山外人火热的目光盯上,便意味着你在劫难逃。

李梦舟沉默着提剑。

白落掠身飞扑了上来。

这注定会是一场‘你追我逃’的战斗。

李梦舟需要避免被白落近身,同时也要进行反击,而白落只需要一味进攻就好,因为不论有多少剑斩在他身上,也就是多出一道红痕罢了。

好在李梦舟的速度够快,虽然白落如一头疯牛般冲撞过来,但李梦舟总能跟他保持着一定距离。

但他其实心里也很清楚,这般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不能击伤白落,这场战斗就很难结束,而且他的体力恐怕要比白落先耗尽。

“你逃不掉的,何必要逃?你不是要杀我么?现在又算怎么回事?我自己送上门来,你为何要躲呢?”

“我又不是白痴,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你掠夺我的气海灵元?我这可不是在躲,而是战术罢了,虽然你有些聪明,但想来你也不懂得什么叫战术。”

李梦舟不能指望萧知南会回来帮他,他必须靠自己打赢白落,但现在连打伤白落都做不到,这的确是很难受的事情。

白落也同样不是白痴,他最起码懂得用激将法,但在李梦舟看来,这种激将法很弱智,只有傻子才会上当。

但不能否认的是,一味去躲显然不行,必须要主动出击。

李梦舟很果决的斩出一剑。

他最强的剑技,便是《离剑经》的第三剑,但第三剑需要近距离才能爆发出威力,他能够施展的只有第二剑,也就只有这一剑。

虽然斩来斩去都是这一剑,会显得很无趣,但是面对山外人,他真的有些捉襟见肘,既然这一剑有用,他又因何不用呢,哪怕依旧不能击伤白落,但也总比纯粹浪费来得强。

剑意磅礴迸发,夜空里再生异象。

凝聚的剑意如陨石一般自天而降。

瞄准着目标,挟裹着毁灭万物的气势不断砸落。

虽然不能让白落因此流血,但陨石剑意砸下,也直接将得白落砸飞,夜空里闷雷声阵阵,轰隆隆的声音连绵不绝,烟尘漫天,笼罩了整个鬼头坡。

白落的身影自烟尘里掠出,犹如野兽扑食,但紧跟着又有陨石剑意砸下,迫使着白落根本无法靠近李梦舟,在半空中飞来飞去。

显然,李梦舟只能依靠这种方式打击白落,而白落虽然能够毫发无损,但也不能拿李梦舟怎么样,局面便陷入了僵持。

除非他们其中一人能够破境,否则这场战斗很难结束。

白落身为山外修士有着极强的耐力,无休无止的战斗下去,而李梦舟修习着《蚕灭卷》神通,能够源源不断给他补充消耗掉的念力,但在体力方面却有些难以维持,如果继续僵持下去,他必然会输。

“真是难缠的家伙!”李梦舟颇有些恼怒,这种情况下貌似也没办法打破瓶颈,若是消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山外修士毕竟不同于寻常修行者,需要顾忌的地方太多。

白落不断被砸飞,显然也愤怒了起来,他双臂环抱一块巨石,直接抬起,大吼着朝李梦舟砸了过去。

被撕裂的风声呼呼作响。

挟裹着爆裂般的力量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袭来。

李梦舟脚下轻踏地面,挥臂猛地斩出一剑,巨石在其身前崩碎,但庞大的反震力量依旧将得李梦舟轰飞了出去。

白落借机掠身而起,直朝着李梦舟扑去。

身在半空中,李梦舟艰难转身,醉梦剑脱手而飞,属于五境大修士的浩荡剑意瞬间朝着白落压迫过去,但这种剑意能够威吓寻常的修行者,显然对白落不起作用,他伸手便朝着醉梦剑抓去。

锋锐的剑身划着白落的手掌,居然冒起了一溜火星,剑柄被他紧紧握在手里,他咧嘴笑道“现在我便还你一剑!”

李梦舟翻身落地,指尖轻划,正要挥臂砸剑的白落,只觉得臂膀猛地被拉扯了一下,瞬间便被醉梦剑带着飞上了夜空。

在很高的半空中,剑意炸开,白落的身影直朝着地面砸落。

李梦舟探手握住飞回来的醉梦剑,望着数百米开外的地方滚起了浓浓的烟雾,他没有犹豫,当即便朝着反方向掠了出去。

打不赢的情况下,自然没必要再继续打下去。

他没有看到能够破境的契机,但白落只要能够把鬼头坡的这些野修的气海灵元掠夺过去,就肯定能够破境,到时候他将会死的很惨。

虽然一直纠缠下去,白落也没机会去掠夺那些野修的气海灵元,但等到李梦舟的体力耗尽,也只有等死的份儿,无论怎么看都是必输的局面,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林展鸿躲在巨石后面依旧在瑟瑟发抖,他听见了鬼头坡里很大的动静,但他不敢抬头。

一道身影掠出,站在了巨石上面。

他蹲下身子,望着瘫坐在地上的林展鸿,说道“怎么着,堂堂林大少爷,这是被吓尿了?”

林展鸿的身子先是僵硬了一瞬,随即猛地抬头,“是你?!”

李梦舟跃下巨石,沉声说道“这里很危险,想活命的话,就赶紧跟我走。”

林展鸿连忙爬起身来,但因为腿软,又摔倒了一次,直接抱住了李梦舟的小腿。

李梦舟摇了摇头,直接抓住林展鸿的后勃颈,朝着鬼头坡外面疾奔而去。

荣捕头他们仍在寻找着林展鸿的踪迹,但是战斗的余波范围太广,他们根本不能深入,正在犹豫着是不是要先退出去的时候,夜空里突然砸落一个像是人的物体,直接砸出了一道巨坑。

第十九章 山河小镇里的剑(十七)

滚滚浓烟升腾而起,就站在不远处的山河镇捕快们掩鼻咳嗽不止,待得烟雾渐渐消散,荣捕头拔刀出鞘,颇有些谨慎的注视着那道巨坑。

烟雾随风打着旋儿,碎石子沿着陡坡滑落,啪啦啦的声音很清脆。

一只手从巨坑里伸了出来,猛地扒住了坑沿。

灰头土脸的白落阴沉着脸从坑里跃出,目光扫视着山河镇一众衙役。

荣捕头等人好似被野兽紧紧盯住,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握刀的手冒出虚汗,反复握紧,却发现竟有些无力。

白落没有在意他们,似是在寻找着什么,最终目光注视着某个方向,阴冷地说道“你逃不掉。”

他再次搜寻了一番,直接忽视掉荣捕头等人,掠身而起,很快不见了踪影。

又过了片刻时间,荣捕头才长松了一口气,喃喃低语道“被那双眼睛注视着的一瞬,居然有如坠冰窟的感觉,好像被一头凶狠的野兽盯上,欲择人而噬,修行者不该是这种感觉,莫非这就是鬼头坡里那所谓的怪物?”

虽然只是一个人,但那一瞬间,确实有遭遇怪物的感觉,荣捕头从未有过这种恐惧到极致的经历。

“如果离宫剑院的七先生在和这怪物战斗,那么七先生应该是赢了,但这怪物并没有死,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陈辰注视着从鬼头坡里走出来的身影,有些不能确定的问道“先生赢了?”

李梦舟拖拽着林展鸿,将他随意的扔在地上,说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陈辰说道“我也不清楚,只是感受到先生的剑意,有些不愿离开,那真的是我生平仅见的强大。”

李梦舟说道“那你的见识还真是很少。”

虽然山野间也有四境的修行者,但是陈辰也没有资格去接触,常年混迹在二境修士,偶尔碰见三境的修士感观里,李梦舟的强大的确让他叹为观止。

“我并没有赢。”李梦舟回身望着鬼头坡,说道“那家伙很快就会杀掉鬼头坡里所有的修行者,然后变得更强。”

陈辰很想问为何如此,但他终究没有问出口,若是李梦舟能够杀死那怪物,自然不会是这种结果。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如果那怪物变得更强,我们岂不是也变得很危险?”

李梦舟点头说道“他会追过来杀死我,而你们,他或许也会顺手解决掉。”

陈辰和他的两位好友皆是慌张不已,“李先生,那我们赶紧逃吧!”

连李梦舟都不能打赢那怪物,他们怕是连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逃当然是要逃的,但是我们还得等着荣捕头他们出来。”

李梦舟看向坐在地上愣神的林展鸿,轻声说道“你现在亲眼目睹了修行者的世界,是否依旧保持着那一份向往?资质颇高的人也会面临随时死亡的结局,而像你资质极差,甚至连踏上修行路的可能性都很微小,就算能够成为修行者,也只会沦落山野,可能在你成为修行者的瞬间,就会被人杀死。”

林展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相比山野间的残酷,乖乖的做一个普通人,虽然很平凡,但至少能够活着,如果他稍微有一些修行资质,大可赌一把,得见世间精彩也不会后悔,但就算追寻修行者的道路,也不会有精彩的人生,转瞬间就会面临死亡,那追寻修行者的意义又何在呢?

他想要成为修行者,绝对不是想要去死,况且他还没有成为修行者的资格,连为之坚持的信念都找不到。

放着幸福的人生不要,去拼那一瞬间的精彩,到底值不值得?

李梦舟没有想要等待林展鸿答案的意思,荣捕头和一众捕快从鬼头坡里走了出来。

“七先生。”荣捕头朝着李梦舟见礼。

李梦舟微微点头,说道“等到白落把鬼头坡里的修行者杀光之后,肯定会来杀我,山河镇会变得很不平静,需要荣捕头以最短的时间安排妥当,我不能保证会不会危及到山河镇的百姓。”

他不打算继续和白落单打独斗,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打不赢,为了那点面子问题危害到山河镇的百姓是很没必要的事情,但是真正的战斗一旦开始,谁也不能保证会是什么局面,山河镇的百姓必须尽可能远离战场。

他当然希望能够在鬼头坡里直接解决掉白落,但这需要萧知南出手。

而萧知南已经回到了山河镇,是真的完全没在意鬼头坡的事情。

李梦舟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白落掠夺那些野修的气海灵元,变得越来越强。

深夜的山河小镇很静谧。

凉风轻拂着,扫净暑意。

李梦舟来到了那座酒馆里。

掌柜的和伙计都已昏昏欲睡,只有萧知南独自饮酒。

陈辰和他的两位好友跟着林展鸿去了林府,而荣捕头也准备清扫出一片战场。

看似静谧的山河小镇,暗地里却逐渐热闹起来。

“你早就知道鬼头坡里有山外人?”李梦舟坐在萧知南的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萧知南淡淡说道“我只是知道那里有一个不寻常的修行者,并不知道他是山外人。”

李梦舟说道“那你离开鬼头坡,岂不是故意在坑我?”

萧知南说道“我询问过你了,是你同意的,想着既然你自己能解决,我又何必留在那里?”

李梦舟颇有些气恼的说道“我完全没理解你的意思好嘛!”

萧知南说道“那是你的问题,关我什么事情。”

确实也怪不得萧知南,只是李梦舟有些郁闷罢了,他吐出口气,说道“那个山外人即将破入四境门槛,鬼头坡里那数以百计的野修的气海灵元足够让他破境了。”

“我和他打过一场,虽然表面上势均力敌,但他就像打不死的小强,我根本伤不了他。”

“除非我能跨过四境门槛,但显然这并非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他却很容易能做到。鬼头坡里那些修行者根本不是对手,就算我们现在前去阻止也已经来不及,只能等着他来找我们了。”

萧知南说道“他们被所谓的能够帮助修行者破境的灵物所诱惑,这种结局便是注定的事情,且他们相互残杀,就算没有山外人的出现,他们最终也会把自己坑死。”

“修行者想要变强无可厚非,但也要有脑子,连脑子这种东西都没有,那他们的修行修得便全都是屎。”

李梦舟没有理会萧知南口中和她气质有些不相符的秽语,认真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萧知南沉默了一下,说道“只是区区没有跨过四境门槛的山外人,没资格让我出剑。就算他跨过了那道门槛,也没有资格。”

李梦舟说道“你可以不出剑,但你需要借我一剑。”

穹顶雷光隐现。

漆黑的夜晚变得更为暗沉。

一场大雨似乎正在酝酿。

鬼头坡里,遍地尸体。

白落缓缓直起了腰身,骨骼咔吧作响。

有鎏金色的光芒在他的皮肤表层闪烁,那是来源于南禹佛修的金身,除了剑修的剑意和摘星修士的星辰灌体外,山外人几乎具备着世间修士的能力。

正统儒道修士的念力,南禹佛修的金身。

佛修的金身称为金刚圣体,该是除了山外人的体魄外,世间最坚固的身体,但那是一种术法,寻常时候和普通修士也没什么区别,只有真正的佛修大物才能具备无时无刻都保持着金刚圣体的状态。

山外修士能够依靠直接掠夺气海灵元来淬炼体魄,依照资质的高低,破境需要掠夺不同数量的气海灵元,资质稍差的山外修士当然便需要掠夺更为庞大的基数。

不需要观想天地灵气,也不需要刻苦修行,只需要掠夺气海灵元就能变强的确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而归根结底,除了突破境界外,掠夺过来的气海灵元更多都是作用在了淬炼体魄上,强横的肉身才是山外修士的根本。

佛修的金身当然是没有办法被掠夺的,虽然是需要气海灵元催动,但金刚圣体是南禹佛修的神通术法,山外修士之所以能够在皮肤上镀一层金身,还要追溯到很久远的时代。

那是曾经有山外人掠夺了南禹佛修的本源,得到了金身的修炼法门,虽然只是残缺的一部分,但附加从其他修士掠夺过来的气海灵元淬炼自身的体魄,经过岁月的演变,也让得山外修士获得了比佛修金身更为坚固的体魄。

但实际上,山外修士体表外呈现的那层金色晶体,已经和佛修金身完全划分开来,并不是一码事。

而只有跨过四境门槛,山外修士体表外才会呈现出这种金色晶体,是达到肉身成圣前的又一重境界。

毫无疑问,白落已经跨过了那道门槛,鬼头坡里已经再也看不到第二个活物。

他眺望着山河小镇,嘴巴里发出阴恻恻地笑声,泛黄的牙齿露出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是一头真正的怪物般,“等着我来吃掉你吧!”

夜空里雷光隐现,却迟迟不见有雨水降落。

不少山河镇的捕快在奔走,睡梦里的百姓也被惊醒,平静的山河小镇,终究变得不再平静。

李梦舟站在正对着鬼头坡方向的街道上,那里攀升起一股很强又极其混杂的气息。

荣捕头来到近前,低声说道“七先生,您可有把握?”

李梦舟说道“我会在山河镇里斩出一剑,能杀死他便杀了,就算杀不死,他也会变成半废之体。”

街上很空荡,只有微风徐徐清凉。

荣捕头沉吟了片刻,说道“虽然很想助七先生一臂之力,但山河镇里恐怕没有人具备这样的资格,那么多修行者都被杀死,那怪物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李梦舟说道“他们所针对的目标都是修行者,虽然不能保证会不会对普通人下杀手,但他们心底变强的**很强,应该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普通人身上,所以荣捕头也不需要过分担忧。”

荣捕头说道“那我便静候七先生打赢这一场。”

李梦舟微微颔首,他其实也没有绝对的信心,尤其是在于白落成功跨过了四境门槛,但他也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只等着白落出现在他的面前。

此时在林府里面,陈辰也在观望着,他没有前去帮忙,因为他很清楚,就算去了也没有意义,而且他也不敢。

鬼头坡里数以百计的修行者全部死绝了,其中不乏三境的修行者,陈辰在白落面前,就犹如蝼蚁一般的存在,能够活着就很好,谁愿意主动去送死呢。

林大福从林展鸿的房间里走出来,他轻微叹了口气,看见陈辰时,他很是尊敬的见礼,说道“这位上仙,犬子真的没有成为修行者的可能性?”

陈辰也大概了解林展鸿是怎么回事,但他的修为有限,也根本没有办法看透一个人的修行资质,但李梦舟和萧知南已经说得很清楚,他仅是犹豫了一下,便说道“我的资质也有限,在修行道路上摸爬滚打,很可能一生都跨不进三境门槛,随时还要面临着失去生命的危险。”

“我不敢说林公子没办法成为修行者,但资质是很关键的,就算林公子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可能也得不到道天认可,受不得天照洗礼,便入不了远游,也就成不了真正的修行者,若不能拜入修行山门,混迹山野打生打死,倒不如安心做个富家子。”

其实陈辰心里也有些疲惫,因为是修行者,他看起来年轻一些,最多三十岁的样子,但其实他很快就要奔四了,山野修士没办法像山门修士那样,通过修习神通不断变强,他们没有那个资源,就算有资质跨入更高的境界,也或许一生都找不到那个机会。

说不定在某一个时刻就会被人杀死。

林展鸿向往着修行世界,但陈辰也有些想念作为普通人的时候。

他觉得山河小镇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如果能够在这里定居,远离山野,似乎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萧知南站在一处屋檐上,抱剑注视着那街道尽头缓缓行来的身影。

她的眸光沉静,清澈,没有任何杂质。

白落站到了李梦舟的面前,他咧嘴笑着。

“早就听闻你们剑修很孤傲,果真如此,居然眼睁睁看着我把鬼头坡里的那些修行者掠夺干净,你现在感到后悔了么?”

李梦舟轻笑一声,说道“你有点想多了,剑修很孤傲不假,但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对手变强,让自己处于被动,我不想解释,想来你也弄不明白,就这么得意着吧。”

他哪是刻意眼睁睁看着白落去掠夺鬼头坡里的那些野修,而是他没有办法去阻止,这是很没面子的事情,但白落显然也想不到这一点。

寂静的山河小镇里,微风轻拂着。

李梦舟神情平静的望着白落,说道“其实我很好奇的是,山外人除了掠夺别的修士的气海灵元,还会什么?”

白落皱眉说道“只需要掠夺气海灵元就能填饱肚子,就能不断变强,变强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何必把时间浪费在其他事情上。”

李梦舟摇头说道“山外修士有着坚不可摧的体魄,又能掠夺其他修士的气海灵元,这确实是很麻烦的事情,就算是山外修士也有念力,也可以修习神通,但貌似山外修士除了不断掠夺,便没有真正擅长的东西,你们的攻击手段也很单一。”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抛开坚不可摧的体魄和掠夺气海之法,山外修士唯一的战斗手段便是气场的压制,要不然就是近身肉搏,但正是因为简单,反而彰显了山外修士的强大。

大道至简,越是复杂的东西,越是麻烦。

山外修士手段单一,可他们足够强大,任你如何施为,我自岿然不动。

这对于山外修士而言,显然并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

但是李梦舟想要找到山外修士的弱点,世间不可能有完美无缺的存在。

当然,山外修士本身也并不完美。

他们前期的暴戾,压制不住的**,而且无法认清对手是强是弱,很容易走向绝路。

可是跨过四境门槛的山外修士便能够有选择的避开强者,专挑软柿子掠夺,懂得猥琐发育,渐渐就开始趋近完美。

但四境以上的山外修士不可能没有弱点,除了他们的智商还有些欠缺之外,定然还有命门所在,只是李梦舟暂时没有发现。

甚至没有人发现山外修士的命门所在。

因为弱小的修行者碰见山外修士就只有死路一条,而强大的修行者,同样可以随意轰杀弱小的山外修士,在同境里面山外修士又是无敌的,从而导致山外修士的命门一直都没有暴露出来,这也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

白落并不想跟李梦舟多说废话,他手里握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刀,估计是直接从鬼头坡里那些野修的尸体旁边捡来的,此刻大踏步朝着李梦舟走了过去,口中说道“之前,你真的把我打得很痛,现在,我要撕碎了你!”

来自穹顶的雷光又在闪烁,一道闪电突然落下,在山河小镇的上空炸响,那宛如电蛇般的痕迹十分清晰,似乎停滞了数息,能够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但在真正想要看清时,它已然消失不见,好似从未出现过。

天地灵气在朝着山河小镇汇聚。

站在屋檐上的萧知南皱眉观察着。

山河小镇的天地灵气很奇特,散而不聚,但现在,这种问题似乎已经消失不见。

显然,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就是白落。

也就是说,山河小镇里散而不聚的天地灵气是在白落来到这里后才出现的。

而现在,白落跨过了四境门槛,让得天地间的灵气重新受到牵引,凝聚起来。

萧知南很困惑,在此之前,白落只是区区一个三境的山外人,何以能够让得整座山河小镇里的灵气散而不聚?

那是除了五境大修士外,只有阵术师才能做到的事情。

萧知南没有关注街道上即将开始的战斗,她朝着山河小镇某个方向掠去。

都城,离宫剑院。

月色下,一老一少,一坐一站,他们的身影被映照在湖面上,微微荡起涟漪,身影扭曲如蛇。

宁浩然很认真地看着那里,轻声说道“山河镇里有些奇怪。”

薛忘忧躺在竹椅上,眯缝着眼睛,嘴巴里哼哼唧唧。

宁浩然看不真切,他很困惑的说道“小师弟遇到的那名山外人也很奇怪,明明只是刚刚跨过四境,为何他的表现跟诸葛旦没什么区别?”

薛忘忧含糊不清的咕哝道“山外人的路数虽然能够让得资质很差的修行者再度往前踏出一大步,甚至不断掠夺修行者的气海灵元,也能不断突破境界。”

“但也并非没有资质一说,原本资质就很差的修行者,就算归入山外,但受到资质的限制,他们需要掠夺数量庞大的气海灵元,可能终其一生也达不到继续破境的标准。”

“但毫无疑问的是,不论资质有多差,他们都能跨过四境的门槛,可想要继续往前走,同样会变得很困难,更别谈能够跨过五境的山外人了。”

“山河镇里的那名山外人之所以有些特殊,肯定也在于他的资质很高,如果继续成长下去,跨入五境门槛也是迟早的事情。”

宁浩然有些意外的睁大眼睛,说道“如此说来,小师弟是遇到了山外世界的天才?”

薛忘忧说道“就算不是山外人,以那小子的资质也足够跨过四境,但没有现在这么快罢了,你小师弟刚出门便遇到这样一个对手,倒是真的运气极好。”

宁浩然颇有些担忧的说道“就算小师弟朝萧姑娘借剑,但双方修为差距过大的情况下,想要打赢那名山外人也绝非那么容易的事情。”

第二十章 山河小镇里的剑(十八)

他能够隐约看见山河小镇里的画面,却没办法听见那里的声音,而在那座酒馆里李梦舟和萧知南的举动,也足够让他猜到,但若萧知南不出剑的话,李梦舟想要独自战胜那名山外人,显然会很困难。

“这只是在山河镇而已,待得小师弟距离天弃荒原越近,便意味着距离都城越远,我们便再也看不到那里的画面,小师弟没有跟着大师兄,若是遇到什么危险,萧姑娘又坐视不理,怕是真的孤立无援,情况会变得很糟糕。”

就算是薛忘忧也不能看见整座山河,但入世的目的本身就是要遇到危险,如果一路平平稳稳,那也没有了意义。

薛忘忧也只是能够保证在他看得见的地方,接下来的道路,也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而且距离天弃荒原越近,各路队伍遇见的几率也会增加,若连自身安全都不能保证,这些年轻人就真的没有资格代表姜国了。

薛忘忧默默喝着酒,也没有理会宁浩然,这是又一次剑修的入世,就算会伴随着陨落的风险,但也是时候让剑修的锋芒再次降临人间了。

李梦舟已然拔剑。

他很清楚,在都城里的某些大人物肯定会注视着这副画面,曾经属于某个人的剑出现在世间,很可能被有心人注意到,但他顾忌不了太多,想要打赢白落,就必须斩出这一剑。

虽然那个人并非剑门弟子,甚至不能称之为剑修,但他的确拥有着本命剑,有着强大的剑意。

他对世间而言都是很特殊的。

他手里的剑自然也是特殊的。

而这把剑就握在李梦舟的手里。

虽然在鬼头坡里他已经握住了这把剑,但他却是用《蚕灭卷》神通对剑身做了隐藏,而想要斩出足够将白落杀死的一剑,隐藏的效果也会随之崩碎,这把剑会真正暴露在世人眼前。

或许没有人会在意山河小镇里的这场战斗,但李梦舟也会做好最坏的打算,毕竟世间没有那么多侥幸。

白落提着刀,气势汹汹地狂奔而来。

李梦舟也提剑冲了过去。

但是在和白落尚有段距离时,李梦舟便掷出了手里的剑,同时一把握住身后背着的乌青剑,一道剑意瞬间涌荡而出,直朝着白落砸下。

醉梦剑擦着白落手里的长刀刀身而过,发出难涩的声响,迫使着白落的脚步微顿,他抬起左臂,任由紧随而至的那道剑意轰击在身上,继而怒吼一声,猛地甩出长刀,将得剑意崩散,反身又是斩出一刀,将得重又倒转回来的醉梦剑磕飞。

在那极其短暂的空隙里,白落挥刀指向李梦舟,属于四境修为的强大气场如重山压顶,在顷刻间便朝着李梦舟砸落。

而随李梦舟心意驱策的醉梦剑也是一直回旋在白落周身,剑意纠缠着,形成剑网,直接将得白落困在三米范围内。

同一时刻被白落的气场轰击,地面石板崩碎,接连剧烈的爆响,瞬间便把李梦舟轰飞了出去,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血溅十米,直接撞进了一家店铺里。

白落被困在剑网里,愤怒的大吼大叫,他握紧手里的刀,手臂肌肉爆裂,猛地丟掷了出去,漫天的电光擦着空气炸开,以雷霆万钧之势飞入了店铺里面。

随即一声脆响,那把刀瞬间又飞了出来,紧跟着是李梦舟的身影,提着剑掠出,他把乌青剑插入身后的剑鞘里,伸手一招,醉梦剑便回到了他的手里。

而白落也是依靠着横冲直撞,直接崩碎了剑网,他恶狠狠地盯着李梦舟,“我要撕碎你!”

李梦舟的面色很苍白,大口的喘着气,白落却依旧毫发无损,且进入了狂暴状态,让得李梦舟的心头也有些惊骇。

相比在鬼头坡时,白落强大的不止一点半点,但终究只是初入四境,哪怕能够在四境下品里无敌,但白落爆发出来的气势依旧远远不如当初在朝泗巷谢春风斩出来的那一剑。

但朝泗巷里那一剑并非谢春风最强的一剑,甚至可能仅仅只有一半的力量,李梦舟能够活下来,也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白落虽然远不如谢春风,但他是山外修士,而且同样具备着碾压李梦舟的实力,虽然这两件事情没办法相提并论,但李梦舟面对的困境却是相同的。

他需要搏一把。

长长的吐出口气。

李梦舟缓缓闭起眼睛。

浩荡的剑意自他气海里透出,灌注在剑身上。

很明显的三道不同的剑意在他身上氤氲而生。

一道是属于他自己的剑意。

一道是属于醉梦剑本身的剑意,是它前任主人遗留下来的剑意。

而最后一道剑意却是霸道非常,那是属于萧知南的一丝惊鸿剑意!

他单手攥紧剑柄,目光直视着步步迫近的白落,在剑意即将攀升到临界点时,毫不犹豫地踏步而行,身影骤然间消失在原地,街道上的青石板寸寸炸裂,在白落近前陡然而止,而李梦舟已经站在了三尺之间的距离,同时也是白落能够掠夺他气海灵元的最近距离。

提剑,落剑,需要时间。

而白落催动术法掠夺气海灵元也同样需要时间,但他似乎没有想到李梦舟居然会突然向他靠近。

剑起。

剑落。

剑意长虹划破天际。

山河小镇的上空仿佛划过一道亮丽的彩虹。

一眼望不到尽头。

更仿佛苍穹都被一剑劈成两半。

整条街道都因这一剑而炸裂,一条恐怖至极的沟壑直达街道的尽头。

不绝于耳的爆响伴随着穹顶的闪雷,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山河小镇被夏雨洗礼。

原本便很清凉的氛围变得稍微有些冰寒。

荣捕头出现在了这条街上,他惊骇的望着那贯穿了整条街道的剑痕,好似直接把山河小镇隔成了两个,雷电在沟壑里纵横交错,铺面的热浪纵使有冰雨洒落,也依旧炽烈。

但仅仅是这条街道如此,里面是灼浪翻滚,外面是冰雨淋身,荣捕头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站在沟壑前的是李梦舟,他依然保持着挥剑的姿势,衣衫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肤色也更黑了些,烟雾弥漫着,很快便被雨水涤净。

李梦舟感知着气海里的翻涌,境界在那一刻有所松动,那是破境的征兆,但终究还是差了一些,但毫无疑问,他又距离四境门槛迈进了一大步。

虽然有些遗憾,但李梦舟也没有不知足,若是四境门槛那么容易跨过去,他也不会在这道门槛外停留这么久了。

斩出这一剑几乎耗费了他大半的气海灵元,而且是在距离白落三尺之间落剑,如果白落的动作比他更快,将会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好在他赌赢了。

白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这条街上。

在那道沟壑里,隐约躺着一个人,浑身血迹斑斑,似乎没有了声息。

“七先生?”荣捕头小心翼翼的靠上前来。

李梦舟略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子,微微抬动手臂,便是一阵咔咔地脆响,他猛地松了口气,整个人仿佛虚脱一般,直接瘫坐在地上,喘着气说道“抱歉,把这条街道给毁了。”

荣捕头摇摇头,说道“此人引来数以百计的修行者,对于山河镇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若非七先生将其诛杀,恐怕山河镇将永无宁日,只是毁掉一条街道罢了,并未有人员伤亡,七先生不必道歉。”

他已经听陈辰说明这件事情,虽然不能理解什么山外人和能够帮助修行者破境的灵物,但如果因此再有大批修行者涌入山河镇,互相抢夺,恐怕山河镇的百姓也没办法置身事外。

山野修士可不在朝堂的管辖之内,杀害普通人的也多是山野修士,荣捕头自然能够明白其中利害。

荣捕头当即安排人处理白落的尸体,想要修补这条街道显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短期里不能再有百姓踏足这条街道,虽然剑意已经消散,但沟壑里依然残存着可怕的气息,成年人倒还罢了,若有小孩子爱玩跑过来,恐怕会有很大的危险。

李梦舟的面色有些苍白,斩出那一剑已然超出了他的极限,而且还借用了萧知南的剑,结合了两股不属于他的力量,虽然醉梦剑里的剑意只是起到了附加的作用,但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来,也极尽将得他的身体撕裂。

那是极度危险的一瞬间。

“看来我借你那一剑很好用。”

萧知南来到了李梦舟面前。

李梦舟微微抬头,笑着说道“的确很好用,若非有那一剑,现在死掉的人应该就是我了。”

萧知南说道“这座山河镇的确有些不同寻常,先前我以为那散而不聚的灵气是那山外人所为,但他显然不具备那样的能力。”

“结果果然被我发现,原来山河镇里本身就有一座阵术在,而且很久远,应该是曾经的某位阵术师住在山河镇,在这里布下了阵术,却在此时被那山外人发现,也许是歪打正着,让得他触动了阵术的枢纽,反向运转,导致山河镇附近的天地灵气无法凝聚。”

第二十一章 方长盛的削耳之耻

炽热的阳光照耀着山河小镇,某条街道被封禁起来,外围站满了百姓,议论纷纷。

林展鸿坐在屋檐上,抬起手臂遮挡着刺眼的阳光,他的神情有些落寞。

那美丽的容颜似乎依旧在眼前浮现着。

陈辰抬头看着林展鸿,轻声说道:“你和他们本来就不在一个世界,就不要奢望太多了。”

林展鸿低头看着他,说道:“我明白。”

陈辰微微摇头,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留在山河镇,留在林府,以一个客卿的身份。”

林展鸿沉默了片刻,微笑着说道:......

《一世剑仙》第二十一章方长盛的削耳之耻

一世剑仙

第二十二章 这是很悲催的事情

苍南山原本只是一座四境宗门,建立时间也并不久远,没有很深厚的底蕴,所以他们只能遵循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准则行事,绝不轻易招惹强敌,面对强敌,也能怂就怂。

但是自从苍南山的山主,柯南山跨过五境门槛,苍南山便渐渐摆脱了尴尬的困境,但比较遗憾的是,苍南山里面没有什么天才弟子,就连四境修士也是屈指可数,能够修行到三境巅峰,就已经是苍南山里面的精英弟子。

就算柯南山跨入了五境,在表面上驱逐了一些尴尬,但该有的困境仍旧存在着。

山门最怕的就是后继无人。

尤其是五境宗门里却连一位能够拿得出手的弟子都没有,甚至比一些四境宗门都不如,除了山主是五境大修士外,真的再也找不出能够壮门面的人物。

苍南山里除了那些教习外,也并非一位跨过四境门槛的弟子都没有,但相比其余的一些五境宗门,甚至四境宗门里,是真的惨不忍睹。

若是柯南山不在山门里,恐怕离宫剑院随便派出一位先生,就能扫平整座苍南山,当然这里面不包括叶瑾瑜、江子画和李梦舟,他们两个刚刚跨入四境门槛,还有一位连四境门槛都没有跨过去,就算苍南山再弱,他们也没有实力去欺负。

但不能否认的是,离宫剑院里面不止一位能够孤身执剑踏平苍南山的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门下弟子被杀,苍南山又怎敢去讨说法?死一名弟子和整座山门都面临崩灭,孰轻孰重,是很容易做出的抉择。

哪怕柯南山已经是五境大修士,但是面对薛忘忧和卓丙春任何一人,也都只有跪的份儿。

而现在,离宫剑院的首席先生来到了苍南山。

苍南山里那些人颇有些惶恐,因为他们搞不清楚这位来此的目的。

但柯南山终究是跨过了五境的门槛,很快便压住了苍南山里的躁动,于大殿里接见了欧阳胜雪。

“离宫胜雪见过柯山主。”

欧阳胜雪虽然身份很尊贵,但是柯南山毕竟是五境宗门的一山之主,亦是跨过了五境门槛的存在,欧阳胜雪在他面前也只是小辈,该有的礼节不能少。

其实修行世界的辈分是很乱的,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说法,而对外,就全部以修为高低来论,同境的便以年龄来论。

但对于柯南山而言,欧阳胜雪身为离宫剑院的首席,又深受皇帝陛下的恩宠,自然也不是简单之辈,他同样起身回礼,“大先生登门造访,有失远迎,请坐。”

他回的只是小礼,虽起身,但也没有多么庄重,他终究是五境的大修士,不能堕了气势。

欧阳胜雪落座,大殿里也有几位苍南山的教习,皆是四境的修为,但却不见巅峰之辈。

修行山门里普遍除了山主外,最掌权的便是一些教习了,因为他们是教导弟子的人,乃是师长,再往上也就是少数的大教习罢了。

强大的修行山门,教习之间也有区别,寻常的教习除了教导门下弟子修行外,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权力,但是苍南山的情况显然是不同的。对此,也可得见,在五境宗门里苍南山有多么弱了。

欧阳胜雪开口说道:“相信柯山主应该也接到了陛下的旨意,我们来到苍城便直接开始探查附近有无山外人,倒是有些忽略了贵山门,现在才来拜访,希望柯山主勿怪。”

柯南山微微摆手,笑着说道:“我们苍南山自然也接到了陛下旨意,要针对近期浮现在姜国境内的山外人有一场大行动,但苍城附近确实没有山外人的痕迹,我们也理应在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害得你们忙碌了数日,倒也希望大先生不要怪责。”

是因为苍南山根本就不愿意和离宫剑院的弟子打交道,虽然清楚的知道欧阳胜雪来到了苍城,但也一直没有去接触。

现在便明显是一番客套话了。

若是换作其他的五境大修士,自然没必要解释这些,但其实柯南山也很无奈,他虽然跨入了五境门槛,但依然要谨慎行事,根本没有机会彰显他五境大修士的气魄。

但换言之,如此作为,也颇显得五境大修士很接地气,是容易得好感的,但柯南山并没有这种想法,只是无奈之举罢了。

欧阳胜雪没有继续婉转,而是直接说道:“在搜寻苍城的过程里,在下好像发现苍南山并没有派遣过弟子下山,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苍南山有没有派遣出弟子下山执行任务,其实是很容易便能发现的,苍城和苍南山相连,若有苍南山弟子下山行走,苍城里的人不可能毫无所觉,但苍城的百姓对此事确不知情,因为苍南山弟子没道理刻意隐藏,那么就只能是根本没有下过山。

就算再晚出发,现如今距离皇帝陛下颁布旨意也已经有小半月的时间,这便有些问题了。

但欧阳胜雪也没有怀疑或是指责的意思,只是很奇怪为何苍南山迟迟没有动作。

闻听此言,柯南山是颇有些羞怒的,但更多的是尴尬,面对这个问题,他显然也没办法轻易避开,只能实话实说道:“大先生有所不知,苍南山虽因老夫跨入五境门槛而晋升为五境宗门,但其实门下弟子多数上不得台面,执行诛灭山外人任务的修行者基本上都是跨过四境门槛的,苍南山里实在找不出人数,也就只能在周围搜查一番,根本没能力走出去。”

堂堂五境大修士,又是一山之主,柯南山真的觉得自己有些悲催。

从名字也能看出来,柯南山便是苍南山的第一任山主,他自己就是老祖,不存在多么深厚的底蕴,晋升为四境宗门也是全靠柯南山一人的努力,现在晋升为五境宗门也同样如此。

世间天才虽然不少,但要不然是已经师出有门,要不然就是倒霉的根本遇不着,山门里全是些歪瓜裂枣,当然也有个别的出众之辈,但是和同境的修行山门相比,真的算不得什么。

柯南山能够依靠着自己努力的修行,跨入五境门槛,将得宗门也带了起来,绝对是很励志的事情,但是山门里弟子不争气,他也觉得已经有些带不动了。

随着年纪越大,他能不能在修为上再进一步,尚未可知,但可能性显然已经不大了,渐渐地也已经有些感到心累。

欧阳胜雪也是觉得有些尴尬,他能够明显感觉到柯南山此刻的落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他对柯南山的印象却很好,认真思忖了一下,便说道:“柯山主不必忧怀,自苍城到西境边疆的路线正好是我要走的路,今日便要启程离开,待返程之际,必定再来贵门拜访。”

柯南山轻微吐出口气,说道:“那便期待大先生一路挥剑斩敌,便不远送了。”

......

苍城之外。

何峥嵘执剑而立。

方长盛浑身血迹斑斑,身子摇摇晃晃,他满是惊惧的望着何峥嵘,不可置信的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强?就算你是剑修,可我也已经突破到了三境巅峰,你居然......居然只是一剑......”

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就算剑修在同境里占据着很大的优势,但他依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何峥嵘,而且哪怕打不过,也不可能败得这么惨。

那怎能称之为战斗?

只是一剑而已啊!

他居然连何峥嵘的一剑都接不下来?!

方长盛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何峥嵘面色平静,眼眸里甚至隐隐有些讽刺的光芒,“剑修虽然不能在同境里无敌,但至少在三尺之间是无敌的,虽然只是区区一剑,但你现在能够活着就是极大的运事了,我要杀你,也就仅仅是一剑罢了。”

虽然两个人同是三境的巅峰,但是何峥嵘明显距离四境门槛更近,而他又是一名剑修,比方长盛强大是必然的事情。

正如他所言,如果那一剑是在三尺之间斩出,方长盛真的必死无疑,现在能够活着,就是很大的幸事了。

但这番话无疑又对方长盛脆弱的心灵给予了重大打击。

他面色惨白,身子摇晃了几下,张口便是喷出血来,踉跄着脚步,怒不可遏的嘶吼道:“何峥嵘!你少得意!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服输,若不杀你,我誓不为人!”

“杀!”

方长盛提剑朝着何峥嵘奔去,充血的面庞看起来尤为恐怖。

何峥嵘渐渐眯起眼睛。

他抬手递剑。

山林里一片死寂。

不过是极短的一瞬,凛然的杀意便骤然刺破了山林间的平静。

类似瓷器破碎的清脆声音响起。

方长盛手里握着的那柄长剑断裂开来。

他的瞳孔逐渐放大。

寒意凝聚成一点,透过破裂的剑,划向脖颈。

鲜血喷溅出来。

那是致命的杀意。

何峥嵘的神情依旧平静,他只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年而已。

方长盛的身子向前扑倒,重重砸落在地面上,他眼眸里不甘的色彩凝固住,渐渐转化为恐惧,继而陷入暗寂。

第二十三章 一起去爬山吗

萧知南慢悠悠地朝着前路走着,在前方山脚下,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村子的轮廓。

此地距离山河小镇已经很远。

暮色开始降临。

李梦舟踢踏着山路上的石子,目视着那处村子的方向,颇有些喜从悲来,“终于找到能落脚的地方了!”

徒步走了这么远,就算是修行者,也会觉得累。

修行者不是神,世间也无神,若是催动气海灵元赶路,日行千里自然不在话下,甚至行万里路也是常事,但那肯定要消耗不少的灵元,灵元的消耗,也会让得修行者的精神略有......

《一世剑仙》第二十三章一起去爬山吗

一世剑仙

第二十四章 萧知南是狐狸精?

隐藏在长树村最深处的那小小殿宇前,李梦舟挥剑斩草,环顾着四周,空空荡荡的殿宇,凝聚的天地灵气仍未散去。

“看来应该只是一个跳梁小丑,居然就这么跑了。”

萧知南颇显得无趣,转身欲走。

李梦舟这时说道:“你不觉得有些奇怪么,长树村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殿宇?虽然稍微有些简陋,但跟长树村里那些房屋相比,便显得很突兀了。”

萧知南驻足回身说道:“你怀疑又是山外人?”

李梦舟说道:“哪里有那么多山外人,而且恰巧都被我们碰见,我只是有一些疑惑罢了。”

“长树村的位置虽然很偏,但是在姜国也算是小有名气,因为村子很古老,总会有些猎奇之辈想要寻找类似长树村这样的地方。”

“但迄今为止,也未曾听闻长树村里传出过什么,这只是一个岁月久远的村子罢了,不算多么人杰地灵,也没有什么宝贝。”

“此地的天地灵气相比人多混杂的大城镇的确稍浓郁一些,就算有修行者选择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这里有一座殿宇就很奇怪了。”

萧知南说道:“你在意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你又未曾来过长树村,这里有一座殿宇,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李梦舟摇头说道:“可能真的是我想多了吧,长树村存在了这么久,可能这座殿宇是他们幻想出来的某位神祇,用来供奉的吧。”

他们没有进去一探究竟的意思,因为就算是站在外面,也能对殿宇一览无余,里面空无一人,虽然有人生活的痕迹,但是没有什么值得深究的东西。

而且那名修行者在他们看来也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便没有多做逗留,直接原路返回。

长树村的夜晚当真是静谧非常,仅仅是这里的氛围,便很是惬意,只是大暑时节,燥热感袭身,也终究有些不美。

......

......

苍城。

某家客栈里。

江子画很是震惊的望着面无表情的何峥嵘,嘴唇哆嗦着,以一种不敢置信的语气说道:“你又把方长盛给杀了?!”

就连沈霁月也是很不能理解的看着何峥嵘。

这里毕竟是苍南山的地界,何峥嵘曾经在都城杀死倪真淳就算了,现在居然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又把人家弟子给杀了,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欧阳胜雪保持着沉默。

他刚刚从苍南山上下来,便听闻了这件事情,立即便觉得事情不妙起来。

苍南山因种种缘故,对倪真淳的死闭口不谈,虽然那是何峥嵘和倪真淳的私人恩怨,但毕竟牵扯着离宫剑院和苍南山两大修行山门,现在又在苍城把方长盛杀死,就是纯粹在打苍南山的脸了,这分明就是逼着苍南山翻脸。

叶瑾瑜倒是饶有兴趣的对何峥嵘说道:“何师弟当真艺高人胆大,杀死倪真淳原本就是私人恩怨,也不能分出对错,但是直接在苍城又杀死方长盛,且不论是什么原因,都是对苍南山的挑衅,单单是这份气魄,就很值得人钦佩。”

他并非在挖苦何峥嵘,而是真的觉得何峥嵘的胆子太大了,但他反而很欣赏,因为做生意也需要胆子大,若是畏畏缩缩,也挣不了什么银子。

在他的看法里,何峥嵘并没有做错,但也不能说做对,毕竟是在苍南山的大门前杀人家弟子,若依旧相安无事,怕也说不过去,这便也意味着他们今日休想离开苍城了。

叶瑾瑜在乎的事情不多,除了父亲和妹妹,以及家族生意外,他真的对任何事情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江子画当然是很怕麻烦的,喝着酒,吃着肉,乐乐呵呵地不好嘛,干嘛非要打打杀杀?

他满是忧愁的说道:“现在方长盛被杀的事实摆在眼前,苍南山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那位山主可是五境大修士,若是真的动了怒,我们怕是全都要倒霉。”

他虽然对大师兄很信任,无时无刻不在推崇,甚至曾言就算面对柯南山,大师兄也有一战之力,可他心里也很明白,具备一战之力,和能够势均力敌,甚至打赢,那是完全两码事。

何峥嵘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也清楚杀死方长盛意味着什么,但是方长盛当时想要杀他,他也只是反击罢了,他并不后悔这么做。

正在他要说些什么时,欧阳胜雪似乎也能猜到他要说什么,当即便先开口说道:“我今日见到了柯山主,觉得他还是很好说话的,虽然是何师弟杀人在前,不能说半点错没有,但只要解释清楚,结果应该不至于太糟糕。”

叶瑾瑜默默地看着大师兄,他觉得大师兄的想法未免有些天真,且不管理由是什么,方长盛的死已经是事实,苍南山没理由一句话不说,这种情况跟何峥嵘在都城杀死倪真淳的时候还是不同的,苍南山能够忍一时,不代表就能任人欺辱。

堂堂五境宗门若是接连被同一个人杀死两名弟子,却半句话都不敢说,未免太没脾气了,亦是会被世人耻笑的事情,也是苍南山尊严扫地的耻辱。

欧阳胜雪的性格确实不够强硬,但也不能说是天真软弱,毕竟在该出剑时,他不会有半分犹豫,但在他看来,何峥嵘杀死方长盛的事情并不占理,他不能不管自己的师弟,但也不能因此就和苍南山为敌,那样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欧阳胜雪的确是很矛盾的,有时候很具备剑修的果断,但有时候又很优柔寡断,正如他的面相和气质那般,仿若迂腐的念书人。

但他其实也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在行事,他觉得应该要做的事情,就必须会去做,正如他曾经在梁县杀尽满山山匪,为救岳世庭的妻儿挺身而出,而在他已经认为何峥嵘不占理的情况下,他当然也不能彻底撕破脸面,站在苍南山的对立面。

因为在他的意识里,那是不对的事情。

维护何峥嵘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

叶瑾瑜沉思了片刻,说道:“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苍南山或许忌惮离宫剑院,但倪真淳的死终究是在都城,他们可以当做不知情,但是方长盛就死在苍城外,苍南山就算想装不知道也没办法,这是很丢面子的事情。”“而且苍南山晋升五境宗门后,并未做出过什么大事,若是被人当面打脸,却半点反应都没有,五境宗门的威严何在?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苍南山都不会善罢甘休。”

江子画犹豫着说道:“要不然我们悄悄的离开苍城?”

叶瑾瑜神色平静道:“离宫剑院的弟子何时会做出逃走这种没脸的事情?”

江子画羞恼道:“那你说应该怎么办?我们可是在苍南山的地界上,就凭我们这几个人和整个苍南山为敌?”

欧阳胜雪也是颇有些头疼,说道:“现在还不知道苍南山有没有发现方长盛被杀的事情,若苍南山执意要个说法,恐怕也真的只能战一场了。”

他很清楚,想要让何峥嵘道歉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他的原则又不允许自己去欺辱别人,那么到最后,就真的只剩下战斗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承担这个责任,战斗的意义不是要对立,而是给苍南山一个说法。

正在他们猜测着苍南山的反应时,客栈里走进了一个人。

由店小二领路,欧阳胜雪他们所在的房间的门被敲响。

门打开,站在外面的是陶叶。

她的目光扫视着房间里的人,似乎未能发现想要见到的那个人,眼眸里不由有些失望,她正色说道:“方师弟的尸体在苍城外被发现,从伤口来看,应该是剑修所为,而苍城里,除了你们外,再没有别的剑修,山主想要见你们。”

来了!

在见到陶叶的那一刻,江子画他们便清楚,苍南山的麻烦终究还是来了。

如果要上苍南山的话,那就是真的羊入虎口了。

他们都将目光放在欧阳胜雪的身上。

只要大师兄做出决定,他们便能做好拼死一战的准备。

他们无论之前怎么样,但也不会真的惧怕,事到如今,似乎唯有拔剑。

而这也是他们最擅长的。

但是未等欧阳胜雪开口,陶叶便继续说道:“为何李师兄没和你们在一起?”

何峥嵘是最清楚怎么回事的,江子画他们还稍微有些懵,甚至一时间没搞明白陶叶口中的李师兄是何许人也。

“他和萧知南走了另外一条路,应该不会经过苍城。”

陶叶看着何峥嵘,绣眉紧蹙,说道:“北燕剑庐的那个萧知南?”

何峥嵘点点头。

陶叶当即怒道:“狐狸精!”

欧阳胜雪皱眉说道:“你跟萧姑娘有仇怨?为何这般说她?”

陶叶怒气冲冲的说道:“李师兄是我的!那她就是狐狸精!这可是天大的仇怨!”

欧阳胜雪有些诧异的看向江子画他们,“她口中的李师兄难道是小师弟?”

江子画和叶瑾瑜他们面面相觑。

何峥嵘冷哼一声,说道:“李梦舟那家伙可是俘获了陶叶姑娘的芳心,虽然这件事情很莫名其妙。”

第二十五章 神明之德,千年不朽

闻听此言,江子画有些恍然大悟般的说道:“怪不得当初在五层楼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果然如此!”

欧阳胜雪弄明白怎么回事,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他看着陶叶说道:“你爱慕小师弟,我没有什么意见,但是也不能把气撒在萧姑娘身上,他们只是组队实修罢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爱情这种事情真的没有办法说得很清楚,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出现,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在你心动的那一刻,也只有你自己才清楚。

陶叶崇拜强者,无可厚非,但世间强者很多,哪怕陶叶心里有条件,只在意年轻一辈甚至与她同龄相差不大的强者,但也依旧不在少数,为何偏偏就对李梦舟生出了爱慕之心呢?

这真的是没有办法去讲道理的。

不管这件事情有多么莫名其妙,但就是事实。

面对欧阳胜雪的解释,陶叶也不再说什么,再次说明了一下来意,便转身离开。

“柯南山要见我们,正如陶叶姑娘所言,苍城里的剑修只有我们,方长盛死于剑修之手,我们便脱不了干系,这一去,很可能是自投罗网。”

沈霁月还是稍微有些紧张的,她连四境门槛都没有跨过去,只是一个小剑修,她可没有何峥嵘那种气魄。

欧阳胜雪说道:“那便去吧。”

欧阳胜雪显然是他们所有人的主心骨,既然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他们便也目光坚定下来。

......

......

长树村。

翌日清晨。

李梦舟是被吵嚷声惊醒的,昨夜因为睡在萧知南旁边,他辗转反侧了很久,极尽天亮才睡着,也是很罕见的睡到辰时最后一刻,若非外面很吵,他可能还会继续睡。

萧知南早就不在床榻上了。

李梦舟揉着酸涩的眼睛,打着哈欠走出屋子,却见长树村里聚集了不少的村民,很是闹哄哄。

萧知南抱剑站在屋檐下。

“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梦舟很困惑,他尚且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一点精神都没有,头发乱糟糟,睡眼惺忪的样子。

萧知南摇了摇头,显然她也不清楚。

虽然她早早就起来了,村民们聚集起来的时间也很早,但她看了半晌,也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

他们只是在长树村借宿一晚,跟那对老夫妇打个招呼便要离开的,但是村民们聚集了很多,也找不到老夫妇在哪里,他们只能继续旁观着。

像是村长模样的老者站在一个高台上,手里杵着拐杖,但声音却很洪亮的传开来,“今日又到了我们长树村拜祭神明的时候,神明无所不能,会保佑我们长树村粮食丰收,无灾无难,但是神明也要吃饭,按照老规矩,每家里都尽可能掏出一些财物或粮食供奉给神明,到明年就会有成倍回报!”

李梦舟可谓是一脸懵逼。

他觉得那位村长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更让他觉得有问题的还在后面。

村长憋得脸红脖子粗,尽情呐喊着,“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以体天地之变,以通神明之德!神明将护佑长树千年不朽!”

“神明之德!长树千年不朽!”

“神明之德!长树千年不朽!”

村民们呐喊着,声嘶力竭。

随着村长领路,聚集的长树村民大包小包的背着东西浩浩荡荡远去。

他们涌去的方向,却正是昨夜所见那座殿宇的位置。

李梦舟和萧知南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严肃。

那殿宇里并没有摆着什么神像,只有一名不知身份的修行者,村民们供奉的所谓神明,又是何许人也?

他们下意识里觉得,这件事情跟那名修行者绝对脱不了干系。

依靠自己在普通百姓眼中堪称神迹的本事行骗,多是江湖术士的能耐,修行者里面就算再有烂人,也不至于让自己太过跌份,可眼下的情况似乎不好说。

李梦舟和萧知南也跟在村民们后面,朝着长树村最深处的那座殿宇而去。

村民们聚集在殿宇前,纷纷跪倒在地,又齐声高呼着,“神明之德!长树千年不朽!”这些话,作为旁观者的李梦舟怎么都觉得长树村的这些村民脑子有问题。

信奉神明的百姓有很多,否则算师和术士一类在江湖上也没法混,道观和庙宇的香火也没处来,但像长树村这般景象,虽然可能不是稀有的,但也显得夸张了些。

愚民之所以愚,是他们的见识短,且这种认知是祖辈传下来的,世间又有修行者在行走,各种巧合的碰撞,他们就更加相信神明的存在,从而不可自拔。

村长跪在最前面,他抬起拐杖,村民们的声音渐渐止息,“恭迎神明降临人间!”

村民们的声音紧跟着再度响起,“恭迎神明降临人间!”

有风渐起。

枝叶拍打着,平添几分肃穆之意。

村民们低垂着脑袋,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李梦舟和萧知南站在不起眼的地方,感受着拂身的微风渐渐剧烈,有着天地灵气的波动在浮现,明显只是修行者的一些小手段。

萧知南说道:“我以为像这种事情只有在北燕那种困苦的环境里才会出现,没想到姜国也有。”

李梦舟说道:“神明只是普通百姓幻想出来的精神食粮,能够得到极大的心理藉慰,无论需求是大是小,这种现象在任何地方都会出现。”

就算不愁吃喝的富贾也会相信神明的存在,只是他们跟普通百姓的需求不一样罢了,普通百姓是为了能够吃饱肚子,在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时,寄希望于神明,而富贾除了得心理安慰外,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求财,供奉神明,让他们能够有赚不完的银子。

在狂风呼啸的过程里,殿宇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身影,他身上穿着明晃晃的衣袍,双眼紧闭,坐于高台。随即掀起的狂风突然消散,村民们抬头便看见了坐于高台的身影,当即惊喜的叩拜齐呼,“神明之德!长树千年不朽!恭迎神明降临人间!”

萧知南微微撇嘴,说道:“原来只是一个二境的小野修,也就只能骗骗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村民了。”

修行者不会屈尊降贵,搞这种小把戏,但是山野间的修士,尤其是处在最底层的,他们破境无望,把主意打到无知的百姓身上,倒也并非不可能,至少能够远离山野的危险,且有吃有喝,若能做些实事,真的互惠互利,只要不闹出人命,其实官府也没心思理会。

但是村民渴求的粮食丰收,显然是超出了修行者的能力范围,何况只是二境的小修士,那就是纯粹骗吃骗喝,等到没有能骗的东西后,他拍拍屁股走人了,最终倒霉的还是这些村民。

李梦舟注视着那装模作样的野修,想着对方既然在昨天晚上神游试探,而且吃了亏,居然还敢明目张胆的搞这些,也不知道在依仗什么。

当晚那名野修察觉到长树村里来了两名修行者,便下意识里想要神游查探一番,结果被李梦舟和萧知南直接抓到,区区一个二境小修士的神游意念,若是李梦舟他们带有敌意,怕是直接就能通过神游意念把那名野修弄成白痴。

因为李梦舟和萧知南没有那么做,但这名野修的意念还是受到了一些损害,这才及时退走。

在十分清楚的明白长树村里来了两名很强大的修行者后,这名野修还敢现身,的确是比较奇怪的一件事情。

山野间的修士互相都会有敌对的意识,因为这是山野间的常态,第一次见面绝对是先抱有敌意,那是下意识,也是习惯的一种行为,之后怎么发展另说,但相互戒备是必然的展开。

所以按照常理来说,在明确了长树村里来了两名很强的修行者,而且敌我不明的情况下,确实应该更谨慎一些,若不是白痴,就是肯定有什么依仗。

那名坐于高台的野修显然也注意到了李梦舟和萧知南的存在,但他并没有去理会,反而面色平静的看向长树村的村长,说道:“在本尊降临之时,察觉到长树村的风水出了问题,明年恐怕很难丰收了。”

基本上长树村的村民每个月都要供奉一次,好在所需要供奉的粮食和银子并不算太多,毕竟长树村的人口还是很多的,每家出一点也足够让那名野修吃喝玩乐一个月有余了,他不是每日都待在长树村,除了粮食外,所得的银两,都会被他花掉,生活的可谓极其惬意。

今年供奉,明年才会丰收,这也是野修给予的条件和借口,谁知道他明年会不会还在长树村,就算在这里住惯了,不想那么快离开,到了明年也可以再找其他借口。

而长树村的村长问题那么野修的话语,却很是震惊,慌乱的说道:“神明大人,我们每月都是按照您的要求供奉,长树村的风水怎么会出了问题?”

野修神情平淡地说道:“因为长树村里出了妖孽,破坏了风水。”

此话刚落,长树村的村民完全乱作一团,而李梦舟也是心下一凛,他猜到这名野修的依仗到底是什么了。

第二十六章 我便做一回神明

“妖孽?”

“长树村里怎么会出了妖孽?”

“这不可能啊,是不是神明搞错了?”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神明怎么可能会搞错,长树村里肯定出了妖孽!”

“但妖孽在哪呢?”

村民们议论纷纷,各种猜测,根本不需要那么野修刻意引导什么,他们很自然的把目光投向了李梦舟和萧知南。

因为长树村里不可能有妖孽,就算有,也是从外面来的,那么就只有昨晚前来借宿的两个人了。

大晚上的来借宿,果然是妖孽!

李梦舟表示很无奈,长树村的村民将那名野修奉若神明,自然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根本不会有怀疑,就算少数人存在疑虑,但也被大多数人给压制,只能跟着一起呐喊。

谣言可畏,众口难调。

风向这种事情绝对是最难搞的。

萧知南面色冰寒,直接便把右手搭在了剑柄上,“对付愚民最好的方式,就是打到他们服软为止。”

李梦舟连忙按住萧知南的手,说道:“你疯了不成?就算你不动用剑意,哪怕是你吹口气,也足够杀掉这些普通人了,他们是愚民,但也罪不至死。”

倒不是李梦舟同情心泛滥,而是修行者杀害普通人的罪名在姜国是很严的,如果真的那么做,绝对是极其麻烦的一件事情,他绝对不想再和玄政司打交道了,至少目前不想。

但是萧知南要拔剑的行为被长树村的村民们看到,当即更加信任他们所谓的神明,模样惊恐的喊道:“妖孽要杀人了!果然是妖孽!”

就连借宿给李梦舟他们的那对老夫妇也同样如此,“真是造孽啊,居然把妖孽引到了家里,那个房子必须烧毁,现在想想,清晨起来就觉得屋子里臭气哄哄的,原来是有妖孽,我们到底做了什么孽,居然会被妖孽找上家来!”

他们跪地哭嚎,目光很是阴狠地盯着李梦舟和萧知南,恨不得眼睛就是刀子,将他们全部捅死。

“那女娃长得那么好看,只有妖孽才会这么好看,因为她根本不是人!”

长树村的村民们直接就地捡石头,朝着李梦舟他们扔了过去,大声痛骂着。

坐于高台的野修望着这一幕,心底冷笑,山门修士根本不敢杀害普通人,而山野修士虽然不在意这些,但这可是一整个村子的人,如果全部死于非命,可以得见是何等大事,无论如何这都是天大的麻烦。

他还要靠着这些长树村村民的供奉过活,当然不愿意有人来分一杯羹,其实他的想法也很简单,无非就是把李梦舟和萧知南赶走罢了,而在于昨晚证明过自己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那么就只能利用长树村的村民了。

萧知南又忍不住想要拔剑。

李梦舟也有些生气。

那些石头虽然对他们造不成伤害,但眼前的这副场景的确是很让人生气的事情,而且那对老夫妇在昨晚可是很和蔼的老人,只是因为那名野修一句妖孽,这对老夫妇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这是已经完全魔怔了。

这同样是很令人悲哀而生气的事情。

但李梦舟也有自己的底线在,虽然长树村村民的愚昧让他心底隐隐闪过一丝杀念,但那也只是一时的愤恨,他不可能真的把长树村的人杀光。

造成这一切的终究是那名野修,长树村的村民只是被欺骗了而已。

面对一拥而上的村民,李梦舟没有反抗,也给萧知南使了个眼色,因为他担心萧知南会忍不住直接拔剑毁掉整个长树村。

在将李梦舟和萧知南捆绑起来后,村长颤颤巍巍拄着拐杖来到那名野修近前,说道:“神明大人,现在该怎么办?长树村里出了妖孽,我身为村长难辞其咎,但是跟村民们无关啊,若是明年不能丰收,大家都要饿肚子,一定要想办法解决啊!”

从李梦舟和萧知南没反抗直接被绑起来这种画面,野修也很快猜到,对方必然不是山野间的修士,而是来自山门。

他心里其实是有些慌的,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他当即朝那村长说道:“你们需要暂时把他们看押起来,本尊会施法驱逐煞气,自然可报明年长树村粮食丰收,待本尊施法完毕,就将这两个妖孽赶出长树村。”

他没有把事情说得太绝,因为他搞不清楚李梦舟和萧知南是哪座修行山门的弟子,如果距离长树村不近,天高皇帝远的,他便不需要有什么顾忌,可若是就近的某座修行山门,他恐怕得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逃之夭夭了。

......

李梦舟和萧知南被暂时看押在了那对老夫妇的家里,还是那一个房间,那对老夫妇如躲避瘟神般的目光,让得李梦舟颇有些烦闷。

有不少强壮的青年专门守着,而那对老夫妇不敢继续住在这里,便去他们儿子那里暂住,他们的儿子貌似不是很愿意,但是长树村里出了妖孽,是头等要解决的大事,若再弄出点幺蛾子,怕是村长饶不了他,便默许了父母暂时住在他家里。

李梦舟把这一切都默默看在眼里,他没有什么想法,只是看向萧知南,轻声说道:“那名野修没有急着要弄死我们,恐怕很快就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萧知南很气愤,若非李梦舟拦着,她早就拔剑了,现在听到这话,她很疑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李梦舟思忖道:“长树村里只有他一个修行者,这里便是他的地盘,他肯定不允许有别的修行者出现在这里,如果修为不如他的,他自然有的是办法解决问题,而看现在这种情况,长树村里应该没有出现过比他更强的修行者。”

“通过长树村村民的反应来看,所谓的‘妖孽’也是第一次出现,他肯定还是有些忌惮的,表面上把我们看押起来,暗地里肯定也想要探知我们的身份,这样他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如果惹到了惹不起的人物,他就没办法继续待在长树村里行骗了。”

萧知南神情冰冷的说道:“如果他敢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必拔剑宰了他!”

时辰很快就到了正午。

那对老夫妇又出现了,他们打开房门,手里端着一些饭菜。

李梦舟和萧知南就坐在床上,也没有自行解开绳索,默默地看着那对老夫妇把饭菜放在桌子上。

他们显然有些紧张害怕,根本不敢去看李梦舟和萧知南,只是留下一句“该吃饭了。”便仓惶离去。

李梦舟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看着桌上的那些饭菜,有些意味难明的说道:“居然下了毒,不知道是他们自己的意思,还是那所谓‘神明’的意思。”

寻常的修行者当然也会被毒素所害,但跨过四境门槛的修行者基本上就是百毒不侵了,除非是有药师专意配置针对修行者的毒药才会起作用,但也不足以致命。

那名野修肯定也没必要安排这些村民弄一些毒药来,除非他有什么意图,想要用毒药限制李梦舟和萧知南的修为,若非如此,便是村民们自作主张,想要铲除妖孽了。

李梦舟没有深究这件事情的想法,他只是看着萧知南微笑道:“我倒是觉得没必要等着那家伙来找我们了,既然长树村里信奉神明,那我就来做一回更强大的神明。”

......

......

苍南山。

鸣钟在悠然的响着。

欧阳胜雪等离宫剑院的弟子站在了大殿前。

苍南山一众教习已经候在那里。

近千名弟子也都在注视着。

虽然苍南山里的弟子修为普遍偏低,但是相比山野修士,依然是站在最高峰的存在,因为他们大半都是已经跨过三境门槛的修行者,而三境修士在山野间已经是绝对的强者,只有少数的四境修士俯瞰着山野。

这场面不可谓不大。

江子画有些胆颤心惊,小心翼翼的拉扯了一下叶瑾瑜的袖口,说道:“苍南山看来是有做准备,不可能相安无事了。”

叶瑾瑜神情平静的说道:“这本来就是正常的事情,两名弟子皆被杀,且方长盛就死在苍城,若是苍南山依旧不敢吭声,怕是会被天下修士嗤笑,纯粹为了面子,他们也必须要做点什么。”

何峥嵘倒是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好像这件事情跟他无关一样,但他握剑的手明显更紧了紧。

柯南山这时从大殿里走了出来,他目视着欧阳胜雪,轻声说道:“我未曾想到会这么快又和大先生再次见面,只是我门下弟子方长盛被发现死在苍城外,而且是被剑修所杀,我倒不是要怀疑大先生,只是苍城里只有你们这些剑修,或许你们会有什么发现。”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柯南山的目光已经放在了何峥嵘的身上。

欧阳胜雪沉默了一下,说道:“方长盛的死的确和我师弟有关,但我师弟只是反击,就算是倪真淳在都城的死,也是他们的私人恩怨,我并非想要诡辩什么,对于倪真淳和方长盛的死,我表示很遗憾,若柯山主想要个说法,这件事情我一力承当。”

第二十七章 请大先生递剑

苍南山大殿前很安静。

欧阳胜雪的声音很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柯南山没想到欧阳胜雪承认的这般果断,他仅仅是愣了一下,便说道:“倪真淳和何峥嵘的事情我并不是很清楚,但终究是被何峥嵘所杀,现在他又在苍城杀死了方长盛,你们离宫剑院是大宗,我苍南山自然得罪不起,但大先生不觉得这件事情稍微有些过分么?”

欧阳胜雪平静说道:“所以由我来承担这个责任,所谓长兄如父,作为何峥嵘的师兄,他做过的任何事情,我都有责任,他杀死倪真淳和方长盛的确有错,但也并非毫无理由,对于这件事情我不想再多说什么,我们只需要商量如何解决就好。”

倪真淳和方长盛的死确实没什么好说的,除了个中恩怨外,也是他们技不如人,但主要是何峥嵘先在都城杀死了倪真淳,现在又在苍城杀死了方长盛,是纯粹打脸苍南山的行为。

归根结底是面子的问题。

苍南山对倪真淳的死已经选择视而不见,那本身就已经很丢面子了,而现在何峥嵘又在苍南山的地界杀死了方长盛,相当于把苍南山的脸面仍在地上踩,这显然没办法继续视而不见。

正如叶瑾瑜曾经说过的,苍南山已经晋升为五境宗门,总要做些事情稳定地位,如果被人随便打脸,而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苍南山又该置于何处?

他们已经服软过一回了,现在又被打脸,如果不把态度强势起来,苍南山就真的成为天下修士的笑柄了,到时候随便什么人都敢欺负苍南山,五境宗门的威严可是彻底扫地了。

其实柯南山依旧不敢真的对离宫剑院怎么样,哪怕薛忘忧目前管不着苍城的事情,但也正如欧阳胜雪所言,他必须得讨个说法,把丢掉的面子问题捡回来。

告诉世人,苍南山是名副其实的五境宗门,绝不是任人欺辱的存在。

“大先生打算如何解决?”

欧阳胜雪说道:“我将在苍南山拔剑。”

柯南山眉头紧皱,说道:“大先生要公认挑衅我苍南山?”

他心下隐隐有些恼怒,这算是哪门子的解决方案?

就算他亲自下场,打赢了欧阳胜雪,又能代表什么?

他可是已经跨过了五境的门槛,打赢欧阳胜雪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但若是让门下弟子和欧阳胜雪打,显然苍南山里不存在具备那样资格的人,苍南山的面子只会丢得更彻底。

欧阳胜雪说道:“柯山主误会了,我是离宫剑院的大师兄,在外能够全权代表离宫剑院,我向柯山主递剑绝非挑衅。”

离宫剑院可是上宗,欧阳胜雪的身份又很特殊,相对立的苍南山若能接下欧阳胜雪的剑,也是对他们地位的一种证明,前提是,苍南山不会输。

没有人会去在意倪真淳和方长盛以及何峥嵘三人的恩怨,只会把目光放在离宫剑院的首席先生欧阳胜雪和苍南山的山主柯南山身上。

欧阳胜雪是离宫剑院里的第一把剑,又是公认的姜国年轻一辈最强的剑修,而柯南山又是近期跨过五境门槛的大修士,如此特殊的两个人对决,其余的事情就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欧阳胜雪越境挑战视为壮举。

而柯南山若能击败欧阳胜雪,也是他成就五境之位后的一大助力。

只因那是欧阳胜雪,虽然打败欧阳胜雪不意味着就打败了离宫剑院,但也是意义非凡。

柯南山的名声不响,就算是跨过了五境门槛,其实也没有多少人认识他,欧阳胜雪虽然站在五境门槛之外,但在姜国,甚至世间各国都是极有名望的年轻强者,换而言之,两个人其实很平等。

想到这里,柯南山略有些意外的说道:“大先生是要故意输掉?”

欧阳胜雪摇摇头,说道:“不,我会竭尽全力。”

柯南山沉默了一下。

欧阳胜雪虽然站在五境门槛之外,但其实真的不能把他仅仅看作四境门槛里的修士,剑修是特殊的,但五境的门槛很难跨越,柯南山也相信自己根本不可能会输。

那么一场真正的巅峰对决起到的作用,绝对要比欧阳胜雪故意输掉来得好。

虽然在表面上柯南山对欧阳胜雪出手,稍微有些以大欺小,但世人不会认为欧阳胜雪是被欺负的那一方,这便是身份和名望的作用。

欧阳胜雪明知必败,却依旧要递剑,的确是勇力承担责任,也算是给苍南山打响名声的一个机会。

只要苍南山能够崛起,什么样的弟子找不到?

倪真淳和方长盛就变得很是可有可无了。

这似乎是稳赚不赔的事情。

柯南山没有考虑太长时间,正色说道:“那便请大先生递剑吧。”

......

......

长树村。

那对老夫妇很是忐忑的找到村长,在饭菜里下毒的事情当然是村民们自作主张,他们不知道下毒能不能杀死妖孽,但为了明年粮食能够丰收,若是把妖孽放走,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再回来,只有将妖孽除掉,才能万无一失。

但是村长听闻那对老夫妇的描述后,却很是生气的说道:“你们是不是老糊涂了?他们被绑着,你们只把饭菜放在桌子上,他们怎么吃?你们得保证他们把有毒的饭菜吃掉才行啊!”

“那是妖孽啊,我们哪敢靠得太近,要是他们把我们吃掉怎么办?”那对老夫妇也很害怕,能够把饭菜送进屋子里,就已经鼓足了所有的勇气。

至于为什么不找胆子大的青年男子去送饭,当然是因为那屋子是老夫妇的,而且长树村的村民们也都很害怕,毕竟是妖孽啊。

村长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决定到窗外偷摸的瞧一眼,只要不进到屋子里面,在外面观察的勇气还是有一些的。

他找来了不少村子里的青年壮汉,也是给自己壮胆。

但是等到他小心翼翼趴在窗前观望时,却是蓦然瞪大眼睛,很是慌张的把脑袋探来探去,惊恐的喊道:“人呢?!”

现在可顾不得害怕了,当即便有青年壮汉武器傍身,一脚踹开房门,但脸色却略有些苍白,强装镇定的朝屋子里观察,发现屋子里根本没有了那两个妖孽的踪影,就连下了毒的饭菜也是打翻在地。

“难道是那两个妖孽把饭菜吃了,然后被毒死了?但是尸体去哪了?”

村民们不明所以。

村长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再度聚集村民,说道:“现在只能去求助神明大人了。”

神明吩咐他们要看押住两个妖孽,结果被他们给弄没了,村长心里也是有些忐忑,但除了去找神明大人,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而在长树村最深处的那座小殿宇前,正站着两个人。

他们手里都握着剑。

那名被长树村民奉为神明的野修面色有些难看,他忽视了很重要的一点,在基本上确定李梦舟和萧知南是山门修士,不敢对长树村的村民下杀手,就觉得哪怕是用很简单的绳索将其捆绑,他们也没办法从长树村民的看守下逃出来。

因为长树村民肯定会阻止,而山门修士也不能将长树村民如何,只能坐以待毙,但是修行者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那座屋子,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根本不需要和长树村民打照面。

他本意是想给对方一些好处,让他们不要事后来长树村找麻烦,而如果李梦舟和萧知南是距离长树村很远的某座山门弟子,根本管不到长树村,他便可以利用长树村的村民制衡对方,从而想办法将他们解决掉。

可惜,他还没等有所动作,李梦舟和萧知南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一时间,他的脑海里想了很多,若是正面相遇,他还真没有自信能够活下来。

单单是昨晚那股神游意念便足够将他碾杀,他不是白痴,否则也不可能在长树村作威作福,半点事没有。

但这次他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那么就必须尝试着做一些弥补。

“二位上师,这都是误会,我只是一个小小野修,在修行世界连生存都很难,躲在这长树村里也不过是求个安稳,长树村的村民把我当成神明,其实也并非是我刻意,而且我也不是只拿好处不办事,算是各取所需。”

“而且长树村里很久没有来过修行者了,我也是一时头脑发昏,担心二位跟我争抢,我真的没有害人之心,若二位上师能够放我一马,我自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李梦舟微笑着看向萧知南,说道:“你相信他说的话么?”

萧知南淡淡说道:“只有白痴才会信。”

李梦舟说道:“那我肯定是不信的。”

在他看来,这名野修鼓动村民的做法相当熟络,肯定不是第一次了,究竟有没有谋害人命谁也不知道,而且欺骗长树村的村民每月供奉,本身也是在不断夺取着村民们的性命。

既然打算要做一回‘神明’,那么‘旧神明’当然便不应该再存在。

第二十八章 那一剑,撼动山河

那名野修的示弱,换来的是一番嘲讽,这让他心头怒火中烧。

但他看不透李梦舟和萧知南的修为境界,且也亲身体会过那两股强大意念,只要不是白痴,都能够清楚双方的差距。

可是李梦舟和萧知南表达出来的态度,也让得那名野修很不甘心。

“我是长树村的神明!这里的蠢货全都唯我命是从,就算你们的修为强过我,但长树村里这么多村民,难道你们也要杀绝么?”

李梦舟平淡说道:“别跟我提什么狗屁神明,区区一个二境小野修,就连江湖上的武道宗师也有本事杀死你,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神明不成?”

有杂乱的脚步声在靠近,是长树村的村长带领着村民们来到殿宇前,他们的神情都有些错愕,显然是听到了那名野修说的话。

李梦舟根本没有理会长树村的这些村民,而是看着那名野修继续说道:“就算你是神明,也是低等级的神明,在此蛊惑人心,大肆敛财,我便剑斩神明!”

在他话音刚落,便有树叶被风吹落,一阵阵清风拂来,天地灵气在瞬间凝聚,天空电闪雷鸣,那是搬运大量天地灵气所造成的异象,李梦舟握着乌青剑,剑指苍穹。

一道光柱驱散云雾,穿透穹顶,降落人间。

如此神迹,让得长树村的村民们叩头膜拜,他们心里纷纷冒出一个念头,那两个人不是妖孽么?居然能够生风引雷?就算神明大人也只是能够引风而已啊!

他们哪里有分辨妖孽和神明的能力,那名野修仅仅是施展了一些小手段,便被他们奉若神明,而现在李梦舟展现的手段,简直能够把那名野修给碾碎,长树村的村民们都有些懵了。

他们一时间搞不明白谁才是神明,叩头膜拜几乎是下意识里的反应,其实现在根本就是一脑袋浆糊。

妖孽肯定是没有神明厉害,但为何妖孽展现的神迹比神明更像神迹呢?

且不管长树村的村民们是什么反应,那名野修是完全被吓傻了,他浑身哆嗦着,结结巴巴道:“你你是剑修?!”

剑修对山野修士的威慑力还是很强的,尤其是弱小的山野修士,那才是真正妖孽般的存在。

就连陈辰在山河小镇碰见李梦舟时也是吓得抱头鼠窜,更何况是修为还不如陈辰的这名野修,他没有被当场吓死就是意志力很惊人了。

其实山野剑修在山野世界也不是无敌的,也经常被人欺辱,但山野剑修们联合起来,专门找那些修为弱小的野修麻烦,在那些野修的眼中,剑修就是无敌的,而且还十分的可怕。

李梦舟释放着剑意,整座长树村都在颤抖着,那座小殿宇也是好像风中残烛,本身就简陋,是长树村的村民专意为神明建造的,虽然花费了很长的时间,但也并没有多么坚固,在这股浩荡剑意的狂涌下,殿宇眼看着就有倾塌的迹象。

那名野修已经抖如糖筛,李梦舟剑修的身份包括那强横至极的力量,都让他心若死灰,当即便跪地求饶道:“上师饶命啊!”

李梦舟神情漠然,淡淡说道:“我们只是路过长树村,今日便会离开,昨夜我也放过了你,但你自己跳出来寻死,还敢说我是妖孽,若我不杀你,脸面往哪放?”

那名野修惊恐的说道:“上师饶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脑子里存着屎,还望上师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小的一命吧!”

在长树村村民眼中的神明,此刻却像是一只可怜祈求的狗,这让他们感觉好像世界观有些崩塌,神明居然会求饶?

但是紧跟着他们眼里所谓的神明为了活命,开始控诉长树村是何等的糟糕,长树村的村民是何等的愚蠢,他只是偶然来到长树村,被迫成为了神明,一会儿说是要拯救长树村,一会儿又说是被长树村的村民逼迫,语无伦次,哭嚎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这下子长树村的村民再是愚昧也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这所谓的神明根本就是个骗子啊!

李梦舟也没有刻意想要让长树村的村民明白什么,但此刻见到村民们的反应,也算是救他们于水火,然而让他大跌眼睛的是,那些长树村的村民对着野修痛斥一番后,居然全部朝着李梦舟和萧知南跪拜,高呼着,“神明大人!您才是神明大人啊!是我等愚昧,差点着了妖孽的道儿,居然对神明大人不敬,万望赎罪啊!”

李梦舟气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虽然他打算展现修行者的手段,揭穿那名野修的鬼把戏,做一回所谓的神明,但长树村村民的反应,真的是让他无语凝噎。

他也不理会叩拜的长树村村民,直接将那一剑斩落。

殿宇轰然倾塌。

那名野修也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被剑意洞穿,一道大坑瞬间呈现出来,浓烟滚滚。

李梦舟收剑入鞘,村长当即便颤颤巍巍走了过来,很是激动而惭愧的说道:“神明大人”

未等他把话说完,李梦舟便神情冷漠的打断道:“世间并没有所谓的神明,想来你们长树村的村民也很少走出去,但也不应该不清楚修行者的存在,刚才那人便是山野间的修行者,具备一些在你们眼里神奇的手段,但也只不过是修行者里最弱的,若你们足够聪慧,又怎会被这种把戏骗到?”

李梦舟和萧知南径直便离开了长树村。

能说的他都说了,至于长树村以后如何,他也管不着。

目视着两人的背影,长树村的村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纷纷看向村长。

而村长的面容很肃穆,他敲了敲拐杖,扫视着村民,义正言辞的说道:“神明也有好有坏,我们必须要放亮眼睛,千万不能再让坏的神明留在我们长树村,现在神明回了天界,让我们欢送神明!”

“神明之德!长树千年不朽!”

“神明之德!长树千年不朽!”

村民们嘹亮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

苍南山。

鸣钟悠然的响着。

有风拂过,居然给炎热的天气带来一阵阵刺骨冰寒,数以千计的修行者观望着那一场对决,身体都隐隐有些颤抖。

欧阳胜雪在递剑。

他的身子挺拔。

一场很大的风波骤然席卷着苍南山,恐怖的剑意让得酷热的天气都变得冰寒起来,苍南山里除了柯南山外,再没有人能够跟欧阳胜雪一较长短,仅仅只是剑意的外放,便让得苍南山的弟子包括那些教习胆寒。

欧阳胜雪虽然站在五境门槛之外,但也是最接近这道门槛的人物之一,他手里握着的又是离宫剑院第一把剑,纵然只是剑出鞘,亦声震苍南山。

柯南山微微挑眉,虽是早就听闻过欧阳胜雪的大名,但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姜国年轻一辈站在最高峰的妖孽之一拔剑的气势,当真名不虚传。

“不愧是大先生!”

柯南山赞叹一句,呼啸的风势将他的衣袍层层翻飞,他嘴角挂着一丝笑意,抬手间,翻掌下压,以欧阳胜雪为中心的十米范围,地面蓦然凹陷下去,继而不断向外扩张,强大的气场,滚动着云层,天幕忽然黯淡。

欧阳胜雪眉头紧紧皱着,他手腕翻转,递出一剑。

石柱拔地而起,瞬间掀翻了苍南山广场铺就的石板,朝着柯南山砸去。

柯南山不动声色,轻挥衣袖,风暴凭空生起,撞击着砸来的石块,随着柯南山的手掌缓慢合拢,那些石块仿佛受到了风势的挤压,啪啪啪地崩碎成了齑粉,漫天粉雾四散。

欧阳胜雪踏步上前,仅在一个呼吸间便掠至柯南山三尺之距,身在半空,双手高举着破尘剑,轰然砸落!

剑意肆虐着,切割着柯南山的身体,但柯南山仍旧站在原地,虽然衣袍被划出一道道缺口,但他依然面色平静的缓缓推出一掌,砸落的破尘剑好似受到了某种阻碍,欧阳胜雪更像是直接撞在了墙壁上,嘭地一声弹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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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锦州城里的繁荣景象

璀璨的光芒在苍南山上盛放着。

何峥嵘眼睛放光的盯着那副画面,目睹着这样一场战斗,让他激动的有些难以克制。

叶瑾瑜和江子画的面色有些苍白,他们惊叹于大师兄的强大,也震惊于五境大修士的恐怖,这场战斗终究是有所控制,若是毫无顾忌,全力施为,恐怕这座山峰都将会被夷为平地。

欧阳胜雪的剑和柯南山的剑迸发出来的光芒渐渐消亡。

颤动的山峰也渐渐止息。

柯南山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他的面色也是有些苍白,微微喘着气,惊诧的望着......

《一世剑仙》第二十九章锦州城里的繁荣景象

一世剑仙

第三十章 风靡全城的凝脂膏

那些旗帜上都有字,画舫上站立着不少装扮艳丽的女子,李梦舟怎么着也是流连过温柔乡的少年,一眼便能清楚,那些女子全部来自青楼。

画舫是装饰的很漂亮,供游人乘坐的船,里面的姑娘可能是千金小姐,也可能某位大才子,当然也可以是青楼的女子。

李梦舟倒是不在意画舫里的女子都是些什么人,但是护城河边聚集了如此之多的大姑娘小媳妇,也是颇为壮观的画面,他想着青楼女子吸引的不该是那些装正经的念书人和一些粗老汉嘛?

而那些旗帜上毫无例外的写着‘凝脂膏’三个大字。

李梦舟也不清楚这‘凝脂膏’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从字面意思了解,大概是说肤如凝脂吧?又能吸引来这么多女人捧场,想来应该是和胭脂水粉相关。

萧知南虽然从不涂抹胭脂水粉,但是眼看着现场火爆的气氛,她也稍微有些意动,只是表面上依旧很冷漠,甚至露出嗤之以鼻的样子,说道“不过是胭脂水粉罢了,竟值得如此,简直莫名其妙。”

李梦舟看着萧知南颇有些言不由衷的样子,很是意味深长的说道“那是自然,像咱们萧大仙子,肯定瞧不上这些俗物,毕竟咱天生丽质,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

萧知南冷冷地瞥了一眼李梦舟,虽然话说的没问题,但显然还带有潜台词,不过被萧知南用眼神威胁,李梦舟也不怯,笑着说道“其实你偶尔抹抹胭脂水粉也不错,要不然我去给你买一点?”

萧知南继续冷声道“不需要。”

李梦舟还待说些什么,但是周围的吵嚷声让他识相的闭起了嘴巴。

“郎神医的凝脂膏当真具有那般神奇的效用?”

“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事情啊,画舫上那些青楼女子你真的以为一个个都长得这么好看?都这么年轻?你未免太天真了些。”

“市面上的胭脂水粉稍作打扮的确可能会显得人年轻一些,但是这些青楼女子可都是原本半年都找不到客人的主儿,不是说她们长得有多丑,太丑的话,青楼里也不可能要,但除了那些名牌花魁之类的,稍普通一些的女子也不在少数,但现在一个个都是赛天仙般的存在,都是因为用了郎神医的凝脂膏啊。”

“凝脂膏能够美容养颜,甚至焕发青春,祛痘除纹,简直就像换脸一样,皮肤也能白皙到掐出水来,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那可是神药啊!”

没有女子不爱美,没有女子能够面对痘痘雀斑逐渐年纪变大浮现出来的皱纹而无动于衷,郎神医的凝脂膏能够完全解决一切事情,让年轻的女孩子变得更青春,更好看,让得年纪大的妇人变得年轻,重新充满活力,那绝对是难以抵抗的诱惑力。

有使用过凝脂膏的人赞不绝口,奉为神药,女子的福音,而没用过的仍旧持有怀疑的态度,但想要试用的心理一旦浮现出来就再也无法抑制。

甚至有外地人也慕名而来,他们同样也先是各种询问,终究是担心出现什么问题,可当事实摆在眼前时,任何顾虑都将不复存在。

郎神医显然跟那些青楼女子有合作,而且凝脂膏的确有神效,此刻正很卖力的夸赞凝脂膏,甚至当场检验凝脂膏的效果,特地选出一位相貌丑陋,满脸黑斑的姑娘,在涂抹了凝脂膏,大约盏茶的时间,黑斑便肉眼可见的消掉了不少,皮肤也变得白皙了很多,虽然没有在瞬间变成大美人,但显然已经不能再说丑了。

如此奇效,打消了在场人所有的顾虑,呐喊声近乎把李梦舟的耳膜刺穿。

凝脂膏需要长时间使用,而非一蹴而就,虽然价格昂贵,但是亲眼目睹,家里少不富裕的女子想办法筹银子,而那些贵妇人更是像疯了一般,不惜一掷千金。

李梦舟虽然震惊于现场的氛围,但也没有太多想法,类似凝脂膏的效果寻常郎中自然配制不出来,就算是有名的神医,也最多就是达到凝脂膏初次涂抹的效果,而且也是需要长时间的慢慢来,绝不可能在一盏茶的时间里就有变化,更遑论继续再有更夸张的成效。

但凝脂膏显然是不止如此,仅仅只是初次涂抹,便达到了最好的效果,如果长时间使用,必然能够像那些青楼女子一般,一个个都变成赛天仙的大美人儿。

仅仅只是凝脂膏初次涂抹的效果,药王谷的药师,当然也能炼制的出来,而且同样只需要一盏茶的时间就能有变化,甚至可能把时间缩的更短,至于能不能直接换脸,完全像变了一个人般,李梦舟就不是很清楚了。

但至少凝脂膏目前起到的变化,还不够让李梦舟太过震惊,毕竟他也没见到过那些青楼女子原本的模样。

然而药师除了闲着没事可能会炼制一些这样的药膏,也肯定不会专意去炼,经过药王谷认证的药师可全都是修行者,他们的心思根本不在这方面,而普通的药师虽然称得上是医术界的泰山北斗,可也仅限于普通人,毫无疑问的是,凝脂膏的问世,绝对是世间女孩子的福音,也会成为生意人的争抢目标。

丑陋的人希望变美,而美丽的人当然也希望可以变得更美。

但李梦舟还是小觑了凝脂膏在锦州城的风靡程度,在接下来数日间,近乎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凝脂膏,女人们更像是疯了一样,街上频频可见美艳女子,那些显然都是用过凝脂膏的,一时间好像锦州城再也找不到丑女人,摆在明面的事实,让得那些仍在犹豫的女子也开始不顾一切的争抢凝脂膏,不论花多少银子也要得到手。

虽然有钱人家而言,虽然凝脂膏的价格确实昂贵,但也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可普通的人家就变得很困难了,因为凝脂膏,夫妻之间大吵的情况屡见不鲜。

一开始当然没有这么夸张,但凝脂膏不断的在发酵,渐渐变得不能控制,官府的人也变得忙碌了起来。

但郎神医的凝脂膏是正经生意,虽然扰乱了锦州城的安稳,官府的人也不可能说禁止出售凝脂膏,因为就连府令大人家的那位也是凝脂膏的狂热支持者。

李梦舟实在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凝脂膏居然在短短数日里发酵到如此地步,虽然不是所有女孩子都为了凝脂膏不顾家庭,理智尚存,但是争抢凝脂膏的火爆场面显然一直在日渐壮大。

凝脂膏需要长时间的使用,便意味着需要不断的购买,那花费的银子就会极为庞大,家里如果不衬点,真的可能因为一个凝脂膏就倾家荡产。

莫说普通百姓家里,就是富商权贵人家也是直呼受不了,可是妻子女儿,甚至是纳的几房小妾,一直吵嚷着,他们也只能肉痛的掏银子。

阚杳兮只是锦州城里微不足道的寻常女孩子,说不上多漂亮,但也绝对不丑,但她始终对自己的相貌不满意,凝脂膏的出现,给她带来了希望。

但是凝脂膏的价格太昂贵,就算是把家里所有物件都卖了,也仅仅够买两瓶的,可凝脂膏绝不是只需一两瓶就足够的,人类本身就是不知足的动物,尝到了甜头,不可能选择放弃,肯定希望得到更多,变得更美。

这便好似一个无底洞。

如果不能保持理智,悲惨的命运就几乎是注定的。

但值得推敲的一点是,郎神医并未明说需要用多少凝脂膏,那么在购买者的潜意识里,便自然浮现出了只要一直使用凝脂膏,就能变得越来越好看,甚至不惧衰老。

当然也有人对此提出过疑问,但是否继续购买凝脂膏全看个人,又非郎神医逼迫,这件事情也就没有翻出什么浪花,反而渐渐地所有人都认定了只要不断使用凝脂膏就能永葆青春的‘事实’。

哪怕是已经有了年纪的妇人也能借着凝脂膏变得年轻,那么她们就更加不愿意重新变老,毕竟那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

对夫妻感情也是很有影响的,男人终究还是喜欢年轻些的,如果变成了黄脸婆,又靠什么来抓住男人的心呢?

而且正如李梦舟在护城河初见凝脂膏的时候,仅仅只是震惊了一下,官府当然也对凝脂膏进行过考察,甚至有修行者检验凝脂膏是否存在危害性,然而在修行者的眼界里,凝脂膏这种东西,是药师能够炼制出来的,郎神医虽然不是药王谷的药师,但也是观想到天地灵气的异人,能够炼制出凝脂膏这种东西也并不稀奇。

官府能够做的也就是治理因凝脂膏而变得稍显混乱的锦州城,而去凝脂膏吸引来了越来越多的外地人,对于锦州城来说,也不是坏事,官府也没理由制止,甚至还需要支持才对。

阚杳兮掏出了自己的私房钱,又找小姐妹借了点,终于购得一瓶凝脂膏,明显的效果让她很是惊喜,迫不及待就想要出去炫耀一番。

但刚出门,便看到一名青年男子站在那里。



第三十一章 孟青和阚杳兮

孟青是在官府当差的,主要是对文书仓库的管理,但他并非主簿,只是主簿手底下的人,每月拿着稀少的俸禄,虽然比专门抬轿子的人和厨娘丫鬟的级别高一些,但也是属于官府里很底层的,而因为是跟着主簿,倒也没有太糟糕,甚至有可能在未来接任主簿的位置。

但也只是有可能,而且主簿什么时候卸任不好说,孟青需要做好可能在这个职位上坐几年,甚至十几年时间的准备,在其他方面倒好还说,但他年纪本来也不算小了,早到了该成亲的年纪。

他和阚杳兮算是相互爱慕,虽然没有到私定终身的地步,但也是有了非对方不娶不嫁的念头。

可是成亲并不是一件小事,阚杳兮的家世并非多么富有,但也不算穷苦,可孟青就是真的穷苦小子了,阚杳兮的父母对他也是颇有些意见。

虽然能够有机会接任主簿的职位,但也起码也得有十年时间,谁能够等得起?就算阚杳兮等得起,她父母也不会让她等,女孩子的青春总共才有几年?如果孟青没有本事,这场婚事就没有等待的机会。

但其实阚杳兮很爱孟青,孟青也很爱阚杳兮。

孟青是一个读书人,相貌白净俊朗,很有才华,只是他错过了考书院的时间,梨花书院开考和朝试的时间是紧接着的,成绩好的人,能够在梨花书院修习,只要想当官,那就是注定的,不会存在任何问题,甚至官职还不会低。

但如果考书院落榜,依成绩高低,过低者就只能返乡,偏高一些又未够梨花书院的标准,便是再经历朝试,正如当初和关慕云一起考书院的王川。

而就算朝试考出了成绩,也只是从底层开始做起,最多也就是当个县令,但考入书院的学子,却是能够直接入朝堂的,是真正的栋梁之才。

孟青错过了时间,只能等待下一次机会,而在此期间,他需要活着,便找了帮着主簿管理文书的工作,也是他有一定的才华,否则这个职位也不是随便读过几本书就能胜任的。

可以说,孟青的潜力还是很高的,退一步可在十年里接任主簿的职位,进一步也只需要等待短短几年,只要能够考入书院,那就是一步登天,而且就算从书院落榜,他也有机会谋个县令,怎么着都不可能是一个普通人。

但落魄一时,谁又会在意你未来怎么样,那毕竟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也只有家人和爱人才会支持,但除了家人外,没有人会永远支持你。

至少孟青现在还有阚杳兮在支持着他。

但是最近也出现了一些状况,因为他发现阚杳兮在到处借钱,甚至听闻了一些那些被阚杳兮借钱的人口中很不好听的话。

他以为阚杳兮遇到了什么困难,专门向主簿预支了俸禄,虽然不是很多,但他要尽自己所能的帮助阚杳兮。

因为公务繁忙,他也已经多日未见阚杳兮,此刻见到,他很是惊讶。

在他想来,若是阚杳兮遇到了什么困难,应该是满面愁容才对,但现在的阚杳兮却是红光满面,别提有多精神了,而且整个人的气质都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虽然他并不是很看重相貌这种东西,但也能够明显看出来,阚杳兮比以前好看了不止几倍。

联想到最近有关凝脂膏的事情,孟青很是诧异的说道“杳兮,你也买了凝脂膏?”

阚杳兮很欣喜的在孟青面前转了一圈,说道“果然有这么大的变化嘛?凝脂膏可真是好东西,幸好我没有犹豫。”

跟她父母不同的是,阚杳兮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配不上孟青,因为孟青长得很好看,但她并不好看,她已经苦恼了很长时间,总觉得孟青有一天会离开她。

她对凝脂膏的渴望很浓烈,因为那是爱情在支撑着她,她可以为此不顾一切。

孟青一时间有些不能理解,他清楚凝脂膏有多么火爆,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就算是男人也不例外,但凝脂膏的价格是真的很贵,总要量力而为,现如今已经有不少夫妻闹到了官府,甚至出现了休妻或和离的情况。

一瓶凝脂膏的价格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那是可能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难道为了美,连家都不要了?

虽然这种情况很少,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偏激,但也是确实存在的。

现在阚杳兮也买了凝脂膏,不由得让孟青很是担忧。

官府对凝脂膏的接触很多,他也很清楚,一开始只是想着就买一瓶凝脂膏的女子,因为抵抗不了继续变美的诱惑,在一瓶凝脂膏的效用失去时,容貌再次变得不堪时,心里无法接受这种落差,又会继续购买,从而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但孟青当然也没办法直言说些难听的话,只是劝导性的说道“杳兮,你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看的,凝脂膏这种东西就是无底洞,买一瓶也就算了,千万不要继续买。”

读书人的知识是最充足的,但绝对不算是最会说话的,甚至有些读书人的嘴巴很笨,脑筋也很直,虽然读书人里面有不少嘴巴很厉害的,可对花言巧语这种事情还是不擅长的。

读书人多数是固执迂腐的代名词,大道理一篇又一篇,不能否认有一些读书人与众不同,但孟青显然就不在此列。

不过,孟青对阚杳兮的关怀,也是表露无遗的。

他只是很担心阚杳兮也会对凝脂膏上瘾,从而把家里的银子全都花出去,虽然他已经在尽力挣银子,每日每夜的待在文书室里,但如果碰到凝脂膏这种奢侈物品,恐怕将会是很惨的事情。

而最重要的是,他见到过因凝脂膏而变得疯狂的女子,他不希望阚杳兮也变成那样。

阚杳兮沉浸在自己皮肤变得水嫩,变得更好看的喜悦里,她也没有认真去听孟青的话,只是很开心的拉着孟青,像是很随意的说道“我就只买一瓶,这东西这么贵,就算再好我也买不起。”

阚杳兮心里只是想着要让孟青看到最美的自己,其他任何事情都不重要。

而孟青也只是很宠溺的看着阚杳兮,他当然会无条件的相信阚杳兮,而且他也坚信阚杳兮是有自己想法的女子,只要阚杳兮开心,他便开心。

入夜,天气依然燥热。

但锦州城的热情不减。

李梦舟和萧知南住在锦州城的仙府客栈里,他们没有住最奢华的独立院落,而只是普通的两个房间,仙府客栈里有着不少修行者,有就近的山门弟子暂住,但大多数都只是山野修士。

萧知南也算是目睹了凝脂膏的火爆,在短时间里席卷整个锦州城,甚至周边城镇,当真匪夷所思。

她虽然也对凝脂膏有所意动,但是那么昂贵的价格,仅仅只是买一瓶档次很高的胭脂水粉,她显然不愿意,她就算有银子,也不会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而李梦舟一直想着的却是那位郎神医到底因此赚了多少银子,这简直就是暴利啊。

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原来药师是这么能赚钱的啊。”李梦舟回想着在树宁镇里曾经混吃等死的龙老,虽然他猜测龙老也只是一个野外游医,但在普通世俗里绝对是神医的级别,怎么着也不会比锦州城里的郎神医差,却在树宁镇连吃个饱饭都够呛。

虽说龙老对他有所企图,但终究朝夕相处了那么久,哪怕李梦舟亲手杀死了龙老,但其实也并没有多么恨他,他能依靠着被药浴淬炼过的体魄,多次死里逃生,也都是龙老的功劳,他其实反而很感激龙老。

但龙老想要杀他,他也不可能坐以待毙,每次想起这件事情,他便会多一些感伤。

现在回想起来,树宁镇的那三年,多么自由自在,而又无忧无虑,现在再想回到那个时候,已经是不可能了。

但他还是想要吐槽一下,虽然树宁镇里有钱人不多,但凭着龙老普通药师的身份,怎么着也能挣些银子吧,何苦他每日里还要打零工,几乎树宁镇里所有人的忙都帮过,才勉强挣到一日三餐的铜板,若非能够在王盼儿那里免费蹭豆腐花吃,怕是要生活的很艰难。

他显然把自己当‘浮生’时挣到的数百两银子藏起来不花的事情给选择性遗忘掉了。

树宁镇并非西北边境唯一的镇子,虽然大多穷苦,饿死冻死被杀死的人不计其数,但总会有部分手里衬着银子的人,而李梦舟能够在短短三年间筹足数百两银,积少成多之下,足可见他当时在边境杀了多少人。

李梦舟也不是很想去回忆那些事情,微微摇头,看着萧知南说道“凝脂膏现在已经被疯抢,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你就不想也买来一瓶试试?”

他能够看得出来,其实萧知南也对凝脂膏很感兴趣,只是因为性格的缘故,让她刻意不表现出来,其实心里是很喜欢的,终究是女孩子,喜欢胭脂水粉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第三十二章 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萧知南说道:“凝脂膏在锦州城虽然很火爆,但那凝脂膏的效用也是有些奇怪,好像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紧跟着又会变回原样,就需要继续购买凝脂膏。”

“这倒是很像普通的胭脂水粉,抹上了,自然变得好看,洗掉之后,也就恢复了本来模样。凝脂膏的效果只是更夸张一些,但卖得这么贵,显然是不单纯的,而我们近几日里所见所闻,明显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李梦舟倒是没有想得那么多,此刻经过萧知南的提醒,他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那位郎神医能够炼制出来凝脂膏这种堪称变脸的胭脂水粉,那么最起码也是区别世俗郎中,够资格称为药师的存在,只是在于有没有得到药王谷的认证罢了,而至少能够证明郎神医哪怕不是修行者,也是观想到天地灵气的异人。

既然已经炼制出了凝脂膏,便不可能在涂抹之后还能像寻常胭脂水粉那般,‘清洗’掉之后,就露出本来的‘素颜’,如此一来,凝脂膏的价值就没有那么高了,最多也就是比寻常的胭脂水粉强一些,可以卖得很贵,但也不能太贵,当然,若是奸商的话也不会在意这些。

真正出自药师之手的凝脂膏,哪怕仅仅只是涂抹了一次,也不会有其他副作用,更不该存在能够‘清洗’掉的情况,只会随着年龄增长,效果自然的变弱罢了。

而郎神医的凝脂膏是很不同的,因为可以随着不断涂抹,变得越来越漂亮,或许正是如此,这种凝脂膏没办法持久。

真正药师炼制出来的凝脂膏是区别于普通的胭脂水粉的,是能够排出人体内的杂质,来达到美容养颜的效果,改善的人本身的体质,会相比同龄人年轻很多,但是到了一定的岁数,该有皱纹还是会有,不可能永葆青春,因为就算是修行者也做不到这一点。

但郎神医的凝脂膏效果是摆在眼前的,这反而就是最不寻常的地方。

连药王谷的药师都做不到的事情,区区一个郎神医何德何能?

但是除了凝脂膏有限制,若不持续使用,就会变得没效果这种情况,倒也的确没有其他副作用,有的也就是不断消耗购买者的财富罢了,人家有钱买,别人也管不着。

然而凝脂膏的诱惑力太大,这必然会存在那些买不起凝脂膏的女子,开始利用各种手段去获得,甚至丢弃自己的尊严。

除了对美的抵抗力外,虚荣心也是很大的一种成分。

但这种事情李梦舟貌似也管不着。

这只是很正常的生意罢了,有人卖,有人买,没有那个本事,却非要去买,最终的后果也是外人管不着的。

唯一让李梦舟有些猜想的是,不具备真正药师炼制的凝脂膏效用的凝脂膏,却能够随着一直涂抹而发挥出更强效用,怎么看都只是半成品,不可能一点副作用都没有,只是目前没有显现出来罢了。

能够让人永葆青春的凝脂膏,当然是很大的突破,但郎神医炼制的凝脂膏明显还存在着问题,是不应该直接出售给百姓的,若往坏处想,这便是纯粹的为了敛财,而不顾百姓生命安危,若不出问题还好,一旦出了问题,必然会是很严重的。

虽然李梦舟觉得凝脂膏这种东西根本不靠谱,但他同样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有药师炼制出能够永葆青春的神药,也许那郎神医确实有这种本事呢。

对此,李梦舟便也没有再多的想法,他不是药师,也不是生意人,更不是官府的人,问题没有出来之前,他也没有心思去理会。

否则的话,凝脂膏如果没有问题,他要是因为猜想就去指责,怕是会被天下女子给撕碎,哪怕他是出于好心。

“按照常理来说,凝脂膏可能的确存在问题,但那也不关我们的事情,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那个郎神医要是真的炼制出了能够永葆青春的凝脂膏,不能说是好事,但肯定也不会是坏事,谁不想永葆青春呢。”

“修行者追寻‘长生’的目的是什么?就是想要永远年轻,而且不死。如果真的有能够永葆青春的药,对于修行者而言,怕也是极好的事情,虽然我觉得这种事情不太可能,若是普通药师就能够解决这样的问题,是不是有些太讽刺了?”

‘长生’一直以来都是很虚无缥缈的东西,就算是修行者也没有很坚信,因为他们一直追寻着,却从来没有人真正做到过,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无非也就是修行道路上的信仰罢了。

......

李梦舟和萧知南在锦州城待了七日,除了找寻山外人的踪迹,也在于锦州城很大,想要把所有地方逛一个遍,也是不容易的事情。

在这七日里,凝脂膏的火爆一直都在持续,目前依旧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李梦舟他们也就更加没有心思去理会了。

时值正午,李梦舟和萧知南来到了锦州城最后一个地点,除了这里,他们已经把锦州城所有角落都踏了一个遍。

这里是一条街,相对来说算是冷清的,而且这里住着的人也是非富即贵,因为他们喜欢清静,才会选择住在这里。

而在某个巷子口,孟青正在注视着街上的风吹草动,他的眼神有些无精打采,面色也很苍白,显得很颓废,而且他穿着一身黑衣,手里还握着一把匕首。

他似乎已经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

他一直在吞咽着唾沫,貌似很紧张。

反复握紧匕首。

在某一刻,有人进入了他的视野,那无神的眸子蓦然间焕发了一丝色彩。

他伸手用黑布蒙住脸,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快速朝着巷子外跑了过去。

“别动!我只求财,不要命!”

孟青伸手锁住对方的脖颈,用匕首抵在对方的后腰处,有些色厉内荏的低声威胁道。

“这位兄台,你这是做什么?”

孟青锁住对方脖颈的手臂用力,压低声音用吼的方式说道:“我说了,我只求财,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把银子都给我,我就放了你们!”

他仅仅是控制住了男子,而在男子旁边还站着一位女子,他显然觉得女子没有什么威胁,而且只要控制一个人就好,从这里也能看得出来,他真的半点经验也没有。

就算他控制住了男子,但就是站在原地丝毫不躲藏,且不说男子能不能摆脱控制的问题,但凡有过路的人出现,事情瞬间就得暴露,而被无视掉的女子此时也可以大喊大叫,到时候他除了跑路,就只能是被逼无奈的杀人了。

而这显然都不是他想要的。

“兄台,我有一个疑问啊,现在可是大晌午的,你穿着夜行衣,是不是显得太猖狂了些,虽然这条街很冷清,但也不是没有人啊,你就不能选一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么?”

孟青也是有些发懵,他只是想着做坏事肯定要穿夜行衣,但是忽略了现在是白天,他这副装扮就算没问题也有问题了。

也不知道来这里之前,有没有人察觉到异常,直接报官。

想到这里,孟青彻底慌了神。

他选择这条街,当然是因为这里住着的人多数很有钱,可他埋伏在那条巷子里之前,可是穿着夜行衣直接走过来的,而且没有蒙面,大白天的穿着夜行衣,虽然可能只会觉得奇怪,但也难保不会有人联想到什么,直接去报官啊。

而被孟青劫持的男子当然就是李梦舟,旁边被认为没有威胁的女子毫无疑问的就是萧知南。

他们都颇有些无语。

其实在孟青从巷子里跑出来时,他们就已经注意到了,孟青能够跑到李梦舟身后,轻而易举的劫持到他,当然是因为李梦舟根本没反抗。

他们只是没想到居然会遇到如此白痴的劫匪。

李梦舟有陪孟青玩玩的想法,但萧知南却不会给面子,当即便直接把末花剑横在了孟青脖颈处。

虽然末花剑并未出鞘,可那冰冷的寒意依然让得孟青打了个寒颤,仿佛有一种如坠冰窟的感觉,握着匕首的手也有所僵直,而李梦舟也趁此逃脱了孟青的‘控制’。

“你胆子可真不小啊,这里可是锦州城,你居然当街劫财,大白天的还穿着夜行衣,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李梦舟当真觉得有些好笑。

而萧知南提剑微挑,孟青脸上的黑布就掉落了下来,这就是彻底的暴露了身份。

孟青面若死灰。

他苦闷地说道:“我以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李梦舟说道:“看得出来。”

孟青继续苦着脸说道:“我今日已经成功了一次,现在是第二次,但我依然感到很害怕,果然是要遭报应的。”

李梦舟很惊讶的说道:“你居然还成功了一次?我还真的小瞧了你呢。”

他想着遇到如此白痴的劫匪,被成功劫财的那个人岂不是更白痴?

第三十三章 姓郎的那个神医(上)

在巷子口的石头上,李梦舟和孟青并排坐着。

有路过的行人很奇怪的看着他们,虽然孟青穿着夜行衣,但正常情况下,百姓显然也不会想太多,只要不是蒙着脸,拿着刀的,穿一身黑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可能联想到其他地方去。

况且夜行衣和正常的黑色衣服还是有区别的,正如李梦舟也是穿着一身黑,但布料皆属上乘,也有花纹,而夜行衣是真的一身黑,布料也是很普通的,谁会穿着那种看起来就很贵的夜行衣?

有那银子,也不会夜行了。

就算是因其他缘故要夜行的,并不缺银子,可只要不是经常做,也没必要专意制作一件很上乘的夜行衣,除非是有着特殊癖好。

所以之前孟青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换个思路来想,布料粗糙的同色衣服,在富贵人家里的小厮不都是那样的穿着?

若非自己心里有鬼,其实真的没有人会去在意。

唯一可能出现状况的也就是富贵人家的奴仆也不会穿着一身黑,多数是青衣或是灰衣,孟青的装扮也只是会引得百姓投去奇怪的眼神罢了。

萧知南背靠着墙壁,她虽然不是很理解李梦舟为何要跟孟青说话,但是听闻着孟青的过往,她倒也是渐渐入了神。

孟青虽不像关慕云那般在上庐有着极高的人气,被誉为上庐第一才子,但孟青在锦州城也的确是曾经有名的才子,至少是很有希望考入梨花书院的。

就算孟青没有修行资质,他也能够依靠才华进入书院,被培养成为姜国的栋梁之才,梨花书院终究是一座书院,里面除了修行者外,最多的便是读书人了。

而孟青之所以错过了考书院和朝试的时间,是因为当时母亲病重,他全身心的照顾母亲,但最终母亲还是撒手人寰,只能说是孟青的时运不济。

梨花书院和朝试皆是三年一次,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孟青也只需要再多等三年,考书院或入朝试,终归还有机会,长远来看,孟青的未来也是无可限量的。

但孟青终究是错过了去年的考试,有人借此嘲讽他,也不可避免,在那一天没有到来之前,孟青都只能习惯这样的事情。

有人嘲讽,自然也有人欣赏,除了阚杳兮外,主簿无疑便是最欣赏孟青的人,管理文书的职务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主簿的地位在官府里也很高,虽然给孟青的俸禄没有多少,但是足够养活他,而且省着花,还能有点剩余。

在孟青最困难的时刻,主簿对孟青的帮助,显而易见是排在第一的。

阚杳兮是孟青的精神支柱,而主簿便是他生活上的支柱,让他不至于饿死。

读书人在姜国的地位是高于寻常人的,但也要具备一定的才华,不是因为你是读书人,就对你高看一等,主要还是看你肚子里有多少墨水。

孟青之所以沦落到拦路劫财的地步,归根结底还是凝脂膏惹的祸。

而问题也出在阚杳兮的身上。

“郎神医的凝脂膏确实堪称神药,居然能够让人焕发青春,不仅仅是消除皱纹,美肤祛痘那么简单,是真的变年轻,而且变得更美。”

“杳兮自从用完一瓶凝脂膏之后,短短几日,她的皮肤就出现了一些问题,变得很暗沉,而且也生出了一些雀斑,那几日,她的精神都变得有些萎靡,我能够明显看得出来,她变得有些不太正常,而只有继续使用凝脂膏才能解决这种问题,杳兮终究还是瞒着我买了第二瓶。”

说到这里,孟青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的继续说道“但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因为没有银子买凝脂膏,杳兮居然瞒着她的父母,偷出房契,把祖宅给卖了!”

事实上,得到银子的阚杳兮直接买了两瓶凝脂膏,因为祖宅面积不大,位置也不算很好,其实并不值多少银子,但居然仅仅只够买两瓶凝脂膏,也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若是省着点涂抹凝脂膏,两瓶的量也足够用小半个月,甚至大半个月的了,但是阚杳兮在短短几日里便用完了。

从而祖宅被偷偷卖出去的事情也瞒不住,因为有人直接登门,要把阚杳兮的父母都赶出去,这件事情也闹到了官府,孟青也是因此才得知这件事情。

他有去找过阚杳兮,但是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居然让他有些认不出来,阚杳兮的相貌不仅有了很大的变化,就连气质都变了,对凝脂膏的疯狂程度,让得孟青感到不可思议。

他劝阻阚杳兮,甚至也想办法要帮她把祖宅重新买回来,虽然他根本没有那么多银子,但是想着也只能去找主簿借,可阚杳兮竟然把他借来的银子,又买了凝脂膏。

孟青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听着这些,李梦舟很是不明所以,说道“只是区区一个凝脂膏罢了,就算有着很神奇的效用,也不至于搞成这个样子吧?既然没有银子,何必非要去奢望,到最后弄得连家都没了,而且等她把凝脂膏再用完,岂非还要继续买?到时候,银子又从哪儿来?这是死局啊。”

这件事情其实也不好论断,凝脂膏是商用的,购买者也都有自己的思想,不能说全是凝脂膏的错,只能说两者都有问题,凝脂膏要价太贵,而且一旦沾上了,就得买一辈子,用到死为止,换而言之,这和毒药也没有什么区别。

但话说回来,又不是郎神医逼着姑娘们买的,是她们自愿要买,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是因为要买凝脂膏居然偷偷把祖宅都给卖了,而孟青帮助阚杳兮借来银子是为了重新买回祖宅,也被她转手又买了凝脂膏,这怎么着也说不过去,是真的魔怔了。

凭借孟青现在的情况,能够借来那么多银子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算是把孟青也给坑了,同时也坑了借给孟青银子的主簿。

萧知南微微皱着眉头,忽然说道“若非是阚杳兮对美有着超乎想象的痴狂,让她失去了理智,就是凝脂膏本身存在着问题,迫使着购买者失去理智。”

李梦舟也蹙起眉头,说道“那就是郎神医刻意为之了,正常生意倒还好说,如果耍了一些阴狠地手段,那么官府就可以针对凝脂膏进行严查了。”

他本来就对凝脂膏存在着一些疑心,只是在于不算特别了解药师,不能保证郎神医是不是真有本事炼制出永葆青春的药,但如果凝脂膏是这种大肆敛财,且对使用者存在危害的话,身为观想到天地灵气,勉强算是半个修行者的郎神医,就是犯了重罪了。

毕竟凝脂膏涉及到的范围太广,使用者也是几何倍数的增长,若凝脂膏真的存在问题,那么受害者将会是很庞大的数量。

对于整个姜国而言都是很大的事件。

但李梦舟有些想不通的是,若郎神医的目的是敛财,那么推出有问题的凝脂膏,可是要承受着很大的风险,这是真的属于要钱不要命的?

而现在孟青劫财的目的,显然也是为了给阚杳兮筹银子买凝脂膏,因为他劝阻不了,又不忍看着阚杳兮日渐憔悴,且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他。

孟青在碰到李梦舟和萧知南之前,已经成功劫到一笔银子,虽然数目不多,但也是犯了罪,而且也勉强算是在职人员,是官府的人,这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了。

为了心爱的女子,孟青做到这般地步当真是可歌可泣,但是方式方法显然不可取。

李梦舟相信,在锦州城甚至周边城镇里肯定也有类似这样的事情发生,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像孟青这样,但类似的事件绝对不仅仅只有孟青和阚杳兮。

而闻听得李梦舟和萧知南的话,孟青很是诧异的抬头说道“凝脂膏有问题?”

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凝脂膏有问题是必然的,药师炼制出来的真正的凝脂膏,因灵植的缘故,昂贵是必然的,但绝对不是一次性用品,哪怕效用没有郎神医的凝脂膏那么夸张,但肯定是不存在任何副作用。

而且只需要买一瓶就足够了,因为药师炼制出来的凝脂膏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只是闲暇之余弄出来的玩意儿,就好似给人洗经伐髓一样,彻底改善体质,从而让得相貌和皮肤都有显著的变化,但这种体质的改善,相当于是排出体内毒素,类似叶桑榆那般危及性命的体质,显然是起不到作用的。

郎神医的凝脂膏虽然效果夸张很多,但也只是在涂抹时才有用,一旦用完,就得继续买,否则就会变回原样,甚至变得更糟糕,而且也没有起到改善体质的作用,这本身就是很大的问题。

也许是朗神医的目的在于敛财,刻意减低了凝脂膏的效果,但不能否认的是,这种凝脂膏真的可能会危害使用者的身体健康。

孟青也是属于有病乱投医,在听闻凝脂膏可能存在问题时,他当即便想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府令大人,若能禁止凝脂膏继续出售,阚杳兮的问题自然就能解决了。

他很是希冀的看着李梦舟。

“凝脂膏具体存在什么样的问题我不清楚,但如果持续使用的话,很可能会对身体以及精神造成影响,当然,也会对口袋里的银子造成影响。”

孟青稍有疑虑的说道“你如何肯定?凝脂膏在锦州城问世早已是半月之前,一开始很多人对价格和所谓神奇的焕发青春的效用抱有怀疑态度,才使得凝脂膏没有直接火爆起来。”

“但是在事实逐渐摆在眼前时,短短数日间,凝脂膏便风靡全城,至今也没有出现很大的问题,除了那些买不起的人,做出了一些让外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举动外,但这种事情本身就不好说,也怪不得凝脂膏,只能说,它的确有那种效果。”

李梦舟说道“如果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能直接暴露出凝脂膏本身的问题,那个郎神医怕也不敢拿出来,他肯定会在预定的时间里疯狂敛财,继而及时抽手,逃之夭夭,我估计,应该也很快了。”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虽然李梦舟也不算内行,但他是修行者,郎神医炼制出来的凝脂膏有问题是必然的事情,只是因为凝脂膏的确存在,身在锦州城的修行者,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问题,而郎神医或许也是清楚这些,肯定会在事情彻底暴露之前收手。

孟青因为阚杳兮的缘故,心里也希望凝脂膏有问题,那么官府就可以介入,但凝脂膏的火爆程度是难以想象的,多少权贵家的女眷都对凝脂膏痴狂,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直接对凝脂膏下手,怕也是很难的事情。

他终归也是在官府里待了半年的时间,多多少少也能了解一些普通百姓不明白的事情,面对暴利的凝脂膏,跟官府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关系,但也脱不了关系,而且有生意人也会打凝脂膏的主意,这是必然的事情,多方牵扯下,已经不单单只是郎神医一个人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早已变得极其复杂。

第三十四章 姓郎的那个神医(下)

他轻叹一口气,望着李梦舟说道“凝脂膏是出自郎神医之手,而郎神医现如今在锦州城可谓如日中天,拥有很大影响力的商家都跟郎神医有合作,就算凝脂膏真的有问题,但在问题没有彻底暴露出来前,谁也没办法左右什么。”

“就算是官府强制性介入也很难,而且官府也没理由介入,我人微言轻,谁会相信我,去冒着得罪锦州城所有商户以及那些可能来自权贵人家里的买家的风险?”

李梦舟沉默不语。

他其实没有多少心思去管这件事情,但如果郎神医真的有所图谋,不顾百姓安危,利用半成品的凝脂膏大肆敛财,身为天枢院的‘青九’,也算是朝堂专臣,确在他职责范围内。

而且青一专意提醒他执行天枢院的任务,而任务不单单是诛灭山外人,因为他是离宫剑院的弟子,这同样是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主要的是,他在世间行走时,除了离宫剑院七先生这个身份外,还有天枢院‘青九’的身份。

他能做的便是通知天枢院这件事情,而不能直接无视。

江听雨是对他有恩的,他不能把天枢院不当回事,而且若他选择不去管,凝脂膏确实存在问题,遭殃的是锦州城的百姓,那他就有纵容之责了。

萧知南这时淡淡说道“凝脂膏有没有问题,直接去找那位郎神医不就好了。”

孟青眼前一亮,如果郎神医承认了这件事情,那就好办多了。

但他很快又颓然起来,且不说能不能见到郎神医,他又如何让郎神医配合呢?让郎神医向所有人指明凝脂膏有问题?恐怕就算是傻子也不会这么做。

李梦舟反倒是很开心的说道“对啊,直接去找郎神医就好了,如果他敢给我耍手段,就当场弄死他。”

孟青“”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要弄死郎神医?

且不说就算郎神医死了,但是锦州城的那些商户也依旧掌握着凝脂膏,肯定不会放弃,而杀人本身就是大罪,把郎神医杀死的罪名更大,因为在凝脂膏的问题没有暴露出来前,郎神医被人杀死,那可是大问题。

李梦舟当然不是真的要弄死郎神医,凝脂膏的问题不解决,杀死郎神医也没啥意义,他只是表明了态度罢了。

但孟青显然没办法理解这件事情,他想着自己在这里可是准备着劫财的,而且恰巧劫到了李梦舟,现在看来,李梦舟貌似也不是什么善茬啊。

而更让他觉得诧异的是,他为什么要和李梦舟说这么多话,甚至把自己的事情差不多都告诉了李梦舟?

他苦恼的拍拍脑袋,想着自己是不是疯了?

而李梦舟却没管孟青,以最快速度把这条街搜查一遍,确定锦州城里没有山外人后,他重新站在愣神的孟青身边,微笑着说道“去见姓郎的那个神医!”

锦州城的凝脂堂便是郎神医的医馆,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的异人,在各行各业都可以成为翘楚,因为他们具备寻常人不具备的奇异能力,可相比修行者而言,异人真的没啥好说的,也就是能够在普通人眼里高高在上。

郎神医已经年过半百,他的神医之名也不是因为凝脂膏才出现的,在他没有炼制出凝脂膏之前,他的医术在锦州城也是首屈一指,很多疑难杂症都能够被他一眼洞穿,得到有效的治疗。

这全都归功于那天地间萦绕不绝的灵气。

能够炼制出凝脂膏其实也是机缘巧合,因为郎神医曾有幸接触到一位出自药王谷的药师,也有幸认识到了凝脂膏这种东西,而因凝脂膏只是药师们闲暇之余弄出来的东西,他们本身就是修行者,已经不需要洗经伐髓,凝脂膏对他们而言根本就是无用之物,但于郎神医而言,那可是神药!

他从那名药师手里得到了一瓶凝脂膏,回到锦州城便开始研制,然而对于药师们来说,只是很寻常的东西,却是难倒了郎神医。

因为他提取出来的很多药材成分,很多根本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他也清楚那肯定是具备灵性的植物,于是他便花费了很长时间及庞大数目的钱财,终于搜集齐了炼制凝脂膏所需的灵植。

可就算所需灵植全部弄到手,他也未能直接炼制出来凝脂膏,直至钱财耗费到已经吃土的时候,算是勉强让他找到了一些眉目。

而出自他手的第一批凝脂膏也很快问世。

但貌似依旧欠缺了一些什么,在他暗中找人实验之后,更确定了这个问题,他炼制的凝脂膏并不具备洗经伐髓的效用,而且时效有限,但凡用了凝脂膏,且仅一日时间不再用,就会出现很大的副作用。

在他把时效尽量延长一些,因为实在穷到快要饿死的地步,他决定要把凝脂膏的名气打出去,而且宜早不宜迟,一旦凝脂膏的副作用出现,他就彻底完蛋了。

其实不断使用凝脂膏的作用便是延长副作用发作的时间,而就算只用了一次,他也已经尽量把时效延长到了极限,只要不超出预计时间,敛到足够的钱财,他就会第一时间离开锦州城。

就算是他也没有想到,凝脂膏居然会如此火爆。

短时间里就已经让他舔银子都舔不过来。

如此可观的现象,让他渐渐也变得不满足起来。

而有了资金,他便开始继续研制凝脂膏,若能够把副作用消除,他便不需要跑路,而且可以赚到几辈子也花不完的银子。

更重要的是,有一些没银子买凝脂膏的女子,愿意用别的东西来换,至于是用什么东西来换,那绝对是能够让郎神医感到焕发青春的事情。

如此一来,郎神医就更加不想要放弃如此暴利的凝脂膏,如果只是一次消耗掉,日后都只能躲躲藏藏,就未免太可惜了。

此刻的郎神医正很认真的洗着脸,洗着手,因为又有想要得到凝脂膏的姑娘找上门了。

直接来找他,除了想要寻求合作的商户外,显然不是要用银子来买的,因为那种情况郎神医根本不用出面。

这是有人想要用别的东西来换。

郎神医红光满面,可谓意气风发,半百的年纪,面色却红润的很,只是那种红润稍微有些不太正常。

他缓缓推开门,外面正站着一位怯生生的少女。

有小厮朝他点点头,便识趣的退开。

郎神医打量着那少女,心脏不由有些揪紧,尤其那少女紧张羞涩的模样,更是让他浑身都有些颤抖。

很明显,眼前的少女是涂抹到凝脂膏的,她的肤色,她的相貌,她的气质都显得脱俗,那简直美到了极致。

而站在郎神医面前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阚杳兮。

正值申时,阳光依旧耀眼,但已不显得那般毒辣,可燥热的气氛弥漫着锦州城,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抛头露面的大姑娘小媳妇,她们皆是一个个美艳不可方物,简直让得锦州城不似人间。

李梦舟也是有些暗暗咂舌,虽然在锦州城里的七日里,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幅景象,但遍地都好像皇帝陛下后宫佳丽般姿色的妙人走来走去,也是很难短期里视若无睹的。

在他们来到凝脂堂的时候,这里也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凝脂堂开始是医馆,而因凝脂膏的问世,这座医馆更名为凝脂堂,也是郎神医名下唯一的产业。

锦州城跟郎神医有合作的商号都出售着的凝脂膏,而郎神医名下的医馆当然也是重要的门铺,而那些商号已经把凝脂膏出售到锦州城之外,纵使有着多方销售,但医馆门前依然排着长队。

就在孟青踏入凝脂堂时,街上有貌似路过的行人突然挡在了李梦舟的面前,对方没有驻足,只是有一句话轻飘飘的落入李梦舟的耳畔,让他的神色变得有些怪异。

他望了一眼萧知南,微笑着说道“看来我不能置身事外了,虽然已经打算这么做,但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

萧知南默默看了一眼已经消失不见的身影,淡淡说道“天枢院的暗探?”

李梦舟点了点头,有天枢院的暗探很明确的告诉了他,郎神医和凝脂膏存在的问题,让他随意而为。

虽然锦州城表面上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天枢院暗探都是很厉害的人物,暗地里早已经出现了问题,只是那些跟郎神医合作的商号唯恐受到影响,居然很胆大妄为的擅自把问题给解决掉了,甚至是已经闹出了人命。

眼见着孟青在尝试跟凝脂堂的小厮交涉,貌似没有受到待见,他当即把拔剑出鞘,提着乌青剑直接踏破了凝脂堂的门槛。

既然天枢院已经表明可以让他任意而为,那他自然不想让事情变得麻烦,不如干脆一些。

正排队买凝脂膏的人看着提剑进来的李梦舟,纷纷惊叫起来,而凝脂堂的人也是反应很快,瞬间便围住了李梦舟,大声喝道“来者何人?想要在我们凝脂堂闹事么?是谁给你的胆子!”

第三十五章 脑袋上很鲜荧的颜色

孟青本来还很郁闷,凝脂堂的态度很不好,根本不给他去见郎神医的机会,正愁苦着脸,忽然看到李梦舟如此作为,他也是瞬间呆滞在原地。

“姓郎的那个神医呢,让他给我滚出来!”李梦舟很嚣张,目光扫视着凝脂堂那些人,冰寒的杀意浮现,在场的所有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眼见没有人说话,李梦舟很是不悦的说道“这句话我不会说第二遍,你们最好乖乖配合,否则”

话音刚落,他缓缓递剑,剑气呼啸纵横,凝脂堂里的柜台直接崩碎,墙壁也是大面积龟裂,整个大地似乎都在震颤。

一时间,尖叫声充斥在凝脂堂里。

那些排队买凝脂膏的女子惊恐的往外跑。

而凝脂堂的个别人貌似也有些见识,很是惊恐的喊道“你是修行者?!”

修行者在普通百姓眼里那可是神仙般的人物,哪怕锦州城是大城,此地的百姓多多少少有些见识,可修行者这三个字,也好似平地一声惊雷,让他们全部呆若木鸡。

就连孟青也不例外。

他傻傻的想着,自己居然劫持了修行者?

而且他还跟修行者说了那么多话。

官府里虽然也有修行者,但孟青可没有资格接触到,他已经完全傻眼。

面对修行者,凝脂堂的那些人可不敢再反抗,一个个噤若寒蝉。

李梦舟眉头紧皱,说道“你们真想让我再说第二遍?”

那些人幡然醒悟,连忙说道“我们这就让郎神医滚出来!”

李梦舟说道“不必了,前面带路。”

有凝脂堂的人惶恐的走在前面,而李梦舟朝着傻傻站着的孟青微微一笑,说道“官府的人很快就会到了,你劫财的事情怕也要暴露,但罪不至死,可若你想继续在两年后考书院,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孟青依旧没有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李梦舟。

“走吧。”李梦舟拍了拍他的肩膀。

孟青回过神来,他想起刚才李梦舟说的话,神色也有些黯然。

有了案底,他再想要考书院的确会变得困难重重,书院和朝堂都不会要一个曾经劫过财的读书人。

朝堂方面倒是不好说,但梨花书院是否介意,尚且是未知数,毕竟孟青劫财事出有因,且数目很小,而协助官府揪出郎神医的图谋,也算是将功补过,但具体结果如何,就连李梦舟也不能保证。

所以他没有跟孟青说太多的话。

凝脂堂有后院,郎神医就住在这里。

而在大堂里时,萧知南的表情就渐渐变得有些奇怪,甚至也没有跟着李梦舟和孟青去后院,反而是闭着眼睛抱剑站在凝脂堂里,那些刚才还在排队的女子都在凝脂堂外面,根本不敢再靠近。

她们虽然对凝脂膏如痴如狂,但修行者三个字也足以震住她们,这些人里不乏在锦州城有些背景的人物,因凝脂膏的特殊性,就连她们要购买也得排队,曾经当然也闹出过乱子,但最后还是乖乖的排队。

得罪什么人都不能去得罪修行者,虽然姜国针对修行者有不能杀害普通人这一条律法,但也不会有人没事脑子发抽,仗着这一点就敢挑衅修行者,那可是上仙啊,就算不杀你,也能有一万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这也是大城百姓和小城镇百姓的区别,在于对修行者认知的程度不同,不敢得罪的态度和顶礼膜拜的态度也有很明显的分别,更遑论像长树村那般,把修行者当成神明的。

此时凝脂堂的小厮把李梦舟和孟青带到了后院,而院子里还站着一名小厮,他察觉到了前堂不太对劲的情况,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看着有陌生人来到后院,而且没有通禀郎神医,他当即很不悦朝那领路的小厮说道“怎么回事?如此不懂规矩,怎么随便带人过来!”

那名给李梦舟和孟青领路的小厮脸色很难看,不时的给对方打眼色,但站在院子里的那名小厮却没有反应过来,依旧很气愤的说道“郎神医正在办事,若是惹怒了他,你们担待得起么?”

李梦舟的神情也有了些变化,变得很怪异,他在前堂时并未刻意感知后院的情况,但现在,他也发现了问题。

闻听得那小厮的话,李梦舟当即冷笑道“郎神医还真是惬意啊,倒是确实很忙。”

那小厮不客气的说道“若是想给家里夫人买凝脂膏就乖乖到前面去排队,哪怕是府令大人府上的,也没有特权。”

凝脂膏的暴利确实是极其夸张的,而作为郎神医手底下的人,自然得猖狂一些,他们只是最下等的人,但是许多权贵人物都得陪着笑脸,可是过足了瘾。

李梦舟笑着说道“那是因为郎神医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可对于普通的买家而言,特权也是很容易得到的嘛,就好像此时在屋子里的姑娘,想来郎神医白送也愿意。”孟青闻言怔了一下,他完全听不懂李梦舟在说什么,但那名小厮却是神情变得紧张起来,很是惊疑不定的看着李梦舟,想着自己才刚刚把那位女子领进来,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他色厉内荏的咆哮道“你不要胡言乱语!信不信我让你一瓶凝脂膏都买不到!”

孟青隐隐约约像是明白了什么,貌似在郎神医的房间里还有一位姑娘,而此刻房门紧闭,还有小厮站在院子里守着,里面显然不是在做什么好事。

而那位姑娘很可能也是想买凝脂膏,却没银子。

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郎神医的龌龊行为已经让他作呕。

但是更让孟青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许是院子里的声音吵到了郎神医,房门突然被打开,郎神医憋红了脸,恼怒的吼道“嚷嚷什么!都给我滚出去!”

院子里的两名小厮皆是惊恐不已,尤其是在外面守着的那名小厮,连忙说道“我这就把他们赶出去,绝不打扰神医!”

在他转身要去推搡李梦舟的时候,而李梦舟的眼神却放在孟青的身上。

因为他发现在房门打开的瞬间,孟青的身体就变得有些僵硬,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煞白。

探目朝着房间里望去,那里有一位衣衫不整的女子,模样好似也很惊恐。

李梦舟仅仅是思忖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稍微犹豫的看向孟青,小声问道“里面那位不会就是阚杳兮,阚姑娘吧?”

孟青没有说话,但他的呼吸已然变得急促了起来。

面色也是惨白无血。

根本不需要回答,李梦舟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惨啊。

实惨。

他不敢相信,孟青居然会这么惨,简直惨无人道啊!

这是明显的脑袋上多了一种颜色啊,而且很鲜荧。

孟青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嘴巴微微颤抖着,凝望着房间里的姑娘,有些语不成句的说道“杳杳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房间里的阚杳兮也注意到了门外的孟青,她的神情也是瞬间剧变,好像略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们对望的那一刻,试图推搡李梦舟的那名小厮也是惨叫一声,直接跌飞了出去,嘭地一声撞在撑着廊檐的木柱上,径直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而另外一名小厮很果断的悄摸摸逃走,那可是修行者啊,他作死才会留在这里。

郎神医此时很懵。

他看了一眼昏迷过去的小厮,又看了一眼提剑的李梦舟,再回头看一眼脸色苍白的阚杳兮,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孟青的身上。

显然,这是有麻烦找上门了。

这种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但却是第一次被正主当面撞见,说实话,还是蛮尴尬的。

但是瞧着孟青的穿着,显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里的公子哥,若只是一介穷苦百姓,凭借他郎神医现如今在锦州城的威望,这哪里算事儿。

他当即冷冷一笑,直接嘲讽孟青道“如果没有本事给心爱之人买凝脂膏,便不要怪她做出最正确的选择,那是你活该。”

孟青的双拳紧握,他的目光从阚杳兮的身上移开,虽然很心痛,虽然不敢相信,但是郎神医的那番话,让他瞬间失去了理智。

他直接一把夺过了李梦舟手里的乌青剑,咬着牙,憋着气,朝着郎神医砍了过去。

然而郎神医虽然年过半百,却是实打实的异人,哪怕在世俗江湖上,也是仅仅处于武道宗师之下,像孟青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里会是郎神医的对手。

他飞起一脚,直接踹在孟青的手腕上,乌青剑脱手而飞,随即,郎神医冷笑一声,挥掌便朝着孟青胸膛拍去。

势大力沉,且隐隐有天地灵气在涌动。

这一掌若击中,作为普通人的孟青,怕是要当场殒命。

“青哥!”阚杳兮的声音响起。

李梦舟也同时有了动作。

被郎神医一脚踹飞的乌青剑重新被李梦舟握在手里,调转剑锋,陡然挥下,一道剑气斩击在郎神医的身上,直接将他整个人轰飞。

而孟青也扑倒在地,阚杳兮急跑了过来。

郎神医喷了一口血,满是骇然之色的望着李梦舟,不知道被听过多少次的四个字再次出现在他的耳畔,“你是剑修?!”

显然,李梦舟仅仅是动用了微末的力量,否则郎神医哪还有机会开口说话,但饶是如此,郎神医的胸膛位置也是鲜血淋漓,受到了不可想象的创伤。

然而郎神医虽然有机会开口,却没机会听到李梦舟的回答,再度喷出一口鲜血,直接昏死过去。

没有人去理会郎神医。

孟青和阚杳兮相顾无言。

回想着初才那副画面,孟青终是眼眶泛泪,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想象不到,为何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只是因为一瓶凝脂膏。

原本的世界似乎崩塌。

阚杳兮在解释着。

孟青一直沉默着。

其实他并不怪阚杳兮,因为一切都是郎神医的错,都是凝脂膏造成的,哪怕他仍旧没办法理解这件事情,可阚杳兮变成这样,都是因凝脂膏的出现,他不能去怪阚杳兮,因为他很清楚曾经的阚杳兮是什么样的。

李梦舟站在旁边看着,萧知南也来到了后院,还伴随着一些杂乱的脚步声,是官府的人到了。

“七先生。”

锦州城的府令大人亲自到了凝脂堂,虽然他的权力比不过琅琊京兆府的府令,但官职是一样大的,他没必要忌惮李梦舟,但离宫剑院七先生的身份不得不让他尊重。

而且命令是天枢院直接下达的,锦州城里火爆至极的凝脂膏出了大问题,身为府令也难辞其咎,就在今日,极其短暂的时间里,曾用过凝脂膏的女子,都开始出现严峻的问题。

就连府令的夫人也是如此。

因为她们的皮肤居然开始溃烂,那副画面,府令大人此刻只是想想,便直欲作呕。

当真是从红粉化作骷髅,简直惨不忍睹。

面对有些紧张的府令大人,李梦舟当然不能说什么,因为郎神医是异人,就算是修行者短时间里也很难发现凝脂膏的问题,非是府令大人没有把控凝脂膏,而是没有能力发现问题罢了。

但无论如何,发生这样的事情,锦州城府令都不能置身事外。

不过这些都不是李梦舟需要关心的事情。

府令针对此事的动作也很迅速,因为这件事情牵扯的不仅仅是郎神医一个人,某些锦州城的权贵以及那些商号都要动上一动,而且有关凝脂膏的事情发生的也很突然,那些商号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府令直接便下令迅速出手。

这算是锦州城有史以来较大的一场行动,而且这件事情已经受到朝堂关注,锦州城的府令不敢有半点松懈,不论对方是什么人,有着什么样的身份背景,只要牵扯到凝脂膏,全部逮捕。

而在官府的人忙着查封凝脂堂,且把昏迷的郎神医押解起来时,正在向孟青解释着的阚杳兮,突然惨叫了起来。

她的皮肤开始溃烂,近乎只在数息间,便彻底毁容,那模样真的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哪怕官府里不少人已经见识到这一幕,但依旧感到胆颤心惊。

甚至少数抵抗能力差的直接忍不住吐了出来。

但孟青却没有这样的反应,仅仅是怔了一瞬,他猛然抱住阚杳兮,想要帮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而难以忍受的疼痛让得阚杳兮也是凭空生出一股力气,挣脱开孟青的怀抱,满地打滚,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在凝脂堂。

“杳兮,别怕,我在这里!”哪怕被阚杳兮挠得满脸血丝,但孟青依然不顾一切的抱住她,不断安慰着。

作为旁观者的李梦舟也是稍微有些不太舒服。

他看向站在旁边的府令大人,说道“锦州城,甚至附近城镇,使用过凝脂膏的女子不计其数,若全部毁容,便也是毁了一生,可有办法解决?”

府令连忙说道“都城方面已经来信,会派药师前来,虽不能保证让她们全部恢复如初,但至少应该能解决现在这种情况,把损害降到最低。”

李梦舟点点头,这种情况,的确只有药王谷的药师才能解决,至于能够解决到何种程度,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或许有些损害不算严重的女子能够恢复如初,但严重者,就只能一辈子顶着一张毁容脸了。

皮肤溃烂的疼痛不是阚杳兮一个弱女子能够承受的,她很快便晕死在了孟青的怀里。

看着孟青紧紧抱着阚杳兮的模样,李梦舟想到了在凤江叶桑榆死在他怀里的情景,对于孟青而言,阚杳兮就是他的一切,不论阚杳兮因冲动或别的原因,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什么样的错事,她在孟青的心里都是不变的。

这是一场很大的悲剧。

而更可悲的是,阚杳兮毁容,孟青因劫财的罪名,也将要被下狱,虽然罪不至死,但显然也不是几日就能出来的。

李梦舟和萧知南在当日便离开了锦州城。

他们不知道后面是怎样解决问题的,但是临行前,李梦舟还是向府令透露了一些口风,至少能够保证,这件事情不会对孟青以后考书院或参加朝试有影响。

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第三十六章 飞羽神将府里的谈话

琅琊城。

朝泗巷。

空了月余的小院,已经开始有蜘蛛织网的藤椅,被清扫干净,上面坐着一道身影,默默地擦着剑。

古诗嫣是刚刚回到都城的。

也听闻了李梦舟外出实修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应该在都城做些什么。

她想了很长时间,在接近傍晚的时候,方才出门。

朝泗巷跟往常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但冯大娘的面馆却是关着门的。

古诗嫣虽然觉得很奇怪,但她并未向周围的邻居询问,走出朝泗巷后,她便前往了内城。

而玄政司的侍郎,沐南就站在朝泗巷外的隐秘处,默默注视着古诗嫣的背影。

他没有跟过去。

因为在距离那小院相对很远的距离,还能保证不被古诗嫣察觉到,若是跟在后面,肯定是要暴露的。

他望着古诗嫣离去的方向,暗自猜测着,李梦舟早已经离开都城,古诗嫣这时去内城又是要做什么?在都城里,除了李梦舟外,古诗嫣还和什么人有过接触?

沐南一时间没有想通,因为他发现,除了李梦舟,古诗嫣接触最多的貌似就是他们玄政司了。

然而沐南不知道的是,其实古诗嫣已经发现他了,只是没有理会而已。

她很快便来到了内城。

站在了一座府邸前。

那匾额上有着五个烫金大字——飞羽神将府。

古诗嫣站在飞羽神将府的门前很长时间,才迈步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大约等待了盏茶时间,大门才貌似很艰难的被打开,而在古诗嫣的视线里,门后空空如也

她望着大门被打开的缝隙,微微怔了一下,低头望去,在门后正有一双小手扒着门沿,探出一个小脑袋来,还有着一双很好奇的大眼睛。

正是小柳翩。

仅仅六岁的小柳翩奋力的扒着厚重的大门,憋红了小脸,用着奶声奶气的声音说道“姐姐,你找谁啊?我爹不在家,你也不要找我爹,要不然我娘会生气的,然后我爹就死定了。”

古诗嫣默然无语。

小柳翩又说道“我娘脾气很差的,虽然我爹好像是什么神将,貌似很厉害的样子,但是我娘一巴掌就能让我爹服气,连吭都不敢吭的,所以你千万不要惹我娘生气啊,我爹遭罪倒无所谓,恐怕我也会被殃及池鱼。”

古诗嫣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的神情柔和,说道“我确实是来找你爹的,但你娘应该不会生气,因为我只是来拜访的,想要从飞羽神将口中知道一些事情。”

小柳翩不假思索的说道“我爹没脑子的,你问他,他也答不出来,不如你问我吧,正好能避开我娘。”

古诗嫣当真有些哭笑不得,仅仅是这片刻工夫,就能知道飞羽神将在家里是什么样的地位了。

“恐怕你没有办法告诉我答案,这件事情只有你爹才知道。”

小柳翩歪着脑袋,很是费解,想着世间有什么事实是只有自家老爹才知道的?

那老爹岂不是很厉害?

但为什么又经常被娘亲欺负而苦不堪言呢?

虽然小柳翩很聪明,但他毕竟只有六岁,有些事情是想不明白的。

“少爷!”

有神将府的小厮慌张的跑了过来,一转眼不见了少爷的踪影,可把他急坏了。

飞羽神将府跟别的地方不同,没有多少护卫,也没有多少小厮,自然也没有特意守门的人,白天还好,会有小厮在前院活动,但到了晚上,想要拜访神将府真的有点艰难,因为你敲门,里面的人也不一定能听到。

按照柳飞羽的意思,晚上自然是睡觉的时间,大晚上来打扰他睡觉的都不是好人,不需要去理会。

自然而然的,但凡到了晚上,前院基本上就没人了,而若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柳飞羽也能看见府门外,是否开门,也全在他一念之间。

哪怕是柳飞羽身在边疆时,家里的规矩也不会改变,因为若是柳飞羽不在,也不会有人登门拜访。

所以古诗嫣能够等到小柳翩来开门,真的是很好的运气。

那名小厮也注意到了站在门外的古诗嫣,很疑惑的问道“你是?”

古诗嫣说道“我来拜访柳神将,麻烦通禀一声。”

小柳翩也转头看着那名小厮说道“这位姐姐说有事情要问老爹,而这件事情只有老爹才知道答案,我想如果老爹知道这件事情,也很开心吧。”

那名小厮似乎觉得这番话有些绕,他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最终他才醒悟,少爷的话不是说老爷知道对方询问的问题而开心,而是只有他才知道答案这件事情而开心。

既然有人拜访,他也没权利拒之门外,虽然飞羽神将府没有专意安排守门通禀的人,但也不意味着就不见客。

他当即开口说道“您请稍等,我这便去通禀。”

小柳翩没有跟着离开,依旧很好奇的盯着古诗嫣看,忽然说道“我发现你比我娘长得好看啊。”

古诗嫣“”

自从被道宫王行知打伤之后,柳飞羽便一直卧床不起,至今也仅是能够勉强坐起身来,他的伤势严重到不可想象的地步,若非他已经跨过了五境门槛,或许现在也早已丢掉了性命。

在见到古诗嫣的时候,柳飞羽很困惑,因为他并不认得古诗嫣。

但也能够一眼看出,这是一位即将跨入四境巅峰的天才人物。

柳飞羽坐在床榻上,背靠着墙壁,缓缓说道“姑娘找我,所为何事?”

古诗嫣倒是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此次来拜访柳神将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要知道在北燕境内,是否有韩一的线索。”

柳飞羽微微蹙眉,现如今他回到都城的事情早已不是秘密,但因能够被他接见的人很少,而那些人也不会乱说,实际上都城里没有多少人知道柳飞羽现在的情况,且皇帝陛下曾给柳飞羽潜伏在北燕境内的任务,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知道的。

古诗嫣问出这样的问题,柳飞羽脑子再缺根弦,也知道不太对劲。

但知道是一点,柳飞羽的回答却也相当于不打自招,“你都知道些什么,你怎知我是从北燕回来的?”

古诗嫣认真说道“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方式知道,柳神将放心,我并没有什么不好的目的,只是想要弄清楚韩一是否真的曾经出现在北燕?”

柳飞羽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件事情可不好说,凭什么你问,我就要回答?”

他凝视着古诗嫣的眼睛。

有所怀疑的意思是很明显的。

古诗嫣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知道这样问会让柳神将起疑心,但我来自西晋,我的身份,只要你们想查,其实很容易查到,我既然来拜访柳神将,便是很坦诚的行为,也希望柳神将能够告诉我韩一的事情。”

“西晋啊。”柳飞羽摸索着下巴,说道“白袍剑客韩一确实在北燕境内出现过,但至于他现在是否活着,我也不清楚,而且他目前很可能也已经不在北燕,不论他是死是活,北燕的线索都已经断了。”

古诗嫣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微微揖手说道“多谢柳神将告诉我这件事情。”

柳飞羽说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但白袍剑客韩一是不二洞的首席弟子,想要找他的人,多数是有仇的,你询问这件事情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你想要找到韩一做什么?”

古诗嫣说道“恕我不能直言相告,冒昧打扰柳神将,还望勿怪,我便先告辞了。”

她很果断的走出房间,没有片刻逗留的意思。

其实在问出这个问题时,古诗嫣就清楚,柳飞羽肯定会猜到些什么,就算柳飞羽猜不到,也会有别的人猜到,但她并不在意这些。

柳飞羽确实很怀疑,但他显然脑子不太好使,哪怕想了很多,却没有一个在关键点上。

但古诗嫣在西晋有身份是肯定的。

他觉得自己已经抓到了什么。

且不说柳飞羽的苦思冥想,而在古诗嫣来到神将府前院时,又碰到了小柳翩。

小柳翩用着奶声奶气的声音说道“姐姐,你问到答案了嘛,我爹很笨的,如果你有问题,还是问我好一些。”

古诗嫣微笑着说道“虽然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但也确实得到了答案。”

小柳翩似乎很不可思议的瞪着眼睛,说道“原来我老爹真的这么厉害,居然知道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古诗嫣颇有些无语,想着柳飞羽在家里的形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在仅仅六岁的小柳翩眼里,好像真的只是白痴一样。

小柳翩的注意力很快被自家老爹貌似很厉害这件事情给吸引走,古诗嫣瞧见旁边有小厮观望着,便也放心的离开。

她回到朝泗巷时,冯大娘的面馆依旧没有开门,因肚子有些饿,她不得不走入旁边一家酒肆。

但她并没有银子,至于如何吃饭,她显然也不打算付银子。

反正朝泗巷里的人都认识李梦舟,直接把账算在李梦舟的头上就好。

第三十七章 天湖道府陈子都

而在古诗嫣要了一壶酒,点了几碟下酒菜,刚刚吃了没几口时,酒肆外又有人走了进来。

按理来说,这个时辰,又是朝泗巷里,除了现有的客人外,很难再有别的客人来了,更遑论那进来的人径直走到了古诗嫣的面前。

“古姑娘,我请你。”

古诗嫣瞥了对方一眼,神情冷淡地说道:“掏银子吧。”

有人请客当然不能拒绝,虽然她可以任意去坑李梦舟,但有人送银子,可不能不要。

站在桌前的人便是关慕云。

他已经在朝泗巷徘徊很长时间了。

在古诗嫣尚未回到都城时,关慕云每日里都会到朝泗巷里转一圈,甚至现在朝泗巷里很多人都对关慕云熟悉了起来。

酒肆的老板很是客气的说道:“关先生到我这小地方吃酒,哪里还需要给银子,实在折煞老朽了。”

关慕云是梨花书院的首榜首名,在都城的名气还是很响的,如此尊贵的身份,来到朝泗巷的一家小酒肆,也算是无声的给打了广告,酒肆老板自然不介意免费请吃一桌酒。

当然,主要还是在于,古诗嫣面前那桌酒菜,很便宜。

但关慕云还是推辞了一下,执意要付银子,酒肆老板当然只能赔笑收下。

......

......

清晨的光辉很舒服,阳光洒落在山野间,有身影在其间奔袭。

淡淡地晨雾里,有人递出了一剑。

然后有清脆的声音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开来。

渐渐地有血腥气味蔓延出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官道上出现了一道身影。

他手里提着正在滴血的剑。

目视着远处的朝阳,他微微喘了口气,喃喃说道:“这些山外人还真的挺麻烦的。”

......

沐阳城是锦州下辖里一座不算小的城池。

在清晨时分,迎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剑修。

他们站在城门外,望着车水马龙的景象,士兵检查着进进出出的百姓,同样的繁荣,但跟锦州城还是不能相比的。

在排队进城的人群里面,站着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衣领连着兜帽,手里还握着一把剑。

除了在比较特殊的情况下,平常时候是允许江湖人士或是修行者带兵刃的,所以就算人群里有这样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问题,也就仅仅是被检查的士兵多看了两眼。

然而那着白衣的男子却是吸引了两名剑修的注意。

这两名剑修当然便是李梦舟和萧知南。

而那着白衣的男子却是实打实的四境大修士。

刚到沐阳城便遇到了一位四境修士,李梦舟和萧知南自然会多看几眼。

但看着看着,李梦舟眉头便皱了起来。

因为他感知到那着白衣的男子身上有着一些淡淡地血腥味。

显然,对方是刚刚杀过人。

这股味道很淡,仅是寻常武夫的守城士兵并不能察觉得到。

而且,李梦舟也觉得那白衣男子莫名的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陈子都?”

正在排队的白衣男子微微怔了一下,他回头望向站在不远处的李梦舟和萧知南,眉头骤凝,随即很快舒展开来,“李师弟?不,七先生。”

白衣男子正是天湖道府的弟子,曾同登五层楼的陈子都,在五层楼那一战惜败于杨昭之手。

“果真是你。”虽然和陈子都并不是很熟,但是离开都城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熟面孔,李梦舟还是很开心的。

陈子都脱离了排队的人群,来到李梦舟和萧知南的面前,笑着说道:“刚刚我便察觉到一丝异常,原来是你们。”

其实初才陈子都正在想着事情,虽察觉到了周围有修行者,但他并没有在意,直到被目光注视着,又叫出了他的名字,陈子都才反应过来。

陈子都并未在都城见过萧知南,但也是听说过她的,虽然萧知南没有介绍自己的身份,但是在陈子都看到末花剑时,便立即猜了出来。

萧知南从北燕而来,挑战姜国年轻一辈的修行者,尤其是在剑会和欧阳胜雪一战,虽未到世人皆知的地步,但姜国境内的修行者基本上都清楚,就算认不出萧知南,也能认得她的剑。

“你怎么会在沐阳城?”李梦舟颇有些困惑的看着陈子都,说道:“而且你是刚刚才杀过人?”

陈子都怔了一下,随即点头说道:“实不相瞒,我是追踪山外人而来的。”

李梦舟面色变得凝重,说道:“沐阳城有山外人?”

陈子都说道:“沐阳城里有没有,我目前还不清楚,但我在沐阳城附近刚刚杀过几名三境的山外人,而且过程里有山外人逃脱,我也只是想到沐阳城里探探情况。”

天湖道府自然也有派遣弟子出山,目标是西境边疆的天弃荒原,沐阳城并不在天湖道府弟子行走的路线之内,陈子都是一路追踪山外人,才来到这里的。

目前仅他一人,其他天湖道府的弟子还在赶来的路上。

萧知南蹙眉说道:“若只是几名三境的山外人,便是纯粹只知掠夺的白痴,以你的实力杀死他们应该很轻松,怎会有逃脱者?”

陈子都神情肃穆道:“三境的山外人是没有畏惧之心的,他们就像行尸走肉一般,同境的修行者面对他们,自然会是很可怕的事情,但我要杀他们确实很简单,可逃脱的那一位却是四境的山外人,仅是他一人我便很难打赢,何况还有其他三境山外人纠缠着我。”

萧知南不解的说道:“若是跨过四境门槛的山外人,他们在同境里无敌,你现在恐怕早就死了。”

陈子都也是很困扰的说道:“这也是我很不明白的地方,那个四境的山外人似乎没有要和我纠缠的意思,甚至没有想着杀我,反而趁着我被其他三境山外人缠住无法脱身之际逃了,山外人的想法我是真的搞不明白,但也正因那名四境山外人不愿恋战,我才捡回一条小命。”

“但无论如何,我身为天湖道府的弟子,都必须要找到那名山外人,将他杀死。”

李梦舟和萧知南也是紧皱着眉头,这的确是一件很反常的事情,就算四境的山外人有了一定的头脑,可掠夺气海灵元从而变强的欲望也会跟着更强才对,没道理放着陈子都这位四境的修行者不掠夺,反而只想着逃走。

但山外人本身就是很难捉摸的一群怪物,根本没办法用正常逻辑来猜测他们,如果他们能够洞悉山外人的想法,岂非说明他们也是怪物了?

修行者和山外修士就是介于正常和不正常的区别,正常人很难和不正常的人的脑回路相等,否则就全都不正常了。

“既然那名四境的山外人可能逃到了沐阳城,那我们便帮你找一找,就算他不在沐阳城,我们也可以把附近翻遍。”

三个人很自然的组队,不,应该是李梦舟和陈子都的组队,萧知南对这件事情可不感兴趣,她又不是来诛灭山外人的,遇到了她可以出手解决,没遇到,也不会像陈子都他们这样到处找。

在他们排队进城的过程里,城里也走出来一个人。

而守城的士兵都仅仅是扫了对方一眼,并未理会。

那人身后背着背篓,手里还拿着毛笔和一砸纸,看起来是一个读书人。

他径直来到城墙前,把背篓取下来,又从里面取出砚台,在一块石头上便开始研墨,然后执笔写字。

城外的百姓都在注视着他,很好奇对方在做什么。

读书人写字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在城墙边写字,而且好像是特意到这里来,就有些奇怪了。

李梦舟他们也在注视着在城墙边写字的读书人。

主要是排队进城接受检查的过程里很无聊,突然出现一个读书人在那里写字,自然会把目光投过去。

那读书人写了很多张字,一直在写,而且很认真。

在快要排到李梦舟他们时,有守城的士兵终于朝着那读书人走了过去。

“杜长庚,你怎么总是不听劝呢,你这是在干扰沐阳城秩序,如果不是你头上顶着沐阳第一才子的名号,未来可能会考入书院,单单是你这段时日做的事情,我便有理由抓你下狱。”

守城的士兵貌似跟那读书人很熟,模样颇有些无奈。

杜长庚依然在写着字,他连头都没抬,说道:“我答应了苏浙,就必须完成我对他的这份承诺,就算你们撕毁我再多的字帖,我也会一直写下去。”

那名守城士兵有些恼怒的说道:“杜长庚,你太不识抬举了,我这也是为你好,如果全城的读书人都像你这么做,你可知道会给官府添多大麻烦?”

杜长庚淡淡说道:“我是我,他们是他们。”

守城士兵说道:“但你是沐阳城新晋的第一才子,你的未来不可限量,那些读书人都在看着你,甚至可能会有人效仿你,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为对你给予厚望的府令大人考虑一二吧。”

杜长庚说道:“我只是为了完成对苏浙的承诺。”

第三十八章 读书人的一字之诺

守城士兵很无奈的说道:“我知道你很重承诺,但这样未免太过了些,你想把字帖环绕整座城,没人会管你,但是你把字帖贴在城墙上,甚至满大街都是,弄得沐阳城街面乱七八糟,就算府令大人想要视而不见也做不到。”

杜长庚很倔强的说道:“那你们就让我写完,哪怕把这双手累断,我也要把字帖贴在沐阳城的每个角落。”

守城士兵有些被杜长庚惹急了,恼怒的低吼道:“杜长庚!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杜长庚默然不语,一直在写着字帖。

他的......

《一世剑仙》第三十八章读书人的一字之诺

一世剑仙

第三十九章 春色满园关不住

离开都城已经月余的时间,他仍旧没有找到能够跨过四境门槛的契机,或许,目前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李梦舟隐隐有些兴奋起来。

只要不是遇到五境门槛里的山外人,在有萧知南的情况下,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主要还是在于萧知南会不会仗义出剑。

但李梦舟很渴望能够有一场真正的生死对决,在山河小镇时,和白落的那场最终决战,其实已经让他距离四境门槛更近了一步,只是终究还差了一些,李梦舟很希望可能就躲在沐阳城里的那名四境山外人要比白落更强。

那样一来,他就可以有更大的几率跨过四境门槛了。

“既然寻踪香暂时不起作用,那我们只能分头行动了,争取在夜晚降临前,把沐阳城每个角落都找一遍,若有所发现,相信我们互相之间也能感知到。”

陈子都神游意念所观距离其实已经可以覆盖大半个沐阳城,而萧知南更是能够俯瞰整座城,但如果山外人刻意躲藏着,纯粹用神游意念也很难找到。

神游意念只是所看到的距离和范围,例如拐角处的刻意躲藏,或是极其隐秘的角落,修行者的神游意念并不能完全洞悉。

修行者神游时可以看到很远的距离,但不意味着能够洞穿所有,总会出现视野盲区。

而萧知南也对那名四境的山外人起了点兴趣,按照陈子都的描述,这名山外人显然不简单,越强大的对手,越能激发萧知南拔剑的渴望。

三个人分开行动,开始扫荡沐阳城。

李梦舟径直朝着东街而去,萧知南和陈子都则分别转向朝着北街和南街而去,最终他们会环绕西街,继而在中心街道汇合。

沐阳城四大主街道分布着很多条路线,而中心街道只有一个,虽然没有商量的很详细,但他们都清楚各自搜查的范围。

......

车轮碾压着街道上的青石板,清晨的沐阳城已经很热闹,行人络绎不绝,摊位的吆喝声早就扩散开来。

李梦舟背着乌青剑,走在东街的道路上,此地很接近集市,所以街上行人很多,也很吵杂。

除了沐阳城本地的百姓外,街上也有不少携带着兵刃的江湖人士。

是修行者还是江湖人,李梦舟自然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但江湖人却看不透李梦舟的身份,只当同是江湖人,也都没有很在意。

而李梦舟也在时刻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注意着有没有行踪诡秘的人。

在他来到东街尽头时,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站在一座拱桥上,李梦舟环顾四周,街上行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全部尽收眼底。

晨风穿行其间,属于夏季的热浪徐徐拂过,哪怕刚过清晨,但许多人的脸上都已经挟满汗水,尽可能的让衣衫单薄再单薄,但也没办法光着膀子,否则可就影响市容了,甚至会被官府的人叫去喝茶。

而姑娘们哪怕穿得再是单薄,相比男人,也是显得很厚,尤其长发飘飘,被汗水打湿,贴在脖颈和脸颊上,非常的难受。

但也被男人们频频观望,她们很是自得,挥洒着汗水,宛如公主般傲娇。

在河对岸有着一处与众不同的地方。

那里挂着红灯笼,门前招牌也是挂着红菱,看起来很是艳丽,上述‘春满楼’三个字,名字颇有些雅意,但这的确是一座青楼。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不安于室来。

李梦舟早已不是初见勾栏的少年,毕竟也曾在都城有着流连温柔乡的美名。

他的视线并没有在春满楼多逗留,但要继续往前走,肯定是要途径春满楼的。

在他无视掉那些向他扇香风的姑娘们后,便直接拐入一条小巷子里,虽然他没来过沐阳城,也不清楚沐阳城街道的地形,但是按照方位也能猜到,通过这条巷子应该就能抵达西街了。

这条巷子有些阴凉,而且也没有其他行人,在李梦舟走出一段距离时,忽闻有风声传来,他脚下一顿,伸手一探,一根很细的棍子被他握在了手里。

他低头瞧了一眼,满心困惑,抬眸望去,楼阁上被打开的窗台里面站着一位姑娘,正在探头往下望,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是怔了一下。

他站在春满楼旁侧的小巷子里,楼阁上的姑娘自然是春满楼里的,而他也很快反应过来,手里的那根细棍子应该就是窗台的撑杆。

那姑娘如玉般的纤手撑着窗台,修长的玉颈如凝脂白玉,双眸更似一泓清水,身上没有半点勾栏女子的气息,反而眉眼间都隐然透着一股书卷的清气。

说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绝俗。

春满楼当然不能和温柔乡相比,但窗台里的姑娘却有着非一般的气质,让得李梦舟生出了她不该出现在春满楼的想法。

那姑娘的眼眸里透着一些忧郁,那充满很多复杂色彩的眼眸此时正望着李梦舟,隐隐带着一些歉意。

李梦舟明白那些歉意因何出现,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撑杆,重又抬头说道:“还要么?”

窗台里姑娘沉默了一下,微微颔首。

然后让她有些惊讶的是,站在巷子里那肤色有些黑黑的少年,仅仅是抬了抬手,撑杆便缓缓悬浮起来,慢悠悠地飘到了窗台前,飘到了她的面前。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把撑杆接到了手里。

李梦舟微笑着说道:“下次小心点,这东西虽然没啥重量,但是突然砸到人脑袋上,也可能会见血的。”

窗台里的姑娘怔怔地看着李梦舟,许久之后,方才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梦舟也是微微怔了一下,因为那声音很是好听,轻轻柔柔地,但是想到那姑娘是春满楼里的,李梦舟颇有些遗憾,不是每一座青楼都是温柔乡,温柔乡里的姑娘还好一些,没有人敢强迫她们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但别处的勾栏之地,就不是什么讲自由的地方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看那姑娘很顺眼,他笑着说道:“因为我是修行者。”

“修行者......”窗台里的姑娘眼睛里蓦然焕发了一丝色彩,但很快又沉寂下去,她轻声说道:“我叫蔺婉伊。”

李梦舟没做他想,说道:“我叫李梦舟。”

......

沐阳城南街。

陈子都静静行走。

沿途所视距离皆被他认真地扫视了很多遍。

能够潜伏在城镇里的山外人都不是寻常之辈,因为未过四境门槛,山外人便是饿极了的野兽,他们会暗中朝着修行者迫近,那是出于一种本能,但如果出现在城镇里,必然会是明目张胆,轻易就会被发现,根本无处藏身。

而只有刚刚接触到山外修行之法的新人和四境里的山外人才懂得隐藏自己,轻易不会被察觉到,面对这样的对手,陈子都不得不认真对待,不敢有半点马虎。

在他行至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时,他的面色蓦然变得凝重起来,他侧转过头,望着墙壁上一处血迹,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剑。

懂得隐藏的四境山外人想要掠夺修行者,当然也会有多种选择,他们是会偷袭的,而只要动作够快,且被掠夺者修为又不如他们,很难被其他人察觉到,暗地里有修行者遇害,也是常见的。

在陈子都小心翼翼观察时,斜刺里突然挥出来一把刀。

破风的呼啸声音刺耳,令得陈子都瞬间遍体生寒,但也很快做出了反应。

在那一瞬间,他攥紧手里的剑,竭尽全力猛地侧身斩击出去。

兵刃撞击地清脆声音响起的同时,陈子都也被一股强大的反震力给弹飞了出去。

他身在半空中,极力扭转身体,双脚连点墙壁,稳稳地落在巷子里,探目望去,在对面已经多了一个人。

陈子都眉头紧紧皱着,“你是谁?”

对面站着的是一位持刀的壮汉,满脸的横肉,显然并非是他所寻找的那名四境山外人。

壮汉把宽背大刀架在肩膀上,冷冽的眸子盯着陈子都,半句话不说,一步踏出,大刀顺势砍落。

嘭地一声闷响。

巷子里的石板路被砸出一个大坑,碎石飞溅,陈子都已经向后又飘离了一段距离,很是惊疑不定的看着对方。

壮汉咧了咧嘴,又是大踏步迫近。

“你也是山外人?!”事发突然,陈子都没来得及仔细感知,此刻察觉到壮汉身上颇显繁杂的气息,这明显就是山外修士的特征。

因山外修士掠夺了太多修行者的气海灵元,若非修为境界高过对方太多,很难一眼看出山外人的修为境界,但凭借繁杂的气息厚度,也能大概猜测出对方的实力层面。

很显然,眼前的壮汉又是一位跨过了四境门槛的山外修士。

四境门槛同样是山外修士的分水岭,前期不需要掠夺很多修行者的气海灵元,所以破境速度是很快的,只有到了四境阶段,才需要掠夺数倍的气海灵元来破境,但这也足以看出,山外人其实破入四境门槛是很容易的。

资质不够的山外人,跨入四境门槛便已经是极限,要想继续破境,需要掠夺的气海灵元太过庞大,而且掠夺低境界的修行者,也已经很难起到什么作用,所以破境也会变得很难。

而只有像白落那般属于山外人里面的天才,四境门槛才刚刚只是起步。

但无论如何,山外人破境的速度都是远远超过山河内的修行者的。

第四十章 破空而至的两把飞剑

山外壮汉虽然跨过了四境门槛,但他显然战斗的欲望很强,不愿多说半点废话,如横冲直撞的蛮牛,不断地朝着陈子都冲撞过去。

陈子都也是不敢和他近战,始终保持着距离,但他不是剑修,山外人的体魄又很强悍,远距离很难对壮汉造成什么伤害,一时间有些捉襟见肘。

对付一些三境的山外人,哪怕他们的体魄同样很强悍,但至少陈子都有着高境界的优势,想要破开山外人的防御也不算太难,可是面对同境界的山外人,他便半点方法都没有了。

陈子都不敢恋战,但也只能维持着僵局,期盼着萧知南和李梦舟能够及时感知到,前来救援。

他当然也可以把壮汉引到李梦舟和萧知南那里,但是他现在处在南街,而李梦舟和萧知南分别在东街和北街,且不说距离的问题,沐阳城里百姓那么多,若是把战场转移,怕是会多出很大的麻烦。

他只能靠自己硬撑着。

那山外壮汉每一刀都是拼尽全力,小巷子的范围里,石板完全破碎开来,动静不小。

在附近街道的百姓也都察觉到了点什么,地面的微微颤动,虽然不明显,但也是能够被感觉到的。

而且街上也时不时会有官府的人在巡视,虽然沐阳城不能和锦州城相比,但官府里同样也是有修行者的,只是在街上巡视的人,都仅仅是一些武夫罢了。

在他们来到这条小巷子,目睹着那一场战斗时,完全被吓傻了眼。

......

站在春满楼旁侧阴凉小巷子里的李梦舟,忽然皱紧了眉头,他抬头看着窗台里的蔺婉伊,说道:“抱歉,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有缘再见吧。”

蔺婉伊刚要说些什么,但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巷子里便已经没有了李梦舟的踪影,她怔怔看着那空荡地巷子,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些什么。

而几乎同时间,在北街的萧知南也是停下脚步,转身朝着南街奔去。

此刻南街的那条无人问津的小巷子里,官府的一些捕快正瞠目结舌的看着那场在他们眼里匪夷所思的战斗。

山外壮汉横冲直撞,挥舞着宽背大刀,地面石板不仅寸寸崩碎,就连两边墙壁也是遍布了蜘蛛网般的裂痕,烟尘弥漫开来,形成一片雾色。

陈子都皱眉凝视着那层尘雾。

哪怕时间过去很短,但那山外壮汉带给他的压迫感却很强,尤其不能近身这种限制,让他有些手段根本施展不出来,虽然念力可以远距离压制,但对付三境的山外人还好,面对四境的山外人怕是最多让对方的速度变慢一些,起不到很大的伤害性。

一念之间碾死敌人,那是在双方修为境界相差巨大的情况下,和现在根本不是一回事。

有刀从尘雾里递出。

紧跟着是那壮汉蛮牛一般的身躯,烟尘四溅,破雾而出。

陈子都的面色稍微有些苍白,他攥紧剑柄,在壮汉冲出尘雾的瞬间,便果断后移,继续拉开距离。

但那壮汉显然也清楚这般下去不是办法,他直接掷出了手里的刀,身体也紧跟着朝陈子都撞了过去。

在陈子都抬剑格挡那柄飞来的刀时,壮汉也已经迫近。

他大开着双臂,皮肤上有金灿灿的流光闪烁,咧开的嘴巴,发出森冷的笑声。

陈子都一时不敢催动气海灵元,只能尽可能的逃脱壮汉的攻击范围,但显然,最终还是差了一步。

就在他感觉到气海灵元开始出现躁动,逐渐将要流逝时,远方有剑鸣声炸响。

一柄飞剑呼啸而来!

铿!

飞剑斩击在壮汉的手臂上,迸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冒出了一连串的火星子。

有黑影掠至小巷子,一把握住了那柄飞剑,继而以爆裂之势,猛地朝壮汉的脖颈斩了过去。

山外修士施展掠夺之法需要时间,掠夺的过程也需要时间,只要动作够快,其实就算近距离靠近,也不会存在被掠夺的危险,但这种情况终究存在几率,若是一旦被山外修士牢牢控制住,就是真的难逃困境,死无葬身之地了。

壮汉果然无视了那柄飞剑,甚至微微抬头,再猛地下压,试图直接夹住剑锋,从而短暂的控制住握剑者,双臂怀抱,大开大合,不退反进。

握剑者便是以最快速度赶过来的李梦舟,他在斩击出去的瞬间便洞察了壮汉的意图,在剑锋接触到壮汉的脖颈,被牢牢束缚住的瞬间,他直接松开了握剑的手,同时,第二把剑出现在他的左手里,调转身影,在被双臂即将怀抱住的刹那,猛然挥臂,重重斩击在他的手臂上。

嘭地一声闷响。

李梦舟的身影朝着半空中掠去。

而那壮汉也被直接砸到在地。

有丝丝血迹浮现在壮汉的手臂上。

若非,李梦舟换剑的时间太短,没来得及催动自身所有的力量,这一剑很可能直接斩断壮汉的手臂。

而这一过程,其实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

在李梦舟的身影掠上半空时,小巷子外再度走进来一个人。

却正是持剑的萧知南。

壮汉被李梦舟砸趴在地,正绷直身体,试图站起来。

而萧知南身影一闪,便来到了壮汉的身侧,微微抬脚,踩在了壮汉的背部,砰地一声爆响,烟雾弥漫,地面石板直接彻底崩碎,呈现出一道大坑,而壮汉绷直的手臂也在这一瞬间,发出咔吧一声脆响,身体重重埋进碎石土堆里。

李梦舟轻飘飘地落在陈子都的身边,颇有些错愕的看着被萧知南踩在脚下的壮汉,很佩服的说道:“不愧是能和大师兄打成平手的萧剑仙,让我们无可奈何的对手,您老人家随意一脚就给解决了。”

萧知南忽视了李梦舟嘴巴里‘剑仙’两个字的称呼,神情很平淡地说道:“还以为是什么狠角色,结果依旧是个废柴。”

陈子都虽然也震惊于萧知南的强大,但他很快回过神来,面色有些凝重的说道:“此人并非我追踪而来的那名山外人,应该本来就在沐阳城,看来,沐阳城里潜藏着不止一位的山外人。”

李梦舟蹲下身子,碰了碰那被萧知南踩在脚下的壮汉,有些无语的说道:“居然晕过去了。”

他回头看着陈子都说道:“无所谓,管他沐阳城里有几个山外人,咱们有萧大剑仙在,来多少也不够踩的。”

陈子都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萧知南淡淡地看了李梦舟一眼,说道:“如果再遇到像这样的废柴,我可不会出剑。”

李梦舟笑着说道:“不劳您出剑,出脚就可以了。”

萧知南冷哼了一声。

其实李梦舟也不希望萧知南出剑,怎么着也要在他和山外人打过之后,若是实在打不过,当然便要求助萧知南,可若是一开始萧知南就把山外人解决掉,李梦舟便会很郁闷了。

“那个......”一直在旁边观战的那些沐阳城的捕快,此刻小心翼翼的靠近。

他们也都不是白痴,当然很清楚这是属于修行者的战斗,但其实除了都城对修行者当街战斗的事情管制很严苛外,其他一些小城镇是相对管理松散一些的,毕竟都城里有很多大人物镇着,而一些小城镇里面,官府根本没有多少修行者,只要不闹出大乱子,其实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但他们毕竟是沐阳城的捕快,而且是亲眼目睹这场战斗的发生,若是当做没看见,怎么也说不过去。

李梦舟看向那些捕快,说道:“你们在这儿正好,虽然你们官府里可能会有针对修行者特制的牢房,但此人不是简单人物,我们便就地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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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痴如杜长庚者,绝非庸才

李梦舟抬头望了望天色,说道:“已经快正午了吧,找山外人也不急在一时,先找家酒肆吧。”

萧知南眼睛一亮,很快跟李梦舟达成共识。

陈子都没办法,只能在后面跟着。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若是跟李梦舟和萧知南两人分开,他一旦遭遇山外修士,将是逃无可逃的局面。

必须时时刻刻待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不论是大城还是小镇,酒肆这种地方都是最常见的,他们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便来到了一家酒肆。

自然是好酒好肉招呼着。

虽然要省银子,但偶尔也要犒劳一下自己,而且一顿酒也花不了几个银子。

沐阳城里当然也有仙府客栈,但喝酒当然还是要在酒肆,二者喝酒时的气氛是完全不同的。

吃饭要去饭馆,睡觉要去客栈,喝酒当然要来酒肆。

而在他们喝着酒吃着肉,放松着心情时,酒肆外面行来一位背着背篓的读书人。

他直接便止步在酒肆门外,然后很是熟练的把笔墨纸砚铺展开来,执笔便开始写了起来。

酒肆的小伙计注意到了门外写字的读书人,他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走过去说道:“杜大才子,你咋又来了呢?咱家酒肆太小,挂不开您的字帖啊。”

这家酒肆的墙面上的确挂着一些字帖,而且全是同一种字迹,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杜长庚作为沐阳城里第一才子,刚开始,大家当然很愿意把杜长庚的笔墨挂在门铺里,然而杜长庚一直都在重复的写,而且一直写,渐渐地便让人有些受不了了。

导致场面变成了杜长庚前面刚写完,后面就有人撕掉,一开始杜长庚也是发过脾气的,但是到后来,杜长庚也选择了无视,你们撕我字帖,我就再写,看你们是撕得快,还是我写得快。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嘛。

杜长庚写字的只有一只手,别人撕掉字帖也是用一只手,但那是能够相提并论的事情嘛,你写字的速度再快,也没有人家撕掉快啊。

于是乎,杜长庚虽然每日都在写,但是沐阳城里除了各家门铺里挂着的,根本半张字帖也看不到。

然而有人很厌烦杜长庚这种行为,也有人很佩服。

毕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具有这般毅力的。

把字帖贴满整座沐阳城这件事情就已经很匪夷所思了,又面对着全城百姓的抵抗,却依旧废寝忘食,不惜累断手也要一直写,这确实是一件很值得佩服的事情。

他白天在写,晚上在写,一直都在写,可是到了第二天,沐阳城里的字帖又会消失,杜长庚却仍在写,甚至到了现在,已经有不少的店铺,百姓家门前都不再继续撕掉杜长庚的字帖,但是距离把字帖铺满整座城,那一点的支持者根本不足为道。

酒肆的伙计其实也不想把杜长庚辛苦写出来的字帖撕掉,但是酒肆要做生意,字帖把大门和窗户都给贴满,酒肆里昏暗一片,他们还怎么做生意?难道要全天候的点着蜡烛?

但蜡烛的光芒和白天的阳光哪能相提并论?

虽然晚上来的酒客更多,但也不能说一点影响没有,且在于影响大小,各家商户的应对方式也都不同,甚至曾经有人对杜长庚大打出手,结果自然是到官府溜了一圈。

官府也拿杜长庚没辙,至于打杜长庚的人,打人这件事情本身就不对,但错又在杜长庚,官府也很难做,好在杜长庚根本不计较,他根本不想浪费自己写字的时间,到头来也还是不了了之。

面对酒肆伙计的无奈之语,杜长庚沉默着写字,完全不予理会。

打也打不得,骂也没反应,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杜长庚写完,去下一家之后,再把字帖撕下来。

李梦舟和陈子都他们也在注视着酒肆外写字的杜长庚。

“这算不算痴者?”

世间痴者很多,痴剑、痴刀、痴书、痴权、痴财、痴画、痴琴、痴花、痴酒,甚至痴肉,爱到极致是为痴。

性痴则其志凝。故书痴者文必工,艺痴者技必良。

痴者并非贬义,反而是大者。

杜长庚痴的是诺,也是字。

痴如杜长庚者,绝非庸才。

梨花书院里有很多痴者,但并非全部的痴者都在书院。

但杜长庚若要进入书院,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

他是沐阳城第一才子,他的痴,是梨花书院重视的痴。

锦州城的孟青是因为生活里的羁绊,错过了考书院的时间,而杜长庚显然也有他自己的缘故,这并不意味着杜长庚和孟青没有资格入书院,而是在于他们根本没有去考。

抛却修行资质的问题,杜长庚应该不会比上庐大才子关慕云差,孟青则稍微次一点,但在同龄的读书人里面也是走在前列的。

酒肆伙计没有一直看着杜长庚写字,反正等到杜长庚写完离开,他随时可以把字帖撕下来,他转身继续忙碌,而李梦舟却朝着杜长庚走了过去。

“字不错。”

杜长庚写字的笔微微顿了一下,没有抬头,继续写下一个字。

李梦舟坐在酒肆门槛上,注视着杜长庚很认真地写字,轻声说道:“听闻你写字是因为一个承诺,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承诺,要让你把字帖写满整座沐阳城?”

杜长庚微微皱着眉头,但依然没有搭话。

李梦舟微笑着说道:“你听说过都城的梨花书院么?”

杜长庚这次没有沉默,但他依旧未抬头,只是声音冷淡的说道:“梨花书院是读书人最终的归属,你这个问题很无聊。”

李梦舟说道:“但你应该没有听说过离宫剑院的三先生吧?”

杜长庚终于抬头看了李梦舟一眼,但也仅仅是一眼,他低下头继续写字。

三师姐的名声在某些地方很响亮,又在某些地方默默无闻,但具体在哪些地方很响亮,哪些地方默默无闻,其实是一个谜。

或者三师姐本身就是一个谜。

杜长庚显然没有听说过离宫剑院的三先生。

所以他选择沉默。

李梦舟说道:“离宫剑院的三先生爱字如痴,虽然年纪轻轻,但也已经让许多文坛大家望而却步,甚至就连梨花书院也豁下脸皮想要抢夺三先生归入书院,但被三先生拒绝。”

三师姐有没有拒绝,李梦舟不知道,但是老师薛忘忧是把梨花书院那些大教习全给揍了一顿。

结果是一样的,也不必深究。

杜长庚笔下的字出现了问题,他紧紧皱着眉头,最终放弃继续写,抬起头来,凝视着李梦舟的眼眸,说道:“没有读书人会拒绝梨花书院。”

李梦舟笑着说道:“但离宫剑院的三先生并不是读书人,她只是爱字如痴。”

杜长庚沉默不语。

“没有人会拒绝梨花书院。”

他重复了这一句话。

但读书人却从这句话里消失了。

李梦舟保持着微笑说道:“这话倒也不错,哪怕不是读书人,但想要进入书院的也大有人在,他们是没资格进入梨花书院,而非拒绝,意义当然是不同的。”

杜长庚面色不愉,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梦舟说道:“我猜你写字已经很长时间了,否则沐阳城里的百姓不会这般对你,甚至渐渐开始有些麻木,但是你写满整座沐阳城的目标,至今,怕是连一隅都未完成。”

杜长庚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说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李梦舟笑着说道:“梨花书院开考是在去年冬季,距离现在并没有过去多久,而你在沐阳城写字,是否意味着,你拒绝进入梨花书院?哪怕只是一时的拒绝,但也是拒绝,至少你没有想着要去考书院,只是想着把字写满沐阳城。”

杜长庚怔怔地看着李梦舟,面庞渐渐地因羞恼而变得红润,“你在强词夺理!”

李梦舟说道:“你是特殊的,因为没有人会拒绝进入梨花书院,但你却拒绝了。”

哪怕是当初刚到都城的李梦舟,也是因为六艺不全,才没有考虑进入梨花书院,虽然他本来的目标就是要进入离宫剑院,但如果能进梨花书院的话,李梦舟还会不会进入离宫剑院也是未知数。

只是因为他手里握着的剑是属于剑修的本命剑,但是那把本命剑的主人,却不是剑修。

不是剑修的修行者,却蕴养出了本命剑,拥有着那般强大的剑意,世间之大,也是仅有的。

哪怕是梨花书院的北藏锋也只是修习了剑道,但他的剑不同于剑修的剑。

李梦舟也想做特殊的剑修,离宫剑院只是他的首选,不意味着他会拒绝梨花书院,只是因为他没有本事进入书院罢了。

而今时不同往日,若现在梨花书院肯要他,李梦舟还真可能会拒绝,不,应该说是肯定会拒绝。

但至少曾经的李梦舟没有想过要拒绝梨花书院。

而对杜长庚说这些话,李梦舟也没有其他什么意思,只是他看到了杜长庚有些颤抖的手,而且已经有些红肿,如果继续写下去,他的手可能真的会出问题。

关键在于,沐阳城里的百姓对待杜长庚的态度,已经足够证明杜长庚不可能写满沐阳城,就算随着岁月的流逝,杜长庚成功做到了,那他也早已不是少年。



第四十二章 沐阳城里捉迷藏

李梦舟会觉得有些可惜。

痴者有时候是好事,但有时候也不是好事。

主要在于看你往哪个方向而痴。

痴到极致也有可能变成傻子,但也可能成为圣人。

这只是杜长庚要走的道路,按理来说,李梦舟不该干涉,所以他也仅仅是说到这里,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但杜长庚的心思已经有了些变化。

至少他心里不再全是要写字的念头了。

他渐渐变得有些清醒。

而曾经一些被他遗忘掉的事情,也重新浮现在他脑海里。

杜长庚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开始收拾地上的那些笔墨纸砚,将它们全部放入背篓里,起身看了一眼李梦舟,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而是径直离开。

现在反倒是李梦舟有些迷惑了,想着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怎么走了呢?

而酒肆里的伙计也一直在关注着杜长庚,见到杜长庚居然没有写字,而是直接走开了,他很是惊奇的朝着李梦舟,说道:“这位公子,你跟杜长庚说了什么啊?整个沐阳城都没有人能阻止得了杜长庚,你几句话就让他走了?”

李梦舟:“......”

他回首默默看了一眼那酒肆伙计,心说我也很费解啊。

他只是一时兴起,想要跟杜长庚说说话,虽然貌似说了一些颇有道理的话,但是杜长庚从这些话里感悟到了什么,他又哪里知道去。

看着默默坐回来的李梦舟,陈子都很是好奇的说道:“你到底跟那个读书人说了什么啊?”

李梦舟摸索着下巴,说道:“我也没太懂,读书人的脑筋都很难搞的,谁知道他因为哪句话就突然离开了。”

将杯中酒饮尽的萧知南,略带嘲讽的说道:“你可真会误人子弟,胡说一通,就把一个为了承诺,不惜断手也要把字写满沐阳城的读书人选择了放弃。”

李梦舟暗暗咂舌,心里想着应该不会吧?

果然大道理是不能随便讲的,尤其是跟读书人讲道理,谁知道你表达出来的意思,跟他心里想的是不是一样。

如果反而让他误入歧途,是不是也算是一种本事?

在李梦舟陷入短暂的迷茫中的时候,杜长庚却站在了春满楼外。

春满楼雕饰奢华,以粉色为主,各种花儿的图壁如百花齐放,春色撩人。

透过红菱,望着楼下大厅里饮酒作乐的男子,身旁都有打扮艳丽的女子尽心服侍着,甚至嬉戏打闹,娇笑声仿佛就在杜长庚耳畔响起,让他站在春满楼外踌躇不已。

虽然青楼里面也并非没有读书人,可杜长庚却从未来过,此刻看见他从前未曾看见过的画面,他腿肚子居然有些打颤。

“哟,这不是杜大才子嘛。”老鸨扭着水桶腰走了过来。

她伸手摸了一把杜长庚的小脸,在后者慌忙躲闪之际,嬉笑着说道:“杜大才子今日怎么未曾写字?别的地方不愿意,咱春满楼可是很欢迎杜大才子题字的。”

青楼里不乏文豪雅客,而杜长庚又是沐阳城里第一大才子,老鸨的确很欢迎杜长庚来春满楼写字,但因杜长庚在写字的过程里,第二天就会被人再撕掉,他就必须得重新写,一直都不曾来到过春满楼。

杜长庚没有理会老鸨的话,而是很认真地说道:“我想知道,婉伊姑娘是不是在春满楼里。”

老鸨怔了一下,随即笑呵呵地说道:“原来杜大才子是有人儿啊,但很遗憾的是,婉伊近期不接客,如果杜大才子实在着急,便等着几日后,花魁大赏,准备好充足的银子再来吧,到时候整个沐阳城的豪客都会一掷千金来买婉伊的初夜。”

杜长庚沉默不语,他又望了一眼春满楼里面,转身离开。

......

酒肆里,李梦舟他们吃饱喝足,便又开始搜寻山外人的踪迹,自他直接表明离宫剑院七先生的身份后,官府便有专人找了过来,其一是拜会,其二也是要确定身份。

哪怕是锦州城的府令大人也要对李梦舟礼让三分,沐阳城里这位按照级别,还要弱一筹,虽然都是府令,但管理的城池级别不同,他们所拥有的权力当然也不同。

有了沐阳城官府的支持,李梦舟他们便可以无所顾忌的在沐阳城里大打出手了,只要不伤及百姓,事后都自有官府来解决。

他们依旧是分头行动,沐阳城里显然不止潜藏着一名山外人,他们要在翌日朝阳来临前,把沐阳城里所有的山外人都揪出来。

萧知南最擅长的是拔剑战斗,陈子都是很聪明,懂得在最短时间抓到敌人的弱点,虽然面对山外人貌似没有弱点的情况,有些捉襟见肘,但他从来不会畏惧拔剑。

而李梦舟最擅长的当然便是杀人。

他一直都在杀人。

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活下去。

而在都城里杀人,多数是因为复仇,或许在世间杀山外人是为了天下苍生?

李梦舟从来没有这种想法,只要对方该杀,他自然就会拔剑杀之,不需要有什么大义凛然的借口。

兜兜转转,李梦舟又独自来到了春满楼外。

此刻已是傍晚。

夜幕很快要降临。

他已经踏遍了东西街的每个角落,没有发现任何山外人的踪迹。

除了萧知南和陈子都所在的南街和北街,就只剩下中心街道了。

相信这个时辰,萧知南和陈子都也已经朝着中心街道去了。

他们在离开酒肆时,也重新回到过陈子都在南街遇袭的那条小巷子,壮汉的尸体已经被官府的人处理,但战斗的痕迹依然还在,想要修复成本来的样子,显然不是区区几日就能做到的。

而他们也在那条巷子里察觉到了一些繁杂的气息,壮汉已经死了不短的时间,就算有气息残留,也早该散了,但气息依然存在,只能说明有其他山外人到过这里。

但是让李梦舟比较疑惑的是,他们已经搜寻了很久,却再也找不到山外人的踪迹,这便很奇怪。

而且就算山外人都躲藏在中心街道,但他们在明,山外人在暗,等到他们赶去中心街道时,山外人也可以转移位置。

这种躲猫猫的游戏,李梦舟很不喜欢。

但也能够证明,沐阳城里的山外人修为都不低于四境门槛,否则他们根本没有这个脑子,能懂得使用迂回战术。

现在李梦舟重新回到了东街,他不清楚山外人是不是也兜兜转转,不断转换着位置,但显然这么找下去会很麻烦。

一直躲猫猫的话,他们只有三个人,怕是会一直兜圈子,永远也不别想抓到山外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山外人引出来,来个瓮中捉鳖。

但四境的山外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引出来的。

虽然可以借助沐阳城官府的力量,但除了少数的修行者,他们大多数都只是江湖武夫,甚至不乏普通人,面对山外人根本就是送菜,连阻挡片刻时间让他们赶过去救援都做不到,只会徒遭伤亡罢了。

李梦舟站在拱桥上,望着夕阳西下,晚霞的光辉很是瑰丽,而在拱桥之下,摆着一张小方桌,那里坐着一个人,正在执笔认真地写着字。

那是杜长庚无疑。

李梦舟微微松了口气,想着自己那番话果然没有对杜长庚造成什么影响,只是让他换了个地方继续写字而已。

他没有上前搭话的想法,默默地站了片刻,便转身走开。

所谓在翌日朝阳来临前解决掉沐阳城所有山外人的事情,果然是很正常的被打脸了,现在连山外人的影子都见不到,更别说把他们全部解决掉了。

李梦舟的心情是稍微有些郁闷的。

在不清楚沐阳城里有没有山外人的情况下,秘密的地毯式搜寻是唯一的办法,可在明确知道沐阳城里有山外人,而且还是四境的山外人,这种漫无目的的找寻,就显得很是笨拙了。

李梦舟朝着中心街道而去,很快的和萧知南、陈子都汇合。

不出所料,萧知南和陈子都也没有任何发现。

山外修士的气息很混杂,而沐阳城里也有不少的修行者,没有准确的目标,很难轻易感知到山外修士的所在。

就算是萧知南也做不到。

混杂的气息是识别山外修士很有利的特征,但如果他们混迹在许多修行者周围,反而也会成为他们隐藏身形的利器。

混杂的气息里有强有弱,没有办法准确感知到,想要找出山外人,寻踪香又失去效用的情况下,只能靠脑子,而不能盲目的乱冲乱撞。

李梦舟他们吸取了教训,便也没有继续寻找,而是就近找了家仙府客栈住下。

商量着能够用什么样的办法把山外人给引出来。

最能吸引山外人的当然便是修行者自身。

气海灵元是他们不能抵抗的诱惑。

哪怕四境的山外人已经具备压制住欲望的耐心,可正如白日里偷袭陈子都的那名壮汉,只要碰见了,他们也绝不会放过任何掠夺气海灵元的机会。

像陈子都追踪而来的那名四境山外人,显然是比较特殊的一类,大部分的山外人终究还是抵抗不了气海灵元的诱惑。

四境山外人压制欲望,不意味着他们便没有了欲望,除非他们自己压制不住,否则便也只有想办法把他们心底的黑暗给牵引出来。

陈子都说道:“我的那些师弟们恐还需要数日才能赶到沐阳城,我们要么等待,要么就只能继续跟沐阳城的山外人玩捉迷藏了。”

能够参与这场实修的修行者,除了像何峥嵘和沈霁月这般少数的三境修士外,大部分都已经跨过了四境门槛,因为只有四境里的修行者才具备杀死山外人的实力,而且已经属于最低的标准。

像陈子都若是独自一人没有帮手的情况下,也很难和四境的山外修士抗衡。

更别说三境的修行者正面遭遇山外人了。

那是绝对只有死路一条。

萧知南神色平静的说道:“其实还有别的办法。”

李梦舟正在认真思考着怎么才能把山外人引出来的事情,此刻闻听萧知南的话,他颇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萧知南淡淡说道:“因为山外人的气息繁杂,不能准确捕捉到,那我们只需要把沐阳城里所有修行者都抓起来,里面肯定会包含着山外人,再不然就把沐阳城里所有修行者全部打一个遍。”

李梦舟:“......”

陈子都:“......”

这动静稍微有些大了吧?

第四十三章 劫富济贫的古诗嫣

听到萧知南那平淡至极的话语,李梦舟和陈子都皆沉默了。

诚然,既然不能分辨修行者和山外人,那么把沐阳城里所有修行者都揍一顿,肯定早晚能揍到山外人,这真的是简单而又粗暴的方式。

但就算沐阳城里修行者数量不算很多,可也不在少数,而且一旦这么做了,沐阳城里肯定乱成一片,这显然只是下下之策。

李梦舟沉思了一下,说道:“如果最终真的抓不到山外人,或许可以尝试这种方法,但在那之前,我们万不能把沐阳城里所有修行者,甚至普通百姓都给牵扯进来,其实我们只需要把山外人引出来就好,目前我们所能确定的山外人唯一的短板,就是对气海灵元的渴望,我们大可从这方面下手。”

就如白落在山河小镇利用所谓能够帮助修行者破境的灵物引诱山野修士赴死局,换过来,他们也可以利用修行者来引诱山外人自己露面。

困难处只是在于四境里的山外人也都不是白痴,想要让他们自己忍不住跳出来,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山野修士是为了变强,为了生存,不愿意错过任何能够破境的机会。

而四境的山外人就算能够依靠意志力压制心底的欲望,也终归是有度的,只要打破那个度,四境的山外人也很难继续忍得下去。

“这件事情不急于一时,既然山外人选择跟我们捉迷藏,那便让他们继续藏着,待我们准备妥当,便瓮中捉鳖,将他们一网打尽。”

陈子都说道:“四境的山外人对于那些三境以下修行者的气海灵元的兴趣已经大大减弱,若是要把他们引出来,必然是四境修士的气海灵元,而且最好是单独行动,出现在越偏僻的地方越好。”

李梦舟说道:“但若是过于刻意,说不定那些山外人也能察觉到问题。”

陈子都点点头,说道:“所以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也有些难度,而四境的山外人已经基本上和正常人无异,只是偶尔脑子会出现短路的情况,他们能否察觉到问题所在,是为五五之分,要么赌一把,要么就继续耐心等待几日,把计划尽量完善。”

李梦舟也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除了那个对你视若无睹,只想着逃离的特殊的山外人,其他四境里的山外人应该都没有那么聪慧,我们不能以正常人的脑子去思考。”

“这番计划就算引诱不到那个特殊的山外人,也肯定能够把沐阳城里其他山外人引出来,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没有什么计划是绝对完美的,但保守起见,我们确实也不能操之过急,我觉得最迟明日晚上,便开始行动。”

因为曾在山河小镇里遭遇过白落,还有那行为诡秘,明明在最佳时机能够掠夺陈子都的气海灵元却选择放弃的山外人,让得他们的思路把山外人整体的智慧都拔高了一个层次,但事实上,绝多数的四境山外人并没有那么聪明。

果然,任何事情都不能想得太复杂,否则很容易钻牛角尖。

............

琅琊城。

日子一天天过去,已是夏末月。

最炎热的日头才算刚刚到来。

空气里的燥热感直欲令人抓狂。

恨不得泡在冰水里再也不起来。

朝泗巷里,冯大娘的面馆大门紧闭。

回到都城已有数日的古诗嫣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询问周边邻居,得到了一个答案,早在数日前,冯大娘那常年卧病在床的丈夫病重,都城里的普通郎中根本没有能力救治,而冯大娘没有办法,只能求助药师。

而在都城里也有不少药师,但药师的地位尊崇,虽然他们也会诊治生病的普通百姓,但如果是很严重的病症,便需要用到灵药,灵植的价格不菲,何况是炼制成药,绝非寻常百姓能够付得起的。

药师也是要吃饭的,不可能只出不进,也就只有药王辰儒才不在意这些,他们可以先治病,后收钱,但也不可能半文钱不收。

而冯大娘的丈夫卧病在床多年,本身就已经很严重,之前是因为家境不好,其实一直都在拖着,虽然冯大娘开面馆也挣了些银子,甚至偶尔还会帮助李梦舟,但都依然不够给她丈夫治病的,现在突发病疾,花费便也更大了。

都城里的药师也算是做到了极限,没有直接把冯大娘赶出去,而是先给人治病,但因为冯大娘的丈夫病的太严重,哪怕是有药师出手,也没办法很快治好,虽然冯大娘可以回到朝泗巷继续开面馆挣银子,但显然效率太低了。

冯大娘只能放弃开门营业,而是想尽办法筹银子,已经在外多日未曾归家。

古诗嫣听闻这件事情的第一时间便是想着要帮冯大娘筹银子。

如果是药师刻意刁难冯大娘,她大可直接提剑打上门去,但药师显然没有刻意刁难,古诗嫣能做的也就只有帮冯大娘筹够银子。

因药师的地位尊崇,且这里又是姜国都城,虽不能保证所有药师都以病人为重,但至少在都城里,就算有药师心思不单纯,也不敢明目张胆做些什么,因为他们并非什么小透明,一举一动都在许多人的注视下。

当然不可能自毁前程。

然而,古诗嫣自己也是一个吃饭都要靠赊账的穷人,短时间里让她去弄银子,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当然,起先是因为她懒,而且只要有李梦舟在,她根本也不需要去担心银子的问题,但现在李梦舟不在都城,冯大娘遇到了困难,古诗嫣理应要出手,毕竟冯大娘对她还是很好的。

自己没银子但是别人有银子啊。

古诗嫣觉得想要赚银子其实也不是很难的事情,不是有句成语叫做‘劫富济贫’嘛。

就在她准备妥当,打开院门时,关慕云却很凑巧的站在了小院门外。

古诗嫣神情冷漠,说道:“有事?”虽然数日前,关慕云在对面酒馆里帮她付了一顿酒钱,但那是对方愿意的,她可没有强求,而且大可等到李梦舟回来时,把银子还给关慕云,古诗嫣可不会因为一顿酒钱,就对关慕云的态度有所改善。

就是比较悲催的是,关慕云莫名其妙的也成为了李梦舟的债主。

至于李梦舟愿不愿意还债,那就两说了。

古诗嫣欠着萧知南的银子,李梦舟可半文钱都没有还呢,而且在实修的路途上,他也没少花萧知南的银子。

毕竟和萧知南组队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她手里的银子,其次才是萧知南的实力。

倒不是说李梦舟和古诗嫣有多么贪财,毫无底线,其实他们两个都不是很看重银子,可有银子摆在眼前,他们也同样不会置之不理,总之不会白拿就对了。

但如果这件事情牵扯到关慕云的身上,要不要还钱,李梦舟还真得考虑考虑。

而古诗嫣更是完全没有这种想法,反正她已经很自然的把债务抛给了李梦舟。

此刻的关慕云脸色有些涨红,他可不知道仅仅是那一顿酒钱,就让古诗嫣更决绝的跟他划分了界限,面对古诗嫣依然冷漠的态度,他也是稍微有些习惯了,便没有想那么多,犹豫了半晌后说道:“太清楼里新推出了几道菜肴,我觉得应该会很好吃,想着请古姑娘一起去品尝品尝。”

古诗嫣眉头紧蹙,说道:“我现在不是很饿,而且我有事情要去处理,麻烦让路。”

她虽然很喜欢吃,但如果关慕云以吃为借口约她,反而会让古诗嫣觉得对方有所企图。

虽然关慕云表现的很是模棱两可,但是古诗嫣也不是傻子,当然能够看得出来关慕云是什么意思,且不说她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单单是年龄,关慕云就整整快要比她小十岁了,她怎么也不可能看得上关慕云。

她冷漠的态度已经是变相的在拒绝关慕云了,但是看来效果并不是很佳,而且关慕云在她面前脸红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古诗嫣有很多拒绝别人的经验,但是像关慕云年纪这么小的还是头一次遇到,虽然觉得自身的魅力就该如此,但她也是觉得很别扭。

当即便用更冷漠的态度说道:“我不喜欢你,这辈子都不可能。”

关慕云还在扭捏期待着古诗嫣的答案,一时间根本没有听清楚,以为是古诗嫣答应了,很是欣喜的抬起头来,但在那一瞬间,他蓦然反应了过来,笑容僵硬在脸上。

古诗嫣根本没有再给关慕云说话的机会,直接跨步绕过他,向朝泗巷外走去。

她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去在意关慕云怎么想,冯大娘为了给丈夫看病,现在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她必须尽快筹足银子。

她没有直接去见冯大娘,而是通过朝泗巷里的邻居得知了冯大娘在哪家药师那里看病,直接从药师那里弄清楚需要多少银子,她便开始在都城里搜寻‘劫富济贫’的目标。

第四十四章 我只是来赚银子的

她虽然已经在都城待了不短的时间,但真正接触到的人群却很少,要让她找一个问心无愧去‘劫富济贫’的目标,还真的有点难度。

澹台璟的妻子和脑障儿子早就离开了姜国,前往北燕,而澹台璟的府邸也暂时成了空宅,府里的下人也被遣散,没有人打扫,遍布着蜘蛛网,显然也不可能再有什么值钱的物件。

既然要‘劫富济贫’,她当然要选择最合适的目标。

虽然因为玄政司的制衡,古诗嫣在都城基本上没做过什么事情,但暗地里也有过调查,而且还有从燕子镇得到的一份名单,曾经她和李梦舟一起也盘问过不少人,不过大多数都是在都城以外,名单上还有一些就在都城的人,一直都没有机会去动。

而现在,机会便来了。

古诗嫣的首选目标是都城里一个江湖帮派。

姜国都城遍地都是修行者,但也有江湖人士,能够在都城里经营帮派,必然也有一些人脉,否则势必会被琅琊京兆府一举捣毁。

古诗嫣又何须在意这些。

既然那帮派的首领出现在名单上,其身后的人跟澹台璟效忠的人势必脱不了干系,在都城里也必定有着很大的权势。

如果能够借机把幕后之人也给牵扯出来,也算是一举两得。

那个江湖帮派在外城,寻常时候在都城里也没有什么动作,无非是经营着一些赌坊和酒楼,说是江湖帮派,其实更准确来说,也只是一个帮人敛财的工具。

天星赌坊是琅琊外城一家很大的赌坊。

到这里‘劫富济贫’,无疑是很好的去处。

古诗嫣当然不懂得什么赌术,但她可以用剑来踢馆。

在戌时的最后一刻,夜幕已经彻底降临,天星赌坊里人头攒动,吵杂声一片,什么样的人都有。

古诗嫣刚刚来到这里,便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毕竟古诗嫣的气质根本不像是会来赌坊的人,更何况她手里还提着剑。

赌徒们最多是好奇的瞥几眼,脑子里浮现出一些肮脏的念头,全部从眼眸和表情上展露出来。

而天星赌坊的人却很谨慎。

虽是江湖帮派,但天星的首领可不是纯粹的江湖人士,而是一位修行者,且天星里面也不止一位的修行者。

哪怕天星赌坊里面的人没有什么强者,但也是能够一眼看出来古诗嫣的身份。

有修行者出现在赌坊里,可不是一件常有的事情。

当即便有人层层向上汇报。

而天星赌坊里也有人朝着古诗嫣走了过去。

“姑娘是第一次来吧,想玩什么?”

古诗嫣淡淡说道:“我是来赚银子的。”

“来我们天星赌坊的人都是想赚银子的,主要还是看姑娘有没有那个本事赢到银子。”

世人皆知十赌九输的道理,但还是有很多人沉迷在此,归根结底都是些不肯面对现实,天天做白日梦的人,赌坊的人最喜欢这样的傻子。

古诗嫣冷淡地说道:“我手里的剑可以帮我赢到。”

她完全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目的。

天星赌坊的人虽然早有怀疑,但是听明白古诗嫣的话外之音,他们还是感到很惊诧,哪怕很清楚古诗嫣是修行者,但他们天星赌坊也不是随便什么修行者就能欺负的,面色一时间变得很难看,“姑娘是想要刻意找事?”

古诗嫣平静说道:“我只是来赚银子的。”

“用手里的剑来赌坊赚银子?”

“没错。”

“那姑娘不如直言说要明抢。”

“这里是都城,做事情要讲道理,谁规定了赌坊里不能用剑赚银子的?”

古诗嫣直接拔剑出鞘,架在了对方脖颈上,说道:“现在,你掏不掏银子?”

天星赌坊的人完全懵了。

这还不是明抢?

赌坊的二楼此时走下来一批人。

“阁下要在我天星闹事?可曾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古诗嫣不耐烦的说道:“我只是来赚银子的,你们嘴巴里动不动就抢啊抢啊的,是不是你们经常抢别人家的银子?”

从二楼下来的人正是天星赌坊的管事,他闻听此言,面色渐肃,说道:“姑娘可曾知道祸从口出?不要随意诬陷!我们天星赌坊是正经生意!”

古诗嫣不屑说道:“赌坊还能是正经生意?”

赌坊是不是正经生意,还真的不好说,毕竟它是存在于都城的,但要说多么正经,显然也不合适。

天星赌坊的管事也没有心思辩驳这些,他冷冷地看着古诗嫣,说道:“姑娘是铁了心要和我天星赌坊作对?”

古诗嫣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说道:“我只是来赚银子的,重要的事情我不介意说第三遍,你们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就好。”

天星赌坊的管事眯起了眼睛,他有些不明白古诗嫣的意思,一直强调是来赚银子的,是想要自我否定来找茬的事实?

如果是正经来赌坊玩的客人,天星赌坊确实没办法明目张胆的做些什么,虽然他们自诩是正经生意,但官府的眼睛也一直都在盯着,哪怕天星赌坊背后有人撑腰,他们也不能仗着这些就肆无忌惮,否则不需要官府出手,他们自己就完蛋了。

虽然在场有很多人可以证明古诗嫣就是来明抢的,但这种事情显然没办法闹到官府里去,只能私底下解决。

于是天星赌坊的管事也不再纠结古诗嫣到底是来赚银子的还是明抢的,他缓缓抬手,眸光冷冽地盯着古诗嫣,说道:“我从来没有听闻过修行者会来找一家小小赌坊的麻烦,但就算你是修行者,我天星赌坊也不会怕你。”

跟着管事一起从二楼下来的那些人全是修行者。

在管事的话音刚落下,他们便横眉冷目,朝着古诗嫣迫近。

而那些赌坊里的客人也都没有慌乱,反而很是感兴趣的在旁边看戏,毕竟经常泡在赌坊里的也都不是啥好货色,打架闹事的场面很难吓到他们。

然而天星赌坊这些人明显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些,他们只是感知出了古诗嫣修行者的身份,却完全不清楚古诗嫣到底有多强。

虽然天星赌坊有着不少的修行者,但也全是一些野修,根本上不得台面,就算涌出来再多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很快就认识到了这一点。

古诗嫣手里的剑已经是出鞘的状态。

她的确是来赚银子的,而不是来杀人的。

选择天星赌坊的目的就是因为他们肯定不敢把事情闹到官府里去,京兆府和玄政司都不会介入,虽然天星帮派的首领也在燕子镇的那份名单上,但古诗嫣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复杂,否则一旦自己挖坑跳进去,那就真的是作死了。

她可不会犯李梦舟曾经犯过的错误。

在明确天星赌坊不会也不敢把事情闹到官府去,那么古诗嫣就不需要有任何顾忌了。

况且她只是赚银子而已,又不是纯粹来杀人的。

李梦舟不在都城,她孤身一人的情况下,行事必须要很谨慎,针对天星赌坊也仅仅是因为天星首领在那份名单上面,不到天星赌坊里赚银子,难不成还去找其他人不成?

就算暂时不杀天星首领,也要先让他破点财,而且还要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古诗嫣当然也很想直接把天星帮派给灭掉,这虽然很容易,但事后的麻烦就很难解决了,哪怕这样做可能会打草惊蛇,但若能把幕后之人引出来,也不算坏事。

而且古诗嫣只是来赚银子的,她本身又是来自西晋的修行者,在姜国都城里只要不犯大罪过,还真惹不出什么大麻烦。

她现在是处于能进能退的局面,哪怕有最坏的结果出现,她也能够自保,冒这点风险把幕后之人引出来,也是很值得的,就算引不出来,她最起码赚够了银子,能够帮到冯大娘,无论怎么着对她都没有坏处。

哪怕是曾经被玄政司抓过一次,但其实就算李梦舟不求助江听雨帮忙,玄政司也不能把古诗嫣怎么样,他们针对的是李梦舟,古诗嫣只是顺带的。

此时古诗嫣的剑依然架在天星赌坊某个人的脖颈上,而那些野修也都逼迫了过来。

古诗嫣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凝视着天星赌坊里的那些赌徒,神情冷冽的说道:“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你们还是全都出去的好。”

那些赌徒们面面相觑。

他们虽然不介意看人打架,也很怕殃及池鱼,而且他们都清楚的听到,这是一场属于修行者之间的战斗。

没有犹豫,他们纷纷涌出了天星赌坊。

很快赌坊里就变得空旷了起来。

天星赌坊那名管事冷笑着说道:“你就算把他们全都赶出去,但先前的事情他们全都亲眼目睹,这番举动便是有些掩耳盗铃了。”

古诗嫣淡淡说道:“但他们也都明白,我是来赚银子的,前面发生的事情无所谓,只要他们没有看见过程,那么他们的话,便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我相信你们也不敢说什么,因为你们很快就会明白。”

话音刚落,古诗嫣手里的剑便递了出去。

第四十五章 狩猎和反狩猎

剑气的锋芒覆盖了天星赌坊,有风声响起,随即便是连串的重物倒地的声音。

古诗嫣执剑望着那名天星赌坊的管事,说道:“现在你明白了么?”

管事瞠目结舌的看着满地躺倒的人,他们可全都是天星的中坚力量,虽然都城里修行强者不计其数,但似那等强者,又怎会抹下面子来找天星赌坊的麻烦?

他根本没有想过古诗嫣会是一名很强大的修行者。

但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去怀疑。

他有些艰难的把目光从地上躺着的那些人身上转移到古诗嫣的身上,面色有些发白,嘴唇哆嗦着,“你......阁下究竟是谁?为何要来找我们天星赌坊的麻烦,我们应该没有在哪里得罪过阁下吧?”

古诗嫣神情淡然的说道:“这是第四遍,我只是来赚些银子,跟你们有没有得罪我,不存在半点关系。”

天星赌坊的管事脸庞抽搐着。

他隐隐开始有些相信这番话了。

因为在他看来,如此强大的修行者没道理这么做,虽然只是赚些银子这种说辞很是狗血,但强者的世界,哪是他能够触及的。

他讪笑着说道:“阁下若是缺钱,只管讲来便是,我天星赌坊必定双手奉上,何必要拔剑呢,平白伤了和气。”

他的态度在一瞬间完全翻转,能够成为天星赌坊的管事,当然是属于八面玲珑之辈,明知惹不起,又怎会继续叫嚣,认怂是最好的选择。

脸面这种东西完全不值钱。

不消古诗嫣再说什么,他便很懂事的搬来一个箱子,打开来,里面全是银锭和银票,少说也有数百两。

既然已经认怂,他自然不敢再搞其他手段,虽然直接拿出几百两银很是肉疼,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心里肯定想着要报复,但在此关头,当然不能表现出任何想要报复的想法。

面对如此‘懂事’的天星赌坊管事,古诗嫣也不好继续找茬,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便直接提起箱子,走出了天星赌坊。

而管事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先是狠狠瞪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继而步伐匆匆的也离开了天星赌坊。

这件事情必须要尽快禀报给首领,是报复,还是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全都得看首领的意思。

天星帮派的生意不仅有赌坊一家,虽然这里算是他们的老巢,但此刻的天星首领并不在这里。

且不说管事的去哪里寻找首领,古诗嫣带着一箱子的银票找到了冯大娘。

冯大娘本身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本事,也就是会做面而已,但是开面馆挣钱速度太慢,她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赚够救她丈夫的银子,便也只能脏活累活都做,靠量取胜,基本上都城每个角落都能看到冯大娘的身影。

短短数日不见,冯大娘已经消瘦了很多。

准确的说,古诗嫣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过冯大娘了,但冯大娘的丈夫病重也就在数日前,她开始消瘦也仅仅是在这几日里面。

足可见冯大娘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为挣够给丈夫看病的银子,又经历了何等的劳苦。

在古诗嫣把那一箱银子摆在冯大娘面前时,冯大娘足足愣了半盏茶的时间,她很是忧心的看着古诗嫣,说道:“大娘能够理解你想要帮忙的心,但是你也不能做坏事啊。”

古诗嫣在冯大娘眼里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很能吃,不是很爱说话,但说起话来又很呛,关键是穷。

古诗嫣穷,李梦舟也穷。

突然搬来一箱银子,冯大娘没有直接吓抽过去已经是极力在克制了。

古诗嫣神情很平静地说道:“这是我靠自己本事挣来的,我已经打听过了,这些银子完全足够付药钱,而且还能有不少剩余,也算是承蒙大娘的照顾,你就收着吧。”

“你这是啥本事啊,一下子挣来几百两银子?”冯大娘默默数着银票,很是难以置信。

古诗嫣的表情也变得稍微有些不自然,她干咳一声,说道:“我是修行者,其实挣钱很容易的,以前只是因为懒罢了。”

冯大娘没有怀疑,毕竟李梦舟也曾经给她五十两银子呢,想来修行者赚钱确实会容易一些,只是数百两这么庞大的数目,让得冯大娘一时被吓到了,她当然不会真的怀疑古诗嫣去做什么坏事了。

古诗嫣陪着冯大娘去付了要钱,而冯大娘的丈夫病得很厉害,需要在药师那里暂住一些时日,等病情有所好转才能回家,感谢一番之后,冯大娘便和古诗嫣一起提着剩下的小半箱银子,回了朝泗巷。

......

......

沐阳城。

深夜亥时。

在西街的某条巷子口,黑暗里缓缓步出了两道身影。

他们是修行者。

属于沐阳城附近的野修。

“这其间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山河镇曾盛传有能够帮助修行者破境的灵物,但是赶到山河镇的人,至今都没有再走出来过,后来有人明察暗访,证明那些人全部死在了山河镇,可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没有人清楚,显然是官府刻意封锁了消息。”

“现在沐阳城里也有了那所谓能够帮助修行者破境的灵物,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么?”

另外一名野修沉吟了片刻,说道:“山河镇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能够知晓,也许是他们抢夺灵物相互残杀而同归于尽,但这种可能性很微小,又或许是有人得到了那灵物,秘密逃出了山河镇也说不定,如果这种猜测属实,现如今沐阳城里出现的灵物,很可能跟山河镇里的灵物是同一个。”

毕竟山河镇已经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们有所疑虑是很正常的,但是在不清楚山河镇里到底发生过什么的前提下,他们也存着一些侥幸心理,哪怕明白可能是一场阴谋,也依旧赶了过来。

他们环顾四周,显然目前为止,除了他们之外,再没有其他修行者赶过来。这让他们也有些踌躇了。

哪怕他们分析的头头是道,但是没有人认同的情况下,他们也渐渐开始心虚了。

“也就我们两个那么白痴,沐阳城里这么多修行者,居然只有我们两个相信了,现在我突然觉得这里很危险,咱们还是快撤吧!”

“等等!好像有点动静......”

他们当即躲身在巷子里面,很是紧张地等待了片刻,脚步声渐渐清晰起来。

脚步声在巷子外停止。

随即又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躲在巷子里面的两个人偷摸观瞧,发现越来越多的修行者来到了这里。

原本紧张的情绪渐渐有所松缓,如果最终真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恐怕他们也坚持不下去那个猜想,现在有更多人支持那个猜想,他们自然都松了口气。

沐阳城里四境的修行者并不多,四境的山野修士就更稀少了,但在山野间,境界越高,渴望更进一步的愿想也就更深,这些修行者里面,还真的就隐藏着一名四境野修。

山河小镇里发生的事情被荣捕头压了下来,外界无从得知,他们虽然清楚当初前往山河小镇的野修全都死了,但被谁所杀却不清楚,而且大多数人都抱着可能会有野修携带着灵物逃出了山河镇的侥幸想法,而现在很可能就来到了沐阳城。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种种原因,纵使他们心里都有怀疑,但还是都出现在了这里。

在更隐秘的角落里,李梦舟和萧知南、陈子都正默默观察着那些修行者。

“没想到这种方法还挺好使,居然引来了这么多修行者。”

李梦舟利用白落在山河小镇引诱野修的方式,把沐阳城里的部分修行者引诱了过来,他本来也没有很大的期待,但他显然小觑了这些野修为变强而不惜代价的信念。

山野修士和山门修士终归是有区别的。

单单是在思想上便有很大的区别。

但也有部分野修不相信这件事情,所以出现在这里的修行者只是少数,可细看之下,也有十数人。

这些修行者当然只是诱饵。

引出山外人的诱饵。

按照常理来算,这些修行者聚集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但山外人可不能以常理度之,哪怕四境的山外人已经懂得思考,甚至有一些小聪明,但他们的盲目自信也是毫无道理可言的。

正如在山河小镇里,白落仅仅只有一人,却引来数以百计的修行者,他根本没有考虑过双方实力会不会存在悬殊,然而双拳难敌四手这番话对于山外人来说,并不成立。

因为他们有着坚不可摧的强悍体魄,只要对手的境界没有高出他们太多,那他们就是无敌的,而稍微找准机会掠夺几个修行者的气海灵元,就能很快化劣势为优势。

所以聚集在这里的修行者虽然不在少数,但李梦舟有理由相信,潜藏在沐阳城里的山外人,肯定会出现,他们绝对不会放过如此之好的狩猎机会。

第四十六章 深巷里的剑锋纵横

野修们都在巷子口碰面,各自的目的他们心照不宣,很自然的对那能够帮助修行者直接破境的灵物进行一番讨论。

他们显然和山河小镇里的那些野修不同,没有一见面就大打出手。

可能也在于环境问题。

山河小镇的那些野修都聚集在镇外林野,自然可以毫无顾忌,但是沐阳城里的这些野修会受到官府的制衡,在灵物没有出现前,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一旦把官府的人招惹来,他们就要倒霉了。

但他们不清楚的是,不管他们在这里闹出多大动静,官府的人都不会出现。

而他们更加没有察觉到的是,附近也根本没有沐阳城的百姓。

非是他们的警觉性不够高,混迹山野的修士,基本上每走一步都可能面临着危局,他们对危险的警觉性是很高的,但是因为灵物的存在,又隐隐担心会是阴谋的情况下,他们反而忽略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

而且这里本来也不是百姓常走动的地方,就算没有行人,在他们看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毕竟他们都在沐阳城里待了不短的时间,哪条街很热闹,哪条街很寂静,也是有一定了解的。

暗地里传开的所谓灵物就在这附近,他们都没有轻举妄动,既要互相戒备,又要饱含善意的交谈,根本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在意其他事情。

唯有那躲藏在这些野修中间的四境野修相对谨慎许多,他暗中观察着周遭的风吹草动,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他察觉到此地有些过于安静。

而且不止有他一人是四境修士,他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视着。

站在暗中的陈子都微微蹙眉,轻声说道:“那个家伙好像感知到了我们。”

李梦舟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他尚未跨过四境门槛,也不具备很大的威胁性,就算有人感知到他,也不会多出什么想法,因为这里的三境野修也不算少。

而陈子都是跨过了四境门槛的,那名同为四境修为的野修,自然能够很清楚的感知到陈子都的存在。

反倒是萧知南,境界太高,就算不刻意隐藏,寻常的四境修士也很难发现她。

注视着那名四处扫视寻找着什么的野修,李梦舟淡淡说道:“他发现这里还有第二个四境修士,也最多就是更加警惕一些,不用去理会。”

陈子都没有说话,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若是山外人再不出现,聚集在这里的野修很可能会站不住,要么撤走,要么会搜寻附近可疑之处,时间不等人,耽搁越久越不妙。

果然,在陈子都的想法刚落,聚集在巷子口的那些野修便开始有了动作。

既是要寻找灵物,只是乖乖在这里等着肯定没用,他们分散开来,谨慎的搜寻整条街。

而这条街里根本没有任何百姓,他们很快就会察觉到问题所在。

利用那所谓能够帮助修行者破境的灵物把这些野修引过来很容易,但要把他们留在这里,却是颇有些困难的一件事情。

他们只是暂时没有反应过来,而且内心里希冀着灵物的存在,一旦被他们察觉到有问题,很快就能知晓那灵物根本是虚构的,再结合山河镇的情况,只要不是白痴,都会回过神来。

这些野修反应过来倒是不算什么,但如果恰巧山外人潜藏在暗处,洞悉了这一切,再想用这样的方式来瓮中捉鳖就难上加难了。

就在那名四境的野修渐渐朝着李梦舟他们藏身的位置靠近,而陈子都已经把手握在剑柄上时,不远处突然有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动静。

因此地没有百姓,早早便被官府的人疏散,就是为了给李梦舟他们提供方便,所以显得无比的安静,邻近街道的声音也很难传过来,最多也就是一些细碎的动静,而这时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对于修行者们而言,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

修行者的六识惊人,是别处街道传来的声音,还是附近的声音,他们很轻易就能分辨出来。

而且那声音距离又很近,就算是普通人也能听得到。

很快的,在场的野修们全部涌了过去。

他们下意识里觉得肯定有人发现了什么,绝不能让旁人捷足先登,基本上没有过多思考,便以最快速度冲了过去。

这些人里面也包括那名四境野修,不同的是,他没有那般急切,而是慢悠悠地吊在后面。

他的修为远远高过这些野修,就算有人得到灵物,他也能顺手抢过来,唯一让他有些警惕的是,在这附近还藏着一位修为不次于他的强者。

那才是真正的龙争虎斗,分庭抗礼的局面。

他可不会把无谓的力气浪费在这些小野修的身上。

暗处,陈子都的手缓缓移开剑柄,侧目望向李梦舟,说道:“来了。”

“终究没有让我白等。”李梦舟说道:“目前只出来了一个......不,是两个。”

在街道的尽头有一股繁杂的气息出现,若非是有大批的修行者赶来,便是有一个山外人在靠近。

在这种情况下,山外人便很好分辨了,因为此时此刻不可能再有什么修行者出现。

野修们和第一个出现的山外人已经碰面,刚才那声响动,便是有野修遇害。

且不管野修们是弄清楚了山外人的身份,还是误以为有人要耍阴狠手段,暗中搞偷袭,总之,双方很快便打了起来。

“不好!是阴谋!”

唯有那名四境野修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问题,他算是有些见识,山外人掠夺气海灵元造成的痕迹是独一无二的,他没有提醒其他人,而是转身欲逃。

但第二名山外人也已经来到了这里,且正好跟这名四境野修撞了个正着。

山外人冲着他咧嘴一笑。

四境野修的面色很难看,他怒而拔剑,却没有朝着山外人进攻,而是直接斩击在了街面青石板路上,烟尘四散之际,掠身便逃。

而那山外人冲出烟雾,嘶吼着扑了上去。

陈子都注视着这样一幕,朝李梦舟说道:“还要等么?”

李梦舟紧紧蹙着眉头,说道:“那两个山外人可有你追踪的那个?”

陈子都摇摇头,说道:“我追踪而来的那名山外人看起来很年轻,不是他们。”

“也就是说,那名山外人很可能并没有来到沐阳城?”

“但是寻踪香确实是追踪到了沐阳城,如果他不在沐阳城,又能在哪里?”

李梦舟面色有些凝重,说道:“如果他真的在沐阳城,想来真不是简单角色,沐阳城里能潜藏着三名山外人已经是很夸张的事情了,我们解决掉了一个,现在被引出来两个,但是那个被你追踪过来的山外人却依旧没有露面,若非他足够谨慎,便是已经看穿了这一切。”

陈子都的神情也是变得肃穆,拥有这般心思的四境山外人,当真是极其恐怖的存在。

“不能再等下去了,否则这些野修必定死绝,而那两个山外人也会变得更强大,能解决多少便解决多少吧,既然隐藏起来的那名山外人有小心思,那我也不介意在沐阳城里好好陪他玩玩。”

其实李梦舟是很期待遇到像白落那样的山外人的,脑子聪明,实力又强大,将会是很好的垫脚石。

萧知南提着剑已经走了出去。

虽然她对这种事情没有很大的兴趣,但是人在特别无聊的时候,也会很享受碾死蚂蚁的乐趣。

她陪着李梦舟和陈子都在沐阳城里搜寻了这么久,耐心早就用完了,正好拿这些山外人舒缓情绪。

而李梦舟和陈子都也朝着其中一个山外人奔去。

他们论单打独斗都不是四境山外人的对手,在山河小镇,李梦舟也是借了萧知南的剑才杀死白落,虽然眼前的山外人远远不如白落,但也不是李梦舟能够轻松打赢的。

换作其他对手还好一些,但面对山外人随时可能掠夺气海灵元,就必须得联手,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场间唯一的一名四境野修正处在疲于奔命的状态。

山外人紧追不舍,他的手段根本施展不开,而且一旦有了要逃跑的想法,他也根本没有心思去想着反击。

但逃跑很容易,逃不掉便是很悲催的事情了。

山外人脸上的嘲笑之色越来越浓,他们自诩高高在上,修行者只是他们的猎物而已,猎物就应该要感到恐惧。

猎物越恐惧,他们便越兴奋。

他没有急着猎杀那名四境野修,而是不急不缓的保持着同样的距离,让得对方逃不掉,也甩不脱,不断散发着恐惧。

正在他兴致高昂之际,前路突然出现了挡道者。

他尚未反应过来,那身穿白衣的男子已经提剑斩来。

与此同时,有飞剑呼啸着,划破空气,直切向他的头颅!

他选择忽视了前方斩来的剑,而是探手间朝着那柄飞剑抓去,剑斩击在他的腰部,崩出一串火星子,而他手里的那柄飞剑也是高速旋转着,短时间里便让他眉头紧蹙,隐隐感到一丝痛感,下意识的松手,但获得自由的飞剑直接斜向刺中他的咽喉。

......

剑修的本命飞剑堪称是山外修士的克星,虽因境界的高低,作用也有大有小,但在境界相差不是很大的情况下,山外修士也是很容易被剑修所伤的。

而强悍的体魄一旦出现了伤痕,便意味着暴露了弱势,只要集中攻击一点,且能得手,剑修的剑便能够杀死山外人。

咽喉是很脆弱的部位,纵使山外修士有着坚不可摧的体魄,可但凡咽喉遭到重创,也会成为很要命的缺陷。

只因寻常修行者连伤到山外人的能力都没有,哪怕攻击像咽喉这般脆弱的部位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可剑修的剑能够做到,只要破防,那么就算是寻常修行者,也能伤到山外人。

李梦舟的动作果断而又迅捷。

高速旋转着的飞剑直接划破了山外人的手掌,继而又刺中咽喉,哪怕只是破了点皮,浮现出一滴小血珠,但也让得山外人的强悍体魄变得不再完美。

陈子都看准时机,整个人拔地而起,手里的长剑划过一道弧线,重重斩击在那名山外人的咽喉上!

仅仅是这一剑,就让得伤痕再次扩大。

哪怕只是微末的一点,但李梦舟的剑紧跟着又来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甚至山外人至今都没有反应过来。

轮番数次,也仅在数息间而已。

在山外人终于回神,憋红了脸庞,准备反击时,李梦舟却猛地迫近三尺之地的距离,冲着那山外人咧嘴一笑,爆裂的剑意刺出,剑身直接洞穿了山外人的咽喉。

《离剑经》第三剑——三尺秋水!

那名被山外人追着跑的四境野修目光呆滞的望着眼前这幅画面,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在同境里无敌的四境山外人,居然被一个四境门槛之外的修行者给杀死了?

也不怪他不敢相信。

山外人其实并不难杀死,只要你的修为境界远远高过对方,那么山外人所为强悍的体魄也就最多让你多出一剑罢了,而只要山外人的体魄出现了伤口,那么只需要针对伤口部位,且保证站在安全距离,虐死山外人便也不难。

只可惜,那名四境野修的修为没有高过山外人,而他也不是剑修,做不到让山外人受伤,所以这两种杀死山外人的方式,他都办不到。

如此,李梦舟和陈子都一出现便是狂风骤雨的攻势,仅在数息间,便杀掉了那名山外人,对于四境野修而言,无疑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而此时李梦舟一脚把那山外人的尸体踢开,飞剑一转,便从他手上消失,随即他伸手拔出背后的乌青剑,看向陈子都,笑着说道:“我们配合相当默契,比我们都强大的四境山外人,瞬间便解决掉了,也算是不小的一场战绩。”

哪怕是陈子都也有些惘然,虽然目的就是奔着杀死山外人去的,但如此简单便解决掉了对手,还真的有点像做梦一样。

是他们出手果决,而且速度够快。

是那名山外人没有来得及反应。

是因为李梦舟是剑修。

种种原因摆在这里,有此结果,倒也正常,否则的话,就会显得他们很废柴了。

而场间还有另外一名山外人,此刻正追逐着那些野修,三境乃至二境的小野修,在四境山外人的面前宛如蚂蚁一般,只会到处乱窜,根本连反击的能力都没有。

但在萧知南提剑行至时。

她只是很简单的递出一剑。

剑意如虹。

那名山外人的强悍体魄便顷刻间瓦解,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一命呜呼。

只是初窥四境的山外人,面对已达四境巅峰的大剑修,真的就如那些野修面对山外人一般,纯粹只是可任意碾死的蚂蚁。

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这场行动不能说成功,也不能说失败。

成功的是,他们确实诛灭了两个山外人,但失败的是,仍有一个山外人藏在暗处,而且这些作为诱饵出现的野修,也有不少命丧黄泉,算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这也算是李梦舟的失策,他以为此法可以将沐阳城里所有山外人都引出来,没想到大鱼没冒头,出来的全是小鱼。

沐阳城里这些野修也并不是什么好货色,野修为夺修行神通,专意埋伏落单的山门修士也是常有的事情,甚至谋害普通人获取钱财,即是作为诱饵,李梦舟自然通过官府对沐阳城里的野修调查过一番,只是有些野修动作隐秘,官府的人抓不到把柄,便也奈何他们不得。

虽然李梦舟不能保证出现在这里的野修全是有罪之辈,但起码大多数都是,就算有无辜枉死的,也只能算是被殃及池鱼,利用这些野修来引诱山外人,也只是顺势而为,侥幸活着的人属于命大。

其实山野间没有规矩,但凡野修,便不存在无辜之辈,为了生存,野修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李梦舟也并不排斥这一点,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什么时候丢掉性命,也不值得同情。

为生存而活,为生存而死。

这本身便是修行之辈毕生都要面对的。

因为普通人很弱小,所以强者能够任意欺凌。

因为山门修士孤单影只,所以野修群起而攻之。

终究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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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花魁大赏的入门金券

翌日清晨。

李梦舟独自走出仙府客栈。

街道上不见杜长庚写字的身影。

他略感到些疑惑。

想着最后一次见到杜长庚时的场景,他迈步朝着东街而去。

依旧是那座拱桥。

车水马龙,行人来来往往。

春满楼前亦是宾客满门。

大清早的,青楼生意便如此火热,当真不知该作何感慨。

杜长庚亦不在这里写字。

他倒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找到杜长庚,只是遍处不见杜长庚写字的身影,颇觉得有些奇怪。

难不成杜长庚已经放弃了?

这时有人经过拱桥。

他们说话......

《一世剑仙》第四十七章花魁大赏的入门金券

一世剑仙

第四十八章 苏浙是我最好的朋友

萧知南在仙府客栈里闭目养剑,李梦舟无所事事下,便独自在沐阳城里闲逛。

他心里或许也想着能够碰见杜长庚,毕竟他到现在也很疑惑,当时他说过那些话后,杜长庚便匆匆离开,而且已经接连数日未再见杜长庚满城写字的身影,不单单是李梦舟,沐阳城里的百姓也是感到很奇怪。

虽然杜长庚往日里所作所为让他们很是心烦,但是突然见不到杜长庚写字的身影,他们还觉得有些不习惯,总觉得缺少了什么,生活都变得无趣起来。

李梦舟并未走出多远,在街角的大槐树下的阴凉处,坐着一位读书人,他旁边的木墩上放着笔墨纸砚。

不是杜长庚还能是谁?

他看到了走来的李梦舟,就只是静静地看着。

李梦舟微微皱了皱眉头,行至大槐树下,问道:“你这几日没有写字,是放弃了?”

杜长庚摇了摇头,说道:“那是我对苏浙的承诺,只要我还活着,便绝无放弃的道理。”

李梦舟问道:“苏浙是谁?”

杜长庚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最好的朋友。”

“也是沐阳城里曾经第一才子,他本该能够考进都城书院的。”

“那他为何没有去考?”

“他打算去,甚至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但是在他前往都城后,却被告知没有入考的资格。”

李梦舟紧皱着眉头,说道:“姜国各郡各城都有官府可举荐之人,既然苏浙曾经是沐阳城里第一才子,那他应该具备考书院的资格。”

杜长庚说道:“在他到了都城之后才知道,他的名字被别人冒替了,或者说,是有人夺走了他的名额。”

李梦舟面色凝重的说道:“梨花书院不会出这样的问题,整个姜国没有人有实力让书院服软。”

杜长庚说道:“但是负责迎接考生的人并非书院里的人,而是青云监里的一名郎中,底下出现问题,就算是书院也被蒙在鼓里,更可恨的是,那夺走苏浙名额的人,没有考进书院,乖乖的跑回了沐阳城,却葬送了苏浙的未来。”

“苏浙不能承受名额被夺的打击,他在都城里四处投门,却投门无路,他根本没有办法接触到书院里的人,而他能接触到的人却都不敢得罪青云监,就算是京兆府也选择无视。”

“苏浙病倒了,我得到消息,跑去都城寻他,但在半路上便碰到了苏浙,他已经病得很严重,坐着驴车回来的,他向我倾诉了在都城的遭遇,回到沐阳城,我照顾了他七日,但他还是离我而去,我无法忘记他最后的那个眼神,而他留给我的就只有这幅字贴。”

李梦舟缓缓说道:“所以你才一直在写这副字帖,但为何是在沐阳城,而不是在都城,最起码在都城是有可能被书院注意到的,你才能够帮苏浙正名。”杜长庚默默注视着李梦舟,咧嘴轻笑道:“苏浙病得很重,为照顾他,我花光了所有积蓄,负债累累,根本没办法去到都城,我很可能会在去往都城的路上饿死,我必须活着,才能为苏浙正名。”

“哪怕是沐阳城的府令大人也不敢得罪那夺走苏浙名额之人家的势力,他让我忍气吞声,忘掉这件事情,但我又怎么可能忘记?”

“苏浙是我最好的朋友啊,他死不瞑目,我根本没有能力帮他做什么,只能一遍遍的写着属于他的字,虽然这看似很愚蠢,而且起不到任何作用,但我只能这么做,我没有别的办法。”

杜长庚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幅字是苏浙为考书院准备的,他很不希望这幅字默默无闻,跟他一起消逝,这也是我坚持写这副字帖的原因,为苏浙正名是我的心愿,这幅字贴是苏浙的遗愿,这是我对他的承诺。”

权势子弟顶替别人名字的事情屡见不鲜,苏浙也只是受害者之一,但是在考书院的过程里出现这样的事情,的确是很让人深恶痛绝的。

读书人寒窗苦读几十载为的便是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博得一片未来,那是他们用一生来完成的事情,而相比入朝为官,读书人更希望能够进到书院修习,付出诸多努力,却因无权无势,无脉无财,被别人轻易剥夺资格,是何等悲哀的一件事情。

李梦舟没有刨根问底的说些无用的废话,而是直接问道:“沐阳城里夺走苏浙名额的人是谁?”

杜长庚眸子里泛起凶狠地光芒,咬牙说道:“杨焕。”

“杨家是沐阳城里的首富,一家之财便能比过整座城,杨焕是次子,但深受杨家长辈的宠爱,在沐阳城里,他完全可以横着走,肚子里没有半点笔墨,纯粹的纨绔子弟,居然妄想进书院,还夺走了本该属于苏浙的名额!”

李梦舟微微蹙着眉头,说道:“若只是沐阳城里的首富,何故府令得罪不起?是因为青云监的那名郎中?只是一个区区郎中,居然可以让琅琊京兆府的人都忌惮,让得远在沐阳城的府令都不敢得罪?”

青云监的郎中只是属官,职位不大不小,琅琊京兆府的府令大人当然要比青云监的郎中高好几级,李梦舟想不明白,区区的青云监郎中,哪来这么大的势力?

杜长庚闷声说道:“府令忌惮的不是杨家,也不是那位青云监的郎中,其实杨家和青云监并没有什么关系牵扯,那名郎中之所以配合杨家,是得了另外之人的意思,而那个人才是杨家的靠山,也是让得府令不敢得罪的人。”

琅琊京兆府监管着整座都城,甚至具备着不受上级约束,只要证据确凿,便可当堂判定案犯极刑,跟玄政司的权力相同,只是京兆府只管普通事件,而玄政司主管修行者的案件。

京兆府的权势是很大的,能够让得京兆府都忌惮的存在,若非是极有身份的修行者,便是在都城有着很大权势的贵人,而且就算是如此,也不至于让京兆府的府令唯命是从,只能是下面有人关照,并没有让府令知晓。

越是小官小吏,情况便越是复杂混乱,所谓小鬼难缠便也是这个道理。

很多底层之辈暗中做的事情,都是不敢想象的,欺上瞒下也是家常便饭。

虽然不至于到胡作非为,无所顾忌的地步,但这种现象也确实是存在的。

哪怕是在都城也不例外。

李梦舟没有跟琅琊京兆府打过交道,但也清楚京兆府的府令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能堪称青天,但也绝对不是会向恶势力低头的人,他毕竟在某些方面也代表着皇帝陛下,是够资格直接面见陛下,闲谈聊趣的人。

青云监掌典礼贡举之法,直接听命于皇帝陛下,多是读书人,其间出现几个败类,也不是什么稀有的事情,朝堂各大机构,都会有这种人存在,但身为青云监的郎中,行舞弊冒名顶替之事,其罪严重。

“能够让得琅琊京兆府对此事装作不知,让得青云监的郎中暗箱操作,杨家的靠山究竟是何许人也?”

哪怕如李梦舟猜测的那样,琅琊京兆府的府令并不知情,但是能够做到让青云监的郎中帮忙舞弊,也不是寻常之辈能做到的。

原以为杜长庚也不清楚这些,没想到他仅仅是沉默了一下,便开口说道:“沐阳城府令大人曾向我透露出一些口风,站在杨家背后的人,来自潞王府。”

李梦舟瞳孔骤缩,“杨家的靠山是潞王秦承懿?!”

杜长庚没有在意李梦舟敢直呼堂堂亲王殿下的名讳,而是微微摇头,说道:“杨家还没有这么大的背景,他们的靠山仅仅是潞王府里的一名管事罢了,那名管事姓杨,算是沐阳城杨家的宗亲,虽然仅仅只是一名管事,但毕竟是在潞王府里做事,所谓狗仗人势,狐假虎威,仅凭这一条,便足够了。”

潞王府的管事可不是管家,管家只有一个,管事却可以有很多,的确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但他终究是在潞王府里做事,的确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敢招惹的。

琅琊京兆府能够无视潞王府里的区区管事,青云监也可以不予理会,但是中低层的一些人,却不敢得罪,毕竟是仗着潞亲王殿下的势。

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李梦舟有些感叹,居然在远离都城的沐阳城碰到了跟秦承懿有所牵扯的人。

只是比较可惜的是,杨家的靠山只是潞王府里的一名管事,最多也就是潞亲王御下不严,很难拿这件事情做文章,而且梨花书院开考的日子距离现在时间已经不短,哪怕这件事情在都城闹开,也最多让得潞王府的那名管事和青云监的郎中倒霉,不会对秦承懿有任何影响。

虽然那名管事是借着秦承懿的势,但又不是秦承懿自己的错,皇帝陛下也只是会口头训斥一二,虽不能因此事对秦承懿做些什么,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第四十九章 路遇不平事,拔剑相助

李梦舟仅仅是犹豫了片刻,便朝着杜长庚说道:“我便陪你走一趟杨家吧。”

听到这话,杜长庚沉默了一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梦舟,说道:“是我理解错了意思?”

李梦舟微笑着说道:“你没有理解错,你可以继续完成把字帖写满沐阳城的承诺,但这份承诺的意义是要让世人知晓这篇字帖,你走错了方向,这份意愿是属于苏浙的,而你的意愿在杨家,沐阳城里没有人敢得罪杨家,但我不怕得罪杨家。”

杜长庚怔怔地说道:“你明知道杨家背后依靠......

《一世剑仙》第四十九章路遇不平事,拔剑相助

一世剑仙

第五十章 江湖武夫的剑

杨府管家也在冷笑,而且是冲着杜长庚冷笑,“杜大才子啊,你随便拉来一个少年,哪怕是江湖武夫,又是哪来的自信敢来杨家闹事?读书人便好好读书,江湖里的事情,岂是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够清楚的。”

“等着瞧吧,你所谓的靠山,很快就会被打趴在地,甚至可能会跪地求饶。”

杜长庚没有说话。

他只是在看着李梦舟。

李梦舟的神情很平静。

那是自信的模样。

虽然杜长庚确实不清楚江湖武夫的高低,但是看着李梦舟平淡的脸庞,他没来由的居然渐渐放松了下来,对李梦舟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物,怎么着也不可能是废柴。

这条街上此时还有着旁人,有好戏可看,对于百姓而言,当然是必须要凑热闹的事情,但他们也没敢走得太近,而是驻足在远处观望。

在沐阳城里有江湖人斗殴也不算是稀罕事儿,只要不闹出人命,或者危及到普通百姓,官府的人也不会多加干涉,但事后怎么讲,那就另说了。

相比修行者大展神通,江湖人的比斗,确实危险系度要低很多。

更何况这件事情发生在杨家府门前,就算有官府的人经过这里,怕也只会像那些围观百姓一般,只是驻足观瞧,作出看戏的模样。

李梦舟看着渐渐迫近的四名五品武夫,神色依旧。

他双手握着乌青剑的剑柄,在那四名武夫一脸错愕的表情里,猛地提剑扫了过来。

在那一瞬,有风平地起,挟裹着一些尘粒,却如刀子一般,刮得那四名武夫脸颊生疼。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一抹惊惧之色。

虽然他们如今在杨府里做事,早已远离世俗江湖,但眼力见还没有彻底丢失,单凭李梦舟那看似很简单的扫剑,他们便意识到,自己等人怕是小觑了对方。

五品以下的武夫也就是拳脚上的功夫,又称炼体,而达五品开始便能修成气劲,凭空便能打碎山石,又称炼血,而达十品入武道宗师之境,修成罡气,便是炼神,这便已是武道之途的尽头。

李梦舟那一招扫剑看似简单,却是已然达到了炼血的阶段,便意味着最次也是五品的境界,而自他们感受到的程度,显然不仅仅只是五品,或许可能更高。

这让他们如何不感到惊惧。

但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想着李梦舟再强,也最多就是六品的境界,他们四个人,也不能说毫无胜算,区区一个少年,哪有他们混江湖的经验丰富,仅仅高一个境界,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这也是修行者和武夫不同的地方。

若只是高一个境界,其实算不得什么太大的距离,只要具备足够的经验,很容易就能跨越过去。

所以他们很快就平稳了情绪,甚至嘴角再度泛起冷笑。

......

剑扫之风,在杨府门前掀起。

那四名守门的五品武夫稳定好自己的情绪,正待给李梦舟一个颜色瞧瞧,教训他如何尊重前辈时,扫来的剑却突然起了变化。

没有人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瞧,那四名武夫却已然瘫软在地,迟来的惨叫声,让得周围所有人都蓦然清醒过来。

他们只觉得莫名其妙。

而这时,李梦舟却提着剑,缓缓跨过躺在地上惨嚎的那四名武夫,径直朝杨府的管家行去。

就算不动用修行者的手段,凭他武道宗师之境的实力,对付四名区区五品的武夫,真的不费吹灰之力。

杨府管家仍是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那可是四名五品的武夫啊。

你们不是说对付那少年就如碾死一只蚂蚁般简单么?

现在被人当作蚂蚁碾死了?

而且是一脚全部碾死,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杨府管家其实也会点拳脚功夫,但满打满算也最多是二品武夫的境界,他没有多么高深的眼力,甚至觉得那四名武夫输得莫名其妙。

这让他心下很是恼怒。

“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杨府管家看着渐渐迫近的李梦舟,心里虽然有些慌乱,却仍色厉内荏的喝道:“你不要过来啊!”

李梦舟果然顿步。

杨府管家松了口气,继而冷笑道:“不过是打败了四条看门的狗而已,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有点小看了你,但也就此而止了,若你乖乖低头,兴许还能留一条小命,劝你莫要冥顽不灵,苦尝恶果。”

李梦舟缓缓举起手里的剑,微嘲道:“哪怕只是杨家的四条看门狗,也能把你虐成渣,是谁给你的勇气向我叫嚣?是你身后这面杨府大门么?”

杨府管家的脸色一时间变得很难看,他阴沉着脸说道:“就算是沐阳城的府令大人也不敢说得罪杨家,你区区一个江湖武夫,也敢上门挑衅,看来那四条废狗确实给了你很足的信心。”

他退后几步,站在杨府门前的屋檐下,轻轻一挥手,府门里便又涌出了不少人。

清一色的都是武夫。

其间甚至有着几位达六品的武道高手。

李梦舟感到有些诧异。

武夫不一定是江湖人,但江湖人肯定是武夫,杨家里能够拿得出来这么多的武夫,倒也不愧有着沐阳城首富的称号。

杨府管家冷笑着看着李梦舟,缓缓抬起手臂,然后落下。

那些武夫持着兵器面露凶狠地朝着李梦舟奔去。

李梦舟沉默着递剑。

有青光闪耀。

目标直指那些扑来的武夫。

罡风呼啸而起。

他紧紧攥着手里的乌青剑,拉扯着一抹青色弧线,朝着那些武夫斩落。

这非是修行者的剑。

而是江湖武夫的剑。

最年轻的武道宗师的剑。

虽然武夫的数量更多,境界也由四品到六品,但他们的结局却和先前那四名五品武夫相同。

武道宗师的剑,就算数十名九品武夫也难招架,更遑论六品以下者?

李梦舟连出第二剑的机会都没有,罡风席卷,便是满地躺‘尸’。

杨府管家瞠目结舌。

杜长庚瞳孔紧缩,有些瑟瑟发抖。

围观百姓亦是张大嘴巴,久久合不拢。

“原来他真的有这么强......”杜长庚的眼眸里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那少年好厉害啊,杨府里这么多人,居然眨眼的工夫就全被解决掉了。”百姓们暗自议论,很是兴奋。

唯有杨府管家默然不语,只是他的身子微不可察的有些颤抖,面色也变得很苍白,有冷汗自脸庞滑落,怎么也止不住。

他不是白痴。

如果之前还能当做是那四名守门的武夫太废柴,现在李梦舟便是用他手里的剑,证明了他的确是靠着真本事打赢这些武夫的。

不,甚至不能说是打,因为那些武夫根本就没有打起来,眨眼时间便全部被撂倒,这根本就是单方面的碾压。

“既然你不愿让杨焕乖乖滚出来,那我便亲自去抓他。”

李梦舟朝着杜长庚点了点头,径直朝着杨府大门行去。

而杨府管家则是根本不敢去看李梦舟,而是颤抖着双腿,连滚带爬的冲进杨府,大声哭嚎着,“来人救命啊!”

围观百姓正滋滋有味的看着戏,现在瞧着李梦舟和杜长庚的身影消失在府门里,场间仅剩下那些躺地哀嚎的武夫,他们当然不敢跟进去看戏,但也不愿就此离开,开始了热烈的讨论。

杨家终究是沐阳城里的首富,名望也算是两极分化,有些百姓觉得杨家很不错,偶尔还会赈济穷苦百姓,而有些百姓则是觉得杨家很虚伪,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但相同的是,沐阳城的大才子杜长庚领着一名貌似很强的少年武夫打进杨家府门,堪称是沐阳城里最轰动的事件。

除了后面路过这里的百姓外,一开始便在这条街上的百姓,其实是很清楚的听到了李梦舟和杨府管家他们的对话,也明白杜长庚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杨家毕竟是杨家,岂是杜长庚一个读书人能够惹得起的。

若是杜长庚有功名在身还好说,但他仅仅只是一个读书人罢了,哪怕是沐阳城里第一才子又能如何?终究还是一平头老百姓。

所谓功名,也就是入选朝试,或是获得了考书院的资格,虽然朝试和书院开考三年一届,但有些富有才气的读书人,也会早早获得名额,这便是功名在身。

很可惜的是,杜长庚一样都没有,只是空有着沐阳城第一才子的名头。

想要获取功名,除了本地官府的极力引荐外,也要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得到朝堂青云监及书院负责招生的教习的认可,非是有才气就能直接获得名额。

沐阳城的府令大人虽然很想举荐杜长庚,但是在前年书院大考结束后,杜长庚一直都在默默写字帖,府令大人也找不到机会。

此事一直被搁浅下来。

在这些围观百姓的想法里来看,杜长庚或许是写字写傻了,杨府家大业大,在沐阳城里首屈一指,若把杨家得罪惨了,恐怕杜长庚的结局也会很惨。

第五十一章 被夺走的书院名额

杨汤是沐阳城杨家的家主,青年时经商,花费十数载,创下了如今家业,潞王府里那名做管事的杨家宗亲,也是在杨汤的帮助下,才能去往都城,有机会入得潞亲王麾下,杨管事是杨家的靠山,杨汤同样也是杨管事的靠山。

虽然只是沐阳城里的首富,跟天下富商相比,并未多出彩,但也是不容小觑,杨汤是白手起家,能够建下如今家业,也是有着独特的本事。

有财当然便要懂得守,不管赚多少财银,若是守不住,便也白搭。

所以杨汤对后辈的培养也是很看重,但所谓环境改变性格,加上后天的影响,长子倒是还好,但次子却渐渐朝着纨绔子弟的方向发展。

杨汤也并未多在意这些事情,他有两个儿子,只要有一个能够继承家业就好,次子如何并不重要,过得开心就好。

正是有着这种想法,他对长子很严厉,对次子却很宠溺,从而也导致两个孩子的性格截然不同,长子帮忙为家里赚钱,而次子却想着法的扔钱。

现在杨汤的年纪也大了,曾经的雄心壮志也有所泯灭,只希望能够子孙满堂,守护杨家便好。

而除了培养长子外,他这么多年来也是笼络了不少江湖人士,且也有了自家的武夫护卫,就算称为武道世家也不为过。

但他终究还是念想着修行者,若能有修行者看家护院,杨家必定更上一层楼。

整个姜国世俗里的商人,除了某些弱小的野修屈尊于商族之外,能够集结大批修行者做护卫的,也就仅仅只有叶氏族一家而已。

以杨家的实力,也仅仅敢在沐阳城里称首富,跟姜国首富的叶氏族相比,真的就是蝼蚁般的存在,但杨汤的眼界却很高,他不单单是想着跟叶氏族平起平坐,甚至想着超越叶氏族,他也一直为此努力着,只可惜目前没有太多进展。

在他想着用什么样的办法能够吸引来更多修行者时,府里吵嚷的声音将他惊醒。

他推开书房的门,院里聚集着杨家那些武夫,皆手持着兵器,而管家极其狼狈的嘶嚎着,整个乱作一团。

见此一幕,杨汤面色极为难看,虽然他已经暂时把很多生意上的事情都交给了长子来打理,但家里的事情他还在管着,威严犹在。

“管家!”

雷霆般的声音传入杨府管家的耳朵里,他躲在武夫身后大喊大叫的模样突然僵硬住,转头看见站在长廊下的杨汤,慌乱之下,连滚带爬的来到近前,“老爷!府外有人闹事,现在已经提剑打进来了!”

正要开口训斥的杨汤面色微怔,他默默地望着管家那张惊魂未定的脸,怒声道:“你是我杨府的管家,怎生这般狼狈,我看你是不想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杨府管家很是委屈的说道:“老爷,这不怪我啊,咱府里不少人都被打倒了,闹事的人是杜长庚,他带着一名武夫,身手很是厉害,已然打将进来了。”

“杜长庚?”杨汤紧紧蹙着眉头,说道:“那个读书人?”

他当然识得杜长庚是何人,且不说杜长庚沐阳城第一才子的名号,次子杨焕考书院一事,全然是杨汤的意思。

否则区区一个纨绔子弟,哪里会冒出要考书院的想法。

他很清楚,都城的梨花书院里有修行者,这件事情也是在潞王府做事的管事告诉他的,梨花书院在普通百姓眼里,就是姜国最大的书堂而已,富贵人家,当然会希望自家孩子能够在书院里念书,那也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身份地位。

但书院绝非普通的书堂,可不是花银子就能进去的,只能凭本事考进去。

若仅仅是如此,杨汤也不会太在意,哪怕有让儿子做官的想法,任何书堂都可以学,没必要非得进书院,而且能够进书院的都是已经有大才的读书人,而非未读过书的孩子。

只因杨家那位宗亲在潞王府里做事,接触的层面远比杨汤更深,从而也让他明白,梨花书院不仅仅只是一座书院,甚至有能力左右朝堂,最关键的是,书院里面有很多修行者。

杨汤做梦都想着让杨家成为像叶氏族那般的存在,若能进去书院,便也意味着可以接触到修行者,长子为家业操劳,也没办法让他腾出时间去考书院,那么这份重任自然就落到了无所事事的次子杨焕身上。

但杨焕只是一个纨绔子,哪有什么学问,而且想要考书院极其艰难,许多寒窗苦读十载的读书人也考不进去,考书院可比朝试还要难得多,但杨汤作为生意人,当然有办法把杨焕送进书院。

毕竟杨家和旁家不同,是有宗亲在潞亲王府里做事的,这可是很好的利用机会。

可杨汤终究还是小看了书院的门槛,他绞尽脑汁,甚至花费了不少财银,使出了所有手段,也仅仅是让得杨焕获得了考书院的名额,至于能不能进书院,还是得看考试的成绩。

他当然有想过用舞弊的方式,把杨焕安安稳稳的送进书院里面,但书院考场极为严格,可谓密不透风,甚至有专门的军队镇守,连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根本没有半点舞弊的可能。

动用了在都城的关系,花费了大量财银,结果杨焕拿了个最末的成绩便乖乖跑回家来了,差点没把杨汤给气死。

做生意当然要有来有往,有进有出,而且更要出的少,进的多,显然,考书院这门生意,赔的惨不忍睹。

让杨汤感到心力憔悴,险些大病一场,也断绝了想要借助书院来拉拢修行者的荒谬念想。

而杨焕能够获得考书院的名额,当然是从苏浙那里夺来的,杜长庚又是苏浙的好友,这份恩怨是实打实的。

只是杨汤从未把杜长庚放在眼里,哪怕杜长庚也因此做过不少事情,甚至找到了沐阳城的府令,但杨汤依旧没有理会,没想到,杜长庚居然敢在此时直接上门找事。

这不由得让杨汤又回忆起了‘生意’做赔的事情,可谓怒火中烧。

恰在此时,李梦舟和杜长庚并肩自拱形院门处走了进来。

在这座拱门之外的院落里,隐约可见躺满了一地人。

杨汤的视线仅仅在杜长庚的身上一扫而过,随即便定格在了李梦舟的身上,终究是杨家的家主,他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淡然地望着李梦舟,微笑着说道:“这位少侠当真是好胆色,我这府里的下人,随便拉出来一个,便至少是一品境界的武夫,四品以上者也不在少数,却连少侠片刻时间都没有抵挡住,果然是少年英雄。”

外院里的人境界最高也就是六品,而守护杨府家眷的人最低也是六品,此刻察觉到府里动静,院墙外当即便掠出数道身影,站在了杨汤的身边,他们面容冷厉,手持着各式兵器,气息雄厚。

李梦舟的视线从那些人身上一一扫过,笑着说道:“不愧是沐阳城里的首富,居然有八品武夫为仆,想着山河镇林家号称武道世家,相比较起来,还真是有些丢脸呢。”

沐阳城终究是一座城,一城之首富,哪是山河小镇里连首富都称不上的林家可比。

站在杨汤身边的那几名武夫里面确有着达八品境界的高手,其余的也都是七品境界,哪怕是在姜国较大的江湖帮派里面也是足以问鼎帮主之位的,却屈尊在一个富商之家为仆,杨家的实力倒是真的不容小觑。

杨汤自是没有听说过山河镇里的什么林家,但李梦舟拿杨家跟山河镇里的小家族相比较,这让杨汤感到有些不悦。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森冷,说道:“你年纪轻轻,便已然算是武道强者,却和杜长庚这读书人混在一起,上门挑衅我杨家,想来也是天真的很,浑然不知江湖险恶,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

总算见到正主儿,杜长庚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虽然夺走苏浙名额的人是杨焕,但杨汤作为杨家家主,根本没有不知情的可能性,杨焕仅仅是一个纨绔子弟,真正的幕后黑手,只能是杨汤。

苏浙病逝,杨汤和杨焕父子二人便是最大的凶手。

“杨汤!”杜长庚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眼睛充血,面庞也是憋得通红,恶狠狠地盯着杨汤,“你可记得苏浙是谁?”

杨汤冷笑着说道:“世间最不缺的便是读书人,你没必要如此凶狠,因为那看起来很可笑,我很后悔让焕儿考书院,他根本没有那个本事,是我有些想当然了,把书院看成了有银子就能进的地方,但苏浙死不死,又与我杨家何干?”

“就算名额被顶替,也只需要再等三年,便依旧可以去考书院,是他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又能怪得了谁呢?”

“你们这些读书人皆是只知道圣贤书的傻子,苏浙是,你杜长庚也是,满城的写字帖,被人打骂,究竟是何等蠢货才会做出这样荒谬的事情?”



第五十二章 最年轻的武道宗师

在杨汤的眼里,杜长庚为承诺而满城写字的举动,是极其愚蠢的一件事情,商人当然是利益至上,无利无益的事情,他们绝对不会去做。

杜长庚写字写断手,却也仅仅是被满城的人厌烦,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且也针对不了杨家,这当然是很白痴的举措。

但这只是在杨汤眼里看来。

杜长庚写字帖是为了苏浙,根本不存在利益关系,哪怕是针对杨家也是次要的,甚至在某种情况下来说,跟杨家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至少写字帖这件事情是如此。

李梦舟伸手搭在杜长庚的肩膀上,安抚住他激动的情绪,说道“不必多费口舌,你不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自然也不能去跟恶人讲道理,这便也是我在此的原因。”

其实这件事情在他看来,也很好解决,杜长庚是投门无路,但他却有着很多身份。

书院大考期间,有人舞弊,夺取名额,本就是重罪,只是目前这份罪名没有被世人知晓,杨家是沐阳城的首富,可在整个姜国,也只是任人碾死的蚂蚁。

他是天枢院的‘青九’,只要这件事情传到天枢院,自然会有专人调查,青云监那名郎中,潞王府的那名管事,包括杨家,都会被拿下。

只是杜长庚心里有情绪,而李梦舟也需要确信,方才来到杨家,现在已然不需要再多询问什么,解决掉杨家很容易,在此之前,便帮杜长庚收点利息。

但收利息的方式当然不是讲道理。

他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他手里只有一把剑。

现在,他只需要拔剑即可。

杨汤看着李梦舟,他那冷漠地声音也从嘴巴里蹦了出来,“很久没有人敢带着兵器来到我杨家,这是无视我杨家的规矩,有规矩便要遵守,若不懂得遵守,便教教他如何遵守规矩。”

站在杨汤身边的那几名七至八品的武道高手当即便展露出了獠牙,跟守门的那四名五品武夫不同,他们虽然清楚李梦舟很不简单,毕竟能够直接闯进府里来,实力怎么着也得达到六品的巅峰,哪怕估高一点,也最多七品,这般年纪,在世俗江湖绝对是属于天赋异禀的武道奇才,但有天赋,不代表就有实力。

有一名七品武夫走了出来,提着刀朝李梦舟行去。

他们皆是浸染武道多年,就算是同境界,年轻一些的也肯定会稍弱,他们这是根本没有把李梦舟放在眼里。

不仅仅是他们,就算是杨汤也没有在意。

只有那杨府管家心下有些忐忑,但是想着李梦舟能够瞬息间打败四名五品武夫,不代表能够打败七品的武夫,两者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李梦舟见状,则稍微有些无奈,善意提醒道“你们最好还是一起来。”

那提着刀的七品武夫嗤笑道“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我承认,你这般年纪便很可能修行到了六品境界,甚至是触及七品的门槛,的确是天赋异禀,但天赋只是让你走得够快,不代表你能走得很稳。”

李梦舟笑着说道“武道之途讲究循序渐进,一口气吃不成胖子,但一直吃,早晚也会变成胖子,我可以吃得很快,也可以吃得很多,同时也会懂得锻炼消化,所以我比你们走得快,但也会很稳。”

杨汤皱眉说道“别跟他那么多废话,直接打残扔出去!”

正要反唇相讥的那名七品武夫,正了正神色,说道“我没心思跟你耍嘴皮子,手底下见真章吧。”

话音落下。

他猛然拔刀。

力拔山河,虎啸龙吟!

七品境界的武夫绝对称得上是世俗江湖响当当的强者,炼血阶段也已经即将踏入最后的路程,一瞬间催动的气劲足以轰碎金石。

他没有留有余地,而是全力斩出这一刀。

刀风划过李梦舟的脸庞,吹动他的发丝,却不能让他皱一下眉头。

衣衫猎猎作响,他缓缓抬起了手里的乌青剑。

剑指着那名七品武夫,李梦舟的眸子清明。

他看着迎面而来的一刀,嘴巴微起,道了一声“断”,随即便有剑气滚滚汹涌而出,风罡旋转着撞击在那柄刀上。

咯嘣!

那柄刀应声而断。

噗地一声,那名七品武夫喷了一口鲜血,整个人瞬间萎靡下来,朝前扑倒。

场间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望着倒下的那名七品武夫,望着神色淡然的执剑少年。

直到李梦舟开口,场间的寂静氛围才被打破。

“我说过了,你们最好还是一起来,否则真的不够我打的,一直挥剑很累的,一剑把你们全都解决最轻松。”

站在杨汤身边的那几名武夫脸色无比难看。

而杨汤也是很不可思议的望着李梦舟,他虽然一开始就把多数的目光投放在李梦舟的身上,但在这一刻,他察觉到,自己还是小觑了这少年。

他开始真正认真地打量着李梦舟。

“恐怕你确实有着一剑把他们解决掉的实力。”

闻听此言,那几名武夫皆是愕然的望向杨汤,纷纷说道“老爷尽管放心,老五只是大意了,这次我亲自出手,必将一招将其拿下!”

说话的是这几名武夫里的老大,也是八品境界的武道高手。

甚至从其雄厚的气息来看,已然要触摸到九品境界的门槛,乃是杨家里这些武夫里面最强的一位。

老五终究没有修炼到七品的巅峰,但被李梦舟轻易打败,除了其本身确实很强之外,也绝对在于大意,老大估计李梦舟最多也就是触摸到八品的门槛,于他眼里,依旧只是弱者。

主要在于李梦舟太年轻了,哪怕是天赋异禀,也绝不是同境界里的老江湖的对手,老五只是太过小觑对方,才大意战败。

老大会吸取这个教训,他打算全力出手,瞬间解决掉李梦舟。

但杨汤却制止了老大的动作,他面色很凝重的看着李梦舟,沉声说道“你们都小看了他,他绝对是一个武道奇才,而且是百年难遇的那种,就算老五有大意之嫌,可若他没有足够的实力,也难以在瞬间击败老五。”

如果是一个成年人,就算站在那里不动,一个三岁小娃娃握起拳头,不管多么用力也不可能造成伤害,但如果是一个青年,他便拥有着在瞬间击倒对手的实力。

杨汤望着老五手里那柄断裂的刀,眼眸里闪烁着奇异的色彩,在七品武夫气劲加持的情况下,想要直接折断其手里的刀,绝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除非是两者实力相差很大。

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最起码也是九品境界的武夫。

最强的老大也仅仅是八品巅峰的境界,根本不可能是李梦舟的对手。

杨汤很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之前只是没有太重视李梦舟,才吃了大亏。

他突然嘴角上扬,说道“我来和你打。”

杨府管家和那些武夫包括杜长庚都很诧异的看着杨汤。

他们的想法当然是不一样的。

但归根结底,都是很震惊杨汤说出的话。

李梦舟却依旧很平静,似乎没有感到意外。

在他第一眼见到杨汤的时候,便已经很清楚了。

这位沐阳城的首富,其实也是一名武夫,而且实力很强。

至少站在杨汤身边的那几名武夫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杨汤看着李梦舟平静的脸,微微蹙起眉头,但很快就舒展开来,说道“我现在有些欣赏你了,年纪轻轻便已然达到九品境界,而且心境沉稳,未来不可限量,只是很可惜,你偏偏招惹我杨家,有一句话你应该听说过,但凡是敌人,且有着巨大的潜力,便要早早的将之扼杀在摇篮里,否则后患无穷。”

“九品境界?!”

那几名武夫却震惊于杨汤的话语,他们不可思议的看向李梦舟,那身材略有清瘦的少年,居然会是九品境界的武夫?

他们不会怀疑杨汤的话,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其实杨汤是很强的,比他们都要强,这也是他们会愿意屈尊在沐阳城所谓首富的家族里的原因之一。

杨汤在创立家业的期间,也在江湖闯荡过,他需要的是文能治家,武能守家,文武兼备,方能让得杨家走得更远。

杨家长子便也是按照这个方向培养的,只是奈何武道天赋有限,至今也才三品境界而已,次子杨焕就更差劲了,文不能提笔,武不能成就,若非杨家长子只是武道方面有所欠缺,其他各方面都很优秀,杨汤也不至于对杨焕放任不管。

李梦舟用着平静的神态注视着杨汤,他微微轻笑着说道“你这番话倒是很有意思,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依旧低估了我,刚刚那股折断刀身的气劲,并非气劲,而是罡气,九品境界的武夫可施展不出来罡气。”

杨汤神色有变,脸庞有些发白,有了一瞬间的慌乱。

他刚才确实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如果那真是罡气,李梦舟岂非是武道宗师?!

江湖上最年轻的武道宗师?!

第五十三章 用剑作刀,赵无极的浮生烬

杨汤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绝不可能!

武道之途何其艰难?

区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却能问鼎武道宗师之境?!

他觉得自己是疯了。

居然被一个少年给唬住。

如此荒谬之言,竟让他慌了神。

他心头有些恼怒,直勾勾地盯着李梦舟的眼睛,良久良久,他蓦然冷笑起来,说道“我不得不再夸奖你一句,你的心境非是我想象的那般沉稳,而是极其沉稳,居然不动声色,毫不见慌乱的说出这样的话,当真是后起之秀。”

李梦舟微微挑眉,“你不信?”

杨汤恢复平静,淡淡说道“你觉得我该信?说你天赋异禀,堪比妖孽,哪怕是达到九品境界,我除了感到惊讶外,也还是会相信。”

“但武道宗师之境呵呵,所以我才要夸奖你,因为只有你自己坚信,才能毫不见波澜的讲出来,单单是这股自信和沉稳的心境,我便能断言,你未来成就绝对不低。”

“但可惜,那只是未来,而你在此时此刻,很可能再也没有未来,因为我现在,其实心情已经变得很不好。”

李梦舟淡淡笑道“你心情好不好我管不着,而且我也不在乎你信不信,因为你很快就会信了。”

他再度举起了手里的乌青剑。

所表达出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杨汤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抽出身边老大手里握着的刀,刀出鞘,便是一股寒意迸发而出,随着杨汤轻轻挥动,便是平地一股狂风朝着李梦舟席卷了过去。

狂风余威自李梦舟身旁掠过,他坚定而自在的跨出了一步,迎风而行,配合着手里的乌青剑,缓缓向杨汤递了过去。

武道宗师之境是武道一途的最后一个境界。

江湖上的武道宗师有不少,但武道大宗师仅赵无极一人。

李梦舟幼年时曾跟着赵无极习武,但时间稍微有些短暂,很快赵无极便在踏往修行大道的路上命陨,所以李梦舟也并没有跟随赵无极学到多少。

赵无极用的是刀。

李梦舟虽然对刀法并不精通,但也用过刀很长时间,他可以拿剑作刀来使,当然也可以拿刀作剑来使,既然是打算用武道的手段,他递出的这一剑,实际上是刀法,哪怕是很简单基础的刀法,也能迸发出极强的威力。

其实李梦舟是有些遗憾的。

因为赵无极的出现,他才能够活着。

而赵无极对他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曾经的他沉默寡言,面对赵无极,甚至数日都不开口说一句话,是赵无极的耐心教导,成就了初时的李梦舟。

而作为赵无极唯一的传人,他却未曾继承赵无极的本事。

这是很不好的一件事情。

赵无极有一个绝招。

是他最强的一门刀术。

只是轻易不会施展出来。

因为那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刀术。

是绝对的杀手锏。

这一刀名为——浮生烬。

李梦舟只是通过赵无极口头上的描述了解过这一刀,未曾亲眼见到过,但他懂得如何斩出这一刀,但同样未曾施展过。

因为赵无极在描述时,很详细的告诉过他,这一刀但凡成功斩出来,便能杀死比自己强很多的对手,而如果自身够强,便不会危及性命,否则便是和对手同归于尽的刀术,轻易不能施展。

赵无极没有考虑把这一刀教给他,但李梦舟却很清楚的记住了这一刀,曾经弱小的他,铭记着赵无极的话,一直未曾尝试过,因为他要活着,只要敌人不能把他直接杀死,他就拼尽全力的活下去,而不会选择自杀。

在树宁镇被药浴淬炼体魄,现在又已经成为了剑修,他渐渐快要把这一刀遗忘,自然也不曾想着用这一刀。

但此时此刻,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这种念头。

只是他手里没有刀,只有一把剑。

纵使用剑作刀,但剑终究不是刀,很难把《浮生烬》完整的施展出来。

他现在有着很强的体魄,又是站在四境门槛前,相比赵无极而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刀术,或许由现在的李梦舟施展出来,就不会存在任何副作用。

虽然这只是一种猜想,但他决定尝试一下。

用剑来斩出赵无极的刀。

现在这种情况就类似于虽然用手也能把豆腐切开,但肯定会遭到破坏,唯有用刀才能切的平滑可观,在手里没有刀时,李梦舟便只能用剑。

因为是尝试,他也不敢尽全力,何况杨汤这种对手,也根本不够资格接下《浮生烬》,未免有些杀鸡用牛刀了。

主要贵在尝试,而非杀敌。

所以那一剑递出去便显得很稀松平常,但暗地里却是蕴含着很恐怖的气息。

杨汤是九品境界的武夫,而且已经很接近武道宗师之境,堪称得上是半步宗师,实力便相当于和曾经在花城里的白鲸帮的帮主段天雄旗鼓相当。

但因段天雄半步宗师之境是依靠着野修袁鬼帮他强行提升上来的,杨汤的境界要比段天雄更稳定,可也仅仅是稍强一些罢了。

在杨汤察觉到那一剑的不寻常之处时,貌似已经迟了。

看似稀松平常的一剑,却在接触到杨汤时,蓦然爆发出了极强的力量。

如摧枯拉朽一般,将得杨汤整个人都卷了进去。

骨骼崩碎的清脆声响连绵不绝,杨汤的惨叫声极其凄厉,鲜血洒落满地。

他的整个身体像是软了下来,瘫坐在地上,垂着脑袋。

浑身鲜血淋漓。

模样异常恐怖。

杨府管家面色惨白,捂着嘴跑到一边去吐了。

而杨府里的那些武夫也是被震慑住,全部都抖如糖筛。

杜长庚更像是傻了一般,呆滞在原地。

杨汤尚有一息残留,他努力的抬起脑袋,脑海里貌似突然浮现出了什么东西,声音嘶哑的说道“最年轻的武道宗师曾经在溪安郡花城同盟会里出现过的那个少年,斩杀宗师刘青松,对战雷鸣宗师我早该想到的,江湖上最年轻的武道宗师,只有那个少年”

杨汤突然变得有些激动,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紧紧盯着李梦舟的脸,“那少年去了都城,你你是修行者!”

他看着李梦舟手里的剑,“你是剑修!”

李梦舟默然地看着杨汤,缓缓说道“虽是在沐阳城里居然有人清楚半年多前溪安郡花城发生的那件事情,让我感到很是意外,但你应该早点想起来的,现在已经迟了。”

“是啊,我早该想到的”杨汤的声音越来越小,没有人清楚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他的脑袋重新垂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动静。

杜长庚似是突然回过神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梦舟,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你杀死了他?”

李梦舟默默低头,乌青剑身上出现了更多的裂痕,继而有碎片脱落,很快全面崩碎,只剩下剑柄被他握在手里。

原本乌青剑便有些残破。

用它斩出《浮生烬》这种刀术,真的有些为难了。

他本意没想着要直接杀死杨汤,但就算是第一次尝试,且很幸运的成功施展了出来,哪怕是用剑斩出来的,跟真正的《浮生烬》相比大相径庭,可杨汤仅仅只有半步宗师的实力,依旧很难存活下来。

李梦舟是武道宗师之境,亦是三境巅峰的修行者,哪怕他只是催动了很微末的力量,但此刻身体也有些隐隐作痛,虽然能够忽略不计,但也足够证明,施展《浮生烬》同样会伴随着副作用。

而他若是拼尽全力斩出《浮生烬》这一刀,很可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想着赵无极虽然只是江湖武夫,但也曾经依靠着《浮生烬》这门刀术斩杀过二境修行者,且那还是他刚晋武道宗师境界时,巅峰时期的赵无极若是斩出《浮生烬》,恐怕亦能对三境的修行者造成威胁。

那是何等恐怖的一件事情。

如此也能看出《浮生烬》这门赵无极成名刀术的可怕之处。

而现如今的李梦舟自然要远比赵无极强大得多,可《浮生烬》的极限也绝非只是那样,他想着若是能够跨入四境门槛,或许便可以降低《浮生烬》的副作用,甚至消除副作用。

归根结底,还是李梦舟有些弱,尚且不能完美承受下来斩出《浮生烬》时带来的伤害。

他没有把乌青剑的剑柄扔掉,想着日后要专门锻造一把刀,乌青剑的剑柄可以锻造成刀柄,乌青剑的材质还是很特殊的,若能再找到一些这种材质,便能够锻造出一把好刀来。

面对着哇哇呕吐的杨府管家,那些目光呆滞的杨家武夫,以及杜长庚颇有些惊恐的模样,李梦舟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说道“你们应该看够了吧,杀死杨汤是意外,但杨家所犯的罪名也不小,接下来怎么解决,你们自己看着办。”

杜长庚一脸的茫然,完全不知道李梦舟在跟谁说话。

但是话音刚刚落下,杨府院墙外面便有着数道身影掠了进来,直接站在了李梦舟的面前。



第五十四章 春满楼里的红袖(一)

这些人清一色的穿着青衫,面容冷峻,但气息却又不显山露水,好像只是普通人一般。

他们站在李梦舟的面前,齐身施礼道:“见过九大人。”

他们称呼李梦舟为‘九大人’,而非七先生。

七先生代表着离宫剑院的身份,‘九大人’则是代表着天枢院的‘青九’。

着青衫的天枢院暗探,皆是有着一定身份地位的,但按照排名的不同,地位也不相同。

天枢院的暗探遍及各国,姜国境内也是无处不在,但天枢院的暗探也不是什么都清楚,他们只是监控着各地比较重要的事件或人,寻常百姓或是不在他们监控范围里的人,暗地里做过什么事情,他们也没办法第一时间知晓。

只是因为李梦舟的身份比较特殊,刚刚出现在沐阳城里,便已经处在天枢院暗探的视线里,他们还真的不清楚杨家做过些什么,来到这里,也是跟随着李梦舟而动的。

不管是苏浙病逝,还是杜长庚为承诺满城写字帖,都没有和杨家直接扯上关系,天枢院暗探只是纪录了沐阳城第一才子杜长庚满城写字帖的举动,尚未把前因后果调查清楚,再送至都城天枢院,便有了李梦舟和萧知南他们来到沐阳城,针对山外人展开行动,继而李梦舟提剑打上杨家。

现在沐阳城里的暗探已经弄清楚了情况,剩下的便是深入调查,查封杨府,上报都城了。

而李梦舟和杜长庚也没有在杨府里找到杨焕,似杨焕这般纨绔子弟,指不定在什么地方潇洒快活,浑然不知晓家里已经出了大事。

天枢院要调查杨家,当然也需要些时间,但杨府大门的封条却已经贴上,沐阳城官府的人也来到杨家,把杨家所有人都暂时看押起来,具体要如何处置,还要看调查结果,但杨汤和杨焕父子俩的罪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在官府要对杨焕进行缉拿的过程里,杜长庚和李梦舟正行走在沐阳城的街道上。

对于近日在杨家里发生的这件事情,杜长庚还是有些宛若做梦的感觉。

他没想到作为沐阳城首富的杨家,连府令大人都不敢轻易得罪的存在,居然被李梦舟轻而易举的毁掉了。

而且他很清楚的听到了杨汤临死前的话。

李梦舟是修行者。

还是江湖上最年轻的武道宗师。

杜长庚虽然没有见过修行者,但也是听闻过的,若是修行者的话,的确不会惧怕沐阳城里所谓的首富。

不知该说是杨家倒霉,还是自己运气好,居然结识了一位修行者。

杨家被查,杨汤也已经死了,仅剩下杨焕一人。

他想要为苏浙讨回公道,但也不曾想过居然可以把整个杨家都给毁掉,他当然不可能会同情杨家的遭遇,因为他脑海里依旧能够很清晰的浮现出苏浙临死前的模样,杨家遭此劫也是咎由自取。

虽是如此,但此刻杜长庚的心情也是很复杂的。

他默默看向走在旁边的李梦舟,视线却被其手里把玩的一张金券给固定住,他微微睁大眼睛,“这是春满楼的金券?!”

......

傍晚时分的沐阳城,灯火灿烂,弯月如钩,繁星点缀,长街上行人熙熙攘攘。

春满楼前很是热闹。

花魁大赏不是每年都有的,更何况是有红袖姑娘第一次招入幕之宾,乐于此道者说是陷入疯狂也不为过,亦有着久闻红袖之名的文豪大家想要一睹芳容,虽然春满楼很大,但终究也是有限的,但凭着金券涌入楼阁的人亦是不计其数。

更别谈围在春满楼外探头探脑满是哀怨之色没有抢到金券的人了。

李梦舟和杜长庚也来到了东街。

站在拱桥上,看着手里的那张金券,李梦舟朝杜长庚说道:“原来你上次匆匆离去是来了春满楼,莫非你是喜欢那位红袖姑娘?”

回想起杜长庚先前坐在春满楼对面的拱桥下写字的身影,且在看到他手里的金券时,震惊莫名的样子,也不难猜到缘由。

春满楼里新晋的花魁,沐阳城第一才子,这也算是一段佳话。

其实一开始李梦舟也对杜长庚第一才子的名号有些好奇,因为在杜长庚之前的第一才子是苏浙,在苏浙病逝后,杜长庚便成了沐阳城里第一才子,按理来说,苏浙去年考书院时,杜长庚也是有资格去赴考的,却只是苏浙一人前往都城,杜长庚并未出门。

而在来时的路上,杜长庚也解答了他的疑问。

若按才气,杜长庚和苏浙其实是不分伯仲的,整个沐阳城里的读书人没有人能够达到他们二人的高度,之所以苏浙是第一才子,也在于杜长庚并不在意这些名号,而且他年纪比苏浙小,相互间又是最好的朋友,谁是沐阳城里第一才子并不重要。

杜长庚的确可以和苏浙一同前往都城考书院,区别只在于苏浙有沐阳府令举荐,能够直接参加考试,而没有地方官举荐的读书人需要有一场会考,只要有本事,便能够获得参加考试的资格。

但是在去年里,沐阳城曾发生过一件很大的事情,虽然在根本上与杜长庚并无干系,可实际上却也有些关系,若是换在平时,杜长庚自然会很兴奋的跟苏浙一起去考书院,但他不想抱憾终身,犹豫了很久还是选择暂时留在沐阳城。

原本苏浙也是想要陪着杜长庚的,大不了三年后再考,但杜长庚不愿意,苏浙只能独自踏上都城。

究竟在去年沐阳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得杜长庚选择留下来没有跟苏浙一起去考书院,他并没有详细说明,李梦舟便也没有仔细询问。

这当然不代表杜长庚是拒绝考书院,只是另一件事情的发生,跟考书院同样重要,而去年不去考,三年后还可以再考,若是不理会那件事情,杜长庚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虽然杜长庚没有明说,但是李梦舟看着眼前那热闹非凡的春满楼,也隐隐猜到了什么。

那件事情肯定跟红袖姑娘有关。

最好的朋友,光明的未来,最心爱的姑娘。

同一时刻,必定是最艰难的抉择。

而面对李梦舟的问话,杜长庚沉默不语。

“这金券只有一张,自然只能有一个人进去,是你去,还是我去?”

杜长庚看着李梦舟手里那张金券,嘴唇微启,但又紧紧抿住,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去吧。”

李梦舟说道:“若你想见她,便不要再有任何犹豫,你应该很清楚这花魁大赏的目的是什么,若你没有银子帮她赎身,我们可以采用其他办法。”

杜长庚大概能够猜出李梦舟口中所谓其他办法是什么意思,他颇有些意动,但是到春满楼里抢人,和到杨家里杀人,也并非一码事。

杨家有错在前,李梦舟能够依靠着身份和实力进行压迫,但春满楼并没有什么错,只是按照规矩在做事,虽然暗地里也会有一些肮脏的事情,但直接抢人也是大有不妥。

杜长庚终究是读书人,去杨家,是为了给苏浙讨回公道,但到春满楼里把花魁抢走,他便不占理了,因为红袖姑娘出现在春满楼里另有因果。

恐怕就算是花银子赎身,都不一定有用。

李梦舟不知道杜长庚在想什么,但他觉得杜长庚此刻颇有些磨叽,跟初到杨家时散发出来的气魄截然不同,他不能理解,便直接说道:“具体要怎么做,我们可以稍后再议,你且拿着这张金券去春满楼,我自有其他办法能够混进去。”

他径自把金券塞到杜长庚的手里,然后便朝着春满楼旁侧的那条巷子里走去。

杜长庚呆愣在原地,紧紧盯着手里那张金券,渐渐把那张金券攥出了褶皱。

......

李梦舟站在巷子里,抬眸望着那扇窗台,撑杆是稳稳支在窗户下的,那位姑娘的身影却并不在。

他朝着左右扫视了一眼,纵身一跃,便扒住了窗沿,轻松地掠了进去。

房间里的布置很清雅,多数是白色的,墙壁上还挂着书画,也有书案摆在正中,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淡淡地香气萦绕鼻尖,很是好闻,若非他知晓这是什么地方,肯定会误以为是哪家书香门第的千金闺房。

但是想着数日前不小心把撑杆掉下来差点砸到他的那位名叫蔺婉伊的姑娘,这房间里的布置倒是正好与其气质相符。

房间里不见蔺婉伊的身影,他正要推门走出去,忽听门外有动静,便想着躲身,一时没找到可以躲藏的地方,他当即掀开床榻前的帘帐躲进了被窝里。

帘帐是白色的,但并不透明,只要来者不掀开帘帐,也不会发现床榻上有人。

而几乎在他刚刚盖上铺满清香气的被子,房间的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有脚步声清晰,走进来两个人。

其中一人便是蔺婉伊,而跟在后面的那身材颇有些臃肿的便是春满楼的老鸨。

老鸨那很尖利的声音清楚的传入了李梦舟的耳朵里。



第五十五章 春满楼里的红袖(二)

现如今天气依旧炎热,虽说到了晚间,会稍微凉爽一些,但是穿着衣服盖着被子,也是很闷热,李梦舟心下虽然有些不自在,但也不敢冒动,细细聆听着房间里的说话声。

“婉伊啊,你也别怪我,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到春满楼也有不短的时间了,我对你如何,你心里也很清楚,什么事情不是依着你?但总也要有个度,我不可能白白养着你,现在沐阳城里有财有势的大老爷都想见你,恐怕就算让他们一掷万金也在所不惜。”

“女人嘛,总要经历这些事的,更何况你现在是咱春满楼的花魁,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呢,我肯定也会多照顾你,只要你愿意,哪怕往后一个月里只接客两三次,我也不会说什么,但前提是你要乖乖听话,莫要让我难做,否则我便真的只能动狠手了。”

“你也别耍那些手段来威胁我,在这春满楼里,我想让谁死,谁就活不了,我想让谁活着,你便如何都死不了,劝你还是别白费功夫,现在花魁大赏已经开始,便也由不得你,只要你乖乖配合,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好商量。”

在被窝里把这些话听得很清楚的李梦舟,自然明白现在是一种什么情况,只要落入青楼勾栏之地,哪怕是什么花魁,也是万事由不得自己,一开始尚且能够相对自由,但早晚也会沦为寻常的青楼女子。

铁打的花魁,流水的人儿。

花魁只是一个名称,谁都可以当,青楼里的姑娘不可能一辈子都是花魁,总会被新人替代,而旧人就必须要面临接客这个问题。

从老鸨那些话里,李梦舟也能猜到,蔺婉伊必然就是那红袖姑娘了,但按照李梦舟所知,红袖姑娘来到春满楼的时间并不算很长,即是花魁,那么怎么着也得有三年时间是自由的,只需要表演才艺就好,不用接客。

所以红袖姑娘依然是属于新人花魁,也许是红袖姑娘的名气在沐阳城过于响亮,又或许是有人给老鸨透露了什么,许诺了她根本不能拒绝的价格,让她提早动了这个心思。

像老鸨这种人当然是精明到极致,旁人许诺的价格是固定的,而若是利用花魁大赏,把全部有财有势的人引过来,那么互相争抢下,价格可能还会再往上翻,这是老鸨绝对不可能拒绝的。

房间里只有老鸨的声音在绕梁,蔺婉伊始终没有说话。

能说的不能说的,她们肯定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蔺婉伊只是在无声的抵抗。

老鸨又放了些狠话,继而又安慰了几句,便吩咐青楼里的丫鬟看着蔺婉伊,且也有小厮在门外守着,她则匆匆去应付那些到来的贵客了。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

趴在被窝里的李梦舟不清楚现在房间里是一种什么状况,依旧没有动弹,片刻时间,他听到了一些动静,有脚步声渐渐朝着床榻靠近,让他一时居然紧张了起来,好像做坏事即将要被抓到的感觉。

脚步声在床榻前停止。

然后帘帐被缓缓掀开。

......

沐阳城的仙府客栈里。

萧知南怀中抱剑,静静地站在院子里面,双眸微闭,周围天地灵气却在隐隐浮动,有剑气自她气海里透出,环绕不息。

她正在观想状态下养剑。

此刻陈子都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他望了一眼闭目养剑的萧知南,轻声说道:“我那些师弟明日巳时左右便能抵达沐阳城,虽然仅有七人,但也皆跨过了四境门槛,对围剿那名山外人而言,应该能够起到关键作用。”

天湖道府是四境宗门,若是追溯久远,跟北燕道宫还牵扯着些关系,是曾经有道宫修行强者来到姜国,创下了天湖道府,但那名道宫强者已经脱离了道宫,所以天湖道府虽然修习着道宫神通,但跟道宫也只是属于同源,却非同宗。

而且道宫真正的领悟神通并没有传出来,天湖道府的神通是没办法跟北燕道宫相提并论的,导致天湖道府第一次出现在姜国虽然很轰动,但也是高开低走,始终跨不过五境的门槛。

陈子都奉师命带领着七名初窥四境的师弟师妹入世实修,除了针对山外人,也是为了多涨一些见识。

萧知南缓缓睁开眼睛,神色平静的说道:“若那山外人今夜没有动作倒还好,否则的话,你那些师弟师妹便没有机会出场了。”

陈子都眉头紧皱,问道:“萧姑娘可是发现了什么?”

萧知南说道:“在临近东街的地方,有大量修行者的气息聚集,但我未曾在那里观察到数量庞大的修行者,很有可能是山外人躲在暗处。”

陈子都面色凝重地说道:“若真是那名山外人,他这数日里躲藏的那么深,此刻突然暴露出来,是否意味着他要针对某个目标开始行动了?若是如此,我们便不能再等了。”

他始终对那名行踪诡秘态度捉摸不透的山外人有很大的戒备,当初正面遭遇,处在敌强我弱的境地下,那名山外人明明可以将他的气海灵元掠夺,却偏偏选择忽视,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急着离开似的。

若真的有什么事情能让山外人觉得比掠夺气海灵元还重要,必然是很严峻的事情,而且肯定是对山外人更有利。

“东街?”陈子都忽然眉头紧皱,诧异的说道:“七先生是不是去了东街的春满楼?”

有关杨家发生的事情,他们自然也听闻了,只是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李梦舟和杜长庚在前往春满楼之前,是有让官府的人顺便通知过萧知南和陈子都的。

如果那名山外人出现在了东街,难不成是专门冲着李梦舟去的?

在陈子都说出这番猜想时,萧知南便淡淡地回道:“那名山外人面对着四境修士的气海灵元都能忍着不去掠夺,又怎会看得上李梦舟?”

陈子都细细想来,倒也的确如此,虽然李梦舟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但他终究还没有跨过四境门槛,除了低境界的山外人,已经跨入四境门槛的山外人虽然不会视而不见,但也已对三境的修行者提不起太大的兴趣,更加没道理去专门针对了。

但陈子都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因为在东街除了李梦舟外,并没有什么强大的修行者,山外人出现在那里,甚至不惜暴露行踪,到底意欲何为?

......

春满楼里的某间屋子里,李梦舟讪笑着看向蔺婉伊,原本在房间里守着蔺婉伊的丫鬟也在第一时间被李梦舟给打晕了,此刻正趴在地上,睡得香甜。

在门外看守的小厮根本没有察觉到房间里半点动静。

蔺婉伊掀开帘帐的那一瞬间,李梦舟便知道躲不过,所以就自己从被窝里跳了出来,屈指一弹,便将得那瞪大眼睛,直欲惊呼出来的丫鬟给击晕了过去。

此时李梦舟和蔺婉伊一个坐在床榻上,一个站在床榻前,大眼瞪小眼。

房间里安静的很诡异。

“蔺姑娘,还记得我嘛?”颇有些尴尬的李梦舟主动伸手打招呼。

蔺婉伊默默颔首。

她当然记得李梦舟。

因为对方是修行者。

李梦舟慢悠悠地从床榻上下来,轻咳了两声,说道:“我绝非有意躲在这里的,只是刚刚翻窗进来,听闻门外动静,下意识便入了被窝......”

“翻窗?”蔺婉伊眨了眨眼睛,此刻她才反应过来,“李公子为何要翻窗进来?”

李梦舟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道:“蔺姑娘是不是就是花魁红袖?”

蔺婉伊轻点额眉,说道:“我就是红袖,是在春满楼里的名字。”

李梦舟又问道:“那姑娘可认得杜长庚?”

蔺婉伊怔了一下,思绪像是突然间飘到了别处,良久的沉默后,方才点头说道:“认得。”

李梦舟当即微笑着说道:“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倒也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只是想要借着翻窗进蔺婉伊的房间来潜入春满楼,没想到蔺婉伊就是红袖,一下便省去了他很多时间。

蔺婉伊很不解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李公子所言何事?”

李梦舟笑着说道:“杜长庚现在应该就在春满楼里,他想要把你带出去,而我正好与他结识,便帮他一把,但因花魁大赏的金券只有一张,我们两个人没办法全都进来,所以我才来翻窗,现在我既然已经见到了你,那么便直接把你带走就好。”

蔺婉伊的剪水双眸里焕发出一抹异彩,但很快又沉寂下去,说道:“公子虽是修行之人,但春满楼在沐阳城里有着不小的背景,也非是轻易能够招惹的,若是公子把我带离,恐会对公子惹来麻烦。”

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一下,似乎还有其他话想要说,但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再开口。

李梦舟摸索着下巴,问道:“春满楼有什么背景?难不成背后站着沐阳城的府令?”

朝堂官员虽然不能亲自行商,但以家里人的名义是可以的,对此,姜国管制的并不严苛,只要朝堂官员不是做什么恶生意,危害到百姓,便也没人理会。

第五十六章 春满楼里的红袖(三)

蔺婉伊微微摇头,说道:“若是府令大人还好一些,最起码不会做得太过分,而且府令大人作为朝堂命官,就算做生意,也不会开青楼,春满楼背后站着的是沐阳城的首富,杨家。”

李梦舟的表情渐渐变得玩味了起来,说道:“那这件事情就更好办了,看来今晚的花魁大赏也很难举行下去了,说不定春满楼会被查封。”

蔺婉伊睁大眼睛,很是不解的说道:“杨家是沐阳城里的首富,据说连府令大人都不敢轻易去得罪,春满楼怎会被查封呢?”

李梦舟说道:“因为杨家的家主,杨汤犯了事,现在杨府已经被封了,所有人都被暂时看押,杨家的生意肯定也暂时做不下去,只要沐阳城的府令不是白痴,就会在第一时间让杨家所有的生意全部闭门歇业。”

蔺婉伊仍有许多疑问,但李梦舟也懒得一一解释,直接说道:“总之我现在便把你带离春满楼,稍后我再返回来把杜长庚带出去,到时候你们见面,自己慢慢聊吧。”

李梦舟来时是翻窗,走时当然也是翻窗。

但是刚刚来到窗前,蔺婉伊还没有爬上桌子,房间门外便又响起了脚步声,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嚣张跋扈的怒吼。

“我看你们谁敢拦着我!难道不知道本公子是谁?瞎了你们的狗眼!”

房间的门被猛然推开,然后走进来一位年轻的公子哥,身后还跟着满脸急切的老鸨,他们待看清房间里的情形时,皆是愕然的愣在门口。

而此时蔺婉伊刚刚站在桌子上,蓦然回头望向推门进来的人,李梦舟站在桌子前,也是很尴尬的回首望去,“真不凑巧,居然被碰个正着。”

“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老鸨很是恼怒的瞪着李梦舟,继而朝蔺婉伊说道:“婉伊!你在做什么?要寻短见不成?”

蔺婉伊站在桌子上,面前便是大开的窗户,而这里又是三楼,确有要寻短见的动机。

蔺婉伊此刻略有些不知所措,慌张的看向李梦舟。

而那推门进来的年轻公子,一时也没搞清楚现在是什么一种状况,他瞧着站在蔺婉伊身边的黑小子,脸色瞬间也黑了下来,转头朝老鸨怒声道:“红袖姑娘今日不是要招入幕之宾嘛,怎么房间里有男子在,而且还长得那么丑!”

老鸨吓得不敢吭声。

原本花魁大赏肯定能够赚得盆满钵满,但是她浑然没有想到会闹出这么多乱子,这年轻公子完全不顾规矩,非要直接来蔺婉伊的房间,这倒也罢了,没想到蔺婉伊的房间里居然还有别的男子!

“小白脸,你敢说我长得丑?”李梦舟大恼。

其实李梦舟只是肤色黑了点,绝对跟丑字不沾边,但总是有些小白脸故意找茬,这让他有些火冒三丈了。

那年轻公子不屑冷笑道:“跟本少爷这般绝世容颜相比,你的确只是一只癞蛤蟆,居然也敢觊觎红袖姑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蔺婉伊看着那年轻公子的嘴脸,又望了望李梦舟的脸,心里想着还是李公子更好看一些。就连老鸨也是微微撇嘴,暗道真是臭不要脸。

那年轻公子的脸白得不像话,明显是那啥过度,一幅弱不禁风的样子,而且脸型也不甚好看,李梦舟与之相比,除了肤色黑了点,其他各方面都完虐那年轻公子啊。

但老鸨可不敢讲出实话来,因为年轻公子的身份可不简单,她万万得罪不起。

而看着房间里一片寂静,那年轻公子也是误以为她们全都沉浸在自己的盛世美颜里,更加自鸣得意的撇着李梦舟,说道:“瞧见了没,哪怕是红袖姑娘也会觉得本少爷长得好看。”

蔺婉伊面色一白,回身趴在窗台便干呕了起来。

李梦舟赶紧虚扶着,唯恐她不小心摔下去。

老鸨:“......”

年轻公子:“......”

“红袖姑娘这是何意?莫非是身体不舒服?”年轻公子也不知到底有没有看懂,反而很是恼怒的瞪着老鸨说道:“你是怎么做事的,红袖姑娘都生病了,还不赶紧去找大夫!”

老鸨无言以对。

李梦舟很是无奈的说道:“红袖姑娘这是看到您这副尊容,忍不住吐了,确实是身体不舒服,但不需要请大夫,只要大少爷您背过身去就好,不,可能要您滚出去才行。”

那年轻公子很是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梦舟,“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我是杨焕!我爹是沐阳城首富杨汤!”

“你就是杨焕啊。”李梦舟果真怔了片刻,心里想着这凑巧之事还真的多,没想到杨焕在春满楼里。

杨焕手摇折扇,故作一派儒雅才子的模样,抿嘴笑道:“看来你是知晓本少爷的名号,这春满楼是我杨家的,我爹杨汤是沐阳城首富,在这沐阳城里,我的话便是真理。”

杨府被查封的事情终究是刚刚才发生,虽然已经有不少人知晓了这件事情,但也尚未到满城皆知的地步,而聚集在春满楼里的人,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是花魁大赏,对外界的事情更是一无所知。

李梦舟瞧着趾高气昂的杨焕,想着他若是得知杨府被查,他爹杨汤早已身死,该是何等样的表现。

果然是纨绔子弟,而且是沐阳城里最大的纨绔,此刻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春满楼里的客人在高谈阔论,浑然不知晓三楼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杜长庚站在一楼大堂外围,此刻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位沐阳城第一才子。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某些雅阁里的贵客便开始等的不耐烦了,就连一楼大堂里的谈论声也逐渐变了风向,他们到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见到红袖姑娘,甚至奢望着能够成为入幕之宾,但是久久见不到红袖姑娘的踪影,甚至连老鸨都找不到了,他们也开始急切起来。

春满楼里乱哄哄一片,而在春满楼外,也起了波澜。

东街来了一队持刀的捕快,为首的捕头还是一名三境的修行者,他们气势汹汹,动作很快的涌入春满楼,那些站在外围的客人原本情绪就有些焦躁,身后有人推搡,连头都没转过去,就要开骂,但是话刚说一半,扭头看见是官府的人,他们立即闭上了嘴巴,满是惊恐的挤来挤去。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捕快的身份足以让他们害怕,根本不敢有半点放肆。

而在三楼蔺婉伊房间里的老鸨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明白是那些贵客们急了,但是杨焕是少东家,她根本得罪不起,正不知所措之际,有春满楼的小厮慌忙跑了进来,“不好啦!官府的人突然闯了进来,皆手持着兵刃,貌似要捉拿杨焕公子!”

老鸨傻住了。

杨焕也是愣了一下,继而暴跳如雷,“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竟敢说要捉拿我!我爹是沐阳城首富杨汤!就算是府令也不敢说半句废话,谁敢拿我!”

那春满楼的小厮很是忐忑的说道:“那些官差说杨家已经被查封,所有生意都要闭门歇业,接受调查,杨家所有人都已经被抓了起来,就剩下杨焕公子了。”

杨焕不敢相信的吼道:“简直一派胡言!我爹是沐阳城首富杨汤,谁敢抓他!谁又敢抓我!”

李梦舟此时忍不住开口说道:“杨焕是吧,我知道你爹是沐阳城首富,你不用一直强调这句话,可能你还不太清楚,其实你爹杨汤已经死了,不凑巧,正是我杀的。”

杨焕错愕的看向李梦舟。

继而又看向站在身边的老鸨。

老鸨连连摆手,她根本不清楚这件事情,但是官府的人来到春满楼是事实,她脸上涂抹着很厚的胭脂水粉,已经是白得吓人,但此时却更白了几分,亦有冷汗从脸庞滑落,她觉得或许杨家真的出事了。

杨焕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荒谬的事情,他出门的时候家里还好好的,怎么可能说完就完。

[]杨家可是沐阳城的首富啊!

他恶狠狠地盯着李梦舟,“你说你杀了我爹?信不信我现在就报官抓你!”

李梦舟无所谓的说道:“现在春满楼里不就有官府的人嘛,你去找他们啊,看看是抓你还是抓我。”

杨焕脸上阴晴不定,猛然挥袖朝着门外走去,他倒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鸨犹豫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蔺婉伊站在桌子上发呆,很是茫然的看着李梦舟。

李梦舟微笑着说道:“杨家确实完蛋了,现在我们不用翻窗走了,直接从大门离开。”

就算春满楼被封掉,里面所有人都不能离开半步,但是凭借着他的身份,想要把蔺婉伊带出去,还是很简单的事情。

......

春满楼里寂静无声,原本吵杂的氛围再也看不到了,所有到此的客人都噤若寒蝉。

哪怕是在雅阁里的贵客,此刻也没有贸然做些什么,而是第一时间吩咐手下人去查证杨家是不是真的完了。

杨家可是沐阳城的首富,生意做得很大,若是杨家真的完蛋,那么沐阳城里其他被常年压制的商人,可就要动些心思了。

第五十七章 天下书院皆为一家

捕快们朝楼上走去,而杨焕和老鸨也从三楼走了下来。

李梦舟和蔺婉伊则远远跟在后面。

那名身为修行者的捕头目光冷冽的望向杨焕,说道:“你是杨焕?”

杨焕仍是态度强硬,拿鼻孔看人,嘲讽的说道:“本少爷就是杨焕,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爹是沐阳城首富杨汤,你区区一个捕头,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捕头完全没有理会杨焕的话,微微抬手,那些捕快便直接冲上去,一把将杨焕按在楼梯上,动作十分的粗暴,惹得杨焕惨叫连连,痛骂不断。

旁边的老鸨直接吓傻了,浑身哆嗦着瘫在楼梯上。

“沐阳城首富?哼,从今日起便不再是了。”

捕头扫了一眼老鸨,微微伸手遮住口鼻,厌恶的说道:“春满楼闭门歇业,谁也不能离开这里半步,否则便只有请你们所有人到牢狱里吃饭了。”

此时从二楼某间雅阁里走出来一位中年人,他很是客气的朝着捕头拱手见礼,说道:“赵捕头,杨家所犯何事啊,居然这般劳师动众?”

他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的询问,因为他迫切想要知道杨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而捕头也没有隐瞒,随口说道:“杨家蔑视皇威,亵渎书院,联合青云监郎中行舞弊之事,虽是去年发生的事情,但此刻揭露,更是罪情严重,自此后,或许沐阳城便没有杨家了。”

那中年人面容一凛,当即朝着捕头再次拱手,率领着手下人快步离开了春满楼。

如此一来,春满楼其余客人也是纷纷朝楼外涌去,他们只是消费者,可不能留在这里蹚浑水,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虽然针对杨家的事情还需要更进一步的调查,但有天枢院的人介入,基本是板上钉钉的,都城方面会同步展开调查,正式下罪也仅在这两日之间罢了。

杨焕哭嚎着被带走了,春满楼也被暂时查封。

原本很是热闹的春满楼,眨眼间便死寂下来。

人走茶凉。

有官府的人留在春满楼外看守着,防止有人逃走。

而李梦舟只是对那捕头简单说了几句话,便把蔺婉伊带了出去。

杜长庚在春满楼外等着,见到蔺婉伊的那一刻,他沉默无言,但他略有些颤抖的身子,足以得见内心的不平静。

他们就近找了家茶馆,对于杜长庚和蔺婉伊之间的故事,李梦舟还是有些好奇的。

茶馆里暂时没有什么人,氛围很是安静。

茶香氤氲着,杜长庚和蔺婉伊对面而坐,相顾无言。

最终还是蔺婉伊先开了口,但不是对杜长庚,而是朝着李梦舟施礼,说道:“多谢李公子搭救小女子脱离苦海,救命之恩,无以为谢。”

李梦舟暗暗想着,这番话接下来的情形,岂非是要以身相许?

事实上当然是李梦舟想多了。

蔺婉伊说完这句话,便又沉默了下来,只是偶尔抬眸望一眼杜长庚。

李梦舟见此,连忙轻咳了一声,伸出手指戳了戳杜长庚。

而他们都没有察觉到的是,在茶馆的角落里单独坐着一个人,视线一直都在关注着他们。

此时杜长庚端起桌上的茶杯痛饮了一番,深呼一口气,平定住心里慌乱的思绪,看着坐在对面的蔺婉伊轻声说道:“抱歉,我来迟了。”

蔺婉伊微微摇头,她此刻的心情也很复杂,因花魁大赏的事情,她基本上已经难逃接客的命运,但突然的峰回路转,春满楼发生的事情,让她到现在都有些感到迷惘,十分的不真实。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似乎彼此之间还有着一些尴尬。

但在这过程里,李梦舟也是弄懂了一些事情。

蔺婉伊的身世有些超出了李梦舟的预料。

原来蔺家在沐阳城里是不逊色于杨家的大家族,但蔺家并非以商起家,祖上其实是姜国朝堂先帝时期的某位大学士,那位蔺大学士告老还乡之后,蔺家才渐渐开始做起了生意。

蔺家是书香门第,蔺大学士虽然并未在书院里修习过,但也是先帝时期有名的文坛大家,曾拜青云监祭酒之职,也就是青云监里具有最高话语权的人,级别等同徐鹤贤和江听雨。

但蔺大学士并未瞧不起商人,随着数十年的发展,蔺家才是真正沐阳城里的首富,杨家也只是小辈,乃是后来者居上,但蔺家的生意比较单一,除了酒楼茶馆外,便是开了几家书舍,教书育人。

自杨家崛起,沐阳城首富之名便落到了杨汤的头上。

若论财富,或许蔺家确实弱于杨家一筹,但蔺家在沐阳城的根基稳固,在身份上是稳压杨家的,哪怕是杨汤也不敢对蔺家出言不逊,必然是客客气气的。

而事情的转折还要从去年誉王反叛说起。

蔺大学士早已去世多年,蔺婉伊亦是曾祖孙辈,早年的书香门第,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数十载,也早已变了模样。

不知怎么的跟誉王牵扯上了关系,为誉王练兵提供了大量财银。

而自誉王在都城被斩首,其麾下的人也是按罪处理,蔺家自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当朝皇帝陛下看在曾经蔺大学士的面子上,没有对蔺家后辈赶尽杀绝,但该死的人也全部被处死。

蔺婉伊乃是直系子女,但她并未被皇帝陛下判死罪,处理蔺家事件的是玄政司的沐南侍郎,沐阳城距离都城很远,皇帝陛下下达指令后便没有再管了,但蔺婉伊却入了春满楼。

甚至蔺家那些没有被判死罪的人,也全都不知所踪,这件事情由玄政司全权处理,沐阳城的府令知晓的并不多,到底皇帝陛下的旨意是什么,他也不是很清楚,这件事情便就此结案。

就算是蔺婉伊其实也不清楚,但蔺家协助誉王谋逆是事实,就算被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李梦舟也是听懂了大概,并不知晓玄政司到底在沐阳城里做过什么,但蔺婉伊是无辜的,现在能够从春满楼里走出来,也算是命不该绝。

谁让她碰到李梦舟了呢。

在杜长庚和蔺婉伊渐渐摆脱了尴尬的气氛,开始含情脉脉的时候,李梦舟闲散下来,也终于察觉到了茶馆里的一丝异常。

他微微蹙着眉头,视线很快便来到了茶馆某个角落里,那里坐着一个男子,此时也正在望着他,在视线交接的那一瞬间,对方咧开嘴巴轻笑了一声。

李梦舟神情骤凛,满是惊异之色的开口说道:“是你?!”

......

......

琅琊城。

皇宫大殿内。

一声雷震般的怒吼悠扬传了出去。

宫女内侍们噤若寒蝉,低垂着脑袋,不敢发出半点声响,谁也不想去触正处于暴怒状态的皇帝陛下的霉头。

“当真是胆大妄为!区区一个沐阳城里的富商,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简直岂有此理!你们天枢院究竟是怎么做事的?居然现在才发现问题!”

天枢院暗探虽是无处不在,但也不可能洞悉世间所有事情,况且也没有人想到会有人敢在书院开考之际搞小动作,那时又恰逢誉王谋逆的事情败露,虽然皇帝陛下尚且没有召见誉王进京,但天枢院暗探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誉王的身上,反而忽略了都城内的一些事情,这在根本上也怪不得天枢院。

但皇帝陛下火冒三丈,也没有人敢去反驳,只能保持沉默,让皇帝陛下发泄情绪。

其实皇帝陛下也明白,书院开考,离宫剑院也大开山门,同时誉王谋逆的证据也被青九送回都城,可谓是很多事的时节,天枢院暗探全部被派遣出去监视着更重要的事情,都城里那些不起眼的小角色,暗地里做些什么,也一时很难被察觉到。

针对此事的调查,皇帝陛下交予了天枢院和京兆府共同办理,尚且在睡梦中的那位青云监的郎中被天枢院的人直接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而京兆府的人也前往了潞王府对那名姓杨的管事进行缉拿。

平静了许久的都城,于今夜再度沸腾起来。

正如李梦舟设想的那样,犯事者虽然是潞王府的一名管事,但也没办法扯上秦承懿本人,而且面对此事,秦承懿也是态度坚决,连夜入宫向皇帝陛下请罪,自请闭门思过。

原本就跟秦承懿没关系,他还要因御下不严而领请闭门思过,旁人就更加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反而还要称赞潞亲王殿下一番。

亥时,秦承懿从宫里出来,坐轿回到潞王府,宋一刀在马车旁候着,待得秦承懿从车厢里走出来,他低声说道:“王天星在府里等着殿下。”

秦承懿点点头,说道:“把戚小然也叫来吧。”

厅堂里。

秦承懿坐在首位,宋一刀坐在右下首,戚小然坐在左下首,王天星站在中央,他躬身向着秦承懿见礼,说道:“有女子到天星赌坊里闹事,拿走了数百两银,属下已经调查清楚对方的身份,正是住在朝泗巷里的古诗嫣。”

秦承懿说道:“古诗嫣和李梦舟的关系貌似很不错。”

宋一刀说道:“若李梦舟的身份存疑,跟他走得极近,甚至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古诗嫣,或许也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份。”

秦承懿看向左下首的戚小然。

戚小然轻咳一声,说道:“殿下让我调查古诗嫣,最近也有些苗头,她来自西晋不假,而且还是西晋龙捲书院的学生,至于其他身份,因时间有限,我倒是没有查清楚,但她第一次出现在都城,正巧是澹台璟被刺杀之后,这里面不可能没有关联。”

“曾经徐鹤贤怀疑澹台璟是被李梦舟所杀,但我觉得,杀死澹台璟的可能是古诗嫣,而并非李梦舟。至于李梦舟是否知情,其实也不是很重要,毕竟都已经住在一个屋檐下了。若非情投意合,便是有着共同的目标。”

秦承懿皱着眉头,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我需要你去一趟西晋,把古诗嫣调查清楚,除了龙捲书院学生的这个身份外,她必然还有着其他身份。”

戚小然早就憋坏了,闻听此言,倒是没有拒绝,很开心的应允。

宋一刀此时说道:“龙捲书院是梨花书院在西晋开办的分院,但是除了剑阁,龙捲书院的力量在西晋也极其庞大,若古诗嫣出自龙捲书院的事情被证实,恐怕我们还真的暂时拿她没办法。”

“天下书院皆为一家,但凡古诗嫣求助梨花书院,我们将处处受制,好在我们尚且处在暗面,并未与古诗嫣有任何摩擦。”

秦承懿默默抿了一口茶,看着王天星说道:“不过区区数百两银子罢了,既然她想要,给她便是,近期里不要再跟她有任何牵扯,哪怕她继续出现在天星赌坊,你们也权当没看到,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王天星作为天星赌坊的老板,亦是天星的首领,职责便是在暗处帮着潞王殿下挣钱,他本身也是一名跨过了四境门槛的山野修士,此刻闻听得秦承懿的话,他略有些不甘心的说道:“几百两银子虽然只是半月的来销,但如果再来几次,天星赌坊也会吃不消,总不能就真的眼睁睁看着她从赌坊里拿钱吧?”

秦承懿微微眯起眼睛,静静地看着王天星,半句话没有说,但是王天星却是出了一身冷汗,当即再不敢多言,躬身告退,匆匆踏出了厅堂。

戚小然微微挑眉,说道:“说来也是奇怪,为何古诗嫣偏偏选择了天星赌坊呢?”

宋一刀说道:“若非巧合,便是刻意,但我更倾向于后者,因为如果澹台璟真的是被古诗嫣所杀,而她又与李梦舟关系匪浅,她所针对的目标便很明显了。”

戚小然摇头说道:“但是都城里没有人知晓天星赌坊和殿下的关系。”

宋一刀沉默不语。

秦承懿手指转动着茶盏,微笑着说道:“古诗嫣不一定是知晓天星赌坊和我的关系,就算是刻意,也是刻意针对天星赌坊,你们别忘了岳世庭的事情,那份名单可是至今都没有找到。”

戚小然和宋一刀对视一眼,皆是沉默下来。

显然,他们都想到了关键处。

第五十八章 浮出的山外白落

沐阳城,春满楼外拱桥另一侧的某座茶馆里。

杜长庚和蔺婉伊在低声细语着。

李梦舟的视线放在那茶馆角落坐着的男子身上。

他的神情颇有些凝重。

因为不曾想到会在此处见到这个人。

坐在茶馆角落里的男子浑身被黑衣包裹着,但他的脸是露出来的,满是阴戾之色的双眸紧紧盯着李梦舟,咧开的嘴巴里有着泛黄的牙齿,看起来颇有些恶心。

此时,茶馆外走进来两个人。

是一男一女。

李梦舟扫了一眼,便突然对着杜长庚和蔺婉伊说道“你们先走吧。”

杜长庚很是诧异,但他很快就发现到了茶馆里不太对劲的氛围,这种氛围像极了在杨府时的情形,他脸色一时有些发白。

他目光扫了一眼那在角落里站起身的黑衣男子,又看向从茶馆外走进来的一男一女,想着李梦舟是修行者,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他当即便拉着蔺婉伊的手跑出了茶馆。

他能够预感到,这座茶馆里怕是会有血腥的事情发生,可不能让蔺婉伊在这里看着。

从茶馆外面走进来的一男一女,自然便是萧知南和陈子都。

在他们察觉到有山外人出现在东街时,便没有过多犹豫,不管山外人的目标是谁,东街都是必须要来的。

而之所以李梦舟没有感知到,是因为沐阳城里本身就有不少的修行者,在东街有多股修行者的气息也并非是什么令人诧异的事情,他也不曾神游整条东街,自然发觉不了异常。

萧知南则是明确知晓东街并没有那么多修行者,突然出现聚集在一起的混杂气息,当然便是很容易能察觉到的问题。

但山外人出现在这座茶馆里,偏偏李梦舟也在,便是很让人意外的事情了。

然而萧知南并没有疑惑太久,因为在她看清楚那名山外人的脸时,也同样露出了很惊异的神情,“你居然没有死?”

站在茶馆角落里的那名山外人,赫然便是在山河小镇利用能够帮助修行者直接破境的灵物来吸引大批野修送死的白落。

当时李梦舟借了萧知南的剑,拼尽全力方才斩杀白落,此刻在沐阳城里又见到他,萧知南和李梦舟都觉得很意外且震惊。

而此时陈子都也面色凝重的说道“他就是我追踪至沐阳城里的那个山外人。”

闻听此言,李梦舟恍然大悟。

怪不得会存在有山外人放着眼前的四境气海不去掠夺,反而只顾着逃走,只因为他是白落。

是一个在三境门槛里就具备很高智商的特殊山外人。

白落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很明显的。

他的目标就是李梦舟。

他要复仇。

要报在山河小镇里李梦舟斩他那一剑的仇。

在仇恨面前,其他任何事情都不重要。

白落显然是追踪着李梦舟和萧知南来到沐阳城的,而且是提前摸清了路线,先一步来到沐阳城,在半路上遇到陈子都,他心心念念的要杀死李梦舟,根本没有那个心思去理会,毕竟只是陈子都一个人,就算掠夺了气海灵元,也不会让他变得多强。

而白落现在的气息要比山河小镇时强大很多,他这一路上肯定也有掠夺过不少的气海灵元,是停下来掠夺陈子都,耽误时间,在李梦舟和萧知南后面进入沐阳城,从而面临着即刻被发现的危险,还是放弃掠夺陈子都的气海灵元,先一步来到沐阳城里潜伏起来,白落显然没有考虑多久便做出了决定。

相比掠夺陈子都,李梦舟的气息更让他难以抑制。

那是出自骨子里的渴望。

他在沐阳城里已经忍耐了很长时间,暗中观察了很久。

也很清楚真正能够对他构成威胁的只有萧知南。

他原本是想着能够把萧知南引开,可是在东街发现李梦舟的身影,且他身边恰巧没有萧知南时,心底的渴望终究是战胜了他的理智。

白落是很聪明,较比很多山外人都要聪明得多,但他终究是山外人,在心里黑暗的一面彻底压抑不住爆发出来的那一刻,他满脑子都是要掠夺李梦舟,根本无法再顾忌其他的,从而直接把踪迹暴露了出来。

在看到萧知南出现在这座茶馆里时,白落已经变得清醒了一些,但他没有选择退走,而是咧着嘴巴朝李梦舟说道“在山河镇那一剑,真的差点让我死掉,但我很清楚你的实力,你不可能斩出那样的一剑,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白落虽然有疑惑,但他想不通这里面的问题。

那一剑的可怕之处,让他至今想起来都有些瑟瑟发抖,真的只差一点他就死在那一剑之下,若非他的体魄足够强悍,没有全面崩碎,必然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未等李梦舟开口说话,但萧知南却已经冷冷地说道“借了我的剑,他却还活着,世间还有比你更废的人么?”

她这番话当然是对李梦舟说的,但也是间接回答了白落的疑问。

李梦舟也很郁闷啊,他根本想象不到白落是怎么活下来的。

若是凭着体魄硬撑下来,那白落的体魄未免也太坚固了些。

这还真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实际上,李梦舟只是借了萧知南的剑,但他毕竟不是萧知南,若那一剑是由萧知南斩出来的,白落决计不可能有半点存活下来的希望。

归根结底,是白落确实很强。

至少在李梦舟的认知里,刚刚跨入四境门槛的山外人,绝对不可能会有白落这么强,便例如他和陈子都在沐阳城里合力杀死的那个山外人,也同是初入四境,但却完全不能跟白落相提并论。

现在的白落虽然没有晋入四境上品,但也已然很接近了。

这才过去多久,在山河小镇里方才跨过四境门槛,现在便隐隐触及到上品的境界,山外人变强的速度当真是匪夷所思。

自此也可得见,白落从离开山河小镇到达沐阳城的路途中,掠夺了多少修行者的气海灵元。

“原来是借了她人之剑,看来你果真很怕我,不择手段也要杀死我,甚至宁愿选择摒弃自己的剑。”

白落的眼神很坚毅,似乎已经认定了李梦舟惧怕他这件事。

“但很遗憾的是,就算你借了她人之剑,也未能杀死我,所以我才会重新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将要面对我白落的复仇之火!”

看似白落这番话有点聪明,但也是明显透着些傻气,李梦舟微微摇头,说道“既然是潜伏在沐阳城里,便好好藏着就是,在山河镇时只有我一个人,现在我们是三个人,你还真是会选择冒头的时机,把自己直接陷入困境。”

白落淡淡笑道“李梦舟,你别忘了自己是一个剑修,你的骄傲又在哪里?我的目标只有你,莫非你不敢应战?”

他又用出了激将法。

按照正常逻辑来讲,剑修的骄傲当然会让他们果断应战,绝对不会后退半步,但剑修又不是白痴,何况这名剑修是李梦舟呢?

他仅仅只有三境巅峰的修为,而白落是山外人,又已经站在四境门槛里,实力差距根本没有办法轻易弥补的情况下,李梦舟凭什么明知打不过,还要去送死?

现在乌青剑已经破碎,他手里又没有刀,很难施展出《浮生烬》这种杀伤力惊人的招式,但凡有点脑子就不会中这种拙劣的激将法。

然而李梦舟却认同了白落的话。

在他的想法里,且不管能不能打得过,最起码有萧知南和陈子都在旁掠阵,他只需要在白落制造出的困境里打破四境门槛的壁垒,那么就有机会反败为胜。

他等待着和沐阳城里那名四境山外人战斗已经很久了,哪怕最终出现的山外人是本该已经死掉的白落,但对于李梦舟而言,也算是好事,毕竟是熟悉的敌人。

能不能借此跨过四境门槛,便也在此一举了。

想到这里,李梦舟微笑着说道“你说的不错,我是剑修,便应该有自己的骄傲,你的目标是我,我也想再杀你一次,那么便不该有其他人掺和进来。”

萧知南对此没有什么反应,但陈子都很是紧张的说道“七先生,你莫要做傻事啊,此人绝非那些寻常的山外人,若要独自应战,你根本不可能赢的!”

李梦舟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柄剑,他微笑着说道“打不打得赢是一回事,应不应战是另外一回事。”

他举剑指向白落,沉声说道“我虽非君子,但也知诺,他们都不会出手,只有你和我,决出生死。”

白落冷笑着的拔刀出鞘,李梦舟身上的气息令他直欲抓狂,哪怕萧知南才是最强的那个人,但是李梦舟对他的诱惑力,明显更胜一筹。

那股很是内敛微末带着一缕清香的气息仅仅是嗅到,便让得白落浑然忘我,仿佛要白日升天,虽然现在是夜晚。

李梦舟的本命剑已出鞘。

白落那森然恐怖的气浪也在席卷着。

茶馆里本来便没有什么客人,但是老板和伙计见到这幅画面,也是吓得连忙躲进柜台后面,只敢露着脑袋观望,暗自叫苦不已。

第五十九章 出去买酒的萧知南

既已是拔剑,便不该再有别的情绪,李梦舟此时的脑袋里任何想法都没有,唯有出剑。

世间很多事情都只有让它变得简单,才会显得轻松,思想有多复杂,动作就有多少束缚,剑修出剑就该如此,若还要想着因何出剑,该不该出剑,便也不是剑修了。

在拔剑的那一刻,便不需要再有任何多余的念头。

清脆的声音在茶馆里响起。

那是白落在挥舞着手里的刀。

攻势爆裂的白落,带着惊人的速度,挥刀挟裹致命的杀意,宛如躲在草丛里盯准目标的毒蛇,瞬息而动。

而李梦舟的反应也是很快,堪堪在最惊险的距离下躲过白落的一刀,剑意迸发,一往无前的照着白落轰击过去。

自都城出来,行至沐阳城里的过程,李梦舟也算是跟山外人有了多次的战斗经验,以往的小心翼翼,现在已经变得很是轻松自如。

只要速度够快,哪怕近距离面对山外人,也根本不必担忧会不会被掠夺气海灵元,五境门槛里的山外人不清楚,但至少四境以下的山外人,在掠夺气海灵元之前都是需要时间的,或许有长有短,长的要有十息时间,短的仅有三息时间,但只要速度快到在三息之内远离山外人,便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还能在这三息时间里尽可能的伤到山外人。

普遍的山外人在掠夺气海灵元之前都需要起码十息的时间,白落是例外,但也不会低于三息。

虽是惊险的避开了白落那一刀,并在瞬息间予以反击,但因拉开了一段距离,且白落的体魄异常强悍,剑意轰击在他的身上,也仅仅是冒出了一缕白烟。

在旁观战的陈子都颇有些心惊肉跳。

同境之间,他尚且感觉不到半点胜算,而李梦舟连四境门槛都没有跨过去,却能一时间跟白落打得难分难解,也是很令人惊异的一件事情。

“这便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么......”

世人皆谈李梦舟区区三境修为,便能成为离宫剑院的先生,是十分可笑的事情,甚至有人歪谈薛忘忧已经不行了,眼光也变得很怪,陈子都虽然没有这般想法,但初闻李梦舟成为离宫剑院七先生时,也是感到很诧异。

但现在亲眼目睹着李梦舟面对比他强很多的敌人,仍旧能够爆发出很强的力量,甚至没有处于绝对的劣势,足可得见,薛忘忧的眼光并没有变差。

或许李梦舟目前的修为境界的确弱了些,但也不能因此就否定他。

至少在同境的修行者里面,也许找不到比李梦舟更强的了。

况且,当初在五层楼时,陈子都也是目睹着李梦舟是如何越境打败陆长歌的,李梦舟绝对符合离宫剑院七先生的身份,因为他的资质足够高,修为就算还很弱,但早晚也会提升起来。

可哪怕李梦舟展现出了很强的实力,陈子都也不会觉得他就能够打赢白落,毕竟境界差距在那里摆着,敌人又有着坚不可摧的强悍体魄,若李梦舟不能一剑重创白落,眼下看似难分难解的局面,轻易就会被打破。

陈子都感到很是担忧,攥紧了手里的剑,也是时刻准备着出手。

萧知南的反应则跟陈子都截然相反,她径直来到柜台前,看着躲在里面的茶馆老板和伙计,神情平淡地说道:“你们这里有酒么?”

老板和伙计很是莫名其妙,心里想着那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怕都要出人命了,你居然还想着喝酒?就算是看戏,也没有如此惬意的吧?

“到底有没有?”

萧知南略有不悦。

茶馆老板颤颤巍巍的说道:“我们这里是茶馆啊。”

萧知南皱起眉头,说道:“茶馆里没有酒么?”

茶馆老板很是无语的说道:“茶馆里只有茶,若姑娘是想吃点小菜,倒是有,但唯独酒没有。”

萧知南沉默了一下,理所当然的说道:“那就去买点吧。”

茶馆老板和伙计对视一眼,感到不可思议的望向萧知南,问道:“姑娘是在跟我们说话?让我们去买酒?”

萧知南说道:“我不是跟你们说话,难道是在跟鬼说话?”

茶馆老板、伙计:“......”

萧知南直接选了个位置坐下,而茶馆老板和伙计小心翼翼的从外侧跑出了茶馆,虽然答应了要给人家买酒,但他们哪有心思真的去买酒,既然跑出来了,当然是要去报官了!

陈子都望着茶馆外面,神情很是怪异的朝萧知南说道:“他们好像是冲着官府的方向去了。”

萧知南神色一怔,颇有些恼怒的样子,继而猛地起身说道:“我出去买酒。”

陈子都慌张的说道:“萧姑娘,现在不是买酒的时候啊,若是七先生打不赢,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恐怕也帮不到他什么!”

他很清楚白落的实力有多恐怖,虽然李梦舟比他更清楚,但毫无疑问的是,在场只有萧知南才能力压白落,若是萧知南走了,一旦李梦舟出现落败的迹象,他们便是半点取胜的可能性都没有了,甚至要惨死在这茶馆里。

陈子都完全不能理解萧知南在想什么,虽是李梦舟决定要和白落单打独斗,但萧知南才是真正的杀手锏,此时杀手锏要出去买酒,陈子都是真的有些慌了。

但萧知南却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说道:“我会在他快死之前回来的。”

......

此刻已是接近深夜子时,春满楼被查封,杨家出事,对沐阳城的百姓而言也是很轰动的一件事情,原本该是进入梦乡的时间,但现在街道上仍有行人,哪怕是在家里,百姓们也都没有睡下,而是在讨论着这件事情。

但注意到春满楼外拱桥另一侧某座茶馆里动静的人也没有多少。

而李梦舟在又一次挥剑斩击在白落身上无果后,白落却猛然间朝着他奇袭而来,两人距离间的桌椅被他瞬息掠过,手里的刀直接破空而来。

森然的杀意蜂拥而至。

白落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且出其不意。

李梦舟居然一时无法看清白落的刀路,但《蚕灭卷》增强了他的意识,在那瞬间,便让他下意识里做出了动作,像是本能地撤身躲过。

嘭!

刀风呼啸掠过,茶馆门窗瞬间轰塌,浓烟滚滚。

视线被剥夺,李梦舟凭借着对危险的感知力,再度有了动作,但浓烟里忽然有一柄刀刺了出来,哪怕李梦舟已经尽可能的躲避,依旧被洞穿了右肩膀,鲜血迸溅,洒落满地。

李梦舟很是狼狈的抱着右肩膀踉跄着奔至陈子都的附近,低头望着血流不止的右臂,暗自咬着牙,很是糟糕的说道:“白落比在山河镇时强了不少,而我一直在原地踏步,现在就连伤到他都不可能,他却能够随时要了我的命!”

而之所以白落没有直接取走李梦舟的性命,除了李梦舟的速度够快,总能及时躲过白落的刀势,也在于白落将李梦舟当做老鼠来戏耍,这当真是极其屈辱的一件事情。

山外人的攻击手段很单一,若非有着强悍的体魄,面对同境的修行者,其实是不堪一击的,毕竟他们破境的方式很不人道,纵使提高了境界,但在修为方面,其实还是很差的。

正是因为有着那坚不可摧的体魄和能够掠夺气海灵元的能力,才能够在同境修行者里面无敌,而在李梦舟避免了被掠夺的危险时,白落想要杀死李梦舟也是不容易的事情,但他只要真的想杀,李梦舟也活不了。

“七先生,我来助你!”

陈子都拔剑出鞘,来到李梦舟的身边。

虽明知打不过,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李梦舟被打死。

“萧知南呢?”李梦舟转头没有瞧见萧知南的踪影,很是诧异。

陈子都也是很郁闷的说道:“她出去买酒了。”

李梦舟恼羞成怒,继而神色变得有些苍白,他想着有萧知南掠阵,纵然不能借着和白落的战斗跨入四境门槛,也不至于落到艰难的局面,但萧知南居然在他跟白落生死搏杀的间隙跑出去买酒了?

虽然一时有些气恼,但他也很快冷静下来。

潜意识里有着只要萧知南在,便不会有生命危险,从而他在战斗的过程里都会受到一些限制,那是没有真正被逼入绝境该有的危机感。

他暗自懊恼着自己当真是把萧知南看成救命稻草,太过依仗她了。

这是属于他的战斗,而不是萧知南的。

在生死关头,没有任何人能够救他。

曾经的他便是始终抱着这种念头,才能一次次的存活下来,每一次搏杀都是为了活着,而在潜意识有着肯定不会死的想法下,他根本不可能发挥出全部的潜力。

他很快明白了萧知南为何在此刻突然要出去买酒。

显然也是看清了李梦舟的想法。

但如果想要打破壁垒,跨过四境门槛,拥有这种想法是不可取的。

他的心境逐渐变得冷静。

微微抬起眸子,望着白落的眼神也坚毅了许多。

他攥紧手里的剑,坚定的踏出一步。

第六十章 在那处风景里破境

有夜风忽起,给闷热的氛围里平添了一股凉爽。

茶馆的门窗皆已破碎,满地的狼藉。

执剑前行的少年,目光坚毅。

在那一点微弱的月光下,少年手里的剑焕发着奇异的光彩。

他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他手里的剑,自然便是离宫剑院里的第七把剑。

这把剑曾经的主人站在世间极高的山巅。

现在又代表着离宫剑院。

其上光环极为亮眼。

虽然它目前的主人略有些弱,但丝毫不会影响这把剑的风采。

它曾有名为不二。

现有名为醉梦。

‘不二’,取自一实之理,

《一世剑仙》第六十章在那处风景里破境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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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白虹镇里的孤山客(上)

傍晚酉时,白虹镇里来了两个年轻剑修。

他们是一男一女,一黑一蓝,装扮都很轻便,身上没有多余的束缚。

李梦舟比较习惯穿暗色的衣裳,而萧知南的衣裳貌似也只有红色和黛蓝两色,若非来回换着穿,便是两种颜色拼接在一起的劲装。

“这白虹镇也算是人杰地灵之地,虽然地方不大,但繁华的好似大城,且仅仅是几步路,便已经与多名修行者擦肩而过。”

若不知深浅,也很难判定这些修行者是来自山门还是山野,但如果是年纪稍大一些,修为却仅在三境以下,便是实打实的山野修士了,因为山门里除了那些较年轻的弟子外,不可能有那么弱的修行者。

李梦舟注视着白虹镇街道上的情况,心下有些期许的说道“这种氛围里应该会很吸引匠人大家,但凡有些能耐的家伙,都不会选择在大城里定居,而除了山野,便只有这种小镇最受欢迎。”

就算是匠人也需要陶冶情操,需要相对安静且气氛很和谐的居所,这种地方也是某些遁世之人会优先选择的。

而萧知南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李梦舟的身上,她突然驻足,直勾勾地盯着一个方向,轻声说道“有高手。”

虽然白虹镇里有不少的修行者,但目前来看,尚未有四境门槛里的修士出现在他们面前,此刻闻听萧知南的话,李梦舟当即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在街边某个名为‘暗香’的茶馆前坐着一名老者,穿着很朴素,与寻常的老百姓没有任何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老者看起来精神抖擞,不似那般年纪的模样。

但精神抖擞也是相对而言,在李梦舟的目光扫过去时,亦能隐约察觉到那老者眼底的一抹忧郁之色。

显然是心里潜藏着一些事情,是一名有故事的老人。

老人当然会有故事,从出生,到会走路,上学堂,亦或是小小年纪便因家庭缘故出门挣钱,再到弱冠成家,育子弄孙,看着子孙成家,那是很难轻易讲完的故事。

但这是世间普通老人都有的故事,虽然只是很简单的望了一眼,但李梦舟觉得眼前的老人他的故事应该是不同的。

这是一种潜意识里的感觉。

萧知南的神情很凝重,她径直朝着那名老者走去,末花剑被她攥紧,隐隐有剑意涌现。

李梦舟有些惊诧,萧知南这显然是直接进入了备战状态,换句话来说,她要去打架!

虽然觉得那名老者不简单,但是人家毕竟是老人,怎么能一见面就拔剑呢。

李梦舟赶紧跟了过去。

但是能够让萧知南只是瞥一眼,便直接有了拔剑的冲动,也足可见那名老者必然不是寻常之辈,至少从都城走出来之后,萧知南还是第一次有这种举动。

近距离看着那名老者,真的就跟普通老人没有太大区别,虽然是坐着的,但明显个头不矮,而且也没有躬身驼背的迹象,眼底除了那抹忧郁之色,也时不时有精芒冒出来,绝非什么好招惹的人物。

气质是一回事,但老者的举动确是跟寻常老人家相同,像是走路累了,就地歇息,茶馆里的人也没有驱赶,毕竟他没有直接坐在人家大门口。

有几名仍在穿开裆裤的男童女童在相互嬉戏打闹,且围着老者打转,而老者也是露出很和蔼的模样,笑眯眯地望着他们玩闹,嘴里也有些慌张的说着,“别跑那么快,小心摔着!”

就在只顾着那些玩闹的孩童安危时,眼前视线突然被一团阴影遮住,他眯着眼睛抬头望去,见到一名执剑的少女。

执剑的少女当然是萧知南,她神情很是冷淡地望着老者,拱手见礼,说道“请前辈赐教。”

老者很是迷糊地望着她。

李梦舟此时也来到近前,讪笑着对老者说道“抱歉啊。”

随即他轻扯了一下萧知南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你这也太开门见山了吧,说好听点是直爽,说难听的就是脑子有问题。怎么动不动就是打打杀杀呢,怎么着也得客套两句,问个好啊。”

萧知南倒也听取了李梦舟的建议,重新向着老者见礼,说道“前辈好,请赐教。”

李梦舟“”

老者“”

所以就是单纯加了个‘好’字?

老者此时乐呵呵地说道“老头子我啥也不懂,你想要赐教什么?”

萧知南正色说道“您是修行者,这便足够了。”

老者笑而不语。

他略有兴致的看着萧知南,第一次见面,只因他是修行者,便要拔剑打一场,的确是很有趣的事情。

“白虹镇里有很多修行者,小姑娘为何偏偏找到老头子我呢?”

“因为您跟他们不一样,我手里的剑只对强者出鞘。”

“老头子我在你眼里是强者?”

“最起码在这白虹镇里见到的修行者里面您是最强的,而且我有一种感觉,或许您是我毕生见到过的真正强者之一。”

老者笑呵呵地说道“真正的强者世间没有绝对的强者,或生或灭,或被后来者超越,谁又能真正坐稳强者之名。”

萧知南蹙眉说道“世间有很多强者,哪怕有朝一日被人打败,也不能否认他曾经是强者。”

老者感慨道“被打败的强者便不再是强者,只是一个可怜的苟延残喘的废柴罢了。”

李梦舟此时突然说道“莫非前辈曾被人打败,这才自暴自弃,在这白虹镇里苟延残喘?若前辈抱有这种想法,倒真的只是废柴。”

老者眼眸微凛,深深地看了李梦舟一眼,继而又笑呵呵地说道“你们两个小家伙是剑修?”

李梦舟和萧知南点了点头。

他们没有疑问,若老者真是修行强者,能够看出他们是剑修,也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剑修很好啊。”老者长吁短叹道“有西晋那位剑仙在,如今衰败的剑门有朝一日仍有机会再攀高峰,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有幸见到那一幕。”

萧知南说道“我不管前辈是不是强者,但请前辈赐剑。”

好不容易碰见一个让得末花剑都感到兴奋的存在,萧知南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她右手握在末花剑剑柄处,一阵铿锵之音,末花出鞘。

老者朝着那些围在旁边好奇观看的男童女童摆摆手,笑呵呵说道“都去玩吧。”

小孩子们当然没有那么多心思,很快便又玩作一团。

老者说道“白虹镇里有很多修行者,偶尔当街大打出手也并不罕见,虽然镇守大人对此不曾理会过,但也在于那些修行者都很懂规矩,不管他们如何解决恩怨,都不会把普通百姓牵连进来。”

“若你要出剑,那便换个地方吧。”

这也是老者变相的同意了这件事情,萧知南自然不会拒绝,跟在老者的身后,朝着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地方走去。

老者没有走出镇子,而是慢悠悠地沿街往前走着。

李梦舟和萧知南也只能一声不响的在后面跟着。

老者走得真的很慢,仿佛真的是一位迟暮老人。

他时不时的还会朝着遇到的熟人挥手打招呼,像极了家里老人带着孙子孙女出门遛弯。

但李梦舟和萧知南也没有因此失去耐心,紧紧跟在老者身后,也同样像极了担心老爷子摔倒或是被人撞倒,尽心守护着。

好在老者没有一直往前走,在渐渐路上行人变得稀少时,他转身进入了一条巷子里。

李梦舟和萧知南亦步亦趋的跟上。

狭窄的巷子尽头是相对空旷的地方,这里显然也是有百姓在居住的,附近皆是青砖灰瓦的小院子,不少院子都稍微有些破败,而且很是安静。

老者背对着李梦舟和萧知南,环顾周围,说道“这里是破落巷,顾名思义,很破落,原本还是住着不少人的,但随着白虹镇愈加繁荣,稍微挣到一些银子的都搬了出去,目前尚且住在这里的都是像我这样的孤寡老人,但这个时辰,他们应该都要睡了,吵不到他们的。”

李梦舟乖乖站在旁边看戏。

而萧知南则举着末花剑,说道“请前辈赐教。”

老者转过身来,笑呵呵地说道“小女娃,你好像只会说这句话,也罢,老头子我也的确很久没有活动过了,便当饭前运动了。”

“出剑吧。”

萧知南蹙眉说道“前辈的剑呢?或者前辈不用剑,但总该有兵器。”

老者微微摇头,说道“我不记得把剑扔在哪里了,现在去找怕也很麻烦,便就这么着吧,小女娃,你尽管出剑,不必担忧会一剑砍死我这老头子。”

萧知南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往前跨出一步,末花剑便递了出去,“得罪了。”

随着末花剑递出,剑意大涨。

有长虹划破夜空。

老者眼前一亮,笑呵呵地说道“不错的剑。”

在说话的过程里,他慢悠悠地抬起了右掌,隔空便抓住了末花剑身,将其牢牢束缚在掌间。



第六十二章 白虹镇里的孤山客(下)

游掠在夜空里的长虹仿佛被一只大手遏制住,停滞在那里。

老者的右掌并未真正接触到末花剑,却无形中将得末花剑意定格在半路,就好像是被隔空抓住,再难前进分毫。

站在一处屋檐下观战的李梦舟紧紧蹙起了眉头。

虽然萧知南那一剑并非惊鸿,但也挟裹着一些惊鸿剑意,哪怕是接近四境巅峰的修行者也别想轻易接下,但老者就只是站在那里,抬起手臂,便直接瓦解了萧知南的攻势,当真匪夷所思。

“这老人果然厉害,最起码也是四境巅峰甚至靠近五境门槛的大修士。”

老者的气息很隐晦,纵然李梦舟已经跨过了四境门槛,但也根本感知不出来对方的修为境界,就连大概的方向都做不到,只能是老者比他强太多了。

现在目睹着老者出手的画面,李梦舟才敢去猜测一二。

萧知南的神情也很凝重,她这一剑当然有试探之意,而毫无疑问,老者的强大已经不需要再试探,她当即催动气海里全部灵元,停滞在夜空里的那道长虹蓦然焕发出更强烈的色彩,末花剑也是在震颤中挣脱老者的束缚,真正的惊鸿剑意来了。

曾经初至姜国的萧知南,施展出惊鸿剑意亦是让得北藏锋认真对待,让得沈秋白施展出星辰灌体术,远比当时更强大的萧知南,拼尽全力催动惊鸿剑意,威势更是不可想象。

寻常的四境巅峰修士,怕是连片刻时间都抵挡不住,便会被惊鸿剑意轰成渣。

也就只有像沈秋白和北藏锋、欧阳胜雪这般层次的妖孽才能拦得下萧知南的惊鸿剑。

但让李梦舟和萧知南同样感到震惊的是,面对惊鸿剑意,老者居然还是相同的动作,慢悠悠的抬起手臂,隔空一指,惊鸿剑意便全面崩碎。

化作点点虹光消散于天地间。

这是萧知南第一次面临这样的画面,她呆愣愣地望着那在夜空里消散的剑意。

李梦舟也是暗暗咂舌,心里冒出了一个令他感到惊惧的念头。

能够拦得下萧知南惊鸿剑意的唯有像沈、北、雪三人这般的妖孽,但能够如此轻易的直接崩碎萧知南惊鸿剑意的必然是跨入五境门槛里的强者!

像是沈秋白若拼尽全力同样能够崩碎萧知南的惊鸿剑意,但前提是拼尽全力,而老者是多么轻松惬意的抬抬手,便破掉了萧知南最强的剑,这是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的两码事。

萧知南的惊鸿剑意能够跨越境界的距离,虽然她的惊鸿剑意尚未修行至大成,但怎么着也能发挥出比她自身境界再高出一半的力量,能够像老者这般轻松就能化解掉的,也绝非只是初窥五境门槛那么简单,最低也是已经晋入五境下品多年。

没想到在这看似繁荣的小小白虹镇里居然隐藏着一位五境大物!

萧知南也很快回过神来,李梦舟能够想到的事情,她当然也能想得到,此刻再看向老者的目光,已然多了一分尊重。

她只是察觉到老者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甚至大胆猜测老者或许会是跨过五境门槛的存在,但那终究只是猜测,现在证实老者果真是五境强者,意义当然是不同的。

她的老师,北燕琅嬛剑庐的剑主便是五境强者,而她在姜国都城里也曾拜访过薛忘忧,甚至在南城门前向五境山外人诸葛旦拔剑,也算是见识过不少的五境强者,而眼前的老者带给她的感觉,至少是要比诸葛旦强得多。

李梦舟保守估计,老者会是晋入五境下品多年的强者,但萧知南的猜测,却是老者已经晋入五境上品。

但具体老者有多强,他们纯靠猜测显然是不真实的。

然而毫无疑问的是,老者带给他们的震撼是无以复加的。

萧知南没有因为败给老者便患得患失,虽然心里确实很不舒服,但是想到老者可能会是五境上品的强者,那么打不赢也是正常的。

她虽然骄傲,虽然狂妄,但也没有自大到天下无敌的地步。

这是北燕琅嬛剑主教导有方。

也是萧知南本性使然。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萧知南收起末花剑,很是尊敬的见礼,相比之前但请赐教的模样,截然不同。

萧知南挑战世间强者,但也敬重强者,尤其是前辈。

“名字啊......”老者认真思忖了很久,摇头笑道:“还真的有点记不清了,就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但我有一个浑号,为孤山客。”

孤山客三个字对于李梦舟和萧知南来说都是极其陌生的,但这确实很符合隐藏在一处小地方里的强者的名号。

老者笑呵呵地说道:“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世间山河里应该无人听过,更何况是你们这些年轻人了,便也不必深究。”

萧知南很是认真的问道:“敢问孤山前辈是否已经跨入五境的门槛?为何住在白虹镇这种地方?”

孤山客微笑着说道:“啊,我大概在几十年前便跨过这道门槛了吧,时间太久了,早已记不清了,至于为何在白虹镇,其实我在这里已经住了好几年,我去过很多地方,但白虹镇该是很好的地方,便打算住久一些,破落巷的这些老伙计也是很有趣的,舍不得离开他们。”

萧知南和李梦舟皆是目露惊色。

虽然孤山客说得很轻松简单,但几十年前就已经跨过五境门槛这件事情,还是让他们这两个小辈感到震惊。

若是如此,现如今的孤山客该有多么强大?

或许不止是五境下品,不,是绝对不可能只有五境下品!

李梦舟暗暗想着。

或许不止是五境上品。

萧知南也这般想着。

他们不敢再往下想,因为似那般存在的强者,是世间很稀少的,绝对已经站在最高的山巅。

而李梦舟此刻却有些跃跃欲试,想着若能和五境强者打一架,也是一件很长脸的事情。

他在南城门外借四师兄的剑对抗诸葛旦,当然是不算数的,因为诸葛旦算不上真正意义的五境强者,只是伪境罢了。虽然他差点被诸葛旦给打死。

但向孤山[fo]客拔剑是另外一回事。

他没有过多犹豫,当即便朝着孤山客说道:“请前辈再赐教。”

孤山客很是意外的看着他。

萧知南瞥了一眼,说道:“你此刻的行为比我之前更过分。”

李梦舟有些尴尬,但他还是很坚定的看着孤山客。

孤山客笑道:“你明知我已经跨入五境门槛,却还要拔剑?”

李梦舟说道:“正因如此,方才要拔剑。”

孤山客赞许的说道:“倒是勇气可嘉。”

他看着李梦舟和萧知南,说道:“你们这两个小家伙真是颇为有趣,但想着你们是剑修,便也了然,看来剑门的衰败,也并没有导致满门皆是蛀虫。”

“西晋剑阁里有那位小剑痴,离宫剑院里也有那几位小先生,北燕剑庐里同样有一个小姑娘,现在又多了你们这两个小家伙。”

李梦舟微笑着说道:“不瞒前辈,我便是离宫剑院的弟子,有幸得老师恩德,赐下七位。而她正是前辈口中的北燕剑庐里那个小姑娘。”

孤山客诧异的看着他们,笑呵呵地说道:“怪不得了,原来是北燕上官剑主和离宫薛院长的高徒。”

看来孤山客确实在白虹镇里待了很长时间,而且也很少关注外界,他虽然知道西晋剑痴徐北寒和离宫剑院的几位先生,但这些年轻人都是早年便有了些名望,而萧知南虽是比李梦舟成名早,但也只是在北燕有名,近段时间才走出北燕,入了世人眼睛。

有关萧知南和李梦舟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孤山客特意去关注,而早已世人皆知,哪怕一直待在白虹镇里,但想不知道也难,他也仅仅是知晓有这么两个年轻人,否则在萧知南拔剑的那一刻,便应该清楚她是谁。

萧知南有名的是她的名字和手里的剑,除了见过她的人外,很少有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但只要看到她手里的末花剑,便也能知道她的身份,这是世人判定她身份的最好见证。

便如得见剑痴真容,先观剑名却君。

他们这些人皆是名声响亮,但若不常在世间走动,又有何人清楚他们的长相,唯有他们的兵器才是大多数人认识他们的契机。

这是在于陌生人而言,若是熟人,当然不用看剑。

李梦舟则就好认多了,肤色很黑的剑修不能说绝无仅有,但有名气的也就只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而已,看到他的脸,认清他剑修的身份,便也了然了。

而孤山客便是不认得他们的脸,也不认得他们手里的剑,只是大概听闻过他们的名字罢了。

甚至他根本也不了解萧知南和李梦舟的事情。

认知仅仅是在名字上。

还是在于萧知南来到姜国,接连挑战北藏锋和沈秋白,又在都城剑台跟欧阳胜雪比剑,以及李梦舟看不见气海却成了离宫剑院七先生的事情,在白虹镇里有些人讨论过,才被孤山客知晓。

第六十三章 走出山门的三师姐

白虹镇,破落巷里。

李梦舟向着孤山客递剑。

虽然他的本命剑重新有了‘不二’的名字,但他依旧利用《蚕灭卷》神通的气息进入了掩盖,剑的样貌他改变不了,但却能够改变它原有的气息,令得不二剑焕然一新。

若非曾经亲眼见过,或是对这柄剑极为熟悉的人,正常情况下很难看出端倪。

但他自己也心知肚明,他终究是实力有限,若是出现五境门槛里的大物,且又对不二剑相对熟悉,也是能够察觉到异样的。

孤山客此时望着眼前的少年,自然清楚他才跨入四境门槛不久,相比萧知南实在弱太多,但却依旧敢向他递剑,在少年人之中也算是不可多得的。

他当然也能够明白李梦舟为何要递剑,所以他没有拒绝。

终是在白虹镇里他从未见到过真正的剑修,现在有两个出自剑门的弟子来到白虹镇,他心下也有些别样的思绪。

随着李梦舟递剑,眼看着他每一道剑路的施展,孤山客皆是轻而易举的化解掉,同时口中说道“你心与剑虽然已经相当契合,但总也透着一丝陌生感,想来你很少握住这把剑。”

李梦舟闻言,有些惊骇,他的确在每次握住不二剑的时候,都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他从来没有在意过,小时候他没有力气拔出这把剑,也就是时刻背在身上而已,或是直接在地上拖着走,在他慢慢长大,修习了武道,具备了把剑拔出来的力量,但也从未真正意义上的拔出来过。

哪怕是到了都城,他成为了修行者,但为了隐藏这把剑,不到必要时,也很少把它亮出来,虽然这把剑已经陪伴在他身边多年,但确实很少真正握紧它战斗。

原来那种奇怪的感觉是因为陌生,虽然在气海里蕴养着,曾经也时刻背在身上,让得他自身和不二剑的契合度已经很高,但未曾经常磨合,虽因是本命剑的缘故,平常也看不出什么差别,但不可否认的是,的确存在一些问题。

孤山客一眼便看出了这种问题,并且直接指了出来,如何不让李梦舟感到惊讶。

但李梦舟也没办法去解释,现在乌青剑已经破碎,他日后都要经常握着这把剑了,眼下的问题也会解决,只是通过时间来磨合而已,倒也不算太大的问题。

他收剑而立,揖手为礼,说道“多谢前辈指点。”

孤山客说道“虽然在白虹镇里住着很惬意,但有时候也会有些无聊,比如现在,住在旁边的那些老伙计早早便睡下了,孤独的夜晚很是难熬啊。有你们两个小家伙在,倒也正好能够打发打发时间。”

这番话很明显解释出他并非是要指点李梦舟和萧知南,只是因为夜晚到来很孤独罢了,否则他也不会跑到大街上陪那些穿开裆裤的小娃娃玩了。

空巢老人是相当寂寞的。

孤山客又看向萧知南,说道“你确实继承了上官剑主的剑意,而北燕剑庐传承自黄金时期的琅嬛剑仙,惊鸿剑意以霸道著称,但也透着巧妙,就算是上官剑主也没有领悟到深邃,你还很年轻,慢慢来吧。”

萧知南很困惑的说道“前辈怎会对惊鸿剑如此了解?”

孤山客说道“算不上什么了解,毕竟老头子我也没有真正见识过惊鸿剑意,但活了这么多年,也不能说是白活,总会比你们多些见识。”

萧知南按下心里的想法,没有再多言,而孤山客有些希冀的说道“你们初到白虹镇想来也没有落脚之处,不妨便在老头子这里住下,平时也能说说话,练练剑。”

李梦舟和萧知南对视一眼,倒是没有拒绝。

他们都清楚孤山客的本事,若是能够时常得到孤山客的指点,说不定对他们的修为也会有很大的帮助。

初到白虹镇便遇到孤山客,也算是一份机缘。

虽然他们心里保持着一些警惕,但也不会妨碍他们在这里住下。

琅琊城。

离宫剑院。

已然立秋的时节,依然散布着高温,虽然到了夜晚,会稍微变得凉爽一些,但有时候也会持续着闷热。

三师姐在默默写字,在浑然忘我的境界里丝毫感受不到外界的炎热。

宁浩然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朝着三师姐说道“大师兄他们离开都城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山外人肆虐的活动也在逐渐的减少,说明还是有些成效。”

“但有天枢院的暗探传来消息,在姜国东郡一座名为青海的镇子里有山外人出没的痕迹,那里是白鹿峰的地界,但因白朔上仙闭关未出,没有足够强大的修行者进行围剿,而且也不在天河的路线上,陛下有意派人前去支援,不知三师姐可否和师弟一同前往青海?”

三师姐笔下微顿,说道“你自己一个人去不就好了。”

宁浩然苦笑道“目前没有办法证实青海镇里有多少山外人,虽然我对自己颇有信心,但也怕出了差错,其实这也是老师的意思。”

其实宁浩然没有完全说实话,他自己一个人去青海镇当然是可行的,但三师姐一直都在离宫剑院里面,根本不出门,薛忘忧疼惜他被三师姐偷喝掉的酒,完全是想借着这次机会把三师姐打发出去。

但是面对三师姐,宁浩然肯定不能开门见山的直接就这样说,他心里也很苦恼啊。

听闻是老师的意思,三师姐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

宁浩然如释重负,明确告知三师姐启程时间,他便擦着冷汗离开了这里。

来到湖中小屋,宁浩然见到偷摸藏酒的薛忘忧,很是汗颜的说道“老师,三师姐同意了。”

薛忘忧默默转过身来,轻咳一声,说道“那就尽早出发吧,青海在东郡是大镇,也聚集着不少的山野修士,短期内没有白朔的震慑,山外人将会肆无忌惮,你们此行可不能出现半点差错。”

白朔上仙之所以闭关,就是因为曾经被百名山外人围攻,虽把山外人杀绝,但他也受了不轻的伤,东郡境内本来就是山外人最常出没的地方。

但因为只发生在东郡,世人便也没有理会,只当是曾经遗留的山外人冒出头来,且直接被白朔上仙斩杀,成不了乱子,但现在越来越多的山外人冒出来,世人才惊觉不妙。

正如江听雨所言,山外人其实一直都在,只是没有大规模出现过,偶尔露出脑袋,也没有人去在意,起因还是有山外人潜伏在皇宫里,才让他们真正重视起来。

宁浩然自是点头应允,在第二天一早,他便和三师姐一道朝着东郡青海镇进发。

而在傍晚时分,古诗嫣又出现在了天星赌坊。

自因帮冯大娘给其丈夫看病从而到天星赌坊‘劫富济贫’后,已经又多次光临此地。

而每一次走进天星赌坊再出来,势必会提着一小箱银锭。

这些银子古诗嫣全部给了冯大娘。

她虽然好吃,且处处都要花银子,但她对银子这种东西确实没有多感冒,正如她曾经在杀死澹台璟之后,还让李梦舟夜里去给其家人送银子,杀完人后,拿银子补偿其家属,如此荒谬的事情,她显然不是第一次做。

被她杀的必定是恶人,澹台璟算不算恶人还要另说,但却是古诗嫣必须要杀的人。

最关键的是,古诗嫣都是把银子花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上,给她再多的银子,她恐怕也捂不热,基本上是左手进,右手出。

这倒也不是乱花钱,毕竟都算是‘合理’的花费,只是在于古诗嫣太不把银子当银子了。

她频繁到天星赌坊里‘劫富济贫’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把那位天星首领给引出来。

原本她想着第一次‘劫富济贫’时,天星首领就会露面,怎么着也会暗地里报复,甚至想着能够把天星赌坊真正的幕后东家给引出来,但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莫说幕后之人了,连天星首领也没有出现。

甚至在这多次光临天星赌坊,尚未说几句话,人家便把银子准备好了,让得古诗嫣握着剑,却根本没机会拔出来。

再次来到天星赌坊的古诗嫣显然已经改变了想法,哪怕赌坊的管事已经把银子摆在面前,但古诗嫣还是毅然决然的拔剑出鞘。

那名管事脸色也很难看,“姑娘这是何意?”

古诗嫣冷漠地说道“既然你们天星赌坊的银子这么好赚,那我决定多赚一些。”

管事的脸直接耷拉了下来,这是要狮子大开口啊,明显是不满足那些银子了。

但是得了首领的命令,他也不敢违背,只是忍着怒气说道“不知姑娘想要赚多少?”

古诗嫣义正言辞的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一千两,黄金!”

“噗!”闻听此言的管事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天星赌坊在都城运转这么多年,一千两黄金确实能够拿得出来,但天星赌坊也不是只进不出,毕竟还要孝敬真正的老板,虽然区区管事也根本不知道真正的老板是谁,但是天星赌坊目前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第六十四章 有匠人赵三刀

黄金千两当然不是小数,所谓那些富商为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也只是一种说法,的确有人那么做过,但不代表所有人都会那么做,都有那个实力去做。

何况是白白送出去黄金千两,得到的仅仅是嘲笑。

谁会花出去黄金千两购买一个嘲笑?

望着管事那难看至极的脸色,古诗嫣嘴角果然勾勒出一抹笑意,是在管事眼中绝对属于嘲笑的笑意,她当然知道天星赌坊拿不出来这些银子,正因如此,她才会开口。

毕竟她现在不是在‘劫富济贫’,而是纯粹找茬。

管事虽然怒火中烧,但他做不了这个主,首领明确表示过不能去得罪古诗嫣,虽然一口血已经到了喉咙里,还是被他艰难地咽了下去。

他让古诗嫣稍等片刻,火急火燎地便去面见首领王天星。

王天星此时就在天星赌坊里面。

在听闻管事详细的描述和愤慨的模样时,王天星也是面庞青筋暴露,他怎能忍得下这口恶气?

黄金千两啊!

那可是一千两黄金!

不是一贯铜钱!

但不管王天星有多气愤,只要想到在潞王府时殿下那双平淡地眼眸,他便心脏猛地揪紧,似是有些颓然的吐出口气,他微微摆手,说道:“你且让她等着,到底她能不能拿走这黄金千两,待我回来便见分晓。”

管事不能做主,天王星也没办法做主,他虽然是天星的首领,可他终究不是真正的老板,他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管事当然不清楚首领去了哪里,他此刻也不愿见到古诗嫣,便直接把她冷在了那里。

而此时站在天星赌坊里的古诗嫣也在计算着对方会不会忍不下去,直接调集人手,将她杀死在赌坊里。

虽是这么想着,但她就只是站在那里,这本来就是她的目的,就算不能把幕后之人引出来,但把那位天星首领引出来也是好事。

然而她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那名管事再次出现,摆在她面前的却是亮灿灿的黄金千两。

古诗嫣有些懵了。

就算她再不把银子当银子,但也清楚千两黄金意味着什么,天星赌坊到底有多少银子才敢这般挥霍?

千两黄金说不要就不要了?

她觉得这件事情何其的匪夷所思。

天星首领若不是窝囊废,但绝对计划着更大的阴谋。

古诗嫣可不是白痴,前面百两数百两的,倒也可以忍忍,但是现在她直接开口索要千两黄金,对方居然还能忍得下去,这便很不正常了。

她的神情变得很凝重。

......

......

白虹镇。

有执剑的玄衣少年,于人群中走来。

他神情平静淡漠,注视着白虹镇里那些随处可见的修行者,而那些修行者也在注视着少年,白虹镇里很常见修行者的身影,但是他们却在少年身上察觉到了一丝不太好的气息。他们暗暗想着,这股令人嗅之犯呕的气味,必然是出自那个地方。

念及此,那些修行者再不敢和少年对视,匆匆而过。

而少年也没有在意那些修行者异样的表现,跨步朝着一家客栈走了过去。

此时的破落巷里,李梦舟推开了小院的院门,萧知南让孤山客帮忙给她指点修行,充其量也就是不断的向着孤山客拔剑,而孤山客貌似也很喜欢。

但相比于增进修行,李梦舟现在更希望能够找到匠人锻造一把刀。

他独自出门,打算在白虹镇里逛一圈。

白虹镇的位置稍微有些偏,而且正处在锦州和坻水郡的交界,说是在锦州管辖范围也可,说是在坻水郡管辖范围也可,但因白虹镇在坻水郡的管辖范围里占据的面积更大,才最终归到坻水郡。

白虹镇几乎是贴着天河的,往外走没几步路就能直接到天河沿岸,而且因白虹镇的位置有些特殊,且周遭也没有别的城镇,虽是归到了坻水郡管辖下,但其实坻水郡方面也没有管过,导致就连天枢院里也只是有白虹镇简单的描述,甚至都没有暗探特别在意过这里。

也恰恰正好是属于天枢院两个驿站之间的中心点,虽然也都在他们的监控范围,但白虹镇里也确实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事情,天枢院的暗探也选择性的有所忽略。

所谓因有一道白虹经久不散,才让得白虹镇更名这件事情,也只是在天枢院里有过简单的记载,暗探也确实到过白虹镇,但并未在这里长久驻留。

所以在严格意义上来说,白虹镇里的事情,真的是只有天知和本地的百姓知,只有发生比较大的事件,才会把天枢院的暗探引来。

寻常时候,便是爹不疼,娘不爱。

但偏偏白虹镇里很吸引那些山野修士,只因白虹镇还算是一处灵气‘旺盛’之地,又加朝堂方面很少把目光放在这里,便也成了某些山野修士的聚集点,甚至白虹镇的普通百姓也都习惯了这里住着修行者,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李梦舟想着或许也正因如此,孤山客才能在白虹镇里住了这么多年,世间却没有他的半点传闻。

毕竟五境里的大修士,怎么着也不可能默默无闻。

只能是因为孤山客在刻意躲避世人的眼睛。

李梦舟没有心思去猜测孤山客曾经的故事,能够修行至五境者,故事岂是轻易能说得完的,且不管孤山客为何在白虹镇,但五境强者的事情,也牵连不到他这小子身上,便也懒得理会。

但如果孤山客想说的话,他也不介意静坐几天几夜听个明白。

眼下还是找匠人最为紧要。

赵无极的成名绝技虽说威力惊人,而且只是世俗刀术,比不得修行神通,方才会有那可能夺走施展者性命的恐怖副作用,但若施展得当,且由修行者手里的刀运用出来,同样是一门很强大的刀术。

李梦舟觉得《浮生烬》应该不只是世俗江湖人创造出来的刀术,必然也是得到过修行者的指点,毕竟江湖武夫施展的招数跟修行神通又不是一个路数,何以李梦舟能够斩出《浮生烬》?

想来《浮生烬》这门刀术江湖武夫可使得,修行者也能使得。

但他又念及《浮生烬》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唯一施展过这门刀术的只有赵无极,那么就极有可能,《浮生烬》便是赵无极自创的。

但赵无极一生都在追寻修行大路,根本未曾进去过那道玄妙之门,又是如何能够自创出契合江湖武夫和修行者都能修炼的刀术?

这必然是李梦舟很难想得通的难题。

他跟随赵无极的时间终究太短,赵无极的很多事情反而是他从外人嘴巴里听到的,若说他多么了解赵无极,显然并不是。

但赵无极是他第一个老师,这是不能改变的事情。

也是赵无极改变了他的命运,让他有朝一日能够活着来到都城。

他需要尽快锻造出一把宝刀,练会《浮生烬》这门刀术,以赵无极的成名绝技来代替他进入玄妙的修行世界,也算是了却赵无极的遗愿。

曾经的他有着太多事情需要去做,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现在他已经跨过了四境门槛,便应该替赵无极做些事情,同时《浮生烬》这门刀术也能成为他的保命手段,可谓一举两得。

白虹镇里有好几家铁匠铺,分部在不同的街巷里。

李梦舟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处名为三刀的铁匠铺门前。

铁匠铺的老板名字就叫赵三刀,这当然不是他的本名,而是因为他锻造过三把引以为傲的宝刀,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打出了一定的名气,从此后,他给自己更名为三刀。

按照这种情况,如果他再锻造出一把宝刀,还要更名为赵四刀。

李梦舟也不是漫无目的的闲逛,也有跟百姓打听,他已经找过几家铁匠铺,若非只是普通铁匠,便是虽能观想到天地灵气,却锻造不出李梦舟想要的刀。

所以他花费了不短的时间,才来到赵三刀的铺门前。

此时已经接近黄昏,赵三刀也没有在打铁,而是躺在木椅上,手里抓着茶壶,很是惬意的眯缝着眼睛,嘴巴里啧啧声不断,翘着腿,晃来晃去,当真是舒适至极。

“老板。”李梦舟轻唤了一声。

赵三刀依旧眯缝着眼睛,随意的瞥了瞥李梦舟,声音有些懒洋洋的说道:“想打什么呀。”

李梦舟笑着说道:“一把刀。”

“我听闻在白虹镇里论锻造宝刀的技术,唯有赵三刀,可谓名扬方圆百里,这才特地找来,希望你能帮我锻造出一把宝刀。”

赵三刀锻造刀的技术的确是白虹镇里最好的,但要说名扬方圆百里,只能说白虹镇方圆百里至少有数十里都是空野之地,李梦舟既然是来锻造宝刀的,当然要对赵三刀有一番夸赞,说些好话,总不能很生硬的表明来意。

“我看你是在讲狗屁!我承认,论起锻造刀这种兵器,在白虹镇里赵三刀三个字绝对是数一数二,但哪里的名扬方圆百里?你当我不知道白虹镇外面几十里地都是啥?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你让我上哪扬名去?”

李梦舟:“......”

第六十五章 不二和青野的初遇(上)

赵三刀坐在木椅上骂骂咧咧。

李梦舟一脸的错愕。

他很快黑了脸,虽然他的脸本来就已经很黑,原本在都城那段日子他已经变白了不少,但是自入世实修以来,又是炎炎夏日,奔袭十几座城镇,已然又黑了回去。

他纯粹只是出于礼貌,客套一二,没想到赵三刀这般浑,直接就怼了起来,还真是一个暴脾气。

李梦舟当即也冷着脸说道“我要你给我锻造一把刀,这是断裂的剑柄,需要你找到相同或类似的材质,把它变成一把刀。”

他将乌青剑的剑柄丢给赵三刀。

若赵三刀办不到,他自然头也不回的就走开。

而赵三刀接住那截剑柄,也是愣了片刻。

李梦舟皱眉说道“怎么,你做不到?”

他心下还是有些失望的,就算赵三刀的脾气有些怪,但只要有真本事,那也不算什么不愉快,也就是开开玩笑罢了,但若是赵三刀只是徒有虚表,他必然要怼赵三刀一拳再离开。

然而赵三刀却并未搭话,只是愣愣地看着乌青剑的剑柄。

就在李梦舟稍微有些不耐烦时,赵三刀突然嚎叫一声,从木椅上直接蹦了起来。

“这剑柄的材质可了不得啊!应该是用极其稀有的陨铁锻造而成,必是非常坚固才对,怎么变成这副样子?剑身哪去啦?”

李梦舟眉毛微挑,说道“你能不能把它锻造成刀?只是剑柄材料是不够的,我不管你是去找相同的材质,或是用其他办法,但只要跟这剑柄的材质无区别,银子不是问题。”

赵三刀凝眉思忖了片刻,突然很认真地看着李梦舟,说道“锻造剑柄的材质很稀有,想要找出来很难,就算是用其他材质代替,也只有稀释剑柄,最终得到的结果肯定远不如这柄剑本身的坚固和锋锐。”

原本看着赵三刀的反应,隐隐燃起一些希望的李梦舟,闻听此言,再度变得失望,但没想到赵三刀的话还未说完。

他很是得意的说道“但你算是来着了,想来你能找到这里,也是在白虹镇打听过我赵三刀的名号,也知道我名字的由来。”

“我毕生曾锻造过让江湖侠客奉为神兵的三把宝刀,第一把刀就握在江湖武道大宗师赵无极的手里,只是那把刀也随着赵无极的死而销声匿迹。”

“第二把刀则是被凤江宗师盟的人花大价钱买去,当时也是有很多江湖人争抢,只是迫于宗师盟的势力,没有抢过罢了。”

“而第三把刀是我近期才锻造而成,就摆在我这铺子里,相比前两把刀,这第三把刀才是我最高的荣耀,因为它正是用跟这剑柄相同的陨铁锻造而成,也是运气使然,被我得到这种陨铁,耗费我小半个月才锻造出来,可谓是倾注心血之作。”

李梦舟惊愕的看着夸夸其谈的赵三刀,他的耳朵里回响着第一把刀的去向,他做梦也想不到,赵无极手里的刀居然是赵三刀锻造出来的。这未免有些太巧合了,他正是因为要习练赵无极的成名绝技《浮生烬》,且乌青剑破碎,才想着要锻造一把刀,居然就这么遇到了曾经帮赵无极锻造过刀的匠人?!

他对此有着深深的怀疑。

“你锻造出来的第一把宝刀给了赵无极?”

赵三刀当然不清楚李梦舟心里在想什么,很是得意的说道“没错,当时的赵无极还不是武道宗师,但也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九品高手,而那时,我也没有什么名气,甚至一直梦想着进入修行仙门,只可惜我资质不足,也就仅仅是入了观想,便待在白虹镇里打铁。”

“赵无极途径白虹镇,我们因缘结识,他想要一把刀,我便帮他锻造了一把刀,那是我入了观想之后,第一次利用天地灵气来锻造兵器,没想到就大获成功,锻造出了让我和赵无极都满意的宝刀。”

闻听得赵三刀如此详细的描述,显然不可能是假的,李梦舟再无怀疑,只是依旧有些疑惑的说道“但你第三把刀虽是和这剑柄是相同的材质,但也不可能将那把刀毁掉吧?还是说你有剩下的陨铁?”

赵三刀摇头说道“没有剩下的。”

李梦舟黑着脸说道“那你给我说这么多是什么意思?”

赵三刀说道“其实我话还没有说完,虽然第三把宝刀是由这种陨铁锻造出来的,但其实当初我也只是侥幸得到了一小块,根本不够锻造出一把完整的刀,里面是有水分的,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只要将把刀里的陨铁和这剑柄融合在一块,就完全足够锻造出一把最完美的宝刀了!”

李梦舟讶异的说道“那把刀不是你的荣耀么?你就舍得毁掉它?”

赵三刀表现出一副肉疼的样子,但他很快就兴奋的说道“完全用这种稀有陨铁锻造出来的宝刀,将是更大的荣耀,一个掺有水分的宝刀,让它见鬼去吧!”

李梦舟颇为无语,但也敬佩赵三刀如此果决的态度,为了能够锻造出更完美的宝刀,昔日的荣耀完全能够丢弃,过去的毕竟是过去,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赵三刀是很有追求的人,除了在年轻时曾奢望过修行大道,基本上就是投身铁匠事业,仅仅是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在世俗江湖也只不过是处在九品武夫之上,武道宗师之下,介于修士和江湖武夫之间的异人,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本领,只能借用天地灵气把自己的本事发挥到极致,能够赚足银子养活自己,且在打铁事业上攀至巅峰,便是最大的追求了。

没有什么是比能够锻造出绝世神兵带给赵三刀的感觉更妙了。

李梦舟把剑柄留给了赵三刀,将剑柄和那第三把宝刀重新熔炼,继而锻造成新的宝刀,绝非一朝一夕便能做到的,哪怕赵三刀是锻造宝刀的好手,但也因他更认真,不愿出半点差错,花费时间长一些也无可厚非。

没有什么神兵利器是一日就能锻造出来的。

李梦舟也不得不做好在白虹镇里‘长住’的准备。

至于银子的问题,显然是不够的,虽然赵三刀明言具体的价格,但有武道大宗师握着他锻造出来的刀,又有宗师盟和江湖人士争抢宝刀,虽说赵三刀的名气并没有在整个江湖有多响亮,但身份和地位终究在那里摆着,就算是锻造一把普通的兵刃,价格也肯定比寻常兵刃更贵一些。

介于赵三刀只是想要锻造出更强的兵器,对于银钱虽然看重,但也未到肆意抬价的地步,除了让他自己都满意的宝刀,寻常锻造之物也只是平常价钱,而有充足的陨铁锻造出来的宝刀,虽有部分是李梦舟提供的,可在价钱方面也绝对不是小数。

李梦舟需要想办法酬些银子,总不能把路费全部花在锻造刀上。

而最快挣银子的方法,除了当刺客外,便也只有‘劫富济贫’了。

这是在他所擅长的方面里来讲。

离开赵三刀的铺子,李梦舟思索着如何挣银子。

他在白虹镇里可谓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想要当刺客也没有门路,刺客当然需要有人付钱,才能去行刺,但去哪里找苦主呢?

总不能满大街去问,如此一来势必会惊动白虹镇的镇守府衙,他有着离宫剑院七先生的身份,白虹镇的镇守大人当然也奈何他不得,可也正因如此,堂堂离宫剑院的七先生却行刺客之事,那是相当没有面子的事情。

所以此计必然是行不通的。

可若要‘劫富济贫’,同样的道理,他对于白虹镇来说,只是陌生人,白虹镇对他而言,也是极其陌生的,他终究有自己的底线在,也绝不可能见到富人就劫,事先必然需要打听清楚,哪些人能劫,哪些人不能劫。

而这也需要不短的时间来调查。

但相比去当刺客,‘劫富济贫’倒是勉强行得通。

想着赵三刀也需要时间,并不急于一时,他索性不再去苦恼,径直朝着破落巷走去。

而就在李梦舟慢悠悠地往前走着,忽觉周遭天地灵气涌动,紧跟着便有一把飞剑急速掠来,但却在他面前三步远骤停,悬浮在半空中,锋锐的剑尖指着他。

剑气铮铮,范围里的空气也沸腾起来。

李梦舟抬眸望去,在那柄悬浮着的长剑剑柄处,有着一只手紧紧握着,而握剑者是一个年轻人,神情淡漠,身着玄服,眼神凌冽。

两个人相互注视了很久。

街道上尚有行人。

白虹镇的百姓果真很奇异,他们眼见这般画面,也没有止不住的惊呼,或是驻步观瞧,而只是略有讶异的望了一眼,便很淡定地走开了。

百姓们都是很清楚白虹镇里有修行者和江湖人士存在,而除了前者,江湖人士时常会当街大打出手,一开始当然很是让他们感到惊恐,渐渐地便只是围观,到了现在,更是只是随意的瞥一眼,便该干嘛干嘛。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实在也没有什么可看的。

第六十六章 不二和青野的初遇(下)

悬在李梦舟面前的那柄剑在轻微震颤着,有极其冷冽的寒意朝着他侵袭而来,让他不由得蹙起眉头,微微撇嘴,望着对面握剑的人,说道“阁下莫不是专门到这里来杀我的吧?”

那身穿玄服的年轻人并不陌生。

他正是玄政司里那把隐藏着的剑,徐鹤贤的义子,简舒玄。

李梦舟在白虹镇里看到简舒玄是很意外的,但是联想到简舒玄的身份,他不得不有此猜测。

徐鹤贤想要找他麻烦不是一次两次了。

只是李梦舟空有离宫剑院弟子的身份,根本也斗不过徐鹤贤,每次都是有江听雨暗中帮忙,才化解危及,就算徐鹤贤想要杀他,他也不会觉得有多意外,毕竟这里不是都城,徐鹤贤也不需要再有任何隐藏。

简舒玄的面色淡漠,冷冷开口说道“我只是路径此地,恰巧碰见你而已,虽然你在都城里脱罪,但你依旧有杀害澹台璟的嫌疑。”

李梦舟微笑着说道“你还是放松一些吧,因为你真的很不会撒谎,更何况是路径此地这种荒谬之言,白虹镇距离都城何其之远,你从哪里能够正巧路径此地,还能正巧碰见我?怕是三岁小孩也不会信。”

简舒玄的神情却没有半点不自然,依旧摆着淡漠的一张脸,说道“既是遇上了,便没有不拔剑的道理。”

李梦舟的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简舒玄虽然名不见经传,但也是都城里绝对的妖孽,就连古诗嫣都不是她的敌手,甚至有本事和四师兄对阵,哪怕李梦舟已经跨过了四境门槛,但是面对简舒玄这怪物,他依旧丁点胜算都没有。

此地和破落巷还有段距离,他不敢奢望萧知南肯定能够察觉到。

若是萧知南在很认真地向孤山客拔剑,恐怕是心无旁骛的。

虽然孤山客是肯定能够洞察白虹镇里每个角落,但李梦舟也不能每次都把依仗放在有救援这件事情上,那会显得他很废。

他敢向孤山客拔剑,是因为那并不是一场生死搏杀。

而但凡向着简舒玄拔剑,就是不死不休的场面了。

关键他还没有半点胜算。

到底能有什么道理,让他在这种情况下去拔剑?

应该只有‘态度’和‘骄傲’两个词才能当做理由了。

他不该畏战。

哪怕这件事情相当愚蠢。

而且刚刚才晋入四境门槛不久,若是怯战畏战,对他的心境也是一种极其不好的事情。

曾经的李梦舟仅仅是被简舒玄的眼神盯着,便有头痛欲裂之感,现在哪怕已经跨过四境门槛,但也依旧看不透简舒玄的修为境界。

但是想着简舒玄有能力跟四师兄对峙,而且距离那时也又过去了很长时间,简舒玄恐怕已经站在四境巅峰的高度了。

就算不如沈秋白、北藏锋、欧阳胜雪和萧知南这般绝世妖孽,也已然不逊色多少。

这绝对是一大强敌。

何况简舒玄也修习着剑道,虽不被剑门认可,但也勉强可以和剑修搭边。

主要还是在于简舒玄很低调,就连都城里面都没有多少人知晓他,更别论外界的人了。

否则,剑门没理由把这般妖孽拒之门外。

就算简舒玄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剑修,但他绝对能够成为剑修,而且是天赋极高的剑修。

李梦舟把不二剑握在了手里。

正如简舒玄所言,既然遇到了,便没有不拔剑的道理。

堂堂离宫剑院的七[新xbiqugebiz]先生,四境大剑修,岂能不敢拔剑?

这不是李梦舟第一次面对简舒玄,但却是不二剑和对方手里的青野剑的初遇。

不二对青野。

一个要登临绝顶,只做第一人。

一个是漫步青野,只看云卷云舒。

这是剑意。

但是否是李梦舟和简舒玄的意,目前无法定论。

剑意的态度使得他们两个站在极端对望,本是永远也无法相遇的,但世间之事,无奇不有,总会在不可能里见可能。

青野剑和不二剑相对出鞘。

铿锵之音悦耳。

有飞鸟低空掠过街面。

有晚霞俯瞰着白虹镇。

一轮下山的红日尽显瑰丽。

青野剑意出乎意料的没有很浓郁的杀伐气息,反而有一种很淡淡的,宛若青山里的微风。

而不二剑的杀伐气息却很浓郁,除了李梦舟身上的气息渲染,也有它前任主人遗留下来的。

这又是一种极端。

李梦舟率先递剑。

剑气陡然大放光明,沿街铺就的青石板寸寸炸裂。

同时不二剑疾速震颤着,从李梦舟的手里消失不见,再度出现时,已然是从简舒玄的背后飞掠而至。

简舒玄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他左脚稍微向后撤了一步,脚下地板便直接炸开,碎石直接撞击在身后飞掠而来的不二剑剑身上,让其偏离了轨迹。

与此同时,简舒玄手里攥着青野剑,朝着李梦舟递出。

剑气大涨。

如一股飓风席卷而出。

迫使着李梦舟飞速后撤,不得不顺手召回不二剑,纵身便掠至数十米开外。

挥剑斩断飓风。

他面色有些阴沉地望着简舒玄,对方果然是不可力敌的强者,实力相差太大。

他暗自思忖着如何才能挽回局面,但任他冥思苦想,结果似乎都只有败。

“你最多也就比我大个两三岁吧,你究竟是怎么修行到这种境界的?”

其实萧知南也只是比李梦舟大一岁而已,但强大就是强大,可萧知南毕竟是北燕剑庐的亲传,有五境大物手把手的教导,包括沈秋白和北藏锋他们在内,都是有着很深厚的背景,除了资质极高外,也是在于有着很厉害的老师传授。

但简舒玄又是怎么回事?

李梦舟可不会相信,徐鹤贤能够教导出来这般一个妖孽怪物。

难不成简舒玄的修行资质要比萧知南和沈秋白他们还要高?

而且究竟是何人教导的简舒玄剑道也是未知数,徐鹤贤不是剑修,玄政司里也没有剑修,且简舒玄也没有去过梨花书院,更加跟离宫剑院没有干系,他背后肯定有一个老师,而且极有可能是一名大剑修。

只是不清楚那位大剑修是出自山野,还是某座山门。

简舒玄没有回答李梦舟的意思,他再度递剑,仅在一个呼吸间,青野剑便已经跨越数十米的距离,骤然悬停在他的面前。

在李梦舟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剑气光芒大涨,爆裂炸响。

嘭地一声!

李梦舟整个人直接被青野剑气炸飞了出去。

在街上稀疏的行人惊骇的目光里,便见李梦舟飞出了百米远,口中喷出的鲜血宛若血花绽放,极其艳丽。

白虹镇里的百姓虽然见惯了这种事情,但是如此夸张的场景,倒是很少见,街面青石板寸寸炸开,鲜血洒落地面,当真触目惊心。

“咳啊!”李梦舟躺在破裂的青石板上,艰难地想要撑起身子,但忽觉刺痛感,忍不住惨叫了一声,再度颓然躺倒。

他眼眸里透着无尽的骇然之色。

简舒玄那一剑直接让他重伤,而且伤势完全出乎他预料的严重。

便好似当初在南城门外面对诸葛旦时,浑身好似被撕裂一般。

简舒玄当然没有诸葛旦那么强,哪怕诸葛旦只是伪境,但也是跨入了五境的门槛。

然而,不需要怀疑的是,无论是面对诸葛旦还是简舒玄,李梦舟都没有半点反抗能力。

简舒玄提着剑一步步朝着李梦舟迫近。

他自始至终都是那般淡漠的模样,从未变过。

此时白虹镇的百姓也都回过神来,虽然镇子里时常有江湖人解决恩怨,但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杀人,当即便有百姓朝着镇守府衙奔去。

李梦舟此刻的神情也变得很平静,他躺在地上,用一种相对舒适的姿势,艰难地伸手拨开身下的碎石子,望着晚霞的光辉,轻声说道“徐鹤贤把你隐藏在玄政司里,肯定是有某种目的吧,你这么厉害,又这么年轻,不该默默无闻才对。”

简舒玄前行的脚步未停,淡淡说道“你想多了,我终究不是完全消失在都城,就算寻常人不知道我,但都城总有人清楚我的存在。”

“是啊。”李梦舟轻笑着说道“天枢院里应该有关于你的记载,但他们的纪录肯定跟事实有所出入。”

简舒玄站在李梦舟的旁边,垂首凝望着他,缓缓抬起手里的剑,而此时李梦舟的声音又突然响起,“按照你的原话,我只是仍旧具备谋害澹台璟的嫌疑,并非罪名确凿,但你现在却想要杀我,你果然不善于撒谎。”

青野剑从李梦舟的胸膛移开。

李梦舟抬眸望向他。

却见简舒玄的视线根本不在他的身上。

李梦舟略有些困惑的转动脖颈,便模糊得见街道上渐渐行来一道身影,那貌似是一位姑娘。

简舒玄的神情第一次变得有些凝重。

他凝视着那街道一方缓步行来的身影,下意识里攥紧了青野剑。

那姑娘的手里也握着一把剑。

她的面色清冷,沿途之处,有清风自起,扫荡着街面尘埃。

她站在了十步远,默默地望了简舒玄一眼,随即把视线放在了李梦舟的身上。

第六十七章 神秘的青衣姑娘

晚霞的光辉映照着她的身姿,让得李梦舟努力想要看清却未果,他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虽然没能看清来者的模样,但潜意识里,他觉得对方并非闻声而来的萧知南。

那股清冷的气息虽然很像,但也有着区别,尤其是那姑娘的视线投放在他身上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一种如坠冰窟的感觉,让他惊觉来者不善。

他暗暗懊恼着,看来以后出门一定要好生看看黄历。

但他实在想不出,有哪位姑娘跟他有仇,貌似他结仇的人多数都是男子才对。

又偏偏这些人......

《一世剑仙》第六十七章神秘的青衣姑娘

一世剑仙

第六十八章 很强很强的三师姐

夜。

渐渐变得深沉。

月朗星稀。

东郡白鹿峰里灯火通明。

任二七于大殿里跟三师姐和宁浩然相对而坐,面色略有些沉重地说道:“当年便有山外人在东郡境内作乱,幸而得白朔峰主执剑下山诛恶,一人一剑力战百名四境山外恶徒,将其逐个斩杀,而当年的白朔峰主已晋入四境巅峰,在那场鏖战中依旧是身受重伤。”

“虽是博得些美名,使得东郡人奉白朔峰主为上仙,无人可出其右,东郡百姓安居乐业,但自有莫细愁叛下山门,追捕的白鹿峰弟子伤亡不少,现今又有山外恶徒再度生乱,我家峰主闭关未出,东郡没有可掌事之人,我等虽是竭尽全力,但也不能护佑青海周全,实在惭愧。”

任二七心里其实是颇有些恼恨的,他虽然是白鹿峰里除白朔之外最强的,但也仅仅是四境上品的修为,其余教习多数也仅在四境下品,而在青海作乱的山外人数目不小,且全是跨过四境门槛的存在,白鹿峰纵然倾尽全力,也是捉襟见肘。

因出身的缘故,他本身脾气便有些暴躁,只是相比年轻时已经安稳了很多,甚至很少再发脾气,但此事一出,他真的有些抑制不住暴躁的情绪。

白芨也坐在一旁,她面色有些落寞,青海出了这样的乱子,而相当于是东郡守护神的白鹿峰却无能为力,她心里也很是不好受。

其实东郡很大,但只因没有五境宗门坐镇,白朔上仙便是最强的修行者,而且深得民心尊崇,外界山门想要介入生事也很难,毕竟除了都城玄政司的司首徐鹤贤这位四境里的最强外,白朔上仙也是站在五境门槛之下极高位置的强者。

面对一位又得东郡民心,又是随时会跨过五境门槛的存在,也没有人脑子发懵,敢在东郡里生事,所以东郡百姓一直以来都算是安居乐业,但山外人毕竟是特殊的,白朔上仙也是因为山外人重伤而闭关多年,可以说,白鹿峰跟山外人之间势同水火,不死不休。

现在有山外人作乱青海,白鹿峰一众人当真是拼尽了全力,奈何双方实力悬殊,任二七和那些白鹿峰教习终究人数有限,顾得了左方,顾不得右方,也是短时间里拿山外人没辙。

宁浩然简单了解了青海镇的情况,归根结底是因为白鹿峰足够有能力斩杀那些山外人的修行者不够多,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群狼疯拥而上,独虎也只能顾忌眼前的敌人,很难在瞬间打击到所有扑上来的恶狼。

白鹿峰当然也可以逐一击破,但这需要一个过程,而在这过程里又会有不少东郡的修行者遭难,这才是让白鹿峰最头疼的地方。

而山外人掠夺越多的气海灵元,就会变得更强,这也是相当于给予了某些山外人变强的时间,任二七犹豫了很久,也没敢做此孤注一掷的决定,只能向都城方面求援。

虽然只有离宫剑院的三先生和四先生来到东郡,但任二七也未曾慌乱,因白朔上仙年轻时曾得过卓丙春的指点,有着半师之谊,白鹿峰虽不是剑门,但门下弟子也都习练着剑道基础,全门皆使剑。

他们当然也很清楚剑修的强大,更明白离宫剑院的两位先生代表着什么,而且剑修的本命剑又是唯一能够轻松破开山外体魄防御的利器,只要有三先生和四先生在,任二七自可高枕无忧。

剑修皆是一剑当关,万夫莫开的存在,一手飞剑更是杀人于无形,就算剑门再是衰败,也没有人敢瞧不起剑修,除非是没脑子的家伙。

现在有两名大剑修施以援手,任二七便安心多了。

而正在他们在殿中商议着如何围剿青海山外恶徒时,一直保持着沉默的三师姐突然抬眸望向殿外,轻声说道:“有肮脏的家伙出现了。”

宁浩然和任二七皆是一怔,随即面色便凝重起来。

白芨得到吩咐也是很紧张的召集白鹿峰所有弟子,聚在殿前。

任二七的脸色此时很难看,三师姐口中所谓肮脏的家伙,便是指的山外人,而现在居然有山外人出现在了白鹿峰,这对于白鹿峰而言,无疑是一种挑衅加羞辱。

宁浩然也没有想到青海的山外人猖狂到了这种地步。

虽然山外人大多没头脑,就算是四境门槛里的山外人也只是会耍些小阴谋,想不到太长远,但是前有潜伏在皇宫里的诸葛旦,也很难保证山河里是否还有其他五境的山外人在谋划。

此际有数量相对很多的四境山外人聚集在青海生事,本身也是一件很奇异的事情。

若非只是巧合,便真的是有什么阴谋在。

宁浩然不得不谨慎一些。

仅是感知,便也只是能够察觉到极其繁杂的气息在迫近,若是寻常修行者,那将是十分可怕的数量,哪怕是山外人,也必然有多名,而且他们不是在同一个方向出现的。

只凭气息来判定,仿佛有成千上万的修行者自四面八方团团围困白鹿峰,当真是浩荡无比。

而感知到这些气息的那些白鹿峰三境以下的修行者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白芨很是担忧的说道:“山外恶徒的气息繁杂不可捉摸,根本难以准确判定他们的位置,若但凡有一名恶徒攻上山门来,白鹿峰弟子尽皆成为他们的食饵。”

除了少数跨过四境门槛的弟子和那些教习外,白鹿峰里有很多三境甚至二境的弟子,一旦遭遇山外人,他们将毫无反抗之力。

闻听此言,任二七也是额头青筋暴露,他暴躁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恼怒的吼道:“一群臭虫,当真是可恶!是欺我白鹿峰无人否!”

宁浩然此时说道:“到此的山外人应该数量并不多,任教习当召集贵门里所有四境的弟子,只要在大概的范围里搜查,想要抵御他们也并不难,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把他们逐一斩杀在剑下。”

任二七当即便吩咐下去,但就在这时,白芨忽然惊讶道:“三先生呢?”

宁浩然和任二七微微一怔,四目瞧去,原本该跟他们站在一块的三师姐居然不知所踪。

但很快宁浩然便察觉到了什么,他微微苦笑着说道:“三师姐已经去杀敌了。”

任二七诧然道:“没想到三先生也是个急性子。”

宁浩然摇头说道:“三师姐可不是急性子,而是慢得不能再慢了,她应该只是想要尽快把麻烦解决掉,我们一路上未曾停歇,她怕是想要早点睡觉了。”

任二七和白芨默然无语。

但见某个方向有剑意纵横浩荡,一时间大地剧烈震颤,一团烟雾升腾,骤然在半空炸开。

而不消片刻,同样的画面在另外一个方向出现。

一团团烟火在白鹿峰周围荡开。

好似被某种巨兽一路扫荡,疾风骤雨,瞬息而过。

在任二七和白芨包括那些白鹿峰弟子愕然的表情里,三师姐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一袭月白色长裙在夜色下很是醒目。

她神情淡然的从任二七他们身边走过,轻飘飘地落下一句,“已经解决了,麻烦送来一壶酒到我房间里来,有点渴。”

白芨弱弱地称是,随即瞧着三师姐的身影走远,她才很是茫然的看向宁浩然,说道:“三先生这么厉害嘛?”

宁浩然笑着说道:“三师姐当然很强。”

......

......

白虹镇。

翌日清晨。

李梦舟伸着懒腰站在破落巷里,经过不短时日的调养,他的伤势也已经好转,这些日子里,他再也没有看见过简舒玄,自然也找不到那青衣姑娘。

也不知简舒玄是不是离开了白虹镇,萧知南这段日子里也是在到处寻找他的身影,结果连个影子也没有找到。

赵三刀还在紧锣密鼓的锻造着宝刀,目前也只是稍微有一点进展罢了。

而恢复伤势的李梦舟,也开始准备如何赚些银子了。

在白虹镇里有一个富商,名叫陶十,做着酒庄的生意,虽然不是白虹镇最富有的,但也是能够数得上的,而且品德貌似有些问题,他旗下酒庄也曾不止一次的出过酒中毒的事件,因没有闹出人命,加上他财大气粗,也全部都摆平了过去。

但那些因喝了陶家酒庄的酒从而中毒的百姓里面,也有自此瘫痪,断了一家生计,妻儿过得苦不堪言的情况,探知到这件事情的李梦舟,便很快确定了‘劫富济贫’的目标。

此刻的陶十当然不清楚有人盯上了他,他正坐在自家酒庄的内阁里,望着面前那有些娇弱的女子,眸子散发着肮脏的色彩,表面上却又正义凛然的说道:“童大小姐啊,按理来说,我与你父亲当年也算是至交好友,现在童家遭难,我确实不该置之不理,但有些事情也确实很难办,也希望你能明白啊。”

那位童大小姐很是努力的从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陶老板,还请您看在和我父亲当年的情分上,帮帮童家吧,只要陶家能够帮助童家渡过危难,我童家必定备上厚礼,肯定让陶老板满意。”

第六十九章 童家姐弟

童家也是白虹镇里的富商之家,而童欣便是童家的大小姐,因童家做得是茶艺的生意,算是数一数二的存在,而偏偏白虹镇里的首富也涉足了这门生意,虽是没有刻意为难童家,但除了跟童家合作关系甚密的茶商外,其余茶商当然很愿意转而跟白虹镇首富合作。

首富毕竟是首富,哪怕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放出去一些苗头,就让得白虹镇里的生意人变得诚惶诚恐,尤其是跟首富做同样生意的家族。

童家近年来的生意其实已经有些衰败,主要原因还是在于童家的家主去世,现在执掌生意的是童欣,她当然没有父亲那般魄力,虽然没有致使童家直接被摔死,但也确实一直在走下坡路。

而如果白虹镇首富也涉足茶艺生意,那么大半的茶商都会蜂拥而至,那么童家的生意就会变得更惨淡,若是没有足够的茶叶供给,且客人又越来越少,迟早要退出这个舞台。

童家只有拿出更大的诚意,才能挽留住那些茶商。

而且必须要走出新的道路,但这一切都需要银子。

童家没有自己的造茶工艺,目前资金也周转不开,莫说是现在的童家,就算是鼎盛时期的童家也不敢跟白虹镇首富比谁的银子多。

童欣倒也没有想着要和白虹镇首富扳手腕,她只是想要护住童家的生意,不至于一落千丈,而陶家虽然也斗不过白虹镇首富,但若论起酒庄的生意,却也能够跟白虹镇首富分庭抗礼,又加陶十跟童家家主曾经相交莫逆,童欣唯一能求助的人也就只有陶十了。

最起码陶家在某些方面还是能够跟白虹镇的首富斗上一斗,若只是保全住童家,非是和白虹镇首富彻底站在对立面,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按陶十此刻表现出来的态度,似乎并没有想帮童家的意思。

这让童欣颇有些慌张。

她没有在陶家酒庄多逗留,而是返回童家,思考着要放出多少利益,才能让陶十意动。

童欣还有一个弟弟,名为童路,按理来说,家业的继承肯定是要放在童路身上的,但童路尚且年少,也不懂得如何做生意,童欣虽然懂得也不是很多,但最起码目前来看,是要比童路强很多的,她只能竭尽所能的先保住童家,继而培养童路做生意的本事,才能在日后把大权交予童路。

现在无非就是讨好陶家,只要陶家肯帮忙,童家就还有一线生机,但如何讨好,却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童欣也不是很愿意把童家的生意让出多少利来给陶家,但除此之外,她又想不到其他办法能够让陶家冒着得罪白虹镇首富的风险帮助童家。

她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

破落巷里。

有少年驻足。

孤山客推开院门,凝视着他,说道:“你心情不好?”

少年神情上满是踌躇,说道:“家里出了些变故,日后恐怕不能再给老爷子送茶了。”

孤山客淡淡说道:“你本性纯良,算是一颗璞玉,时常到破落巷里与我这老头子饮茶闲谈,我也知你心事,曾经有长辈护佑,你大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但现在你便要清楚,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

少年忧郁的说道:“我现在很迷茫。”

孤山客说道:“少年人总会有迷茫的时候,也是你成长的必经之路,若是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便也难成大器,自迷茫中找出路,确信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为此又要付出些什么,并且坚定不移的走下去,这是你的心路历程,外人帮不到你。”

少年眼眸里有了丝丝异彩,但又很快沉寂下去,他朝着孤山客揖手道:“老爷子多保重身体,我先走了。”

待少年有些落寞的远去,萧知南站在孤山客的身后,轻声说道:“孤山前辈何以对那少年这般语重心长?”

孤山客说道:“只是一个迷茫的少年而已,他的品性确实很不错,若非没有修行资质,其实我倒是很想收他当徒弟的。”

萧知南望着那少年的背影,默默想着,就算是没有修行资质,但能够得到孤山客的赞赏,也不会只是默默无名之辈,必然能够在某方面里成为佼佼者,有所成就。

......

童欣在府里焦急的等待着,她抬眸瞧见府外走进来的少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现在童家正值危难,你又去破落巷找那老头子了?咱们家现在都这种情况了,你还把家里的珍贵茶叶白送给一个破落巷的糟老头子!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童路很是心烦意乱的说道:“老爷子不是什么糟老头子,他对我很好,也教我一些道理。”

童欣冷笑着说道:“如果他真懂得什么道理,何故待在破落巷?怕是连温饱都难,你是童家的少爷,以后童家的生意全部都要交给你来打理,就你这般心性,怕是被人骗了,都要帮人数钱!”

“那老头儿若非是爱茶,若非是知晓你的身份,你觉得他会愿意搭理你?还不是因为你傻,能够让他白喝童家的茶,一文钱都不需要付!”

童路的脸色很难看,但他敬重自己的姐姐,也不敢过分去反驳,只能保持沉默。

其实童路和孤山客的相识,倒也没有什么可说道的。

孤山客除了在破落巷里跟那些老邻居玩,也经常在大街上晃悠,也是偶然碰见童路,只因孤山客口渴,童路便给了孤山客一杯茶,这一老一少便算结识了。

孤山客对童路有些赞赏也是在长时间的交往之下才出现的,童路本性纯良,在老人家眼里当然很是可爱,而白虹镇里很多小孩子都认得孤山客,童路也只是稍大一些的小朋友,并无什么区别。

只因孤山客和蔼,让得童路想起幼时很疼爱自己的祖父,对孤山客也倍感亲切,偶尔送些茶去,一来二去,便也关系甚密。

给孤山客送茶,是他本意,绝非是像姐姐说的那般,是孤山客有所企图,只是为了从他身上骗茶喝,哪怕童路心思纯良,没有什么歪念头,但他也不是傻子,若是孤山客真的有什么企图,他怎会看不出来。

但童欣可不会去管童路在想什么,在拜访陶十未果,她的心思本来就很烦躁,而弟弟不知道帮助童家渡过危机,反而还往那破落巷里跑,更是让她觉得身心疲惫。

“小路,你是家里的独子,你身上背负着整个童家,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童家走向衰落么?你对得起父亲和母亲么?对得起祖父么?”

“你也该长大了。”

童路也是有所动容,其实童欣早已到了出嫁的年纪,若非要帮着弟弟管理家业,这些事情都该落到童路一人头上,姐姐为此付出了很多,童路自然心里很清楚,想着刚才对姐姐的态度不好,他心下更是有些愧疚。

“姐姐,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你想让我做什么,我便去做。”

童欣揉了揉童路的脑袋,欣慰的说道:“这样就好了,现在我们能指望的只有陶家,但是陶十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我们必须投其所好,让他帮助我们童家。”

“你是童家未来的家主,你随我一起去见陶十,不管他有什么条件,只要我们能够做到,便只有答应他,才能救童家。”

童路有些不解的说道:“就算白虹镇的首富马家要涉足茶艺生意,他们也未曾表示过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垄断茶艺生意,我们童家还是有一些茶商愿意继续跟我们合作的,何必非得去求陶家?”

“若是安心做自己的事情,童家虽然会衰败,但也不至于太艰难,可一旦跟马家对立,我们童家才是真的遭难了。”

童欣虽然很欣慰童路能够想到这么多,但还是说道:“你哪里懂得生意场上的事情,马家从未涉足茶艺生意,为何在表明了这件事情,却又没有什么动作?”

“马家是白虹镇首富,他们要涉足的生意,肯定要牵扯甚广,而我童家又是白虹镇里茶艺生意做得数一数二的,马家又怎会居于我童家之下。”

“对我童家发难是早晚的事情,不能因为现在马家没有动作,我们便觉得是安全的,有备无患才是王道。”

童路确实不懂这些,虽然觉得姐姐想得太多,但也颇有些道理,他便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跟随姐姐一起,再去拜访陶十。

而此时的李梦舟也正好来到了陶家酒庄。

有酒庄的伙计迎上前来,笑呵呵地说道:“这位公子,可是要购酒?不知您是哪家酒楼的?”

李梦舟淡然一笑,说道:“你们陶老板可在?我要谈的是大生意,恐怕你不能做主。”

酒庄伙计倒也不疑有他,主要是李梦舟的穿着打扮也确实透着些不平凡,他不敢怠慢,当即便领着李梦舟前去内阁,让得李梦舟稍后片刻,他则去通禀陶十一声。

而陶十听闻有大生意临门,也是亲自笑脸相迎。

第七十章 你的气海有问题

陶家酒庄的内阁里,陶老板望着面前的年轻人,自带一股上位者的气势,若非出自官家,便是家资雄厚,在白虹镇里怕是只有马家的公子爷才能有这般气质。

但李梦舟在陶十的眼里却是很陌生的,他心里也有些疑惑,白虹镇里何时出现了这么一位富家公子?

毕竟也是白虹镇里数一数二的大富商,陶十心里还是有些警惕的,因白虹镇位置特殊,外界的生意人想要涉足可是不容易,但也不代表就完全没有,最多就是多跑百十里地罢了。

既是未曾见过李梦舟,陶十理所当然会认为他是白虹镇外面的富家公子,但也不能保证是不是有人在戏耍他,但是换个方位来想,衣着可以伪装,气质却很难伪装,陶十还是抱着一些希冀的,想着或许是来自坻水郡或是锦州的大富商也说不定。

“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陶十还是尽量放低一些姿态,先弄清楚李梦舟的身份再说。

李梦舟微笑着说道:“本家姓李,非白虹[]镇人士。”

陶十暗道果然,但是他想着坻水郡和锦州相距白虹镇不算远的城镇里有哪家李姓的大户,可是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来。

他有些讪讪然地说道:“原来是李公子,久仰久仰。”

李梦舟暗自冷笑,你久仰个屁。

但他表面上还是很淡然的模样,笑着说道:“我李家倒也不算什么大户,但是有幸跟叶家合作,在太清楼里当掌柜,听闻白虹镇里陶家酒庄的酒声名远扬,便想跟陶老板合作,不知陶老板意下如何?”

叶家!

太清楼!?

陶十一脸的骇然之色。

原本听到李梦舟第一句话,他就有些变脸的征兆,但是闻听得后面的话,他却是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纯粹叶家两个字倒是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但是太清楼的叶家可是非同凡响,那是整个姜国的首富啊,白虹镇里的首富马家与之相比,连个屁都不是,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他浑然被叶家的名号给震住了,完全没有去想李梦舟说的是不是真话,很是激动的搓着手,连连点头道:“叶家肯屈尊降贵跟我陶家酒庄合作,当真是令陶某受宠若惊,李公子请放心,不管太清楼需要多少酒,我陶家酒庄都会以最短时间里送到,绝不敢有半点耽搁!”

李梦舟说道:“陶老板也莫要激动,我总要瞧瞧贵酒庄的酒质量如何,毕竟太清楼的分楼遍布着姜国各大城镇,哪怕只是一张擦屁股的纸也是最好的,若是贵酒庄的酒没有问题,或许能够长久合作。”

陶老板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李公子且放宽心,非是陶某自吹自擂,我陶家酒庄的酒不说数一数二,但也是宾客满门,绝对能够让李公子满意!”

一想到有机会跟太清楼长久合作,陶十浑身都颤抖了起来,面庞更是通红一片,那当然是因为激动。

陶家一旦跟太清楼有了合作关系,白虹镇里的首富马家又算得了什么?

怕是首富之名也要换给陶家来当当了。

瞧着陶十那激动异常的模样,李梦舟也是颇有些感慨,他是来‘劫富济贫’的,原本也不用非得这么麻烦,但他在白虹镇终究是外人,陶家也算是财大气粗,公然明抢怕是要不得,只能用迂回战术,让陶十吃个哑巴亏了。

虽然他打着太清楼的名义来合作,按照正常归程,陶家出酒,他肯定得出银子,但李梦舟怎么可能真的出银子买酒,当然是陶十又出酒又出银子了。

这其实跟明抢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而这时有酒庄的伙计来到内阁,向陶十通禀道:“老板,童家姐弟俩来拜访。”

陶十微微怔了一下,想着童欣刚刚离开不久,怎么这么快又来了?莫非是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来送好处了?

想到童欣那姣好的身段和娇弱的模样,他心里一阵颤动。

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当真是喜事连连。

......

童路近些日子也到过破落巷,虽然李梦舟没有跟他说过什么话,但也算是认得彼此是谁,在童路瞧见孤山客家里的那年轻人居然在陶十的酒庄里,也很是错愕。

但童欣的心思要更深沉一些,她虽然不认得李梦舟,但是却看明白了陶十颇有些恭敬的意思,她心下略有些骇然,妙目流转,瞧着一身黑衣锦缎的李梦舟,猜测着对方是何等身份,居然能够让得陶十尊敬有嘉。

而因李梦舟在此,陶十也不敢把心里肮脏想法都表露出来,先是朝着李梦舟赔笑一声,继而郑重其事的看着童欣,皱眉说道:“童大小姐,你怎的又来了?”

童欣把陶十对待李梦舟的态度完全看在了眼里,心下更是凛然,怕就算是面对白虹镇里的首富,陶十哪怕会有些尊敬,也不至于这般低声下气,她不敢去想象李梦舟的身份,由此,面对陶十的问话,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愣在原地。

陶十微微皱眉,但是在注意到童欣的视线时,他心里蓦然一动,随即微笑着说道:“我来给童大小姐介绍一下,这位是李公子,李公子可是太清楼的大人物,要与我陶家酒庄谈合作。”

他继而又很恭敬的对李梦舟说道:“李公子,这位是白虹镇童家的大小姐。”

李梦舟默默点头,很是怪异的瞧了那默不作声的童路一眼。

而童欣听闻陶十的介绍,更是震惊莫名,那可是太清楼啊,生意遍及整个姜国,乃是叶氏族重要的产业,太清楼居然要跟陶家有合作?!

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一旦陶家酒庄和太清楼的合作拍板,那么白虹镇的首富怕也要易主了。

而童家如果能够得到陶家酒庄的帮助,莫说把童家拉扯起来,恐怕也能成为仅次于陶家的白虹镇第二大富族。

完全有资格把现如今的白虹镇首富远远甩开,哪里还需在意茶商的问题。

童欣脸蛋立即通红一片,正如初才陶十那般,激动不已。

她当即福身见礼,声音柔柔糯糯,“奴家见过李公子。”

瞧着童欣的表现,陶十心里冷笑,他特意介绍一番,目的便也在于此,童家有求于他,只因陶家有足够的分量,且跟童家也有些交情,可也不代表童家在白虹镇里就只能求助陶家,只是有情分在前罢了。

虽然陶十根本不在意跟童家家主当年的情分,在利益面前,昔日情分算个什么。

但是有了陶家酒庄跟太清楼要开展合作的事宜,童家势必就只能把求助目标放在陶家身上了,甚至曾经犹豫的条件,也会松动,任他陶十予取予夺了。

然而心思比较单纯的童路却很是诧异的望向李梦舟。

李梦舟也在看着他,心里颇有些无语。

虽然在破落巷里,两个人只是有过几面之缘,并未多作交谈,但李梦舟是不是跟太清楼有关系,童路不清楚,可他知道李梦舟不是生意人,既不是生意人,又哪能代表太清楼跟陶家酒庄谈合作?

突然听闻陶十的话,童路也根本没做他想,只是很困惑的呢喃道:“李公子不是老爷子的外戚么,应该没什么钱才对,怎么成了太清楼的人?”

他前往破落巷时,发现孤山客家里多了两个年轻人,自然会有一些好奇的,而孤山客的回答,就是李梦舟和萧知南是他亲戚家的小子,来到白虹镇里,没银子住客栈才暂住在破落巷的。

这也只是孤山客的随意之言,但童路却信了,此刻李梦舟突然成了太清楼的人,他当然觉得很困惑。

而李梦舟在这里见到童路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的把戏玩不下去了,正如孤山客所言,童路本性纯良,很是单纯,说难听点就是啥都不懂,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虽然李梦舟有意给童路使眼色,但童路浑然不觉已然把呢喃声说了出来。

内阁里此时很安静,童路的声音虽然小,但也是隐隐传入到了陶十和童欣的耳朵里。

陶十和童欣皆是一怔。

童路口中的老爷子是谁,童欣当然再清楚不过,她不敢相信的看向自家弟弟,然后又看向面色淡然的李梦舟,说道:“你说他是破落巷里那个老头子的外戚?”

童路茫然的看着自家姐姐,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童欣的脸色当即变得难看起来。

而陶十根本不明白怎么回事,但破落巷是什么地方,他同样很清楚,那是白虹镇里最穷苦的巷子,他的面色当即也有些变化,但终究不愧是陶家酒庄的老板,他略有试探之意的看向李梦舟,询问道:“李公子,不知那破落巷里的老爷子是?”

李梦舟淡然一笑,说道:“童公子所言不错,我的确有一位长辈住在白虹镇的破落巷里。”

陶十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想着如果李梦舟真是太清楼的人,怎么会有长辈住在白虹镇破落巷这种地方?

他当即恶狠狠地望着李梦舟,说道:“李公子,你莫非是在戏耍陶某不成?”

童路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此刻瞧见陶十那恶狠狠地模样,结合前因后果,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心里颇有些愧疚的看向李梦舟。

显然,他的想法跟陶十一样,觉得是李梦舟故布疑阵,伪装成富家公子爷,虽然不知道李梦舟为何要这么做,但因自己无心之举,让得李梦舟败露,童路的情绪也是一瞬间低落下来。

他想着老爷子在破落巷里孤身一人,现在有两个外戚小辈来看望,却因他而得罪了陶十,怕是很难在白虹镇里生存下去,他急得满脸冒汗,想要解释一番,又不知如何开口。

而童欣回想起刚才自己激动的一番设想,此刻却突然化作泡影,也是怒从心头起,她朝着童路斥责道:“早就告诉你,不要跟破落巷那老乞丐来往,你偏偏不听,你可是童家的大少爷,怎能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实乃气煞我也!”

她一心想着求助陶家帮童家脱离危难,可谓心力憔悴,脑袋已然有些不清醒,眼下这种情况,原本不关她什么事情,也没必要动怒,但她却是忍不住的想要发火。

李梦舟望着颇有些气急败坏的童欣,心下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此刻大发雷霆的不应该是陶十么?

虽然陶十的面色也确实很难看。

但李梦舟却是微微一笑,说道:“刚才童公子也说了,住在破落巷里的那位长辈,也只是外戚,既是外戚,当然便非本家,而这位长辈又生性洒脱,其实我对这位长辈也只是幼年有些印象罢了,恰逢来到白虹镇,得知有长辈住在这里,便去探望一下,也是出于礼貌,陶老板又何以口出我要戏耍你之言论?”

陶十有些怔然,想着李梦舟这番话也很有道理,但凡是大家族,当然有嫡系和数不尽的支系,嫡系有财有势,不代表那些远到都认不得谁是谁的外戚也会有钱,这实属正常。

他当下有些戚戚然,很是羞愧的说道:“是陶某心思狭隘,还望李公子莫要见怪,平白对太清楼和我陶家酒庄的合作生出问题,陶某向李公子赔罪。”

他暗骂自己有够愚蠢的,怎能因三言两语便下定论,险些得罪了李公子,若是因此让得李公子不愿合作,那可是莫大的损失,他当即恼恨的瞪了童家姐弟一眼,为平息李公子的怒气,他当即召来酒庄伙计,提来一箱子银钱,直接当面展开。

很是诚惶诚恐的说道:“小小心意,还望李公子笑纳,原谅则个口下失言。”

巷子里的银钱数目可不小,相比跟太清楼合作得到的收益,这些银钱当然便不足为道,陶十很清楚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但一开始根本不需要花费多余的银钱的,想到这里,他又是对童家姐弟怨念加深。

而童欣此时也有些发懵,察觉到陶十那颇有怨恨的眼神,心里更是颤了一下,暗暗叫苦。

她很幽怨的瞟了弟弟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惆怅的叹了口气。

要说此刻最懵的当属童路,李梦舟那番话确实很有道理,而且他跟孤山客老爷子也是相识已久,自然也知晓老爷子对钱财并不看重,很是洒脱,而且气质非常人,明显也不似穷苦出身,他显然也信了李梦舟的话。

由此,他暗暗松了口气,若是因自己失言,而给李梦舟和老爷子带来麻烦,他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虽然未曾明言,但他真的有把孤山客当作祖父来看待的。

除了家中姐姐,他最亲近的便是孤山客老爷子了。

哪怕他连老爷子的名字都不清楚。

李梦舟望着那一箱子钱银,心头微动,好家伙,这陶十还真是大手笔,箱子里怕是有几百两银,只是不清楚这几百两银够不够付给赵三刀的?

他想着白虹镇距离天弃荒原还有很远的距离,何不在陶十这里把路费也赚出来?

他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很自然的把那箱银子提起,微笑着说道:“太清楼要的酒数量不小,我便给陶老板一些时间准备,到时候我付给你定金,你把酒送去锦州的太清楼,那里自会有人把剩下的银子结清,顺便签订合作协议。”

陶十很是激动的拱手道:“多谢李公子,小的这便去准备,绝不敢怠慢!”

他很恭敬的把李梦舟送出陶家酒庄,至于童家姐弟要和陶十商谈什么,李梦舟便没兴趣去管,他直接提着一箱银子,朝赵三刀的铺子走去。

赵三刀为了锻造这把宝刀,将所有来的客人都打发走了,直接闭门歇业,专心的造刀,相比赚银子,他显然更热衷于锻造出一把绝世好刀。

李梦舟把那箱银子摆在赵三刀的面前,说道:“不知道这些银子够不够?”

正如前言所说,其实能够锻造出一把好刀的热情,绝对要比他能拿到多少银子更盛,但他终究也要吃饭,几百两银子不是小数,但相比一把绝世好刀,显然还是很廉价的,但是赵三刀并不介意,很是不耐烦的把银子收下,便把李梦舟赶了出去,他是一点时间都不想浪费。

眼见赵三刀如此卖力的锻造宝刀,李梦舟也是很感慨,虽然对方不在意银子多少,但李梦舟想要‘劫富济贫’的念头却不会断,毕竟已经在陶十那里演了一出戏,就这般终止,也未免有些可惜。

他选择陶十的原因在于对方品德极差,乃是十足的小人一个,白虹镇里有不少被其毒害的百姓,都是随便赔了点银子便了事了,李梦舟虽不是烂好人,但决定要做的事情,绝不可能半途而废,区区几百两银子,根本没有对陶十伤筋动骨,他怎么着也要让陶十大出血一回。

回到破落巷时,夜已深沉。

孤山客和萧知南正在院子里默默吃着饭,瞧见回来的李梦舟,孤山客招招手,道了声吃饭,便不再理会。

孤山客虽然在白虹镇里住了几年的时间,但其实没有什么银子,每日里也像市井常人般,需要为吃饭的问题而奔波,只是孤山客吃饭的本事跟寻常人不一样罢了,他都是靠蹭的。

但现在有萧知南在,钱袋里还有些银子,这几日里倒是算吃的不错,孤山客很是满意,便也算是萧知南为孤山客指点她修行给予的报酬。

有关这件事情,萧知南是很难理解的,她觉得修行上的事情,怎能跟银子挂钩,哪怕孤山客只是简单的指点,但对萧知南而言,也是受益匪浅,是多少银子都不可能买得到的。

但孤山客执意如此,很是洒脱,萧知南便也只能默认。

在吃饭的过程里,孤山客瞧了一眼李梦舟,眉头突然蹙起,开口说道:“你的气海有问题。”

李梦舟怔了一下,他的气海有问题这件事情,基本上已是世人皆知,在他没有成为离宫剑院的七先生前,知晓这件事情的也就只有都城里的人,但是离宫剑院七先生的身份终究不容小觑,会得到世人的注视,他气海的问题自然也很容易被探知到。

此时孤山客忽然提及,李梦舟心里微动,默然点头。

孤山客凝视着李梦舟良久,淡淡说道:“倒是好手段。”

李梦舟诧异的望了他一眼。

孤山客微笑着说道:“你的气海没有问题,只是被人封禁了而已,想必你在离宫剑院,薛院长也告知了你这件事情。”

李梦舟点了点头,他的气海是被封禁了的这件事情,是从老师薛忘忧口中第一次得知的,他隐隐猜到是何人将他气海封禁的,只是想不通理由,且不能确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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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巷里递刀的天星首领

若非遇到赵无极,被其悉心教导,那段时间里再也没有想过观看《蚕灭卷》,他或许在那时候就会不断被《蚕灭卷》反噬而直接变成傻子。

这一切都是有关联的。

李梦舟认真凝望着孤山客,说道:“孤山前辈有办法解决我气海的问题?”

孤山客拿起一张夹着肉馅的表面金脆的面饼,他的牙口显然很好,一口便撕下一大块,咕哝着说道:“封禁气海的手段倒也并不稀奇,但你的气海却是被一种很罕见的法门封禁,就连老头子我也从未见识过,想来施展封禁之术的人若非对此有着极深的造诣,其修为也必定高深,我一时间自也没办法解开。”

“但这种封禁有多重,只是解封一重想来并不难,而你能够跨过四境门槛,就是已经解开了一重封禁,否则你根本踏不进玄妙之门,据我猜测,想要解开第二重封禁,你至少要先跨过五境的门槛,以知神玄妙之境冲破封禁。”

李梦舟若有所思,他是在千海境里不断借用天地气运临身,甚至险些丢掉性命,才使得气海里焕发绿洲,打开了《蚕灭卷》第一篇章,从而真正踏上修行路。

他原以为在跨过四境门槛时,便有望打开《蚕灭卷》第二篇章,但事实上并非如此,由此看来,《蚕灭卷》神通果然是解开封禁的钥匙,第一篇章的神通便是打开第一重封禁的钥匙,而第二篇章自然便是打开第二重封禁的钥匙。

想要解开气海封禁,便是要加深领悟《蚕灭卷》神通,等到了时机,封禁自然就解开了。

他曾受气海的困扰,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成为修行者的资质,一度陷入绝望,但他终究没有选择放弃,绝望之后便伴随着希望的到来。

他隐隐约约像是抓到了什么。

......

......

琅琊城,朝泗巷。

冯大娘的面馆再次开张,生意还算不错,有古诗嫣‘劫富济贫’得来的银子,大部分都给了冯大娘,而冯大娘也只是帮古诗嫣暂存着,没有动那些银子,但生活也确实因此改变了不少。

冯大娘的丈夫病情已经有所好转,剩下的便是调养了,近期也被重新接回到了家里,日子也恢复了平静。

而古诗嫣在冯大娘的面馆里吃过饭后,便坐在小院的屋檐下思考着天星赌坊的态度。

结合先前三番两次的‘劫富济贫’,古诗嫣已经从天星赌坊里拿到了超出千两黄金的数目,天星赌坊对此越是平静,古诗嫣心里便越是不安。

虽然古诗嫣已经明确表示出了对关慕云的态度,自那之后,关慕云也再没有来过朝泗巷,但他显然没有真的放弃。

王川通过朝试也考取了功名,目前在青云监里任职,虽然只是一个没有实权,基本上就是混日子的职位,但王川也没有气馁,这只是朝堂的考验罢了,若他立下一些功绩,职位稍微往上升一些也是早晚的事情。

而对于关慕云的事情,王川也帮他出谋划策,在期间自然也知晓了古诗嫣经常出入天星赌坊这件事情。

因天星赌坊没有节外生枝,自也没人知晓古诗嫣在天星赌坊里做了什么。

但赌坊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何况古诗嫣还是一名修行者。

关慕云便猜测古诗嫣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急需用银子,否则一名修行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入赌坊这种地方。

王川对此思忖良久,提议道:“或许关兄正好能够以此作为突破口,若能解决那位姑娘的难题,必定会让其感动,而女子感动,便也会对你生出些许好感,对关兄来说,有利无害。”

实际上王川要比关慕云年长,称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为兄,确实颇有些奇怪,但是关慕云是梨花书院的弟子,在身份上甚至要超过朝堂不少官员,王川唤起来也是极为自然,主要在于关慕云刚刚考上梨花书院时,王川便这般称呼了,现在也已经成为了习惯。

关慕云对王川可谓信赖有加,闻听此言当即便有所意动。

但古诗嫣究竟遇到了何种难题,他也没办法直接去询问,便打算去天星赌坊里瞧一瞧,说不定能够有所发现。

对古诗嫣的上心,也让他浑然忘去了自己书院弟子的身份,若是出入赌坊这种地方,被有心人注意到,于他而言,可绝不是什么好事。

而王川也没有提醒这一点,不知是他也未曾想到,还是另有其他想法。

总之,关慕云很快便独自来到了天星赌坊。

王天星忍着绞心之痛给古诗嫣平白送去了千两黄金,又怎能甘心,虽然潞王殿下的意思一直徘徊在他的脑海,可他还是越想越气,而在他得知梨花书院的关慕云出现在赌坊里时,王天星心里一动,突然计上心头。

在有赌坊管事把关慕云引领着登上二楼时,王天星亲自迎了出来。

“关小先生大驾我天星赌坊,王某倍感荣幸,有失远迎,快请上座。”

这是关慕云第一次到赌坊里来,毕竟是读圣贤书的,而且是以首榜首名的成绩考入梨花书院,在姜国年轻的读书人里面,绝对称得上首屈一指,哪怕心里颇有些厌恶,但他还是保持着自己的风度。

落座之后,王天星道了一声“看茶”,随即便满脸笑意的看着关慕云,说道:“不知关小先生到我天星赌坊里来所为何事?”

关慕云略有踌躇之意,他想着古诗嫣到天星赌坊里来,应该只是为了赚取些银子,自是没必要告知赌坊里这些人缘由,但因修行者的身份,天星赌坊肯定会很在意,有些了解倒也是正常。

他考虑着该如何开口,而天王星也不着急,默默饮着茶,心里冷笑不止。

潞王殿下暂时不想得罪古诗嫣,在王天星看来,无非是不想让外人知晓天星赌坊和潞王府的关系,否则堂堂潞王殿下又怎会忌惮一名修行者,哪怕这名修行者来自西晋,是属于姜国的客人。

而只要能够完全将潞王府和天星赌坊的关系摘除出去,他就可以尽情报复古诗嫣了,而且他也相信,就算潞王殿下知道这件事情,也会默许。

现在的关键就在于如何合理利用关慕云,这名梨花书院的首榜首名。

这当然也有着会得罪梨花书院的风险。

但在王天星想来,只要他做得足够隐晦,哪怕是梨花书院也找不出由头来。

关慕云去了天星赌坊这件事情,不知怎么的,就在都城市井里渐渐传扬开来,但并没有被大肆传扬,好像被人刻意压下,而在短时间里又没有被彻底压住,偏偏正巧传到了古诗嫣的耳朵里。

关慕云在申时左右去的天星赌坊,而在戌时才出来,足足待了四五个时辰,且是被王天星亲自送至大门口,姿态很是毕恭毕敬。

区区一家赌坊的老板,面对关慕云这般人物,毕恭毕敬也是很正常的,但关键在于关慕云乃是梨花书院的弟子,却在赌坊里待了四五个时辰,他在里面做了什么?

而更诡异的是,在关慕云离开天星赌坊不久,赌坊突然就闭门歇业了,说是要重新整顿。

这里面怎么着都透露出一些问题。

旁人的猜测五花八门,但在古诗嫣这里,却察觉到了更深的含义。

她最近一直都在针对天星赌坊,自那千两黄金被送到她的手里时,她便一直在防备着天星赌坊的动静,若非暗地里对她进行报复,就是置之不理,想尽办法躲避她。

而闭门歇业显然是躲避她的很好方式。

但这岂非意味着,天星赌坊背后的靠山,就是关慕云?

虽然看似关慕云出入天星赌坊的事情,意外被人察觉到,但在渐渐传扬开的时候,又被一股神秘力量极快的封锁消息,像是刻意在隐藏什么,但古诗嫣总觉得这件事情颇有些问题。

关慕云是去年冬季才来到都城,考入梨花书院的,按理来说,根本没有机会跟澹台璟和天星赌坊这些人扯上关系,也不可能成为他们背后的靠山,天星赌坊还好说,但澹台璟作为御史中丞,怎会把一个前来考书院的读书人当成靠山?

况且古诗嫣针对的是当年不二洞被灭门的事件,那个时候怕是关慕云还没有降生,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关慕云在考入梨花书院之后,展现了他的资质,被澹台璟和天星赌坊背后真正的靠山所欣赏,从而进行了拉拢。

那么关慕云的地位比天星赌坊的那位首领要高一些,也很正常。

虽然古诗嫣一时间想了很多,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然而不能否认的是,她的视线确实放在了关慕云的身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调查过后才能清楚。

但她也有静观其变的想法,虽说这件事情被很快封锁压了下去,但肯定瞒不过梨花书院的耳朵,且不管关慕云是否跟天星赌坊有牵扯,可他作为书院弟子,却在赌坊里待了四五个时辰,书院里的教习怕是不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

琅琊城北门青山,风景秀丽,一座座宫殿坐落山野。

夜色深沉,某条长廊下。

关慕云的面色苍白,他紧紧攥着手掌,咬着嘴唇,身子有些抑制不住的在颤抖。

这里是梨花书院所在。

站在关慕云面前的是几位书院里的教习,有文采出众,造诣极高的读书人,有修为臻至四境巅峰的大修士。

他们皆是神情复杂的望着关慕云。

这位以首榜首名的成绩考入梨花书院的年轻人。

修行者在都城是有规矩的,尤其是像梨花书院这般国教里的弟子,稍微出现一点差错,就可能被无限放大,而梨花书院又怎么可能出错?

从未有之。

哪怕是在都城稍微起了一点风波的潞王府里的杨管事贿赂青云监的某位郎中,帮沐阳城富商之子夺取才子苏浙考书院名额的事件,错也不在梨花书院,但梨花书院依旧会过问这件事情,这是书院的态度。

而现在关慕云出入赌坊,而且待了四五个时辰,虽然表面上不算什么大错,但书院弟子去赌坊里玩,且还是首榜首名的大才子,这也是一件说小也小,说大亦是很严重的事情。

关慕云被罚闭门思过,且身份地位一落千丈,从梨花书院炙手可热的年轻学子,变成了书院一名普通学子,这件事情在都城里也很快闹得纷纷扬扬。

梨花书院并没有压下这件事情,既然弟子有错,自然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在于不算大过错,便没有直接被驱逐书院,但对于关慕云的惩罚,也可谓不小。

如果日后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关慕云恐怕也很难再入世人的眼睛里了。

但这并非最终结果,因为关慕云不是白痴,他知道自己被天星赌坊的人利用了,但他却一时没弄清楚王天星为何要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

可面对梨花书院的教习,关慕云老老实实的把所有情况都说了出来,包括他去天星赌坊的原因。

关慕云犯错受罚是必然的,但事出有因,梨花书院也不可能没有任何动作。

所谓有错便罚,有功便赏,就事论事。

这件事情也很快被天枢院的暗探告知了皇帝陛下。

天星赌坊当夜便被查封,琅琊京兆府介入,事情算是闹得有些大,这是古诗嫣和王川都没有想到的,也是王天星没有想到的。

在天星赌坊被封时,他秘密逃了出来,此刻在潞王府里面对那眼神冰冷的潞王殿下,王天星更是心惊胆颤。

现在他是惹了梨花书院,又没有针对报复古诗嫣做出什么成效,可谓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什么都没有得到,还把天星赌坊整个赔了进去。

而如果琅琊京兆府真的对天星赌坊进行调查,很难保证会不会突然查到潞王殿下身上,想到这里,王天星抖如糖筛,脚底板发凉,直冲大脑,已经恐惧到整个人都傻了。

“我很不喜欢不听话的狗。”秦承懿的声音很平淡,但在王天星的耳朵里却犹如深渊里爬出的巨兽,而他就站在巨兽的嘴巴里,随时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殿下!小人知错,小人也是一时糊涂!请殿下饶命啊!”

王天星跪趴在地上,冷汗哗哗坠落,浑身已然湿透。

秦承懿沉默不语。

宋一刀站在旁边,也是默不作声。

王天星是秦承懿多年前安排的暗棋,目的便是帮他赚钱,由此可见,王天星并非是一个蠢货,虽然他只是秦承懿手底下的一条狗,但毕竟也是天星首领,在没有得到秦承懿召唤时,他便好似土皇帝一般,高高在上。

而秦承懿也很少面见王天星,在数不尽的钱财和暗地里的权势摆在眼前时,任何人都会有所改变,天王星不是愚蠢,可是心境发生了变化,容忍不得被人挑衅,才萌生出了违逆秦承懿的意思也要想办法报复古诗嫣的念头。

因为他要挽回自己天星首领的尊严。

但他浑然忘却了,他虽然是天星首领,但也只是秦承懿手底下的一条狗,他的尊严根本无关紧要。

现在他尝到了恶果,纵使悔恨,怕也迟了。

漠然的瞧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王天星,秦承懿淡淡说道:“幸而我对此类可能发生的事件多有防备,京兆府查不到我的头上,但你却断送了我的一条财路,你觉得我该如何罚你?”

王天星现在心里哪还有什么想法,早就被恐惧填满,只知道磕头求饶。

秦承懿略有不耐,宋一刀微微颔首,直接把刀架在了王天星的脖颈上,令得王天星的身体立即僵硬起来,哭嚎求饶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享受着安静的氛围,秦承懿微微闭起眼睛,口中平静的说道:“你是要死的,但就这么死掉未免可惜,戚小然去西晋调查古诗嫣的身份未归,我本不愿过早去动她,但事已至此,你总要死得其所。”

王天星被刀架在脖颈上,也渐渐有些冷静下来,闻听此言,他虽心下绝望,但也知道是自己咎由自取,他万万不敢再违背殿下的意思,哪怕殿下是要让他去死。

“属下愿为殿下万死不辞!”

秦承懿蓦然睁开眼睛,微笑着说道:“很好,那关慕云在书院青山里受罚,他因古诗嫣而至天星赌坊,这件事情书院方面肯定也已知晓,很难再对此做什么手段,但如果是古诗嫣刻意诱骗关慕云进赌坊呢?”

王天星果然还是有一些聪慧的,他马上领会了秦承懿的意思。

古诗嫣经常出入天星赌坊,虽然王天星把这件事情压住,不愿让更多人知晓,但他们不知晓的只是过程和结果,但古诗嫣出入天星赌坊这件事情,是没有被隐瞒的。

而关慕云又是因古诗嫣才进的天星赌坊,那么无论关慕云说什么或者古诗嫣说什么,就不是那么重要了,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而如果王天星推波助澜,把这件事情进一步扩大,又有那千两黄金摆在古诗嫣家里,就能变成是古诗嫣和天星赌坊合谋坑害关慕云。

反正天星赌坊已经被查封,也就形同弃子,既然天星赌坊注定要毁,何不孤注一掷,把麻烦全部推到古诗嫣的身上?

纵使古诗嫣能够找出理由,但她到天星赌坊‘劫富济贫’本来就目的不纯,说不定还能借此把她真正的目的给探知出来,从而让她隐藏的身份大白,对于秦承懿而言,自然不会坏事。

虽然这件事情相比天星赌坊被查封,断了财路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来弥补损失,但也是最大可能的收回一些利益,不至于平白丢掉天星赌坊,半点好处得不到。

只要王天星的动作紧迫,古诗嫣在短时间也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能够让人信服,要么说实话,要么就只能被琅琊京兆府下狱,最不济也能给予秦承懿把她身份调查清楚的时间。

而梨花书院的存在,也根本不可能亲身介入,王天星便可以任意出招,反正这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他不需要有任何顾忌。

在把招数全部放出去之后,王天星还需要走最后一步。

也是能够把古诗嫣所有退路堵死的一步。

他不需要等待结果出来,他只是出招的棋子,等到招数出完,他便也没有了利用价值。

......

夜深人静。

都城里暗潮汹涌。

琅琊京兆府的衙役追捕着在逃的王天星。

而在某些消息被一一散布出来后,琅琊京兆府的人也驾临了朝泗巷。

但这只是一个开端。

琅琊京兆府的人离开,古诗嫣依旧待在朝泗巷里,不得离开半步。

而在天地归于寂静,万籁俱寂时。

朝泗巷的小院里出现了第二个人。

他正是被琅琊京兆府追捕的王天星。

古诗嫣终于还是见到了这位天星首领。

只是与她设想的见面情景截然不同。

但古诗嫣此刻神情却很平静。

有夜风吹拂着,带来一丝丝的凉意。

古诗嫣和王天星相对面站在院子里。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气氛颇显得诡异。

王天星很清楚自己到这里要做什么,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他心下还是有些凄然。

事情本不该发展到这般地步的。

而古诗嫣在沉默了很久之后,也终于开口,“京兆府正在追捕你,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就不怕被发现么?”

王天星冷声说道:“在事情没有结果之前,不会有人知道我在朝泗巷。”

古诗嫣隐约听懂了王天星的意思,她深深皱着眉头,随即轻叹一声,说道:“看来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王天星说道:“拔剑吧。”

他抽出腰间佩刀,递向古诗嫣。

目光蓦然变得坚定。

莫名有着一副慷慨赴死的意思。

古诗嫣的手里握着剑,她稍微有些犹豫,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她的预料,此刻也不知道该不该拔剑。

但貌似她只有拔剑一条路可走。

因为王天星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就是要让她拔剑。

古诗嫣没有犹豫太久,终究是把右手搭在了剑柄上。

剑从鞘出,锋芒毕露!

铿锵之音悦耳!



第七十二章 通明巷里的江听雨和古诗嫣

清晨的朝阳散发着蓬勃的气息,宁静的都城忽然变得风云涌动。

一则消息很快洒满了整座都城。

王天星被人杀死。

就死在朝泗巷里。

琅琊京兆府的衙役围困了朝泗巷。

古诗嫣被上了枷锁。

四处流传着,古诗嫣跟天星赌坊联合坑害梨花书院弟子关慕云,只因关慕云偶然见到古诗嫣,便心生爱慕,多番表达心意被拒,却锲而不舍,而古诗嫣对关慕云无意,不胜其烦,为摆脱关慕云,居然想要直接将他毁掉。

而在事迹败露,古诗嫣杀死王天星灭口。

这番说辞当然显得很是莫名其妙。

纵然古诗嫣不喜欢关慕云,但也不至于便因此坑害对方,让其名声受辱,身份自此一落千丈,何其毒绝。

但关慕云终究是梨花书院的弟子,还是首榜首名,在都城里名声极响,又是上庐的大才子,模样也长得清秀,很是讨喜,相比于此,古诗嫣是何人,无人知晓,那么多数的人都会理所当然的站在关慕云那一边,且不管是怎么回事,便大肆宣扬着为关慕云打抱不平。

甚至很多未出阁的小姑娘深感关慕云情深意切,却被那可恶的女子迫害,一时间,维护关慕云的人日益增多,便也没有人去在意这种事情的发生合不合理。

但京兆府终究还是要调查,古诗嫣也只是暂时看押,事实结果如何,尚不能下定论。

冯大娘为此心焦,她忽然忆起曾经朝泗巷也多次被官兵围困,而过程里貌似都有人暗中维护李梦舟,或许只要找到那人,便也能把古诗嫣救出来。

但李梦舟天枢院暗探的身份虽然在朝堂某些人眼里是透明的,可都城大多数人并不清楚这件事情,冯大娘自然也不知晓,可她尤记得李梦舟曾对她说过一句话,若是遇到麻烦,可去通明巷里一家门前挂着白羽毛的地方求助。

现如今李梦舟不在都城,古诗嫣遭遇劫难,能够帮到她的只有冯大娘,冯大娘没有半点犹豫,当即便朝着通明巷跑去。

而这件事情天枢院当然是很清楚的,在冯大娘来到通明巷时,青一正在做着一些准备,在都城里,恐怕没有人比天枢院更清楚古诗嫣的身份了。

虽然古诗嫣的身份依旧存疑,天枢院也没有完全查出来,但这并不妨碍天枢院知晓古诗嫣根本没有做哪些事情,哪怕是看在李梦舟的面子上,青一也不能无动于衷。

天枢院的暗探在执行任务时,遇到危险是很寻常的事情,而天枢院也有责任保护暗探家人的安全,李梦舟是天枢院的‘青九’,古诗嫣理所当然便是‘青九’的家眷。

在得知冯大娘的来意,让她先离去后,青一得到江听雨的授意,便开始暗中行动。

想要帮古诗嫣脱罪其实也很简单,其一有关慕云的态度,其二也就是所谓的证据。

虽然天枢院的确不可能洞察世间所有的事情,哪怕是在都城里,也会有某些事情超脱天枢院的眼睛,但不代表天枢院就真的什么都不清楚。

青一去了梨花书院。

而江听雨也走出了通明巷。

他没有去京兆府。

也没有去皇宫。

而是去了柳飞羽的神将府。

关慕云虽然在书院里闭门思过,但他终究也牵扯在这事件里,有责任协助调查,而听闻古诗嫣被下狱,且都城里盛传的那些理由,关慕云虽然很羞愧他爱慕古诗嫣而被拒绝的事情弄得满城皆知,但心里也颇有些恼怒。

他虽然不是局外人,而是被利用,但也并不糊涂,在书院里他也思考了很久,这件事情必然是天星赌坊搞得鬼,纵然不清楚天星赌坊为何要那么做,但显然他们是在刻意针对古诗嫣。

哪怕曾被古诗嫣严词拒绝,但关慕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古诗嫣被冤枉,被陷害。

在关慕云到京兆府里帮古诗嫣作证,解释传闻的那些事情时,江听雨也从柳飞羽的府邸里走了出来,并且直接朝着京兆府走去。

本是闹的沸沸扬扬,基本上都城里的很多百姓都在指责古诗嫣之际,突然京兆府里又传出了另外一则消息。

古诗嫣是得到柳飞羽柳神将的授意,多次出入天星赌坊是为了调查罪证,天星赌坊与北燕有所勾结,乃是北燕安插在姜国都城的暗棋,只是柳飞羽出于某种考虑,没有直接经玄政司或京兆府来办理,而是让古诗嫣秘密调查。

关慕云爱慕古诗嫣的事情,倒是事实,起因也是古诗嫣乃秘密行动,关慕云误会其遇到难事,才会去赌坊这种地方,根本原因也只是去查实情况,只是一场巧合加误会,而天星赌坊因身份败落,狗急跳墙,才构陷古诗嫣。

现如今天星赌坊已经被扫荡一空,古诗嫣不仅无罪还有功,当堂释放。

都城百姓间的风向在沉寂片刻后,突然转换,好像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很快就不了了之了。

这场闹剧来得快,去得也快。

甚至不少人还处在莫名其妙的状态里。

关慕云站在京兆府前,他犹豫着是不是要再见古诗嫣一面,但是想着若非他去了一趟天星赌坊,恐怕这件事情也不会发生,王天星正是利用他才对古诗嫣发难的。

此时的关慕云已经无颜再去见古诗嫣,他很是落寞的走远。

而古诗嫣在走出京兆府时,便有人悄然引领着她去了通明巷。

在通明巷里,古诗嫣见到了江听雨。

院里的橘树很高大,此时未到结果的时日,但青叶很茂密,遮挡着院子小半的范围,江听雨坐在橘树下,正在默默沏茶,而青一则候在一旁,垂首不语。

古诗嫣来到近前,揖手见礼,轻声说道:“多谢江院首帮忙。”

虽然案件是以柳飞羽为主来结束的,但古诗嫣很清楚,这里面是有江听雨在暗中动作。

江听雨微笑着伸手示意,古诗嫣犹豫了一下,便坐在了他的对面。

“都城里传扬的那些事情实则与你无关,就算我不帮忙,京兆府也会查出来,你依旧无碍,我只是将这件事情提前了而已。”

古诗嫣微微皱着眉头,虽然那所谓跟天星赌坊合作坑害关慕云的事情,她确实没做过,但是她时常出入天星赌坊可跟柳飞羽没有任何关系,她想来江听雨肯定还有其他话要说。

“澹台璟是被你杀死的吧。”

古诗嫣目光微凛,望了江听雨一眼,继而又垂下头去。

江听雨也没有看她,只是默默沏茶,将得一杯沏好的茶放在古诗嫣的面前,他方才继续说道:“一开始我的确怀疑澹台璟是被李梦舟所杀,哪怕他向我解释了不止一次,但我依旧没有改变这种想法。”

古诗嫣轻声问道:“江院首为何突然改变了想法?”

江听雨微笑着说道:“因为我开始真正注意到了你,你虽然在都城里住了不短的时间,但除了跟李梦舟在一个屋檐下之外,貌似也的确没做过什么事情,很少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你的身上,哪怕你的修为不弱。”

“且你突然住进朝泗巷也是在澹台璟被刺杀一事闹出来的时候,只是当时没有人注意到你,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朝泗巷里还有你的存在。我虽然算是最先注意到你的,可我的视线大多数是在李梦舟的身上,便没有多去考虑你,现在想来也是有趣。”

“其实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李梦舟说你是他的远房小姨,我便知道你们之间是有问题的,但那个时候我仍在怀疑甚至基本上肯定澹台璟是被李梦舟所杀,便也没有往你身上去联想。可渐渐地我发现,你好像时常离开都城,一走大半月或是一个月才回来,我便对你有了一些好奇。”

古诗嫣的神情有些变化,江听雨微笑着继续说道:“你放心,我没有派人跟踪你,并不知道你去做了什么。”

古诗嫣的神情有所缓和,她想着像江听雨这般人物,自然不会骗她,但是她很快又变了脸色,略有些不自然的瞧了江听雨一眼。

江听雨淡然一笑,却没有紧抓着古诗嫣那瞬间的表情变化而逼问,依然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最近经常出入天星赌坊这件事情,其实都被天枢院的眼睛注视着。”

“我也有所了解,你第一次去天星赌坊是因为住在朝泗巷里的那位开面馆的冯大娘,她的丈夫病重,需要银子治病,而你去帮她筹银子,但是在这件事情解决之后,你却依然没有放弃去天星赌坊,我想你肯定是有某种目的。”

“你虽然在都城里貌似很低调,但其实你在隐藏着很多事情,结合你的所作所为,又回想到当时李梦舟很义正言辞的否决杀害澹台璟这件事情,并没有心虚撒谎的痕迹,我才意识到,那并非是李梦舟真的城府够深,可以完美隐藏自己的情绪,而是他确实没有做,当然便不需要心虚。”

“那么最有可能的人就只有同样住在朝泗巷里,而且是恰好澹台璟被刺杀之后才来到都城的古诗嫣,古姑娘你了。”



第七十三章 温水煮青蛙

正值未时的通明巷里,阳光颇为耀眼,但在茂密的橘树树荫下,却也透着一些清凉,但古诗嫣此刻的心头颇有些慌张,有细密的汗珠爬满了脸颊。

她有些惶然的望着坐在对面微笑饮茶的江听雨。

那番话语虽然是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出来的,而且古诗嫣也大可否认,但是江听雨身上透出的气息,却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更是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她端起面前的茶杯,默默饮下,艰难地顺着有些干涩的喉咙,方才恢复了些许的平静。

江听雨只是微笑着看着古诗嫣,再度开口说道:“你从天星赌坊里拿走了千两黄金,但天星赌坊却没有任何作为,你打着只是赚些银子的旗号,却仅仅是拔剑讨钱,天星赌坊忍气吞声,明显有人授意,而那王天星最终忍不住,才正好借着关慕云的出现向你发难。”

“你可否告诉我,你为何紧盯着天星赌坊不放?”

古诗嫣默然不语。

江听雨说道:“你可以选择沉默,但天星赌坊背后的人已经盯上了你,你觉得自己是否有能力与之对抗?区区一个王天星,小施诡计,便能把你送去京兆府,你如何解决这样的麻烦?”

见到古诗嫣依旧不说话,江听雨又说道:“李梦舟是天枢院的暗探,代号青九,你完全可以信任我,只要你做的事情不违背我的原则,不违背姜国的原则,我可以帮你摆平所有事后的麻烦,你大可继续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古诗嫣面色微变,她怔怔地看着江听雨,沉默良久,轻声说道:“我和李梦舟在燕子镇得到了一份名单,王天星也在名单上。”

江听雨轻轻皱眉,说道:“什么名单?”

古诗嫣伸手入怀,将那份名单取了出来,放在江听雨的面前。

她略有些紧张的把双手置于桌下,这只是她的权宜之计,否则很难从江听雨这里脱身,事实上,她真正的想法,以及要做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就这么告诉江听雨。

但是江听雨虽然面色很平静,说话也是很和气,但那种氛围里无形压迫感,依旧让得古诗嫣骇然失色,她只能尽量保持着平静,但实际上,她仍然很慌乱,而这一切都被江听雨看在眼里。

他没有什么表示,只是默默看着那份名单。

澹台璟的名字也赫然在其上。

而这份名单里还有不少的朝堂官员,甚至像王天星这般市井人物。

江听雨的神情略有些凝重。

哪怕古诗嫣什么都没有解释,但是他依然能够从这些名字里面联系到一些事情。

他略微犹豫了片刻,将得名单递给站在旁边的青一,朝着古诗嫣说道:“我把名单留下,你应该没什么意见吧,这也是对你好。”

古诗嫣点了点头,既然把这份名单拿了出来,她就没想过再拿回去。

江听雨神情淡然的说道:“最近安稳一些,待在朝泗巷里什么都不要做。”

古诗嫣微微一怔,她以为江听雨还会继续询问,虽然有些想不透,但她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因为江听雨如果真的再问,她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编出一套可信的谎话。

青一此时抬起头来,默默地望了一眼院墙之外,然后又瞅了一眼江听雨,继续垂首不语。

江听雨则是又给古诗嫣倒了一杯茶,说道:“喝了这杯茶就走吧。”

古诗嫣捧起茶杯,心里有些惶惶然,想着不愧是天枢院的院首,当真可怕。

她隐隐觉得江听雨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事情,那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捧着茶杯的双手都微微有些颤抖。

......

潞亲王府。

坐在院中凉亭里默默饮茶的秦承懿,神色平静异常,哪怕是跟随在秦承懿身边多年的宋一刀,也不清楚此刻殿下心里在想什么。

王天星到朝泗巷里去杀古诗嫣却反被古诗嫣杀死,这件事情也属于秦承懿的安排。

目的当然便是前言所说的是古诗嫣因事迹败露而杀人灭口。

但王天星毕竟是四境上品的大修士,虽然王天星是肯定要死的,但在临死前,他肯定不甘心,哪怕是在下意识里也会出尽全力,古诗嫣仍能轻易杀死王天星,说明她或许已经破入四境的巅峰。

虽说秦承懿一开始也没有想着能把古诗嫣怎么样,无非就是一场游戏,顺带着若能探究出古诗嫣针对天星赌坊的目的便再好不过,但有柳飞羽借江听雨之口帮古诗嫣作证,还是有些出乎秦承懿的预料。

所谓天星赌坊是北燕潜伏在都城里的暗棋,当然是鬼扯,没有人比秦承懿更清楚这件事情。

相比于柳飞羽为何会帮古诗嫣作证,秦承懿更在意的是江听雨。

宋一刀此时忽然开口说道:“殿下,古诗嫣从京兆府出来之后便去了通明巷,那是江听雨在都城里的住所,且有天地灵气在封锁着,没有人能够察觉到里面的任何事情,但偏偏我们的人,把通明巷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秦承懿淡淡说道:“所谓的一清二楚,也不过是江听雨想让你们知道的,不想让你们知道的,你们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也听不到。”

宋一刀沉默了一下,事实的确如此,探听到通明巷里的情况,跟古诗嫣来到通明巷所待的时间有些差异,他们听到看到的事情,绝对不是全部。

“岳世庭手里的那份名单,果然在古诗嫣的手里,而她把那份名单交给了江听雨。”

秦承懿眯缝着眼睛,说道:“江听雨不一定知道外面是何人在窥探,但他显然刻意想要让窥探之人看到这件事情,这是一种无声的警告,想要在江听雨手里拿到那份名单,是不可能的。”

“江听雨是天枢院的院首,哪怕出了当初山外人潜藏在皇宫里谋害皇后的事件,也未能让陛下对江听雨生出嫌隙,他依旧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以他的能耐,或许能够从那份名单上察觉到什么,但也并没有什么意义,可至少我们不能再轻举妄动,这件事情便当做没有发生过吧。”

宋一刀微微颔首,便没有再说话。

这件事情显然变得有些复杂起来,虽然江听雨的名声很响,但其实宋一刀并未多么把他放在心上,可不能否认的是,江听雨在朝堂的力量是很强的,尤其是备受皇帝陛下恩宠,万万马虎不得。

他倒是很期待有朝一日,能够正大光明的当面向江听雨拔刀。

......

......

白虹镇。

陶家酒庄。

在陶十跟童家姐弟商议条件,袒露他的真实想法时,童家姐弟便愤然挥袖离去,尤其是童路,直接当面咒骂陶十,但陶十并不在意这些,他想着自家酒庄即将要跟叶氏族的太清楼合作,只要童欣的心思不变,早晚会答应这个条件。

毕竟陶家即将崛起,甚至能够不把白虹镇首富放在眼里,童家能够依仗的也只有他们陶家了。

他便是要温水煮青蛙,态度已经放了出去,就看童欣怎么选择了,他现在可谓一点都不着急。

但出于谨慎考虑,陶十也秘密派人调查李梦舟,看看他的身份是否真的没有问题。

李梦舟的确是暂住在破落巷里,而陶十也派人前往锦州一探究竟,只有在锦州太清楼那方面确认,陶十才会心安,因锦州距离白虹镇不近,哪怕是快马加鞭,也不是数日便能返回的,虽然很急切能跟太清楼合作,但陶十为确定李梦舟的身份,也以筹备酒为由,尽量的在拖延时间。

他心下对此也有些忐忑,毕竟如果李梦舟的身份没有问题,他刻意拖延时间,也会伴随着很大的风险。

明明已经说了要以最快速度完成李梦舟的交待,却迟迟拿不出酒来,怎么着也说不过去。

但好在李梦舟貌似也并不是很急,陶十也只能心照不宣的默默做事,不敢主动对李梦舟解释。

由此,一连数日便过去了。

李梦舟当然也明白陶十在做什么,若是陶十真的轻易就相信自己那番说辞,半点调查都没有,那恐怕也做不到把陶家酒庄发展到在白虹镇里数一数二的地步。

只是因为叶氏族太清楼的名声太过响亮,对陶十颇有些震慑,让他一开始不敢有别的任何心思,但暗地里肯定会对李梦舟的身份进一步确认。

但正如陶十所纠结的那样,锦州距离白虹镇可不近,李梦舟当然也不可能等着陶十去发现问题,在他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直接动身朝着陶家酒庄走去。

他的真正目的可是要‘劫富济贫’,而不是纯粹陪着陶十玩游戏,既然决定要做,当然便要把事情做绝,但换句来说,陶十虽然是一个奸商,也坑害了不少白虹镇的百姓,但终究没有闹出过人命,李梦舟也不可能直接把陶家毁掉,不过拿走陶家一半的资产,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非是李梦舟心狠手辣,而是这件事情已经做了,若是不把事情做绝,陶十肯定是要报复,哪怕李梦舟根本不在意陶十的报复,但也很麻烦不是,所以为了避免麻烦,就只能让陶十倒一倒大霉,谁让他偏偏被李梦舟盯上了呢。

第七十四章 陶家酒庄和握刀的剑修

破落巷里。

李梦舟刚刚走出院门,却有一辆轿子缓缓驶来,待得轿子停稳,车帘被掀开,有着姣好面容和身段的童欣便从车厢里走了下来。

因天气依旧不算太凉爽,童欣的穿着也有些轻薄,但不能露的位置一处也没有露,反而更有一种魅惑感。

李梦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对此也仅仅是瞄了一眼,便很平静地看着童欣,说道“童路不在这里。”

童欣微笑着说道“我不是来找我弟弟的,他现在就在家里。”

李梦舟微微蹙眉,说道“那你来找谁?”

童欣抿嘴说道“找李公子你。”

李梦舟稍微有一些困惑,但他很快就想到了什么。

童欣确实是专门来找李梦舟的,在得知陶十想要纳她为妾室,才肯帮助童家,童欣是很羞愤的,毕竟陶十是她父亲的好友,不管是岁数和辈分上,都有着很大的差距,陶十的条件无疑是对童欣的一种羞辱。

但童家确实需要有外来力量支持,才能保住家业,而李梦舟代表着叶氏族的太清楼,若是能够跟太清楼攀上关系,哪怕叶氏族在白虹镇里没有生意,但也是陶家和首富马家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若能得到李梦舟的支持,又何须在意区区一个陶十?

虽然童欣很不屑来到破落巷这种脏地方,但为了童家,她也只能亲自来找李梦舟了。

童欣这也算是有病乱投医,陶十尚且懂得去探知李梦舟的身份真伪,但童欣完全顾忌不了那么多,她觉得在陶家酒庄时就完全能够证明李梦舟的身份了,她绝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而恰巧的是,自家弟弟童路经常到破落巷里见那原本被童欣认为是乞丐的老爷子,偏偏李梦舟又是那老爷子的晚辈,是亲戚,哪怕只是外戚,但是李梦舟既然能够住在破落巷这种地方陪着,若非是李梦舟不拘小节,便也是对那老爷子很敬重。

这都是属于送上门来的契机。

她亲自来寻李梦舟是一回事,且也安排了弟弟童路再给老爷子送茶,打好关系,两边同时进行,还怕李梦舟不帮童家?

但让她有些可恨的是,童路居然不同意,他觉得自己跟老爷子的交往绝不能跟这种利益牵扯上关系,那就变成他对老爷子有所企图,说什么都不同意。

实在没辙,童欣也只能暂时放着不管,先来跟李梦舟打好关系。

李梦舟虽然不清楚里面的细节,但也大概能够猜出童欣此来所为何事,他的神情变得颇有些意味深长。

他随意的敷衍了几句,便把童欣打发走,认真地思忖了片刻,便继续朝着陶家酒庄而去。

而此时的陶十也在面临着难题,陶家酒庄的酒又出了问题,有好几家酒楼里的客人在喝了陶家酒庄的酒后,当时便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若非大夫来得及时,怕是要闹出人命。

更麻烦的是,曾经那些受害者也纷纷冒了出来,或是堵着那些出事的酒楼,或是直接围困陶家酒庄,也有人直接跑到镇守府衙吵闹,让得陶十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事情便以最快速度闹大了。

哪怕陶十在第一时间便着手压下此事,甚至忍痛去给镇守府衙送了银子,但因喧闹的百姓太多,全都在痛斥陶家酒庄,镇守府衙也没有办法息事宁人,居然根本不接陶十的银子,且很快派出府衙的官差对陶家酒庄进行大肆彻查,还白虹镇百姓一个公道。

今时不必往日,不止有一家用了陶家酒庄的酒的酒楼出事,而是大部分全都出了事,镇守府衙就算想拿陶家的银子,随意敷衍也办不到,只能尽力查办。

相比镇守府衙失了民心,区区一个陶家又算得了什么。

在李梦舟来到陶家酒庄的时候,便发现了壮观的场面。

除了受害者闹事之外,也有根本毫无关系的百姓也加入了进来,他们纯粹是凑热闹,也有打抱不平之人,让得这起事件变得越来越大。

甚至还有受害者把这件事情闹到了坻水郡距离白虹镇最近的府令衙门,迫于上面的压力,白虹镇的镇守府衙哪敢有一丝懈怠,自然是彻底抛弃陶家,全力侦查,直接便将陶家酒庄封禁,拿陶十入狱。

而被官差押解着的陶十,正被百姓们围观痛斥,他心急如焚,想要辩驳,声音却根本压不过愤怒的白虹镇百姓,而且他也清楚自家的酒确实有问题,毕竟不是第一次出事了,但这次闹得这么大,也是他没有想到的,只觉得心里一阵绝望。

他恍惚间抬首看见了李梦舟,顿时眼睛一亮,连忙哭嚎道“李公子救命啊!”

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心里只想着李梦舟是太清楼的人,而且还要跟他们陶家合作,想着如果太清楼能够帮忙压下这件事情,他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却浑然没想到,就算太清楼有意跟陶家酒庄合作,但陶家酒庄的酒有问题,太清楼凭什么还愿意搭理他,没有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更何况李梦舟的身份还是假的。

其实陶家酒庄突然出事跟李梦舟也有些关系。

他本意是想着让曾经那些受害者出面控告陶家酒庄,然后他借着太清楼的势拒绝跟陶十合作,让得陶十只能拿银子出来,而且是大出血一回,继而再亮明身份,潇洒离去,吃了这般大亏,足够让得陶家酒庄直接从白虹镇大富商的位置上摔下来。

但李梦舟绝对没有想到,陶家酒庄很凑巧的真的出了事,结合他事先安排的那些受害者,让得风向完全变了,这不仅仅是让得陶十拿出一半家产来换取跟太清楼合作,而是直接把陶家给铲平了。

虽然结果超出了李梦舟的计划,但也是陶十咎由自取,明知酒有问题,却仍旧死不悔改,不把酒客的安危当回事,李梦舟自然也懒得理会,虽然如此一来,他就没办法从陶十手里‘劫富济贫’了,但对他而言,也算不了什么。

给赵三刀的银子已经付了,剩下的无非就是往后路费的问题,他自然可以再想其他办法。

面对陶十撕心裂肺的求救,李梦舟面色淡然,也没有心思直接在这里揭露自己其实根本和太清楼没有关系这个事实,毕竟是有着假冒身份骗取钱财的罪责,李梦舟可不会傻傻的直接撞上镇守衙门的刀口上。

而不知李梦舟身份是假的陶十,自然也没办法把火燃到李梦舟的头上,因为他自己也很清楚,若是把叶氏族牵扯进来,他怕是会死的更惨。

没有再管这件事情,李梦舟直接转身便走了。

陶十被抓入狱,受害的百姓自然也要得到补偿,而陶家的产业也都要充公,可谓是皆大欢喜的结果了。

这场风波在白虹镇里依旧席卷了很长时间,哪怕事情过了,也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有等到时间一长,才会渐渐被遗忘。

陶家的财产需要充公,而陶家的产业则是会以拍卖的方式,让得白虹镇那些富商抢夺,首富马家自然是动若雷霆,直接把陶家大半的产业给囊括走了,剩下的则被其他商户分走,哪怕是童家也获得了一些蝇头小利。

白虹镇失去了陶家酒庄这般数一数二的酒商,酒楼的生意也变成其他酒商需要争夺的对象,而马家也把涉足茶艺生意的视线转移到了酒庄这里,短时间显然也没有工夫去理会茶艺了,这便给了童家残喘的机会。

但李梦舟没有想到的是,因他太清楼的身份没有被揭露,还会有后续的事情发生。

在某日傍晚时分,童路来到了破落巷。

李梦舟他们刚刚备好晚饭,便瞧见提着几盒茶叶的童路跨进门来。

孤山客摆了摆手,让童路也坐下吃饭。

童路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有拒绝。

童家目前虽是勉强维持不倒,但想要重现昔日的家业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好在童路也开始认真学习如何做生意,只要马家不会把童家一棒子打死,最起码童家就算生意会一落千丈,也不至于走投无路。

而现如今马家也根本没有时间跟童家抢生意。

童路最近因家里的事情倒也很少再来破落巷,而之前因李梦舟忙着锻造宝刀,挣银子的事情,跟童路其实也没有见过几次面,反倒是因萧知南一直都待在破落巷里,童路对她是相对比较熟悉的。

此时童路就坐在萧知南的对面,他颇有些腼腆,而且只敢把视线放在孤山客的身上,偶尔下意识瞥见坐在对面的萧知南时,便仿佛受到惊吓一般,赶紧移开视线。

这让注意到此一幕的萧知南颇有些费解,她转眸望向李梦舟,想着最近他忙碌的事情,问道“你是剑修,为何非要锻造一把刀?”

虽然李梦舟刚到白虹镇时,就开始忙碌这件事情,但萧知南的确没有认真的问过,此时忽然想起,便问了出来。

毕竟一名剑修,却握着一把刀,当真是很奇怪的画面。



第七十五章 天下剑修千千万

萧知南向来是没有什么顾虑的,哪怕有童路坐在旁边,她也依旧直言相问,浑然没有在意童路会不会意识到李梦舟修行者的身份。

其实也的确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修行者只是超脱了世俗,但又仍在世俗内,世人皆知修行者的存在,却又有很多普通人不能得见修行者真容,在某些人眼里修行者是神秘的,但在某些人眼里修行者其实一直都在每个人身边,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面对萧知南的问询,李梦舟淡淡笑道:“剑修也不意味着就不能用刀啊,我只是需要一把刀而已。”

孤山客笑呵呵地说道:“剑修心中自然有剑,不在乎他手里握着什么。”

虽说如此,但剑是剑修的标配,剑修手里肯定不能缺少剑的,但不意味着剑修就只能握着剑,只是在于剑修握着剑时才更强大。

而到了孤山客这般层面,确实只要心中有剑,那么万物皆可成剑。

目前的李梦舟和萧知南尚且没有那么高的造诣。

时至今日,李梦舟和萧知南也看不透孤山客到底是哪门哪派的修士,他懂道理,也懂剑理,没有表露出来的也就只是佛理和儒意。

但孤山客能够指点萧知南和李梦舟修行,他对剑门的造诣显然也是极其高深的,这无关孤山客本身的境界。

而是他懂得剑道之路如何去走。

虽然剑道之路曲折,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道路,但遇到的问题都是大致相近的。

孤山客指点萧知南更多,当然也在于李梦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但他还是能够很清楚的感知到,萧知南确实有了一些变化,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毫无疑问的是,萧知南真的又变强了一些。

五境门槛当然是很难轻易跨越过去的,可在孤山客的指点下,萧知南正在逐渐朝着五境门槛靠近。

若往深处去想,萧知南在这般年纪,但凡真的跨过了五境门槛,那该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纵然世间再妖孽的人物,也正如姜国的沈秋白和北藏锋、欧阳胜雪,甚至算上简舒玄,以及北燕的雪夜太子,西晋的剑痴徐北寒,那位很少出世的二皇子,南禹的九皇子,枯禅寺里的那名小和尚,魏国宁姓女子,他们堪称是世间最为妖孽的人物,却依旧迟迟被堵在五境门槛之外,想要跨过那道门槛谈何容易?

哪怕有魏国曾经跟白袍剑客韩一齐名的天才,成功跨过了五境门槛,但也早已不是少年,萧知南才仅仅十九岁而已,如果能比世间妖孽都更早的跨过五境门槛,那么相对的,北燕剑庐也将真正展露锋芒,一展剑仙风采!

这当然只是一种遐想,就算有孤山客指点萧知南,让她有了一些可观的进步,但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里跨过五境门槛,否则便不仅仅是萧知南的妖孽,孤山客的存在也将是骇人听闻的。

至少在李梦舟和萧知南不能明确孤山客究竟是什么人之前,哪敢存着如此夸张的想法。

正如世间那些妖孽,哪一个背后没有五境大物,甚至是勘破五境壁垒的存在教导着修行,但还不是依旧没有一个在这般年纪跨过那道门槛的?

孤山客就算再强,也不可能真的是天下第一吧?

若是如此,李梦舟真得感慨一番,自己的运气是好到逆天了。

没有人真正清楚世间最强的人是谁,但有一个名字却是世人心照不宣的,那便是悬海观的观主,徐芳华,但悬海观的观主很少在世间走动,每一名修行者心里却都默认他最强,哪怕是李梦舟也不敢否认这件事情。

因为他根本就没见过悬海观的观主,对方是不是世间最强,他又哪里能够知晓?虽然世人从未谈及过,但却好像本身就是不容置疑的事情。

更加没有办法理解,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又何以世人这般默契,就好像天生如此,刻在心里一般的烙印。

虽然孤山客或许不是世间最强,但他的神秘却也是让李梦舟猜不透的,最起码应该不会弱于自己的老师薛忘忧。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自然强者辈出。

李梦舟已然跨过了四境门槛,才浑然觉察到这世间的冰山一角,四境,真的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世间还有那么多妖孽未展露峥嵘,他想要做最强的剑仙,任重而道远。

孤山客默默往嘴里扒着菜,且不管李梦舟心里在想些什么,此刻的孤山客就好像只是一位寻常老人家,他瞥了一眼突然变得安静的饭桌,微微笑着说道:“剑修的风采,比你们心中所想象的更甚之千万倍,当年剑修何以压制百门,于世间自在逍遥,乘风而去,最是潇洒?”

“因剑道特殊,但问本心,然世间修行之道皆有特殊之处,何故剑修最为特殊?终究还是源于心之一字,如今剑修失了心,便不能通明,自然衰败。”

“剑心通明者,当下山河,除了那位西晋的唯一剑仙,便也只有那拜入剑阁的小姑娘,纵是有着剑痴之名的徐北寒,也仍在剑心之中徘徊,天下剑修千千万,剑心通明者,却连五指之数都凑不齐,何日才能得见剑门盛期?”

闻听得孤山客侃侃而谈,李梦舟和萧知南具皆沉默。

虽然天下剑修千千万,但真正称得上剑修的又有多少?

更何况剑心通明者,直达剑仙的人物。

孤山客于剑门的见解,让得李梦舟和萧知南心下凛然。

遥想剑门波澜壮阔的时代,那自心底涌现的骄傲,何故变得戚戚然?

坐在旁边默默听着的童路心里颇有些慌张。

惶然的想着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为何一句都没有听懂?

又为何心里慌慌的,居然有些害怕?

他此刻有些坐立难安。

他当然能够听懂这些人在说修行者的事情,但老爷子是修行者?

童路悄摸的瞥了孤山客一眼,看着他满嘴油污,想着是不是自己睡眠不好,其实刚才那番话都是自己做梦听到的?

他稍微挪动了一下屁股,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微弱的开口说道:“那个......其实我来,是有一些事情......”

孤山客扭头瞧了一眼童路,恍然道:“你在啊。”

童路:“......”

他朝着孤山客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继而看向李梦舟,声音依旧细若蚊蝇,“是家姐想请李公子到望月阁一叙。”

童路的姐姐童欣虽然已经在执掌着童家的生意,但终究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虽然姜国某些地方风气开放一些,但也不至于深夜里邀请一名男子赴约,哪怕是孤山客,表情上都有了一些变化,略有些意味深长。

就连李梦舟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心拒绝,但是瞧着童路有些怯懦的模样,好似快要哭出来一般,李梦舟犹豫了一下,才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

望月阁是白虹镇里一家风雅之地,其实就是一座茶楼,但这座茶楼是马家的,而且招待的客人非富即贵,寻常百姓根本进不去,能够在望月阁里喝一杯茶,那可是很代表身份的一件事情。

因望月阁是马家唯一的一家有关茶艺的生意,而且走得是很高端的路线,倒也和童家从未有过利益冲突,但马家想要全面涉足茶艺,对于童家而言,当然就变成了很危险的事情。

其实童欣颇有些杯弓蛇影,想得太多,但童家的生意确实因此受到了影响,也容不得她不慌乱,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但童欣显然也有些紧张的过头了。

虽然目前马家没有时间再去理会茶艺这方面的事情,但童欣选择在望月阁里约见李梦舟,还是让他颇有些好奇。

刚开始在破落巷里听闻童路的话,他确实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陶家酒庄已经被查封了,童家想要求助陶十这件事情也化作泡影,但因白虹镇里各商户争抢陶家的生意,也无暇在顾虑其他事情,给予了童家不少的喘息时间。

他没想明白,童欣此时突然约自己意欲何为?

但是站在望月阁前,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望月阁的确不愧为白虹镇里最大的茶楼,就连端茶的小厮都是唇红齿白的小丫头,名堂堂的阁楼,透着茶香儒雅气,虽然很安静,却也不显得突兀,仿佛本该如此,每个来到这里的茶客,都是默默饮茶,小声说话,从不见大声喧哗之音。

可得见,来到这里的客人,都有着极高的涵养,而非某种有些财势的纨绔子弟,哪怕多是中年人,但也有一些年轻公子,他们同样维持着自己的涵养。

小小白虹镇里有这样一种地方,倒也颇为有趣。

就连刚刚跨进门槛的李梦舟也是下意识里放缓了脚步,生怕发出一点不适宜的声音,打扰了这份宁静。

待他说明了来意,便有小丫头领着他朝二楼走去。

推开一扇雅间的房门,童欣赫然已经端坐在里面,等候多时。

第七十六章 转角遇到简舒玄

童欣约李梦舟在望月阁会面,其实目的很简单。

而李梦舟在来时也想到了一些关键,结合童欣的态度便也基本上能够确定。

童家的危难尚且没有全部解除,待马家吃下陶家一部分生意,且开始正常运营之后,肯定会把目光重新放在茶艺的生意上,到那时,童家势必要直接面对马家。

陶十现在已经废了,童欣必须找到新的能够依仗的人。

但是除了陶十有一些龌龊的想法,且也确实具备一些能够跟马家抗衡的力量,才敢跟童欣提条件,剩余的白虹镇里的商户显然都不愿因童家而去得罪马家。

童欣也找了一些人,但多数含糊其辞。

她很快就想到了李梦舟这个人。

叶氏族的太清楼虽然是白虹镇之外的生意,但姜国的所有生意人都要屈于叶氏族之下,太清楼若是介入白虹镇的生意,就算是马家也要退避三舍,乖乖听话,不敢反抗。

而童家若想解除危难,趁势崛起,依靠李梦舟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但李梦舟伪造身份也只是要对陶家‘劫富济贫’,他可没有半点心思要卷入白虹镇的生意场,面对童欣已经算是明目张胆的讨好,他也只能实话实说。

而让李梦舟有些没想到的是,在得知李梦舟跟太清楼半点关系都没有时,童欣当场变脸,态度转换之快,让得李梦舟心下直呼妖孽。

他想着童路那懵懵懂懂柔弱小公子的模样,跟童欣一比,当真是截然不同。

只因他身份高贵,童欣便笑脸相迎,百般讨好,得知他啥都不是,马上就是满脸鄙夷,连半点伪装客套都没有,也是让得李梦舟一时无语凝噎。

但对此,他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直接便向童欣告辞,走出了望月阁,幸好童欣没有翻脸到让他付茶钱,否则银子全在萧知南那里,他身上半文钱没有的情况下,怕是要被望月阁扣留下来。

行走在深夜的白虹镇街道上,有些许清凉的小风吹拂着,李梦舟略有惬意的舒出口气。

既是可能会在白虹镇里住得久一些,那么日常花费便是不得不去在意的问题,若再另选目标‘劫富济贫’,李梦舟绝对不再伪造什么身份,因为他发现这样做颇有些麻烦。

先前对待陶家那般,主要在于,李梦舟需要顾及镇守衙门的人,而且也不能自报身份,否则堂堂离宫剑院七先生,用这种手段骗钱,是很丢脸的一件事情。

但有了陶家这种前例,李梦舟发现果然还是简单一些最好。

破落巷里孤山客的那些话,让得李梦舟对‘劫富济贫’这件事情也有了新的看法。

他决定要顺从本心,不再搞什么阴谋诡计,要明目张胆的去‘劫富济贫’。

......

皎白月色下,李梦舟踏着微凉的夜风而行。

转角便遇到了简舒玄。

他顿住脚步,面色当即变得有些凝重。

简舒玄多日未曾出现,他虽然有怀疑对方可能离开了白虹镇,但如果简舒玄追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他,显然也不可能轻易便离开。

可再碰到简舒玄,依旧让得李梦舟有些紧张。

简舒玄的手里没有握着青野剑,而是在腰间挂着,他神情淡漠地望着李梦舟,说道:“上次救你的那位姑娘,是谁?”

闻听此言,李梦舟微微一怔,随即笑着说道:“你消失的这段日子里是去查那位姑娘了?”

瞧见简舒玄不说话,李梦舟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很抱歉,我也不认得她是谁,但是想来,如果你要向我拔剑的话,她可能还会出现。”

其实对于那青衣姑娘的身份,李梦舟一直以来也很困惑,那青衣姑娘显然是真的在保护他,但抛却萧知南,有理由救他,且有实力逼退简舒玄的女子,恐怕只有三师姐符合条件了。

但三师姐不可能来到白虹镇,虽然他没有看清那位姑娘的脸,但也能够确信对方绝对不是三师姐。

若简舒玄再杀他,那位姑娘会不会出现,李梦舟也不敢肯定,但是简舒玄对那位姑娘有些忌惮是事实。

莫说李梦舟,简舒玄对这件事情也同样很费解。

莫名其妙冒出来一名神秘女子,就像是在暗中保护李梦舟似的,而且那青衣姑娘内敛的气息让得简舒玄也感到有些慌张,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是因李梦舟离宫剑院七先生的身份,薛忘忧刻意派人暗中保护,但是离宫剑院里面除了久不世出的三先生,不可能再有这般强的女剑修。

且因未曾跟姑娘交手,他也不能确信对方是不是剑修。

他找寻了很久,却连那位姑娘的影子都没有找到,但正如李梦舟所言,那位姑娘肯定还在白虹镇里面,或许现在就在盯着他。

简舒玄沉默了很久,忽然朝着李梦舟说道:“我们做个约定如何?”

李梦舟略有不解,问道:“你想约定什么?”

简舒玄说道:“明日巳时你独自到白虹镇外。”

李梦舟微微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说道:“你当我是傻子不成?你是要杀我啊,还让我独自跑到镇外去?跑过去被你杀么?”

他没想到简舒玄居然如此天真,这般可笑的言论都能说得出来。

简舒玄的神情依旧很平淡,说道:“你怕什么,如果那位姑娘真的还在白虹镇,那么她就一定在盯着你,说是让你独自一人,难道你觉得真的只有你一个人?”

李梦舟哑口无言,这番话倒是颇有些道理。

但是他根本就不晓得那位青衣姑娘是谁,对方又为什么要救他,把希望寄托于这件看似虚无缥缈的事情上,李梦舟哪能安心。

如果那位青衣姑娘根本已经不在白虹镇,或者不想再救他了,那独自跑到镇外,岂非死定了?

剑在他手,哪能寄托外人?

认真地想了想,李梦舟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因为除了那青衣姑娘外,破落巷里还有萧知南呢,他开始就有想让萧知南去寻简舒玄晦气的打算。

虽说要顺从本心,直接另选目标‘劫富济贫’,但对付简舒玄这件事情,同样也是顺从本心,明明有萧知南在,他为何非得明知不敌要去送死呢。

也不知简舒玄是不是视线全都放在了那青衣姑娘的身上,居然忘记了还有萧知南的存在。

李梦舟回到破落巷时,童路尚未离开,但此刻也正站在破落巷那座小院门外。

萧知南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凝望着星空,实则她在感知着天地间气息的流动,无时无刻不在修行着。

童路的眼神颇有些复杂。

他默默看着站在院子里的女子。

李梦舟也在注视着这一幕,心下颇有些了然。

但曾同桌吃饭,孤山客他们的一番对话,让得童路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虽然只是站在门槛外,但他却觉得那道门槛里,是另外一个世界,他拼尽全力也很难触及到。

李梦舟默默地瞟了他一眼,他没有说任何话。

童路犹豫了一下,也同样没有开口。

而站在院子里凝望星空的萧知南却突然转头看向李梦舟,神情平淡地说道:“你见到简舒玄了。”

她非是在询问,而像是已经知晓。

李梦舟点了点头,说道:“若你感兴趣,明日巳时便可到白虹镇外与他一战。”

萧知南的视线重新转到那片星空里,淡淡说道:“可。”

李梦舟问道:“你不会觉得我是在利用你吧,毕竟简舒玄是来杀我的。”

萧知南说道:“你没有资格利用我,我也想见识见识那个简舒玄是否真的有那么厉害,你心里在想什么,与我无关,也并不妨碍我明日走一趟。”

李梦舟轻笑着说道:“那就预祝萧大剑仙明日能够战个痛快。”

萧知南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道:“若我有些失望,你便做好被我打一顿的准备。”

李梦舟讪讪然地擦了擦头上冷汗,虽说他也不能确信简舒玄是否能够跟萧知南势均力敌,但简舒玄绝非弱者,至少够资格让萧知南拔剑。

而童路依然站在院门外,他望着说话的李梦舟和萧知南,眼眸里浮现出一抹失落。

小年轻或被女子容貌吸引,或被女子某种气质吸引,皆是很容易动心的,但是那种东西究竟属于什么,却不好说。

童路转身走出了破落巷。

李梦舟望着他的背影,继而也凝望着星空,淡淡说道:“白虹镇里有很多修行者。”

萧知南微微蹙眉,大概明白了李梦舟的意思,说道:“你有所发现?”

李梦舟笑着说道:“简舒玄虽然很强,但他对于白虹镇来说是很陌生的,必然会有人盯上他,而如果他离开白虹镇,肯定会有人忍不住跟过去。”

萧知南默然片刻,轻声说道:“那些事情与我无关。”

李梦舟说道:“我尝试着去摆平吧,但如果我摆平不了,你必须要有心理准备,莫要迁怒于我。”

萧知南转身朝着屋里走去,冰寒的声音传了回来,“若你摆平不了,我便把你摆平掉。”



第七十七章 在白虹镇里招摇撞市

翌日清晨,白虹镇里渐渐喧哗热闹起来。

而在破落巷的萧知南也握着剑朝着镇外行去。

孤山客抱着一壶茶,半眯缝着眼睛,瞥向刚刚起床,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李梦舟。

“和人约好在白虹镇外一战,何故不去?”

李梦舟端起装着水的铜盆放置在屋檐下,他蹲着身子,捧着冰水洗脸,精神略振,很是随意的开口说道:“我辈剑修自当不惧拔剑,但也要懂得面前形势,我才刚刚跨过四境的门槛,而那简舒玄怕是已经臻至四境巅峰,我又不傻,骄傲不代表就能活命,剑修的骄傲不是白痴的只知道往前冲,剑出所向无敌,心里也当如明镜。”

孤山客微笑着说道:“天下剑修没有哪个是傻子,但多数被骄傲的姿态所困,虽是出了很多广外流传的事迹,但真正凭着一把剑,完全不在意敌手强弱,杀出剑仙之名的又有几个?”

“自信非盲目,出剑的态度代表了一切,可也不会有三境小剑修妄图一剑斩杀五境修士,路要一步一步走,这个念头可以保留,但也有那个实力才能去做。”

“正因剑修的想法骇人听闻,且有很坚定的信念往前走,才能杀出一个名头,若空有想法,便盲目冲杀,也不过是一介莽夫罢了,称不得剑修二字。”

剑修确该具备拔剑的态度,而不能怯战,但是敌我双方实力相差太过悬殊的情况下,盲目拔剑确实也是很蠢的事情,剑修里面不是每一个都是天才,都有资格乘风于天地间,态度和莽撞拔剑其实是两码事。

只要态度摆在那里,早拔剑和晚拔剑并无什么影响。

不惧便是态度。

但拔不拔剑是另一回事。

若看不清自己,只因剑修的骄傲,便横冲直撞,只有陨落这一个下场。

真正能够横行无忌的剑修,是因为他本身就有那样的实力,态度只是一种态度,是一种加持,只有态度没有实力,在哪里都说不过去。

李梦舟冲着孤山客微微一笑,啃着一个馒头,扛着剑,大摇大摆的踏出院门,“我出门了。”

他今日虽然不向简舒玄拔剑,但拔剑这件事情是要做的。

在白虹镇里也算住了一些日子,该弄清楚的也有个大概的了解,为了能够安心的‘劫富济贫’,他需要趁着机会对白虹镇进行一场清洗。

......

那少年虽是肤色略黑,但也是明眸皓齿,穿了一身黑衣,扛着剑直接行走在白虹镇的街道里,自然很是引人瞩目。

但因白虹镇里的规矩有些特殊,纵使如此,也没有镇守府衙的官差拦路,但白虹镇里那些修行者却都透着些惊奇。

修行者之间当然能够感知得出来互相的身份,虽然白虹镇里有修行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但像少年那般招摇撞市,颇显嘚瑟的修行者却绝无仅有。

除了百姓们和修行者在诧异,暗地里也有一些目光在注视着。

白虹镇里聚集着不少修行者,便不可能没有山外人出没。

然而白虹镇虽然不在意有江湖人士甚至修行者当街打斗,可若见血的话,镇守府衙也会介入,哪怕山外人根本不在乎镇守府衙的官差,但若明目张胆的掠夺气海灵元,也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在于曾经有三境以下的山外人根本没有头脑,来到白虹镇便开始四处掠夺,但白虹镇里的修行者也不是易于之辈,虽然多数仅是山野修士,很难见到四境门槛里的大修士,可胜在人多势众,群起而攻之,纵然是山外人,可修为境界略弱的情况下,也是很快被诛杀殆尽。

余下的一些四境门槛里的山外人当然不会那么冲动,且因白虹镇里修行者太多,很难轻易碰到落单者,他们便一直潜伏在暗处,伺机寻找着机会。

有那少年修士扛剑招摇撞市,且目标很坚定地朝着镇外走去,暗地里潜伏着的山外人终究按捺不住,悄摸摸地跟了上去。

在暗处,同样还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

正是那曾出面逼退简舒玄的青衣姑娘。

她察觉到白虹镇里的异动,很快便明白李梦舟这般招摇撞市意欲何为。

四境的山外人虽然都有着一定的聪慧之处,但其实头脑也是较为简单,没有那般复杂,想用这种方式把白虹镇里的山外人引出来,按照正常逻辑当然会显得很白痴,但偏偏那些四境山外人在白虹镇里已经压抑了太久,稍微有些甜头冒出来,他们就会蜂拥而上。

就算明知道可能会有问题,也会忍不住浮出头来。

但四境里的山外人终究不是白痴,李梦舟不可能把白虹镇里所有街道都走一遍,尽可能让全部潜藏的山外人都注意到,因为那般做的话,山外人也是会察觉到问题的,而且是足够让他们继续压抑,重新退到黑暗里的大问题。

所以李梦舟只能吸引到从破落巷一直到出镇这条路线里的山外人,而在其他地方仍有山外人在潜伏。

山外人乃是天下修士的死敌。

哪怕会有山野修士为保命无视山外人的存在,能避则避,但对于山门里的修士而言,只要遇到了,就必须拔剑斩杀。

青衣姑娘注视着那些跟在李梦舟身后的黑衣人,稍微犹豫了一下,便也悄悄跟了过去。

......

因山外人的气息繁杂,在白虹镇里那么多修行者汇聚的情况下,更加难以准确捕捉到,可但凡有繁杂的气息跟随他移动,李梦舟便能轻易感知到,从而确定山外人的位置。

但就要李梦舟即将走出白虹镇的时候,他眉毛微挑,有些诧异的发现,正有着繁杂的好似数之不尽的修行者的气息在渐渐消失。

他当然清楚那意味着什么,绝非是有大量修行者陨落,那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么多修行者怎么可能在一瞬间全部死掉,只能是有山外人正在被人杀掉,那股繁杂的气息才能在一瞬间消失无踪。

在他站在镇口的时候,那些尚且能够感知到被其吸引而来的山外人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了。

李梦舟有些暗暗咂舌。

他的心思也是转的很快。这明显是有人借着他把山外人引出来的间隙,一个个把那些山外人全都解决掉了。

那些山外人终究是在四境门槛里,想要如此迅捷的逐一斩杀,在他的认知里,白虹镇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除了已经在镇外的萧知南和简舒玄,便也只剩下破落巷里的孤山客了。

前二者自然不必言说,孤山客显然也不可能去做这样的事情。

那么除了他们之外,也就是那神秘出现的青衣姑娘最有可能了。

虽然未曾见到那位姑娘,也不曾有过商量,但李梦舟却很默契心照不宣的止住了要出镇的脚步,转而朝着另外一个街道行去。

他只有保持着要出镇的方向才能吸引到觉得抓到修行者落单机会的山外人,那么他的路线就会较为麻烦一些,要多绕很多路,但只要有山外人稍微有动作,便足够青衣姑娘捕捉到,继而在第一时间斩杀掉。

白虹镇里的山外人终究数量有限,在午时左右,李梦舟引诱着最后的山外人走出镇子。

望着那仅仅只有三名的山外人,李梦舟也是颇有些感慨,因为在白虹镇里被杀死的那些山外人,他连影子都没有见到,废了这般大的工夫,却只有三名山外人站在眼前,他颇有一种累成狗,结果却完全不如人意的感觉。

这当然只是潜意识里的想法。

能够如此轻易的把白虹镇里的山外人全部清洗掉,也是让他事先没有想到的事情。

而剩下的这三名山外人貌似也察觉到了白虹镇里发生的事情,但却依旧跟了出来。

这也是山外人浑然不知恐惧为何物,他们会因某些事情心存忌惮,但绝对不会轻易感到惧怕,虽然察觉到白虹镇里有山外人被杀死,而且很可能就跟那在街道上招摇撞市的少年有关,但被压抑很久的掠夺欲望,终究在不断蚕食着他们的理智。

能够让他们忽视被杀掉的危险却依旧跟出来的主要原因,当然也不仅仅是如此。

而是在于他们从李梦舟的身上嗅到了难以抗拒的诱惑气息。

令得他们的双目都有些充血。

那股气息的诱惑,便好似一个饿了好几天的乞丐突然看到有一盘烧鸡摆在面前,莫说烧鸡了,就只是一个馒头,也会让他们疯狂争抢。

原有的理智也在那一刻崩溃。

他们围着李梦舟,那犹如饿极了的野兽充血的眼眸,微微喘着粗气,也是让李梦舟心下凛然。

他隐隐察觉到貌似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劲。

山外人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过于疯狂。

他曾经仅在白落的眼神里发现过类似这样的疯狂,但白落比较特殊,拥有很大的理性,那股疯狂被他有所隐藏,但面前的这三名山外人毫无掩饰的把疯狂完全表露了出来。

他一时间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能归结于是这些山外人在白虹镇里压抑了太久。

但如此一来,极尽狂暴状态下的山外人怕是会变得危险很多。

第七十八章 拔剑者

白虹镇外郁郁葱葱的青山里,虽有烈日当头,却透着一股清凉之意在蔓延。

抱剑的简舒玄站在一块巨石上面,微微闭着眸子。

任凭微风轻拂,青鸟落在他的脑袋上,轻啄几下,再飞走。

忽然,他睁开了眼睛。

视线所及。

是执剑的萧知南缓步而来。

简舒玄微微蹙着眉头,轻声说道:“离宫剑院的七先生,敢于在玄政司里杀人,却不敢应战,反而让萧姑娘前来,是为何意?”

萧知南在打量着简舒玄。

简舒玄已是弱冠的年纪,虽然透着一些少年感,但他身上那淡漠的气息也同样透着一些成熟感,算是有着少年初长成的状态。

仅仅只是一眼,萧知南便有了些兴趣,她手里的末花剑微微震颤,那是想要破鞘而出的前兆。

“我在都城里挑战了沈秋白和欧阳胜雪,却并未觉察到你的存在,但你要比我想象中的强很多,李梦舟那家伙总算没有让我失望。”

虽然当时李梦舟伤得很重,被人抬着回来的,也描述过简舒玄的强大,萧知南心里也大概有个模糊的印象,但因从未听说过简舒玄这个名字,她总归还是有些不确信的,或许李梦舟会伤得那么重,非是简舒玄很强,而是李梦舟很弱呢?

李梦舟是不是真的弱,萧知南不想去理会,但现在她很清楚,简舒玄确实很强,要比李梦舟跟她描述的还要强。

简舒玄紧紧皱着眉头。

他当然不是真的把萧知南遗忘了,而是没想到李梦舟居然不来,除了要杀李梦舟这件事情,萧知南本身就是最大的阻碍,而又出现了那位神秘的青衣姑娘,其实简舒玄也不抱有成功的可能性。

他只是想要弄清楚那位青衣姑娘究竟是谁。

除此之外,简舒玄也很好奇,虽说李梦舟是和萧知南一起组队离开都城的,但萧知南是否会为了帮李梦舟而拔剑,且又能做到何种程度。

毕竟除了两个组队这件事情,萧知南和李梦舟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萧知南又凭什么为救李梦舟而拼尽全力?

对于李梦舟未到,却是萧知南来赴约,简舒玄颇有些费解。

“萧姑娘是北燕琅嬛剑庐的亲传,而李梦舟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你们虽同是剑门弟子,但一个来自姜国,一个来自北燕,纵然有着剑门的关系,但其实本身也算可有可无,萧姑娘为何要替李梦舟来赴约?”

萧知南蹙着眉头说道:“我非是替李梦舟赴约,他是死是活,与我并无干系,我来此的目的,只是为了出剑,落剑时不论是胜是负,你皆可再去找李梦舟。”

简舒玄不解道:“萧姑娘不会干预此事?”

他也清楚萧知南在都城挑战年轻强者的事情,能够明白萧知南所表达的意思,但萧知南和李梦舟终究是一起从都城里走出来的,一路上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此时话语间又完全撇清,当真让简舒玄有些困惑。萧知南却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同样有些疑惑的问道:“像李梦舟那个废柴,居然值得让你追到白虹镇里来杀他,也是让我很不能理解的事情。”

她并不是很清楚李梦舟和简舒玄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简舒玄是从都城来的,而凭借简舒玄的修为,要杀死李梦舟实在太容易了,两个人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简舒玄要杀李梦舟确实很容易。

但这一路上都有天枢院的暗探,且也不能保证都城里是不是有人在注视着,简舒玄自然没有半点出手的机会,徐鹤贤的意思是要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李梦舟,而不是闹得人尽皆知。

白虹镇是目前不在天枢院暗探的监视之下,且都城里的人探知到白虹镇的可能性也是极其微小的,是简舒玄找到的唯一也是最好的出手时机的地方,但偏偏在他要杀死李梦舟时,却有一名神秘的青衣女子阻碍,导致他未能成功。

若纯粹只是独自面对着李梦舟,简舒玄要杀他,也不过是瞬间的事情,奈何他目前没有抓到这一瞬间的机会。

他自然也不可能对萧知南解释这些,只是径直从那块巨石上跃下,淡淡说道:“萧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但我并不愿意。”

除了必要的战斗,其实简舒玄真的很少出剑,否则他在都城里也不可能隐藏的那么深。

在都城里面对宁浩然时。

面对阻拦他杀死李梦舟的青衣姑娘时。

包括站在面前的萧知南,都是他觉得没必要拔剑的事情。

因为宁浩然要拦截他,让李梦舟有机会去救古诗嫣,那么不论他是否向宁浩然拔剑,都不能避免这个结果,便直接跟宁浩然对峙到天亮。

因他清楚的知道,就算向那青衣姑娘拔剑,李梦舟都没有办法再杀死,所以他选择直接离开。

而现在,本该到此赴约的李梦舟没有出现,那青衣姑娘也没有出现,萧知南纯粹只是想要拔剑这件事情,对于简舒玄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但这件事情对于萧知南而言,却很有意义。

她走出北燕的目的便是要挑战世间所有年轻强者,哪怕简舒玄的名字她从未听说过,但不能否认简舒玄是值得让她拔剑的对手,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

有破碎的山石飞溅。

烟尘缭绕。

破鞘而出的末花剑定格在简舒玄的面前。

萧知南淡淡说道:“请拔剑。”

简舒玄凝视着面前的那柄剑,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抬眸望向萧知南,说道:“我知道你很强,虽然我并未去观看你和离宫剑院的大先生在剑台的比试,但我很清楚的知道,我们之间很难轻易分出胜负,所以这场战斗很没必要,只是纯粹在浪费时间。”

非是简舒玄有多么盲目自信,或是狂妄,在寻常人眼里或许会这么认为,但同样能够感知到简舒玄强大的萧知南,会很清楚的明白,简舒玄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正因如此,她拔剑的念头更盛。

“请拔剑。”

萧知南如是说道。

她已是剑门里剑意具象的境界,而只要是剑门里的剑修很容易达到这个境界,只有那些山野小剑修因修习不得剑门神通,才始终停滞在剑势入微的初境界。

剑意具象往上的剑心通明者才是剑门里真正资质妖孽的人物,因剑门的衰败,除了传承的遗失,也有多数剑修剑心蒙尘,根本打不开通往剑仙的道路。

但新生的剑修是有望避开这道障碍的,归根结底,萧知南要拔剑,这剑就必须要拔出来的。

简舒玄默然不语。

萧知南的态度让他知道,这一战似乎无法避免。

他眺望着白虹镇,轻声说道:“看来李梦舟非是不敢赴约,而是有其他事情要做,他倒是真的不将我放在眼里。”

萧知南也察觉到了白虹镇里的一些变化,微微蹙起眉头。

简舒玄继续说道:“萧姑娘也感知到了吧,白虹镇里有一位着青衣的女子,当初在我要杀李梦舟时,便是她出面阻拦,虽然我未曾与她动手,但也在于我很清楚的明白,我和她之间同样很难分出胜负,杀死李梦舟的事情注定成不了。”

“萧姑娘的剑要向着世间出鞘,你让我拔剑,自然是看得起我,但在白虹镇里,不止有我一个人,够资格让萧姑娘的剑出鞘。”

萧知南沉思了片刻,继而冷笑着说道:“你是想让我去挑战那位姑娘,从而给予你杀死李梦舟的机会?”

简舒玄没有被揭穿心思的窘迫,依旧很淡然的说道:“我也没想到这件事情会这么困难,虽说李梦舟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但他真的很弱,哪怕他现在已经跨过了四境门槛。要杀他很容易,但他身边有着萧姑娘,有那位青衣姑娘,我不得不有些考虑。”

“但这对于萧姑娘而言,不是正好如你心意么?既然你不在意李梦舟的死活,又能有强大的对手让你拔剑,何乐而不为呢?”

萧知南漠然的说道:“若那姑娘真有实力,我自然会前去挑战,但并不妨碍我现在向你拔剑。”

简舒玄沉默了一下,说道:“那便拔剑吧。”

虽然在他心里,这件事情没有任何意义,纯粹是在浪费时间,但萧知南的态度表明了不会善罢甘休,同样会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既然无论如何都要浪费时间,那就尽可能的简单一些。

他缓缓抬起握剑的手。

有崩溅出来的丝丝缕缕的灵气汇聚,宛若游蛇盘桓臂上,随其拧腕,刺出,一道剑气疯涨,奔涌而出。

萧知南神情肃然,轻振剑身,当即便有清冽的光芒崩现,仿若花朵一般盛开,剑意浩荡,天地之间,有长虹贯日,犹如咆哮的海浪,奔涌肆虐。

简舒玄虽然修习着剑道,但他也明显没有接触到剑门真正的神通,依旧处在聚势入微的境界,这种境界只是剑修的手段高低,跟自身的修为境界并不挂钩,哪怕他的剑术境界低微,但他斩出的剑却不容小觑。

第七十九章 青山里两场战斗

那道惊艳的长虹在青山间划过,但因转瞬即逝,没有引起白虹镇百姓的注意,倒是有部分的修行者察觉到了异样,可也只是如此罢了,毕竟那股稍纵即逝的气息虽然很短暂,但也是令得他们感到有些心惊的力量。

白虹镇里这些修行者哪敢寻踪前去观摩。

此时正在镇外跟那三名四境山外人对峙的李梦舟,当然也看到了那抹掠过的长虹,很清楚是萧知南惊鸿剑意造成的景象。

他无暇顾及萧知南和简舒玄的战斗情况,面前那三名状若疯狂的山外人,嗜血的眼眸,都让他觉得有些慌张。

山外人本身便是同境无敌的怪物,暴走的山外人自然更可怕,剑斩击在他们身上,完全被无视,而暴走的四境山外人自然有些失去理智,横冲直撞,让得李梦舟一时间也无法针对伤口破开他们的体魄防御,颇有些疲于奔命的感觉。

按理说,李梦舟在三境巅峰时,只要速度够快,但凡对山外人造成一点伤害,便可以连续输出,直接以最快速度斩杀四境山外人,已经跨过四境门槛的李梦舟,对付同时四境下品的山外人应该更有优势。

但现在主要问题是,李梦舟没办法集中一点来攻击,虽然不二剑在山外人身上划出了许多道伤口,可没有一道是足以致命的。

由此,李梦舟便感觉到了莫大的压迫。

望着继续朝着他冲过来的山外人,他面色沉重地吐出口气,现在唯一能够取胜的方式,便是在山外人凌乱的攻势里寻找那一瞬间的空隙,能够让得每一剑都精准斩击在同一个部位。

这说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锋锐的剑斩击在他们身上,连让他们停顿一息的时间都难,几乎是毫无凝滞的仿佛被蚊子叮咬,随意挥出一巴掌,便继续疯狂冲击。

李梦舟必须找到那凝滞的一瞬间,且有足够的时间出剑,而且剑出之后,不会出现偏差。

这需要他绝对冷静,且观察入微,还要防备着山外人冲撞过来,可谓一心多用,极其费神。

虽然暴走的山外人超出他想象的麻烦。

但他终究是一位已入四境的大剑修。

在他自己看来或许显得有些狼狈。

但若有旁观者,目睹着李梦舟在三名疯狂的山外人间辗转腾挪,游刃有余的表现,却是颇有几分潇洒飘逸。

他身形如风,总能轻易避开扑上来的山外人。

他出剑时伴随着惊雷炸响,总能在山外人身上留下一道血痕。

疲惫也只是在于精神上,实则那三名山外人连李梦舟的衣角都没有触碰到。

暴走的状态的确让得山外人更恐怖,但失去理智,便也只能靠着本能在进攻,若非他们有着坚固强悍的体魄,在此破绽百出的局面里,只要抵御住山外人嗜血冲撞过来的压迫感,便也不足为虑。

山外人的同境无敌也要看在什么情况下。

至少面对同境的剑修,他们很难无敌得起来。

在李梦舟终于寻找到机会,一剑刺穿了一名山外人的胸膛时,他渐渐的也找到了感觉,疯狂的山外人根本没有思想,他们不懂得如何变招,如何转换应对李梦舟的攻势,那么被杀死,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但李梦舟独自面对三名四境山外人,依旧打得很艰难,哪怕成功杀死了一个,也并没有让他轻松多少,虽然有了些经验,但越是到最后,便越是不能大意。

其实这场战斗并非没有旁观者。

跟随着李梦舟的脚步来到镇外的还有那位青衣姑娘。

她望着眼前这场战斗,神情平静地宛如一潭死水。

山外人因有着强悍的体魄,唯有剑修的本命剑,或是强大山外人太多的大修士才能破防,一对一的情况下,山外人也许的确会显得没有那么强。

可在同境的局势下,只有剑修才能具备一战之力,而且还要利用投机取巧的方式,便例如集中一点来攻击,才能打败山外人。

若是山外人集体行动,那麻烦也会上升好几个层次,其实荡魔时期的山外人皆是集体行动的,很少单独去掠夺修士的气海灵元,只因眼下的山外人根本不清楚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反而大多数都是单独行动,就算聚集在一起,也最多三四个人。

相比荡魔时期的山外修士,姜国境内肆虐的这些山外人其实的确有些弱。

潜藏在白虹镇里的山外人也不算少,已经超过十指之数,若他们全部聚集在一起,李梦舟根本没机会跟青衣姑娘默契配合,逐一斩杀,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来,当下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山外修士,极其散乱,且不懂得配合,只知道一味掠夺,最多也就是懂得隐藏,只有少数像白落和诸葛旦那般的山外人才懂得用计策。

如果是荡魔时期的山外修士,哪怕散落各地,他们也会朝着一个方向聚集,结合李梦舟和萧知南一路走来斩杀的山外人,包括入世实修的各路修行者会遭遇到的山外人,同时还有在东郡青海镇肆虐的那些稍微懂得配合的山外人,虽然每一处看似人很少,可全部加起来也不是小数。

这股山外力量但凡团结起来,恐怕对整座山河都是一场大震动,只因他们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才被一一斩杀,根本翻不起什么浪花。

除了白落在山河镇里懂得用计谋吸引山野修行者自投罗网,和东郡青海镇里稍微有些团结起来的山外人,包括最开始诸葛旦谋害皇后娘娘的事件,方能稍微有一点当初荡魔时期的山外修士的风采,剩下的皆是乌合之众。

虽然在荡魔时期也有很多山外修士只懂得四处掠夺,但那是有山外五境强者在掌控着,看似混乱,其实都是有计划的在行动,只是因为有强大的山外修士很合理利用了那些尚且没有理智颇为野蛮的低境山外人。

就像行军打仗一般,有冲锋陷阵的将军,有坐观大局的主帅,有只需要听从命令冲杀的士兵,那都在一个规程之内,而不是所有人没脑子的全都胡乱冲杀。

而现在冒出来的山外人,就好像是一股失去将军下令,而且被冲杀的昏头昏脑,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只是知道拿刀乱砍的散乱残军。

若非有诸葛旦的事件发生,证明着是有山外强者在制造着一场阴谋,这些冒出来的散乱山外人根本不值得让姜国朝堂兴师动众,诛杀山外人是目的,但是找到阴谋的布局者才是关键。

此时注视着李梦舟和山外人战斗画面的青衣姑娘,心里是颇有些不耐的。

因为在她看来,那三名山外人弱到了极致,李梦舟却与其纠缠了这么久,才勉强杀死一个山外人,就好像看着有人拿钥匙开锁,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却磨磨蹭蹭的总是对不准,当真能把人急死。

她当然没有直接露面去帮李梦舟解决掉剩下两名山外人的意思,而是选择眼不见为净,感知着另外一处战斗的气息,她悄悄潜了过去。

简舒玄此时正闲庭信步的行走在一片草甸上,有剑气在他周身肆虐缭绕,不断切割着青草和山石,他手里握着青野剑,亦有被切割的半片青草叶数之不尽的环绕在他身边。

而这些半叶青草在顷刻间绷直,仿佛化作利剑,全部朝向萧知南,随着简舒玄向前微微递剑,便纷纷激射了出去。

尖锐的划破空气的声音冲击着耳膜。

萧知南提剑斩出,当即便有一道流光飞驰而去,山石崩裂,草屑纷飞,以势不可挡的姿态轰击而出。

她往前踏出一步,整个人已截然不同,漠然地盯着简舒玄,那剑意和剑气在青山里肆虐着,草屑被绞得粉碎,激射而来的青叶被她轻易荡开,长虹再度跃然高空。

“你果然不弱于北先生和大先生他们,像你这般人物,该是五境宗门里的亲传,却潜藏在暗处默默无闻,或许是我的眼界有些狭隘,差点便错失了你这样的对手。”

简舒玄默然片刻,轻声说道:“萧姑娘初一入世,便展露锋芒,在万里平原战北藏锋,五层楼外以意境修为抗衡沈秋白,于剑湖里跟欧阳胜雪斗剑意,每一桩事都在展现着萧姑娘的风采,令得世人惊叹。但我与萧姑娘不同,我只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世间之事皆与我没有干系。”

萧知南说道:“你身在山河里,哪怕平日里再是低调,也不可能规避世人,正如你从都城里走出来,追到白虹镇来杀李梦舟。”

简舒玄说道:“杀李梦舟是我要做的事情,但跟萧姑娘的战斗却是非必要的,此事已不受我控制,可我也不会否认,顺其自然便好。”

萧知南皱眉说道:“你想隐藏在世间之外,却又没有极力阻止自己站在世人面前,岂非有些自相矛盾?”

简舒玄微微抬眸,说道:“此事不受我控制,就算我极力阻止,萧姑娘也不会同意,这番话其实是一句废话。”

萧知南紧紧蹙着眉头,她觉得简舒玄这个人颇有些怪异。



第八十章 蒙尘的剑心

简舒玄在很小的时候便被徐鹤贤收作义子。

而在那时,徐鹤贤便觉察到了简舒玄非比寻常的修行资质,像徐鹤贤这般嗜杀且残忍之徒,虽然确实可能存在因某种原因想要收一个义子培养的念头,但他把简舒玄带在身边的目的到底是纯粹看重其极高的修行资质,还是因此衍生出其他别的企图,其实本身就是昭然若揭的事情。

虽不能完全否定徐鹤贤是真的想收一名义子,但当时到底在想什么,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资质再高的天才也需要有人来引导。

李梦舟曾在姜国最黑暗的地方挣扎求存。

简舒玄幼时的经历也不外如是。

徐鹤贤确实对简舒玄的培养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但简舒玄能够拥有现如今的实力,也不全是因为徐鹤贤。

他曾暗地里帮徐鹤贤做过很多事情。

他一直都身处于黑暗里。

但在徐鹤贤有意让简舒玄去杀李梦舟的时候,简舒玄当时展露出来的态度,颇有些倨傲的模样,与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其实是截然不同的。

他对萧知南说的那些话,是真心话,而真话和谎话,在他面前,并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义,其间的转换,已然是习惯,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但简舒玄能够隐藏的这么深,也足可见他很有耐心,是真的喜欢低调,还是在压抑着高调,同样没有一个定论,仿佛低调沉默的他是简舒玄,高调倨傲的他,也是简舒玄。

在于他想要表现出一副什么样子。

长此以往都是这般,他自己也变得有些迷茫。

搞不懂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

但不能否认的是,他的确不想站在这片山河里,偏偏有时候却是身不由己。

他凝视着萧知南,略有一丝歉意的说道:“我曾在都城里有过一些不正当的言论,虽然那番话并没有多少人听到,但对于萧姑娘和欧阳胜雪在剑台的比试,我确实没去观看,还略有贬低之意。”

“因为在我看来,当下的剑修确实都有些挂羊头卖狗肉的嫌疑,修行者追求的是虚无缥缈的‘长生大道’,也可谓站得更高,看得更远,虽然剑修是有些特殊,但也只是曾经的剑修,他们不在意眼前事,该拔剑便拔剑,天地芸芸众生,都在他们一剑之下,那是何等令人仰望且敬佩的气魄!”

“可是在剑门日薄西山后,剑修的心里都已蒙尘,山野里那些连剑意都施展不出来的野剑修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可就算是在剑修山门里,除了极少数的剑修外,大部分剑修的眼界都变得极其狭隘,在这种情况下,又何谈出现剑心通明者?”

“就算是离宫剑院的大先生,欧阳胜雪,内心里也颇有些优柔寡断,虽然外出实修多年回来,心境有些变化,可跟真正的剑修相比,他的胸怀依然很小。”

“而萧姑娘却不然,你无所畏惧的出剑,浑不在意世间任何事,但却又注视着人间,方使得你的剑能够跨越距离,无物不可斩,针对这一点,我要对先前在都城的某些言论,对萧姑娘说一声抱歉。”

萧知南很是讶异的望着他。

剑修确实衰败了很多,当今天下也仅有三座剑门,而除了极少数的亲传,大部分剑修的确都有问题,哪怕是亲传剑修身上也有些问题,但简舒玄却看得颇有些透彻,出乎了萧知南的意料。

她并不是很了解欧阳胜雪,但她至少了解过欧阳胜雪的剑,不管对方的胸怀是大是小,欧阳胜雪的剑都是很强的,可不能否认的是,如果欧阳胜雪面对着这样的问题,那他成为剑仙的可能性就会变得很小。

反倒是四先生宁浩然的剑很骄傲,且没有任何凝滞。

萧知南跟三先生的接触也很少,但三先生身上有着一股很莫名的气质,像是在俯瞰着人世间,她不想出剑时,便默默写字,可一旦出剑,便是惊天动地。

当今天下剑修确实都有着或多或少简舒玄所说的那些问题,这是没有办法去反驳的,她也不想反驳,想要摆脱这种局面,唯有将被蒙尘的心一剑驱散,将得眼前迷雾尽数斩断,可关键在于,很多的剑修根本提不起手里的剑,又何谈斩断?

简舒玄继续说道:“萧姑娘就这般一直拔剑下去,剑心终有通明的那一日,我今日便好好陪萧姑娘打一场。”

“请。”

先前是简舒玄被迫拔剑,而现在则是他主动拔剑。

萧知南的眼眸也逐渐变得锋利起来。

沉寂下来的青山,再度风起云涌。

......

破落巷里,孤山客神情淡然地望着那处,抿嘴呢喃道:“剑修的问题倒是被不是剑修的人看得透彻,但那小子内心清澈,不似大恶之辈,若非心境淡然,必然名噪山河,是金子总会发光,想要在这山河里寻得一片净土,谈何容易。”

他默默起身,慢悠悠地步入屋里,开始翻箱倒柜。

颇有些困惑的说道:“我那把剑到底被丢到哪去了?看来真是年纪大了。”

......

李梦舟执剑在青山里横行着,面对两名陷入疯狂的四境山外人,在他渐渐找到感觉时,便也表现的游刃有余,仗剑行走,剑意浩荡,肆意纵横,当真有极强的冲击感。

他虽然只是初入四境的修为,但终究修习着剑院的《离剑经》,有着《蚕灭卷》神通傍身,意识和体魄都被催发到了极致,战斗范围里,全都在他的意念覆盖下,准确捕捉着瞬间出剑的空隙。

只要找到方法,便如山外人这般怪物,其实也不足为虑。

他此时跟那两名四境山外人拉开距离,微微闭起眸子,神游观想的状态里,周围所有的变化都被他清晰的感知到,虽然很耗费精神,让得他已经有些疲惫,但也不敢放松警惕,他需要在仅剩下的时间里,一击得手,便更需要全神贯注。

两名四境山外人嘶吼着,一左一右朝着他扑将上来。

而李梦舟闭着眼睛,却能及时的避开山外人的攻势,那画面当真潇洒。

又有一名山外人朝他撞击而来,那副画面就清晰呈现在李梦舟的意念里。

剑意森寒。

在那名山外人冲入三尺之间的距离时,不二剑猛地刺出。

剑身贯穿山外人的胸膛,将得直接挑在了半空。

剑意肆虐着,惊雷炸响连绵不绝,劲风冲击着,让得另外一名山外人迎面被撞飞。

两名山外人身上都早已被李梦舟斩击出了无数上空,他在那一瞬间,找到某个破绽,催发出全部的气海灵元,便一举击溃了山外人的体魄防御,一击毙命。

他手腕轻颤,猛地一甩,那名山外人的尸体便被甩飞了出去,其冷冽的眸子,望向那最后一名山外人。

饶是目睹着接连有两名同伴被杀死,但那名山外人依旧没有半点恐惧,若是正常状态下,他或许会有些忌惮,但失去理智陷入疯狂的境地,他脑子里完全是空白的,悍不畏死的继续朝着李梦舟扑了过来。

四境的山外人还是有一些手段的,但此时双目充血,喉咙里嘶吼声不断的山外人,却浑然只知道横冲直撞,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扑倒李梦舟,掠夺他的气海灵元。

李梦舟又怎能让他如意。

被三名四境山外人围攻时,他的确有些狼狈,可若一对一的情况下,他的胜算便很足了。

望着朝他扑过来的那名山外人,李梦舟握紧了手里的不二剑,也同时迈步朝那山外人冲了过去。

山外人狰狞的模样呈现在李梦舟的眼前。

颇有些恶心。

他甩动手臂,不二剑直接斜向旋转着飞了出去,尚且还有数丈距离,那震颤着的不二剑便毫无阻碍的自那名山外人脖颈处划过,鲜血喷洒。

前冲的身形凝滞一瞬,鲜血仿若一道红菱朝后面飘扬着,其身子重重向前栽倒,一条不规则的血线呈现出很远的距离,颇为醒目。

李梦舟探手抓住飞回来的不二剑,将那丝丝血迹甩掉,绽放出一朵朵盛开的鲜花。

他目视着近前躺倒的三具山外人的尸体,他们无论是脑子还是身手都不如白落,但三者加起来,肯定是要比白落更强的,若他们都有白落那般脑子,李梦舟还真的危险了。

他缓缓吐出口气,侧目望向青山里某个地方,径直走了过去。

萧知南的惊鸿剑意在尽情释放着。

直刺苍穹。

简舒玄的青野剑也迸发出一声长鸣。

面对萧知南的蓄势一击,他不敢有半分大意。

在萧知南的剑意斩落的那一瞬间,简舒玄的身形也跟着动了。

他迎着那道惊鸿而去。

青野剑陡然迸发出森冷的寒光,雪亮的剑气在刹那间疯涨,破风而至,狠狠地跟那道惊鸿剑意撞击在一起!

轰隆隆!

沉闷的声响环绕着青山。

青山里的林木青草便犹如暴风雨里的无根浮萍一般,摇摇欲坠,呼啦声中,有靠近的树木被连根拔起,便似龙卷风暴平地而起,摧枯拉朽的毁灭着周遭一切。



第八十一章 可惊天下的女子剑修

青山道路嶙峋。

剑意在其间回荡着,经久不散。

缓行而至的李梦舟深刻的感知到了那种直达心灵的颤栗。

被连根拔起的树木横亘在山路,飞扬的草屑仿若漫天花雨。

大风呼啸着,挟裹着砂砾,令人不得呼吸。

李梦舟颇有些可惜的想着,如此精彩的战斗居然没有看到。

很显然,萧知南和简舒玄已经分出胜负。

此时他们相对面隔着十丈之距而立。

末花剑和青野剑都已归鞘。

各自斩出了最强的剑,纯粹看他们此时的模样,倒像是平分秋色。

李梦舟没有觉得多么意外。

稍微有一点惊讶是肯定的,但也不至于太夸张。

因为简舒玄不止一次的向他证明过强大。

萧知南的强大更是毋庸置疑的。

若这便是结果,那么毫无疑问的是,简舒玄已然站在了和沈秋白、北藏锋、欧阳胜雪平等的高度。

这才是真正让李梦舟感到惊讶的。

简舒玄注意到了李梦舟的到来,他微微蹙眉,轻声说道:“七先生倒是好算计。”

李梦舟故作不解的说道:“我只是来迟了一步罢了。”

简舒玄冷笑一声,说道:“我会再来找你的。”

他朝着萧知南点点头,便提着剑离开。

李梦舟默默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转而望向萧知南,问道:“你赢了么?”

萧知南像是在思忖着什么,并未回答李梦舟的问题,而是突然朝着某个方向望去,说道:“我有事,先走了。”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迫不及待的离开。

转瞬间,此地就只剩下李梦舟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颇有些无语的挠了挠头。

......

有尖锐的风声掠过。

青衣姑娘微微侧目,便见到执剑的萧知南已然站在她的面前。

她略有讶异的说道:“不愧是北燕剑庐的萧知南,我已经很小心了,却依旧被你发现。”

萧知南淡淡说道:“我不记得在姜国境内还有你这样的女人。”

的确如简舒玄所言,在她第一眼见到这位青衣姑娘时,便明白这是一位资质很妖孽的女子。

而在姜国年轻女修士一辈里,除了久不世出的离宫剑院三先生外,颇有些名气的也就只有蒹葭苑的大师姐月从霜了。

离宫剑院的三先生,萧知南已经见过,而传闻蒹葭苑海棠山主的首徒月从霜,很是神秘,且习惯在世间各处行走,若非如此,山主之位的继承者也很难落到陆九歌的头上,虽然陆九歌本身也有着很高的修行资质,深受海棠山主的喜爱,但够资格继承山主之位的当然还是月从霜。

因月从霜不理会蒹葭苑的事情,颇有些我行我素,而且对那山主之位也没有太大的兴趣,那么理所当然的,陆九歌就成了唯一有资格继承蒹葭苑山主之位的人选了。

哪怕世人对这件事情很不能理解,陆九歌也受到了一些非议,同李梦舟初登离宫剑院七先生的身份时,遭到不少修行者的嘲讽,归根结底,还是不够资格。

但现在李梦舟成功跨过四境门槛,虽然依旧不是很符合七先生的身份,但最起码已经有了资格,而陆九歌在五层楼时便展现了四境的修为,早前的嘲讽声音也在逐渐减少着。

萧知南当然有理由怀疑青衣姑娘就是蒹葭苑的月从霜,但是青衣姑娘第一次露面,却是在简舒玄面前救了李梦舟,而且貌似事出有因,虽然离宫剑院和蒹葭苑的关系向来很友好,但也不至于让月从霜极力去救李梦舟。

有理由,但也不是那么充足,便是唯一的疑点。

所以萧知南也不能肯定青衣姑娘就是月从霜。

但的确是合理的怀疑。

可在有了简舒玄这个前车之鉴,萧知南也不能确信,姜国境内是否还有着其他名不见经传却实力非凡的妖孽人物。

野修里面也有强者,这是必然的。

混迹山野的小修士哪怕资质颇高,若无人领路,也很难有所成就,但也不能保证是否有野修拜了某位老师,虽然不在山门,却依旧能够把资质激发出来。

简舒玄肯定不是山门里的修士,但也不能说是山野修士。

就连江听雨曾经也是出自山野,他有老师,但没有宗门,可谁又能把江听雨归结于那些山野修士里面?

于是这一类人便有了一种称呼,名为游野人士,便是游走于山野,却并不属于山野的修行人士。

若孤山客非是出自某座山门,那他也同样可以被称为游野人士。

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但能够做到江听雨那个位置的却寥寥无几。

而且游野人士也非是都像江听雨或孤山客或简舒玄这样的人物,他们只是修习着山门神通,却立于山门之外,游走于山野,是强是弱,也全看资质,若是资质不足,就算可称为游野人士,依旧只是一个弱者。

便如被蒹葭苑弟子南笙追捕的野修袁鬼,他虽资质普通,也是机缘巧合才踏上修行路,但他确是以山门神通为基础,虽为游野人士,却是最下乘。

游野人士仅是代表着一群人,并不能代表在山野间绝对的强大,真正强大的也只是少数人。

萧知南不清楚眼前的青衣姑娘是属于哪一类。

“萧姑娘跟简舒玄刚刚打过一场,虽然能够觉察出你的剑道意志依旧强盛,但我非剑修,想来萧姑娘此时也无意向我拔剑。”

萧知南微微拧着眉头,说道:“你是月从霜?”

青衣姑娘默然不语。

萧知南再问,“你是游野人士?”

青衣姑娘依然沉默。

萧知南停顿片刻,忽然又道:“你到白虹镇是为了李梦舟?”

青衣姑娘不再沉默,开口说道:“我听来的萧知南,应该没有那么多问题。”

这次轮到萧知南沉默。

她确实不是喜欢问问题的人。

“我会注视着你的。”

青衣姑娘很不解,“为何?”

萧知南说道:“虽然未曾出手,但我知你不弱简舒玄。”

青衣姑娘轻笑着说道:“我比他强。”

萧知南思忖片刻,说道:“怪不得简舒玄没有在你面前杀李梦舟,而是选择离开,除了他觉得事情不成,结果都是那般,打一架没必要外,也是因为他清楚自己打不过你,看来简舒玄也没有那般清风高雅。”

青衣姑娘说道:“或许是简舒玄的确不喜欢浪费无畏的时间,因为打得过或打不过,他在那时都没有机会再杀李梦舟,选择直接离开才是最果断的,乃是聪明人所为。”

这种情况下,好勇斗狠之辈自然会有另外的选择。

但萧知南虽然要向着世间年轻强者拔剑,可她并非好勇斗狠,只是她问剑必走的道路。

她聆听着青山里的声音,注视着青衣姑娘,说道:“你我终有一战。”

青衣姑娘说道:“能够被萧知南盯上,我自是倍感荣幸,哪怕终有一战,但也不会是现在。”

她目睹着萧知南和简舒玄的事情,自然也很清楚萧知南面对强者时拔剑的坚定态度。

但让她有些意外的是,话音落下,萧知南却并未再多言,而是默默转身离开。

青衣姑娘微微蹙着眉头,神情有些凝重地看着萧知南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此女的剑道意志超然,若是这般坚定地一直走下去,将会是很吓人的事情,哪怕西晋剑阁里有天生的剑心通明者,但如果不能成长起来,也要被甩在后面。”

......

破落巷里。

孤山客望着前后回来的李梦舟和萧知南,笑呵呵地说道:“年轻人当真是朝气蓬勃,打得可痛快?”

萧知南很尊敬的颔首说道:“这些日子通过前辈指点,又有足够强大的对手来验证,我能够感觉得出来,初离北燕的我,走出姜国都城的我,都已成为过去。”

孤山客颇有赞赏的望着萧知南,说道:“我这老家伙只是胡说一通,主要在你,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有了可观的进步,莫说在女子剑修里,天下年轻一辈的剑修里,你都可称得上名列前茅,你往后必能剑惊天下。”

这是很高的赞赏。

虽然萧知南的性子有些清冷,但从她眼里很强大的孤山客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她心里还是有些激动的。

李梦舟可没有自讨没趣,他把白虹镇里的山外人全都诛杀干净,前期是有人在暗中帮忙,后面他也是耗费了很大的工夫才把那三名山外人杀死,跟萧知南和简舒玄的那场战斗相比,这当然是不值得拿出来炫耀的事情。

但孤山客还是很认真地看着他,说道:“那些山外人虽然都只是一些小喽啰,但终究是入了四境,你能独战而胜之,且连衣角都没有破损一片,初入四境的修士里面,很少有人能做到你这般。”

“琅嬛剑庐的萧知南,离宫剑院的七先生,你们这些年轻人,倒是让我对这世间有了新的看法。”

李梦舟有些犹豫的看着孤山客,小心翼翼的问道:“虽然觉得不该问,但我心里真的很好奇,孤山前辈以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第八十二章 来自山外的阴谋(上)

孤山客神情沉寂了一下。

他默默望着站在面前的李梦舟和萧知南,依旧用那笑呵呵地仿若普通老人的和蔼声音说道:“我曾经的名字是真的有些记不得了,但若论诨号,的确也还有一个,但除了某些老家伙外,应该没有人会记得那个名字。”

李梦舟观察到孤山客貌似没有拒绝谈及这件事情的意思,便有些趁热打铁的继续问道:“那孤山前辈以前的名字是什么?”

一个人能够忘记自己本来的姓名,是很稀奇的一件事情,但如果那个名字从来没有使用过,倒也确实可能被遗忘,但正如孤山客这样的名号,若曾在世间留下痕迹,便是很难遗忘的。

萧知南也是微微睁大了眼睛,竖耳准备细细聆听。

孤山客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我曾经的名字叫做幽王,一个只是听起来很厉害的名字。”

“幽王......”李梦舟和萧知南皆是呢喃着这个名字,他们对视一眼,都是有些茫然。

孤山客微笑着说道:“你们没有听说过很正常,不用纠结名字的问题。”

李梦舟和萧知南不知道该说什么,按理来说,若是孤山客曾经在世间行走过,肯定会留下痕迹,但‘幽王’这两个字,他们的确一点印象都没有。

孤山客的身上必然有着很多故事,否则他为何弃用‘幽王’,而改名孤山客呢?

有着属于‘幽王’的故事在世间出现过,却又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当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既然已经打开了这个话题,萧知南便也接着问道:“我总觉得孤山前辈应该是剑修,可孤山前辈却弄丢了自己的剑,我想这里面一定有着什么故事。”

孤山客的心情貌似还不错,笑着说道:“剑修这两个字,的确曾贯彻我的一生,但我是一名自我放逐的剑修,似乎就连我的剑也选择了自我放逐,怎么也找不到它,但我觉得它就在我身边。”

李梦舟和萧知南又是面面相觑。

虽然孤山客笑着在说,但自我放逐这四个字却透着一种很深的含义。

他们都在想着,曾经世间哪里出现过名为‘幽王’的剑修,虽然他们经历的事情还很少,但也是看过不少典藏,似孤山客这般隐世的五境大物,不可能默默无闻,但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任何有关‘幽王剑修’的事情。

而萧知南似是在回想着什么,她神情很严肃的看着孤山客,轻声说道:“前辈的剑心是否也已蒙尘?竟让得你抛弃剑修的身份。”

剑修从来不会抛弃自己手里的剑,哪怕山野间那些完全不入流的剑修,也会始终握紧手里的剑,直至死亡的那一刻。

孤山客的神情有了些变化,他脸上的笑容不在,静静地望了萧知南很久,他默然一叹,说道:“你们便不要探知我这老家伙的过去了,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萧知南说道:“孤山前辈为何会弄丢自己的剑?”

她此刻有些不依不饶,“前辈又打算何时再度握起那把剑?”

孤山客的脸色隐隐有了一些苍白。

因为他忆起曾也对李梦舟和萧知南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他看待的是天下剑修,而现在萧知南的剑却直接指向了他。

李梦舟在旁紧紧皱着眉头,孤山客曾经肯定是遇到过什么事情,也做出了某种选择,虽然萧知南的咄咄相逼绝非恶意,但是他们真的不该干预孤山客的事情。

换而言之,孤山客虽然在白虹镇里当着一个寻常老人,也会为柴米油盐而苦恼,但也在苦中取乐,这是他的选择,无论这个选择是对还是错,旁人都应该给予尊重。

但是孤山客若能重新提剑,对于他自身和剑门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院子里变得很安静。

无声的沉默最是熬人。

孤山客望着神情严肃的萧知南,嘴唇微微颤动,但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他有些落寞的从木椅上站起身来,步履有些蹒跚的朝着房间里走去。

萧知南想要拦住孤山客,但李梦舟连忙拽住了她的手臂,面色凝重的轻轻摇头。

“我们不清楚前辈曾经经历过什么,哪怕不理解他现在的选择,但对于他当时而言,应该是他最对的选择,我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我们没有权利去干涉。”紫琅文学

萧知南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沉默下来。

......

......

姜国东郡,白鹿峰。

任二七站在山脚的石阶上,他凝望着青海镇方向,意识里呈现的是一幅很模糊的画面,像是被泼了一滩墨,遮盖了所有颜色。

青海镇距离白鹿峰山门所在有段距离,而之前有山外人悄无声息的潜入白鹿峰,是让任二七一直以来都没有想清楚的事情,山外人的气息繁杂,在有修行者聚集的地方,当然很难察觉到,但是白鹿峰附近,除了白鹿峰本门的弟子,再无其他修行者,突然出现大批修士气息靠近,很难不被发现。

哪怕四境的山外人已经懂得隐藏自己的气息,但也不是轻易而举就能攻上山的理由。

若非三先生及时捕捉到,恐怕在山外人已经上得山来,白鹿峰的弟子才会反应过来。

包括任二七本人也是在有三先生提醒时,才有所察觉。

现在有四先生宁浩然亲自去往青海镇里探明情况,但任二七总觉得心里有些很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

像是将要发生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

白芨在专意为三师姐准备的房间里静静看着这位离宫剑院的三先生写字,她想着三先生单剑在所有人都未回过神来的时间里便把攻山的那些山外人全部解决掉,虽然局势依旧很紧张,但貌似站在三先生的身边,便会觉得很安心。

离宫剑院里那几位先生的名号在世间都很有身份地位,但最神秘不出名的便是三先生,哪怕清楚离宫剑院的第三把剑肯定不弱,但终究没有多少人见识过,三先生的名声在外甚至还远远不如宁浩然。

但亲眼目睹过三先生的强大,白芨才知晓,三先生只是低调,若论修为肯定远在宁浩然之上。

“四先生孤身前往青海镇,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三师姐面容素雅的认真写着字,柔和的声音随之响起,“除非是白朔上仙出关,东郡之内,没有人是小四不能一剑斩之的,山外人聚集在青海镇里,肯定有着另外的原因,而且他们懂得潜伏,直接找到白鹿峰来,应该只是出于一种试探,否则不会只有几人。”

“小四只需要找出山外人聚在青海镇的原因,他的目的不是要和那些山外人争斗,不会有什么问题。”

白芨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闻言沉默了片刻,说道:“难道青海镇里的那些山外人会是像在都城里那些山外人一样?”

在姜国都城发生的有关山外人的事情被狠狠地压了下来,但该知道的或想要知道的,于他们而言,都不是什么秘密。

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山外人,似乎全部都聚在姜国境内,世间诸国都没有传出有山外人肆虐的踪迹,虽然因封印荡魔时期那些山外修士的两大禁地都跟姜国接壤,但也同时跟西晋、北燕,乃至魏国接壤,偏偏这些莫名其妙突然蹦出来的山外人,全部都挤在姜国境内。

若说没有什么阴谋,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除了在都城作乱的诸葛旦貌似有着计划,其余山外人完全乱作一团,也是让人摸不清头脑,而现在青海镇里出现的山外人似乎是有着计划的在行动,非是如无头苍蝇般的到处乱窜。

他们至今都没有想明白,这些只在姜国境内肆虐的山外人到底在针对什么,诸葛旦的目的必然是针对朝堂,然而明明有机会接近皇帝陛下,却偏偏对皇后娘娘出手,这场阴谋里肯定有着更深的计划,哪怕是如诸葛旦那般的初入五境门槛的山外人,也没有这种脑子。

所以姜国境内某个地方肯定有指使者,这是毋庸置疑的。

青海镇的山外人或许也是在按照指令行事。

四境的山外人都是有一定头脑的,只要他们能够压抑住欲望,听从指令行动并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山外人的肆虐是出了某些问题,是压抑不住欲望的本能,倒不算是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可若是这些山外人部分有计划的在行动,部分到处肆虐,也全都在那幕后指使者的谋划之内,将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合理利用山外人的欲望,以及少数头脑相对清醒的山外人于暗处行动,这都需要有极其缜密的头脑,莫说是山外人,就算是正常人,也很难让所有事情都完美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这需要近乎把每一步都计算在内。

三师姐缓缓置笔,默默看着自己写的字,她的眉头轻轻皱起来,抬眸望着青海镇的方向,平静说道:“且不管在姜国肆虐的山外人是刻意,还是巧合,青海镇里那些山外人都是与众不同的,怪不得老师要让我跟着小四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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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来自山外的阴谋(下)

若是宁浩然此时站在这里,闻听得三师姐的话,肯定满是汗颜,虽然不能否认青海镇的情况确实不同寻常,但三师姐之所以坐在这里,纯粹只是因为薛忘忧被其偷酒喝偷怕了,随便借着一个机会,把她骗出来,让那些被薛忘忧藏起来的酒,得到片刻的喘息。

而此时的宁浩然已经悄悄离开青海镇,朝着白鹿峰返回。

他没有片刻停歇,虽然青海镇跟白鹿峰有些距离,但对于四境大剑修而言,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

在朝阳初升之际,宁浩然便回到了白鹿峰。

任二七于昨夜亥时末便在山脚的石阶上,直至等到宁浩然回来。

“四先生。”

宁浩然抬眸望着任二七,有些讶然,“任教习一直站在这里?”

任二七说道:“四先生相助我白鹿峰,又孤身前往青海镇,我虽不能做些什么,但至少要保证山外人不会再出现在白鹿峰,顺便接应四先生。”

这也是任二七很无奈的地方,他贵为白鹿峰的大教习,除白朔上仙外最有话语权的师长,面对青海镇的山外人却无能为力,若非清楚自己目前是白鹿峰的主心骨,他必然要狂吼一天一夜来发泄心中情绪。

宁浩然与任二七同行朝着山上行去,口中说道:“有大概数十名山外人聚集在青海镇里,寻常的百姓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威胁,像是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但是青海镇里已经没有了修行者的踪迹,想来早已被那些山外人解决掉了。”

任二七皱眉说道:“青海镇里的情况,我多次带着人去围剿山外人时便明晰了,但在此之前,我们也杀死了不少的山外人,居然还有数十名之多?”

宁浩然侧目说道:“任教习的意思是有其他地方的山外人在朝着青海镇汇聚?”

任二七神情凝重的说道:“东郡里绝非只有青海镇存在山外人,虽然数量不可能超出百位,但很明显,东郡所有可能存在的山外人都在朝青海镇而来,他们是要把力量团结在一起,且数日前有山外人夜袭我白鹿峰,如此看来,他们是目的应该是要针对白鹿峰。”

宁浩然沉思了一下,说道:“这些山外人如此有计划的行动,所图必然不小,曾经白朔上仙斩杀了百名山外的强者,与其说是他们要针对白鹿峰,倒不如说是要针对白朔上仙。”

“而且我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测,这些山外人很可能是要覆灭白鹿峰,一旦白鹿峰陨灭,在东郡便没有人能够抗衡山外人,而他们就可以把整个东郡当做根据地,将得山外力量壮大起来。”

任二七很是震惊的看向宁浩然,说道:“那些只知掠夺杀戮的怪物居然会有如此大的阴谋?!”

宁浩然沉声说道:“我虽然对山外人的了解很少,但想来任教习也很清楚,若是把山外人纯粹看作只知掠夺杀戮的怪物,是大错特错的,那只是处在最底层的山外人,而真正的山外强者才是名副其实的怪物,能够冒出这样的念头,并且付之行动的,最起码也是知神上境的山外大物。”

任二七脸色变得很难看。

四境门槛是一道分水岭,对天下修士都是同一个道理,哪怕是山外人也不例外,但四境山外人尚且好杀,五境门槛里的山外人是极其稀少的,就算是在荡魔时期,也是完全能够数得清,想要杀死一名五境山外人,若非有着绝对碾压的力量,便至少需要两名以上同境的修行者才有机会。

莫说找出两三名知神上境的大修士,东郡里想要找出来一位五境的修行者都很难,东郡最强的白朔上仙在闭关之前也仅仅是四境巅峰的修为而已。

如果青海镇里潜藏着一名知神上境的山外大物,就算有着离宫剑院的两位先生在,怕也是难逃死劫。

任二七眼眸里浮现出了一丝惧意。

而那抹惧意被宁浩然很清晰的看在了眼里。

他轻轻皱眉,倒是没有说什么。

毕竟如果这种猜想是事实,的确是不得不令人恐惧的事情。

“按照东郡这些山外人的行动轨迹,有五境的山外人在谋算是必然的事情,但不意味着那位五境的山外强者就在青海镇里,只要这种强者不在,对付那些四境的山外人并不是难事,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白鹿峰被山外人踏平,整个东郡被山外人肆意荼毒。”

任二七沉默良久,轻声说道:“如果白朔能够出关,我们或许还能有一战之力,虽然那名五境的山外人不一定就在青海镇,但也终究只是我们的想法,或许应该向都城再次求援,方能保障万无一失。”

宁浩然说道:“我在回途时,便拜托天枢院的暗探将青海镇的情况带回了都城,但在都城传回消息之前,我们必须要做好跟青海镇山外人决战的准备。”

任二七很是郑重其事的向着宁浩然施礼,“多谢四先生。”

......

......

琅琊城,梨花书院。

夏暑已然消逝,虽然山中依旧焕发着青意,但秋日的肃杀也已在暗潮汹涌。

持着扫帚的老婆婆在书院里清扫着尘埃。

很是一丝不苟。

她的身边没有那书不离手的年轻人问问题,而是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习。

“你已经扫了数十载,可曾真的扫净?”

老婆婆微笑着说道:“扫不净的。”

老教习谓之一叹,扫不净的是天地,也是内心,就算表面洁净,暗地里也会残存着数不尽的灰尘,是自欺欺人,还是固执坚持,是很难的一件事情。

他默默望着扫地的老婆婆,回忆着往事。

那清晰印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名字。

幽王!

封印着山外人的天弃荒原和天弃雪山是一直以来都存在着的,只是曾经的荒原和雪山并没有天弃这个名字,只因被封印着山外人,才加上了这两个字。

在荡魔时期,山外人便占据着西晋以南,姜国以西的荒原,那里是山外人的领地,曾有名为‘幽王’的剑客,孤身入荒原,但自那以后,幽王便消失在了世间。

有人言,幽王在荒原剑指山外强者,鏖战至死。

有人言,山外里突然出现了一名剑客,斩杀了天下无数修士。

世人皆言,却终究没有定论。

直至幽王这两个字在世间彻底消失,被遗忘。

但还是有些人记得这个名字,并清楚的明白幽王两个字代表着什么。

......

......

白虹镇。

有雨。

撑伞的少年走出破落巷。

雷声很沉闷,仿佛距离很远,但雨水却很近。

街上行人稀少,两旁的门铺依然大开着。

而且某条街巷里,却响彻着仿若很近的雷声。

那非是雷声,是有汉子鼓足了力气在打铁。

声音传出很远。

撑伞而来的少年,站在铁匠铺前,轻声说道:“何日能成?”

赵三刀抹了一把脸上汗水,刀已简单成型,是横刀的样式,他将得锻造出来的刀浸入冷水里,滚起浓浓烟雾,说道:“这陨铁着实坚硬,恐还需半月。”

李梦舟将得油纸伞放置在旁边,注视着那把横刀,倒是很纯粹简单,看起来稍微有些厚重,他满意地点点头,说道:“那我便再等半月。”

赵三刀也在欣赏着自己亲手锻造出来的刀,虽然还并非成品,但他也已然知晓,这势必是他匠人生涯里,锻造出来的最好的一把刀。

他此刻根本懒得理会李梦舟。

最重要的步骤更是马虎不得,否则一把好刀可能就会废了。

而李梦舟也没有在此久留。

他撑着伞漫步在白虹镇里的街道上。

秋雨飘飘洒洒地落下。

幕布笼罩着整座白虹镇。

远处青山变得朦朦胧胧,很有一种山水画意。

虽然他离开都城的时间要早一些,但在白虹镇里滞留的时间颇久,恐怕很多人都已经走到了他的前面。

而如果有跟他同一条路线前往天弃荒原的,按理来说也早该来到白虹镇了,若非如此,便是没有选择在白虹镇外停留,直接前往下一个落脚处了。

虽然白虹镇外方圆几十里地才有人迹,但对于修行者而言,只要愿意,几十里地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就能跨越过去。

现在李梦舟除了等待赵三刀把刀锻造出来,在此期间跟着孤山客修行,便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

所谓‘劫富济贫’的事情,因有了陶十那起事件,李梦舟决定要简单果断一些,在确定了目标之后,便直接夜潜过去,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是镇守府衙的人也找不到丝毫踪迹,只能搁浅下来。

童家倒是依旧在寻找着盟友,而童路也开始学习如何治理生意上的事情,便没有再去过破落巷,但李梦舟觉得,童路之所以不来破落巷,必然还有着另外一个原因。

童路看向萧知南的眼神,完全能够证明一切,但李梦舟只能说,童路是喜欢错了人。

那是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或者说是,注定不可能有开始的事情。

而在李梦舟从赵三刀的铺子离开返回破落巷时,在风雨的覆盖下,白虹镇里又迎来了一些陌生人。



第八十四章 蒹葭苑女修

坻水郡里的修行者皆以蒹葭苑为首,蒹葭苑里虽然都是女修士,但也是实打实的五境宗门,乃是姜国玄妙修行世界里的一座高峰。

针对山外人而入世实修的事情,自然也包括着蒹葭苑的弟子。

但蒹葭苑弟子只是在坻水郡境内寻觅山外人的踪迹,而没有沿着天河出发天弃荒原。

除了很早便已经独自行动的月从霜外,陆九歌和南笙也领着十数名蒹葭苑女修士对坻水郡境内的山外人进行围剿。

蒹葭苑在坻水郡的力量很强,虽然坻水郡很大,但她们并未借助寻踪香,也能以最快速度找到山外人的踪迹,是因海棠山主的眼睛在坻水郡无处不在。

她们所耗费的时间也都是在路途上罢了。

而在她们又确定了目标,来到坻水郡外围的一座城镇时,却巧合碰见了同样刚刚路径此地歇脚的书院和不落山的弟子。

北藏锋率领的书院弟子和谢春风率领的不落山弟子走得是同一条路线,所到之处,山外人无所遁形,可谓是一路扫荡而来。

梨花书院和不落山门结合起来的力量,对于那些沿途碰见的山外人来说,当属于灾难级的打击,根本没有多少反抗之力。

他们三座山门的人都聚在一座酒楼里。

因人数不少,近乎把酒楼大堂的桌位都占满了。

而北藏锋、谢春风和陆九歌、南笙、谢宁他们坐在一桌,跑堂的忙忙碌碌来回跑动着上菜。

因有雨,酒楼里倒是正好没有多少客人,否则这些人还真不好安排。

相比于北藏锋,陆九歌对谢春风倒是更熟一些,虽然她跟兄长来往的也很短,基本上就只是挂着一个兄妹的名头,但陆长歌毕竟是不落山门的弟子,跟谢春风就算不是很熟,肯定也比陌生人强。

而北藏锋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书院里,陆九歌对他的了解也只是源于听闻。

南笙此时是颇有些紧张的。

因为陆九歌至今都不知道陆长歌已经死亡的事情,现在跟谢春风这些不落山门的弟子坐在一块,难免会有聊起的可能性。

南笙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虽然陆九歌和陆长歌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但不落首席谢春风在此,怎么着也得询问一下兄长的情况,她只是很随意的问了一句,并没有想着继续这个话题。

但谢宁却很是诧异的说道:“陆师姐不知道陆师兄被人害了么?”

陆九歌怔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谢宁,问道:“谢师弟此话何意?”

谢宁当即义愤填膺的拍桌说道:“李梦舟刻意陷害陆师兄,把那朱侍郎的死归结到陆师兄的头上,害得陆师兄被玄政司抓下狱,我们要去讨个说法,没想到那李梦舟居然敢潜入玄政司大牢,直接杀害了陆师兄!”

朱在天到底是被谁杀死的,其实已经不重要,也没有人再去查证。

但他们对此也是心知肚明,除了李梦舟还能有谁?

只是因为有薛忘忧亲自出面,而且也有和路中葙打赌的事情,李梦舟成为离宫剑院的七先生,在谢宁看来,完全是薛忘忧包庇自家弟子,强行提高他的身份地位,又因谢春风一剑没能杀死李梦舟,导致那件事情便就那么不了了之。

但事情虽然过去了,谢宁却很是不甘心,此时也是压抑了很长时间,一股脑的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陆九歌,因情绪和立场的问题,谢宁话语里自然对李梦舟深恶痛绝,哪怕有些话是事实,但很多也有添油加醋的成分。

谢春风紧蹙着眉头打断了谢宁的话,他默默瞧了一眼神情有些变化的陆九歌,轻声说道:“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虽然李梦舟潜入玄政司大牢杀害陆师弟是事实,但事情的源头,朱侍郎的死,到底是何人所为,尚且没有论断。”

其实谢春风当然也清楚,杀死朱在天的肯定是李梦舟,但他需要遵守承诺,既然说明了李梦舟能够在他一剑下不死,陆长歌的事情便一笔勾销,那么他便不应该再对这件事情纠缠不清。

可谢宁却不愿意,再度跳出来说道:“哥,你这是什么话?朱侍郎就是被李梦舟杀害故意诬陷陆师兄的,哪怕他没有承认,可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若非有离宫剑院保着他,他又运气够好,挡住了你那一剑,现在他哪还能活蹦乱跳,成为那身份尊贵的七先生!”

望着沉默不语的谢春风和气急败坏的谢宁,北藏锋始终保持着默然,这件事情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也懒得去牵扯。

南笙的面色也是有些苍白,很是担忧的望着陆九歌。

虽然她对李梦舟的印象向来不好,但对陆长歌这位陆九歌名义上的亲哥哥更是痛恶,李梦舟把陆长歌杀死这件事情,也是让她拍案叫好,甚至对李梦舟的印象都变好了一些。

但归根结底,陆长歌和陆九歌终究是亲兄妹,得知陆长歌被李梦舟杀死这件事情,她恐怕很难做到心安理得,若因此跟李梦舟交恶,便也相当于跟离宫剑院划清了界限,那么作为离宫剑院弟子的叶瑾瑜,可不一定会站在陆九歌这一边,最终酿成的就是悲剧了。

南笙或许是稍微想得太多了点,但也的确是有可能会发生的。

而听闻着谢宁的那番话,陆九歌始终沉默不语。

她的面色的确有了一些苍白,陆长歌是什么样的人,她当然是最清楚的,对李梦舟的了解虽然没有像陆长歌那么深,但也不相信李梦舟会故意陷害陆长歌,毕竟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虽然有些不和,但李梦舟和陆长歌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怨。

终究是蒹葭苑山主之位的继承者,她需要懂得考虑大局,而不能只听谢宁一家之言,哪怕这件事情牵扯到了亲兄长。

但换而言之,陆长歌不管多么令人厌恶,终究是已经死了,陆九歌的心里还是有些悲痛的。

谢春风能够看得出来此刻陆九歌心里一定饱受着煎熬,对于陆家兄妹的关系,他也算是很了解的,而且他自己也不是很喜欢陆长歌这个师弟,哪怕陆九歌对陆长歌的死仅是一笑置之,谢春风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陆九歌终究不是那样的人,亲兄长被杀害,哪怕出于种种原因,她没有多么愤恨,但内心里的悲痛也是不小的。

况且李梦舟已经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而且那件事情也已经结束,不可能再翻出其他花样,毕竟朱在天被李梦舟所杀其实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但没有人再去过问。

不落山门也是要脸的,谢春风已经朝着李梦舟斩出了一剑,若是依旧抓着这件事情不放,最终只会把事情闹得不可控制,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谢宁还是很年轻,心中有些郁结在所难免。

谢春风颇有些冷冽的眸子瞪了一眼谢宁,示意让他闭嘴,继而朝着陆九歌轻声说道:“陆师妹请节哀。”

谢宁虽然依旧有些愤愤不平,但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独自喝闷酒。

南笙也是小心翼翼的拽了拽陆九歌的衣角,说道:“李梦舟杀害陆长歌或许事出有因,等见到他,问清楚便是。”

陆九歌抿着嘴唇,向着南笙轻轻点头,对于南笙的表现,她显然也已经猜到陆长歌的死怕是只有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她也能明白南笙为何对她隐瞒,悲痛在所难免,可也不至于让她因此就怨恨李梦舟。

而且她心里也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见谢春风和南笙都有意结束这个话题,她便也压下心里的纠结和伤痛,但开口时声音却稍显出了一丝沙哑,“坻水郡的山外人基本上都被师姐和我们蒹葭苑弟子清除了,眼下只有一处地方还残存着山外人,我们此行便是要去围剿。”

谢春风淡淡点头,说道:“陆师妹可需要我等协助?”

这十数名蒹葭苑女弟子,虽然也有多位跨过了四境门槛,但也有仅在三境的弟子。

值得一提的是,南笙也已经跨过了四境门槛,这股力量自当是不弱的,可是若面对同境的山外人,一两个倒是无碍,若是同时面对三个以上的四境山外人,她们恐怕也很难抵抗。

只因前面有师姐月从霜,陆九歌她们只是在后面进行清扫的任务,虽偶尔会有四境的漏网之鱼,但尚且能够应对,但她们此行的目标,却还没有被师姐月从霜光顾过,里面会有很多不确定性。

陆九歌便也没有推诿,而是很感谢的说道:“那便有劳谢师兄和北先生陪我们走这一趟了。”

北藏锋倒也没有什么意见,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此刻开口问询道:“要去哪里?”

陆九歌说道:“就距离此地近百里之远的白虹镇。”

谢春风有些讶然看了看北藏锋,说道:“我们似乎有从那里路过?”

白虹镇是很特殊的一座小镇,因为处在锦州和坻水郡的交界处,方圆数十里都没有人烟,而像城镇这样的地方,更是处在白虹镇方圆百里之外,所以谢春风还是颇有些印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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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海棠山主

秋杀的气息逐渐浓郁。

一场飘飘洒洒的秋雨始终没有止息。

李梦舟坐在破落巷小院屋檐下的门槛上,望着雨珠连成线,在他眼前坠落,啪啦啪啦地声音很是让人舒服。

“转眼便已入秋啊。”

这个时节正是他决定走出树宁镇,朝着都城出发的时候,也是行走在推开玄妙之门的路上。

恍惚间,离开树宁镇已经一年之久。

也不知道小富婆王盼儿和崔债大哥现在如何了。

还有在花城的林少云和莫莲。

奈何沿天河的路上,并不会经过花城,否则李梦舟真想回去瞧一眼。

遗憾的是,白虹镇里有简舒玄要杀他,虽然简舒玄在跟萧知南打过一架后,便没有了动静,但若是李梦舟绕远路去花城,简舒玄肯定也会跟着,保不准会给林少云带去麻烦。

哪怕绕一下路并不算什么,但李梦舟身边处处都是危机,林少云虽是武夫,但归根结底也只是普通人,若是牵扯上修行世界的事情,那无疑是灭顶之灾。

就算姜国有修行者不能杀害普通人的律法,但也没办法完全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而且江湖武夫在严格意义上也不算普通人,山门修士倒是好一些,山野修士可不会有太多顾忌。

虽然李梦舟不觉得简舒玄会拿林少云做威胁,但他也不敢去赌。

谁知道除了简舒玄之外,暗地里是不是还有其他眼睛在注视着他。

而在等待赵三刀把刀锻造出来的期间,李梦舟最迫切的还是希望能够在孤山客的指点下,让修为更进一步,否则这份机缘便浪费了。

萧知南在孤山客的指点下,虽然依旧没有跨过五境的门槛,但也已经很接近,剩下的就是纯粹看她自身的悟性了,跨过五境那道门槛,或许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近些日子里,白虹镇貌似又多了不少江湖人士和修行者,皆是风尘仆仆的样子,但由于白虹镇里本来就有很多江湖武夫和修行者,便也没有人特别在意这些事情。

但李梦舟却隐隐嗅到了一股肃杀之气。

这些突然涌来白虹镇的江湖武夫和修行者,必定来者不善。

在李梦舟或刻意或无意的观察下,他发现那些江湖武夫大部分都聚在一起,而他们手里握着的全是刀,就连那些修行者也都是使刀的。

白虹镇里突然涌来这么多刀客,李梦舟第一时间自然就联想到了赵三刀的身上。

哪怕白虹镇在姜国知晓的人不多,可赵三刀毕竟曾给赵无极锻造过刀,也曾被宗师盟和江湖人士争夺,在寻常百姓的印象里,或许白虹镇很偏僻,也没有什么名气,多数都被忽略,可在清楚赵三刀本事的江湖人眼里,白虹镇绝对不是陌生的。

赵三刀以锻刀出名,那么现在有很多刀客来到白虹镇,理所当然会跟赵三刀有关。

只是李梦舟没想到,居然也会有修行者来找赵三刀。

只因赵三刀在全身心的帮李梦舟锻刀,根本不见客,那些江湖刀客也没有过分打扰,或许也是碍于赵三刀在江湖上的名气,若非必要,便也不愿轻易去得罪。

但这只是暂时的。

赵三刀一生中锻造出了三把宝刀,非是他总共只锻造出了三把,而是有三把刀与众不同,皆是在他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后锻造出来的,附含了灵性的刀,自然不再是凡品。

而运用天地灵气来锻造宝刀,对精神也会有很大的消耗,虽然赵三刀一直都没有停止自己打铁的事业,但寻常时候都是没有运用天地灵气,锻造一些百姓用得着的东西,做着跟寻常铁匠没有区别的活计。

他那第三把刀是月前才刚刚锻造出来的,现在是江湖人闻风而来,但李梦舟却很清楚,赵三刀那第三把刀已经被销毁了,而这第四把刀是属于李梦舟的,在这些涌来的刀客弄清楚情况后,肯定会争夺那把刀。

对此,李梦舟虽然很无奈,但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刀让出去。

还有大约十日,那把刀就会被锻造完成。

到时候白虹镇里必然要变得很热闹。

在李梦舟苦恼的时候,秋雨纷纷里,白虹镇再度来了很多穿着不同服饰,有男有女的年轻人。

他们皆撑着伞,手里也都握着剑。

握着的剑不一定是剑修,但他们一行人里面却有剑客。

一位纵然下着雨,却依旧撑伞看书的青年男子。

这般人物,莫说在姜国,整个世间都是少有,他当然便是梨花书院的北藏锋。

“白虹镇里倒是透着些怪异,修行者和江湖武夫的数量甚至隐隐有超过普通百姓的趋势。”

跟北藏锋并肩而行的谢春风略有疑惑的说道。

谢宁撇嘴说道:“都是些二境小修士,虽有达三境者,但真正的高手没有五指之数,像白虹镇这种方圆没有人迹的鬼地方,也就只有野修愿意来。”

北藏锋神情平静地低头看着书,但他的声音却紧接着响起,“镇子里有不止一位跨过四境门槛的修士。”

谢春风和陆九歌自然也觉察到了,面容都有些肃穆。

谢宁微微一怔,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虽然发愤图强的刻苦修行,进步可观,但也至今没有跨过四境门槛,自然感知不到白虹镇里真正隐藏着的修行强者。

“这里有剑修!”南笙低声轻呼。

她也是跨过四境门槛的大修士,虽然境界尚且不稳定,但也远比谢宁看得清澈,而且蒹葭苑本来便与离宫剑院很友好,对于剑修独有的气息并不难察觉到。

他们初到白虹镇,也没有直接神游探知,纯粹是感知镇子里的修士气息,便也发现了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情况。

“看来这白虹镇还真不简单,只因位置偏僻,倒是被忽略的太狠。”

有梨花书院的弟子点燃了寻踪香,此时上前朝着北藏锋说道:“师兄,这镇子里好像没有山外人。”闻听此言的人皆是一怔。

陆九歌思忖片刻,说道:“我们得到消息赶来此地,虽然花费了不短的时间,但山外人应该不可能这么快就撤走,而且看白虹镇里的情况,如此多的修行者聚集,山外人不可能放任不去掠夺。”

这也是让得谢春风他们没有想通的。

他们从都城出发,一路上没有放过任何可能存在山外人的城镇,就连深山里的村落都特意跑一趟,所以他们手里的寻踪香也消耗的很快,但一路上诛杀的山外人其实数量也并不多,虽然整个姜国境内肆虐的山外人加起来也不过数百,可主要原因还是在于李梦舟和萧知南也是走得这条路线。

虽然是一路直行,而且抱着后面肯定还会有人经过,便也没有特意去那些漏掉的城镇里搜寻,但也算解决了不少山外人,跟在后面的北藏锋和谢春风,遇到的山外人当然也不会太多。

坻水郡是蒹葭苑的地界,除了单独行动的月从霜,和陆九歌、南笙一行,别处自然也有其他蒹葭苑弟子,既然确信白虹镇里有山外人,便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想来这期间必然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未曾神游探知,倒是不易被人发现,但似北藏锋和谢春风这般天才人物,自然也容易被旁人感知到。

一直潜藏在白虹镇暗处的简舒玄便注意到了他们。

在坻水郡他最忌惮的当然便是那位蒹葭苑的海棠山主了。

五境大物的神游意识自然是很远的,都城和坻水郡的距离也能一眼望见,也就意味着,其实薛忘忧只要愿意,是能够神游坻水郡的,海棠山主身在坻水郡,当然也能神游都城。

而白虹镇自然也在神游的范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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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藏锋破落巷

因此方才能够让得蒹葭苑弟子在第一时间赶到有山外人存在的地方,而白虹镇是海棠山主早就观察到的,只是陆九歌她们沿途解决其他城镇的山外人,耽搁了不少时间。

才导致她们初到白虹镇,却困惑于此地没有山外人。

只因在这期间,有李梦舟和萧知南来到了白虹镇,亦有那青衣姑娘和简舒玄的到来。

北藏锋、谢春风和陆九歌他们目前自然并不清楚这一点。

而简舒玄也不清楚此刻的海棠山主是否在注视着白虹镇,他默默地观察了片刻,便再度隐藏身影。

虽然简舒玄并未运用念力感知,但北藏锋还是察觉到了暗中注视的目光,他瞥向简舒玄消失的地方,微微蹙眉。

谢春风也略有意外的看向北藏锋,神情凝重道:“刚才莫不是有人在注视我们?”

北藏锋轻轻点头,随即便把目光继续放在手里的书上,淡淡说道:“实力比你强一些。”

虽然北藏锋话说的很平淡,但就是因为很平淡,谢春风面色有一瞬的铁青,他望向简舒玄消失的位置,语气平静地说道:“那倒不见得。”

谢春风倒不是嘴硬,而是自信。

北藏锋自然也没说什么,毕竟只是隐约察觉到那目光的注视,很快就消失了,对方是不是比谢春风强也只是他内心里的估测,是否切合事实,倒也确实不见得。

谢宁有些茫然地听着北藏锋和自家哥哥的对话,蓦然回过神来,说道:“我们刚到白虹镇,便有人暗中窥伺,是否有问题?”

谢春风默默瞧了一眼谢宁,想着弟弟还不算彻底没救,他微微摇头,说道:“有没有问题尚不可知,但白虹镇里必然不简单,刚刚窥视之人虽然隐藏的很深,或许也不弱于我,且这里本该存在的山外人也不见了踪迹,小小白虹镇,倒是透着一股肃杀之意。”

他有自信对方比不过自己,但也不能否认,那暗中窥视之辈确实不弱。

谢春风望了一眼北藏锋,继续说道:“按理来说,现在下着雨,我们应该先找一处地方落脚,但既然白虹镇有问题,我们便也无需耽搁时间,便四散开来,瞧个究竟。”

陆九歌没有意见,当即便领着南笙等蒹葭苑弟子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而谢春风也领着不落山门的弟子径直朝着前路而去。

唯有北藏锋站在原地静默了片刻,方才回首望着书院的弟子,轻声说道:“你们找个地方落脚吧。”

那些书院的弟子皆是怔了一下,“师兄,不按照谢首席的意思做么?”

北藏锋淡淡说道:“他们那么多人足够了,你们若想去,去便是,不用理会我。”

说着,北藏锋也不管那些书院弟子如何考虑,直接便像是有了目标一般,拐入了另一条街道。

......

孤山客去了邻居家串门下棋,而李梦舟和萧知南则待在小院里,四处搜寻着什么。

“你为何怀疑孤山前辈的剑是被他藏了起来?”

李梦舟在孤山客的房间里翻找着,很是不解的看向萧知南。

萧知南环顾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平静说道:“剑修不可能丢弃自己的剑,既然他说是自我放逐,又说剑好像一直都在身边,那么他的剑肯定就在这院子里,与其说是找不到,倒不如说他是故意不想找。”

李梦舟觉得萧知南这番话确也有些道理,但是他看着被自己翻过又回复成原貌的地方,无奈地说道:“能找的地方基本上都找了,没有啊。”

除了孤山客的房间,李梦舟把整个小院都翻了一个遍,别说一把剑了,连一块铁都稀有。

虽然觉得萧知南的话很有道理,但事实胜于雄辩,他拍打了一下身上沾染的灰尘,说道:“也许孤山前辈真的把剑弄丢了,觉得那把剑就在身边,无非是一种怀念,本命飞剑是跟剑主气海相连的,哪怕相隔万里,也能感应到,我们就算找出那把剑,也没有任何意义。”

萧知南的性子是颇有些倔强的,她没有理会李梦舟,而是转身走出屋子,继续到别处翻找。

李梦舟叹了口气,也没再跟着萧知南,而是走到了屋檐下,闭目回忆《浮生烬》这门刀术,虽然刀目前还没有锻造完成,但跟修习《浮生烬》刀术并不冲突。

而在某一个时刻,李梦舟忽然睁开了眼睛。

在屋里翻找的萧知南,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旁边。

紧紧闭着的院门外,有在雨声里微不可察的脚步声传来,随即院门被敲响。

萧知南站在屋檐下,微微挥手,院门啪地朝左右打开来,露出了外面站着的撑伞之人的身形。

那撑伞的男子一步跨过门槛,虽然有伞遮挡着看不清面貌,但他手里却持着一卷书。

李梦舟紧紧皱着眉头,略有意外的开口说道:“北先生?”

“七先生。”油纸伞被往上稍微抬了抬,露出了北藏锋的脸,他看着李梦舟轻唤了一句,随后又望向萧知南,淡淡说道:“萧师妹。”

“北先生是路过白虹镇?”李梦舟猜测会有跟他同一条路线的队伍,但按照时间来算,应该是早就路过白虹镇,走在他们前面了,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北藏锋。

北藏锋轻声说道:“不算路过,是刻意从坻水郡返回来的。”

萧知南皱眉说道:“如此说来,你是特意来找我们的?你是如何得知我们在这里的?”

北藏锋微微摇头,说道:“我是在来到白虹镇时,才察觉到你们在,倒也算是特意来寻。”

李梦舟疑惑的说道:“既是如此,为何北先生已经到了坻水郡却又返回白虹镇?来到这里后,发现我们是巧合,但你回到白虹镇便是刻意了。”

北藏锋说道:“书院和不落山门同行,我和谢春风在坻水郡遇到了蒹葭苑的陆师妹,据陆师妹所言,白虹镇里有山外人,我们只是跟随蒹葭苑弟子而来,帮她们一起围剿山外人,但这里貌似已经没有了山外人的踪迹,想必是被萧师妹和七先生解决了。”

李梦舟不置可否,说道:“在下着雨的时候,天地灵气稍显模糊朦胧,北先生却能直接找到破落巷,而我们却未能察觉到你们的到来,只能说,不愧是北先生。”

他心里确实是有些骇然的,白虹镇其实不算小,秋雨飘飘洒洒已经数日,天地灵气受影响变得很浑浊,同时也变得很浓郁,对于修行者的感知有利有弊,萧知南或许是一心要找孤山客的剑,念力未分散,才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北藏锋他们的出现,但李梦舟是真的没有感知到。

但北藏锋却能清楚的找到破落巷,不管萧知南怎么想,李梦舟是有些佩服的。

虽然跟北藏锋相处的时间不多,但终究有过接触,在没有刻意隐藏的情况下,北藏锋能够凭借气息判定出萧知南和李梦舟的存在,也是一件很不简单的事情。

事实上,谢春风和陆九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破落巷,自然也注意不到萧知南和李梦舟,只有北藏锋找到了这里。

毕竟是站在姜国年轻一辈修士里最高峰的天才,又是梨花书院的高徒,北藏锋的强大是不需要有任何怀疑的,任何事情发生在他身上,都不显得稀奇。

北藏锋此时看着萧知南,微笑着说道:“许久未见,萧师妹的修为又增进了很多。”

萧知南模样清冷,不无挑衅的说道:“万里平原败在北先生剑下,若再战,或许输的便是北先生了。”

北藏锋微微一笑,说道:“萧师妹的自信和惊鸿剑意都让我很欣赏,但我觉得自己还是不会输。”

北藏锋的性格有些时候都是很耿直的,不会抬举旁人,也不会贬低自己,实事求是,虽然都是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来判定,但出自北藏锋之口的话,似乎也无从反驳,因为那都是事实真相。

但萧知南肯定不会相信,她只认手里的剑,曾经败给北藏锋是事实,她不会否认,但今时不同往日,没有打过,她自然不可能服输。

“那我们便打一场,看看最终谁赢谁输。”

北藏锋道了一声好,他显然也清楚萧知南的性格,若是推诿也没有什么意义,但虽是答应了,也不是现在就打,他直接又朝着李梦舟说道:“蒹葭苑的陆师妹到了白虹镇,那谢春风的弟弟对于七先生杀死陆长歌的事情,始终无法介怀,若是与他们碰面,七先生还需有些心理准备。”

北藏锋不提这一句,李梦舟还真忘了这件事情,陆九歌和陆长歌是亲兄妹,而在离宫剑院时,他跟陆九歌相处的也算不错,虽然他不后悔杀掉陆长歌,但是面对陆九歌,他真的有些不知如何面对。

哪怕陆家兄妹的关系很不好,但互相也真的没办法做到心安理得,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李梦舟的神情一时间变得有些凝重,况且除了陆九歌之外,还有不落山门的谢春风和谢宁,这可都是结过怨的。

第八十七章 我姓井,名三三

北藏锋并未在破落巷里久留,跟萧知南简单约定了时辰,便撑伞离开。

而萧知南也不再理会孤山客那把丢掉的剑,虽然她确实变强了很多,但真要说有绝对战胜北藏锋的信心,那也未必,她自然要做些准备,而所谓的准备便是养剑,让精神状态都极尽饱满,才能斩出最强的剑。

李梦舟默默想着,萧知南倒是很容易打发,只要给她找到一个合适的对手,想把她引多远就引多远,寻常时候倒还好,若有人对他不利,刻意把萧知南引走,岂非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李梦舟也只是随便想想,要杀他的简舒玄并没有帮手,而且想要找到够资格让萧知南拔剑的修行强者也不容易。

他没有继续待在破落巷里,而是撑伞去了赵三刀那里。

赵三刀铁匠铺的附近聚集着不少的江湖刀客,而在暗处也隐藏着一些修行者。

李梦舟的出现,自然立即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背剑的?”

李梦舟的本命剑是很少直接握在手里或者背在身上的,而是蕴养在气海里,但他现在是把不二剑直接亮出来的。

刀和剑终究是不同的兵器。

刀多为刚猛,挥动幅度大,在进攻方面是相对很强的,干净利落,但防守方面则相对薄弱一些,但若是能把刀运用的出神入化,自然也可以攻守兼备,但那在人不在刀。

而剑本身便是攻守兼备,相对轻巧一些,更考究技术手段,比较容易掌控,这也是无论修行者或江湖人都更喜欢或习惯用剑。

两者施展起来是有些区别的。

那些江湖武夫和部分修行者都是善刀者,来到白虹镇也是为了赵三刀锻造出来的宝刀,看见一个背剑的人,自然也没必要多去理会。

李梦舟在或刻意或随意的目光注视下,直接推开了铺门。

赵三刀的模样稍微变得有些憔悴,他全身心的锻刀,休息略有不足,但他的眼眸里却迸发着超乎想象的热情,他果然是爱煞刀这种兵器了,尤其是自己亲手锻造出来一把绝世无双的好刀,哪怕不眠不休,也要紧盯着每一个步骤。

刀的锻造已是最后的收尾阶段,赵三刀的热情不减,反而更为火热。

想着赵三刀没有跨过玄妙之门,倒也不算是一个遗憾事,因为他真的是天生的匠人,若是把所有时间花费在修行上,反而有些暴殄天物。

而虽没能进入修行世界,但他入了观想,便异于常人,让得他的锻刀技术更上一层楼。

“外面有很多刀客在观望着,看来都是为了你的刀而来。”

如果对于曾经赵三刀所言他手里的刀被宗师盟和许多江湖人士争抢,还存着一丝丝的怀疑,但是眼下这种情况,便是不需要有任何怀疑了,在匠人里面,赵三刀哪怕不是最顶尖的,肯定也是名列前茅的。赵三刀拿着脏兮兮的抹布擦着汗,随口说道“消息是我放出去的,只是没想到在那之后,你找到了我,给我带来了那把剑柄,让得本来我想要让那些江湖人观赏的刀被销毁,其实这也不能怪我,只能说命运使然。”

“那些家伙看不见刀必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怎么解决可就不管我的事了,你掏了银子,我只管锻造刀,至于刀会不会被别人抢走,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留住了。”

平白生出了一些麻烦,让得李梦舟虽然有些头疼,但也没有太往心里去,那些刀客想从他手里抢刀,怕也要掂量掂量有没有那个本事。

最主要的问题,是赵三刀够不够那个把修行强者也引过来的资格,例如宋一刀或是赵无极这般的宗师,虽然一个是世俗武道宗师,一个是修行世界的刀道宗师,但要是出现能够比肩宋一刀的刀客出现在白虹镇,李梦舟还真得忌惮几分。

赵三刀把第三把刀锻造出来,从而传出消息让得这些江湖刀客蜂拥而至,都是李梦舟在找到赵三刀之前的事情,哪怕赵三刀放出消息和李梦舟寻过来就是前后脚的工夫,但李梦舟也怪不到赵三刀,只能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直接面对这件麻烦事。

这些江湖刀客在白虹镇也是等待了很长时间,对于见到刀的耐心已经越来越不足,或者也越来越期待,若是告诉他们,其实没有那把所谓的刀,这些刀客怕是会疯狂砍了赵三刀。

按道理来讲,李梦舟是出钱找赵三刀锻造刀的,那么锻造出来的刀肯定是他的,但看眼下这种情况,赵三刀的刀绝对不止区区几百两银子,这件麻烦虽然没必要,但却是李梦舟必须面对的。

现在就只等着这把刀问世,是单方面碾压把刀拿走,还是会有一场龙争虎斗,都是暂且没有定论的事情。

凭借李梦舟现在的修为境界,当然能够很轻松的把那些江湖刀客解决掉,难就难在,那些隐藏起来的修行者里面,是有让李梦舟无法看透的存在。

但李梦舟又怎会惧怕这些?

他看着赵三刀,微笑着说道“那些家伙若是想抢我的刀,我便把他们全都葬在白虹镇里。”

赵三刀惊讶地望向李梦舟,说道“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嘛。我的刀可是连宗师盟都想得到的,那里可遍地武道宗师,如果有宗师盟的人也到了白虹镇,怕不是要把你打得屁滚尿流。”

虽然赵三刀入了观想,但终究没有开天照,他哪里能够看透李梦舟的身份,只道他不过是一个江湖武夫,哪怕可能会是武道天才,却也没资格跟宗师盟和一众刀客直面抗衡。

他可不管这把刀最终会落入谁手,他只管拿银子,尽心尽力的把刀完美的锻造出来。

李梦舟一脸微笑的说道“你信不信就算是凤江宗师盟的盟主亲临,我也能让他乖乖滚回去?”

赵三刀愕然至极,随即嗤笑道“我信了你的邪。”

李梦舟倒也没再解释什么,撇撇嘴便走出了铺子,他撑伞站在雨中,望着那些江湖刀客所在的位置,微微摇头,直接消失在风雨中。

谢春风和谢宁等不落山门的弟子正在搜寻着白虹镇里山外人的踪迹,虽然寻踪香已经明确此地不存在山外人,但也不排除是受到风雨的影响,让得寻踪香失去了效用。

哪怕出自药王辰儒之手的寻踪香,风吹不息,水泼不灭,但也毕竟只是专意为找到山外人而新弄出来的东西,尚且不那么完美,倒也正常,总要仔仔细细找一遍,才能确信。

而在他们路过一条小巷子时,风雨里忽有刀气生出,拍打着雨珠,挟裹着一道劲风,直接冲着谢春风的面门而来!

谢春风微微顿步,他身边的谢宁倒是先一步拔剑出鞘,瞬间拦截了那道刀气,环顾四周,厉声喝道“哪个贼人敢放肆!”

在雨雾朦胧里,渐渐清晰的身影是一名青年男子,他肩膀上扛着一把刀,走路带风,大摇大摆的便站在谢春风等人面前。

他左手里还撑着一把有些破旧的伞,此时微微抬起,露出他那张满脸透着不屑嘲讽之意的面庞,说道“怎么着,我就放肆了,你来砍我啊。”

这便是纯粹的挑衅了。

谢宁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他必然忍不了,怒气冲冲的上前一步,剑指着对方,喝道“那我便砍死你!”

扛刀的青年男子朝着地面呸了一口,呲牙笑道“瞧你瘦得跟竹竿似的,剑在手里重不重,要是拿不动的话我帮你拿?”

谢春风按住暴跳如雷的谢宁,神情淡然的望着青年男子,说道“阁下是谁,刚见面就出言挑衅,且莫名其妙攻击我们,莫非是与我等有怨?”

他自然是对那青年男子很陌生的,确信以前也从未见过,心里颇有些好奇对方的来意。

那青年男子冲着谢宁撇撇嘴,无声的用口型道了一句‘白痴’,在谢宁羞怒的满脸通红,便要扑将上去时,他已然目视着谢春风,说道“我姓井,名三三,就是那个一二三的三,你别觉得这名字简单,里面可是透着大奥妙的,虽然我也不知道是啥奥妙,但你就这么认为便好。”

不顾谢春风一脸的怪异,他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只是瞧见你们貌似有点厉害,才不打招呼出刀的,你们可以认为我很厉害,所以才能觉得你们有点厉害,我们之间自然没啥怨啊怨的,因为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

在区区几番话里,谢春风也算简单明白了这井三三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微笑着说道“井兄倒也是个妙人,既然你拔刀的理由如此简单,我若不回礼,反而显得是我不是了。”

对于井三三莫名其妙拔刀的事情,谢春风心里也是颇有些怒气的,所以在井三三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瞬间拔剑出鞘,伴随着一阵剑鸣声,一股浩荡的剑气直入云霄,撕开风雨,挟裹着一声惊天炸雷,猛地砸向井三三!

第八十八章 我这劣徒脑袋里有坑

刹那间照亮整座白虹镇的剑光,挟裹着雷霆万钧的气势,被谢春风紧紧握着手里的剑柄,毫不犹豫地朝着井三三斩落!

那是何等令人叹绝的画面。

谢宁冷笑着望向仿佛被吓傻一般愣在原地的井三三,想着作死的人见过,但作的这般彻底的倒是少见,面对谢春风这足以斩开白虹镇的一剑,若非像沈秋白和北藏锋那样的人物,都将死路一条。

但他就只是想想,因为谢春风不可能直接就拔剑杀人,这一剑只是气势充足,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但寻常之辈也决计挡不住。

而那看似被吓傻的井三三,此时却用着微不可察的声音呢喃道:“这玩意儿可真吓唬人,我小心儿都快蹦出来了,我怎么就没想过拔刀时弄出这种阵势呢,老师说得对,世间果然是人外有人,看来得好好学习,简直太帅了有没有。”

虽然惊叹于谢春风那艳绝一剑,但在剑气临身时,井三三却有了最迅捷的反应,他立即横刀在胸前,一声震喝,双腿如同灌了铅般踏碎青石地板,杵立在原地,竟是打算硬接下谢春风这一剑。

莫说谢宁,就连那些本也是看热闹的不落山门弟子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在他们想来,井三三偷袭的那一刀,被谢宁轻易拦下,最高也就是三境的修为,哪怕谢春风只动用了一成力道,也绝对够那井三三受的。

除了像宁浩然那般跟谢春风同境的强者,也就只是李梦舟曾接下谢春风的一剑,而眼前这一剑虽然声势浩大,但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其实大师兄根本就没有认真,可也绝非是区区跳梁小丑一般的井三三能够抗下的。

这已然不是在作死,而是纯粹来送死的。

但此时出剑的谢春风却神情淡漠,没有丝毫变化。

白虹镇里,剑光大盛。

隆隆地惊雷炸响。

对于普通百姓或是江湖武夫而言,当然只觉得是下雨天气里的正常现象,可白虹镇里有不少的修行者,他们能够第一时间感知到那是有强大的修行者在出剑,而且是超出他们想象的存在。

在另外一条街道搜寻的陆九歌一行也及时止步,望着那处剑光闪烁,面色惊疑不定。

“是谢春风!”

南笙慌张的说道:“莫非是遭遇了山外人?”

陆九歌紧紧蹙着眉头,说道:“那里并没有多少修行者的气息,谢春风剑指的位置,貌似只有一个人,绝非是山外人那种繁杂的气息。”

南笙意外的说道:“白虹镇里何人能够让得谢春风拔剑,难道是之前那暗中窥视之人?”

这是唯一能解释的情况。

陆九歌没有再说什么,当即便领着一众蒹葭苑女修朝着那处剑光大盛的地方奔去。

而同一时间,北藏锋也与书院的弟子汇合在一块,他默默感知着,语气平淡道:“白虹镇里果然是卧虎藏龙。”

在陆九歌她们赶到时,看到的是以谢宁为首的那些不落山门弟子呆滞的面孔。

谢春风执剑站在风雨中,神情漠然。

而在他的对面,是被剑斩出的恐怖沟壑,在那沟壑的尽头是破碎的青石板,烟尘在雨帘里飘扬,显露出一道杵立的身影。

井三三龇牙咧嘴狰狞着脸庞,持刀的双臂在轻微颤抖着,腿肚子也在发抖,他骇然的望着对面神情漠然的谢春风,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他缓缓轻放下酸涩头疼的手臂,长刀重重砸在破碎的青石板地里,长吐了一口气,忍痛咧嘴笑道:“原来不只是吓唬人的玩意儿,差点让我把手里的刀丢出去,但我可没有吐血,所以你也不算很厉害!”

这明显是在嘴硬了。

但不能否认的是,在硬接下谢春风这一剑,却还能站着,的确很不简单。

这也是为何谢宁他们这些不落山门弟子满脸呆滞了,因为这跟他们想象的结果完全不一样。

谢春风的嘴角挂起一抹笑意,淡淡说道:“能够接下我随手斩出的一剑,你倒是有些本事。”

他早就看出来井三三绝非表面上那般废柴,否则也不会斩出那样的一剑,而他说的也是实话,刚才那一剑的确是随手施为,但也是足够斩杀四境以下修士的。

井三三能够直接硬接下来,连血都没吐一口,也证明着他的实力不弱。

而闻听此言的井三三却是脸庞涨成了酱红色,羞恼的说道:“你可真会吹牛!打不赢我便打不赢我,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谢春风说道:“你只是接下我一剑,尚且没有开始打,怎么就变成打不赢你了?”

井三三羞怒的说道:“你别给我讲这些屁话,有能耐接我一刀!”

谢春风淡淡笑道:“那你便出刀吧。”

井三三羞怒的脸庞渐渐回色,反而很快有了一抹凝重,他反复握紧手里的刀,大脑在飞快的运转着,虽然他对自己很有信心,但对面那个爱吹牛的家伙貌似也不弱,若是一刀不能赢了对方,将会是很没面子的事情。

在旁围观的陆九歌和南笙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南笙看向谢宁,出声问道:“那家伙是从哪冒出来的,谢春风怎么和他打起来了?”

谢宁的脸色很阴沉,井三三能够接下那一剑已经完全足够证明对方比自己强,他心情怎么能好得了,听到南笙的问询,他很是恼恨的说道:“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跳梁小丑,直接便出言挑衅,我哥只是给他一个教训,那一剑根本没有发力,这白痴还沾沾自得,以为自己多厉害,十足的蠢货!”

南笙自然不能理解谢宁为何发这么大的火,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而此时的井三三已经准备出刀,杂乱的风雨里面却忽然有气机浮动,谢春风的眉毛微挑,有穿着青袍的老者,头戴斗笠,穿雨而至。

他伸手敲打了一下井三三的脑袋,“劣徒,尽给为师惹麻烦!”

井三三很委屈的抱着脑袋,看着那青袍老者,撇嘴说道:“死老头儿,你宝贝徒弟可是被人欺负了,你怎么还打我呢。”

青袍老者却没有理会井三三,而是目视着谢春风,轻声说道:“阁下便是不落山门的谢首席?”

谢春风皱起眉头,微微拱手,言道:“晚辈谢春风。”

青袍老者说道:“我这劣徒脑袋里有坑,还望谢首席莫要见怪,莫跟他一般见识,此事便如此揭过吧。”

谢春风默然不语。

井三三很是委屈。

谢宁却忍不住开口说道:“那一二三出言挑衅,还暗地里偷袭我等,怎地轻易便揭过!你们未免想得太好了些!”

井三三也是瞬间便反唇相讥,“那瘦竹竿真会放屁!我就挑衅了如何?我就偷袭了如何?有能耐你来跟我打一架啊!还有!我不叫一二三,你这个瘦竹竿!”

谢宁怒火攻心,憋红了脸庞,豁然拔剑,“打便打!我管你一二三,三四五的,我今日便好好教训教训你!”

他们相互叫骂,直接便开打,也是相当干脆,在众人都未回过神来,谢宁便已经提剑攻了上去。

井三三不甘示弱,提刀便反冲而上。

谢宁看似气势磅礴,但面对井三三完全不按常理的出刀方式,一瞬间便被打得手忙脚乱,那井三三也是憋着一口怒气,刀势大开大合,毫无顾虑,当真有一番悍勇,若是在军中为将,必然也是一位猛将。

谢宁的气势与之相比,便稳稳地落于下筹,被井三三狠狠压制。

此时井三三脚尖轻点,竟是瞬息间跨越了大段距离,那爆裂的一刀,直朝着谢宁面门砸落,若是砸中,必然是脑袋迸裂,惨死当场!

谢宁慌了神,面色变得煞白。

他有些后悔跟井三三打了,在他眼里的跳梁小丑可是硬接下过谢春风的剑,虽然那只是谢春风随手斩出的,但毕竟境界在那里摆着,就如蚂蚁跺脚和大象跺脚,虽然它们各自用的是同样的力道,但又怎能相提并论?

可饶是如此,他心里依旧很难相信,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反击的能力。

可谓是被井三三一路碾压,这哪里是一场战斗,分明就是在单纯的挨揍。

但现在后悔也迟了,那井三三显然没有停手的想法。

“三三,还不住手!”

便在这时,那青袍老者忽然开口。

而井三三手里的刀也在谢宁的脑门前顿然而止,不差分毫,但凡他收不住力,此刻谢宁已然命丧黄泉,他煞白的脸,冷汗止不住的狂涌,浑身哆嗦着,大脑已然一片空白。

井三三虽然很不愿意,但他还是收刀回到了青袍老者身边。

望着谢宁那不堪的模样,很是鄙夷的呸了一口。

谢春风握紧剑柄的手也渐渐松缓,他蹙眉看着自己的弟弟,轻叹一口气,朝着青袍老者说道:“本来也只是一个误会,井兄弟也只是想要切磋,虽然方法有些不妥,但也并未有什么大过,此事便揭过吧。”

青袍老者微笑着说道:“那我便领着劣徒告辞了。”

谢春风微微颔首。

第八十九章 那熟悉的陌生人

青袍老者领着有些不甘心的井三三消失在风雨里。

而谢宁也渐渐回过神来,虽然那刻面对死亡前的感觉很恐怖,但他依旧有些嘴硬的惨白着脸朝谢春风说道:“哥,你怎能放过那小子!”

“你给我闭嘴!”谢春风冷冷地瞪了一眼谢宁,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若是管不住自己的情绪,便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否则你永远都是个废物!”

谢宁颇有些惶恐,谢春风在他心里的分量是很重的,他明白自己的表现让兄长很失望,但他当时确实忍不住,哪怕现在是知晓自己跟井三三的差距,但他因脸面问题,还是嘴硬了一下。

然而清楚自己错在哪里虽然是很好的事情,但若是知错不改,反而是更大的问题。

终究是亲弟弟,谢春风虽是很严厉,却也没有太过强迫谢宁,但刚刚差点死在井三三的刀下,也让谢春风明白,若是谢宁再不有所成长,很可能随时丢掉性命。

“那个井三三能够接得下我一剑,也算天赋异禀,而他更具备瞬间杀死你的能力,莫说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是什么解不开的仇怨,何况那青袍老者气息厚重,也绝非寻常人物,息事宁人是最好的选择。”

谢宁虽然很多时候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很容易被挑衅,行事也稍有些幼稚,但不意味着他就是个白痴,只要给他讲清楚,他还是能够明白的。

谢春风或许能够打得赢那青袍老者,但绝对也是险胜,甚至若那青袍老者还有所隐藏的情况下,哪怕是谢春风也会吃亏,在这种局面下,若是还顾着什么莫须有的脸面,那当真是最愚蠢的事情。

谢宁的脸色又苍白了数分,唯唯诺诺地说道:“哥,我知道错了。”

在谢春风教导自家弟弟的时候,那青袍老者也在训斥着井三三。

“我就是买个酒的工夫,你就跑出去惹事,也不瞧瞧人家是谁,还背地里偷袭,真是将为师的脸都丢尽了!”

“我哪知道那是不落山的首席啊,但那谢春风也不算很厉害,那一剑如此夸张,我还不是半点事没有?”

青袍老者气急败坏的说道:“你脑袋里是真的有坑不成?谢春风根本就没认真起来,否则凭你这憨货,能接得下人家一剑?半路上就能把你砍死!”

井三三不解的说道:“那剑怎么在半路上把我砍死?”

青袍老者深吸一口气,“我懒得跟你废话。”

“我们来白虹镇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那把刀,赵三刀的锻刀技术出类拔萃,由他手锻造出来的刀,绝非凡品,你给我留着力气夺刀,别指望为师这把年纪,还帮你跟人去抢刀。”

井三三不屑的说道:“您老人家的目的本来不就是抢刀嘛,根本没想着掏银子,那不就是抢嘛,是你动手抢,还是我动手,有什么区别,主意是你出的,又不是我。”

青袍老者冷哼一声,说道:“你要是有本事挣银子,我们用得着空手套白狼?”

井三三瞪大眼睛,很是夸张的说道:“我是你徒弟啊,肯定是你挣银子养徒弟啊,要不然我干嘛拜你为师?”

青袍老者吹胡子瞪眼,“嘿,合着你拜我为师就是想花我的钱?你这个不孝的弟子!”

井三三哼哼道:“谁知道你这么穷啊,要不是能学点本事,我早把你丢了。”

师徒两个骂骂咧咧,你一句我一句,渐行渐远。

当真是很有爱的一对师徒啊。

......

破落巷里。

李梦舟踏进小院,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屋檐下的萧知南,轻笑着说道:“谢春风在白虹镇里拔剑了。”

萧知南淡淡点头,说道:“我看到了。”

李梦舟随即又说道:“我本以为能够让谢春风拔剑的应该是简舒玄,但没想到是一个行事莽撞的陌生家伙。”

萧知南说道:“孤山前辈说的很对,白虹镇一向很热闹,而近期会变得格外热闹,简舒玄和那青衣女子,北藏锋和谢春风及蒹葭苑的陆九歌,还有那让谢春风拔剑的年轻人,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白虹镇。”

李梦舟的神情也变得颇有些凝重,让谢春风拔剑的那人,用的是刀,他很容易联想到聚在赵三刀周围的那些刀客身上,看来他的猜想并没有错,这些刀客里面的确有高手。

虽然井三三只是接下了谢春风一剑,也不能算是高手,但那后来出现的青袍老者却不简单,也许正是如宋一刀那般的山野宗师。

这难免让得李梦舟心里有些没谱。

“你觉得那青袍老者在哪个境界?”

萧知南清楚李梦舟在锻造刀的事情,但不知道有那些刀客正耐心等待着抢刀,所谓抢刀,其实也是花银子的,但终归是有例外,不用银子来抢。

若赵三刀只是寻常的铁匠,抢了也就抢了,但赵三刀有名声在前,谁知道他会不会再锻造出来几把宝刀,若是得罪他或是杀掉他,那是很得不偿失的事情,所以那些江湖刀客还是很愿意看谁的财力足,可实在没银子的,貌似也只有明抢了。

就算是明抢,也只是抢刀,必然是不敢得罪赵三刀的。

尤其在于宗师盟也从赵三刀这里买过一把刀,那么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宗师盟都要护着赵三刀的安危,没有足够大的胆子,可不敢做傻事。

而在抢刀的过程里,那些打算花银子买刀的江湖刀客或是修行者,肯定也不愿意,势必会有一场搏杀,有着明抢念头的人,除了胆子要足够大,自身也要具备一定的实力,否则纯粹就是没事找抽。

面对李梦舟的问题,萧知南倒也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方才说道:“受条件限制,我也未曾看得太清楚,但既然谢春风做出了那样的选择,说明青袍老者的实力最起码也是与他很接近的,甚至可能比谢春风更强。”

李梦舟有些暗暗咂舌,谢春风已然是站在四境巅峰的壁垒前,且不说那青袍老者是不是比谢春风强,就算比谢春风弱,也不是李梦舟能够轻松应对的。

虽然他自信在把所有底牌都施展出来,就算面对四境上品的大修士也有一战之力,甚至有机会战平,当然,若是运气够好,斩杀四境上品的大修士也是有可能的。

但底牌里是包括着《浮生烬》这门刀术的,现在刀还没有锻造出来,便相当于缺了一个底牌,自然也就没办法再做到。

何况那青袍老者也是很可能超越谢春风的存在,结合种种,胜算绝对不高。

距离赵三刀把刀锻造出来,还有数日时间,他只有在这段时间里把修为境界再稍微往上提升一些,才能真正具备一战的实力。

“孤山前辈找邻居下棋还没回来么?”

李梦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让孤山客指点他修行,尽可能的在四境下品里继续往前迈出一步。

萧知南说道:“破落巷里那些老人家都是按照时辰睡觉的,应该下不了多久。”

话音刚落,院门便被敲响。

李梦舟和萧知南皆是一怔。

若是孤山客回来,必然是不可能敲门的,而是会直接推门进来。

他们的目光探向院门,当即便洞悉了来者身份。

其实若非刻意感知,而且来者没有敛着杀意,也很难随时都能清楚靠近的人,只有放开念力去感知了,才能察觉到周围的气息,要不然便是类似谢春风那照亮整座白虹镇的一剑,不需要感知也能看得到,除此之外,便只有来者身上透出杀意,才能被动察觉到。

只是正常的行走接近,又没有刻意感知院门外的人,自然不容易发现。

毕竟破落巷里又不是没有住着人,要是时时刻刻都感知着,也是很累的事情。

而站在院门外的却是蒹葭苑的南笙。

既然萧知南在看着谢春风出剑,那么谢春风自然也能够感知到,而且谢春风也是跟萧知南有过接触的,就算一时间不能探明身份,但猜出来也正常。

在谢春风那里得知萧知南或许就在白虹镇里,而且也清楚萧知南和李梦舟在一起的,南笙找到破落巷来,便也是意料之中了。

但是只有南笙独自前来,却未见陆九歌的身影,也是让李梦舟有些奇怪。

他打开院门,看着俏生生撑伞站在外面的南笙,轻笑着说道:“南笙师姐,士别三日,甚是想念。”

南笙有些羞恼的瞪了李梦舟一眼,听他话说的如此暧昧,不由得让南笙回忆起当初在离宫剑院时,李梦舟居然怀疑自己喜欢他的事情,除了正常的羞意外,南笙心里更多的是恼怒。

她自然明白李梦舟是在开玩笑,哪怕因陆长歌的事情,让南笙看李梦舟有些顺眼了,但也不至于到有好感的地步,只不过是从可恶的人,变成了陌生人,就是没恩也没怨。

“没想到你居然也跨过了四境门槛,这世间还真是不公平啊。”

就算是陌生人,也是熟悉的陌生人,南笙还是很习惯的出言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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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蒹葭苑未来山主和剑院七先生

这或许便是李梦舟和南笙之间最正常的开场白了,若是忽然转了画风,怕也是很奇怪。

南笙终究是比李梦舟早很多便踏上了修行路,跨过四境门槛的时间自然也比李梦舟更早。

但李梦舟是剑修,在同境里,可是占据着很大优势的。

面对此时南笙的阴阳怪气,李梦舟倒是心情很不错,他笑着说道:“南笙师姐似乎长高了一些?”

其实南笙跟李梦舟是同岁,或许也就大了几天,但南笙的身形有些娇小,然而身材绝对不小,那是前凸后翘一词很好的诠释。

男子二十弱冠方为成年,但女子十五及笄便到了可婚配的年纪,由此来说,李梦舟尚未成年,但南笙却已经是成年人了。

但严格上来论,女子十五及笄只是代表到了能够成亲的年纪,因男子十六岁同样便可娶妻,而女子十五和男子十六便算是告别了童年,能够担负起属于自己的责任,便也算是成年,只是男子在弱冠时尚有成人礼罢了。

二九年华在世俗里当然也算大姑娘了,但南笙和李梦舟终究是处在修行世界里,便也无需太过遵守世俗里的规矩。

面对李梦舟的调侃,南笙自然不甘示弱,当即反唇相讥回去,“李师弟的脸又黑了许多呢,刚才夜黑,我差点以为是鬼给开的门。”

李梦舟肤色黑当然不只是脸黑,但他露在外面的只有脸,又穿着一身黑衣裳,虽然远远没有夸张到在夜里看不见的程度,但明显这是南笙极有力的反击。

让得李梦舟恼怒的无语凝噎。

萧知南站在屋檐下看了一会儿,颇觉无趣,便回屋继续养剑,而南笙也注意到了萧知南,有些紧张的低声说道:“你怎么会跟萧知南这个女人在一起,她刚到姜国便接连挑战北先生、沈秋白,还有你们大师兄,可是很危险的啊。”

李梦舟无奈的让过身子,领着南笙来到屋檐下避雨,搬来两个木凳,直接坐下来,说道:“就是因为萧知南足够强,我才和她组队啊,要不然世间处处都是危险,我怕半路被人弄死啊。”

南笙想着也对,笑着坐在木凳上,说道:“你倒是还算有自知之明。”

李梦舟笑而不语。

南笙神色渐渐变得有些凝重,用很认真地语气说道:“你在都城杀死陆长歌,对我而言,当然是一大快事。”

“那陆长歌仗着自己是师姐的哥哥,做尽了卖妹求荣的事情,若非师姐贵为蒹葭苑山主继承人,寻常家的姑娘若是有这般哥哥,怕是下场凄惨。”

“但陆长歌终究是师姐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虽然不觉得师姐会因此对你生出什么嫌隙,但见面时必然会有些尴尬。”

“因为师姐的身份,她不愿维护陆长歌,但也没办法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可若对此毫不理会,反而成了她这做妹妹的不对,对她而言,是很难权衡的事情。”

李梦舟默然片刻,轻声说道:“既然陆师姐未曾来到破落巷,我便也大概明白她的想法,在杀死陆长歌时没有考虑到陆师姐的境地,是我的不对。”

“虽然我不该干涉陆家兄妹的事情,但就算陆师姐不管陆长歌的死活,我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终究难堵世人只会看热闹的悠悠众口。”

“陆师姐毕竟是蒹葭苑山主之位的继承者,且本身也因资格和修为的事情,便已然扛着很大的压力,若是蒹葭苑山主的继承人明知道自家兄长被杀,却依旧跟凶手说说笑笑,的确会招惹是非。”

“其实归根结底,也就是想办法堵住世人的嘴巴而已。”

南笙好奇的说道:“你想怎么堵住世人的嘴巴?”

李梦舟微笑着说道:“明日你帮我约陆师姐出来,让她砍我一剑。”

南笙忍不住说道:“虽然我也确实很想砍你一剑,但你自己找着让师姐砍你,怕不是脑子有病?”

李梦舟微微黑了脸,说道:“我看你脑子才有病!只要陆师姐露面,便也给了世人的一个答案,至于陆师姐能不能打赢我,那是两说,反正陆师姐已经有了行动,世人便也只能乖乖闭上嘴巴。”

南笙愣了一下,说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但你能打得过师姐?”

李梦舟说道:“陆师姐早在蟠龙宴前便破入了四境,现在或许也已经很接近上品,但陆师姐真不见得能打赢我,除非她破入四境巅峰。”

在他把底牌放出来,便完全具备跟四境上品的修士一战之力,虽然不一定能打赢,但肯定也很难打输,若他抱着必杀的信念,也是有机会斩杀四境上品的修士的,但把底牌全部暴露在世人面前,显然是不理智的行为。

所以在正常的情况下,李梦舟也就只是有自信能够在四境上品修士的进攻下,不会轻易落败。

底牌非是要永远隐藏起来,终有暴露出来的那一天,便例如他现在重新握起了不二剑,而《蚕灭卷》神通这张他最大的底牌,其实每一场战斗都不可或缺,只是没有人能够察觉到问题罢了。

而闻听得李梦舟这番话的南笙却很是呆滞的望着他。

虽然她很清楚剑修在同境里是堪称无敌的存在,哪怕没有山外人那般夸张,但也不至于让李梦舟敢不把四境上品的修士放在眼里,越境挑战的事情,李梦舟虽然不是没做过,但四境以下和四境以上也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且当时在五层楼里,是陆长歌过于大意,而且根本不觉得李梦舟能赢,在于李梦舟拼着身体被撕裂也要站在陆长歌三尺之间,才击败了陆长歌,在严格意义上来看,并不算越境挑战成功。

她想象不到李梦舟这是哪来的自信?

但她没有出言嘲讽,实在是这件事情让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嘲讽。

最终答应了李梦舟明日约陆九歌到天河沿岸,便径自离开了。

萧知南这时从屋子里走出来,默默看着李梦舟,说道:“你喜欢陆九歌?”

李梦舟很是意外的回头说道:“你哪来的这种想法?”

萧知南淡淡说道:“为了帮陆九歌堵住世人悠悠之口,甘愿被陆九歌砍一剑,这还不算证据么?”

李梦舟无语的说道:“那你可是想多了,我毕竟是杀了陆师姐的哥哥,纯粹是在善后,总不能让得陆师姐因此事郁结。”

萧知南瞥了他一眼,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转身又回了屋子。

李梦舟一直坐在屋檐下,直到孤山客推开院门回来。

......

翌日巳时。

天河沿岸。

白虹镇外有荒野,也有青山,环绕着天河。

天河奔流不息,颇为壮观。

出现在此地的不止有陆九歌。

北藏锋和谢春风他们自然也跟了过来。

陆九歌要向李梦舟递剑的缘由,除了南笙和萧知南外,他人并不是很清楚。

谢宁倒是很激动的样子,但谢春风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但他又一时想不明白是哪里不对劲。

北藏锋当然依旧捧着他的书,虽然他人站在这里,但貌似陆九歌向李梦舟递剑这件事情,远远没有那本被他翻了无数遍的书好看。

虽然没有天枢院的暗探,也没有世人的目光注视着,但只要有旁观者,这件事情早晚都会传开来,那么李梦舟想要堵住世人嘴巴的目的便也就达到了。

他有故意迟到的嫌疑。

陆九歌立于天河沿岸,目观奔流汹涌,衣裙随风飘扬,轰轰地河水拍打的声音,青山环绕,翠鸟鸣啼,让得这副画面颇有些震撼。

貌似也能从这氛围里感受到陆九歌递剑的决心。

而在谢宁渐渐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李梦舟方才缓行而至。

他的视线从谢春风等人的身上扫过,很是平静。

谢宁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没有像往常那般直接跳出来嘲讽一波,但忍得太难受,让他的脸庞憋得通红,身子也有些发抖。

李梦舟在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很诧异的说道:“谢兄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犯病了?”

“李梦舟!”谢宁终是忍不住,大声咆哮出来。

“谢兄唤我何意?”李梦舟淡淡一笑,说道:“我可不会治病。”

谢宁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颤抖着手指着李梦舟,居然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谢春风微微蹙着眉头,说道:“七先生讽刺人的本事倒是很厉害。”

李梦舟说道:“只是看着你弟弟这副模样,有感而发,我可没有讽刺什么。”

谢春风笑着说道:“蒹葭苑向来跟离宫剑院很友好,而陆师妹在坻水郡蒹葭苑的地界向离宫剑院的七先生递剑,世人自然知晓是为何,但说不定也会因此怀疑蒹葭苑和离宫剑院是否就此决裂。”

李梦舟眯着眼睛说道:“虽然陆长歌是陆师姐的哥哥,但他更是你们不落山门的真传弟子,不落山门都已当做无事发生,又何故能影响到蒹葭苑和离宫剑院,陆师姐递剑是责任,我接剑也是责任,这可跟你们不落山门没有半文钱关系。”

李梦舟杀死了陆九歌的哥哥,而陆九歌理所当然要向李梦舟递剑,相同的,李梦舟杀死了不落山门的弟子,谢春风便也递了一剑,但离宫剑院跟不落山门本来就相互敌视,便不会存在什么变化。

可是陆长歌并非蒹葭苑弟子,他只是陆九歌的兄长而已,也根本牵扯不上离宫剑院和蒹葭苑的关系。

哪怕陆九歌是蒹葭苑山主之位的继承者。

但继承者终究是继承者,而非山主。

何况谢春风又哪里清楚,这在天河沿岸递剑是李梦舟跟南笙商量好的计策,作为递剑者的陆九歌当然也只是为了递剑罢了。

望着李梦舟走向陆九歌,谢宁狠狠地呸了一口,说道:“离宫剑院的七先生,也不过是一个毫无底线的小人!”

谢春风轻声说道:“李梦舟或许不是君子,但他始终都按照底线在做事,只是大部分人选择尽量远离那道底线,而李梦舟却选择压着底线走。”

他看向北藏锋,说道:“北先生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北藏锋神情平淡地说道:“前因后果无需多言,过程也只是陆师妹出剑,李梦舟接剑,然后得下一个结论罢了,便如你在朝泗巷里对李梦舟出剑,而他最终活了下来。”

谢春风默然不语。

站在天河沿岸的陆九歌目视着李梦舟闲庭信步般的来到面前,轻声说道:“好久不见,李师弟。”

李梦舟微笑道:“好久不见,陆师姐。”

他把不二剑握在手里,继续说道:“陆师姐直接出剑吧,不该说的我们也不必说,该说的也没什么意思,实在有什么话我们打过之后再细谈,那时便也没人管得了。”

陆九歌微微颔首,便把右手放在了剑柄上。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以这般姿态站在一起。

陆九歌的模样很认真。

李梦舟稍微怔了一下,便也攥紧了不二剑。

长剑自剑鞘里震颤着发出嗡鸣的声音。

在陆九歌手里的剑被递出的那一瞬间,她那墨黑的秀发也随之舞动起来,衣裙猎猎作响,犹如山崩海啸的声音自天河河面沸腾而起。

天地灵气疯狂涌动,席卷而来。

李梦舟紧紧蹙着眉头,他手里的不二剑也在震颤,甚至颇有些欢呼雀跃,想要自主的破鞘而出。

陆九歌在瞬间点燃了不二剑的剑意。

李梦舟明白了陆九歌的意思,他的嘴角挂着一抹笑意,食指微微敲击剑柄,不二剑嗡鸣着弹出剑鞘,跨越天河河面,剑鸣声刺耳,刹那间回旋,迎着陆九歌的剑撞了过去。

啪地一声轻响。

两把剑撞击在一起,迸溅出连串的火星,气息呼啸着向外扫荡,天河河面隆隆之音作响,卷起浪潮,拍打着岸边,溅射出去的劲风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摧毁着山间花草树木。

虽然北藏锋和谢春风观战的距离不算很近,但那股强大的气息撞击而来,也是让得他们微微眯起眼睛,但仅仅只在三境巅峰修为的谢宁却颇有些惊恐。

哪怕是已经破入四境门槛的南笙也是身子暗暗发抖,想着明明不是要做戏嘛?这也太认真了些!

原本还稍微有些怀疑的谢春风目睹着这场战斗,心中疑虑也一时打消了,陆九歌如此认真的出剑,没有半点留力,显然是做不得假的。

而李梦舟也很认真的在对待这场战斗。

发挥着属于他剑修身份的优势。

双方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赢!

陆九歌出剑的速度很快,那耀眼的剑光宛如烈日,环绕着她的周身,接连地朝着李梦舟斩出,没有半息的停顿。

李梦舟将剑高举,天空里闷雷炸响,滚动着云层,道道剑柱猛然砸落,正是《离剑经》里的第二剑——照空流云!

剑柱或砸落天河,溅起水浪翻滚,或砸落岸边,土石崩碎,或当头朝着陆九歌砸落,被其挥剑拦截,场面当可谓飞沙走石,剑光纵横交错。

谢宁满脸的骇然之色,忍不住开口说道:“没想到陆师姐居然这般厉害!”

虽然有些搞不懂李梦舟和陆九歌在做什么,但南笙还是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家陆师姐虽然不是蒹葭苑里最强的,但也是名列前茅,就算大师姐对山主之位无意,但陆师姐若是没有本事,又怎能有资格继承蒹葭苑!”

谢宁深以为然。

就连谢春风也是暗暗点头,说起蒹葭苑,除了那位海棠山主,似乎便只有月从霜了,陆九歌也只是因为有着山主之位继承人的身份,才被世人所关注,而现在陆九歌表现出来的实力,的确是不愧为能够继承蒹葭苑的未来山主。

哪怕在修为上尚且比不过月从霜,但也不是说山主就必须是最强的那一个,而且有朝一日,陆九歌也说不准会追平月从霜。

至少陆九歌具备这样的潜质。

但想要超越月从霜,可能性便稍微有些小了。

......

李梦舟默默望着对面的陆九歌,也有些惊叹于陆师姐的强大,在五层楼时,他未战便向陆九歌认输,其实也在于达到了目的,把榜首之位直接让给陆九歌的意思,他当时还真没觉得自己就肯定会输给陆九歌。

毕竟陆长歌和陆九歌基本上是没隔多久就都跨过了四境门槛,他能越境击败陆长歌,自然也能越境击败陆九歌,只是有了对付陆长歌的前提,再想靠着手段赢陆九歌会相对难一些。

但现在他才知晓,那时若是真的挑战陆九歌,怕是会打的很艰难,输掉的可能性远大于取胜。

虽然现在的陆九歌不是当时刚刚破入四境的她,但就以陆九歌的表现来看,哪怕是在五层楼时,她也是强过陆长歌的。

而现在的李梦舟也不是曾经的他,面对如此认真而强大的陆九歌,他没有丝毫的胆怯,神情异常的平静,甚至还有些隐隐难以察觉的兴奋。

对面的剑光纵横闪耀,但陆九歌终究不是剑修。

李梦舟反握剑柄,有轻微的破空声响起,在陆九歌一眨眼的时间里,飞剑已然高速驰行,天河沿岸随着飞剑的掠过,震荡起高达数十丈的浪潮,好似要将沿岸整个淹没,剑尖直刺,瞬息间便抵陆九歌的身前。

陆九歌的脸色微微一白,但她紧抿着嘴唇,再次提剑,身随剑走,长剑沿途划破浪潮,跟不二剑狠狠撞击在一起。

随着她再度发力,不二剑微微颤抖一下,直接被震飞,而陆九歌也提着剑,掠岸边而过,剑锋在李梦舟的视线里放大,噗嗤一声斩击在他的胸膛,血花迸溅,被陆九歌斩破的浪潮也倾斜而下,将得两个人浑身湿透。

望着这一幕,陆九歌的脸色又苍白了数分,想要撤剑,但李梦舟却伸手一把抓住了剑身,张嘴便是大滩鲜血涌出,分不清是水迹还是冷汗沾满了他的脸庞,嘴唇哆嗦着,冲着陆九歌咧嘴一笑。

不二剑回转,便直接朝着陆九歌的后心刺来,陆九歌仅是愣了一瞬,便咬紧牙关,猛地将长剑从李梦舟双掌里挣脱出来,挥手便挡开了不二剑,而李梦舟也趁此机会远遁。

那是在外人看来很纯粹的画面。

李梦舟斩击出了极强的一剑,但却被陆九歌势如破竹直接瓦解,狠狠给了他一剑,这很难让人觉得是一场做戏。

谢宁很是兴奋,虽然最终李梦舟逃脱了,没能直接死在陆九歌的剑下,但看着这幅画面,他依旧感到很是快意。

他当然也很清楚,陆九歌不一定有实力能杀死李梦舟,毕竟在都城朝泗巷里李梦舟能够在谢春风的一剑活下来,又怎么可能轻易死在陆九歌的剑下。

哪怕他始终认为是当时的李梦舟运气够好,但李梦舟跟陆九歌的这场战斗,颇让他觉得眼花缭乱,陆九歌终究不是谢春风。

虽是有些遗憾,但谢宁没有看出任何问题来,他张口笑道:“就算是跨过了四境门槛又能如何?所谓离宫剑院的七先生果真是名不副实,但终是有着这样一层身份,可陆师姐贵为蒹葭苑未来的山主,打败离宫剑院的七先生,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南笙根本没有去听谢宁在说什么,她此时很是心惊胆颤,想着只是做一场戏,两个人却浑然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她差点都以为是陆九歌真要杀死李梦舟了,而李梦舟的表现显然也是全力以赴。

她紧张的都快要哭了。

谢春风皱眉沉思着,陆九歌和李梦舟处在同境,后者虽然是剑修,但前者的修为境界更稳固,且已然站在了四境下品的巅峰,剑修只是在同境里堪称无敌,也非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始终保持无敌,他倒也没有察觉到什么问题。

因李梦舟和陆九歌的攻击都是要致对方于死地的,而李梦舟也只是略输一筹,就算只是输了一筹,也是会要命的,李梦舟能够活下来也算是本事,若是李梦舟轻易就被陆九歌杀死,那在朝泗巷里的一剑,就很值得说道了。

第九十一章 那一出好戏

蒹葭苑山主之位的继承人和离宫剑院的七先生在天河沿岸的一场旷世之战,也会在极短的时间里被世人知晓,那将会成为很长时间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在此之前,受了陆九歌一剑的李梦舟很狼狈的从天河沿岸离开,回到了白虹镇的破落巷。

因戏演的真,李梦舟受得伤当然也是很重的。

好在他那被药浴淬炼过的体魄能够很快的帮他自愈,在他跨过四境门槛时,浸在四肢百骸的药液有一部分彻底的与他的身体相融,让他的体魄也变得更强,他已经隐隐领会到当初龙老说的话。

两年半的药浴虽然是龙老存着催熟种子的念想,但也确确实实增强了李梦舟的体质,只是一开始效果不是特别明显。

随着他修为境界越来越高,药液相融的愈加纯粹,他的体魄也在逐渐变强,虽然不能跟山外人那种近乎变态的体魄相提并论,但也很难有人轻易破开他的防御。

受了陆九歌那一剑,虽然确实伤得很重,倒也不至于损伤根基,几日便能恢复过来。

但眼下他还是有些难受的。

鲜红的血液浸满了他的胸襟,剑痕也是有些惨不忍睹,他脸色也变得十分苍白,基本上是用剑撑着身体,才晃晃悠悠回到破落巷。

在天河沿岸的约战是早就商议好的,便也类似谢春风在朝泗巷斩的那一剑,只是区别于陆九歌不止出一剑,但只要最终李梦舟能够抗下来,那么事关陆长歌的那些麻烦便彻底成了过去。

陆九歌和李梦舟都是全力以赴在战斗的,他不清楚陆九歌是否有底牌没有,但他确实藏着底牌,可除了底牌外,他把所有的本事都用出来了,虽然这只是一场做戏,但输给陆九歌却不能说全是戏,很大一部分是真实的输了。

李梦舟有越境挑战的能耐,但陆九歌终究是蒹葭苑的未来山主,是跟寻常的四境修士不同的,海棠山主要培养她,自然是以山主的身份来培养,所以陆九歌本身也是强过寻常的四境修士的。

孤山客和萧知南都在破落巷里,望着推开院门蹒跚着脚步进来的李梦舟。

萧知南的神情淡然,却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还真是狼狈啊,倒是很尽力的演了一出好戏。”

李梦舟翻了翻白眼,说道“陆师姐境界高妙,虽是演戏,但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在认真地战斗,我的确不是陆师姐的对手。”

萧知南说道“她是蒹葭苑的未来山主,而你也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按理来说,同样是有资格成为离宫剑院未来院长的人选,你又是剑修,在同境之内,输给陆九歌,倒也是很丢人。”

要说在蒹葭苑里除了那位海棠山主外,萧知南真正在意的也只有月从霜。

虽然陆九歌是山主之位的继承人,但她很少把目光放在陆九歌的身上,终究是两者目前的修为境界相差很大,萧知南的眼里只有强者,虽然陆九歌在多数修行者眼里已经是强者,然而尚且没有达到萧知南的标准。

李梦舟的想法自然是跟萧知南不同的,也因为他尚且没有站在萧知南的那种高度,他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屋檐下,直接瘫坐在木椅上,也不顾尚在淌血的伤口,说道“陆师姐非是自幼便待在蒹葭苑,她跨过四境门槛花费的时间其实也不是很长,当然,像我这种情况是特殊的,不能跟世间所有修士去比较。”

“但陆师姐能够成为蒹葭苑未来山主的继承人,也足以说明她的资质很高,是除了月从霜外最有资格继承蒹葭苑山主之位的。”

“也许再过几年她就会站在跟你等同的高度,虽然你也进步着,她想要超过你很难,但她终究会超过大多数的修士,我现在败给她,又是惜败,怎会丢人。”

萧知南倒也认同李梦舟的话,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着他胸膛的伤口,冷声说道“若再不止血,你便死定了,那陆九歌确是个不错的女子,出剑狠厉,哪怕明知是在做戏。”

“但换句话来说,她是不是也有刻意为之的念头?你毕竟杀死了她的哥哥,就算她无心杀你,但借着做戏的机会,把你打成重伤,似乎也说得过去。”

李梦舟真没有想过这一点,此时听来,颇有些道理,但也只是随口笑道“那也是应该的,我杀死陆长歌,跟陆师姐砍我一剑,很正常,但在我看来却是两码事,只要陆师姐能够把心里压抑的情绪释放出来,也算好事。”

孤山客有些无奈的说道“还是先看看伤势吧,你们再聊下去,真的要失血过多,就算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对于修行者而言,一些小伤倒是真的不用在意,但李梦舟胸口的伤势看起来颇有些夸张,其实有着被药浴淬炼过的体魄,伤势也只是看起来很重,药液浸入四肢百骸,自然会起到止血的作用,非是李梦舟在作死,还有闲心聊天。

但既然孤山客把话说出来了,而且李梦舟也比较在意自己体魄的事情,因为这也算是一张底牌,除了山外人和少数修习金刚圣体的南禹佛修,应该很难找出能够跟李梦舟抗衡的强悍体魄了。

且因剑修的体魄本身就很强,倒也从未有人在意到李梦舟那有些超乎寻常的体魄。

李梦舟回屋去修养,把染血的衣裳脱下来,触及伤口时,那股疼痛感袭来,亦是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渐渐地血已经止住,但那遗留在胸口的剑痕也是触目惊心的。

他直接光着膀子走出去,在孤山客和萧知南面前,擦洗伤口,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回屋,自己简单地包扎了一下,然后换上新的衣裳,盘腿坐在床榻,便开始闭目养息。

孤山客的视线一直跟随着李梦舟,此时微微笑着说道“这小家伙身材不错。”

萧知南默然不语,清冷的面庞忽现一抹红润。

东郡,青海镇。

秋雨也在席卷着此地。

镇子里相对有些空寂,除了少数百姓仍在忙碌着,大部分都因这场雨而待在家里,没有再出门。

某家酒肆里,三三两两坐着一些酒客。

而在角落里,坐着一名中年男人和一名少女。

中年男人默默饮着酒,少女则有些紧张的不时看向酒肆外面。

不知道等待了多长时间,酒肆外走进来一人,径直来到角落里,坐在了那位中年男人旁边。

自顾自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他轻吐一口酒气,望着对面少女迫切的眼神,压低声音说道“此地的山外人全部聚集在青海镇一座无名的庄园里,整座青海镇已经没有修行者的踪影,待得东郡所有山外人全部聚齐,他们便会直接攻上白鹿峰。”

说话的便是离宫剑院的四先生,宁浩然。

而坐在对面的少女则是白芨。

中年男人显然便是任二七了。

此时闻得宁浩然所言,任二七深深皱着眉头,说道“若白鹿峰全峰弟子下山,对那庄园进行围剿,是否可成?”

宁浩然轻声说道“徒增伤亡罢了。”

他又倒了一杯酒,拿在手里并未饮下,望着任二七和白芨,说道“原本青海镇里没有这么多四境山外人,但青海镇其实是有不少修行者的,东郡到此汇聚的路途上更是不知会遇到多少,很多三境山外人都因此破入四境。”

“那些山外人也都很清楚,三境山外人没有脑子,只适合放出去冲杀,执行不了什么任务,所以部分三境山外人都被他们关在庄园里,只有四境山外人在行动。”

“而白鹿峰里面虽然也有不少四境弟子,但很难跟那些山外人正面抗衡,若是把三境的弟子也派出来,稍有不慎就会让山外人变得更强,此计不成。”

任二七颇有些愤慨,归根结底还是白鹿峰弟子普遍较弱,又因当初莫细愁的事情,导致许多四境弟子甚至四境教习被莫细愁伏杀,想要找出足以跟青海镇山外人对抗的力量,确实有些艰难。

若没有莫细愁那件事情,哪怕在同境里打不过山外人,起码也能对抗,再有离宫剑院的三先生和四先生在,诛灭所有山外人,也并非不可能。

可眼下这种情况,让那些白鹿峰的弟子下山不仅很难起到作用,还容易被山外人掠夺,反而助长了敌人的气焰。

白芨这时犹豫着说道“三先生当初在白鹿峰顷刻间便斩杀了所有潜伏上来的山外人,或许也能够直接闯入那座庄园,我们白鹿峰的弟子只需要在外接应,不放跑任何一个山外人,似乎也并非不可行。”

三师姐和宁浩然是来援助白鹿峰的,却让三师姐孤身闯入山外人聚集的庄园里,其实是很不好的一件事情,任二七虽因此瞪了一眼乱说话的白芨,但心里想着,这确实是很好的一种办法,因为三先生足够强。

就算不能同时对付那么多的山外人,可只要白鹿峰弟子围困那座庄园,便可逐一把那些山外人斩杀,乃是最省力的一种方式。

第九十二章 离宫剑院的四先生

面对白芨的提议,宁浩然心里也很清楚,她只是按照实际情况来分析,并没有什么其余的念头,只要三师姐足够强,就算是孤身闯入那座庄园,也不会有危险,哪怕有逃出来的山外人,埋伏在外面的白鹿峰弟子合力围剿,亦能把伤亡减到最小。

而且宁浩然跟三师姐一起行动,凭借他们的实力,是足够碾压那些寻常的四境山外人的。

存在威胁的地方就是山外人全都聚在一块,也很容易被近距离接触,但凡三师姐和宁浩然有一人被掠夺气海灵元,结果将会满盘皆输。

更重要的是,宁浩然始终怀疑青海镇里可能存在五境的山外人,在没有把这件事情搞清楚之前,他也不敢贸然行动。

他虽是剑修,但毕竟这是关乎整个青海镇,甚至整个东郡的事情,他不能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本心被压制的情况下,宁浩然的心情也是有些不悦的。

他把这件事情都告诉了任二七和白芨,包括他心里的一些顾虑。

任二七要比宁浩然更顾虑五境山外人,甚至可以用惊惧来形容。

诚然,对付一般的四境山外人,三先生一人一剑便足以,可若是那座庄园里隐藏着连三先生都对付不了的强大存在,但凡三先生闯进去,便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白芨也是明白自己的想法太简单了,她有些怅然的说道“若是我爹能够在此际出关就好了,至少我们不会处处受制。”

宁浩然紧紧皱着眉头,忽然说道“或许我们应该尝试一下,想要弄清楚那座庄园里有没有五境山外人,也只有进去瞧瞧才能明白。”

任二七有些惊恐的说道“四先生,切莫冲动啊!”

宁浩然淡淡说道“我辈剑修,若连一座庄园都不敢进,又何谈拔剑问仙,你们出镇等候,若是两个时辰里我没有出来,你们便直接返回白鹿峰,不用管我。”

任二七和白芨还要再劝,但宁浩然已经站起身来,不容置疑的走出酒肆。

留下任二七和白芨面面相觑,虽心下担忧,但还是起身出镇,总不能让宁浩然白白涉险,不管宁浩然能不能从那座庄园里走出来,都能准确证实青海镇里是否存在五境山外人,若是没有,他们便可以全军出击,一举把那座庄园毁掉。

任二七和白芨匆匆出镇。

而在有些狭窄的巷道里,宁浩然走至拐角处,忽然身前撞过来一人,宁浩然及时躲避,但那人还是摔倒在地,发出一声痛呼。

那是一名穿着有些破旧的年轻男子,他低垂着脑袋,连连道歉,随即慌不择路的跑进巷道里,转眼消失不见。

宁浩然紧紧蹙着眉头,但因没有从那年轻男子察觉到修行者的气息,便也没有多去思忖,提剑继续朝着那座庄园行去。

而在他来到那座庄园外时,却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想到先前莫名其妙撞到自己的年轻男子,他目光凛然。

随即,那座庄园里忽然有了异动。

在青海镇外等待的任二七和白芨,神情愈加凝重。

任二七抬眸望着天色。

白芨的声音里有些颤抖的说道“已经超过两个时辰了”

任二七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沉声说道“再多等片刻!”

转眼又是一个时辰悄然流逝。

哪怕是抱着侥幸心理的任二七此时也全然变了脸色,他很是焦躁的原地来回走动,不敢相信的呢喃道“像四先生这般人物,若非那座庄园里真的有五境的山外人,决计不可能三个时辰都没有出来。可为何青海镇里没有半点异动?就算有五境的山外人,四先生也不可能毫无还手之力,为何四先生没有拔剑?!”

宁浩然没有在青海镇里拔剑的唯一原因,便是他来不及拔剑。

如果那座庄园里发生了战斗,就算是在青海镇外,凭借任二七的修为境界也是必然能够感知到的,可是足足三个时辰,青海镇里根本连半点动静都没有。

那意味着什么,任二七很清楚。

宁浩然连拔剑都没有做到,也根本拔不了剑,跟敌人的实力差距是悬殊的!

“我们必须要离开了!”

任二七的神情有些恐惧,让得想要说些什么的白芨,愣在原地。

“四先生他”

“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白虹镇。

傍晚。

名为‘暗香’的茶馆里。

茶师在有条不紊的沏着茶,茶馆里弥漫着缕缕清香。

靠窗的位置,李梦舟轻轻抿着茶,虽然他不是很喜欢喝茶,但偶尔喝一次也不错。

他的对面坐着陆九歌和南笙。

手里同样捧着一杯茶。

陆九歌的声音很轻柔,也很好听,没有一丝的迫人气势,很难相信她是蒹葭苑未来的山主。

李梦舟觉得陆九歌更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纯粹在气质上而言,跟有着叶氏族公子爷身份的叶瑾瑜相比,倒也算是门当户对。

想要在姜国找出能够跟叶氏族门当户对的,怕也是只有皇室的公主或郡主了。

但当今皇帝陛下的皇子和公主都年纪尚小,远远未到出嫁或娶妻的年纪。

“李师弟伤势如何?”

“师姐不必担忧,我皮糙肉厚,只是被砍一剑而已,不碍事的。”

李梦舟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陆九歌稍有歉意的说道“只要师弟无碍便好。”

李梦舟想着陆师姐真是个妙人,偏偏摊上了像陆长歌那样的兄长,可谓极其不幸。

在大义面前,李梦舟杀死了陆九歌的哥哥,但陆九歌却为砍了李梦舟一剑而表露歉意,就算陆长歌确实该死,但也是很困难的事情。

他不想纠结这样的问题,因为他不可能会觉得是陆九歌无情无义,而作为凶手,他本来也没有这个资格,该表达歉意的是他才对。

就算他不后悔杀死陆长歌,但也总要为陆九歌考虑一二。

决口不再提这件事情,便是最好的。

陆九歌貌似也没有想要询问李梦舟为何杀死陆长歌的真相,只是在蟠龙宴后离别许久,再度重逢,而简单的喝茶聊天。

话题里自然会若有若无的提到叶瑾瑜。

李梦舟想着江子画怕是半点机会也没有了。

而且他也觉得江子画跟陆九歌并不相配。

虽然名字是很配的。

但缘分这种事情不好说。

感情就更加不好说了。

李梦舟倒是说起了白虹镇里不见山外人踪迹的事情,算是解了陆九歌的疑惑。

他们谈的话题不少,渐渐地便着重在简舒玄的事情上。

闻听得简舒玄在白虹镇里试图要杀死李梦舟,陆九歌轻蹙眉头,说道“若果真如师弟所言,那简舒玄当真是很厉害的人物,但我却从未听说过他,能够跟萧知南一战,他已然站在了极高的层面。”

因萧知南来到姜国,接连挑战北藏锋和沈秋白这样的人物,反而渐渐地成为了一种判定妖孽的标准,够资格让萧知南拔剑的,便必然是世间罕有的妖孽之辈。

南笙此时开口说道“那我们刚到白虹镇时,有人在暗中窥视,北先生还直言说对方可能比谢春风还强一些,莫非就是那简舒玄?”

虽然谢春风确实很强,但也终究弱于北藏锋,而萧知南是有资格跟北藏锋一战的,那么能够跟萧知南一战的简舒玄,便也意味着不会弱于北藏锋,比谢春风强一些便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陆九歌倒是想得多一些,她很认真地看着李梦舟,说道“简舒玄出自玄政司,若为陛下效力,何故将得简舒玄这般人物隐藏起来?”

李梦舟沉思着说道“玄政司跟天枢院的恩怨,其实说清楚道明白,也只是徐鹤贤和江听雨的事情,江听雨虽然是从江湖里步入庙堂之高,徐鹤贤有些瞧不起也算正常,但不至于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他把简舒玄隐藏在玄政司里,可能是一招暗棋,但究竟针对的是江听雨,还是其他人,便不得而知了。”

陆九歌说道“江听雨前辈曾在江湖闯出盛名,打败过许多修行强者,那都是名声响亮的大修士,虽然世间传言,是江听雨太过桀骜气盛,惹恼了某位山海清幽之地的大物,才出面将他击败,身受重伤,丧失斗志的江听雨才辗转步入朝堂,得到陛下重用。”

“可我也曾听山主提起过江听雨,貌似在陛下年轻的时候,便已经跟江听雨结识,甚至陛下坐在这个位置上,也有江听雨出力,而除了江听雨之外,陛下当年的好友,还有另外一个人,貌似是一名剑客,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线索。”

“江听雨是否被山海清幽之地的大物重伤,也仅仅只是传闻,知晓当年事的人并不多,但就算没有那件事情,凭借陛下跟江听雨的关系,肯定也会尽力让江听雨入朝堂辅助,这也是陛下如此信任江听雨的原因。”

李梦舟听闻过许多江听雨的事迹,但他跟皇帝陛下曾经是朋友,却是第一次知晓,但现如今作为天枢院院首的江听雨,好像再也看不到半点桀骜的影子。

第九十三章 惊鸿和碎星

距离赵三刀把刀锻造出来的日子越来越近。

而李梦舟的伤势也得到了较大的好转。

陆九歌和南笙等蒹葭苑弟子离开了白虹镇。

但北藏锋和谢春风却暂时留了下来。

同样是在天河沿岸,他们再度聚在此地。

原本曾站着李梦舟和陆九歌的位置,此时被萧知南和北藏锋代替。

这也是他们约定好的。

谢宁貌似有些不理解,转头看着自家兄长说道:“那萧知南跟北先生曾在万里平原打过一次,怎么如今又要打?”

谢春风神色平静地说道:“北先生虽是书院剑客,但他其实并不常出剑,结合萧知南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为何有这场战斗也不难明白,在万里平原之后,他们都更强了,既然在白虹镇里狭路相逢,又如何不战?”

谢宁转而看向同样在旁观的李梦舟,恨恨地说道:“我实在不想再看见这个人,等北先生和萧知南打过之后,咱们还是赶紧离开白虹镇,否则我怕忍不住去找他麻烦。”

谢春风有些怅然的说道:“你的心境不如他,修为境界不如他,说是去找麻烦,其实只是自找麻烦,除非你变得足够强,否则便多看少说,好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藏好那幼稚的想法。”

经过多番教训,其实谢宁也已经在努力,但奈何管住了腿,却很难管住嘴,他心里也清楚,如果不能靠自己的本事打赢李梦舟,他再是嘴上不饶人,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

北燕琅嬛剑庐的亲传和梨花书院里的先生,相互拔剑自然是非同小可的事情,但相比万里平原那一战,此时在天河沿岸,其实倒也没有太多能说道的。

万里平原被世人关注着,而陆九歌向李梦舟递剑也是或刻意或无意的传扬出去,但萧知南和北藏锋的第二次拔剑,又是不被世人所在意的白虹镇外,除了李梦舟和谢春风他们,再无其他人知晓,而他们只是观战,都没有想着刻意把这一战传扬出去。

便很难被整个世间关注到。

李梦舟的视线放在萧知南和北藏锋的身上,他还真的不清楚两个人谁更强一些,据说在万里平原时,萧知南败给了北藏锋。

而萧知南现如今也已经变得更强,但北藏锋又岂是寻常之辈。

因在万里平原打过一次,他们相互也算知根知底,这一战的目的也不过是重新分个胜负,虽然北藏锋可能没有这种想法,纯粹只是配合萧知南打一架罢了。

但他们都没有要战个昏天黑地的念头,而是直接便斩出最强的剑。

厚重的巨枝剑被北藏锋甩了出来,重重地砸在天河岸边,直入地面数寸,他屈指连弹,便是宛如流星的万剑齐发,破碎的巨枝剑,化作数之不尽的剑,由北藏锋意念驱策,念头通达,便可任意进攻。

萧知南攥紧手里的末花剑,再度呈现了在万里平原时的战况,天河之水沸腾,道道彩虹凭空浮现,令得整片天地都是瑰丽的。

惊鸿一剑已经从她手里递出。

巨枝剑的碎片在惊鸿剑意里崩碎着。

但数之不尽的碎片袭来,也在逐渐瓦解着惊鸿剑意。

这是很纯粹的较量。

漫天星的碎剑相融于惊鸿意境里,于天河沿岸轰轰烈烈地席卷疯涨。

卷起的浪潮骤然随风破碎,青山里有沉闷的声响连绵不绝。

压爆空气的声音仿佛敲击在人的心脏。

“终究是萧知南和北藏锋啊。”

谢春风自叹弗如。

谢宁已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完全被眼前的画面看傻。

李梦舟倒是相对很平静,他背负着手,静静地看着,没有任何情绪表达。

他当然不是像谢宁那样已经看傻。

虽然他确实有些眼花缭乱。

但萧知南和北藏锋打成这样,本来也是正常的,他们都是站在世间年轻修士里最高峰的妖孽,已经不仅仅只是在姜国,整个世间的年轻修士,他们都是名列前茅的。

与其惊叹,倒不如认真观摩,看强者打架也是一件很有益的事情,若能领悟到什么最好不过,总比纯粹看热闹强。

萧知南是剑修,北藏锋也是剑客。

许多细节就算是谢春风也是看不明白的,终究是修行的道路不同,虽然大道万千,但万变不离其宗,可依然是有着区别的,便如剑修之外的修行者修不成剑心,他们握着的剑也不是本命飞剑。

虽然大道相同,但小道却是数之不尽。

萧知南的剑有着所向披靡的气势,很直接,没有半点花里胡哨。

北藏锋的剑变化莫测,便如每一颗流星都是不同的。

萧知南有着欲与上天试比高的气魄,莫说在剑修里,纵是天下修士,也很难找出几个出其右者。

而北藏锋则相对有些懒散,始终都是温温和和地气息,但北先生的‘势’一旦释放出来,便是反差极大的爆裂,破碎的巨枝剑宛如流星天降,意摧毁人间大地一切。

捧着书看的北藏锋,自然对其他事情提不起半点兴趣,可出剑的北藏锋,便如他的名字一般,藏锋的剑一旦出鞘,必然是摧枯拉朽的存在。

萧知南和北藏锋的剑都是直接而无畏的。

便如针尖对麦芒,以强对强。

绝无半步退缩的道理。

萧知南继承着剑门黄金时期唯一的女子剑仙的剑意,若非对惊鸿剑意的领悟不够深刻,她早已修成剑心,站在剑仙的门槛前。

面对北藏锋的碎星剑,她接连点击,每一剑都准确无误地崩碎剑星,在惊鸿剑意的加持下,她近乎势不可挡。

然而在萧知南逐渐迫近北藏锋时,后者却忽然握住了巨枝剑的剑柄,那些崩碎的剑星在瞬息间朝着北藏锋用来,随着北藏锋猛地把巨枝剑柄砸向萧知南,剑星重组的剑身,也在顷刻间浮现,让得萧知南只来得及挥剑格挡。

嘭!

一声爆响,天河沿岸大范围倾塌,好不容易迫近北藏锋近前的萧知南,又被砸飞了回去。

然而萧知南身在半空中,却扭转手腕,挽了一个剑花,天河之水奔涌而来,宛若一双大手托住了萧知南,随其剑指之处,奔涌的天河之水疯狂地朝着北藏锋席卷了过去。

北藏锋神情淡然,手指轻轻敲击巨枝剑,剑身再度崩碎,化作一颗颗剑星刺破了水浪,漫天水汽升腾,如滚滚浓烟,变化着各种形状,渐渐消散于天地间。

天河沿岸除了哗哗的水流爆响,便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萧知南的脸色很凝重,提着末花剑的手臂也有些颤抖。

北藏锋似乎也不是没有丝毫影响,他把双手都放在了巨枝剑的剑柄上,似是要借力撑住身体。

观战的谢春风同样蹙起了眉头,低声言道:“萧知南进步之快,堪称妖孽,貌似她本身就是妖孽,在万里平原时尚且打不过北先生,此时却已势均力敌。”

这是很明显的结果,萧知南没有赢,但北藏锋也没有赢。

虽然他们还可以继续打下去,但貌似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必要。

也许曾经的谢春风很想跟萧知南争个胜负,但随着萧知南多次拔剑,哪怕有些没面子,但就事论事,他真的没有资格跟萧知南争斗。

宁浩然面对萧知南,也是很轻易便落败了,至少谢春风没有败过,因为也根本没打过,他实在没必要多此一举。

此时北藏锋望着对面的萧知南,轻声说道:“萧姑娘是否满意?”

萧知南淡淡说道:“我没有赢。”

北藏锋说道:“但你也没有输。”

萧知南漠然道:“下次再战。”

北藏锋有些无奈,但还是点头说道:“乐意奉陪。”

萧知南没有再说什么,将末花剑入鞘,直接便朝着李梦舟走了过去。

李梦舟笑着朝北藏锋拱手,北藏锋回礼。

待得萧知南和李梦舟的身影消失在此地,谢春风沉默了一下,看向北藏锋,说道:“我们该走了。”

北藏锋捧着书,走到谢春风的面前,轻声说道:“其实打架真的是很不好的一件事情,不仅耽误看书,而且很累。”

谢春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宁倒是很兴奋的说道:“北先生乃是书院最强,在整个姜国也不过只有寥寥数人能够比肩,就算北先生不出剑,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而看到北先生的剑,更是让小子敬佩。”

北藏锋或许觉得谢宁的恭维很没趣,便也没有搭理他,淡淡说道:“出发吧。”

他们没有回白虹镇,而是直接沿着天河继续朝着天弃荒原而去。

按照路线,肯定还是要经过坻水郡的。

而在沿途之中,北藏锋忽然蹙起眉头,望着某座山头,喃喃说道:“是月从霜。”

谢春风也察觉到了异样,说道:“应该也是为白虹镇里的山外人而来,我们是否要告知她白虹镇里的情况,免得让她白跑一趟?”

北藏锋说道:“陆师妹她们应该会告诉月从霜,但见一面也无妨。”

梨花书院和不落山门的弟子原地歇息,北藏锋和谢春风则朝着那座山头走去。

那里迎风站立着一道身影,一身白衣,手里有剑。

第九十四章 世间又多了一位五境

东郡,白鹿峰。

山间的气氛有些压抑。

在任二七和白芨从青海镇回来,带回宁浩然许遭遇不测的消息时,默默在白鹿峰里写字的三师姐,缓缓放下了笔。

“我去找小四。”

三师姐很平淡地说出这句话。

任二七有些颓败的紧紧闭着眼睛,闻听得三师姐的话,他震惊的睁开双眸,“三先生,四先生去那座庄园便是要探知里面是否存在五境的山外人,他让我们等待两个时辰,可我们等了三个时辰也没有等到四先生回来,这足以证明,那座庄园里有连四先生都......

《一世剑仙》第九十四章世间又多了一位五境

一世剑仙

第九十五章 在青海出剑的白朔上仙

深夜的青海镇,万籁俱寂。

街上空荡荡地,唯有打更人时不时吆喝一句。

有凉风骤起,在打更人刚刚经过的地方,出现了两道身影。

一袭破旧白衣。

一袭月白色淡雅长裙。

他们手里都握着一把剑。

正是从白鹿峰赶来的白朔和三师姐。

“青海镇是东郡里的重镇,算是修行者聚集最多的地方,那些山外人倒是很懂得选地方。”

白朔打量着熟悉而又陌生的青海镇,心里颇有些感慨。

“沿着这条街一直过去,便是山外人藏身的那座庄园,按照任教习所言,小四孤身前往打探,却三个时辰未归,甚至连半点打斗的动静都没有传出来,就算是遭遇五境门槛里的山外人,小四也决计不可能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三师姐的神情依旧淡然,但她担心宁浩然安危这件事情是不需要怀疑的。

白朔微微蹙着眉头,说道:“我们现在没时间去理会山外人有什么阴谋,必须尽快找到四师弟,把他救出来。”

他们的想法貌似是相同的。

越把事情想得复杂,只会越麻烦,唯有简单干脆的出剑,一路用实力碾压过去。

他们朝着青海镇里那座庄园望去,庄园很破旧,像是很久没有人居住,有灯笼悬挂,摇曳着烛火,周围十分空寂,不见半点人烟。

白朔向三师姐点点头。

他提着剑来到那座庄园外。

犹如疾风骤雨的气浪平地而生,瞬起肃杀。

悬挂在庄园门前的灯笼于风中飘摇,啪地一声,烛火熄灭,有点点星火将得灯笼焚烧,蓦然坠落。

白朔抬起了手臂。

剑锋所指,气浪翻涌。

他微微眯缝着眼睛,有点点寒芒崩现。

剑落的那一瞬间,庄园大门轰地一声四分五裂,院墙倒塌,绵长的剑气摧枯拉朽的破坏着沿途的一切,径自把庄园劈作两半。

一道恐怖渗人的剑痕横穿庄园,滚烫的气浪席卷着腾空,有电蛇纵横交错,劈啪作响。

白朔对剑气的控制十分完美,只破坏了庄园,周遭半点影响都没有,但很显然的是,在庄园里的人,并不受白朔的保护。

他从混乱的气息里感知着属于宁浩然的那道气息。

此时此刻。

白朔的神情尤为凝重。

庄园里有人影攒动。

很快便有十数名山外人冲出了庄园。

为首的是一名穿着灰袍的中年男人,他凝眉看着站在庄园外的白朔,眼眸里的讶异一闪而过,他张口冷笑道:“镇守东郡的白朔上仙。”

山外人能够识得他其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当年白朔剑斩百名山外强者,随后就闭关十数载,再也未曾于世间走动,现今有山外人能够一眼认出他,当真让他心里有一丝困惑。

山外修士跟山河修士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虽然白朔破入五境门槛时,引来世间各处的目光,但除非同是五境门槛里的山外人,其余的山外人都不具备准确感知的能力。

他们没到不懂得天生异象意味着什么的白痴地步,却很难清楚的感知到是何人在破境,他们只对修行者的气海灵元有着非一般的敏锐。

但白朔并未纠结这件事情,而是神色淡然的说道:“我闭关十数载,东郡里还算平静,你们作乱青海镇,甚至意图攻上白鹿峰,难不成是要向我报复?”

灰袍山外人倒是很直接的开口说道:“诸葛旦被安排潜伏在皇宫里,也有部分山外人蛰伏在东郡,本来应该是一股有生力量,却因为那些家伙愚蠢,轻易便被你发现,更愚蠢的是,他们围攻你一个人,居然被你全部杀死,而你却还活着,这是对我山外莫大的耻辱!”

山外人的确有阴谋,但对方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白朔虽然觉得意外,倒也觉得很正常。

灰袍山外人说当年在东郡蛰伏的百名山外人很愚蠢,其实他自己也并不聪明,这本来就是山外人的通病,头脑简单便简单了,但是总会有些山外人自作聪明,事实上四境以上的山外人的确会聪明一些,但跟正常人相比,他们也不算特别聪明。

在于青海镇里的情况,明显是有强大的山外人在幕后布局,通过灰袍山外人的几番话,白朔能够肯定,布局者绝不是他。

哪怕不能否认是灰袍山外人刻意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但这样一来就显得山外人特别聪明了,那会很不正常。

白朔对付山外人还是有不少经验的,其实有时候不是某些山外人很聪明,而是正常人把事情想得复杂,反而使得某些山外人貌似很聪明,归根结底,只是因为想多了。

所以白朔此时脑海里没有多余的念头,他只是攥紧手里的剑,看着那灰袍山外人,说道:“既是对我的一场报复,那便无需废话,你们若能杀我,就尽管来。”

灰袍山外人冷笑着说道:“我可不是白痴,你当年独战百名山外强者,刚刚那一剑把整座庄园劈成两半,有不少人惨死,恐怕就算我们所有人一起围攻你,也得不到好,但你可敢跟我进庄园?只要你敢进去,我便承认你白朔上仙的威名!”

三师姐微微蹙着眉头,暗自咕哝道:“真是白痴啊。”

这种诱敌深入的计策当真是有些过于白了些,怕是个傻子也能明白,但白朔倒是真的挺好奇,他若是踏进庄园,这些山外人到底会怎么做。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明知前面是个坑,而且坑都已经暴露了出来,还是想要走过去瞧瞧。

但白朔有自信,无论山外人在庄园里安排了什么,他都能够一剑斩破。

始终未曾察觉到宁浩然的气息,他心里其实也有些担忧,与其跟这些山外人浪费口舌,倒不如直接闯进去。

三师姐也没有丝毫惧意,山外人的阴谋诡计,貌似并不能让他们有半点神情变化,因为他们有着绝对碾压这些山外人的实力。

哪怕庄园里可能隐藏着五境的山外人,但这也正是他们到此的目的。

白朔提剑踏入庄园。

遍地的残骸,半倒塌的院墙,除了站在庄园外的那十数名山外人,庄园里也隐约有着不少山外人,白朔以为他们应该会埋伏着搞偷袭,但是那些山外人全部站在明面上。

而在他真正跨入庄园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过来。

斜刺里有劲风铺面袭来。

的确有山外人试图偷袭。

庄园里那些山外人只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

这是很常见的偷袭手段,算不得多么高深。

关键在于那名偷袭的山外人并不简单。

是一名破入四境巅峰的山外强者。

而且是左右两人同时向他袭来。

出其不意,又是四境巅峰的山外强者,近距离下,是绝对无敌的存在。

白朔大概想象到,宁浩然为何在前往这座庄园后,半点动静都没有,便直接失去了踪迹。

两名四境巅峰的山外强者偷袭,尚未跨过五境门槛的宁浩然,哪怕是剑修,也根本来不及反抗。

这便是山外人很合理的完美利用他们自身混杂气息的优势,因气息混杂,便感知不到他们的位置,若偷袭必然很难失手。

当那两名四境巅峰的山外强者以迅捷的身手朝着白朔扑来时,白朔也抬起了手里的剑,气海灵元鼓荡,天地间的灵气也在疯狂涌来,他那破旧的白衫猎猎作响,乌发飘飞,有剑气自剑鞘里弹出,宛如一道道闪电,环绕在白朔的周身,他把右手搭在剑柄上,长剑破鞘而出,剑气爆裂而长。

啪啪啪啪!

一连串的脆响炸裂。

白朔挥舞着手里的长剑,剑气仿若活物,自他周身环绕,形成剑网,继而精准抓到附近山外人的气息,呼啸而出!

站在庄园里的个别四境山外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剑气洞穿身体,惨呼一声,便气绝身亡。

这样的画面不断在发生。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山外人的体魄仿佛变得极为脆弱,一击即破。

而那两名偷袭的四境巅峰山外强者想要直接硬接下那些飞射而来的剑气,可是在看清周围山外人的惨状时,他们心下微凛。

越是聪明的山外人,便越是跟正常人相近,而正常人都有恐惧心理。

他们虽然不至于恐惧,但动作却慢了半拍。

待得剑气临身时,他们很快做出反应,却也没办法再袭击白朔,只能躲避那些剑气,先自保再说。

白朔轻而易举便化解了两名四境巅峰的山外强者的偷袭,顺便还杀死了许多旁观的其他山外人。

这便是属于五境大修士的境界!

站在庄园外的那名灰袍山外人目瞪口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更让他来不及反应的是,站在他身后的三师姐也提剑了。

虽然这些山外人的主要目的是白朔,但其实也有些小觑白朔了,而他们更是没有怎么在意过三师姐,相比于白朔的气海灵元,他们未曾从三师姐身上嗅到足以让他们疯狂的气息。

在本能的情况下,便忽视了三师姐的存在。

第九十六章 被掠夺的气海灵元

所以脑子真的是个好东西,强如山外人,若是没有脑子,也真的跟土鸡瓦狗没有什么区别。

谁让真正有脑子的山外人很稀少呢。

这便也怪不得他们。

想要不用修行,只需要掠夺别人的气海灵元就能变强,总要付出些代价,这代价便是把脑子取走。

随着他们不断变强,也可以一点点把脑子取回来。

虽然他们确实稍微有点脑子,但明显是不够的。

三师姐出剑的速度很快,灰袍山外人及时有了反应,但那把剑前一刻还在他的身前,下一刻便已经洞穿了他的胸......

《一世剑仙》第九十六章被掠夺的气海灵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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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很值钱的花生米

离宫剑院的四先生被山外修士掠夺了气海灵元,变成了一个废人。

这件事情虽然被白朔刻意压下来,但因白朔破入五境的事情,世间很多目光都在注视着,或许世人很难知晓,但姜国境内却是有着不少双眼睛看见了那副画面。

想瞒是根本瞒不住的。

卓丙春望着坐在湖泊前的薛忘忧,深深皱着眉头,说道:“小四他们在青海镇的遭遇,你都是看在眼里的,何故就眼睁睁看着那一幕发生。”

薛忘忧举了举手里的酒壶,声音惫懒的说道:“师兄觉得我为何偏偏要让小四去青海镇?白鹿峰是在向都城求援,而收到求援的天枢院,虽然那白朔算是师兄的半个徒弟,自然也算是我离宫剑院的半个弟子,我们前去援助,很合理,但这绝对不是我让小四去的理由。”

卓丙春神情有些凝重的说道:“是因为小四身上的问题?”

薛忘忧默默饮了一口酒,说道:“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去青海镇的,只是比我想象的要早一些。”

卓丙春静静地看着薛忘忧。

他夺过酒壶,灌了一口,深深叹息道:“你特意让他去剑阁取剑,目的不也是为此么,只是如此一来,对小四的打击会很大,若他没有按照你所想象的走下去,你可曾想过后果?”

薛忘忧微笑着说道:“师兄啊,这世间之事哪里又有完全按照我们的心思来成就呢,我不愿去想那个后果,我只知道一点,若是什么都不做,结果会很糟糕。”

卓丙春倒也不是没有像薛忘忧那般看得开,他只是有些疼惜罢了,虽然作为老师的薛忘忧,绝没有表面上那般没心没肺,但卓丙春终究是全都表现了出来。

“白朔已入五境,东郡算是彻底安稳了下来,但有朝一日,终还是要乱起来的。”

薛忘忧拉着卓丙春坐下来,笑呵呵地说道:“我们都是一些老家伙了,又能活多久?倒不如日日饮酒作乐,岂不快哉,何必去想那些事情,把我们的眼前事捯饬好便行了。”

卓丙春也懒得理会为老不尊的薛忘忧,想着白朔会亲自把宁浩然送回来,像是无意般的说道:“我这两日我想出去走走。”

薛忘忧瞥了他一眼,只是微微一笑。

......

......

白虹镇。

夜。

繁星当空。

站在破落巷外的李梦舟怔怔地凝望着某个方向,有些莫名其妙的,他的情绪变得有些焦躁,但是想着今晚就是赵三刀把刀锻造出来的关键时刻,他便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手里攥紧不二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破落巷。

孤山客抬眸望向站在屋顶的萧知南,问道:“你没有想去凑凑热闹?”

萧知南淡淡说道:“那对我来说,只是一场无趣的游戏。”

孤山客笑着说道:“只要你真把它当成一场游戏,其实也是有很多乐趣可言的。”

萧知南说道:“孤山前辈找到自己的剑了么?”

孤山客神情一滞,讪笑着说道:“我去找邻居下棋。”

萧知南依旧很平淡地说道:“这个时辰他们应该已经睡下了。”

孤山客朝着院外走,头也不回的说道:“老年人,偶尔晚睡也是可以的,我去把他们叫醒。”

萧知南微微摇头,向四周观察了片刻,连只飞鸟都没有,颇有些郁闷的喃喃道:“只剩下我自己了,还是去睡觉吧。”

......

赵三刀铁匠铺门前的街道上有着形形色色的江湖刀客,而少数的修行者则站在屋顶上,双手环胸,冷眼旁观着。

细细瞧来,这些江湖刀客足足有数十位,其中不乏九品境界的高手,但随着街道一阵混乱,一行身穿长袍的江湖人气势恢宏的走了过来。

他们长袍胸前的部位都有标志,一只线条型的凤凰,横着一把刀,代表着凤江宗师盟。

宗师盟里当然也不全是武道宗师,有看门护院的,也有各大宗师收得徒弟,或是儿女,哪怕有宗师老师,或是宗师老爹,也没办法生来便是宗师。

但凤江宗师盟却有三名宗师来到了白虹镇。

哪怕是跟随在他们身后的年轻人,境界最低也是七品。

“没想到宗师盟的人真的来了,我本来还有些怀疑,纯粹是抱着侥幸心理跑这一趟,还差点迷路,现在看来,那姓赵的铁匠当真是有一番本事。”

“你有啥好怀疑的,当年宗师盟和一众江湖人抢刀的时候,我可就在现场,那姓赵的锻刀技术的确很厉害,由他手锻造的宝刀,堪称神兵利器,把宗师盟都给引来了,谁敢跟宗师盟对着干?但为了宝刀,说不得也要争一争!”

“争个屁啊,那是宗师盟啊,三大宗师齐聚,我们所有人一起上或许能够勉强争一会儿,最终也依旧是挨揍的份儿,何况这些人都是为刀而来,你难道还相信他们都情愿把后背直接亮出来,但凡有人偷袭,就完犊子了!”

“难道我们就纯粹凑热闹看戏?”

“看情况吧,说不定能够捡漏呢,如果无漏可捡,那我们长途跋涉来到白虹镇就真的只是为了看场戏。”

虽然这些江湖刀客心里都很清楚,曾经有宗师盟的宗师亲自到白虹镇里,目的就是为了赵三刀锻造的宝刀,但现在亲眼目睹着宗师盟的人到场,和他们只在心里想的时候还是不一样的,颇有些被武道宗师的气势给压住的感觉。

而在某个角落里,正有一对师徒靠墙吃着花生米。

老家伙吃花生米还算正常。

小家伙则是一股脑的往嘴里塞,吃得嘎嘣香。

他鼓着腮帮子,嘴里还有些含糊不清的嘟囔着,“啥子宗师盟哟,小爷我一拔刀就能把他们全吓哭。”

青袍老者敲了敲井三三的脑袋,说道:“你是修行者,人家是江湖武夫,哪能这般比较,在江湖上,武道宗师的地位便类似五境大修士,那是极其高山仰止的存在,你别没事找麻烦,伤了人家自尊心,铁定跟你没完。”

井三三不以为意的又往嘴里塞了一把花生米,指着前方说道:“那三个老头儿身后的几个跟屁虫,鼻孔都快朝天上去了,明显是在嘚瑟,也不知道在嘚瑟啥,我不拔刀就能把他们也吓哭。”

青袍老者冷笑道:“你别仗着自己长得难看就为所欲为啊,动不动就吓哭别人。”

井三三羞恼的瞪着青袍老者,很不服气的说道:“你这话就有点伤人了!我哪是那意思!你别给我整这套!小爷有多帅,我自己清楚!”

说着,井三三就欲把手里的花生米扔出去,但仔细想了想,又塞进怀里,径直便朝着宗师盟的人走去。

青袍[567中文]老者有些郁闷的砸吧砸吧嘴,然后悄摸摸地溜走了。

宗师盟的三位宗师都已上了年纪,但身手却没有退步,虽然在凤江宗师盟里排不上很高的名次,但也是信手便可碾压初入二境修士的存在。

跟在他们身后的年轻人自然很得意,他们出自宗师盟,又拜武道宗师为师,在江湖上完全相当于是皇子的身份地位,若是不跋扈一些,哪能对得起他们的身份?

但他们决计没有想到,这才刚到白虹镇,尚未来得及彰显跋扈的一面,只是用着很不屑的表情瞧了旁人几眼,偏偏就被一个人给盯上了。

井三三拍着有些油腻腻的手,直接便越过那些江湖刀客,站在了宗师盟的三位宗师面前。

那三位宗师只是微微蹙眉,尚未开口,但他们身后的几个年轻人已经跳了出来,恶狠狠地说道:“小子,别挡道儿!否则有你好果子吃!赶紧给小爷滚一边去!”

井三三从怀里掏出几颗花生米,一颗一颗的送进嘴巴里,不屑的说道:“敢在小爷面前自称小爷,不打你们都对不起小爷这两个字。”

井三三找人麻烦向来不需要有什么正当理由,只要看着不爽,就先揍了再说。

他把一颗花生米捏在手里,本是想着很帅气的弹出去,但又觉得太浪费食物了,毕竟自己是很穷的,哪能因为打人就浪费一颗花生米呢。

他索性把那颗花生米又送进了嘴巴里,然后把身后的刀给抽了出来,冷笑着说道:“你们连一颗花生米的价值都不足,我便发发善心,直接用刀砍你们吧!”

他当然也没想着闹出人命,没有把刀刃对着别人,而是用刀背在迅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重重地敲击在那几个年轻人的脑门上,砰砰地闷响伴随着一声声惨叫。

井三三甩手掷出长刀,身形一转,便移到了那些人身后,然后一把抓住飞来的刀柄,继续用刀背敲击在那几个年轻人的身上,惨叫声也随即变得更凄厉了起来。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莫说围观的人没有反应过来,就连挨揍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他们哀嚎着,原本骄傲嘚瑟的嘴脸早已经鼻青脸肿成了猪头,像是委屈而又愤慨的吼着,“你凭什么打我们!”

井三三在打人的过程中也不忘回一句,“凭小爷愿意,你们就得乖乖受着!”

第九十八章 执剑者,提刀客

“放肆!”

“竖子尔敢!”

那三位来自凤江宗师盟的武道宗师彻底黑了脸,沉声怒喝。

一股罡风呼啸而出,席卷了整条街道。

雷鸣般的震响,令人心头如遭重击。

围观的江湖刀客们目露骇然,惊叹着不愧是武道宗师!

井三三止住了动作,无视躺在地上哀嚎的那几个年轻人,“好大的口气。”

这当真是很隐晦的一句话。

许多江湖刀客都很茫然的瞧着井三三,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就连那三位武道宗师也是紧锁着眉头,但眼瞅着徒弟被痛揍......

《一世剑仙》第九十八章执剑者,提刀客

一世剑仙

第九十九章 我的刀,谁也抢不走

他能够看出井三三的不凡,却看不出李梦舟,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因井三三本身就锋芒毕露,而李梦舟有刻意隐藏,只凭赵三刀入了观想,哪能一眼看穿李梦舟的身份。

其实他此时的想法很简单。

宗师盟包括那些江湖刀客都是为刀而来。

且因他锻造出第三把刀,有意把消息放出去,但偏偏没有想到紧跟着便有李梦舟找上门来,令得他几乎没有多想,便毅然决然的将那第三把刀给重新销毁了。

这些江湖刀客见不到刀肯定不会罢休。

而为了能够置身事外,只能将麻烦丢给李梦舟。

事实上,虽然因为他才让得宗师盟和这些江湖刀客来到白虹镇,但终究是李梦舟找到他之前的事情,惹来这种麻烦,也不能全怪他,只能说是巧合。

他现在把麻烦全数丢给李梦舟,自然是很不仗义,可跟得罪这些江湖刀客甚至宗师盟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赵三刀可没有自信到因自己锻造大师的身份,便能随意耍着宗师盟和一众江湖人士玩,若是无事,他当然会受到尊重,可一旦出了事,他屁也不是。

所谓明哲保身,便也是这个道理。

直接被矛头指向的李梦舟虽是恶狠狠地瞪了赵三刀一眼,但他也清楚,这是早晚都会发生的事情。

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刀被别人抢走。

井三三很讶异的望着李梦舟,忍不住说道:“你一个执剑者,跟我们提刀的人抢什么刀?”

李梦舟淡淡说道:“刀是我的,是你们在抢,跟我是不是刀客没有关系。”

井三三暗自思忖着,忽然拍掌道:“有道理啊!”

那位茅宗师紧紧蹙着眉头,他的视线在李梦舟的身上扫过,继而又停留了很长时间,朝着黄宗师和欧阳宗师低声说道:“这少年也是武道宗师。”

黄宗师和欧阳宗师皆是面色微变。

他们看不透李梦舟修行者的身份,但李梦舟终究是实打实的武道宗师,经由茅宗师提醒,他们认真打量着李梦舟,很是不可思议的说道:“这少年如此年纪,居然是武道宗师?!”

当年发生在溪安郡花城的同盟会也不是所有江湖人都知晓,杨汤知道那件事情只是巧合,哪怕是宗师盟,也是因刘青松擅自召开同盟会,凤江宗师盟对此事先并不知情,虽然有杨霖宗师后来带着宗师令赶到同盟会现场,但宗师盟对于花城发生的细节也并没有过问。

有一位年轻的武道宗师斩杀刘青松,大战雷鸣宗师的事情,也仅有少数人才知道,而此刻的黄宗师和欧阳宗师他们显然是属于不知情的。

茅宗师曾经倒是隐隐听闻过,但他一时间也没有把李梦舟和当时在花城同盟会的年轻宗师联系在一起。

眼睁睁发生在面前的仅有十几岁的武道宗师,亦是让得这三位来自宗师盟的老牌宗师感到震惊。

纵是武道资质最高的赵无极也是在近三十岁才成就武道宗师之位,十几岁的武道宗师已经不是用妖孽两个字来形容的了。

“茅宗师,你是不是看错了?”虽然自己也证实了这一点,但欧阳宗师还是觉得不敢相信,毕竟这件事情超出了他的认知,他眼神稍微有些呆滞的瞧着李梦舟,说道:“江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年轻的武道宗师?我们这些老家伙又算什么?”

闻听得欧阳宗师的话,茅宗师陷入了沉思。

他隐约好像想到了什么。

但茅宗师还在苦思冥想之际,有些安耐不住的江湖刀客已经在悄悄靠近李梦舟。

他们碍于宗师盟的脸面,不敢当着三位宗师的面直接明抢赵三刀手里的刀,但如果那把刀是属于李梦舟的,且不管事实如何,这毕竟赵三刀亲口说出来的,只是区区一个少年,他们便没有了任何顾忌。

现在才是真正的有能者得之。

先下手为强!

欧阳宗师注意到了现场的躁动,但他不予理会,其实他们三位宗师亲自来到白虹镇,绝不仅是为了那一把刀,只是一把刀跟能够锻造宝刀的大师相比,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了。

只要能够把赵三刀带去凤江,以宗师盟的力量寻觅稀有材质,还怕得不到好刀?

锻造大师在江湖上很稀少,而基本上都有一些底蕴,就算宗师盟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抢人,唯有赵三刀孤身一人,没有半点背景,也没有尊崇他的势力,这对宗师盟而言,是绝佳的机会。

赵三刀的名声一开始就是从赵无极口中传出去的,那时候宗师盟还没有建立,而在赵三刀锻造出来第二把刀时,宗师盟已经成势,有很多事情需要忙碌,便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拉拢赵三刀,只是取了刀便走。

而现在则是完全不同的局面了。

虽然欧阳宗师也不打算放弃那把现成的宝刀,但他心里也不是很着急,大可瞧个热闹,让这些江湖刀客先争抢一会儿。

赵三刀为了彻底避开麻烦,直接便把刀取了出来,放置在了铺门前的石墩上,而且为了显示这把刀的锋利,凭着他入了观想的实力,将得那把刀直接插在了石墩里,可谓轻而易举,仿佛就是切入豆腐里那般轻松。

瞧见这一幕的江湖刀客眼睛更火热了。

就连李梦舟也是眸子里异彩连连,显然,这把刀很合他的心意。

赵三刀倒也算是名副其实。

井三三也不在意这把刀究竟属于谁,他抢到便是他的,当即便直接冲着刀而去,“小爷我来白虹镇就是为了得到一把趁手的兵器,这把破刀早就想换了,你们谁敢来抢,我便把你们全都痛揍一顿,我不介意你们一起来打我,但我事先声明,就算你们全部都上,也不会是小爷的对手!”

他显然对那把刀志在必得。

终究是因为他手里的这把刀真的太破了,还是当年从铁匠铺的垃圾堆里扒来的,堂堂一名刀客,却握着一把破刀,是很没面子的事情,好刀客就要配好刀才对。

“竖子果真猖狂!”

部分江湖刀客愤愤不已,很快便拔刀出鞘,一窝蜂的朝着井三三涌去。

而也有些部分江湖刀客在观望,默默瞧着宗师盟那三位宗师的动静。

当然也少不了有刀客在注意着李梦舟。

虽然在他们眼里,李梦舟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个。

一众江湖刀客混战自然是很盛大的场面。

而面对拦路者的井三三,却是不屑的冷笑一声,挥舞着手里的破刀,如入无人之境,将得那些拦路的江湖刀客打得找不着北。

赵三刀已经躲进了铺子里,他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差搬个小板凳,再抓一把瓜子了。

茅宗师依旧在认真思考着。

而欧阳宗师却是把目光放在了李梦舟的身上。

哪怕有事实摆在眼前,但他还是不相信李梦舟会是一位武道宗师,只道是自己年纪大了,眼睛出现了问题,而想要证明少年是不是武道宗师,其实是很容易的事情。

若少年果真是武道宗师,那他出手便也没有问题,就算不是,他此时也不介意别人怎么看,此时街道里乱成一团,早就谁也顾不得谁了。

那些江湖刀客终究只是一些莽夫,根本上不得台面。

欧阳宗师直接站在了李梦舟的面前,声音颇有些厚重,属于武道宗师的气势自然而然的散发出去,“既然赵大师说那把刀是你的,想必果真是你的,但你有没有实力握起那把刀还要另说。”

李梦舟微微一笑,瞧着欧阳宗师灰发白须的模样,倒是颇觉有趣,他收敛心神,望着井三三和那些江湖刀客玩的痛快,至今未有人接近那把刀,便把视线转到欧阳宗师的身上,说道:“我的刀,谁也抢不走。”

欧阳宗师淡淡说道:“你倒是对自己有很大的信心,在场有数十位江湖刀客,其中不乏九品境界的武夫,又有我宗师盟三位武道宗师站在这里,若真要抢刀,你又能如何?”

李梦舟挠了挠头,说道:“还能怎么着,把你们全都打趴下不就好了。”

欧阳宗师脸黑了一瞬,露有怒容道:“你可比刚才那竖子还要猖狂,难道被你打趴下的这些人里还包括着老夫么?!”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这是当然的啊。”

欧阳宗师怒极反笑,继而情绪又渐渐平复下来,微微摇头,说道:“年轻人啊,都是这般不切实际,我能看出你是一位武道宗师,但以你这般年纪,我却不太相信,若非是我出了问题,便是你有问题,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让你有了武道宗师的气息。”

除了赵无极年纪轻轻便入了武道宗师之境,江湖之大,再难找出第二人,也怪不得欧阳宗师有这种想法,毕竟超出认知的事情,怎么也不可能轻易就相信的,他的怀疑是很合理的。

欧阳宗师是老牌宗师了,甚至在赵无极崭露头角之前,他便已经问鼎武道宗师之境,底蕴是有的,只是年纪渐渐大了,跟较年轻一些的武道宗师相比,虽然不惧,但也的确稍微有些力不从心。



第一百章 挥手间败宗师的怪物

老牌宗师终究是老牌宗师,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只是年纪有些大了,但实力却没有退步多少,寻常的武道宗师在他面前,也是信手便可碾压的存在。

现在的欧阳宗师或许做不到像曾经那般在赵无极的刀下撑过百招,但撑过九十招也是没有问题的。

武道宗师之境是武道的终途,强如赵无极那般的大宗师,纵是面对二境巅峰的修行者,也能一刀砍杀,而赵无极是以斩杀二境修士成名的,那时候的他尚且不是最强的时期。

所以赵无极能够跟三境的修行者抗衡,绝对是很合理的怀疑。

欧阳宗师虽然做不到那一点,但只是一般的二境修士他同样可以做到轻松斩杀。

这便是新晋武道宗师和老牌武道宗师的差距。

若是按照李梦舟的理解,赵无极最强的时期,是能够跟三境下品的修行者一战的,而像欧阳宗师这样的老牌武道宗师,也有实力斩杀二境上品的修行者。

新晋的武道宗师也只不过是站在二境的门槛前,随着武道境界的加深,才能够有资格跟二境下品的修行者抗衡,甚至将之斩杀。

也等同于说,江湖武道宗师之境跟修士的二境远游其实是差距不大的。

对于有修行资质的少年而言,二境只是真正踏入修行之路的大门,开天照也只是有了上路的资格,但武道之途亦很艰难,讲究的便是一步一个脚印,就算是武道奇才,也不可能一步冲天。

让欧阳宗师去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是一名武道宗师,相当于刚刚降生的婴儿直接便能开口说出很流利的话,甚至能跑能跳,还会骂街一样的天方夜谭。

欧阳宗师能够看出他是武道宗师,李梦舟也不觉得意外,他只是隐藏了自己修行者的气息,属于武夫的那股气息并未隐藏,寻常的江湖武夫当然察觉不出他的具体境界,但对于武道宗师而言,就很容易了。

而且就算他隐藏了修行者的气息,例如孤山客那般的存在,甚至是萧知南和北藏锋他们,也能轻易感知出来,这种隐藏也只是让得与他同境或是比他境界低的修行者察觉不出来具体境界罢了。

“武道宗师而已,随随便便就修炼出来了。”

李梦舟是在六岁时跟着赵无极修习武道的,而且仅仅只修习了三年,剩下的时间都是靠他自己摸索的,严格算起来,他从一个懵懂地小屁孩儿修习至武道宗师的境界,只花了十一年的时间。

十一年很长,但其实也就是转瞬即逝。

所谓苦练十年功。

十一年对于武夫而言,已经能够有所成就,但能够成为宗师的却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说,基本没有,只是在于李梦舟踏上武道之途时,由赵无极这位武道第一人教导,自然跟那些寻常的武夫不太一样。

可在欧阳宗师的眼里,李梦舟这番话便颇有些混账了。

武道宗师而已?

随随便便就能修炼出来?

这已经不是在打欧阳宗师的脸,而是打得所有江湖武夫的脸。

“天底下最不缺的便是蠢人,年纪轻轻的少年,垂垂老矣的长者,总会有几个显得极其的愚蠢。”

欧阳宗师感慨着,他的视线定格在李梦舟的身上,神情忽然变得有些阴冷,淡淡说道“那老夫倒是想要领教领教少年宗师的本事了。”

井三三还在跟那些江湖刀客逗闷子,明明有着将他们一举碾压的实力,偏偏不那么做,他的眼里仿佛没有了那把刀,纯粹跟江湖刀客相互纠缠出了乐趣。

李梦舟便也不着急,他微微笑着,说道“很久没跟武道宗师打过了,确也有些手痒,请吧。”

欧阳宗师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语气,没有因李梦舟的漫不经心而再度黑脸,但积压的怒气却也到了频临爆发的边缘,他的声音很平淡,却暗含着一股气劲,如一把刀狠狠地刺向李梦舟,“黄口小儿,莫让江湖人说老夫欺负你,亮兵器吧。”

李梦舟的脸色却毫无变化,反而笑容满面的说道“那晚辈便先出招了。”

他懒得去猜想欧阳宗师的念头,反正对于此事他也不甚在意,他甚至没有拔剑,仅仅是挥了挥手,便有平地一股罡风忽起。

他当然是有动用修行者的手段,否则的话,同为武道宗师,还真不一定是欧阳宗师的对手,明明是修行者,又何必非要在武道上见高低。

他只是借用了罡气来掩盖修行者的灵元。

那股罡风呼啸着冲向欧阳宗师。

便如海浪拍岸,将得欧阳宗师整个人都席卷了进去。

欧阳宗师的脸色有了很大的变化。

他可以怀疑李梦舟武道宗师境界的真假,是用了某种手段,但罡气是只有武道宗师才能施展得出来的,是任何手段都没有办法遮掩,或取而代之的。

这是真的在手底下见真章。

李梦舟一出手,欧阳宗师便清楚的明白了这一点。

他犹自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但罡风席卷着的气浪铺面而来,欧阳宗师也及时的进行了反击。

可很快他就傻了眼。

那股罡风当真是强横至极。

他的反击没有掀起半点浪花,瞬间便石沉大海,被气浪重重地轰击在胸口,面色霎时惨白,闷哼一声,身子微微后仰,倒退一步,勉强稳住身形,却气尽时未有余力,双膝一软,便半跪在了地上。

嘴角鲜血溢出,没有直接张口喷出来,都是欧阳宗师强忍着的。

此一幕立即吸引了很多江湖刀客的视线。

甚至那少数站在屋顶看热闹的修行者也将目光投注了过去,眸子里略有讶异。

那可是欧阳宗师啊!

居然在一个少年挥手间便落败!

这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欧阳宗师低垂着脑袋,也是暗自咬牙,品尝着嘴巴里咸甜的血液,脑袋里嗡鸣声连绵不绝,只觉得有一种眩晕感来袭,两眼一黑,差点便就此晕厥过去。

而此时一直沉默地茅宗师忽然紧盯李梦舟,开口说道“你是在花城同盟会出现的那个少年!”他思忖了很久,终于忆起江湖上的确有一位很年轻的武道宗师。

而他这一番话传入欧阳宗师的耳朵里,同样让他想起了这件事情,虽然欧阳宗师只是曾经有所耳闻,并没有很在意那件事情,但茅宗师此时突然开口,他又是亲身领教过,哪里还不明白,花城同盟会的那个少年,是真的武道宗师,并非江湖传闻。

他脑袋更发昏了,有些恶狠狠地看向茅宗师,想着你怎么不早说,等我丢了大脸,你才想起来,当真是奇耻大辱!

这也不能怪茅宗师,他虽然比欧阳宗师更清楚花城同盟会的事情,也确信那少年宗师的真假,可他又何曾想过,居然会在这里碰见那位少年宗师?

而且那位少年宗师在花城同盟会扬名之后,便消失匿迹,江湖上再也没有相关的传闻,一时忘却也是正常的,毕竟茅宗师和欧阳宗师包括黄宗师的年纪都不小了。

在宗师盟里也已经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若非到白虹镇里取刀,亦是把赵三刀一起带回凤江,他们也不会亲自来。

在场的江湖刀客倒是许多都不清楚花城同盟会,但总归有些人听闻过,毕竟在溪安郡里,那场同盟会还是闹得很大的,结合茅宗师的话,便有人联想到了什么。

欧阳宗师败北的事情摆在眼前,只要有了方向,还是很容易猜到的。

“江湖上最年轻的武道宗师?!”

有江湖刀客惊呼出口。

不明真相的刀客自然询问。

很快便也了解了发生在花城同盟会里的故事。

他们再看向李梦舟的目光就变得截然不同了。

十几岁的武道宗师啊!

那可是稀罕玩意儿。

是活久见的事情。

之前存过心思偷袭李梦舟的江湖刀客,皆是冒了一身的冷汗,庆幸着有那井三三率先取刀,又有欧阳宗师站在前面,否则一旦他们出手了,下场必定极其凄惨。

没瞧着就连欧阳宗师都跪在地上了嘛。

欧阳宗师终究是承受不了这种屈辱,虽然李梦舟确确实实是一名武道宗师,可终是太年轻了,而他在一瞬间便落败,亦是颜面扫地的事情,此时被一众江湖刀客的目光注视着,他两眼再度一黑,没有再继续强忍着,而是很干脆的晕了过去。

茅宗师紧紧蹙着眉头,他接下来的一番话更是掀起一片哗然。

“我听闻那少年离开花城后,径直去了都城,拜入了某座修行山门。”

宗师盟或许比较了解这件事情,但其实也没办法将李梦舟和花城同盟会的那少年联系在一起,他们只知道那少年去了都城,成为了修行者,但具体是谁,却不清楚。

可这件事情依旧让得在场的江湖刀客腿肚子都发软。

他们满脸骇然之色的望着李梦舟。

江湖上最年轻的武道宗师!

还是一名修行者!?

我们不过是来抢刀的,怎么惹出了这种怪物?

第一百零一章 蝉虫,螳螂,黄雀

李梦舟看着神情淡然的茅宗师,虽察觉到其身上的气息内敛厚重,非是欧阳宗师可比,但他依旧不是很在意,但相比欧阳宗师,他对茅宗师的感观倒是好一些。

虽然茅宗师至今也没有说过几句话,但这种感觉是很微妙的。

茅宗师或许在宗师盟里不算有什么很大话语权的人,甚至连前十都没有排进去,但他的实力绝对称得上宗师盟里前三的存在,而且没有话语权也正如宗师盟的创始人之一杨霖宗师那般已经退居幕后,不代表茅宗师在宗师盟里没有地位。

他能够和欧阳宗师、黄宗师一起来到白虹镇,也足见宗师盟对赵三刀这位锻造大师的看重。

闻听得茅宗师的话,李梦舟没有任何隐瞒,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拜入了离宫剑院,得幸被尊为七先生。”

他也不在意江湖武夫明不明白离宫剑院七先生的身份代表着什么,但茅宗师出自宗师盟,跟叶氏族在凤江双足鼎立,是有很大机会能够接触到修行世界的,只是没办法深度了解罢了。

否则作为宗师盟创始人之一的赵无极也不会陨落在追寻修行大道的路上。

茅宗师原本平淡无波的眼眸果然起了变化,宗师盟虽然只是世俗江湖势力,但终究是站在了巅峰,哪怕他们没办法进入玄妙之门,也在尽可能的去了解。

离宫剑院就在都城。

宗师盟当然是知道的。

虽然他们并不是很清楚离宫剑院在姜国有着何等地位,但在江湖传闻里,离宫剑院的先生是备受尊崇的人物,三境以下的修行者,宗师盟或许不必惧怕,但实力强,又有很高的身份地位的修行者,想要碾死宗师盟,真的只需要抬抬手那么简单。

离宫剑院的七先生绝对拥有这样的能力。

茅宗师怅然了片刻,很是恭谨的朝着李梦舟见礼,说道:“见过七先生。”

黄宗师略有些无措,瞧见茅宗师的举动,他挣扎了一番,略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同样施礼说道:“见过七先生。”

黄宗师和欧阳宗师在宗师盟里的地位自然是比不过茅宗师的,知道的事情也没有茅宗师多,但修行者,尤其是有身份的修行者意味着什么,他也是很清楚的,哪怕心里有再多不忿,也只能乖乖认栽。

连茅宗师和黄宗师都对李梦舟行礼,对于晕厥过去的欧阳宗师视若不见,那些旁观的江湖刀客更是不知所措,他们肯定是不清楚离宫剑院的七先生是什么玩意儿,但只是修行者这三个字就足够把他们吓破胆了。

寻常的江湖武夫,是被完全屏蔽在修行世界之外的,纵使他们有机会接触到山野修士,也只能对修行世界了解个皮毛,但有一点,是众所周知的,那就是仙门里的修行者是至高无上的。

原本是来抢刀的这些江湖武夫纷纷冲着李梦舟见礼,毕恭毕敬的模样,好似是朝拜江湖盟主。

想要在修行者手里抢刀,那纯粹是在茅房里点灯。这些江湖刀客虽然狂妄,但也不是白痴。

连宗师盟的武道宗师都认怂了,他们还能怎么着?

就连那少数的站在屋顶观望的修行者,也是面面相觑,他们本意是看着那些江湖刀客打作一团,而他们最后坐收渔翁之利,不费半点力气就能把刀拿到手,但现在的情况,他们显然是没机会了。

纷纷跃下屋顶,朝着李梦舟见过礼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白虹镇。

那可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啊!

虽然貌似七先生在修行世界里被很多修行者鄙夷,但他们仅仅是山野修士,境界低微,可不敢蹚这浑水。

但他们不敢蹚浑水,不代表没有人敢。

井三三[58fo]此时便眼前一亮。

他伸手蛮横的拨开挡在身前的江湖刀客,无视对方怒视的眼神,径直来到了李梦舟面前,很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他,颇有些激动的说道:“你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

未等李梦舟搭茬,他便又继续问道:“离宫剑院的七先生是不是很厉害?”

凭着井三三曾向谢春风拔刀,以及恶意跟宗师盟起冲突,李梦舟便也大概清楚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此时闻得井三三的话,他当然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很果断的摇头说道:“七先生一点都不厉害。”

井三三怔了一下,咧嘴笑道:“离宫剑院可是姜国唯一的剑修山门,剑修貌似都很厉害,虽然山野里的自称剑修的家伙都有些不抗揍,但我家老家伙告诉过我,真正的剑修是很强的,你既然是先生,又怎么可能不厉害?”

李梦舟说道:“那也要看跟谁比较,我在离宫剑院里的确不厉害,可我想打赢的人,就一定能打得过。”

虽然李梦舟没有很大的兴致,真正忌惮的是井三三口中的那个老家伙,但若是井三三非要打,他也不介意,哪怕井三三的话语里没有说要打架,可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跟萧知南挑战强者相比,井三三才是真正的战斗狂。

所谓战斗狂不一定每场战斗都能赢,但他能够始终保持着一颗战斗的热心,永远不会减退。

而听到李梦舟话的井三三,眼睛又亮了几分,笑哈哈地说道:“要不要跟我打一场。”

李梦舟摸索着下巴,微微挑眉,说道:“你之前跟谢春风打过,貌似被他打得很惨,虽然谢春风只出了一剑,但你接下那一剑可是十分狼狈,不瞒你说,我跟谢春风也打过。”

井三三神情有些愤然,懊恼的说道:“那是因为老家伙出面阻止,我接那一剑可是很轻松的,哪里有狼狈?若我拔刀,谢春风可不一定能接得下!”

李梦舟倒也没有揭穿井三三,他显然是一个不容易服输的人,归根结底是因为没有跟谢春风真正打起来,否则谢春风一旦认真,必定把井三三揍得他母亲都认不出来。

因为没有把他打疼,他自然不服输。井三三忿忿的神情忽然一顿,略有些好奇的小声问道:“你跟谢春风谁赢了?”

李梦舟微微一笑,说道:“若按理来说,是我赢了,但严谨来讲,是我输了。”

朝泗巷里那一剑只是一个约定,谢春风只出一剑,李梦舟抗下了那一剑,自然便是他赢了,可要真打起来,输得肯定是李梦舟。

赢了,但也输了,这番话是很合理的。

但井三三显然没办法理解,他苦恼的挠着头,说道:“何为按理来说是你赢了,严谨来说又输了呢?”

李梦舟自当不会跟他解释这些事情,望着周围那些江湖刀客很错愕的神色,黄宗师有些阴沉的脸,茅宗师依旧淡定的模样,以及躺在地上晕厥过去,无人问津的欧阳宗师,他莞尔笑道:“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赢我。”

井三三把刀举起来,兴奋的说道:“正是如此,来打吧!”

见此一幕,茅宗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朝着黄宗师打了个眼色,让得那些鼻青脸肿的年轻人把晕厥的欧阳宗师抬到一边,好生照顾着,给李梦舟和井三三的战斗腾地方。

那些江湖武夫也都各自退开,只是视线依旧时不时的放在石墩里的那把刀上。

黄宗师凑近茅宗师,神色有些复杂的低声说道:“难道我们就这么把刀让出去?”

茅宗师淡淡说道:“你和欧阳宗师比如何?就算是我,也非是这少年一合之敌,你是要刀,还是要命?对于修行者而言,可不会在乎你是不是武道宗师,在宗师盟里又有着什么样的身份,他们想杀你便杀你。姜国律法保护普通百姓,但我们这些江湖人,若是死在修行者手里,可是无处伸冤的。”

黄宗师面色讪然,也有着一丝恐惧,这种感觉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陌生到居然让他生出了跟修行者作对的念头,恐惧渐渐变得熟悉,他已然觉察到后背衣衫被汗水浸透,微风轻吹,浑身凉飕飕的。

茅宗师淡然笑道:“敢跟离宫剑院的七先生争锋,那提刀的少年怕也不是凡辈,若他们两败俱伤,除去刚刚已经离去的那几名貌似是修行者的人,凭着在场的这些江湖刀客,如何阻挡我们夺刀?”

黄宗师恍然般的说道:“先前不知此地还隐藏着修行者,但有那离宫剑院的七先生自报身份,便也让得黄雀惊飞而走,剩下的都是些蝉虫,虽然还有两只大黄雀留在这里,然而,若是他们斗个两败俱伤,我们这些螳螂吃掉蝉虫,赵三刀连人带刀便都是属于我们的了。”

虽然黄宗师把自己等人比作螳螂,但根据眼前的局势,倒也的确很合适,茅宗师只是微微蹙眉,便笑着说道:“正是此理。但前提是他们果真能够两败俱伤,如若不然,我们也只是被黄雀吃掉的小螳螂罢了。”

黄宗师暗暗祈祷着。

一定要两败俱伤才行啊!

最好是你一剑,我一刀,咱们一起共赴黄泉。

第一百零二章 不懂境界的三三

被黄宗师暗戳戳的比喻为黄雀的李梦舟和井三三,自然不清楚堂堂一位武道宗师在心里腹诽着让他们两败俱伤,甚至共赴黄泉。

属于剑修和刀客的战斗也已经开始了。

不管是江湖武夫,还是山野修士,或是山门修士,用剑者都可以称为剑客,用刀者都可以称为刀客,但剑修跟剑客是有很大区别的。

并不能相提并论。

井三三率先出刀,他的刀势颇有些狂猛霸道,盛气凌人,一脚踏在青石板上,灰尘漫天扬起,右臂绷紧,猛地挥出长刀,炸裂的鸣响,刺人耳膜,虎虎生风的砸向李梦舟。

按理来说,虽然谢春风那一剑并未认真,但井三三能够拦得下来,便也足可见他的修为不弱,李梦舟也能感知得出来,但很奇怪的是,他不能准确的看出井三三的修为境界。

李梦舟是有《蚕灭卷》神通掩护,虽然世间也有能够藏匿气息和境界的法门,但在催动气海灵元的那一刻,是很难继续藏匿下去的,偏偏井三三是个意外。

只能说明他修习的藏匿法门很高深。

而真正高深的是那青袍老者,毕竟那是井三三的老师,井三三的本事全是青袍老者传授的。

虽是不能准确探知到井三三的修为境界,但李梦舟还是大概能够感知得出来,井三三的实力肯定是不弱于四境的。

面对井三三很强势的一刀,李梦舟感受片刻,便将手搭在了剑柄上,他的身子微微有些下蹲,那是将要发力的前兆。

在井三三冲至三尺之间的距离时,李梦舟拔剑的同时,身子也拔地而起,一抹剑光划破长空,街道上的青石板地寸寸龟裂,身在半空,剑光如虹,犹如踏剑而行的剑仙,剑落时,便是毁天灭地。

拔刀和拔剑皆是极其简单的一件事情,瞬息间便能完成。

他们挥刀或挥剑,亦是很简单的动作,这真的是一场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纯粹的战斗。

是力量和修为的碰撞。

简单而又直接。

刀和剑在半空中撞击在一起。

轰隆隆地震响令得整座白虹镇都似乎轻轻颤抖起来。

而在同一条街道观战的那些江湖刀客不得已满脸惊惧的撤身,仅仅是刮起的风浪,便让他们有如坠深渊的恐惧感,若是继续待在原地,很可能被风浪绞碎。

哪怕是茅宗师和黄宗师也是面色苍白,他们对视一眼,更加深了对修行者这一类人的理解。

虽是如此,但黄宗师反而有了些期待。

因为李梦舟和井三三足够强,便更有希望会两败俱伤了。

......

井三三那一刀是以雷霆之势砸过去的,在半途强行止步,踏碎了青石板,在漫天碎石灰尘飞扬间,双臂支撑着刀柄向上抬起,迎接李梦舟那自半空中砸落的一剑。

席卷的风浪吹散了街道上所有的尘埃。

那蔓延而至的剑意传递在刀身上,让得井三三的身子猛然下沉了数寸。

他紧紧咬着牙关,双臂在轻微的颤抖,他憋红了脸庞,手腕猛地翻转,刀身迅速划着剑身掠过,伴随着一连串的火星子,井三三脚下猛地一跺,身子便横移了十数米。

而李梦舟也自半空中翻转身体,稳稳地落在地上。

他回眸望向井三三,轻笑着说道:“接下来我要认真了。”

不二剑在他掌心回旋,他迈步走向井三三。

往前走着的过程里,他忽然推掌,不二剑轻颤着呼啸而去。

剑气如银线般自剑身倾泻,斩破空气的声音尖锐,飞行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井三三甩了甩手臂,冷冷一笑,拖着长刀向前奔行,在疾行中停顿的那一瞬间,他大喝一声,甩动长刀,铿的一声,将不二剑砸落,不二剑仅在地面上弹了一下,便调转剑锋,再度朝着井三三刺去。

而他仅是微微低头,便避开了剑锋,奔行的脚步不停,双手紧握着刀柄,挟裹着雷霆万钧之势,照着李梦舟当头砸落!

凛冽的风浪吹动了李梦舟的发丝,衣衫猎猎作响,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眼睁睁望着那一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在长刀将要砸中他脑袋的瞬间,好像忽然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升腾而起,牢牢控制住了那把刀,使得刀身仅有三寸距离,定格在了他的面前。

四境修士的念力又有了质的飞跃,针对三境以下的修士,基本上只需一个念头,想要用念力封锁对手的行动,对念力的掌控自然需要很深,念力损耗过度,极容易变智障。

而有《蚕灭卷》源源不断的补充念力,李梦舟相比其他修行者,对念力掌控会更容易一些。

但李梦舟也仅仅是控制了那把刀一瞬的时间,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也足以做到很多事情了。

他探手将不二剑召回,屈指弹在面前的刀身上,迫使着井三三惊异的仿佛被刀控制着一般,朝着旁侧栽去,而在擦身而过的那一刻,井三三又重新获得了控制权,他强行扭转身子,长刀呼啸着横斩而来。

李梦舟微微蹙眉,将不二剑挡在胸前,一股大力随即撞击而至,嘭地一声,李梦舟整个人便砸进街道旁边的铁匠铺里,就躲身在门后的赵三刀惊呼一声,没来得及躲避,直接被破碎的门板撞到了一边,哀嚎不已。

他恶狠狠地望着旁边站起身来的李梦舟,“你这是殃及池鱼啊!”

赵三刀是真的没有想到李梦舟是修行者,而且还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但碍于之前的习惯,他对李梦舟倒是没有什么尊敬,顿时便埋怨起来。

李梦舟随意的瞥了他一眼,说道:“虽然本身怪不得你,但要不是你,我哪需要遭遇这种麻烦,让你锻造一把刀,你可倒好,整出来一群人跟我抢刀。”

讲道理来说,眼下的麻烦事的确也不是赵三刀刻意而为,也没有针对李梦舟的意思,只能说是太过凑巧,但不知怎的,赵三刀居然有一些心虚,毕竟他是拿了银子的,而且是锻造出了生平最以为傲的一把刀,就算不给他银子,他也会尽全力来锻造。

可终究是李梦舟和他两个人的生意,现在一众江湖刀客,宗师盟的三位宗师,甚至连修行者都卷了进来,就算赵三刀没有做错事,可还是觉得很心虚。

他讪讪然的笑笑,说道:“你自己也说了,属于你的刀谁也抢不走,我也不能堕了你的颜面不是,这件事情跟我也没啥关系,我就是一个打铁的,只是稍微有点名气,这也不是罪过啊。”

李梦舟当然也不是要怪罪赵三刀,毕竟他给的银子其实算是不够,是因为赵三刀锻刀痴魔,不在意银子多少,而且还很果断的损毁了一把宝刀,严格说起来,李梦舟是要感谢赵三刀的。

他只是心里颇有些怨气,从而拿赵三刀撒气而已。

他不再理会赵三刀,从铁匠铺里走出去。

扛着刀的井三三很是嘚瑟的往嘴里塞着花生米,说道:“你也不过如此嘛,怎么着,我那一刀没把你砸成重伤吧?”

李梦舟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抬眸说道:“你入了四境?”

他感知不到井三三的具体境界,虽然也未曾动用全部的念力来封锁井三三的行动,但若非同境,不可能仅在那一瞬的时间里便挣脱开来。

一瞬的时间很短,可对于强者而言,一瞬的时间也很长。

李梦舟并未在那一瞬的时间里翻转局面,反而是吃了一个亏。

这都足以证明着,井三三是很强的。

事实上,在井三三向谢春风递刀时,就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

可因谢春风并没有认真,谁也不清楚,那一剑到底用了多少成力,井三三接下那一剑虽然很狼狈,但终究是接了下来,这是不争的事实。

李梦舟懒得去想谢春风那一剑,只是很好奇井三三到底在哪个境界。

“啥四境不四境的,再来打过,我还没过瘾呢!”井三三把刀砸在地上,最后一颗花生米也被他送进了嘴巴里。

李梦舟颇有些惊奇的看着井三三。

他从这句话里解读出了一个很难以置信的答案。

就是井三三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境界。

甚至于,他根本就不知道修行都有什么境界。

这当真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哪怕是山野修士,没有前辈解惑,也能从修行典籍里得知五境称谓,那种很普遍的典籍,其实是很容易得到的。

更何况井三三还有一个老师,而且他能够接得下谢春风一剑,怎么可能连修行境界是什么都不知道?

李梦舟看井三三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一样。

他没有继续询问,因为井三三已经提刀再次攻了上来。

虽然感知不出井三三具体的修为境界,而他本人貌似也不清楚,但通过刚才的战斗,李梦舟也能大概推测出来。

井三三必然是入了四境的。

像这般年纪轻轻的山野修士,能够跨过四境门槛,真的是很罕见的天才,除了有一位修为高深的老师外,他自己本身也要有很高的修行资质,否则在山野这种环境里,是不可能在短时间里有大进境的。

第一百零三章 找不着纸的那种麻烦

根据李梦舟的推测,算是基本上对井三三的实力有了定论,剑修虽是在同境里占据着很大的优势,但井三三明显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便稍微显得有些难缠。

按理来说,四境门槛里的大修士之间的战斗,已经摒弃了那种花里胡哨的战斗方式,在一念之间便可分出胜负,强大的修士挥手间山河崩裂,若是你一拳我一脚的来打,未免太可笑了些。

但偏偏井三三就喜欢实实在在的战斗,目的是为了打得畅快,当然是拳拳到肉最爽。

导致两个之间的战斗动作难度高,纯粹是以力量取胜,而过程里的技巧手段,也只是在力量迸发时刻的辅助。

战斗方式只是一种选择,只要能够分出胜负,如何去打也并不重要。

于是乎,街道里便响彻起了砰砰砰地闷响。

拳掌之间,刀剑之间,激烈地碰撞在一起。

黄宗师有些咂舌的说道:“除了那令人感到窒息的气流,他们修行者的战斗画面貌似跟江湖武夫也没什么差异,那少年果真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

在很多江湖人的想法里,修行者当然便该是移山填海,上天入地的存在,战斗时,方圆之内尽皆损毁是很正常的事情,而眼前的这场战斗,虽然确实有些夸张,但跟他们的想法还是存在出入的。

茅宗师的洞察力算是比较强的,他神情严肃的说道:“他们斩出的每一剑,每一刀,都足以摧毁这条街道,只是他们没有这么做而已,修行者若不能极快的分出胜负,恰恰证明着,他们的实力相当。”

茅宗师也未曾见识过真正的修行强者,目睹的都是那些二境、三境的小修士,他自然不清楚修行者应该怎样战斗,但他能够明白,李梦舟和井三三的战斗绝不仅仅是如此。

黄宗师眼睛发亮的说道:“如此一来,他们这般打下去,必然是要两败俱伤的,修行者又如何,离宫剑院的七先生又如何?他们鹬蚌相争,最后是我们得利,这当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晕厥多时的欧阳宗师此时也在李梦舟和井三三的战斗声中被惊醒,他有些颓靡的靠在街道旁某家店铺的门墙上,目睹着那场战斗,声音低沉的说道:“我算是把宗师盟的脸面给丢尽了。”

茅宗师和黄宗师看向他,神色都有些复杂。

宗师盟里三位宗师亲自来到白虹镇,本以为很轻松就能将赵三刀和那把刀一起带回去,没成想却有修行者也想得到那把刀,更没想到的是,那把刀居然已经有主了,其主还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

宗师盟在江湖上的地位再超然,也斗不过修行者,就算传扬出去,其实也不算丢了脸面,但欧阳宗师心里的那一关终究是过不去。

茅宗师和黄宗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黄宗师倒是把刚才的想法都一一告诉了欧阳宗师,虽然李梦舟和井三三两败俱伤这种事情,只是他们的期盼,准确的说是要碰运气,可终归还能有些念想,否则一路风尘仆仆赶到白虹镇里,徒弟被人揍了一顿,欧阳宗师也被揍了一顿,然后看场戏,便乖乖回去,真的是很耻辱的一件事情。

茅宗师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但在尽可能的把刀得到手的心情也是有的,然而这在他心里也只是一种想法,可黄宗师显然对这件事情很认真,好像李梦舟和井三三必定会两败俱伤一样。

那是一场很漫长的战斗。

井三三的兴致依旧昂扬,但李梦舟渐渐地有些不想再玩下去了。

他差不多已经弄清楚井三三的具体实力了。

而至今未曾得见那位青袍老者现身,李梦舟心里是颇有些顾虑的。

他一剑挡开井三三劈来的刀,并在瞬息间近身,《离剑经》的第三剑——三尺秋水,已然朝着井三三斩落。

恰在这时,有一青袍老者忽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挥刀在中途拦截,而李梦舟却未曾收力,反而更是催动气海灵元,把三尺秋水这一剑发挥到了极致。

青袍老者的眼眸里有一丝凝重,他一把推开井三三,迎面接下了李梦舟那一剑。

轰地一声闷响。

更大的风浪席卷而出。

剑意肆虐着。

那些江湖刀客纷纷惨呼着喷血倒退,满是惊惧的落荒而逃。

茅宗师和黄宗师也是仿佛被重锤砸中,各自闷哼了一声,不假思索的抓住欧阳宗师和那几个年轻人的手,以最快速度遁走。

黄宗师的神情尽是骇然。

所谓期盼着李梦舟和井三三两败俱伤的念头在这一刻崩塌,他才真正领教到修行者的强大,与修行者相比,他便如地面上的蚂蚁,脆弱的不堪一击。

居然妄想着从修行者的面前夺刀,他被自己先前的想法给吓到了。

那突然出现的青袍老者明显是更强的存在。

这已经不是一只黄雀了,而是一只捕食的雄鹰。

......

相比于李梦舟和井三三的那场战斗,自青袍老者现身,新的战斗以最简单而又最快的结束了。

近距离的三尺秋水,是能够必然绝杀对手的剑招,可若对手太强,这一剑便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李梦舟握剑的手有些发麻。

他神情很凝重的望着那青袍老者。

青袍老者是很仓促的接下那一剑的,但依旧很轻易的便化解了三尺秋水。

李梦舟明白,自己之前的忌惮并没有错,甚至于青袍老者的强大还有些超出了他的意料。

青袍老者把刀归鞘,反身瞪着井三三,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就会给我找麻烦!说你多少次都不听!你被人杀了不要紧,为师不还得找人报仇么,那得多麻烦!”

井三三很是委屈的撇着嘴,轻声嘀咕道:“老东西真不是个东西,怕麻烦你收徒干嘛?收了徒弟,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天才,就得护着,不然,要你这老师干嘛?”

这已经是青袍老者在白虹镇里第二次制止他跟人打架了,此时的井三三心里很不爽。

但他的嘀咕声音稍微有些大,青袍老者当即气得吹胡子瞪眼,一个箭步冲上去,摁着井三三就是一顿胖揍,边揍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井三三趴在地上吱哇乱叫,却是不服软,反而还回骂回去,得到的结果,自然是被青袍老者揍得更狠。

李梦舟瞠目结舌。

这一对奇葩师徒,当真让他有些无语凝噎。

他愣是眼睁睁看着青袍老者把井三三足足痛揍了半个时辰。

直到井三三终于服软求饶,青袍老者才骂骂咧咧的收手,擦了擦一番运动下额头冒出的汗水,貌似是有些不解气,又朝着井三三屁股踹了一脚。

而井三三也是脾气又上来了,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青袍老者的鼻子就喊:“我都已经服软了,你咋还踢我!人与人之间还有没有点信誉了!求饶了你还打!”

青袍老者顿时察觉到是自己多余踹了一脚,把刚刚服软的徒弟弄得又不服气了。

他当即恶狠狠地挽袖子。

井三三瞬间又怂了,讪笑着说道:“得得得,老家伙肯定也打累了,就这么着吧,您就当我刚才在放屁,千万别介意!”

青袍老者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色。

井三三转头又在嘴里暗自嘀咕起来,显然不是什么好话,但他终究学聪明了点,没有嘀咕的太大声。

但显然不管他嘀咕的声音多小,只要出了声音,青袍老者都能听得见,只是青袍老者装作没有听到罢了。

青袍老者像是终于意识到还有外人在场,他笑呵呵地朝着李梦舟说道:“见笑了,这劣徒不打不成材。”

李梦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苦笑着说道:“应该的,应该的,严师出高徒嘛。”

青袍老者很是欢喜的说道:“七先生的观念与老夫不谋而合,当为世间知己啊!”

其实青袍老者又在心里痛骂井三三了。

先是得罪了不落山门的首席弟子谢春风,现在又得罪了离宫剑院的七先生,你说你惹麻烦就惹麻烦吧,偏偏就专门招惹惹不起的人。

为师紧赶着给你擦屁股,怕是纸都要擦破了。

关键有的时候连纸都找不着。

而在白虹镇里井三三惹得两场麻烦,都是属于找不着纸的那种。

青袍老者颇有些痛心疾首,脸都青了。

李梦舟很怪异的望着青袍老者变化着各种颜色的表情,浑然不知晓对方在想些什么,否则对他那种比喻一定会犯恶心的。

而且这种比喻,岂非也把麻烦比喻成了茅房里那种东西?

而作为被惹出来的麻烦的李梦舟又是什么?

幸好他不知道青袍老者心中所想,否则他必然不会在乎青袍老者有多强,拼了命也要把他弄死。

此时的李梦舟回首望着石墩里那把刀,声音有些阴沉的说道:“前辈也想夺刀?”

青袍老者其实一直都在暗处瞧着,虽然没搞明白这把刀到底是不是李梦舟的,但既然是赵三刀亲口说出来的,恐怕也做不得假,如若不然就是李梦舟威胁赵三刀,让他不得不这么说。

但不管怎么着,显然离宫剑院七先生的目的是那把刀,这让青袍老者很是犯难。



第一百零四章 春雷惊百虫

青袍老者有些犹豫的说道:“其实我们师徒来白虹镇,纯粹是为了给我这劣徒弄一把好刀,但既然七先生想要这把刀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望着青袍老者纠结的模样,李梦舟反倒是有些奇怪。

凭借着青袍老者的修为,若要夺刀,李梦舟还真不一定能够抢得过。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离宫剑院七先生的身份,就让得青袍老者这般修行强者服软?

这份困惑没有保留多久,李梦舟忽然意识到,青袍老者只是一位山野修士。

山野修士都是没有背景的,而且很多也......

《一世剑仙》第一百零四章春雷惊百虫

一世剑仙

第一百零五章 见面礼

距琅琊城百里之远的官道上,有着一辆马车缓慢行驶着。

正值深夜子时,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山间异常的清晰。

前路是一片漆黑。

马车的车厢前悬挂着灯笼,但也只能照出很短的距离。

驾驶马车的是一个姑娘。

唇红齿白,又着一袭白衣,在灯笼烛光的照耀下,颇显一丝诡异。

而在车厢里还有着两男一女。

其中有中年男子闭目养神,有年轻男子躺在车厢里,面色发白,像是生了一场很重的病。

年轻女子掀开车帘,注视着山间的夜色。

他们正是从白鹿峰而来的白朔上仙父女俩和离宫剑院的三先生及四先生。

驾驶马车的姑娘便是白芨。

在青海镇里的山外恶徒尽皆被诛杀,青海镇恢复往日的宁静,白朔便亲自护送着被山外人掠夺了气海灵元的宁浩然回返都城。

虽然山外人貌似是要对白朔进行复仇,但实际上真相如何,绝非只有表面那么简单。

有四境巅峰的山外修士在,懂得用计谋不算稀罕事,但白朔不是愚蠢之辈,三师姐也不是,他们心里都很明白,山外人有着更大的阴谋,只是可惜的是,青海镇里并没有那个布局者。

真正的布局者依旧隐藏在暗处。

马车很平稳地在官道上行驶着。

白芨略有些犯困,脑袋一点一点的。

但仿佛是下意识里一般,依然很稳固的在驾驶着马车。

而在某一个瞬间,白芨忽然被惊醒,她抓紧缰绳,有骏马嘶鸣声很突兀的响起,在寂静的深夜里,便仿佛一道惊雷炸响,惊起无数飞鸟扑打着翅膀,掠上高空。

白芨握住了放在旁边的长剑的剑柄,目光警惕地望着前方。

三师姐缓缓放下了帘子,抬眸望着坐在对面的白朔,轻声说道“有麻烦了。”

正闭目养神的白朔睁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他伸手敲了敲车厢木板,冲着坐在外面的白芨说道“继续走。”

白芨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照做。

只是她始终未再把手里的剑放下。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

官道两边的林野里有着越来越明显的风吹草动。

而坐在车厢里的白朔却缓缓掀起车帘,打量着外面的景色,他侧目看向三师姐,说道“我曾修习剑道,却非剑修,没有本命剑,但却有飞剑。”

本命飞剑是剑修的专属,而其他派系的修行者也可用念力驱策兵器,只是念力消耗巨大,距离有限,剑修驱策本命飞剑则基本上只是念头一动,便可瞬间跨越百里之远,若得证剑仙,一剑横跨千万里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修行者想要通过念力驱策兵器,自然是境界越高,驱策的距离便也越远,愈加得心应手,但不管境界有多高,都不可能跟剑修的飞剑相提并论。

而白朔曾跟随着卓丙春修习剑道,虽然没有入得剑门,也没有蕴养出本命剑,但他已入了五境门槛,纯粹的只是驱策自己的兵器,以飞剑之能杀敌,在短距离里,其实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为了能够更自如的驱策飞剑,白朔从怀里掏出了几把匕首般大的小剑,直接丢出了车厢窗外。

非是剑修的修行者用念力驱策飞剑极其耗神,纵然是五境的大修士,但凡超出了有限的距离,也会受到精神颓靡的影响,越小的物件自然便越好控制。

待得马车继续前行,目标也在朝着马车越来越近时,被白朔丢出去的那三把小剑当即便震颤着飞掠了出去。

三师姐只是看着,若她驱策本命飞剑,杀伤力自然更强,但她没有那么做,白朔终究是修习过剑道的,而且是已经晋入了五境门槛的大修士,哪怕飞剑距离有限,他若想杀死什么人,真的是翻掌之间的事情。

官道两侧的林野里忽然冲出了不少的黑衣人,他们全是修行者,而且皆已臻入四境。

天下山河里,四境的修行者数不胜数,但能够破入四境巅峰者却是少数,而少数也是相对应的,其实真正严格算起来也并非少数,但跟那些四境上品或下品的修行者相比,四境巅峰者真的不算多。

寂静的深夜里。

有着很混杂的呼吸声。

有飞鸟掠上高空,躲避着感知到的危险。

肃杀的秋意在蔓延。

那些黑衣人朝着马车冲过来,斩出了一道道剑气,仿若一张巨大的网,直接将得马车笼罩在其中,只待他们最后发力,便可将得马车撕得粉碎。

唰唰地破空声掠过。

有着三把飞剑从草丛里跃出,于那些黑衣人惊恐的目光里,毫不犹豫的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纵使四境的修行者,面对五境门槛里的大修士,也如孩童没什么区别,连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鲜血染红了夜空。

惨叫声此起彼伏。

基本上只在瞬息间,惨叫声戛然而止。

那已经形成的剑网也顷刻间崩碎。

骏马的嘶鸣声凄厉的响起。

马车在一阵剧烈晃动中停了下来。

白芨费力控制着被惊到的马匹,险而又险的才稳定住。

三把飞剑疾掠而至,直接刺穿了车帘,轻飘飘地落入白朔的掌心。

他看向神情很淡然的三师姐,说道“好好看着四师弟。”

话落,他掀开车帘,走下了马车。

马车前躺满了一地的尸体。

但白朔视若无睹,只是朝着白芨说道“到车厢里去。”

白芨点点头,没有任何犹疑,转身便钻入了车厢里。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根本帮不到父亲,还可能会成为累赘。

白朔静静地看着前方,声音很清亮的说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让这些废柴跑出来送死,有何意义?”

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直至清晰的出现在白朔的眼前。

坐在马背上的人却是徐鹤贤。

他微笑着看向白朔,说道“恭喜白兄破入五境。”

白朔神情平静的说道“徐鹤贤,久违了。”

马蹄在原地踢踏着,徐鹤贤拽着缰绳,同样无视那些躺着的黑衣人,笑着说道“在听闻白兄要入京时,徐某便开始准备见面礼,现在只是一些开胃小菜。”

白朔说道“四境里最强的徐鹤贤,终究是在四境,已入五境的我,想杀你,易如反掌。”

徐鹤贤面色有着一瞬间的阴沉,随即便笑着说道“世事无常啊,当年的手下败将,此时却比我先一步跨入五境的门槛,我是很真心的在恭喜白兄,但也难免心里有点不舒服。”

白朔凝视着前方坐在马背上的徐鹤贤,轻声说道“你带给我的见面礼,就是让自己的属下来送死么?徐司首心狠手辣,对敌人狠,对自己人却也同样狠辣,你明知道他们必死无疑,还要多此一举,跟随你徐鹤贤的这些人,当真是悲哀至极。”

徐鹤贤冷笑着说道“徐某自然比不得白上仙的仁义,你很清楚我到此的目的,只要能够让得白兄满意,死一些人又算得了什么,那是他们的荣幸。”

白朔向着徐鹤贤提剑,淡淡说道“为何偏偏要选择在这个时候跑过来丢掉脸面呢。”

徐鹤贤摇着头,说道“已入五境的白朔上仙,我现在当然是打不过的,我所说的见面礼可不是这个。”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神色淡漠的猛然挥下。

夜空里忽有破空声尖锐来袭!

点点星光,由远及近。

那是一支支箭矢!

被附着天地灵气的箭!

万箭齐发!

撕裂着空气,犹如巨大的浪潮来袭!

白朔横剑而立,神情尤为凝重地望着坐在马背上淡定自若的徐鹤贤。

被阵术师附着天地灵气的箭,是军中十分强大的箭阵,纵然是普通的箭,若是在万箭齐发的战场,也有极大可能性直接让得四境修行者陨落。

但阵术灵箭是能够直接崩碎城墙的攻城利器,只因天下阵术师稀少,运用在军中的阵术灵箭也同样有限,就算在战场上也是不常见的,只有在攻城的时候,万箭齐发,一举破城的时候才用得到,也因数量有限,绝不可能每攻一座城都能有机会用到。

现在徐鹤贤动用了阵术灵箭,当真是极其贵重的见面礼!

由不得白朔的神情不凝重起来。

他亦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徐鹤贤,说道“阵术灵箭是军部的利器,你身为玄政司的司首,跟军部半点关系牵扯不上,如何能够动用如此多数量的阵术灵箭?”

徐鹤贤只是微笑不语。

白朔也没有机会继续询问,因为箭来得很快,眨眼及至。

他拦在马车前面,剑气纵横,剑网兜住来袭的灵箭,爆裂的气浪席卷着,一个个被灵箭砸出的大坑在官道上缤纷呈现,宛如绚烂烟火的景象,渲染着夜空。

轰隆隆地声音传出很远很远。

骏马的嘶鸣声可以被忽略不计。

剧烈晃动的车厢里,白芨很是慌张的看着三师姐,说道“三先生,这可如何是好?”

三师姐默然不语,她想着阵术灵箭是用在战场上的,就算是军部若没有得到旨意,也不敢在都城用阵术灵箭,徐鹤贤凭什么能够得到这么多的阵术灵箭?

他的目的是要杀死白朔?

若真的只是一个见面礼,徐鹤贤如何能够承受滥用阵术灵箭的后果?



第一百零六章 立牌坊的徐鹤贤

三师姐忽然发现,徐鹤贤出现在这里,必是有着更深的谋划。

因曾经的徐鹤贤和白朔都是被誉为四境里最强的人物,最强当然是特指某个人,而不该是两个人,所以白朔曾败给徐鹤贤,徐鹤贤才是名副其实的四境里最强。

且不管是何缘故,徐鹤贤和白朔的关系都是不同寻常的。

绝对是敌非友。

但也未到非要决出生死的地步。

现在白朔晋入五境,徐鹤贤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也是正常的,但特地到此送所谓的见面礼,甚至是阵术灵箭的万箭齐发,都是很难理解的事情。

三师姐却也没有像白芨那样紧张,阵术灵箭虽说是军部利器,鲜少展露,但若说可以射杀五境里的大修士,怕也是有些痴人说梦。

哪怕白朔才晋入五境不久,但万箭齐发只是一种描述,不代表真的有一万支阵术灵箭,以千计还是有的,却不足以让白朔殒命。

否则五境大修士未免显得太脆弱了些。

终归是阵术灵箭的破坏力惊人,不同于寻常箭矢,就算白朔的抵挡有所遗漏,也最多让他受点完全可忽略不计的小伤,想要直接射杀五境大修士,那必定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箭阵十分密集,爆裂开的那一瞬间,纵然是五境大修士也是避无可避的,五境巅峰的大物自然能够很轻易的将得箭阵泯灭,但初入五境的阶段,其实也只是处于五境山峰的山脚下,那密集度极其夸张的箭雨洗礼下,难免会受点伤。

四境的修士,哪怕是问鼎巅峰,也是极大可能直接被箭雨撕裂的。

严阵以待,而又很慎重的白朔,很轻易的便崩碎了来袭的箭矢,漫天的烟火盛放,令得夜空极其的绚丽。

但阵术灵箭不间断的激射而来,亦是很恐怖的场面。

徐鹤贤的神情尤为的淡然,没有人清楚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他或许也明知道阵术灵箭杀不死白朔,况且白朔破入五境的事情,被很多目光注视着,若真的突然死在这里,徐鹤贤也很难脱身,无论怎么看,这份见面礼都显得很是突兀。

三师姐一时猜不透。

作为这起事件主角之一的白朔也不明白。

徐鹤贤纵使在朝堂上位高权重,但他现在已然触及了某种底线,而且貌似没有收手的意思。

莫说在此时机杀死白朔的后果是什么,明显杀不死的情况下,还要做这些事情,是何其愚蠢?

但徐鹤贤又怎会是愚蠢之辈。

正是如此,才让人猜不透徐鹤贤究竟在想什么。

事实证明,阵术灵箭的‘万箭齐发’,在很短的时间里便被白朔手里的剑尽数斩碎。

官道已是毁于一旦,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景象,道旁林野的树木花草也都倾倒,多处皆是被焚烧后的焦黑画面。

虽然白朔晋入五境门槛的时间不长,但他终究是白朔上仙,在四境里,他便不是寻常人物,入了五境,自然也不平凡。恐怕就算是晋入五境下品多年的大修士也不敢说能够打赢白朔。

除了衣衫更残破,头发更显凌乱,表面上瞧起来极其狼狈外,实际上白朔身上连半点伤痕都没有。

在白朔的视野里,相隔近千米的地方,排列整齐的站着许多手持长弓的甲士,他们皆是二境至三境的修行者,百步穿杨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再简单不过的基础。

他们虽然不是上阵杀敌的军人,但也是配合相当默契,乃是玄政司的精锐。

“徐鹤贤,你带来的见面礼当真出乎我的意料,阵术灵箭由军部管理,就算神将不在都城,也绝非是你玄政司能够任意调用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徐鹤贤安坐在马背上,笑意盈盈的望着白朔,说道:“希望白兄能够在都城心情愉悦,见面礼已经送到,我便不耽误白兄送四先生进城了,到都城再会。”

他竟是头也不回的策马离开。

白朔的神情很凝重,他当真有些摸不透徐鹤贤的想法,就算是玄政司也没有能力调用阵术灵箭,若是传到陛下耳中,徐鹤贤是必然要被问罪的,就算对他的职位不受影响,但惩罚也绝对不会小。

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徐鹤贤究竟在依仗着什么?

这很明显是徐鹤贤对他的一个下马威。

但这种方式让得白朔不能理解。

眼睁睁看着那些手持长弓的甲士跟随着徐鹤贤朝着都城火速远去,白朔站在原地,面色颇显阴沉。

白芨从车厢里露出脑袋,三师姐的声音从车厢里传了出来,“徐鹤贤虽是在朝堂上有着很高的身份地位,手握着玄政司的利刃,甚至能够决策都城里的规则,但也是在于陛下给予他的权力,他不可能也不敢冒着大不违擅自调用阵术灵箭,他肯定是有自信这件事情,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白朔沉默了片刻,说道:“若是有人授意徐鹤贤呢?”

三师姐神情一滞,轻声说道:“绝无可能。”

能够调用阵术灵箭,而且让得徐鹤贤肆无忌惮的授意,在姜国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而那个人不可能让徐鹤贤这么做。

她很清楚白朔为何有此言论,因为徐鹤贤的所作所为很不符合逻辑,最大的可能就是有所依仗,而且姜国只有一个人能够给他这种依仗。

白朔当然也明白,那个人不可能让徐鹤贤这么做,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原因,能让徐鹤贤这么做。

毕竟擅自动用阵术灵箭,绝对是很大的罪名,纯粹只是一个下马威,徐鹤贤没道理把自己也给葬送进去,何况是在白朔安然无恙,利弊二字对于徐鹤贤只有弊没有利的局面下,就算是傻子也不可能做出这种杀敌一百,自损一万的蠢事。

白朔和三师姐都在沉默着。

他们在想着除了那个人之外,还有什么人能够给予徐鹤贤这种依仗。

便在这时,夜空里有剑鸣忽起。

白朔怔了一下,随即收剑入鞘,遥拜前方,“见过老师。”

而三师姐也下得马车,看着由远及近的那把剑,说道:“见过师伯。”

随剑而至的是卓丙春。

离宫剑院的大教习,薛院长的师兄,在目前离宫剑院里辈分最高的剑修。

他朝着白朔和三师姐点点头,目光看向车厢里静躺着的宁浩然,说道:“小四无碍吧?”

三师姐说道:“气海灵元并未被山外人尽数掠夺,否则现在带回的便是一具尸体了。”

若是被山外人将得气海灵元掠夺干净,摧毁气海之门,便会是一具干尸,而只要气海之门不毁,气海灵元没有枯竭,便不会危及生命,而在修养中,也能够把气海灵元重新补充回来。

只是想要恢复到全盛时期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有极大可能会损伤根基,导致修行之途提前来到终点,再难有所寸进。

白朔有些欲言又止。

卓丙春似乎清楚他要说什么,神情淡然的说道:“徐鹤贤与你之间的恩怨,充其量也就是虚名的问题,若是两个人被相互比较,他们可能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也很可能会成为死敌。”

“徐鹤贤为人狠毒,本不会在意名声,因为他做的事情,不可能有什么好名声,但那只是在寻常百姓眼里,或是在他的仇家眼里,这不能否决徐鹤贤不在意名声。”

三师姐说道:“这便是很典型的想做裱纸还要立牌坊。”

白芨惊讶于三师姐如此直接的言论,小脸颇有些通红。

其实三师姐的心情很不好,不仅是因为徐鹤贤,关键还是宁浩然被山外人掠夺气海灵元的事情,让她此刻的说话方式都好像变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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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孤坟旁,野狗作伴

白虹镇。

弯月如钩。

深邃的夜空下,有着乌鸦的叫声清晰的传出去,呜呜地阴风咆哮着,在荒无人烟的山野里,氤氲着一种阴森的氛围。

秋意愈深,夜间凉爽,在山野里某处有着一座孤坟。

有野狗四处嗅着,在孤坟旁徘徊。

呜咽地声音犹如恶鬼哭泣,令人头皮发麻。

有执刀的少年途经此地,望着那座孤坟和野狗,神色渐渐变得有些复杂。

因为这在他记忆里算是很熟悉的场景。

同样有着一座孤坟。

有着一条野狗。

还有那满脸恐惧地小小少年。

熟悉的场景总是会容易勾起过往的回忆,李梦舟站在那里望着觅食的野狗,默然不语。

他出镇练刀,此际便是返回破落巷。

只因白虹镇里有孤山客的存在,李梦舟和萧知南都没有急着离开,虽然至今都没有搞明白隐藏在孤山客心里的故事,但跟随孤山客修行,的确大有裨益。

那条野狗嗅着嗅着,便停在了孤坟的另一侧,似乎是找到了什么东西,颇有些谨慎的试探着。

李梦舟没有继续看下去,转身缓缓离去。

而在下一霎,有一只手突然从孤坟的那一侧探了出来,一把薅住了野狗的前腿,犹如鬼哭的犬吠声当即传出很远很远。

李梦舟当然听见了那在深夜里稍显恐怖的声音,但他没有反身回去,因为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

李梦舟的神情渐渐凝重,单凭气息来判断,白衣女子显然是很危险的人物。

“你就是离宫剑院的那位七先生?”白衣女子的手里握着一把剑,那是一把未曾出鞘,便已然锋芒毕露的剑。

“姑娘是?”

“月从霜。”

李梦舟讶然,他当然清楚月从霜是谁。

蒹葭苑的首席弟子,海棠山主的高徒,也是陆九歌和南笙的师姐,在姜国里年轻一辈的女修士里面,除了三师姐外,月从霜的名声最响,而因三师姐久不世出,其实月从霜的名望是极高的。

“原来是月师姐。”李梦舟揖手见礼。

他不是很清楚月从霜有多强,但肯定没有沈秋白和北藏锋他们厉害,跟四师兄以及谢春风等人相比,孰强孰弱,倒是值得猜想。

莫说他跟陆九歌和南笙有些交情,离宫剑院和蒹葭苑本身也是来往密切,自当不会抱有敌意,虽然月从霜只是挂着蒹葭苑首席的身份,山主的继承人是陆九歌,但世人都不能否定月从霜在蒹葭苑的地位。

在他很礼貌的见礼时,月从霜也在认真打量着他,等到李梦舟的身子站直,她忽然开口说道“好弱。”

李梦舟仅是怔了一下,便笑着说道“跟月师姐相比,我自然很弱,我踏入修行之路也快一年了,才堪堪勉强跨过四境门槛,说起来真是惭愧。”

这番话很有装那啥的嫌疑。

但其实认真说起来,李梦舟真的觉得自己修行的速度太慢了。

虽然一年的时间不到,便从一个普通江湖武夫成为四境里的大修士,乃是极其骇人听闻的事情,绝对堪称妖孽的人物,但他依旧觉得不够。

他来都城的目的,除了要成为修行者外,便是要杀死秦承懿,哪怕最终没有资格成为修行者,他也未曾改变过这个想法。

且不说秦承懿本身也是很强的修行者,潞王府里又有如宋一刀那般很强的门客,区区四境的修为,貌似的确有些弱,他会觉得自己修行速度太慢,倒也很合理,浑然没有去在意,他只是修行了短短一年时间不到。

秦承懿是修行者,也是姜国的亲王殿下,李梦舟不管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只要秦承懿不犯类似谋逆的大罪,他便不可能有机会杀死秦承懿。

除非他能够强大到无视世间规矩,轻易杀死堂堂一位亲王,仍旧能够全身而退。

这是极其任重而道远的事情。

李梦舟有耐心,但也终究有限度,他恐怕等不到自己强到那种程度的时候,谁知道在这过程里,会不会出现其他什么意外,或者秦承懿突然死在别人手里。

正因如此,他除了不断想着变强外,其实也没有很清晰的谋划,应该要去怎么做,但只要被他找到机会,必然会不顾一切杀死秦承懿,哪怕是同归于尽。

但这番话听在月从霜的耳朵里,就是纯粹装那啥了。

她倒也没有反驳,因为李梦舟的话也是事实,不能否认的是,不管李梦舟修行了多少时间,现在的他就是弱,这同样也是事实。

但月从霜却需要李梦舟手里的剑,准确来说,是剑修的剑,她的视线下移,却看到李梦舟手里握着的不是剑,而是一把刀,当即微微蹙着眉头,问道“你的剑呢?”

李梦舟不明所以,还是回答道“在气海里。”

月从霜又问,“你手里为何握着刀?”

剑修的手里当然必须握着剑,剑修生平只有一把本命剑,一位剑修不握剑,却握着刀,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李梦舟懒得解释这件事情,说道“剑意在,剑就在,跟手里握着什么,没有关系。”

月从霜自北藏锋和谢春风那里知晓了白虹镇的事情,此来便不是为了山外人,遇到李梦舟是巧合,虽然她心里想着的是萧知南,但想要让北燕剑庐的亲传弟子帮忙,显然不会是简单的事情。

李梦舟在她眼里虽然有些弱,但也终究跨过了四境门槛,又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秉承着离宫剑院的剑意,却也是很不错的人选。

她没有再理会李梦舟此时手里握着的是刀还是剑的问题,直接便说道“我借你的剑一用。”

那座被阴风吹拂着的孤坟旁,野狗很是懒散的趴着,一位穿着破烂,形似乞丐的男子伸手抚了抚野狗的脑袋,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抬头望着被乌云遮蔽大半的月亮,肚子里有咕噜咕噜地声音响起,砸吧砸吧嘴,他低头望着那条野狗,说道“是不是饿了,我也很饿,去弄点吃的吧。”

野狗瞟了他一眼,没有动弹。

乞丐男子静站了片刻,有些无奈的说道“那我就自己去找吃的,你在这里等着我。”

他蹒跚着脚步朝着白虹镇走去。

山野里当然会有野兔出没,而且还有很凶猛的野兽,莫说有可能葬送兽口,就只是抓野兔这种事情,他也做不来,只能到白虹镇里,寻摸一下,有没有哪家饭馆有剩菜剩饭。

他的双眸里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一片死寂。

但他显然并不想真的寻死,肚子饿也得想办法填饱肚子。

虽然他身上的破烂衣裳,让他看起来像是个乞丐,但如果眼光毒辣的人还是能够看得出来,这件破烂衣裳的原貌绝对不便宜。

他在白虹镇里转了一圈,饭馆里肯定是有剩菜剩饭的,取决于对方愿不愿意把剩菜剩饭给你,有些人就算是把剩菜剩饭丢掉,也不会给一个乞丐吃。

但他显然也不在意这些,丢掉了,他可以再捡起来。

无非也就是挨一顿骂,跟填饱肚子相比,完全不算什么。

他在剩菜桶里扒拉了几个被吃剩下的馒头,还有半拉鸡腿,实际上已经没有什么肉,说是鸡骨头也不为过,但仔细瞧来,还是吃得不够干净,塞塞牙缝总是够的。

他继续蹒跚着脚步走出白虹镇,重新回到那座孤坟前。

趴在地上的野狗像是很远便嗅到了美味,在他刚刚靠近时,便已经很兴奋的狂奔了过来,一把就叼住了乞丐男子手里的多骨头少肉的鸡腿。

乞丐男子颇有些气愤,但最终也只是叹了叹气,就地原地,背靠着孤坟,喃喃道“本来是想着让你啃骨头,我来吃肉的,你可倒好,实在贪心的很,居然连肉也给我抢走。”

他看着手里脏兮兮的被人啃剩下的馒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浑不在意的一股脑塞进嘴巴里。

过程中里差点被噎住,他一边恶狠狠地往下咽,一边爬起来往外跑。

很快就来到了天河沿岸,直接跪在岸边,捧起清澈的水喝了个痛快。

那条野狗也跟了过来,貌似很惬意的喝着水。

乞丐男子翻身瘫倒在地,大口的喘着气,望着夜空里的星辰,忽然落下一行热泪来。

“想我李二狗满腔抱负,何故落得这般田地?”

李二狗侧目瞧着身边也在瞧他的野狗,当真是两条很孤独很可怜的狗。

“狗朋友,幸好还有你,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兄弟了!”

野狗翘了翘尾巴,然后给李二狗留下了一坨。

似乎是在回应李二狗的话,表示极其的赞同。

“狗朋友,我突然发现,我还是很饿。”

李二狗很幽怨的看着它。

野狗貌似察觉到了危机,很是谨慎的盯着李二狗,龇牙咧嘴。

李二狗的脸色白了一瞬,虽然脏兮兮的看不出来。

他讪笑着伸手去轻抚野狗的脑袋,又唯恐野狗咬他,颇有些尴尬的说道“开个玩笑,你是我的狗朋友啊,我再饿也不会打你主意的。”



第一百零八章 月从霜

有马车自天河沿岸经过,李二狗怔了片刻,反应很快的爬起来,直接拦在了前面。

“吁!”

驾驶马车的小厮勒紧了缰绳,很惊险的停了下来,目视着前方拦路的一人一狗,恼怒地大吼道“不要命了!”

“何事?”车厢里传来一道显得不是那么好听的声音。

驾车小厮连忙回首说道“回大人的话,一个臭乞丐拦路,小的这便把他赶走!”

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胖脸,他眯缝着眼睛瞅向拦路的乞丐。

野狗围着马车打转,时不时地停下来翘起后腿来。

继而心满意足的回到李二狗的身边。

李二狗很是尴尬地瞅了野狗一眼,连忙拍打了一下身上,颇有文士风采的行了个揖,开口说道“狗子太野,污了尊驾马车,实在惭愧。”

车厢里探出来的那张胖脸很是惊奇的望着李二狗的动作,有些疑惑的说道“你是读书人?”

寻常乞丐可不懂得这般见礼的方式。

李二狗有些怅然的说道“曾经是读书人,现在已然不是了。”

他正了正神,再次行礼,说道“拦尊驾马车,也只是因为肚子饿,虽然刚刚吃了几块馒头,但完全不顶用,不知尊驾车厢里可有吃食?在下绝对不挑,尊驾给啥我就吃啥,也劳烦给我狗朋友一点吃食,万分感谢。”

那条野狗晃动着尾巴,貌似很兴奋。

车厢里的胖脸沉默着,一直在盯着李二狗看,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李二狗心里也有些忐忑,他是真的很饿,虽然他可以丢弃自己的尊严,但也不代表他就完全没有了尊严,他只是换了一种活着的方式。

在李二狗渐渐有些不知所措时,车厢里的那张胖脸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叫范无味,是水镜司的司首,你有没有兴趣入我水镜司当官?”

李二狗傻眼了。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饿昏了头!?

怎么拦路讨吃食还讨出个水镜司的司首大人?

而且还邀请他去当官儿?

这莫不是见了鬼?

范无味掌管着水镜司,亦是掌管着国库,往国库里充银子便是他的职责,有时自然也需要跑一些地方,按理来说,这些事情是不需要堂堂司首亲自去做的。

但水镜司一开始是戚小然的,哪怕戚小然伏法,水镜司也被重新洗牌,但难免会有漏网之鱼,范无味还真的没有多少能够信任的属下。

碰见李二狗当然是意外。

但莫名其妙的想把李二狗拉入水镜司,却是范无味思考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做出的决定,他自执掌水镜司开始,便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摆平了戚小然留下来的诸多麻烦。

做事很不按常理出牌,就算莫名其妙的找个乞丐去当官,貌似对于范无味而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虽然接触的时间极其短暂,但范无味却是看出了李二狗身上的优点,只要对他有用,哪怕只能起到很微末的作用,对范无味来说便是好事。

他能够让得李二狗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于是便有孤坟野狗作伴的落魄人,一跃入了庙堂之高,虽然匪夷所思,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范无味入都城以来,除了解决水镜司的问题,便一直都很低调,貌似也有了想要高调的念头。

江听雨举荐范无味任职水镜司的司首之位,自然是有着某种目的,否则远在庙堂之外的小小名不经传的范无味凭什么一步登天,他自是有着非一般的本事。

夜,深沉。

有篝火徐徐燃烧着。

李梦舟默默烤着肉,他侧目望向不知道在观察什么的月从霜,忍不住开口说道“月师姐,你想借我的剑,我借给你便是,但你这是想把我带到哪去啊?”

他心里当然是不想借剑,毕竟不二剑非是寻常的剑,哪能随意借出去,但月从霜明着说要借剑,其实也包括他这个人,月从霜又不说究竟要做什么,李梦舟便觉得很不爽。

月从霜回到篝火旁坐下,随意的捡起一根干柴扔进火堆里,说道“我不是剑修,虽然我也用剑,但剑修的剑只有在剑修的手里,才是最强的,我借你的剑,当然是要杀人。”

寻常的剑跟剑修的本命飞剑自然不能相提并论,不在于月从霜有多强,李梦舟有多弱,后者是剑修,那么他的剑就是强过月从霜手里的剑的。

李梦舟很好奇的问道“你要杀谁?你手里有剑为何不用?难道只有剑修的剑才能杀?”

他似是忽然想到什么,神情立即变得凝重起来,说道“难道是山外人?”

剑修的本命剑能够对山外人破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换言之,若是剑修自身不够强,就算握着本命剑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就算月从霜不是剑修,可只要她足够强,杀死山外人也不是难事。

而且李梦舟也从陆九歌和南笙的口中得知,月从霜一直都在坻水郡里斩杀山外人,基本上坻水郡里大多数山外人都是被月从霜所杀,而陆九歌和南笙她们只是跟在后面捡漏。

若是有连月从霜都杀不死的山外人,那便证明着敌人的修为境界要高过月从霜,如此一来,就算有剑修的本命剑在,也纯粹只是鸡肋罢了。

毕竟这位剑修是李梦舟,他可比月从霜弱多了,若是借萧知南的剑倒还好说。

想到这里,他也直接开口说道“若是针对山外人,你应该去找萧知南借剑啊,她就在白虹镇里,你何故找我?”

月从霜看着他说道“我不认识萧知南,而且我要杀的人也不是来自山外,坻水郡的山外人已经被我杀光了,剩下几个在白虹镇里的应该也被你和萧知南杀掉了,但我要杀的人,的确需要借助你们剑修的本命剑。”

“不管是萧知南,还是你,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是剑修就好,虽然萧知南的剑更强,也更合适,但谁让我先遇到了你呢。”

李梦舟默然片刻,问道“你到底要杀谁?”

月从霜说道“一名剑修,来自山野的剑修。”

李梦舟有些错愕,说道“值得让月师姐亲自去杀的山野剑修,恐怕实力不弱吧?”

山野剑修虽然都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剑修,甚至多数连剑意都施展不出来,可也终归有少数的大剑修存在,那么最起码也是四境上品,或者四境巅峰的强者。

这可不是李梦舟能够应付得了的。

而且就算对方是一名山野大剑修,何故非得让月从霜来借剑修的剑来杀呢?

李梦舟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月从霜说道“剑修的飞剑很难缠,我只是需要借你的剑,制衡飞剑,人还是由我来杀。”

李梦舟抿了抿嘴,说道“月师姐倒是看得起我。”

月从霜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可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莫非还怕一个山野剑修?”

李梦舟将得烤好的肉从火堆上拿起来,这是他随手打到的一只鸡,很肥,若是被李二狗和那条野狗瞧见,必然疯狂地来抢食。

他撕下一只鸡腿,递给月从霜,说道“我有什么好怕的,但如果对方很强的话,我就算能够牵制住对方的飞剑,也必然时间有限,若是月师姐不能一击必杀,便也不能怪我没帮上忙。”

说任何事情都是虚的,毕竟李梦舟的修为境界在这里摆着,就算他有实力跟四境上品的大修士一战,可他跟月从霜才第一次见面,又怎么可能暴露所有底牌去帮她,就算离宫剑院和蒹葭苑的关系很好,但跟李梦舟又有什么关系?

若只是牵制山野剑修的飞剑,李梦舟便也无所谓,若是真的遇到危险,他可不会去管月从霜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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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山野剑修百里川

李梦舟静静地看着啃着鸡腿的月从霜,他明白了月从霜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陆九歌能够名正言顺,且成为蒹葭苑弟子里唯一有资格继承山主之位的人,月从霜甘愿毁掉自己的名声,把那些反对的声音全部抹杀掉。

虽然目前世间已经很少再有那种声音,但偏偏有那山野剑修撞在枪口上,也不怪月从霜拿他开刀了。

不论事后是保持沉默,还是口诛笔伐,针对的都是月从霜,陆九歌是完全置身事外的。

他忽然有些佩服月从霜。

明明是最有资格继承蒹葭苑山主之位的人,却对那位置完全不感冒,而且面对世人对师妹的针对声音,她直接提起自己手里的剑,如一堵高墙站在师妹的面前,替她遮挡一切风雨,这当真是世间最好的师姐了。

他没有等待月从霜的回答,因为答案已经很明显,他望着只是沉默啃鸡腿的月从霜,轻声说道“我便陪你一起去杀那名山野剑修,我的剑,你可以随便借来用。”

月从霜把鸡骨头丢掉,很是洒脱的直接伸手抹掉嘴边的油渍,冷冷地说道“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若在我对付那名山野剑修的时候,他的飞剑依旧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必会先第一时间宰了你。”

李梦舟气恼地说道“我是在帮你啊,你咋还能杀我呢?”

月从霜要去杀的那名山野剑修,在坻水郡里也算颇有些名声,剑修是骄傲的,但山野剑修则是毫无底线的,否则也不会人人喊打。

剑修的名声多不好,只是因其做事没有规矩,只凭心意驱策,但世人对待剑修更多的是畏惧。

而山野剑修的名声至少在野修里面也是值得畏惧的,但畏惧的不是山野剑修的强大,而是他们肆无忌惮的掠杀。

百里川便是这位山野剑修的名字。

是在坻水郡的山野里为数不多的四境大剑修,甚至在某些方面能够代表整个坻水郡的山野。

因野修繁杂,数不胜数,皆因向往修行世界的人太多,但真正有资质能够入得山门的却是少数,抛却资质不足沦为异人的家伙,很多有资质,但资质极差的人基本上都入了山野。

就算是四境或是三境山门对门下弟子的资质没有那般严苛,但终究也养不起太多人,余下的只能在山野里混迹,导致野修的数量极其庞大。

百里川是坻水郡野修里面数一数二的强大角色,虽不敢当面跟蒹葭苑叫板,但在坻水郡里也很是气盛,又是身为剑修,便更加肆无忌惮。

畏惧百里川的野修不计其数。

哪怕坻水郡里的某些四境山门都不愿跟百里川打交道。

这便也更助长了百里川的气焰。

但他终究还是没胆子跟蒹葭苑硬刚,毕竟蒹葭苑是坻水郡里唯一的一座五境山门,海棠山主声名在外,再给百里川一百个胆子,他也不能盲目到不把海棠山主放在眼里,若是这点认知都没有,凭借他的作风,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早年因蒹葭苑里传出下任山主之位将会是陆九歌的,而陆九歌也成为了海棠山主的关门弟子,跟月从霜一样同为亲传,且不管是受到了风向的影响,盲目的跟风叫嚣,还是百里川气焰愈加雄厚,在不敢当面得罪蒹葭苑的局面下,他渐渐的成为了反对声音里最响亮的人之一。

世间悠悠众口当然是最可怕的利器,流言蜚语最是伤人,但也没办法去管制,毕竟就算是皇帝也管不了百姓们拉屎放屁。

蒹葭苑对此自然也没有什么动静,最终也只是陆九歌顶住压力,跨过四境门槛,才算压住了一部分声音,但世间终究还有像百里川这样的依旧咄咄逼人,不肯善罢甘休者。

蒹葭苑的山主之位继承给谁,当然跟世人没有半文钱关系,但蒹葭苑是姜国的五境山门,站在极高的位置上,难免要遭受这些。

何况蒹葭苑里全是女修,虽然在修行世界里没有太重的男尊女卑,但世间垃圾很多,是无论如何也清扫不干净的。

此刻的百里川正在酒肆里饮酒,剑修也是很孤傲的,若非同门师兄弟,或是真的至交好友,便基本上都是一个人,就算是山野剑修也不外如是。

那些成群结队欺负野修的家伙都是在山野间很弱的小剑修,因没有底线,自然也不在意人多势众的去欺负别人,而像百里川这般在山野里堪称大剑修的存在,自然很不屑那种行为。

他提着酒壶走出了酒肆,虽然喝了不少,但他貌似没有丝毫醉意,边走边喝的过程里,拐入一条巷子里时,他的脚步终究还是有些蹒跚。

而这条巷子里除了刚刚进来的百里川,早已有他人在等候。

百里川微醺的状态稍微有些清醒,凝眉望着站在巷子里的两道身影,他下意识的把右手搭在了身后剑柄上。

站在巷子里的人是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和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

而那名白衣女子手里还提着一把剑。

百里川沉默了片刻,左手里提着的酒壶被他轻轻晃了一下,随即往嘴里猛灌了一口,淡淡然的说道“我在巷子外并未察觉到你们,当然不只是因为我饮了酒,你们把气息和杀意都隐藏了起来,直到我进入巷子,才有所暴露,看来倒不是寻常鼠辈。但我与你们似乎并不相识,何故要来杀我?”

按理来说,坻水郡是蒹葭苑的地界,而作为蒹葭苑首席弟子的月从霜,且不管在外界有多么神龙见首不见尾,但坻水郡本地的修行者该是认得她的。

百里川一时间没有认出来,自然也是没想到会碰见月从霜,且巷子里视线昏暗,他又稍有些醉酒,未曾动用意念神游,月从霜和李梦舟的脸都有些模糊,他没第一时间认出来倒也算正常。

神游多数是跨越距离的意识手段,没有修行者面对近在眼前的人时,还以神游状态来看的,除非是真的眼瞎到什么都看不见,方才会以神游意识来呈现画面。

哪怕明知有人要杀他,百里川依然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提着酒壶饮酒,以非常狭窄的视线瞥着站在对面的月从霜和李梦舟。

而李梦舟的神情则颇有些凝重。

虽然一开始便清楚那名山野剑修会很强,但真正面对面的时候,才更能察觉出百里川的不一般,恐怕他就算动用所有的底牌也最多就是能跟百里川过几招,且不管那是字面意思的几招,还是几十招,百里川都是远远强过李梦舟的。

如此,百里川最起码也是四境上品的大剑修,甚至有可能达到四境巅峰。

那就不是过几招的问题了,一招就能揍扁李梦舟。

他暗暗叹着气,百里川越强,他牵扯对方飞剑的可能性就越低,虽然一开始是直接被月从霜抓来的,但终究也是答应了的,就算百里川是四境巅峰的大剑修,他拼尽全力也能稍微牵制片刻,剩下的就看月从霜能不能在有限时间里斩杀百里川了。

若月从霜也是四境巅峰的修为,她面对同境的剑修,自然是有着一些劣势的,李梦舟的作用便是把那劣势拦截住,而没有了本命剑的百里川,月从霜便从劣势转换到了优势,至于能不能最快时间杀死百里川,战斗还没开始,李梦舟也没有想法。

毕竟百里川手里就算没有剑,可他终究是一位大剑修,在同境里面,也不是想杀就能杀的。

山野剑修和山上剑修虽然有着本质的不同,可能够臻至四境的山野剑修,便也已然区别于那些混迹山野的小剑修,必然是修习着某种剑术神通的,否则在山野里也很难破入四境,何况是四境巅峰了。

百里川最多不惑的年纪,他又非是那些老一辈便落入山野的剑修,能有此修为,自然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恐怕就是面对山上的四境剑修,他也不会弱多少。

在李梦舟考虑着敌我实力时,月从霜已经很直接的拔剑出鞘,说道“坻水郡里,野修不计其数,而百里川更是山野里数一数二的领头羊,你对蒹葭苑未来山主不敬,我便提剑来杀你,跟你认不认得我没有关系。”

闻听得蒹葭苑未来山主几个字,百里川饮酒的动作微顿,他细细打量着月从霜,忽然神色大变,“你是月从霜?!”

百里川从刚才那很随意的姿态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攥紧了身后背着的剑的剑柄,很不解的说道“蒹葭苑的山主之位,理应是月姑娘最有资格继承,我何错之有,月姑娘为何要来杀我!”

月从霜淡淡说道“蒹葭苑山主之位传给谁,是山主的意思,是蒹葭苑的意思,跟你们有半文钱的干系?蒹葭苑掌管着坻水郡众修士,对未来的山主不敬,我便有理由杀你。”

百里川渐渐明白了月从霜的意思,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找原因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月从霜是非杀他不可,他又怎能坐以待毙!



第一百一十章 让你流血

望着将酒壶摔碎在巷子里的百里川,月从霜很是淡定地看向李梦舟,说道:“你见机行事。”

李梦舟默然不语。

而月从霜已经朝着百里川走了过去。

她手里的剑比她更快的朝着百里川掠去。

剑锋划破空气的声音刺耳。

巷子里阵阵空爆,沿途奔涌。

单单只是这一剑,便足以看出月从霜的强大。

百里川不敢有丝毫大意,他虽是在坻水郡山野里难逢敌手,但现在的对手终究是蒹葭苑的首席,凶名在外的月从霜!

山上的修士哪是山野里的修士能够相提并论的。

《一世剑仙》第一百一十章让你流血

一世剑仙

第一百一十一章 龙捲书院里的皇子

姜国都。

秋意盎然,有淅沥小雨下着。

离宫剑院里面,薛忘忧面色淡然地望着躺在床榻上的宁浩然,那张惨白的脸,失去了以往骄傲的模样,正很愧疚地睁着眼睛望向他。

竹屋里除了三师姐不在,卓丙春和白朔都站在旁边看着。

“四师弟很努力的在抵抗山外人对气海灵元的掠夺,终究是保住了一条命,以他的资质,相信重新回到巅峰,用不了几年时间。”

白朔也是有些伤感,他此时出关,虽然旧人都在,但似乎也有些物是人非,若非破入五境,洞悉了世间很多真相,他一定会对当世很陌生。

就连徐鹤贤他都有些看不透了。

知神玄妙之境洞察的是某些更为玄妙的真相,不意味着就真的把世间事全都看在眼里,哪怕是站在五境巅峰的薛忘忧也做不到。

薛忘忧把他藏起来的酒拿了出来,直接便喂给宁浩然,嘴巴里说道“脸太白了点,喝点酒红润红润。”

宁浩然虽是有些错愕,但他向来不会违背老师的意思,很艰难地把酒吞下肚,接连几声咳嗽,面色果然红润了不少。

白朔静静地看着,略有些费解的看向卓丙春。

卓丙春微笑着说道“徒弟都成这样了,你还灌他酒喝。”

薛忘忧不以为意的说道“小四又怎会如此轻易便被打败呢,这可是为师藏得好酒,若非你受了伤,哪能便宜到你。”

他拍了拍宁浩然的胸口。

宁浩然憋红了脸。

薛忘忧浑然不觉的继续说道“好生歇着吧,别忘了领悟剑仙给你的那份机缘。”

宁浩然点了点头,他觉得此时老师这番话颇有深意,虽然有些想不透,但老师要他做什么,他拼命也会去做,根本也不会去想到底是什么意思。

薛忘忧和卓丙春、白朔他们走出了木屋。

“徐鹤贤动用阵术灵箭跑到你面前送什么所谓的见面礼,也无非是因为知晓你破入五境的事情,他心里有些不服罢了。”

薛忘忧站定脚步,回眸望着白朔说道。

白朔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大概明白徐鹤贤的意思,只是未曾想到,他的胆子这么大。”

这其实已经是他们回到都城的第二天了,因在深夜,便也没有跟薛忘忧碰面,直到此时,薛忘忧才来看望宁浩然。

但徐鹤贤擅自动用阵术灵箭的事情,自然瞒不过皇帝陛下,或者说是天枢院的眼睛。

然而正如卓丙春所言,徐鹤贤是有着绝对的自信才敢那么做。

天枢院看到的只是阵术灵箭的余威,都城里所有的修行者都能看得到,却未曾看到徐鹤贤。

白朔自然可以直接入宫面圣,秉明这件事情,但徐鹤贤也可以装无辜,因为没有证据,哪怕白朔是亲眼目睹者,甚至是受害者,可只要徐鹤贤抵死不认,又找不出徐鹤贤擅自动用阵术灵箭的痕迹,问罪的事情便也进行不下去。

而白朔并没有入宫面圣。

但天枢院依然要按职办事,也确实没有查到徐鹤贤的身上,而且最诡异的是,军部里并没有丢失任何一支阵术灵箭。

徐鹤贤动用的那一千支阵术灵箭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根本查无可查。

就连天枢院也查不到。

知情的白朔自然很容易联想到,徐鹤贤是秘密自己炼制了阵术灵箭,但箭矢附着灵气的方法,只有阵术师才懂得,也只有阵术师才办得到,而不需要怀疑的是,这件事情跟曹如山没有半点关系。

也就意味着玄政司里面,或者是徐鹤贤暗地里结识了某位阵术师,并且将其深深地隐藏了起来。

薛忘忧和卓丙春都没有过问这件事情的意思。

因为徐鹤贤做出了很充足的准备,他们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白朔自然也保持着沉默,但他对徐鹤贤的警惕性却加深了不少。

况且阵术灵箭虽然是用在战场上的,但像玄政司这种机构,也难免有用得到阵术灵箭的时候,前提是得到军部的许可,也意味着是得到陛下的许可,就算搜查整个玄政司,找出一支半支的阵术灵箭,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何况白朔也没有以此来针对徐鹤贤的想法,他只是一时觉得徐鹤贤很大胆,就算是要分出胜负,也是看各自手里的兵器,而不是用这种方式。

既然徐鹤贤给他送来了见面礼,白朔自然也有理由回送。

潞亲王府。

秋雨淅沥连绵。

屋檐下的水珠连成线,啪嗒啪嗒地在地面砸出一个个小水坑。

秦承懿背负着双手,站在长廊下。

宋一刀快步行来,躬身说道“徐鹤贤到了。”

秦承懿默然不语,不消片刻,徐鹤贤的身影便出现在长廊里。

他站在宋一刀的旁边,向着秦承懿揖手见礼,唤道“殿下。”

“鹤贤啊。”秦承懿没有转身,眼眸望着面前连成线的雨帘,轻声说道“你用阵术灵箭去对付白朔,终究有些冲动了。”

徐鹤贤说道“白朔入了五境,离宫剑院的四先生在青海镇遭难,他亲自赴京护送,我的确有些别的想法,我也清楚的知道不可能在都城杀死白朔,没有提前给殿下通风,是我的过错,但终是没有出现什么纰漏,这件事情我不得不做,否则心里会很不舒服。”

秦承懿自然是很信任徐鹤贤的,虽然对付白朔的那件事情,很是大胆,但也正因是徐鹤贤,并没有闹出什么乱子。

要说天枢院真的半点痕迹都查不到,也不可能,归根结底还是在于阵术灵箭的来路,玄政司是有权力动用阵术灵箭,只是需要上报罢了,而曾经便有过上报的前例,所以就算从玄政司里找到阵术灵箭,也代表不了什么。

真正大数目的阵术灵箭被隐藏得很深。

但只要稍微有一点纰漏,徐鹤贤便是自掘坟墓,秦承懿略微有些不悦,也是很正常的。

也幸好没有出什么事情,秦承懿便也没有抓住这件事情不放,思忖了片刻,悠悠说道“戚小然赴西晋去调查古诗嫣的身份,算起来,也该回来了,最近都城里还算平静,便不要再生出什么乱子了。”徐鹤贤笑着说道“我给白朔送了那么大的见面礼,他或许不会无动于衷,阵术灵箭的事情他没有办法,但私底下肯定也会回礼。”

秦承懿说道“那便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了。”

他回眸望向宋一刀,说道“你去准备准备,戚小然目前依旧见不得光,我担心他在回途路上遇到什么麻烦,你要随时接应,若是真的到了戚小然没死的真相瞒不住的时候,便暂时带着他去北燕。”

宋一刀道了一声诺。

西晋国都,洛阳。

龙捲书院座立在洛阳城里最繁华的街段,满腹经纶的文人才士为能入龙捲书院而挤破了脑袋。

天下书院本是一家。

龙捲书院虽然不是西晋的国教,但也是除剑阁之外,在西晋最大的势力。

跟姜国梨花书院相同的是,龙捲书院里面的学子也是结合了修行者和读书人两大类,读书人可以是修行者,修行者也可以是读书人,当然也会有纯粹的修行者和纯粹的读书人。

而不同的是,梨花书院也会允许其他修行山门的弟子入院修习,龙捲书院则是只按照规矩招收门生,他们可以把读书人培养成修行者,只要具备修行资质,也会把部分野修培养成强大的修行者,当然也要具备着可观的资质。

除此之外,各大修行山门弟子当然也有机会入院修习,但每年每座修行山门,只有一个名额,虽是有一个名额,但如果不符合龙捲书院的标准,也会被打回去。

今年便有一名剑阁的弟子入了龙捲书院,而西晋的一名皇子,也是龙捲书院的学生。

杨麒是一名剑修,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回去剑阁了。

虽然此时并非龙捲书院招生的日子,但西晋的读书人为了能够入得龙捲书院,自然也是不知疲倦的聚集在院门外。

甚至在龙捲书院的院门之外起了一座高楼,用于那些读书人聚会,谈论风月诗才。

杨麒望着那处楼阁热闹的景象,眼瞅着一辆华丽车辇停在龙捲书院的院门外,他上得前去,恭敬见礼,车帘被掀开,里面坐着的是一位气质高贵的青年男子,他身着锦衣绸缎,明显出身大富大贵。

青年男子下得车辇,自车厢里抽出了一柄长枪,有小厮连忙接过,跟随在青年男子身后。

杨麒伴在青年男子身旁,轻声说道“殿下,近日里书院出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被称之为殿下的青年男子,自然便是西晋的那位在龙捲书院修习的皇子,名为楚沧岚。

楚沧岚是西晋的二皇子,也是跟剑阁徐北寒齐名的西晋修行天才。

西晋二皇子的破霆枪,可谓在西晋修行世界里声名赫赫,唯有剑痴的却君剑才能与之相提并论。

而因剑痴徐北寒的性格,其实跟二皇子楚沧岚也没有很深的交集,只因剑痴的却君在西晋难逢敌手,而二皇子的破霆也同样难逢敌手,虽未有太深的交集,但也是西晋里心照不宣的最强的两名年轻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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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蛟龙斩处翻沧海

青草为路。

龙捲书院里楼阁环伺。

学子们或捧着书卷研读,或持着兵器修习,一派欣欣向荣。

楚沧岚走在最前面,杨麒和那举着长枪的小厮伴其左右。

闻听得杨麒的话,楚沧岚微微蹙眉,说道:“书院里能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杨麒说道:“有人在刻意打听古诗嫣。”

楚沧岚思忖道:“古师妹年前便离开了西晋,会有什么人打听她?莫非是她未婚夫婿家里的?”

杨麒也很费解的说道:“书院里根本没有人知晓古师姐的婚约,她那未婚夫婿是何人,也无从得知,但我觉得能够跟古氏族门当户对的应该也不简单,但那打听古师姐的人,却看起来不像富贵人家,而且还是个中年人。”

楚沧岚摸索着下巴,抿嘴笑道:“这倒是有点意思,且不管是何人在打听,但若是跟古师妹未婚夫婿有关的,我怎么也得去凑凑热闹。”

杨麒当即说道:“虽然那人把行踪隐藏的很深,但这里终究是龙捲书院,若殿下想见他,我去把他捉来便是。”

身为剑阁弟子又在龙捲书院里修习着,杨麒自然很是孤傲,也就只是因为楚沧岚是二皇子,甚至有极大希望继承大统,而且又是能够跟剑痴齐名的妖孽人物,否则杨麒也不会甘愿跟随在楚沧岚身边。

楚沧岚微微摆手,说道:“我们一道前往。”

杨麒也没有说什么,径直便在前领路。

龙捲书院附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都是很容易被察觉到的,毕竟巡视龙捲书院的那一位可是跨过了五境,任何宵小之辈都休想在龙捲书院生事。

二皇子便不说了,剑阁弟子杨麒在龙捲书院里也是有着一定身份的。

......

戚小然来到西晋也已有不短的时间,虽然在西晋认识他的人不多,但因有任务在身,他也没有过于张扬,可归根结底在潞王府里沉寂多时,总是有些忍受不住寂寞,有机会来到西晋,难免抛头露面。

能够调查出来的事情,基本上都调查出来了,继续待下去也没有很大的意义,戚小然便准备着返回姜国了。

他暂时住在距离龙捲书院不远的一条小巷里,此刻正在收拾着行囊。

在他背着行囊踏出院门时,忽有剑气掠出,一把飞剑破空而至,环绕着戚小然盘旋,随即定格在他面前,冰寒的剑锋,有爆裂的剑气炸响,阻拦了他的去路。

有着锦衣绸缎的青年男子缓步行来。

有那驱策飞剑的人很是突兀的立在墙头。

有举着长枪,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气喘吁吁的小厮。

戚小然微微拧着眉,打量着那青年男子和立在墙头的人,轻声说道:“剑阁?”

天下三座剑门皆是正统,但因剑修的衰落,当今天下,唯有剑阁才是首屈一指的剑门圣地,也是汇聚着强大剑修最多的地方。

西晋是剑之大国,便因有剑阁的存在,在西晋里可以得罪龙捲书院,但绝对不能得罪剑阁,否则下场必定是很惨的。

有剑阁弟子出现在这里,戚小然只是有了瞬间的错愕,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他未曾得罪剑阁,来到西晋后也一直都在围着龙捲书院打转,显然是有人察觉到了什么。

但在他仔细打量着面前的青年男子时,神色突然有了些变化。

毕竟是曾经姜国的水镜司一司之首,对于别国的皇室肯定是有些了解的,哪怕第一眼没有看出来,但也不妨碍他多瞧几眼。

“小民拜见二皇子殿下!”

楚沧岚微笑着看着戚小然,淡淡说道:“是你在打听古诗嫣的事情?”

既是直接找到这里,当然便要开门见山,西晋二皇子可不喜欢搞那些虚的。

戚小然暗道果然,曾经也算是上位者,他尚能够表现的不卑不亢,轻声说道:“不知二皇子殿下有何见教?”

楚沧岚说道:“你因何要打听古诗嫣?”

他看似很随意,但眸子里却透着精芒。

戚小然想着《纵横卷》里对西晋二皇子的描述,以及世间对二皇子的理解,很清楚若是自己不能给出一个让其满意的答案,此间事恐怕没办法轻易善了。

楚沧岚虽是西晋的皇子,又不是太子,但相比西晋那位太子殿下,楚沧岚可就优秀太多了,这也是为何那名为棠鸿羽的采风异人会在《纵横卷》里多了一句描述。

蛟龙斩处翻沧海,楚山有雾起于岚。

不管怎么看,楚沧岚都不是凡俗之辈。

何况又有着西晋皇子和龙捲书院学生双重尊贵的身份。

戚小然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似乎没必要告诉二皇子殿下。”

哪怕是如此,但戚小然也不可能把真相说出来,他已经暗自开始戒备。

楚沧岚果然有些不悦,这绝对不是他心里想要的答案。

他紧紧注视着貌似平静地戚小然,说道:“你不是晋人。”

戚小然心里有些讶异,他已经尽可能的把话音贴近西晋,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但楚沧岚依旧听出了问题,而且是在短短三句话之内。

楚沧岚眸子微微眯起,轻声说道:“看来事实与我所想的有很大出入,古诗嫣是龙捲书院的学生,你处处打听她,很可能意图不轨,虽然我不清楚古师妹离开西晋去了哪里,但她貌似结了一些仇家,你有胆子跑来西晋,甚至接近龙捲书院,稍显鲁莽。”

戚小然还未开口,便见那站在旁边举着长枪的小厮,突然轻呼了一声,那柄长枪震颤着弹出,被楚沧岚一把握在手里,以横扫千军之势朝着戚小然席卷而来!

楚沧岚的破霆枪法在西晋鲜有敌手,如此突然发起攻势,饶是戚小然也没有反应过来。

那一枪势如破竹,伴随着惊雷炸响,平地一股飓风来袭,空气都爆起了一阵噼里啪啦地脆响。

楚沧岚的神情尤为的平静。

他挥枪的动作没有半点犹豫。戚小然仓促间拔剑,也只来得及横在身前,便被那一柄长枪重重砸中!

啪地一声脆响!

爆裂感横扫着小巷。

只是瞬间,戚小然便被击退,狠狠地撞击在巷里墙壁上,站在墙头的杨麒跃身而起,轻飘飘地落在巷子另一头。

“不愧是西晋二皇子,楚沧岚!”

戚小然感到气血翻涌,很艰难地才忍住吐血的冲动,他面庞略有狰狞地盯着楚沧岚。

“四境巅峰?”楚沧岚微微挑眉,饶有兴致的说道:“看来古师妹在外面惹下了不小的祸,居然有四境巅峰的大修士特地跑来西晋调查她。”

戚小然稳定着自己翻涌的气血,冷冷说道:“我知二皇子实力很强,但若真的拼死搏杀,二皇子也不一定就能赢,你我本井水不犯河水,没必要如此。”

正如戚小然忌惮北藏锋和沈秋白他们,面对在西晋名望极高的二皇子,他心里的忌惮更重,毕竟这里是西晋,而非姜国,若真的跟二皇子不死不休,他恐怕很难活着走出西晋了。

楚沧岚能够察觉出戚小然的退怯,他心里颇有些失望,“四境巅峰的大修士,连提剑而战的勇气都没有?若是如此,你究竟是怎么想到敢来龙捲书院暗查的?”

说是暗查,但其实戚小然也没有刻意隐藏,当然,就算他隐藏的再深,若是正巧被龙捲书院里那位保护学子安全的五境大物的神游意念扫中,也必将无所遁形。

归根结底,不管是明查还是暗查,都会被龙捲书院发现,没有那个实力和胆子,这么做确实很蠢。

是戚小然躲在潞亲王府的时间太久,终日不见天日,期间也就只是出门杀死岳世庭,好不容易来到西晋自由自在,他的警惕性便没有那么高。

毕竟只是水镜司的司首,是只需要坐镇的人物,不像天枢院、玄政司这些需要打打杀杀的机构,他没有意料到只是调查古诗嫣的事情,居然会惊动龙捲书院,让得西晋的二皇子亲自找上门来。

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终究是四境巅峰的大修士,秦承懿看重他的也不是多么可怕的智商,纯粹只是因为他的实力死掉太可惜。

秦承懿曾经看重的是戚小然水镜司司首的身份,在戚小然脑子发抽跟谋逆的誉王搅合在一起,秦承懿也是动过火的,在他眼里誉王只是一个废柴,而戚小然却偏偏选择誉王,按理来说,秦承懿不该再理会戚小然的死活。

毕竟失去水镜司司首之位的戚小然对他已经没有太大的可利用价值。

世间五境的大修士也不在少数,但也的确很难轻易遇到,四境巅峰的修行者便是修行世界的中流砥柱,而且距离五境门槛很近,死掉确实是很可惜的事情,且不说跨过五境门槛带来的好处,就算跨不过去,一名四境巅峰的修行者也是有很大作用的。

这才是秦承懿让戚小然活下来的原因。

闻听得西晋二皇子的嘲讽之言,戚小然无动于衷,他只是想要活下去,虽然心里也很恼怒,很想拔剑杀死楚沧岚,但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了,他哪敢去赌?

第一百一十三章 立冬

虽然貌似跟楚沧岚同境,但也只是貌似,像这种世间年轻的妖孽是很难捉摸的。

或许戚小然拼了命能够跟楚沧岚斗个旗鼓相当,可这里是西晋啊,旁边还有一名剑阁的剑修虎视眈眈,怎么看都是没有胜算的。

他心里想的都是如何脱身,根本没有要跟楚沧岚决生死的想法。

他暗暗思考着对策,若是没有都不说,此局便破不了,而至于说什么,还不是全在他自己?

突然间想通了的戚小然,当即装作很是犹豫的样子,开口说道:“我的确不是晋人,而是来自姜国。”

楚沧岚拧着眉说道:“我倒是简单的跟沈秋白打过交道,没想到古师妹去了姜国。”

他抬眸看向戚小然,说道:“如今的姜国被山外的事情缠着,你何故特地跑来西晋调查古师妹?”

戚小然答非所问的说道:“二皇子应该是知道离宫剑院的,但您是否知晓离宫剑院里又多了三位先生?”

楚沧岚淡淡说道:“听说过一些。”

戚小然说道:“离宫剑院的七先生,名叫李梦舟,他在姜国的身份存疑,或许有所图谋,哄骗古诗嫣跟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在琅琊城里闹出了不少事情,二皇子去打听一番,自然便能知晓。”

“那李梦舟城府极深,且手段狠辣,敢直接潜入玄政司的大牢里杀人,虽然古诗嫣身为龙捲书院的学生,本不该去怀疑她,但为了能够证实古诗嫣跟李梦舟并无关系,还是需要来西晋跑一趟。”

“我并非带着恶意而来,也没有想过隐瞒龙捲书院,我很清楚肯定会有龙捲书院的人找到我,只是没想到是二皇子亲自前来。”

戚小然也算急中生智,把很多莫须有的事情都串联在了一起,远在西晋的二皇子就算真的去调查真相,短时间里也发现不了什么问题。

况且他在西晋调查古诗嫣时,的确抛头露面很多次,很不符合暗中调查的情况,本是一件麻烦,却也被他化险为夷,转为很合逻辑的局势。

楚沧岚微微蹙眉,说道:“如此讲来,你是姜国朝堂的人?”

戚小然说道:“我是天枢院里的一名暗探。”

若只是寻常的修行者,哪怕是来自姜国某座大山门,楚沧岚也可以说杀便杀,但他终究是西晋的皇子,杀死他国的朝堂官员,纵然不是什么命官,也是很大的一起事件。

他当然不可能轻易就相信戚小然的话,但难保不是真的。

西晋向来中立,若非必要,很少牵扯各国的争战,且不管戚小然的身份是真是假,总要得到证实,若是随意打杀,将会是很麻烦的事情。

而且姜国天枢院的暗探遍及天下,此乃众所周知的事情,也正因如此,才显得天枢院的情报能力之强大,各国都很清楚自己家里有别国的暗探,但也没辙。

因为根本找不到那些暗探在哪里。

最终,戚小然还是安全的离开了这条巷子,匆匆忙忙的赶回姜国。

杨麒略有些不解的看着楚沧岚,说道:“殿下相信他说的话?”

楚沧岚把破霆枪丢给那名小厮,看着小厮很慌乱的接住,差点摔倒,摇摇头,说道:“那种鬼话,我怎么可能相信。”

杨麒愈加不解的说道:“那殿下为何放他离去?”

楚沧岚轻笑着说道:“依照古师妹的脾气,怎么可能轻易和一名陌生男子亲近,就算她不是特别聪明,但也不傻,何况是第一次去姜国,若真有人对她不轨,她还不得一剑把人脑袋削掉?”

“有些事情,她嘴里不说,但心里都有,想要哄骗她,哪有那么容易。”

“但这种事情,是能够调查出来的,我倒是有些相信,就算这里是西晋,只是那个人的脱身之计,可他偏偏能够把古师妹和离宫剑院的七先生牵扯在一起,里面又怎会没有一些事情。”

“其次,我不相信的是,若他真的是天枢院的暗探,又何故自报身份,若天枢院暗探的嘴巴都这么不严谨,那天枢院何来监控各国的本事?”

“所谓没有恶意,很清楚会被龙捲书院找到,更是极其愚蠢的说辞,他的话里有真有假的,但他的身份,和他来到西晋调查古师妹的原因,必然是假的。”

闻听此言,杨麒皱着眉头说道:“我还是不能明白,殿下既然清楚这些,为何要放那人安然离去,何不直接杀了他?且不管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肯定是对古师姐不利的。”

楚沧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虽是不相信那人的话,但有些事情是不得不信的,姜国的都城肯定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就算是姜国的皇帝陛下也不会随意处置我们西晋龙捲书院的学生,所以古师妹在姜国很安全,就算有人要对付她,也最多吃点亏,不会有生命危险。”

“而那人不可能是天枢院的暗探,也并不代表就不是姜国朝堂里的人。”

“想来古师妹的确跟那离宫剑院的七先生有些亲近,对方针对的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古师妹只是附带的,他们派人来西晋调查的原因,无非是确定古师妹的身份,西晋有龙捲书院,姜国有梨花书院,在确保古师妹不会有危险的情况下,我又何必去理会姜国的事情。”

杨麒的神情有些懵懂,虽然依旧不是很明白,但他却很是敬佩的望着楚沧岚,想着不愧是二皇子。

楚沧岚望着姜国的方向,淡淡说道:“说起来,我倒是对那离宫剑院的七先生起了点兴趣。”

杨麒默然。

若真如戚小然所言,古诗嫣跟李梦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按照他们对古诗嫣的了解,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若非熟识,便必定有其他原因。

但想着古诗嫣从未离开过西晋,而且她那位未婚夫婿虽然不知道是谁,但肯定是晋人,又怎会认得姜国那位七先生呢?

难道那位七先生是从西晋走出去的?

......

......

姜国。

坻水郡,白虹镇。

山野里许多树木的叶子都已泛黄发褐,甚至飘飞的落叶直入白虹镇里,时值秋末,临近立冬,天气逐渐变得寒冷起来。

相距李梦舟跟随月从霜去杀百里川的事件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日子。

他一直待在破落巷里跟着孤山客修行。

因萧知南已经距离五境门槛只差临门一脚,剩下的便只能靠她自行领悟,孤山客也只是给予指点,能否跨过五境的门槛,只有靠萧知南自己,但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梦舟的修行也有很大的进步,若是纯粹靠他自己,别说只是一个秋天,再给他一个冬天也很难跨过小境的门槛,自四境开始,哪怕资质再是妖孽的人物,修行进度都会有所缓慢,虽然资质妖孽之辈跟寻常修行者相比,依旧是进步神速,但也很难在短期里连续破境。

李梦舟在夏日破入四境,如今已临冬,距离四境上品也同样只差临门一脚。

跟萧知南的那临门一脚相比,他这一脚当然是简单容易得多。

但也只是相对而言,仍旧想要一个契机。

虽然之前李梦舟‘劫富济贫’弄了一些路费,但住在破落巷里的日子里,也需要花销,总不能再把路费消耗一空,还得继续‘劫富济贫’,李梦舟对此道已经不是很热衷。

而随着白虹镇那些得到陶家酒庄生意的富商渐渐周转开来,也都恢复了原本的局势,白虹镇首富也重新介入茶艺的生意。

令得李梦舟没有想到的是,童家居然在童路姐弟俩的努力下,硬生生抗住了马家的压迫,虽然让出了不少利,但至少是保住了童家,依旧有希望东山再起。

童路对做生意还算是有些天赋的,之前因为有父亲,他年纪也小,后面又有姐姐帮着打理家里生意,他更是什么都不用管,但真正等到需要他去做的时候,却也展现了很不一般的能力。

让利给马家的事情也是出自童路的主意,原本童欣是不同意的。

但在童路看来,与其跟马家硬刚,最终闹得童家走投无路,倒不如跟马家展开合作,实现共赢,纵然童家暂时会处在被压制的阶段,但只要重新站稳脚跟,不敢说跟马家打擂台,但至少能够比往日的童家更强盛。

路要一步步走,童路心里显然有很多想法,而要一一实现,是需要时间的。

李梦舟倒是想过去找童路,但也师出无名,因童路虽是很少再来破落巷,但孤山客的茶却每月都有送,因为日常花销再去向童家掏银子,未免太丢脸了些。

于是,李梦舟和萧知南在修行的过程中,也在白虹镇里为生计而忙碌,虽然大多数都是李梦舟在忙,萧知南只是看着。

而在某日傍晚,李梦舟独自来到了赵三刀的铁匠铺里。

虽然花费的时间长了点,但井三三的刀也被锻造了出来。

锻造刀的这件事情终究是跟他有些关系,自然有理由前来观摩,而且也是井三三约他见面的,想来是要试试刀。

铺子里,赵三刀神情略有些颓靡的瘫坐在木椅上,瞧着面前耍刀的年轻人,他虽然很想啐一口,但为了小命着想,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青袍老者在啃着一只鸡,满手油腻腻的,还就着酒,生活得相当惬意。

他自然是没有银子的,锻造刀也没打算给银子,还得吃赵三刀的,喝赵三刀的。

赵三刀要是还能有好脸色,那才见了鬼了。

何况催动天地灵气来锻造宝刀,本身也是极其费神的一件事情,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命丧黄泉,此时的赵三刀是真的很累,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但青袍老者和井三三也不是纯粹白吃白喝,白虹镇里偶尔有来锻造刀的武夫试图不给银子,也都全被井三三痛揍了一顿,顺便还挣了点,最起码曾经的赵三刀只是空有一点名气,但现在都知道不能惹赵三刀,否则被打一顿事小,小命都丢了就亏大了。

而且在这期间,宗师盟的那三位宗师又来了一趟,他们终究没有放弃把赵三刀带去凤江的念头,赵三刀也答应了,毕竟谁不想扬名立万,又不愁吃喝呢。

他只是一个异人,又不是修行者,能够成为凤江宗师盟的座上宾,也算是人生走到了巅峰,还能奢求什么?

赵三刀已经决定好了,在帮井三三把刀锻造出来之后,便跟随着茅宗师他们去凤江。

而茅宗师、黄宗师和欧阳宗师要比李梦舟先一步赶到这里。

深深清楚青袍老者和井三三修行者的身份,哪怕只是山野修士,但足够强大,便也能够得到尊重,虽然欧阳宗师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但茅宗师终究不愧是老牌宗师,话说的一套一套的,哪怕都是一些客套话,但最起码不会把关系闹僵。

等到李梦舟慢悠悠走过来时,跟着三位宗师一起来的那几个年轻人也已经帮赵三刀收拾好了行囊,铺子外停着一辆马车,除了一些赵三刀舍不得丢的东西外,便也没有太多物件可以收拾的,宗师盟里什么都有,可比赵三刀的那些破烂玩意儿强多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三三很抗揍

“七先生。”茅宗师朝着李梦舟微微见礼,除了欧阳宗师略有些复杂的情绪外,黄宗师包括那几个年轻人都很是恭敬的跟着见礼。

不管怎么讲,宗师盟都是赵无极付诸心血建立起来的,乃是江湖第一位总盟主,只要宗师盟不过分招惹他,李梦舟也不想跟宗师盟过不去,哪怕他的身份完全可以不用理会,但他依旧回了礼。

茅宗师等人自是受宠若惊。

得知赵三刀要跟着茅宗师他们去凤江,李梦舟也是颇为感慨的送别。

目视着马车离去,铁匠铺里也变得空荡荡起来。

青袍老者把整只鸡啃食干净,很是随意的在身上擦拭,笑呵呵地说道:“七先生身为山上剑修,却始终背着一把刀,若非清楚先生底细的,怕会以为你是一名刀客。”

不二剑在气海里蕴养着,惊蛰刀则直接被背在身上,在知晓李梦舟剑修身份的青袍老者看来,确实有些怪怪的。

李梦舟微笑着说道:“我一开始的确是学刀的。”

虽然赵无极只是教了他一些基础,但他踏入武道的启蒙便是刀,哪怕他不懂得什么刀术。

望着在街上舞刀的井三三,李梦舟说道:“看来他对这把刀还算满意。”

虽不是用同样的陨铁锻造而成,但赵三刀的异人身份在这里摆着,由他手打造出来的宝刀,都非凡品,起码比井三三之前那把破刀强了太多。

青袍老者望了一眼李梦舟身后背着的那把惊蛰,与之相比,井三三手里那把刀是落于下乘的,但相比寻常兵器,却又强出不少,人不能太过贪婪,惊蛰是属于李梦舟的,就算想抢也抢不来。

待得井三三适应了那把新刀,他大踏步进得铺子里,冲着李梦舟挑挑眉,说道:“切磋切磋?”

李梦舟微笑着说道:“你打不过我,就算换了一把新刀,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井三三很不服气的说道:“上次是老家伙拦阻,否则谁赢还不一定呢!”

闻听此言,青袍老者当即说道:“这次我不拦着了。”

他曾经只是担忧井三三惹到不该惹的人,被人给打死,若只是正常切磋,他当然没必要拦着。

青袍老者忌惮的只是李梦舟离宫剑院七先生的身份,若是自己徒弟打赢了七先生,那也是很长脸的事情,他不仅没有想着拦阻,还有刻意窜动的意思。

李梦舟倒是很认真地想了想,笑着说道:“那好吧。”

井三三其实是有些意外青袍老者的话的,闻听得李梦舟答应了,他又不放心的看了青袍老者一眼,明白老家伙真的不会拦阻后,他渐渐兴奋起来。

他哪里知道青袍老者心里真正的想法,只是抱着试刀,且完成之前没有分出胜负的一场战斗,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场战斗的胜负已经分了出来,但井三三不服气啊。

他跃跃欲试地小跑出铺子,看着李梦舟慢悠悠地走出来,青袍老者直接坐在门槛前吃着花生米,也是饶有兴致的瞧着。

“你就尽可能的走慢点吧,因为我很快就会把你揍得走不了路。”井三三的言辞很不善,这是他一贯的作风,想要让他很有礼貌,无疑是很难的事情,但起码能够看得出来,井三三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性格如此罢了。

李梦舟在他面前十步远站定,缓缓从身后把惊蛰拔出鞘,他没有用剑,也打算着多熟悉一下刀,自他踏上修行路,便很少用刀了,虽然时常在破落巷里用刀跟萧知南切磋,但那种纯粹挨打的战斗,实在没什么好说道的。

他想着能够在井三三这里找回面子,便也没有打算留手。

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看着井三三,说道:“尽管放马过来。”

井三三对于李梦舟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舒服,他大喝一声,直接便欺身上来,“看刀!”

他的刀势向来刚猛,基本上完全不在意防守的事情。

那一刀势大力沉。

耀眼的刀芒迸发出来。

寒风略有些刺骨,如席卷的浪潮一股脑的朝着李梦舟扑了过去。

近段时间里,井三三在等着赵三刀锻造宝刀的时候,也在刻苦修行着,明显是有进步的,但相比有着孤山客亲自指点修行的李梦舟,井三三的进步便是微小的。

虽然四境下品和上品只有一个小境的差距,但却也是天壤之别,李梦舟已经只差临门一脚,便能破入上境,可不是之前刚刚跨过四境门槛的他了。

面对着井三三刚猛地一刀,李梦舟神情淡然,他提着惊蛰,右脚微微向前迈出一步,臂膀猛地发力,肌肉骤然绷紧,惊蛰便已横扫之势斩了出去!

嘭!

沉闷地声音在长街上响起。

凛冽的寒风被斩碎!

无数气流四散开来!

李梦舟直接便斩出了《浮生烬》,虽然没有动用全力,但《浮生烬》本身就是杀伤力极大的刀术,他已经算是在不损伤身体的情况下,斩出了最强的一刀。

很惬意的吃着花生米旁观的青袍老者,神色也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但是在察觉到李梦舟并未有杀意浮现,他终是忍着没有出手。

他虽是只忌惮李梦舟的身份,浑然没有把他的实力瞧在眼里,但这一刻他立即便明白是自己小觑了这位离宫剑院的七先生。

那一刀绝对不是井三三能够抗得下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井三三此时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在心里暗暗骂街。

想着若是知道李梦舟这么厉害,他怎么可能提出要切磋的意思。

本来还想着要痛揍李梦舟一顿呢。

相比上次那场战斗,他能够很清楚的看得出来,李梦舟变强了太多,又或者是之前根本没有认真,是在耍着他玩。

这还让人怎么打?

虽然心里恼怒的很,但井三三还是拼尽了全力来抗衡那一刀。

但结果是不尽人意的。

他直接被一刀砸飞了出去。

背部贴着街上的青石板划出了很远的距离。

他猛地丢掉手里的刀,翻身跃起,龇牙咧嘴的伸手试图去触碰背部,但这无疑是很难的事情,火辣辣地痛感,让得他眼泪都差点落了下来。

李梦舟并未把那一刀斩尽,在半路就收了回来,因为他摸不准,这一刀会不会直接要了井三三的命,虽是收了力,但这一刀也不可小觑,好在井三三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

如此说来,他还算是很抗揍的。

想着故意欺负井三三也是很没面儿的事情,虽然井三三也跨过了四境门槛,但他的修为终究是要低一点,李梦舟便收起惊蛰刀,颇有些关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这句话无疑是对井三三的一种羞辱,但败了就是败了,井三三也不是不讲道理,只要能够让他败得服气,他不会不承认,只是心里有气是难免的。

他忍着背部火辣辣地痛感,捡起丢掉地上的刀,气呼呼地说道:“我当然没事!”

青袍老者望着淡然自若的少年,再瞧瞧自家那黑着脸气急败坏的徒弟,很是无奈地摇摇头,轻声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日后多向七先生学习,别动不动就骂街。”

井三三切了一声,说道:“还不是跟你学的。”

青袍老者当即口吐芬芳,一颗花生米便被他屈指弹了出去,迅疾如风,让得井三三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当即便惨叫一声,捂着脑袋趴在了地上。

算是见惯了这师徒俩相处方式的李梦舟只是轻笑了一声,朝着仍在骂街的青袍老者说道:“前辈,消消气,你花生米掉了。”

青袍老者怔了一下,连忙弯腰去捡地上的花生米,嘴里还不忘朝着井三三吼一句,“把那颗花生米给老子捡起来!”

井三三捂着脑袋,寻觅着刚刚打自己的那颗花生米,等到发现之后,直接捏起来就送进了嘴巴里,仍旧很嘴硬的回道:“没有了,被我吃了,诶~气死你这老家伙!”

青袍老者又是一阵吹胡子瞪眼,但他显然也拿徒弟没辙,打一顿也不知道痛,自己还累得够呛,他气呼呼地没再理会井三三,捧着手里的花生米,哼哼道:“这些都是我的了,你一个也别想吃。”

井三三从地上一跃而起,颇有些讨好的说道:“别介啊,老师,我可是您亲徒弟,分给我点呗。”

李梦舟仿佛变成一个看客般瞧着那师徒俩很无赖的相互纠缠着,虽然觉得很有趣,但还是不得不打岔道:“既然刀已经锻造好了,你们接下来打算如何?”

青袍老者手里的花生米终究是被井三三抢去了不少,此时叹着气说道:“我们师徒二人本就是四海为家,虽然基本上认准一个地方就很难轻易离开,但这白虹镇里还算不错,就此留在这里,倒也不是不行。”

井三三生怕手里的花生米再被抢回去,不住的往嘴里塞着,略有些疑惑的咕哝道:“咱们不是还有一个仇家嘛,想来这么久,那坏家伙也该找到白虹镇里来了,我们若是留在这里,岂不是等着被宰?”

青袍老者冷哼道:“你这话说的多气人,怎么就不能是我们布下天罗地网,等着那家伙来自投罗网呢?”

井三三笑着说道:“您又打不过人家,这么嘴硬有啥意思?”

他们师徒俩的嘴都挺硬的,而且还很脏。

李梦舟沉默了片刻,说道:“既是如此,我便先告辞了,你们若有事,可到破落巷里去找我。”

他当然没有存着心思帮着师徒俩对付什么仇家,毕竟也不算多么亲近的关系,也就是萍水相逢罢了,此时也不过是一番客套话,就算这师徒俩真的找到破落巷,他也可以当做自己不在。

然而世间很多事情都是说不清楚的。

现在李梦舟想的很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等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帮是不帮,还真的很难说。

青袍老者和井三三师徒两个依旧在斗着嘴,他们吵嘴的声音传出很远很远,让得李梦舟离去的步伐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三十三座山头上的剑仙

破落巷里因凛冬将近,愈加显得萧条,干枯的落叶洒满了巷子。

孤山客默默扫着落叶,时不时地抬头望一眼立在墙头的萧知南。

只见萧知南微微闭着眼睛,手里执着末花剑,有风自起,随着一道剑气忽然刺出,遍地的落叶席卷着腾空,跟随剑气而走,汇聚成团,全部堆积在了角落里。

孤山客将得搭在头发上的一片落叶摘下,开口说道:“遗漏了一片。”

萧知南缓缓睁开眼睛,剑锋所指,自孤山客手里飘落的那片落叶,瞬间化作齑粉,飘散无踪。

孤山客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准备吃饭。”

萧知南从墙头上跃下,跟在孤山客的身后,说道:“前辈可知晓西晋那位剑仙的故事?”

孤山客脚下微顿,随即继续往前走,说道:“王乘月的剑道传承自剑山圣地,他曾向着世间出剑,我有幸观摩过,他的剑路很像黄金时期的那三十三座山头上的三十三位剑仙里的水木剑仙。”

“三十三位剑仙里,只有一位女子剑仙,便是北燕琅嬛剑庐的传承,还有一位很特殊的剑仙,他自称执剑者,在三十三位剑仙里面实力强劲,名列前茅,最是不好惹,但要说黄金时期里最强的剑仙,便是那水木剑仙。”

“水木剑仙的剑近水,属于他的那座山头便在沧海,所谓水木一剑,沧海尽覆,说他出剑便能倾覆山河也不为过。”

“而那位执剑者,虽是剑仙,却自认只是一名执剑者,他或许不是三十三位剑仙里最强的,但他的剑,就算是水木剑仙,也不敢说能够轻易接得下来。他生平重诺,一生都在为诺而奔走,世间称他为承言剑仙。”

“除此之外,在三十三座山头里名声响亮的还有离山剑仙,唯一的女子剑仙琅嬛剑仙,冥王剑仙,以及在三十三位剑仙里岁数最小的稚御剑仙。”

“离山剑仙的传承在姜国都城的离宫剑院,琅嬛剑仙的传承在北燕剑庐,而据传闻说,西晋剑山里有着多位剑仙的传承在,只可惜无人得见。”

“其余剑仙的传承,包括那位执剑者和冥王剑仙,却连半点踪迹都没有,除了王乘月,谁也不清楚剑山里的传承,究竟属于哪几位剑仙,但王乘月的剑道很大可能是传承自水木剑仙。”

孤山客背负着手走至厨房门口,回身看着萧知南,继续说道:“王乘月曾执剑下山,毁掉道宫的一座圣殿,那座圣殿里有着不止一位问鼎五境巅峰的大修士,却连王乘月的一剑都拦不下,瞬息间便随着那座圣殿一起陨落。”

“就算强如道宫,面对王乘月的强势,也只是选择息事宁人,但剑阁跟道宫的梁子便已是结下了,早晚都有爆发的一天。”

萧知南疑惑的问道:“王乘月为何要毁掉道宫的一座圣殿?”

那个时候的萧知南甚至还没出生,她也只是后来听上官剑主简单提过一句,但就连上官剑主也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让得王乘月亲下剑阁。王乘月踏剑而来,摧毁道宫的一座圣殿,在当时也是极为轰动的事情。

有人猜测是因为剑阁需要振声威,因剑门日薄西山,极尽衰败,王乘月成就剑仙之位,创立剑阁,便是要把剑门重新拉扯回来,便必须让得剑阁的地位很牢固的扎根在世人心间。

这算是相当合理的一种解释,但具体是因为什么,知道的人却不多。

萧知南也只是下意识的询问了一句,根本没有想着孤山客能够给予她答案。

但沉默了片刻的孤山客,却再次开口说道:“世人皆议论是王乘月需要给剑阁振声威,让得剑阁最快的于这片剑修如同丧家之犬的山河里站稳脚跟,这虽然的确是原因之一,但王乘月可以选择近在眼前的西晋龙捲书院,也可以选择南禹的佛寺,为何偏偏要不远万里的去毁掉道宫的一座圣殿呢?”

“当年剑仙压制百门,虽然让得各门修士都对剑修不喜爱,可也没有哪家更恨,基本上都差不多,王乘月唯独选择毁掉道宫的一座圣殿,必然有着更针对性的原因。”

孤山客看着很眼眸里全是好奇的萧知南,笑着说道:“我刚言,曾有幸观摩过王乘月向着世间出剑,便是那一次他毁掉道宫一座圣殿的时候,所以对于王乘月为何那么做,我算是为数不多知情的人。”

萧知南的神情渐渐变得骇然。

她虽然未曾见过西晋那位剑仙,但也是常听老师谈起,王乘月看起来好像很年轻,但岁数已然不算小,称之为老人太夸张,原本修行世界的岁数便跟世俗有出入,自五境开始,修行者的寿元就会有较为显著的增长,尤其是打破五境壁垒的存在,虽是不可能活过千年,但数百年也是有可能的。

若只谈论修行世界,其实王乘月也就相当于是世俗界的知天命之年,虽是年逾半百,但他后面还有很多年可活,对比与他同等高度的人物,真的算是很年轻的。

孤山客肯定是要比王乘月年纪大的,但能够目睹王乘月出剑毁掉道宫一座圣殿的画面,便也足够证明,当初的孤山客必然也站在很高的位置,否则哪有资格见证那一幕?

所谓只是一个寻常修士,机缘巧合碰见的可能性太小了。

而且孤山客的年龄和修为都在这里摆着,更是在数十年前就已经破入五境,又怎么可能只是寻常路过的修士?

没有在意萧知南有些骇然的脸色,孤山客自顾自的说道:“其实王乘月一剑毁掉道宫的一座圣殿的原因很简单,也的确有着给剑阁振声威的缘故,但之所以让得王乘月选择道宫,则是因为道宫那座圣殿里的某位修士,曾说了一句剑修如狗。”

“反正都要振声威,王乘月便也不在意多行一段路,而且因道宫修士言语羞辱了剑修,便提剑直接毁掉道宫的一座圣殿,更能把剑阁的威名打响,让得剑修再度入得世人眼里。”

“也是向天下修士声名,就算剑门日薄西山,但剑修手里的剑,依旧是最强大的!”萧知南能够大概从孤山客的描述里想象到当时剑仙王乘月立于苍穹之巅,剑指天下,瞬息摧毁道宫圣殿的壮举,哪是何等强大的剑仙风采!

她的心里颇有些向往的颤动。

仿佛自己也曾剑指天下万千修士,站在苍穹之巅,俯瞰着芸芸众生。

虽然只是道宫的一座圣殿,但也是整个道宫的门面,打脸无疑是最羞辱的人事情,面对王乘月的强势,道宫选择息事宁人,本身就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若非剑仙王乘月,何人能够做到?

道宫里的那位老圣人是王乘月的前辈,不知道比王乘月早多少年打破五境的壁垒,要说打不过王乘月似乎也不太可能,最起码因王乘月剑仙的身份,又相对年轻,该属同级别的强者,但道宫的底蕴要比新生的剑阁强盛太多了。

虽然有剑山圣地座立在西晋,山外有着多位黄金时期剑仙的传承,但除了王乘月之外,再无第二人得到剑山传承,离山剑仙和琅嬛剑仙的传承原本就在剑山外面,自然是不算在列的。

所以王乘月是完全以一己之力让得道宫选择息事宁人,哪怕不意味着道宫便怕了王乘月,但显然若是道宫跟剑阁开战,很可能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单以大局为重,道宫里面若是没有绝对的自信能够杀死王乘月,便不会主动开战。

孤山客遥望着西晋的方向,淡淡说道:“王乘月当真是世间奇人,自那三十三位剑仙之后,当世唯一的剑仙,只要有他在,剑门就永远不会衰败。”

萧知南默默想着,孤山客貌似也是一位剑修,虽然猜测着孤山客是五境的修为,但具体在五境哪个阶段,尚不明晰,是否存在着已经打破五境壁垒的可能性呢?

这不是她的胡乱猜想。

因为孤山客貌似知晓很多事情,而且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跨过五境门槛,那么在这几十年里打破五境壁垒,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萧知南对孤山客的好奇心又更重了几分。

她特别想要揭晓孤山客曾经的故事,但每次谈及这件事情,孤山客都会顾左右而言他,萧知南便也暂时断了这个念想。

但她现在又隐隐有了这种念想,神情尽量显得平静而又很随意的开口问道:“前辈跟王乘月相比,谁更厉害?”

哪怕她表现的很自然,像是很随意的问出来,孤山客只需要下意识答出来便可,但事情又哪会这么简单。

孤山客意味深长的看了萧知南一眼,微笑着说道:“曾经不好说,但现在自然是王乘月更厉害。”

虽然答案依旧有些模棱两可,但萧知南却抓住了某种很重要的信息。

所谓的曾经不好说,到底曾经到哪一年?

是王乘月只是一名普通剑修的时候,还是已经成就剑仙之位的时候?

她默默看着神色淡然,身形也并不伟岸的孤山客,眼眸里异彩连连。

第一百一十六章 北燕有雪,饿殍遍野

琅琊城。

淡淡的寒意来袭,街上许多百姓都已穿上了较厚实的衣裳,虽然未到穿袄的时候,但若继续穿着薄衫,也很是冷飕飕了。

宁浩然在床榻上休息了很长时间,气海是修行者的根基,虽未被山外人掠夺干净,导致气海崩塌,但想要短期内恢复过来也是不可能的事情,纯粹只是身体和精神的损伤,便让得宁浩然调息了太长时间。

在他尝试着于山间小路跑动,锻炼身体时,正巧碰见了要下山的白朔。

白朔并未返回东郡,而是在离宫剑院里住了一段时间,令得五境的修为巩固下来。

“我要回白鹿峰了,把青海镇那些烂摊子全部交给任二七,我心里也颇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在我闭关的这些年里,白鹿峰的一切事宜都是任二七在打理,我在剑院里待的时间有些长了。”

白朔望着那座雄城,继续说道:“只是临走前,也应该给徐鹤贤回一次礼。”

宁浩然微微有些气喘,但他的神情却很严肃,“白师兄打算怎么做?徐鹤贤动用阵术灵箭的事情都已经不了了之,白师兄总不能像他一样做出那般疯狂的事情,在都城里若要杀死玄政司的司首,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白朔说道:“只是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我自然也很清楚,在都城里不可能对付得了他,但让他吃个大亏,还是很容易的事情。”

他望着面色有些不正常苍白的宁浩然,叹了口气,说道:“你好好休养吧,堂堂离宫剑院的四先生,怎能轻易丢掉手中的剑,我期待看到你再度重拾骄傲的时候。”

“等我回过礼之后,便会直接离开,就不用送了。”

“白师兄多保重。”

目视着白朔下山,宁浩然的神情颇有些复杂,他微微攥了攥拳头,却生出一股无力感。

但有看不见摸不着的剑意仍旧在他周身流转,只是那股剑意并不属于他。

他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长时间,直到某处有剑气腾空而起,甚至隐隐间,他还听到了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

白朔显然没有选择在都城里出手,就算他跨过了五境,也不能在都城里无所欲为,只有在都城之外,才能无所顾忌。

剑气是属于白朔的。

那声怒吼是徐鹤贤发出来的。

宁浩然不清楚那里发生了什么,但徐鹤贤显然是吃了亏的,否则也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他亦是不清楚白朔是如何回礼的,是纯粹出剑把徐鹤贤的脸面践踏在脚下,还是另外耍了其他手段,惹来徐鹤贤的气急败坏?

哪怕宁浩然跟白朔并不算很熟,但也明白白朔绝非是耍手段的人,他肯定会用最简单的方式回敬徐鹤贤。

待得剑气消散。

有人渐远。

宁浩然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山上行去。

......

......

白虹镇。

挟裹着冬意的凉风吹拂着街面,在外的某处山野里,道路虽然不陡,但却有些崎岖,坑坑洼洼的,稍有不慎踩进坑里,便可能会崴到脚。

当然,这只是对于普通人而言,但就算李梦舟,若是无意识里踩进去,也得踉跄一下。

他此时看着走在前面的萧知南,说道:“你累不累?”萧知南的手里提着两只大背篓,身上也背着,对于常人而言,分量也是不轻的,但萧知南却仿若两手空空,很淡定的在前面走着。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白虹镇临近天河沿岸,所用的一切水源都来自天河,白虹镇里也有自天河挖过去的水渠,倒也不必时常都来天河沿岸打水,而山野里有着许许多多的药草,其间有野兽出没,开医馆的多数也会请一些人开出单子,按照单子里的描述来到相对危险的地方采摘药草。

李梦舟跟萧知南便是为了生计忙碌,只是药草当然也没有多夸张的重量,但很多比较稀有的药草都生长在相对危险的地方,且道路崎岖,一来一回,也是极其劳累的事情。

医馆给的劳务费还算不少,除了有危险外,也是李梦舟跟萧知南不知疲倦,远比其他采药的人采的更多,两个人在山野里待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期间也跟各种野兽搏斗,就算是修行者,也会觉得有些疲惫的。

李梦舟直接拉着一车药草,没有马匹,纯粹用人力拉着,白虹镇里很少见马匹,牛羊倒是多一些,寻常百姓是用不起骏马的,就算有也是瘦马。

萧知南停下脚步望了一眼李梦舟,淡淡说道:“修行者想要接触自然之道,便刻意摒弃能够不畏暑寒的特质,尽量让自己跟普通人一样,体会天地自然万物,但修行者终究是修行者,走这点路便喊累,你也不嫌丢人。”

李梦舟很郁闷的说道:“我是在关心你啊,我可一点都不累。”

若非真的累到颓靡,修行者只要愿意,随时都能精神起来,只是在修行道路上,除了必要的时候,多数修行者都是顺其自然的。

萧知南转过头去,“谁要你关心。”

李梦舟暗自撇了撇嘴,望着周围,说道:“天气越来越凉了,会不会突然下雪?”

萧知南说道:“我不喜欢雪。”

李梦舟虽然没有去过北燕,但也是清楚北燕是怎样一个王朝,说道:“因为北燕常年有雪,见多了,自然也就不喜欢了,恐怕你们北燕都很少见到太阳吧?”

北燕并非所有区域都常年被冰雪覆盖,只是大半区域而已,但偏偏萧知南就生活在常年冰雪覆盖的地方,她看到的太阳,最明亮的时候其实也并不清晰,就好像是即将熄灭的灯笼。

北燕国里也很少见青葱植被,所以萧知南是喜欢看花的,哪怕有着不少在冬天生长的花朵,但也正如雪一般,每天都能见到,便也不显得稀奇了。

若非她经过那片桃花林,起了想要观赏的念头,怕也不会在那里遇到李梦舟,之后就算在都城里相遇,关系也很难像现在这样,这貌似也是一种缘分。

萧知南真的不是特别喜欢雪,因为在北燕,冻死饿死在冰天雪地的人太多了。

......

将得运回的药草交到医馆的人手里,得了六两银子,看起来挺多,也在于李梦舟和萧知南只往最危险的地方走,若非他们是修行者,换作普通人,就算给十两银子,也不一定会愿意去。

李梦舟到酒肆里买了酒,他们都是好酒之人,孤山客则是喜欢好茶,又有童路在供应着,所以除了日常花销外,每次挣到银子,他们都是要买酒喝的。

萧知南提着酒壶,满满的灌上一大口,瞧着白虹镇街上的行人,说道:“那简舒玄没有再找你麻烦么?”

“说来也是奇怪,那简舒玄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明明他有很多次出手机会的,看来还是比较忌惮那位青衣姑娘。”

李梦舟落单的时候,简舒玄也不曾现身,除了可能隐藏在暗处的那位青衣姑娘,他想不到其他让得简舒玄不露面的可能性。

萧知南说道:“我曾怀疑那青衣姑娘或许是蒹葭苑的月从霜。”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我见过月从霜,不是她。”

萧知南也听他提及过被月从霜强迫借剑去杀山野剑修百里川的事情,所以她只是说曾怀疑,确定那位青衣姑娘不是月从霜的情况下,萧知南一时间还真的猜不透姜国里还有哪位修为强大的女修士。

李梦舟蹙着眉头说道:“我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认识那位青衣姑娘,但我又确信自己真的不认识她,可是她的身上的确有一股让我觉得很熟悉的气息。”

萧知南说道:“若是半点关联都没有,她凭什么在简舒玄面前护着你?”

这也正是让李梦舟想不通的地方。

青衣姑娘并非是路见不平,而是刻意露面救他的,若是陌生人,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但偏偏李梦舟抓不到那股熟悉的感觉到底来自哪里。

萧知南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要不要把她逼出来?”

其实她真的很想跟那位青衣姑娘打一架的,只是当时在发现青衣姑娘的时候,萧知南刚刚跟简舒玄打过,既然要打,她当然希望自己能赢,想要在全盛时期跟那位青衣姑娘交手,也是出于尊重。

李梦舟没有理解萧知南的意思,说道:“既然她不想现身,我们也不必多此一举,清楚不是敌人便好,若是简舒玄找到机会出手,她肯定也会再露面的。”

......

应该属于正式入冬前的最后一场秋雨,在世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突然降临。

冰凉的秋雨席卷着白虹镇。

肃杀之意愈加明显。

井三三抽刀断水,啪地一声,在街面响起。

望着倾泻的雨幕,他回身看着铺子里的青袍老者,说道:“人已经来了。”

青袍老者在吃着花生米,提着酒壶很是自在的饮上一口,淡淡说道:“你不要露面。”

井三三的神情很罕见的凝重下来,沉声说道:“我是你的徒弟,老师遇到麻烦,哪有徒弟躲起来的道理!”

青袍老者的神色略有复杂的看着自家徒弟,说道:“此乃旧日恩怨,跟你没有关系,人嘛,行走江湖,哪有不结怨的,我躲了太长时间,遇到你,是我的幸运,收你为徒弟,也是我从未后悔的事情,但不能因为我,让你遇到危险,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井三三面庞憋得通红,大声说道:“你在说什么屁话!若我乖乖藏起来,眼睁睁看着老师跟人厮杀,那我还算是人嘛!”

青袍老者不以为意的说道:“你哪里又曾做过人?”

井三三被一句话怼的差点憋过气去,恨恨地说道:“我可不管那些,我骂你可以,但不允许别人骂你,谁敢找你麻烦,我就一刀剁了他!”

青袍老者扔进嘴巴里一颗花生米,咕哝道:“你说的可真是人话,懂得什么叫尊师重道嘛?一点都不听话。”

井三三说道:“那也要看什么时候,难道我要乖乖听话看着你去死么?”

青袍老者脸都黑了,说道:“你是在咒为师不成?谁说我就一定会死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萧丫头,你着相了

井三三嘲讽的说道:“你若是能够打得赢,还能躲这么久?按照你的作风,若是有仇家,怕是当天夜里就潜进人家里,趁着人家在睡梦中,一刀抹了脖子,万事大吉。现在躲躲藏藏的,我没有说,只是怕你没面子,还真的以为自己多厉害?”

青袍老者捂着胸口,气急败坏的说道:“我就算不被人杀死,也要活活被你这孽徒气死!”

他当然很清楚自家徒弟有多关心自己,这只是他们师徒俩的相处方式,哪怕他表面上气得眼看就要死过去,但又哪会真的生气,更多的还是无奈。

井三三仍旧发挥着他的嘲讽奥义,“就算被我气死,也比你可怜而又狼狈难堪的被人杀死好。”

青袍老者明白自己说不过井三三,每次说不过的时候,他都要动手才行,但现在他没有动手的兴致,而是很认真的看着井三三,十分严肃的说道:“我保证不会死,哪怕是躲躲藏藏,我也一直在准备着,你要相信为师才行,之所以让你现在躲起来,也是怕那家伙拿你威胁我,那时候我就真的死定了。”

井三三的嘴巴动了动,他很想要反驳,但是青袍老者的话也有道理,若是因为他的存在,反而让得青袍老者投鼠忌器,那就完全是他的罪过了,便意味着是自己害死了老师。

他望着青袍老者很认真地表情,终是点点头,说道:“好,我听你的,但是你必须要活着,如果你死了,我就让你入土难安。”

青袍老者满脑袋的黑线,想着自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当真是极其不幸。

......

破落巷里,孤山客骂骂咧咧地推开院门,浑然不顾被雨淋湿的身子,李梦舟上前撑伞,很是莫名的说道:“前辈,您这是怎么了?”

孤山客极其不忿地说道:“那些老家伙真是不知羞耻,下棋居然悔棋,明明该是我落子要赢了,他们居然给我耍无赖!当真是气死我也!”

李梦舟哭笑不得,想着孤山客怎么着也是五境里的大物,跟一些普通的老人家下棋,居然气成这样。

萧知南站在屋檐下,冷不丁地说道:“不如孤山前辈提剑去斩了他们。”

李梦舟满脸骇然。

孤山客也是面庞微垮,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摆着手说道:“那倒不至于。”

他神色尤为认真地说道:“萧丫头,你着相了。”

他哪里不清楚萧知南是什么意思,所谓去斩了那些老邻居完全在于表象,着重点而是在提剑两个字上面,现在萧知南是变着花样的在提醒孤山客,他是一名剑修,手里就应该提着剑。

许是想要转移话题,孤山客轻咳一声,瞧着漫天雨雾,说道:“这雨水里隐藏着一股肃杀之意,白虹镇里怕是有人要死了。”

李梦舟表情微怔,诧异的说道:“前辈这话是何意?”

孤山客摆摆手,说道:“你们自己观瞧吧,我要去睡觉了。”

说着话,他便直接绕过萧知南,步入房间里,啪地一声把房门关上。

然而萧知南却很认真的在观察着这一场秋雨。

李梦舟沉默了良久,忍不住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萧知南摇头说道:“什么也没看到。”

李梦舟有些懊恼的说道:“孤山前辈很喜欢打哑谜啊。”

萧知南说道:“我最讨厌打哑谜的人。”

李梦舟点点头,表示很赞同。

而在同一时间,白虹镇外的某条山路上,冰凉的秋雨里,雾气很重,渐渐地显现出一道人影来。

那人穿着道袍,头上戴着斗笠,腰间挂着一把刀。

道路因雨水而泥泞,但道人脚踩淤泥,却并未在靴底沾染半点污渍,当真是神仙风采。

然而事实上,跨过四境门槛的修行者,只要想,都能够做得到,但也需要对天地灵气的掌控登峰造极,初入四境的修行者也是很难做到的。

铅黑的云层聚拢而来,属于秋季的最后一场雨,来得十分猛烈,闪电在云层里纵横呼啸,天河沿岸波浪翻涌,隆隆地闷声传出很远很远。

穿着道袍的刀修步伐很轻盈的来到白虹镇。

他微微掀起斗笠,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门墙上那‘白虹镇’三个大字,喃喃低语道:“倒是挺会躲,若非江湖上有刀客涌动,朝白虹镇汇聚而来,我还真抓不住你。”

有刀客前来白虹镇,当然不意味着青袍老者也会出现,但是白虹镇里那些被吓跑的刀客,可没人在意他们的去处,想要问询出来,貌似也很容易。

毕竟青袍老者是在白虹镇里现身过。

白虹镇不似国都琅琊亦或凤江、锦州等大城,他毫无顾忌的放开神游意念,探查整个白虹镇。

便好似有雄鹰在天空盘旋,一双鹰目极其犀利的紧紧抓住白虹镇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很快的,风正阳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在他神游画面里,有着青衣的姑娘忽然也朝他望了过来,几乎同一时间,在更为隐秘的角落里,有执剑的青年男子也用着很淡漠的目光看过来。

在一处破落的巷子里,同样站着一男一女。

风正阳刹那间便收回了神游意念,他眸子里隐隐有些骇然,急促地喘了口气,似是不敢相信的呢喃道:“小小白虹镇里,怎会有如此多的大修士?!”

这不是最主要的,关键是这些修行者,都很年轻。

风正阳没有发现青袍老者的踪迹,只是有些骇然的想着,自己只是放开神游一瞬,便招惹来了那么多目光的注视,令得他突然萌生了一股退意。

他自是不惧那些目光中的任何一人,可这些修行者都太年轻,而且全部在那短短一瞬间里发现了自己,这让得他有些摸不清白虹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难不成是吕清蟾那老家伙攀上了山门修士?

此刻就等着自己自投罗网?

山野里面如此年轻的大修士可不多见,除了山上的修士,他想不到其余可能存在的身份。

且那几道目光里,风正阳察觉到居然有不止一位修为不亚于自己。

风正阳虽因稍微有些被吓到而很快收回了神游意念,并未发现青袍老者的踪迹,但青袍老者却已经察觉到了风正阳的到来。

井三三留在了铺子里,而青袍老者独自撑着伞,朝镇外行去。

望着老师逐渐消失在雨夜里的背影,井三三的神情很是复杂,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能够让得老师躲藏这么久,敌人又岂是寻常之辈,此一战是生是死,很难决断。

但他还是宁愿相信老师,相信老师不会轻易死掉。

虽然老师的年纪已经很大了。

......

破落巷里,李梦舟凝眉望着白虹镇外,回想着那一道转瞬即逝的神游意念,面色略有些凝重地看向萧知南,说道:“四境?”

萧知南淡淡说道:“很高。”

李梦舟暗暗咂舌道:“四境巅峰的大修士?”

萧知南的兴致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高。

年迈地四境巅峰大修士跟正年轻的同境修士相比,当然也有着很大的区别。

年长者当然懂得更多,经验也更丰富,但修行资质显然不算拔尖的,否则这般年纪,最起码也已经跨过了五境门槛,对于萧知南而言,可拔剑,但也没有十分的必要。

换作平时,她倒是能够提起更高的兴致,年长者跟年轻人在同境的对比下,只要年长者不是老迈的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地步,年轻人有着经验和领悟程度的不足,自然很难胜过,但出现在白虹镇外的人,显然是有明确对手的。

萧知南便也没有了很大兴致去凑这个热闹。

而待李梦舟发现出现在白虹镇外的第二个人时,总算明白过来,这是青袍老者的仇家追来了。

想着他随口客套的一句,若是遇到麻烦就来破落巷找他的事情,李梦舟虽然不至于后悔说那句话,但显然也不想牵扯进四境巅峰大修士之间的对决。

他只是默默看着,也有想要看看青袍老者有多强的意思。

雪亮的闪电在夜空里呼啸着。

隆隆地闷雷,天河之水的沸腾,好似一幅大厦将倾的景象。

有野兽的嘶吼声在山野间响彻着。

将得此间的肃杀之意,渐渐轰推到了极致。

在白虹镇外,青袍老者和风正阳碰面了。

撑着伞的儒风老者。

穿着道袍,戴着斗笠,年纪同样已经不小的刀修。

“吕清蟾。”风正阳抬眸望着站在对面的青袍老者,声音略有讽刺地说道:“你终于肯出现了,这么多年来,应该躲得很狼狈吧。”

吕清蟾便是青袍老者的名字,蟾可意为金蟾,便也代表着钱,清风身正,而又不屑铜臭之气,事实上,吕清蟾确实没钱,可不意味着他不喜欢钱,毕竟没有钱是很难生存的。

他神情很平淡地望着风正阳,说道:“你也算锲而不舍,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有放弃,我都替你累得慌,干嘛非得来杀我呢,开开心心的安享晚年不好嘛?”

吕清蟾跟风正阳的恩怨由来,其实说起来很简单。

无非也就是江湖上的那些事儿。

在山野江湖里一言不合便可能不死不休,山野修士掠夺资源,无所不用其极,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变强,能够活下来。

山野里能够争夺的资源自然是很少的,所谓灵植也只是被药师用来治病救人用的,很难对修行者起到明显的作用,修行者要变强,就只能是观想天地灵气,修习神通,最次的便是争夺好的兵器。

流落于山野的修行神通皆是最下乘的,虽然神通分为启蒙和领悟两类,启蒙神通也只是针对于刚刚接触到修行世界的新人,而领悟神通也是有下乘和上乘,以及传承神通的区别。

离宫剑院的《离剑经》便是上乘神通,唯有最后一剑才称得上传承神通,且离宫也有剑藏,那都是属于离山剑仙的传承,寻常弟子是接触不到的。

萧知南的惊鸿剑意便是琅嬛剑仙传承下来的神通,堪称得上是剑门里最强之剑之一。

只是在于萧知南尚未完全领悟。

就连四境山门里都很少能够有接触到上乘神通的,三境山门更是只能修习下乘神通,出现在山野里的神通,若非是一些老怪物携带至山野的,便基本上全是下乘神通,甚至只是一些基础。

但这也足以让得没有背景没有门路的山野修士抢得头破血流。

吕清蟾和风正阳结怨便也在于修行神通。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吕清蟾和风正阳

虽是有着吕清蟾的教导,但在山野里就算有着不错的资质,也很难年纪轻轻有所成就,井三三能够跨过四境的门槛,足可见他修行的神通并不差。

能够让得风正阳穷追不舍,也势要杀死吕清蟾来抢夺那门神通,便也不奇怪了。

“吕清蟾!”风正阳的面色很不好看,他沉声说道:“年纪这般大了,依然在耍嘴皮子上不减半点风采,今日被我抓到,你便休想再逃出我的手掌心,曾经的我,是为了那门修行神通,但相比杀死你而言,神通已然是次要的。”

吕清蟾大为感慨的说道:“原来你已经不在意那门神通了,说来也凑巧,近些年来,在山野里摸爬滚打,混得很惨,一不小心就把那门神通卖了出去,换来了一只烧鸡。就算你想要,也没有了,现在倒是皆大欢喜,真好。”

风正阳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愤怒地瞪着吕清蟾,伸手指着他,颤抖着身子吼道:“你居然用神通换了一只烧鸡?!你......你简直岂有此理!”

吕清蟾微笑着说道:“我徒弟爱吃肉,但我买不起,也就只能用花生米塞塞牙缝,终究是为了生活啊,神通跟活下去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风正阳哪里会相信吕清蟾的鬼话,刚开始也是一时气急,就算是为了生活,也不可能拿一门神通只换来一只烧鸡,换来千只万只还差不多。

“吕清蟾。”风正阳冷笑一声,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们都算是半截身子入了黄土,你甚至要比我年长十几岁,恐怕黄土已经埋到了你的脖子,我们都在山野里混迹,条件差,资源差,比不得山上的修士,若是不能在有生之年跨过五境那道门槛,又有多少时间可活?”

“我很佩服你活得潇洒自在,一把年纪了,还保持着自娱自乐的心态,但不管你活得有多开心,该死还是要死的,而我,就是来送你这一程。”

风正阳打量着面前的白虹镇,继续说道:“你那徒弟,应该也在这镇子里吧,我知道,你肯定让他躲了起来,是因为你很清楚自己会死在我的手上,我虽然知道你有一个徒弟,但从未见过他,但想来,只要我把你的尸体摆在这里,他自己就会跑出来的。”

吕清蟾说道:“我那徒弟嘴很贱,人也贱,只要他想躲,你是找不到的,我虽是比你年长,也肯定比你先死,但是不是今日,可不好说,说不定是你死在我的前面呢。”

若是吕清蟾真的出了事,井三三肯定是不会躲起来的,但吕清蟾要保护井三三,就算是死,也不会给风正阳找到井三三的机会。

就算吕清蟾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但其实风正阳也能清楚吕清蟾到底在搞什么鬼,他不能确信那门神通是否真的被吕清蟾换了烧鸡,如果没有,也肯定在井三三的身上,不论是斩草除根,还是为了那门神通,他都不可能放过井三三。

秋雨连绵,今夜却尤为的猛烈。

雪亮的电光划破云层,伴随着惊雷倾泻而下。

风正阳的手里已经攥紧了刀。

虽然对刚才神游时的发现略有些忌惮,但时至如今,也未曾见有人出现在这里,风正阳便也只能认为跟吕清蟾无关,他费了很大的工夫才找到白虹镇里,绝不想就这么被吓退,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既是出刀,便没有归鞘的理由。

他沉着脸,攥着刀,在风雨里疾行。

那一刀一往无前。

刀锋在白虹镇前划过,斩碎了眼前的雨幕,荡尽了世间浮沉,没有任何犹豫的快速出刀。

刀本就是刚猛的,而风正阳哪怕年纪摆在这里,他的刀势也依旧是凶猛的,或许他的动作没有年轻时那么快,但他出刀时的轨迹却是变化莫测,战斗这两个字是印在骨子里的,已然是一种下意识。

山野修士便是在不断的战斗里求生,活了大半辈子的风正阳,虽然没有踏遍世间每个角落,但在他的视野里,面前这短短数米的范围里,便是属于他的世界。

吕清蟾的兵器也是刀,但其实也只是一把很破旧的刀,刀身上布满了缺口,很显然是曾经浴血奋战,造成了满身伤痕,迟暮的老人和他同样迟暮的并肩作战多年的伙伴,在这一刻,重又焕发光彩。

两人不断的斩出手里的刀,刀芒在风雨深夜里闪耀,变得浑浊浓郁的天地灵气也在沸腾,自穹顶坠落的雨珠晶莹剔透,随着每一刀斩出的风劲而迸发出更为耀眼的光芒。

吕清蟾和风正阳的年纪都很大了,他们的战斗没有那么的精彩绝伦,但却透着一股很难理解的疯狂,每一刀都是拼尽全力,哪怕他们的动作看起来再是缓慢,但在风雨中穿行时迸发出来的力量,依旧是能够在瞬息间崩碎金石,撕裂着周遭一切。

在战场的附近,忽然多了两名撑伞的人。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

简舒玄凝眉看着那青衣姑娘,轻声说道:“我没想到,你会在此时现身。”

青衣姑娘淡淡说道:“你要杀李梦舟便尽快动手,这么久的时间,我已经在这里待腻了,你还要观望到什么时候?”

简舒玄说道:“若要杀死李梦舟,明面上有萧知南,暗地里有你,我杀不死萧知南,也暂时杀不死你,如何能去杀死李梦舟?”

他很认真地看着青衣姑娘,说道:“虽然萧知南说过,她不会在意我是否去杀李梦舟,但我却不是很相信,而你是肯定要挡在面前的,要杀李梦舟,便只有先把你和萧知南支开,或者先杀死你们,这对我来说,是很难的事情。”

青衣姑娘说道:“所以你打算放弃了?”

简舒玄沉默了片刻,说道:“想要让李梦舟死的人是我义父。”

青衣姑娘微微挑眉,看了简舒玄一眼,说道:“那你的意思呢?”

简舒玄说道:“我自然要听义父的话,但在不可能杀死李梦舟的情况下,我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青衣姑娘没有再说话。

如果简舒玄真的非要杀死李梦舟不可,正如他先前所言,只需要把拦路的两个人支开,或者杀死,而在后者成功的几率很低的情况下,只是想办法把两个人支开,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只是有些疑惑简舒玄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是想要放弃,还是想要故作放弃,让她麻痹大意。

她只需要暗地里跟着李梦舟便好,本没有意愿去帮李梦舟解决麻烦,但是李梦舟在白虹镇里待的时间有些长,而简舒玄又始终没有动作,她便也只能继续留在这里,这便不仅是李梦舟的麻烦,也变成了她的麻烦。

她是答应了别人一些事情,但也不意味着就要全身心的把所有时间都浪费在李梦舟的身上。

且在她得知有萧知南在的时候,便有了要离去的心思了。

她来到这里的主要目的可不是为了要保护李梦舟,那只是顺带的。

简舒玄也在思考着一些事情,他在猜测着青衣姑娘的身份。

姜国里像青衣姑娘这般年纪的,且修为很高的女修士,真的是凤毛麟角,简舒玄不敢说他都认得,但肯定能够叫得出名字,并没有符合青衣姑娘的人。

由此很轻易就能断定,青衣姑娘应该不是姜国人。

而纵观世间的年轻女修士,其实也只是少数,西晋里最富盛名的便只有那拜入剑阁的剑心通明者,据说在十几岁的年纪,便早早的跨过了四境门槛,但符合青衣姑娘这般差不多的年纪,起码也破入四境巅峰的女修士,却基本没有。

北燕里年轻女修士的佼佼者,当然便是萧知南了,而青衣姑娘看起来应该要比萧知南的年纪稍微大一些,更何况萧知南就在白虹镇里,根本不需要去考虑。

纯粹按照符合青衣姑娘的年纪和修为的女修士,在魏国还有至少两个人。

姜国、西晋、北燕和南禹都去除掉的话,很明显青衣姑娘便是来自魏国。

魏国有宁姓女子尤为神秘,且出身山海清幽之地,是天下年轻修士里都能够排得上号的妖孽人物,另外一位女子,则是出自魏国的那座书院,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北琳有鱼。

北琳有鱼在世间的名气要比那宁姓女子还要高一些,虽然她常年都待在书院里,但也毕竟在天下间行走过,至少在魏国里,想要见到她,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而那宁姓女子便很少出现在世人眼前,否则世人又怎会连她的名字都不清楚?

有名无名也只是相对而言,最起码宁姓女子这四个字,也是流传很广的。

简舒玄近段时间里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此刻既然凑巧跟青衣姑娘碰面,他便将得自己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最终以相对坚定地神色说道:“按照我的想法,最符合的应该便是那魏国的宁姑娘,只是我有点想不通,山海清幽之地的修士,为何对李梦舟的态度截然不同?”

青衣姑娘淡淡看着简舒玄,倒也没有反驳他的猜想,只是轻声说道:“非是山海清幽之地对李梦舟的态度不同,而是某个人对他的态度不同。”

第一百一十九章 山河江湖里的采风人

简舒玄有些了然,青衣姑娘果然便是那魏国的宁姓女子,而在山海清幽之地里也有某位修士或跟李梦舟有所关系,能够让得青衣姑娘亲自跑来姜国,简舒玄有些不敢去想象那位对李梦舟态度不同的山海修士究竟是何种身份!

青衣姑娘显然是在保护李梦舟,便不可能是敌人,想来李梦舟也没机会得罪山海清幽之地的大修士,但又哪来的机会能够结识山海修士呢?

何况还是身处魏国的山海清幽?

山海清幽之地是修行山门,也是某个地方,同样也相当于一个极其神秘的国度。

姜国梨花书院,西晋剑阁,南禹的枯禅寺,魏国的悬海观,乃至北燕的道宫都是山海清幽之地,也可以称之为入口,天下山海清幽都是相连的,代表着修行世界的最高峰。

而世间诸国都有一座书院,梨花书院为总院,合起来便是山海清幽,这是属于书院的一种说法,但能够理解的人却少之又少。

总而言之,儒门书院,道门道宫,悬海观,佛门枯禅寺,剑门剑阁便是山海清幽,这是一种修行强者心里普遍的认知,而世间天地气运圣地也基本上被这六大山门掌控着,虽然姜国的千海境由皇帝陛下掌握着,但也有猜测,其实气海境本身就在书院里某个神秘的地方隐藏着。

天地气运相连,互通有无,哪怕六大山门分属在不同的王朝境内,但其实本身都处在同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就叫做山海清幽之地。

只因传言山海清幽之地里面皆是跨过五境门槛,甚至打破五境壁垒的超强存在,年轻的修士虽然不可能一降生就那么强,但也肯定比在山河内的年轻修士强大得多。

如果书院真的就在山海清幽之地里,那么作为梨花书院亲传的北藏锋,又怎会被沈秋白稳压一头?

山海清幽之地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其实依然是未解的,但众所周知的是,山海清幽便是天下修士最终的归属,是能够跟道天同坐的存在。

宁姑娘是山海清幽之地的修士,虽未曾经常在魏国江湖里走动,但依旧是博得一番名声,毕竟她不是一直都待在山海清幽里,否则世人便也不可能知晓,哪怕是那异人棠鸿羽。

棠鸿羽便是山河江湖里的采风人,他著作的《纵横卷》囊尽天下英才,都有很详细的描述,但有资格被他写进《纵横卷》里的,若非是年纪轻轻便代表了某一种极高的身份地位,便只有在弱冠时或更早破入四境巅峰者,才能入卷。

而近些年里,《纵横卷》出卷的时间越来越迟缓,貌似是因为江湖许多的采风人发现商机,临摹《纵横卷》,甚至直接自己出书,把一些莫须有的修行者都写了进去,导致盗版横行,将得正版《纵横卷》弄得也是乌烟瘴气。

除了老读者能够看得出来,依旧相信着《纵横卷》里的记载,世俗江湖里因盗版里的糟糕描述,早就对棠鸿羽嗤之以鼻,或许棠鸿羽心里有气,《纵横卷》已经停刊了很久,北藏锋手里一直捧着的那本书,都已经堪称得上是《纵横卷》的绝版了。

且北藏锋手里拿着也只是其中一卷,就连书院也一时间凑不齐总集的《纵横卷》,然而,实际上《纵横卷》一直都存在着,只是很少再流落于江湖之中。也算是棠鸿羽坚决打击盗版的一种破釜沉舟,让得新册的《纵横卷》仅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亦或是背景强大的修行山门,其中也包括着情报能力一流的天枢院。

而简舒玄隐藏之深,就连《纵横卷》里都没有记载,或许这次走出玄政司,走出都城,被采风人棠鸿羽捕捉到,就可能把他出生时期的事情都给扒出来。

但这无疑是需要很长时间的。

简舒玄此时稍微有些犹豫,如果只是青衣姑娘,他或许还能尝试一下,但牵扯到山海清幽,恐怕就算是徐鹤贤也不敢搞什么小动作。

本就有要放弃念头的简舒玄,貌似找到了很合理的借口。

......

白虹镇外的山路被秋雨洗礼,这场很暴虐的大雨很无情的摧毁着山野草木,若非白虹镇地势偏高,仅仅是临近天河沿岸,就有可能遭逢大难。

但暴虐的风雨依旧给人很是恐慌的感觉。

在青衣姑娘和简舒玄在暗中攀谈的期间,吕清蟾和风正阳的战斗也依然在激烈地对抗中。

他们可谓势均力敌,已经不下百招,完全没有要分出胜负的迹象。

吕清蟾微微有些气喘,他摆着手说道:“要不然咱们歇一会儿,都一把老骨头了,何必打打杀杀,反正那门神通不在我手里,你也已经不想要了,你就干脆自裁好了。”

风正阳黑着脸说道:“你说话时能不能找找逻辑?凭什么要我自裁?该自裁的人是你才对!”

吕清蟾说道:“我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自裁呢。”

风正阳恼怒道:“难不成我是白痴么!”

吕清蟾笑着说道:“那谁知道呢。”

风正阳暴怒,猛地挥刀斩过去,“老家伙,恬不知耻!”

吕清蟾拍了拍脑袋,他此时的面色有些苍白,绝没有他表面上那么轻松,终究是年纪已经很大了,而且时常要给井三三惹得麻烦擦屁股,他握刀的右臂都在轻微的颤抖着。

事实上,风正阳比吕清蟾小十几岁,也是有着莫大好处的,哪怕也已经老迈,可他的精神终究要比吕清蟾更强盛一些,而吕清蟾表面乐开怀,能打能闹,但身体机能其实早已经衰败。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吕清蟾真的很厉害。

他依旧能够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甚至能够暴揍徒弟一顿,若他不说出来,谁又能够真正清楚,他其实已经算是整个人都入了鬼门关,生命随时都会走到尽头。

面对风正阳刚猛的刀势,吕清蟾看似应对的迎刃有余,但他的动作已经越来越缓慢。

风正阳渐渐地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

他不屑地暗自撇了撇嘴。

风雨声大作,较之刚才更为猛烈,有一抹明亮的刀光划破雨幕,趁着吕清蟾新力未生之际,猛地斩击在吕清蟾手持着的刀身上,铿锵地脆响,接着是一声闷哼,吕清蟾倒退着撞在白虹镇外的墙壁上,一道响雷伴随着闪电而来,照亮了整座白虹镇,可见吕清蟾的面色惨白无血。

有血迹顺着嘴角流淌下来,吕清蟾轻咳一声,伸手抹掉嘴角的血迹,轻笑着说道:“我要比你大十几岁,按照世俗的情况来看,其实我已经足够当你父亲了,你还真是不懂得尊敬老人家啊。”

事到如今,吕清蟾的嘴巴依旧不饶人。

风正阳怒火中烧,活了大半辈子,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他的心境该是很沉稳,但是面对吕清蟾这老货,风正阳真的是忍不住,险些又是一口老血喷出来。

其实让得风正阳非杀吕清蟾不可的原因里,也有着吕清蟾那张毒舌的嘴巴,这谁能受得了,处处都要占人便宜,就没有一句话是好听的。

白虹镇外,刀光纵横。

被彻底惹恼的风正阳发了疯般的朝着吕清蟾挥刀,那耀眼的刀芒甚至比闪电还要亮上几分,风雨的轨迹变化着,空气被撕扯着,倾盆的大雨全部朝着吕清蟾倾斜。

吕清蟾和风正阳皆是刀客,而且修为境界也相差无几,吕清蟾的劣势只是在于他已经很老了,且风正阳这些年里也是很刻苦,毕竟资质摆在那里,山野的氛围摆在那里,若不加倍的努力,最终怕是连死在哪里都没人知道。

风正阳算是有大毅力的,他修习着的只是很下乘很下乘的神通,甚至不能称之为神通,只是基础的刀术,被其演化,有了属于自己的一门绝技,而在他的刻苦修行中,也是破入了四境的巅峰,气海灵元要比吕清蟾还要浓郁一些。

若非有奇迹发生,吕清蟾貌似很难从风正阳的刀下活下来。

但吕清蟾的心境显然要比风正阳更坚固,几句话里便让风正阳发狂,这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风正阳或许能因此乱了分寸,让吕清蟾能够有机可趁,而坏处则是,发了狂的风正阳,刀势将更为刚猛,若是吕清蟾抓不到机会,只会死的更快。

面对着风正阳瞬息间斩出来的,却挟裹着无与伦比气势的一刀,吕清蟾也是神色微沉。

或许风正阳的刀术很简单,但若简单到极致也是很可怕的事情。

越是基础简单的刀术,越是很难找出破绽。

因为其本身便全是破绽,但又全都不是破绽。

风正阳的修行资质的确是要比吕清蟾更高一些,这一点,吕清蟾也不得不承认。

他紧紧攥着手里的刀。

苍白的脸色已然没有了半点笑意。

这将是他孤注一掷的人生里最后一场战斗。

他很清楚若是自己真的出了意外,井三三肯定会跑出来,到时候也难逃一死。

既是最后一次拔刀,他必须要拔出最强的一刀。

哪怕不能跟风正阳同归于尽,也至少让得风正阳再没有余力去找井三三的麻烦。

这是他能够帮徒弟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井三三一直以来都在给他惹麻烦,而风正阳的麻烦,则是吕清蟾自己惹下来的,他只能尽最大努力的解决麻烦,不能牵扯到徒弟的身上。

目视着面前那一道闪耀的刀芒,吕清蟾缓缓举起了手里的刀。

第一百二十章 吕清蟾人生谢幕的最后一战

破落巷里,李梦舟神情凝重地看着白虹镇外那一幕。

他毕竟是跟吕清蟾有过接触的,此时望着吕清蟾略有些孤注一掷,坚持拔刀的模样,心里难免会有些复杂之意。

他能够看得清楚,吕清蟾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吕清蟾的背水一战,有着很难以明说的一股气息。

李梦舟的神色复杂,萧知南的神情则同样有些怅然。

出于对前辈的敬重,哪怕吕清蟾和风正阳只是山野里没有什么名气的野修,但在山野里面,达到他们这样的高度,完全堪称得上宗师了,以生命为代价的去拔刀,本就有着很悲伤的色彩。

是很难不让人动容的。

“这或许便是前辈拔出的最后一刀了。”李梦舟想着总是在嬉戏打闹的那对师徒,看似没有任何规矩,老师不像老师,徒弟不像徒弟,但他们之间的感情却是很重的,是任何东西都没有办法去代替的。

萧知南说道“你想帮他?”

李梦舟默然不语。

若是不知道,他当然能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发生在眼前的事情,若只是眼睁睁看着,莫说他跟吕清蟾和井三三师徒俩也算不打不相识过,哪怕只是陌生人,也很难当做没有看到。

“我可打不过那穿道袍的老家伙。”虽然风正阳的年纪也已经不小,但终归境界摆在那里,就算李梦舟把所有底牌都施展出来,也不够风正阳一刀砍的。

想要帮忙也得量力而行。

萧知南自然有能力,但前提是,萧知南为何要去帮连面都没见过的吕清蟾呢?

她可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况且那是吕清蟾的战斗,或许他也不希望有外人插手。

因为他拔刀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就算没有这一战,其实吕清蟾也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这是他人生里最后一场战斗,便不该有第三人出现。

旁观者,就乖乖做一个旁观者就好。

至少他们都是这场战斗的见证者。

吕清蟾谢幕的一战。

白虹镇外的两把刀相遇,磅礴浩荡的气息炸散开来,丝丝缕缕地在风雨里穿行,崩碎着一颗又一颗的雨珠,在雨夜里厮杀的两位老人,纵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但他们相互间那股决然,却是能够撼动天地。

风正阳的刀极其刚猛,旧力未消,新力又生。

吕清蟾的刀一往无前,是被催发到极致的一刀。

咆哮的风雨在肆虐着。

他们身陷在各自的气场里,阻隔了万千风雨,却又穿行在风雨之中,每一颗坠落到他们周围的雨珠都仿佛顷刻间变成了一把利刃,尽情的割刮着他们的身体。

冰冷的风雨在他们的身侧拂过,席卷着的气流如一根根缰绳缠绕,束缚阻挠着他们前进的步伐。

但这种束缚和阻挠,明显对吕清蟾更重。

风正阳渐渐地从疯狂里回复过来,他微微喘着气,望着面前决然拔刀的吕清蟾,似乎再也看不到他任何嘴上不饶人的那种贱态,这让已经习惯了的风正阳略有些迷茫。

但吕清蟾的这种状态,很快便被风正阳猜到。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虽然他誓死都要杀掉吕清蟾,但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一步,也算是相互纠缠了大半辈子,风正阳心里也有了一股很难明的微涩情绪。

他很认真地看着此时的吕清蟾,说道“只要你肯把那门神通交出来,或许我能够不杀你,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我给你最后安享晚年的时间。”

吕清蟾想都没想,便直接说道“那门神通早就被我换了烧鸡吃,你怎么就不信呢,不想杀我,便乖乖回家,想要神通,肯定没有。”

他话音未落,便翻掌间生出一股气浪,气海灵元疯狂涌现,尽数汇聚在刀身上,夜空里惊雷炸响,照亮了整座白虹镇。

砰地一声巨响,白虹镇外的青石路炸裂开来,飞溅的雨珠犹如一把把锋锐的利刃,切割着门墙,留下一道道滚圆的小坑,或是一道道纤细的划痕。

吕清蟾和风正阳皆被这股炸裂的气浪震退,在半空中凝滞一瞬的雨幕,重又倾泻下来,哗啦啦地雨声落在地上,尤为沉闷。

风正阳急喘着粗气,略有头晕目眩的感觉,尽可能的平稳着翻涌的气血,一双眸子恶狠狠地盯着吕清蟾,有些气急败坏的吼道“我想要给你一个比较体面的死法,你竟如此不识抬举!”

在他的想法里,屈辱的被杀死,跟乖乖主动的把神通交出来,正常的寿终正寝,当然是后者更体面。

可吕清蟾的想法,显然是跟他不同的。

且他也不是很相信风正阳,若是风正阳借着机会,找到井三三的踪迹,把他们师徒两个一起扼杀掉,那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何况,就算是死,吕清蟾也不会觉得那是屈辱的,因为他会拼尽全力让风正阳付出代价,给予井三三能够活下去的机会。

同归于尽是最好的结果,就让上一辈的恩怨,就此了结。

饶是到了如今这般局面,吕清蟾的嘴巴依旧是相当强势,想来井三三成为那般模样,也是被吕清蟾熏陶出来的,只是井三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一边举刀,一边说道“你拿着刀砍我,跟我说体面?想我吕清蟾在山野里怎么着也算有点名声,你风正阳又算哪根葱?我若是向你投降,那才是真的一点都不体面,哪怕是向凤江宗师盟投降,面子上也能好点。”

吕清蟾没有说一个脏字,但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

那就是风正阳在山野里不够格,给他吕清蟾提鞋都不配,而凤江宗师盟是世俗武夫江湖的领袖,跟修行者相比,当然算不得什么,宗师盟里的宗师尽出,也是能够跟三境的修行者抗衡的,但风正阳可是四境里的修士,本身就没有可比性。

风正阳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再度被吕清蟾给挑了起来。

他急促地喘着气。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一点问题。

吕清蟾在说话的工夫里,手里的刀已经举了起来,点点寒芒崩现,那是蓄势待发的模样,气海灵元尽数涌入刀身,半滴都没有留下,吕清蟾的脸色变得无比的苍白,但目光却很是坚定的握着刀。

风正阳的脸色微变,他略有些惊骇的看着吕清蟾,急道“你想做什么?!”

吕清蟾在消耗全部的生命力来斩出毕生最强的一刀。

以命换命的打法。

但已是强弩之末的吕清蟾,纵然消耗掉仅剩下的生命力,又能斩出怎样的一刀呢?

吕清蟾自己也不能确定。

风正阳却是真的有些慌。

倾注自身全部的气海灵元,寻常时候也就是会虚弱一段时间,慢慢就会恢复过来,但把生命力也消耗掉,便意味着抽走了气海里的生机,导致气海崩塌,那是真的孤注一掷,不惜一切代价的绝招,是真正断绝所有生机,把全部后路都堵死的杀招。

吕清蟾抱着必死的信念。

这是悲壮的,绝不屈辱。

可风正阳不想死。

他追到白虹镇里来,是为了夺取那门神通,继而杀死吕清蟾师徒两个,可不是来跟吕清蟾陪葬的。

就连暗中观望着的宁姑娘和简舒玄的神情也是有些凝重。

他们虽然根本不认得吕清蟾和风正阳是谁,但毕竟是四境巅峰的大修士,莫说在山野里,纵观整个世间,也是很强大的存在,仅差一步之遥,便能跨过五境门槛的中坚力量。

他们只是来凑个热闹,但这场战斗的结果,却是有些没想到。

而在赵三刀的铺子里,井三三正在疯狂地往嘴里塞着肉,他双目有些充血,他根本没有去看白虹镇外的情况,但压抑着的情绪,让他有些稍许的崩溃。

井三三不是白痴,他很清楚,吕清蟾说的那些话都是借口,但他更清楚,吕清蟾想要他怎么做,他从来没有听过吕清蟾的话,这是唯一的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听话,但他不想让吕清蟾失望。

铺子外站定了一道身影。

井三三没有去看,嘴里塞满了肉,满脸的油腻,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却很是冷淡的说道“你来干什么,我可没有去破落巷里找你。”

李梦舟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很想去吧。”

井三三冷哼道“我知道老家伙活不了,也知道他想让我活下去,其实我早就知道他快不行了,因为他在揍我的时候,力气大不如前,时至今日,更是让我有一种他在给我按摩的感觉,但我依旧在痛嚎着,配合着他,就算没有仇家找到这里,老家伙也会离我而去。”

“但正是因为风正阳那个老混蛋,才让得老家伙离我而去的日子提前,我会深深的记在心里,这辈子都不会忘掉,我会乖乖听话,听老家伙的话,但这个仇,我迟早要报!”

风正阳的强大是连吕清蟾都没有把握对付的,井三三当然可以不顾一切的跑过去,但酿成的后果,便是师徒两个死在一块,那般一来,风正阳就会活得好好的,这个仇就永远也报不了。

闻听得井三三这些话的李梦舟自然能够察觉到,井三三此时心里有多痛,而他躲在这里,不单单是为了能够活下去,而是不能白死,他会用毕生的时间,来帮吕清蟾报仇。

就算是死,至少也要把风正阳先杀死。

而现在很明确的是,就算吕清蟾和井三三联手,也很难杀死风正阳。

甚至井三三还会碍手碍脚。

那是属于四境巅峰大修士的战斗,井三三若是出现在那里,根本不需要风正阳出刀,他意念所指,井三三便没有半点反抗之力,就连帮助吕清蟾拖延半息的时间都不够格。

哪怕是李梦舟,也是如此。

终究是双方的修为境界,差距太大。

明明很清楚在白虹镇外吕清蟾正面临着人生中最煎熬的阶段,他们也都在注视着,却也只能够注视着,那是很悲哀的一件事情。

第一百二十一章 每段故事最终都会走向结局

简舒玄神情有些复杂的看了宁姑娘一眼,轻声说道:“如果我们出手,他便不用死。”

宁姑娘淡淡说道:“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我们出不出手,他都会死,他只是想要在魂归道天前,在世间留下点什么,我们是在他世界之外的人,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改变。”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已迟了。

哪怕是在这场战斗未开始前,他们便出手,其实也改变不了什么。

因为这是吕清蟾既定的结局,跟风正阳来不来到白虹镇,并没有太大的关系,风正阳的出现,只是让得吕清蟾提早一天走向另一个世界。

宁姑娘和简舒玄,包括萧知南,都只是巧合见证这一幕的人,就是纯粹的旁观者。

或许李梦舟不算是一个很纯粹的旁观者,但他没有能力改变什么。

换句话来说,就算此刻吕清蟾能够活下来,但他明日依旧会死,此时做任何事情都是没有意义的。

夜空里飘荡着的雨水在缓缓凝滞。

晶莹的雨珠很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就像是一颗颗水晶,映照出白虹镇以及镇外出刀的那道略显颓靡的身影。

吕清蟾的眸子里变得黯淡无光。

他保持着递刀的姿势。

残破的衣袍在微风里摇曳,破碎的衣角混合进雨水里。

距离他仅仅几步远的风正阳,急促地喘着气。

他目视着吕清蟾,眼眸里有恼怒,也有怅然,失落,怨怼,很多复杂的情绪纠结在一起。

最终化作平淡。

“吕清蟾。”他轻唤着青袍老者的名字,“其实我对你倒是蛮佩服的,你那轻而易举便能把人气得半死的嘴巴,洒脱不羁的作风,若我也能像你这般,应该可以活得更轻松。”

吕清蟾晦暗的眸子里不见丝毫色彩,但他的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

风正阳看着他,说道:“只是因为一门修行神通而已,我追杀你半辈子,你也躲了半辈子,可最终我发现,就算没有那门神通,我也依然可以变得很强。”

“当年的我们,便是势均力敌,只是我没有你的心眼多,才让你抢到了那门神通,可在我追杀你的这半辈子里,基本上一日十二个时辰,我有十一个半时辰都在刻苦修行着,结果呢,我还是跟修习了那门神通的你势均力敌,甚至还略胜你一筹。”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很长时间都在偷懒,虽然我破入了四境巅峰,但却是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或许我也没几年可活了,如果我能够修习到神通,又足够刻苦,现如今怕是已经跨过了五境门槛。”

“说来说去,我现在的确已经不需要那门神通了,挡在五境门槛前的那座高山,不是区区一门偏上乘的神通就能打破的,否则山上的那些大修士,早就一个个全部都入了五境。”

“但这貌似已经成为了我心里的一种执念,我割舍不下,现在故事终于走到了结局,我心里却颇有些感慨,也许故事的开始不是那般,我的心里也未曾那般执拗,而你的口下又能留点德,我们是很可能成为朋友的。”

风正阳目视着吕清蟾,复杂的情绪里渐渐有了些变化,他微微咧嘴,有鲜血涌出来,却浑不在意,只是笑着说道:“但世间之事终究没有如果,故事结束了,但这份执念尚未结束,故事的结局,并不完美,应该要有番外出现。”

“哪怕我已经不再需要那门神通,可我依旧很想得到它,或许那门神通真的已经不在你手里,我也决计不可能相信,你会拿神通换烧鸡吃,想来,定是在你那徒弟手里,我会找到他,让你的乖徒弟,去陪你在黄泉路作伴。”

风雨声很繁杂。

风正阳的声音很轻。

而吕清蟾没有表达自己的意思。

因为他已经听不到这些声音。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是早已魂归道天。

倾盆的大雨倾泻在吕清蟾的身上,雪亮的电光在夜空里闪耀着,他的身形站得笔直,无外物可以弯曲他的腰身。

风正阳不断的咳着血,吕清蟾那一刀虽然未能把他一起带走,但显然也是让得风正阳受了不轻的伤,若非他是修行者,这般老人,不断咳血的模样,当真是惊悚至极的。

他没有再理会吕清蟾孤立的身影,哪怕是受了重伤,他也没有半点要离去的意思,抬腿步入白虹镇里。

宁姑娘和简舒玄注视着风正阳消失在街道的身影,继而把目光放在白虹镇外那屹立不倒的吕清蟾身上。

宁姑娘的神情还算平静,但简舒玄眼眸底下却有着很复杂的情绪在闪烁着。

......

风正阳只是知道吕清蟾收了一个徒弟,但并未见过,想要在白虹镇里找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只能依靠对吕清蟾气息的熟悉,来感知相近的气息,这种探知的方法,只有相对亲近的人才能察觉得出来。

就算是敌人也是相互很了解的,有句话说得很好,最熟悉你的往往就是你的敌人。

但其实风正阳跟吕清蟾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了,但对于吕清蟾的气息,他还是很清楚的,想要在白虹镇里感知到那一股跟吕清蟾相近的气息,虽不容易,但也不会很困难。

然而很奇怪的是,风正阳却始终捕捉不到那一股气息。

反倒是在他的感知下,他越来越感到心惊。

白虹镇里的修行者真的很多,虽然很少见四境里的修士,可就算只是一两位,也足够让得风正阳骇然了。

因为那都是修为不弱于他的存在。

哪怕是在他全盛时期,也不敢说毫无惧色,更何况他现在身受重伤。

在跟吕清蟾战斗的过程里,风正阳完全遗忘了这件事情。

只因白虹镇里那些很年轻的修行强者都没有露面,风正阳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招惹,但在他找寻井三三的时候,却被某些视线锁定住了。

风正阳的身子渐渐有些僵直。

寂静的街巷里,倾盆的大雨仿若无声。

那清脆的脚步声便显得尤为响亮。

那是身着黛蓝色衣裙的执剑女子,她的面容清冷,眸子里不见半点情绪,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风正阳早已大汗淋漓,虽然他浑身都已被雨水淋透,但他的心情却是真的有些难言,他的声音亦是有些颤抖,“剑修?!”

来自山上的剑修。

山野里除了跨过四境的大剑修外,风正阳并不会把那些小剑修放在眼里,但是来自山上的四境大剑修,又是年轻小辈,修为境界却与他相当,风正阳又怎能不慌。

面对同境的剑修,他是取不到半点优势的,跟年纪无关,跟任何事情都无关。

风正阳惨白着脸,朝着对面执剑的女子微微颔首,他身子有些僵硬的转身,径直便向着白虹镇外面行去。

他不需要去探知为何会有四境大剑修拦路,他只知道一点,想要找到吕清蟾的徒弟,暂时是不可能了,那么他能够做的,就是尽快离开。

李梦舟行走在街巷里,望着那执剑的女子,轻声说道:“我能帮他们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阻拦风正阳去路的大剑修便是萧知南,她神情淡漠地瞧着李梦舟,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等到风正阳的身影再度掠过白虹镇外站着的吕清蟾的尸体旁边时,他没有停顿,步履有些蹒跚的消失在雨夜的山野里。

不消片刻,便有一青年男子也出现在了这里。

......

翌日清晨。

雨停。

湿意覆盖着山野,白虹镇里满是积水,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他们并不清楚昨日晚间发生了什么,而对于某些修为弱小的修行者而言,他们也不敢讨论。

只是在白虹镇外的某处山林里,多了一座新坟。

井三三跪在坟前,眼睛有些红肿,神情却极其冷淡。

李梦舟看着井三三的背影,轻声说道:“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井三三的声音里不带丝毫感情,“报仇。”

李梦舟说道:“你打不过风正阳,就算是你我联手,算上吕前辈,我们三人面对那风正阳,结局依旧是死。”

看似吕清蟾和风正阳之间的差距并不大,可对于李梦舟和井三三而言,哪怕只是微末的差距,他们也没有资格填充上,毕竟境界相差太大。

“我现在是打不过。”井三三站起身来,回眸望着李梦舟,沉声说道:“但我会更加刻苦的修行,让自己变得更强,就算他是道天,我也要杀死他。”

李梦舟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也有一个誓要杀死的人,而且同样是很难杀死,风正阳只是一个人,还好说一些,但我要杀死的人,有着很强大的力量,我同样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杀死他,所以我不会劝你什么,只希望你能够懂得隐忍,在足够强大时,才能对风正阳拔刀,否则便功亏一篑。”

风正阳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此次又受了重伤,若是井三三不能够尽快修行到四境的巅峰,或许不等他去报仇,风正阳自己就入土了。

如果井三三有足够的耐心,可以等着风正阳快要不行的时候,再露面一刀结果了他,那也不是不行。

正因井三三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且时间上也不允许他直接攀登四境巅峰的境界,但经此事后,井三三能够压抑着坐在铺子里吃肉,也足以说明,这件事情不仅对他有所打击,也对他的心境有所影响。

三三爱吃肉,但没有银子买肉,只能干就着花生米。

那是吕清蟾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战。

是井三三唯一一次听吕清蟾的话。

也是他第一次尽情的吃肉。

李梦舟目视着井三三离开白虹镇的背影。

有些孤寂,有些落寞,也有些坚决。

吕清蟾和风正阳的故事确实没有真正走到尾声,因为井三三还活着,他手里提着刀。

李梦舟没有去猜测井三三的故事走向,因为在他返回白虹镇时,在镇子外面,简舒玄正等着他。

虽然雨停了,但山野间的湿意却很重。

道路颇显得泥泞。

第一百二十二章 长安长安,宁姑娘

李梦舟微微叹气,就近直接坐在镇外山路旁的一块石头上,潮湿的凉意来袭,让他不自禁抖了抖身子,很有些懊恼的嘀咕道:“果然是多事之秋,明明很快就是冬天了,麻烦事却一桩接一桩。”

简舒玄默默看了一眼李梦舟,也跟着坐下来,但是他没有直接坐在潮湿的石头上,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布,垫在了石头上。

李梦舟很疑惑的问道:“你怎么随身戴着一张布?”

简舒玄淡淡说道:“擦剑用的。”

李梦舟摇了摇头,说道:“吕清蟾前辈陨落时,你就在暗中看着,那青衣姑娘也在,我以为你们会打一架,看来是我想多了。”

身在局中的吕清蟾和风正阳哪有闲心思去注意周围,那可是生死对决,稍有分心,就会殒命,但同样作为旁观者的萧知南和李梦舟自然是能够发现青衣姑娘和简舒玄的,毕竟他们距离战场其实也不远。

简舒玄朝着白虹镇里望了一眼,说道:“萧知南跟在你身边,但她貌似并不在意你的死活,暗地里有那位姑娘保护着你,但也只是在你遇到生命危险时,她才会出现,哪怕我是要杀你,并且就站在她的面前,我们也很难打得起来。”

李梦舟侧目说道:“你有查清楚那姑娘的身份么?”

简舒玄说道:“她来自东魏,从山海清幽之地走出来的,我反而更好奇,一个山海修士,为何千里迢迢来到姜国,就专门为了保护你?”

李梦舟有些暗暗咂舌,山海清幽之地是什么存在,他或许不是很清楚,但只是大概表面的理解,也是令人骇然的,他没想到,那位青衣姑娘居然是从山海清幽之地里走出来!

闻听得简舒玄的问题,李梦舟也是很挠头,他连山海清幽之地在哪里都不清楚,又怎会知道为何会有东魏的山海修士跑到姜国里保护他?

这根本是没有任何逻辑的事情。

他只是隐隐觉得那位青衣姑娘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但他必然是不认识山海清幽之地里的修士的。

他绞尽脑汁的想着,想到头疼,也没有想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本该是敌对关系的两个人,此刻却坐在一起很是自然的聊着天,思考着事情,这副画面当真是有些诡异的。

简舒玄静静地看着李梦舟,若是后者真当跟东魏山海清幽之地有着某些关系,那么其本人便不可能不知晓,但是看李梦舟现在的模样,他显然也同样很困惑。

这便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了。

终究是山海清幽之地,哪怕简舒玄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但山海清幽是修行世界的最高峰,我辈修士,谁人不想入那片天地?

他看着仍在困扰的李梦舟,轻声说道:“在我的认知里,符合那位姑娘必要条件的便只有东魏芍华书院的北琳有鱼,以及悬海观的那位宁姑娘,她们皆是出自山海清幽之地,我虽然不认得北琳有鱼,但也清楚青衣姑娘不是她,符合所有条件的便应该只有宁姑娘,她虽未承认,但也算默认。”

简舒玄想着李梦舟若是真的不知晓东魏山海清幽之地,说不定是因缘际会结识过某人,但却并未知晓那人来自东魏,若是把宁姑娘的身份挑明,或许他能够联想到什么。

但让他感到失望的是,李梦舟反而更困惑了。

他哪里认得什么宁姑娘,他也就只是清楚的知道,世间修士公认的天下第一强者,便是悬海观的那位观主。

世间山河里为数不多的打破五境壁垒,进入大自由境界的存在。

山海清幽向来都是神秘的,区别只在于世间有人清楚哪里是山海清幽,但大多数世人都不能了解,便如书院的存在,也只是在大山门里流传,寻常的百姓和一些小修士,哪里能够得知梨花书院就是姜国的山海清幽?

他们只知道梨花书院是姜国的国教,很是尊贵,但也仅此而已。

但显然,简舒玄貌似是清楚一些事情的。

李梦舟思考着简舒玄的那些话,如果魏国的悬海观和那座书院都是身在山海清幽,那么姜国里的梨花书院作为总院,肯定也是在山海清幽之地的。

他没有去深思简舒玄如何知道这些,只是默默说道:“我从未去过东魏,也不认得什么宁姑娘,实在想不到,她为何会出现在姜国,甚至暗地里救下我,且便一直留在白虹镇里,这当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魏国都长安城是世间最繁华的大城之一,长安长安,长治久安,那是很令人向往的一座城,充满着梦幻色彩,但李梦舟的的确确从未去过,又怎会结识长安城里的修行者?

简舒玄默然不语,随即再度把目光看向白虹镇,说道:“看来这谜底只有那位宁姑娘才能解开。”

他又侧目看向李梦舟,说道:“白虹镇里有萧知南和宁姑娘,她们或许对你的生死真的不甚在意,但萧知南终究是剑修,她会怎么做,我无法揣摩,而那宁姑娘受人所托才来到姜国,她肯定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掉的,哪怕前后逻辑有些不通,但这便是事实,我杀不死你,可也需要一个由头。”

李梦舟诧然的看着简舒玄。

他当然相信萧知南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也相信那位宁姑娘或许只是因某些缘故才救自己,真正在意自己生死的是拜托宁姑娘来到姜国的那个人,而此时的宁姑娘,必然也在注视着这一幕。

所以纵然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甚至坐得很近,但简舒玄也没有把握能够一击得手。

李梦舟是真的有些搞不懂简舒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是专意来杀自己的,但好像又没有特别想杀死自己。

便也如那位宁姑娘一般,她只是受人所托,不代表是她自己的意愿。

简舒玄是在遵循其义父徐鹤贤的意思,而他自己是否真的想杀李梦舟,貌似并不是肯定的。

“你帮徐鹤贤杀过很多人?”

“我是接到很多义父让我杀人的任务,有些人是该死的,便如誉王谋逆的事件,水镜司前司首戚小然的家将皆是被我所杀。”

“那戚小然的家眷呢?”

简舒玄侧目看向白虹镇里,轻声说道:“宁姑娘来了。”

李梦舟暂时没有去想那个答案,在泥泞的道路上,着青衣的姑娘,正步伐轻盈的走过来。

这是李梦舟真正第一次见到宁姑娘。

在简舒玄第一次出手时,他身受重伤,只是模糊的看到宁姑娘的身影。

而诛灭白虹镇里的山外人时,虽然他们暗地里配合的很默契,但其实根本就没有看见宁姑娘的影子。

真正看到宁姑娘的脸时,李梦舟感到有些惊艳。

很是简单朴素的青衣裹身,实则是掩盖了她的身姿,但这种感觉却很微末,宁姑娘便如山海清幽之地那般神秘,有着一股很脱尘的气质。

不施粉黛的面容,反而将她的相貌展现的淋漓尽致,一眼便被吸引,乌黑如泉的长发也是很随意的束在脑后,纵使打扮的很简单,但也正因如此,反而更为纯粹。

她的手里握着一把剑,就像是一位洒脱的剑客,还是那种姿容绝丽的女剑客。

宁姑娘的视线完全不在李梦舟的身上,此时简舒玄也站起身来。

他们相互对视着。

李梦舟暗自挠头,忍不住开口说道:“宁姑娘应该不是剑修吧,东魏里好像没有什么剑修。”

剑阁在西晋,剑院在姜国,剑庐在北燕,这是世间仅剩的三座剑门,但脱离剑门的那些山野剑修,是各国里都有的,但若为继承剑道,很难有什么大作为。

就算有山野剑修能够凭借着一把剑杀出一条路,但那终究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在剑修的年轻一辈里,很难再有能够持平甚至超越三座剑门亲传弟子的人物。

只是李梦舟不能确信的是,在东魏的山海清幽之地是否有着剑修的身影。

悬海观起源于道门,但实则跟道门也没有太深的牵扯,世间能够代表道门的只有道宫,正如书院代表着儒门,剑阁代表着剑门,枯禅寺代表着佛门。

悬海观是很特殊的存在,它和道门相关,也跟剑门、儒门相关,唯独跟佛门没有什么牵扯。

所以悬海观是独立的存在,也如摘星府世间只此一家,道理是相同的。

只在于,悬海观的神通依旧是修行的正统,而摘星府是另辟蹊径。

就算悬海观里有很强大的剑修,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可纵观修行岁月长河里,悬海观里貌似并没有什么闻名天下的剑修出现。

宁姑娘瞥了李梦舟一眼,摇摇头说道:“我不是剑修,魏国里的剑修也很少,但山海清幽之地里确实有剑修,而且比你们那些所谓的剑道天才强大得多。”

西晋的剑阁也在山海清幽之地,但宁姑娘说的只是魏国,自然是不包括剑阁的,但或许也将剑痴包含了进去。

世间只有一位剑仙,这是毋庸置疑的,剑仙之下最强的剑修是何人,其实也有大概的论断,但在年轻一辈里的剑修,谁才是最强,貌似并不好说。

萧知南曾打败过宁浩然,但未曾打败欧阳胜雪和三师姐,西晋的那位剑痴,她还未曾与其交过手,就以目前来看,年轻一辈的剑修里面,萧知南都不能算是最强。

就算是欧阳胜雪也不能。

但若说魏国里有剑修能够媲美世间这些已经站在年轻一辈最高峰的剑修,甚至更强,李梦舟是很难去相信的,他只道因宁姑娘是魏人,难免口风会有偏向性。

这都不是李梦舟真正关心的事情,他很认真地看着宁姑娘,说道:“我很确信自己与姑娘素昧平生,为何姑娘却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宁姑娘神情淡然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我们的确从不相识,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姜国,我也未曾想过,是因为你这个人,其实我根本不在意你是死是活,但有人很在意,我需要让她安心,就只能保证你一直活着,然而事实上,就算你死了,只要我不告诉她,她永远也不可能会知道。”

李梦舟很不理解的看着宁姑娘,他明显能够从宁姑娘的语气里听出一些厌恶之意,既然厌恶,又依旧在保护自己,想来那真正在意自己的人,对宁姑娘来说也很重要。

但他实在想不明白,在魏国会有什么人这般在意自己。

他凝视着宁姑娘的眼睛,问道:“你嘴里的那个‘她’,究竟是谁?是我认识的人?”

宁姑娘冷冷的说道:“你当然认得她,但我希望你最好不要认识她,那对你不好,对她也不好。”

李梦舟沉默不语。

他突然觉得有些头疼,宁姑娘显然没有打算告诉他名字的意思,这让他自己猜来猜去,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他毫无头绪。

他一直在思考的是,宁姑娘身上那股隐隐很熟悉的感觉到底是从哪来的?

既是确信跟宁姑娘并不相识,那么她身上的熟悉气息便肯定是来自那在魏国很在意自己的人身上,因为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很长,便也挟裹了一些对方身上的气息,那是天地灵气,而非气味。

便如朝夕相处的师兄弟或是经常见到的熟人能够在很远的距离就能凭借气息感知出对方的身份,若是不熟悉,就算感知到那股气息,也没办法准确判断出对方到底是谁,只能通过神游意念才能看到。

李梦舟此时是稍微有些钻了牛角尖的,只因宁姑娘来自魏国,他思考的方向便也在魏国,他又从来没去过魏国,何谈能够联想到真正的问题上。

但不可否认的是,宁姑娘非是自愿来到姜国,本身也并不在意自己的死活,而现在便稍微有些没了耐心,换句话来说,就是不想保护自己了。

李梦舟倒也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情,被人保护着终究没办法最快的成长起来,但搞不清楚到底是谁想要保护自己,让他觉得像是吃饭噎住一般,很难受。

宁姑娘望着陷入苦思的李梦舟,貌似有些生气的说道:“她时刻想着你,耽误修行,而你却已经把她忘了,我果然不该来姜国,让你早点被人杀死,就能彻底解决隐患。”

李梦舟有些诧然,他恍惚间觉察出宁姑娘嘴里的那个“她”,貌似是一位姑娘,否则不会用这种语气说出来。

他想到了叶桑榆,但是桑榆已经去世了,也不可能跟魏国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是山海清幽之地,他很难往下去联想,毕竟他是去看过叶桑榆入葬之地的。

但是他隐隐又觉得,世间除了叶桑榆外,应该不可能再有这般在意自己的姑娘,尤其是在魏国里。

而此时的简舒玄闻听得宁姑娘的话,有些意动的说道:“莫非宁姑娘不再阻拦我杀李梦舟?”

哪怕不是很在意宁姑娘是否在暗中保护,但是简舒玄这番话还是让得李梦舟心里一跳,他意味深长的看着简舒玄,说道:“明明已经放弃杀我了,何故这么快就变?你的原则在哪?”

简舒玄淡淡说道:“杀人哪有什么原则,前面因为我没有机会出手,只能放弃,现在有机会了,我又何故放弃?在我看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你这番疑问,倒是让我有些弄不懂。”

李梦舟呸了一声,他当然没有那么天真,只是心里有些忿然罢了。

宁姑娘此时也很淡然的说道:“我虽然希望李梦舟死掉,但也不会是死在我手里,否则回去不好面对她,同样的道理,若我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你杀死李梦舟,也说不过去。”

简舒玄说道:“也就是说,在宁姑娘离开后,我便能够任意出手杀死李梦舟了,可惜的是,白虹镇里还有萧知南,我不能确定她的立场,看来想要杀死李梦舟,依旧很难。”

李梦舟暗自松了口气,说道:“何必打打杀杀呢,我们各玩各的,多好?”

简舒玄说道:“但你是故事里的主角,我要杀你,宁姑娘要保护你,虽然她现在已经不想保护你,但无论如何,你也没办法从故事里脱离出去。”

李梦舟感慨的说道:“当主角是很累的一件事情,不如我让给你怎样?”

简舒玄说道:“我不要。”

李梦舟很无奈的说道:“那你到底还杀不杀我?”

简舒玄看向宁姑娘,说道:“那要看宁姑娘何时走,萧知南何时来。”

宁姑娘侧目说道:“她已经来了。”

在白虹镇的城墙上,正站立着一道身影,她飘然而至,略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们要打便打,何必浪费这般多口舌。”

李梦舟问道:“谁跟谁打?”

他显然是要把自己剔除在外的,因为面对任何一人,他都只有被虐的份儿。

这虽然很悲哀,但他也是无可奈何。

相比他该是离宫剑院里最弱最惨的一位先生了。

萧知南看向宁姑娘,说道:“我跟你打。”

简舒玄当即便看向了李梦舟,李梦舟连连摆手,说道:“别看我!我不跟你打!”

宁姑娘淡淡笑道:“萧姑娘是期待很久了,恐怕我们之间若是不打一场,你也不肯放我走。”

萧知南说道:“你果真来自山海清幽?”

宁姑娘笑而不语。

萧知南的剑已经很兴奋,铿锵一声,破鞘而出,自半空中舞了个剑花,便落入萧知南的手中,她举剑指着宁姑娘,说道:“打不打?”

宁姑娘的神情变得有些肃穆,说道:“尊师是有望打破五境壁垒,直指剑仙的大剑修,而作为北燕剑庐唯一亲传弟子的萧知南,也有着成为剑仙的资质,能跟未来的剑仙战一场,我当然很乐意。”

今时不同往日,宁姑娘已经决心要离开姜国,那么在离开前,跟萧知南打一场,也是一件不抱遗憾的事情。

李梦舟继续坐在那块石头上,简舒玄也坐在离他很近的一块石头上,他们皆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萧知南和宁姑娘。

“你不会趁她们打起来的时候偷袭我吧?”李梦舟有些狐疑的瞧着简舒玄。

简舒玄淡笑着说道:“你不觉得这一幕很有趣嘛,明明我是那个要杀你的人,但保护你的两个人却打了起来。”

李梦舟暗自戒备着。

简舒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高估我了,也小觑了萧知南和宁姑娘,只要她们不愿意看着你死在她们面前,那么我便没有机会出手,她们有能力及时拦截我的剑,虽然我可以去赌,但相比目睹她们两个人的战斗,我对杀你的念想就微乎其微了。”

李梦舟心里很清楚自己有没有高估简舒玄,他毕竟是能够跟萧知南势均力敌的人物,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若简舒玄真的出剑,萧知南可不一定能够及时拦截。

但很奇怪的是,简舒玄貌似真的没有出剑的意思。

他有些怀疑简舒玄追到白虹镇里来,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杀他。

毕竟那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简舒玄却选择无视。

或许简舒玄跟徐鹤贤父子俩之间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简舒玄终究只是徐鹤贤的义子,就算是亲父子尚且有反目成仇的先例,何况是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

他深深地看着简舒玄,虽然有这种想法,但也保不准简舒玄就是一个擅长耍手段的人,是故意用这番话降低他的警惕性。

且就算简舒玄真的出剑,李梦舟也有自信活下来。

他虽是打不过简舒玄,但他终究因药浴淬炼有着很强悍的体魄,而且《蚕灭卷》神通也能给他带来超乎寻常的感知力,简舒玄想要只凭一剑便杀死他,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把他打得半死倒是很有可能。

而在李梦舟对简舒玄保持距离的时候,萧知南和宁姑娘也都已经拔剑。

甚至在白虹镇里面,有经过的行人发现镇外的情况,略有好奇的驻足观瞧,其间以修行者居多。

他们是当然是不敢凑近来看的,哪怕白虹镇里这些野修的修为都不是很高,但他们也能够从拔剑的两位姑娘身上感知到惹不起的气息。

萧知南的剑意十分的浓厚,黄金时期三十三位剑仙里面唯一的女子剑仙最强的便是她的剑意,她的剑技其实很少,也很单一,但只要加持着剑意,便可所向无敌。

这便是惊鸿剑意!

那位女子剑仙是能够在三十三位剑仙里面排进前四的存在,另有二十九位剑仙都不是她的对手,琅嬛剑仙的威名在当时亦是极其响亮的。

宁姑娘虽然不是剑修,但她的剑也是异常锋锐,毕竟是从山海清幽之地走出来的,哪怕是在同境里面也是有着很大的优势。

强大的气息冲撞着,被一场暴虐的秋雨洗礼过的地面布满着泥泞,纷纷四溅开来,未沾染到萧知南和宁姑娘的半点衣角,却是险些让得坐在不远处旁观的李梦舟和简舒玄遭殃。

而简舒玄貌似对那四溅的泥水很厌恶,深深皱着眉头,挥手间便把泥水隔开,也让得坐在旁边的李梦舟没有被殃及池鱼。

他笑呵呵地朝着简舒玄道了一句,“多谢。”

简舒玄也淡淡地回了一句,“不客气。”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末花知南,宁姓箫音

在那场秋雨时,白虹镇外的战斗已经令得此处颇显凌乱,有着很深刻的战斗痕迹,而此时雨停后的又一场战斗,很快便将那些痕迹尽数扫平。

萧知南和宁姑娘皆是执剑站在原地,但已有剑气在呼啸,她们此刻比拼的便是意境上的修为。

在常人看不到的意境世界里战斗尤为激烈。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站在白虹镇里面观瞧的那些山野修士虽然很清楚现在是怎么回事,但他们却根本看不透这场战斗的情况。

就连李梦舟都有些一知半解。

唯独简舒玄看得很认真。

意境的战斗是更高层次的战斗,万物无所遁形,一呼一吸之间都有可能被找到破绽,那是不能有半点分神的。

“萧知南不愧是北燕剑庐的亲传,相比先前与我一战时,她又有了些微的进步。”

简舒玄表面平静,内心里是有些惊骇的,因为萧知南进步的真的很快,他虽然未曾跟萧知南有过很深的接触,但自萧知南走出北燕时,便被很多视线注视着。

那时候的萧知南虽然也已经很强,但尚且跟世间最妖孽的人物有着一些差距,而在她离开都城时,便已经能够跟欧阳胜雪战平,现如今又是更上一层楼。

萧知南的剑道之路是极其恐怖的。

她每一次拔剑都会比上一次更强。

这便是绝对的妖孽!

但面对如此妖孽的萧知南,宁姑娘的表现似乎依旧游刃有余。

目前尚且看不出胜败之分,她们都尚未拼尽全力,但也使得观战的简舒玄神情愈加凝重。

李梦舟虽然没有简舒玄看得那般真切,但他也能够从天地间流动的气机里感知到什么,萧知南和宁姑娘的强大,都是让他望不可及的,他倒也不会嫉妒什么,只是稍微有些小羡慕。

......

破落巷里。

孤山客躺在木椅上,抱着一壶茶,神情略有些肃穆,微微眯缝着眼睛,其间貌似流转着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他在注视着白虹镇外,但又有刻意回避什么,最终只剩下一声轻叹。

院子里忽有剑鸣声。

又像只是错觉,寂静地十分怪异。

他默默饮着茶,左手食指尖轻轻敲击着木椅,有落叶缓缓飘至,被一道无形的剑气切割地粉碎。

忽有觉察,孤山客轻咳一声,朝着某个方向挥了挥手。

坻水郡的某座高山上,长廊飞檐下,静立着一位有着曼妙身姿的女人。

她虽未做妇人打扮,但显然也已经不年轻了。

微微蹙着的眉头,展现出她心间的一丝困惑。

此时身后有清脆的脚步声响起。

月从霜颔首见礼,轻声说道:“山主,坻水郡里的山外人已经尽数斩除。”

海棠山主回眸望着她,问道:“你可曾去过白虹镇?”

月从霜说道:“弟子到了白虹镇外,并未进去。”

海棠山主点点头,视线重新回到那个方向,笑着说道:“那里很有趣。”

月从霜皱了皱眉头,以她的修为境界尚且不能够从蒹葭苑里直接神游到白虹镇,自然不理解山主此言何意。

......

白虹镇外,萧知南凝眉看着对面的宁姑娘,轻声说道:“我想我能够相信你确实出自山海清幽,但就算是山海清幽,除了那些前辈,年轻修士跟外面相比,也没有很大的差距,你或许比很多人都要强,可跟北藏锋相比,也只在一个层面罢了。”

宁姑娘说道:“我知道北藏锋,他是梨花书院里的亲传,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身在山海清幽,只是他踏身世俗,很少动用山海清幽的手段,你虽跟北藏锋打过,但不会真的以为那就是北藏锋的实力吧?”

萧知南微微挑眉,深深地看着宁姑娘说道:“姜国的年轻修行者里面,以沈秋白为最,北藏锋和欧阳胜雪次之,虽是齐名,但也有强弱之别。”

宁姑娘说道:“沈秋白在山海清幽之外,他的确是很难得的奇才,并不比山海清幽的修士差,但要说北藏锋弱于沈秋白,那也不见得。”

山海清幽里的修行者跟山门里的修行者当然是存在着一些区别的,但也会有像沈秋白这样的妖孽人物,能够在山海清幽之外跻身入山海清幽的妖孽之列,但纵观世间山河而言,山海修士在同境里面的确要比山门里的修士强一些。

更别论除了山海清幽里的年轻修士外,那里每一位近乎都是五境门槛里,甚至打破五境壁垒的超强存在。

哪怕山海清幽表面上只意味着最高峰的修行山门,也不是门下每位弟子都有资格称是出自山海清幽,甚至打破五境壁垒的强者也只在少数,但至少在山海清幽之外,能够打破五境壁垒的存在近乎没有。

虽然梨花书院便是姜国的山海清幽,但书院里的学子,也只有北藏锋有资格入得山海清幽,其余的书院学子其实并不在山海清幽之内,而北藏锋又在世间行走,他的身份便相对有些模糊。

宁姑娘出自悬海观,便也出自山海清幽,然而同样也不意味着悬海观每一名弟子都是出自山海清幽,这个自称或他称也是有区别的,但在世间也只有少数修行强者才懂得其中区别。

悬海观身在山海清幽,但山海清幽里并不是有着整个悬海观。

这些都是萧知南不清楚的。

但如果北藏锋真的从未展现出真正的实力,便也意味着萧知南被骗了。

她的心情一时间变得很不好。

毕竟北藏锋在跟她战斗时,根本没有认真,作为对手的萧知南又怎能愉快的起来。

实则萧知南是想多了些。

北藏锋或许真的没有拼尽全力,但也没有隐藏太多,毕竟年龄在那里摆着,哪怕是山海修士,也是要一步步修行的,不意味着山海清幽里的年轻修士就肯定能够轻易碾压山门里的年轻修士。

那也要看对手是谁。

抛开这些,萧知南和宁姑娘的战斗依旧在继续。

萧知南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北藏锋是北藏锋的事情,不会影响她此刻全身心的面对跟宁姑娘的战斗。

有剑光忽起。

意境之外的战斗也开始了。

宁姑娘望着面前生出的那一道剑意,探手间便将其拦下,随即自己也斩出了一剑。

而萧知南也没有半点躲闪,她顺势再出一剑,剑势磅礴,浩荡的剑意划破长空,已然斩出了她最强的一剑。

宁姑娘虽然出自山海清幽,但她深知自己面对是萧知南,这位在剑修里面名列前茅的天才,她山海清幽的身份带来的优势是否能够对同境的剑修起到作用,她也未曾尝试过,自然不敢有半点大意。

虽然在魏国的山海清幽里也有大剑修,但修为境界是远超过宁姑娘的,没办法相提并论,哪怕那位大剑修的岁数同样不算很大。

宁姑娘手里的剑名为绣钧,虽有名,却非剑修的本命剑,但也是颇具灵性的一把剑,毕竟这把剑也是出自山海清幽。

但此刻面对萧知南的惊鸿剑意,宁姑娘却并未用剑,而是探手间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支玉箫,一曲妙音很快便自其玉唇下轻响。

箫音好似充满了生命气息,有着极其特殊的轨迹,动荡着天地间的灵气,使得萧知南的惊鸿剑意貌似瞬间迷失了方向。

惊鸿剑意斩空,萧知南略显惊诧的回眸望去,宁姑娘的身影却已经出现在她的背后。

箫音顿止,宁姑娘轻声说道:“你的剑很快,且也很强,但若斩不中我,便也没有意义,若我不用箫,其实很难分出胜负,但既然是一场对决,自然要动用所有的手段。”

萧知南沉默不语。

她略输了一筹,这是事实。

其实她心里也很清楚,宁姑娘的修为境界真的跟北藏锋相差无几,但为何她能够跟北藏锋战平,却输给宁姑娘,或许并非出在那支玉箫上,而是宁姑娘用了山海清幽的手段。

纵然她根本察觉不出其间的变化。

但这就是山海清幽,若是随便就能洞察,便也不是山海清幽了。

萧知南此时的情绪很平稳,她将得末花剑入鞘,认真地看着宁姑娘,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莫说世间诸国的修行者,就连魏国里面知晓宁姑娘名字的也只是少数人,世人皆知魏国有一宁姓女子天赋极高,是能够跟各国妖孽之辈争锋的人物,然事实上,宁姑娘可不仅仅是有资格争锋。

宁姑娘想了想,便回道:“我叫宁曦。”

萧知南和宁曦皆是距离五境门槛只差临门一脚,但这临门一脚所站的位置,似乎是宁曦更近一些,萧知南也只是落后半步,触手便可及。

李梦舟暗暗咂舌,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位青衣姑娘居然这般厉害,就连萧知南都不能赢她,世间妖孽当真是极其妖孽。

虽然是用了两个‘妖孽’,但后一个‘妖孽’,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而在这时,他忽然警觉身侧有冷风刮起,下意识的掠身躲避,剑气斩碎他屁股下那块石头,李梦舟很有些狼狈定睛看向简舒玄,气恼道:“你果然要偷袭!”



第一百二十四章 山海清幽里的那位姑娘

简舒玄的神情很平淡,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提剑再次杀来。

萧知南紧紧蹙着眉头,末花剑再度出鞘,及时挡在李梦舟的面前,挥剑便把简舒玄的剑挑开。

简舒玄甩了甩手腕,说道:“萧姑娘的话果然不能尽信,说是不在意李梦舟的死活,此时却还是拔剑了。”

萧知南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回头望了李梦舟一眼,暗道一声废柴,便直接朝着简舒玄杀了过去。

宁曦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的绣眉微蹙,似是在困惑简舒玄在搞什么。

但在她还想着的时候,却有剑气朝着她呼啸而至。

这便是纯粹的殃及池鱼了。

宁曦仅仅是呆愣了一下,便直接[连城fo]拔出绣钧剑,在粉碎那道剑气的同时,第二剑便也朝着简舒玄斩击了过去。

森寒的气息锋芒毕露。

萧知南和宁曦同时拔剑,简舒玄就算再强也抵御不住。

浩荡汹涌的剑气被摧枯拉朽的崩灭着。

破碎的剑气将得简舒玄的衣衫划出一道道裂痕,鲜血瞬间便浸透了衣衫,此时简舒玄突然大喝一声,爆起一股强大的气势,令得萧知南和宁曦的攻势有了片刻的停顿,仅仅是在那片刻时间,简舒玄头也不回的直接遁走。

其实萧知南和宁曦完全有机会再朝着简舒玄斩出一剑,但她们都没有那么做,只是眼睁睁看着简舒玄的身影消失在白虹镇外的山野里。

实则简舒玄爆起发难有些太过突然,萧知南和宁曦都没有捕捉到简舒玄真正的动机。

因为简舒玄若真的想杀李梦舟,他可以有很多机会,没必要偏偏选择在萧知南和宁曦的战斗结束时。

虽然哪怕简舒玄在萧知南和宁曦全身心的战斗时偷袭李梦舟,也不一定能够得手,但总归机会更大一些。

简舒玄选择了不合适的时机,这里面不可能没有问题。

恢复平静地李梦舟此时也是神情很凝重地看着简舒玄遁走的方向,他越来越觉得简舒玄这个人很奇怪了,他的心里貌似隐藏着什么,虽然每个人都有秘密,但简舒玄心里的秘密也许很不一样。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萧知南紧蹙着眉头,看了一眼李梦舟,说道:“也许他真的只是想找一个由头,一个他为何没有杀死你的借口。”

徐鹤贤派遣简舒玄秘密出离都城,就是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李梦舟,而简舒玄若是空手而归,总要有一个值得信服的理由。

萧知南本身虽然就是一个理由,但凭借简舒玄的实力,若是避免正面交锋,其实杀死李梦舟的机会有很多。

但若白虹镇里出现了一位山海清幽之地的修行者,而简舒玄拼着重伤才逃出去,自然便没有任何杀死李梦舟的机会。

若猜测属实,那么徐鹤贤和简舒玄这父子俩的关系,就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了,至少简舒玄心里应该还有其他想法。

他并不是玄政司里唯命是从的一把利剑,而是有着自我思想的剑。

萧知南和宁曦都大概猜出了简舒玄的意思,在最后才只是眼睁睁看着简舒玄遁走,而没有阻拦。

白虹镇里有围观的修行者纷纷散开,他们只是看了一场好戏,可不会在意演的是什么故事,现在戏幕拉下,他们便各行各事。

山野里很远的方向有野兽的嘶吼声悠扬传来,寂静了片刻,宁曦看向李梦舟,微微沉默,继而淡淡说道:“既然简舒玄已离去,我便也不想继续在暗中看着你,那非我意愿,只是不忍拒绝罢了,你日后能活下来是你的本事,就算是死了,也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且你最好不要想着去魏国。”

李梦舟心想你都说出来了,我肯定要去魏国走一趟,只是目前他还有着很多事情要去做,肯定是没有时间去魏国的,但他总是要去的。

只因在魏国山海清幽里有着貌似很在意自己的姑娘在。

虽然觉得可能性不大,但此时李梦舟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叶桑榆的身影,如果叶桑榆真的没死呢?

也许他该去找叶瑾瑜证实一下。

回想着曾经叶瑾瑜明着暗里都有拒绝让自己去探望叶桑榆的画面,那时候李梦舟只是以为叶瑾瑜不待见自己,但除了宁曦的事情,他难免会想到,是否叶桑榆真的没有死,而叶瑾瑜只是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些。

甚至在桃花林里的那座坟根本就是空的!

越是有了这种念头,便怎么也挥之不去,这种情绪是压抑不住的。

李梦舟没有办法去想象,若是叶桑榆还活着的话,她又过着怎样的生活,又何故跟魏国山海清幽之地牵扯上了关系。

在凤江强行开天照的那一幕,仍旧在李梦舟的脑海里记忆犹新。

叶桑榆的经脉被暴虐的天地灵气撕扯的粉碎,就算先前有修行资质,也在那一刻被摧毁,根本不可能被山海清幽瞧在眼里。

可若魏国的那位姑娘不是叶桑榆,又能是谁呢?

他抬眸望着宁曦,说道:“我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有朝一日,我肯定要去魏国走一趟的。”

宁曦淡淡说道:“你只要出现在魏国,我立即便能知晓,若你不想死在魏国,大可前去。”

李梦舟又怎会被宁曦威胁到,若那位姑娘不是叶桑榆,他自然也没有必要非得去长安,但如果这件事情得到证实,哪怕是死,他也必须要去。

宁曦离开了白虹镇。

李梦舟和萧知南朝着破落巷走去。

“我要尽快变强。”

萧知南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已经在破境的前夕,现在白虹镇里已无事,有孤山前辈指点你,破入上境也只是时间问题。”

破小境和破大境终究是有区别的,后者要难一些,而前者只要到了时候,自然就能破境。

但李梦舟破入四境门槛至今也只有数个月的时间,其实修行速度已经相当之快,下境破入上境或许并不难,难得是问鼎巅峰,以及五境门槛那座高山。

现在李梦舟又多了一个变强的理由,哪怕目前只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但万一叶桑榆真的还活着,李梦舟就必须要变得足够强,才能去魏国都长安,否则便如宁曦所言,他贸然前往,且不说根本见不到叶桑榆,甚至可能刚刚到那里就会被杀死。

在李梦舟于白虹镇破落巷里刻苦修行的时候,属于寒冬的第一场雪已经飘飘洒洒覆盖了大半个山河。

......

......

姜国都,琅琊城里。

简舒玄戴着斗笠,穿着不算厚也不算薄的衣袍,脚踩着城里银白的街道,伴随着咯吱咯吱地声音,清晰的脚印随街上行人的乱入,变得杂乱无章。

他低垂着脑袋,不被人注意的很快拐入一条小巷子里,辗转几回,便出现在了玄政司里。

此时的徐鹤贤正在书件室里看宗卷,沐南推开门,揖手轻声说道:“启禀司首大人,少主回来了。”

“让他进来。”徐鹤贤将得书案上的宗卷放置一边,抬眸望着走进来的简舒玄,笑呵呵地说道:“我儿辛苦归来,想必是已经折断了离宫剑院那第七把剑。”

简舒玄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扯开自己的衣袍,胸膛布满了剑痕,完全呈现在徐鹤贤的面前,说道:“孩儿辜负义父厚望。”

徐鹤贤的神情微变,他眯着眼睛看向简舒玄,沉声说道:“虽然那李梦舟身边有萧知南,但玄儿离京时信誓旦旦,何故带了一身伤回来,却没有杀死李梦舟?”

他在意的重点显然不是简舒玄受了重伤,对此,简舒玄神情平静,轻声说道:“若只有萧知南,孩儿尚且能够找到机会下手,但李梦舟的身边不仅仅只有萧知南,萧知南只是跟他组队实修,暗地里却有人在保护着他。”

徐鹤贤深深皱着眉头,说道:“离宫剑院的三先生和四先生都在都城里,期间也只是去过一趟东郡青海镇,而大先生走得路线跟李梦舟完全不同,很难遇到,薛忘忧和卓丙春也都留在离宫剑院里,除了这些人之外,何人能够伤到你?”

简舒玄说道:“暗地里保护李梦舟的人并非来自离宫剑院,而是山海清幽之地。”

闻听此言,饶是素来沉稳地徐鹤贤也是面露骇然之色。

他除了当时白朔‘回礼’时,勃然大怒,寻常时候就连拿李梦舟迫害江听雨的事情败露,被皇帝陛下直接叫去训斥,也依旧没有变脸色,同样因朱在天身死一事,他有些上火,但也未曾气急败坏,而此刻却被简舒玄的一句话给吓到了。

其实他身上也有伤,白朔回礼的方式当然是很简单干脆的,就是用那种你瞧我不顺眼,但又干不掉我的态度,以实力欺辱,才令得徐鹤贤恼羞成怒,险些大病一场。

但跟简舒玄这句话里表达出来的含义相比,白朔那件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山海清幽这四个字的分量何其之重!

他很是不敢相信的看着简舒玄,说道:“怎会有山海清幽之地的修士暗中保护李梦舟?就算是薛忘忧那老匹夫也没有这般大的能量!”



第一百二十五章 若一剑毁掉那座山门

简舒玄平静说道“但这就是事实,我能活着回来已实属侥幸。”

徐鹤贤眉毛微挑,深深地看着简舒玄,说道“你未能杀死李梦舟,若等他回到都城,以他现如今离宫剑院七先生的身份,我徐鹤贤的义子刺杀他,又该如何?”

李梦舟的身份毕竟不同以往,若是杀死还好说,依照简舒玄的本事,自当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人没杀死,便落了把柄,这绝对不是徐鹤贤想要看到的。

简舒玄能够明白徐鹤贤的意思,说道“李梦舟虽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但他也是一名剑修,他不会第一时间就想着利用朝堂来报仇,若是义父心里有担忧,我可以暂时离开都城,反正都城里知晓我的人不多,只要我不在,义父不认,李梦舟便也没有法子。”

徐鹤贤轻轻点头,站起身来,绕过桌案,来到简舒玄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轻声说道“此事也怪不得玄儿,谁又曾想到李梦舟会跟山海清幽有关系,那保护李梦舟的人,你可曾探知到身份?”

简舒玄点头说道“来自魏国。”

魏国里能够代表山海清幽的只有两家,一是悬海观,二是芍华书院,但因有传闻,天下书院合一方为山海清幽,仅仅是魏国一家书院,并没有资格代表山海清幽,那么最有可能的自然只有悬海观了。

在魏国,芍华书院虽然也有着一定的能量,且长安城里有着许多读书人,导致芍华书院很有影响力,亦被魏国皇帝礼敬有加,但若论修行的能量,悬海观必然是在最高的那座山峰上,甚至在整个世间,能够跟悬海观掰手腕的存在也是屈指可数。

那是具备着轻而易举就能覆灭一个王朝的强大宗门,只因大王朝里也有能够分庭抗礼的修行宗门存在,便也暂时影响不了大势。

世间王朝相互制衡着,各自王朝里的修行宗门自然也是相互制衡的有生力量,纵使山海清幽拥有着覆手间便能毁灭王朝的力量,但各大王朝里都有山海清幽存在,也同样能够起到制衡的作用。

可天下公认的第一强者就在悬海观里,便也使得悬海观在世间的地位非比寻常。

就算是徐鹤贤也不得不忌惮万分。

他凭借着玄政司司首的职位,或许能够跟山门里五境的大修士平起平坐,但像薛忘忧这种级别的大物,他就算在朝堂上位高权重,也得矮人一头,更别论山海清幽之地的修士了,就算强如薛忘忧,也依旧没有资格入得山海清幽。

而摘星府的府主,陈莫西更是做梦都想入得山海清幽,虽然有沈秋白这个弟子打出了名声,妖孽程度不亚于山海清幽里的修士,可摘星府若想归入山海清幽,依旧有很长的路要走。

关键不在沈秋白,而在于陈莫西。

三境宗门里只要有人能够破入四境,自然就能晋升到四境宗门,四境宗门里有人破入五境,便理所当然晋升到五境宗门,而五境宗门里有人破入知神巅峰,便是五境上宗。

以此类推,只有打破五境的壁垒,迈入大自由境界,才能有资格入得山海清幽。

薛忘忧和陈莫西皆是站在五境知神的巅峰,其实距离山海清幽已经很近,但或许一生都没机会迈出那一步。

而指望门下弟子,自然就需要更多的时间。

山海清幽有着很多种解释。

有人说那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有人说那就是代表着世间最强大且神秘的宗门。

也有人说,其实山海清幽只是类似四境、五境,宗门强大到一定地步的称誉。

可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山海清幽里都有另一方天地,站得位置越高,修为境界越强,看到的天地自然是不一样的。

只是让得徐鹤贤感到很奇怪的是,李梦舟怎会跟魏国悬海观牵扯上关系?

若是李梦舟有能力让得悬海观的修士暗中保护,他又何故考入离宫剑院,直接进悬海观里修行不香嘛?

这明显是很没有逻辑的事情。

除非是李梦舟执意来到姜国都城,意图不轨。

他想着李梦舟身份的问题,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

让得简舒玄暂时避开都城的视线,徐鹤贤当夜便秘密前往潞亲王府。

此事应该跟潞王秦承懿商议。

事情牵扯到山海清幽,便相当于是超脱了控制,不得不防。

魏国,某处神秘海域,鹅毛大雪将得岸边染白,尚且没有寒冷到让得海面结冰,有白鹭自海上云层盘旋,发出清澈的啼鸣声。

断崖之上,有姑娘端坐,吹着海风,白鹭作伴,云雾里有鱼儿跳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奋力挣扎着,坠入小姑娘身边的木桶里。

“第一百九十九条。”小姑娘嘴里念念有词,顺手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巴里。

她一直在这里钓鱼,以天地灵气为鱼竿,以念力为鱼饵,那对天地灵气的掌控要达到极其匪夷所思的境界,毕竟断崖距离海面很远,这便是凭空钓鱼,其难度是很骇人的。

“还算不错。”身穿青袍的男子出现在断崖上,背负着双手,他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显然完全没有打理,但身上还算干净。

“师兄。”小姑娘蓦地回头,有些怯生生的站起身来。

青袍男子微微颔首,探出食指朝着海面轻点,下一霎,海面翻涌,有一团黑乎乎的大物似要破海而出,那是一头鲸,翻过海面,停滞在半空数息,又重重砸落,拍起浪花高达数十丈。

小姑娘瞠目结舌的望着那一幕。

鲸的重量有多少她不清楚,但肯定要比她钓上来的一百九十九条鱼重的多得多得多,那对天地灵气细微的掌控度,且修为境界都有着很高程度的要求,跟师兄相比起来,她默默瞧了一眼木桶里尚在蹦跳着的鱼,脸蛋很快就耷拉了下来。

虽然师兄没有把鲸直接钓上来,但显然不是因为师兄不能做到,瞧他淡然自若的只是勾勾手指,那是完全很随意的动作。

“师兄真的太强了。”小姑娘内心里由衷的崇拜。

青袍男子看向小姑娘,淡淡说道“你师姐回来了,正在洗漱,你去找她吧。”

小姑娘眼前一亮,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迈腿就要跑,但是经过青袍男子时,她又及时的停住,很是毕恭毕敬的见礼后,才欢快的跑了出去。

青袍男子嘴角微扬,低头望着那木桶里的鱼,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肆虐的雪花飘飘扬扬地洒落下来,凛冽地寒风呼啸着,百姓们都穿上了厚厚地棉衣,道路也已结冰,眼看着一年又要过去,不论身处何地,都开始渐渐忙碌热闹起来。

此时的忙碌都是为了迎接新年。

白虹镇街道上的行人川流不息,他们都拉紧了衣服的领口,免得有寒风吹进去,或是有雪花飘入,那种凉爽是相当刺激的。

与闷热的夏日截然不同,寒冬时呼啸的冷风都是刺骨的,如一把锋锐的宝剑,无情的刺入皮肤,狂躁的寒风汹涌来袭。

房屋的顶上都覆盖了一层厚厚地积雪,雪白无杂,冰棱悬在屋檐,如琉璃般反射着微弱的阳光,煞是好看。

河面也已结冰,道路湿滑,街上的行人都很是小心翼翼,身上穿着笨重,虽然摔在地上不是很疼,但会相当的狼狈。

孤山客推开破落巷的院门,轻声咳了两下,捧着一壶热茶,嘴里哈出的白气也好似有要结冰的意思,“今年比往常冷很多啊。”

李梦舟和萧知南也都穿上了厚衣,他们站在院子里,清扫着积雪。

孤山客回头望着他们,待得积雪扫净,他朝着李梦舟说道“你要破境,还需一剑。”

李梦舟皱眉说道“剑往哪出?”

孤山客笑着指向某处山野,说道“那里。”

李梦舟感知了片刻,毫无发现,疑惑道“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孤山客说道“那里有一座山头,在坻水郡,你入眼处虽是山野,但距离遥远,那是坻水郡里的一座修行山门,你若能一剑把那座山门毁掉,必定破入上境。”

李梦舟暗暗咂舌,满是怀疑的说道“那座山门跟前辈有仇?”

他想着孤山客这么厉害,仇家岂非也相当厉害,凭他这点微末的手段,怎么去跟人拼?

孤山客微微摇头,说道“跟我有仇的人虽然不少,但也不多,而且皆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很少理会世间的,但恰恰在这坻水郡里,却是有一些人让我看不顺眼,我手里无剑,便也一直没去找他们的麻烦,现在这份重任便交给你了,一定要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李梦舟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他们山门叫什么名字,门里都有什么境界的修士?如果有五境里的强者,我打死都不会去的。”

孤山客拍了拍脑门,有些气恼的看着李梦舟说道“坻水郡里的五境宗门只有一家蒹葭苑,我跟海棠山主那丫头又没有仇怨,怎会去找她的麻烦?虽然坻水郡里肯定不止海棠山主一位五境大修士,但我要让你去的那座山门里肯定没有。”

李梦舟讪笑着说道“前辈要给我讲清楚嘛,否则我睁眼瞎的跑过去,挨一顿打不要紧,若是被人知晓,我是被前辈您指点过的,您也没面子不是。”

萧知南在旁边略有鄙夷的斜了李梦舟一眼。

但这件事情是孤山客安排给李梦舟破境前的一战,跟她没什么关系,便也不想去理会,只是默默听着。

孤山客捧着茶壶饮了一口茶,吐出口气,说道“那座山门叫做南天门,虽然名字相当霸气,但其实只是真正南天门的附庸,区区一座四境宗门而已,他们的掌教也只是一名四境巅峰的修行者,没什么大名头,在四境巅峰的同境界修行者里面,更是完全排不上号,你大可放心前去,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第一百二十六章 莫城小南天门

李梦舟挠了挠头,说道:“我连上境的门槛都没有跨过去,就算那位南天门的掌教只是很弱的四境巅峰修士,也不是我能够打得赢的啊。”

他是真的很没有底气,毕竟境界差距在那里摆着呢,不是他嘴硬就能改变事实的。

孤山客说道:“小知南可以陪你一起去。”

李梦舟松了一口气。

萧知南却提了一口气,她不解的说道:“为何我也要去?若我压制那名掌教,李梦舟还能做什么?”

孤山客说道:“南天门里虽然只有一位四境巅峰的修行者,但门下四境弟子也不少,你只需要牵制住那位掌教,剩下的人都由李梦舟去解决,他可一点都不轻松。你跟过去,也只是为了保证李梦舟不会死在那里。”

李梦舟脸变得相当黑。

萧知南选择默认。

但她很快又想到什么似的,说道:“我总觉得南天门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孤山客直勾勾地看着她,幽幽说道:“因为南天门在北燕。”

北燕南天门!

饶是萧知南那张清冷至极的脸此时也有了相当夸张的变化。

她先是默默看了李梦舟一眼,随即朝着孤山客说道:“北燕道宫的南天门?”

孤山客点点头。

李梦舟有些傻眼。

或许从前他尚且搞不懂这些,但有宁曦和简舒玄的事情,以及萧知南对北燕的了解,李梦舟其实已经对山海清幽之地的山门有了一定的认知。

北燕道宫,道门的领袖,正统,身在山海清幽之地,那是骇人听闻的庞然大物。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孤山客,吞咽了口唾沫,说道:“前辈跟道宫有仇?”

孤山客微笑着说道:“只是看道宫某个人不顺眼,恰好,他就是道宫南天门的门主,又恰好的是,坻水郡里那座拇指大小的南天门附属北燕道宫,只能算是真正南天门的一座偏殿。”

萧知南身为北燕人,对这些也是很了解的,她向着李梦舟解释道:“道宫有着南天门、北天门、中天门、西天门、东天门五座圣殿,其下还有很多附属的小殿,皆已同名称之,坻水郡里那座南天门,准确地说,应该叫做小南天门。”

李梦舟懊恼的说道:“我管他是大南天门还是小南天门,若我一剑毁掉坻水郡里那座南天门,岂非是得罪了道宫?他们要是来追杀我怎么办?”

孤山客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是剑修嘛,其实当初剑仙王乘月毁掉的那座圣殿,便是西天门,而且是真正的西天门,事到如今,那座西天门也依旧是废墟,道宫有着五大天门,现在也只剩下四座。”

“你若效仿剑仙举世之能,哪怕只是毁掉一座小南天门,也能霎时名声大噪,毕竟你做了跟剑仙一样的事情,那你便是剑仙之下的第一人!”

李梦舟觉得孤山客现在就像是一个骗子,在想着法子骗他口袋里的银子。

虽然这种事情确实让他感到有些热血沸腾,但他又不是剑仙,王乘月能够一剑让得道宫不敢吭声,但整座离宫剑院也不具备这种本事,何况只有他一个人。

而理由只是因为孤山客看南天门的那位门主不顺眼,却要让他去明目张胆的得罪道宫,这怎么看,都是吃了大亏的。

李梦舟稍微有些犹豫。

孤山客突然幽幽说道:“想当年在坻水郡里可不止有蒹葭苑一座五境宗门,李道陵在坻水郡里建下不二洞,后来另寻一处宝地才搬离,不二洞覆灭乃天下奇闻,令人不胜唏嘘,牵扯甚广,而当年诋毁不二洞最狠的,便有坻水郡里那座南天门。”

李梦舟猛地抬头,目光闪烁的盯着孤山客看似漫不经心的脸,他的身体下意识的有些警惕。

孤山客的这番话很突然,像是在暗示什么。

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孤山客猜到了什么。

不二洞曾在坻水郡里建立,李梦舟半点也不知情,或许世间知晓的人也不多,因为不二洞真正入得世人眼前时,是在不二洞里的弟子下山实修,展现了极高的资质,震惊了世人,才让得不二洞一跃成为五境上宗。

李道陵虽然经历了当年的荡魔时期,但那个时候他还很年轻,虽然表现的很出彩,但也只是在小地方,是没有资格参与真正的山外强者和山河内的巅峰修士之间的对决,也只算是小有名气。

他不知道孤山客此时突然提起不二洞是何用意。

孤山客似是不解的望了李梦舟一眼,说道:“想当年我跟那李道陵也是有过一面之缘,你身上有某种气息倒是跟他很像,而李道陵天不怕地不怕,世间便没有他不敢斩的人或物,我虽是看南天门那位门主不顺眼,但坻水郡的小南天门确实算是一颗老鼠屎,就看你敢不敢把这颗老鼠屎铲除掉。”

李梦舟淡淡说道:“有何不敢。”

孤山客笑着说道:“那便去吧。”

按理来说,就算只是南天门下一座小天门,那也是归属北燕道宫,不该仅仅只有一位四境巅峰的掌教,但历来姜国和北燕的关系都很是紧张,北燕里能够有一座书院,那是在很多年前便已经建立的,可道宫若想在姜国境内建立一座圣殿,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道宫除了被王乘月毁掉的西天门外,还剩着四座天门,里面皆有五境大物坐镇,而其下的小天门自然不可能再派遣五境大修士坐镇,因小天门有很多,就算是道宫也拿不出那么多的五境大修士。

能有四境巅峰的修士做掌教,便是小天门的标配,对比世间诸多山门已经很厉害,毕竟小天门只是道宫天门的附属,根本都没资格接触道宫真正的力量。

坻水郡的小天门只是秉承着南天门的意志,其实在根本上算不得道宫弟子,只能算是记名,可终究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代表着道宫,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只要有着一丝的牵扯,都不是寻常山门能够得罪起的。

坻水郡里只有蒹葭苑一座五境宗门,四境宗门却是有不少的,比小南天门那位掌教更强的四境修士也有,但因道宫的缘故,小南天门依旧是坻水郡里除蒹葭苑外最强的山门,这个最强便意味着不可招惹。

李梦舟和萧知南启程朝着坻水郡的小南天门而去。

破落巷里只剩下孤山客一人。

他捧着一股热茶,微风轻起,有雪花自树梢坠落,飘在他的身上,顷刻间融化,消失无踪。

孤山客凝望着白虹镇外,满地银白里的两道身影,轻声呢喃道:“李道陵是一名剑客,他的剑绝不输于剑修,也是近些年来唯一一个打破五境壁垒的存在,可惜,在他破壁前,生出了事端,导致不二洞一夕间被灭门,李道陵也由此破壁失败,可他的剑却不见了踪迹。”

“只是巧合么?”

......

莫城,是坻水郡第二大城,但位置并不在中心范围,因原本的莫城只是一座镇,随着发展,才慢慢变成一座城,繁荣程度更是将得坻水郡很多城镇都远远甩开。

虽然在坻水郡的位置有些偏,但也不妨碍莫城第二大城的名号,富商云集,街上车水马龙,两旁店铺各种各类,鳞次栉比,相当繁华。

李梦舟穿着黑袍,将自己包裹的很严实,脖子上也缠着厚厚地围巾。萧知南虽然穿的也厚实,但整体看起来要比李梦舟形象多了,并没有影响到她的身材。

“小南天门就在莫城后山。”萧知南伸手指着一个方向,轻声说道。

李梦舟轻舒一口气,他的心里仍在想着,孤山客最后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把小南天门跟不二洞牵扯在一起,给他找到理由能够抛开所有顾虑到小南天门提剑?

他想着既然孤山客曾经跟李道陵有过一面之缘,那么唯一可能暴露出来的东西,就只有不二剑了。

他一路沉默着的来到莫城后山,大雪覆盖之下,白茫茫地一片,山头的殿宇相对清晰,有石阶自山脚直通山顶,虽只是一座小南天门,但也是尤为气派。

那座座林立的殿宇很是大气磅礴。

李梦舟侧头看向萧知南,说道:“你打我一巴掌。”

萧知南沉默片刻,抽手就是一个大嘴巴,李梦舟惨呼一声,直接整个人都飞了出去,一头栽进雪地里,吭哧半天才爬起来。

萧知南淡淡的看着他,此时方才疑问道:“为何要我打你?”

李梦舟可怜兮兮的捂着脸,心中腹诽着,怕是给了她一个很好的理由,当真是下手丝毫不留情,打完又问,装乖巧,真是万万没想到啊,萧知南原来是这样的人!

但毕竟是自己主动要求的,李梦舟选择性忽略掉,认真说道:“平稳一下心境。”

话音刚落,又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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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歇斯底里的朱扒酒

“掌教!”

殿前闻道的小南天门弟子纷纷起身,虽未见人,只闻其声,但对小南天门的挑衅却是实打实的,他们可是附属于道宫南天门,如何能够对此无动于衷?

他们皆是满脸怒容。

“当真放肆!”

掌教的面容很红润,也不知是保养的好,还是纯粹冻得,他大袖一挥,沉声喝道:“立即召集门内弟子,胆敢挑衅我南天门,便要付出血的代价!”

非是他们反应过激,而是真的自诩高高在上久了,就算是蒹葭苑也得礼让三分,哪怕有月从霜曾寻过麻烦,但也是乖乖退回去,现在竟有人在山下叫嚣,小南天门可谓满门皆怒。

山脚下的李梦舟在吼了一嗓子后,便静静等待着,他看向萧知南说道:“小南天门里有弟子数百,四境修士十几,就算有你暂时压制那朱扒酒,我也很难应付整个小南天门的弟子,唯有快刀斩乱麻,先提一剑,能杀死多少就杀死多少。”

朱扒酒便是那小南天门掌教的名字。

上山前,他们自当在莫城里探寻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小南天门在四境宗门里的确不算很强,只因身后牵扯着北燕道宫,在姜国代表着道宫南天门的意志,才能力压所有四境宗门。

南天门是道宫圣殿,传颂道法,附属的小南天门自然也不是寻常势力,但只因姜国和北燕历来紧张的关系,才使得姜国境内的小南天门偏弱一些。

换作其他王朝里的小天门,其实都是有道宫强者坐镇的,哪怕很少有跨过五境门槛的强者存在,但也必定是自道宫里走出来的。

朱扒酒的确是北燕人,但他只是南天门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被派遣到姜国建立小南天门,其实也只是道宫想要进驻姜国,哪怕只是放个人在那里也是好的。

所以朱扒酒真的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小南天门作为道宫南天门的附属,自然不弱,只是姜国境内的这座小南天门相比之下有些弱。

在察觉到山上动静时,李梦舟便攥紧了手里的剑。

他距离上境只差临门一脚,若想一剑劈开这座山头自是有些难度,但沿着石阶,所过之处,修为低于四境者,剑气长时,便难逃一死。

既然是来小南天门递剑,目的就是要毁掉这座山,杀人就是必然的事情。

要说小南天门很无辜,的确是很无辜,但若说他们罪有应得,其实也可。

小南天门代表着道宫南天门,道宫跟书院是对立的,姜国和北燕也是对立的,小南天门欺压坻水郡修行宗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若非碍于道宫的存在,怕是小南天门早就被灭了。

做事情自然要讲道理,但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讲道理的。

道宫自诩为道门正统,高高在上,意图裁决天下事,看道宫不顺眼的人很多,只是鲜少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跟道宫作对,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剑仙王乘月。

若是真的有人毁掉坻水郡的小南天门,欢喜的人还是会占据大多数的。

李梦舟倒是不是很在意这些,但他也有自己出剑的理由,并非只是因为孤山客。

通往山顶的石阶上,渐渐地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影,急速掠来。

萧知南抱着末花剑,朝着李梦舟微扬下巴。

虽然她也是北燕人,但跟道宫可没有什么关系,而且琅嬛剑庐跟道宫也并不友好,当年剑门日薄西山,道宫对剑门的打压可是极其强烈的,若非后来有王乘月得证剑仙,且上官剑主也继承了琅嬛剑仙的剑意,现如今剑庐是否还存在,都是未知数。

朱扒酒慢悠悠地吊在后面,他毕竟是一门掌教,该有的气度不能丢,小南天门的弟子一个个掠下山去,而朱扒酒虽是慢悠悠地走着,可速度却不慢,这便是缩地成寸的本事,看似一步跨下一个石阶,却是相当远的距离。

他目视着山脚下雪地里站着的两道身影,原本淡然的神情渐渐起了变化。

因为他很清楚的看到,在山脚下提剑的男子,缓缓地把剑举了起来。

看似轻描淡写的斩落。

却有一道盛大的剑气呼啸而出。

细雪被斩碎,一道绵长的沟壑沿途崩裂,直上石阶,那些往山下疾掠的身影纷纷止步,他们惊恐莫名的想要抵御或是躲避,但是这一道剑气来得太过突然,且他们又是全速下山,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

低于四境的小南天门弟子根本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剑气在眨眼间及至,没有半点停歇地朝着山上呼啸而去,连串的爆豆般的炸响连绵,血花飞溅,一瞬间,原本干净的石阶上便躺满了尸体。

唯有四境里的修行者,硬生生抗下了那道剑气,纷纷睁大眼睛,环顾着四周,彻底傻眼。

朱扒酒站在石阶上,眼睁睁望着山脚下那道剑气掠来,瞬息间便来到面前。

他脸庞憋得通红,一声怒喝,无形的气浪翻涌,在那道剑气临面之前,使其尽数崩碎瓦解。

冰凉的雪花拍打在他红润的脸上,就好像在狠狠抽着他的脸,朱扒酒直勾勾地望着山脚下那道身影,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喉咙里积压着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我日你大爷!”

如野兽在嘶吼,震荡着整座山,树梢的雪花簌簌而落,那些在发愣的小南天门四境修士下意识的捂住耳朵,只觉得耳膜发痛。

站在山脚的李梦舟也是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朝着萧知南说道:“声儿挺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猪被宰前的凄厉喊叫。”

且不管有什么理由,此时的朱扒酒是真的相当无辜,莫名其妙有人在山脚挑衅,刚出门,弟子们就死伤一大片,还被行凶者说成猪,怕是要被气疯了。

朱扒酒的确被气疯了。

他直接便从山上掠了下来,浑身都在颤抖,愤然拔剑指着李梦舟,那极其红润的脸庞,额头上青筋暴露,“放肆!当真放肆!你太放肆了!”

李梦舟神情平淡地看着气急败坏的朱扒酒,笑着说道:“原以为道宫的南天门有多厉害,却都是些银样镴枪头,实在很不好意思,不小心一剑杀死了你那么多弟子。”

朱扒酒喘着粗气,眼眸里布满杀意的说道:“你到底是谁,居然敢来我南天门放肆,杀我南天门弟子!既然知晓我南天门附属道宫,你竟还敢这么做!”

他心里的确没有搞懂现在是一种什么情况,来者一言不发,直接就拔剑杀人,很不符合逻辑,就算是有人寻仇,也不可能直接就提剑杀人,连给人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何况谁人敢对道宫寻仇?

朱扒酒对道宫很执着,明明只是附属的小南天门,却常常直接以南天门自居,羞辱小南天门,羞辱于他,便好似在羞辱整个道宫,朱扒酒对自己的身份地位相当高看。

其实这也很正常。

道宫便是北燕的山海清幽,乃是道门正统,本身就凌驾于天下修士之上,且不管是什么原因,朱扒酒身为在姜国境内小南天门的掌教,自然便有着很高的优越感,认为自己得到道宫的重视,被委以重任,他容不得半点挑衅道宫的言论。

更何况现如今李梦舟不分青红皂白,莫名其妙地在山脚下叫嚣,且突然拔剑,斩杀了数十的小南天门弟子,这已经不只是对道宫的挑衅。

朱扒酒在坻水郡也是作威作福惯了,除了蒹葭苑外,只要是在坻水郡里山门都被朱扒酒‘登门造访’过,虽然那些山门对小南天门恨之入骨,可又哪敢跟道宫作对,只能忍气吞声。

就连海棠山主也对朱扒酒的作为视若不见,终归是朱扒酒也没有得意忘形,虽然将得那些修行山门欺辱的不轻,但也未曾闹出过人命,否则的话,坻水郡势必大乱,到了生死关头,谁又在意会不会得罪道宫。

正因如此,碍于道宫的存在,只要朱扒酒没有把事情做得太过分,坻水郡的修行者便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现在有人欺辱到他的头上,朱扒酒自然承受不了,他已然气得是二佛升天。

“就是因为知晓你们小南天门附属道宫,我才会过来。”

既是站在这里,便注定要得罪道宫,李梦舟便也不在意,其实他本身也不是很喜欢道宫。

因为道宫很是独断专行,说是道门正统,但最不讲道理的就是道宫,纯粹是依靠着势大,强行讲道理。

而且对于不懂道言语稍有不慎者,便是手段狠毒,俨然将自己当做整个世间的皇帝,拥有着对天下人的生杀大权。

不敢得罪道宫,不意味着就是喜欢道宫,谁让道宫身在山海清幽,随便走出来一个都是世间强者呢。

既然剑仙王乘月曾一剑毁掉道宫西天门,那么李梦舟又何故不能效仿之?

既是做了,当然便不能半点水花没有,这对于他破境也很重要,不能有半点犹豫。

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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