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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闺》


第两百八十六章 结局

或许皇上一开始想留下的,就是瑶瑶而不是阳阳。

阳阳只是一个幌子。

皇上真正想留下来的,是瑶瑶。

从见到瑶瑶起,宣德帝就没有掩饰过对瑶瑶的喜欢。封郡主、厚赏赐,还借了皇后的名义,让邬八月时常带着瑶瑶进宫。

邬八月其实早就对宣德帝起了疑心,只是她不敢深想。

宣德帝……恐怕在早年间,对静和长公主便生有不该有的情愫。

超越了姐弟之情的情愫。

而今见到长得极像静和长公主的瑶瑶,宠爱瑶瑶这么一个小娃娃,移情的原因很大。

但无论如何,邬八月也万万没有想到,宣德帝竟然会在他们临行前一日,提出留下瑶瑶的要求。

他是铁了心的。

☆★☆★☆★

离开皇宫的路上,邬八月手脚冰凉。

五月的天气,她却只觉遍体身寒。

高辰复好不容易将她怀中的阳阳给抱了出来,交给了等候在宫外的朝霞。

马车之中,他拥着邬八月,低声耳语、劝哄,且似乎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直到回到长公主府,屏退下人,只剩下他们二人时,高辰复方才捧起了邬八月的脸,认真说道:“不要担心,瑶瑶在宫中,有皇后照顾着,不会有事。”

邬八月摇头。

她不认为高辰复明确地知道她心里担心的到底是什么。

可这样的揣测,又是那般难以启齿……

邬八月咬着下唇,纠结了好半晌方才搂过高辰复,轻声在他耳边说道:“皇上对婆母……有不伦之情,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他留下瑶瑶……是将对婆母的情。寄托到了瑶瑶身上……”

高辰复抿紧双唇。

“瑶瑶现在还小,可等她再大些……我、我哪里放心让她留在皇宫里?”邬八月捂着胸口,痛心地道:“把孩子带离开我身边,那等同于是在剜我的心头肉!”

“好好,我知道,我知道……”

高辰复只能将她拥紧,叹息一声说道:“是我没用。连瑶瑶都保护不了……”

“这与你不相干……”邬八月抓着高辰复的袖子。吸了吸鼻,目光炯炯地看着高辰复问道:“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了,能不能……将瑶瑶从皇宫里带出来。我们直接带去漠北?”

高辰复低声道:“那岂不等同于抗旨?”

“皇上到底打什么主意,为什么就一定要留下瑶瑶!”

邬八月恨声说道:“就那么喜欢帮别人养孩子?!没错,我倒是忘了,他还帮着自己的生母养情夫呢!”

邬八月指的是宣德帝二十年来一直隐忍着邬国梁和姜太后。姑息着邬国梁让他一路顺风顺水的事。

高辰复立刻伸手捂住她的嘴。

他无奈道:“我知道你很愤怒,我也很愤怒。可现在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候合适的时机,再将瑶瑶接回身边来。”

邬八月哽咽地埋进高辰复的胸口:“我知道你也无可奈何,却还对你发脾气……”

“你那哪是发脾气……”高辰复轻叹一声:“我宁愿你打我一顿,也不想看到你这样神伤。”

高辰复挑起她的下巴。说道:“我们还有时间,瑶瑶不可能一辈子被困在皇宫。皇上也不敢对瑶瑶怎么样,至少。还有皇后看着。”

邬八月抹掉脸上的泪,连连点头:“对。对,我去拜托轩王妃,她若是愿意,我会拜托她能够常常进宫去看看瑶瑶。还有三姐姐,等她生下孩子,多带着孩子进宫去……”

高辰复轻声道:“你也别把皇上想得太龌龊。他对母亲的心思……我不是不知道。皇上宵衣旰食,日理万机,留下瑶瑶,或许只是希望能够见一见还活着的母亲……前朝后|宫那么多事,皇上不会分出太多心思在瑶瑶身上。”

邬八月抿了唇,对高辰复这话并不太相信。

身为母亲,在这样的事情上,总是更加敏感而多疑的。

“将周武和朝霞留下来吧。”邬八月咬了咬唇,道:“就算是我自私了,让周武和朝霞留下来,贴身保护瑶瑶。”

她定定地望着高辰复。

良久后,高辰复方才点头道:“好,我会努力办成这件事。”

周武那边自然是对高辰复的任何命令都毫无疑义地执行,而朝霞这边,却是舍不得邬八月。

“奴婢不跟着姑娘去漠北可怎么行……”朝霞眼睛红红地道:“暮霭粗心,伺候姑娘不精细……”

“就是因为你精细,所以我才留你下来,照顾瑶瑶。”邬八月握住朝霞的双手,同样哽咽道:“我不能把瑶瑶一个人留下来。皇宫里到处都是暗潮汹涌,让你进宫照顾瑶瑶,是我自私自利对不起你,可我没有旁的信任的人了……”

朝霞握紧邬八月的手,坚定地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会替姑娘,照顾好小郡主的。”

“拜托你了……”

邬八月对朝霞由衷地感激。

这个跟了她这么多年的丫鬟,像姐姐一样照顾她。

如今还要继续照顾她的女儿。

邬八月眼眶微湿。

朝霞轻声道:“姑娘别伤心,您和姑爷总还会回燕京的。到时候,奴婢一定会让您见到一个白白嫩嫩的小郡主。”

邬八月缓缓地点头。

☆★☆★☆★

出发当日,明焉赶来送行。

见到高辰复,他还是会有些别扭。

尴尬地说了几句,明焉郑重地表示,瑶瑶也是他的侄女,他也会力所能及地保护她。

高辰复很欣慰。

明焉又问了高彤丝。

高辰复回答他,高彤丝已经先两日离开了燕京,会在路上和他们会合。

正说着话,远远的却见乔姨娘也赶了来。

“差点以为没追上你们……”乔姨娘笑了笑。诚恳地说道:“大爷,大奶奶,这一路过去,可要平安保重。”

高辰复点点头,邬八月向她道了谢,望了望她身后。

乔姨娘叹息道:“大奶奶别瞧了,侯爷没来。”

“侯爷还病着呢。”邬八月轻声问道。

“没什么病。就是镇日躺在床上。也不喜欢说话了,望着窗棂能望一整天。”

乔姨娘勉强笑道:“别的,倒也没什么。”

邬八月唔了声。轻声说道:“侯爷就要麻烦乔姨娘多照看着了。”

“大奶奶放心。”

乔姨娘点点头,道:“大爷和大奶奶的恩情,妾身铭记于心。”

高辰复跨上马,邬八月也在二丫的搀扶下走上脚凳。坐进了马车里。

她其实并不喜欢离别的场面。

所以她吩咐过邬家的人,不让他们来送行。

犹记得那天邬居正和贺氏和她说的话。

邬居正说。漠北是她和高辰复相识的起点,是他们缘分的开始。此番去漠北,或许也是天意。

“那个救了你的单姑娘,你终于能当着她的面。和她道一声谢了。”邬居正道:“欠了人情,总要还。心里才能踏实。”

而贺氏则是细细叮嘱邬八月,漠北之地风沙多。要她好好保养自己,别活成一个黄脸婆。

“你们夫妻恩爱当然好。但却不要让这份恩爱在乏味和无聊之中渐渐消磨掉。”贺氏轻声叮咛:“再多生几个孩子,你们身边虽已有一儿一女,但到底显得寂寞。”

邬八月都一一应了。

她舍不得父母双亲。

也舍不得燕京的繁华。

但她心里明白,她的离开,对她的父母是一种安全的保障;而燕京城的繁华,在不久的将来或许就会变成一剂穿肠的毒药。

她舍不得,却知道必须得舍得。

活在这个世道上,有些东西必须要坚持,而有些东西,却不得不放弃。

人生路上一个个的选择,通向光明的,通向灰暗的,分岔路口太多。走得多了,也分辨不清所选的到底是对是错。

但就如郝老太君所说,不忘初心。

她庆幸的是,自己从来没有变过。

“坐好了?”高辰复骑着马,微微躬身,在窗边轻声问道。

邬八月撩起纱帘,对高辰复一笑。

旭日的柔光从高辰复的身后照耀过来。

邬八月看不大清他的脸,却只觉得暖意熏熏然。

“好了。”她轻声说道:“可以出发了。”

仍旧在世的人,已经故去的人,在这一刻要和他们道别了。

缓缓起轿,邬八月看向巍峨的燕京城门。

皇宫里含冤而死的邬陵桐,不知是死于爱情,还是死于野心;

江南中出嫁即亡的邬陵柳,身是妖娆身,心是浅薄心;

陈王府静候子降的邬陵桃,纵是千般算计,却也有百转柔肠……

而她,几经生死的邬陵栀,却仿佛是四个已出嫁的姐妹当中,唯一得到了命定的良人的那一个。

过往的那些片段在眼前呼啸而过。

“停轿。”

邬八月唤了一声,匆匆从轿中走了出来。

高辰复下了马,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邬八月莞尔一笑。

“没什么。”她轻轻牵起高辰复的手:“就是忽然想起,在漠北的时候,你从北蛮人手中救我那一次。”

她仰头看着高辰复:“我坐在你身前,你抱着我骑马,在冷肃的寒风中奔驰……”

她笑:“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你共乘一骑了。”

高辰复轻笑道:“这还不简单?”

他扶住邬八月的腰,将她抱上了马,随即自己也跨坐上去,牢牢将她拥在怀中。

“我们还会回来吗?”邬八月轻声问道。

高辰复点头。

“会把瑶瑶接回到我们身边吗?”她靠在高辰复胸前。

“会。”高辰复道。

“苦难……是不是已经结束了呢?”

“嗯。”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邬八月一笑,微微侧身,右手掌心贴上了高辰复的左胸。

坚实而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问呐?”高辰复轻声道。

“不问了。”邬八月静静地贴着他,莞尔一笑,如八月时节的灿阳。

“你的回答,我已经听到。”

(全文终)(未完待续)

ps:会有几篇后续番外。

番外

漠北的冬天很冷。

五岁的高初阳浑身上下裹得厚厚的,巴掌大的小脸正对着抱着弟弟的母亲,一脸倔强。

“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邬八月无奈地望着自己这个儿子,没好气道:“知不知道错了?”

“不知。”高初阳撇了撇嘴。

“滚了雪团砸夫子,还不是错?”邬八月瞪他。

高初阳哼声道:“为什么是我错?谁让他看不起我的朋友。我是为朋友打抱不平,两肋插刀。陈夫子那样的人,我还不稀罕他教我呢。”

高初阳皱了皱小鼻子,说起道理来倒是头头是道。

这小子小时候安安静静的,没想到如今大了,会跑会跳,还会闯祸了。

邬八月一瞧见他就觉得头疼。

偏生这孩子闯了祸,还有理有据,让她都找不到话来呵斥他。

“……不管如何,你对夫子不敬,就是不对。”邬八月板着脸训了一句,高初阳还有话要说,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悻悻地闭了口。

“爹说了,娘才生了弟弟出月子,让我不能惹你不高兴。要是你气着了,弟弟就没奶喝了,到头来还要怪在我头上。”高初阳一板一眼地道:“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也不和女子一般见识。”

邬八月顿时气笑了,道:“是是是,我是女子,你弟弟是小人。我们家长子还真是识大体顾大局。”

高初阳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这儿没我事了吧?我先回去了,我的朋友还等着我呢。”

说完,高初阳一撅小屁股,不等邬八月说话便跑,正撞上掀了厚毡帘子进来的高辰复。

“……爹爹。”高初阳眨了眨圆乎乎的眼睛。冲着他爹傻乎乎地一笑,然后一溜烟跑了。

☆★☆★☆★

高辰复皱眉盯了儿子的背影片刻,方才回过头来,脱下身上厚重的外氅,走到火炉边上去将周身烤得暖和些,怕把寒气过给了妻儿。

“阳阳又闯祸了?”

高辰复抬头看向邬八月,轻笑一声。道:“这次又怎么了?”

邬八月便笑着解释道:“他说陈夫子瞧不起他的朋友。所以伙同了那些小孩子滚了雪团砸陈夫子。陈夫子身上倒是没什么,就是脸上被雪团砸了下,告到我这儿来了。”

“是吗?”高辰复想了想。道:“那看来陈夫子也没什么本事,以身份地位论朋友的好坏,能教出什么样的人才来?等过了年,给阳阳换个先生来教他吧。”

邬八月顿时没好气道:“有你这样惯着儿子的吗?”

“但是他滚雪团砸人的确不对。”高辰复立刻改口道:“就冲这点。还是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邬八月好笑地摇了摇头。

高辰复待周身烤得暖和了,方才走近了妻儿。

邬八月怀中的孩子出生才不过一个多月。脸蛋红扑扑的,正似睡非睡。

高辰复轻轻伸手将次子抱了到了怀里,笑道:“南儿可还听话?”

他们的次子取名高慕南,小名南儿。

邬八月点点头道:“听话。除了吃就是睡,不淘气。”

高辰复轻轻拍着南儿哄他睡觉,邬八月迟疑了下方才道:“萨蒙齐已经将整个漠北合并起来了。咱们这都护府以后只需要和萨蒙齐打交道。过完年后萨蒙齐要带着单姐姐去燕京……”

高辰复看向邬八月,道:“嗯。然后呢?”

“……我们可以拜托单姐姐,将瑶瑶一并带过来。”

这件事邬八月已经想了很久了。

她已经有四年没有见女儿了,虽然女儿的消息不断,可总比不过亲自带在身边。

一年年过去,女儿也会慢慢长大。没有在她身边养着,将来和她能有多亲?

尤其是在有了南儿后,邬八月更加觉得对不起瑶瑶。

高辰复听后露出一个笑容来,道:“放心,你想到的,我也已经想到了。”

“啊?”邬八月忙道:“你也想到了?”

“我已经同萨蒙齐说了。”

妻子想女儿,高辰复一直看在眼里。不仅妻子想,他又何尝不想?

彤丝也在他面前提过无数次。

若是有能把瑶瑶接来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萨蒙齐答应了我,会想办法将瑶瑶带回来。”高辰复伸手抚了抚邬八月的脸:“你且放心,萨蒙齐和皇上不是君臣关系,对皇上不用太多忌惮。若是当着众臣的面提出这样一个小要求,想必皇上也不会拒绝。何况,初雪和我是兄妹关系,皇上要是拒绝,也拿不出理由来。”

邬八月便释然笑了笑,道:“嗯,希望能有好消息。”

☆★☆★☆★

萨蒙齐和单初雪启程后,邬八月就一直在等着消息。

不过有关瑶瑶的消息没等到,却是先收到了邬陵桃的信。

去年郝老太君离世,二丫带着她男人替邬八月回去奔丧。那个时候陈王的身体便开始不好了。

自从邬家败落之后,陈王对邬陵桃一直不大好,美妾一个又一个地带回来,还多是那种烟花柳巷里的女人。邬陵桃起初寻裕太妃做主,裕太妃碍着皇家脸面倒也训斥过陈王,但后来疼爱儿子的心情占了上风,也不再管陈王,反倒是觉得继室儿媳拦着陈王,是不贤惠。是以邬陵桃也不再管。

陈王荒唐,冬日受了一场寒,一病不起。

邬陵桃信中说,陈王许是大限到了。

邬八月拿着这封信,心中百感交集。

自己的姐姐即将守寡,她该是替邬陵桃难过的。可邬八月更多的是觉得松了口气。

邬陵桃不是蠢人,早在陈王表现出败相的时候,想必就已经开始做了准备。

她有一个儿子傍身,又早在有子之前将陈王一个儿子养在了膝下。陈王原配的陈王妃没有留下子嗣。邬陵桃的儿子,不管是认在膝下的,还是她亲生的,都是陈王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至于扶持哪个儿子,那便是邬陵桃自己的选择了。

邬八月收起信,不由轻叹了一声。

这条路是邬陵桃自己选的,诚如她所说。即便是后悔。她也要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邬八月只是有些难过。

邬陵桃是王妃,便是死了男人,今后也不可能改嫁。

这一生就要消耗在王府里了。

她还这般年轻……

因为这封信。邬八月心情低落,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看得出母亲心情不佳,高初阳也识相得没有再闯出什么祸来。

然后便来了好消息。

单初雪在皇宫宴会上,见到跟在萧皇后身边像雪娃娃一样的高欣瑶。

她早就知道那便是自己的侄女儿。却适时地表达出对瑶瑶的兴趣,然后顺理成章地从皇后口中得知瑶瑶的身份。

然后。单初雪当着大夏君臣的面,笑说在漠北时,常听漠北都督夫人念叨女儿,这次来燕京。倒是可以在回去时将高家姑娘一并带去漠北,以解都督夫人相思之苦。

宣德帝自然是要反对,萨蒙齐却见缝插针。豪言道:“这女娃长得真漂亮,我都没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大夏皇上。我就跟你讨了这女娃!大夏皇上应该不会反对吧?”

宣德帝怎么都没想到萨蒙齐夫妻会来这一手。

当着群臣的面,他哪能不答应?

单初雪当即便从萧皇后身边将瑶瑶带走了。

知晓这个消息后,邬八月便一直盼着单初雪回来。

此时却又收到了明焉的信。

明焉没有认祖归宗,知道他是兰陵侯和静和长公主的儿子的人屈指可数。他仍旧在为宣德帝做事,也颇得宣德帝信任。

这几年明焉的来信并不多,每年多半只两封。

他一直没有成亲。

这次明焉来信,说的却是兰陵侯爷的事。

高辰复看着信,久久不语。

前年乔姨娘生的儿子得了一场大病去了,在兰陵侯爷还不知道这个儿子不是他的骨肉的情况下。这样的噩耗,自然让兰陵侯也伤痛欲绝,也跟着大病一场,然后便瘫痪在床。

明焉其实心肠很软,在此之后,他时时前去探望兰陵侯爷。

高安荣四个儿子,一个在漠北,一个出了家再不理红尘俗事,一个不认他,还有一个小小年纪却已夭折。

他如今又是这样的情形,简直是生无可恋。

他情况很不好,宣德帝去探望了他。

第二日,高安荣便过世了。

明焉信上说,燕京很快就会有人去漠北报丧。

高辰复将信收好,心中知道,恐怕高安荣死前,皇上跟他说了些什么吧。不知道他在得知淳于氏早给他下了药,乔姨娘的儿子不是他的骨肉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高辰复在书房中坐了一晚,邬八月知道他不想人打扰,却是在书房外也跟着一夜不眠。

第二日清早,高辰复推开书房门走了出来,下巴上冒出了好些青茬。

邬八月眼睛微微有些浮肿,轻声问道:“爷,你还好吗?”

“嗯。”高辰复愣了愣,扶住邬八月,声音低沉,道:“先准备起来吧。等报丧的人来了,我总是要回去的。”

邬八月轻声回道:“好。”

高安荣去世,唯一一个会为他主持丧葬之事的,只有高辰复。

宣德帝重孝,他必须要回去处理高安荣的后事。

高辰复望向邬八月,静静和她对视了一会儿,方才轻声道:“又要回那个是非之地了。”

邬八月微微笑道:“去了,总还会回来的。就是和瑶瑶见面的时间,要往后推迟了。”

高辰复轻轻点头,捏住邬八月的手。

“你与我一起。”

“我与你一起。”

邬八月颔首,摸了摸高辰复的下巴。

胡茬扎人,却让她觉得无比真实。

清晨暖阳熹微,他们眼中倒映着温柔的彼此,同携手,迎接每一个或好或不好的黎明和黄昏。(未完待续)

ps:贴完了~

第一章 噩耗

八月的燕京城,骄阳似火,酷暑难当。

自乞巧节那日下了连续两日的倾盆大雨后,整个燕京已被笼罩在烦闷的盛夏足有二十余日的光景。

夏日炎炎,炙烤得整个燕京城的百姓都失了声,行动疲懒,喘息连连,多走两步便汗流浃背,更有遇事不顺者,动辄指天唾骂。

不同于市井百姓的烦躁与焦灼,清风园中的贵人们却过得悠闲自得,逍遥无比。

清风园乃是大夏皇亲贵戚、世家勋贵们避暑的胜地,从大夏开朝起便开始营建,历经三朝,如今已规模成熟。山湖,州岛,堤岸,桥梁将清风园的大致分布间隔开来,围绕其中的各所宫殿、苑景美轮美奂,直让人叹为观止。

即使是在这盛夏之季,清风园也如它的名字一般,给人清风拂面,沁人心脾的舒爽感受。

搁了银峭冰盆的致爽斋中,邬八月盘着腿,手捻着西域进贡来的葡萄,吃了一手的紫色酱汁。

身边跪坐着的丫鬟抬起明朗干净的脸细声劝道:“四姑娘,您已经吃了大半串了。二老爷走前提醒过,饮食需节制,要四姑娘即便嘴馋也缓和着吃,当心闹了肚子。”

邬八月吮掉了手上的葡萄汁,伸手摸了摸肚子,将剩下的小半串搁回了嵌银丝儿小冰盆里,又抹了一把冒着冷气的亮湛湛的冰块,笑叹道:“不愧是西域朝贡,快马加鞭送来的,甚是甜香。朝霞,你也揣几颗散落下来了的到兜里去,同暮霭分着吃了,尝尝鲜。”

朝霞身着烟云蝴蝶的青色衣裙,闻言一边笑着替同为邬八月贴身丫鬟的暮霭道了谢,一边起身伺候了邬八月净手擦嘴,方才端着小冰盆退了出去。

听得屋门“嘎吱”一声阖上的声音,邬八月方才松了盘着的腿,躺倒在架子床上。

粗使丫鬟都在外屋守着,且清风园中伺候的人本来就少,邬八月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些神经,幽幽一叹。

原来是真的啊,她如今,已经不是活在平等自由社会的邬八月了。

眼前的例子,那所谓的西域葡萄,就比现代自己买过的几十块一斤的葡萄要甜得多。

邬陵栀,邬家四姑娘,小名唤八月……

月初时,刚被接到清风园的邬四姑娘邬八月因贪恋湖景,在致爽斋中失足落水,整整病了五六日,几次命悬一线,差点救不过来。所幸的是,吉人自有天相,邬四姑娘到底是承了辅国公府和邬府的福泽,扛过了这一劫。

虽然壳子里换了个芯儿。

邬八月侧了身子,头枕着散发着淡淡草药味的青缎素锦枕,心道,其实如今的日子也不错的。

世家嫡女,父宠母爱,只要她自己不作死,想必这辈子过得就不会太差。

至于婚姻,顺其自然,随遇而安——母亲绝对不会害她就是了。

邬八月想了一会儿,便听见朝霞和暮霭踮着脚尖走了进来。她偷瞄了一眼,见两人穿着一致,暮霭头上却是多簪了两朵绢花,显得活泼灵动。暮霭声音细小,犹带着欢快:“朝霞姐姐,紫葡萄真甜,贡品就是比咱们这儿自己栽的要好吃许多,怪道每年西域都要进贡来呢。”

听得声音近了,邬八月赶紧装作浅眠的模样,将眼睛阖了起来。

朝霞伸头瞧了瞧架子床上侧卧着,明眸微闭、呼吸匀亭的邬八月,伸了食指比在唇间,小声地道:“噤声,四姑娘睡了。”

暮霭点了点头,垫着步子走过去将藕荷色花帐从铜钩上取了下来,轻轻拉动,一层薄薄的纱帘挡住了帘外的低声细语。

“四姑娘自病好之后,感觉似换了个人似的。”暮霭跪坐在帘外软榻上,同朝霞一起叠着邬八月的小衣,“说话细声细气多了,对咱们也不会动不动就娇斥了。连二老爷都说四姑娘变得和气敦厚了许多。”

朝霞低低的“嗯”了一声,道:“做事儿吧,一会儿四姑娘该起了。”

未时三刻,朝霞唤邬八月起了身。暮霭指挥着小丫鬟捧了痰盂、巾帕、漱盂和宝镜进来,同朝霞一起伺候了邬八月穿衣净面。

朝霞轻声道:“四姑娘这会儿该是去给老太太和二太太请安了。”邬八月点了个头,让朝霞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垂髻,裹了锦茜红明花抹胸,外罩素白锦绫软烟罗裙,蹬了一双秋香色绣花鞋,带着朝霞出屋乘了小艇,朝致爽斋的正房划游而去。

致爽斋是太后特意在当今宣德帝跟前提了,拨了给祖父邬国梁一家的住处。这处悬在湖上的三进院落可划水而至,往来各院落皆可乘小艇悠然翩往。盛夏时节,推开窗棂,入目便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景。水光潋滟,莺歌燕舞,江南的风韵扑面而来。

清风园并不是什么达官显贵都能随当今圣上前来避暑的地方,只有皇家亲眷、颇受圣宠的世家勋贵和天子身边的重臣、近臣、宠臣方才有携家眷前来清风园伴驾的资格。天子点谁谁才能跟来,每年盛夏,圣上让近侍魏公公宣诏伴驾臣子名册、下达圣旨时,所有王公贵族无不支了耳朵,满怀期待地盯着魏公公手里的诏书。

得到钦点,那是无上荣耀。得不到钦点,多少都算是件丢人之事。尤其是对世家大族来说。

比如说那与邬府只一墙之隔的辅国公府。

船娘划得很稳,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将邬八月稳妥地送到了正房旁的耳房中。邬八月搭着朝霞的手上岸,祖母段氏身边的陈嬷嬷已经在这儿等着了。

但与往常不一样的是,陈嬷嬷以往见了她都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今日却是脸色微白,强作笑颜。

就算是见到邬八月这般喜庆又不失清雅的打扮,陈嬷嬷也没有同以往一样眼露赞赏,夸耀两句。她正待询问出了何事,陈嬷嬷已经蹲身福礼,快速地道:“四姑娘万福,三姑娘这会儿正在屋内啼哭,老太太让老奴请四姑娘去抱厦那儿稍候片刻。”

邬八月微微一想便明白了过来。

原来的邬八月同自己的三姐向来不大对付,姐妹俩凑一起总要耍几句嘴皮子方才痛快。如今也不知dào

她三姐为什么哭,祖母这是怕她进去瞧见她三姐哭了笑话她三姐,吵闹起来未免使两姐妹失了和气。

如今的邬八月也并不是喜欢跟人吵闹的人,且她向来敬重自己的祖母,连带着对祖母身边的陈嬷嬷也有两分敬意,当然也乐得做个听话的孙女。

邬八月点点头说道:“那我去抱厦那儿等陈嬷嬷来叫我。”

陈嬷嬷忙点头,面色一松——邬八月知dào

,她这是怕自己不答yīng

,偏要进去瞧呢!

说到这儿,邬八月倒是有了些好奇。

“嬷嬷,三姐姐为什么哭啊?”邬八月偏头问道。

陈嬷嬷脸上顿时一黯,瞧了瞧邬八月,又望了望正房内厅,犹豫了片刻方才小声地道:“四姑娘知dào

就好,别在三姑娘跟前说……前头传来消息,高家二爷伴驾围猎时摔了马,如今还人事不省呢……二老爷都已经去瞧了,就是不知dào

……”

邬八月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父亲是正四品太医院同知,此次能得了圣恩携妻带女前来清风园伴驾,除了是仗了祖父的脸面,便还因为父亲在骨科一途上颇有建树,除了替人调理身体乃医中翘楚之外,就属在骨伤医治上最为出彩,若有人在夏苗中跌马或为畜生所伤,父亲可以出手救治。

倘若伤势不严重,是万万轮不到父亲出马的。

邬八月抿唇朝着正房内厅看了看,小声问陈嬷嬷道:“还没个信儿,三姐姐哭什么啊?”

陈嬷嬷抿唇,这话她这个做奴婢的,可就不好多嘴了。

邬八月略想了想,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她正要开口,余光却瞄到湖面上快速驶来一艘小艇。邬八月定睛一看,站在船首的是母亲贺氏身边的丫鬟巧蔓。待小艇停下,巧蔓疾步跨了上来,匆匆忙忙给邬八月行了个礼。

陈嬷嬷赶紧小声地问道:“怎么样了?”

巧蔓摇了摇头,陈嬷嬷倒吸了一口气:“没挺过来?”

巧蔓“呜”地一声哭了,却仍是摇头:“高家二爷摔断了腿,二老爷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保住……高家二爷的右腿可从此就废了!”

巧蔓说到这儿眼泪当即就止不住,带着哭腔道:“三姑娘可怎么办啊……”

“废、废了?”

从内厅里飞奔而出的邬三姑娘邬陵桃恰好听到了,当即就顺着手扶住的那扇屋门滑坐了下去。

致爽斋正房前顿时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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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喜脉

梅花式洋漆小几上搁着的锦匣中是细碎的冰渣,中间按照颜色和种类排列整齐着数种水果。

“太后那边儿赏了今夏最新鲜的果子,紫青葡萄,黄梨,丹荔,龙眼,还有这个金罂,品类繁,不过量不多,本打算等你们姐妹俩来尝尝鲜的,这下可倒好,果子没吃上,伤胃倒也省了,可如今却是着实伤了心。”

祖母段氏穿着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裳,头上插了根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头发已然白了一半。

屋里清香阵阵,段氏身体不算好,缠枝牡丹翠叶熏炉里的熏料中被父亲多添了几味药材,并没有盖过原本的熏香香气。

身边的丫鬟执着牡丹薄纱菱扇给段氏驱暑,个个垂首低目,万不敢发出一丁点不该有的声响。

邬八月乖乖坐在锦杌上,也是一言不发。

怪不得午后父亲来给她送紫葡萄,话还没说上两句便有小仆焦急地唤他走了。原来竟然是为了高家二爷摔马一事。

而如今,高二爷腿废了……

想到这儿,邬八月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注到一副失魂落魄模样的嫡姐邬陵桃身上。

十六岁的邬陵桃完全承袭了母亲贺氏秀美端丽的相貌,一举一动如弱柳扶风,楚楚堪怜。十四岁时,邬陵桃与兰陵侯次子高辰书订立婚盟。以邬陵桃医官之女的身份相配侯门望族,本是高攀之婚,婚约订下时,邬陵桃颇有几分自得之意。

不仅是因为这门婚事让邬陵桃觉得自己长了脸面,更因为这桩婚事让她看到了有朝一日能踩在邬家大姑娘邬陵桐头上的希望。

此事要说起来,就不得不提起辅国公府和邬府这东西两府上来。

邬八月暗暗叹了口气——世家大族啊,人太多,免不了就有那么多猫猫腻腻。

“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

段氏忽然大声喝问,屋内的丫鬟婆子当即跪了下来。

邬八月也是吓了一跳,忙不迭站起,不知所措地捏着股边裙裾,乌油油的双眼在段氏和邬陵桃身上来回扫望。

其实,邬八月是很能理解邬陵桃现在的悲苦心情的。

眼瞧着再过数月便要嫁的如意夫婿,现如今却成了一个残废之人,邬陵桃向来心高气傲,处处喜欢压人一头,如何能接受得了自己的婚姻蒙上这样一层阴影?

何况……高二爷残废了,便再也没有承继兰陵侯爵位的可能。

相应的,邬陵桃也绝无可能成为未来的兰陵侯夫人。

除非邬陵桐失宠,份位被贬,否则她的品级永远也不可能高过邬陵桐去!

依着她这位嫡姐的性子,是绝对不甘心接受这个现实的。

“祖母……”邬八月正想着,便听邬陵桃幽幽地开口说道:“孙女想问祖母一事,还望祖母据实以告。”

段氏轻轻摆了摆手,长叹一声,似是对邬陵桃很失望。她无奈地应允道:“你要问什么便问吧。”

犹豫了片刻,邬陵桃方才低声地开口。

“高二爷……还有承继爵位的希望吗?”

邬陵桃犹带着一丝希望地巴巴瞧着段氏,双手紧紧地拽着她手里的绢帕。邬八月怀疑,只要祖母说了一个“无”字,三姐姐就会将绢帕给撕毁了。

邬八月同样瞧住了段氏。

即便段氏老迈,邬八月仍能从她的脸上依稀瞧出自己的模样。

她和自己的祖母长得极像。

段氏缓缓摇头,颇有些语重心长地对邬陵桃道:“在这个时候,你该做的,是询问高家二爷的伤势,忧心他的身体状况,必要时还得亲自前往安慰,让人知dào

你这兰陵侯府未来的媳妇儿是何等的识体。你该端出你高家未来媳妇的风范来,而绝对不是开口便问这些不相干的事,也绝对不是懦弱得当即就晕厥在地。”

邬陵桃脸色发青,似乎只瞧见了段氏的摇头,而并没有将段氏所说的话听进耳里。

邬八月顿觉着急:她这嫡姐哪哪儿都好,可就是好面子,爱钻牛角尖。这人要是钻进了死胡同,谁都没办法把她给拽出来!

邬八月当即便开口道:“三姐姐,祖母说……”

“你闭嘴!”

邬八月的开口似乎让邬陵桃找到了发泄的对象,她双目微红地睨视着邬八月,口齿清脆地斥道:“邬陵栀,我和祖母说话,你插什么嘴!”

换做往常,邬八月的反应定然是立马顶了回去。

陈嬷嬷等人都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邬八月并没有动怒,反倒是段氏听了这喝问的话,顿时气怒道:“你吼你四妹妹做什么?此事与她有何相干?你瞧瞧你现在,哪里称得上是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邬陵桃顿时“呜呜”地哭了起来,掩面泣道:“祖母偏疼她,哪次不帮着她说话?怨只怨孙女命苦,摊上这样一桩婚事……”

“你可别忘了,当初定下婚约的时候,最高兴的人,就属你了。”段氏冷冷地驳了她一句,到底还是怜爱孙女,敛下了怒气说道:“高家二爷如今究竟是个什么境况还不得而知,单凭巧蔓来传的话,哪里就能断定了事儿?且等你父亲回来,咱们仔细询问过后再说不迟。你先回你那边儿去,我现在瞧着你便觉得头疼。”

段氏是真的疲于应付孙女的哭闹,当即便支了额头闭了眼睛,一副不想再说的模样。

邬陵桃却不肯走,道:“祖母不想瞧见孙女,孙女就到旁边抱厦去避一避。父亲回来肯定会先来祖母这里请安的。”

邬陵桃说着便站起身,临走之前还瞪了邬八月一眼。

邬八月立马冲她笑笑。

邬陵桃脸色古怪,轻哼一声跨出门去。

邬八月暗暗觉得好笑。

其实她三姐姐心地真不坏,对她这个妹妹也并没有什么恶意。只不过两姐妹一个针尖,一个麦芒,都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在一起难免针锋相对。如今身体里换了个不喜争端的芯子,往后多让着自己这三姐姐便是了。

毕竟,现在的邬陵桃也是个可怜人儿啊……

邬陵桃一走,段氏面上的紧绷便松了下来。陈嬷嬷上前给她捏肩,轻声说道:“老太太莫气三姑娘,她年轻不经事儿,喜怒形于色也是难避免的,好好教便是了。”

“再几个月她就出阁了,她那性子……哎!”

段氏摇头摆手,抬头看向邬八月,方才露了个笑脸儿,唤她上前去吃果子。

“八月呀,快来,祖母这儿有好吃的。”

段氏仍旧将邬八月当做孩童,对她的疼宠并不掩饰。阖府上下,谁都知dào

邬八月是段氏的心肝儿肉,得罪谁也别得罪了邬四姑娘。

邬家四姑娘邬陵栀,最肖似其祖母段氏年轻时的模样。因段氏生辰在八月,邬四姑娘也生在八月,段氏怜爱,为她亲取了小名“八月”,自她出生起,段氏对她的偏爱和宠溺远胜于其余孙子孙女。这也让邬八月的同母姐姐邬陵桃颇为吃味。

段氏将邬八月搂在怀里,或许是因高家二爷的事而心中有了些触动,她一边缴了丫鬟手里的菱扇给邬八月扇着,一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八月啊,能来清风园伴驾可是好机会。前几日你病了,你父亲忧心你,给太后娘娘请平安脉的时候露了些愁苦情绪来,引得太后娘娘询问。听了你的名儿,太后娘娘开了玉口,说待你好转了,让你母亲带你去给她瞧瞧。”

段氏细细同邬八月说着:“若你能在太后娘娘面前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眼,你母亲再在婕妤娘娘跟前提上两句,你的婚事可就算稳妥了。你十四了,也不小了,还能在祖母面前留多长时间?总要为未来打算不是?”

邬八月低低地应了一声。

其实想通了倒也觉得包办婚姻没什么不好,她不是个惯会惹事儿、性子差极的,自问能做到和夫婿相敬如宾。更何况她有娘家撑腰,若还能得了太后赐婚,夫家定然不敢慢待亏待她。

一辈子也就是吃吃喝喝罢了,心放宽些,活得长久些。

段氏满yì

地笑,对陈嬷嬷道:“八月这丫头,病好了之后就转了性子,安安静静的,我瞧着真高兴。”

“四姑娘是长大了。”陈嬷嬷笑着附和说道。

邬八月乖乖地吃她的果子,虽然午睡前她已吃了紫葡萄,但祖母这儿的果子更多,少不得一一尝过去。

陪着段氏闲话了大概有一个时辰,期间抱厦那边来问了好几次二老爷是否回来了。

邬陵桃是真的心急。

临近晚膳时分,方才有丫鬟急急忙忙来报,却是二太太从婕妤娘娘那儿回来了。

贺氏身穿身穿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面上挂着得体的笑,一时之间倒看不出来是真欢喜还是装欢喜。

她进得屋来见到邬八月也在段氏跟前,便微微一笑,旋即给段氏行了礼。

邬八月也赶紧给贺氏行礼。

段氏笑着让她起身,问自己这长媳道:“婕妤娘娘身体可安康?”

贺氏脸上微微顿了顿,方才低声道:“婕妤娘娘得蒙圣宠,今日被诊出了喜脉。”顿了顿,贺氏道:“太医不敢耽误,上禀皇后娘娘,皇上正巧也在,听了消息当即便御辇亲至。婕妤娘娘本留了儿媳用晚膳,皇上来了,儿媳只得避嫌,这才赶了回来。”

段氏微微晃了会儿神。

贺氏声音更低:“儿媳无意间听得,皇上同婕妤娘娘承诺,会升婕妤娘娘的份位……”

正此时,门外却有丫鬟出声唤道:“三姑娘……”

紧接着,原本在抱厦间的邬陵桃迈步进来,不待所有人反应便“噗通”一声跪在了段氏和贺氏跟前,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决地道:“祖母,母亲,陵桃想同高家退婚,还请祖母和母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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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高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

邬陵桃的请求无疑荒谬至极。

段氏顿时喝止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贺氏连忙跪下,一边搂了邬陵桃去捂她的嘴,生怕她再说些混账话出来,一边同段氏求情道:“母亲息怒,陵桃年小不懂事,儿媳定当严苛以教!”

贺氏竭力阻止邬陵桃在段氏跟前放肆,但邬陵桃却不懂她的良苦用心,拼尽了全力挣脱了她的辖制,膝行着爬向段氏去拉扯她的裙尾,声音里竟带了两分凄厉:“祖母,高二爷成了残废,孙女如何能嫁他!”

贺氏忙厉声道:“陵桃,不得胡言!巧蔓,巧珍,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三姑娘拉开!”

两个被点到名的丫鬟忙上前,一左一右架了邬陵桃退后了几步。

段氏收敛着怒气,快速吩咐贺氏道:“让人把她带下去,拘她在她屋子里,遣了人好好kàn

着。等居正回来了,我们再商量。”

贺氏连忙应了,给巧蔓巧珍使了眼色让她们带邬陵桃下去。

邬八月在一旁看傻了眼。

段氏瞅了她一眼,脸色微微缓和了些,道:“八月不怕,你三姐姐不过是魔怔了。”

邬八月僵硬地点了点头,知dào

祖母和母亲要单独商量事情,她乖巧地告退了出去。

临出门时听得段氏对贺氏道:“以前觉得八月性子张狂,如今瞧着,倒是比陵桃要好些。至少能沉得住气。”

邬八月带着贴身丫鬟朝霞乘坐小艇回了致爽斋东次间,心里到底放不下邬陵桃,便让朝霞去打听她那边儿的情况。

朝霞回来禀报说道:“三姑娘那边有人盯着,连门都不让人进。守门婆子说二太太下的令。”

这是禁足了。

邬八月幽幽叹了口气。

先是得了自己未婚夫婿残废的“噩耗”,后又是婕妤娘娘有孕、升份位在望的“喜讯”,原本便让她觉得晴天霹雳,后偏偏又再雪上加了霜,她那性子不“魔怔”才怪呢……

想来三姐姐也是自觉比不过婕妤娘娘,有些心灰意冷,这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迫切地在祖母和母亲面前恳求。只是言行太过无状了。

朝霞小声提醒道:“四姑娘,该是时候用晚膳了。”

邬八月点点头,让朝霞去安排。

暮霭让小丫鬟帮着打理桌杌,因她没去致爽斋正房,所以并不知dào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且她性子活泼,听了这么一耳朵,难免心里痒痒,见朝霞出去了,她忙问邬八月道:“四姑娘,三姑娘怎么被二太太关起来了?她是哪儿得罪二太太了吗?”

邬八月微微一顿。

若说得罪,那得罪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邬陵桐和邬陵桃,一个是辅国公府嫡长孙女,一个是邬府嫡长孙女,俱都是一等一的得yì

人儿,不在一府住着,并没有什么冲突的地方。邬八月虽然同邬陵桐交集不深,但也并不讨厌这个大姐姐。

三姐姐却视大姐姐为死敌。

原因左不过就是两府之间的一些猫腻恩怨。

邬家姐妹的曾祖父邬庆克乃是跟随太祖皇帝打江山的开国功臣,更在太祖皇帝临危之际挺身而出,挡在太祖皇帝身前做了箭靶子,以一臂换了太祖一命。江山一定,论功封赏,邬庆克一跃成为开朝最为风光的一等辅国公,世袭罔替。

邬庆克只得两子,长子邬国栋,次子邬国梁。老辅国公百年之后,邬国栋承继辅国公爵位,原本的辅国公府一分为二,分为东、西两府。东府称为辅国公府,西府称为邬府。

有爵位与没爵位,这当中,可是天壤之别啊。

却没想到,虽无爵位,邬国梁也凭着锦心绣肠和博学多才,并仰仗着承袭国公之位的大哥邬国栋的助益,入皇城任太子太傅,教授当年的太子、如今的宣德帝读书。

宣德帝即位,尊邬国梁为帝师,仍行师生之礼。邬国梁之幸,盛誉全朝。

邬国梁老当益壮,但也因在朝堂多年,颇为厌倦,自请致仕。宣德帝感念,却挥手批了他一个翰林侍讲的闲职,仍留他在朝中供职。官位虽不高,但举朝皆要尊称其一声“邬老”,以示尊重。

邬国梁的风光,远胜邬八月的伯祖父、其亲兄辅国公邬国栋。

东西两府,如今倒不好说谁比谁更风光了。

可不管谁风光,都是邬家人的风光不是?

偏偏邬陵桃就要争这么一个高下。

两年前,伯祖父辅国公邬国栋嫡长孙女,东府嫡长女,邬家大姑娘邬陵桐被宣德帝召入宫中伴驾。邬陵桃与兰陵侯次子高辰书的婚约定下前十天,也就是邬陵桐入宫仅仅两个月后,邬陵桐被封为四品婕妤的圣旨下达了邬家,东府西府两府备香案携全府上下跪了一地,承接圣旨隆恩。

这一幕深深刺进了邬陵桃的眼里。

兰陵侯长子高辰复远征漠北,经年未还,或许待兰陵侯百年之后,次子高辰书会有继承兰陵侯爵位的可能。到那时,她便是正正经经的兰陵侯夫人,品级高过邬婕妤。

邬陵桃面上不显,内里却是一个极度心高气傲的女子。祖父虽因长幼有序,承继不了曾祖父的辅国公爵位,但祖父仍旧凭自身之努力,稳稳地站在朝堂之上。“邬老”二字远胜伯祖父干瘪的“国公爷”的名号。

她乃是祖父一脉的嫡长孙女,必定也要胜过伯祖父的嫡长孙女才是!

来清风园之前,邬陵桃还曾暗地里取笑东府,说他们即便出了个还算受宠的婕妤娘娘,却也没得到皇上钦点随行伴驾。

可风水轮流转,当初她笑了,如今轮到她哭了。

邬八月暗叹一声,故作不喜道:“主子的事儿是你该打听的事儿吗?当心被人听了传到母亲那儿去,让人打你板子。”

邬八月说着便做了个拍打的动作,暮霭非但没怕,反倒咯咯笑了起来:“四姑娘就会吓奴婢。”

“我可不是吓你。”邬八月认真地说道:“你想想,以往可曾有这样的事儿发生过?”

暮霭本嬉笑的脸缓缓僵住,再不敢多问。

用过晚膳,邬八月唤了朝霞,往邬陵桃的方向去。

姐妹俩人住得近,并不需yào

坐小艇。邬八月一路疾行过去,刚到邬陵桃住的地方,却听见一个温润的声音喊她道:“八月。”

邬八月忙笑着回头,匆忙间行了个古怪的礼,银铃般的声音道:“父亲回来了!”

邬居正穿了一身四品文官的鸳鸯补服,带了雀翎官帽,老银酥镶蓝宝石腰扣别在腰上,虽已近不惑,但他立在船头时那儒雅骈俪的风采比年轻时也不遑多让。

莫怪府里仍有那么多想爬他床的女人哟……

邬八月眯着眼睛甜甜地笑着迎了上去,扶着邬居正的手下来,方才看到父亲身后还有母亲在。

邬八月闹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地道:“母亲安。”

“你父亲就那样把你整个魂儿都给吸引过去了?”贺氏好笑地瞪了她一眼,“竟没瞧见我这个母亲。”

邬八月赶紧赖上去撒娇。

见她这样,邬居正便笑了起来,眼角的细纹让他瞧着更为成熟睿智。

“八月来你三姐姐这儿,可是跟她吵架来了?”邬居正打趣她道:“听你祖母说,今儿个你三姐姐吼你了?”

邬八月摸了摸耳朵说道:“三姐姐听了高家二哥的消息心情不好,她也只是发泄两句,没什么的。”

听了这话,邬居正便是轻轻一叹。

邬八月凑上前小声问道:“父亲,高家二哥的腿,真的废了吗?”

邬居正微微点了点头。

“这是为何?”邬八月百思不得其解:“即便是摔下马,腿折了,接骨就好了啊。父亲不是很擅长这个吗?株哥儿顽皮爬树摔了下来,也是父亲给他接的骨啊。”

邬居正摇了摇头:“不一样的。”他微微顿了顿,拍了拍邬八月道:“我们进去瞧瞧你三姐姐。”

邬八月只得敛下心思,跟在邬居正和贺氏身后朝邬陵桃的卧房进去。

邬陵桃面容憔悴地迎了上来,连给邬居正和贺氏行礼请安都忘记了,开口便问高家二爷的事。

邬居正据实以告道:“高二爷摔下马的时候,腿正巧被地上一块尖锐的石头刺穿了。若只是伤了骨头,养上一段时日便能好,但高二爷却被那石头刺断了筋。”

邬八月顿感心惊——接筋手术在如今的条件下是做不了的,这样的话,高家二爷腿瘸是一定的了!

贺氏看了邬陵桃顿然又苍白了几分的脸,心中微微不忍。

但段氏的话她还是要带到。

“陵桃,婚盟既定,若是在如今高二爷坠马摔了腿的时候出尔反尔,言要退婚,且不论兰陵侯会是何等的怒火中烧,单是你父亲的官声就会因此遭到质疑,更遑论对府里同你一辈的弟弟妹妹将来的婚配所产生的影响,甚至还会波及东府。所以,退婚的念头,你绝对不能有。”

一想到这婚事涉及面如此之广,即便贺氏也因高二爷残废而生了两分退婚的心思,却也不得不将此想法压在了心底深处。

邬陵桃不得不嫁。

第四章 嫉妒

虽说心里清楚邬陵桃不可能退婚,但当听到贺氏转述段氏的话,邬八月还是为自己这三姐姐感到难过。

高辰书与邬陵桃定亲之前未曾见过面,定亲之后也只见过两三次,相互之间所说的话绝对超不够十句。

邬陵桃对高辰书的满yì

更多来自于他身后站着的权大势大的兰陵侯府,而并非高辰书这个人。

邬陵桃想要退婚,接受不了自己未来夫婿是个残废只是其中的一点原因,更重yào

的原因在兰陵侯的爵位上。

今后必定行动不便的兰陵侯次子,已丧失了争夺兰陵侯爵位的资格。

邬陵桃怔怔地听着,面白唇青,眼睛浮肿,整个人似乎已经魂游天外。

贺氏暗暗叹息一声,上前握了她的手柔声道:“陵桃,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母亲已经跟你讲得很明白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该如何做,你应当知dào

,对吗?”

邬八月沉默地坐到了邬陵桃旁边,微垂着头看着自己交握着放在腿上的手。

她仿佛从自己三姐姐的现状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古代的婚姻啊,那就是一锤子买卖。嫁得好,皆大欢喜;嫁得不好,也只能忍气吞声。邬陵桃这样的情况还是不幸中的万幸——若是高辰书摔下马来直接就翘辫子了,邬陵桃没出嫁就成了寡|妇,少不得还要背个“克夫”的名声,那样岂不是更惨?

易地而处,若她是邬陵桃,想必也会心生惶恐吧……

“三姐姐。”邬陵桃一直未曾出声,邬八月侧头唤了她一句,认真地道:“万幸高家二哥只是摔了腿,要是摔了头,那就更严重了。他这时候肯定很沮丧伤心,我们去探望探望高家二哥吧,他也一定很想见三姐姐的。”

邬陵桃聪颖,邬八月想借着这话点醒她,她该庆幸高辰书没有摔了脑子,更没有摔死,即便将来腿脚不便,但到底还是兰陵侯次子。她是高辰书的未婚妻,未婚夫儒雅谦谦,既然改变不了要嫁给他的命运,那不如从现在起就为自己多多打算——在这个时候去探望高辰书,表达她的关心,在高辰书的心里定然留下深刻的一笔,将来她嫁过去,高辰书想起她这时候的不离不弃,一定会宠爱于她。

邬八月想得不错,但她错估了一点:邬陵桃正是在极度绝望的状态下,根本就不会去深思她话中的隐藏含义。

邬陵桃顿时瞪大双目,朝着邬八月低吼道:“你就只会在一边说好话!换做你遇到这样的境况,我不信你能做到你刚说的那些话!探望他?你那么为他着想,不如禀明了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把我的婚约改给你!你嫁他去!我还求之不得呢!”

“胡闹!”邬居正厉声喝止道。

虽祖父前辅国公邬庆克乃开朝大功臣,父亲邬国梁又是朝中肱骨,邬居正却与其祖父和父亲走武道、文道不同,他独辟蹊径,却是走了一条医路。因看家的本事便是养身,中医最忌上火,是以邬居正向来性子温和,与他相对自然如沐春风。对邬府的下人们来说,邬居正是最好伺候的一个主子。

能让他发怒呵斥,必然是他已经怒到了极致。

邬陵桃立kè

跪了下来,身体微微哆嗦。

邬八月也跟着跪了下来,暗暗心惊。

父亲鲜少发怒,她们二人都知dào

,父亲这是真的生气了。

可邬陵桃觉得委屈。

她不认为自己有说错。

她们大房三姐妹当中,就属四妹妹邬陵栀最得祖母喜欢,父亲母亲也最喜她。东府西府同辈的姐妹有六个,也只有邬陵栀有小名儿,祖母老是“八月八月”地唤她。

邬八月就是整个邬府的掌上明珠,她这个嫡长姐要让着她,就是他们大房唯一的嫡子株哥儿也越不过她去。

此次清风园伴驾,她邬八月本来是来不了的,要不是她磨着祖母说要来见识见识,她哪能跟来?

跟来了又不老老实实待着,偏要看什么湖景天鹅,栽下了水去一病就到了现在。

从小打到她闯的祸数都数不清,祖母偏袒护着她,次次帮她收拾烂摊子。

这次之事,如果出事的是她邬八月的未婚夫,她任性说要退婚,想必祖母也会尽量帮她达成愿望吧?

邬陵桃钻进了死胡同,偏执地认定了她的假想。

邬八月对此完全不知。

邬居正官帽上的雀翎微微晃着,贺氏拍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柔声细语地劝道:“老爷莫要生气,孩子不懂事,好好教便是……”

邬陵桃手绞着帕子,若是换了往常,她便是认个错也没什么。可这次她犯了执拗,一言不发地跪着,倒像是在和邬居正对抗。

邬八月道了句“父亲息怒”,暗暗伸手去扯邬陵桃的袖子,被邬陵桃猛地给躲开了。

“三姐姐……”邬八月焦急地唤了一声:“你要想父亲给你出主意,就不能和父亲拧着!”

邬陵桃微微一愣,邬八月又去拉扯了她一下,压低声音说:“父亲母亲岂会害你?必然会在不利的情况下为你周旋出最好的法子。你是要让父亲心冷不再管你吗?”

这话邬陵桃总算是听了进去。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拜服下去道:“女儿言语无状,父亲息怒。”

贺氏见她肯低头认错,便是松了口气。

女儿既然服软,邬居正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好再多苛责。

“陵桃,收拾一下,同我去看看高家二爷。”邬居正正了面容道:“你明明就在清风园,得了消息却不过去探望,侯爷和侯爷夫人心里定会不喜。不论你心里如何想的,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绝不能让人说我邬家的女儿不懂人情,不明事理。”

邬陵桃顿时挺了挺胸,深吸一口气,应道:“是,父亲。”

她要争的,不就是那么一口气吗?

面上功夫,她邬陵桃自信还是能做得到的!

贺氏见她应了下来,脸上便现了两分宽慰,上前扶着两个女儿站了起来,给她们拍了拍膝盖上的细灰,柔声道:“你们姐妹不许再打嘴仗,平时吵吵闹闹的也就罢了,这般伤人的话,陵桃你怎能说出口?”

邬陵桃面上露了两分愧疚。

她也不过是嫉妒自己的亲妹妹罢了。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这么心高气傲的人,要她同自己的妹妹道歉,还是当着父亲母亲的面……她可做不到。

邬八月也清楚邬陵桃的性子,她主动开口道:“母亲,是我不对,我说的话不妥当,惹三姐姐伤心了。”

邬八月伸手拉了邬陵桃摇了摇她的手臂,眼巴巴地瞧着她:“三姐姐不会生我的气的,对不对?”

邬陵桃微微一怔,古怪地盯了她一眼,方才悻悻地小声道:“当然不会……”

也顺了邬八月的意,任由她高兴地挽住了自己的手臂。

贺氏甚是宽慰。

邬陵桃在丫鬟的伺候下去净面、换衣,邬八月听得贺氏和邬居正小声道:“婕妤娘娘此番有孕,皇上又如此重视,说起来清风园里婕妤娘娘也只有我们算是最近的娘家人,等明个儿婕妤娘娘身怀龙裔的消息晓谕后|宫,我还是带着陵桃她们俩姐妹去祝hè一番吧?”

贺氏微微顿了片刻:“这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

邬居正皱了眉,却是摇了摇头道:“不必去,太招眼了。送份礼过去,就说不去打扰了婕妤娘娘安胎。你今儿才过去请过安,倒也不算慢待,任谁也挑不着你的理儿。”

贺氏忙低声应了,片刻后却是低叹道:“等回了府,东府那边儿又该张狂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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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蘼芜

东西两府面和心不合,大家早已心照不宣。

邬陵桃正色肃容,随着邬居正去探望高辰书。

贺氏送走父女二人后却并没有走。

她同邬八月一起回了致爽斋东次间。

邬八月半挽半扶着贺氏的手臂,见贺氏脸上有愁容,便说些讨喜的笑话给贺氏听。

“你这张小嘴,嘚吧嘚吧说着倒是不停了。”贺氏觑了邬八月一眼,拉开她的手认真地道:“太后娘娘开了玉口,你如今身体也已经大好了,也该去见太后娘娘凤驾,谢太后娘娘关切之恩。”

贺氏拍了拍邬八月的手:“明个儿我就带你到太后娘娘的悦性居去。你今儿晚上好好休息,明日觐见太后,可不能露了疲态,在太后娘娘凤驾前失仪。”

邬八月无奈地点了点头,却是忍不住地叹了口气。

贺氏好笑道:“你才多大,倒学着大人叹起气来了。”

说到这儿贺氏倒是若有所思:“也对,你已年满十四,不是小孩子了。你三姐姐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定下了亲事,你的婚姻大事,倒也该提上日程了。”

“母亲!”

邬八月不由轻轻跺脚,那副着急模样落在贺氏眼中倒更像是似嗔似喜。

贺氏敛眸微笑道:“放心,母亲定然给你挑个好人家。”

贺氏心中显然有事,邬八月凑近她低声询问道:“母亲,可是有哪儿不妥?”

贺氏低应了一声。

“你祖母向来爱重你,对你的婚事也是十分上心。这燕京城中皇亲贵胄、世家公子哥儿也不少,你祖母想让你攀个上等家世的好儿郎。”

贺氏看向邬八月,眸光微闪,似乎是在看邬八月的反应。

“想必你祖母已经同你说过,要你在太后娘娘面前讨她老人家的喜欢。你祖母也吩咐了我,让我在婕妤娘娘跟前提两句你的亲事。如今婕妤娘娘有孕,正是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时候。若能让太后娘娘和皇上对你的亲事上心,得蒙天家赐婚,你未来夫婿不管门第高低,也必然不会亏待于你。你祖母是这么个意思。”

贺氏微微顿了顿,“母亲想问,八月你的意思呢?”

邬八月微讶地张了张口,有些不知所措。

按道理来说,身为母亲的贺氏可以全权做主她的未来亲事,根本不用来问她。

但听着贺氏的话,倒是在问她的意见。

邬八月略想了想,知机地答道:“祖母为八月好,八月心里感念。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月自然是听长辈的。”

这“长辈”中,当然包括贺氏。

贺氏欣慰地笑了笑,夸她道:“你这嘴啊,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跟你三姐姐也不再争锋相对、牙尖嘴利的。这样挺好。”

贺氏微微低头,声音微低:“母亲不打算按你祖母说的,在婕妤娘娘那儿提你的亲事。明日去觐见太后,你也无需表现得太出挑,规规矩矩的就行。”

邬八月应了一声,心里琢磨着贺氏的心思。

“你也不用猜母亲的心思。”贺氏莞尔一笑:“瞧你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就知dào

你心里在嘀咕事儿。”

邬八月嘿嘿一笑,倾身上去搂住了贺氏的腰。

贺氏身上带着淡淡的蘼芜香气,清新怡人。

邬八月沉沉地吸了一口,道:“母亲身上总是香香的。”

“别打岔。”贺氏轻斥一声,但也舍不得将宝贝女儿推开,反而是将她搂抱得微紧了紧,沉吟片刻后道:“母亲不希望你的婚事让太后娘娘做主。你三姐姐的婚事,母亲没能插上手,你的婚事,可不能再让旁人左右。”

邬八月自顾自地想了想,抬头试探地问道:“舅母从前提过要和我们结亲家……母亲该不会是想要我嫁到舅父家去吧?”

“胡说八道。”贺氏瞪她一眼,“我与你舅父血脉相同,贺家若是娶你回去做媳妇儿,那是回头婚,骨血倒流是大忌。你舅母所说的和我们结亲家,是想让你妩儿妹妹同株哥儿结亲,跟你没关系。”

“那也不行,不行的。”邬八月赶紧摆手道。

“你慌什么?”贺氏好笑地道:“母亲已经婉拒你舅母了。”

邬八月微愣:“为什么?”

“株哥儿是长子长孙,你祖父绝对不会允许株哥儿的婚事随随便便就被定下。”贺氏淡淡地道:“况且你父亲也曾提过,血脉太近,子嗣不丰,多有不如意处。你父亲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

邬八月心里暗赞了一声。

父亲学医多年还是有些本事的,近亲通婚生的孩子易出问题在这古代虽然没有办法解释原因,但凭借着经验和敏锐,父亲还能悟出这样的道理,当真是了不得。

但邬八月又觉得纳闷:既然母亲没有和舅父家亲上加亲的想法,那吩咐她这一通,是她心里已经有了女婿人选了吗?

“总之,记住母亲说的话就好。”

贺氏拍了拍邬八月的背,站起身道:“你祖母自是为你好,但有你三姐姐的前车之鉴,母亲到底不放心。母亲宁愿寻个寒门子弟给你做夫君,也不想你同你三姐姐一样去攀高门第。”

贺氏幽幽地看了眼廊架下碧波荡漾的湖,轻轻攥起拳头:“绝对不行。”

邬八月恭恭敬敬地送走了贺氏,看着贺氏乘了小艇离开,她方唤朝霞给她准bèi

温汤沐浴。

“撒点儿晒干的木芙蓉花瓣进去,再滴上两滴蘼芜香精油。”邬八月沉声道。

朝霞低头应声去做事,暮霭笑着打趣邬八月:“今日二太太身上戴的就是蘼芜香囊,四姑娘是贪上那味儿了吧?”

邬八月笑了一声。

除了衣裳泡进浴桶里,邬八月不由想起今日贺氏说的话。

母亲的意思是,不希望她走她三姐姐的老路。

邬家和兰陵侯高家的婚事……的确是邬家高攀。

当初这门婚事还是东府大太太金氏说合的。

辅国公府和兰陵侯府本身没什么交集,倒是大太太金氏的娘家承恩公府和兰陵侯府相交甚深。金氏想和兰陵侯府搭上关系,恰巧承恩公府没有适龄的女儿,这便宜便让金氏给捡了。

承恩公府肯让出嫁的女儿捡这个便宜,有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

而兰陵侯府肯让金氏占这么一个便宜,也同样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过,因为辅国公府除了宫里的婕妤娘娘邬陵桐之外,便只剩一个庶女,二姑娘邬陵柳。

兰陵侯府总不能让嫡子去娶一个庶女。

所以,退而求其次,这桩婚事让东府“忍痛割爱”给了西府,邬陵桃才是那个捡大便宜的人。

即便如此,因邬陵桃不知dào

这其中最根本的原因,所以明知这桩婚事是东府让给她的机会,她还是欣然受了。

邬八月微眯着眼睛。

而那个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她却很巧然得知dào

了。

第六章 缘由

事情还得追溯到她高热退去,刚刚醒来的时候。

因她落水受了凉,邪风入体,段氏虽极爱这个孙女,但她已然年老,身体欠佳,邬居正和贺氏劝说着不让她来瞧邬八月,段氏也领会得儿子儿媳的好意,倒也没有一意孤行偏要来瞧,便遣了陈嬷嬷代替她来看看邬八月。

刚来到这陌生环境的邬八月自然惶恐至极,陈嬷嬷说什么她都只瞪大了眼睛听,一副茫然的模样。

陈嬷嬷叹息着絮叨了很多,大体离不开“老太太十分关心四姑娘”、“四姑娘要好好将养身体”一类的话。

见邬八月只听不说话,陈嬷嬷只道四姑娘是被惊着了,恐怕还没回过神来,便让朝霞去请了邬居正,好让邬居正再仔细给邬八月瞧瞧。

邬居正和贺氏相携而来。

邬八月自然是已经没事。

邬居正给她把了脉,又下了一副药方子,说她或许是还有些后怕,所以不耐烦和人说话,吩咐让邬八月好好休养。

折腾了半晌,邬八月觉得而有些疲累,便躺着闭眼休息了去。

只是她的精神万分不敢松懈,注意力更是前所未有得专注。

毕竟借尸还魂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仍有两分惊悚残留。

她哪里能放松得下来?

然后她便听到朝霞小声说道:“四姑娘睡了。”

邬居正吩咐道:“你们好好伺候着。”

朝霞和暮霭应了一声,邬居正又对陈嬷嬷道:“嬷嬷回去也劝劝母亲,让她不要心忧。八月的病已经不惊险了,再养伤三两日便又会活蹦乱跳的,到时候母亲少不得还要嫌她黏人黏得烦。”

“四姑娘活泼可爱,老太太怎么会嫌四姑娘烦?”陈嬷嬷笑着应了一声,却是说道:“倒是三姑娘,今儿早晨老太太还提起,说高家二爷也来了清风园伴驾,兰陵侯爷住的南山馆离致爽斋不算远,咱们两家相互之间合该多走动走动,在三姑娘出阁之前先熟悉熟悉未来夫家的人。”

邬居正沉默着没做声,贺氏温温柔柔地笑着说道:“母亲就是喜欢操心,嬷嬷在一边还要多多劝着母亲,别为这些个事儿费了心神。”

陈嬷嬷微微顿了顿,诚恳地道:“二太太,老奴多嘴说句话,还希望二太太不要怪罪。”

“嬷嬷说哪里话,我若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嬷嬷尽管提便是。”贺氏道。

“那老奴就斗胆说了。”陈嬷嬷正了正容,声音微微低了下来:“虽然三姑娘和兰陵侯府的婚事早就已经定下来了,可三姑娘的身份匹配兰陵侯嫡子,到底是欠了那么点儿火候。四姑娘将来出阁,夫家总不能比三姑娘嫁的门第差甚至差得多,少不得还要仰仗婕妤娘娘和兰陵侯府。这门亲事是东府那边儿让给咱们西府的,二太太好强是好事儿,但同东府那头,还是不要闹得太僵的好。对三姑娘,对婕妤娘娘,甚至将来对四姑娘,都不好……”

陈嬷嬷这话说出来显然有些逾越了身份,但贺氏却并没有动怒。

她仍旧是用那种温柔的声音说道:“嬷嬷,从西府接了东府给的这‘好意’起,西府便已经和兰陵侯府、承恩公府还有咱们东府辅国公府成为了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这是毋庸置疑的。我也明白,一切为的不都是婕妤娘娘吗?不过嬷嬷别忘记了,这门亲事不是我们去求来的,而是东府硬塞给我们的,我们没必要做那等承恩的姿态,视东府为恩人。至于兰陵侯府,更加不需yào

我们去讨好。陵桃将来嫁过去,难道兰陵侯府还会苛待了八抬大轿抬进门去的嫡妻不成?御史可不是只拿俸禄的庸人。至于八月,我不求她也嫁个豪门世家,日子能过得富足、无忧无虑,即便门第低一些又如何?”

邬八月躺在床上仔细地听着,为贺氏最后一句真心替女儿打算的话而感动,也对贺氏那句“一切为的都是婕妤娘娘”而感到疑惑。

她脑子里有原主的记忆,知dào

这位婕妤娘娘是东府的大姐姐邬陵桐。

可三姐姐的婚事,与大姐姐有什么相干?

邬八月心里暗暗嘀咕,陈嬷嬷已经在那边着急了。

“二太太对婕妤娘娘不也是恭恭敬敬的,若真如了辅国公爷和大老爷的愿,婕妤娘娘能够产下龙嗣,那么……”

“嬷嬷,你僭越了。”

贺氏冷然地提醒了一声,窝在被中的邬八月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

“老奴知错……”陈嬷嬷低首敛目,不敢去看贺氏那双冷清清寒粼粼的眼。

邬居正圆场道:“嬷嬷来这边也耽误了不少时候了,母亲那儿怕是还等着嬷嬷你去伺候着。这里有丫鬟看着,嬷嬷不用担心。”

陈嬷嬷告了罪,福礼离开了。

邬八月听得邬居正同贺氏道:“陈嬷嬷是母亲跟前的老人了,你借陈嬷嬷同母亲透这些话,会不会不大妥当?”

贺氏道:“自从陵桃的婚事定下,母亲便有意要和东府修好。不是我不愿家族和睦,只是,我们何苦去巴结着东府?婕妤娘娘隆宠不衰不假,但她入宫年浅,资历不够,如今也并没有任何好消息,且上面还有皇后娘娘和四皇子……东府打的主意,未免想得太美了些。”

邬八月听到这里便是一惊。

邬居正叹了口气,邬八月听得他道:“我们回去说,别扰了八月休息。”

谈话声渐渐远去了。

邬八月出了一身的冷汗。

怪不得东府和西府一向只是表面上和睦,内里弯弯绕绕的膈应事儿多得不甚枚举,却能给邬陵桃这么好的一门亲事。

原来,他们打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主意!

拿邬陵桃套住兰陵侯府,辅国公府和承恩公府本就结有秦晋之好,这样,三府联合,便成为了邬婕妤最大的靠山。

一旦邬婕妤产下皇子,三门公卿的势力,再加上西府邬老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凭借着宣德帝对邬婕妤的宠爱,邬婕妤所生皇子完全可以和当今萧皇后所出四皇子相抗衡。

到时候,这储位归属,可就有的争了。

尤其是现在,邬婕妤已确诊有孕。

这离三府的打算便更近了一步。

只是……

“还有得磨……”

邬八月撩起一捧香露水。

“如今的关键,在三姐姐身上。”

邬陵桃若是执意不肯嫁兰陵侯次子高辰书,在这门亲事上有任何差池,那么,辅国公府和承恩公府要联合起兰陵侯府的如意算盘,打起来可就难了。

第七章 太后

觐见太后乃是十分庄重之事,卯时初,邬八月便被贺氏催人来叫起。

朝霞和暮霭仔仔细细地给邬八月梳妆打扮了一番,既要保证衣着得体,又不能失了少女的活泼。

段氏对邬八月觐见太后一事看得十分重,贺氏派的人才到不久,陈嬷嬷便也早早得来了,指点朝霞和暮霭替邬八月梳妆。

菱花宝镜中映照出的少女挽了芙蓉归云髻,鹅蛋脸显了柔和,细长的柳眉下嵌了两只黑葡萄一般的眼珠,鼻如玉葱,唇若樱桃,双耳之上挂着一对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映衬着瓷白的脸,更显得光华暖溢,如照水姣花。

陈嬷嬷站在邬八月身后替她归拢了一下鬓角散下的碎发,忍不住轻声叹道:“四姑娘真真是长大了,瞧着越发像老太太年轻的时候……”

邬八月伸手抿了抿垂在脸颊边的碎发,闻声笑道:“都说我和祖母长得极像,府里头可有祖母年轻时候的画像?嬷嬷不如拿来与八月比对比对,让我瞧瞧到底有几分相似?”

陈嬷嬷顿时笑将起来,道:“老太太年轻时的画像倒是有好几幅,不过四姑娘怕是没能耐去瞧。”

邬八月疑道:“为何?”

陈嬷嬷掩嘴笑,神情似是骄傲似是欣慰:“那几幅可都是老太爷亲手替老太太画的,老太爷珍藏起来,等闲不让人瞧呢。”

邬八月嘿嘿笑了起来:“祖父和祖母相敬如宾,真让人羡慕。”

邬老邬国梁受传统儒学影响甚深,醉心诗书,在女色一事上并不沉迷。娶了段氏为嫡妻后,只纳了两个姨娘。段氏倒也对得起邬国梁的爱重,待两个妾室并不刻薄,对庶子庶女也是视如己出。

西府阖府和睦,比起东府的尔虞我诈、阳奉阴违来,更显段氏治家之高明。

也正因为有段氏为邬国梁打理这个家,邬国梁无后宅之忧,身无顾虑,方能在朝堂上挥斥方遒,如鱼得水。

可以说,没有段氏,邬老难得能有如今这般的地位。

也正因为如此,邬国梁对段氏向来亲厚,给了嫡妻足够的尊重。

就连朝堂之上,士大夫们都要称赞邬老一家和睦,乃大夏之表率。

虽然邬八月自落水之后还未曾见过自己这位祖父,但她心里对祖父却一直有孺慕之情。曾经她还同段氏笑言,说将来要寻一个同祖父一般的夫君,做祖母一样的妻子,惹得段氏频频点头,莞尔微笑。

★★★

贺氏和邬八月上了岸堤,乘了翠幄青紬小轿到了悦性居。

晨光绚丽,旭日东升。

当朝太后姜氏系江南苏州人,并非上等世家之女。但她能步步为营,坐到如今当朝太后的位置,她的手段可见一斑。

贺氏不敢怠慢,邬八月更加不敢小觑这个大夏最最尊贵的女人。

邬陵桃曾拜见过太后,邬八月同邬陵桃闲话时听她说过,姜太后不过五十年纪,身材高挑,肌肤微丰。先帝在时,姜太后凭她那江南女子婉约秀美的身段和吴侬软语的嗓音取悦帝王,曾一度宠冠后|宫。也因其甚得帝宠,在中宫皇后无所出的情况下,先帝将姜氏所出之皇子立为太子,这便是后来的宣德帝。

邬八月曾阴暗地揣测过,不知dào

那位无子的中宫皇后会怎么恨姜太后呢……

先帝的这位慈庄皇后还没等坐上太后的尊位便一病而逝,宣德帝即位后,姜氏在后|宫中一家独大,就连萧皇后也不能和她抗衡。

贺氏在路上也没停下对邬八月的耳提面命。

“在太后面前,尽量不要多说话。你那抹了蜜似的嘴给我乖乖闭上。听到了没有?”

邬八月连连点头。

姜太后不喜热闹,最爱湖光山色的美景。悦性居位于矮山半坡之上,俯瞰而下,湖光潋滟,碧波微微,矮坡之上草地菁菁,时而可见梅花鹿、驯鹿三两只地奔跑其间。湖边偶有白鹤临水起舞,映着朝阳,恬淡而肆意。

后|宫的寂寥生活没有磨掉姜太后对生活的追求,得益于太医院研制的种种保养秘方,减慢了她的美貌凋零的速度,玉团儿似的脸上,仍旧是眉如墨画,睛若秋波。

举手投足之间,尊贵,而又顾盼神飞。

贺氏和邬八月直等到各位娘娘给姜太后请过安之后,方才被悦性居的嬷嬷请了进去。

“臣妇邬府贺氏,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贺氏带着邬八月屈膝下跪,姜太后忙笑着叫起,道:“今儿早上皇后提到邬婕妤的喜事时,哀家还想着你们家八月呢。听说和你们老太太长得极为相似,也不知是个怎样漂亮的姑娘。快近前来,给哀家仔细瞧瞧。”

姜太后的声音自带着一股江南女子的酥软之气,听在耳里只觉得麻麻的,很舒服。

邬八月恭恭敬敬地上前,照着贺氏曾经提点她的,垂首敛目,尽量不出声。

姜太后涂了丹寇的手白净细嫩,手腕上的迦南香木嵌金珠寿字手镯滑了下来,翡翠雕蝠寿戒指翠盈盈地印在邬八月眼里。

姜太后轻轻抓住邬八月的手,温温软软地道:“抬起头给哀家看看。”

邬八月微微抬了下巴,依旧没有去看姜太后的脸。

耳边只听到姜太后道:“果真是个漂亮的丫头。你的病可好些了?你父亲忧心你得紧,办差都晃神儿呢。”

邬八月心下一惊,这话要是理解深了,可不是姜太后在斥责父亲办差不利?

她赶紧道:“父亲回来同八月说,太后娘娘慈心仁爱,非但未曾怪罪父亲,还关切询问八月的病情。八月谢过太后娘娘关切之恩。”

姜太后抿唇一笑,对贺氏夸道:“你家的姑娘,倒都是有副玲珑心肝的。邬婕妤是一个,兰陵侯家未来的媳妇儿又是一个,如今哀家面前还站了一个。京中各家夫人可要羡慕你们,教出的女儿个顶个的好。”

贺氏脸上的笑微微有两分勉强:“太后娘娘谬赞。”

“哪里是谬赞。”姜太后笑道:“昨日兰陵侯家的小子摔下马来,你家姑娘听说了便立kè

赶去瞧了。单就是这份关切之情,便可让兰陵侯夫人高看一眼。”

贺氏脸上陡然一凛,邬八月也暗暗心惊。

姜太后这话,难道是在暗示什么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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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违和

还未等贺氏和邬八月揣摩清楚姜太后这话的意思,便听姜太后轻笑了起来。

姜太后放开了邬八月的手,让宫中女官给贺氏和邬八月看座。

姜太后道:“虽然兰陵侯家的小子出了这档子事儿,但从此事中倒也看真切了你们家姑娘的品性。宁嫔早上同哀家说,昨儿个她去探望她姑母,她姑母提到自己未来儿媳,一个劲儿夸呢。”

宁嫔的姑母便是兰陵侯夫人淳于氏。

贺氏心里微微发堵。

高二爷断了腿,哪个做娘亲的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废人?

偏偏太后就跟没事儿人似的,在这儿提这档子事儿,专门戳她心窝子。

贺氏下拜道:“侯爷夫人谬赞了。”

“邬太太真是谦虚。”

姜太后脸露赞同,眼神真挚,邬八月悄悄瞄了她一眼,越发觉得她这个人深不可测。

能立足在后|宫几十年不倒的女人,哪里会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她正心里惴惴地想着,便听到有女官打了帘子进来禀报道:“禀太后,皇上和邬老前来给太后请安了。”

流苏帐子被女官挑了开,打头进来一个器宇轩昂的明黄男子,头戴珠冠,胸口的五爪金龙似要腾飞欲出。

贺氏和邬八月侧身跪在了一边。

邬八月暗暗叫苦,早不来晚不来,皇帝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还有祖父……

对了,祖父!

邬八月赶紧朝宣德帝身后望去,只看见一双玄青官靴。

“皇帝怎么来了?”姜太后语带欣喜,让女官给宣德帝和邬国梁设座,一边笑道:“哀家正和邬老的儿媳和孙女闲聊呢。”

一边落座,宣德帝一边叫了起。

“朕刚歇了早朝,便和邬老一同来瞧瞧母后。”宣德帝声音朗朗,他不过才过而立之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姜太后便转向邬国梁笑道:“邬老为我大夏殚精竭虑,我大夏能有邬老坐镇,真是大夏之幸。”

“太后谬赞,老臣实不敢当。”

邬国梁面色红润,瞧着不似已过知天命的年纪。他拱手一拜,声音清朗中微微带了丝沙哑。

姜太后掩唇笑道:“邬老一家子倒都是这般谦虚。方才哀家夸赞你那个要嫁入兰陵侯府的孙女,邬太太也如邬老你这般不肯受赞。”

邬国梁看向一侧垂首站着的贺氏和邬八月,笑言道:“老臣倒是不知她们也在太后这儿。八月性子桀骜,若有哪儿得罪了太后,还望太后不要怪罪。”

姜太后轻笑一声:“瞧邬老说的这话,哀家哪儿是那样的人?”

宣德帝应景地笑了两声,邬国梁道:“皇上要同太后说话,老臣这就带她们告退,不扰太后和皇上闲聊了。”

邬国梁站起身拱手一拜,给贺氏使了眼色,贺氏忙携了邬八月下拜道:“臣妇告退。”

“臣女告退。”

姜太后笑道:“八月这丫头,哀家瞧着怪喜欢的。邬老,以后让你这孙女常常来哀家这悦性居,陪哀家说说话。”

邬国梁面上微微一顿,方才低声应了下来。

★★★

回到致爽斋,邬八月忙忙地吩咐朝霞备汤浴。

虽然在悦性居并没有待多长时间,但邬八月觉得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冷的、热的,都有。

身上黏腻,她十分不舒服。

照例泡在浴桶中,这一次邬八月让朝霞洒了玉兰花瓣进去,滴了藒车香精油。

即便是泡在浴桶之中,邬八月仍旧觉得身上冷淋淋的。

“瞧邬老说的这话,哀家哪儿是那样的人?”

“瞧邬老说的这话,哀家哪儿是那样的人?”

……

姜太后对着祖父说的这句话一直在邬八月脑海里盘旋。

她觉得这句话听着很是不对劲。

可哪儿不对劲,她却始终想不出来。

朝霞站在浴桶边,注意到邬八月眉头紧锁,一副心事烦扰的样子,不由出口问道:“四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难道今日面见太后,出了差池?”

听朝霞提到这个,邬八月不由更加皱眉。

同母亲从悦性居回来,母亲随祖父一同去了致爽斋正房。

她躲了祖母的询问,可母亲是躲不过的。

也不知dào

母亲会如何同祖母提今日觐见太后的事。

邬八月叹了口气,摸着水温觉得稍嫌冷了,便不再久泡在水中,起来擦干爽了身子,换上一身素白的纱衣常服。

刚出浴房,暮霭便上前来道:“四姑娘,三姑娘来了,在您房里等了有一会儿了。”

邬八月一愣,赶紧去见她三姐姐邬陵桃。

比起从前的神采飞扬,邬陵桃如今真当得上“憔悴”两字。

见到邬八月进来,原本要开口的邬陵桃忽然就皱了眉头,尖声道:“穿这么一身衣裳给谁看?”

邬八月顿时怔住,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衣裳。

没什么不对劲的,大概只是这素白的颜色碍了邬陵桃的眼。

邬八月也不生气,甜笑着迎了上去:“天儿热,这颜色的衣裳瞧着清爽。三姐姐怎么来了?”

只要邬八月笑脸迎人,不同邬陵桃针尖对麦芒地拌嘴,邬陵桃的气就发不出来。

她闷闷地哼了一声,撇开头道:“知dào

你今儿去见太后娘娘,我过来问问你情状。”

邬八月便老实地将怎么面见太后,太后夸了些什么,乃至后来宣德帝和祖父也来了悦性居,她和母亲便随祖父一同离开了的事情,完整地说了一遍。

邬陵桃听到邬八月说“宁嫔娘娘告sù

太后,侯爷夫人一个劲儿夸三姐姐”时,脸色就黑了下来。

“哼,侯爷夫人……”

邬陵桃撇了撇嘴,忽然奇怪地看向邬八月。

“怪哉,你病了一场,当真转了性子,跟我居然还能好声好气说话。往常我若是问你什么,你会这么听话地告sù

我才怪。”

邬陵桃一边说着,左手压住右手的袖口就往邬八月额头探:“让我瞧瞧你是不是病糊涂了。”

邬八月没躲,笑嘻嘻地让邬陵桃探她的额温。

“没烧啊……”

邬陵桃放下手,没好气地道:“你赶紧变回原来那性子,这般讨巧懂事,我真不习惯。”

邬八月轻声笑了起来,伸手挽住邬陵桃的手撒娇般地摇了摇,娇声道:“三姐姐是说我以前不懂事了?八月以前有哪儿得罪三姐姐的,三姐姐可别记在心上,怪罪于我。”

“真怪罪你还搭理你做什么。”

邬陵桃冷哼一声,伸手拨开邬八月。

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更加缓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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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姐妹

邬八月压着心里对姜太后那句话的违和感,又笑嘻嘻地凑近邬陵桃。

“三姐姐问我什么我可都老老实实告sù

你了。”邬八月道:“三姐姐还要问我什么吗?”

邬陵桃摇了摇头。

邬八月略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昨个儿三姐姐和父亲去瞧高二哥,高二哥怎么样了?”

一提到这个,邬陵桃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要死不死地躺在床上,我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

邬陵桃低声发泄了一句,邬八月按住她的手,扬声让朝霞和暮霭出去。

朝霞领会得邬八月的意思,支开了在门外等着伺候的丫鬟,和暮霭在门口替她们姐妹二人守着。

“三姐姐,高二哥遭逢巨变,沮丧也是很正常的。相信过一段时间之后,高二哥就会缓和下来。”邬八月劝道:“宁嫔娘娘都跟太后娘娘说,侯爷夫人夸赞三姐姐,三姐姐将来……”

“侯爷夫人?”邬陵桃冷笑一声,反扣住邬八月的手,轻声说道:“四妹妹,咱们姐妹俩虽说从前一直喜欢拌嘴吵架,但那都是关上门的事儿,对外上,咱们可是嫡亲的姐妹俩。三姐姐今儿跟你说句真心话。若说在这之前,父亲母亲劝我不要再提退婚之事,我还有所松动的话,在去瞧了高辰书之后,这婚事,我是退定了!”

邬八月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

“三姐姐!”

邬八月面目焦急之色:“太后娘娘都夸你说你懂事识大体,要是这门婚事有什么差池……”

“父亲母亲乃至我们邬府名誉都会受损,甚至还累及东府,对吗?”

邬陵桃冷哼一声,声音有些阴阳怪气的:“如今可不一样了,邬陵桐不是已经怀上龙裔了吗?东府这会儿指定尾巴都已经翘上了天,怎么可能累及东府?”

“三姐姐,你别钻牛角尖。”

邬八月肃容劝了一句,但到底是无法将“你的婚事是三府权衡之后互相妥协的结果”这样的话说出口。

邬陵桃若是知dào

了,更加不会善罢甘休。

她的亲事在辅国公府、承恩公府和兰陵侯府看来,是断不能出一点儿差池的。

邬陵桃摇了摇头。

“我不是钻牛角尖。”

邬陵桃深深地叹了口气。

“四妹妹,兰陵侯府水太深,兰陵侯夫人深不可测。高辰书也就那样了,我若嫁给他,今后还能有什么指望?兴许一辈子要被兰陵侯夫人给压着。”

邬八月被邬陵桃问住。

她没怎么见过兰陵侯夫人,但印象里,兰陵侯夫人总是笑呵呵的,一副亲切温润的模样。

这样的人……

“不会吧……”邬八月喃喃:“她儿子废了一条腿,三姐姐你还肯嫁给她儿子,她心里应该是感激你的啊。”

“感激?”邬陵桃笑了笑,不知dào

该羡慕邬八月的天真,还是该斥责她的单纯:“感激或许有那么一点,但更重yào

的,是要将权给握在手里。否则让一个贪恋权势的儿媳给掌控了整个兰陵侯府内宅,她如何自处?”

邬八月还是头一次从邬陵桃嘴里听到她承认自己“贪恋权势”,一时之间颇有些呆滞地看着她。

邬陵桃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行了,你管好你自己个儿,在太后娘娘面前多露露脸,让太后娘娘喜欢你,好给你寻个如意佳婿,这才是你该做的事。”邬陵桃落寞地抚了抚洁白皓腕上的金臂钏,“我是没这个指望了。”

邬陵桃说到这儿,忽然抓住邬八月的手,盯住她道:“我这辈子大概是斗不过邬陵桐了,你要给我争口气。”

邬八月愣神地看了邬陵桃半晌,沉吟片刻后果duàn

地拂开了邬陵桃的手。

“三姐姐,婚姻不是儿戏,也不是斗气的工具。谁位高权重,谁品级高贵,争这些没有意思。像父亲母亲那样,和和睦睦的不好吗?我宁愿嫁个寒门清贫子弟,没有大家族里那么多弯弯绕绕勾心斗角,日子过得平顺快乐就足够了。”

邬八月缓缓地道:“三姐姐单看到大姐姐的风光,你怎么知dào

,夜深人静的时候,大姐姐不会在黑暗里暗自垂泪?”

邬陵桃很长时间没有言语。

姐妹俩相对沉默着,忽然,邬陵桃从锦杌上站了起来。

“八月,你说的话,母亲也对我说过。可是我过不去我心里这个坎儿。”

邬陵桃拿莹白的指尖点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地道:“邬陵柳对我说过,她那嫡姐曾在她面前蔑视地说我不过是个医官之女,嫁也只能嫁寒门子弟。兰陵侯府遣了媒婆来说亲,我知dào

是东府没合适的姑娘这才塞给我的,但我忍,我应下了,我就是要告sù

邬陵桐,即便我是医官之女,我也能嫁高门望族!”

邬八月立kè

急道:“三姐姐,你明知dào

二姐姐那个人……”

“我知dào

,邬陵柳最喜欢挑拨离间,她见不得她嫡姐好,也见不得我们西府的人好。”邬陵桐冷笑一声:“不过那又怎么样?她一介庶女,不可能嫁高门做嫡妻,即便大太太大发善心给她找个高门夫婿,她要么是填房,要么是妾室,要么嫁庶子。我再如何也比她强。”

邬八月听着这话觉得揪心。

“三姐姐,你活得太累了……”

“八月,你不懂。”

邬陵桃缓缓叹息一声,又坐了回去。

“我不会那么愚蠢,听邬陵柳两句挑唆之言就去和邬陵桐闹。我能做的,就是嫁得比她们好,过得比她们好,让这个现实,狠狠给她们一个耳光。”

邬八月摇头:“三姐姐没必要这么做。你要知dào

,我们的父亲母亲,比她们的父亲母亲,要好太多了。”

“是啊。”邬陵桃点头,“可是,我不满足。”

邬八月沉默地盯着自己的指尖。

“八月。”邬陵桃牵起邬八月的手:“邬陵桐和邬陵柳是面和心不合的姐妹,一个嫡出,一个庶出,一个瞧不起自己的庶出妹妹,一个嫉妒憎恨自己的嫡出姐姐,她们中间还横亘着自己的亲娘,她们永远不可能有真zhèng

的姐妹之情。但我们不一样。我,你,还有陵梅,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邬陵桃流光满溢的眼里露着绝对的坚决:“八月,答yīng

我,绝对不能输给邬陵桐。”

第十章 抗婚

邬八月最后也没有回应邬陵桃。

朝霞送邬陵桃离开的时候,邬陵桃撂下一句话。

“八月,我们只有株哥儿一个弟弟,即便是为了株哥儿,我们也不能得过且过。”

邬八月思索了良久。

她还是无法理解邬陵桃的执着。

邬居正和贺氏成亲十八载,育有三女一子。长女邬陵桃,次女邬陵栀,也就是邬八月,三女邬陵梅。株哥儿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也是西府大房里唯一的小爷,今年也有十二岁年纪。

父亲只有株哥儿一个独子,从小悉心照顾,言传身教,祖父也十分看重株哥儿,虽然他不是西府的长孙,祖父也时时垂询他的功课。株哥儿年纪虽幼,已学有所成。

怎么到了邬陵桃眼里,若是她们姐妹不能嫁个高门望族,株哥儿的前程就会断了呢?

邬八月很想再劝劝邬陵桃,但她知dào

,邬陵桃是听不进去了。

她执意要退婚。

她只有这个想法,却不知dào

她会如何将这门亲事退掉。

而一旦闹出退婚之事,兰陵侯府必然是恨极了邬府,东府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想起东府大太太金氏,邬八月便觉得心里不痛快。

她胸口憋闷,便让朝霞吩咐厨下给她做一碗碧涧羹。

朝霞应声去了,暮霭趁着这个时候凑到了邬八月跟前,双眼亮晶晶地对邬八月道:“四姑娘,三姑娘走的时候眼睛都似乎冒着火呢!”

邬八月觑了她一眼。

朝霞和暮霭做事无疑都是一把好手,在她屋里伺候也是尽心尽lì

无微不至。

不过朝霞稳重,暮霭性子却略活泼,时常同邬八月说些家长里短的话。

庆幸的是暮霭这些话也只同邬八月八卦。

“高家二哥出了这样的事,三姐姐心焦也是正常。”

邬八月手撑着额头敷衍了暮霭一句。

暮霭叹道:“三姑娘也是命苦,眼瞧着就要出阁了,未婚夫居然出了这样的事……别说三姑娘,就是兰陵侯夫人,这会儿也没了指望。高二爷都这般了,铁定是不能继承侯爷爵位了……”

暮霭嘚吧嘚吧说了一通,见邬八月清粼粼的眼睛注视着她,不由就收了口。

“四姑娘,奴婢是不是多嘴了?”暮霭讪讪地道。

邬八月抿唇:“私下里你跟我说说就行了,若是传到别人耳朵里去,可没你好果子吃。”

暮霭赶紧点头。

暮霭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后,朝霞便端着碧涧羹进来了。

搁到邬八月跟前,朝霞帮着打着凉扇,好让热气散得快一些。

邬八月搅了两下密瓷羹勺,忽然又觉得失了胃口。

朝霞看在眼里,柔声道:“四姑娘好歹吃一些,厨下的人紧赶慢赶地做的呢。”

邬八月便抿了两口。

“高家二哥坠马的事儿,可有什么消息传出来?”邬八月搁下羹勺,问朝霞道。

朝霞摇摇头:“二太太下了令,让致爽斋里的人不得谈这件事。”

邬八月暗叹一声。

朝霞劝道:“四姑娘也别唉声叹气的,凡事都有二老爷和二太太做主呢。”

她是没办法改变局面,可就怕连父亲母亲也做不了三姐姐的主……

邬陵桃执拗起来,谁能拉得回来?

邬八月定了定神。

“不行,我得去同母亲透个底。”

邬八月站起身,催促朝霞去让人划小艇过来,带她去见贺氏。

在小艇上邬八月不断地斟酌着措辞。

她不想让她和邬陵桃好不容易修复一些的关系因为她“告密”而又毁于一旦,也不希望邬陵桃做出出格的事情。

她必须在她进行疯狂的抗婚之举前,将这个可能给彻底掐死。

邬陵桃可以不想嫁,但这个“悔婚”的恶名,却不能让她一个姑娘来扛。

清风园不是邬府,她若闹将起来,根本就瞒不住!

“再划快点儿!”

邬八月催促着划船的粗使丫鬟。

“四姑娘别慌,划快了不稳,会摔下去的。”划船的丫鬟一本正经地道:“四姑娘病才好全,可别又掉下湖里去了。”

邬八月不由看了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晴云。”

粗使丫鬟冲着邬八月笑了笑,提醒她道:“四姑娘坐稳,担心摔了。”

晴云脸圆圆的,显得很喜庆。膀大腰圆,瞧着便是做粗活的。整个人很憨实。

邬八月这才想起来,好像每次她出去,都是这丫鬟划的船。

朝霞察言观色,递了一个银锞子过去,笑道:“四姑娘赏你的。”

晴云顿时露了笑脸,憨笑着接了,道:“谢四姑娘赏。”

★★★

贺氏没在房中。

守门的丫鬟说,正房那儿来了人,二太太便匆匆忙忙去正房了。

邬八月心里一咯噔,忙问:“老太太房里来的人说了什么?”

“奴婢没听真切,隐约听到了一句三姑娘。”丫鬟老实答道。

邬八月的背上陡然冒出了冷汗。

她赶紧又跑回了小艇上,迭声让晴云赶紧划去正房。

晴云不敢耽搁,划船的速度提了一些,尽量使小艇保持着平稳。

邬八月一直站着,伸了脖子往前探望。

离正房还有一段距离,邬八月已经听到了邬陵桃的哭声。

完了。

邬八月骤然跌坐了下去,引得小艇晃了两晃。

连给自己“告密”的时间都不留,邬陵桃已经闹到祖母跟前了……

晴云让小艇稳稳地靠岸。

朝霞扶着邬八月,迟疑道:“四姑娘,我们……还是回东次间去吧?”

“不。”邬八月摇了摇头,吸了口气。

事关三姐姐,她如何能置身事外?

“我得进去看看。”

邬八月提着裙裾,快步地朝着正房飞奔进去。

丫鬟婆子们皆不敢拦着,邬八月畅通无阻地跨进正房。

邬国梁和段氏坐在主位,神情肃穆。邬居正低头站在一边。贺氏陪着邬陵桃跪在地上。

邬陵桃背对着邬八月,发髻散乱。

碎发遮蔽着,邬八月看不见她的脸,但她却能隐约看见她身前不远的地上有暗红的一摊血迹。

那必然是她磕头磕出来的。

这一场景,触目惊心。

“我宁愿学了平乐翁主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绝对不嫁进兰陵侯府!”

邬八月脚步刚顿住,邬陵桃便说了这么一句决绝的话。

邬国梁大喝道:“放肆!”

第十一章 决绝

朝堂之上受文武百官敬重的邬老一直以谦和的面容示人,在邬八月的印象里,祖父从来没有这样愤nù

地斥责过人。

他是动了真怒了。

邬居正二话不说,当即跪了下去。

邬八月也来不及细想,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行到邬陵桃身边,也跪了下去。

她偏头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邬陵桃,心里顿时就犯了疼。

三姐姐何曾这般狼狈过?

“平乐翁主此人乃是禁忌,你竟然也敢堂而皇之挂在嘴边,就不怕招来祸患?”邬国梁面色沉沉:“和兰陵侯府的婚事当初既已应下,就没有再反悔的余地。你若真要抗婚,那便等回了府里,以死明志去,对外上自会说你是得了急病骤逝的,也不会累了我邬府的名声!”

邬陵桃和邬八月皆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了邬国梁。

“父亲,陵桃执拗,儿子一定会好好劝说她……还望父亲息怒!”

邬居正双手扣地,诚恳地哀求。

邬国梁不为所动。

“你教出的好闺女,都逼迫长辈到了这个份儿上,我还怎么息怒?”

邬国梁看定邬陵桃:“你吃我邬家的粮,姓我邬家的姓,享shòu

了我邬家的一切,邬家上下可有谁苛待过你不曾?如今可倒好,辛辛苦苦养育你长大,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祖父……”

邬陵桃说话的时候嘴唇一直都在抖。

“孙女……不愿嫁个废人,也、也不愿让兰陵侯夫人骑在头上,孙女……”

“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

邬国梁不欲听邬陵桃再多说。

“要么,你乖乖地等着上花轿嫁进兰陵侯府,从此以后你的兴衰荣辱,都和兰陵侯府挂上钩,我邬家是你的娘家后盾,这永远不会改变,今日之事,也可以既往不咎。要么——”

邬国梁顿了顿,干脆地道:“你端好你邬三姑娘的仪态,待回府之后,我让人送你上路。养你十六载,你总该也为邬家着想两分,到死,你都不能辱没了我邬家的名声。”

邬国梁说完,笔直青松地站了起来,大步朝屋外走去。

路过邬陵桃身边时,他顿住了步子。

“当初你这桩婚事能定下,是你的意愿和选择。我们祖孙一场,我如今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权力。记住,要生,你就忍气吞声,要死,你也要干脆利落。祖父母老了,你可以不在意,但你父亲母亲,你弟弟和妹妹,你总不能忘恩负义到不替他们考lǜ

。”

邬国梁言尽于此,不再多说,出了屋门转眼间便瞧不见人影。

邬陵桃瘫软地跪坐在地。

贺氏扶着她,一脸灰败。

邬居正长叹一声,站起身上前道:“母亲,儿子不孝……”

段氏摆着手,推开邬居正和陈嬷嬷上前要来搀扶她的手,道:“八月啊,到祖母这儿来……”

邬八月忙从地上爬站了起来,踉跄地扑到段氏的身边。

她浑身冰冷,手也直抖。

段氏紧紧地抓住了邬八月的手,许是察觉到邬八月整个人心惊胆战的,段氏不由将她拥在了怀里。

“八月别怕……”

段氏轻声在她耳边喃喃,挥手对邬居正道:“带陵桃下去,好好劝劝她……人活着还有希望,人要是没了,什么指望都没了。”

邬居正低头应是,贺氏哽咽地道:“儿媳知dào

了。”

贺氏将邬陵桃扶了起来,邬居正扶着贺氏的肩。

从他们背后望去,邬八月只觉得一手揽着母亲和姐姐的父亲的后背就好像一座山。

“祖母……”邬八月忍不住问段氏:“祖父是说来吓三姐姐的,对不对?”

段氏沉吟良久,方才摇了摇头:“你祖父是说真的。”

邬八月顿时觉得心凉如水。

“邬家传承到现在,断不能毁在陵桃这丫头的手上。兰陵侯即便降了爵,兰陵侯府却也不是好欺负的。说要退婚,一旦在这种时候开了这个口,世人会如何看待我邬家?”

段氏摇了摇头,声音凄苦:“陵桃不懂事啊……”

邬八月鼻子微酸,眼睛热热的,很想哭。

她不由想,若今日面对这些的是自己,她会不会也要生出退婚的想法?

或许会吧。

可是她绝对没有这样的勇气。

她很佩服邬陵桃,但也为她的别无选择而觉得悲凉。

陈嬷嬷将丫鬟婆子都撵了出去,柔声劝道:“老太太也累了,让四姑娘陪老太太歇会儿午觉吧。”

段氏点了点头。

邬八月扶着她进了内寝房,坐在一边给段氏打扇子扇凉。

段氏并没有阖眼安眠,祖孙二人都沉默着。

“说起来,八月你今年的生辰都因为你落湖受凉生病而错过了。”段氏低叹一声:“改明儿回去把生辰宴给补上,叫上你几个闺中好友,你们一块儿聚聚。”

邬八月点头应了一声,勉强笑道:“祖母光记着我的生辰了,倒是忘记再过不了几日,便是祖母您的大寿了。今年酷暑,祖母也来了清风园,不知dào

今年祖母寿宴要怎么办?”

清风园本是皇家的避暑之地,命妇宗妇总不好在清风园中办寿,喧宾夺主。

段氏微微摆了摆头,银白的鬓发仍旧一丝不苟得紧贴在额前。

“今年便不办了,也不是什么整寿。到那日阖家一起吃顿饭,热热闹闹的,比什么都强。”段氏叹息道。

邬八月应了一声,愁苦地想,要想热热闹闹的,恐怕是不容易啊……

段氏怕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说完此话后便再也没了开口的兴致。热气熏人,她浑浑噩噩地便睡熟了过去。

陈嬷嬷悄声走了进来,见段氏呼吸匀亭,示意邬八月将菱扇给她。

陈嬷嬷低声道:“四姑娘也去歇着吧,这儿有老奴守着。”

邬八月点头离开。

★★★

晴云划着小艇,惴惴地看着邬八月。

邬四姑娘的脸色很不好kàn

,晴云担心她是不是又病了。

朝霞觑着邬八月的脸色,有些着急。

“四姑娘,咱们在这湖上转悠了好半天了。”朝霞轻声提醒道:“再不回去,错过了晚膳的时辰,二太太也要着急的。”

邬八月伸手掬起一捧碧绿的湖水,长叹一声。

“回去吧。”

三姐姐已经让母亲忧心如焚,她不能再不懂事,给母亲添乱子了。

第十二章 禁忌

邬八月赶到邬居正和贺氏所在的凉阁时,邬陵桃已经睡下了。

贺氏没什么胃口,邬居正也盯着一桌的清淡菜肴发呆。

邬八月上前给他们见礼,邬居正勉强露了笑容让她坐下随他们用晚膳。

“你三姐姐这会儿歇下了,别去扰了她。”邬居正低声对邬八月说了一句,亲自将银筷递到邬八月手里。

巧蔓要上前给邬八月布菜,邬八月摆手让她下去了。

三人同坐一桌,却各自沉默着。

良久,贺氏方才叹息一声,对邬居正道:“照父亲的意思,陵桃是没有别的选择了。可陵桃的性子,我担心……”

邬居正撇过头:“她向来也听得进道理,这次是犯了糊涂了。你好好同她说说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贺氏垂首拿巾帕按了按眼角,口气很是低沉:“我就是想不明白,她怎么能说出要学平乐翁主绞头发做姑子去这样的话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这话岂不是寒了我们的心?”

平乐翁主乃是兰陵侯爷高安荣的嫡长女,同时也是兰陵侯嫡长子高辰复的同胞妹妹。

她也是当今宣德帝的侄女。

先帝在时,高安荣还是世袭兰陵王,其父乃是追随太祖皇帝平定江山的兵马大元帅。江山一定,太祖皇帝大封群臣,高安荣之父成了大夏开朝第一位异姓王。

太宗朝时,中宫慈庄皇后胞妹贤妃育有静和公主,地位尊贵。

在一次赏月节上与承袭父爵的兰陵王高安荣一见倾心,执意下嫁。

兰陵王尚主,拱手奉还所掌兵权。

静和公主先后诞下长子高辰复、长女高彤丝,生次子高辰凯时难产薨逝。次子出生不过数个时辰,也呼吸骤停,夭折而亡。

贤妃失女,一病不起。

太宗皇帝亦大怒,斥兰陵王照顾公主有失妥当,致使公主香消玉殒,遂夺兰陵王爵位,降其为兰陵公。

兰陵公于静和公主薨逝不足三月,便迎娶忠勇伯嫡次女淳于氏。淳于氏入门不到一年便生下高辰书。

宣德帝即位后,遵祖制,封赏后|宫。静和公主追封为静和长公主。

十四年后,兰陵公长女高彤丝御前绞发,言辞之中倒出大量宫闱私密,引姜太后、宣德帝震怒。

宣德帝念及静和公主早逝,敕封高彤丝为平乐翁主,逐其于京郊玉观山修身养性,永世不得再入宫闱,并严令禁止宫中再议平乐翁主之事。

同年,宣德帝以“教女不严”,怒而再降兰陵公爵位。

但让人意wài

的是,宣德帝却又奉还了当年高安荣因娶静和长公主时奉还的兵权。

高安荣成了兰陵侯。

爵位虽降,却多了实力兵权。

嫡妹御前失仪,被逐出京。兰陵侯长子高辰复在玉观山外守了整整一夜,第二日远走漠北,再未同兰陵侯府联系。

这便是邬八月所知的,有关平乐翁主的所有事迹。

平乐翁主被逐出京离现在也不过三四载的光景。

邬八月挪到贺氏身边给她轻拍着背,贺氏握住她一只手道:“八月,往后母亲若是不在你三姐姐身边,你可要替母亲好好kàn

着她。你们姐妹虽素来爱争吵,但这个时候可容不得她出一点儿差池。你可明白母亲的意思?”

邬八月郑重地点了点头。

邬居正轻轻蹙眉。

“昨日你同陵桃前去探望高家二爷,到底是出了何事,让陵桃这般偏激?还说什么会被侯爷夫人拿住这种话来?”

邬居正看向贺氏,贺氏轻叹一声:“说起来,侯爷夫人的表现的确同往常不一样。之前虽说他们二爷同陵桃订了亲,但对陵桃还是客客气气的,并不显得有多热络,送节礼时还让人觉得他们这是在施恩。可昨日我们前去,侯爷夫人倒是凡说三句,必有一句是在夸赞陵桃。回来的路上陵桃同我说,侯爷夫人眼里满是不甘,这样的人,必定不是如她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温润可亲。她觉得侯爷夫人很有心计。”

邬居正苦涩地叹气:“能让兰陵侯连给静和长公主守一阵时间的功夫都等不及,长公主丧期不超过三月便迎娶她进门……兰陵侯夫人能是什么简单人物?”

“当初这门亲事,我们就该果duàn

地给拒了。”贺氏说起当时,语气里满是悔痛:“明明知dào

这门亲事并不简单,就不该依了陵桃的愿。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还是将陵桃给看住,别让她又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邬居正摆摆手:“父亲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件事不容有失,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这个家,到底还是父亲在掌着。”

贺氏低声应了一句。

★★★

夜已深,邬八月穿着月白小衣坐在窗牅前,怔怔地望着月色之下粼粼悠悠的湖水。

一轮将满之月悬挂高空,说不出的寂寥惆怅。

距离那日邬陵桃在祖父母面前磕头明志已过去数日了,她额上因磕头所破的地方也已经结痂。

父亲用了上好的玉舒膏,再过十日,必定疤痕全消。

可即便疤痕消了,邬陵桃心里的痛想必是消不下去的吧。

朝霞悄声进来,见邬八月还未入睡,不由叹道:“四姑娘,明日可还要去悦性居陪伴太后呢,是时候该就寝了。”

邬八月便是沉默地一叹。

不知自己到底是如何入了姜太后的眼,自那日觐见太后之后,每隔一日姜太后都会让人来请她去悦性居相伴左右。

因此,她见过了以萧皇后为主的一众后|宫妃嫔,少不得虚与委蛇地同她们周旋。

她心里不耐烦,可面上必须得陪着笑脸恭敬地与各位娘娘说话。

偶尔也会见到宣德帝和几位王爷,姜太后总是拉着她同几位王爷见礼,特意点出她的名。

邬八月心中对姜太后的那股违和感越发重了。

段氏倒是乐见其成,每每同邬八月说起姜太后对她的看重总是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不过祖父似乎对此并不高兴。

邬八月也不高兴,可她能违拗姜太后的意思吗?

当然不能。

日子幽幽过去,明日便是祖母的寿辰了。

再过两日,则是团圆节。

段氏想要的“阖家一起热热闹闹吃个饭”的愿望落了空。

悦性居来了旨意,姜太后命了礼部为邬老夫人筹办寿宴,要内命妇们都前往恭贺。

传旨内监说,太后娘娘是从邬四姑娘的嘴里听说这事的。

邬八月觉得心惊——她肯定自己没有在太后面前说这件事。

更让邬八月觉得心惊的是,祖父邬国梁看她的眼神沁着丝丝冷意。

她心内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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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私情

姜太后下的旨意,随君伴驾清风园的礼部官员自然不敢大意。

八月十三这一日,内命妇们齐聚致爽斋,言笑晏晏,香风阵阵,左一句福如东海,右一句寿比南山。

真真一副和乐景象。

邬陵桃额上有伤,致爽斋对外一律称她患了病,不便见人。

今日这样的场合,她也不得出席,免得被人瞧见她额上的伤疤,问及缘由,徒增事端。

段氏作为寿星,不用操办这些事宜。

但贺氏却着实累得不轻。

邬八月本可以帮忙分担一些,但奈何姜太后又将她叫了过去,只说等午膳时再让她回来。

悦性居中,姜太后捻起一颗已剥去红皮外壳的丹荔放入嘴中。

邬八月坐在下首,老实本分地给姜太后捶着腿。

姜太后满yì

地抿抿唇。

“嚼疑天上味,嗅异世间香。这丹荔味道极好,哀家很喜欢。”

姜太后擦净了手,微微低了下巴看向邬八月:“八月觉得呢?”

邬八月笑道:“太后娘娘说味道好,那必然是极好的。”

姜太后轻笑起来,指着她吃剩下的琉璃盏中的丹荔道:“还剩下这些,赏你了。”

邬八月恭敬谢恩道:“谢太后娘娘。”

邬八月仍旧给姜太后捶着腿,管事嬷嬷进来唤了她一声,道:“太后。”

姜太后微微直起腰。

邬八月停了手安静地跪坐在一边。

“邬大人前来谢恩。”管事嬷嬷道。

“哦?”姜太后笑道:“邬老来了?快请——”

顿了顿,姜太后道:“罢了,让邬老在烟波阁候着吧,哀家坐得累了,正巧活泛活泛筋骨。”

姜太后在女官的搀扶下起了身,俯视着邬八月道:“既然你祖父来了,你便等着哀家见过他之后,再随他一起回致爽斋吧。”

“多谢太后娘娘。”

姜太后没有让邬八月随她一起去烟波阁的意思,邬八月自然也不勉强,恭敬地目送姜太后离开。

直到在姜太后跟前伺候了这么几日,邬八月方才有些理解邬陵桃对权位的执念。

被人瞧低的滋味的确不好受。

姜太后说段氏的寿辰之事是从她嘴里听来的,她明明没说过,却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默认下来。

姜太后让她来悦性居她就不得不来悦性居,即便今日是她祖母的寿辰,她也只能遵从。

再如今日,姜太后吃剩下的丹荔“赏”给她,她明明不想要,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接受。

姜太后俯视着她同她说话,她也只能仰视着。

邬八月默默叹了口气。

“八月,太后娘娘说等见过邬大人之后便让你随邬大人离开,你不如去烟波阁那边儿候着?”

同邬八月走得较近的执笔女官李氏提醒道:“瞧瞧日头,再耽误下去,怕是赶不及给你祖母过寿了。”

邬八月迟疑道:“太后没让我跟去……”

“又不是让你跟去烟波阁。”李氏道:“你就在烟波阁外附近等着呗。”

邬八月觉得有理,她也想尽快赶回致爽斋。

于是邬八月便匆匆朝着烟波阁方向跑了过去,候在烟波阁下附近的廊庑。

烟波阁临坡而设,悬出坡道近一丈高。登阁而望,清风园的大半山水湖景皆能入眼。

是个赏风景的好地儿。

邬八月坐在廊庑下的扶手栏杆上,不由抬眼朝烟波阁上望了望。

本只是随意一瞥,这一望之下,邬八月差点惊得从栏杆下翻了过去。

烟波阁临窗处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影,两人靠得极近。男人执着女人的一只手,女人的另一只手轻轻搭在男人的胸前。

那赫然是自己的祖父邬国梁和姜太后!

邬八月愣神片刻后迅速地藏身到了他们视线的死角,心扑通扑通地直跳。

“放心,附近没人。”

姜太后软糯的声音传入邬八月的耳里,邬八月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僵直了起来。

他们站得正好临窗,即便声音不大,邬八月离他们如此之近,四周静谧,却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想赶紧拔腿跑掉,脚却如同生了根,动弹不得。

祖父和太后……有私情!

秽乱宫闱,何等大罪!

邬八月屏住了呼吸,耳听得祖父说道:“你何必替阿珂筹办寿宴?又何必时时将八月唤到你这悦性居来?我们邬家因为婕妤娘娘有孕的事情已经被推上风口浪尖了,这当口你对邬家如此厚待,前朝后|宫,多少人要议论纷纷?你都这把年纪了,怎还如此任性?”

“阿珂阿珂,叫得倒是亲热……好不容易盛夏避暑来了清风园,我还以为能跟你多些见面的机会,她可倒好,今年也跟来了。”

“她今年身子好了些,又想着每年都没能陪我前来,这次便也跟了来。”邬国梁叹息一声:“你莫对阿珂有太多敌意,她自嫁我起,一直尽了为人妻的本份。”

姜太后忿忿地哼了一声。

“我做这么多,不也都是为了见你?”姜太后不甘道:“你道我愿意她大操大办寿辰让她出风头?你道我愿意让那张跟她九成相似的脸在我跟前晃来晃去?我不都是为了让你有名目来我这悦性居?”

“八月不过才十四……”

“我就知dào

,你也喜欢你这孙女!”姜太后顿时提了音量:“听说你那老妻最喜欢这个孙女,你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想必也是喜欢她。就因为她长得同你老妻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我说得对不对?”

“胡说什么?”邬国梁无奈地道:“八月长得同阿珂相似,那是血缘。我素来不怎么亲近孙女,你何苦钻这牛角尖?”

姜太后又是一记冷哼:“邬国梁,你我数十年相扶相持,我倒想要问你一句,是你老妻同你那些子孙重yào

,还是我重yào

?”

“都重yào

。”邬国梁叹息一声:“茗昭,你已位列太后之尊,再纠结这个做什么?你我此生没可能相守,能有如今这样见面的机会,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可不满足!”姜太后愤nù

地道:“要我看着你妻贤子孝,儿孙满堂,而我孤苦伶仃在这后|宫之中,既要担心那些太妃联合起来将我一军,还要担心皇后和妃嫔这些后起之秀夺我的权……她能含饴弄孙,而我呢!”

邬国梁正要回话,却听见烟波阁下一记惊呼。

邬八月被一只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雪白波斯猫给惊了魂,不由自主地尖叫了一声。

第十四章 闻香

“谁!”

邬国梁顿时一声厉喝。

邬八月心如擂鼓,瞪大眼紧贴着影壁站着。

波斯猫慵懒地“喵”了一声,让邬八月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

她一只手按着狂躁律动的胸口,一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再发出任何声响。

怎么办?怎么办!

邬八月很清楚地知dào

自己方才那一记惊呼被祖父听到了,若是祖父和姜太后知dào

她将他们俩的秘密给听了去,她的下场……

祖父或许还可能念及祖孙情分放她一马,可姜太后,唯恐权势倾覆的姜太后怎么可能放过她?

不能让他们发xiàn

她!

她得逃!

邬八月只有这么一个念想,她来不及再思索其他,果duàn

地提了裙裾,朝着廊庑旁繁盛蓊郁的花园跑了过去。

★★★

邬国梁和姜太后从烟波阁这处隐蔽的偏阁上下来。

“没有人。”邬国梁面色微沉,看着廊庑下舒展身体躲烈阳的雪白波斯猫。

“为避人耳目,我们已经躲到这么偏的地方来了,竟然还会有人跟了来。”姜太后看向邬国梁:“被人发xiàn

了,传扬出去可如何是好?”

邬国梁皱紧了眉头,眼角的细纹明显:“可这里只有一只猫,会不会是我们听错……”

姜太后右手成爪抓着前胸的襟口,双目惶惶却带有一股慑人的冷意。

“不可能,你也听到了,那分明是一个女子惊呼的声音。她定然是发xiàn

了我们的事,得知自己暴露,这才急忙逃走。”

这时候的姜太后却保持有足够的冷静,后|宫沉浮几十年,临危不乱已成为刻在她血液中的本能。

姜太后在附近转了一圈,鼻翼翕动。

然后,她突然顿住了脚步。

姜太后沉声说道:“是你那孙女,邬八月。”

邬国梁顿时大惊,断然否认道:“不可能!”

姜太后冷笑一声:“邬国梁,你犯不着这般护着你那孙女。若此事传扬出去,我身为帝母,皇帝总会留我一命。可你邬家上下会是什么下场,你心中自当有数!连问也不问我为何笃定是你孙女便出声否认,你还真是护你邬家人护得紧。”

邬国梁手捏成拳,按捺下心里的惶急。

“好,那你便说说,无凭无据,你为什么笃定是八月?”

“无凭无据?”

姜太后嘲讽地一笑:“邬国梁,你邬家开朝功臣,世袭公门,你也已为当朝邬老,翰林之首,位高权重倒是将你们的祖业给忘了。你邬家如今风光,未追随太祖博弈江山时,不过是一方香农,制香贩香乃是你们谋生之道。这周遭盈盈不散的香气,你闻不出来吗?”

邬国梁屏住呼吸,然后猛然吸了一口气。

“闻到了吗?”

姜太后的目光似是淬了毒的寒剑:“苏合蔷薇水,这味道,我也只在你孙女身上闻到过。今日她身上,涂抹的也是此香。”

★★★

邬八月尚且不知,她已经暴露了。

匆匆跑出烟波阁花园,邬八月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她珠钗散乱,鬓发微湿,衣衫上甚至还挂着几片绿叶。

长出一口气,邬八月闪身躲到朱红粗木廊柱后面,背靠着廊柱平复呼吸。

她知dào

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邬八月不由自主地想到一句话——知dào

得越多,死得越快。

冷不丁的,邬八月打了个寒噤。

她想,大概以后她都没办法用寻常的态度来面对自己的祖父和姜太后了。

然后她又不可遏制地想起了今日的寿星段氏。

祖母啊……

想起如今清风园中的致爽斋,是姜太后特意在皇上面前提了拨给邬家一行人住的。

想起陈嬷嬷与有荣焉地说,祖父亲自替祖母画了画像,等闲不让人瞧。

想起姜太后说的那句让她心里一直没来由膈应的话,“瞧邬老说的这话,哀家哪儿是那样的人?”

再想起方才姜太后对祖父所说的,“你我数十年相扶相持……”

邬八月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

耳边似乎能听到祖母一声声怜爱地唤她。

“八月、八月……”

邬八月猛地吸了口气,将喉咙里那股抑制不住的酸意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与祖父相扶相持数十年的,不是姜太后,是她的祖母段雪珂!

后脑勺顶着廊柱,邬八月心里天人交战。

这件事,她是让它烂在肚子里,装作永远都不知dào

,还是告sù

祖母,让祖母不至于活一辈子糊涂?

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八月?”

端着梨花木雕牡丹纹漆盒的女官李氏带着几个宫女经过此地,意wài

地看向邬八月:“你怎么在这儿?”

邬八月心猛地一跳,扫了一眼那几个宫女,“我在这儿等祖父。”

李氏笑道:“瞧你,等人便罢了,怎么还把自己个儿弄得那么狼狈?”

李氏将漆盒递给宫女让她们先行,亲自替邬八月摘了身上粘着的几片树叶子,为她扶正歪斜了的珠钗。

邬八月目送那几名宫女走远,猛地将李氏朝自己身边拉了过来。

“呀!八月你做什……”

“李姐姐。”邬八月伸手掩住她的嘴,左右望望,道:“别告sù

别人你让我来烟波阁。”

李女官奇怪地道:“发生什么事了?”

“别多问,李姐姐记住我说的话就行了。”邬八月深吸一口气:“李姐姐在宫中伺候,应当比我更明白。知dào

得越多,丧命就越快……”

李女官顿时脸色肃穆。

虽然不知dào

邬八月到底为何这么郑重其事地吩咐她,但邬八月最后一句话却由不得她不思量。

李女官缓缓地点了点头。

“谢谢李姐姐。”

邬八月长呼一口气,颓然地又靠回廊柱。

李女官打量她片刻,伸手牵住她,捏了捏她的手:“好了,别慌张,镇定下来,车到山前必有路,不管发生何事,总有办法解决的。”

邬八月勉强地笑了笑。

李女官道:“好了,我还要赶着验看内务府拨下来的香料,就不与你多说了。”

李女官与邬八月告别,临走前感慨道:“内务府往年拨的香料都及不上八月你身上这幽轻淡雅,经久不散的味道,可惜宫中不好此香……”

邬八月面色僵住,如遭雷击。

第十五章 警告

李女官已追上那几名宫女,逐渐淡出了邬八月的视线。

邬八月抚着急速起伏的胸口,惶恐不安。

闻香识女人,本以为这不过是说纨绔子弟整日扎在脂粉堆中的一句笑言,可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在她身上验证。

李女官能闻得到这味道,祖父能闻到吗?姜太后能闻到吗?

邬八月踉跄地往悦性居西跨院方向走了几步,实在是觉得双腿发软,遂跌靠在了扶栏上。

路过的内监和宫女都跟她行礼,口称邬四姑娘。

邬八月浑浑噩噩地敷衍应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邬八月忽然听到邬国梁唤她。

“八月。”

邬八月猛然抬起头,神色中还掩饰不住惊惶。

然后她意识到自己这样的举动落在别人眼里,未免太夸张了。

邬八月站起身挠挠头,垂下眼:“祖父,我刚才靠着扶栏差点睡着了……”

“被祖父唤你给吓着了?”

邬国梁眉眼沉沉,让人看不见底。

邬八月一副羞赧之色,点了点头:“想着今日是祖母寿辰,昨日便有些睡不着。祖父可别去祖母面前揭我的短啊。”

邬国梁笑着摇头:“当然不会。”

邬八月沉了沉气问道:“祖父这会儿便要回致爽斋吗?我要不要再去同太后告一声罪,与太后辞别?”

“不用。”邬国梁淡淡地道:“你随祖父一同回致爽斋去吧。”

邬八月点了点头。

她不知dào

自己是该松了口气,还是该继xù

将心提到嗓子眼。

她的心跳咚隆作响,她甚至都能听到这声音。

一路乘了翠幄青紬小轿,到了致爽斋所在的那一片湖域。

邬国梁在这一路没有同邬八月说一句话,这让邬八月更为提心吊胆。

划船的丫鬟仍旧是那个面圆喜庆的晴云。

大概是今日是邬老太太的寿辰,下边儿伺候的人都换了身新衣,晴云也不例外,穿了一件玫红色掐牙背心,更显得精神。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邬八月却没有多加注意。

邬国梁和邬八月上了小艇,晴云撑船,其余随从奴仆因致爽斋内筵席已开,宾客已至,没有多余的小艇停留在此,只能等在岸边。

船至湖心,邬国梁忽然开口道:“烟波阁下惊叫的人,是八月吧?”

邬八月一愣,然后陡然面色青白。

她这一番面色变化自然逃不过邬国梁的眼睛。

“原来竟真的是八月啊……”邬国梁叹息一声,双目微微显了阴郁,“到底还是太年轻,心里有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邬八月艰难地哽了下喉。

她明白,祖父已经知dào

了。

她瞒不了,根本就瞒不了。

邬八月按住微微开始哆嗦的双腿,唇齿打着颤,道:“祖父,我、我会忘记我看到的和听到的……不是,不对,我、我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

邬国梁不语。

撑船的晴云疑惑地朝邬八月望了过去,不明白这两位主子这会儿在说什么。

慌乱中的邬八月不期然地对上晴云不解的眼睛。

她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寒意。

为什么祖父会选在这个时候问她此事?

这艘飘在湖心的小艇就好比是一间密室,即便她出了什么事,也只会被当做意wài



祖父会不会想……杀她灭口?

除掉她,晴云一个丫鬟的生死没人会在意……

邬八月怕极了,她瞪大眼看着邬国梁,生怕他下一刻就朝她下手。

祖孙之情比起身家性命来,算得了什么?

邬八月从没有这般恐惧过。

她觉得自己几乎都要窒息了。

在这仿佛时间已凝滞的时候,邬国梁忽然开口道:“八月,祖父希望,你能学得聪明一些。”

邬国梁缓缓站了起来,邬八月动弹不得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下一刻,邬八月却看到祖父夺过晴云手中的船篙,用力一扫,将晴云扫到了湖中。

晴云大惊之下开始在湖里扑腾,邬国梁手持船篙不断地将晴云压在湖面之下,不让她露出头来。

不让她呼吸。

再是识水性,晴云也没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水中求生。

渐渐的,她扑腾的动作慢了下来。

渐渐的,她不动了。

湖面上漂浮着模糊的一团玫红色。

邬八月觉得那颜色鲜艳得勾人摄魄。

她克制不住地扑在了船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晴云变成死尸,往湖下沉去。

邬国梁冷清的眼看向邬八月,接着他之前说的那句话,道:“你若是学得不聪明,下场就会和这个丫鬟一样。”

已有水师营的人朝邬国梁这艘小艇奔游而来。

邬八月怔怔地看着奋力朝这边前来的水师营兵,哆嗦着嘴喃喃:“我自当会忘记这件事,祖父又何必、何必伤及无辜……”

“为了让你记忆深刻。”邬国梁淡淡地道:“这只是给你的一个警告。”

★★★

水师营的人动作迅速,一边护着邬国梁和邬八月的小艇到了岸上,一边将晴云的尸首也打捞了起来。

致爽斋内前来给段氏拜寿的人听闻这个消息,尽皆哗然。

这边一个孙女刚出了事,那边一个孙女也差点出事。

邬老太太这个寿辰,还真是一波三折啊……

邬居正脸色阴沉,贺氏面上犹挂着泪珠,奔向堤岸将浑身发抖的邬八月从船上接了下来。

“父亲。”邬居正先给邬国梁行了个礼,克制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撑船的丫鬟脚下不稳,撑船时重心移得过多,跌下去了。许是甫一下水腿便抽了筋,没能游上来。”

邬国梁叹了一声,视线扫了邬八月一眼:“八月之前落过湖,这次眼睁睁看着那丫鬟落水而亡,想必是受了惊吓吧。”

邬八月适时地浑身重重一颤,贺氏揽她到怀里,只觉得她浑身冰凉,忙让巧珍去取件薄裳来。

刚一挨到贺氏的身体,邬八月便紧紧地将她给抱住了。

贺氏脸上的泪流得更凶。

邬国梁皱了皱眉,视线挪到长子脸上,沉声问邬居正道:“你母亲大寿之日,你媳妇儿怎生哭成这样?”

邬居正面色一滞,上前一步低声道:“父亲,陵桃出事了。”

邬国梁顿时凌厉地看向他。

“陈王醉酒,调|戏陵桃,陵桃怒而触柱……”

邬国梁猛地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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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算计

贺氏顾不得其他,接过了巧珍递来的薄裳给邬八月裹住,半搂半抱着她往香厅而去。

邬国梁眉目比得知邬八月发xiàn

他与姜太后之间的秘密时还要阴沉,周身散着冷气。

邬国梁往致爽斋正厅而去,邬居正担忧地朝香厅的方向望了一眼,却不得不紧跟在邬国梁身后。

“陈王再是贪色,也不可能无礼到在寿宴上胡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邬国梁气得不轻,邬居正心知肚明,他气的不是陈王,而是陵桃。

可即便他们父子二人都明白这件事情多半是陈王受了陵桃的算计,但却无论如何只能将过错推到陈王身上。

陵桃乃未嫁之身,陈王却素有贪色之名。

多么天衣无缝的算计!

邬居正不知dào

该愤nù

邬陵桃的大胆,还是该感慨她的急智。

在她的婚事几乎被宣判了死刑时,她还能缜密地计划出这么一出戏。

邬国梁愤nù

地看向邬居正。

“她人呢?!”

★★★

香厅凉阁中,贺氏不断地揉搓着邬八月的手臂和双腿。

邬八月怔怔地坐着,身子微微发颤。

她想不通,祖父如果不想杀她灭口,只是想警告她,大可以口头威胁,甚或以“休养”的名义将她软禁在某个地方,再残忍些,配一副哑药给她让她永远不能开口说话,都是可行的。

根本犯不着杀晴云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撑船丫鬟。

他当着她的面杀晴云,只是为了让她害pà

,害pà

到以后不管如何都不敢提及她今日瞧见的那件事吗……

他将晴云扫落湖中时那种镇定自若的表情,让邬八月不寒而栗。

贺氏捧了邬八月的脸,看着她无神的双眼。

“八月,不要吓唬母亲啊……”贺氏犹带着哭腔:“你三姐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若是再有任何差池,让母亲可如何是好……”

巧蔓端了温热的压惊茶上来,巧珍递上巾帕。

贺氏连忙接过巾帕给邬八月擦拭她额上的凉汗,末了又亲自将压惊茶端到邬八月嘴边,似哄小孩儿一般:“八月乖,喝下压惊茶,咱们就不害pà

了……”

邬八月愣愣地喝了下去,贺氏大大松了口气。

“二老爷人呢?”贺氏扭头看向巧珍问道。

“回二太太,二老爷同老太爷去正厅了,奴婢猜想应当是去见老太太和……三姑娘。”

贺氏一听巧珍提起邬陵桃,面上的凄苦更重。

“罢了,你们都下去吧……我同八月说会儿话。”

贺氏留了巧蔓让她吩咐厨下备些清淡的饮食,一刻钟后端来。

挥退了一干丫鬟婆子,贺氏亲自替邬八月脱下绣鞋,除掉她身上的头饰和首饰,扶着她半躺到了架子床上。

贺氏坐在床沿边,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

“今日你祖母寿辰,本该是十分高兴的一件事,可你祖母却病了。”贺氏轻轻握着邬八月的手,轻蹙着眉头,眼眶也还红红的:“是被你三姐姐给气病的。”

邬八月微微偏头看向贺氏。

贺氏摸了摸她的额头:“和兰陵侯府的亲事,怕是真的没办法继xù

了。”

邬八月听不明白。

她恍惚地想了想,终于想起小艇刚靠岸时,有听到围着自己的几位命妇夫人小声的嘀咕,说什么两个孙女都出事、陈王惹上事儿的话。

“祖母和三、姐姐……”邬八月张了张嘴,声音很沙哑:“怎么了?”

贺氏忙起身去又倒了杯茶给邬八月润喉。

邬八月抿了茶,贺氏接过茶杯,语气晦涩地道:“陈王醉酒**了你三姐姐,陵桃说被陈王看了身子,没有颜面活下去,奔而触柱……你父亲医救得及时,但她这会儿还昏迷着。你祖母听说了这件事……差点气得晕厥过去。”

邬八月脑子很乱,从贺氏口中得知此事,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陈王是被三姐姐给利用算计了。

“八月,你三姐姐就这样了……你可不能再有事。”贺氏捏着汝窑盖碗杯托的手指尖微微泛白:“待一会儿巧蔓端了吃食来,你多少用一些,提起精神去陪你祖母。今日你祖母恐怕是伤透了心……”

祖母……

邬八月愣愣地盯着藕荷色床帐。

她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这个一向宠她爱她的长者?

★★★

致爽斋正厅中,席开八桌。

上面的各色珍馐佳肴还散着热气,原本前来贺寿的诸位宾客却都已经告辞离开。

寿宴闹成这样,倒也是罕见了。

“啪”的一声,邬国梁顺手抄了一个骨瓷碗,掷在地上。

邬居正立时跪了下去。

“父亲息怒,是儿子管教无方……还望父亲保重自己身子。”

邬居正垂着头。

这是他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第二次跪在父亲面前了。

不,从他娶妻生子起,就几乎没有动不动在父亲面前下跪的时候。

邬居正心中苦涩。

女儿没有教好,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事到如今,他们邬家没有退路了啊……

邬国梁方才去正房看了段氏,好言安慰了段氏几句。出得正厅来后却忍不住火大朝自己儿子发难。

“陈王……她邬陵桃以为攀上陈王,就万事大吉了吗!”邬国梁压着声音,怒气冲冲,目眦欲裂:“要是被人瞧了出来,岂不是授人话柄?到时我邬家名声,岂非岌岌可危!”

邬居正赶紧道:“陈王已醉,非礼陵桃之事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有陵桃触柱明志以示清白,只要陵桃咬死了是陈王之过,此事便是板上钉钉,陈王也无法分辩……”

邬国梁真想大笑两声。

“不愧是我邬国梁的孙女啊!”

邬国梁声音沉沉:“瞧准了时机说要出恭,穿了一身丫鬟衣裳,蒙了纱巾到隐蔽处装作和醉酒的陈王‘巧遇’,引得陈王对她动手动脚后又大声呼喊了人前来替她作证,然后当着众宾客的面怒而触柱……陈王当然百口莫辩。事后她还竟敢哭诉,穿丫鬟衣裳只是为了给祖母献寿礼而准bèi

的惊喜……偏生我们明知她心中所想所算,却不得不替她遮掩。我邬国梁何时这般憋屈过!”

邬居正心中大震。

“她就那么笃定,出了此事,兰陵侯府必然退婚,陈王必然会娶她过门吗!”

邬国梁重重地拍击了下酒桌。

第十七章 请求

邬居正沉吟片刻,道:“父亲,恐怕……是这样没错。”

邬国梁看向邬居正。

“陈王妃新丧,陈王本就打算娶继妃。陵桃被陈王非礼,众多夫人都瞧见了,悠悠之口难堵,兰陵侯爷和侯爷夫人必定不会让高家二爷娶陵桃过门。而这个时候若是邬家不对陈王施压,反倒惹人怀疑……”

邬居正暗自叹了口气:“若是陈王不愿意娶陵桃,到最后迫于压力,也不得不娶她。更遑论,陈王或许对娶陵桃一事……乐意至极。”

邬陵桃乃是当朝邬老长孙女,陈王娶了邬陵桃,难说不是多了邬家的一份助力。

况且陈王十有八九会相信自己酒醉非礼了邬陵桃,只有他有一丝愧意和悔意,陈王妃的名头要让邬陵桃摘下来,轻而易举。

邬陵桃算计得很清楚。

邬国梁手握成拳,沉眼盯着地面。

“这就是我的孙女选的晦涩不明的路,也不知dào

她到底是聪明还是糊涂……”邬国梁冷哼一声:“罢罢罢,她既选了这么一条路,那就依了她。以后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休想在背离邬家之后,还妄想靠邬家谋取一分一毫的好处!”

邬居正震惊地看向邬国梁。

父亲此话……是在表明态度,即便今后陵桃有事,邬家也不得插手相帮吗?

“父亲……”邬居正喃喃。

“为父还有事,这残局,你作为寿星的儿子,作为闹事者的父亲,由你收拾!”

邬国梁撂下话,愤而甩袖离开了致爽斋。

邬居正怔怔地目送邬国梁远走,忽然觉得父亲今日,有些不同寻常。

这个时候,父亲难道不是该陪在母亲身边吗?

他为何这般急匆匆地又走了?

★★★

邬八月用了几口饭食,由贺氏陪着去见段氏。

段氏因邬陵桃的事已经心力交瘁,邬居正下了令,不让下边儿的丫鬟婆子将邬八月回来时船上丫鬟落水身亡的事告sù

她。

贺氏也叮嘱邬八月,让她不要提此事,让段氏再心忧。

段氏躺在描金漆拔步大凉床上,胸口起伏着,眉头深锁。

陈嬷嬷在一边默默地打着扇,眼中尽显担忧。

贺氏上前轻声问道:“母亲睡了?”

陈嬷嬷忙给贺氏福礼,低声回道:“没呢,老太太这会儿是不想说话……”

“母亲。”贺氏轻轻唤了她一声,道:“八月来了。”

本没有反应的段氏这才轻轻张开了眼。

“八月回来了……”段氏撑着床下要坐起身,陈嬷嬷忙去扶她,邬八月也赶紧上前。

不知怎么的,听到段氏唤她的名,邬八月就哭了。

“祖母……”

邬八月紧紧贴着段氏,段氏勉强笑了一声,拍拍她的背道:“这般大了还哭鼻子,羞不羞?”

贺氏上前接过陈嬷嬷手中的凉扇。

“八月回来听说她祖母差点晕厥,担忧得不行。”贺氏轻声道:“这会儿见她祖母没什么大碍,一下子松了心神,这才哭了。”

贺氏给邬八月使了个眼色:“快别在你祖母面前哭,要是惹了你祖母落泪,看我饶不了你。”

段氏忙护着:“孙女担心我这个祖母,我高兴还来不及,你这做母亲的可别做那坏人。”

贺氏笑道:“是,母亲。”

段氏抚了抚邬八月的脸,同她寒暄几句,但心思到底是还在邬陵桃身上。

“……陈王回鹭玉搂了?”段氏轻声问道。

“回了。”贺氏低声应道:“陈王酒醉瘫软,是被奴仆架着回去的。”

贺氏浅浅地叹了口气。

“陵桃没事了吧?”

“没事了……只是这会儿还昏迷着。”

段氏点了点头,缓了缓气道:“触柱倒算她机智。几日前额上磕出来的疤,现如今倒也不怕人瞧了。”

贺氏低头不语。

忽然,贺氏后退一步,跪在了段氏面前。

邬八月大惊,忙站了起来避到一边。

“母亲,儿媳教女不严,陵桃擅自行事,坏了寿宴,还累母亲气坏了身子,都是儿媳的过错。但事已至此,陵桃终归是儿媳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母亲的亲孙女,是邬家的骨血……她再有万般不是,还望母亲能看在她也是邬家一份子的份上……替她周旋!”

贺氏说完,便深深地拜了下去。

她知dào

,自己这样的请求实在是太厚脸皮了。

陵桃无视她祖父说过的话,明目张胆地在老太太寿宴上闹事,想来两老也已经寒了心。

即便是舍弃这个孙女,她也怪不得他们。

可她不得不求。

她入门十七载,夫君待她如珠如宝,房里没有侍妾通房,各府太太嘴上虽不说,可谁不羡慕她?

何况纵使她只给夫君生了一个儿子传承血脉,夫君也从未有过一句不满和怨言。

夫君子嗣不丰,只三女一子,对四个孩子从来一视同仁,爱之教之,对他们倾注的心血,作为妻子的她最为了解。

任何一个子女折损,对她,对夫君,一定都是天大的打击。

她可以不顾陵桃,但她不能不顾夫君!

夫为天,她的天若是塌了,她栖身何处?

段氏默默地看着俯拜在地的贺氏。

“卿香,凭陵桃今日所为,今后她能走的路,只有那么一条了,你可知dào

?”

这是段氏为数不多的叫贺氏的闺名,贺氏听到时也忍不住愣了一瞬。

然后她坚定地点头道:“儿媳知dào

。”

段氏叹了口气:“即便如此,你还要我替她周旋吗?”

贺氏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目如寒星:“陵桃已选此路,即便将来此路不通,她落得个凄惨下场,那也是她如今的选择。父亲曾说过,给她选择的权力,事到如今,儿媳拦不住,只能替她尽量谋划……只希望她,将来不要后悔。”

段氏缓缓地叹笑了一声。

“陵桃啊,还是肖你。打定主意不回头……”

贺氏沉默地跪着。

“陈王妃的位置,我会替她争取。”顿了片刻,贺氏说道:“可她能不能占据陈王的心,能不能掌控得下陈王府里百十来位姬妾,能不能斗得过陈王膝下十几位小王爷,能不能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坐稳王妃之位——”

“全凭她自己的本事。”贺氏沉声接道。

第十八章 图位

对邬陵桃来说,陈王是最佳的选择。

宣德帝仍在世的兄弟有七人,陈王是太宗第三子,宣德帝兄长,今年三十有三。

其母裕太妃虽是宫女出身,但高瞻远瞩。

太宗朝时,因生有皇三子而被封为嫔的裕太妃,自知亲子无夺位之望,遂倚靠了后入宫却得太宗无比垂爱的姜淑妃。

后|宫之中,裕嫔乃姜淑妃左膀右臂。

太宗崩,宣德帝即位后,裕嫔如愿以偿,亲子封王,她则居太妃之位。

但,正是由于当年倚靠姜太后,裕嫔担忧自己所出皇三子会被姜太后忌惮,生生将皇三子养废了。

陈王爱寻花问柳,府里姬妾无数,且耳根极软,胆小怕事。

众位王爷中,他可谓是最不成器的一个。

他渴望权势,却又没有门路招徕门客幕僚,空有王爷之名,但没有实权。

可也因此,他最让宣德帝放心。

只要他没有生出谋反之心,凭他自然也没有谋反之能,他自当可以安乐一生。

★★★

从段氏房里出来,贺氏带着邬八月去瞧邬陵桃。

屋中飘出浓浓的药味,邬八月听得邬陵桃在咳嗽。

她已经醒了。

贺氏顿了顿脚步,和邬八月迈了进去。

丫鬟们赶紧给贺氏和邬八月行礼。

“都出去吧。”贺氏挥挥手道。

丫鬟们鱼贯而出,邬陵桃微微低着下巴,额上缠了一圈的雪白纱布,隐隐透着模糊的红。

“你也知dào

自己不好意思抬头见人?”

贺氏冷冷地看着她,邬陵桃沉默不语。

邬八月坐到了床沿边,看了看邬陵桃的伤势,问她:“三姐姐,你还好吗……”

邬陵桃动了动唇,方才低声喃喃道:“祖母还好吗?”

“托你的福。”

贺氏这话讽刺意味极重,邬陵桃顿时有些怔怔。

邬八月暗暗叹了口气,小声道:“三姐姐放心,祖母没什么大碍。”

邬陵桃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贺氏坐到了锦杌上,盯着邬陵桃看了片刻,方才道:“陈王妃性弱,家族式微,压不住陈王众多妖娆姬妾,心病沉疴,一年前仙逝。此事当时闹得轰动,陈王痛哭流涕,陈王妃出殡时甚至抱着棺椁不让人抬去下葬。”

贺氏顿了顿:“陈王贪色不假,爱美人不假,多情不假,深情也不假,但他却也是个极度无情之人。陈王妃去世时那么悲伤,陈王妃下葬不过二十天便又抬了小妾进门,而且接连抬了两个。你沾惹上陈王,图的是什么?”

“……”

邬陵桃低声回了一句,贺氏和邬八月都没有听清。

“我在问你话!”贺氏厉声道。

邬陵桃缓缓抬头看向贺氏,平静地道:“母亲,女儿刚才回了你的话了。女儿不图别的,图的就是不嫁进兰陵侯府,图的就是宗妇王妃之位。”

邬八月瞪大眼,贺氏似乎被邬陵桃这句话给哽住。

“我不想死,可我若是不自己想办法,就只有老老实实听祖父的话,乖乖嫁进兰陵侯府去。”邬陵桃惨淡地笑了一声:“我拼死拼活为的是给祖父争口气,不让我们西府的嫡长孙女被东府的嫡长孙女比下去。可没想到到头来,祖父却要把我逼上绝路……”

邬陵桃面无表情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争我想要的。”

“你……”贺氏哑口无言。

“是,我是算计了陈王,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若没那贪色之名,我就是想算计他,也无从下手。”邬陵桃微抬了下巴:“事到如今,兰陵侯府不退婚是不可能了,而咱们那么爱名声、要名声的邬府,会眼睁睁地让自家的姑娘受此委屈吗?少不得要替我谋划,想方设法地帮我夺那王妃之位吧!”

“逆女!”贺氏气急攻心,猛地站了起来,太阳穴突突地跳。

邬八月赶紧上前去搀扶她,急忙对邬陵桃道:“三姐姐你怎么这样说!母亲来这儿前才求了祖母要她替你周旋……”

“八月,住嘴!”贺氏怒喝一声,邬八月顿时噤声。

“母亲……”邬陵桃诧异地看向贺氏。

贺氏拂开邬八月的手,紧紧攥成拳。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语气沉沉。

“是,身为母亲,我没办法撇开你不管,总要替你谋划。但这一条你自己选的荆棘坎坷的路,你也要义无反顾走下去。”

贺氏看向邬陵桃:“将来若真的能入陈王府,内宅凶险,你自己好自为之。”

贺氏提了提气,大步跨了出去。

邬八月本打算跟上,但见邬陵桃撩开被角要下床去追,因动作太过迅猛,不由一个踉跄。

邬八月忙上前去搀住了邬陵桃。

耳听得屋外巧蔓和巧珍已经唤着“二太太”,碎步离开了,邬八月方才重重叹了口气,强制地将邬陵桃压回到床上。

“八月……”邬陵桃失神地问道:“你方才说,母亲……”

邬八月点了点头:“三姐姐做出这样的事,祖母差点气病了,祖……祖父回来也大发雷霆。母亲跪在祖母面前求她替你周旋……”

邬陵桃不断摇头:“不对不对,他们本就不得不为我周旋……”

“不是的三姐姐。”邬八月道:“若是为了邬府名声,三姐姐设计陈王的事,邬府当然会瞒下来。但要成全邬府名声,还有第二条路——”

邬八月缓缓地道:“邬三姑娘不堪受辱,自尽而亡。”

邬陵桃大惊。

邬八月低垂下头:“之前三姐姐在祖父面前磕头请求要同兰陵侯府退婚时,祖父也曾说过,退婚绝无可能,你不愿嫁,以死明志,邬府对外会说你是得急病骤逝……换到如今的情况,也是一样的。”

唯一的区别是,这个时候邬陵桃若是死了,那兰陵侯府、邬府两府和陈王的梁子可就结大了。

所以为了避免麻烦,除非邬陵桃真的寻死,否则,邬府是不会让邬陵桃死的。

邬府的名声大如天。

邬八月垂首看着自己摊开的两只手掌,还能见到极其细微的颤动。

祖父重名声,可也不愿意家族子孙有任何折损。例如屡次违逆长辈的三姐姐,例如偷窥到了祖父与姜太后私密的她。

然而祖父不动她,她的危机却仍旧隐匿在黑暗之中,随时可能将她吞没。

第十九章 团圆

过了两日,便到了八月十五团圆节。

金凤荐爽,玉露生凉。

礼部官员禀了宣德帝,开了广榭,罗列玳筵。

祭月之礼有条不紊地进行,两日前邬老太太寿辰所生的不快被淹没在这样一团祥和的喜庆氛围之中。

广榭游廊上,舞姬翩翩。乐师拨弦,琴瑟铿锵。

诸位王公贵族酌酒高歌,宗妇命妇言笑晏晏,推杯问盏。

那样大的盛宴,邬陵桃和邬八月都没去。

贺氏陪同段氏前往庆典前叮咛邬八月:“你好好陪着你三姐姐。”

致爽斋里只剩下邬家姐妹两个主子。

邬陵桃头已不怎么晕了,她下了床来同邬八月商量:“单就我们两个,这团圆节过得也太没意思。索性我们也在中庭设了香案,焚香拜月吧。”

邬八月道了声好,邬陵桃身边的如雪和如霜便赶紧让丫鬟们设案。

自古焚香拜月,都有所愿。男的多半愿早步蟾宫,高攀仙桂。女的则多是愿貌似嫦娥,圆如皓月。

邬陵桃拜道:“愿父母康泰,家族兴盛。愿能得偿所愿,终生不悔。”

邬八月望了她一眼,低声道:“愿平安顺遂……”

她在心里又默默加了句:愿晴云能投个好胎,下一世再无凶险,平淡安乐。

丫鬟们端上了新鲜瓜果,邬陵桃掰了一小块饼面绘月宫蟾兔的团圆饼放到口中。

庆典上的喧嚣离这儿太远,让致爽斋显得格外静谧。

“如雪如霜,从我月例里支五两银子,置几铺席面,让致爽斋里留下来伺候的人都过过节,热闹热闹。”

邬陵桃吩咐道:“这儿不用人伺候,你们自去玩闹你们的,我同四姑娘说会儿话。”

邬陵桃又看向朝霞和暮霭:“你们也同如雪如霜去吧。”

暮霭满眼兴奋,朝霞却是犹豫了会儿,看向邬八月。

邬八月点了点头。

庭中伺候的人顿时下拜,谢邬陵桃体恤。

一众丫鬟婆子尽皆退下,中庭更显得冷清了。

邬陵桃笑了声:“朝霞倒是个懂事的,凡事都要先问过你的意思。”

邬八月点点头:“母亲选的人,自然都是好的。三姐姐身边的如雪如霜不也很合三姐姐心意吗?”

贺氏调|教过的人其他的不论,忠诚定然是一等一的。

“的确很合我心意。”

邬陵桃轻叹了一声。

“母亲怕是对我失望至极吧……那日在母亲面前我如此放肆,这两日母亲都未曾同我说过几句话。”

邬陵桃的忐忑不止来源于贺氏。

自那日起,她一直卧床,未出过屋。祖父、祖母、父亲,都未曾来看过她。

也只有邬八月这个妹妹每日都来陪她一段时间。

她得不到半分致爽斋外的消息。

邬八月看得出来邬陵桃的担忧,她抿了抿唇,道:“三姐姐,你担心也没用的。兰陵侯府还没提退婚的事,即便是皇上也不可能‘棒打鸳鸯’,让陈王娶你以掩盖这件丑事……”

陈王戏女,本就是天家一大丑闻。

若是普通的女子倒也罢了,偏生是当朝邬老的嫡孙女。

邬陵桃气闷地吐了口气:“我知dào

。”

她顿了顿:“退婚的事,该我们提出来。”

邬八月看向她。

邬陵桃道:“摆在明面上的是,我身子被陈王看了摸了去,清白已毁,但这毕竟非我所愿。兰陵侯府若是先提退婚,难免有落井下石、雪上添霜的嫌疑,对兰陵侯府名声不利。兰陵侯夫人那般聪明的人,即便是咬牙熬,也要熬到我们先提退婚之事。”

邬八月恍然大悟:“原来那日母亲在祖母面前求祖母替三姐姐周旋,是说的这件事?”

邬陵桃笑了笑:“你以为兰陵侯府就那么简单退亲了?”

“……我没想到这层。”邬八月老实地说。

她只想到兰陵侯府一定会退亲,倒是忘了这个关键。

邬陵桃莞尔:“所以你是妹妹,我才是姐姐。”

说到这儿,邬陵桃却是叹了口气。

“做了这一出戏,我还是有些后怕。不知dào

我这样的行为,会不会对你和陵梅产生影响……”

邬陵桃凝视着邬八月:“八月,你会怪我吗?”

邬八月怔怔的,半晌后方才摇了摇头。

她尊重邬陵桃的选择。

不像她,这时候却是没得选。

姐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相隔两道影壁外已经有了嬉笑声,想必那边儿席面已经开了。

邬陵桃侧耳听了听,叹道:“有时候还羡慕他们,至少说话用饭没那么多讲究,嘻嘻哈哈能笑到一处去。往年我们也是一家子团坐一桌,不像今年……”

“今年暑热,所以御驾迟迟没有起行。团圆节后大概就能回京了吧。”

邬八月望向悬挂空中的一轮满月,有些怅然地道:“我就不该耍性子偏要跟来。”

“是啊,来了不过半月便要回去,这当中还生了五六日的病,甚至差点出事。”

邬陵桃看向邬八月:“这会儿好多了吧?”

邬八月“啊”了一声,开口就有些苦涩。

“好多了……”

“那便好。”

正说着,如雪匆匆从月亮门处快步行了过来,福礼道:“三姑娘,四姑娘,前头传了消息来……”

邬陵桃顿时坐得笔直:“什么消息?”

邬八月也看向如雪。

如雪低声道:“陈王又醉了酒,御前失仪,提到老太太寿辰当日之事……”

邬陵桃眉毛一挑:“然后呢?”

“皇上怒骂陈王,痛斥陈王无状。陈王言称要娶三姑娘以全三姑娘清白,老太爷上禀,称陈王当日醉酒,此事非陈王本意,但既纸包不住火,三姑娘名节已毁,断不能再耽误高二爷,遂言辞恳切,同兰陵侯爷提了退婚一事。”

邬八月顿时凝眉,邬陵桃身往前倾。

“兰陵侯爷答yīng

了?”

“是。”如雪道:“兰陵侯怅然,侯爷夫人垂泪,都道为三姑娘着想,此桩婚事作罢。皇后打了圆场,让回京之后,两府再行商量此事。”

“为我着想……”邬陵桃笑了一声,慵懒地又靠了回去。

她挥挥手准bèi

让如雪下去,如雪却迟疑地道:“三姑娘,还有一事……”

“哦?何事?”邬陵桃问得漫不经心。

“皇上趁着席间气氛热烈,提了晋邬婕妤份位之事……”

邬陵桃猛地站起,怒目圆睁:“晋的什么?”

“从二品昭仪……”

邬陵桃顿时跌坐了下来。

第二十章 昭仪

“越级晋封……”

邬陵桃喃喃地道:“从正四品直接越过从三品、正三品到从二品九嫔之首的昭仪……”

“三姐姐……”

邬八月忙上前扶她,担心地道:“你怎么了?”

邬陵桃紧抓住邬八月的手,放声大笑:“八月你听到了吗?她不过是腹中怀有龙裔,便越级晋封,倘若她将来生了皇子,妃位、夫人之位,不,甚至是正一品四妃之位、皇贵妃之位,她岂不是都有机会坐上去?”

“三姐姐!”

邬八月紧紧扣住邬陵桃的双肩,压低声音提醒她:“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你不要逾矩了!”

邬陵桃怅然地笑了一声。

“……我是不是,这辈子都比不过邬陵桐了?”

邬陵桃怨恨邬陵桐。

东府西府两府姐妹,源自一脉,却自出生起就相互比较。

邬陵桃的出身,才貌,都要矮上邬陵桐一截。

从前在地位上,两人倒还算是平起平坐。

而从邬陵桐入宫后,她们的身份便有了高低之分。

现如今,这高低之间的差距更明显了。

“我到底哪儿比不过邬陵桐!”

邬陵桃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邬八月。

邬八月浅浅地叹了口气。

“人各有命。”邬八月道:“三姐姐何必愤nù

,这辈子还没走到头呢……”

邬八月的话让邬陵桃安静了下来。

是,这辈子还没走到头。

她邬陵桐能不能坐稳皇妃的位置还是未知之数。

如雪瞅准时机,上前道:“三姑娘,大姑娘……不,昭仪娘娘,昭仪娘娘晋封之事是皇上所定,听说皇上下达圣旨时,就连太后都愣了半瞬……”

邬陵桃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太后也不知dào

?”

如雪点头:“应当不知dào

。”

如雪低声道:“岂止是太后,皇后娘娘在皇上让魏公公宣圣旨之前似乎也不知dào

这道恩旨,魏公公宣完圣旨后,皇上让皇后娘娘着手替昭仪娘娘安排迁宫事宜,皇后娘娘脸色很不好,答yīng

得也有些僵硬……”

邬陵桃顿时露出笑容。

“是啊,她跟前还有个皇后娘娘挡着呢,真以为皇妃之路那么好走么?”

邬八月望着邬陵桃略泛了点点阴寒的眼睛,上下唇微动。

但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脑海中的思绪渐渐被如雪话中提到的姜太后给占据了。

太后会如何对待她?

★★★

团圆节后第二日,钦天监择定了御驾回京的日子。

定在八月二十八。

同时,邬陵桐被封为从二品昭仪的恩旨晓谕六宫。

碍于皇后的执意反对,宣德帝原本择给邬陵桐的封号“宸”,被压了下来。

得知此消息,邬陵桃缓缓地松了口气。

她私下对邬八月道:“‘宸’乃帝王所居,邬陵桐要是被封为宸昭仪,岂不是在打皇后和四皇子的脸?”

连贺氏也对此十分担忧。

“皇上宠爱昭仪娘娘太过明显,朝堂上怕是要对此议论纷纷……”

贺氏担心后|宫诸事影响前朝。

邬居正担心的却不是这件事。

“昭仪娘娘腹中胎儿还未落地便荣宠不断,招眼太过,后|宫里盯着她肚子的人肯定不少。”

邬居正略蹙了眉,语带忧愁:“这一胎能否平安,还不得而知,而昭仪娘娘……”

“昭仪娘娘怎么了?”

“听说昭仪娘娘禀了皇上,今后她一应医药、脉案,安胎诸事都由我来打点。”

邬居正话音一落,贺氏便立马反对。

“这如何使得?夫君你替各宫娘娘请平安脉倒没什么关系,但昭仪娘娘有孕在身,按惯例来说,至少都得由院使请脉。夫君你是同知,品轶不够,若真的揽了这个差事,太医院中你可不好行事。”

贺氏蕙质兰心,若换了平常妇人,早就因夫君有出头之机而欣喜若狂了。

邬居正点点头:“的确如此,所以魏公公试探我的意思时,我也婉转地说我才疏学浅,恐无法胜任。”

邬居正叹了口气。

“皇上心思深沉,不论如何宠爱昭仪娘娘,也都没有亲近东府的意思。这一点父亲瞧得明白,我也略能窥得一二。魏公公对我的试探,这其中,说不定也含了警告的意思。”

邬八月静默地坐在邬居正的和贺氏的下首,一边凝神听着,一边也不忘研磨手中的香捣。

往日姜太后隔日便要宣召她一回,这已经好几日了,悦性居再没有宫女前来宣太后懿旨。

邬八月只觉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但这足以让她心慌意乱。

所以她每日都在熏制香料以分散心神,她周遭的香气早就已经杂乱了。

“皇上警告父亲?”邬八月有些困惑。

邬居正颔首。

“皇上子嗣不丰,而立之年却只得四子三女,身怀龙裔的皇妃自然矜贵万分。为父是昭仪娘娘的堂叔父,就近为昭仪娘娘安胎养身,昭仪娘娘自然也放心些。但也正由于为父和昭仪娘娘这一层亲缘关系,反而不该在这时候同昭仪娘娘亲近太过。”

“为何?”

邬居正笑望了邬八月片刻,轻声道:“八月不用知dào

,只需记得,你大姐姐有孕一事,为父不能沾惹即可。”

邬居正站起身掸了掸衣裳,叹息一声道:“太后近日凤体违和,已连招了好几位太医去瞧了。今日我轮值,悦性居也召了我去给太后请平安脉。时候差不多了,我这先过去了。”

邬八月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看向邬居正。

邬居正有所察觉,好笑道:“瞧八月这样,倒像是舍不得为父走似的。”

贺氏抿唇:“她这两日精神不大好,怕是苦夏,等你回来给她瞧瞧,开副药方子。”

邬居正顿时有些担忧。

他觉得邬八月会这样,多半还是因为段氏寿辰那日丫鬟落水而亡的惊吓还未完全消弭。

邬居正点头道:“等我下职就回来。”

邬八月惴惴不安地看着邬居正离开致爽斋,心神不宁了一下午,待见到邬居正面色如常地回来方才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她却又陡然屏住了呼吸。

“太后娘娘见到为父时提起你,说因身体微恙,几日未曾见你,倒是念你得紧,让你明日去悦性居陪她一日。”邬居正柔和地看着邬八月:“去了太后跟前可要小心答话,尤其是提到你大姐姐和你三姐姐时,更要机灵点儿回话,明白吗?”

邬八月艰难地点了点头。

第二十一章 假面

时隔几日,邬八月又见到了姜太后。

她斜坐在上首贵妃榻上,唇角微勾望着邬八月。

邬八月浑身紧绷,缩坐在锦杌上。

姜太后身边没有多余的人伺候,只一个贴身老嬷嬷静嬷嬷。

静嬷嬷脸色阴沉冰冷,煞气很重。

邬八月闻得她身上涂抹的香乃是寒香,清冽是真,却也让人心凛。

李女官手端着红漆托盘进来。

她对邬八月微微笑了笑。

“太后,该择香了。”

李女官双手托着托盘递到姜太后身前,一溜十几个香囊球整齐摆放在托盘当中。

香囊用料考究,做工精致,绣线如笔走龙蛇一般飘逸准确。

姜太后眉眼一抬,启口道:“最近不用这些劳什子,这些个香啊气啊的,怪呛鼻子的,走哪儿都留味儿,倒是腻得慌。八月对此应该颇有感悟,对吧?”

姜太后对邬八月一笑。

如今的姜太后对邬八月来说就像是身有剧毒的蛇蝎,每被她看一眼,碰一下,那毒汁就浸入肌理一分。

太后问话,邬八月不得不答。

“回太后话,太后玉体违和,倒的确不该用香。”

邬八月勉强地回道。

表面上来看,姜太后这话不过是问她对用香的看法,毕竟邬家祖上乃是一方香农,邬八月之父又供职太医院,而邬八月又擅长制香品香,询问邬八月的意见不足为奇。

但邬八月心里清楚,姜太后这话是在点明八十十三段氏寿辰之日之事。

姜太后果然也闻到了那残留的香味,认出听得秘密的人是她。

挥了挥手,姜太后道:“撤下去吧。”

李女官方才躬身退下。

屋内惊得可怕,邬八月手上已生了汗。

姜太后眯着眼似在打盹儿,老嬷嬷笔直地站着,俯视着邬八月。

邬八月在发xiàn

姜太后和祖父的秘密之前,也同这位姜太后身边儿的静嬷嬷打过交道。

静嬷嬷人如其名,十分安静,很少发声说话。

但以前她对邬八月的态度还算温和,今日再见,邬八月却只觉得她可怕。

她脑门上不由也冒了细汗。

静谧中却听得姜太后“扑哧”一笑。

“哀家这几日都觉得身子不痛快,没成想八月一来哀家身边,哀家浑身都轻松多了。”

姜太后声音和温和,带着欣喜。

“说不定八月正是哀家的福星呐。”

姜太后朝邬八月伸出手。

“来,到哀家身边来,让哀家仔细瞧瞧你这孩子。”

邬八月腿僵直着,理智迫使她要赶紧起身。

可她却好像被什么压着,动一动都艰难万分。

她觉得漫长,但事实上时间不过才走了一个弹指的时间。

她走到了姜太后面前。

姜太后伸手轻轻拉起了她的小手。

“这真是一双巧手啊。”姜太后赞道:“听说平日里你便喜欢捣鼓香料,调香制香,邬家算是后继有人了。”

邬家现在以诗书传家,要说邬家后继有人,那指的也该是自小读书习文的邬家儿郎。

姜太后这话未免太讽刺了些。

邬八月抿唇未语。

她这时候甚至有些烦姜太后这张假面孔。

心知肚明的事,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什么意思?

她倒宁愿姜太后同祖父那样直截了当地警告她一番——以不伤及无辜为前提。

又或者,直接宣判了她的死刑。

都可以。

这样她反倒能心安一些。

毕竟要杀要剐不过一句话,可这样把人吊在半空中,别提有多难受了。

既然姜太后不开口提,她来开口提便是。

邬八月沉了沉气,正要张口,外间有宫女却打帘进来禀道:“太后,邬昭仪娘娘和宁嫔一同来给您请安了。”

邬八月愣了半瞬,方才反应过来宫女口中的“邬昭仪”便是邬家大姑娘,她的大姐姐邬陵桐。

姜太后愉悦地笑道:“真是凑巧。请她们进来吧。”

姜太后又看向邬八月:“这下人倒是齐了。”

人……齐了?

这是什么意思?

邬昭仪和宁嫔携手进来。

自邬陵桐入宫起,邬八月便再没见过这个大姐姐的面。

同两年前相比,邬陵桐变了许多。

她身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芙蓉归云髻梳得高高的。

不知dào

是否是因为有了身孕,受孕吐所苦,整个人有些清减。

但她更漂亮了,眉眼之间比之从前更多了份矜贵。

可眼神中却又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了一缕淡淡的哀愁。

望着这样的邬陵桃,邬八月只想起四个字。

楚楚堪怜。

难怪宣德帝这般宠她,任哪个男人见了这样的女子,想必都会生出一番保护的心思来。

姜太后望着邬昭仪,笑容有两分意味深长。

“邬昭仪有孕在身,听说你最近孕吐繁复,哀家的皇孙把你折腾得人都瘦了一圈了。皇帝都免了你晨昏定省,你这孩子做什么还巴巴地跑来悦性居?”

姜太后一副慈爱模样,让宫女进来赶紧给邬昭仪和宁嫔设座。

邬昭仪扫了邬八月一眼,恭敬地轻声回道:“前来给太后请安是臣妾的本份,皇上和太后体恤,可礼不可废,臣妾身子好些了,以后都会来给太后请安的。”

姜太后十分满yì

地微笑着。

“倒是凑巧,今儿臣妾的妹子也在太后这儿。”邬昭仪抿唇一笑,柔柔地看向邬八月:“四妹妹最近还好吗?”

邬八月张了张口,干瘪地回道:“还好。”

邬昭仪柔和一笑:“那便好。”

姐妹两人似乎没有话题可说。

而此时,自从进屋起便一直冷视着邬八月的宁嫔终于发话了。

“邬四姑娘当然是千好万好,倒是邬三姑娘,没什么大碍了吧?”

邬陵桃被陈王所戏,团圆节上陈王醉酒,宣称要娶邬陵桃,迫使邬国梁当着圣上之面与兰陵侯爷退婚。

这是清风园近段时间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事。

邬八月答得很淡:“谢宁嫔娘娘关心,家姐已无大碍了。”

宁嫔一拳打在棉花上,脸都有些扭曲了。

她乃是兰陵侯夫人的娘家侄女,自然站在兰陵侯府一边,为高辰书这个表弟不值。

表弟残废已经是件让人伤心的事,现在连几个月后就要过门的妻子也要离他而去。

邬家的女人,倒真是一个比一个不是省油的灯。

第二十二章 助益

宁嫔心里这般想着,视线又扫向邬昭仪。

如今邬陵桐从婕妤升到昭仪,一宫主位,连皇上都已经吩咐萧皇后给她迁宫。

萧皇后安排了她同邬昭仪同住。

原本这是她梦寐以求之事,毕竟邬昭仪怀有身孕,皇上定会常来看她,但也因为她怀有身孕,注定了不能伺候皇上。

那么与邬昭仪同住一宫的妃嫔便有侍寝的优势。

宁嫔原也欣喜,平常她与邬昭仪也时常走动,关系也很友好。

但自出了邬陵桃之事后,宁嫔是越看邬昭仪越不顺眼。

邬家的女人都那么让人心生不爽。

可又偏偏那么好命。

邬陵桐自入宫后便深受盛宠。

邬陵桃原本是兰陵侯府未来的媳妇,如今眼瞧着又要一跃成为新任陈王妃。

而这个邬八月……

宁嫔又看向邬八月。

听说邬四姑娘深得太后喜欢,说不定以后也会凭借太后的疼宠匹嫁高门。

甚至有可能让太后懿旨赐婚。

宁嫔越想心里越不得劲,面上便显出了些怨恨的情绪来。

姜太后全都看进了眼里。

“说起来你们姐妹也有些时日未见了。”

姜太后和煦地笑着,慈爱的脸上满是真诚。

“难得今日你们姐妹在这儿碰到了,你们就好好叙叙旧说说话吧。”

邬昭仪起身拜谢,邬八月也只能跟着起身,口称“谢太后”。

姜太后一脸慈爱,看向邬八月,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你身子骨不好,平日可要多将养着,别让你父母祖父母担心。”

姜太后柔媚地轻声一叹:“邬老乃我朝栋梁,为皇帝做事殚精竭虑,朝堂上心系天下百姓,归家后还要担忧小辈身体状况,铁打的人也吃不消的。你若是孝顺,可要好好珍惜自己个儿身子才是。”

邬八月僵硬地听着,干瘪地回道:“太后所言极是,臣女定当珍重己身,不让祖父……操心。”

姜太后十分满yì



她又轻柔地拍了拍邬八月的手,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红玉髓嵌银丝手镯,套在了邬八月的手上。

“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将来哀家一定做主,为你择一门好亲。”

姜太后掩唇笑了笑,似是打趣邬八月。

她又对邬昭仪道:“你可别怪罪哀家抢了你这做姐姐的差事。”

邬昭仪脸上的笑意更大了。

“能得太后的喜欢,是八月的福气。”

姜太后随意地睨了眼面色不太好kàn

的宁嫔,微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

“行了,都下去吧。哀家也乏了,到底是不如你们年轻……”

姜太后感慨一声,随手挥了挥手。

这当中属邬昭仪地位最尊,是以她起身出言告退,宁嫔和邬八月随她福礼退了出去。

邬八月心里有事,自顾自盯着脚尖往前走,直到宫娥出声唤她她才停下步子。

“大姐姐……”邬八月茫然地看向邬昭仪:“还有……事吗?”

邬昭仪脸色不算差,许是欣慰邬八月能得太后的青眼。

但也绝算不得好。

她没好气地道:“唤你好几声了,只顾盯着脚下往前走。脚底下是有金子不成?什么时候西府都穷到要嫡出姑娘捡金子了?”

邬八月没来由地反感邬昭仪这种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语气,在姜太后那儿受的憋屈顿时溢了出来。

“要比穷富,东府应当比西府更穷吧。”

邬八月这话无疑是在打邬昭仪的脸。

但好在这儿只有她们姐妹两人,宁嫔早就因为心里不痛快而和她们分道扬镳了,周围伺候的也只有邬昭仪的贴身心腹宫女。

“听说你脾气好了许多,如今看来,倒还是那娇蛮性子,半点没改。”邬昭仪抻抻腰,一副不与她计较的姿态,斜睨邬八月一眼道:“陵桃出事,倒也算是因祸得福。如今你也得太后青眼,将来必定能得嫁高门。我们三姐妹……”

“大姐姐有话直说就好。”

邬八月打断邬昭仪。

邬昭仪脸上闪过一瞬尴尬,但到底是在宫中历练过的女人,很快就恢复了过来,道:“我只是想说,既然我们姐妹几个都有这样的运道,可都要好好把握。尤其是你,在太后跟前多献献殷勤,讨讨她老人家欢心,没有坏处。将来嫁个公门侯府的少爷,对咱们邬家,那也是一大助益。”

邬八月莫名地看了邬昭仪一眼,默不作声。

宫娥提醒邬昭仪:“娘娘,该回去歇着了。”

邬昭仪蹙眉又问邬八月:“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听懂了。”邬八月点了点头。

邬昭仪满yì

地一笑,走近邬八月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我就知dào

,八月是个聪明的姑娘。”

邬昭仪弱柳扶风一般,施施然地走了。

邬八月站在悦性居半坡之下,看着一片青青草地,嘴角微微扯出一个苦笑。

她听懂了,邬陵桐这个大姐姐是要她攀附太后。

可是她并没有答yīng



姑且不论她和太后之间存zài

的天大的罅隙,单就是邬陵桐所说,给邬家添助益这一项,就足够让她望而却步。

那哪里是给邬家添助益?

父亲这一辈官做得最高的,也就是父亲的正四品太医院同知,其余叔父、堂叔父,还有邬陵桐的亲父,她的堂伯父,在朝中官位比正四品低,多半还是挂的闲职。

邬家凭仗的,也不过只有东府辅国公府的响亮名号和祖父“邬老”翰林之首的崇高之位。

邬昭仪是太傻还是太天真?真以为只凭几个邬家女儿的婚姻就能成就一番“伟业”?

邬八月知dào

她的打算。

她想要生下皇子,在后|宫之中呼风唤雨,甚至能直逼萧皇后的后位。乃至皇上百年之后,她的儿子可以登基为帝。

好大的野心!

东府也是这样希冀着的。

可是邬八月还是觉得难受。

身体记忆中,那个清高孤傲,对所有人都淡淡的,对任何事都一笑而过的大姐姐邬陵桐,终究是浸入了后|宫这个大染缸里,将她原本的纯白渐渐染出了别的颜色。

但邬八月没办法责备她。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她对生活和未来的选择谁能说是错?

“可我无法达成你的要求,大姐姐。”

邬八月望着邬昭仪渐渐远去的轿辇,声音淡不可闻。

第二十三章 殷勤

来自姜太后的危机似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解除了。

然而还不待邬八月缓一口气,从悦性居而来的源源不断的赏赐又让她提心吊胆了起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姜太后位居高位,自然不会对她献殷勤。

可姜太后这样诡异的行为更让她如坐针毡。

段氏倒是乐见邬八月得了姜太后青眼,几次用膳时夸赞邬八月聪慧。

而一心想要邬八月嫁个家世一般的夫婿的贺氏自然不满邬八月未听进她的话。

可怜邬八月,有苦说不出。

想以染疾的理由躲几日清静,偏偏父亲又是太医,一把脉便能得知她是装的。

这段时间对邬八月来说当真是度日如年。

终于,难熬的日子过去了。

八月二十八,钦天监择定的回京日,宣德帝御驾起程,众位王公贵族,朝廷大臣相随,浩浩荡荡地往赴燕京城。

邬八月和邬陵桃同坐了一辆车辇。

邬陵桃额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留着难看的疤痕。

一向在乎自己容貌的邬陵桃却没有很着急地给自己用上玉舒膏。

邬八月虽然不解,但也没有出声相问。

她正在车辇中捣鼓着香薰球,寻思着要往里装什么样的香料。

马上回京了,曾祖母那儿是必定要去请安的,到时候送上点儿小礼物,曾祖母定然会很开心。

邬八月一边想着,一边侧头问邬陵桃。

“三姐姐,你准bèi

了什么东西给曾祖母带回去?”

邬陵桃正摇着菱扇,颈间沁着一层细腻的汗。

“曾祖母就喜欢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我到时候自己做点儿小点心给她老人家端过去。”

说到这儿,邬陵桃撇了撇嘴:“要能不去给曾祖母请安,我还真不乐意去。想也知dào

东府的人定然是一副嘴角能翘上天的得yì

模样。”

邬八月笑了一声,正要答话,车辇外朝霞却轻轻敲了敲车壁,撩起车侧薄纱一角说道:“三姑娘,陈王爷给您送了一篮果子来。”

邬陵桃摇扇的手一顿,邬八月贴过车壁去道:“陈王爷亲自送来的?”

朝霞应了一声。

“陈王爷亲自送来的,不过这会儿他已经走了……陈王爷说,这篮果子是他亲手摘的,都是些山野之物,但能解渴,希望三姑娘不要嫌弃。”

邬八月看了邬陵桃一眼,见邬陵桃轻轻摇头,她便低声对朝霞道:“你让人给陈王送回去,就说多谢陈王一番美意,只是那么多也吃不了,三姐姐就拿了一个尝尝,其余的给小郡王和小郡主尝尝鲜。”

打发走朝霞,邬八月看向邬陵桃。

“做什么这般瞧着我?”邬陵桃轻笑一声,靠在了车后壁上。

邬八月轻声道:“三姐姐,你现在和高二哥的婚事还没有退……陈王每日都会送这样那样的东西来,三姐姐你时接时不接,这样欲擒故纵,对你的名声有损。”

“名声?”邬陵桃微眯了眼:“我注定跟陈王是要纠缠不清的了,还管什么名声?兰陵侯府知dào

了更好,早一日退亲,我早一日放心。”

邬八月沉默半晌,又问她道:“三姐姐想过高二哥吗?”

邬陵桃微愣,然后好笑地看向邬八月。

“你想太多了,八月。”

邬陵桃温温地笑着:“高辰书要真是因为这桩婚事被退掉而一蹶不振,那他真称不上是个男人。至少没他大哥有血性。他若是能因为陈王抢了他未婚妻而生了报仇心思,或许我还会对他高看那么一眼。不过——”

邬陵桃讽刺地挑眉:“大概他这辈子都没那能耐。”

“高二哥温文尔雅,气质高洁,三姐姐未免把高二哥想得太不堪了。”

邬八月虽然没有真zhèng

见过高辰书的面,但印象中,高辰书却真可谓是个谦谦君子。

邬陵桃即便是她的三姐姐,这样言语诋毁高辰书,仍旧让邬八月忍不住开口反驳。

“八月,我接触兰陵侯府的次数,远比你多。”

邬陵桃淡淡地看了邬八月一眼:“你当我执意要毁了这桩婚事,单只是因为高辰书断腿,失了继承爵位的资格吗?不,那或许是最初的原因,但后来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的态度,让我明白要退婚事绝对不可能。”

“三姐姐说过了,退婚是因为兰陵侯夫人。”

“对,兰陵侯夫人。”邬陵桃坐正了身体,后背笔直。

“那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深宅妇人。”

邬陵桃冷笑道:“我可是亲眼瞧见,就因为一个伺候的丫鬟碎嘴说如今高辰书出事,兰陵侯夫人必然会无暇东顾,兰陵侯爷那边可以见缝插针,想趁机在侯爷面前露露脸。就这么一句话,兰陵侯夫人私下里吩咐了她身边的老嬷嬷,将那个丫鬟给悄无声息地药死了。”

邬陵桃停顿了下:“然后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和我寒暄起家常来。”

邬八月并不太信。

“南山馆内的人也是有定数的,莫名其妙一个丫鬟中毒死了,不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所以我才说,兰陵侯夫人了得。”

邬陵桃放下手中的菱扇:“不过是个丫鬟,没了也就没了,侯爷不会多嘴问内宅之事,顶多是与那被毒死的丫鬟有些交情的奴仆私底下说说,那也不成气候。但兰陵侯夫人却是将这根源都给抹了。从开始要这丫鬟的命起,一步一步都仔细地规划了清楚。所有人都认为那丫鬟的死是她自己吃错了相克的东西,所以才中了毒。没有一个人怀疑那丫鬟的死因。”

邬陵桃沉了沉声:“兰陵侯夫人吩咐她身边的嬷嬷时被我不小心听到了,后来我打听过,南山馆里的人都不再主动提那丫鬟的事。毕竟死在清风园,也那是一种晦气。”

邬八月捣鼓香囊球的手放了下来。

“所以我不得不联想起静和长公主所生的三个孩子。”邬陵桃道:“静和长公主的次子出生即殁,她身死不足三月,如今的兰陵侯夫人就进了门。然后又有兰陵侯长子远赴漠北,平乐翁主御前失仪削发为尼。这前后一联想,若都与兰陵侯夫人有关,她那心机城府,该有多深?”

邬陵桃轻吐了口气:“我怕极了,所以兰陵侯府的门,我绝对不会踏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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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回府

相对而言,这样的理由邬八月更能接受一些。

虽然不知dào

兰陵侯夫人是否真的是如邬陵桃心中所想的那样的蛇蝎妇人。

“我告知你这一点,只是不想你把我想得太不堪。”

邬陵桃幽幽地叹一声。

“你别以为我瞧不出来,自从我闹退婚的事情以来,你瞧我的眼神就带着责备。”

邬八月讶异地抬眼:“你能看出我的心思?”

“但凡你有点儿心事,便都写在了脸上,我哪能看不出来?”

邬陵桃好笑地看着她,顿了片刻问道:“我倒是想问你,这段日子你都忧心忡忡的,是为了什么?”

邬八月微微启口。

但她什么都不能说。

“你别有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再难的事,父亲母亲总会为我们想办法解决的。这次不也是一样。”

邬陵桃又叹了一声:“只是我肆意挥霍掉了母亲对我的好,今后的路,不能再依靠母亲了。你却是不同,太后垂爱,祖母疼宠,父亲母亲都爱重你,将来你的前程定然不错的。”

邬陵桃倾身拍拍邬八月的手:“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邬八月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路上停停走走慢行了半个来月,总算是回到了燕京城。

暑热渐退,金秋来袭。

御驾浩浩汤汤回了禁宫,各部官员、王公贵族拜行送驾。

邬府已遣人派了马车接迎邬国梁等人回府。

邬家传世大家,因前辅国公邬庆克的遗孀老太君郝氏仍在,是以东西两府虽已分府,却仍未分家。

郝氏曾经放言,只要她活着一天,邬家就不能分家。

不分家,乃是对郝氏的尊重。

郝老太君已近八十高龄,却仍旧耳聪目明。随长子辅国公邬国栋在东府辅国公府生活。

同邬八月一辈的曾孙里,她最喜欢邬八月的胞妹邬陵梅。

因她长得最像郝老太君早夭的女儿。

马车哒哒朝九曲胡同驶去。

半道上府内来了小厮,说是东府老太君传了话,让西府诸人都去东府,由东府来给大家接风洗尘。

消息当然也传到了邬陵桃和邬八月姐妹耳朵里。

邬陵桃小声对邬八月道:“瞧吧,东府的一群人,尾巴定然能翘上天。”

邬八月皱眉。

“许是曾祖母想我们了。”

邬陵桃轻笑一声:“曾祖母想我们那是肯定的,可东府里诸事都是伯祖母做主,要替我们接风洗尘,那必然是伯祖母的主意。邬陵桐有孕晋位的事给他们涨了脸,东府的人是想好好在我们跟前说叨说叨这事儿,显摆一番呢。”

邬八月淡淡地笑了笑。

辅国公府紧邻邬府,暌违家中月余,邬国梁等人连自家府门都没跨进去,就进了辅国公府的门。

★★★

辅国公府璇玑堂内,郝氏正搂着邬陵梅说笑。

丫鬟来传了话,说是二老太爷一府人已经进了二门,快要到璇玑堂了。

辅国公夫人郑氏捋了捋梳理地光洁妥帖的发髻,扬起一抹玩味的笑:“二弟一家子可真是车马劳顿了,这会儿怕也是腹中空空。先让人备着些点心上来候着。”

丫鬟领命,郝氏笑着露了牙:“对的对的,可别饿着了。人不吃饱哪行?”

郑氏掩唇抿嘴,眸里透露着得yì

和鄙夷。

大太太金氏睨了自己婆母一眼。

郑氏暗地里笑郝氏是“乡下婆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郝氏低头问邬陵梅:“五丫头等你爹娘姐姐回来也等饿了吧?要不要先吃点儿垫吧垫吧?”

瞧这话,上等人家哪有管父亲母亲叫“爹娘”的?也就老太君,嘴里时不时蹦出些乡野话来。

邬陵梅乖巧地摇头道:“等祖父和父亲母亲、姐姐到了,再一起吃。”

“好,好,好丫头!”

郝氏忙不迭地称赞:“你那么多姊妹兄弟里,就属你最懂事了!”

金氏和郑氏齐齐暗哼一声。

璇玑堂另一侧,四老爷邬居明正领着几个西府的少爷辈坐在一起,再下方是西府的女眷。

比起西府的人丁兴旺而言,东府可谓是人丁单薄了。

辅国公邬国栋仍存活在世的子女只三个,国公府中仅剩大老爷邬居清一人,另外一个嫡女一个庶女早已嫁了出去。

本还有个儿子,三老爷邬居廉,无奈英年早逝,留下寡妻和独子。

邬居清和大太太金氏育有三子,一子两女。长女入宫为妃,便是邬陵桐。

全家齐聚,一屋当中也只寥寥三个男丁。

反观西府,老爷、少爷两辈男丁加起来足有七个。

郝氏五个孙子,东府占二,存一亡一;西府占三,皆是实干人才。

郝氏更乐意待在人丁兴旺热闹的西府,更何况西府有她最喜欢的曾孙女。

但东府乃是长子所居,郝氏是恪守礼教之人,绝不可能抛下长子而住到小儿子的府里去。

就在大太太金氏和三太太李氏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的时候,邬国梁等人到了。

邬国梁先携着妻儿、孙女向郝氏请安。

郝氏迭声叫起,让他们不要拘束,坐下歇息。

然后才轮到其余小辈给长辈见礼。

一番问礼下来,又成了“各自为阵”的格局。

郝氏要拉了邬国梁和段氏说话。

邬国梁微微蹙眉:“怎么没见着大哥?”

国公夫人郑氏立马出声道:“哎呀,这倒是我的不是,忘了告知二弟了。你大哥接了圣谕,这会儿应当是到禁宫觐见皇上了。”

邬国梁很是疑惑:“皇上御驾刚抵京中,就召了大哥前去?”

“皇上也有许多事要仰赖你大哥处理啊。”郑氏笑了两声:“不过二弟放心,今晚的团圆饭,你大哥定然是能回来吃的。”

邬国梁素来没有同他大哥争夺的心思,大嫂爱在自己面前炫耀显摆他也早就习惯了。

“那便等大哥回来再开席。”邬国梁简单地应了一句,转而回起郝氏的话来。

金氏嘲讽地看了郑氏一眼,施施然地迎上搂了邬陵梅在怀的贺氏。

“二弟妹。”

金氏笑得春风得yì

:“这次前往清风园,二弟妹可有见着婕妤娘娘?”

贺氏眼中深意一闪而过,淡声道:“大嫂应该已经知dào

,婕妤娘娘如今晋位昭仪,已经是一宫主位,昭仪娘娘了。”

金氏掩唇:“我说顺溜了,二弟妹别见怪。”

声音有些尖,邬陵桃和邬八月同时都朝她望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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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糟糠

贺氏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金氏乃邬家大太太,贺氏乃邬家二太太,三太太李氏进门之前,贺氏没少受金氏挤兑。

金氏出自高门,贺氏若是比门第出身,自然比不得她。

更何况贺氏娘家与燕京城相距甚远,不像金氏,承恩公府就在燕京城,娘家靠山稳当。

尤其金氏头胎便生下邬家长孙,而贺氏接连生了两个姑娘。

种种因素所致,金氏自诩高贺氏一等,每每两府合宴,她总会在不经意间给贺氏难堪。

★★★

见大家都朝她望了过来,金氏掩唇歉意地一笑。

“昭仪娘娘能有这样的造化,我也是没想到……昭仪娘娘矜贵,二弟妹此番去清风园,昭仪娘娘可有让二弟妹你带什么话回来不曾?”

郝老太君顿时接话,声如洪钟。

“居正媳妇儿,你大嫂这话问到我心坎儿里了。陵桐女伢这怀上了娃,害喜厉害不?”

金氏恼怒郝老太君抢她的话。

可长辈要问话,她也不敢插嘴。

“回老祖宗,昭仪娘娘身体还行,孙媳见昭仪娘娘时,她脸色红润,害喜应当不怎么厉害。”贺氏回道。

郝氏立kè

咧了嘴露出牙。

“哎哟,那怀的可能是个娇滴滴的丫头,没男伢那么调皮,不折腾自己个儿亲娘。”

郝氏笑呵呵地自顾自揣测,一边伸手招邬陵梅回她身边儿去。

郝氏还道:“当初我怀谷子的时候,也是没啥反应,生下来一看,果真是个乖巧的丫头,喜得我不行。就是可惜啊,谷子小小年纪就没了……”

郝氏说到这儿,便又回忆起伤心往事,眼瞧着就要开始垂泪。

邬国梁和段氏忙柔声相劝。

金氏脸色极其难看。

郑氏咬着牙关,狠狠捏着手中的绢帕。

她们可都盼着邬陵桐能够一举得男,郝氏这话,岂不是在咒她们美梦破碎?

亏得郝氏还是陵桐的曾祖母!

乡下妇人就是乡下妇人,愚昧!

贺氏瞟了眼郑氏和金氏不善的神情,淡淡地笑了笑。

整个东府里能够让贺氏真心对待的,也就只有老太君郝氏了。

其他人在她眼中均只有那么一个字。

装。

虽然生活在宅院当中,又有谁不装的?

可她也没见过有谁能装得那么恶心。

贺氏也不搭理金氏,牵了邬陵梅走向郝氏。

郝氏将邬陵梅拉住,眼里泛泪花望着邬陵梅。

“我的谷子要是还活着,嫁人生子这会儿也该是做祖母的人了,她的孙女外孙女的,肯定也就是这副模样,乖得哟……看得人心都化了……”

邬陵梅任由郝氏拉着自己的手,她也贴了过去,拿小手给郝氏抹泪。

“曾祖母莫哭……”

“我就听不得叫什么劳什子曾祖母、祖母的,没点儿亲热劲儿。”

郝氏摸摸邬陵梅的脸:“陵梅乖啊,叫祖奶奶。”

邬陵梅便乖乖叫了声“祖奶奶”。

郝氏大声应了一声,从上前来假意安慰她的金氏手中拿过她的绢帕,凑在鼻前一擤,然后团成一团递回给金氏。

金氏脸都绿了,心里暗骂:“蠢妇!”

★★★

前任辅国公邬庆克出身草莽,娶的妻子郝氏是彻头彻尾的农妇。

不识香,不辨衣,不认字,不善言。

大夏江山定下后,郝氏出席过几场贵妇人之间的宴会。

皆以“丢人”告终。

几次之后,郝氏便对前辅国公直言,她不适合那样的场子,以后夫人太太们聚会,她都不参加了。

前辅国公虽已建功立业,但始终秉承着“糟糠之妻不下堂”的祖训,对郝氏极为尊重,也心疼郝氏受那些贵妇人夹枪带棒的言语奚落。

他也明言,既然郝氏不愿意参加,那不参加也罢。

郝氏淡出了燕京城名媛贵妇的交际圈。

不过不要紧,不久之后大儿媳郑氏进门,辅国公府对外的交际仍旧有条不紊地展开。

只是这些都不关郝氏的事。

她专心在府里侍弄了一片地。

别的贵妇也会在府里辟地,种一些名贵的花草。

然而郝氏种的却是一些菜蔬。

她说足不出户也没什么,辅国公府那么大,赶得上从前他们所住的村落了。

就是田土少些。

郝氏活在自己的天地里自娱自乐,每日吃喝不愁,闲暇时候就翻翻地,浇浇水,捉捉虫,再和几个丫鬟唠唠嗑。

郑氏便是从那个时候起,将郝氏彻底看轻了。

而自前辅国公过世,邬国栋接掌了辅国公府,郑氏彻彻底底地掌了辅国公府的内宅大权。

郝氏更没什么权力可言。

她根本不足为惧。

但郑氏和儿媳金氏却仍旧不敢慢待了郝氏。

因为郝氏尽管乡野出身,却生了两个了不得的儿子。

邬国栋虽然比不上邬国梁的才干,也嫉妒弟弟能成为天下文人之首,但他们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就算不和,对他们共同的母亲郝氏,却仍是无比孝顺。

这是原因之一。

而之二,却是因为郝氏还有一笔十分丰厚的私房。

郝氏活得不精明,但前辅国公却看得分明,知dào

郑氏对郝氏这个婆婆没有太多的恭敬之心。

他怕自己百年之后,郝氏会受儿媳妇的气,所以拿出了一笔不菲的资金,购买了好些个庄子、铺子。

其中最大的农庄和铺子,专司邬家祖业香料的种植和售卖。

这些庄子、铺子的全部地契、屋契,连同庄子铺子里做事的忠心耿耿的仆役的身契,前辅国公都在临终前交给了郝氏。

当时可是看得郑氏牙关紧咬。

公爹会给婆母留那么多的私房,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前辅国公对妻子郝氏从来没有过任何重话。

但临终前他却恶声恶气地对郝氏说:“东西不能给别人,除非你预感到你时日不多了。也别给你儿子媳妇,挑你喜欢的孙子,曾孙子给,孙女曾孙女你喜欢的,也给备份嫁妆。你喜欢谁就给谁,哪个有意见,老子从土地爬起来给丫一棒槌!”

邬国栋和邬国梁赌咒发誓,说父亲百年后,定然尽心尽lì

,侍奉母亲终老。

前辅国公瞪着眼睛看着自己两个儿子跪在自己面前直到看满yì

了,方才放心地闭了眼睛撒手人寰。

郝氏手中抵得上整个辅国公府的财富,成了东府人人盯着的肉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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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尖刻

郝氏止住了悲泣。

她拉着邬陵梅的手开始絮叨起话来,又问起贺氏有关邬陵梅的饮食起居。

郝氏还不忘叮嘱贺氏时常带邬陵梅来东府。

贺氏都一一应了。

金氏、郑氏插不上话,金氏将那张包着郝氏鼻涕的绢帕丢给丫鬟,低声让人去端净手的水。

邬陵桃自打进了璇玑堂起便独自坐在一边不吭声。

邬八月见老太君跟前也没她插嘴的份儿,知趣地退了下去,挨着邬陵桃。

“大伯母是想向母亲炫耀呢。”

邬陵桃脸露讥诮:“只可惜啊,母亲不是那等爱攀比的人,不搭理她,她就插不上话。”

邬八月望了邬陵桃一眼,正要说话。

邬陵桃却伸手轻轻拽了拽她,道:“邬陵柳来了。”

璇玑堂侧门跨进来个高挑的少女,下巴尖尖,娥眉淡淡,眸光点点,唇不点而朱,端的是一番好相貌。

尤其是她一双眼角天生上翘的丹凤眼,更让人觉得无限妩媚。

再加上她腰身细细,胸脯丰盈,常人难以抵抗她浑身散发出来的风韵。

邬陵桃暗暗低骂一声:“浪荡。”

邬八月恰好听到,脸上微微抽搐。

“哟,三妹妹四妹妹都在啊。”

邬陵柳不过是庶出姑娘,进璇玑堂也未能引起屋中其他人的关注。

她直奔向邬陵桃和邬八月打招呼。

邬陵桃淡漠地点了点头。

邬八月脸上挂了笑问道:“二姐姐怎么来那么迟?”

邬陵柳顿时掩唇:“有些事儿耽误了,四妹妹可别见怪。”

邬八月便道:“当然不会。”

邬陵桃却是清脆地笑了一声,插嘴问了句:“你姨娘又跟你说哪家公子堪为良配了?”

邬陵柳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邬家二姑娘邬陵柳是两府少爷姑娘一辈里唯一的庶出姑娘,其生母田姨娘原是郑氏身边的丫鬟。

郑氏将自己得力的丫鬟给自己的儿子做妾,就连金氏都没法对田姨娘太过苛责。

田姨娘在东府里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所幸田姨娘只生了邬陵柳一个姑娘,要是田姨娘生有儿子,指不定她还能和金氏分庭抗礼。

但毕竟只是个姨娘,只懂以色事人的调调。

金氏教得邬陵桐端庄大方,仪态万千,周身盈满贵气。

田姨娘则教得邬陵柳尖酸刻薄,小家子气十足。

别说邬陵桃瞧不起她,就连身为她亲姐的邬陵桐也瞧不起她。

“三妹妹婚事不顺利,又何必拿我来撒气?”邬陵柳仗着个头略高过邬陵桃,扬了下巴斜睨着她:“我是还没说定亲事,眼瞧着快十七了也不知dào

能嫁到哪家去。可三妹妹如今跟我比起,也不见得有多好吧?”

邬陵柳说话向来尖刻,邬陵桃和她在言语上的相互攻击从未停歇过。

只是邬陵柳多半都说不过邬陵桃。

这次自然也是如此。

“私以为,我还是比你好的。”

邬陵桃轻轻笑了起来。

“至少么,夫家的身份地位,你是不可能比过我的。”

邬陵柳反唇相讥:“这可说不一定呢,或许我也能得嫁高门呢?我亲姐如今可是怀有龙裔,深受圣宠的皇妃呢。”

“哦……”邬陵桃拍拍胸口:“这样的话,你是有可能嫁进高门的。那我也得祝hè你。”

邬陵柳顿时莞尔,喜上眉梢,正要开口。

邬陵桃却抢先道:“不过你上头有正妻,你也称不上是‘嫁’,将来你伺候的那人是你的主子可不是你的夫君。”

邬陵桃冲邬陵柳微微一笑。

“毕竟是高门人家,即便是娶继妻,也不可能娶个丫鬟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女。你说我说的对吗,二姐姐?”

邬陵桃嫣然浅笑,转身掉头,朝着西府五太太顾氏走去。

邬陵柳肺都要气炸了。

可她找不到话反驳。

谁让她的确就是姨娘生的呢?

每每提到她的出身,邬陵柳的自信就会立kè

土崩瓦解。

邬八月尴尬地站在原地。

“你不跟她过去,难不成也想奚落我两句?”

邬陵柳阴阳怪气地看向邬八月。

“听说你这次去清风园,还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眼?呵,你们三姐妹可真了不得,都受老太太们的喜欢。”

邬陵柳说到这儿却是自己笑了一声,揶揄道:“可惜啊,得老太太们喜欢有什么用?男人要是不喜欢,那不都是白……”

“二姐姐,你说什么呢。”

“搭”字还没吐出口,邬八月就在这时冷静地开口了。

澄明的眼睛似乎能将邬陵柳看个透彻。

邬陵柳觉得自己面前竖着块银镜,在它面前她似乎不着一缕,全身无所遁形。

“田姨娘说的那种话,二姐姐不该学,更不该挂在嘴边。有失仪态。”

邬八月简单地撂了句话,不再看邬陵柳,转而去陪四太太裴氏。

邬陵柳脸色涨得通红。

直到辅国公邬国栋微醺地回来,邬陵柳仍旧是面带忿恨,缩坐在一角独自生闷气。

郝氏对邬国栋回来得晚本就不喜,又见他醉醺醺的,更加不高兴。

“老大,你进宫干嘛去了?还喝酒了?”

郝氏质问邬国栋。

邬国栋笑呵呵地回道:“母亲,皇上赏我喝的酒。皇上高兴呐!”

“高兴什么?”郝氏好奇道。

郑氏和金氏立kè

凑上前去,齐声问邬国栋:“是不是高兴陵桐怀孕的事?”

邬国栋直点头。

郑氏和金氏在这一刻也都摒弃了以往的嫌隙,婆媳二人双手相握,不住地道:“太好了,太好了。”

郝氏也笑:“好,好,这皇帝瞧着也是个疼人儿的。”

然后她低头去逗邬陵梅:“咱们陵梅以后也找个疼人的夫婿,好不好啊?”

邬陵梅点头,乖巧地笑道:“好啊。”

郝氏哈哈大笑。

郑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她和金氏都很不满yì



说陵桐便说陵桐,扯西府的陵梅做什么?

陵梅才十岁,要给陵梅说亲,那至少还得等上三四年呢。

更别说她前面还有两个姐姐……

金氏眼前忽然一亮。

对啦,邬八月且不说,那邬陵桃的婚事可麻烦啊。

高家二爷摔断腿的事,整个燕京城都知dào

了。

金氏笑看向邬陵桃。

“昭仪娘娘如今都好,我也就放心了。这会儿我放心不下的是我们三姑娘陵桃啊。”

金氏一副关切模样,刚要提及邬陵桃的婚事。

邬八月却抢先道:“大伯母说错了,这会儿您最该放心不下的,难道不该是二姐姐吗?”

金氏顿时一愣。

邬陵柳也是一惊,见金氏望了过来,她忙从角落中站了起来。

一记孩童的笑声如铃一般传出。

“她穿的衣裳好丑啊!”

第二十七章 家宴

出声的是西府五太太顾氏的儿子,邬家六爷榕哥儿,今年只三岁年纪。

与邬八月同辈的男丁,东府有两位。

大太太金氏所出大爷邬良梓,三太太李氏所出二爷邬良柯。

西府则有四位。

四太太裴氏所出三爷邬良梧,四房龚姨娘所出四爷邬良植,二太太贺氏所出五爷邬良株,以及五太太顾氏所出六爷邬良榕。

西府孙辈男女均衡,倒也没有在孙辈性别上的偏爱。

但因为榕哥儿年小,比五爷邬良株还小上近十岁年纪,因此在西府中,众人都多宠让着他。

因着他这一句天真无邪的童言,众人的目光都聚在了邬陵柳身上。

邬陵柳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孩童说话可没有大人那些个弯弯绕绕的心思,他说什么,他心里想的便是什么。

邬陵桃顿时轻蔑一笑。

她身边的五太太顾氏立kè

低头轻声呵斥榕哥儿:“别胡说。”

榕哥儿瞪眼,很不服气。

他转而奔向五爷株哥儿,连声嚷道:“五哥五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她衣裳是不是很丑?”

邬陵柳站在原地,面色由红转白。

她恼怒地咬住下唇。

株哥儿肖似其父二老爷邬居正,性子温良,不喜搬弄是非。

他伸手轻轻摸摸榕哥儿的头道:“六弟乖,那是二姐姐,你不能这样说话。”

榕哥儿懵懂地皱眉。

他对株哥儿的话理解不深。

但他知dào

,自己五哥是不附和他了。

榕哥儿顿时觉得委屈。

他觉得自己的哥哥应该跟自己一样的想法。

想着想着,榕哥儿就哭上了。

璇玑堂内顿时一片慌乱,株哥儿忙蹲下去给他擦眼泪,顾氏也忙上前来哄。

郝氏更见不得小曾孙掉豆子,牵着邬陵梅要去瞧榕哥儿。

一时间满堂的人都围了上去。

邬陵桃拉着邬八月退到了外围,正好kàn

见金氏瞪着邬陵柳低骂。

“穿得跟外边儿的粉头似的,你打扮成这样给谁看啊!”

邬陵柳低着头不出声。

她今日穿的茜红色上襦,偏生配了黛绿的下裙,头上簪着款式老旧的金簪,生生将她身上原本有的媚气衬得老气了好几分。

就打扮上来说,的确是缺些眼光。

“田姨娘拉着你嘀咕半晌才让你进璇玑堂来,就是让你来给我丢脸的?”

金氏涂着丹蔻的手指点上了邬陵柳的额头,她小指微翘,圆尖的指盖直往邬陵柳额上戳,瞧得邬八月都觉得冷汗淋淋。

但她知dào

,记忆中金氏对邬陵柳这样的态度是常态。

嫡母教育庶女,庶女哪有说“不”的份儿?

邬陵柳从来不敢反抗金氏。

她的婚事,可还被金氏拽在手里。

榕哥儿小孩儿心性,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株哥儿好言好语劝了一番,又许诺了他一些小玩意儿弥补,榕哥儿便破涕为笑,又高高兴兴地绕着几个哥哥姐姐耍乐了。

郝氏也放下了心,笑呵呵说:“瞧着这些娃子精神气十足的,我就高兴。”

众人齐声说是。

“行了,人都到齐了,咱们差不多入席了,娃们肯定都饿着肚子呢。”

郝氏笑声招呼了一句,邬国栋和邬国梁一人扶了她一边。

郑氏吩咐厨房上菜。

四代同堂的人数不少,家宴按辈分分坐了几桌。

邬家另五位姑娘和东府两位孙媳坐在了一起。

邬陵柳自觉自己伤了面子,低头垂眼,瞧不清她的表情。

邬陵桃心情甚好,不住给三位妹妹夹菜。

最小的六姑娘邬陵柚是榕哥儿的亲姐,今年七岁,性子有些懦。

她和邬八月分坐在邬陵柳左右两侧。

用膳期间,邬陵柳身上一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

六姑娘邬陵柚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离邬陵柳远了许多,身子都要挨上东府的大奶奶小郑氏了。

小郑氏关切地问她:“陵柚是不是不舒服?”

六姑娘可怜巴巴地摇了摇头。

小郑氏另一侧的小金氏接过丫鬟递来的绢帕擦了擦嘴角,懒懒地捶了捶腰。

“她有什么不舒服的,不过是躲着咱家都十七了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罢了。”

这话自然是戳中了邬陵柳的痛脚。

可邬陵柳不敢得罪嫡母金氏,也不敢得罪了二嫂小金氏。

这可是俩姑侄啊,她哪儿惹得起?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小金氏说话向来不过脑,比起她娘家姑母,也是她夫家大伯母的金氏来说,她差好几个段数。

她最爱给人没脸。

邬陵桃暗笑一声,侧首低低地对邬八月道:“东府真是乱啊,自家人不打自家人的脸。”

邬陵桃说东府乱不是没有缘由的。

国公夫人郑氏为了拉拢儿子的心,给儿子儿媳房里塞了一个田姨娘还不够,还从自己娘家找了自己侄孙女儿说给了金氏的儿子、自己的长孙,大爷邬良梓。

大太太金氏也不甘示弱,总归郑氏只有两个孙子,大爷即便娶的是她郑家的姑娘,又能怎么样?

大爷到底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总会孝敬她这个母亲。

与其拉拢自己亲儿,倒不如拉拢夫家侄儿。

郑氏另一个儿子三老爷邬居廉死得早,只留下独子,二爷邬良柯。

也不知dào

金氏是做了什么手段,竟如愿让自己的侄女小金氏嫁了进来。

东府内宅里的关系绕得人头疼。

小金氏说过这话便也给忘在了脑后。

她搁下银筷低叹一声,又伸手揉了揉腰。

“腰肢有些酸,我就不多待了。你们吃好喝好啊。”

小金氏搭了丫鬟的手起身离席,小郑氏叮嘱她:“二弟妹有孕在身可要好好休息,别累着了。”

小金氏应了一声,慵懒地道:“大嫂可别光顾着说我,你也多抓紧抓紧,我姑母可还等着抱孙子呢。”

小金氏托着腰一扭一扭地走了。

小郑氏尴尬地笑了笑,招呼邬八月等人道:“吃菜,吃菜。”

★★★

筵席撤下,天色也不早了。

邬国梁携西府诸人拜别了郝氏,打算回府安顿。

两府人相互道别。

金氏特意绕到了贺氏跟前来。

“二弟妹,陵桃这桩婚事,估计是黄了吧。”

金氏开门见山,看向波澜不惊的贺氏。

“倒瞧不出来,我给牵线搭桥介shào

的这门亲,却成了你们家陵桃的绊脚石啊。”金氏双手合十道了句佛号:“阿弥陀佛,真是罪过,罪过。”

贺氏淡淡地说:“世事难料。”

“没错,世事难料。”

金氏浅笑了一声,低声道:“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咱们家又不只陵桃一个适嫁姑娘。二弟妹你说是吧?”

贺氏懒理她,敷衍地点了点头。

然而下一刻,她却是想到什么,陡然睁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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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传承

贺氏凝神看着金氏。

金氏面上含笑,对她点头。

“二弟妹一路小心着些,如今天色也晚了,当心石子儿硌脚。”

贺氏缓缓吸了一大口气,憋在喉间,转身赶上段氏。

邬家适龄的姑娘如今不过就邬陵柳、邬陵桃和邬八月三人。

金氏指的是邬陵柳还是邬八月?

回府的路上,贺氏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金氏语带不善,该不会要出什么损招吧?

贺氏不想往那方面想,却止不住担心二女儿也如大女儿一样,会受东府大嫂的蛊惑。

当初金氏帮着牵兰陵侯府那条线,就是说动了邬陵桃,这门亲事方才能顺利地定下来。

若金氏故技重施,不谙世事的邬八月很有可能也被她拉入局中,成为一颗替邬昭仪开辟光明大道的棋子。

凭什么西府的女儿都要替东府的女儿做垫脚石?

贺氏心里憋着对金氏的怒气,回府的路上一言不发。

四太太裴氏和五太太顾氏互看一眼,两人心里都暗暗忖度着,临别之前大嫂对二嫂说了些什么。

★★★

西府与东府只一墙之隔,虽然如此,回到西府还是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几个年纪小的已经昏昏欲睡了。

入了府,邬国梁便吩咐,让所有人各回各院好好休息。

邬陵桃住的芳菲居和邬八月所住的琼树阁比邻而居,姐妹两人携手回去。

邬陵桃掩嘴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道:“邬陵柳今个儿可是出了大丑了。田姨娘怎么教她的?她那模样,想成正妻怕是也没人家肯娶吧。”

邬八月不喜在人后说风凉话,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怎么,你可怜她?”

邬陵桃侧头看着邬八月,轻轻浅笑。

“傻妹妹,那人可不值得同情。你且等着看吧,大伯母若是会给她安排一门好亲,我邬陵桃的名字倒过来写。”

邬八月不信:“大伯母到底是二姐姐的嫡母,且大房只有她一个庶女,大伯母若是苛待她,让她嫁一个门第极差的,那些个夫人太太们肯定会说闲话的。”

邬陵桃又是一记轻笑。

“我何曾说大伯母会让她嫁个门第差的了?”

“那三姐姐的意思……”

“大伯母定然会给她安排一门门第高的婚事,不过,多半是做贵妾了。”

邬陵桃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邬陵柳还做着诰命夫人的美梦呢……她也不想想,即便她是从辅国公府里出去的,可她到底是个姨娘生的庶女,哪可能有什么大造化。大伯母慈悲一些,让她嫁个中等官宦人家,她还可能成为正妻。世家高门?呵,简直是掂量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邬陵桃一向瞧不起邬陵柳。

“二姐姐也是个可怜人。”

邬八月轻叹一声。

邬陵桃古怪地望着她,半晌方才道:“那倒也是,她就是被大伯母和田姨娘给生生养废了。邬陵桐能那么气质高雅,端庄大方,她邬陵柳却像是市井小户出身,半点国公府小姐的样子都没有。”

邬八月动了动唇。

姐妹两人已走到要分道的地方,邬陵桃伸手拦住邬八月。

“你不喜我说邬陵柳的坏话?”邬陵桃犀利地问道。

邬八月摇头。

“别否认,你我一母同胞,你想什么,我难道还会不知dào

?”

邬陵桃沉沉地哼了口气:“八月,我从前跟你说的话,你该不会忘了吧?我,你,陵梅,我们三个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邬陵柳算什么东西?我连邬陵桐这个大姐都不认,还怕区区一个邬陵柳?”

邬八月抿了抿唇。

“三姐姐不喜欢东府的人,我也不喜欢。我只是觉得,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管怎么说都是同辈姐妹……”

“够了。”

邬陵桃打断邬八月:“在我这儿,所谓的姐妹,没有她们两个。”

邬八月无奈地叹了一声。

“行了,你啊,相貌像了祖母九分,那性子却是学了父亲十足十,哪来那么多良善?”

“三姐姐,这不是良善,这只是……”

邬陵桃摆手道:“这只是你做人做事想要周全罢了。”

邬陵桃叹笑道:“行了,我明白你的苦衷。看在你今儿个截断了大伯母的话,替我解围的份儿上,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邬八月一愣,摸了摸头。

“三姐姐知dào

啊……”

“你当我蠢笨听不出大伯母的弦外之音啊?”邬陵桃讽刺一笑:“邬陵桐肚子里的孩子还没落地,她这会儿神气个什么劲儿。”

邬八月抿唇笑了笑。

邬陵桃好笑道:“行了行了,别再管东府的人了。你有这闲工夫,还是回去瞧你的《制香品鉴》去吧。”

邬陵桃搁下话,带着如雪如霜回芳菲居去了。

★★★

前辅国公邬庆克在世时,其孙辈以“清、正、廉、明”命名排序。

邬居正是他最喜欢的孙子。

因为只有二老爷邬居正,算是继承了邬家祖业——即便这医道和香道还差上那么一段距离,但至少也沾边儿了不是?

邬庆克曾在酒醉后叨叨,说儿孙贵精不贵多,出一个有本事的崽子,比出十个没本事的崽子强。

他盛赞自己的嫡次孙邬居正,说有这么一个孙儿,他以后入土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

这话辗转传到了邬国栋的耳朵里。

邬国栋心里自然有了疙瘩。

东西两府之间的嫌隙,那是日积月累堆出来的。

再说回老国公爷。

他临终之前心心念念的就两件事儿。

一是老太君郝氏。

二是邬家祖业的传承。

郝氏的将来,老国公爷打算妥当了。

可祖业的传承,他却是没办法。

二老爷邬居正本是老国公心里最合适的人选,但奈何邬居正志不在此,只醉心养身医道,于制香品香上毫无兴趣。

五老爷邬居宽本在制香上有一些天赋,但老国公却不许他接触邬家祖传制香技艺。

原因仅仅是因为五老爷为庶出。

他在“清正廉明”之外。

老国公一直守着老妻郝氏,即便是封侯拜将后也没有纳妾,所以他以他自身为标准,向来瞧不起庶出子孙,认为庶出子孙算不得“子孙”。

可家业还是要传承下去啊。

老国公找不着合适人选,只能将邬家祖上传下来的《制香品鉴》给了二老爷邬居正。

他希望邬居正将来生子,能够将这本记载祖传技艺的藏书传给他的儿子。

老国公坚信,最出色的孙子所生的儿子,定然也是最出色的重孙子。

而邬居正却将《制香品鉴》交给了邬八月。

第二十九章 中邪

夜半时分下起了淅沥小雨。

黎明时雨势渐大,待得天亮,空中都是雾蒙蒙的。

邬八月去给祖母和母亲请了安,又缩回了琼树阁待着。

朝霞和暮霭在一旁替她收整着从清风园带回来的行装。

暮霭捧了个鎏金小盒递到邬八月面前,拿捏不定主意。

“四姑娘,太后娘娘赏您的这串红玉髓嵌银丝手镯搁哪儿好?”

邬八月正翻看着《制香品鉴》,闻言霍地抬起头。

暮霭惊了一瞬。

“……四姑娘?”

暮霭小声地唤她。

朝霞偏头过来望了望,道:“依奴婢看,太后娘娘御赐之物,还是收得妥当些为好……不如,放进四姑娘的小库房里去?”

邬八月抿了抿唇。

“就照朝霞说的办吧。”

暮霭可惜地叹气:“奴婢瞧着这串镯子挺好kàn

的,又是太后娘娘赏的,四姑娘何不就搁在首饰盒子里?若去别的府上,戴着这镯子不是很有面子?”

暮霭一边捧了鎏金盒子往内室中去,一边嘀咕。

“四姑娘如今也不整日往外晃悠,这镯子戴手上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磕着……”

朝霞笑骂她一声:“就你主意多,万一这镯子被磕碰到了怎么办?万事还是小心的好。”

内室中窸窸窣窣一阵,暮霭转了回来,掸了掸衣裳。

“朝霞姐姐就是这也担心那也焦虑,谨慎小心得比那些妈妈嬷嬷们都厉害。”

暮霭朝朝霞吐了吐舌头,转而笑问邬八月:“四姑娘,奴婢说的对吧?”

邬八月没有搭理她。

她的思绪又被姜太后给占据了。

不管怎么努力将这个天大的秘密压在心底,终究是无法抹灭秘密存zài

的事实。

暮霭没得到回应,讪讪地笑了笑,凑近朝霞低语。

“朝霞姐姐,四姑娘越来越不对劲儿了……”

“瞎说什么呢……”

“我没瞎说……”

暮霭见邬八月凝神皱眉,似在沉思,声音压得更低。

“朝霞姐姐你有没有注意到,不知dào

从什么时候起,四姑娘身上都不涂香了,连香露、香粉、香脂都不用了,甚至晚间洗浴,都不再洒香精和香花……我总觉得怪怪的。”

听暮霭这般一说,朝霞也觉得邬八月似是有些不妥。

四姑娘自小就对香道感兴趣,一日不用香便一日不舒服,启蒙后还缠着二老爷学了不少粗糙的制香工艺,自己做着玩儿。二老爷因见她实在好此道,是以将老国公传下来的那本书给了四姑娘。

如今四姑娘还是会在空闲之余制香,但自己却再也不用了。

这与她历来的嗜好完全不同。

四姑娘的喜好,别人不甚清楚,可作为与她朝夕相伴了数年的贴身丫鬟,朝霞和暮霭是一清二楚的。

“朝霞姐姐,你说四姑娘会不会是中了……”

“呸!还不掩住你的嘴!”

“邪”字还未出口,朝霞便低声喝了一句。

暮霭赶紧捂住嘴,瞪大眼睛看着她。

“三老爷怎么去的,府里不提,难道你心里不清楚?”

朝霞警告暮霭道:“中邪一类的话,断不能出口。四姑娘不过是不喜用香了,只是喜好有所改变,不是什么大事。”

暮霭赶紧点头。

★★★

三老爷邬居廉的死,在东府是个不能提及的禁忌。

倒不是三老爷死得蹊跷,实在是三老爷的死,邬国栋和郑氏这对父母要负很大的责任。

三老爷向来体弱,一次伤风之后久病不愈,请了很多位太医来瞧都没能治好。

有人便在郑氏跟前进谗言,说或许是三老爷病后,邪灵入体,久住不去,所以累得三老爷也一直病怏怏的不见好。

郑氏信了这个说法,和邬国栋商量了之后,打算请位道长来给三老爷驱邪。

负责去办这件事的顺三媳妇儿是郑氏身边得力嬷嬷的儿媳,她请来的无虚道长身材魁梧,面目清朗,倒是一副信得过的相貌。

可哪知,无虚道长挥了挥桃木剑,撒了一盆黑狗血,再绕着三老爷跳了三圈往他额头上贴了几张符咒后,三老爷就病情加重。

邬国栋和郑氏慌了神,撇下脸来求了邬国梁让他在皇上跟前提一提,请太医院院使大人亲自来为邬居廉瞧瞧。

隔了一日后,邬国梁才答复邬国栋,说这事儿妥了。

当时的太医院院使盛康为,是大夏医术最为拔尖的太医。

盛家乃杏林世家,门徒遍天下。

老爷子脾气耿直,也不与邬家人客套,径直去为邬居廉瞧病。

望闻问切一番后,他怒火中烧,当着邬家上下老少的面大声骂将起来。

“贵府三老爷本就体弱经不得惊吓,风邪入体因体弱的缘故久滞不散,好好将养总会好的。你们可倒好,变着法儿地折磨他,本就只剩下半条命,也要被你们生生折腾没了!”

盛康为拱手气怒道:“老夫力有不逮,回天乏力,贵府若是不另请高明,那就只能替他准bèi

后事了!”

果然,熬了不过两日,三老爷便撒手人寰。

郑氏傻了,她总共就只生了两个儿子,任何一个都丢不起啊……

郑氏那段日子歇斯底里,先是让人去抓无虚道长,被他给跑了个没影儿。

找不着罪魁,郑氏便去揪那祸首,将顺三媳妇儿和她婆婆、男人、儿女全都拉了来。

顺三媳妇儿痛哭流涕地赌咒发誓,说三老爷的死跟她没有关系。

郑氏不听,盛怒之下让人灌了顺三媳妇儿一碗毒药,将顺三一家子全都撵到了最远的庄头去,让他们做最下贱的活计。

收拾了府里的奴才还不够,郑氏又怨责起邬国梁来。

她对邬国栋说:“要不是你二弟拖了一日才请来盛太医,或许我廉儿的命还能保住……你二弟儿孙满堂,就见不得我们人丁兴旺!”

邬国栋虽觉得郑氏的理由有些牵强,但当时也无比自责和悔恨的他,同郑氏一样,将怨责的情绪转移到了他人的身上。

三老爷邬居廉的丧事期间,郑氏咄咄逼人,屡次辱骂邬国梁,说他不是个东西。

邬国梁看在大哥大嫂痛失爱子的份上,未曾出言顶撞。

郑氏以为他心虚,骂得更加理所当然。

直到邬居廉的遗孀、三太太李氏牵着独子邬良柯站到了郑氏面前,带着一脸恨意地厉声痛骂郑氏害了她夫君的性命,郑氏方才偃旗息鼓了下来。

第三十章 退婚

回到邬府三日后,兰陵侯府便遣了人来商谈退亲事宜。

负责帮两家妥善处理这门亲事的官媒人称朱嫂子,说话从不天花乱坠,但保管让你听了心里舒坦。

贺氏请了朱嫂子落座,一脸歉意。

“这事还要烦劳朱嫂子了。”

朱嫂子欠身笑道:“邬二太太客气了,亲事虽然不成,但这中间钱,我还是拿了的。”

贺氏便也陪了个笑。

朱嫂子望了一眼她身边儿的邬八月,喜道:“这位应当是四姑娘吧?有一阵儿没见,倒真是长成大姑娘了。”

邬八月对朱嫂子轻轻点头,朱嫂子笑问贺氏道:“四姑娘可说亲了?”

贺氏摇摇头:“还不曾。”

贺氏不多言,朱嫂子便也不再问,让她的随从递上一本装订精美的簿册,笑道:“二太太贵人事忙,我也不说别的客套话。今日前来便是为高家和邬家两家整理高家二爷和邬家三姑娘亲事的。二太太可以先看看,这本册子上记载下的,是当初两家定下亲事时互相赠与的一些信物。既然不能合两姓之好,之前有关亲事的所有往来,还是一一整理妥当为好。”

贺氏自然没有异议。

虽然兰陵侯府是世家勋贵,但邬家却也不差,自然不会贪图兰陵侯府的东西。

贺氏唤了巧蔓巧珍引了朱嫂子带来的人去库房里将簿册清单上的东西都一一起了出来,有损坏或者是已经用上,无法还给兰陵侯府的,贺氏让巧蔓拟了单子,一一折价算了出来。

一番折腾下来,也花了近两个时辰。

邬八月起先瞧得新奇,到后来渐渐觉得无趣,歪在一边打盹儿。

贺氏还和朱嫂子有一句无一句地聊着,话题转到了这门亲事的当事人,邬陵桃和高辰书身上。

“……贵府三姑娘和兰陵侯府二爷的亲事虽然作罢,但想必三姑娘有更好的前程,二太太也不用心焦。只是高二爷……”

朱嫂子叹了口气。

清风园中陈王爷调|戏邬陵桃的事情虽然没有在民间传扬开,但基本上所有伴驾清风园的人都知dào



没有去清风园的世家、官家,也都从各种渠道知dào

了这一“丑事”。

贺氏微微沉了沉眼。

她对高辰书的印象还是不错的,那孩子温文尔雅,性子也很和顺,若能和陵桃结为夫妻,倒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只可惜……

贺氏低叹一声:“高二爷如今怎么样了?”

朱嫂子摇摇头:“听说如今足不出户,每日吃喝也很少,身子消瘦了许多……兰陵侯爷和侯爷夫人束手无策,让我前来和贵府了结这桩婚事时也说,不好继xù

拖着,耽误了贵府三姑娘。”

贺氏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整理完毕,朱嫂子便让人将东西都搬上了马车。

“二太太看什么时机恰当,好往兰陵侯府收回贵府当初送过去的信物?”

朱嫂子询问贺氏的意思。

贺氏道:“朱嫂子那儿应当也有记载,还是朱嫂子带人前去就行了。”

朱嫂子心领神会,两家如今退亲,都不好相见,少不得要她这个中间人多跑跑腿。

朱嫂子应下这差事,收了贺氏给的谢媒钱,便带人离开了。

贺氏让巧蔓送朱嫂子出门。

她嘴角紧抿,瞧着似乎是憋着怒气。

邬八月心里疑惑,上前去亲自给贺氏端了茶,道:“母亲同朱嫂子说了那么久的话,嗓子定然干得紧,喝点儿茶水润润喉。”

贺氏端过饮了一口,搁下茶盅的时候力道大了些,茶水洒出来了些许。

邬八月眨眨眼望着她。

“母亲,三姐姐的亲事退了不就好了吗……母亲为何生气?”

邬八月仔细回想了下,没觉得朱嫂子有说什么不好的话。

贺氏瞧了她一眼。

“方才朱嫂子说,兰陵侯爷和夫人遣她来办退亲之事,是因为不想耽误了你三姐姐。”

贺氏冷哼一声:“当我两耳不闻窗外事?陈王爷自回京城后,虽然被皇上下了禁足令不许外出,但却日日遣了人去兰陵侯府闹腾,逼着兰陵侯爷退亲……兰陵侯府话说得倒真是又冠冕堂皇,又至情至性,没人会说他们做得不对不好。反倒是我们,被退亲有碍名声不说,待以后你三姐姐出阁,想必还要受一番流言蜚语的影响。”

贺氏捏了拳头重重地捶了桌。

退亲之事两家都很快办完了,官媒处的婚书也已经作废。

邬陵桃无婚约在身。

陈王迫不及待,在得知婚约解除后的第二天便巴巴地遣人来求亲。

贺氏推了两次,第三次的时候方才应了下来。

邬居正全程都未过问。

交换了信物定下亲事后,西府阖府聚在一起用了一顿饭。

定珠堂里,二房、四房和五房的人齐聚。

邬国梁简单招呼了一声,让各自就座。

四太太裴氏和五太太顾氏都前来恭喜贺氏和邬陵桃。

邬陵桃矜持地笑,贺氏却瞧上去没有太多高兴劲儿。

未来女婿和自己的年岁相差不大,贺氏如何笑得出来?

裴氏和顾氏见她兴致不高,倒也不好继xù

说这茬。

邬国梁也不提这茬,只问四老爷邬居明和四太太裴氏有关三爷邬良梧的婚事。

四房有两子,嫡子邬良梧和庶子邬良植。

三爷邬良梧已有十六岁,之前定下御史中丞的嫡次女为妻,年后便要成亲了。

见提到自己的名,邬良梧忙站了起来。

“梧哥儿是咱们西府的长孙,娶亲一事必要慎重。”邬国梁提点四老爷和四太太:“你们身为父母,可要尽心去操办此事。”

四老爷和四太太齐声应是。

“都说成家立业,待梧哥儿成了亲,也该去谋份差事儿做。他书读得不精,做事倒还算可靠,谋个闲职先历练历练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邬国梁此话,是要替邬良梧打点铺路了。

四老爷忙替儿子谢道:“父亲说的是,梧哥儿定然会好好做事的。”

四太太也扯了儿子谢邬国梁。

一顿家宴,说的都是邬良梧成亲、立业之事。

邬陵桃将为王妃的事情似乎被众人抛诸了脑后。

邬八月担忧地朝邬陵桃看了一眼,却意wài

地发xiàn

,她似乎一点都没有为此生气。

“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家宴散后,两姐妹照样是携手回所居院落。

邬陵桃牵着邬八月的手,说话的声音淡淡的。

“既然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那么就不必再计较那些得失,更不需yào

为此而失落生气。喜怒形于色,是内宅大忌。这是母亲教我的第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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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不喜

贺氏虽不满邬陵桃自作主张,但事已至此,形势所逼,却也只能依了她的意思。

陈王姬妾无数,贺氏担心邬陵桃根本无法应对,所以嘴上虽然怨责她,却也不得不教她一些自保之道。

邬陵桃也收起了所有的心思,专心为嫁入陈王府做准bèi



婚事定下第二日,陈王将与邬陵桃的婚事上表了宫里。

翌日,宫里便派下了教养嬷嬷,要训导邬陵桃天家礼仪。

她毕竟将为王妃,是要入皇家玉牒的,自然不能马虎。

听到“宫里”二字,邬八月就立感排斥。

再听到邬陵桃说,那许嬷嬷乃是太后亲自派了出宫来的,邬八月就更觉胆寒。

她躲避不及,可偏生段氏却十分高兴。

段氏亲自问了许嬷嬷,能否让她在教导邬陵桃的同时,让府里其他的姑娘也在一边儿旁听。

自然,段氏许诺了更多的谢银。

许嬷嬷没有异议。

段氏招了西府四姑娘邬八月、五姑娘邬陵梅和六姑娘邬陵柚,让她们以后同三姑娘邬陵桃一起跟着许嬷嬷学学规矩。

邬陵梅性子温顺,既是祖母的意思,她当然毫无二话。

邬陵柚就有些胆怯了,她本就性子懦,见许嬷嬷板着脸便觉吓人,对要跟着许嬷嬷学规矩十分抗拒。

段氏笑着对她们三人道:“多学点儿规矩没有坏处,到了许嬷嬷跟前,你们可要认真仔细地听她说话。”

邬陵梅点头。

邬陵柚嘟嘟嘴,不情愿地点头。

邬八月僵在原地。

“八月怎么了?”

段氏见她面色不好,忙忧心地询问。

邬八月强笑着摇头。

“没事的祖母,许是昨晚下雨,雨声有些大,扰了我晚睡……”

段氏笑了一声:“以后晚间睡觉记得多点一些安神香,这样晚上就睡得好了。”

邬八月勉强地点点头。

朝霞和暮霭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清楚,四姑娘是不会点香的。

她如今一丁点香都不用了。

★★★

郝老太君知dào

曾孙女将要成为陈王妃,心里很是不痛快。

只是她憋着没说。

待听到宫里下来了教养嬷嬷,郝老太君便忍不住了。

她当即让丫鬟去请邬陵桃过东府去。

邬陵桃得到消息,犹豫了一瞬后拉了正巧来寻她的邬八月一起过去。

邬八月觉得莫名其妙。

“……三姐姐就是要拉人作陪,那也该拉陵梅啊!”

邬八月一边跟在邬陵桃身边一边道:“曾祖母最喜欢陵梅,就算有什么,只要有陵梅在一边儿,曾祖母的脾气就都会消了……”

“哪有那个时间再去找她?”邬陵桃压低声音道:“还不知dào

曾祖母找我到底什么事儿呢……传话的丫鬟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儿。”

邬陵桃说着就朝小轿外睨了一眼。

这丫鬟叫二丫,是最得郝氏欢心的丫鬟。

郝氏不喜欢被郑氏和金氏调|教得人精儿似的家生子儿,一次去邬家田庄散心时认识了吃百家饭的孤女二丫,便将她带回了府里。

二丫只听郝氏的话,不怎么通人情世故。

说话自然也十分大胆。

郝氏跟她聊得来,喜欢她的快人快语,说她是真性情。

因着郝氏的袒护,东西两府中人对二丫倒还算客气。

似是察觉到邬陵桃偷眼瞧她,二丫撇了撇嘴。

“三姑娘四姑娘瞧我干啥使,是郝奶奶让三姑娘过去,又不是我让三姑娘过去。”

邬陵桃憋闷,邬八月暗笑一声。

“二丫,三姐姐刚才是瞧见你头上簪了一朵新的绢花,夸你戴着好kàn

。”

邬八月笑着道。

二丫脸上顿时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手也抚上了发顶。

她有些洋洋得yì

:“这绢花是二姑娘送我的,说是如今京城里最时兴的样式呢!”

邬陵桃憋住笑,邬八月脸上微僵。

二丫头上那绢花,样式是好几年前时兴的。

邬陵柳拿这给二丫,还骗她说样式是最时兴的,要是二丫知dào

了,回头少不得要找邬陵柳理论。

邬八月不喜欢搬弄是非,拆别人的台。

但邬陵桃却不一样。

她忍过笑之后很直接地告sù

二丫说:“绢花确实是新的,不过嘛,已经新了好几年了。”

说罢她还笑眯眯地对二丫道:“二丫要是喜欢最时兴的绢花,改明儿我送你两朵。”

二丫顿时瞪大眼睛,向邬陵桃确认道:“你说真的?”

邬陵桃点头:“不信你问问别人啊。”

二丫便转向邬八月。

邬八月尴尬了片刻回道:“这……我不大清楚。”

二丫疑惑:“四姑娘怎么不清楚?那些花啊粉啊的,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捣鼓捯饬啥的吗?”

邬八月抿唇笑笑不说话。

二丫越想越觉得邬陵桃没骗她,顿时跺脚,喘了两口粗气。

“我待会儿要去问问二姑娘,干啥蒙我!”

邬陵桃掩唇,眉眼弯弯。

一直到了郝氏所居的田园居,二丫仍旧叨叨个不停。

将人送到,她立kè

就掉头走了,说是要去找二姑娘说个明白。

邬陵桃轻笑一声,侧头对邬八月道:“走吧。”

“……三姐姐何必拆穿二姐姐?二丫定然会说出是你点醒她的,以后二姐姐不得更加怨你?”

邬八月不赞同邬陵桃的多此一举。

邬陵桃挑眉。

“谁让她招我来着?给她寻点儿麻烦倒也不错。至于她怨我……呵,她还能对我怎么样?”

如今邬陵桃跟着许嬷嬷学天家规矩,根本没有闲工夫见邬陵柳。

邬八月叹了一声,姐妹俩进了田园居的正房。

那是一间茅草屋子,屋子前方种了几畦菜地。

这是郝氏让人改造的,在东府里也算是一道奇特的景观了。

郝氏坐在屋子前边儿,见曾孙女来了,忙出声让跟在她们后边的丫鬟婆子全都出去。

邬陵桃和邬八月对视了一眼,两人上前给郝氏请了安。

郝氏气鼓鼓地问道:“八月怎么也来了?”

邬八月笑道:“曾祖母叫三姐姐来,我也有一阵没见曾祖母了,便跟着前来瞧瞧曾祖母。”

邬八月看了一眼菜地,夸道:“曾祖母菜地里的菜长得真讨喜。”

郝氏顿时笑了,也不再追究邬八月的不请自来。

然后她板了脸看向邬陵桃。

“你咋也要嫁给皇家的人?”

郝氏一脸不喜,道:“你大姐嫁了皇帝,你嫁王爷,他们两兄弟,你们两姊妹,又不是找不着人嫁,咋偏偏都要许给他们家?”

邬陵桃愣了愣。

然后她果duàn

地道:“曾祖母,大姐姐可不算是嫁。她顶多算是个妾。”

邬八月一惊,伸手拽住了邬陵桃的衣袖。

第三十二章 私房

邬陵桃一脸波澜不惊。

郝氏神情凝重地僵了片刻,方才低叹道:“你这孩子,那到底是你大姐,妾不妾的这种话你也能提……”

邬陵桃笑了一声。

“曾祖母今日唤我来,是为的何事?”

郝氏气不顺,顿了片刻道:“听说宫里头派下来了教养嬷嬷?”

邬陵桃点头。

郝氏身子前倾:“太后派下来的?”

邬陵桃再次点头。

郝氏便拍了下大腿。

“怎么个意思?当初你大姐入宫,也没派教养嬷嬷来,这会儿轮到你嫁给皇家的人倒是派了人下来……这是不是在说你不懂规矩?”

邬陵桃万万没想到郝氏对宫中此举有这样的理解。

邬八月见她愣住,忙出声解释道:“曾祖母,大姐姐当初入宫,本就是直接被带进宫去的,宫里自有教养嬷嬷教她。三姐姐这是要嫁入王府,总不能嫁了人后再教规矩,所以在婚前就派了教养嬷嬷来教她……”

邬陵桃点头附和。

郝氏道:“可你还是不讲规矩。没成亲就跟那陈王有些猫腻。”

郝氏怒目看向邬陵桃:“你也甭提你大姐,咱们就说说你自个儿。你说你,啊,好好一姑娘,嫁谁不好,嫁陈王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他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你嫁过去争风吃醋还是干啥?”

邬陵桃冷静地道:“至少他有个王爷头衔,是皇室宗亲,身份比一般人高贵。”

“哟,还高贵。”

郝氏嘲讽道:“你甭忘了,本朝开朝天子的出身也好不到哪儿去,更别说你,咱们祖上那还是卑贱的香农!这会儿咱们是跟对了主子,博了个好前程,瞧着风光无限,那说到底,骨血里就是泥腿子。都是泥腿子,谈什么高贵不高贵。”

郝氏从来不出辅国公府的门,一些言论也只同二丫说说。

她知dào

自己有时说话犯忌讳,也千叮咛万嘱咐二丫不准透露出去。

二丫守得住嘴,郝氏吩咐过的不让她说的,她一定不会说。

邬陵桃和邬八月还是头一次听到郝氏这般说话。

她似乎很是瞧不上大夏皇族,也不觉得自己一门公府有多么高高在上。

一时之间,邬陵桃和邬八月都愣住了。

郝氏忿忿地哼了两声,这才不情不愿地从自己怀里掏出指甲盖厚的一叠泛黄的纸,递给邬陵桃。

姐妹俩定睛一看,竟是一些田庄和铺子的地契,屋契。

“曾祖母……”

邬陵桃眨眨眼,一脸的不敢相信。

“这门亲事,我不喜欢,所以给你的比给你大姐的少。”

郝氏点了点邬陵桃的额:“咱们邬家的姑娘,不能让人给欺负了去。”

邬陵桃愣了半晌方才起身跪在了郝氏面前。

“曾祖母……陵桃谢过曾祖母。”

郝氏撇开头,弯腰从身边儿地上捡起一根树杈,不停抽打地面。

“得了得了,揣着东西自个儿回去吧。以后这就是你的私房了。”

郝氏挥手赶邬陵桃和邬八月走。

姐妹俩躬身给郝氏行了礼,这才离开田园居。

★★★

郝氏给了邬陵桃田庄的铺子的事,贺氏在当天便知dào

了。

邬陵桃没瞒着贺氏,还询问贺氏,这些东西要不要归在嫁妆里。

贺氏摇头。

“听你说起来,昭仪娘娘从老太君那儿得到过比你还多的东西,她既然没外露,那我们也别吭声,免得东府的人找麻烦。”

贺氏提点了一句,让邬陵桃将契纸好好收着。

老太君手里的东西,东府阖府上下可都盯着。

不必多生事端。

邬八月叹道:“三姐姐,曾祖母其实对你也挺好的。”

邬陵桃正在练字,这是许嬷嬷给她留的功课。

她应了一声,眼睛专注在桌案上,清晰地回道:“那是自然,手心手背都是肉。”

说着,她将笔放到了笔搁上,看向邬八月,笑得温婉:“只是么,手心手背,肉多肉少,也还是有区别的。”

郝氏给邬陵桐的,比给她的多。邬陵桃明白这一点。

将来邬陵梅出嫁,恐怕得到的更多。

邬八月沉吟。

“可至少,曾祖母给三姐姐了。”

“是啊,所以我并没有怨言。”

邬陵桃站起身轻轻揉了揉肩。

“真要论哪房能从曾祖母那儿得到最多的东西,无疑是我们二房。东西两府,数我们二房的主子最多。更何况,我们的陵梅是最得曾祖母喜欢的。”

邬陵桃看向邬八月:“跟我们争,谁也争不过。”

时节已转入金秋,天气渐凉。

邬八月看着这时的邬陵桃,却觉得她周身都似乎燃着熊熊焰火。

她斗志昂扬。

邬八月顿时没了话,她沉默了片刻方才没话找话地问道:“三姐姐额上的伤留了疤就不好kàn

了,父亲给的玉舒膏三姐姐用了也没效果吗?”

邬陵桃淡淡地“喔”了一声,说:“玉舒膏啊,我没用。”

邬八月之前便知dào

她没用玉舒膏,只是没想到到现在仍旧没用。

“留了疤可怎么办?”

妇容有损,自然不妥当。

邬陵桃淡笑一声:“无碍,玉舒膏十日便可见效,待出嫁前十余日再用即可。”

“……为什么要拖到那个时候?”

邬八月低叹一声:“三姐姐,你心里到底都想些什么……”

邬陵桃身体微顿。

她直视着邬八月。

“将来你嫁为人妇,可能不需yào

用到这些手段,因为母亲必然不会让你重蹈我的覆辙。你的夫君应当会是个正人君子,不沉迷女色,没有众多姬妾让你烦心,或许还甚有本事……但我不一样。陈王或许是因为贪图祖父的势力和我的新鲜颜色,对我好上一段时间,但容颜总有看腻的时候,以陈王的品性,被他厌弃是迟早的事。我不得不为此早作打算。”

邬陵桃点了点自己的额头道:“这,也不过是为了在成亲当日,让他惊艳一瞬罢了。”

邬八月沉重地看着她。

邬陵桃轻笑,浑身陡然迸发一股慵懒的妩媚之气。

“每个人的命不同,我的命是我自己走出来的,我不后悔。即便将来色衰爱弛,总还有陈王府里一堆莺莺燕燕供我消遣。我至少有王妃之位。这便足矣。”

邬陵桃双手拉住邬八月:“我想要什么,我一向很清楚,我懂得权衡利弊,舍轻就重。我希望八月你也能尽快明白,权势,或许比任何一种情感,都要好掌控。”

第三十三章 入宫

邬陵桃的婚期定在年后,因是皇家王爷娶亲,所以各项事宜都由礼部打点。

许嬷嬷开始管束起邬陵桃的饮食起居、坐卧行走,邬八月只有在她身边旁听许嬷嬷讲解规矩时能和她见见面说说话。

与人交流的时候越发少了。

一日一日,天气转凉,邬八月也渐渐变得沉静。

然而日子却没有因为她的沉静而停下前行的脚步。

该来的总会来。

宫里又来了消息,太后甚为想念邬四姑娘,颁下懿旨,要邬四姑娘邬陵栀前往慈宁宫相伴太后。

贺氏携女接了传旨太监带来的慈谕。

“邬四姑娘,请吧。”

传旨太监对着邬八月笑得十分谄媚:“太后娘娘等着您呢。”

他声音尖细,邬八月只觉得耳膜嗡嗡作响。

也不知是因这太监的声音,还是因这道让人措手不及的谕旨。

贺氏吩咐朝霞给邬八月换衣梳妆,并要巧蔓巧珍去给邬八月备几套换洗衣裳。

“太后娘娘也不等你明日再去……”

贺氏皱着眉头亲自给邬八月理了衣领,待要给邬八月上妆时,邬八月却摆手推掉了。

贺氏迟疑道:“平日你在家不涂脂抹粉的倒也罢了,可这入宫觐见太后,总不能失仪。”

邬八月坚决不肯往脸上涂抹那些香脂香粉。

贺氏无奈,只能由了她。

送邬八月出府时,贺氏趁着传旨太监没注意,悄声对邬八月道:“宫里比清风园规矩更严,你且要好好守规矩。还有,别在太后面前太出挑了,懿旨也没说让你在宫里待多久……你愚笨些,好请旨早点回来。”

“女儿知dào

,母亲安心。”

邬八月对贺氏颔首。

尽管她知dào

,姜太后召她入宫,这其中必有深意。

只是不知dào

姜太后葫芦里卖什么药。

跟在传旨太监身后出了二门,邬八月踩着脚凳上了府外停着的宝马香车。

然而她入了车内便惊讶地顿住。

邬陵柳竟然也在里面。

“二姐姐?”

邬八月轻唤了她一声。

邬陵柳斜倚在车壁上,闻言对邬八月微微一笑。

“四妹妹,这可真是巧。”

邬八月入车内坐稳,顿了片刻方才出声。

“二姐姐也去觐见太后吗?”

“我可没四妹妹这么大福气,能让太后亲自接见。”

邬陵柳轻哼一声,手拿着绢帕甩出一朵花:“昭仪娘娘说想念家中姐妹,召我前去宫中相陪。恰好听说四妹妹也要入宫,这不,我厚着脸皮坐上接你入宫的车了。四妹妹该不会怪我的,对吧?”

邬陵柳话都这般说了,邬八月自然不好将她撵下去。

她点了点头,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半撩起的车内纱帘。

一辆半旧不新,挂着御用香牌的马车从旁边慢吞吞地行了过去。

比起她现在乘坐的这辆马车,的确显得低档了些。

邬八月顿时理解了邬陵柳要与她同坐一车的行为。

御马夫轻声提醒了一句,马车缓缓朝前驶去。

邬八月闭目养神,她在思考待见到姜太后之后,她该跟她打开天窗说亮话,还是陪她一起做戏。

总觉得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件辛苦至极的事情……

“四妹妹。”

邬陵柳轻轻在邬八月耳边拍了下掌。

邬八月惊醒地瞪大眼睛,皱了眉头。

“二姐姐做什么?”

“聊聊。”邬陵柳一副与邬八月姐妹情深的模样,拉着邬八月的手。

“咱们姐妹也就从那日你们从清风园回来,东府为你们接风洗尘的时候见过,以后就没有再碰面。”

邬陵柳往前微微倾身:“不如八月你同我说说清风园里的事,如何?”

邬八月蹙起眉头。

“比如……”邬陵柳小声道:“比如你三姐姐是怎么认识陈王爷的……”

邬八月喉咙微哽,暗暗想着,难不成二姐姐是想效仿三姐姐?

“我不清楚。”邬八月淡淡地回道:“二姐姐要是感兴趣,不如亲自去问三姐姐?”

邬陵柳吃了闭门羹倒也不生气,一口一个“好妹妹”地叫着邬八月。

她又问:“八月见过皇上吗?他长什么样儿?”

邬八月心里更觉得不舒坦,敢情她还想撬自己亲姐的墙角?

“我没见过皇上,所以不知dào

他什么样。”

邬八月说的也是实情。

天子圣颜,谁敢直视?

邬陵柳接连两个问题都得不到想要的回答,她的脸色便有些难看了。

“你说你啊,去清风园做什么去了?问你什么你都不知dào

。”

邬陵柳又斜倚在了车壁上,睨着邬八月:“从前你可不是这样,有什么新鲜事儿,你都肯同我说。如今也不知dào

你到底中了什么……”

邬陵柳说到这儿立马捂住了嘴,当自己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发生。

她可不敢说“中邪”两个字。

邬八月也权当没听到,邬陵柳能做个哑巴,她求之不得。

到了玄武门,姐妹俩下了马车,各自换乘了小轿从侧宫门进去。

邬八月坐在轿中一言不发,偶尔从因轿子晃荡而被荡起的轿帘处望出去,只能看到一片红色的宫墙和灰白的地砖。

邬陵柳是什么情形,已经不在邬八月的关注范围之内了。

她打点起所有精神,准bèi

应付权倾后|宫的姜太后。

又换乘了两次小轿,走了一段路,总算到了慈宁宫。

邬八月一路行到慈宁宫偏殿,宫中女官朗声禀道:“启禀太后,邬四姑娘到了。”

候了不多时,殿中撩起了猩红毡帘,一个小太监扶了邬八月的手让她进去。

姜太后盘腿坐在美人榻上,身边儿站着的是冷得瘆人的静嬷嬷。

而让邬八月意wài

的是,空地上竟还跪着一个人。

瞧身形是女子,穿着女官的服饰,发髻凌乱,浑身微微颤抖。

而看那背影……

“八月呀,你可来了。”

姜太后笑呵呵地朝她伸了手,招她近前去。

“哀家可等你有些时辰了。许久不见你,哀家想念得紧。”

邬八月挪了步子几步走过去,先给姜太后行了个礼,口称千岁,然后急忙朝自己右后方望去,希望是她看错了。

然而这一眼,却还是让她如坠冰窖。

“李姐姐……”

那跪在地上垂首之人双颊肿胀,显然是被人掌掴过。

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掩盖住她原本的清秀相貌。

赫然是在清风园中和邬八月关系很好,撞见过邬八月从烟波阁内惊慌而出的女官李氏!

第三十四章 留宫

姜太后一脸笑意,仿佛没有看到邬八月因见到李女官的惨样而瞬间苍白的脸。

她吩咐静嬷嬷给邬八月看座。

邬八月双腿僵硬着,咬牙挨着绣墩边缘坐了下来。

静嬷嬷目不斜视地走回到姜太后身边。

李女官始终跪着,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方才邬八月唤她的那一声“李姐姐”她也权当没有听到。

邬八月不敢看她。

她盯着地面,双目发直。

姜太后愉悦的笑声传了过来。

“八月啊,从清风园回来后哀家就没见过你,这段日子你被拘在家里,都做了些什么?”

姜太后笑问邬八月。

邬八月定了定神方才回道:“臣女每日去同长辈请安,闲时就陪姐妹们说说话,自己一个人时会描描红……”

姜太后赞许地笑道:“女子娴静,自当如此。”

她顿了片刻。

“你姐姐跟着许嬷嬷学规矩,如今得了许嬷嬷几分真髓啊?”

许嬷嬷乃是太后亲自派去邬府,给未来陈王妃训导规矩的。

姜太后的问话中带着两分深意。

邬八月揣摩了片刻,方才斟酌地回道:“回太后,许嬷嬷如何教导家姐,臣女不知。”

姜太后便是一笑。

“邬昭仪美貌无双,你那即将嫁入陈王府的姐姐哀家虽然没见过几面,但印象中也是一副好相貌。”

姜太后赞了一句,又掩唇笑道:“不过哀家瞧来瞧去,还是觉得你这模样最是好kàn

,也最讨人喜欢。”

邬八月迎合地笑了笑。

姜太后夸她的外貌,倒真让邬八月如坐针毡。

了解邬家的人谁不知dào

西府老太太和四姑娘相貌相似了八九成?

姜太后在清风园烟波阁上说的种种,无一不昭示着她嫉妒怨恨段氏的事实。

而与段氏无比相像的邬八月,姜太后又如何能真的喜欢?

单就是看到她这张脸,姜太后怕是就已经恨得牙痒痒了吧!

姜太后似闲话家常,邬八月答得却无比谨慎。

言语来回了几遍,静嬷嬷声音平板地开口。

“太后,执笔女官怕是要撑不住了。”

姜太后眉头一皱,视线盯在了李女官身上。

邬八月微微低垂了头。

“拖她下去。”

姜太后简单吩咐道。

李女官缓缓跪直了身子,朝下拜去,浑身都在哆嗦着。

她声音很轻,因被人扇了耳光而使得说话也含糊不清。

“谢太后。”

李女官被两名小宫女给搀了下去。

邬八月觉得自己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姜太后又换回了一脸的慈爱,笑问邬八月道:“八月可知dào

,她犯了什么错,哀家要那样罚她?”

邬八月暗暗咬了咬下唇,提醒自己要保持绝对的清醒和镇定。

她缓缓开口。

“太后一向仁慈,会罚李姐姐,定然是李姐姐有哪儿做得不妥当。”

姜太后微微挑眉,眼角因笑露出了浅纹。

然而她并没有解释因何责罚李氏。

她很自然地提起了别的话题。

慈宁宫很安静,偏殿内熏着淡淡的香。

邬八月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分辨这是什么香,她盯着姜太后下巴处,看着视线偏上方姜太后的嘴一开一合。

贝齿莹白,红唇潋滟。

邬八月忽然就觉得那落在男人眼中本该是绝美风景的唇齿,陡然就变成了从中伸出獠牙的血盆大口。

像一只怪兽一般,能将人一口吞没。

“……在哀家宫里住一阵如何?”

姜太后以一句问话,结束了之前长篇的家常。

邬八月恭敬地道:“一切听从太后吩咐。”

姜太后满yì

地点了点头。

★★★

邬八月在慈宁宫中留了下来。

她初来乍到,没有带一个丫鬟,现在甚至连唯一关系较好的女官李氏也不敢贸然接近。

她的境况,可谓是孤立无援。

然而她本该是极度慌张害pà

的,可她心里的恐惧却忽然全都消失了。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赔上一条命。

她告sù

自己。

姜太后总不能让她在慈宁宫里一命呜呼吧?

抱着这样的笃定,邬八月开始了她在慈宁宫中的生活。

姜太后说因为喜爱她,所以要留她在身边儿伺候。

邬八月不得不每日寅时三刻起身,候在姜太后寝宫外的丹墀上。

姜太后卯时起身,邬八月要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服侍她穿衣、洗漱、用早膳。

甚至姜太后出恭,邬八月都要随侍左右。

卯时三刻,萧皇后携后|宫妃嫔、皇子皇女来给姜太后请安。

邬八月要低眉顺目地站在汉白玉阶上,待皇后和妃嫔给姜太后福礼时,她要及时回避和回礼。

姜太后兴致来时会和后|宫众女聊聊天儿,有时萧皇后也会禀报一些内宫事务。

邬八月往往一站就要站一两个时辰。

起初一两天,邬八月实在吃不消。

好几日她方才适应这种明明每日都没什么事做,却还是劳累得不行的生活。

而渐渐的,她明白了,姜太后这是变着法儿的要折磨她。

看着酷似祖母的她成为服侍自己的奴隶,姜太后心里定然十分痛快。

邬八月掰着手指算日子。

她来到宫中已经有十日了。

听说李女官脸上被掌掴出来的伤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邬八月好几次和她擦肩而过,两人视线虽有交流,但却未曾有过任何一句交谈。

邬八月后来听慈宁宫里的洒扫宫女说起过。

李女官到底惹的什么祸,大家不得而知。

私下里传,那日李女官去太后跟前当值,为太后研墨铺纸,进了偏殿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传来了她被责罚的消息。

许是在那段时间里,她冒犯了太后。

邬八月知dào

,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连日来观察李女官行事做事,她更笃定了自己的怀疑。

在宫中生活的人向来谨慎小心,李女官从前也是事无巨细,必亲自过问,防止出错。

但她也从来没有这般如履薄冰过。

她仿佛是行走在刀尖上,做任何一件事,她都似乎胆战心惊。

这日后|宫众女前来给姜太后请安,李女官捧了大皇子呈给太后的墨宝,上玉阶时没有注意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将大皇子的大作给扔了出去。

李女官“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第三十五章 惊悸

殿内有一瞬间的寂静。

“太后恕罪!”

李女官双手高捧着大皇子的墨宝,却是双肩紧缩,匍匐在地。

萧皇后素有贤名,都道她为人谦和大度,乃是后|宫表率。

见此情景,萧皇后少不得出来打圆场。

“执笔女官可是身子不爽利?近日天凉,可要注意身体。”

萧皇后笑对姜太后道:“母后息怒,李女官做事向来可靠,此番失仪想必是意wài

。大皇子奉给母后的墨宝既没受损,母后仁慈,定然不会怪罪李女官。儿臣说得可对?”

姜太后温婉而笑:“皇后所言极是。”

姜太后轻抬眉梢,静嬷嬷悄无声息地点了个头,上前去将李女官搀扶了下去。

李女官脸色惨白,跨出殿门时回头望了邬八月一眼。

那眼神凄楚绝望,让邬八月陡然心凉。

这样一段插曲自然不会被各宫主位娘娘放在心上。

众人点评了大皇子笔走龙蛇,有陛下之风后,便又说起大皇子大婚后开府迁宫之事。

慈宁宫中一片祥和。

邬八月却心跳如擂鼓,无法放下李女官临出殿门时望她的那一眼。

她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

离那日已过了两日光景。

有小宫女跟她说,李女官自前日起便病了,如今卧床休养。

邬八月几次想去女官所探望李女官,却始终抽不出空来。

姜太后身边总不能离了她,慈宁宫内前来巴结她的小宫女不胜枚举,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人的眼皮子底下。

因姜太后对她的“宠爱”,在不知不觉中,后|宫之中竟开始有了传言,说她深得太后青睐,太后或许有意想要将她许给某位皇亲。

最可能的便是即将出宫立府的大皇子。

以邬八月的出身,做皇子妃稍欠火候,做个皇子侧妃,还是可以的。

但她和邬昭仪乃是堂亲姐妹,若真是归于大皇子,将来是唤邬昭仪“姐姐”,还是唤邬昭仪“邬母妃”?

因此便有了另一种传言,说是太后有意要把她留在后|宫。

一时之间,后|宫众妇看邬八月的神情都有些探究。

邬八月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些娘娘们若有似无的试探。

但她却根本没有闲心理会她们。

她很担心李女官。

病了两日了,却一直不见好。

她问过小宫女李女官的病症,小宫女说她浑身微抖,嘴唇泛白,时有冷汗渗出。

太医院派了小医官和药婆来瞧过,说她有心悸,要靠吃药和休息养身子。

她想去看看她,可却被姜太后绊住脚,分身乏术。

黄昏时分,有小黄门前来禀报,说是邬昭仪动了胎气,钟粹宫中人仰马翻,皇上罚了宁嫔关三日禁闭,并停绿头牌一月。

姜太后问了邬昭仪的情况,得知并无大碍。

“你姐姐怀胎辛苦,明个儿你替哀家去看看她,开解开解她今晚的惊悸。”

姜太后将手搭在邬八月凉凉的手背上,弯唇望了她一眼。

“你们是姐妹,合该多往来。”

邬八月听得“惊悸”二字心口微微一沉。

“是,太后。”

她恭敬地应声。

已是夜深了。

邬八月躺在榻上辗转反侧。

她在思索着姜太后让她去瞧邬陵桐到底有何深意。

可左想右想也想不出个缘由来。

就在她刚翻了个身,准bèi

不再思索此事时,天边忽然炸了一声惊雷。

邬八月被吓了一跳,陡然坐起。

“都入秋了,怎么还会鸣雷……”

邬八月喃喃一声,刚想躺下,屋门却被人从外推开。

紧接着一道足以割破天际的闪电划过,天地瞬间白了一刹。

站在屋门口的人影清晰可见,是那喜欢和邬八月聊天儿的小宫女。

她脸色惨白,脸上带着泪痕。

噼里啪啦的雨点开始砸了下来。

“邬、邬姐姐……”

小宫女冲了进来,扑到邬八月的床前,带着哭腔道:“邬姐姐,李姐姐没了!”

小宫女抓着邬八月的衾被,断断续续地哭道:“邬姐姐让我告sù

你李姐姐的事,我知dào

邬姐姐很关心李姐姐……方才从女官所传来消息,李姐姐、李姐姐她没了……我赶去的时候,看到两个嬷嬷抬了李姐姐的尸首……”

“不是,不会的……这怎么可能……”

邬八月不可置信地摇头,她抓住小宫女的手:“李姐姐怎么会死?她怎么死的?她怎么死的!”

“邬姐姐……”小宫女不停哭,一边回她:“我、我问了,医官大人说,李姐姐是惊悸而亡,他说李姐姐或许有隐疾……”

“怎么可能!”

邬八月即便没有学医术,却也知dào

这说辞太过敷衍。

宫中进人必须要经过重重选拔和考核,若是李姐姐有心疾,她是断断不可能入宫的。

就算她是入宫后才得了此病,可在清风园时她还是好好儿的,丝毫没有受病症困扰的症状。

她开始表现异常是在……

邬八月背脊陡然挺得笔直。

她瞪大双眼,全身僵硬。

回京之后,她便再没有见过李女官。

而她此次进宫时,李女官已经露出了异样。

“邬姐姐……”小宫女还在抱着邬八月哭。

小宫女和李女官的感情不见得有多好,她在邬八月跟前哭,或许是知dào

邬八月关心李女官,想要在邬八月面前博取她的好感。又或许,她也的确觉得人生无常,生出兔死狐悲的伤感。

“邬姐姐,我听别人说,宫里会将李姐姐的尸首运出宫去,让李姐姐的家眷来接她回家安葬……”

小宫女抹了一把泪:“李姐姐是家里的庶女,听和她同年入宫的姐姐说,李姐姐的嫡母待她十分苛刻……李姐姐的身后事,她的嫡母肯定不会尽心办……”

小宫女摇着邬八月的手臂啜泣:“邬姐姐,李姐姐可怎么办啊……眼看着她明年就能坐上掌事姑姑的位置了,再熬五年也能出宫嫁人了……”

邬八月的视线越过小宫女,她盯着屋门口的地砖。

雨已经将那儿给淋湿了。

又是一记惊雷闷响。

邬八月缓缓低头,轻轻抚着小宫女的肩。

“没事了,没事……”

清风园中的晴云,是祖父给她的警告。

慈宁宫里的李女官,会是姜太后给她的警告吗?

第三十六章 皇子

第二日秋高气爽。

大概因昨晚下了一场雨,连空气都湿润了许多。

邬八月带着几个小宫女,前往钟粹宫。

昨日姜太后吩咐过,要她今日代表她慰问昨晚动了胎气的邬昭仪。

所带的小宫女中,有一个便是昨晚前来告知她李女官身亡的菁月。

慈宁宫与钟粹宫相隔尚有一段距离,邬八月走到半路时没留神,踩到了地上的湿泥,脚侧滑了一小段,脚脖子微微有些痛。

“许是扭到了呢……”菁月担心地上前,关切道:“邬姐姐,你能走吗?”

邬八月态度冷淡,未曾搭理菁月。

她径直唤住小宫女中瞧着身量最高,年纪最长的一个,道:“扶我去那边儿稍稍休息片刻。”

被点名的小宫女能得到这样一个接近太后红人的机会,自然欣喜。

她殷勤地跑了过来,搀扶了邬八月去不远处的香亭。

菁月委屈,她追了上去,待邬八月坐下后便双膝跪在了邬八月面前,伸手给她揉脚脖子。

邬八月默默看了她一眼,挪开视线。

经过李女官的事,邬八月再也不敢对身边的人表示亲近。

她怕菁月会是下一个李女官。

尽管如今她还不能肯定地说李女官是被姜太后害死的。

但也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跟她亲近的人,或许不会有好下场。

她要和所有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包括菁月。

她不想害了菁月。

揉了半盏茶的功夫,菁月的手劲小了下去。

邬八月淡淡地道:“换个人来捏捏,你手上没力qì

了。”

菁月被人挤到了一边,眼眶微微红了。

邬八月视而不见。

她在香亭里待了半柱香功夫,总算是觉得脚没问题了。

大概是遛滑的时候触到了。

邬八月起身掸了掸衣,带着小宫女继xù

往钟粹宫行进。

哪知半路上却碰上四位皇子的大驾。

邬八月立kè

带着人退到了一边,半蹲行礼。

四位皇子一同出行,排场自然很大。

跟着的人足有二十来个,除了管事太监和嬷嬷,所有人手中都捧着东西。

有皇子受教所用书册、焚香熏炉、文房四宝,以及各种诸如棋子、万花筒等小玩意儿。

宣德帝而立之年只得四子,对四个儿子都一视同仁,聘了太傅悉心教导栽培。

大皇子窦昌泓今年十四年纪,生母是储秀宫丽婉仪。

虽然生有宣德帝长子,但丽婉仪并不受宠。

对丽婉仪来说最幸运的,便是自己这个儿子很争气。

窦昌泓性格温和,平易近人,小小年纪便有贤王之相。

若非萧皇后在宣德帝登基近十年后终是育有四皇子窦昌洵,恐怕窦昌泓便是呼声最高的储君人选。

窦昌泓已定下亲事,建府之事已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之中。

在他大婚之前,皇子府邸便能落成。

只要他没有生别的心思,这辈子定然是生前富贵荣华,死后尽享哀荣的好命。

★★★

邬八月半蹲着等着四位皇子的大驾离开。

然而最小的四皇子窦昌洵却在此时闹了别扭。

他最幼,身份又最尊贵,乃是皇后嫡出,三个哥哥无疑都让着他。

“不走了!”小昌询顿在原地,扯着嗓子吼道:“累!累!”

管事太监连忙上前劝道:“四皇子,您得抓紧啊,去见太傅要是晚了,皇上知dào

了,您又要挨训了……”

小昌询嘟着嘴,亮晶晶的眼里闪着委屈。

“为什么我也要念书……”小昌询嘟囔着:“你们不是都说,我同大哥他们不一样吗?我只需yào

吩咐他们做事就行啦,他们以后都要听我的。那我为什么还要念书?”

管事太监吓了一大跳。

他立kè

跪了下来,不住地抽自己的嘴巴子。

周围也乌泱泱跪了一片,跪下的大概都是曾嚼过这种舌根的。

四皇子和另外三位皇子的确不同,他是中宫皇后所出,身份自然高上一截。

但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说出来便是另一回事。

被有心人知dào

,扣他们一顶“离间”之罪,足以让他们受割舍之刑。

“四皇子恕罪,奴才贱嘴,奴才贱嘴,奴才贱嘴……”

管事太监不住地自罚,引起一片人都放下手中托拿着的物什,尽皆开始抽打起自己的嘴来。

噼噼啪啪的掌掴声不绝于耳。

邬八月蹲得腿都要发麻了。

小昌询撇撇嘴,哼了一声,大声道:“太闹了!一点都没意思!”

小昌询气呼呼地往前跑,管事太监来不及站起便朝前爬跑着追了上去。

邬八月松了一口,缓缓站起了身。

然而她没料到四皇子竟然没跑远,他趁着其他人都跪在地上的时间,自己跑了个圈儿,又从一侧绕了回来。

邬八月站直时,小昌询正好从外侧绕回来,到了她的面前。

“刚才没跪。”

小昌询指着邬八月,十分不客气地道:“你为什么不跪?”

管事太监跪下后,邬八月身后带的人全都跪了。

邬八月初来宫里,时日不长,对宫规还没有全面了解和掌握。

她只以为,这不是她的错,所以她不需yào

跪。

邬八月愣住,一时之间不知dào

要如何回复这个“问题儿童”。

管事太监双颊肿胀着追了上来,喘着气含糊不清地说:“你,你哪宫里的?还不、还不快给四皇子下跪!”

邬八月微微蹙眉。

她知dào

自己犯了个可大可小的错。

但她不准bèi

双膝下跪痛哭流涕请求四皇子原谅。

邬八月缓缓半蹲了身,行完礼后便又站直。

“四皇子好,臣女是邬家四姑娘,邬氏陵栀,如今在慈宁宫侍奉太后。”

小昌询皱着眉仔细想着,掌事太监插话进来:“四皇子,太傅那儿还等着呢……”

“你怎么老那么吵?我让父皇母后把你的嘴缝上,看你还说!”

小昌询说完话,伸腿踢了下管事太监,发泄心中的怒气。

邬八月瞧了瞧日头,禀道:“四皇子,时辰不早了,臣女奉太后之令,前往钟粹宫探望邬昭仪。四皇子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臣女这便告退了。”

小昌询不满地盯着邬八月,微微嘟嘴。

他从鼻子里哼出两声粗气。

忽然,他眉开眼笑,对着邬八月做了个鬼脸。

“噢……原来是你呀!我想起你了!”

小昌询指着邬八月大声道:“他们说你是我未来的小大嫂!”

邬八月差点没惊得摔倒在地上。

第三十七章 霁月

宫中确有传言,说姜太后有意将她指给某位皇亲。

大皇子窦昌泓便是被猜测人中之一。

但毕竟大家只是私下里议论,从没抬到明面上说。

小昌询这话一出口,管事太监又跪了下来。

四皇子窦昌洵算虚岁也只有五岁,当然不懂分辨何话该说,何话不该说。

诸如此类宫闱传言,宫女太监们平时在他跟前多半是以玩笑方式说出口。

万万没想到四皇子竟然记得真真儿的。

一群宫人又跪了下来。

邬八月收起了震惊的心思。

这个话要是传了出去,她的名声可就毁了。

不管将来这个传言能否成真。

邬八月沉了沉气,福了一礼。

“四皇子明鉴,臣女与大皇子素不相识。大皇子人品贵重,臣女不敢高攀。”

小昌询愣了下,扭头去看他大哥。

大皇子窦昌泓今年十四岁,与邬八月同龄,身量还未长齐,但眉目清秀,气质温和。

其母丽婉仪封号“丽”,大皇子承继其母容貌,表里都是个舒朗俊雅的逸致人物。

他朝小昌询走了过去。

“四弟,你方才的话有碍邬姑娘名声,今后不得再提。”

窦昌泓语调温和,低声说教了小昌询一句。

然而下一刻他又严厉地对下跪的宫人道:“今后谁要再敢在四皇子面前嚼舌根,本皇子定当禀报父皇,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众宫人皆颤声应道:“是。”

窦昌泓轻轻颔首,弓腰牵起小昌询,对邬八月抱歉地一笑。

两人视线正好对上。

那一刻,风光霁月,迷炫人心。

少年清澈的笑容让邬八月的心漏跳了半拍。

“抱歉,邬姑娘。”窦昌泓浅浅的嗓音更似是由笛所吹奏出的清雅曲调,入耳便觉如沐春风。

“小四年幼,有所冒犯,还望邬姑娘海涵。”

窦昌泓对着邬八月微微点头,轻轻拉了小昌询一把。

邬八月定了定心神,福礼道:“臣女不敢。”

窦昌泓颔首。

“小四,我们该去见太傅了。”

窦昌泓低声提醒道。

小昌询傻愣愣地“哦”了声,又去瞧邬八月。

他虽然年小,有些任性霸道,但从出生起便受到对他寄予厚望的萧皇后的谆谆教导,到底不是个恣意妄为,被人宠坏的小孩。

至少,他很尊敬他三位哥哥,尤其是大哥窦昌泓。

小昌询乖乖地跟上窦昌泓的步子,视线一直凝在低眉顺目的邬八月身上。

邬八月和几位宫女皆半蹲福礼,恭送四位皇子。

待走得远了,小昌询方才拽了拽窦昌泓,引得他望向自己。

“大哥。”小昌询咧嘴笑道:“她长得好kàn

。”

窦昌泓微愣,无奈道:“大哥方才不是说了,不能提这件事吗?”

小昌询狡黠地嘿嘿笑。

“大哥只说不能提她是我小大嫂的事情呀,又没说不能提她。”

小昌询拽着窦昌泓的手摇了摇。

“大哥,她长得好kàn

,为什么不能说她是我小大嫂?”

小昌询奇怪地问道。

窦昌泓淡淡地笑道:“你只有大嫂,没有小大嫂。”

“是哦……”小昌询懵懂地应了一声,自己思索了片刻,然后果duàn

地重重点头:“反正她都没跪我,我不高兴,以后不叫她小大嫂了!”

窦昌泓浅笑,心道,怕是四弟今后要见那位邬姑娘,也实属困难。

因为自今日起,四弟就要开始跟从太傅读书了。

父皇他……果然还是最中意四弟啊。

★★★

邬八月微垂着头,带着几位宫女继xù

前往钟粹宫。

两名性子活泼的宫女在前行的路上低声交谈着。

谈论的对象是大皇子。

“大皇子长得真俊秀,听说丽婉仪很漂亮,想必大皇子是承继了丽婉仪的美貌。”

“只是大皇子就要大婚,建府出宫,在宫里待的时间不会长了……”

“我听人说,皇上有意要在大皇子大婚后给他封王呢。”

“是吗?那可真好,许家姑娘岂不是要贵为王妃?”

“要是邬姐姐也能……”

邬八月听得不真切,但那絮絮叨叨之音还是传入了她耳朵里。

她顿住脚步,回头轻声道:“忌言,勿多嘴。太后吩咐的事情可还没办妥当。”

宫女立kè

低头认错。

邬八月自入宫侍奉太后以来,在慈宁宫各级女官、宫女、太监眼中都是十分谦逊随和的。

能让她开口训斥,除非是被训斥的人做得极不妥当。

两位交谈的宫女只以为她听到了她们说的话,见当中提到了她,所以方才出声制止。

但这也让周围几名宫女都笃定,邬姑娘必定对大皇子有一番心思。

这误会委实有些深。

接下来一路无话,邬八月赶到了钟粹宫。

钟粹宫主殿和配殿归邬陵桐所支配,偏殿是宁嫔住所。除此之外,钟粹宫只待了三两名连去给萧皇后请安的资格都没有的低等宫嫔。

宁嫔被禁足,邬八月路过偏殿时只觉得那边儿鸦雀无声。

深宫孤寂,此间的女人不论得宠与否,都是极致的悲哀。

宫女请了邬八月等人进了配殿。

邬陵桐自有孕后便停了香脂香粉,殿中熏香也减了大半。

不施粉黛,清丽出尘,邬陵桐似乎更美了。

“得知你要来,本宫真高兴。”

邬陵桐已为从二品昭仪,自然可口称“本宫”。

但这也在无形之中与人划分了距离。

她称本宫,邬八月就只得在她面前自称臣女。

君臣之别,泾渭分明。

“听闻娘娘昨夜抱恙,太后命了臣女来探望娘娘。”

邬八月引邬陵桐去看菁月等人捧着的太后的赏赐,正要报上所赏东西的名,邬陵桐却摆手笑道:“太后送的自然都是好的,就别念了。来人,将东西收起来,本宫同邬姑娘说会儿话。”

一众宫女起身下拜,鱼贯而出。

“八月来宫里也有些日子了,本宫去给太后请安时和你说不上话,如今能同你私下里聊天儿,倒真是极好的。”

邬陵桐牵起邬八月的手,笑望了她一眼。

“陵桃命好,能许给陈王,将来过了府便是陈王妃,命格尊贵。八月在太后跟前可得更加尽心尽lì

,讨太后欢心。”

邬陵桐口气略有两分高高在上的优越之感。

“咱们邬家姐妹,本宫之后是陵桃,陵桃之后可就是你了啊八月。”

邬陵桐眯了眯眼:“邬家出了一个皇妃便足够了,王妃的位置陵桃阴差阳错坐了,八月你要是加把劲,皇子……侧妃的位置,在太后跟前提一提,还是手到擒来的。宫里不用再进人了。四妹妹,你说对吗?”

邬八月怔然抬头。

第三十八章 有求

邬八月自认为自己还不愚笨,邬昭仪此话里的弦外之音她听得分明。

宫中有关于姜太后会把她指给某位皇亲的传言虽有,对象也聚焦在宣德帝和大皇子身上,但也一直是私下里的闲言闲语。

邬昭仪静心养胎,竟然也能得到这样的情报。

且她还出言提醒,让邬八月不要肖想皇妃之位。

一时之间,邬八月竟觉得冷汗淋淋。

邬陵桐见她怔愣,轻轻笑了一声。

“瞧你这惊讶的样儿。”

邬陵桐轻抚了抚邬八月的手背,口气意味深长。

“八月放心,本宫也会在皇上面前提一提此事。大皇子大婚后出宫,房里只皇子妃一人,后院人数稍嫌单薄了些。添个皇子侧妃刚刚好。”

邬八月盯了邬陵桐半瞬,突然就笑了起来。

邬陵桐讶异。

“八月,你笑什么?”

“臣女笑娘娘想得真周到。”

邬八月挺了挺背,目光清澈,笑容淡雅。

“只是娘娘,臣女的婚事自有臣女父母商议决断,娘娘有孕在身,还是不要为了臣女的这种小事劳心劳神了。”

“八月你……”

“许姑娘不是娥皇,臣女也不是女英。而就算娘娘和臣女勉强算得上娥皇女英的姐妹关系,臣女也无心做女英。”

邬八月起身淡淡地拜道:“娘娘无需多虑,臣女此番前来是替太后来瞧瞧娘娘,娘娘既然无恙,臣女就不扰娘娘休养了。”

邬八月有意辞别,邬昭仪却心生了恼怒。

“八月,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邬陵桐伸手拍了椅搭,声音沉闷。

“大好的前程摆在你跟前,你摆出这样高傲的姿态给谁看?”

邬陵桐往后靠在了石青金钱蟒的引枕上,恨铁不成钢一般怒视着邬八月。

邬八月的表情仍旧是淡淡的。

“娘娘关心姐妹的好意,臣女心领了。但臣女之上,东府还有一位姐姐。那才是娘娘同根的姐妹。娘娘何以将她忘了?”

邬八月轻抬眉眼:“娘娘可只有她一位同父姐妹。”

邬陵桐缓了缓气。

“她如何跟你比?”

邬陵桐声音缓了下来。

“她是庶出,你是嫡出。你们怎能相提并论?”

邬八月闻言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即便是庶出,那也是你唯一的亲姐妹,比起我来,你合该更亲近她才是……

邬八月心里默默地回道。

邬陵桐不喜谈论邬陵柳之事,她平了平气,好言好语地对邬八月道:“八月,你这脾气可得改改。在本宫面前你还能同本宫针尖对麦芒地说话,到了别人跟前,你这可是要招人恨的。”

邬八月颔首,无话。

邬陵桐轻舒了口气:“大皇子前途很好,你若是能嫁给他做皇子侧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丽婉仪深居简出,早已不在皇上面前争宠,皇上对她也很一般,不会因宠爱丽婉仪而过分抬举大皇子。但皇上也有心要培养大皇子成贤王,如当今的郑亲王一般,辅佐将来的帝君。你若能成为大皇子侧妃,将来便是侧王妃,何等尊贵?”

郑亲王乃是太宗长子,宣德帝长兄,辅佐君王兢兢业业,在朝中颇有威望。

邬陵桐顿了片刻,声音压得极低。

“更何况,世事难料。万一那许家的姑娘有个三长两短,而你又得大皇子疼宠,取而代之成为王妃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儿。陵桃不就是有这样的好命吗?”

邬八月无言地看着邬陵桐。

邬陵桐只以为她听进了她的话,点头微笑,声音几不可闻。

“本宫肚里的孩子要是有造化,你和陵桃将来也可能是君皇的姨母。我们邬家到时便是最显贵的世族大家。”

邬陵桐殷切地看向邬八月:“本宫这般说,你可明白了?”

邬八月明白。

她更明白地知dào

,她印象当中那个清高孤傲的大姐姐,已经消失不见了。

如今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为达目的,甚至不惜算计与她毫无仇怨的无辜之人,利用上一切可利用的资源的丑陋宫妇。

她容貌很美,可内心已经开始逐渐腐坏。

“娘娘。”

邬八月淡淡地道:“娘娘的话,臣女听明白了。”

但臣女无心照做。

邬八月咽下这句话没说,邬陵桐只当她听进去了,满yì

地颔首。

“既如此,那你这趟便是没白来。”

邬陵桐顿了片刻,又轻声问邬八月道:“八月,在宫中你可还有制香?”

邬八月略蹙了蹙眉。

她每日在姜太后身边伺候,哪里还有闲暇功夫制香?

“若你平日还有制香……姐姐倒有一件事情想要你帮个忙。”

邬陵桐对邬八月微微一笑:“你替姐姐制一味香,要能舒缓经络,使人身心愉悦放松的那种。”

邬八月意味不明地轻声询问道:“娘娘要香,是想用在哪儿?”

“旁的人,我信不过。”邬陵桐轻叹一声,浑身散发出一缕淡淡的忧愁。

“你是我妹妹,我只信你。”

邬陵桐轻抚额角。

“自我有孕,在饮食熏香上便不敢大意。皇上子嗣不丰,难保不是因为后|宫之中有某些腌臜人物,我不得不防。”

邬陵桐目露忧色,手抚上腹部。

“我腹中龙种怀得艰辛,万不能有丝毫大意。”

“既然如此,那这种时候娘娘就更不该用香了。”

邬八月淡淡地道:“万物相生相克,无论何种香料都有与其他东西产生反应的可能。娘娘若是想身康体泰,平日里多注意休养,吃好,睡好,得闲弹弹琴作作画,心态平和,万事皆好。”

邬陵桐抿了抿唇。

她没有再说这个话题。

两人又不咸不淡地交谈了几句,邬八月借口慈宁宫中还有事要做,再次起身辞别邬昭仪。

邬陵桐这次没拦人,只在她临走的时候又叮嘱了她一番,让她在姜太后跟前好好表现。

邬八月淡笑着福礼,带了菁月等人离开。

邬八月心里清楚,邬陵桐用香,是要用在皇上身上,而不是用在她自己身上。

听说最近漠北战事频繁,宣德帝对此忧心忡忡。

邬陵桐是想借此邀宠。

可是邬八月对邬陵桐有求于她时,从“本宫”改口自称“姐姐”而耿耿于怀。

何况,她根本就不会在宫中制香。

这儿不是家。

这儿无法让她安心地做她喜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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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宫规

回到慈宁宫已经错过了用午膳的时辰。

邬八月潦草了用过了午膳,干耗着等姜太后午睡起身,去她跟前复命。

姜太后问了几句邬昭仪身体状况如何的话,邬八月都说昭仪娘娘安好。

一问一答格外公式化。

邬八月的态度稍显冷淡敷衍,姜太后敏感地察觉到了。

她挥退了殿中宫人,只留了静嬷嬷并几个心腹宫女在身边。

“八月这是到钟粹宫,邬昭仪给了你气受了不成?”姜太后挑眉,声音柔和却带了股淡淡的讥讽之意:“哀家瞧你气色不大好。”

邬八月半蹲福礼道:“回太后,臣女只是见到昭仪娘娘,有些思家了。”

邬八月这话一说,姜太后倒是不好接话了。

难道要她顺着她的话回她说,既然思家,那哀家就让人送你出宫回府?

姜太后显然不愿意就这样将邬八月放出宫去。

所以姜太后淡淡宽慰了她几句,就借口她今日跑腿累了,让她下去好好歇息。

邬八月谢恩告退时,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

姜太后正好kàn

见,心里顿时火起。

她暗暗嘀咕,邬国梁这个孙女平日里闷不做声,瞧着是个由着人捏的软柿子,怎么去了一趟钟粹宫回来,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竟然敢在她跟前露出那种大不敬的表情。

邬八月跨出殿门。

她忽觉得松了一口气。

原来在姜太后面前这般暗地里回击的感觉如此刺激。

虽然是有些担风险,但那又如何?

她已不想和姜太后虚以委蛇。

她不会将祖父和姜太后之间有私情的事告知他人,祖父既已警告了她,想必和姜太后也达成了共识。

邬八月相信,至少目前,姜太后不会要她的命。

那她又何不给姜太后一些回击?

而至于以后……

若是姜太后要她的命,那便要去吧。

她有什么可怕的?

邬八月留给姜太后一个昂首挺胸的背影,不去猜想姜太后这时脸上的表情。

第二日晚,邬八月亲自设了香案,摆放上铜鼎小香炉,往里插了三根细香。

这是她自己做的安魂香。

今晚是李女官离世的第三晚,入殓仪式邬八月不可能亲往观礼,只能亲手做了安魂香,希望李女官能往登极乐。

“李姐姐,是我对不住你。”

邬八月跪坐在蒲团上,盯着往上冒出缕缕青烟的安魂香。

“事到如今,我说什么都晚了。我不希冀你的原谅,只希望你下一世能有个好的结局。”

邬八月直盯着安魂香烧完,方才收拾了香案,静默地洗漱安睡。

当然,她晚间的这一举动不可能是悄无声息,无人知晓的。

第二日,姜太后借此发难。

“宫中规矩,不得焚香祭奠死人,你这般做触犯宫规,你可知dào

?”

姜太后坐在上首,当着众多前来给她请安的宫妃的面,话说得十分痛心疾首。

邬八月心里冷笑。

她拜下磕了个头,并不为自己辩解。

她道:“臣女自知犯了大错,有负太后恩泽,自觉无颜继xù

侍奉太后跟前。太后虽仁慈,但有功则赏,有错则罚,臣女愿承担一切罪责。”

邬八月把话摆了出来。

如何责罚,那就只待姜太后决断。

姜太后心里更加恼怒。

她本是想让她在众多宫妃面前没脸,没想到邬八月竟将计就计,在话里点出她仁慈。

若她罚邬八月罚得重,那她的仁慈从哪儿来?

可若是不罚,她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人可是她提溜出来放在众宫妃面前训斥的!

何况邬八月人精儿似的,竟然说了“无颜继xù

侍奉太后跟前”。

她要是继xù

留邬八月在跟前伺候,那岂不是会让人耻笑她一国太后竟然找不着人伺候?

姜太后骑虎难下,一时之间竟没了话。

慈宁宫内顿时一片寂然。

萧皇后想要打圆场,丽婉仪轻轻拉住了她。

没有宫妃出来为邬八月求情。

邬八月坦然地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姜太后忽然觉得,其实她从来没有看明白过这个女孩儿。

以为她愚笨,倒是她大意了。

到底是邬国梁的孙女,哪里可能是个任由她捏扁搓圆的草包?

姜太后眼珠一转,语气忽然缓和了下来。

她轻声一叹,那淡淡的哀声真诚得让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八月啊,你这孩子怎么那么糊涂?”

姜太后微微摇头:“宫规既制,便需行之,否则制之何用?这一次,哀家也保不住你啊……”

姜太后朝静嬷嬷使了个眼色,静嬷嬷上前道:“太后,邬姑娘伺候太后这段时间以来也是尽心尽lì

,太后不看僧面看佛面,对邬姑娘还是从轻发落吧。”

太后跟前的嬷嬷都发了话,这对众妃便是一个提醒。

萧皇后立即带头,和众妃齐声劝姜太后对邬八月从轻发落。

姜太后太息道:“哀家知dào

你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姜太后看向邬八月:“宫规不可违,但念在八月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哀家便罚你抄写《宫规训诫》一个月。”

姜太后起了身,露出疲态:“至于受罚后你是否还能在哀家跟前伺候,那得看你的表现了。”

姜太后挥手道:“哀家乏了,你们都跪安吧。”

萧皇后领众妃下拜离开。

邬八月被关进了慈宁宫配殿倒座房里的一间屋子,静嬷嬷说,今后这儿就是她抄写《宫规训诫》的地方。

那时邬八月才知dào

,所谓抄写《宫规训诫》,不单只是抄写而已。

她要被关在这间光线昏暗的地方长达一个月,吃喝拉撒睡,都要在这间屋里进行。

在得知这惩罚真zhèng

的内容的那一刻,邬八月露出了一个冷笑。

“太后娘娘罚得真轻。”

邬八月站在屋里,从支开的只容得下人的脑袋进出的狭小窗牅中望了出去。

她看得到静嬷嬷腿部的裙裳。

“烦劳静嬷嬷替八月转告太后,八月定然会在这里,静心抄写《宫规训诫》。闲时八月也会替太后抄写一些经书,希望能让太后娘娘消凶聚庆,福寿绵长。”

第四十章 不妙

静嬷嬷没有任何言语回邬八月。

她直接将窗牅放了下来,屋内顿时又灰暗了两分。

屋内陈设简单,高床软枕是没有了,硬木板的床上放着一床还算干净的薄被。

窗牅下的桌案上陈列着笔架,上面只吊着孤零零的一支狼毫。

阴暗的屋内墙角放着恭桶。

邬八月在桌案后坐了下来,她提起狼毫笔,开始认认真真地抄写起放在她左手侧的《宫规训诫》。

午膳有宫女送来,同她往日吃的没什么两样。

送饭的宫女不催促她赶紧吃完,却也没有出声同她套近乎。

邬八月心里明白,整个慈宁宫的人恐怕都在观望着。

她这个邬家姑娘是不是在姜太后跟前儿失宠了?

她这个太后面前的红人的地位是不是保不住了?

若是的话,那也就没有再对她好言好语,甚至是巴结谄媚的必要了。

邬八月的视线凝在薄薄一层宣纸上,写满一篇后将其拿了起来。

“字儿还不错。”

邬八月轻笑一声,又将其搁到了地上,等着墨迹晾干。

关进来不过半日功夫,她抄写的《宫规训诫》已经将这间狭小屋子的地面给铺满了。

她不哭也不闹,甚至是颇为怡然自得地躲在倒座房里,做起抄写的事来可称得上是不亦乐乎。

★★★

慈宁宫正殿。

心腹宫女正跪在地上给姜太后捏腿。

姜太后眯着眼睛问静嬷嬷。

“那丫头进了暗房,就没闹上一时半刻?”

静嬷嬷垂首如实道:“回太后,没有。”

姜太后弯了弯唇:“倒是忍得住。”

静嬷嬷眼观鼻鼻观心,沉默地站着。

“阿静啊,你觉得,这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姜太后挥了挥手,把心腹宫女都给挥退了下去。

殿内只留下她和静嬷嬷。

“她瞧见了那等事,本就逃不过一个死字。要不是她祖父不许哀家动她,她能死好几回了。她祖父警告过她,哀家也警告过她了。呵,没想到这丫头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还敢同哀家对着干。”

姜太后说到这儿有些咬牙切齿。

“她就不怕哀家要了她的小命儿!”

静嬷嬷眉眼微抬了抬,仍旧面无表情。

“太后娘娘若是觉得她碍眼,不若就如除掉李女官一样,让她暴毙而亡。”

姜太后轻摇臻首:“她可不能在哀家这儿出事。她父亲乃是医官,领女儿尸首回去能瞧不出来这其中有蹊跷?她祖父那儿,哀家也不好交代啊。”

姜太后皱了眉头:“怕她胡乱说话,哀家不得不把她留在身边。瞧见她每日服侍哀家,哀家心里倒是舒坦。可她那张脸,哀家怎么都不愿意多瞧。可若不让她待在哀家身边,哀家又委实不放心。”

姜太后起了身,静嬷嬷上前伸手让她搭了柔荑。

“这次借机发难,倒是让哀家看出了这丫头的品性。她可不是个愚笨到会任人宰割的。”

静嬷嬷微微一顿。

她想起她走前,邬八月最后同她说的那句话。

她还没有将这话告知姜太后。

静嬷嬷很明白,邬八月那话中“消凶聚庆,福寿绵长”八个字带着十分讽刺的意味。

她在犹豫,要不要替邬八月将话转达给姜太后。

“哀家得想个法子,既让她永远不敢将这话给抖搂出来,也要她这辈子都低到泥土里,再也爬不起来。”

姜太后眸中精光一闪。

在这一刻,静嬷嬷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她忽然心生了一点慈悲。

“太后所言极是。”

静嬷嬷附和道。

这个点儿是姜太后惯常午睡的时辰,主仆二人往内殿走去。

姜太后慢悠悠地问静嬷嬷道:“阿静,你说怎样,才能让她乖乖听话?”

静嬷嬷垂目。

“回太后,无非就两条道。要么让她敬,要么让她畏。”

姜太后闻言顿时轻笑一声,面容和煦。

“不愧是阿静,这么些年,头脑还是这般清醒。”

然而下一刻她却陡然变了一张乖戾的脸。

“让她敬是不可能了。那就让她畏吧。”

姜太后冷笑一声:“是人就会有弱点,她敢同哀家对着干,那就该有受惩罚的觉悟。”

姜太后当前往床榻走去,静嬷嬷在她背后望了一眼她的背影。

美人如画,心如蛇蝎。

姜太后这辈子抓得最准的,不过人心。

★★★

邬八月在待了暗无天日的三日后,毫无征兆地被放了出来。

她心里疑惑。

姜太后说的明明是一个月。

怎么突然缩短惩罚期限了?

静嬷嬷亲自来带了她前往慈宁宫正殿。

此时已是午后时分,惯常这个时段,宫妃多半都在午眠。

然而慈宁宫正殿中却是乌泱泱站了一群宫妃。

衣香鬓影,钗环晃着邬八月的眼,脂粉刺激着她的鼻。

静嬷嬷将她带到了殿中央,示意她端正跪好。

一样东西被扔到了邬八月面前。

邬八月定睛一看,是她在宫中所用的香帕。

“这是你的东西吧?”

高高在上的姜太后端着她那副伪善的面孔,语气中含着浓浓的失望。

邬八月有些莫名,但她知dào

这定然是一次危机。

她谨慎地思索了片刻方才答道:“回太后,此香帕确实是臣女所有。臣女将它放在平日歇息的屋中。”

“在太后面前你竟然也敢说谎?!”

一名身着月白色宫服的宫妃站了出来,指着邬八月。

邬八月霍然抬头。

竟是大皇子生母丽婉仪。

邬八月仔细想了想。

她同丽婉仪素无来往,更谈不上什么恩怨。

丽婉仪此举,到底何意?

丽婉仪跪到了邬八月前面,对姜太后磕了个头。

“太后明鉴,昌泓心性纯良,自收到此方香帕后便告知了臣妾。私相授受乃大忌,臣妾不敢将此事私瞒下来……”

丽婉仪痛心地道:“此前臣妾听说太后有意将邬姑娘许配给昌泓,心内还高兴大皇子能有此佳人相伴身侧。没想到邬姑娘竟是如此品性……”

邬八月脑里轰地炸了一下。

她不由出声道:“婉仪娘娘此话,臣女不懂。臣女与大皇子并无交集……”

“还敢说你同昌泓没有交集?”

丽婉仪回头厉声道:“几日前你前往钟粹宫,半路遇上大皇子,你胆敢说你没有同大皇子有过片刻的交谈?!”

邬八月正要回话,姜太后道:“多说无益。来人,请大皇子。”

邬八月心里暗暗想,大皇子那样霁月风光的人物,总不会说谎。

她下意识地朝姜太后看了一眼。

却见她唇角微勾,眼中含笑,似乎胸有成竹。

邬八月忽然就觉得,大事不妙。

第四十一章 诬陷

窦昌泓来得很快。

这个在邬八月心目中称得上是清澈纯粹的少年沉稳地踏进了正殿。

他身着青黑色纹纱皇子常服,浑身的舒雅之气让人赏心悦目。

邬八月听到他用温和的语调给姜太后和诸位宫妃请安。

姜太后让他起身,出声询问他邬八月香帕之事。

窦昌泓微微顿了片刻。

他回道:“禀皇祖母,确有一位慈宁宫的小宫女前来给孙儿送了一方香帕,称是邬姑娘所送。孙儿不敢瞒着,将其交给了母妃。”

姜太后颔首微笑道:“大皇子是个本份的孩子。”

她又问道:“大皇子可还记得跑腿替你送这方香帕的小宫女的模样?”

窦昌泓摇了摇头。

邬八月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姜太后沉吟片刻,问窦昌泓:“丽婉仪说你同邬八月曾有过碰面,还交谈过。可有此事?”

窦昌泓点头。

丽婉仪上前谏道:“太后,臣妾所言句句皆有根据,此事请太后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姜太后叹了口气。

“事关大皇子和邬氏名声,哀家自然不能让此事糊涂结案。”

姜太后扬声道:“来人,将慈宁宫中的小宫女都带上来。”

姜太后大摆阵仗,邬八月心里的不安在扩大。

而到菁月上前承认,她便是替邬八月跑腿、送香帕给大皇子的那名小宫女时,邬八月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局的关键,竟在这儿。

“哀家问你,你是何时受了邬八月的嘱托,替她给大皇子送香帕的?”

姜太后厉声问道。

菁月缩了缩头,那样子似是要哭出来。

她匍匐在地,颤颤巍巍地道:“太后明鉴!正是邬姐姐自钟粹宫回来后。奴婢本犹豫,哪知第二日邬姐姐忽然就被太后关进了暗房。奴婢想了一日,只以为将邬姐姐的香帕送去给大皇子,能救邬姐姐出来,是以……”

“你说谎。”

邬八月跪得笔直,她平视着跪在她前方半丈的菁月。

“我从钟粹宫回来后,根本就没有再见过你。”

菁月嘤嘤地哭了起来。

“邬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寒露姐姐也瞧见了邬姐姐将东西交给我的,她还问我邬姐姐给了我什么……”

姜太后道:“寒露何在?”

“奴、奴婢在……”

一名高挑的宫女站了出来。

邬八月认得她,那日前往钟粹宫的宫女中,她是最高的一个。

邬八月还曾故作亲近她以撇开菁月对她的殷勤。

那时她想的是不欲与菁月走得太近。

她不想害了菁月。

可没想到,到头来她不欲害菁月,却是菁月要陷害她。

姜太后问过寒露,确定邬八月的确有将香帕交给菁月。

姜太后痛心地问邬八月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姜太后摇头,十分神伤:“哀家明白你想博个好前程的意愿,哀家也曾应允过你,定会给你安排一桩好婚事。你怎么如此糊涂,竟不顾自己的名声,妄图攀上大皇子……”

事到如今,邬八月知dào

自己的任何辩解在旁人眼中都是狡辩。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邬八月声音冷淡,她不是心灰意冷,而是觉得这宫里,果然处处都有脏污。

她已没有任何退路。

“太后,臣女没有做过此事。皇天后土皆可为证。大皇子人品贵重,臣女自知匹配不上。我邬家女儿再低贱,也断不会做这般私相授受,暗度陈仓,有损声誉之事。”

邬八月仰头看向姜太后。

她话里和眼神里那淡淡的讽刺,直让姜太后心里怒火中烧。

私相授受,暗度陈仓的低贱之人不是她邬八月,是你啊姜太后!

连邬八月都以为,自己下一刻会不顾一切地戳穿姜太后不安于室的真面目。

然而丽婉仪突然的一句话,让邬八月此时的斗志昂扬瞬间化为泡影。

“你邬家女儿如何,宫里还有邬昭仪娘娘,宫外还有个将为陈王妃的邬三姑娘,本宫不予置评。但你父犯下那样的大错,这宫里也是留你不得!”

邬八月怔然抬头。

丽婉仪字字铿锵,她不会听错。

父亲犯下大错?

父亲犯下什么大错!

邬八月瞪大双目看向姜太后。

姜太后嘴角微微翘起。

丽婉仪已朝姜太后跪了下去。

“太后虽可念在邬姑娘乃邬昭仪娘娘堂妹的份上,饶她一命,但此女断不可继xù

留在宫中。以臣妾之见,太后还是将她逐出宫廷,让她随她父亲一道前往漠北方为妥当。”

一直未曾出言的萧皇后总算是开了口。

“丽婉仪,此事还尚无定论,就这般定了邬姑娘私相授受的罪名,岂非太过草率?”

萧皇后禀向姜太后:“母后,儿臣瞧邬姑娘面色坦荡,倒觉得她不像那等闺誉不佳的女子。”

萧皇后微顿:“即便此事是真,让她一女子去漠北那等苦寒之地,也欠妥当。”

姜太后长叹一声。

她看向邬八月。

“宁嫔夜半腹绞痛,当夜本是你父当值,钟粹宫遣了人去唤太医,你父接到消息却久久不至,使得宁嫔疼痛而殁。皇上斟酌之后,下了旨意,将你父贬至漠北任随军郎中。这已是恩慈。”

姜太后眉眼微沉:“你可希望因你的一念之差和榻床啮齿,使你父境遇更加堪忧?”

邬八月怔怔地看着姜太后。

她不得不承认,这一仗,是姜太后赢了。

这个威胁太大,她根本不能将之无视。

姜太后抓住了她的弱点。

她已不怕死,但她怕自己的亲人因她而陷入困局。

她所掌握着的姜太后与人私通的丑事这个砝码在她亲人的安危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你可想清楚了?”

姜太后咄咄逼人。

可即便如此,邬八月也不肯承认她没做过的事。

她不能给父母脸上抹黑。

邬八月下伏叩拜道:“臣女无话可说。”

这话在各宫娘娘耳里,听得的意思是她已认下罪证。

只有对此事心知肚明是陷害邬八月的几人知dào

,她是已无力辩驳。

姜太后起身,端着她对邬八月失望至极的表情。

“你即日便出宫去吧。”

姜太后欲走。

邬八月清冽地出声道:“太后且慢,臣女还有一事相求。”

“做下此等丑事,你还有脸相求太后?”丽婉仪出言讽道。

邬八月未曾理她。

她定定地看着姜太后:“在家从父,臣女恳求太后下道懿旨,让臣女可随父前往漠北。”

姜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邬八月片刻,方才抬手道:“哀家准了。”

第四十二章 离宫

昨天有事耽误了,见谅。

※※※※※※

进宫时邬八月只带了几身换洗衣裳并一些小玩意儿。

出宫时邬八月带的东西更少。

前来送她的人寥寥无几。

慈宁宫中来看热闹的宫妃尽皆散了,只有几个低等不受宠的妃嫔陪着邬八月走了一段路,同邬八月说了几句话。

言语中满是过来人的心酸。

但邬八月还是听得出来,她们的话中,多少也带着一些优越的味道。

毕竟同她这“失败者”相比,她们好歹还有个名分傍身。

邬八月客气地同宫妃们作别。

她前面只一个小黄门带路,引她走往长长的甬道。

青石砖上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引路的小黄门默不作声。

邬八月自然更加沉默。

走过甬道,过了一拱月亮门,再走不了多久就能见到宫门了。

“邬姑娘。”

邬八月垂着头,忽然听到略为耳熟的少年声音。

她抬头侧望过去,心里生疑。

“大皇子?”

窦昌泓朝着她走了过来,唇角微微抿着,显得有些严肃。

他似乎是特意在这儿等着邬八月,午后的阳光晒得少年莹白的脸上泛着丝丝红晕。

丽婉仪姝丽无双,窦昌泓虽是男子,却也真担得上美丽二字。

美好的人总是让旁人无法对其心生厌恶。

尽管在此之前,邬八月正是因为其母的缘故,方才一步步落到现如今的境地。

邬八月行了个礼,视线落在窦昌泓的胸口。

她淡淡地出声问道:“大皇子有何吩咐?”

窦昌泓迟疑了片刻,伸手挥退跟随的太监和宫女。

他嗫嚅了半晌方才轻声道:“邬姑娘,今日之事……”

“我没做过。”邬八月接过话,声调没有起伏。

窦昌泓轻咬下唇,点头道:“我不知母妃为何如此针对于你,但……她毕竟是我母妃,百善孝为先,我不能出声质疑。”

邬八月颔首,似乎丝毫都没有责怪窦昌泓的意思。

“……还望邬姑娘能不要怨责母妃。”

窦昌泓沉吟良久,只轻声拜托了邬八月这一句。

邬八月缓缓抬头。

“大皇子,丽婉仪是你生母,你对她自无怨责。我是否怨责他,却不是大皇子能左右的。”

邬八月福礼道:“出宫的时辰就要到了,大皇子若没有别的吩咐,臣女这就要离宫了。”

窦昌泓微微张了张口,表情愧疚,似乎还想说两声抱歉。

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

他目送着邬八月渐渐行远,直至她转过一道宫门,再也瞧不见。

身后的太监小顺子前来提醒道:“大皇子,婉仪娘娘还等着您过去呢。”

窦昌泓目光微顿。

他低声问小顺子道:“母妃向来都不是咄咄逼人之人,今日……她为何对邬姑娘屡屡发难?邬姑娘可有得罪母妃?”

小顺子摇头称不知,道:“或许婉仪娘娘只是怕在您大婚之前出这等传言,对您的声誉有损。”

窦昌泓垂首想了想,似是想到了什么细节。

他的表情微微暗了下来。

★★★

因是突然被撵出宫去的,邬府尚无消息,也自然没有派任何车马前来接她。

姜太后倒还算“大发慈悲”,让宫里的车马送她离开。

只是,来时接她的,是让邬陵柳羡慕不已,厚着脸皮也要前来蹭坐的宝马香车。

这会儿送她离开的,却是连一样装饰之物都没有的简陋车马。

瞧着比当时邬陵柳不肯坐的马车还要破旧两分。

邬八月没有丝毫不满,一路未曾出言。

这倒让送她出宫的太监有些刮目相看。

她脸上的表情一直很平静。

但只有她自己知dào

,她心里是多么着慌。

她以这样的理由被姜太后赶出宫,东府的人暗地里不定要笑话她到什么程度。

当然,这些并不是她最在乎的。

她更在乎她亲人的感受。

祖母,父亲母亲,叔婶和兄弟姐妹。

尤其是父亲。

父亲被贬官要至漠北为随军郎中,这对一直以来养尊处优的父亲而言,会是多么沉重的一个打击?

“邬姑娘,到了。”

赶车太监停下马车,下马替邬八月掀了车帘。

邬八月深吸一口气,出了车厢,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多谢公公。”

她还不忘对赶车太监表示了感谢,给了他一个小银锞子。

赶车太监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收获。

他接过银锞子,想了想道:“奴才去叫门,通知邬府的人邬姑娘回来之事。”

“有劳公公。”邬八月对他微微颔首。

赶车太监自去叫门。

邬府从府外看上去没有丝毫的变化。

门房接到消息,忙让人去二门传话。

邬府的婆子接了邬八月进府,让她坐了小轿,一路将她抬去了后院。

“二老爷自出了事被贬漠北之后,便一直锁自己在宁心居里,不吃不喝已有两日了。老太太和二太太都很着急,可巧四姑娘回来了……四姑娘是听说二老爷的事儿,专程从宫里回来安慰二老爷的吧?”

门房张二德的娘张婆子在邬府已有五十个年头了,在主子跟前很说得上话。

她贴着小轿旁边走,语速极快地同邬八月说话。

邬八月心里微微一沉。

她下了轿,急速步行朝着宁心居去。

贺氏得知女儿回来的消息也是欣喜,这两日一直守在宁心居外不敢走远的贺氏迎上前来,拉住邬八月的手道:“八月,你快,快帮着母亲劝劝你父亲……”

邬八月点了点头,反握住贺氏的手道:“母亲放心,父亲不是懦夫,定然不会自此就颓丧萎靡不振。”

邬八月朝着邬居正反锁自己的屋子门口的台阶下跪了下来。

“八月你……”贺氏瞪大眼睛。

邬八月先唤了一声“父亲”,随后重重地磕了个头。

“父亲,八月回来了。八月相信父亲的为人,宁嫔之事定然是父亲受人陷害。可事到如今,圣旨已下,再无回天之力,父亲要证明己身清白,务必要更加爱惜自己。在八月心中,父亲从来不是一个受不起打击的卑怯懦者。”

邬八月又磕了个头:“父亲要前往漠北任随军郎中,八月愿跟父亲一同前去。那里虽然苦寒,条件艰苦,但父亲潜修医学,对父亲来说正是个历练之地。再者,那儿总算是一方清净之所。八月曾听父亲说过,太医院中多有腌臜之事,而在漠北军中,至少目之所见,耳之所闻,多是明争,少有暗斗。”

邬八月再次磕头,道:“父亲若是仍不肯出来,女儿愿一直跪着磕头到父亲肯出来为止。”

邬八月再无话,只端端正正地不断磕着头。

贺氏捂住了嘴,眼泪不受控zhì

地直往下流。

不一会儿功夫,邬八月的额上便开始破皮,饱满的额头上一片青红,隐隐泛着血丝。

咚咚的磕头声像是重鼓一般砸在贺氏的心上。

她想要上前去拉女儿起身,脚却如灌了铅,动弹不得。

她心里希冀着,盼望着,渴求女儿的举动能让屋里的良人打开那扇反锁他自己的门。

良久,宁心居的主屋里终于有了动静。

邬居正将屋门缓缓地打开了。

第四十三章 谎言

邬八月停住动作,望向邬居正。

父亲瘦了一圈,周身弥漫着淡淡的忧郁。

但他在邬八月心里却仍旧如一杆笔直的青松,巍巍而立,凛然而不可侵。

“老爷……”

贺氏低泣一声,快步迎上前去扶住邬居正一边手臂。

邬居正轻轻拍拍她的手,对她微笑。

“八月还在呢,莫哭。”

许是因为两日未进米水的关系,邬居正的声音很轻。

贺氏连连点头,吩咐伺候在一边的巧蔓和巧珍,让她们赶紧让厨下做一些清淡的东西端来给二老爷进食。

“别跪着了,八月。”

邬居正轻声一叹:“你额上的伤要赶紧处理,一会儿为父替你抹药。”

邬八月缓缓站起身,眼中有淡淡的喜悦。

“父亲安好,八月就别无所求了。”

邬居正怜爱地望着她。

“是为父想岔了,你说得对,那儿至少是个历练之地,是个清净之所,为父不该如此心灰意冷,倒害得你们母女担心。”

邬居正往前几步,轻轻摸了摸邬八月的头。

“好孩子,还特意回来劝解为父。”

贺氏听言也点头道:“八月长大了,懂得心疼父亲。”

贺氏看向邬八月:“太后那里有说让你再回去伴凤驾吗?”

贺氏是希望邬八月不要在宫中妇人面前太打眼的,她自然不想让邬八月再回宫。

邬八月迟疑了片刻,道:“母亲,还是等父亲填饱肚子再说吧。”

等候膳食端上来的时间,邬居正已替邬八月抹了药膏,拿纱布包扎好了。

巧蔓巧珍带着厨下的丫鬟上了菜,邬居正缓缓吃了一碗。

撤下碗碟,贺氏端了茶水给邬居正漱口。

邬八月默默递上擦嘴的绢帕。

“你这两日关自己在宁心居的事,我没同陵桃、陵梅和株哥儿说。”

贺氏小声地道:“也就八月这孩子在宫里听到了风声,赶了回来劝你。”

邬八月微微垂了头。

邬居正轻叹一声,迟疑片刻后问道:“父亲母亲那儿呢?”

贺氏微微摇头:“母亲近日身子不大舒服,这事儿也是瞒着母亲的。”

贺氏顿了一下方才又继xù

道:“父亲……知dào

此事,只是他没有过问。”

邬居正抿唇:“父亲刚直,不会管我这样的事。即便我这会儿站在他面前,他也只会让我自己想清楚,再从容赶赴漠北。”

贺氏面上便陡然生了一丝凄苦。

夫君要往漠北而去,她自当跟随。可长女出嫁在即,幺子正是汲取知识的大好年华,即便她能狠心丢他们在京中,夫君也定然不会同意。

夫君去往漠北,其地苦寒,无人照拂。

一想到夫妻两地分离,贺氏就控zhì

不住心中的难受。

而再想到这分离的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一向沉稳的贺氏也禁不住泪眼婆娑。

邬居正和她夫妻十数年,感情甚笃,自然了解她心中所想。

他环上她肩,细声宽慰。

贺氏按了按眼角,将话题转移到邬八月身上。

“太后那儿你怎么说的?”贺氏问邬八月。

邬八月怔怔地出神了一瞬,方才道:“母亲,我不用再进宫了。”

贺氏松了口气,正想赞邬八月一句,却见眼前人影忽的一闪,邬八月利落地跪了下去。

邬居正和贺氏互视一眼,两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邬八月沉了沉气,将慈宁宫中近几日之事娓娓道来。

“……女儿本是想抵死不承认,但丽婉仪忽然告知父亲之事,女儿一时迟疑,此事就这般糊里糊涂地扣在了女儿头上。”

邬八月咬了咬唇道:“女儿出宫前请旨姜太后,愿随父亲前往漠北。姜太后已经准予。”

贺氏惊得瞪大眼睛。

邬居正惊疑不定:“你为何要在宫中替李女官点安魂香?你的香帕为何会在丽婉仪手里?丽婉仪与你有何嫌隙至于要陷害于你?慈宁宫中小宫女出面指证,难道曾与你结怨?”

邬八月摇头:“女儿和李女官交好,替她点香只为告慰她的亡灵。那两个小宫女确与我有怨,香帕应当是她们偷了以我的名义给大皇子的。丽婉仪针对我,大概只是心忧大皇子前程,不允许大皇子声誉有丝毫差池,因此无论如何都要确保我离宫远走,永不会威胁到大皇子的声誉。”

邬八月将一切瞒下,谎言编得足以让人生不出疑惑。

“岂有此理!”贺氏重重捶桌:“大皇子声誉自然重yào

,但我邬家女儿的声誉难道就那么一钱不值?”

邬居正也怒不可遏:“为父定要向太后和皇后讨个说法!”

“父亲,母亲。”邬八月神情却极清淡:“此事继xù

闹大,于皇家、邬家的脸面都不好kàn

。女儿随父亲去漠北,这京中诸事都可以抛之脑后。”

邬八月顿了顿,眼中有淡淡的愧疚。

她看向贺氏:“女儿如何已不重yào

,女儿只担心,此事会连累府里的兄弟姐妹。”

贺氏轻叹一声:“傻丫头,这事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势必要将那两个陷害你的宫人的罪行揭发才行。否则你难道要背着这‘勾|引皇子’的名声过一辈子?”

邬八月摇头。

“可是母亲,我们已无资格再提此事了。”邬八月道:“父亲如今的官职,无法入宫。母亲也一样,没有那个品级诰命。”

这话让邬居正和贺氏都齐齐愣住。

在此之前,邬居正是同辈兄弟中官职最高的。

如今,邬居正的官职已落到了后面。

他连递呈奏折的资格都已失去了。

邬居正长叹一声,贺氏倏然起身道:“此事不能就这般算了,我要去禀报父亲母亲,让他们替八月讨个说法。”

“母亲别去。”邬八月出声制止。

贺氏恼道:“事关你的名声,怎么能……”

“祖母身子不好,不能惊扰她。”

邬八月膝行几步环住贺氏的腰。

“祖父一向以朝廷意愿为先,母亲要他去与太后对立,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母亲难道忘了当初三姐姐得知高二哥摔腿残废,意欲悔婚时,祖父说的话吗?他宁可三姐姐死啊!”

邬八月仰头看着贺氏:“母亲难道希望看着八月死吗?”

贺氏脚步僵在原地,半步都动弹不得。

她忽然伸手去拨开邬八月环住她的手,急促道:“老爷,我去让人给你和八月打点行装,你们快些启程前往漠北,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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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不争

贺氏片刻都不敢耽误,当即便忙碌了起来。

邬八月唤了她两声却都唤不住。

她怔怔地望着贺氏匆忙远去的背影,手臂却忽然被人轻轻拉了起来。

邬八月抬头望去。

邬居正嘴角含着淡淡和煦的笑,他对邬八月说:“地上凉,快起来,身体要紧。”

邬八月缓缓站起身,她个子只到邬居正的肩处。

“八月真要随为父去漠北吗?”

邬居正弯腰,亲自替邬八月掸去膝盖上的微尘。

邬八月垂目,父亲宽阔的肩就如一方伟岸的山。

她坚决地点头,一点都没有迟疑。

“父亲将《制香品鉴》交给我,在府里研制多有掣肘,如今能随父亲前往漠北,父亲可精进医术,女儿也能好好研究香方。母亲有姐姐和陵梅、株哥儿相伴,父亲要是不嫌弃,就让女儿陪在您身边吧。”

邬居正直起身,露出苦笑。

“漠北苦寒,就连为父前去,也不一定能吃得消。你自小娇生惯养,未曾吃过一分苦,受过一丝罪,为父担忧你到了那地界,心生后悔。”

“女儿不会后悔。”

邬八月眼神清明而坚定。

“父亲能去得,我是父亲的女儿,我自然也能去得。”

邬八月仰头,看着邬居正的眼睛:“父亲,让女儿随你一起去吧。”

★★★

贺氏行动得很快,一个时辰内便将父女二人的行装都打点妥当。

宣德帝虽未曾限定邬居正前往漠北的最后期限,但为了女儿,贺氏也只能忍痛让他们父女二人走得越快越好。

然而她动作匆忙,与她平日里的沉稳内敛行为不符,已引起了旁人的关注。

邬陵桃率先遣了如霜来问缘由。

贺氏敷衍了过去。

岂料邬陵桃竟亲自来了一趟。

长女将为陈王妃,邬居正官职变迁定会影响到她今后在陈王府的地位。

此事也不宜瞒她。

贺氏简述了一番邬居正贬官和邬八月被逐出宫的始末,隐了邬居正关自己在宁心居中两日的事未说。

“事已成定局,回天无力。你父亲不过贬官,你妹妹却声誉有损,母亲担心你祖父会像当初对你那般,要八月自裁明志。”

贺氏微顿片刻:“是以让八月随你们父亲一道前往漠北,先避过这一段时间。”

邬陵桃瞪圆眼睛,手微微发抖。

“宫中之人,欺人太甚!那丽婉仪难保不是要借八月之事,好打击邬陵桐!”

邬陵桃怒而问道:“八月出事,邬陵桐就任由她这般被宫里人诬陷糟践不成?!”

贺氏垂下眼帘:“八月未曾有提到过昭仪娘娘。”

邬陵桃站起身道:“母亲,八月在哪儿?我去问问她。”

邬陵桃一路寻到琼树阁,邬八月立在中庭树下,身边只跟着朝霞和暮霭。

“八月。”

邬陵桃站定,轻声唤她。

邬八月侧头望了过来,对她一笑:“三姐姐不是跟着许嬷嬷在学规矩?怎么来我这儿了?”

“还跟我装糊涂?”

邬陵桃瞪了她一眼,朝她走近。

“母亲已经把事情都告sù

我了。”

邬陵桃目露担忧:“你还好吗?”

邬八月微微一怔,哂然道:“我还以为三姐姐要责备我为何这般不小心,担忧你今后在陈王府中被人诟病。”

邬陵桃轻哼一声:“我再是狼心狗肺,在这等事上自然也要先顾虑你的情况。”

邬陵桃握住邬八月的手:“陷害你的那两个宫女是谁,你把名姓报给我,她们二人这辈子都别想好过!”

邬八月淡笑一声。

始作俑者乃是姜太后,菁月和寒露不过是她手上的棋子,报复她们又有什么意思?

邬八月摇头:“还是算了,三姐姐你今后进了陈王府,让你焦头烂额的事情定不会少,又何必再淌我这趟浑水。”

邬陵桃咬了咬牙。

“这事儿难道就那么算了不成?”

邬陵桃道:“我邬家姑娘竟然栽在两个毫不起眼的小宫女手上?!”

邬八月垂首不语,似乎并不想再提此事。

邬陵桃忍不住说教她:“你以前性子倔强,万不是这等忍气吞声的主儿,何时学了这般温吞的性子,遭人陷害竟然还一副无所谓的样……该据理力争的时候便要据理力争……”

“三姐姐说的对,该争的时候争。”

邬八月笑道:“可这事儿没甚争的,再闹下去,和丽婉仪的梁子可就结大了,皇后和太后也定然会心生不喜。事情到此了结,没有闹大,顶多就说我小女孩儿不懂事,爱慕大皇子风姿,不过一时糊涂,一年半载的这事儿也就淡了。可要再闹下去,兴许我这辈子都要被刻上那等不好的名声。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楚的。三姐姐就不要再替我抱怨不平了。”

邬八月挽住邬陵桃的手臂,笑着问她:“还是说说三姐姐吧,我去宫里的这段日子,你跟许嬷嬷学的规矩学得如何了……”

姐妹二人相携进了邬八月的闺房。

朝霞和暮霭留在中庭,暮霭擦了把眼泪。

“四姑娘说得轻巧,脸上也没什么悲伤,可我就觉得她心里在哭……”

朝霞轻轻拍了拍暮霭的背。

“别哭了,让四姑娘瞧见,反倒招她眼泪。”

朝霞看向青石阶上,上垂着帘栊的门槛。

“四姑娘要去漠北,身边也不能缺了人照顾。我会去求二太太,允我继xù

跟随四姑娘。”

暮霭手上一顿,忙道:“可是朝霞姐姐,方才四姑娘跟我们说此事的时候,明白地告sù

我们她不带丫鬟过去啊……”

朝霞微微一笑。

她看向暮霭道:“傻妹妹,四姑娘心善人好,她若带丫鬟,定然是带你我两个自小贴身伺候的。她说不带丫鬟去,只是不想我们跟着她去受苦罢了。”

暮霭鼻头顿时一红,点点头道:“朝霞姐姐既要去,你一个人伺候四姑娘伺候不过来的。我也去。”

朝霞莞尔:“好,那我们这就去寻二太太说这事儿。”

两人携手去见贺氏,刚跨出院门,却见有个小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见到朝霞和暮霭,她仿佛是见了救星,一路扑将过来,不等抓住朝霞的双臂便赶紧开口道:“不好了朝霞姐姐,东府二姑娘气呼呼地来了,她说,她说……”

“说什么?”朝霞凝眉急问道。

“她说四姑娘败坏邬家姑娘的名声,害她嫁不出去,要来寻四姑娘给个说法!这会儿她正急急地往琼树阁赶呢!”

小丫鬟不敢耽误,喘着粗气说道。

朝霞和暮霭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二姑娘怎么那么快就得到消息了?”朝霞喃喃道。

第四十五章 巴掌

距离邬八月在宫中出事至今,也不过半日功夫。

四姑娘没与旁人说,除非是宫里来人递信,否则连西府的人都没知dào

个全,东府二姑娘怎么会就听得了风声?

朝霞略一合计,拉住暮霭道:“你去通知二太太,我给三姑娘和四姑娘报个信儿。”

暮霭忙点头跑开了,朝霞也掉头回琼树阁厢房。

邬陵桃正和邬八月说着许嬷嬷教的那些繁杂的规矩,朝霞步履匆忙地闯了进来,语速很快却又极为清晰地将邬陵柳前来兴师问罪的事情说了一遍。

邬陵桃脸色顿时铁青。

“她自己个儿十七了没说人家,明明是她生母挑剔,她嫡母耽误她,与我们西府有什么相干,竟然还要赖八月?她也不害臊!”

邬陵桃站起身扬声道:“让她来!我倒要看看她能说出朵什么花儿来,白的还能让她给说黑了?她也没那口才!”

邬八月不想在临走之前多生事端,拽了拽邬陵桃,道:“三姐姐,由二姐姐说两句再打发她走得了。事情闹大了也没好处。”

“你别前怕狼后怕虎的。”

邬陵桃冷哼一声:“你且放心,闹过这一场,你跟父亲就往漠北去,今后东府的人要是找茬,凡事我来顶着。难不成我堂堂西府嫡女,还怕了东府一介庶女不成?传出去我这未来陈王妃也少不得要被人看笑话!”

说话间的功夫,怒火中烧的邬陵柳便已杀到了琼树阁。

她今日本在田园居郝老太君处卖乖,想要讨了郝老太君的欢心,得点儿好处。

二丫之前一段时间天天来扭了她要同她说个明白,怨她给她的绢花儿样式是早就兴过了的,说她蒙她。

一来二去的,她反倒从二丫口中无意中得知了老太君给了邬陵桃一些压箱底儿的东西的事。

是以近一段时间她就去田园居围着老太君转。

只可惜老太君似乎不买她的账。

今日她又碰了一鼻子灰出来,却偶然间听到父亲和嫡母两人说起大姐从宫里递来的信。

说是邬八月因招惹大皇子而惹恼了太后,被逐出宫,邬家女儿声誉怕是因此要受到影响。

嫡母幸灾乐祸地道:“幸好咱家没闺女了,忧心也是西府的事儿。”

邬陵桃顿时觉得五雷轰顶。

东府怎么就没闺女了?她可还没许人家啊!

此前两日她还暗自高兴二叔贬官之事,觉得邬陵桃和邬八月定然是深受打击。

如今却是轮到她傻眼。

邬陵柳向来没有和自己的嫡母作对的勇气和本事,是以她果duàn

地决定到西府来,找到邬八月先骂她一顿出出气。

朝霞候在屋外,见邬陵柳毫不避讳就要往里冲,她上前去拦,道:“二姑娘且慢,四姑娘她……”

“贱婢,闪开!”

邬陵柳毫不客气,伸手一挥给了朝霞一个耳光。

饶是朝霞往后避了些,却还是被邬陵柳的手扫到了脸,清脆的“啪”的一声让屋内的邬八月顿时站了起来。

门扉被人豁然从外大力推开,邬陵柳甫一跨进门槛便伸手指着屋中破口大骂道:“邬八月,你这个……”

伸长的食指却被人死死地握住。

邬陵桃面露阴狠之色望着邬陵柳:“庶女敢指着嫡女的鼻子骂,谁给你的胆子?”

邬陵桃手下用力,邬陵柳指尖渐渐变得乌黑。

她赶忙伸了另一只手去挠邬陵桃。

邬陵桃放开手。

邬陵柳后退两步。

“东府后门没锁好,怎么把你这么一条母狗给放出来了?”

邬陵桃对邬陵柳说话向来十分毒辣而不留情面。

邬陵柳冷哼一声,竟不示弱:“邬陵桃,你神气什么?你妹妹害得邬家女儿名声尽毁,你还这样袒护她?要是她害得你陈王妃也做不了了,我看你还会不会这般护着她!”

邬陵桃冷笑:“在东府玩儿挑拨离间的戏码也就算了,在西府你还是免了吧!东府喜欢兄弟阋墙,姐妹反目,我西府可没有这样的嗜好!”

邬八月没理会两人的争吵,她直接越过邬陵柳走出屋门,看向朝霞。

朝霞一手捂着半边脸,邬八月伸手将其揭开。

鲜红的掌印顿时显露在邬八月眼前。

性情一向温和的邬八月微微垂目。

她默不作声地又走了回来,经过邬陵柳时她站住了脚步。

然后她猛地转身,伸手毫不留情地左右开弓给了邬陵柳两个抡圆了手臂的巴掌。

这两下,别说是被打的邬陵柳,就连还挺直了胸准bèi

和邬陵柳唇枪舌战一番的邬陵桃也被震住了。

“你、你……”被打得一时失了反应的邬陵柳震惊地看着邬八月。

邬八月面色没变,她轻声道:“二姐姐要找我的茬,只管冲着我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你争辩半句。可你为什么要打我的丫鬟呢?”

邬八月缓缓抬眼,目光冰冷:“闯我的闺房,打我的丫鬟,你是铁了心要打我的脸是吗?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我要是还任由你这样欺负,让你一介庶女爬到我这个嫡女头上,还不知dào

要让多少人笑话。”

邬八月走回到邬陵桃身边,轻描淡写地道:“我琼树阁不欢迎不速之客。来人,送客。”

邬陵桃忽然伸手拍了三掌,笑睨着邬陵柳:“听见了吗,这里的主人不欢迎你,下逐客令了。你这不请自来的,也该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了吧?”

邬陵柳双手捧着脸,胸口急剧起伏:“好、好!你们给我等着!”

“好啊,我等着。”邬陵桃冷嗤一声:“难不成你还要去求你嫡母给你做主不成?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求她赶紧给你寻门亲事!老姑娘!”

邬陵柳遭人掌掴,失了面子又失了里子,输得一塌糊涂。

她狠狠地瞪着邬陵桃和邬八月,再无二话,转身跑了出去。

邬陵桃吁出一口气:“总算是解决了一个麻烦。”

邬八月微微垂首,摇了摇头:“三姐姐,我觉得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善罢甘休又能如何?”邬陵桃轻嗤一声:“她还能去东府闹着要她嫡母给她做主不成?”

邬陵桃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她宽解了邬八月两句。

过了半柱香功夫,贺氏匆匆赶了过来。

得知邬陵柳来的前后经过,贺氏皱了眉头:“这事儿……怕是没完。”

果如贺氏所料,一个时辰后,东府除老太君郝氏外,所有的主子都前来了西府。

名曰,“问个明白”。

第四十六章 不善

东府众人来者不善,排场极大。

当前的是大太太金氏。

行在最后的是三太太李氏。

主子人数虽只有七八人,但他们所带的仆役丫鬟却能塞满琼树阁的整个庭院。

贺氏将两个女儿拦在身后。

“老二虽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但好歹也是我国公府身娇肉贵的二姑娘。八月为了个贱婢打她二姐,二弟妹,你房里的规矩就是这样教的?”

金氏劈头就朝贺氏数落了下来。

贺氏的态度不卑不亢:“八月虽比不过国公府的小姐,但也是我邬家正经嫡出的四姑娘。陵柳上门来就寻八月的晦气,冲进八月的闺房打她的贴身丫鬟。大嫂房里的规矩是这样教的?”

金氏顿时咬了咬牙。

邬陵桃拉住邬八月的手,暗暗给她打气:“不怕,我就不信她们能在西府的地盘上撒野。”

贺氏身为西府主人,端起了主人该有的架子。

“大嫂,上门是客,请偏厅就座。”

金氏极轻地哼了一声。

东府女眷在偏厅一一落座,贺氏吩咐丫鬟上茶上点心,命人点上熏香。

跟随而来的邬陵柳两只手还夸张地捂着双颊,仿佛她被邬八月所掌掴的两巴掌仍留有掌印。

邬陵桃死死地盯着她。

邬陵柳只觉自己这回终于出了一次风头,成为东西两府聚焦的中心。

她一点都不怵邬陵桃。

“八月,大伯母问你。”

金氏饮了口茶,口气严厉。

“你掌掴了你二姐姐两耳光,是也不是?”

邬八月瞄了一眼贺氏,见她沉默不做声,遂道:“是。”

金氏嘴角微微一翘,又厉声质问道:“姐妹不睦,竟还动了手。你可知你这行径有多恶劣?”

邬八月缓缓吐了口气,道:“侄女不觉得给二姐姐那两巴掌给错了。”

“什么?!”

金氏瞠目,惊呆一般望着邬八月。

邬陵桃暗暗一笑,捏了捏邬八月的手。

邬八月道:“大伯母,如我母亲所言,是二姐姐不对在先。她闯我闺房,打我丫鬟,本是她的错。大伯母若要纠错,为公平起见,是否还是要先问明白事情的经过再断?”

邬陵桃接话道:“没错,大伯母就不怕下人说你教女不严,问责独断擅专,评你一个处事不公?”

金氏再次咬牙。

没甚存zài

感的三太太李氏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大嫂还是别只信陵柳一家之言,且听听陵桃和八月怎么说。”

“你!”

金氏怒指着李氏,李氏淡淡瞥了她一眼:“怎么,大嫂觉得我说错了?”

金氏倒不觉得李氏说错,她只认为李氏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伸。

没能第一时间压制住西府的人,这让金氏很不愉快。

但没关系,她还有后招。

金氏让邬陵柳站了出来,令她详细叙述被掌掴的前因后果,并对她进行问话。

问话当中自然会牵引出邬陵柳为何会到西府来寻邬八月麻烦的原因。

邬八月恍然,原来东府大太太的目的在这儿啊……

邬陵柳被大太太当枪使了还不自知。

“八月,这事大伯母也有所耳闻,原来竟是真的。”

金氏一脸痛心疾首:“堂堂邬家女儿,怎么会做这等有辱门风之事……”

邬陵桃心里一股邪火上冒。

“大伯母别跟哭丧似的,难道你亲眼见到八月勾搭大皇子了不成?!宫里到处都是阴谋诡计,八月着了别人的道,保不齐就是冲着邬昭仪去的。我们还没上门问你们讨个说法,你们倒好,还打到我们府里来了。”

邬陵桃将邬八月往自己身后拨,冷哼一声道:“大伯母还是给自己留点儿脸吧,别为了邬昭仪一人,妄想牺牲我西府所有人的前程!”

邬陵桃话语铿锵,甫一出言,便把东府诸位女眷都震住了。

金氏脸色极不好kàn



她来西府本是想看西府的笑话的,没想到先是被二弟妹反将一军,再被邬八月给呛了声,到现在竟是让邬陵桃给抢占了先机。

这母女三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邬八月温温婉婉地给金氏福了个礼。

“事情说偏了,还是正回去的好。大伯母今日前来是为了二姐姐被打的事儿来兴师问罪的。八月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只要二姐姐给我的丫鬟朝霞道歉,那我也会为我的行为给二姐姐道歉。事有前因,再有后果。既要解决,自当先解决了前因,再解决后果方为妥当。”

邬八月也不问金氏的意见,只看向三太太李氏。

“不知三婶母可认同八月此言?”

李氏脸上的表情一贯很少,这时也是一副淡淡的神情,却是附和邬八月点了头。

邬陵柳差点要炸毛:“要我给一个贱婢赔礼道歉?休想!”

邬陵桃轻哼一声:“要我妹妹给个以卑犯尊的庶女赔礼道歉,那你也休想。”

邬陵桃这话一出,偏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邬陵柳虽是庶女,可她生母田姨娘却是国公夫人郑氏最得力的人,连金氏都要忌惮田姨娘几分。

邬陵柳若非她自身愚钝刚愎,也断不会是现如今这样的格局——兴许她早就觅得良人,越过金氏,哄着大老爷和郑氏替她定下亲事。

可她偏偏东挑西选,这个不满yì

,那个不称心,拖到现在年已十七连夫家都没定。

邬家算辈分,庶出的儿女都在序齿内排列,平日里也并不太区分嫡出和庶出。

毕竟邬家子嗣不丰,即便是庶出,那也是不可或缺的。

更别说东府就只有邬陵桐和邬陵柳两个女孩儿。

没人会当着邬陵柳的面,以她是庶出的理由来羞辱她。

除了金氏,除了邬陵桐,除了邬陵桃。

邬陵柳顿时站了起来。

她指着邬陵桃尖声道:“你高贵!你有本事!你攀得上陈王你厉害!我庶出怎么了?我至少不会沦落到去给人做填房!你嫁个能当你爹的色中饿鬼做填房,你还得yì

是不是!”

邬陵桃脸色铁青,她也站了起来,刚要开口,手却被邬八月拉住。

邬八月眉目清远,对她摇了摇头。

“二姐姐。”邬八月淡淡地出声道:“妄议皇室,辱及宗亲,按律法,轻者鞭笞,重者凌迟,二姐姐出言还请谨慎,小心。”

第四十七章 对峙

“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氏坐不住了,邬陵桃咄咄逼人也就罢了,怎么连一向榆木脑袋的邬八月竟也如此犀利?

邬陵柳话说得虽然糙,言辞略侮辱人,但不可否认她说得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金氏起身看向邬八月。

“两府一家姓,分府不分家,你这话的意思,倒是要把你二姐姐给送入府衙不成?”

邬八月温和一笑:“大伯母误会了,八月只是提醒二姐姐,注意言辞。”

邬八月朝向邬陵柳:“这种话我们听听倒也罢了,就怕传了出去,让人嚼二姐姐的舌根子。二姐姐你说是吗?”

邬陵柳气愤难平,狠瞪着邬八月。

邬陵桃轻笑了一声。

“东府二姑娘火气可真大,如今早已不暑热了,怎么还这般上火呢?”

邬陵桃看向金氏,一脸诚恳:“她怕是十分恨嫁呐,大伯母也上点儿心,给她快点儿定下一门亲事,省得她每日寝食难安。”

“多谢三姑娘关心了。”

金氏压着火气,想着邬陵桃到底是未来陈王妃,不好明面上把她给得罪了。

少不得还要就邬陵柳方才冲口而出的那番话给邬陵桃赔个礼。

“陵柳一时冲动,口不择言,你不要同她计较。”

金氏不阴不阳地道:“陵柳那话说得不对,但她生气倒也情有可原。只是八月方才那话实在是把我给气着了……”

金氏佯叹了一声:“这事儿咱们就此揭过,不提了。但有一事,少不得还要拿出来说说。”

邬陵桃和邬八月对视一眼,姐妹俩都清楚金氏指的是何事。

“八月名声有损被逐出宫一事,既事成定局,那便不提前因,只说后果。二弟妹,你总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金氏对上贺氏,言谈中隐含着不屑和高傲。

话中的意思,只说后果,那便无法提及邬陵桐。

贺氏心绪宁静,丝毫没受金氏的影响。

“大嫂想要个什么交代?”

贺氏将皮球踢了回去。

这下轮到金氏犯难了。

她今日来本就是来看西府的笑话的。

她只想让西府的妯娌难堪。

她能要什么交代?

贺氏还等着金氏的回答。

金氏骑虎难下,勉强开口道:“八月此事一出,今后邬家女儿婚配之事,难保不蒙上阴影。对此二弟妹就没有思索过解决良机?”

贺氏淡淡一笑。

这会儿功夫,得到消息的四太太裴氏和五太太顾氏都赶了过来。

两人给三位嫂子见了礼,都站到了贺氏的身后。

西府老太太段氏将大部分掌家之权都交给了贺氏,裴氏和顾氏对贺氏心悦诚服,西府在贺氏的管理之下从未出过纰漏。

贺氏开口道:“大嫂便是担心,怕也只是担心陵柳的婚事吧。至于我西府几个姑娘的婚嫁,大嫂应当还插不上手。”

金氏闻言一哽。

贺氏又道:“不过若说是为了陵柳的婚事,大嫂想必也站不住脚。她年至十七还未定亲成家,问题出在哪儿,不需yào

我提醒大嫂吧。”

贺氏幽幽一笑:“大嫂要想兴师问罪,恐怕还得掂量掂量。”

金氏落了下乘,**奶小金氏挺着肚子出言给她姑母壮声威。

“也别单说未婚姑娘的婚嫁啊,这事儿一出,对已经嫁人的邬家女儿不也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就拿昭仪娘娘和陵桃来说,以后旁人说起,不得嚼两下舌根,说昭仪娘娘的妹子、陈王妃的妹子是个不检点的?那对昭仪娘娘和陵桃这个未来陈王妃不也影响甚大?”

金氏有了声援,腰都似乎挺直了些。

邬陵桃轻哂:“二嫂子怎么也学起邬陵柳,挑唆起我和八月的姐妹关系了?当真是近墨者黑啊。”

小金氏眼珠子顿时一瞪:“谁挑唆你们姐妹关系?我这是就事论事。”

“既然是就事论事,此事跟二嫂子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二嫂子认定你肚子里的就是个姑娘了?”

邬陵桃冷哼一声道:“二嫂子怀着身孕还到处跑,就不怕动了胎气。”

小金氏顿时气恼。

她可就盼着肚子里的这个是个儿子,那可就是东府的嫡长孙,这地位自然不一样。

邬陵桃竟然敢咒她生闺女!

金氏倒是希望小金氏生闺女。

虽然小金氏是她的侄女,但她也不想嫡长孙的头衔被三房的人给摘了去。

想到这儿,金氏又不由恨恨地瞪向小郑氏。

郑氏这个侄孙女真不争气,嫁进来连生了两个姑娘。姑娘倒也罢了,好歹也要活下来啊,可这两个姑娘都没立住。

金氏早就动了要大爷休妻的念头。

小郑氏察觉到婆母射来的凶狠目光,她没朝金氏望过去,却忍不住缩了缩脖。

两府女眷都默不吭声。

这时,贺氏身边的巧蔓匆匆赶来,神色慌张,凑近贺氏低声嘀咕了一阵。

贺氏面色一白,艰难地点了点头。

她起了身,口气微微强硬。

“大嫂,我府里还有事,就不多留你们了。”

贺氏吩咐道:“巧蔓,巧珍,送大太太和三太太。”

贺氏唤上邬陵桃和邬八月,抬脚便走。

金氏顿觉此乃奇耻大辱。

她朝前一步,正要叫住贺氏和她理论。

三太太李氏抢先一步拦在了她跟前。

李氏永远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这不是东府,大嫂别在这里丢人。”

金氏咬牙切齿:“她就这样把我们给撂在一边,你能忍?!”

李氏抬了抬眼皮:“我要是二嫂,被一群人兴师问罪上门戳我伤疤,我早就拿刀砍人了,哪还会对人笑脸相迎。”

李氏带上丫鬟往外走:“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落井下石是常态,人生炎凉,炎凉如此啊……”

邬陵柳目送李氏走远,上前怯怯地问金氏道:“母亲,我们……”

金氏气不顺,当即便转身踢了邬陵柳一脚:“丧门星!”

金氏怒斥她一声,平了平气,也带着丫鬟离开了琼树阁,却也不忘让人去打听,贺氏匆忙离开是何缘由。

★★★

匆匆离开的贺氏紧紧抓着邬八月的手,走得极快。

两姐妹几乎都不能跟上她的步伐。

邬八月被捏得有些痛,她不由出声问道:“母亲,发生了何事你如此慌张?”

邬陵桃也急切问道:“是啊母亲,发生了何事?”

贺氏急速地道:“八月,你祖父正在回府的路上,许是听到了有关于你被逐出宫的风声,派了人回来递话,让你去定珠堂偏厅等他……”

贺氏道:“趁着你祖父还没回来,你赶紧同你父亲出府赶赴漠北。不能再耽搁了!”

第四十八章 截道

贺氏的急促毫不掩饰。

邬八月闻言心里一个咯噔。

邬陵桃赶紧道:“事不宜迟,八月你听母亲的话,赶紧和父亲离开。”

贺氏拉着两个女儿的手道:“母亲都已经安排好了,马车这会儿也等在府外,你们父女俩去了漠北可要注意身体,到了那边儿想必已经冷得不行,你们可都要照顾好自己……”

贺氏说不下去,偏生她两手都拉着女儿,根本腾不出手来抹去眼里溢出的泪。

邬居正已经等在二门外,他身边只带了个七八岁年纪的小药童灵儿,是他收的小徒弟。

贺氏将邬八月推到邬居正身边儿去。

“老爷,八月,你们快走吧。”

贺氏看向邬居正,眼里浓浓的不舍。

但该舍还是要舍。

“陵桃、陵梅和株哥儿,我会照顾好他们。老爷,你保重自己,也要护好我们的女儿。”

贺氏睁大着眼睛,死死抿着唇。

邬居正重重地点头。

“夫人放心。珍重。”

邬居正牵过八月,带着小药童就往外走。

“父亲……”

邬陵桃上前一步,抖着唇唤了他一声。

而匆忙跟来的朝霞和暮霭也终于赶上了。

“陵桃,你大婚时,父亲或许也不能相送了。”

邬居正喟叹一声:“好好照顾自己,记住,心若坚强,便坚不可摧。”

邬陵桃重重颔首。

朝霞带着暮霭跟上邬八月,她们俩连行李都没收拾。

“四姑娘,让奴婢二人同你去吧。”

朝霞又望向贺氏祈求道:“四姑娘一个姑娘家,在漠北那等苦寒之地,总需yào

人从旁伺候。奴婢二人自小便伺候在四姑娘身边,四姑娘无法离了我们,我们也无法离了四姑娘。还请二太太准允。”

贺氏只短暂思索了片刻便点了头。

“去吧。”

她伸手推了两个丫鬟一把,目送邬居正等人跨出门,便立kè

命人将门关上。

她怕再多看一眼,便忍不住冲上去同他们一起前往漠北。

但她知dào

,这样不行。

至少,现在不行。

★★★

出邬府很顺利,九曲胡同幽静,只偶尔听得见马蹄嗒嗒和车轮压过青石砖的声音。

府外停着一辆简朴的马车,赶车人是个四十岁的壮汉,名叫罗锅子。

邬居正曾经在阴差阳错之下救过他的命,罗锅子感恩,从此便成为了邬居正的车夫。

邬居正当值时往返禁宫,都是罗锅子接送。

“老爷。”

罗锅子跳下马车,搁了脚凳。

邬居正叹息一声:“你也去漠北?”

罗锅子点点头:“老爷既然去漠北,我当然就得跟着。”

罗锅子并不是奴仆,他乃良民,是自由之身。但他认邬居正为主子,也只称邬居正和贺氏为老爷、夫人。

邬居正心内感动,他唤过邬八月,让她先上马车。

邬八月给罗锅子行了个礼。

“八月谢过罗叔。”

罗锅子受宠若惊,忙道不敢。

虚礼不多,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丰裕。

邬居正父女俩以及小药童坐进了马车里,朝霞和暮霭拿随身的绢帕遮住了半边脸,分坐在罗锅子左右两边车辕。

邬八月是第一次坐行驶得既快又颠簸的马车。

她有些不适应地巴着车壁,瞧着都似是要吐了。

灵儿眨巴着眼睛望着她,忽然嘻嘻笑了一声,对邬居正道:“师父,她还比不过灵儿呢。”

邬居正勉强一笑,担忧地观察着邬八月的面色,并轻轻给她拍背顺气。

他低声地安慰邬八月:“忍一忍,忍忍就过了……”

邬八月也想忍,但她到底没忍住,往前跪了一步扒开车帘,勉强道:“罗叔,停……停一下。”

罗锅子赶忙勒停马车。

邬八月顾不得淑女仪态,箭步跳了下来,撑着车辕就开始呕酸水。

罗锅子瞧得直皱眉头。

“八月,你好点儿……”

“你们这是往哪儿去?”

邬居正掀了侧窗帘子想询问邬八月是否觉得好了些,还不待他说完,一道威严的声音便钻入了他的耳里。

不止邬居正,朝霞、暮霭,连邬八月都瞬间觉得浑身温度降至冰点。

邬居正艰难地朝大道另一方望了过去,好半晌才嘶哑地唤道:“父亲……”

邬国梁面色严肃,额头上青筋都爆了起来,瞧着十分瘆人。

“我派人传话让八月在定珠堂偏厅等我,没想到你们竟然将我的话当做空谈。”

邬居正跌跑下车,拦在几人身前,道:“父亲,我……”

“不必解释!”

邬国梁冷声打断邬居正:“即刻回府!”

邬国梁撂下话,便命车夫将马车驶离。只留了两个壮硕家丁,以防邬居正不遵他的命令。

邬居正双肩垮了下来,瞧着十分垂头丧气。

邬八月轻声安慰他道:“父亲别难过,也无需惊慌。我们回去吧。”

邬居正紧紧捏了拳。

“八月放心,父亲会护着你。”

邬八月温温地笑着,点了点头。

★★★

定珠堂偏厅,没有他人。

邬国梁坐在上首,邬居正和邬八月站在下首。

闻讯而来的贺氏差点软了脚,好在有邬陵桃在一边扶着她。

“你们二房还真是出息啊!”

邬国梁猛地一拍桌案,其上的密瓷茶盏都几乎跳了起来。

“一个邬陵桃还不够,又多一个邬陵栀。你这做父亲的竟还由着她们,屡次包庇!”

邬国梁怒而挥桌,将密瓷茶盏扫落在地。

清脆的碎盏声却都没有让邬八月变色。

“祖父,不关父亲的事。孙女的事,是被人陷害的。”

邬八月坦荡地望着邬国梁,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祖父你方才从宫中回来,难道不知dào

设下计策害她的人是谁?

又何必在她面前这般惺惺作态!

邬国梁盯着邬八月:“你竟还不知悔恨?”

邬八月道:“孙女只悔恨自己权小势微,遭人陷害却无力反驳。”

“你竟还敢狡辩!”

邬国梁愤而起身,然而邬居正却紧随其后,侧步张臂挡在邬八月面前。

“父亲,八月是儿子的女儿,儿子信得过她的为人。她既说她没做过,儿子便信她。”

邬居正深吸口气,沉声道:“儿子会带八月前往漠北,还请父亲,不要再为难八月。”

邬国梁顿觉可笑。

第四十九章 聪明

现在到底是谁为难谁?

邬八月将邬家陷入这样一个糟糕的境地,瞧她还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态度,她是在公然给他这个一家之主难堪!

犯下如此大错,逃之夭夭就完了吗?!

邬国梁冷哼一声:“你们父女情深,倒是我这个做人父亲,做人祖父的太寡情了?”

邬陵桃望了邬国梁一眼,那目光仿佛在说,你若不寡情,谁还寡情?

“三丫头,别用那种眼神望着我。”

邬国梁冷眼一扫,直盯得邬陵桃迫于压力不得不低垂下头。

“我若是真寡情,还能由得你的意思,让你如愿与陈王府定下婚约?”

邬国梁冷哼一声。

“就你现在这点儿本事,要想在陈王府里立足下来,还真是堪忧。”

邬国梁喝道:“有这闲工夫管你妹子的事,还不如去多学学许嬷嬷的手段。出去!”

邬陵桃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紧紧捏了捏贺氏的手,方才退出偏厅。

连礼都没有行。

邬国梁又坐了下来。

“年龄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邬国梁看向邬居正:“你自闭于宁心居两日,思索得出的对将来的打算便是这样?”

邬国梁指着邬八月和药童灵儿。

“带着一个弱质女流和一个尚不懂事的孩童去漠北?”

邬居正回道:“父亲,八月已自请太后懿旨,随儿子前往漠北。至于灵儿,儿子答yīng

过他双亲,会将他好好培养成人,自然也要将他带在身边。漠北苦寒,军中更是艰苦,一应吃穿都有安排,由不得儿子再多带随从。儿子不能让漠北军认为京城派下来的随军郎中是个只知享乐的纨绔。”

邬国梁一向看重长子,因他温和,敦厚,心思细腻且有大家之风,乃是几个弟弟的榜样。

奈何邬居正选了一条不一样的路,成为了一名医者。

而如今又出了此等事。

西府邬家未来的家印,看来是交不到长子手里了……

邬国梁出神了片刻。

良久,邬国梁轻叹一声。

“你们也出去。八月留下。”

邬居正和贺氏顿时齐齐看向邬国梁。

邬国梁冷哼:“怎么,以为我会对她下毒手?”

邬居正忙垂首道:“不敢,父亲不是那等人。”

贺氏惊魂未定,邬居正拉住她,行礼告退。

走前行过邬八月跟前时邬居正道:“父亲母亲都在外面。别怕。”

邬八月并不怕,祖父再是心急想要了结她的性命,也不会挑这个时候,这个地方。

他要她的命,就必定会做到天衣无缝。

他会让所有人都相信,邬八月的死,的确是她自己受冤而自裁的结果。

“咯吱”一声,厚重的木门被掩上了。

定珠堂偏厅内只剩下邬国梁和邬八月祖孙二人。

没有旁的人在,邬八月不想再惺惺作态。

她昂首挺胸,抬高着下巴仰望着上首的邬国梁。

“祖父是否要八月的命,只需yào

给八月一个答案。”

邬八月问得直白。

她的表现大义凛然。

邬国梁面无表情。

“我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希望你学得聪明一些。”

这是在清风园致爽斋湖面上,邬国梁推晴云入湖的前一刻他说的话。

邬国梁惋惜地摇头:“可惜你学得并不聪明。”

邬八月面不改色。

“祖父,八月觉得自己已经学得够聪明了。八月最不该的,是无意中发xiàn

了祖父的秘密。八月已经努力当这件事情从未存zài

过。可既然祖父第一时间留了八月的性命,宫里那位又为何对八月处处紧逼?若非她借口念想着我,宣我进宫,这之后的事又如何会发生?”

邬八月平静地看着邬国梁。

“祖父宁愿信宫里那位,也不信八月。”

“荒谬!”

邬国梁拂袖怒道:“你撒谎成精,她却言出必诺。你二人之间,你说我当相信谁?!”

姜太后在邬国梁面前从来都是七分真三分假,而这七分的真,却让邬国梁以为姜太后在他面前便是真性情。

她讨厌段氏,她会明说;她想见他,她就会想各种名目制造与他相见的机会。

更何况邬国梁相信,姜太后只是想为难邬八月。

因为姜氏明白地告sù

他:“我要邬八月在我跟前鞍前马后地伺候,就是想过把瘾。她段雪珂这辈子都不可能做低伏小伺候我,那我就要跟她有九成相似的邬八月来做她的替身!”

而邬八月性情乖张,仗着段氏的宠爱在邬家中乃是一霸。

邬八月前科累累。

信谁不信谁,邬国梁心中的天平自然会有倾斜。

邬八月注视着邬国梁良久,忽然开口。

“祖父,八月很好奇,你与祖母少年夫妻,携手共度几十载,在祖父你的心里,祖母到底占据什么样的位置?”

邬八月的目光像是利剑一样射向邬国梁。

“她为邬府内宅安定殚精竭虑,让你后宅安稳,无后顾之忧。而宫里那位,她为你做了什么?”

邬国梁嗫嚅了下嘴唇。

“祖父是否觉得无法回答?”

邬八月轻轻一笑:“一个是情深意重的发妻,一个是**重重的**。祖父两边倒腾,就不怕有一日东窗事发?”

邬国梁顿时冷厉地看向邬八月。

“你若敢泄露半个字,就绝无活路!”

邬八月喟叹一声:“祖父放心,这天大的秘密,八月会烂在肚子里。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不会说出去。因为此事一旦昭告天下,邬家面临的必定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八月还不想自己的父亲母亲,弟弟妹妹,因祖父你的私情而断送生命。”

邬八月淡淡一笑。

“八月问祖父是否要八月的命,祖父没有回答。祖父只是说八月学得不聪明。既然如此,八月便自作聪明一次。”

邬八月跪向邬国梁:“东府诸人已然从宫中得到消息,知晓八月被赶出宫的前情。日后八月会受到何等言辞辱没,祖父应当也想象得出。父亲此番前往漠北,八月心甘情愿跟随前往。若八月之事传扬开去,祖父可对外说,八月蒙受冤屈,身心遭受重创,父亲欲替我医治心伤,是以带我一同前往漠北。八月不在,祖父可眼不见为净。再有,八月从未正面承认过,确有勾|引大皇子之事。”

邬八月对他磕了个头:“祖父若对祖母还有一丝怜惜,八月厚颜,请祖父看在八月这张脸上,给八月留一条活路。”

邬八月直起腰板仰起脸。

她那张酷似段氏的脸让邬国梁有一瞬间的晃神。

别的邬国梁都记不清了,他只想起当年段雪珂初嫁,洞房花烛夜他掀起段氏的红盖头时看到的那张明艳动人的脸。

与这一刻的邬八月,竟然重合得分毫不差。

第五十章 告知

不知邬国梁终究是不忍伤了嫡亲孙女性命,还是因邬八月的那张脸而对她生了怜惜。

总之,最终邬国梁还是默认了让邬居正带邬八月前往漠北的请求。

定珠堂里,邬国梁言道:“此去漠北,你就勿要回来了。”

邬八月神情寡淡。

“祖父放心,八月还是很惜命的。”

邬国梁甩袖走人,出得偏厅,邬居正和贺氏齐齐往前一步迎了上来。

邬国梁冷哼一声,对邬居正道:“为父会想办法把你从漠北捞回来。你在漠北军中也要想办法建功。”

邬居正低应了下来。

邬国梁离开了。

夫妻二人福礼送他,待见他已走远,两人方才急忙跑进偏厅。

“八月……”

邬居正轻唤了她一声。

邬八月对两人暖暖地笑。

“父亲,母亲。”

邬八月整理了下衣着,抿唇笑道:“祖父答yīng

八月让八月随父亲去漠北了。”

邬居正重重地舒了口气。

贺氏不由问道:“你是怎么和你祖父说的?”

邬八月沉吟片刻,低声道:“八月求祖父看在我这张脸上,放八月一条生路……”

邬居正和贺氏都怔了一下。

邬八月抬头看向贺氏:“母亲,如今八月已无性命之虞,八月要不要……去和祖母道个别?”

贺氏思量半晌,长叹一声。

“你既然想去,那便去吧。宫中之事想来也是瞒不过的,你好好同你祖母说,也不枉她最最疼你。”

邬八月重重颔首。

邬居正道:“如今也不用赶时间,你与你祖母道别,明日我们再启程去漠北。”

邬八月当然无异议。

作别邬居正和贺氏,邬八月去见段氏。

段氏的身体一直不好,邬居正被贬官之事也未曾告知她,更别说邬八月被驱逐出宫的事。

陈嬷嬷迎过邬八月,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

“四姑娘受委屈了……”

宫里那等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以四姑娘的直性子,被人怨恨上再进而被设局诬陷,那也是不意wài

的事。

陈嬷嬷安慰了邬八月两句,道:“老太太这会儿还睡着,料想一会儿才会醒。四姑娘不如等上片刻。”

邬八月含笑点头。

段氏饮食起居极有规律,陈嬷嬷乃是最清楚她作息的人,她说的定然没错。

果然,半柱香不到的时间,段氏便醒转起身了。

邬八月亲自上前伺候她梳洗。

段氏讶道:“八月什么时候出宫回府的?”

邬八月笑道:“孙女想祖母了,所以就回来了。”

见到最疼爱的孙女,段氏的心情十分愉悦。

洗漱妥当,陈嬷嬷端来了养身汤药。

段氏一饮喝下,摆手让陈嬷嬷等人出去。

丫鬟们鱼贯而出,陈嬷嬷阖上门前担忧地看了祖孙二人一眼。

“在宫里怎么样,和慈宁宫的人还相处得融洽吗?”

段氏关切地询问。

邬八月的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

“祖母,八月的性子急,得罪了人都不知dào

。”邬八月摇了摇头:“如今出了宫,就不回去了。”

段氏疑惑地眨了下眼,想了想点头道:“也是,你这丫头往日里横冲直撞的,虽说如今性子收敛了些,但到底是被疼宠着长大的,宫里那地界儿,也不适合你。不回去便不回去吧,在宫中贵人面前伺候谨慎小心的,想必你也不舒坦。”

段氏和蔼地拉过邬八月的手打趣她道:“没事,太后要是不赐婚,祖母也会给你寻个家世好相貌好性子也好的小子。”

邬八月点头笑笑。

顿了片刻,她方才启口道:“祖母,八月明日要随父亲去漠北了。”

段氏顿时一惊:“漠北?你父亲?”

邬八月颔首,将邬居正被贬官和她被逐出宫的事情娓娓道来。

她的语速很慢,但语调并不起伏。讲的虽然是命运突变的事,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并不让人觉得惊心。

仿佛在她看来,这些都算不上是什么事儿。

邬八月含笑道:“……京里想必会有对我的流言蜚语,父亲不想我生活在流言的中心,我也不想父亲一个人孤零零的去漠北,所以我是自愿跟父亲一同前去的。”

邬八月轻轻靠在段氏的肩窝处。

“别的还行,母亲有三姐姐和陵梅,株哥儿,我不担心。就是祖母,八月舍不得。”

段氏听得怔怔的。

许是因为邬八月叙述的语调太过平稳,没有什么起伏,段氏竟然也生不出惊心动魄的紧张和担忧。

她揽住邬八月的肩,轻轻一叹。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段氏摇了摇头。

“你父女二人同时遭了劫难,若说没有人针对我邬家,我是不信的。”

邬八月面上一顿。

是啊,她与父亲出事的时间相隔不过两日,祖母都看得出来是遭人陷害,为何祖父就偏要一叶障目,只听信姜太后说的话?一向睿智的祖父,也有被情感蒙蔽双眼的时候……

“你同你父亲一道避往漠北也好,待此事查出个水落石出,你再回来。”

段氏抬起邬八月的下巴,轻轻抚了抚她的脸,怜爱地看着她:“祖母不担心你父亲,圣上未问罪重罚,想必也是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况且你祖父也不会允许你父亲一直待在漠北毫无建树,定然会帮他重回京城。”

段氏顿了顿:“祖母只是担心你。你自小娇生惯养,去了那等苦寒之地可怎么适应得了……”

“祖母莫要担心,八月已不是孩童,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邬八月对段氏安抚一笑:“祖母若要八月心安,只需yào

您自己保重。您身体安泰,八月就别无所求了。”

邬八月望着段氏的眼里溢满了浓浓的孺慕。

段氏怔愣半晌,方才缓缓地点头。

邬八月一直陪着段氏,连晚膳也是同段氏一道用的。

天色渐晚,她才告辞离开。

然而邬八月并没有看到,在她走后段氏一脸的肃穆。

她似是下了某种决心。

第二日清早,邬居正带着邬八月轻车简从地踏上了去往漠北的路程。

除了带着儿女的贺氏来与他们作别外,邬居正未曾通知旁人,只给段氏留了封辞别信。

段氏因晚间思绪太多,睡得太晚,没有前往相送。

待她醒来得知儿子孙女已走的消息,又看过邬居正的信后,段氏起身道:“去东府。”

“老太太这是……”陈嬷嬷乍一听,顿感惊讶。

“宁嫔之死和八月被诬陷引|诱大皇子之事都是在后|宫之中发生的,能帮忙查清真相的,只有昭仪娘娘了。”

段氏缓了缓气:“同出一家,东府焉能坐视不理,置身事外?”

第五十一章 撕破

东西两府相邻而居。

段氏去东府花的也不过是串门儿的时辰。

郝老太君在田园居里侍弄菜蔬,并不知段氏来东府的事。

前来迎段氏的是国公夫人郑氏。

郑氏笑盈盈地请了段氏入座,对妯娌笑言道:“弟妹少有来国公府,今儿来倒是新鲜。”

段氏不想和郑氏客套,径直提出她今日前来的目的。

“居正和八月的事,大嫂也知dào

了。”

段氏脸上毫无笑意。

她问过陈嬷嬷,知dào

东府大儿媳带着东府女眷来西府找八月麻烦的事情。

“宁嫔娘娘之死到底是否是居正懈怠所致,八月又为何被牵连上引|诱大皇子之事,为了邬家名声,大嫂是不是也应该同昭仪娘娘打声招呼,请昭仪娘娘能够从中查清此事?”

郑氏一听这话忙道:“弟妹这话从何说起?昭仪娘娘未掌后|宫凤印,后|宫之事,哪里轮得到昭仪娘娘来查问?”

“正是如此。”

郑氏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大太太金氏的附和。

金氏是听闻段氏上门便匆匆赶来的,刚巧听到段氏提及邬陵桐。

“婶母这请求有些欠妥。”

金氏草草对段氏行了个礼。

“昭仪娘娘如今刚因有孕晋封份位,成一宫之主,贸然越俎代庖做皇后娘娘该做的事,恐怕会沦为他人话柄。婶母心疼儿子孙女,也别把昭仪娘娘往火坑里推啊。”

段氏顿感心郁。

“听你话里的意思,这件事你们东府是不会帮忙查清真相了?”

金氏掩唇微笑。

“婶母,别说这宫中之事我们辅国公府管不着,即便我们管得着,铁证如山的,要翻案怕是没那么容易。”

金氏对段氏缓缓福礼,慢慢地道:“二弟玩忽职守,宁嫔娘娘腹痛时该他当值,他得了消息却久久未去,太医院中医案上记载得详实清楚,还有何其他真相可言?再说八月,她年小,情窦初开,大皇子乃人中龙凤,她芳心暗许也实属正常,冲动之下做出勾|引之举,也乃人之常情,又哪里有什么冤枉她的地方?”

金氏轻叹一声,嘴角微勾:“婶母也是经过风霜之人,但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婶母这是因心疼儿子孙女,被蒙蔽了双眼罢了,侄媳明白。”

金氏每多说一句,段氏脸上的表情就冷凝一分。

郑氏见话都被儿媳说了,略有不悦。

她轻咳了咳,伸手拍拍妯娌的手。

“弟妹啊,不是大嫂说你,事已成定局,你若再耿耿于怀,那传到宫里去,丽婉仪怎么想?皇后娘娘怎么想?太后娘娘怎么想?岂不是心里都留根刺儿,认为我们邬家质疑皇家的决断?”

金氏点头道:“这可相当于抗旨了呀。”

段氏呼吸渐重,陈嬷嬷替她轻抚着后背。

陈嬷嬷有心想替段氏反驳几句,但这儿不是西府,即便她资格再老,她也不好开口。

“那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段氏狠狠地深呼吸:“居正的事也就罢了,八月的事……你们难道就任由邬家女儿的名声被这般糟蹋?”

金氏淡淡地微笑,道:“婶母说的什么话,八月今儿个不是去漠北了么?咱们对外宣称她恋慕大皇子不得,相思成疾,一病不起,而后骤逝便可。邬家女儿的名声自可保住。”

段氏震惊地看向金氏。

郑氏也点头道:“的确如此。弟妹若是想留八月一条性命倒也简单,让她在漠北改名换姓,寻人嫁了,再不许提邬家之事,也再不许回京城便罢。”

段氏怒极攻心,当即站起身,使出全身力qì

,重重地拍了黄花梨八仙桌。

郑氏吓了一跳,金氏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你、你们……”段氏前胸剧烈起伏:“你们这是要逼我八月到绝路!”

段氏声嘶力竭地控诉:“八月得用的时候,你们就一个劲儿地撺掇,让她攀高枝儿,让她嫁权势之人,将来好成为邬昭仪的有力助益。如今八月失势,你们、你们一个个落井下石,甚至还想要八月的命!你们、你们可真狠毒啊!”

金氏拿绢帕抹掉段氏因激动喷到她脸上的唾液,温声道:“婶母,这不叫落井下石,这叫识时务。八月在太后和皇后那儿已经有了不守规矩的印象,想来今后也无甚用处,留着她,那也不过是让邬家继xù

背黑罢了。她若懂事,还知dào

为邬家挽回一些颜面,那倒还可以在事后给她两分体面。”

郑氏舔舔唇:“没错,留她一命已算不错了。”

陈嬷嬷上前扶住段氏,轻声在她耳边道:“老太太别气,四姑娘临走前嘱咐过,希望能看到您身体康泰,您要是倒了,谁给四姑娘做主……”

段氏急速喘息了几番,待心绪平和些了,便在陈嬷嬷的搀扶下快步离开。

金氏上前两步笑道:“婶母,侄媳送您。”

段氏怒喝道:“不必了!”

段氏猛地停住脚步,愤而转身:“你们记住,今日你们这般无情,他日若有你们求到我们西府面前的一天,我西府绝对也会置身事外,不施半分援手!”

段氏身体微抖,陈嬷嬷搀着她极快地离开了东府。

郑氏追了两步没追上,转而回来对着金氏破口大骂:“你怎么说话的!这下可好,把你婶母惹恼了!咱们还有用得着西府的时候!”

金氏暗暗翻了个白眼,不咸不淡地道:“母亲您不也有添油加醋么。”

“你!”

“母亲放宽心。”

金氏微微一笑,慢悠悠地道:“西府还能有什么气候?二弟不过是个大夫,掺和不进朝堂之事,本就没甚用处。四弟五弟官职那么低,要升到高位,那也得二三十年之后了。西府对我们有用的,也不过是叔父和三姑娘陵桃。叔父总是敬着父亲的,他又不管内宅之事,只要父亲将叔父哄好了,即便我们和婶母闹翻了,叔父也不会放在心上。至于三姑娘陵桃么,她要想在陈王府如鱼得水,不也要仰仗我们东府,靠昭仪娘娘的提拔么?相辅相成的事儿,她是聪明人,哪会不懂得如何选择。”

金氏话锋一转,抿唇淡笑:“况且看婶母那精神,想来如今也不过是在熬日子了。这日子,又能熬几年?”

第五十二章 玉观

东府婆媳这段对话段氏没有听到。

但她却猜得到她们心中的盘算。

段氏又气又忧,回到西府便病倒在了床上。

碰巧这个时候忠勇伯夫人裘氏递了拜帖,说是要来探望段氏。

来者是客,这也无法拦着。

贺氏携五太太顾氏前去迎了裘氏。

忠勇伯夫人裘氏便是兰陵侯夫人的母亲,也是宁嫔的祖母,数十年前在闺中和段氏仅仅只是点头之交。

因着之前邬陵桃和兰陵侯府高辰书的婚约,裘氏和段氏也往来频繁了一段时日。

但自从两家婚约解除,裘氏再未和段氏有过联系。

直到此次裘氏孙女宁嫔骤殁,而邬居正担了所有罪责。

裘氏陡然造访,想来也是来者不善。

★★★

京中府内的事情邬八月一概不知。

轻车简从的邬家父女走了三日,方才到了京郊。

五谷丰登,秋高气爽,今年又是一个丰年。

路道旁的秋菊怒放,笔直的官道绵延开去,酒肆茶寮相隔不久便可见一家。

京郊也是一派繁华。

邬居正叹息一声:“久在京中,倒不曾见过这般自然之景。”

邬八月赞道:“父亲,皇上治下四海升平,盛景繁荣,也是百姓之福。”

邬居正莞尔:“京城附近若是盗贼猖獗,人心惶惶,那岂不是国已危矣?”

话毕,邬居正又皱起双眉。

“若是漠北也能有这般景象,皇上也不用如此担忧了。”

漠北关外乃是北部蛮凶的聚集地,每逢冬季,他们都会侵入漠北关内,烧杀劫掠,抢夺食粮和女人。

自大夏开朝起,漠北军便驻守漠北关,誓死戍守大夏边境。

如今漠北军的主帅正是兰陵侯长子高辰复。

行至中午,邬居正叫停了马车,在一家茶寮点了些许简单饭菜,稍作休息。

坐在他们隔桌的乃是两名僧侣,正谈论玉观山两峰上一寺一庵联合施粥之事。

“静心师父拿出了五十两银购买米粮,山下今年欠收的农户可有福了。”

一名僧侣目光清朗,含笑说道。

邬居正执茶杯的手一顿。

“自从静心师父到了济慈庵,济慈庵每年都会施粥,善名早已远播,香火渐旺。”另一名僧侣念了句佛号,道:“此次我们普度寺和济慈庵联合施粥,想必会惠泽更多贫苦百姓。”

“济慈庵里供奉的一尊药师佛十分灵验,又有仪修师太看面很准,许多女施主都去求平安。此番施粥过后,想必还愿的施主更多。”

邬八月正仔细听着,邬居正却唤了她起身。

“父亲?”

邬八月不解:“不再多歇息会儿?”

邬居正沉吟片刻,道:“八月,离京之前……要不要去求个平安符?漠北之地怕是没有祈愿的寺庙。”

邬八月点头笑道:“好,父亲去普度寺,我便去济慈庵。我去给祖母和母亲求平安。”

邬居正叹息一声:“傻孩子,父亲是想你给自己求一道平安符。”

“好,我也会为自己求一道平安符的。”

邬八月行到邬居正身边扶住他:“就怕佛祖会觉得我贪心太过,不搭理我的请愿。”

“胡说,佛祖普度众生,只要你心灵,佛祖自然会保佑你心想事成。”

邬居正对前往漠北之事仍旧有些忐忑,他去寺院,求的不过是心安。

玉观山脚下,父女二人分道而行。

邬居正嘱咐邬八月:“济慈庵中的静心师父,便是平乐翁主。你心里有个底就好。”

邬八月点头应下。

济慈庵所在的山峰较普度寺所在的山峰较低,邬八月带着朝霞和暮霭走了不过一个时辰便见到了庵门。

香客不多,济慈庵中很是幽静。

邬八月去拜了佛,上了香,给了香油钱,祈愿段氏、贺氏等人平安,还给段氏点了一盏长寿灯。

暮霭催促邬八月给自己求平安符。

邬八月跪在那尊最灵验的药师佛像前,双手合十正要说话,敲木鱼的尼姑开口道:“女施主是要求平安符吗?”

暮霭忙抢着道:“是的师太,我家姑娘即将远行,听说这尊佛最灵验,所以才来求平安。”

尼姑道:“阿弥陀佛,贫尼见女施主面相和善,佛祖护佑善良之人,女施主定然出入平安。”

邬八月笑道:“借师太吉言。”

“仪修师父这时应当已打坐完毕,女施主可去请仪修师父为你瞧瞧面相,为女施主指点玄机。”

邬八月谢过她,请了平安符后拴在了腰间配饰上。

暮霭又催促着邬八月去让仪修师太看面。

邬八月只好被半逼迫着去了仪修师太的禅房。

正如那位敲木鱼的师太所说,仪修师太正好打坐完毕。

她瞧上去十分慈祥,年纪应当和郝老太君相仿。

邬八月走过去有些赧然地对她福了个礼:“仪修师太这会儿可得闲?若有空,能否为小女瞧瞧面相?”

仪修含笑点头,请邬八月坐下。

刚落了座,禅房便又有访客至。

“仪修师父。”来人声音清甜,与仪修关系亲密。

“今次施粥之事,派下山的人选可已定了?”

邬八月侧头望去,不禁屏住了呼吸。

来的是一位女子,虽穿一身素衣,但不施粉黛的脸却如一轮皓月,光艳夺目。她髻发高挽,未戴僧帽,举止投足间尽显皇家的尊贵。

皇家……

邬八月屏住呼吸。

在济慈庵中带发修行,且和盛名远播的仪修师太说话毫不见外的人,除了平乐翁主,还能有谁?

习惯使然,邬八月当即便站起了身。

平乐翁主略感意wài

:“这位女施主……”

仪修言道:“静心,你午课做完了?”

平乐翁主点头。

仪修道:“人选已然定下了,你无需操心。”

仪修看向邬八月:“这位女施主是来让我看面相的。”

平乐翁主颔首,坐了下来笑道:“那我也听师父你说一说禅机吧。”

仪修微笑着看她落座,道:“你无修道之心,又何苦听禅机。”

邬八月垂首慢慢坐了下来,只觉自己心跳渐快。

平乐翁主回道:“禅机这种东西,信则灵,不信则不灵。我左右不了自己的人生,听一听他人的人生之路,又有何妨?”

仪修摇头叹了一声:“痴儿。”

她也不再看平乐翁主,转而仔细端详邬八月的面相。

禅房内一片安静。

第五十三章 翁主

端详邬八月良久,仪修方道:“女施主印堂隐隐发黑,近段时日当有灾难降临。但隐隐有一团白气渐趋靠近,相信不久之后女施主便可人生顺遂。”

朝霞和暮霭当即松了一口。

邬八月也是轻吐一口浊气,沉吟片刻后问道:“师太,不知……我此生的命途如何?”

仪修笑道:“女施主乃是富贵安乐之命。”

平乐翁主当即便笑了:“富贵安乐,好多人求而不得。这位香客倒是有福。”

邬八月起身对两人施了一礼:“借师太吉言。”

“瞧你装扮,听你口音,乃是京中之人吧。”

平乐翁主眼带欣赏地打量邬八月。

邬八月点头道:“是,我是京城人,因有事要离京。”

平乐翁主便问道:“这么说,你是从京中来了。那你可知京中有什么消息?”

仪修道:“静心,你既已来玉观山济慈庵,又何苦再询问凡尘俗事。”

“我本就跳脱不出方外,又不能毁情灭欲,既须发未剃,又眷念红尘,向他人询问询问京中诸事,又有什么关系。”

平乐翁主淡淡地笑了笑。

她看向邬八月:“近段日子,京中兰陵侯府可有什么事儿?”

邬八月抿抿唇,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以她的身份来私下议论兰陵侯府,邬八月觉得别扭。

仪修起身道:“罢罢,你询问俗事,我去见主持师太。”

平乐翁主笑着送仪修师太离开。

“女施主可有什么新鲜事儿能说给我听的?”

平乐翁主看向邬八月:“后山秋菊开得漂亮,我们边走边聊。”

不容分说,平乐翁主便当即往前行了。

许是她本就为天之骄女,性格使然,说出的话不认为别人会拒绝。

邬八月也是性子随和之人,不好拂逆平乐翁主之意,到底还是随她走了一遭后山。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平乐翁主侧头看了邬八月,笑道:“我认得你,邬家的女儿。”

邬八月顿时一愣。

平乐翁主浅笑道:“别紧张,瞧得出来你也是认出了我是何人,否则你也不会这般就随我来这里。”

邬八月垂首施礼道:“平乐翁主安泰。”

顿了顿,邬八月还是忍不住好奇:“不知翁主……如何认得我?”

平乐翁主一笑:“你当我在这玉观山上,就真的不知京中发生何事?兰陵侯次子摔马断腿,本与之缔结婚约的邬家姑娘被陈王所轻薄,两家婚盟解订,邬家姑娘一跃而为未来陈王妃,兰陵侯夫人的侄女宁嫔于宫内身亡,未来陈王妃的妹子因勾|引大皇子被逐出宫,随遭宁嫔之死牵累的邬太医出京远赴漠北……我身在山中,心可没离了前朝后|宫。”

平乐翁主看向邬八月:“至于你,听说样貌与邬老夫人极像。我有缘见过邬老夫人,当然认得出,你定当是那个深受邬老夫人爱宠的孙女。”

邬八月点头。

她心知肚明,平乐翁主点破彼此之间的身份,定当有别的目的。

总不至于是想跟她攀关系吧……

邬八月开口道:“翁主,不知……”

“叫我彤丝姐吧。”平乐翁主道:“很久没听人这般唤过我了,母亲替我取的这个名字都近乎要被人遗忘了。”

平乐翁主落寞一笑。

邬八月隐隐有些伤感。

平乐翁主自小失母,如今怕是连生母的模样都记不得。父亲新宠继母,三年前她御前绞发的往事又不知是何等让人绝望的情景……

想到这儿,邬八月便发自内心地唤了她一声“彤丝姐”。

高彤丝微微一笑:“听人说你脾气不大好,今日一见,传闻果然是假的。你是叫八月吧?”

邬八月点头:“是,我闺名邬陵栀,小名是八月。”

“好,八月。”

高彤丝站定,面向邬八月而立。

“你与你父,这次是要前往漠北。那必然……会见到我胞兄高辰复。”

高彤丝顿了片刻:“三年前他在玉观山下等了我一宿,次日他便远赴漠北再未回来,也再未同我联系。这一年来我屡次派人送消息给他,却都无回音。他若接到我的消息,不会无动于衷。他既无动于衷,那只能说消息未送到他手上。”

高彤丝抿抿唇:“这次偶遇,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邬八月点头:“彤丝姐但说无妨。”

“我欲修书一封,希望你能替我送达到大哥手中。”

不过是顺便带一封家信,邬八月想了想,觉得这并没什么,便应了下来。

高彤丝沉吟片刻,问道:“八月,你怕不怕?”

邬八月疑惑地道:“有何可怕的?”

高彤丝道:“我屡次派人送出的信都无回音,连送信之人都了无音讯,想来是凶多吉少,这当中必定有人阻止我联系大哥。若阻止之人得知,此次由你替我送信,或许也会对你不利。”

八月顿时起了迟疑之心。

若为了一封书信而招至杀身之祸,这可真的划不来。

见她犹豫,高彤丝也表示理解:“你是世家千金,没见过打打杀杀的场面,担心害pà

也是正常。你若不愿意,我自然不会逼迫于你。”

话音刚落,高彤丝便厉喝一声:“谁!”

花丛当中有一道黑影闪过。

高彤丝追了两步,愤而甩袖。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邬八月忽然明白了。

“……你是让人故yì

看到我们在一起的。”邬八月看向高彤丝:“这样即便是我拒绝了帮你带书信给高将军,那些人也会认为我有嫌疑,我势必会陷入危险当中……”

邬八月有些难以置信:“平乐翁主,你为何要陷我于这样进退维谷的境地?”

高彤丝背对着邬八月,瞧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良久,她才慢慢转身,脸上带着抱歉:“没想到你竟看出来了……这样也好,我们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

高彤丝定了定神:“我并非要害你,只是想将你,你父亲,甚至于整个邬家,拉来与我同一个阵营。我不想再入宫闱,但我也不想在尼姑庵中蹉跎一生。三年前是我想岔了,三年后,我要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第五十四章 仇怨

邬八月无意探听宫闱私密,但高彤丝此话却无疑昭示着,她被逐出京城、贬至玉观山当中,是有隐情的。

“可是,为什么是我……”

邬八月摇头:“翁主,我们素不相识,我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拉我上你的船,有何用处?”

高彤丝莞尔一笑:“你姓邬,你将要往漠北,这就是原因。”

“姓邬又能如何?”邬八月自嘲道:“自我出了事,家族中人恨不得我自缢以全邬家名声,我能不能活着走到漠北都还是个未知之数,像我这样的人,对翁主会有什么帮zhù

?”

“怎没有帮zhù

?”高彤丝摇头道:“你未免太看轻自己了。就如我,我相信我这一生不会就这么耗在此处,我也相信,你迟早会从漠北回来。前提是,你能找个好夫婿。”

邬八月无奈道:“翁主,我到了漠北,一年半载是绝对回不来的。时间若是拖得长,我父亲多半会在当地为我择一门亲事,又哪会有回京的机会。”

“若你所嫁之人,正好是军中之人,尤其是军中将帅呢?”

高彤丝微微一笑:“难道你就没有丁点儿野心,想要洗刷被泼在自己身上的污名,想要堂堂正正地回到京中,狠狠给那些曾经对你落井下石的人一个耳光?”

邬八月没有回应。

高彤丝道:“京中各家贵女,我也多半心里有数,比你地位尊贵的不少,若要借势,倒不必选你。可谁又能同你这般,阴差阳错之下,竟要往漠北而去?大哥已在当地三年之久,未娶妻,也没有子嗣……”

“翁主。”

邬八月打断高彤丝,道:“翁主这是在为高将军说亲吗?这也未免把我看得太轻了。”

高彤丝叹笑道:“八月,你难道真愿意就在漠北凑合嫁了?你的冤屈要如何洗刷?”

邬八月不语。

高彤丝力劝她:“我会为你周全,而作为回报,在大哥身边你也要为我周全。”

邬八月皱眉:“翁主这话,似乎你有什么了不得的打算?”

邬八月心里微微一惊。

平乐翁主之前说她要有仇报仇,有冤报冤,难道……

高彤丝陡然换了一副狠戾的表情。

“淳于老妇害我母亲和幼弟,害得大哥远走漠北,害得我被困庵堂,若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邬八月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高彤丝猛的朝她望了过去。

“翁、翁主……”

邬八月不由道:“若真如你所说,那这仇,高将军也定然会报……”

高将军若要报仇,又何需翁主你亲自出马?

“大哥固执,没有证据,他不会相信。”高彤丝重重喘息一口:“若非没有证据,我们又岂会如此被动,让那老妇霸占整个兰陵侯府!”

高彤丝激动地握住邬八月的双肩。

“你必须要帮我!”

她力道太大,邬八月被迫缩了双肩。

“翁主冷静!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还需yào

计议什么!”

高彤丝冷笑一声:“高辰书摔马断腿,那就是老天给她的报应!残缺之人继承不了侯府爵位,她的如意算盘可算是落了空。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初见时高贵的平乐翁主,如今在邬八月面前却如同一个偏执疯子。

她这般模样委实吓人。

高彤丝收回握邬八月双肩的手,侧过身狠狠深呼吸了几下。

忽然,她猛地看向邬八月:“你别犹豫了,我再告sù

你一个秘密。”

“翁主别……”

“大夏姜太后有个**,她淫|乱宫闱!”

邬八月张着嘴怔愣在原地。

“三年前我在御前抖搂此事,连同后|宫一些糟污全都说了出来,戳中了姜太后的痛脚,她联合淳于老妇,让舅舅把我贬出宫廷。”

高彤丝盯着邬八月:“你不也是被姜太后给轰出宫的吗?你就没想过,为何丽婉仪会这般针对你?如果没有姜太后的授意,她宫里两个小宫女能听从丽婉仪的吩咐诬陷你?还有你父亲,宁嫔的死兴许只是个意wài

呢,你父亲却被牵连,你能保证这其中没有淳于家的推波助澜?八月,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们应当联合在一起!”

邬八月惊魂未定:“翁主,你……你莫要胡说,姜太后她……”

“她瞧上去一副慈爱和善的模样对不对?”高彤丝哈哈大笑:“女人最擅伪装,尤其是宫里的女人,谁不戴着面具?你仔细想想吧!”

邬八月按捺住几欲跳出胸口的心脏,低声问道:“翁主你说**,你可知**是谁……”

“我虽然不知,但我肯定有这么一人的存zài

。”

高彤丝望定邬八月:“这下,你可愿意听从我的话了?要知dào

,我们今日的谈话若是传扬出去,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邬八月额上冒了几滴冷汗。

“翁主的信,我可以帮忙带去给高将军。”

邬八月深吸一口气:“但婚嫁之事……翁主还是打消这念头吧。高将军必定不会那等任人摆布之人。”

高彤丝眼中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就依你所言。”

高彤丝道:“书信就免带了,你见到我大哥,替我带句话。”

高彤丝凑近邬八月耳边,嘴唇微动。

邬八月脸色越发冷凝。

★★★

玉观山下,邬八月坐进了马车中,抱着双膝沉思着。

朝霞轻轻掀了车帘道:“四姑娘,二老爷回来了。”

邬八月起身去迎,见父亲一脸轻松闲适。

她也稍稍放了心。

晚间到了驿站,用过饭后,邬八月唤住了邬居正。

“父亲,女儿有事想要问你。”

邬居正点头,笑道:“何事?”

邬八月斟酌片刻方才道:“父亲可知……宁嫔到底因何而死?”

邬居正表情微顿,左右望望,回问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若是急病,也总有原因的。可宁嫔平日身体康健,又不是发生意wài

,又怎么会突发急病而亡?”

邬八月问道:“父亲同僚中,就没人透露些许消息给父亲知dào

吗?”

邬居正微微垂头,半晌方才叹了一声。

“宁嫔发病是因吃了相克食物,御膳房的人和宁嫔宫中伺候的人都已受到了责罚。但为父看来,那不过只是诱因。宁嫔会因此而亡,定然还有幕后黑手操纵其中。这必然关系到后|宫倾轧,为父又哪儿能搅合进去。”

邬居正摇了摇头。

邬八月紧紧捏了拳。

第五十五章 至关

越往北走,天气越凉。

寒风呼啸,刮得人脸生疼。

这才刚刚入冬,就这般寒冷了。

连人烟也越来越少。

邬八月穿上了厚袄子,搓着手跺着脚,肩颈紧收着,缩成一团。

朝霞和暮霭捡了柴枝往篝火里放。

“再走上几日就能到漠北关了,这地界儿人虽然少,但你们放心,安全。”

雇来的向导是当地汉子,操着一口浓郁的北人口音。

邬居正紧裹着身上的大氅,笑问道:“荒郊野外,打家劫舍的应该不少吧。”

怎会安全?

向导哈哈一笑:“人烟儿都没什么,要打家劫舍也不选这地儿啊。”

说着他顿了顿,红膛的脸上满是敬意:“就是人烟聚集的地方,也没人敢打咱老百姓的主意。驻扎漠北的儿郎们饶不过他们的,逮住就是一个死字儿。”

邬八月坐到了篝火旁,伸出双手去烤火。朝霞和暮霭分坐她两边替她挡御寒风。

“你是说漠北军吧?”

邬居正莞尔一笑:“听你说的,漠北军军纪严明,方才极受边关百姓的爱戴。”

“那是自然。”向导理所当然地点头:“咱们高将军虽然是大家公子出身,可这带军打仗,抵御强敌的能力,是这个!”

向导竖起一个大拇指:“听说高将军有三头六臂,身长九尺,凭着这副体魄,他才守得住漠北关。”

邬八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向导不悦道:“我说雇主姑娘,你这笑是啥意思?”

邬八月抱歉道:“我只是觉得,向导大叔的形容有些……夸张。”

向导嘿嘿笑道:“我那意思是,高将军就是咱们漠北百姓心目中的第一神将。你们明白就中。”

向导说话爽气,大概北方的汉子都是这般。

邬居正拍了拍胸口。

“听你这样说,我心里就安心多了。”

邬居正看向邬八月:“他们应该不是只会喝酒斗狠的野蛮人,我们去漠北关,生活上也能好些。”

邬八月点了点头。

★★★

高原风狂,将邬八月背上的青丝都吹拂了起来。

迎风而立,衣袂翩翩。

邬八月收紧了临时又加厚的一件大氅披风。

在这样一个狂风大作的午后,邬家父女俩终于到了漠北关。

邬居正派了罗锅子于前一日去与漠北军交涉,待他们赶到漠北关关口时,罗锅子和两名军官打扮的男人已等候在那儿了。

“邬郎中!”

军官对他行了个军礼。

邬居正有些恍惚。

以前大家要么叫他邬大人,要么叫他邬太医,叫他“郎中”,这还是第一次听到。

“父亲。”邬八月唤了他一声。

邬居正这才回过神来,还礼道:“有劳两位军爷。”

漠北军人高大威武,离他们越近,邬八月越要仰起脖子,方才能看到他们的脸。

“军营处给邬郎中的住处已收拾妥当,邬郎中即刻便可入住。”

其中一位军官面无表情地通知邬居正。

邬居正应了一声,迟疑道:“那,小女……”

“邬郎中,军营之中不收留女子,还请邬郎中自行为令千金择住处。”

军官公事公办地道。

邬居正顿时愣住了。

邬八月也有些吃惊。

这……这就把她给撇开了?

父亲让罗叔昨日来与漠北军交涉,就是因为考lǜ

到了她,希望漠北军中能行个方便——即便是不允许她留在军中,那至少也要给父亲一个建议吧。

漠北军人还真是纪律严明啊!

邬居正叹了一声,邬八月对他笑道:“父亲,我在关内小镇上寻个地方住下来便是。漠北军治军严明,想必小镇上的治安也不差,父亲不用替我担心。”

两名漠北军人倒是有些意wài

地看了邬八月一眼。

罗锅子道:“镇上的地方我也看过了一些,条件是差了些,姑娘娇贵,就怕受不得苦。”

“行这一路都过来了,又怎么受不得苦了?”

邬八月浅笑倩兮,对邬居正道:“父亲带着灵儿去军营吧,一路行来,听说漠北军又打了几场仗,想必军中将士正是需yào

父亲的时候。别为了女儿耽搁了。”

邬居正轻轻拍了拍邬八月的肩:“父亲先去熟悉一下情况,让罗锅子跟着你。”

邬八月点头。

邬居正又严厉地嘱咐朝霞和暮霭,让她们照顾好邬八月。

目送邬居正的背影渐行渐远,邬八月强撑起的那点儿坚强又松了下来。

人生地不熟,周围的陌生人又都是高高大大的,邬八月哪会没有一点紧张?

“走吧。”

邬八月深吸一口气:“最好在父亲来寻我之前,将住处给落实下来。”

寻找住处并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

漠北关内小镇上的女子多半都是附近农地的乡野女子,也多半长得壮实。

邬八月的相貌本就上佳,再带上两个娇花似的丫鬟,走在路上频频惹人注目。

这些注视打量的目光让她如芒刺在背,都不敢打听哪儿有租赁或出售的房屋。

还是罗锅子出马,方才询问了几家。

邬八月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不吵闹,干净敞亮就行。

最终她是买下了一个临街的独门小院。

说是独门小院,却连京中邬府下人房都比不上。

暮霭迭声叹息:“姑娘以后可要受苦了,住这样的地方……”

朝霞不说话,她正忙活着打扫这简陋的居处,想为邬八月收拾整理出一个像样的闺房。

罗锅子办完房屋出售的手续,又去附近探查了一番。

“附近两家住的都是些妇孺,相互之间倒也好有个照应。”

罗锅子道:“姑娘瞧瞧这边儿还缺什么,拟个单子,我好趁着日落之前去将东西都买回来。”

之前的房主是因害pà

北蛮铁骑踏入漠北关,想要去南方投奔亲朋,这才将房屋卖掉,屋内的东西基本没动过。

邬八月正好捡了个便宜。

“暂时不需yào

什么,要说缺什么,大概只缺晚饭的食材吧。”

邬八月笑了笑,将包袱里的《制香品鉴》拿了出来。

她抚摸了好一会儿这本邬家的传书,又将之放了回去。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邬八月低叹一声,望向窄小的新居。

新生活要开始了,不知dào

是不是真能做到如仪修师太所说的那样,富贵安乐?

不禁的,邬八月又想起了平乐翁主。

这一路行来,她并没有受到什么袭击或暗杀。

想来那些阻止平乐翁主传信给高将军的人知dào

她没有从平乐翁主手上拿到过信件,也明白她一介女子,无法进入军营吧。

邬八月自嘲一笑,当时她漏想了这点,然后跳进了平乐翁主设好的陷阱中。

玩儿心机,她果然欠缺火候。

第五十六章 添人

北风呼啸。

漠北关的冬天来得比燕京城要早,要猛。

清晨时分,邬八月仔细裹了身上御寒的衣裳,送邬居正出门。

她搓着手连连哈气。

“父亲晚上想吃点儿什么?”

风太大,邬八月说话都有些灌风。

邬居正替她紧了紧领口,笑道:“也不拘吃什么,这北部寒关,想来也没有那等丰富物资。你挑你喜欢吃的,能填饱肚子就成了。”

邬八月应了一声,远远目送邬居正带着灵儿离开。

“北蛮人上次接连几次偷袭,伤了我们不少将士,老爷这会儿正是忙碌的时候,也无暇太顾及姑娘。”

罗锅子蹲在小院门口对邬八月道:“不过老爷吩咐了,让我给姑娘你寻个能出面的老妈子,再找两个护院儿的。咱们这院里就只我一个男的在白日守着,老爷不大放心。”

邬八月颔首,顿了片刻问罗锅子:“父亲昨日去军营就开始为将士们疗伤,那他可有去跟高将军打招呼?”

罗锅子摇头。

“父亲虽说是被贬,但好歹也是朝廷派来的随军郎中。不迎接倒罢了,高将军总不能连父亲的面也不见吧。”

邬八月有些不满。

罗锅子道:“老爷打听过,高将军不在军营当中。他还在漠北关外。”

邬八月顿时一愣:“漠北关外?”

罗锅子点头:“上一次北蛮入侵,高将军率了一千人出漠北关迎战。虽然没有折损多少人手,但据回来的将士说,高将军勘察地形的时候带着几个亲兵与他们走散了。”

“迷路了?”

邬八月有些哭笑不得:“堂堂一个将军,怎会……”

罗锅子道:“是不是迷路还不知dào

,不过高将军有飞鸽传书回来,说他无意间找到了一处矿脉,正努力确定具体的位置。此事不能让北蛮人知dào

,高将军也正打算赶回来。”

邬八月皱眉:“若是遇上北蛮人,敌众我寡,高将军很是危险。”

罗锅子淡淡道:“他是个将军,没那么不堪一击。我瞧着漠北军里其他的将军都不怎么担心,想必那高将军有几分本事,方才得他们这般的信任。”

罗锅子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的灰尘,道:“我去找找能洗衣做饭的老妈子,再寻两个老实的护院来。姑娘仔细把门关紧了。”

邬八月点头应了,待罗锅子走后,朝霞便关上了院门。

暮霭在地上不断跳来跳去。

“姑娘,这边儿可真是冷啊,咱们带的衣裳会不会不够御寒的?”

从燕京城邬府带来的冬日衣裳多是皮袄,虽谈不上华而不实,但御寒性还是差了些。

这会儿邬八月就已经将能裹上身的厚衣裳都裹上身了,再隔段日子,天儿更冷,在屋外怕是更没办法忍受严寒。

邬八月思索片刻便道:“等罗叔找了老妈妈来,我们问问这哪儿有卖那种厚袄子的,每人买上两件。”

暮霭点头,半晌又叹气。

“也不知dào

要在这边儿待多长时候……”

朝霞拧了她一把,转头看向邬八月,却见邬八月笑得淡淡的。

“姑娘,暮霭不会说话,姑娘别放在心上。”

朝霞宽慰了邬八月一句。

邬八月摇头道:“暮霭说的也没错,的确是不知dào

会在漠北待多长时间。”

朝霞道:“不管姑娘在漠北待多久,奴婢都会陪在姑娘身边的。”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暮霭也赶紧表忠心。

她们两个丫鬟是贺氏精心挑选了送到邬八月身边做丫鬟的,主仆三人共处也有几年光景。

从前的邬八月性子算不上好,但对自己身边的人却护得厉害。

朝霞和暮霭自然愿意跟着这样的主子。

更别说邬八月现在的性子已经远比从前柔和了。

★★★

罗锅子回来时,身边跟了一个壮实的中年妇人和三个魁梧的北方汉子。

邬八月有些意wài



“罗叔这才去了半上午,就将人都寻着了?”

朝霞给几人倒上热茶,暮霭一劲儿打量陌生的四人。

罗锅子摇头道:“我走了没多远就碰到了漠北军的巡街小队,我和他们的头儿昨个儿见过,就寒暄了两句。他得知我是要找老妈子和看守护院儿的,就带我找了张大姐和他们三个。”

中年妇人上前来给邬八月行了个古怪的礼。

“邬姑娘好,我家那口子姓张,姑娘叫我张齐家的就行。”

罗锅子解释道:“张大姐家乡闹了旱,家里只剩她和她儿子两人。恰逢漠北军征兵,她就带着她儿子来漠北了。她儿子是军营里的小兵,往日她就一个人待在军营附近。”

邬八月了然地点头。

“张大娘好,要是不嫌弃,张大娘就留在我这儿,和我做伴儿吧。”

张齐家的当然乐意。

“这三位分别叫洪天,方成和余元胜。洪天和方成受了伤,洪天左手使不上力,方成一只眼睛瞧不见东西。余元胜是军营里的伙夫,和方成是好兄弟,他正好休假,过来瞧瞧。”

邬八月分别给三人见了礼。

罗锅子道:“都是军里出来的人,人品和能力我也都信得过,也正好不用再去找别的人了。”

罗锅子问过邬八月的意见,见她没有异议,便道:“我去把屋子给收拾出来,今后你们就安心住在这里。”

洪天和方成谢过罗锅子,跟着他去了今后他们住的地方。

张大娘初来,单独面对邬八月,她有些紧张。

“大娘不用拘谨,我初来乍到漠北关,还有很多事情需yào

大娘指点。”

邬八月客气地迎张大娘到西边儿屋子,并介shào

了朝霞和暮霭给她认识。

“这小院儿也不算大,屋子只那么几间,还要委屈大娘和朝霞、暮霭挤一间屋。”

张大娘忙道不敢:“是我占了两位姑娘的地儿。”

“大娘客气了,我们可都盼着您来呢。您来了,今后我们的一日三餐可才算是有了着落了。”

朝霞笑了一句,麻利地为张大娘腾出晚间睡觉的地方:“大娘有什么需yào

的,尽管和我提。”

张大娘连声应了。

余元胜确定了好兄弟安顿下来,与罗锅子和邬八月辞行后便赶回了军营,还特意找到邬居正谢他。

两人正说着,有小兵敲锣嚷道:“大将军回来了!”

第五十七章 将军

这不是邬居正第一次见到高辰复。

兰陵侯和静和长公主长子,高辰复从一出生便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若静和长公主没有因为难产而亡,高辰复如今定然是京城中世家子弟里的第一人。

“邬郎中。”

余元胜见他怔着,忙出声唤他。

邬居正茫然地“啊”了一声。

“邬郎中来军营报到还未见过大将军吧。”余元胜笑道:“如今大将军回了营,邬郎中随时都可去大将军面前露一面。”

邬居正点了点头,道:“余兄弟,多谢你提醒。”

邬居正望着从远处逐渐走进的一队列兵,心里五味杂成。

若陵桃和高辰书的婚约没有解除,他和高辰复也算是有一层亲戚关系。

而如今高家和邬家算是结下了梁子,他与高辰复又成了随军郎中和大将军这样类似仆和主的关系。

说起来还真有些讽刺。

但不论如何,邬居正还是要去见高辰复一面的。

★★★

探得矿脉准确位置,悄无声息地从漠北关外潜伏回来的高辰复正挑了烛芯,仔细地擦拭着剑身。

他身后站着两名身形高大,面目恫人的亲卫。

一位军师打扮的中年男子站在他对面,低声禀道:“将军不在的这段日子,军营当中没有什么异动。粮草近几日就会到了。将军看……是否这段时间便布防起来,以免北蛮人突袭?毕竟,天一日比一日寒了。”

高辰复仍旧擦拭着剑身,淡淡应道:“布防图既已绘制完毕,便照着布防图上绘制的地方进行布防吧。”

“兵力多少,还请将军示下。”军师拱手道。

高辰复道:“人数大致和去年的一样。”

高辰复总算是放下了手中的剑,站起身来。

“北蛮最近几次偷袭,都没捞到好处,反而损失了一些兵力。即便再是偷袭,想来也不足为据。当务之急是确保粮草能安全运抵军营,待粮草安顿好了,再加强布防。”

军师立即应是,捧了布防图出了营帐。

主帐中并没有安静多久,便有小兵近前来禀:“京城前来的邬郎中求见大将军。”

高辰复眉头微微一皱:“邬郎中?”

小兵道:“禀大将军,是邬郎中,从京城来的。邬郎中到军中已有两日。”

“传。”

邬居正搓着手,饮着寒风。

得到准进的通传,他方才缩着肩进去。

属于高辰复一人的营帐显得简洁宽敞,最里是一张地形图,其侧方放着一组桌案交椅,桌案上摆着文房四宝。东一侧放着一张床。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邬居正怔愣了片刻,感觉到前方射来的视线。

他赶紧出头上前拱手施礼:“在下邬居正,漠北军随军郎中,见过大将军。”

高辰复坐到了交椅上,打量了邬居正片刻,方才客气道:“军中兄弟多有伤者,还要劳烦邬郎中尽心救治。”

“岂敢。”

邬居正惶恐下拜,心中不安。

“邬郎中请坐。”

高辰复一声令下,身后其中一名亲卫便端了椅子到他身旁。

邬居正忐忑坐了。

高辰复又仔细看了邬居正两眼,道:“邬郎中瞧着有些面善。听说你从京城而来,不知和京城邬家是否有亲戚关系?”

邬居正苦涩一笑:“回大将军,京城邬老乃是属下亲父。”

高辰复明显地愣了一瞬。

“圣上降旨,派属下前来漠北。属下走得早,许是京城文书还未行到将军手中。”

邬居正解释道。

“原来是邬世叔。”高辰复虽觉奇怪,但还是客气地与邬居正行了一个子侄之礼。

邬居正连忙推却不受。

高辰复这才开口问道:“小侄记忆中,邬世叔乃是朝廷御医。如何会……”

邬居正叹了一声,看了高辰复一眼,迟疑片刻后问道:“大将军自四年前来漠北关,就果真未曾听过京城中兰陵侯府半分消息?”

高辰复脸色顿凝,表情沉沉,只点了点头。

邬居正坦诚以告,将邬家和高家的渊源一五一十地说给了高辰复听,乃至这次他被贬漠北关的原因,都没有遗漏。

“原来如此。”

高辰复听后只淡淡地点头,道:“邬世叔既已到了我这儿,那便安心待在此处。有我一日,漠北关定固若金汤。”

邬居正有些动容地看着高辰复。

邬居正年少时曾有幸见过静和长公主几面,对这个谦和有礼的皇家贵女印象颇深。

后得知静和长公主难产而亡,邬居正还伤心了两日,觉得果真是天妒红颜。

邬居正算过,四年前高辰复离开京城前来漠北时也只十八岁,仅四年光景,他便成了镇守漠北关的第一人,这年轻人,前途无量,当得起郑亲王的器重。

邬居正提了提气,犹豫地看向那两名亲卫。

高辰复道:“邬世叔可是有话要说?”

邬居正点头。

“邬世叔只管说。”高辰复请道。

邬居正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递给高辰复。

“我离开京城时去玉观山普度寺见了郑亲王,这是郑亲王交给我,让我转交给大将军你的。”

邬居正轻声道:“郑亲王叮嘱,让大将军看完信件后便赶紧烧掉。”

高辰复眉头微皱,拆了信件阅过之后,果真以火引之,烧得干干净净。

“邬世叔,郑亲王可还有说什么?”

高辰复看向邬居正,眼中晦涩不明。

邬居正摇头:“郑亲王只让我将信给你,别的什么也没说。”

高辰复轻轻敲了敲桌案,又问道:“既是玉观山……邬世叔可有听到济慈庵的消息?”

邬居正再次摇头:“我与小女在玉观山脚分道,我往普度寺,她往济慈庵。大将军若是问的是平乐翁主,还要待我回去问过小女之后,方才知晓。”

高辰复凝神沉吟,半晌后方才道:“这倒不用了。”

他脸上表情始终有些冷厉。

“邬世叔,麻烦你千里迢迢将信送到。”高辰复拱了拱手:“军营中的将士们今后就要有劳邬世叔了。”

“大将军说哪里话,这是我的本份。”

邬居正站起身,拱手道:“大将军若无别的事,我不打扰大将军休息,这便告退了。”

高辰复也起了身,亲送了邬居正出营帐。

黑暗之中,高辰复一双眼睛流光溢彩,与平乐翁主极为相似。

第五十八章 书信

人已走远,高辰复方才回了主帐。

“将军。”

两名亲兵上前,一人蹙眉道:“那邬郎中……”

高辰复抬手止住他说的话。

“邬郎中是邬郎中,邬国梁是邬国梁,不要混为一谈。”

高辰复脸上淡淡的,坐回交椅,道:“军中受伤将士人数较多,正是需yào

随军郎中的时候。皇上既然能派他前来,他的医术想必高明。且先观察他一阵。”

两名亲兵对视一眼,齐拱手道:“是,将军。”

高辰复望了望帐顶,轻轻叹了声气。

半晌后他阖目轻声道:“听邬郎中话中意思,他前来漠北还带了个女儿。找人打听打听,那女子的为人品行。”

亲卫之一愣了一瞬。

“将军打听邬家的姑娘,可是……”

高辰复闭了闭目:“舅舅信上说,让我娶了那名女子。”

两人顿时惊讶地张口。

“将军,皇上有意对付邬家,郑亲王让将军娶邬家女儿可是……”

高辰复又抬了手:“舅舅自然有舅舅的考量,不必细究,只管照我说的做。”

亲卫无奈,拱手道:“属下遵命。”

★★★

打发走了亲卫,帐中便只剩高辰复一人。

高辰复坐在交椅上凝思。

舅舅的意思,那便是皇舅的意思。

皇舅将邬国梁的儿子贬到他这儿来,又让他娶邬国梁的孙女。

这招棋,倒让他看不透了。

终有一天,皇舅是会要让邬家整个倒下的。

将邬家女儿许配给他,是为何意?

高辰复想了良久,都想不通其中的关节。

他更无法猜测,为何一个闺阁千金,会随她父亲一同来到漠北关。

直到三日后,皇上的密信到了他手中。

同时,两名亲卫赵前、周武,也在三天之内,通过暗访邬八月所居之处临近的街坊,打听到了邬八月的为人。

高辰复一边看着手中的密信,一边听赵前的禀报。

“邬姑娘前来漠北关,只带了两名自小伺候她的丫鬟,另请了军中小兵张硕的娘在帮工,做饭洗衣。附近邻舍皆言邬姑娘为人谦和有礼,温柔娴静。除买下房舍当日和次日,邬姑娘亲自上门给各家邻舍送了见面礼,此外她都待在房院中,未曾出过门。”

高辰复点了点头,看向周武。

“邬居正此人呢?”

“邬郎中医术的确卓绝,尤其接骨之术,堪称出神入化,救了好几位弟兄,使他们免收断腿之苦。”

周武略显激动:“摒除他是邬家之人这一点,倒的确使人敬服。”

“此话怎讲?”

“邬郎中来军中已有数日,对伤兵从无轻视之心,不管是小兵还是将士,他都一视同仁,积极救治,从天亮忙到天黑,踏月色返回小镇。”

周武拱手道:“依属下看来,他倒的确是个好郎中。”

高辰复颔首,皇上密信他也已看完,焚烧殆尽。

“将军,可知皇上为何要安排这一桩婚事?”

高辰复眸子顿时幽暗。

“若要取之,必先予之。”

高辰复低声喃喃念了一句,低叹一声:“不过是个靶子罢了。”

赵前和周武对视一眼,两人眸中尽是不解。

将军投入军营这四年来,人越发深沉,说的话也越发让人猜不透意思了。

“那……不知将军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赵前硬着头皮,上前问道。

“暂时不动。”

高辰复淡淡地道:“粮草这两日就要运抵漠北关,最要紧的是这件事。别的都且放在一边。”

赵前和周武听令。

夜色已深,高辰复手捻着白玉菩提子佛珠串,以静己心。

他年已二十二,再不娶妻,也说不过去。

这桩婚事虽令他意wài

,但来得恰是时机。

镇守漠北关的将帅一年一换,过了寒冬,他就该功成身退了。

高辰复阖上眼,心里有淡淡的不舍。

他原以为自己心已坚固不可摧,却没想到不过一场早已注定的别离,却还是让他心生了怅然。

他不由想起当日在玉观山济慈庵外,妹妹派人传达给他的话。

“若你我男女之身颠倒,我为儿郎,必不会如你一般心软,听人摆布。母亲有子如你,黄泉之下也必不会安宁!”

因这话,他苦守济慈庵一夜,第二日愤而前往漠北,再未同京中高家人联系。

挺过这个冬天,他便要回去了。

再次面对高氏一门,他该以何姿态,何态度与他们相见?

高辰复捻佛珠的手一顿。

他蓦然睁眼,眼中只剩熠熠光辉。

★★★

清晨时,邬八月惊讶地发xiàn

,天上竟然开始飘雪了。

连一向处事不惊的朝霞也被这雪给惊得叫了起来。

“四姑娘,下雪了!”

暮霭又多裹了件棉袄,整个人瞧着十分憨态可掬。

“漠北飘雪可真早呀!”

暮霭噔噔噔地跑向朝霞,和她一左一右伴在邬八月身侧。

邬八月伸手接了一朵雪花,静静地露出一个笑来。

“是啊,飘雪了。”

邬八月望着那朵晶莹的雪花在自己掌心中融化,只觉手掌凉丝丝的。

“再过不多久,这边儿怕就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了。”

邬八月收回手,搓了搓手掌。

“到时候我们可以堆雪人儿,打雪仗,肯定很好玩。”

朝霞和暮霭都齐齐点头。

张大娘站在灶房外面,见着三个笑容明朗的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地叽叽喳喳,不由自主地也笑了起来。

“天儿更寒了,昨个儿暮霭不是说,晚上盖被子还是有些冷吗?”

邬八月望望朝霞和暮霭:“指不定明后日雪就下大了。今儿左右无事,正好趁着这时候去多买几件袄子,顺便也添上两床棉被。”

朝霞和暮霭都说好。

邬八月唤来了张大娘,请她带路。

张大娘知dào

这三个女孩儿自来漠北关,还没在镇上逛过,便也豪爽地应了她们的要求。

洪天和罗锅子随行,方成则留下来看家。

与漠北军营临近的这个小镇住的多是军中士兵的家属,一路走过去给邬八月的感觉是,物价很均匀,也很便宜。

小镇治安很好,百姓们的精神也很不错。

大概是因着今日下了初雪,街上有很多相约出来玩儿的小孩。

倒是挺热闹的。

邬八月逛了一路,进了一家卖棉布的铺子。

第五十九章 受伤

要御寒,还是这等厚实的棉袄子方才保暖。

有张大娘在旁,挑选棉袄棉被的事很快就办妥了。

邬八月裹了大氅子从铺子中出来,地面上已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铺子门口几个小孩高兴地在地上踩来踩去,留下一堆凌乱的小脚印。

邬八月会心一笑,望了望澄明的天空。

“等到寒冬腊月的时候,这雪就能积到人大腿那么高了。”

张大娘抱着两床棉被走到了邬八月身后。

邬八月未曾回头,只笑说道:“那到时候我们就待在屋里不出门儿,整天烤火炉子。”

这倒是提醒了朝霞。

“四姑娘,这边儿有热炕,屋里倒是不会太冷。只是我们走的时候匆忙,忘记将熏炉带来了。”

朝霞看向邬八月。

“四姑娘冬日熏被用的香,也没有带上。”

邬八月顿了片刻淡笑道:“熏炉可以去街铺上瞧瞧,看有没有的卖。至于熏香……不用就是了。”

朝霞和暮霭面面相觑。

暮霭搔搔头道:“四姑娘以前不熏香被褥都不睡的……”

“习惯总能改的。”

邬八月笑接了一句,招呼道:“东西都买好了,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洪天和罗锅子将东西抱了个满怀,跟在几人之后。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邬八月起初没注意,待声音越近了,方才回头去瞧。

细碎飘雪中一人一骑快马加鞭地往她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因是头一次出门逛街,邬八月怕被冻着,穿得十分厚实。

而那马儿若离弦之箭,眨眼之间竟似乎就在她眼前了。

邬八月慌忙避开,然而她动作笨拙,同行的朝霞暮霭也好不到哪儿去。

毕竟是才发xiàn

危险要闪避,又哪里那么容易就能避开?

“闪开!”

马上之人厉喝一声,眼瞧着马儿的前蹄就要踢上她们了。

惊险地向后一仰,邬八月顺手将自己身边的朝霞和暮霭推倒,只觉马蹄从自己脸上险险划过。

她也闷哼一声跌坐下去。

“咝……”

一股钻心的疼痛让她顿时脸色煞白。

“四姑娘!”

“四姑娘!”

朝霞和暮霭顾不得拍打自己沾上身的雪屑,忙朝邬八月爬了过去。

张大娘也赶紧上前,紧张地问道:“姑娘可还好?”

邬八月点点头,手抱着小腿,勉强地龇牙道:“好像扭到脚踝了……”

电光火石的功夫,那骑马之人也停了下来。

洪天将人从马车上拽了下来,罗锅子上前查问邬八月的情况。

“你怎么骑的马!”

洪天打量骑马之人一眼,怒喝一声:“街上人来人往的,你要是把人撞出个好歹来,谁负得起责任!”

骑马之人做一身军营将士打扮,闻言苦着脸道:“这位姑娘没事儿吧?我这真是对不住,待我办完事儿,定来给您赔礼道歉。”

他说着,又给洪天行了个礼,道:“兄弟,我有要紧消息上报,容我回头领罪。”

话毕,他一个擒拿手就反扭了洪天的胳膊,迅疾地跨上马背,抡鞭怒喝:“驾!”

眼睁睁看着罪魁祸首扬长而去,洪天气得大骂一声:“欺负老子一只手使不上劲儿,你娘!”

“算了洪师傅。”

邬八月额上渗出冷汗:“也是我们没及早避开,倒也不能全怪他……”

“四姑娘……”

朝霞面色苍白地询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找家医馆,有接骨大夫的那种。”

邬八月动了动腿,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暮霭轻轻探手上去要掀开邬八月的袜子,手还没碰到就惊哭道:“四姑娘,这都肿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找医馆啊!”

还是罗锅子沉得住气,厉喝一声,方才让几人定了心神。

找医馆也花了一番功夫,接骨大夫的手艺不好,让邬八月很是受了一番罪。

“行行……”邬八月推开大夫的手,长吐一口气道:“就这样稳着就行……”

罗锅子上前道:“洪天已经去军营通知老爷了,论接骨,想必还没人及得上老爷。”

罗锅子也不管身边的大夫高不高兴,付了银钱,让张大娘背了邬八月回去。

★★★

军营中,邬居正正给几名伤兵查看用药几日后的效果。

洪天本就是漠北军中出来的,守营士兵对他没有怀疑,将他放了进去。

得知女儿出了意wài

,邬居正顿时心急如焚。

他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嘱咐了伤兵几句,便和洪天一起往出营的道上赶。

半道上,却是碰到高将军点兵,领兵正要出军营。

洪天眼尖,一眼就瞧见高将军身后跟着的一名劲装打扮的男子,便是之前撞了邬八月的人。

“是你!”

洪天直指那人。

队伍停下,那人惊了一瞬,上前低声禀报了两句:“属下来前撞到了人。”

高辰复抬了手,让手下将帅先带兵出营。

“邬郎中。”

高辰复对邬居正拱了拱手。

“高将军。”

邬居正额上冒汗,不欲与高辰复多寒暄:“属下有些事,先行告退。”

高辰复虽感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邬居正不多停留,快步朝营口走。

洪天跟在后面,忽然回头对着那“罪魁”挥了挥拳头。

高辰复蹙眉,微微侧头问道:“明焉,怎么回事?”

“属下急着前来禀告消息,马儿跑得太快了,没能收住,撞到了一位姑娘,那挥拳头的兄弟当时正好在那位姑娘身边。”

明焉苦着一张脸:“属下解释了原因,也说了待办完事后会前去领罪。”

“一位姑娘?”

高辰复惊讶地抬了抬眉。

明焉点头:“她应当是个主子,身边的人唤她‘四姑娘’。”

高辰复顿时转头看向明焉:“人怎么样了?”

明焉缩了缩脖子,结巴道:“不、不清楚,不过、不过应当不严重,那姑娘也没哭没闹……”

高辰复哼了一声:“怎么你次次做事都那么莽撞?”

明焉哭丧了脸:“属下也是赶着来给将军送消息……”

高辰复打断他道:“行了,你消息也送到了,还不去给人家赔礼道歉?”

明焉顿时立正应道:“是!”

可片刻后他傻眼了:“将军,属下、属下……”

“你忘记问人家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了。”

高辰复无奈地摇了摇头:“怪不得人家对你挥拳头。”

高辰复转身抬脚往前走,明焉跟在后面焦急道:“将军去哪儿?”

“带你去给人赔礼道歉。”

“那粮草……”

“太史将军去就行了。”

明焉“哦”了声,又疑惑地道:“可是将军怎么知dào

我撞的是谁家的姑娘……”

高辰复未曾答复他,只往前行着。

明焉恹恹地跟在他身后。

第六十章 初见

高辰复让赵前和周武调查过邬八月,自然知dào

邬家父女的住处。

行出军营,高辰复也不牵马,只健步如飞,朝邬家小院而去。

明焉紧跟在后,行至半道仍是忍不住问道:“将军,你怎么知dào

那姑娘的住处?”

高辰复没有回头,却还是回答了他。

“你方才见到的那挥拳头的人请走的邬郎中,应当就是你口中那位被撞姑娘的父亲。”

明焉愣了片刻:“不是那么巧吧……”

“怎么,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了?”

高辰复轻哼一声:“你撞了人连个名姓都不给人留下,只说了两句空话便跑,任谁都会对你火冒三丈。”

明焉自知理亏,恹恹不语。

终于赶到邬家小院,高辰复伸腿踹了明焉一脚。

“叫门,赔礼道歉。”

高辰复冷眉一竖:“还等着我事事帮你出头不成?”

明焉挠了挠头,苦着一张脸上前敲门。

应门的是方成,他一只眼睛有疾,今日邬八月等人出门,也是他留在家里守门。

“谁啊?”

方成将门开了半扇,视线从明焉脸上挪到高辰复脸上时愣了片刻:“高将军?!”

高辰复知dào

邬家父女请的两位看家护院的家丁都是漠北军中出去的受伤兵丁,所以并不奇怪方成认识他。

高辰复微微点了个头,见明焉愣着,又伸腿踢了他一下。

“这位大哥……”

明焉哭丧着脸上前道:“请问……你们家姑娘,是不是今儿在街市上,被人骑马撞了?”

方成顿时点头,疑惑道:“你怎么……”

“万分抱歉,我、我就是那个骑马撞伤那位姑娘的人。”

方成顿时怒视着明焉。

明焉尴尬地笑了笑:“请问……那位姑娘现在伤势如何?严不严重?我、我是来赔罪的。”

说着作了两个揖。

方成本想骂他两句,但想着高将军亲自带了人来,想必这人是高将军的亲卫;再者骑马之人已经亲自前来赔罪了,倒也不好让人难堪。

方成臭着脸,拉开门,让到一边:“进来吧。”

明焉赶紧道谢。

刚进院门,便听到一声女子惊叫:“啊!”

明焉立kè

站定,都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高辰复见他那样又想踢他一下,到底忍住了,伸手推了他一把,率先往声音发出的屋宇走去。

明焉反应过来,紧随其后。

高辰复推开屋门。

屋内的人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高辰复的视线很容易地就落到了床炕处的邬居正身上。

然而……

邬居正旁边,正露了一只洁白如莹的女子脚丫出来。

高辰复顿时收回视线,侧过身。

邬居正也赶紧牵过被子,将那只脚丫给盖住。

他站了起来,既尴尬,又狐疑,问道:“高将军怎么……”

高辰复咳了咳,一个眼风扫向明焉。

明焉慢慢挪了出来,低声道:“邬、邬郎中,今日令千金在街上被个骑马之人所撞,那……那骑马之人是我,小子明焉,是、是特意来给邬郎中和令千金赔罪的……”

邬居正怔了怔,又看向高辰复:“高将军,这……”

高辰复点点头:“明焉心急往军中送消息,他也知晓自己行事莽撞。不知令千金伤得是否严重?方才在屋外似乎听见令千金惊叫。”

邬居正立kè

道:“小女无碍,方才只是因属下替她正骨,她一时疼痛,所以才惊叫出声。”

明焉吁了口气,忙问道:“邬郎中,照你的话,邬姑娘是没什么大碍了?”

邬居正道:“休养半月便好。”

明焉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豪爽地道:“那邬姑娘这半个月所需的补品,都我一个人包了!”

候在一边的暮霭顿时出声呛道:“本来就该你一人负责,你倒说得好像施恩似的。”

明焉自觉失言,尴尬地缩了缩脖子。

“暮霭,不得无礼。”

邬八月坐在床炕上,轻斥了暮霭一句。

明焉忙朝她望了过去。

只是因她被邬居正挡着,只能闻其声不能见其人。

“明公子不用负疚,今日明公子所骑的马并未撞上小女,小女受伤也只是跌坐时自己没注意脚下湿滑,方才扭了筋骨。”

邬八月声音很温和,听在明焉耳里如沐春风。

“补品一类,明公子无需记挂。军中事务繁忙,就不多耽误明公子了。”

明焉忙道:“不耽误不耽误。”

他摸了摸头,望向高辰复。

那眼神的意思是:邬姑娘是不是在送客了?

高辰复睨了他一眼,转而对邬居正道:“令千金无甚大碍,那我就放心了。军中还有急事,我先走一步。”

“高将军慢走。”

邬居正前去相送,行走间邬八月的脸便露了出来。

明焉正好和她的眼睛对上。

但很快,就见一个气呼呼的丫鬟挡在了前面。

明焉赶紧转身跟上高辰复,有些狼狈地落荒而逃。

★★★

当晚,太史将军押运了粮草入营,并向高辰复禀告了已剿灭意图染指军需粮草的十人劫匪的消息。

高辰复点了头,传令下去加重边防。

一应军中事务处理告一段落,高辰复闭眼松了松神经。

睁眼却见明焉坐在自己对面,双臂交叉相抵,头枕在上面出神。

高辰复顺手抄起桌案上一本兵书敲上他的脑袋。

“累了便去休息。”

高辰复见他坐直起来,道:“这几日你也辛苦了,赵前,周武,给明焉安排个营帐。”

“小叔。”

明焉却顾不上这茬,他双眼晶晶亮,对高辰复的称呼也变了。

“小叔你今日看到那邬家姑娘的相貌了吗?”

明焉略兴奋地问道。

高辰复身形微顿。

正要去给明焉安排营帐的赵前和周武也是一顿。

“我看到了。”

不待高辰复回答,明焉便嘴角上扬笑了起来:“她长得真好kàn

,声音也如黄鹂鸟儿一样好听……”

赵前和周武不约而同地低了头。

邬姑娘将来多半是将军的人,明公子这模样……莫非是恋上了邬姑娘?

“小叔你说,我从小学骑射,策马扬鞭那么多次,也没有撞到过谁,可偏偏就撞到了邬姑娘……这是不是说明,我跟邬姑娘有缘分?”

明焉望着高辰复,笑得有些傻。

高辰复缓缓看向他。

“明焉。”

高辰复轻声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你祖父要你来漠北,不是为了要让你沉迷于男欢女爱当中。”

当头棒喝,明焉如被一桶凉水浇下,心里那点儿旖旎情丝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第六十一章 补偿

明焉生母出身微贱,他是皇族不被承认的子弟,论辈分,算是高辰复的侄子。

但虽是不被承认,也不可能被载入玉牒,可他好歹也有皇家血统,总该有个历练的机会。

明焉也很清楚地知dào

,这是他出人头地的唯一机会。

高辰复简单几句训诫,便将明焉才生出的那点儿心思给打消了。

只是明焉受挫,心情不佳,离开主帐时无甚精神。

高辰复望了他的背影一眼,吩咐赵前道:“明日别给他安排别的事,让他好好歇上一日。”

赵前点头应下。

★★★

翌日清早,高辰复带人巡视了一番边防,回来时正遇到邬居正探完伤兵。

邬居正对他行了礼,道:“高将军,将士们身体都不错,凡有伤者,恢复得都很快。”

高辰复谢了邬居正,言说他已替明焉备好了补品,稍后便会让人送去给邬姑娘。

“小女的确没什么大碍,有劳高将军费心。”

邬居正却是有些受宠若惊,但这也不好推却,他只能尴尬地委婉表达谢意。

高辰复笑笑,道:“邬郎中客气了,本就是明焉的过错,邬郎中即便不怪罪明焉,也让明焉为邬姑娘做一些事,也好安明焉的心。”

邬居正只能点头。

寒暄完毕,高辰复回了主帐。

赵前给他倒茶,一边笑道:“这邬郎中通身上下倒是真的没京城子弟那种惯有的奢靡之气,医术高明不说,还谦和有礼。咱们漠北军这次可是捡到宝了。”

周武接过话道:“他是邬老之子,却被派到咱们这苦寒之地来,着实蹊跷。”

“邬郎中没有同人说过他为何被派来,不过这当中肯定有原因。”

赵前顿了顿,看向高辰复问道:“将军可知,邬郎中是因何理由才被派到咱们漠北来的?”

高辰复微微抬了眼:“据说是因为救治嫔妃懈怠,以致嫔妃身殁。”

周武顿时惊异道:“那想来,这个嫔妃的身份很高了。”

高辰复脸上没什么表情,道:“要说身份高,倒也不是十分高。只是个嫔。”

“那这种事儿,即使真是邬郎中没来得及去救那妃嫔,也完全可以让个传话的宫女或内监来顶缸,又何必扯上邬郎中?”周武打抱不平。

赵前也疑惑道:“属下瞧着,邬郎中不是那等玩忽职守之人。”

高辰复叹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邬郎中若是被人陷害,那至少这结果,我们漠北军是喜闻乐见的。”

赵前和周武都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将军这话说得直白,但却是说到了他们心坎儿上。

赵前道:“接到军中新进一位京城来的随军郎中的消息时,将军还在关外。属下当时还很担忧,就怕这人没有医术,耽误了弟兄们治伤。如今这些担忧全都能抛到脑后去。”

周武笑道:“这邬郎中来便来呗,居然还带了如花似玉的姑娘来。这才是最让人想不通的。”

赵前望了高辰复一眼,道:“将军,这要是……邬、高两家的婚约没解除,您和那邬姑娘,可也是亲戚……”

高辰复回望了他道:“但这婚约已解除了,两家已无任何关系。”

“话是这样说……”

周武犹豫道:“可若是将来将军真同邬家提亲,难免有要邬家补偿的意思……”

赵前当即道:“什么补偿!咱们将军英明神武,用兵如神,真要放话娶妻,哪儿会少了姑娘往上扑?那邬郎中是不错,可邬姑娘倒也不过是沾了她父亲的光……”

赵前和周武就这个问题开始持续地“探讨”了下去。

高辰复坐在交椅上,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捏起鼻梁两边轻轻揉按着。

他不由地想起,昨日前往邬家父女所住的屋子时,无意间看见的那只脚丫。

白皙,幼嫩,让人有些想入非非……

高辰复顿时瞪了瞪眼,强迫自己将脑子里闪现出的画面给挥开。

然而心不由己,他越是努力不去想,那画面就越是要跳到他脑海中。

甚至变本加厉的,女子软糯温和的声音也开始在他耳边盘旋。

虽然只是短短两句话,且她对话的人是明焉而不是他,可他却仍旧把那两句话给牢牢记在了心里。

还有那双眼睛……

高辰复微微闭上眼。

当时的她看到的是明焉,她和明焉的视线刚好对上。

不过就是一眼,明焉就对这女子上了心。

而他,独|立于他们两人之外,他也看到了那女子的眼睛。

平静而毫无波澜,似乎就连扭伤脚踝筋骨也并不能让她生出太多的心情波动。

这是一个沉静内敛的女子,高辰复心道。

这样的姑娘做妻子,将来会少很多的麻烦。

这是高辰复内心的想法。

★★★

邬家小院中,邬八月忽然打了个喷嚏。

张大娘正端了煎好的药进来,闻声忙关切问道:“姑娘,可是还觉得冷?要不再添床被子?”

邬八月忙摆手道:“不用了大娘,这刚刚好,我只是鼻子有些痒痒。”

邬八月笑了一声,伸手接过药吹了吹,试了试温度,便一饮而尽,再将药碗端回给张大娘。

“姑娘真厉害。”

张大娘竖起大拇指夸赞邬八月:“之前我还想着姑娘会不会受不得这药的苦味,没想到姑娘喝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连颗蜜饯都不吃。”

邬八月道:“父亲配的药都尽量减少了苦味,再说,一口饮尽总比慢吞吞喝要好些,再苦也就那么几个眨眼的功夫。”

邬八月笑着拢了拢棉被,屋外朝霞搓着手走了进来,道:“四姑娘,有人敲门,说是昨个儿来的那位明大爷给姑娘你送的补品送来了。您看……”

邬八月怔了怔,问道:“那位明公子亲自来了?”

“这倒没有,送补品来的是位军爷,他说是高将军命他来的。”

“哎哟,高将军!”

张大娘昨日运气不佳,没能见到高辰复的面儿,颇为遗憾。

今日一听高辰复的头衔,顿时激动起来,理了理衣裳。

朝霞好笑道:“张大娘,高将军又没来。”

张大娘一愣,顿时不好意思道:“我听岔了……”

第六十二章 送礼

张大娘闹的笑话不过是个小插曲,但送补品的人还等在外面。

高将军下令送来的,邬八月不能不给自己父亲的这个“上司”面子。

“你去把东西接了,请送补品来的军爷进屋歇息一会儿,请他喝口茶。”

邬八月顿了顿,道:“报酬什么的就不用给了,军中将士,想必也不会生受我们给的银钱。”

朝霞应了一声,照着邬八月的吩咐去接待上门之客。

张大娘笑着坐了下来,好奇地询问邬八月:“姑娘瞧见过高将军不曾?他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邬八月莞尔一笑,道:“我没真切瞧见高将军的模样,不过……大娘,人若是真有三头六臂,那定然是怪物了。百姓将高将军如此神化,言辞略有些夸大。”

张大娘讪讪一笑。

邬八月却是好奇道:“大娘可否跟我说说,为何漠北一带的百姓对高将军如此推崇?据我所知,高将军任漠北军主帅也不过才一年光景而已。”

漠北军因是常年驻守漠北关,以抵御北部蛮凶侵袭的军队,将帅兵士都换得很勤,为的就是防止驻扎边关的军队中人和北部蛮凶勾结起来。

不止漠北关如此,大夏所有边境驻军都是如此,人员调动十分频繁。

张大娘奇道:“姑娘在燕京城难道没有听说过高将军的事儿?”

邬八月摇了摇头。

她听到的有关高辰复的事情,多半都和兰陵侯爵位有关。

大夏四海升平,京中的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并不如何关注边境局势,他们更热衷于内部争斗,忙着争权夺势,巩固自身利益。

张大娘叹息一声道:“燕京城想必是一片繁华,姑娘没来漠北,是不了解在漠北生存的艰难。”

“大娘请说。”

张大娘点点头:“要说为何崇敬高将军,比任何一任将军都要多,要从四年前高将军来漠北说起……”

从张大娘的娓娓讲述中,邬八月对高辰复这个兰陵侯长子的印象更加鲜明丰满了些。

高辰复四年前前往漠北关投军,身边只跟着几名他的外祖母赵贤太妃派给他的亲信侍卫。他来到漠北关从小兵做起,一年时间做到了一个小营队营长的位置,然后他便开始致力于改善漠北军将士们所处的环境上。

在此之前,漠北军的将士们生活得很苦,他们被动地等着朝廷的粮饷,粮食断缺的时候只能忍饥挨饿。

漠北环境本就苦寒,一年有近一半的时间都处在风雪交加的季节,将士们多半都有冻伤、裂伤。

高辰复身先士卒,率领他的小营队开辟土地,种植作物,以确保朝廷的粮草未能及时续上时,漠北军的将士们不会挨饿。

同时,他拜访所有漠北军的随军大夫,希望他们能够合力研制出防寒、防冻的药膏,能够有效预防将士们的冻伤和裂伤。

打仗是随时都可能发生的事情,高辰复所做的,便是为随时准bèi

为国捐躯的漠北战士们提供相对而言更好的条件和环境。

他的做法,得到了上级的认可。

在他的带动和上级的默许下,整个漠北军都呈现了半军半农的状态。

闲时可以拿起锄头下地,战时可以扛起长枪对敌。

这样的漠北军,非但没有损失了战力,反而因为能吃得饱而有了动力。

随军郎中也将防冻药膏研制了出来,效果虽然只是差强人意,但对漠北将士们来说,这也是一种安慰了。

第三年,高辰复位居副将之位,有了领军迎战的资格。他以少胜多,将侵袭的北蛮赶回了漠北关外。

第四年,他坐上了漠北主帅之位。

但这也同时预示着,今年冬天一过,他便要功成身退了。

张大娘目含崇敬:“以前漠北军粮草不够时,百姓不管情不情愿,都会将自家的粮食贡献给漠北军。如今老百姓不用将粮食给漠北军,单就这一点来说,老百姓就极为感激高将军。”

邬八月缓缓地点头:“不止老百姓,漠北的将士们也因为高将军对他们身体的爱hù

而崇敬他,对吧?”

张大娘忙不迭点头。

“在漠北百姓的心里,高将军是天神一样的人物,是白长山神派来拯救他们的使者。”

“白长山神?”

邬八月疑惑地看向张大娘。

“漠北关所在的这山,就是白长山。”张大娘笑了一声:“我们这会儿待的地方,就是白长山山脚呢。”

邬八月没有见过漠北关雄关漫道的全景,也不能体会那种豪迈壮阔的心情。

她只颔了首,心想着等养好了脚上的伤,定要去看看漠北关全景。

也不枉她来这儿走一遭。

★★★

前去邬家小院送补品的小兵回军营复命。

高辰复刚拟了分拨粮草的批示,正好得了空。

“将军。”

小兵恭敬地行了礼,道:“属下已将补品悉数送到了邬家。”

高辰复送的补品并不是军中所供,而是宫中赵贤太妃让人给他捎来的。

赵贤太妃一生只有静和长公主一个孩子,静和长公主亦只有高辰复和高彤丝两个儿女。

自从高辰复前来了漠北,赵贤太妃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让人往漠北送东西。

高辰复内心微有愧疚。

他觉得自己常年在外,未能定时去给赵贤太妃请安,是他的不是。

出了半会儿神,高辰复方才恢复了精神,问小兵道:“可见到邬姑娘了?”

小兵老实答道:“回将军话,不曾。邬姑娘让她身边的一位姑娘来招待属下,倒了一碗热茶给属下解渴,寒暄了两句属下起身告辞,那姑娘便客气地送了属下离开。”

高辰复顿了顿。

“没有给你银钱,犒劳你的辛苦?”

高辰复微微眯眼问道。

小兵道:“回将军,没有。”

高辰复点了点头,让小兵下去。

他屈起手指轻轻敲磕了下桌案。

邬八月没有拿钱打发送礼的小兵,这让他很是满yì



大户千金出手一般都很阔绰,遇到这样来人送礼的情况,多半都会以银钱相赠,以慰劳辛苦。

然而这邬八月却是极懂分寸,没有行类似“贿赂”之举。

看来她的确很懂的察言观色,对人对事也认得极为清楚。

高辰复双眼微微眯起。

第六十三章 送饭

高辰复离开燕京城时就已到了成婚之龄,而他这一走,婚事便只能搁浅下来。

赵贤太妃也曾写信来催过几次,但高辰复都以沉默应之。

娶妻成家对高辰复而言只是不得不走的一步人生之路。

静和长公主的离世,兰陵侯的薄情,兰陵侯继妻淳于氏的伪善,成为高辰复排斥婚姻的理由。

他若要娶,定会娶自己满yì

之人。

而一旦娶了,他就只会有这一个妻子。

他不会步自己父亲的后尘。

或许这一点,郑亲王不知dào

,宣德帝也不知dào



但这是高辰复从小就下定的决心。

★★★

休养半月后,邬八月的脚伤已经好了,走动已无任何问题。

而白长山一带也确实变成了一条又白又长的山脉。

狂风呼啸,才出屋一会儿,眉上就粘了一层冰霜。

邬八月手捧着手炉取暖,身子蜷缩着站在院门口。

偶尔有路过的临近街坊都友好地询问:“邬姑娘,又等邬郎中回来呢?”

邬八月都报以微笑。

朝霞撑着厚重的油纸扇跑了过来,在院廊下收了伞,抖了抖上面的落雪,忧心道:“姑娘,先回去吧,老爷肯定是有事在军营里耽搁了。”

邬八月将手炉抱在了小腹上,腾出一只手收拢了大氅的领口,道:“你们先吃吧,别陪我饿着。我等父亲回来。”

朝霞知dào

自己劝不住姑娘,只能返了回去,催促张大娘等人赶紧先用饭。吃饱了方才有力qì



天色将黑,邬居正仍旧未回。

家里人都陪着邬八月在院廊下等着。

方成道:“听说昨个儿晚上北蛮人又来了一番偷袭,想必军中多了些伤兵。邬郎中准是在忙着诊治伤员。”

洪天劝道:“姑娘腿伤才好,别又饿出病来,先吃点儿吧,我去军营那边儿探探消息。”

邬八月不想他们为自己担心,只能勉强用了些饭,等洪天的消息。

果如方成所说,北蛮偷袭致使漠北军伤了数十人,邬居正正在军营中为伤员医治,根本脱不开身。

“邬郎中很忙,连饭都顾不上吃。”

洪天叹了一声。

邬八月怔道:“父亲连晚膳都没用?”

“岂止晚膳,连午膳都是随意吃了些。”洪天道:“漠北军中的郎中本就不多,昨个儿被偷袭,一位郎中正在关口处,给守关的将士送防冻药膏,这不就倒了霉的死于非命了。还有一位郎中吃坏了肚子,自个儿都虚脱了,压根儿没办法照料伤兵。这不,什么都只能靠邬郎中。”

洪天说着就摇了摇头。

邬八月站起身道:“朝霞,拿食盒盛了饭菜,我们去军营给父亲送饭。”

朝霞愣了愣,坐在角落抽叶子烟的罗锅子闻言望了过来:“姑娘要去军营?”

邬八月点点头。

“你去岂不是添乱。”罗锅子不赞同地道:“不仅添乱,还分老爷的心。姑娘你还是早点儿睡吧,别多想了。”

邬八月摇头:“父亲正饿着肚子,我哪能睡的着。”

她又唤了一声:“朝霞!”

朝霞唯邬八月的命是从。

罗锅子又道:“你去了也白去,守营的将士不会让你进去的。”

“别人让父亲用饭父亲顾不得,我给他送去,他一定吃。”

邬八月淡淡地笑了一声:“军营不许女子出入,我还没那么不惜命。”

家中除了邬居正,那便是邬八月的身份最高。

罗锅子不好再忤逆她,只能由着她带了朝霞往军营赶,他充当马夫。

天色已晚,四周一片漆黑。

罗锅子摸索着赶了小半个时辰的路,方才到了军营。

寻到守营将军说明来意,邬八月搓着手等在营外。

走得太急,她忘了将手炉一并带来了。

朝霞抱着被棉被包裹着的食盒,倒是不觉得有多冷。

瑟瑟寒风中站了足有半柱香的功夫,方才看到有人往营口这边来。

邬八月赶紧踮脚,伸长了脖子往前望,一边试探问道:“父亲?”

然而邬八月失望了,前来了是那日造成她脚扭伤的明焉。

“明公子怎么来了……”邬八月有礼地对他点头示意,打了个招呼。

明焉挠了挠头:“传话的人去的时候邬郎中正在救治一个伤得很重的兄弟,也没敢打断邬郎中,我刚好听到,所以就……”

邬八月点点头,看向朝霞。

朝霞将棉被包裹的食盒塞到了明焉怀里。

“我听说父亲一直忙着救治伤兵,顾不得吃饭。军营中想必没有多准bèi

饭菜,还望明公子待我父亲忙过一阵后,让他用一点儿,别饿着身子。”

邬八月对明焉笑了笑:“有劳明公子了。”

明焉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不过这种夜晚,身边只红耀耀的火把,也只能将人脸映照火红,并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明焉抱紧怀里的食盒:“不、不客气。”

罗锅子道:“姑娘,事情办完,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邬八月点头,正要同明焉告辞,明焉却憋足了气问道:“邬姑娘难得来一趟要不要进军营中看看?”

他这话说得又快又急,邬八月一愣,只以为明焉是觉得她来一趟辛苦,想给她个机会亲自给她父亲送晚膳。

邬八月迟疑道:“这样……会不会不大好?”

明焉忙道:“不会不会……”

邬八月思考了下,又问道:“军营不许女子进出,明公子带我入军营,会不会让你受到责罚?”

明焉又是摇头。

邬八月就放了心,谢过明焉,随他踏进了军营。

守营的将军注意到明焉一直给他打眼色,撇了撇嘴,睁只眼闭只眼让他带人进了。

直到明焉一行走远了,守营将军身边的小兵方才神mì

兮兮地凑近他问道:“将军,明小哥是不是瞧上这邬郎中的闺女了?”

守营将军睨了他一眼:“怎么着,你小子想女人了?”

小兵讪笑两声:“咱这营中的兄弟,谁不想女人?”

“想也憋着!”

守营将军瞪了他一眼:“站岗放哨!”

“是!”

最后两声命令和应和传到了邬八月耳里,她回头望了望,只见到黑暗中很多簇火光。移动的,固定的……那都是将士们持着的火把。

邬八月轻叹一声:“守关的将士真辛苦。”

明焉正要豪迈地说一声不辛苦,却见前方一阵骚动。

“什么事!”他停下脚步,大声叱问。

一名小兵应和道:“是明小哥吗?董校尉不行了,邬郎中让人去请了大将军。”

明焉脸色顿时一变,抱着食盒疾步向前。

邬八月赶紧跟上。

第六十四章 冲突

一个简易的大帐内,有数十名伤兵。

正中央的位置被人团团围住。

浓重的血腥味涌入邬八月的口鼻,她不得不伸手遮住下半张脸。

明焉大喝一声:“都让开,让开!”

伤兵让出一条道,露出担床上奄奄一息的一名将士。

邬居正站在另一边,微微垂头,一脸灰败。

“父亲……”

邬八月唤了一声,他都没有听到。

整个大帐内都弥漫着浓重的悲伤气息。

邬八月只觉心口堵得慌。

想来躺在担床上的那名将士,就是“董校尉”了。

挨他近些的将士中,已有人开始落泪。

明焉将怀中被棉被包裹的食盒递回到邬八月怀中,他缓缓俯身,双手捏着董校尉的肩膀。

董校尉抬了抬眼皮,艰难地挤出一个笑。

“大将军来了!大将军来了!”

有小兵在帐外高呼,众人齐齐望向帐口。

高辰复大踏步而来,眼中只有担床上的董校尉。

明焉让到一边,眼眶已泛红。

“卓庆。”

高辰复捏着拳,屈膝俯身唤道。

董校尉轻轻伸出手,攀住高辰复的手臂。

高辰复反手按住他的手,声音中有一丝哽咽。

“兄弟。”

董校尉缓缓一笑。

邬八月这才发xiàn

,这名军士还很年轻,笑容甚至称得上青涩。

然而他却已处弥留。

“将军……”

董校尉艰难地吐出一口浊气:“属下,多想再、再和将军,浴、浴血奋战……”

高辰复深吸一口气:“以后有的是机会……”

“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董校尉摇了摇头,忽然释然一笑:“但,能跟将军并肩……作战,属下已经,已经没有遗、憾了,将军要,要击退北蛮,扬我、扬我大夏国、威……”

他的瞳孔蓦地睁大,身体僵硬一瞬后,头微微歪向一边。

双目已然阖上。

“董校尉!”

“董校尉!”

“卓庆!”

“兄弟!”

……

此起彼伏的唤声无法消弭董校尉已经撒手而去的事实,邬居正俯身探了他的鼻息,检查了他的脉搏后微微摇头:“高将军,董校尉已去。”

帐内一阵静默。

突然有人大哭出声。

高辰复缓缓阖眼,良久右手成拳,狠狠地击打在担床上。

“北蛮侵我领土,杀我将士,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誓不为人!”

“誓不为人!”

悲痛化为力量,已成哀兵的将士们群情激奋,跟着高辰复重复着那四个字。

帐外,太史将军已集结数百将士,准bèi

反击之战。

这时,邬居正方才看到不远处的女儿。

“八月?”

邬居正一惊,瞪大眼道:“你怎么在这儿?”

他一边说,一边朝邬八月走去。

邬八月下巴一点,示意邬居正看她怀里的东西。

“父亲久未回家,也没有让人捎个信,我担心父亲不吃饭,饿着身子,所以便带了些简单的饭菜来了……”

邬八月此时已意识到自己给父亲添了麻烦,话中含着愧疚。

“父亲,我立马就走,你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邬八月将食盒递了过去:“要是凉了,父亲让人帮忙热一热。”

邬居正接过食盒,叹了一声:“这里很乱,你赶紧回家吧。”

邬八月点点头,刚要回话,就有小兵唤道:“邬郎中!这儿有人又开始发疼了!”

邬居正扬声应了,伸手拍了拍邬八月,搁下食盒放在一边,又忙着去诊治伤兵。

邬八月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了一声。

四周受较轻的伤兵知dào

邬八月是邬郎中的女儿,都表示会帮忙给邬郎中热饭。

邬八月谢过他们,转身要走,却注意到一道让人不可忽视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望了过去,对上的是高辰复犀利的目光。

邬八月顿时一惊。

明焉正和几名小兵将董校尉的遗体搬离营帐,他已经将邬八月忘在了脑后。

高辰复几步走了过来,面无表情问道:“谁让你进来的?”

朝霞吓得一缩,拽了拽邬八月。

邬八月强自镇定道:“是……”

她欲搜寻明焉的身影,却没见着他人。

一时之间邬八月也不敢贸然将明焉给说出来,生怕这会给他招祸。

她沉默着。

高辰复道:“军营重地,女子不可进出,这是铁律!你能进来必是有人前去将你带进军营。那人是谁?”

邬八月咬了咬唇,朝霞想要开口也被她给拉住。

罗锅子转身出去找明焉。

姑娘不肯说,定然是怕这高将军怪罪那个明公子。那就只能让明公子自己来高将军面前承认了。

明焉被罗锅子拽进了营帐。

他本是不知dào

罗锅子为何这般“暴力”,直到见到高辰复居高临下地盯着邬八月,他方才反应过来。

明焉急忙跑到二人中间,脸上堆笑道:“小叔……不是,将军,邬姑娘是属下带进军营的,她不过是给邬郎中送个饭……”

高辰复瞪了他一眼,问道:“此话当真?”

“当……当真……”明焉答得越发小声。

高辰复不带感情地道:“赵前,带明焉下去,领十记军杖。”

赵前应声道:“是!”

明焉一惊,却也只能任由赵前将他带下去。

他知dào

,自己要是开口辩驳,那就不只是十记军杖了。

可是他不为自己辩驳,邬八月却不愿意别人因为她而受苦。

“慢!”

邬八月转身往前一步,拦住了赵前。

“高将军。”她缓了缓气:“入军营一事,是我强行的,明公子总不能对我动粗,只能一直跟在我旁边,想第一时间送我出营。此事与明公子无关,高将军若是要怪罪责罚,也绝对怪罪不到明公子身上。”

高辰复看向邬八月,邬八月毫不妥协地同他对视。

明焉想否认邬八月的说辞,但他一旦否认,就证明邬八月先前说的都是欺骗之语。

高将军不会容忍欺骗。

场面僵持,邬八月始终不肯示弱。

良久,高辰复方才出言道:“难道邬姑娘想代替他领十记军杖?”

邬八月咬了咬唇:“冬日严寒,小女可替漠北军伤兵无偿提供五十床棉被,以抵消十记军杖责罚。不知高将军意下如何?”

高辰复板着脸:“一百床。”

邬八月咬牙:“成交!”

第六十五章 棉被

董校尉的死,让高辰复心情沉重。

即便是和邬八月交换了一百床棉被,也没能让他心情好上一些。

而已离开军营的邬八月,也没有心情抱怨高辰复的奸诈。

她没有直面过两军交战的景象,但见到一整个帐子里伤残不一的士兵,她也能体会得到那样的残酷。

人之生命,稍纵即逝,上一刻并肩作战的伙伴,下一刻就可能成为一具死尸。

那滋味,定然不好受。

邬八月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望了戒备森严,灯火通明的漠北军军营驻扎地一眼。

父亲虽是医者,但见过的死者即便是死状,也定然很体面。漠北军将士们的受伤和死亡,对父亲而言定然也是一种极强烈的冲击。

“姑娘……”

朝霞轻唤了邬八月一声,指了指不远处:“马车就在前方了。”

“走吧。”

邬八月低叹一声,无奈道:“还要去想办法筹集一百床棉被呢。”

★★★

邬八月特意给邬居正送来的这一顿晚饭,邬居正没有用。

等伤兵将饭菜端到他跟前时,他已经饿过了头,不觉得饥饿了。

邬居正让伤兵将饭菜端给受伤严重的几位将士,他则由埋头写药方,嘱咐灵儿抓药。

若说漠北士兵以往对邬居正还有两分不信任,经过此役之后,都对邬居正这个从京城派下来的随军郎中佩服万分。

抛开别的不说,他的确是一个废寝忘食,愿意为将士们肝脑涂地的好大夫。

这就值得所有将士尊敬。

时隔三天后,邬居正方才和其他随军郎中一起,将此次和北蛮的战役中受伤的将士全都包扎救治完毕。

万幸,我方并没有死太多人。

而太史将军带领了漠北精兵追剿偷袭的北蛮子,歼敌三百,可谓大功一件。

漠北军算是大胜。

邬居正将伤亡情况呈上了高辰复的桌案。

“高将军。”

邬居正行礼道:“受伤士兵共计两百七十九人,其中重伤有八十四人。”

高辰复静默片刻后问道:“亡者多少?”

邬居正轻叹一声:“五十七人。”

高辰复眼盯着桌案,久久不语。

打仗必有伤兵亡兵,这并不稀奇。高辰复也早已习惯了听随军郎中禀报军中伤亡情况。

但每一次,他都觉得无比痛心。

他无时无刻不在期望着,大夏四海升平,海晏河清,内政无争斗,边境无强敌。

但这永远只是一种美好的想象。

就好像舅舅跟他说的,有人的地方,必有争斗。

又有谁能够免俗?

高辰复无声地叹了口气,看向邬居正道:“还有劳各位郎中,继xù

救治伤兵。”

“属下遵命。”

几位郎中正要退下,赵前撩开帐帘拱手禀报道:“将军,邬姑娘筹集一百床棉被,已经着人送来了,正在营外等候将军示下。”

邬居正脚下动作一滞,狐疑地看了赵前一眼。

高辰复也是抬眉,道:“既送来了,你就让人帮忙搬进来,分发下去。”

赵前应是,又匆匆离开了营帐。

落在所有随军郎中最后的邬居正转向高辰复,迟疑地问道:“高将军,方才赵侍卫所说的邬姑娘……”

高辰复点点头。

“正是邬郎中你的女儿。”

“这是……”

邬居正疑惑不解。

自从此役发生后,他已三天未回家,一直忙着诊治伤兵,自然不知dào

家中情况。

见邬居正一脸不解,高辰复便解释道:“当日令嫒擅入军营,有违军规,令嫒自愿以一百床棉被抵十军杖,今日她正好送来。”

邬居正显得有两分目瞪口呆。

高辰复起身道:“邬郎中,伤兵还等着你给他们换药。”

邬居正忙应了一声,又迟疑地看了高辰复两眼,方才掀了帐帘离开大营。

拐过两个营帐,却是碰到了匆匆而来的明焉,他没留神,差点撞到邬居正。

邬居正扶住他笑道:“明公子,何事这般急切?”

明焉叫是邬居正,脸上却是露了两分窘迫羞涩之意。

“邬叔怎会在此处?”明焉顺口问了一句,道:“我、我是有事要同将军说。”

“既是有事上禀将军,那我就不耽误你了。”

邬居正拍了拍明焉的肩,正要绕过他——他还想趁着这会儿得闲去营口瞧瞧,到底是不是八月来了。

明焉却又唤了他一声。

待邬居正回头,明焉面上又迟疑起来。

“邬叔……”明焉犹豫半晌,还是实言告知dào

:“邬姑娘正在营口,邬叔要是想见她,可别耽搁了。”

话毕,明焉微微红了脸离开,邬居正望着他的背影,更觉离谱。

八月的消息,他这个做父亲的一无所知,高将军和明公子却是都知dào



怀着这样的疑问,邬居正匆匆赶到营口,正看到赵前指挥着几名士兵将营外的棉被往营内的推车上搬。

冰天雪地的露天场地上,邬八月身着一件火红色的狐狸皮大氅,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白瓷一般细腻的小脸。

她眼睛很尖,一眼就看到了邬居正。

邬八月兴奋得上前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她没忘记这一百床棉被的教xùn

——她才不会再踏进军营“重地”。

邬八月伸手挥了挥,高声道:“父亲!”

邬居正远远地应了一句。

等他走近邬八月,那一百床棉被已经被赵前命人全拉走了。

邬八月已几日未见邬居正,能在今日见到他,很是开心。

“父亲这几日在军营中过得可还好?”

邬八月关切地望着他。

邬居正自然说一切都好。

父女俩寒暄一阵后,邬居正方才问起邬八月这一百床棉被的事。

邬八月也都照实说了。

“高将军有敲诈我之嫌,不过棉被也是为保家卫国的将士们所用,我也不觉得亏。”

邬八月笑道。

邬居正点点头,沉吟片刻后问道:“高将军但也罢了,你明公子……你今日见过他?”

邬八月道:“见过,父亲来前不久他才刚走。”

邬居正若有所思。

邬八月忍不住问道:“怎么了,父亲?”

邬居正微微笑了笑,道:“没什么,天寒,别在外待久了。赶紧回去吧。”

“父亲什么时候能回来?”

邬八月巴巴地望着邬居正问道。

邬居正思量片刻,果duàn

道:“最迟后日,父亲一定回来。”

邬八月这才开心一笑:“那我就等着父亲回来,父亲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君子一言九鼎,父亲怎会失信于你?”

邬居正笑道:“营中还有事,父亲先走了。你快些回去。”

“知dào

了父亲。”

第六十六章 家信

天,越发凉了。

邬八月想过漠北天寒,却不知竟冷到这般地步。

一夜之间,积雪都能没过人的小腿,直逼膝盖处。呼啸的寒风像鬼哭,像狼嚎,不到万不得已,邬八月都不愿意出屋。

距离上次北蛮偷袭已有月余,邬居正已无太多事情缠身,那次战斗负伤的伤兵康复了大半,还在养伤的都是当初伤重之人,料理之事亦无需邬居正时刻盯着。

但碍于这寒风冻雪,邬居正在答yīng

邬八月回家不过几日后,又无奈地告sù

邬八月,他得留在军营之中。

毕竟这般每日来回奔波,他也吃不消。

邬八月理解父亲的辛苦,虽心中伤怀,却还是吩咐朝霞和暮霭帮着邬居正和灵儿收拾衣物鞋袜,让罗锅子送邬居正前去军营。

邬居正担心女儿,同她说好,没隔十日回来看她。

邬八月欣然答yīng



两日前邬居正回来歇息了一日,又回了军营。

邬八月在他走后两日却收到了燕京来的家书。

贺氏字迹秀美,将他们父女离京之后两府的情况娓娓道来。

当日段氏前去东府,被郑氏和金氏以言辞相伤,段氏气急卧床。而后忠勇伯夫人裘氏来访,又酸言酸语讽刺了段氏,段氏身子越发不好。将养月余方才有好转的迹象,贺氏这才给邬居正和邬八月寄来一封家信。

贺氏信上写道:“府中一切皆好,除母亲神伤之外,各项事均井井有条。陵桃婚事正筹办之中,只陈王态度远不如之前积极。良梧的亲事也已准bèi

就绪,御史中丞顾大人对良梧赞许有加。年后府中便有此两件喜事,正可冲冲浊气。”

邬八月读到这儿,不由有些为邬陵桃担心。

陈王态度有变,自然是因父亲遭贬之事。

高门大户的婚姻,当真与朝堂上的瞬息万变紧紧关联。

人还没过门,陈王就已开始轻视她。将来过了门,陈王府中各色莺燕,三姐姐又该如何应对?

邬八月叹了一声,接着往下看。

“尚有一事,也可浅说一二。东府陵柳之终生大事已定,大嫂将之许给一方巨贾,收受对方不菲聘金,婚后陵柳将要随之离京千里。田姨娘出言反对,大嫂斥其僭越,命人上了家法。大伯母对此颇有微词,但看在聘金数额可观之份上,未曾做主替陵柳周旋。”

邬八月从贺氏的语气中独到了浓浓的不屑味道。

在世家大族的眼中,即便是庶女,相配商贾那也是让人耻笑的。

士农工商,商者居末,商人一身铜臭之气,为世家大族所不齿。

世家女儿相配商户,往往被人称为“卖女”。

金氏此举,委实太多露骨了些。

毕竟,邬陵柳嫡姐的“夫君”,乃是大夏第一人,当今帝王。

邬八月想,依邬陵柳的性子,不管嫁了谁,她都会在自己夫君面前炫耀,说他与当今圣上乃是连襟。

将一国之主与一介商户相提并论,落到有心人耳中,恐怕又要多生事端。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金氏才找了一户会带邬陵柳远远离开京城的商户。

邬八月揭过此事,继xù

读信。

“修齐甚有出息,三年前府试夺魁,奈何因病未能前来燕京参选殿试,甚是遗憾。兄长来信,言道年后会携带家眷前来燕京,住上大半年,让修齐在京中参试,以弥补三年前之遗憾。”

贺修齐乃是邬八月的大表兄,舅父贺文渊长子。他从小便聪颖,头脑灵活机动,非是死读书之人,舅父对他寄予厚望。

只是……这般携家带眷前来燕京备考,岂非是给贺修齐压力?

古代的家长啊,远比现代的父母们更加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邬八月摇了摇头,将信妥帖折好收回信封之中,只等邬居正下一次返家时予他阅看。

“闻说漠北天寒地冻,冬日竟冻死牛羊无数,寒冬远比燕京时长,肌肤皲裂者十有八九。身边无多人伺候,夫君与八月可要万分注意身体,防寒保暖,当务之急。”

贺氏写在末尾的谆谆叮嘱看得邬八月眼湿。

她很想父母和姐妹,却只能陪同父亲来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忍寒受冻。

坐在暖炕上,邬八月又在翻看《制香品鉴》。

暖炕上的矮桌上搁着几样凝结的香品成块,还有一把精致小秤。

朝霞推门进来,将门迅速阖上。

“姑娘。”朝霞收好厚重的挡雪油纸伞,将之搁在墙边,道:“今日黎明时分,漠北关东侧一处陡峭山体雪崩了,压了一支镖队,镇上的人正对这事儿议论纷纷的。”

邬八月抬头惊讶道:“雪崩了?怎么会……”

“那处山体很陡峭,又正好处于迎风的位置,雪堆得比其他地方多,雪崩也并不稀奇。”

朝霞叹气道:“县令大人正让人带人去全力搜救,希望还有生还者。据说那支镖队押送的是几个海域商人从东仙岛国那儿购来的香料,价格不菲,物品贵重,其中有一小部分乃是皇商所需,如今却是被埋在雪地之下……”

朝霞一边说着,一边搓着手:“似乎因为县中人手不足,县令大人还去军营请漠北军帮忙救人呢。”

邬八月放下手中的书,疑惑道:“东仙岛国的东西,为何走漠北关?”

东仙岛国离漠北关并不算太远,但来往贸易之人多半走的都是南下的海域,海上行程远比陆上行程要远,行至之地必是繁华之城。

为何这支镖队会铤而走险过漠北关?

“听说县令大人也骂来报信求救的人呢。”

朝霞叹道:“走漠北关这边,虽是有些危险,但一路的花费却和往南去港口的花费差不多。但这边可省下到了港口后给的税费,漕运那些人不刮你一层皮哪会罢休……他们也不过是为了少些花费,多些利润罢了。”

邬八月点了点头,让朝霞靠近火盆歇会儿。

“我说今日怎么觉得四周吵吵闹闹的,原来是有这么件事发生……不是说县令大人去请漠北军帮忙吗?漠北军应了吗?”

朝霞点头:“方成大哥听余大哥说了,高将军说人命关天,那些货物可以不管,先看看能不能找到还有活气的人,便让一百人组成的小队随县令大人前往营救。不过希望也不大就是了。”

邬八月顿时紧张起来:“那父亲可有跟前?”

“二老爷是否同去,奴婢就不知dào

了。”朝霞老实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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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救援

邬八月很是忐忑。

雪崩之地难免不会发生第二次雪崩,父亲若是同去,万一有个闪失……

邬八月顿时坐不住,起身在屋中来回走动,心急如焚。

半晌后她果duàn

道:“朝霞,让洪天去打探打探,问问去救援的漠北军中,父亲是否也在。”

朝霞凝眉劝道:“可是姑娘,即便二老爷的确前跟着去了,军令如山,姑娘也没办法干涉……”

邬八月顿时无言以对。

朝霞轻轻扶过她坐下,道:“姑娘切莫心慌,二老爷有漠北军将士们保护着,即便是跟去了,也不会有什么事的。事出之地在漠北关境内,前段日子北蛮方才遭受了一次重创,短时间内也无法再偷袭入关了。姑娘尽可放宽心,耐心等消息方为上策。”

邬八月想了想,倒也觉得朝霞说得有理。天寒地冻,方成和洪天自然也不想出去,再者说就算是知dào

了消息,她也毫无办法,又何必强人所难。

邬八月按捺下心中的想法,无奈地盯着炭盆出神。

她忽然道:“朝霞,我忽然有些不敢想象,将来我会变成什么样……”

邬八月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朝霞顿时紧张起来。

“姑娘怎么了?您从不说这些悲春伤秋之言的……”

朝霞蹲跪在邬八月跟前,关切地望着她。

“你看,才来不过一季,我就生了悲凉之感。”

邬八月低声道:“父亲时常不在身边,我每日也只能待在这窄小屋宇之中。京城我是回不去了,父亲在此地一日,我便也只能在此地一日。姑且估计,父亲要在这儿待上一年至三年,到那时,正是我该说亲出嫁的时候。”

邬八月看向朝霞:“最好的结果,大概只能寻个有些军职的将领。人家听了我被迫来此的缘由,或许还不一定接纳我呢。”

邬八月倒不是自厌,她只是对这个时代感到有些绝望。

制度、规矩、礼教,通通都束缚着她。

血统尊贵,世家嫡出又如何?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她连个逃身之所都没有。

来漠北,简直相当于发配边疆。

更让她觉得愤nù

的是,这竟然还牵扯到了她的亲人。

她再是乐观积极,心中也难免生了两分悲怆。

朝霞不知如何劝导她,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人名。

“姑娘,奴婢瞧着明公子对您挺好的,他……应该对您有意。”

邬八月怔了下,倒也是顺着朝霞说的,想起了明焉来。

这位明公子的确有些对她献殷勤之嫌,不过邬八月并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即便朝霞提到他,邬八月也丝毫没有觉得,他会是她的良人。

她摇了摇头,道:“明公子乃是高将军身边亲近之人,年后高将军将要返京,明公子定然会跟他一同返京。”

邬八月认真道:“我不能回燕京城。”

朝霞不解:“为何?姑娘到时可以不再与宫中有任何牵连,在京中总能见到二太太和三姑娘她们,这不好吗?”

“当然好……”

邬八月看着朝霞,欲言又止了半晌,还是叹气道:“算了,你不会明白的。”

朝霞无言地望着她。

邬八月心里的大秘密,她能告sù

谁?

现如今唯一一个也同她一般知dào

这个秘密的,是玉观山上济慈庵中的静心师父,她同时也是漠北军现任主将高辰复的亲妹。

但即便是她,所知的也不过是姜太后有一情|夫。

她压根就不知dào

,这个所谓的情|夫,便是她邬八月的亲祖父。

邬八月很清楚地明白,她若是回去,头一次忌惮她的,便是祖父。

邬八月还清楚地记得,祖父是如何评断她和姜太后的。

“你撒谎成精,她却言出必诺。”

祖父相信姜太后,远胜过她。

她回京的消息,祖父若是毫无芥蒂地告知姜太后,或许又是她下一个危难的开始。

邬八月重重地叹了一声,她摆了摆手,对朝霞道:“我睡一会儿,你也去休息吧。若是漠北军救人的事有什么消息,你记得告知与我。”

朝霞应了,伺候着邬八月宽衣躺下。

热炕上有腾腾热气,暖烘烘的被窝让邬八月昏昏欲睡。

不知dào

浑噩了多久,半睡半醒时,她被暮霭摇醒了。

“姑娘,姑娘!”

暮霭连连叫了她两声,声音有些急。

邬八月赶紧坐了起来,瞪大眼睛望着暮霭道:“何事?”

“二老爷……”

暮霭说话都带了哭腔:“二老爷去救人,却被一只狼崽子咬了,明公子……”

邬八月脑子里轰的一声,跳下床炕连鞋都来不及穿,只着了一双薄薄的布袜便往前厅冲,暮霭连声唤了两句,邬八月却已经拐过了屋角。

暮霭喃喃:“姑娘,奴婢话还没说完……”

邬八月刚跑到前厅门口,整个人便愣住了。

她只着一件月白单衣,因午睡而散着头发,一头青丝因她剧烈的跑动而凌乱地披散在两肩、前胸和后背,襟口处的肌肤裸露了出来,泛着莹白的微光。

她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高辰复神色严肃,嘴角紧抿,但眼中却有两分诧异——他的眼内倒映着邬八月娇弱堪怜的模样,她身后簌簌而下的白雪衬得她更加冰肌雪肤,眉目如画。

两人同时怔愣了片刻,然后齐齐动作。

高辰复背过身去,将她挡在自己身后,免得她被前厅屋中其余人看见。

邬八月也下意识地背过身去,正好kàn

到抓着大氅拎着毛靴跑来的暮霭。

邬八月心里止不住暗骂道:“这死妮子,怎么不说前厅中还有旁人?”

暮霭也知dào

自己犯下大错,顾不得认错,只赶紧伺候着邬八月裹上大氅,再将脚套进毛靴。

“姑娘……”

暮霭哭丧着脸道:“奴婢话还没说完,您就跑了……二老爷没什么大事,只是腿被小狼崽子咬撕裂了一块肉,二老爷自己说只需yào

休养一段时日……”

“门外是谁说话?”

邬居正的声音传来,许是因受了伤,所以说话声音有些虚弱。

邬八月拢紧身上的大氅,低垂着头回头,待见到眼前地上之人的脚挪开之后,她方才抬头,怔怔地看向前厅之中坐着的邬居正,戚戚然地唤了一声:“父亲……”

第六十八章 香料

邬居正已有几日未见到女儿,乍一看到她那副担忧焦急的模样也不禁恻然。

“八月莫哭。”

碍于有旁人在场,邬居正也只能按捺住自己的情绪,端出长辈的姿态道:“父亲无甚危险,并无性命之虞。”

邬八月朝他走了过去,邬居正这才瞧见女儿身形单薄,只胡乱裹着一身大氅,鬓发凌乱,显然是匆匆而至。

若是只得他们父女倒也罢了,可这屋中还有外男,女儿这副模样确实有些荒唐。

“八月且去换了衣裳,再来同父亲叙话。”

邬居正微微蹙了眉头,看向邬八月。

邬八月自然是听话地返回去换了家常衣裳,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在这过程中,暮霭一直怯怯地望着邬八月。

她知dào

自己闯了大祸,事后少不得要受罚——即便四姑娘开恩不怪罪于她,朝霞姐姐也定然会训诫她的。

邬八月整理妥当,又回到了前厅。

“……这次镖队葬身雪海二十四人,确是可怜。”

邬居正的右腿小腿肚子处包裹了纱布,上面隐隐露露殷红,必是血迹无疑。

他与高辰复正在谈话,邬八月不便打扰,走近邬居正身边只微微福了礼,便乖顺地站在了他身侧。

她的视线却胶着在邬居正的腿伤上。

高辰复望了她一眼,方才收回了视线。

“听逃出生天的几名幸存者说,镖队所押镖物价值千金,镖队此番损失惨重,若不将这些镖物挖出,恐怕是难以交代……”

邬居正还在轻声诉说着,高辰复的思绪却飘得有些远。

他活了二十二载,并非没有见过女子衣着单薄的时候。

早在他情窦初开之年,继母淳于氏就安排过两个通房丫鬟予他。

他忌惮,所以冷落了二人。丫鬟不甘心,尝试勾|引之事层出不穷。

昔日在京中,他也曾有过三两好友,相约前往风月之地听风尘女子抚琴弄曲。风月场上的姑娘远比府中丫鬟更加风情万种,百媚千娇。

他见过的女子虽不算顶多,但他自认为,也不少了。

但从四年前离京到此,他便再无和任何女子有过接触。

偶然之间,得见邬八月这般形象,由不得他心中不生绮念。

但他也只是冥想了片刻,便又被邬居正的话拉回了神识。

“……不知将军有何打算?”

邬居正面带忧心。

高辰复虽有些神游,但邬居正的话他还是听了一清二楚的。

他当即回道:“既已确定雪堆之下无生还者,镖物不过死物,漠北军自不会耗费时间和人力前去为一介镖队挽回损失。”

高辰复的态度非常鲜明。

县令请求漠北军增援,他带人前去雪堆下救人已属勉强。

军有军规,此镖队走捷径本就有风险,高辰复自认为漠北军没有理由为他们的行为负责。

邬居正叹了一声。

是啊,不过一些死物,漠北军又怎么会帮忙在一堆死物上浪费时间?

即便那些被埋在雪地之下的镖物中,有一部分是皇商所需,供皇家所用之物。

但那也与漠北军没甚干系不是?

他们保卫的是一国疆土和疆土内的黎明百姓,而并非为了皇家享乐。

邬居正动了动嘴,到底是没有再劝。

尽管他心里很是不希望那批东仙岛国的香料就此长埋雪下。

“将军,属下听说,那些镖物几近皆为香料,且有一部分是皇商所需,是要进贡给皇家的。咱们不去帮忙挖……是不是大好?县令大人都没放下此事不管,这……”

说话的是明焉,他搔着头一脸苦恼的样子。

高辰复表情未变:“非军需之物,不过一批无用香料,既不能果腹,又不能蔽体,更不能充作武器御敌,挖之何用?”

军队中人谁会用香料?高辰复自有他的原则。

熏香焚香乃是世家子弟的嗜好,高辰复虽也是世家子弟出身,且身份比普通的世家子弟都要尊贵一些,少时也熏香焚香,但他到底已不是从前的无知少年。军中铁血历练数年,他早就摒弃了那享乐之物。

同样,他也不喜欢闻到浓郁荼艳的香味。

这般说起来,邬八月身上似乎并未涂香。虽然她身上倒也是香香的颇为好闻……

高辰复闭了闭眼,皱了眉头——他又想到哪儿去了?

“既是如此,那属下便让人去回县令大人。”明焉无奈地撇撇嘴,拱手道。

他急着去让人通知县令大人,免得县令大人好等。路过邬八月时他却也仍旧不忘对邬八月露出一个笑来。

男子的笑容明朗纯粹,邬八月点头示意,报以一笑。

这一幕落在了高辰复和邬居正的眼里。

高辰复沉吟片刻,看向邬居正。

“邬叔,今日你受伤,也是小侄照看不周之过。近段时日邬叔尽可好好养伤。至于伤你之小狼,不知邬叔打算如何处置?”

高辰复对邬居正改了称呼,以晚辈自称。

邬居正有些受宠若惊。

“将军说哪里话,是我自己不小心……至于那狼崽子,虽是咬伤我之元凶,但它到底不过是只走失小狼,倒也不用特意处置。”

邬居正一边说着,一边朝西南角望了过去。

邬八月也跟着望了过去,但见一名侍卫打扮之人脚边放置着一只铁笼,笼中蜷缩着一只似乎只一两个月大的小狼。

邬八月眼前一亮。

这虽是咬伤父亲的元凶,但邬八月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叹道:这小狼可真漂亮!

邬八月眸中的神采毫不意wài

地被高辰复尽收眼底。

“邬叔,这小狼出生不过月余,若是妥善驯养,或许也能担当看家护院之职。不过狼性难驯,邬叔要养之还是放之、杀之,全屏邬叔决断。”

高辰复面向邬居正拱手道:“军营中还有事,小侄就不多久待了。邬叔好生休养,军中还是不能缺了邬叔。”

邬居正赶忙道:“将军慢走,属下伤势好转,定立kè

回营。”

高辰复点了点头。

出了屋,他隐约听到身后女子道:“父亲,小狼咬伤了你,让它留下来给咱们做活抵罪……”

高辰复微微弯了弯唇,随后跟上来的赵前低声道:“将军,邬四姑娘似乎精通炼制香品,属下方才见邬郎中谈及镖物之事时,欲言又止,心里忖度,他是否是想替邬四姑娘讨要一些香料?”

高辰复的脚步顿了下来。

第六十九章 小狼

邬家小院里,邬居正怜爱地看着女儿蹲在铁笼子面前逗弄那只昏昏欲睡的小狼。

这是漠北一带才有的雪狼,皮毛光亮洁白,在一片雪域之中,白皮对掩藏行踪极为有利。

小狼还未断奶,会咬邬居正也实属偶然。

漠北军前往营救镖队之人,此小狼也被埋于雪下,正好被邬居正所救。

只是它醒过来时下意识地感觉危险,因此才会冲邬居正咬了一口。

好在它的利齿还未长出,只几颗尖利乳牙,也只是伤到了邬居正的皮肉,并无甚大碍。

“八月喜欢小狼?”邬居正轻声问道。

闺中女子都爱这些个小玩意儿,像什么小猫小狗,富贵人家多少都会养上一二逗弄,打发时间。

想着自己常住军营,女儿身边虽然有人陪伴,但到底主仆有别,她难免觉得没个说话的对象。

但邬居正也有顾虑。

雪狼生性并不算凶残,它更擅长逃匿。人只要不招惹它,一般而言它并不会主动攻击人。驯养起来倒也不担心它会噬主。

只是这东西怕也是养不熟的,等它大了,兴许就逃之夭夭了。到时候女儿和它有了感情,岂不是又要伤心一番?

“嗯,父亲,我喜欢这小狼。”

邬八月侧过头,有些期待地看着邬居正。

“这小狼,高将军将它交给父亲处置,父亲打算怎么处置它?”邬八月眨眨眼:“按女儿说的,让它留下来给我们做活抵罪可好?”

邬居正沉沉地笑了两声。

“你但说你想留它陪伴便好,还扯那谎做什么?为父没有意见,只是少不得要提醒你。”

邬居正正色道:“雪狼难以抓获,为父也未曾听过有谁人养它做宠物的。不过雪狼天性喜藏匿,即便你养它长大,或许有一日你也再寻不见它踪影。到时候你若是伤心难过可如何是好?”

邬八月愣了愣,看向小狼。

这小家伙正安心地呼呼大睡呢。

邬八月弯唇一笑:“无妨的父亲,要是它想念家园,想要寻找同类,放它走便是。八月只是觉得,父亲能够从雪地里救下它,它又咬伤了父亲,倒是和父亲颇有渊源。既有缘分,那么轻易就将它放走,有些可惜。而且它这般小,天寒地冻又与它母亲失了联系,把它放回山林雪地,恐怕它也活不下去。”

“你这孩子倒是心善。”

邬居正轻叹着摇了摇头,道:“也罢,你既然喜欢,那便养着吧。兴许这畜生得了你诸多照顾,今后死心塌地跟在你身边护你卫你也不一定。”

父女俩都笑了起来,邬八月小跑着坐到邬居正跟前道:“谢谢父亲。”

“谢什么。”

邬居正顿了顿,却是数落起邬八月来:“倒是你方才来前厅时那身穿着,委实不像话。”

垂头候在一边的暮霭顿时一个哆嗦。

邬八月挠了挠头:“我听说父亲受了伤,有些失了魂,没注意到……”

邬八月现在想起来也有些懊恼,那副模样被高辰复给看了去,那可是父亲的顶头上司……这可多尴尬?

“罢了,下次注意,幸好无人看见什么,高将军和明公子也都是正人君子,自不会乱说。”

说到这儿,邬居正却是迟疑了片刻,轻声问邬八月道:“为父方才见你和明公子似乎互动频繁?”

“互动频繁?”

邬八月有些茫然。

“不可与父亲撒谎。”

邬居正脸色一正:“为父亲眼看见,明公子离开时冲你露出笑容,你也报以一笑。”

邬居正停顿片刻后,直白问道:“八月,你可是与明公子有些超乎寻常的往来?”

邬八月惊讶地道:“父亲为何这般想?我与明公子相识的过往父亲也知dào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父亲方才所说,我与明公子也不过是客套作别而已。”

邬居正点了点头,面上倒是不露什么。

“为父这几日就在家休养,待腿上的伤口结痂了便回军营。”邬居正道:“也多陪你一段时日。”

邬居正略过明焉的话题不谈,邬八月也就将这事给放到了一边。

邬居正要在家多待一段日子,邬八月自然是欢欣的。

★★★

高辰复回到军营处理妥当了一些军机要事,难得有了空闲的时间。

他沉默地思索了一会儿,招来周武低声吩咐道:“派十个人去县令那边帮忙挖雪堆之下的香料,同镖队幸存者说,报酬就拿四盒香料来抵。”

周武心里微微一惊,却还是恭声应下。

高辰复补充道:“那十人所劳算是我买来的,从我的私库里支一些银两给他们。”

周武内心更是惊诧,愣了一瞬方才拱手道:“属下遵命。”

待周武和赵前说了此事后,赵前的反应更佐证了他的想法。

“将军这是要讨好邬姑娘?”

赵前拧了拧眉。

他提醒将军香料之事,之事觉得邬郎中受了伤,帮忙寻两个香料给他女儿,算是对邬郎中的补偿。

但将军竟然如此慎重地办此事……这未免有些令人侧目。

而当赵前和周武看见抱着一床棉被跑向主营帐的明焉时,两人面色更加诡异。

★★★

明焉让人通知了县令漠北军不给增援后也无事可做,便到了高辰复的营帐磨着他说话。

“小叔……”旁无外人时,明焉总是以亲辈之间的称呼唤高辰复。

“何事?”

高辰复从桌案上抬起头来,沉声问道。

明焉手上抱着一床新棉被,高辰复认得出来,这是今年的新棉,是邬八月允诺的一百床棉被的其中之一。

“小叔,这床棉被可否让我领了去?”

明焉望着高辰复,满含期待。

高辰复皱眉:“衣食之物都有军需将领分管,你抱着床棉被到我跟前来讨要是何道理?何况新棉被多紧着前线的将士以及立有战功的伤兵,你这般做,几可令人反感。”

“我知dào

……”明焉搔了搔头,颇有些难为情:“可是,这床棉被是邬姑娘送来的……”

“她送了一百床,难道这一百床你都要拿去?”高辰复声音更严厉了几分。

明焉连忙摇头,许也是知dào

在高辰复这儿得不到应允,他的语气有些沮丧。

“我、我拿两床来换行不行……这棉被,听说邬姑娘送来时,手上抱的就是这床……”

高辰复的眉头紧紧锁起。

他忖度,明焉似是已经情根深种了。

第七十章 挑明

“明焉。”

高辰复挥手让帐中其余人等都退了下去,帐中只剩下他与明焉。

“你与邬姑娘,绝无可能。”

高辰复将话挑明,厉眸射向他:“所以,不要再花心思和情感在邬姑娘身上。”

“为什么?”

明焉顿时惊愕地张大嘴,一脸不可置信:“小叔,我知dào

我如今不该想男女之事,可是——”

“没有可是!”

高辰复厉声断喝:“你莫要忘了,你将来的路,你祖父已替你打点妥当。你若是在我身边出了差池,我如何同你祖父交代?!”

明焉面露两分烦躁:“小叔不就是怕难以同祖父交代?这同我喜欢哪名女子有什么冲突?待年后回了京,祖父安排我做何事我便做何事,这又不碍……”

“胡闹!”高辰复猛地一拍桌案:“我方才说,‘你将来的路,你祖父已替你打点妥当’,此话你是没有听进去不成?你将来做什么事,娶什么妻,都有你祖父决断。父母之命未有,媒妁之言未行,你就想要娶亲?即便你不顾自己,你也要顾及邬姑娘的名声!”

明焉也顿时激动起来:“待我回京之后我就立kè

去邬家提亲,一刻都不耽误!祖父为我好我当然知dào

,但也不能让我此生都由着祖父摆布!”

“放肆!”

高辰复眼中燃起怒火:“你此话说得,难道不替你祖父觉得寒心?若没有你祖父从中干预,你如今哪还有命在!如今你祖父年迈,你翅膀未硬便要与他对着干,就不怕气着他老人家?你这是忤逆不孝!”

明焉眼睛顿时红了。

“我没想气祖父……”

明焉语气有些恍惚,脸露茫然:“可是小叔,我是真的喜欢邬姑娘。”

“你见的女子太少,哪懂什么喜欢不喜欢。”

高辰复声音软了下来:“等你回了京,多见些风情不一的女子,你就会忘了她。”

“忘不了……”

明焉喃喃地低语:“我与邬姑娘相遇后就问过小叔,我骑射多年,从未撞到过人,偏偏撞到她,这是不是说明我们有缘分……小叔当时便斥责过我,让我不要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我也确实收了心,不再想此事。可……可那次她送棉被来,又被我看见……”

明焉似乎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

“她披着一件狐狸皮的大氅,那衣裳火红火红的,在一片白皑皑里显得尤为夺目。我眼里只瞧得见她,再瞧不见别人,我觉得她美得不像是人间之人,我甚至觉得,她有勾魂摄魄的能力……小叔,我怎么可能把那么美好的她给忘掉……”

高辰复深吸一口气,举起桌案上的砚台朝着明焉的肩头砸了过去。

明焉吃痛,惊呼一声,愕然地看向高辰复。

“你必须把她忘掉。”高辰复沉沉地说道:“忘不掉,也得忘。”

“小叔……”

“因为,她将来会是你的小婶。”

高辰复眉眼沉沉,望定明焉。

明焉的表情仿若听到了惊天之秘,他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双目瞪得如铜铃。

“不、我不相信……”明焉喉咙干涩:“小叔你、你什么时候喜欢上邬姑娘的……”

高辰复摇头,很平板地直述:“你只需知dào

,你同她绝无可能。其余的,你不需yào

知dào

。”

高辰复微顿:“这是为你好。”

郑亲王的密信和皇上的密令只有他与身边几个亲近之人知晓,明焉与他关系再好,碍于他的身份,高辰复也无法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明焉会误会,已是高辰复意料之中。

明焉连连后退几步,看上起似乎要夺门而出。

高辰复唤住他:“明焉。”

明焉脚下一顿。

“你这个名字因何而来,你可还记得?”

高辰复望着他的背影,平静地说道:“你要时刻问自己,你想清楚了吗。这是你生母临终前对你的忠告,你莫要辜负了她。”

明焉在原地停留了片刻,还是大踏步离开了主营。

此后几日,他未曾在高辰复身边出现。但据赵前禀报,该他做的事,他还是兢兢业业在完成,并未对军中之事有所耽误。

高辰复微微松了口气。

而与此同时,县令大人带人帮忙那支镖队挖的香料也已挖出十之五六。

信守承诺,镖队幸存的临时领头人送上了四盒香料给高辰复。

高辰复看着摆在面前的四个凿银嵌玉锦盒,有些愕然。

“装盛香料的器具也这般奢侈?”高辰复皱眉看向赵前。

四盒香料均是赵前从镖队处带来的,瞧着便是奢华之物。

赵前讪讪地点头。

他心想,将军之前说要镖队以四盒香料以偿,想必以为一盒不过手掌大小而已。

没想到一盒长宽足有人手臂粗。

这四盒香料,定然价值不菲。

高辰复额角微拢,缓缓出了口气,对赵前道:“估算一下价值,全额付与镖队。”

赵前拱手称是。

周武上前一步,迟疑问道:“将军,那这四盒香料……”

“着人送去邬家。”高辰复沉声说道。

★★★

邬家小院里,邬八月正逗弄着新伙伴月亮。

小狼到邬家的当天,邬八月便给它取了这个名。因小狼浑身雪白,只额上有一弯月牙状的红色毛发,所以邬八月便叫它月亮。

洪天和方成都看过了月亮,说这是一头公狼崽子。它长大后前肢立起,定然有邬八月的身量那么高。

到时候带出门去定然十分骇人。

邬八月惊奇地握住月亮两只前肢,盯着它圆溜溜乌漆漆的眼睛。

“长大后的月亮肯定特别威猛。”邬八月笑得一脸自豪:“你看它小时候就这么威风凛凛了。”

朝霞和暮霭都笑起来。

暮霭凑上前去要摸月亮的头,被朝霞一掌拍下。

“朝霞姐,人家知dào

错了嘛!”暮霭忍不住对朝霞撒娇:“姑娘也没说什么,你就别老是板着个脸了,容易老的。”

邬八月好笑地朝二人望了过去。

暮霭右手中间三指伸直并拢,指天道:“我发誓,当天姑娘着装不雅,真的就只有高将军瞧见。高将军总不是那长舌妇,会到处嚼舌吧?”

朝霞狠狠地瞪她。

“若是别人瞧见姑娘衣着不整,我看你怎么跟二老爷二太太交代。”

朝霞伸手狠戳了下她的前额:“死妮子,一点儿都不稳重。”

暮霭揉了揉额头,朝邬八月靠过去告状。

主仆三人外加一条狼正笑闹着,张齐家的匆匆跑过来道:“姑娘,有人给姑娘送礼来了。”

第七十一章 拒礼

邬八月略感讶异。

她到此地也有一段日子了,虽和周边邻舍都打过招呼,但一直以来都是紧闭院门过自己的日子,甚少和外面的人有所来往。

父亲不在,她更加不敢出门。

毕竟她一个孤身女子,东跑西走的难免惹人闲话。

她也怕出了院门遭遇到什么让她难以承shòu的事——此处虽然紧邻漠北军军营,治安良好,但也并不表示没有作奸犯科之事发生。

前次有人送礼,是因明焉骑马冲撞了她,导致她脚踝扭伤,高将军让人送了补品来。

这次……又是谁来送礼?

想到父亲正在家中养伤,邬八月理所当然地认为这礼是给父亲送的,张齐家的不过是嘴快说岔了。

邬八月便笑道:“父亲可是收了?”

张齐家的迟疑了下,小声道:“姑娘,这礼……是送给姑娘的。老爷让我来问姑娘一声,这礼……收是不收?”

邬八月顿时瞪大眼睛:“谁给我送礼?”

“是……高将军……”张齐家的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她常听自己儿子说起高将军,在她的印象中,高将军便是顶顶厉害之人,如天神般遥不可及。

这样的大人物,送了一次礼给姑娘,又送了第二次……由不得她不想多。

邬八月也有些莫名,嘀咕道:“高将军怎么又给我送礼?要是为上次明公子撞到我的事,我的伤已经好了啊……”

张齐家的挠挠头,道:“姑娘,老爷那边儿还等着我去回复呢。”

邬八月点点头,迟疑地问道:“高将军让人送的什么礼?”

“我瞧见是四个特别好kàn

大锦盒子,那盒子瞧着就精贵,想必里头的东西更是不凡。听送礼来的小哥说,盒子里头是啥劳什子香料,我也不懂……”

邬八月猛地坐直:“香料!”

★★★

邬居正在前厅接待访客。

送礼的是高辰复身边的亲卫,虽然不是赵前、周武这种近身亲卫,但在高辰复跟前那也是说得上话的。

邬居正待客倒并不拘谨,但他心里就琢磨不透高辰复送礼的用意。

高将军也不是没有给他家送过礼。

上一次是因为明公子冲撞了八月,高将军让人送补品来,那算是代明公子给八月赔罪。

这次却似乎是毫无理由就来送礼了。

面前这位兵老爷端着一贯严肃的脸,说着一本正经的话。

“将军命我将这四盒香料送给邬姑娘。”

这话由不得邬居正不多想。

邬居正本以为,自己女儿和明公子之间似乎有些牵连。但高将军再送礼这事,倒让他品出那么两分别的味儿来。

邬居正为人做事本就细致,这般仔细一想,由不得他不怀疑,高辰复是否对自己女儿有意。

张齐家的匆匆回了来,对邬居正道:“老爷,姑娘说她无功不受禄,这礼……她收不得。”

邬居正点点头,心里觉得满yì

。他想着女儿也是识大体的。

但那亲兵不干了。

“将军给出来的礼,我怎么能给再带回去?”

亲兵鼓着眼睛,瞧着样子凶神恶煞的。张齐家的被吓得往后一个趔趄。

邬居正来漠北关数月,却是已经熟悉了这些当兵的脸上的那些个表情,也不觉得有多骇人。

他摸着自己的没缠纱布的腿,一边幽幽道:“送礼总要有个眉目……高将军送这礼,无缘无由的,让小女怎么收?小哥,还要麻烦你回去同高将军说上一说……”

邬居正言语客气,那亲兵也念着邬居正往日救过自己好几个兄弟,到底不好跟他大小声。

但要他把带过来的东西再给带回去,也为难。

最后这亲兵瞅了个空,匆匆告辞,带人走了。那四盒香料就留在了邬家小院的前厅。

邬居正有些哭笑不得。

知dào

来人走了,邬八月便赶紧到前厅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四个大锦盒子看,鼻子也往前凑了闻。

鼻翼翕动,异香扑鼻。

邬八月眯着眼睛呢喃:“好香……”

虽然她让张齐家的前来表明自己拒绝收这份礼,但老实说,她还是舍不得这好东西的。

东仙岛国的香料啊……

从异域它国而来的香料并不多,要能得到一星半点儿,她可不得美死。

但这再是好东西,邬八月也不敢就真的这般接受了。

高将军这送礼之举,她也在琢磨。

当然邬八月并不会将高将军的行为往儿女私情上想,她考lǜ

更多的是,高将军是不是在通过这个举动向她传达什么意思。

与平乐翁主见面之事一直沉甸甸地压在邬八月心里,她见到高将军并没有传达平乐翁主的话,有她的考量。

她觉得平乐翁主为人似乎有些疯狂,而高将军瞧上去却是正人君子。

平乐翁主骗过她一次,让她不得不听了平乐翁主所谓的“天大秘密”,被动地被拉入了平乐翁主的阵营。

平乐翁主威胁她说,她不一定能安全到漠北关。可她安全到达了。

平乐翁主说这有人在阻断她和高将军之间的联系,但就邬八月自己忖度,这话里也有些虚假。

平乐翁主这样一个虚虚实实的人,她说的话邬八月都要仔细思索两回才行。

让她给高将军传话的事,邬八月至今都没办到。

她就怕这又是平乐翁主的一个阴谋。

而现在,高将军主动给她送礼——

莫非是高将军从别人那儿取得了和平乐翁主的联系?

邬八月不想掺和进他们的是非之中,再是舍不得送上门来的绝顶好香,她也得舍。

“父亲,高将军什么时候让人将这东西给带走?”

邬八月有些依依不舍地来回在四个大盒子里望来望去,邬居正沉沉地回道:“待会儿让人套了驴车给送回去。”

邬八月颇感意wài

:“怎么要我们自己送?”

“送礼来的那小哥跑了。”

邬居正说到这儿也有些哭笑不得。

然后他却又正色问邬八月:“你跟高将军——”

“父亲打住!”邬八月无奈地道:“之前你问我与明公子,这次又问我与高将军……我跟他们来往甚少,能有什么交集?明公子也好,高将军也好,与女儿都没甚关系。”

邬居正默了默,点头道:“你既然这般说,那为父就这般信你。”

邬八月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两日后,她这一口气又狠狠地提了起来。

第七十二章 矿脉

邬居正是个尽职尽责之人,到了漠北关后,少有借故休息的时候。

此番因月亮将他咬伤,邬居正也只歇了两日,觉得走路没什么大碍了,便又回了军营。

高辰复令人送来的那四盒香料他本想让人送回,但想着这要是送去军营,那四盒东西明晃晃摆在那儿,让军营中的将士们都知dào

了,这反而说不清楚了。

毕竟此举也有打高将军的脸之嫌,还是要和高将军私下解决才行。总得保住高将军的颜面。

所以邬居正也打消了将东西送回军营去给高将军的念头,留着这四盒香料搁在家中前厅了,让张齐家的看着。

虽是晚了些,但他总得将这东西送回给高将军才行。

八月说的对,无功不受禄。

邬居正打定了主意,甫一回到军营便拖着还有些瘸的右腿去见高辰复。

他等在外边候着,守营士兵说,帐内几位将军在商讨机密要事。

邬居正搓了搓手,寒冬天,呼呼狂啸的寒风吹裹着雪,刮到人脸上就凝成了冰碴子,冻得人眼睛都不怎么能睁开。

守营兵于心不忍,让他到旁边儿营帐内去等着。里面好歹有个火炉子能取取暖。

邬居正谢绝了。

“高将军很忙,要是等在别的帐子里,他忙过了又到别处去,我这不是白等了?”

邬居正对守营兵笑了笑,在附近找了个相对背风的地方站着,眼睛一直盯着主帐帐口。

守营兵嘀咕了句“迂腐”,低声对同伴道:“京城来的,规矩就是那么多。”

★★★

将军主帐内,高辰复正和几名手下将军商讨御敌之计。

这个冬天北蛮已经前来偷袭过好几次了。眼瞧着天儿越来越冷,难保北蛮人不会再大举强攻。

食物的短缺,是北蛮屡次进犯大夏的根本原因。

漠北关依仗着白长山天险,很好地据守着这道大夏边防的口子。自大夏建朝起,漠北关守将就从来没有让此处被北部蛮凶撕开过。

高辰复在此处待了四年,北蛮没有从他手上得到过一分一毫的便宜。

如今他即将离开,更不可能让北蛮在这个时候进犯得手。

北蛮疆域辽阔,草原一望无垠。高辰复在草长莺飞的春季曾经骑着良驹在北蛮疆土上驰骋过。水草丰美时,北蛮从不会进犯大夏。只有在寒凛的冬季,北蛮缺乏食物,才会冒着丧命的危险强行进犯,抢夺粮食。

高辰复有时候会想,若是北蛮冬季不缺食物,会不会就能一直与大夏保持相对平和?

漠北关外、北蛮疆土上,有一条绵长的矿脉带。

此事北蛮人不知,即便北蛮人知dào

,恐怕也无法将它利用起来。

北蛮太落后,冶炼之术远远及不上大夏,锻造出来的兵器粗粝而蠢钝。

大夏冶炼锻造之术为人称颂,但却没有纯而精的原材料。

大夏正紧缺这样的矿品。

所以高辰复发xiàn

此条矿脉带时,顾不得自己身在漠北关外北蛮的地界上,冒着危险也要在当地多待上一段时间,仔细估算这条矿脉带的储矿数量。

而他回来时,便修书往京,向宣德帝禀告此事。

高辰复觉得,这也是他离开漠北关前,能为大夏、漠北军做的最后的一件事了。

每年漠北军都要在北蛮人手上折损一万左右兵力。赶上某年天气太过寒冷,北蛮人为了食物齐齐压上边境,损耗五六万人数也是有的。

若有可能,高辰复希望大夏能和北蛮休战。大夏可以这条矿脉带为契机,与北蛮达成交yì

,以换取边界和平。

这样,漠北军每年因抵抗北蛮人进犯而伤亡的人数,也能锐减。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今后的事情。

此时高辰复要做的,还是要积极布防,谨防北蛮人再度侵入,让这一年年尾、下一年年头能安稳地过去。

商量妥当后已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将军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主帅营帐。

高辰复松了口气喝了口粗茶,刚搁下茶盅,守营兵就来报,说邬郎中等了他很久了。

高辰复立kè

让人请邬居正进来。

这不是邬居正第一次进主营,但这一次进来,与之前的每一次的心理都不同。

打好的腹稿似乎也不知dào

怎么开口。

邬居正给高辰复行了礼,舔舔唇正要说话,高辰复却抢先问道:“邬叔的腿伤可好多了?”

“好多了。”邬居正点点头,抬了腿动了动笑道:“多谢将军关心,无碍。”

高辰复便颔首,又道:“邬叔才歇了几日便回来了,我漠北军能有邬叔这样尽责的随军郎中,是我军的福气。”

邬居正自然谦虚地摆手道:“哪里哪里,这都是我该做的……”

高辰复微微笑了笑,伸手请邬居正坐了,自己也坐了下来,双手相叉在桌案上,与邬居正相对。

邬居正瞧了他一眼,心里忍不住赞叹。

兰陵侯爷和静和长公主都是人中龙凤,他们的儿子,相貌堂堂自不必说。难得的是他虽是将军,气质中却透着一股儒雅,冷脸时固然让人胆寒,但真心笑时却也让人如沐春风。

这年轻将军能爬到如今这位置,虽也有他自己上进努力之功,但他本有的身份总是给他省了不少麻烦,予了他不少助益的。

邬居正自然知晓这一点,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这个后生当得起守卫漠北大关的重yào

之职。

帐内光线昏暗,四角点了牛油灯。邬居正坐的位置后正好有一盏牛油灯,光照过来,邬居正挡了一半,另一半直射向高辰复。

逆光使得高辰复微微眯了眯眼睛,看上去有些阴谋的味道。

高辰复率先开口:“邬叔此番前来,想必是为了那四盒香料之事吧。”

高辰复问得随意,邬居正却是愣了下,方才颔首道:“的确如此。”

他觑了一眼高辰复的表情,见他仍旧面如常色,心里的些微忐忑便平了一些。

“无功不受禄,高将军这四盒香料……我实在不能收。”

高辰复微微笑了笑:“邬叔,那些东西是送给令嫒的。”

言下之意是,既是送给她的,留与不留,也该由她来决定。

邬居正立马道:“便是小女说,无功不受禄,让我将东西退还给将军。”

高辰复和缓一笑:“那还要劳烦邬叔回去同邬姑娘说,这算是我感谢邬姑娘之前所赠一百床棉被的回礼。她也不算是无功不受禄。”

第七十三章 猜度

邬居正勉强待到天色开始黑起来,便急匆匆地返家了。

前来接他的罗锅子见他面色不怎么好kàn

,迟疑问道:“老爷,可是高将军不将那些东西收回去?”

邬居正拧了拧眉,点了个头,坐在驴车里不知dào

在想什么。

罗锅子便也不再问,只顾赶他的驴车,扬着鞭子催促着驴儿小跑起来。

待回邬家小院,邬居正首先便让迎上来开门的张齐家的去唤邬八月到他跟前来。

“父亲。”

邬八月见到他回来很高兴,一边道:“今儿东市那边宰了头母猪,张大娘去买了两扇新鲜猪肉和两根筒骨,熬了骨头汤。父亲喝正好。”

邬居正只是被月亮咬伤了腿上的肉,倒是不碍筋骨。但邬八月想着这也聊胜于无,喝骨头汤总没有坏处。

邬居正卸下头上的毡帽,脱下夹了冰雪的外罩,这才看向邬八月。

片刻后他道:“高将军说东西是送给你的。”

邬居正的视线挪到前厅角落里搁着的四个华贵盒子上:“他说这算是你送的那一百床棉被的回礼。”

邬八月一愣,语气略有些奇怪:“回礼……”

邬居正点了点头,朝霞和暮霭已经将晚膳摆上了桌。

邬居正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就连黏在邬八月脚边的小狼月亮也给撵了出去。

月亮一边被赶一边冲着邬居正龇牙,发出低沉的警告声。门阖上后还能听见月亮挠门的声音。

邬居正坐了下来,道:“这狼还挺护主的。”

他笑了一声,给邬八月夹了一筷子菜:“先吃饭吧。”

一顿晚饭吃得有些沉闷,邬居正不作声,邬八月也不知dào

要说什么。邬家没有在饭桌上说话的规矩,邬八月心里虽然忐忑,却也只能等到这顿晚膳用完后再听邬居正说。

父女俩都没什么胃口,邬居正搁了筷箸。邬八月也紧跟着搁了筷箸。

邬八月望向邬居正,静待他开口。

“……高将军的意思,为父捉摸不透。”

邬居正眉心微微皱着:“八月,那高将军莫不是看上你了?”

邬居正问女儿这种问题有些羞赧。可妻子不在身边。也只能由他来问了。

平心而论,若能得高辰复那般的人物做自己的女婿,邬居正是很乐意的。

但他就怕自己理解错了高辰复的意思。

闹了笑话倒在其次,坏了女儿的声誉可就遭了。

所以尽管对着女儿问这种问题他很是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得问。

邬八月下意识就摇头:“不会吧……”

高将军也有二十来岁年纪了,见过的女人怕也不少,怎么会看上她?

但邬八月又想起自己三次见到高辰复的情形。

第一次是明公子骑马冲撞她,她扭伤了脚踝,高将军带着明公子来瞧她,那时父亲正给她正骨。虽然高将军没表现出来。但她眼角余光还是看到了,高将军是瞧见过她光脚的。

第二次是她去军营给父亲送饭,明公子放了她入内,却遭受了高将军斥责。那一百床棉被是她为抵责罚的交换之物。

第三次便是在几日前,父亲跟着漠北军前去救援被压在雪堆之下的镖队。被月亮咬伤,高将军送父亲回来,她没听暮霭将事情说完便衣衫不整地匆忙跑了出来,整个人的不雅装扮都落到了高将军眼里。

这般说来,三次见面中倒是有两次让高将军瞧见了本不该他瞧见的……

难道高将军是因为如此,方才觉得该对她负责?

邬八月想到这儿顿时有些觉得哭笑不得。

可这种事情她又不能直白地告sù

父亲,只能自己闷在心里。低声道:“女儿觉得……高将军只是感念我给军营送了一百床棉被吧。”

邬八月想了想,道:“那四盒香料似乎都是从被埋在雪下的镖队里起获的,也不花钱……兴许是那镖队的人拿来感谢高将军,高将军拿着这东西也没用处,便转手给我了。”

邬八月越想越觉得是这般,连邬居正也觉得女儿说的有几分道理。

军中将士拿香料来做什么?军营中又不熏香。兵丁也不会涂脂抹粉,留着也没用。给了八月还能做个顺水人情。

邬居正便松了口气,思索片刻后道:“高将军那里是不会把这礼给收回去了,这礼便你收着吧,为父见你也是稀罕得紧。”

邬八月腼腆一笑。连连点头:“谢谢父亲。”

邬居正解了一道心事,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邬八月也瞧了出来,赶紧从怀里掏出之前燕京来的家书。

之前是父亲不在,她将此事给忘了。后来父亲回来,又是受了伤,她也没想起这茬来。今儿下晌时她猛地想起,便将家信给找了出来揣在身上,想等父亲回来便给他瞧。

接过妻子寄来的家信,邬居正如获至宝,就着灯光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了好几遍。

邬八月撑着下巴笑。

待将信妥帖收好,邬居正方才尴尬地咳了一声,故作正经地板了脸:“这都多少天了,你才把信给父亲瞧。”

邬八月掩面告了个罪,笑道:“父亲什么时候给母亲写封回信?”

邬居正一脸不在意:“待得空了再写,也不急于一时。”

邬八月见他仍旧这般伪装,轻轻捂嘴笑了两声。

邬居正沉吟片刻却是说道:“因为父之事,陈王对与邬家的婚事上态度有变,陵桃将来嫁过去,恐怕过得不会太称心如意。”

说罢,他默默地叹了一声。

离家千里,邬居正最关心的自然是家中诸人。这其中又尤以邬陵桃的婚事最为着紧。

虽是板上钉钉的未来陈王妃,但如今邬居正逢难,对邬陵桃自然也有很大的影响。

陈王又是惯会见风使舵之人,邬居正早就料到他的态度会有所转变。

但真听到消息,邬居正还是觉得略有些心寒。

这样的女婿,不是他想要的。

邬八月柔声宽慰他道:“父亲不用担心,母亲一定会好好教导三姐姐的。三姐姐也不是蠢笨之人。进了陈王府也会审时度势为自己谋划……”

邬八月说到这儿,却是想到年后邬陵桃出嫁,她和父亲都不能送她出门,便有些伤感。

三姐姐虽然性子高傲。有时候说话还有些刻薄,但与她之间的姐妹之情却不是假的。她在她面前会使小性子,也是将她当做亲近之人方才如此。

邬八月停下了话头,看向邬居正:“我会为三姐姐祈祷的。”

邬居正哂然一笑:“好,得你祈祷,陵桃的路也会走得顺些。”

这也不过是互相宽慰之话,邬居正怕继xù

说陵桃,他也生了感伤之心,便将邬陵桃之事放在一边。

“倒是你二姐姐,这门亲……”

邬居正提到邬陵柳。频频摇头:“便是要将庶女打发走,大嫂做得也过火了。”

邬陵柳相配商贾,在邬居正眼里也是有些不屑的。当然这不屑冲的是金氏而非邬陵柳。

好好一个姑娘,让嫡母给毁了。这是邬居正和贺氏心里共同的想法。

邬八月倒是不这么觉得。

蒙羞的是邬家,是大伯母。得益的说不定是二姐姐呢?

商贾之家若是家底厚。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及不上世家勋贵?不过就是地位被人看得低了些而已,但生活的享shòu

却和世家勋贵没什么区别。

不过依着邬陵柳那性子,怕是不能随遇而安。

邬八月不好对邬陵柳的婚事进行评断,只听邬居正说。

“邬家庶出的儿女不多,二丫头也算是独一份,昭仪娘娘只有这一个亲妹子,这般打发了。说起来也是落了昭仪娘娘的脸面。”

邬居正摇头叹气,对金氏此举大大的不赞同。

邬八月却品出了别的味道来。

父亲和母亲都知dào

大伯母此举不妥,大伯母怎么会不知dào

?而照大伯母之前的举动,即便不给二姐姐找门好亲事,也不至于将她如此下嫁才对。

大伯母这般匆匆给二姐姐定下亲事,将她送得远远的。田姨娘因反对还被打了一顿……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邬八月绞尽脑汁想了半晌,理不出个头绪,也只能将这事放到一边。

母亲的来信上内容不多,凭借这些她和父亲都无法推测出京中的具体情形。

邬居正轻声一叹:“若是如今还在京中,这时候两府都应该开始准bèi

起过年节礼了。”

是啊。时至年关,燕京中两府应该已经开始忙碌起来过大年了。

反观他们这个小院,到此时也还是冷冷清清的。

邬八月算了算日子,问邬居正道:“父亲,过大年要准bèi

些什么?您列个单子,我也好让张齐家的准bèi

起来。吃的穿的用的……往年母亲忙活着的时候我也没在一边盯着瞧……”

邬八月略有些惭愧,邬居正却笑着摇摇头:“就我们俩,也不需yào

刻意准bèi

些什么。买了红纸裁了写几副对联,贴贴窗花,布置一下就行了。图个意思。”

邬八月点头,一一记下来,又问他:“那年三十晚上呢?”

“比往日做得丰盛些就行,也别刻意去准bèi

些什么菜。咱们简简单单地过一个年就好。”邬居正顿了顿,轻声道:“漠北还有些将士们没有家,除夕也只能啃馒头。”

邬八月静静沉默下来。

ps:

上架了,哦也。

第七十四章 决断

相比起漠北寒关的冷清,燕京九曲胡同内的邬家两府却是热闹非凡。

虽离年关还有近一个月,但两府各房却已经早早准bèi

起来。

不止是邬家。

京中各家各户都开始采买年关所需物品、年节器具和置办年货,紧张而忙碌地准bèi

辞旧迎新。

就连宫中礼部也开始奉上谕,准bèi

祭天祈年。

同时礼部还分出一部分官员,郑重准bèi

大皇子大婚之事。

★★★

九曲胡同西府。

段氏半坐在烧得暖烘烘的炕床上,下边坐了她三个儿媳。

贺氏是早就掌了西府的中馈当家的,即便是邬居正远走漠北,段氏也没有收回给贺氏的钥匙,仍旧让贺氏当着家。

四老爷和五老爷对自己的长兄也颇为敬重,裴氏和顾氏对贺氏这个嫂子亦是心悦诚服,他们都没想过要趁着二房落魄的时候来争权夺利。

是以西府虽然走了一位老爷和一位姑娘,但运作还是没有出半分纰漏。

贺氏正低声向段氏汇报着准bèi

过年节的情况,自然也不会漏了同陈王府、御史中丞顾大人府上的有礼往来。

年后,陈王府、顾府便都会成为邬家的姻亲,赶在这时候互相送些礼,那也是正常的人情往来。

段氏点了点头,问贺氏道:“给居正和八月那边儿送东西过去了吗?”

“回母亲话,送了。”贺氏轻声回道:“这会儿已经在半道上了,儿媳怕时间赶不及,提早让人将年货往那边运。”

段氏满yì

地颔首,示意身边的陈嬷嬷端上一个锦匣,捧到贺氏跟前。

“这段日子你辛苦了,居正和八月那份儿,算我这个做母亲、做祖母的。里头的东西你拿着,年节前后还有得你忙的。可要当心身子。”

巧蔓忙伸手接了过来,轻轻打开锦匣盖子给贺氏瞧。

里头倒也不是什么银两俗物,段氏知dào

自己儿媳也不缺这点儿银子,她给儿媳的是一点儿补身用的珍贵药材。

贺氏蹲礼谢了。段氏又看向裴氏和顾氏:“你们二嫂忙着的这段日子,你们也帮了不少忙,待会儿都让人去账房那儿支二十两银子,也给自己和孩子们做两身新衣裳。”

裴氏和顾氏赶紧起身对段氏福礼。

待妯娌三人坐了下来,段氏又询问起邬陵桃和邬良梧的婚事准bèi

情况。

年后邬家要办两场喜事,一是邬陵桃出嫁,二是邬良梧娶亲。

邬陵桃出嫁的事有礼部郑重相待,邬家要做的多是配合。除了给邬陵桃准bèi

嫁妆之外,贺氏这段日子都在教邬陵桃一些内宅手段。

贺氏因嫁了个略有些清心寡欲的邬居正,这些从她母亲那儿学到的争斗从来没有施展的机会。如今轮到她的女儿。贺氏恨不得让邬陵桃将这些都学了去,好一点亏都吃不着。

陈王府不是安乐窝,贺氏能为邬陵桃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而邬良梧娶亲,却是西府目前最费心的一件喜事。

三爷邬良梧是西府的长孙。娶的又是御史中丞顾大人的嫡次女,西府诸人都想借此机会将这门婚事办得妥妥帖帖,给今后邬府的嫁娶之事开一个好头。

段氏仔细地问了裴氏种种问题,裴氏都一一答得仔细。

段氏很满yì

,夸赞道:“你们都是办事仔细牢靠的,哪怕某天我撒手去了,这府里交给你们管着。我也安心。”

“母亲!”

妯娌三人同时出声喊道。

段氏是五老爷的嫡母,顾氏未出嫁前很是担心未来婆婆不好伺候,嫁到邬家后方才觉得自己是走了大运。虽是嫡母,但段氏对五老爷这个庶子,对她这个庶儿媳并无不同。比起贺氏和裴氏来,顾氏对段氏的感念更深。

“母亲缘何说这话?大夫说了母亲只是偶感风寒。休养上一段时日便好。这府里诸事,很多还要靠母亲决断……”

顾氏前倾了半个身子,柔声规劝段氏不可胡思乱想。

段氏只幽幽叹了口气。

“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活了这大半辈子,也差不多到头了。别的我也不担心。我就是想着八月……”

段氏说着便抹了泪:“我的八月还从来没去那么苦寒的地方,那孩子走前还强装坚强,对我一直笑。可我知dào

她心里苦,被人诬陷辩驳不得,回了家,那东府的人还这般侮辱于她……”

段氏说起东府就是一脸恨意:“攀高枝的时候想着我们,出了事就撇得远远的,今年过年老太君定要我们过东府去,到时候一个都不许去!”

段氏已和东府郑氏、金氏闹翻,狠话也说了,以后但凡东府有求到她面前的一天,她定然会置身事外。

她是这般说的,也是这般做的。

这短短两三月的时间里,她没有和东府有过任何往来。即便是老太君相请,她也借口卧床养病,没有过去。

她连东府的门都不肯踏进去。

贺氏抿了抿唇。

她同段氏一样,厌恶东府至深。但理智还是告sù

她,照段氏这般行事,不行。

“母亲……”贺氏轻声劝道:“即便母亲和大伯母、大嫂有嫌隙,老太君总没有对不起您的地方。上次老太君相请,您没有过去,老太君怕是心里也有点儿疙瘩……何不趁着这次过节和老太君修好,也好让老太君给大伯母施施压……”

段氏伸手打断贺氏的话。

儿媳妇的意思段氏当然知dào

,但要她以客人之姿前往东府,段氏只觉这是对她的侮辱。

“不用了。”段氏道:“老太君不是糊涂人,是非曲直她自然有个判断。但老太君也不是管事的人,东府你大伯母还恭敬供着她老人家,为的是什么,那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儿——为的不就是老国公留给老太君的那点儿东西吗?”

裴氏低声道:“可往年过年都去东府,今年不去,老太君总也会察觉到的。到时候老太君问起,东府那边的说辞定然是向着他们,老太君岂不是会误会母亲更深?”

段氏阖目道:“我说了,老太君不是糊涂人。你大伯母在她跟前阳奉阴违的,你当她不晓得?她起了疑心正好,让她查个清楚,也好知dào

知dào

他们那府里头的人办的是些什么事儿。”

段氏抬手止住这个话题:“都别再劝,我这一把年纪了,还不能有点儿自己的脾气?老二媳妇。”

贺氏忙恭敬道:“母亲尽管吩咐。”

“尤其是你,可要记住了,老太君要见陵梅,仍旧不许让人带她过去。”

老太君最喜欢邬陵梅,段氏让贺氏扣着邬陵梅不给老太君瞧,老太君自然会着急。

前面这三两月段氏便已让贺氏找了无数借口,不把邬陵梅送去东府,老太君倒也没说什么。如今要过年了,还不让她见她最宝贝的曾孙女,老太君不起疑心才怪。

贺氏应了下来,心里却担心。

母亲这般吩咐她们都应了,这若是父亲又来一道吩咐,到时候她们听谁的?

仿佛知dào

贺氏担心什么,段氏斩钉截铁地道:“若是你们父亲开口让你们过去,到时候你们听谁的?还是得听我的!这内宅到底还是我说了算!”

贺氏、裴氏和顾氏连忙福礼道:“是,母亲。”

段氏交代完三个儿媳,让裴氏和顾氏下去了,单留了贺氏。

“翻过年,八月可就十五了。”段氏面露忧色:“漠北那地方怎是她那种娇滴滴的姑娘家能久待的?居正在那边儿待长一些时候倒也罢了,八月可不能一直待在那边。到时候浑身上下都被那地方的风给吹糙了,肌肤不细腻,以后怎好说婆家?”

贺氏黯然道:“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大皇子后日大婚,有关于八月的谣言在近段时日甚嚣尘上……她若是回来,恐怕会被流言所伤……”

贺氏说到此事也不禁愤nù

:“宫中到底什么腌臜人物,竟然这般害我八月……”

段氏胸口狠狠起伏了两下,方道:“那两个宫女是何名总算是查出来了,既要替八月洗清冤屈,总要慢慢来。八月回京不过是早晚之事,我们要做的,是在此之前做好所有准bèi

。”

段氏虽是病卧床榻,却也不是毫无建树。她动用起所有能用的人脉,打听当日站出来诬陷八月的两个宫女,想以此为突pò

口,查出真相,还八月一个清白。

但宫中的人总是不好查的,过了这三两月,也不过只查出那日两个宫女名菁月、寒露。别的她一概不知。

“居正那边,他父亲也正在找证据。”段氏皱了皱眉:“只是当时宁嫔身边的人都已因她的死而尽数杖毙了,居正的事情也不好翻案,这事拿着也是头疼。”

贺氏对此却是看得开些:“母亲不用焦急,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父亲也不会让居正一直待在漠北。”

“话是如此说,但他们父女俩会受多少罪……”

贺氏心疼儿子和孙女,说着说着便又伤心抹泪。

贺氏陪在一边宽慰。

婆媳二人相对饮泣了两刻钟的功夫,陈嬷嬷来报,说是东府老太君过来了。

ps:

二更。

第七十五章 明告

贺氏对郝老太君一向敬重,听了陈嬷嬷的传话便立马站起身。

段氏也要起身,甫踏进门来的郝老太君刚好kàn

见。

“你坐着吧,甭下床了。”郝老太君摆了摆手,上前按住欲起身的段氏,眉头微微皱着,一副不忍的模样:“你这都病了多少时日了……”

贺氏给郝老太君行了个礼,郝老太君也一把把她扶了起来。

郝老太君一向不拘小节,也不用丫鬟婆子伺候,自己个儿拿腿勾了条凳子来,就挨着段氏的床沿边儿坐了。

段氏一脸惭愧:“劳累母亲了。”

“劳累啥。”郝老太君囫囵地瞪了段氏和贺氏婆媳二人:“我自己个儿过日子没数着数,今儿突然想着怕是有一阵子没见着你们过来了。咋的,你病了,你三个儿媳妇全都病了?”

段氏不语,贺氏站在一边装柱子。

郝老太君也不是糊涂人,瞧她们婆媳这模样就知dào

这里头定然有事。

“啥事儿,说吧。”郝老太君也懒得废话:“你这还生着病,心里再装了事儿,可更亏身子。但凡我这个当娘的能给你做主的,我就给你做主了。”

段氏略有些动容,嘴皮子动了动,却还是没开口。

贺氏则是想着,这兴许是个好机会——夫君的事儿老太君管不着,八月的事,老太君总能管一管。

贺氏还是想让女儿回来。她年纪不算小了,回京之后可就得准bèi

说婆家。要是继xù

待在漠北,她能许个什么样的人家?

贺氏想都不敢想,从小娇滴滴的女儿要去过那般的苦日子。

正寻思着怎么开口,巧珍却领着邬陵梅来了。

邬陵梅是来瞧段氏的,自从段氏卧床后,孙子孙女里属邬陵梅来得最为勤快。邬陵桃要跟着许嬷嬷学规矩,连门都少有出;邬陵柚性子太懦了,除非顾氏带她来看望长辈。她才会出门,其余时间她都喜欢待在自己的闺房里。

这般一来,偌大的西府里,也只邬陵梅这个半大姑娘惦记着每日来给段氏请安。嘘寒问暖。

见到郝老太君也在这儿,邬陵梅十分高兴。

“祖奶奶!”

邬陵梅也不叫让郝老太君不喜的“曾祖母”这个称呼,亲切地唤了她一句祖奶奶,像一只快活的鸟儿一般扑到郝老太君的怀里。

郝老太君顿时一阵心啊肝儿的喊了一通,搂着邬陵梅就不撒手。

趁郝老太君的注意力放在邬陵梅身上的时候,段氏给贺氏使了个眼色。

贺氏斥责道:“陵梅,不要在老太君身上扑腾,快下来。”

邬陵梅赶紧松开抱着郝老太君的手,湿漉漉的眼睛望着郝老太君,规规矩矩地说道:“曾孙女给老太君请安。”

郝老太君连连笑了两声。说了几个“好”字,又埋怨贺氏道:“你姑娘活泼,训她做啥?”

邬陵梅眨眨眼睛:“祖奶奶,母亲一直心情不甚好,说话时带了点脾气。您别跟她置气。”

但凡是邬陵梅说的,郝老太君都认。

她连连点头:“好好,不置气,不置气。”

可顿了顿,郝老太君就觉得不对了。

她看向贺氏:“你心情咋不好了?马上过年了,过完年陵桃也要嫁了,那陈王再是不好。这也是你头一个闺女的亲事儿,你就该欢欢喜喜的,怎么还心情不好了?”

贺氏低垂着头不语。

邬陵梅拉着郝老太君的袖子,呜咽两声:“祖奶奶,不怪母亲……陵梅心情也不好。三姐姐被拘着学规矩,四姐姐又不在。陵柚妹妹闷得很,我跟她也说不上话……”

“你等会儿!”郝老太君本认真听着,琢磨着这话却是觉得不大对劲:“你四姐姐怎么不在了?这要过年了,宫里还不放她出来?”

东府瞒得可真好,老太君这儿对邬八月的信息也只止于她受太后青眼进宫一事上。

这话贺氏可不能说。

既然邬陵梅说起了头。贺氏索性也不插嘴,任由女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倒了出来。

贺氏是觉得骄傲的。她虽然只有一个儿子,却有三个各有千秋的女儿。

陵桃清傲有主见,八月敦厚,陵梅虽然年小,但贺氏瞧得出来,她算是她们三姐妹中最聪慧的一个。

况且陵梅最得老太君的喜欢,她在老太君跟前说的话,老太君定然会信个*成。

“真是荒唐!”

郝老太君听完邬八月的遭遇,顿时怒上眉梢:“宫里的人就这么欺负我们家八月?老二呢!他也任他孙女被人欺负?!”

郝老太君点到邬国梁,段氏就不得不开口了。

“老太君息怒,这事事关宫闱,又有碍八月的名声,他也不好插手管……”

“胡说!”

郝老太君怒得一拍桌子:“什么叫做不好插手管?他这会儿位高权重,门生遍地了,就顾那点儿虚名了?自己家人受了委屈都不敢问人讨个公道,以后谁还看得起他!”

段氏抿嘴不说话,贺氏也不言语。

“那八月囡囡人呢?”郝老太君又问道:“她这出了宫,怎么又不在你们府里?”

她看向贺氏问道:“莫不是你怕她受名声所累,怕她压力大,把她送去她舅家去了?”

贺氏强忍着摇了摇头。

邬陵梅哽咽了一声代替贺氏回道:“四姐姐跟着父亲去漠北了……”

“你爹?二孙子?”

段氏瞪大眼睛:“你爹又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去什么漠北?”

邬陵梅一抽一搭地又将邬居正的事情说了一遍。她到底年纪小,知dào

的也并不清楚,贺氏在一旁帮忙补充。

邬陵梅待贺氏说完,从郝老太君怀里直扑到段氏床边。

“这都算了,父亲和四姐姐走的时候也都还笑呵呵的,父亲说当是去历练,四姐姐也说借此机会也好kàn

看别的山河景色……就是祖母,想要帮四姐姐洗刷冤屈,求到大伯母和伯祖母那儿去。希望能求昭仪娘娘帮忙查查事情真相……她们不帮忙也就算了,还羞辱四姐姐,害得祖母气狠了,这些日子都卧在床上……”

邬陵梅抱着段氏的手臂:“祖母不要生气了。四姐姐走的时候说希望您能身体康泰,定然不希望您继xù

憔悴虚弱下去……”

郝老太君脸色阴沉不定。

邬陵梅一直在劝说着段氏。

提起八月,段氏就止不住悲从中来,也是忍不住泪盈于眶。

贺氏抹了抹泪轻声对郝老太君道:“老太君,陵梅小孩儿心性,您别放在心上……”

郝老太君哼了一声:“那倒是,陵梅是小女娃娃,她说的不都是平时从你们嘴巴里听来的?”

贺氏觑了觑老太君的脸色,咬了咬下唇,道:“母亲那次去东府。孙媳没有跟着去,后来之事也是听母亲身边的丫鬟说的……”

“行了。”

郝老太君站起身:“我来的时候就说了,但凡我能做主的,我就给做主了。她们再厉害,也越不过一个孝字去。我这就回去问问她们。看看她们又是个什么说法。”

郝老太君要走,段氏顿时挣扎着要起身送。

她这病也并不是全是装的,身体虚弱郝老太君瞧得出来。

对郝老太君而言,两个儿媳妇里,她更喜欢段氏。至少么,老二媳妇瞧她的眼神里从来没点儿轻视,让她自在许多。

“你别起来了。卧着吧,免得我来一趟还累你再病一场。”

郝老太君心一软,口气也松乏了些:“我也知dào

你喜欢八月得紧,要是让陵梅也离我远远儿的,我也受不了……放心,我保证帮你把八月给接回来。我看谁敢动八月一根毫毛!”

郝老太君许了承诺,段氏心里的一块大石顿时落地。

早知如此,她该一早就求到郝老太君跟前去的。

但段氏又想起自己丈夫,不免一阵黯然。

邬国梁曾同段氏说过,八月去了漠北便不会再回来了。也让她勿要主动去替八月周旋。

段氏心里默默想,她并未主动替八月周旋,家中女眷都替八月抱屈,郝老太君知dào

此事也不是她所透露的,算不得主动。

贺氏代送郝老太君离开,邬陵梅也跟了过去。

老太君很久没见到这个曾孙女儿了,想念得紧,一见着了就不想撒手,定要将她时刻带在身边。

段氏也没法阻拦。

等贺氏回了屋,段氏坐直了身子。

“你是个有福气的。”段氏看向贺氏,幽幽一叹:“老太君最喜欢的晚辈,是你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姑娘。”

贺氏浅浅地笑道:“是,儿媳有福,八月得母亲这般喜爱,陵梅又得祖母这般喜爱。”

段氏抬了手,贺氏忙将手递了过去。

段氏轻轻拍在她的手背上:“有老太君插手,最迟年后,八月也会回来了。你父亲素来孝顺,不会违拗老太君的意思。只是——”

段氏顿了顿,叹道:“即便是将八月接了过来,她的婚事,也是件棘手的事。我自私,不想让八月离我太远。但让她在这京中寻夫家,恐怕那些权贵、世家,都会受如今那些流言影响。这拿着,真是难办呐。”

段氏看向贺氏:“我上次听你说,你娘家兄长要举家来京,为的是你侄子科举之事。若他们能在京中立足,就此住下来,你那侄子……倒是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

“母亲,这……怕是不妥。”贺氏轻轻摇头:“修齐与八月乃是姑表兄妹,夫君曾说,血脉太近,子嗣不丰,多有不如意处。夫君不会应允的。”

段氏便是幽幽一声长叹。

第七十六章 训子

郝老太君去西府走了一圈,并没有花太多时间。

回来时却被得知消息后匆忙赶来的郑氏给拦住了。

邬陵梅素来是个乖巧孩子,立kè

蹲身给她伯祖母请安。

郑氏不大搭理她,微微舔了舔唇对郝老太君笑:“母亲这去西府,原来是去带陵梅过来了啊……母亲要是想见陵梅,同儿媳说一声就好,儿媳让人去把五姑娘给带过来便是……”

“我还指望你?”郝老太君冷哼了一声:“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前前后后加起来数得上数的也有四次了!你哪次把我陵梅给带过来了?还不如我自己去。”

郝老太君不耐烦,牵着邬陵梅绕过郑氏要去田园居。

郑氏还要拦,想问郝老太君有没有见别的人。

“你这每天这么闲?”郝老太君不客气地鼓着眼瞪郑氏:“要真有这么闲,我交代个事儿你去办了。要再办不好,我看这国公府你也甭当家了。”

郑氏顿时睁圆了眼:“母亲有何吩咐?儿媳一定办得妥当。”

郝老太君道:“待会儿让陵梅她爷爷,她伯爷,都到我这儿来一趟。我有话要说。”

郝老太君撂下话,拨开郑氏,带着邬陵梅就离开了。

留下郑氏在原地抓耳挠腮——这老太婆去西府到底都见了谁,都听了些什么话?还有,她见国公爷兄弟俩做什么?

★★★

这会儿天冷,郝老太君也不去地里忙活了。

她拉着邬陵梅爬上烧得暖烘烘的炕,搬了炕桌来和她翻绳。

二丫在一边坐着无聊,去地窖里翻了几个红薯出来,拨开炭盆边缘放进去烤着。

一会儿后那边儿便散发出来浓郁的香气。

邬陵梅动了动鼻子,眼巴巴地望着郝老太君。

受不了她这可怜兮兮的模样,老太君忙让二丫翻看那红薯熟了没,并亲自给邬陵梅剥皮哄她吃。

这种东西在郑氏、金氏等人看来都是粗糙的贱物,她们从来不会“自降身份”去尝这种东西。

但老太君喜欢。老太君见邬陵梅也喜欢,便更是疼爱她。

“那会儿谷子也是跟你一样,有这吃的,嘴巴撮着。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软绵绵的薯肉就让她一点点抿进嘴里去……”

郝老太君每每看到邬陵梅,都会想起早夭的女儿,也总是会在这时候感慨上几句。

“郝奶奶,你别说谷子了。”二丫蹲坐在炭盆边翻烤半生不熟的红薯,吸溜着口水:“回回都说谷子,五姑娘听着也不好受哇。”

郝老太君便叹了一声:“不说便不说……你看你那红薯好了没?你这烤了这么多,到时候吃不了当心浪费了。”

“浪费啥,分给那些小丫鬟吃,她们都喜欢这个味儿得紧。”

二丫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又气愤道:“不知dào

那些太太奶奶是咋想的,愣说这是糙人吃的东西。她们吃的那东西精细,也没见吃了成仙。”

邬陵梅噗嗤笑了一声,二丫咧嘴冲她龇了龇牙:“五姑娘别笑我,五姑娘也爱吃这个。跟二丫是一样的糙人。”

二丫拿篮子装了半篮子红薯,说要给几个交好的小丫鬟送过去。

“慌什么?你这走了,我这里没人伺候了。”郝老太君喊住她:“你吆喝一嗓子,她们听得见的。”

二丫便去吆喝,不一会儿便有几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跑了过来。

这都是才刚分配出来去做事的。

她们都喜欢郝老太君,觉得这主子心善,也没什么架子。

郝老太君觉得热闹。让她们都进来,关了门在屋里吃红薯。

邬陵梅的已经吃完了,她不敢多吃,怕积了食,便在一边看丫鬟们吃。

二丫本就不讲什么规矩,小丫鬟也是还没学什么规矩。一伙人凑在一起说话十分随意。

便有一个小丫鬟说:“自从二姑娘订了亲,都没瞧见过她了。以往二姑娘挺喜欢串门儿的。”

二丫哼了一声:“她不出来才好呢!一出来就诓骗人。”

二丫顿时朝向郝老太君和邬陵梅道:“之前她送我绢花,跟我说是京中最时兴的式样,我高兴得很,一直把绢花簪在头上。逢人就炫耀,还连带着夸她大方。要不是后来三姑娘瞧见了,跟我说我头上的绢花的样式已经过时了,说送我两朵时兴的,我还不知dào

我被人骗了还闹了这许多天的笑话。”

郝老太君听此事也听了无数次了:“行了行了,这事儿你要拿着说多久?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二丫愤愤不平道:“可见她不是个什么好人,嫁得远也好,省得再被她骗。”

提起邬陵柳的婚事,郝老太君也是一副十分不满yì

的样子:“真不知dào

大孙媳妇儿怎么想的,再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那也是大孙子的种。许个商户我倒是没啥意见,可干嘛把她嫁那么远去?以后都不想她回娘家了?”

郝老太君不大喜欢邬陵柳,对她的婚事虽然瞧不上,却也没说什么,毕竟嫡母料理庶女的婚事,她要是插手了,那就是打金氏的脸了。这道理郝老太君还是知dào

的。

一众丫鬟吃完了红薯,纷纷离开了。郝老太君继xù

和邬陵梅玩儿翻绳。

翻了一会儿,却是困了。

等她醒来,二丫赶紧上前来报说:“郝奶奶,您两个儿子都在外头候着了。”

邬陵梅坐在一边也赶紧去扶她:“祖奶奶,伯祖父和祖父都来了,等了有一会儿了。”

“该他们等,我生他们的时候往鬼门关走了一遭,养他们的时候差点把自己饿死,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让他们等一会儿还不行?”

郝老太君嘟囔着穿了鞋,稳稳当当地坐在炕桌上:“二丫,让他们进来。”

邬国栋和邬国梁前后脚进了茅屋,躬身给老太君行了礼。

老太君叫他们站直了,却没让他们坐。

“你们还当我是你们娘不?”郝老太君出口就是十分严厉的指责:“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娘不?”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跪下道:“母亲息怒。”

邬陵梅赶紧避到一边去。

“我倒是没怒,我就是伤心。”老太君说着便把腿盘了起来,指指大儿子又指指小儿子。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媳妇儿、儿媳妇儿瞒着我也就罢了,你们居然也瞒着我。二孙子和八月去漠北的事儿,我是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你们这是打算瞒多久,啊?这眼瞧着要过年了,年关我要是见不着他们,我难道不会问?”

老太君指指自己的脑袋:“我是老了,可我眼没花,耳没聋,脑子也是清清楚楚的。怎么着,以为我不当家,我连过问家里事儿的资格都没有了?!”

邬国栋直了直背:“母亲,居正和八月的事……都是西府的事,儿子不好置喙。”

“说得冠冕堂皇的,你干脆就说这是你弟弟的事儿,跟你没关系得了!”郝老太君哼了一声:“你等着,还有你的事儿!”

老太君看向邬国梁:“老二,二孙子犯了错遭贬,这事儿我一个妇道人家,我管不着。你有能力自然能把你儿子给捞回来,你没能力那也就是你没能力,我不说多的。但是八月,你得给我把八月弄回来。”

邬国梁脸上一凛,低声问道:“听说母亲今儿去了西府,母亲可是……从雪珂那儿听到什么了?”

“甭提你媳妇儿!”

郝老太君顿时黑了脸:“你还有脸提你媳妇儿?她因为八月的事儿一直闷闷不乐卧病在床,要不是我今儿去瞧她,这事儿我还不知dào

。八月怎么了?宫里的人说她勾|引大皇子她就勾|引大皇子了?女儿家的声誉何其重yào

,你们就任由她这样被人诬陷!不帮着她辩驳就算了,你们居然还落井下石!你们可是她的亲人,这样做真是让我胆寒,太让我伤心了。”

郝老太君重重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老二你也别辩解,我还不信那宫里能借着这事儿要了八月的命。你把八月给我弄回来——”

“母亲不可!”

邬国梁还没说话,邬国栋倒是着急先开口了:“八月名声有损,连带着整个邬家的女儿都损了闺誉……”

“你不是说这是西府的事儿吗?”郝老太君骂道:“你还有脸说!你媳妇儿你儿媳妇儿雪上加霜的时候你倒是一声不吭呢。邬家女儿的闺誉怎么了?你这府里不是没女儿要说亲了吗?西府姑娘们的终身大事,那跟你也没什么干系。”

邬国栋不敢说话了,邬国梁这时沉沉开口道:“母亲恕罪,儿子……不能让八月回来。”

郝老太君瞪眼:“为什么?你总得给我个理由。”

“诚如大哥所言,今后陵梅、陵柚的婚事,都会受八月的事情的影响。不管她是否真的做出那等逾矩之事,污名是早已传出去了的。她不在京中,这流言总会少些……”

“你这都是什么歪理?!”

郝老太君蓦地站了起来,伸手就从炕桌上拿了个玩意儿砸在邬国梁身上,待东西落地方才看到,那是一方烛台。

“你这做祖父的保不住自己的孙女,出了事儿就只知dào

把孙女儿送走好息事宁人,你这一家之主就是这般当的?!”

邬国梁垂首不说话——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把邬八月从漠北再弄回来。

第七十七章 要挟

当初同意邬八月去漠北,邬国梁就没打算再让她回来。

他不忍心杀孙女,可也不能让知dào

这般要人命的秘密的邬八月留在京中。

山高皇帝远,她即便说了什么,也传不回来。

可要在京中,她一时疏漏,嘴上一松,对邬家那可就是天大的灾祸。

邬家其他人不知dào

送邬八月去漠北的最根本的原因,邬国梁也不可能将此等隐秘的理由宣之于口。

而现在,他面临的就是郝老太君最迫切的咄咄逼人。

“你不接八月回来,老太婆我亲自去接!还要声势浩大地去接!”

郝老太君见邬国梁不语,脾气便也上来了:“我就不信我曾孙女能干那种见不得光的事儿!我就要给她撑腰了!我倒要看看满朝文武怎么议论你邬老!非但如此,你们那地底下的老爹生前给我的这些东西,我全给八月,让你们连个念想都想不着!由着你们后悔去!”

这话一出,邬国梁率先坐不住了。

“母亲不可!”他干巴巴地阻止了一句,却一时之间想不出这“不可”的理由来。

老太君手里的私房要真算起来,可是要比两府现有的家财还要可观。之前邬陵桐入宫、之后邬陵桃备嫁,老太君都给了笔丰厚的嫁妆。

但邬国栋和邬国梁都知dào

,这些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老太君手里最值钱的,是专司邬家祖业香料的种植和售卖的农庄和铺子。

大夏立朝那会儿,老公爷在燕京城郊圈了不少地。虽已在行伍之中,但老公爷还是没忘邬家的看家祖业,把香料这一途给拾起来了。

田庄和铺子当中,老公爷最用心经营的便是有关香料的生意。底下办事的人多半都是跟着他的伤残老兵,忠心耿耿,对郝氏也从无欺骗。

这么一大份打眼的家业落到郝老太君手里,自然是一个香饽饽。

谁不想分一杯羹?

郑氏和金氏一直盯着老太君手里的东西。就等着老太君百年之后要据为己有。

郑氏想着,顶多老太君会给她最喜欢的邬陵梅留多些嫁妆,其余的不还是得留到国公爷和她的手上?

邬国栋自然也是知dào

老妻的打算。他虽然孝顺,但也不是对老太君手里的东西毫无觊觎之心。

可老太君这一说。他打的好算盘可就要重新拨过了。

“我的产业,我爱给谁给谁,有你什么事儿?”

郝老太君瞪了邬国栋一眼,嘴角微微一笑,一副“你们自己看着办”的表情。

“你们要是把八月接回来了,今儿这事儿当我没说过,我这东西呢,你们两边儿都有份儿,我也不偏着倚着谁,反正都是我的子孙。”

老太君哼了一声。转而却道:“要不把八月接回来,那我亲自去把这些地契房契卖身契全送到她手上。你们要还是不许她回来,那得,我也就搁那边儿待着,以后我要是死了。你们还要千里迢迢来抬棺。不嫌麻烦你们就这么办吧。”

老太君摆摆手,开始轰人:“别在我跟前待着,我瞧着你们就心绞痛,伤心!都出去!”

邬国栋脑子里天人交战。

邬国梁还是那副淡定的模样。

兄弟两人给老太君道了个安,一前一后出茅屋门。

邬国栋才刚抬腿要跨门槛,老太君又招呼了:“老大,让你媳妇儿跟你大儿媳妇过来。我有话跟她们说。”

邬国栋僵了一下,硬邦邦地应了一声。这一耽搁,邬国梁已经要走出田园居里的菜园子了。

邬国栋赶紧拔腿追了上去,要与邬国梁好好说说邬八月的事儿。

——让侄孙女回来吧,她要是不回来,我东府可就从老太君那儿捞不着一点儿好处了。何况。那有碍邬家女儿声誉的事,暂时也碍不着他们东府了。陵柳之后,东府可就没有适龄待说亲的姑娘了。

邬国栋准bèi

对邬国梁施压了。

目送两个儿子走远,郝老太君脸上原有的得yì

渐渐暗淡了下去。

“我这造的啥孽哟……”郝老太君抹了抹脸:“还是清贫的日子过得舒坦,这人啊。一位高权重了,心就野了,就黑了,连最该保护的家人都开始拿来和利益相比较了,多半都觉得没那点子利益重yào

……”

邬陵梅挽住老太君的手臂。

老太君摸摸她的脸喃喃:“也不知dào

我家陵梅长大了会不会也变了……”

★★★

郑氏和金氏到田园居的时候,正赶上该用晚膳。

老太君的茅草屋里,二丫已经端上了白面馒头、咸菜、一锅热腾腾的白粥、两碟肉菜并几个烤红薯。

婆媳两人连晚膳都没来得及吃,老太君也没让二丫给她们准bèi

碗筷。

郑氏有些不甘地撇嘴,虽然这饭食,她也瞧不上。

金氏倒是泰然自若的,还面带笑容。

她心情当然好——宫里才传了消息,说太医给昭仪娘娘瞧了脉,昭仪娘娘腹中龙裔极有可能是个皇子。

这对她,对整个辅国公府而言,都是天大的喜事。

老太君不搭理她们,只和邬陵梅一边说笑着,一边吃饭。

邬家是有在饭桌上不能说话谈笑的规矩,但在老太君的田园居,规矩就是一张废纸。

郑氏心里憋着气,和金氏在一边直等到老太君吃晚饭,而二丫撤碗碟,她才平了平气笑着凑上去。

“母亲叫我们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郑氏脸虽然是笑着,但那表情却很僵。

邬国栋可是把到田园居来,老太君所说的话全都跟她学了。

老太君要是把她所有的私房全都给了西府的八月可怎么行?让西府占这么一大便宜,她绝对不同意!

金氏也上前福了个礼,跟没事儿人似的站在郑氏身后。

有了个宝贝外孙,金氏对老太君手里产业的希冀就降了些。老太君左不过就这些子孙,谁有她的陵桐有出息?

位列皇妃尊位,身怀皇五子,以后的前程大着呢!老太君那点儿产业如今还入不了她的眼了呢。

郝老太君的目光在这婆媳二人脸上溜了一圈,眼中的失望便越发明显。

“得了。叫你们来没别的事。”

老太君闲闲地开口道:“我就是忽然觉得,咱们这国公府,该整治整治了。我这把老骨头荒废了这些年,倒是累了你们婆媳俩。如今趁着我还有几年活头。你们把府里的钥匙、账册子一类的,全都捧回给我,我也该为国公府尽尽最后一份力了。”

郑氏和金氏顿时愣住。

郑氏赶着开口,脸上的笑难看极了:“母亲这说的什么话,母亲把家交给儿媳管,儿媳自然该尽心尽lì

。母亲年岁大了,管家之事怎敢还劳烦母亲,让母亲操劳……”

这话潜台词就是:“你都一把年纪了,好好颐养天年得了,还跟我抢什么管家权啊!”

郝老太君笑了一声:“我不操劳。大冬天的我闲得慌,我就想管事儿,舒活舒活筋骨。怎么,老大媳妇儿,我说的话你还不听?”

孝字当头。郑氏怎么敢不听?对老人只能劝。

她便还要再劝,郝老太君却是不听她说话了。

“明儿个你就把东西都收拾收拾,拿到我这边儿来。我倒想瞧瞧,如今咱们府里,跟几十年前那会儿我把家交给你管的时候,可有没有点儿长进。”

郑氏到底不知dào

该怎么劝了,她便拿眼睛去横金氏。

她知dào

自己长媳说话总有点水平。她劝不了,让长媳劝——来这田园居可都还没说到正事儿呢!她们还要劝老太君不要把手里握的产业全都给邬八月。

哪知金氏却似乎没什么意见。

“孙媳谨遵老太君之意。”

金氏福礼下拜,郑氏脸上露出被拆台的屈辱感。

见不得她们这番模样,老太君磕磕桌子让她们回去。

“都没吃晚膳吧?我这儿的饭菜你们反正都是瞧不上的,还是各自回去你们院儿吃。”

二丫便上前来送客。

郑氏走路都歪歪扭扭的,引得旁边丫鬟来扶。她走了一路。便瞪了金氏一路。

“你到底怎么想的!”眼瞧着婆媳两人要分路走了,郑氏终于是忍不住冲着金氏咆哮了起来。

“这家我管了几十年了,让我就这么交出去?!”

金氏奇怪地看向郑氏:“母亲一直也没怎么管家,老太君要收回这权,您不同意只管同老太君说。冲儿媳发脾气也不顶用啊。”

“你!”

郑氏大怒,手指着金氏:“你个吃里扒外的……”

“母亲慎言。”金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老太君收权管家,可她到底年纪摆在那儿,总是力不从心的。母亲您呢,是堂堂辅国公府的国公夫人,老太君收回去的东西,总还会还给您的。如今顺了老太君的意,她也能对母亲好些不是?”

金氏并不觉得老太君收了管家权去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她一个几十年只知dào

伺候田土的老太太,便是将这权交给她,她能管些什么?

再者说,这几十年,府里伺候的人可都换了一拨又一拨,听从的要么是郑氏这个主子,要么是她这个主子,老太君可没什么得力的人用。

给了她,她自己还得还回来。

金氏露出志在必得的笑,给郑氏福了个礼:“母亲,宫里来了旨意,让儿媳去陪昭仪娘娘说话。儿媳还得好好准bèi

准bèi

呢,就不叨扰母亲了。”

金氏恭敬有礼地离开,郑氏只能在原地指着她的背影低骂:“鼠目寸光!”

第七十八章 大婚

两日后,大皇子窦昌泓大婚。

这是宣德帝万乐年间第一桩皇子成亲的大喜事,有姜太后、宣德帝和萧皇后关注,礼部郑重相待,宫里上下都为此事而忙碌奔走,务必要将这桩婚事办得盛大、隆重,不出一丝纰漏。

大皇子妃许氏比大皇子窦昌泓年长一岁,时年十五。端庄秀丽,谈吐娴雅。其父乃是翰林院掌院学士,论起来,还是邬老门生。

大皇子在宫外的府邸虽已建成,但尚未挂匾。京中百姓多有议论,大皇子大婚后,这挂上去的匾额,指不定不是“敕造大皇子府”,而是“敕造某王府”。

大皇子封王那可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

再者说,大皇子学贯古今,聪慧俊彦,四位皇子之中他年岁最长,也最出彩。他若不封王,皇上不知dào

要等到何时才能给自己儿子封王了。

许家府邸附近已聚集了众多百姓,都等着看将来王妃出阁的盛况。

★★★

此时的储秀宫,大皇子窦昌泓前来与丽婉仪辞别。

丽婉仪是他的生母,拜别生母后,他还要前往坤宁宫去与他父皇母后辞行,然后才能出宫迎新妇。

丽婉仪扶起他,微微湿了眼眶。

知dào

母子二人要说悄悄话,一众嬷嬷、女官、宫女全都退了下去。

“大皇子今日娶亲,可就是大人了。”丽婉仪轻轻拍着窦昌泓的手,颇为感慨。

“待娶了皇子妃后,许也只在宫里住上一段日子,便要出宫去新府。你也去瞧过了新府邸了吧?可还满yì

?”

窦昌泓点点头:“一应亭台楼阁,绣闼雕甍,屋宇器具,儿子都很满yì

。建府工匠很用心,待入住新府后,儿子也会下拨一些赏赐。”

丽婉仪赞同地点头。又仔细用眼睛描画了下儿子的五官。

这孩子继承了她的美貌,虽是男儿,却显得过于美艳,雌雄难辨。这般相貌……也不知dào

对他将来的前程是否有影响。

但不管如何。能有个极似自己的儿子,丽婉仪是十分喜悦的。

“母妃没见过大皇子妃的真切模样,只瞧过画像,还算清雅秀丽。不过翰林学士之女,相貌倒在其次了,重yào

的是她自小受的教导,定能成为你的贤良内助。”

丽婉仪拍拍窦昌泓的手:“待她过门,你可要好好对他。”

邬老之后,许翰林在文臣当中也算是名列前茅的。再过些年,谁说不会是文臣之首呢?

窦昌泓只一应点头。

丽婉仪嘱咐了又嘱咐。眼见着时辰差不多了,再耽搁下去可会延误迎亲的吉时,她这才送窦昌泓出储秀宫。

然而窦昌泓临出宫门时,却转身轻声问丽婉仪。

“母妃,您对邬家那位姑娘。可曾觉得有一丝愧疚?”

丽婉仪当场愣住,窦昌泓盯着她的眼睛须臾,终究垂下眼帘,转身踏步离开。

望着儿子的背影,丽婉仪渐渐攥紧了拳头。

身边的心腹嬷嬷扶住她,低声道:“娘娘,大皇子年纪还幼。并不知娘娘的苦心……待他大些,想必会明白娘娘的用心。”

良久,丽婉仪方才重重点了点头。

她不会后悔自己对那位邬姑娘的陷害。

能以这么一个几可不计的代价,换取大皇子稳妥的封王,她不后悔。

更何况,如今她在姜太后面前也算是得力之人。对大皇子来说,也是一份不可缺少的助益。

为了儿子,让她做什么都行。

丽婉仪的眼神渐渐坚定,她转过身,准bèi

去抄抄佛经。希望菩萨保佑儿子能前程顺遂,无病无灾。

★★★

钟粹宫中,金氏正陪着身怀六甲的邬陵桐说话。

“今儿大皇子大婚,娘娘送了什么礼?”

金氏坐在绣墩上,趋前问道。

邬陵桐腹中孩儿堪堪五个月,小腹隆起,早期的不适已经都消失了,如今她吃得好,睡得香,在得知孩子极有可能是个皇子后,整个人更加容光焕发。

听到金氏问,邬陵桐笑了一声:“送了一尊南海琉璃屏风,也就是图个意思。大皇子可不会稀罕我送的礼。”

金氏略不在意地笑笑:“丽婉仪的出身不够好,大皇子再是出色,也没什么太大前途,将来顶多也就是个王爷。”

邬陵桐附和地点点头,面上有些心不在焉。

“娘娘在想什么?”金氏轻声道:“虽说皇上极为看重大皇子大婚一事,但娘娘也不必为此忧虑。这毕竟是皇上儿女当中头一个成亲的,皇上重视些也是人之常情。要臣妇说,皇上更为看重的,还是娘娘腹中的龙裔。今儿各宫娘娘都去贺喜了,皇上却特意给臣妇下旨,说娘娘心思郁结,让臣妇来陪娘娘说话,也不让娘娘奔波去给大皇子贺喜。”

邬陵桐脸上便露出得yì

之色:“皇上恩宠,是我的福气。”

金氏掩唇笑道:“也是我们邬家的福气。”

邬陵桐略略颔首,面上却又严肃起来。

“母亲,有件事,女儿还想同您说说。”

“娘娘有何事吩咐?”金氏忙问道。

“八月的事……可还有些许转机?”

邬陵桐看向金氏,微微蹙眉道:“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此事。要说八月勾|引大皇子,我却是将信将疑的。二婶母的教导从来克己复礼,八月她胆子再大,也不该做出这等丑事。若要我说,或许是这宫里某人,借着八月之事打我的脸,下我的面子是真。”

金氏也顺着邬陵桐的话细细思索了一轮。

“娘娘的意思,臣妇明白。”金氏轻声道:“不瞒娘娘说,八月离开燕京时,她祖母也曾来过府里问责,臣妇听她话中之意,似乎也认为八月遭难恐怕与娘娘受宠脱不了干系。只是当时她言语逼迫,要娘娘在宫中彻查此事,还八月清白,臣妇想着这是给娘娘惹事,劳娘娘心忧,便给拒了。”

金氏顿了顿:“为此,从那时起整个西府都未曾再与东府往来。”

邬陵桐不甚在意:“这不算什么,到底是同姓一家,毗邻而居,邬家分府未分家,关系又断不了。”

邬陵桐食指磕了磕桌:“我倒是觉得,母亲可帮着接八月回来。大皇子大婚这段时日,宫中对八月的流言又扬了起来,八月的名声或许确是受了些流言所损,但我们邬家可是有分量的。我再同皇上说说,在他面前哭上两句,不怕皇上不应。”

金氏有些听不明白:“娘娘在皇上面前……是要哭求什么?”

“哭求什么?”邬陵桐笑了一声:“母亲可是在跟我装傻?自然是求皇上给大皇子赐个侧妃了。”

“这……”

金氏有些不乐意:“何必帮着西府的人铺路……”

“母亲。”邬陵桐不满地低叫了一声:“母亲可别做那鼠目寸光之人。我若是有十个八个亲兄弟姐妹,哪怕是同个祖父的堂兄弟姐妹,我也不会拉拔西府的人。可谁让我们东府人少呢?”

金氏讪讪地笑了笑。

“祖父在朝中没什么建树,左不过就是顶着爵位领岁俸,除此之外,对我有什么助益?叔祖父倒是在朝中很是说得上话,可他也没了实职,人也到底老了,人走茶凉的道理不用我说母亲也该知dào

吧?过个几年,怕是他也说不上什么话了。父亲和几个叔父也都没什么大出息,我不拉拢几个姐妹,又能怎么办?”

邬陵桐暗哼一声:“陵桃今后是陈王妃,要是八月能做皇子侧妃,她们拉拢了陈王和大皇子,我也多点儿胜算。辈分上么,是有些乱,但皇家也不是没有过先例。这几年再让叔祖父好好提拔提拔我们邬家儿郎,宫里我再使点儿计谋……”

邬陵桐低下声来:“母亲懂我说的意思。”

金氏看着邬陵桐,真为自己这胸有沟壑的女儿自豪。

这当然是一条险路,但富贵险中求,要是连这点儿冒险的胆量都没有,那也注定永远拔不了头筹。

金氏重重点头:“一切依娘娘的意思。”

顿了顿,金氏却忧心道:“可,许家难保不会拥立大皇子,八月这步棋,会不会是步废棋?”

“母亲认为她还有别的用处?”邬陵桐叹笑一声:“大皇子母族势力太小,大皇子妃许氏出自翰林许家,许家是清流,皇位更迭时不会站位,大皇子最好的选择便是拥立新君。八月但凡有一点儿本事,也该拉着大皇子朝我这边儿靠了。”

“既如此,那……臣妇这就安排接八月回来之事。”

邬陵桐点了点头,伸手抚了抚隆起的腹部:“皇儿可要争气,母妃一定会将天下最好的都捧到你面前来。”

金氏也盯着邬陵桐的肚子:“娘娘腹中定然是个小皇子。”

邬陵桐志在必得地一笑。

然而转眼她却又瞪向金氏:“母亲,陵柳的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做事一向不会给人留话柄,怎么会给陵柳安排个商户的夫家?你可知自消息传出的这些日子,宫里明着暗着在我面前提这件事的人有多少?我脸都要被这门亲事给丢光了。”

金氏无奈苦笑:“若有更好的办法,臣妇也不会这般……”

第七十九章 应允

听金氏话中之意,这当中似乎另有隐情。

邬陵桐微微坐直了身体,问道:“到底是何原因?”

金氏叹息:“娘娘也知dào

那死妮子是个什么性子,早前臣妇为她选的公卿之家,她要么嫌人年纪大,要么嫌人出身低,田姨娘也是个拎不清事儿的,见娘娘入宫荣华富贵,她憋着一口气也要和臣妇相较一个高下。这般挑挑拣拣,那妮子年纪大了,本就不好说人家。”

“再是不好说人家,许个寒门士子总还是行的,怎么就偏偏选了个商户?”

邬陵桃皱了眉,脑中灵光一闪:“莫不是她不小心被那商户瞧了身子?”

联想起邬陵桃和陈王的婚事由来,邬陵桐少不得往这上边思索。

金氏暗暗咬了咬牙:“若只是这般,那便也罢了。可她……”

金氏压低了声:“她错把鱼目当珍珠,自己贴上去,还以为钓了个金龟婿,结果……”

邬陵桐顿时惊怒道:“她倒贴的?!”

金氏赶忙伸手示意她噤声。

“那商户名叫钱良明,在南方也是首屈一指的巨贾,做的是茶叶生意,这当中利润当然可观,家底儿自然也厚,和娘娘您四姑母夫家亦是交好。您父亲想着多结交些朋友,便把他请到家中来做客,想着往后与他许还有合zuò

之机,对他便也殷勤。哪知那妮子只凭这便以为那姓钱的是大人物,竟就这般上了心,自作主张……”

金氏说不下去,叹了一声:“事后那妮子便咬死了称是那姓钱的轻薄于她,姓钱的自然知dào

是怎么回事,他倒也乐得捡这么一便宜,当着臣妇几人的面便说会娶了那妮子,也允诺了会给一笔丰厚聘礼,万不会辱没了我们辅国公府。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应了这门亲事了。那妮子已不是完璧之身,还能嫁谁?”

邬陵桐狠狠地一拍桌:“她怎么就不去死呢!”

“娘娘当臣妇没想过这招?”金氏无奈地道:“可她死了,对咱们也没什么好处。她嫁去南方,好歹咱们还能得一笔不菲聘金。钱家财大气粗。要娶我们辅国公府的女儿,即便是个庶出,那也不能敷衍了事不是?更何况,田姨娘整日盯着,臣妇也不好下手。”

“那她自个儿知dào

那姓钱的出身商贾,还能愿意嫁?”

“不嫁有什么法子……”金氏冷笑一声:“她知晓姓钱的空有财富,没有权势,嚎哭了两天两夜。哭过之后又闹,田姨娘那个蠢妇,也跟着闹。这次臣妇可没由着她们撒泼。一人赏了几巴掌,告sù

她们不嫁就去死。她们倒也是贪生怕死,再不敢闹腾了。如今她们母女都被臣妇关了起来,就等着把邬陵柳给嫁出去。”

金氏阴冷地咬牙:“等邬陵柳出了阁,就剩个田姨娘了……”

这些年有郑氏护着。金氏真拿田姨娘没办法,只能任由她在自己面前蹦跶,还要忍受她在郑氏和大老爷面前时不时上眼药。

金氏已经忍了十几年了。

邬陵桐闷闷一叹:“她这做的叫什么事儿……可是母亲,她嫁商贾,到底对辅国公府名声有碍。”

“娘娘放心。”金氏安抚邬陵桐道:“现下京中诸权贵私底下都言我们辅国公府是卖女儿,那臣妇这次就卖给他们瞧瞧。钱家下的聘,臣妇定要让这聘礼在京中转上一圈儿。让他们都瞧瞧钱家有多重视这门亲事。待邬陵柳出阁,我再送她十里红妆……”

“母亲!”

邬陵桐一听此言,顿时不悦。

金氏笑了笑:“娘娘放心,臣妇当然不会给邬陵柳丰厚陪嫁。左右这一路上她也不能将嫁妆箱子给打开来验。等娶亲队伍到了南方,她自然知dào

我没给她多少陪嫁。到那时候她哪还能闹腾?还不是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可这如何能作假?”邬陵桐心下一松,却还是忍不住皱眉:“嫁妆随着迎亲队不也要在京中转上一圈儿么?”

“人们瞧嫁妆多寡。端看那抬嫁妆箱子的扁担压没压弯,看那运嫁妆箱子的马车车辙深不深。这要作假也好办,箱子里搁几个沉甸甸的石头就行。至于那摆在面上的东西,能被人瞧见的,那就是她所有的嫁妆了。”

金氏暗哼:“田姨娘这些年暗地里给臣妇下了多少绊子?这次轮到她女儿的终身大事。臣妇不好好地‘尽心’可怎么行?”

邬陵桐略想一轮,倒也作罢。

“既如此,陪嫁过去的丫鬟婆子母亲还是要选几个得力的。她在南方若是有什么举动,母亲也能知dào

提前预知一二。”

“这是当然。”

金氏汇报了一番东西两府的情况,又关心起邬陵桐的身子来。

她对这个外孙子的渴望,已经超出了对亲孙子的期盼。

★★★

贺氏同裴氏、顾氏两人去许翰林家吃了一顿酒席便回来了。

许家嫁女,许的是龙子皇孙,许翰林脸上有光,大摆筵席。往日交好的朝臣自不必说,便是那没什么交情的,也送了礼来讨一杯喜酒喝,攀攀大皇子岳父的关系。

大皇子妃闺名许静珊,贺氏去瞧了这待嫁的新娘子,夸了句灵秀。

她心里忍不住将邬八月和许静珊相比,不得不承认八月比不得许家姑娘娴静。

许氏母亲郭氏和贺氏也不过点头之交,关于邬八月勾|引大皇子的传言,郭氏也听过一耳朵。

但郭氏是不信的,她也告诫过许静珊,让她莫要轻信这等流言,因此事同大皇子生隙。

再打听到邬家姑娘随父同往漠北的消息,郭氏还鞠了一把同情泪。

所以待见到贺氏,郭氏表现得十分热情友好,一席之后,贺氏竟还交上了郭氏这个朋友。

贺氏自然也会掂量,郭氏是不是借此在她面前显摆炫耀,以此侮辱于她。但想想自己和郭氏没甚交集,又素来听说这位翰林夫人为人正派,性子直爽,想必也不可能同她虚以委蛇,便将这担忧也给放了下去。

回了邬府,贺氏三妯娌前去给段氏请安。

没想到老太爷这时候竟然也在老太太房里。

“……罢了,便是接回来,也把她嫁远些。”

贺氏挨近门帘只听到老太爷说了这么一句话,紧接着便见老太爷从里屋出来。

贺氏等人赶忙行礼,老太爷目不斜视,径直从她们身边儿走了过去。

贺氏等人进屋,见老太太半坐在床上默默淌泪,陈嬷嬷在一边低声哄劝。

“母亲。”

三人齐声唤了一句,段氏拿绢帕按了按眼角,抬起头来却是露了个笑:“回来了?”

“是。”贺氏上前两步,丫鬟端了绣墩给她坐了。

“母亲这是……”贺氏担心地问道。

“没事,我高兴呢。”

段氏轻轻叹笑一声:“你们父亲松了口,八月能回京了。”

“真的?!”

贺氏顿时惊喜地站起身:“母亲可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段氏点点头:“老太君那边儿发了话,听说八月伯祖父也帮了几句腔。”

段氏顿了顿:“只是……他虽然松了口肯让八月回来,我瞧他的意思,却是想让八月赶紧定下一门婚事,远远嫁出去。”

贺氏定了定神,方才的欣喜若狂平复了下来:“没事的母亲,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如今八月能回来,儿媳已是十分知足了……”

裴氏和顾氏都对贺氏道喜,贺氏一一谢了,笑道:“老太君那儿,多亏有陵梅帮着说话。等她回来,可要好好犒劳她。”

段氏也点头。

“这下可算是了了你一桩心事了。”段氏轻轻拍拍贺氏的手,看向裴氏:“接下来就要抓紧准bèi

梧哥儿的婚事了。”

裴氏点头道:“借着二嫂家八月能回来的喜气,梧哥儿的婚事定然也能一帆风顺。”

段氏笑了一声,又开始忧心邬八月。

“居正媳妇儿,趁着这段日子,你也赶紧物色物色京中儿郎,等八月回来,尽快给她定下亲事。”段氏叹道:“可别真让八月她祖父做了主,把她远远地嫁出去。”

贺氏当即点头。

“这寒冬腊月的,路也不好走。我寻思着,等过了年,就赶紧让人去接八月回来。到时候回京时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八月瞧着心里也畅快明亮些。”

段氏嘱咐了一番,有些疲惫。

但她还是强忍着问了一句:“今日你们去许府,那边可热闹?”

贺氏几人均点头。

“许太太很好客,礼节周到。”贺氏评价了一句,裴氏接着话说道:“许家今日筵席大开,来此贺喜的女眷也挤得满满当当的,许府上下都喜气洋洋,想必许家姑娘成为大皇子妃,许府诸人都与有荣焉。”

“这是自然。”段氏点点头,半晌后轻轻叹了一声。

贺氏没问她叹什么,她隐约能猜到,老太太这是又想起了八月。

若没有之前那些事,八月出阁那日,想必也该这般让人艳羡。

但如今,八月连归于何处都是件摆在他们面前的难题。

贺氏微微垂头。

她固然不想让女儿攀附权贵,却也不愿意让女儿太过低嫁。

她的女儿,怎可让人折辱?

第八十章 眼盲

燕京城中一应波云诡谲离邬八月很远,此时的她和邬居正还什么都不知dào



难得今日关内没刮什么风,邬八月裹得像个圆球,出了屋。

太阳悬在空中,皑皑白雪反射得四周十分亮堂。

邬八月眯了眯眼睛,叉腰深吸一口凉气。

她觉得自己有那么一刻特别彪悍。

“嗷呜——”

月亮也裹了件小衣裳,在邬八月腿边绕来绕去,狼爪扒拉着地上的积雪,不时嚎上两声,玩儿得不亦乐乎。

邬八月坏心一起,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瓶,拔开塞口朝月亮身上洒了两滴瓶中香露。

月亮顿时嗷叫一声,迅速地撒腿狂奔,在院子里绕了好几个大圈儿方才停了下来,对着邬八月龇牙咧嘴。

邬八月顿时哈哈大笑。

“姑娘又逗月亮了。”

朝霞无奈地对月亮报以一个同情的眼神,视线移到邬八月手上的小瓶。

“姑娘这香制出来了,可要怎么用?”

邬八月扬了扬小瓶:“这是送给张大娘的。”

邬八月将小瓶递给了朝霞:“这香露,香气比寻常的要浓郁。张大娘会喜欢这个味道,之前我炼制的时候就见她一脸向往了。”

朝霞接了过来。

“你告sù

张大娘,若要出门儿,将香露在两只手手腕脉搏处、耳后和颈部滴上一两滴揉匀,这样这香味能持续一日。”

邬八月说着便偷偷笑了起来。

朝霞打趣道:“姑娘明明发xiàn

了张大娘的事,却还瞒着不让张大娘知dào

。”

“当然不能让她知dào

啊。”邬八月乐道:“这般可就少了很多乐趣。”

她拉了拉朝霞:“那朱二,昨日又给张大娘送了扇猪肉来吧?”

朝霞笑着颔首。

“咱们也算是借了张大娘的光,得了福利了。”邬八月笑道。

朱二是这小镇上卖猪肉的屠户,生得五大三粗。妻子早逝,还有个儿子,性子稍嫌怯弱了些,不敢看朱二杀猪。只帮着朱二卖猪肉、数银子。

听说朱二以前在富饶的地方讨生活,得罪了当地的小霸王,没办法才远走他乡。走了不少地方,见的不平事也多。最后越走越北,他倒是觉得这边关小镇虽然危险,但好歹没那么多官欺民的事,便在这儿定居了下来。如今也有十几年了。

朱二一直觉得儿子不像个男人,想把他塞进漠北军去历练历练。正好张大娘时常去他那儿买猪肉,一来二去两人便熟了。

得知张大娘儿子在军营,她还在军营里给战士们治伤治病的郎中家里帮工,朱二便起了心,想求着张大娘的主家帮忙从中周旋周旋。

所以每逢张大娘去买猪肉,朱二给的都是最新鲜最肥嫩的。账也算最便宜的给她。

本是怀着目的,没想到久而久之,朱二却是对张大娘上了心。张大娘也觉得朱二人踏实,是个好汉子,两人都有那么点儿意思。

张大娘开始注意自己的衣着打扮。每次朱二上门送猪肉时,她都面如桃花。几次之后,邬八月自然就发觉了这一好事。

邬八月想帮着促成这桩亲事,一个鳏夫,一个寡妇,边关之地也没那么多讲究。

但她到底是个未出嫁的小姑娘,这事还不能直白地说。

所以邬八月也只能私下里帮帮忙。多给他们制造些机会。

“得了,奴婢这就把这香露给张大娘送去。”

朝霞掩唇轻笑一声,自去寻张大娘。

邬八月在院子里和月亮疯玩了一会儿,到底是觉得光线太强烈,刺眼睛,又躲回了屋里。

不久后朝霞回来。告知邬八月,香露已经给了张大娘,张大娘忙着出门,说回来再给她道谢。

“张大娘纳了两双鞋,瞧着应该是给朱二跟他儿子的。”

暮霭听到朝霞提到张大娘。忙凑过来,贼笑着道。

“你怎么知dào

是给朱二跟他儿子的?”朝霞反问道。

“那么大的鞋,当然是朱二穿的了。”暮霭肯定地道:“张硕我们见过的,他穿的鞋瞧着没那么大。”

邬八月好笑地摇了摇头。

“看来啊,咱们家要办喜事儿了。”

朝霞脸上一派喜气:“临近年关,再有张大娘的喜事,今年可是个甜年。”

邬八月笑了两声,又默默缩了回去。

再是甜,一家人团圆不了,到底遗憾。

★★★

今日天气好,邬八月想着父亲也有一阵没回来了,今日应该会回来。

张大娘既去了朱二那儿,定然能捎回一扇半扇鲜猪肉。

她让朝霞去把邬居正那屋的门窗打开透透气,再把炕给烧上,将棉被都拿出来拍打过几遍。

未时末,邬居正便早早地回来了。

天上这会儿开始飘起了小雪,邬居正戴的毡帽上覆了一层。

“父亲!”

邬八月惊喜地迎上去,眼里的高兴毫不掩饰:“我就猜到父亲今天会回来,没想到这么早就回来了。”

邬居正笑着点点头:“军营里没什么事,我瞧着今日天色好,便回来瞧瞧。”

邬居正打量邬八月片刻,笑道:“胖了。”

“父亲!”

邬八月拽了拽自己厚实的棉服:“我这是穿得多。”

她确实是胖了。这整个冬天基本上都是吃了睡,睡了吃,门都极少出,哪能不胖?

胖些倒也好,邬八月想着,她原本就太瘦,多长点儿肉,以后要是有机会再见到祖母和母亲,也能向她们表明自己没吃苦,省得她们伤心,觉得她受了苦。

父女俩窝在房里下了两盘棋,邬八月都输了。

她懊恼地敲敲头:“要是那一手没下那儿就好了。”

“输了便输了,还找借口。”邬居正笑话她:“落子不悔,你别耍赖啊。”

“我哪有……”

邬八月嘟囔了一句,抱起月亮正打算捡子再来,朝霞却掀帘进来说道:“老爷。军营里来人了,让您赶紧回去。”

邬居正一愣,邬八月立kè

站起身,紧张地问道:“又打仗了?”

朝霞摇头:“兵大哥什么都没说。只是瞧着很着急。”

若真有什么战事,这也是不能对外透露的。传话的兵丁自然也不会将军情告sù

民居百姓。

邬居正站了起来,深吸一口道:“八月,父亲先回去了。你别担心。”

邬八月脸上镇定,点点头:“父亲一路小心。”

送了邬居正出门,邬八月遥遥望着他坐的驴车走远,叹了口气。

朝霞和暮霭都挨了过来。

邬八月低声道:“你们说……是不是又打仗了?”

“奴婢觉得应当不会。”朝霞摇头:“自上次北蛮偷袭,董校尉因此而死,漠北关的守卫又森严了不少。便是打仗,也只能是我们打北蛮吧。”

邬八月微微放了心。吩咐道:“静候消息。”

邬居正在晚间却又乘着夜色回来了。

一日之间往返军营两次这还是头一回。

邬八月接过他外面披着的大氅,忙不迭地问道:“父亲回去是何事?可是北蛮又进犯了?”

邬居正摇了摇头,摸了摸肚子:“家中可还有饭食?”

邬八月忙道:“有。”一边让朝霞去热了饭菜端上来。

父女俩坐了下来,邬八月眼巴巴望着邬居正等着他说话。

“明公子眼盲了。”

邬居正低叹一声,轻声说道。

邬八月顿时惊呼一声。捂嘴道:“怎么会……被箭射到了?”

邬居正摇头:“若被箭射到,那可就凶多吉少了。他是因盯着雪地看太久了,伤了眼睛。”

邬八月关心地问道:“这能治吗?”

“不是什么疑难之症,敷上草药,几日应该就会有缓解。只是近段时间眼睛要被纱布遮着,即便以后纱布拆了,也不能过度用眼。”

邬八月闻言便松了口气:“这样还好……明公子年纪轻轻的。还未建功立业,要就这般眼瞎了,可真是天妒英才。”

邬居正也附和着点点头,面上却露出些许奇怪的表情来。

“父亲,怎么了?”

邬居正摇摇头,迟疑道:“为父见明公子和高将军……他们二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对。”

邬居正摸了摸下巴:“高将军向来沉稳自持。明公子眼盲,为父替明公子医治,高将军也是关切地守候在一旁,不时问为父一些注意之事。而明公子明明知dào

高将军也在,却没有同高将军说哪怕一句话。和高将军之间竟无交流。这着实让人疑惑……”

邬八月想了想,道:“是不是闹别扭了?”

“军中行事,哪有那么多别扭?”

邬居正低斥了邬八月一句,见朝霞端上饭食,便住了口,专心填起肚子来。

★★★

漠北大营。

高辰复挥退了帐中侍卫、兵卫,看着双眼蒙着纱布的明焉。

“这就是你同我作对的方式?”

高辰复的语气中难掩失望和痛心。

明焉不语。

准确地来说,自从那日高辰复同他挑明,他和邬家姑娘无任何可能起,他就未曾与高辰复说过话。

高辰复深吸一口气,坐到了明焉面前。

“娶邬家姑娘,是郑亲王爷的意思。”

高辰复到底是没将“皇上的意思”直接表达出来,但一个郑亲王,已让明焉侧目。

见他的头转向他,高辰复这才接道:“你现在可明白了?不是我喜不喜欢,会不会娶。我同你一样,没有选择的余地。”

第八十一章 避让

明焉对高辰复的解释将信将疑。

高辰复不是话多之人,便是解释之言,也只点到即止。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如此,我也言尽于此。”

高辰复站起身,又盯着明焉看了两眼,收回了视线。

“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养着吧,军中一应事务,我会让人接替你。眼睛为重。”

高辰复搁下话,掀了帐帘。

这时明焉却是唤住了他。

“小叔。”

大概是因为眼睛有疾的关系,明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颓唐:“我有一个请求。”

高辰复回过头道:“你说。”

“我……我要去邬家养伤。”

明焉双手握拳,语调都有些颤抖:“眼睛好后,我不会……再提此事。”

高辰复久久没有出声。

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明焉心中七上八下,不在揣测高辰复会有的反应。

良久,高辰复方才道:“此事,你须取得邬郎中的同意。”

然后明焉便听见帐帘落下的声音,一股寒凛的风也钻到了他脖颈中。

明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

邬八月万万没想到,第二日家中竟然来了一个养伤病号。

明焉穿着常服,眼睛上被纱布缠了一圈,呆呆地站在院门口。

邬居正对惊愕的邬八月耸肩一笑,大概是觉得这动作不大雅观,握手成拳放在唇边轻声咳了咳。

“八月。”邬居正唤了女儿一声,道:“明公子从今日起就在我们家中养伤了。”

邬八月愣神回转,忙应道:“好的父亲,明公子……明公子请进前厅坐。”

邬八月知dào

明焉现在看不见,话说完后就朝着邬居正摊手、皱眉,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邬居正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前厅。

邬八月只能先不管原因。想着明焉会在家中住上一段时日,少不得要给他安排住处。

邬八月唤了张大娘去整理一间屋子出来,还让暮霭去帮忙。

朝霞则被她使唤去明公子身边伺候着。

见明公子稳稳当当地坐到了前厅椅子上,邬八月忙不迭地拉着邬居正避到一边。声音压得极低地问道:“父亲,怎么回事?明公子怎么会来我们家中养伤?”

邬居正无奈回道:“是明公子找到为父,说他现在无法视物,多有不便,留在军中也是让军中兄弟们担心。又正好知dào

我们家中有方成和洪天在,他便拜托为父,收留他一段时日。”

邬八月皱了皱眉。

家中陡然多出个大男人,即便是个眼睛不方便的,她还是觉得不妥。

实在是宫中那次流言对她的影响太深了——跟大皇子不过说过三两句话也能被人延伸到“勾|引”二字上来,世人的联想的能力让她简直叹为观止。

如今要有个陌生男人在她家出入。附近邻舍还不知dào

会不会暗地里说些什么难听的。

若是父亲整日在家那还好,可父亲每日都会去军营,这……

邬八月便面露为难之色:“父亲,能不能……让明公子另外寻处地方?”

邬居正叹息道:“你是怕旁人说闲话?”

邬八月点点头。

“为父之前没想到这点,当时见明公子言辞恳切。也没多想便应了他。”邬居正也很为难:“这都答yīng

了,再把人请出去……怕是有些给人难堪。”

“父亲跟他解释解释,说清其中的原因,明公子若是个明事理之人,不会不理解的。”邬八月道:“父亲只管说,是我的意思。明公子便是怪,也不会怪父亲的。”

邬居正还是有些迟疑。他不想女儿在漠北也声誉受损。但他亦不想做个言而无信之人。

邬八月见他为难,也不好再逼,想了想她灵机一动,道:“父亲!我听张大娘提过,三十里外的寒山上有座庵堂,远近的妇人姑娘们都时常去那边拜佛请愿。明公子要是留在我们家里养伤……那我带朝霞她们去寒山庵堂上避一阵。父亲觉得可好?”

明公子不能走。那就她走。邬八月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

邬居正略想了想,也觉得邬八月说得有理。客人既来了,不好请人走。那就只有八月避开了。

“……就是委屈了你。”

邬居正怜爱地看着邬八月,邬八月笑道:“哪有啊父亲,正好。我也能出出门,这些日子尽待在家里,都要生霉了。”

“胡说八道。”

邬居正绷着脸训了一句,到底是觉得女儿娇俏可爱,终是笑出了声。

邬八月觉得直白地告sù

明公子因为他来了邬家,所以她要避开,这样不好,所以谁也没提这件事。

当晚明焉在邬家用了晚膳,美滋滋地睡了一觉,他心里还挺美,想着这段时日总还能和邬八月再多接触接触。

可没想到第二日他因睡得太香起晚了,觉得院子里静悄悄的。

再问跟他来这边伺候他的小兵,方才知dào

邬家父女都已出门了。

邬郎中自然是回军营做事去,而邬姑娘,则是带了丫鬟去三十里外的寒山庵堂礼佛。

小兵疑惑地道:“我瞧着,邬姑娘好像是才决定了这次礼佛之行的,昨儿都没听说啊……这邬姑娘也真是,睡一晚上就想一出。”

明焉坐在长凳上,因眼睛被遮着,倒是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情绪。不过他双唇微微咬着,似乎已是怒到了极点。

邬姑娘在避着他!

明焉很不想得出这样的结论,但事实摆在他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重重地捶了下桌子,把一旁的小兵吓得够呛。

“公、公子……”

小兵忐忑地道:“这、这邬家小院里还留了个洪天,那个张大娘也留下来了,咱们饿不着……”

此时的明焉哪里还会听小兵的废话?他低吼一声出去,又重重地拍了桌。

明焉静坐了很久,方才慢慢站起身。唤了小兵说他饿了,让小兵端上了膳食。

思索良久,明焉得出的却是截然相反的结论。

他觉得,邬姑娘的离开。也是高辰复的手笔。

怪不得,高辰复会不反对他来邬家养眼伤。

怪不得,邬郎中听了他的请求却没有拒绝。

怪不得,从昨日到今日,邬姑娘要离开这里避开他的事整个邬家的人一点都没有透露。

这是高辰复给他的一个下马威,他在用实jì

行动告sù

他,邬家姑娘,他连肖想一二都不行。

明焉喉咙里咕咕地笑了两声,听着略有些瘆人。

“这招棋,好啊……”视线的一片漆黑中。明焉嚼着馒头,含糊不清地道:“好得很啊……”

★★★

高辰复完全不知,他的一时心软,却让明焉对他的怨恨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他正忙着整理探索漠北关外矿脉一带后所整合出来的信息,准bèi

卸职回京时将其呈上御案。

在此之前。能够获得更多的有关矿脉的信息,无疑能锦上添花。

等他忙碌完毕,才发xiàn

天色又已经黑云压城了。

“将军,吃点东西吧。”

赵前端着托盘,无奈地看向高辰复。

高辰复理清桌案上的东西,让赵前把托盘放下。

“天色都晚了,你们也都站岗站了一夜了。还是早些去睡吧。”

高辰复端了粥,灌了一大口,眼神还在前方的兵书上流连。

周武上前道:“将军,今日……是明公子去邬家住的第二日,您……”

高辰复进食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来:“怎么。有什么问题?”

周武道:“属下就是不大想得明白,您既然知dào

明公子对邬姑娘……有那份心思,为何又、又允了他去邬家的要求?”

高辰复搁下了碗。

这声音并不重,落在周武耳里却让他不由一个哆嗦。

高辰复微微垂着头。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dào

,当时为什么沉默了那么久。最后居然没有拒绝明焉。尽管那已近乎是一个向他示威的无礼要求。

明焉只是个少年郎,他虽然叫高辰复小叔,但在高辰复的内心里,却是将他当弟弟一般看待。

若那个孩子还活着,或许也像明焉一样,聪明任性,让他头疼。

这样一个少年,又眼盲了。高辰复不想让他伤心绝望。

他想,明焉说过,这之后,他再不提和邬家姑娘之事。

姑且信他一次。

“他一个眼盲之人,又能做什么?”高辰复沉声地道,也不知dào

是在给自己找理由,还是在回答周武:“何况,他在邬郎中那儿,若有什么状况,邬郎中也好救治。”

周武讪讪地笑了笑,赵前接话道:“可是将军,今儿一大早,邬姑娘就带着两个丫鬟出门儿了。”

高辰复顿时一愣:“为何?”

赵前道:“说是去三十里外的寒山庵堂礼佛。”

“礼佛……”高辰复更觉得奇怪:“寒冬腊月的天,去那么远的地方礼佛?”

“属下估计,是邬姑娘觉得明公子在家中,让她不自在,所以才走的。”周武分析道:“邬姑娘似乎极为重视名声,到漠北后都不与街坊邻舍串门。家里住进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她自然不自在。避开也属情有可原。”

赵前也点头:“属下觉得也是如此。”

高辰复恍然大悟。

第八十二章 新友

高辰复对邬八月在京中的遭遇也略知一二。

大皇子和他同辈,论起来还是他的表弟。虽然有这么一层关系,但高辰复和大皇子素无交集。

他离开燕京时大皇子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

在没接触邬八月之前,高辰复对他二人这段“轶事”还持保留态度。

但接触邬八月之后,高辰复却觉得这样一个女子,定然不会做那等事情。

俗谚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邬郎中瞧着为人正派,他的女儿无论如何也不会这般卑劣不堪。

更何况出事之地在宫中,那种地方会“生产”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

有京中这段过往,邬八月避男子如洪水猛兽倒也在情理之中。

高辰复轻叹一声,想了想问赵前道:“三十里外的寒山……那里平常时候可安全?”

赵前知机,回道:“倒是没有听说过有何作奸犯科之事。”

“那就好。”高辰复点点头,伸手捏了捏眉心:“各自去忙吧。”

赵前和周武拱手施礼,退出营帐。

★★★

邬八月到寒山上的清泉庵时已是下晌,接待香客的小尼姑眉目清秀,邬八月对她的第一印象很好。

付了香油钱,尼姑庵给邬八月安排了厢房。

帮忙赶车来的方成因是男子,尼姑庵不许他夜宿。方成晚间只能宿在马车中。

寒山并不太雄伟高耸,清泉庵坐落在寒山半山腰上,庵堂也并不大,但前来礼佛还愿的香客还是很多。

大概只是因为,寒山的植被还算茂盛这个原因吧。

邬八月到寒山的第一晚,平淡无奇。

她不知dào

明焉会在邬家小院中休养上多少时日,按常理来说,也就只需yào

几天。

他在小院中待多久,邬八月便要在这儿待多久。

起初是有些无奈地避开。但到了清泉庵,邬八月却觉得这个选择的确很好。

清泉庵如今也是一片白皑,不过从上山一路的情况来看,若是在春夏秋之季。这里定然也是绿荫掩盖,风景如画。

难得在漠北寒关,还能有个休闲之地。

庵堂的床睡起来自然没有自家床炕舒服,但尽管如此,邬八月还是美美地睡了一晚,第二天在朝霞和暮霭的伺候下穿衣净面,然后去了庵堂大厅听早课。

讲经的女尼长得如那悲天悯人的菩萨一般,笑容慈悲。她的声音也很和蔼。

邬八月虽然听不大懂她在说什么,但光是这样肃穆而庄重的氛围便已够让她肃然起敬。

听早课的除了一众尼姑外,便还有一些如邬八月一般。也是在这里暂住礼佛的女客。绝大部分都是三、四十年纪的盘了发髻的妇人。如邬八月这样的小姑娘却是没两个。

早课结束,有女尼前来送了佛经。

邬八月接过后有些不解,正想问已走过她的女尼经书拿来做什么,后背却被人轻轻拍了下。

邬八月回头,面前的人对着她微微笑。

“你好。”

那人是个瞧着比邬八月略大些的姑娘。杏眼琼鼻,看起来不像北方姑娘,倒似是江南温婉的女子,端的是个十足的美人儿。

“你……你好。”邬八月也懵懂地回了一句。

那姑娘笑容亲和,说话却很大方:“我刚才瞧了一圈儿,来清泉庵的姑娘里就我和你,还有你身后的两个妹妹。你们是来清泉庵礼佛的吗?”

邬八月来到漠北关后。这还是头一次有陌生的姑娘同她搭讪。

她愣了下,方才回道:“我们……我们来这里暂住几日,也算是……礼佛吧。”

“真巧。”那姑娘呵呵一笑,声音清灵:“我闯了祸,被我娘勒令到清泉庵来思过。我也在这儿住几日。”

姑娘伸了个懒腰:“早上还未睡醒,就被敲钟声给吵醒了。我去补眠去。”

她说着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溢出水光。

“我看你拿着佛经好像有些茫然,你头一次来,不知dào

清泉庵的规矩吧?”

姑娘笑了笑,道:“你借住她们的地方,就也要向佛祖表达你们的诚意。所以你要同她们一样。每日抄写佛经,放到佛像脚下供奉着。”

邬八月看了看经书又看了看那姑娘,道:“原来如此……”

“我叫单初雪,你呢?”姑娘又偏头问道。

邬八月道:“我叫……邬陵栀。”

“灵芝?”

单初雪哈哈笑了两声:“还有人起这名儿啊!你家莫不是开药馆的?”

邬八月知晓单初雪是误会了,笑道:“单姐姐说笑了,我名陵栀,不是你想的那个灵芝。”

邬八月摊手在手掌心写下“陵栀”二字,单初雪恍然大悟道:“栀花时递淡中香的栀。”

邬八月眼前一亮:“单姐姐好才情。”

单初雪又是哈哈一笑:“这算什么才情?背一背古人诗句,这不过也就是信手拈来罢了。”

单初雪道:“好名字,栀栀啊,我先不同你说了,左右我们都要在这儿待好些天呢,等我睡醒了我再找你聊天儿啊!”

单初雪对邬八月偏头一笑,蹦蹦跳跳地从庵堂大厅跑远了。

邬八月有些愣神,暮霭凑上前道:“哎,姑娘,那单姑娘可真是自来熟啊!”

暮霭偷笑道:“不过姑娘运气真好,来这庵堂里也能交到一个性子不错的朋友。”

朝霞对单初雪走前唤邬八月的那声“栀栀”颇有微词,低声对邬八月道:“姑娘,奴婢去问问庵中的师傅们,看看这位单姑娘是何来历。”

邬八月点头,笑道:“朝霞,你也不用太紧张了。这庵堂是个清净之地,想必也不会收留不清净之人。那单姐姐个性天真烂漫,倒是让人羡慕。”

那般笑着的人,让人生不出反感之心。

邬八月将佛经抱在了怀里,招呼暮霭道:“走吧。回去研墨,早些将佛经抄完。”

暮霭应了一声,对朝霞挤挤眼睛:“朝霞姐姐可有得忙了。”

“死妮子,好好伺候姑娘。”朝霞警告地瞪她一眼。给邬八月福了个礼,这才去找庵中师傅打听单初雪的来历。

午膳前,邬八月已经抄完了大部分经文。

朝霞也已打听清楚了单初雪的来历,回来禀报给邬八月。

“那位单姑娘今年十六岁,也是从燕京那边儿过来的,和她娘住在寒山背面的小村落里,来漠北已经有两年了。庵中师傅们说,单姑娘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清泉庵,单姑娘的娘觉得她性子太像男孩儿,整日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便让她来这里修身养性。不过……似乎没什么效果。”

朝霞轻笑了一声:“这次单姑娘来清泉庵,听说是因为把同村的两个小子给揍了。单姑娘的娘认为她顽劣不堪,都要出嫁了还这般惹是生非,一个生气便又把她扔到清泉庵来了。”

邬八月双手相叉握成拳,抵在自己下巴上。羡慕地道:“单姐姐依着自己性子而活,真好……”

朝霞轻声道:“单姑娘那般……惹她娘生气,总是不对的。”

邬八月理解地点点头,不再评价单初雪之事。

收拾好后,朝霞和暮霭去庵堂领了斋饭。暮霭给方成送去饭食,朝霞则端着素斋回邬八月住的厢房。

却没想到单初雪竟然也来了。

“栀栀妹妹,你这笔字写得真好kàn

。”

单初雪凑上前去仔细瞧邬八月抄写的佛经。夸赞道:“我娘让我执笔写字,可我练了好几年了,字也就是能瞧得清写的是什么。要说什么笔锋啊,风骨啊,那是一点儿都没有。”

单初雪看向邬八月,眼睛微微弯了起来:“小栀栀。可不可以送一张给我?我拿去裱了,作收藏之用。”

邬八月哭笑不得:“单姐姐,我这写得……也不算好……”

“没事儿,比我好就行。”

单初雪连连摆手,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邬八月无奈。只能点头应允。

朝霞端着托盘进来,搁上饭菜。

单初雪这才想起她也要去领餐食,立kè

道:“栀栀,你等我一会儿,我去领了斋饭过来,我们一起吃。”

单初雪说完话便没了影,朝霞趁机道:“姑娘,那单姑娘……”

“无妨。”邬八月笑了笑,道:“有单姐姐在,也很解闷的。”

朝霞妥协点头。

单初雪领了素斋,当真就朝着邬八月这儿奔了过来,和邬八月一起用了午饭。

虽然单初雪瞧着没什么规矩,行事也没个章法,但她用饭时却十分斯文。

邬八月吃完了等了一会儿,她才慢慢放下筷箸。

然而放下了筷箸,她就又回到了原来的单初雪。

“啊,今儿的素鸡很好听!这豆皮的汁儿,味道都渗透进去了。”

单初雪意犹未尽地赞了一句,又问邬八月:“栀栀,你以前吃过素斋吗?觉得今天这饭食怎么样?”

邬八月还没回答,朝霞便忍不住道:“单姑娘,我家姑娘名陵栀,单姑娘若是要表达亲近,大可以唤姑娘为邬妹妹……”栀栀这种称呼,还是算了吧……

单初雪奇怪道:“为什么?我觉得栀栀很好听啊。”她看向邬八月:“你不喜欢吗?”

邬八月摇摇头:“倒也不是,只是我家里人都唤我八月,乍然听单姐姐这般唤,有些不大习惯。”

“小名儿是八月?”单初雪念了两句,摇头道:“小名儿挺好听的,可是我还是觉得叫栀栀顺嘴些。你家里人叫你八月,那我就叫你栀栀吧。好吗?”

邬八月自然没有拒绝。

第八十三章 有疑

单初雪性子活泼、大方,清泉庵中的师傅们早已认识她,对她的评价都很不错。

至于住在清泉庵中的一些香客、居士,单初雪也与她们打成一片。

但大概是和邬八月年龄相近,又同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单初雪还是最喜欢和邬八月待在一起。

邬八月来清泉庵不过三日的功夫,单初雪便用她出众的亲和力和邬八月混得形影不离了。

“栀栀,在干嘛呢?”

午后,单初雪裹了件老旧的大棉袄,端着一碟瓜子便又寻到了邬八月的屋中。

邬八月正在抄佛经,单初雪往她面前一坐,探了头又去瞅她写的字。

“抄经书啊。”邬八月抬头对单初雪一笑,又低头抬手蘸墨。

“栀栀妹妹,你每日都抄这佛经,不累吗?”

单初雪将瓜子碟搁到了桌案上:“歇会儿呗,我们一起磕磕?”

邬八月无奈地抬头道:“单姐姐,我们都才刚午睡起身,今儿的佛经还剩一小部分没抄完。”

“那倒也是,你要抄,我却是不用。”

单初雪笑了笑,一手撑了头望着邬八月:“栀栀妹妹,你就是个老实孩子,师傅们让帮忙抄写佛经,你还就真抄了。我被逼着抄了两页,师傅说我字写得太丑,都不忍心再让我做抄写。”

单初雪掩唇小声笑道:“我猜她们是怕我这字儿太丑,供奉到佛像脚下,会冒犯了佛祖。”

邬八月被逗得一乐,搁了笔活动了下手指,笑道:“单姐姐明明才情很好,字写得丑怕是装的吧?”

邬八月挤挤眼睛:“我猜你就是为了躲开抄经。”

“哎哎,你别乱说啊,我字儿写的不好这可是真的!”单初雪一板一眼地道:“我承认我是读过很多书,不过我只喜欢看。不喜欢写。”

“怎么会呢?”邬八月觉得奇怪:“通常来说,读书写字,这是该连在一起的啊。”

单初雪无奈地摊手:“照常理来说,的确是这样。可是我读书也是背着我娘读的。我娘管家,从不会给我买笔墨纸砚。打小我就不怎么提笔写字,这又不是能速成的,现在让我写,我当然写不出来一笔好字了。”

邬八月更是纳闷了:“单姐姐你应该读过很多书,家中藏书应该很多……”又怎么会光有书,没有笔墨纸砚练字儿呢?

似乎是知dào

邬八月的疑惑,单初雪解释道:“我和我娘还在燕京府里的时候,家里是有很多藏书的,我看的书。也都是在府里的时候看的。不过那时候也是偷偷的看。那会儿我娘还背着人给我买了笔纸让我写字,我性子太活泛坐不住,练了好几年也只能写个让人不会不认识。”

单初雪对邬八月笑了笑,笑容里有种名为苦涩的味道。

“后来我跟我娘来了漠北,藏书没了。更别说笔墨纸砚了,我娘也不许我再念书和提笔写字。村里有私塾,我有时候也去听听,每次都被我娘给抓回来。”

“……所以令堂才觉得你顽劣?”邬八月偏头问道。

单初雪点点头,剥了颗瓜子吃进嘴里,嚼嚼后咽了,道:“我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让我有空多学学女红家务,书这一类东西,会教坏女子。”

邬八月尴尬地看着单初雪。

单初雪一乐:“我娘这般说又不代表她就是对的,栀栀你别好像倒是你做错了事儿一样。”

邬八月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奇怪罢了。单姐姐的性子……似乎和令堂不大相同。”

“其实还是相同的。”单初雪满不在乎地道:“我娘的才情极佳。唔,至少比我好得多吧。不过她很有才学。却不允许我读书识字。”

单初雪顿了顿:“她以前不这样。”

邬八月意wài

地看着单初雪。

她以为单初雪的娘就应该是那种这时代绝大多数妇人,大字不识一箩筐,只知dào

三从四德。

但没想到,单初雪的娘竟然也是个才女。

可为何才女却希望自己的女儿成为一个泯灭于大众的“草包”呢?

“哎呀,你再不吃。我这碟瓜子可就吃完了。”单初雪指指所剩无几的瓜子碟,望着邬八月。

邬八月摇摇头道:“单姐姐吃吧,我不吃。”

“那我吃完了。”

单初雪对邬八月咧嘴一笑,几下便将碟中的瓜子都给解决了。

“栀栀妹妹,我来清泉庵好几次了,这是头一次看到你。你以前没来过这儿吧?”

单初雪抖了抖身上的瓜子渣,一边问道。

邬八月点头道:“我和单姐姐一样,也是从燕京来的。到这边儿也不过才数月光景。”

“也是从燕京啊……”

单初雪偏头思索了一下,问邬八月:“那你知dào

燕京的兰陵侯府吗?”

邬八月正要执笔的手一顿。

她回头狐疑地看向单初雪:“兰陵侯府?”

单初雪点头:“我离京两年了,很久没有听过兰陵侯府的消息了。栀栀你在燕京时可有听过兰陵侯府的事情?”

邬八月站直身体,沉默了半晌后道:“单姐姐之前说的府里,难道就是兰陵侯府?”

单初雪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直,原本笑着的脸也微微沉寂了下来,凝眉不语。

“单姐姐若是不想说……”

“那我是不是就可以不说?”

单初雪抬头,认真地看着邬八月:“栀栀可以不问这个吗?”

邬八月低叹了一声。

她点了点头,道:“单姐姐不想说,那我便不问了。”

邬八月想了想:“至于兰陵侯府,别的我知dào

的不多,不过兰陵侯家的高二爷伴驾清风园围猎的时候摔了腿,婚事作罢了。”

单初雪“啊”了一声:“他的未婚妻我记得……”

“姓邬。”

邬八月对上单初雪吃惊的表情,笑道:“单姐姐不用惊讶,你问我兰陵侯府的时候,我也很惊讶。”

两人对视着沉默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单初雪方才打破僵局,哂笑道:“之前你说你姓邬,我还以为是乌云蔽日的那个乌。没想到……”

单初雪认真道:“之前你不问我,那如今。我便也不问你。”

邬八月点头:“好。”

她们两人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皆不提旁事。

单初雪只是询问了邬八月兰陵侯府的现状。

“高二爷与邬家的婚事作罢,听说因腿残了而颓丧落拓。其余的倒是没听说有什么。”

单初雪默默地点头,也不发表意见,只是感慨了一句“世事无常”。

忽而她又笑道:“不过老话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还真是……没法预料。”

单初雪陪着邬八月又沉默地略坐了会儿,便起身说她饿了,想要早点儿去领斋饭。

邬八月望着她比起往日来要匆忙很多的背影。轻轻笼了眉头。

★★★

单初雪到底是什么人?她和兰陵侯府有什么关系?

她们虽然互相有了默契,不询问对方的身份,但私下里一定会有一些分析和判断。

单初雪可以从她姓“邬”而不是“乌”来判定她是邬家的人。

可邬八月却没办法通过单初雪的这个“单”姓来断定她在兰陵侯府里所扮演的角色。

她也从没听说过,兰陵侯府里有这么一个人物。

朝霞端了热水伺候邬八月净面。

“姑娘从今日下晌单姑娘来寻姑娘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可是有什么事?”

朝霞关切地探了探邬八月的额温:“莫不是天寒,冻着了……”

“没有。”

邬八月拉下朝霞的手,将巾帕递给她:“我只是有些疑惑……”

“姑娘有什么疑惑?”

“朝霞,你……”邬八月停顿了下,问道:“兰陵侯爷有多少美妾姨娘,你可知dào

?”

朝霞摇摇头:“虽说三姑娘之前和高二爷订有婚约,但二太太去兰陵侯府的次数还是屈指可数的。奴婢也没听二太太身边的巧蔓和巧珍姐姐有说过什么。兰陵侯府除了兰陵侯夫人这个正室。就只有两三个没有生养的姨娘了。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

朝霞疑惑地看向邬八月,邬八月摇了摇头。

大户人家有姬妾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谈子女婚嫁,妾室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即便单初雪和她娘与这有关系,贺氏也定然是不会知dào

得一清二楚的。

更何况兰陵侯府的姨娘都是没生养的。

这条线索又断了。

邬八月叹息一声。

“就是随便问问。”邬八月敷衍地答道。

第二日见到单初雪,她还是那副瞧上去没心没肺的欢乐样子。挤在邬八月身边听师傅讲早课。

不知dào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单初雪脑袋一点一点的,到最后甚至直接就栽倒在了邬八月的肩上。

邬八月无奈地轻轻摇了她两下,实在是唤不醒她,便也只能替她遮掩着。

等早课完了。她半边肩膀都麻了。

咚的一声撞钟声,单初雪惊醒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抹掉嘴角的流涎,见四周人都开始散去,嘀咕了声:“完了啊。”

“完了。”

邬八月好笑地指指自己的肩。

“哎呀!”单初雪怪叫一声,赶紧伸手去擦,脸上满是尴尬:“都流到你衣服上了。”

邬八月摇了摇头,按住单初雪的手,示意她往高台上看。

佛像下边讲课的师傅正望着她这边,见她看了过来,口气十分沉重地道了句佛号:“阿弥陀佛。”

单初雪贴着邬八月的耳朵说道:“师傅肯定觉得,这姑娘,没救了。”

邬八月绷不住笑出声来。

第八十四章 突变

虽然知dào

单初雪和燕京城的兰陵侯府定然有些纠葛,但邬八月还是得承认,她很喜欢单初雪。

单初雪比她大两岁,却和她很谈得来。

她的性子安静,而单初雪略有些聒噪。一静一动,性子互补。

但单初雪的“聒噪”却又不是那种让人厌烦的聒噪。她会聊天,虽然话题不断,但总能让人会心一笑,不会觉得她是没话找话说。

邬八月没什么朋友,之前在燕京城中的闺中好友她都没有直接接触过,只从原主的记忆中有些许的印象。

但原主对她那些所谓的闺中好友也并没有太深的感情。

如今她来了漠北,结交朋友的机会很少。单初雪的出现,填补了这一空白。

是以邬八月虽然有些顾忌单初雪的不明身份,但仍旧和她相处融洽,整日形影不离。

“你来清泉庵就是为了避开男人啊?”

放了毡帘的小亭子里,单初雪盘腿坐在地上垫得厚厚的软蒲团上,伸手拨着面前的炭盆。

炭盆之上悬吊着一个小铁炉子,里面是半融化状态的雪团。

邬八月跪坐在单初雪的对面,伸了小勺去拨弄小铁炉里的雪水。

“嗯。”

她低应了一声,道:“平日里我父亲不在家中,虽说家里还有守门人和长随,但突然住进一个年轻男子,我出入也不大方便。所以我就避开了。”

单初雪长长叹了口气:“真麻烦,还要替别人腾地方。那男人也不懂事,他难道不知dào

只有你一个姑娘家住在家里吗?偏还死乞白赖地要到你家里住。”

单初雪顿了顿,鬼笑着往前凑:“栀栀,我猜那男人,肯定是喜欢你,所以想方设法的要住到你家里去。”

邬八月张了张口。

这种论断她也不是没听人说过,单初雪这样怀疑,倒也没什么不对。

“不知dào

。”邬八月摇了摇头:“他什么心思。我管不了。不过避开他我总是能做到的。”

“倒也是,我娘也说,女孩儿的声誉何其重yào

,可不能让人污了名声。”

单初雪将拨弄炭盆的柴枝丢了进来。拍了拍手:“这还要煮多久?”

“雪水化开,再煮沸就行了。”

邬八月抬头对单初雪笑笑,从一边拿了木夹子夹茶叶。

单初雪在一边看着,笑道:“栀栀生活可真讲究,我和我娘来漠北之后,都没那么用心煮过茶水了。”

邬八月将茶瓮中的茶叶夹到两个密瓷茶盏中,等小铁炉子里的雪水开始沸腾了,便拿布包了柄,将铁炉子提到了一边,然后用小木舀从里提水。灌注入茶盏中,三点三提,茶盏上白雾缭绕。

清香四溢的茶味顿时在这小亭子里弥漫开来。

单初雪眯着眼睛闻了闻,点头道:“好香。”

“我这煮茶比较简单,没有那么多复杂的程序。”邬八月笑道:“那种工艺煮出来的茶水。更香。”

“就你这种就好了,我……”

单初雪话还没说完,毡帘就被人从外面掀开。

邬八月和单初雪都吓了一跳——进来的竟是个粗犷高大的男人!

他一脸风雪,胡子上还粘着络腮胡子,戴了一顶大毡帽,将半边脸给遮了起来。

这模样一看便让人害pà



邬八月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单初雪便腾地站了起来,伸手将更靠近络腮胡子的邬八月拉了过来,让她躲到自己的后面。

只是在这过程中,邬八月愣了神,脚下一个没注意,将旁边的小铁炉子给踢倒了。连带着她面前的茶盏里还没来得及喝的滚烫的茶水也被碰倒,溅了出来。

冬日穿得厚,便是溅到身上倒也无妨。可好巧不巧的,邬八月右手上也被溅到了,顿时红了一片。

“啊!”

邬八月低叫一声。左右迅速按住右手,额上顿时起了汗。

这定然很疼。

两个姑娘往后退了一步,单初雪张开双臂瞪大眼睛盯着络腮胡子,正要开口问他是谁,从小亭外又进来了两个健壮不亚于络腮胡子的男人。

最后进来的那个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外族语,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来。

还没等两个姑娘反应,后来进来的两人便一人抓住了一个,同时,匕首也比上了两人的喉咙。

这种从天而降的倒霉意wài

谁都没有想到。邬八月只知dào

,她和单初雪被劫持了。

为什么?

邬八月不明白,说她心里不恐惧,这是不可能的。这恐惧甚至已经让她遗忘了她手上被滚水溅到的烫伤。

络腮胡子僵硬地说了句中原话:“别反抗,不伤害,你们。”

“你谁啊!”本在观察这三人到底是谁的单初雪见络腮胡子出声,竟还是安抚之言,胆子顿时大了许多:“放开我们!”

“不行。”

络腮胡子摇摇头,转身掀开毡帘,对他的同伙说了一句话。

邬八月猜,那话大概是:“走。”

因为紧接着,他们便胁迫着她和单初雪走出了小亭子。

这小亭子在清泉庵出庵往上走大概一刻钟的地方,是个幽静之地。邬八月这几日玩心重,跟单初雪提说要焚雪煮茶,单初雪立马就想到了这个亭子,所以两人便来了这边。

朝霞担心邬八月冻着,回庵里去给她多拿一件外氅。暮霭则带着月亮留在了庵堂里,怕月亮乱跑个没影。

可没想到,她们竟然会让陌生男人劫持……

等下山拐了个弯儿,邬八月总算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抓她和单初雪当人质了。

面前站了一排小镇衙役,应当是追上山来的,这会儿全都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他们亮着白晃晃的大刀,视线聚集在络腮胡子身上。

因顾忌着邬八月和单初雪两个姑娘,这群衙役一时之间都不敢动弹。

络腮胡子开口道:“退后,否则,杀。”

衙役中的领头捕快抬了抬手,众人往后撤tuì



络腮胡子却是没有往前继xù

走。

他是倒退着走的。

“不许跟上来。”

络腮胡子声音僵硬:“否则。杀。”

有衙役不信,往前走了一步。

挟持邬八月的那个男人手上顿时用力,邬八月“啊”了一声,脖子上露出一道血痕。

“姑娘!”

抱着大氅往山上赶的朝霞被这一幕吓得险些失了魂。顾不得别的,连滚带爬地跑到捕头跟前,厉声道:“你们都别动!”

“别动!”

捕头也怕真弄出人命,只能稳住不动。

络腮胡子再次警告他们:“不许动,动一下,割一下。”

他们说得出,做得到。

没人敢再动。

邬八月脖颈上那道血痕倒是不深,出了些血后便凝了不再流。

她们也被迫跟着络腮胡子和那两人,越走越往寒山上去。

隔得远了,邬八月也不知dào

那群衙役会不会跟上来。

不知dào

过了多久。她觉得越来越冷。

这是自然,因为他们一直在往寒山顶上爬,爬得越高,气温越低。

邬八月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没有别的人,这三人开始用他们的语言交流起来。

大概也是觉得这时候还劫持着他们纯属浪费力qì

。那两人将邬八月和单初雪放了开,一人走在她们前面,一人走在她们后面,让她们自己往上接着爬。

单初雪将邬八月抱住,搓着她的手臂,捂着她的脸,焦急道:“你第一次在漠北过冬。自然畏寒,这哪儿受得了……”

偏偏后面那人拿着大刀,用刀柄推了推单初雪,抬下巴示意她往前走。

单初雪只能将邬八月搂在怀里,希望自己的体温能让她好受一些。

这期间,那络腮胡子让人给了她们一个馒头。单初雪分了大半给邬八月。

“单姐姐……”邬八月嘴唇微微乌青,为难地看着她们仅有的这点馒头。

“你吃。”单初雪道:“我每天除了斋饭吃得一点儿不剩,闲着时还吃些零嘴儿,饿一会儿没事儿。你不一样,你吃得少。抵御不了严寒的。吃吧。”

邬八月咽了咽口水,很慢很慢地将馒头咽了下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到了寒山顶。

邬八月精神一振。

她一直就想看看漠北寒关雄关漫道的磅礴之景,今日终于如愿。

城墙高耸,连接着寒山北端。城墙之外,是一望无垠的白茫一片,一直往前延伸,似乎看不到尽头。

单初雪紧紧挨着邬八月,哆嗦着道:“你们……你们都到山顶了,能、能放了我们吗?”

络腮胡子似乎也在望着这片白茫沉思,闻言转头看向单初雪,摇了摇头:“不行。”

“你……”

单初雪瞪向络腮胡子:“我们两个弱女子,你押着我们能、能干什么?再不丢了我们跑,他们、他们就要追来了!”

络腮胡子还是摇头,转身朝着寒山北端走了。

他的同伴,不,应该是他的下属,又用刀柄推了单初雪,抬下巴让她跟上。

单初雪咬咬牙,只能拉着邬八月继xù

行路。

终于如愿看到了漠北寒关的磅礴大气,果然震人心魂。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境下,或许她的欣赏之情会更高涨些。

短暂的清醒过后,邬八月开始迷糊。

在她昏过去之前,她听到单初雪跟她咬耳朵:“栀栀,怎么办,我们跑不了,只能跟着他们……”

“栀栀!”

这是邬八月昏迷时听到的最后一声。

第八十五章 劫持

邬八月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他们待在一个深山洞穴中,洞口燃着一堆火。

单初雪和她挤在最里边,两人身上裹着衣裳,有一股强烈的男人汗味儿,应该是那三人给的。

但很暖和。

邬八月闭着眼睛,手脚动了动。

她发xiàn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捆了起来。

也是,天色黑了,他们又不是铁人,肯定也是要睡觉的。不将她们捆起来,要是她们半夜醒了,对他们不利可怎么办?

邬八月心里暗叹一声,微微睁开眼睛,望向洞口,听着那边的动静。

除了领头的络腮胡子,另外两人都是大胡子,全都看不出来样貌。

一人正熟睡着,还打着鼾。另外两人一个拨弄火堆,一人手上持了枝条,应当是在烤着什么。邬八月闻得见烤肉的味道。

听了一会儿,邬八月放qì

了。

他们说的是外族话,叽里咕噜的,音调很浑厚。可惜她听不懂。

邬八月丧了气,动了动脖子。

之前被大胡子划的那道口子应该已经无碍了。

不怕,再等等,等等就好……

邬八月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小镇上的巡捕一定会继xù

追这三个男人,而同时,她被人劫持离开,朝霞也是看见了的。朝霞一定会前往漠北军营告知父亲这个消息,父亲也一定会想办法救她。

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便是求高将军相救。

邬八月不知dào

高辰复会不会派人来救她,毕竟这三个男人兴许也不过只是小贼,有小镇巡捕出马定然是绰绰有余的。

但她心里还是保有这样一个希望。

邬八月这般想着时,身边的单初雪动了。

“栀栀?”单初雪轻唤了邬八月一声,邬八月正要回话,洞口那边的男人也听到了动静,迅速地站起身靠了过来。

单初雪想也没想,伸手便将邬八月的头护在怀里——尽管她双手也是被绑起来的。

“你们干什么?走远一点!”

单初雪冲着靠近的男人威胁地低声怒喝。

邬八月的脸被单初雪蒙在她怀里。听到那男人低沉的一笑。

“泼辣。”

这声音邬八月记得,是那个领头的络腮胡子。

随即他便又退后了几步,坐了下来。洞穴下的草丛发出刷刷的声音。

“你们到底要带我们去哪儿?”单初雪咬咬牙问道:“你们该不是要翻过漠北关吧……”

邬八月能感觉得到单初雪在发抖。

络腮胡子低沉地问:“你,知dào

?”

“我不知dào

。”单初雪使劲摇头:“可是你们不像中原人。尤其。你们现在在往南城高墙走。”

寒山北端连接着南城高墙,连接之处是一道绝壁悬崖,城墙依着寒山的天险,修筑得极高。也正因为如此,那里的布防便相对要简单一些。再往北,漠北寒关便是依靠着白长山据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单初雪瞪大眼睛盯着络腮胡子。

“我们,去北秦。”

络腮胡子低低回道。

“北蛮?!”

单初雪一声惊呼。

然而紧接着,她便“啊”的一声惨叫。

邬八月立kè

抬起头来。被捆绑的双手伸向前,弓起身去看单初雪的情况。

“单姐姐!”

心中的恐惧如潮水一般袭来,邬八月几乎都不敢回头看那个忽然发了脾气的络腮胡子。

“小心……你的嘴!”

络腮胡子恶狠狠地说了一句,站起身朝邬八月重重踢了一脚:“老实,待着!”

邬八月被踢得一个眩晕。她用双臂的力量将单初雪拉了起来,两人紧紧挨在一起。

角落里太昏暗,刚才发生的事情让这个洞穴顿时寂静。连那个打鼾的大胡子也安静了下来,不知dào

是不是醒了。

“单姐姐……”邬八月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单初雪侧头往地上啐了口血沫,感觉到口中的铁锈味,这才觉得后怕,只觉得后背发凉。

“栀栀。他们是北……北秦人。”单初雪压低声音对着邬八月的耳边说了一句,然后极快地又道:“北蛮人。”

大夏中原的百姓对漠北关以北的游牧民族统称为北部蛮凶,简称北蛮。游牧人被称为北蛮人。

北秦人,是他们的自称。

邬八月来了漠北关后听说了无数北蛮人凶恶残忍的故事,虽然没有经lì

过,但如今的境遇。她再是镇定也无济于事。

她很怕,怕在这山林当中,丢了性命。

“起来,走。”

络腮胡子和两个大胡子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走了回来解掉了捆缚她们手脚的绳子。通知二人继xù

赶路。

单初雪被打了个巴掌,邬八月被踢了一脚,两人都是娇滴滴的姑娘,这会儿哪儿走得动?

络腮胡子一手拎了一个,交给两个大胡子。

他们的确是在趁着夜色赶路。

不知dào

是不是在夜晚行路的经验很丰富,离开那处洞穴后,他们灭了火堆,将在那里逗留过的痕迹抹灭得干干净净,甚至赶路时连火把都不再举。

邬八月被大胡子提溜着,在黑暗之中只觉得脚上缠上了什么,刚叫了一声,大胡子就停下脚弯下腰去,把她脚上的东西给拽开了。

那种滑溜溜的恶心感……

邬八月出了一身冷汗。

大胡子将她放了下来,高兴地抡了两下胳膊,然后就抽出腰间小刀割了一下。

借着月光和匕首的银光,邬八月恐惧地看到,大胡子手里提着的是一条蛇,不知dào

他割了蛇的哪儿,那蛇的伤口出正往外渗血。

他吸了一大口血,又将蛇递给另一个大胡子。大胡子放下单初雪,也大大吸了一口,两个人露出鲜血淋漓的牙齿笑。

邬八月不寒而栗,单初雪靠了过来。两人都能感觉到对方在发抖。

络腮胡子说了一句什么,逮到蛇的大胡子将死蛇挂在了自己腰间,又要去抓邬八月。

邬八月赶紧倒退两步。

天呐,她要是继xù

让这大胡子拎着走。岂不是要和那条死蛇亲密接触?

“我、我自己走……”邬八月声音都在发抖,却异常坚定地道:“我自己走!”

大胡子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倒是没有为难她。想必他也觉得带着邬八月麻烦。

但他又想了想,似乎是在征求络腮胡子的意见。络腮胡子点了头后,他解下蛇,一把抓住邬八月的后颈,将那蛇的伤口凑上她的嘴。

邬八月还来不及反抗,就被迫喝了一口蛇血。

腥臭的蛇血味道让她整个人的脸都扭曲了起来,反胃得厉害,顿时手脚并用地挣扎了起来。

大胡子嘿嘿一笑。放开她。

另一个大胡子如法炮制,也让单初雪喝了蛇血。

但比起邬八月来,单初雪更为配合。

“走。”在这儿耽搁了这么一会儿,络腮胡子有些不满yì

了。他呵斥了一声,自顾往前。

两个大胡子夹着邬八月和单初雪。催着她们赶紧跟上。

邬八月一边走一边不断地往地上啐,单初雪拉住她的手道:“栀栀,喝了就喝了,蛇血是恢复力qì

、保存体力的,他们逮到蛇才这般高兴。”

邬八月难受地道:“单姐姐,这味道好难闻……”

“忍忍就好,命要紧。”单初雪捏了捏邬八月的手。小跑着跟上前面的大胡子。

就这样,邬八月和单初雪跟着这三个北蛮人在这寒山之中走了四天。

他们会抓山里的动物烤制了吃。松鼠、蛇、山鸡这类常见的,成了他们的主餐。有时候等不及,他们便会生饮了动物的鲜血。

邬八月每每瞧见这种情况便不由自主地反胃。

每到夜晚,他们便会如同第一晚那样,将邬八月和单初雪绑起来。

南城高墙与他们已经近在咫尺了。

邬八月和单初雪坐在一起。两个大胡子去找地方解决生理问题了,只络腮胡子靠在一棵树上微微沉着脸,也不知dào

有没有注意她们。

邬八月低声问单初雪:“单姐姐,他们应该是想回北……北秦去的,可上了寒山顶。他们完全可以放了我们或者杀了我们自己继xù

赶路,又为什么要带着我们一起走呢?”

单初雪轻声回道:“我猜,他们是抓我们做人质。南城高墙虽然是天险,漠北军驻扎在这儿的人相对较少,但相对较少也是有一定数量的。他们就三个,哪里有胜算……带着我们,就有筹码。”

“漠北军要是不顾及我们怎么办……”邬八月担忧道。

“不会。”单初雪摇摇头:“漠北军军规极严,在百姓里口碑也极佳,从不会视百姓生命如刍狗。他们也是知dào

如此,才会放心地利用我们。”

单初雪闷闷地道:“就怕……他们过了漠北关,却还是不放了我们,将我们带去北、北秦人的地界……”

单初雪将北蛮说成北秦仍旧不习惯。百姓口耳相传的都是北蛮,换个称呼也不能否认北蛮人凶残的本性。

“过了漠北关,他们留着我们也没用啊。多个人还多张嘴,何况我们又不能做……”邬八月声音越来越低。

不用单初雪提醒,她自己也知dào



北蛮缺粮食。

但同时,北蛮也缺女人。

不,或者说,是女奴。

说话间,两个大胡子心情愉悦地回来了。

络腮胡子朝北指了指,大胡子们都嗷嗷地喊了起来。

邬八月和单初雪对视一眼,心里都清楚。

他们,恐怕是要行动了。

第八十六章 逃出

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了下来,直到远处,太阳的余晖再也不见。

络腮胡子吹了个响哨,两个大胡子走近抓住了邬八月和单初雪。

“干什么?放开!”

单初雪挣扎了两下,大胡子给了她一个耳刮。

本也想挣扎的邬八月顿时放qì

了这个念头。

身处险境,孤立无援。这三个北蛮人若是要把他们当做人质,虽然不会杀了她们,却也不可能好好对待她们。

邬八月狠狠地闭了闭眼。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个时候还是只能静观其变。

现在她只能寄希望于漠北关的守将守兵们能够救下她和单初雪。

“老实点!”络腮胡子警告地瞪了单初雪一眼,猫着腰往前走去。

单初雪和邬八月被捆上双手和双脚,嘴被蒙住,大胡子拎着她们后颈处的衣裳把她们往前提溜。

南城高墙依寒山悬崖而建,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还在悬崖之上。要想下到漠北关上,总有一大段距离。

飞下去?自然不可能。

两个大胡子将人丢到了一边儿,除掉她们嘴上塞的布。

络腮胡子警告道:“不许大声,否则,杀。”

俩大胡子自顾自开始扯拉软藤,试探它们的韧度和承shòu度。

络腮胡子则将他们扒拉到一起的藤条一股接着一股地编了起来,就像是在编草席一样。

月亮慢慢升了起来,他们的不疾不徐,却是有条不紊地分工合zuò



单初雪打了个哆嗦,拿下巴蹭了蹭邬八月的肩。

“栀栀,他们在做什么……”单初雪显然是知dào

的,只是她仍旧抱有一线希望。

邬八月艰难地道:“他们……打算借着软藤,从悬崖上……下去。”

邬八月之前一直怀疑,这么高的地方,他们要怎么带着两个大活人下到漠北关。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危险的方法。

络腮胡子望了她们一眼。拉着手上越来越粗壮的藤条股朝她们走了过来。

单初雪和邬八月都往后挪着。

“怕?”络腮胡子从胸腔里笑出声来。

虽然和这三个北蛮人相处了也有几日,但邬八月还从没见到过他们的真颜。三人都是胡子拉碴的,瞧着一副中年汉子的模样。

只能从他们说话的声音中判断,他们并不算老。

单初雪的胆子比邬八月大。每回络腮胡子说同她们说话时,都是单初雪挺身而出。

此时也不例外。

“当然怕!”单初雪恶狠狠地道:“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络腮胡子不答,手却伸向单初雪,浑厚的大掌在她脸上摸了一下。

“你!”

单初雪惊愕地望着他。

络腮胡子的笑声更愉悦了。

“听话,不动。”络腮胡子点头道:“安全。”

邬八月朝单初雪蹭了蹭:“单姐姐……”

单初雪强忍着恶心,紧紧贴着邬八月。

络腮胡子倒也没再动作,只一心编着她的藤条。

这期间两个大胡子提了两只已经烤过的山鸡来,和络腮胡子一道吃了整整一只半,剩下半只,他们粗鲁地喂给了单初雪和邬八月。

从最开始的抗拒。到现在他们给她俩吃什么,她俩都能闭着眼睛塞进嘴里。

没办法,若是不吃,她们便会饿肚子,到时候难受的。还是她们。

吃过了饭,两人的嘴又被堵上了。

接着,这三个北蛮人又开始争分夺秒地动作了起来,邬八月瞪大眼睛看了一会儿,实在是撑不住,歪了头开始打盹儿。

睡得正熟时,却被一阵大力的摇动惊醒了。

邬八月蓦地瞪大眼睛。大胡子已经将她扛了起来。接着幽幽月光和地上积雪的照耀,邬八月能看到她前边儿,另一个大胡子也扛着单初雪,往悬崖边靠拢。

络腮胡子已经趴在了悬崖边上,大概是在观察下方南城高墙上漠北军的守卫情况。

他身边放着大捆大捆的藤条。

扛着单初雪的大胡子走过去小声呜呜嗯嗯了一阵,络腮胡子点了点头。拉过身边的藤条开始往下放。

放到一定的高度后,他停了手,将另一端的藤条开始缠绕在附近几棵粗壮的树上。

络腮胡子对两个大胡子点点头,做了几个手势。

然后他首当其冲,率先开始拉着藤条往下爬。

别看他身材高大。体形魁梧,但他这攀爬悬崖的动作却十分轻盈,尽量在减轻藤条的负担。

邬八月伸直了脖子想要看得更仔细,奈何她身下的大胡子却有了动作。

和扛着单初雪的大胡子一样,两人都将肩上扛着的姑娘给放了下来,拉住她们的双手绕到他们的脖子上,竟是将她们背在了身上。

那大胡子还要掰邬八月的双腿,邬八月吓得一个大骇,但无奈的是,她们根本就拗不过大胡子的力qì

,只能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趴伏在大胡子的身上。

两个大胡子等在悬崖上,不知dào

等了多久,他们或许是得到了络腮胡子发出的信号,背着邬八月的那个大胡子开始行动了。

他怕邬八月半途摔下去,还用藤条在她腰上多绑了一下。

当他双脚凌空,挂在藤条上时,邬八月整个人都惊恐了,无意识地剧烈晃动着双腿。

大胡子却显得很淡定,不管邬八月怎么动,他都按部就班地爬着藤条慢慢往下滑着。

他们做的这藤条很结实,直到脚落在实地上,藤条都没有出状况。

大约一刻钟后,背着单初雪的大胡子也下来了。

邬八月浑身发软,大胡子似乎也没打算将她们放下来。

一轮弯月之下,似乎只要朝前奋力一跃就能到的南城高墙触手可及。

络腮胡子开始动了。

他手攀着岩壁,竟是亦步亦趋地渐渐地下到距离城墙墙体最近的地方!

邬八月在原地看得目瞪口呆。

突然,络腮胡子一个纵身,稳稳地攀住了墙体,手往上一撑,悄无声息地就上到了城墙上。

黑暗之中。邬八月顿时朝单初雪望了过去。

虽然看不见彼此的表情,但她们心里清楚,此时她们的慌张已经到达了何种程度!

这三个北蛮人是真的有实力可以突pò

漠北关!

有络腮胡子打头,两个大胡子便也毫无畏惧地依样前行。

背着邬八月的大胡子稳稳地站到了城墙上。

而当背着单初雪过来的大胡子要上城墙时。却遇到了意wài



或许是因为之前已被两人都踩过,岩壁有些承重不住,那大胡子踩的时候,竟然滑了一下。

有岩块泥土簌簌地落了下来。

络腮胡子帮了把手,将那大胡子拉了过来。

单初雪吓得双眼都涌出了眼泪。

本以为这一点儿小动静不算什么,但在转瞬之间便证明他们错了。

好几个举着火把的漠北守兵朝这边跑了过来视察情况,在这光秃秃的城墙上,他们无所遁形。

“敌情!”

侦察兵立kè

大喊一声,训liàn

有素的漠北军人即刻涌了过来。

他们本可以一箭便将人射杀掉,但当看到被三个可疑人劫持在手里的姑娘时。漠北守兵们都犹豫了。

络腮胡子开口道:“让道,我们,要回北秦。否则,杀。”

大胡子配合地举着手中的匕首,尖锐的刀锋贴着两个姑娘的脖子。在这虽没什么风,却仍旧寒冷无匹的夜晚,更加让人心寒彻骨。

漠北军无奈,只能让人让道。

络腮胡子还不许有人跟在他们身后,所有的漠北将士只能被渐渐逼退。

下至南城高墙底,有个守将似乎有了点儿动作,络腮胡子顿时拔刀在邬八月的肩上划了一道。

邬八月嘴被蒙着。只能重重地闷哼一声。

“再动,就杀。”

守将冷吸一口气,再不敢有所举动。

邬八月可就惨了,脖子上的浅口刀伤才好,胳膊上又挨了一刀,这刀还不算浅。她自己都已经闻到铁锈味了。

“退!”

络腮胡子冷喝一声,让人只打开了城门缝隙,和大胡子等人钻了出来。

他们不急着往北蛮的地界跑,恐怕他们也知dào

,一现身。估计就会被乱箭射死。

虽然可以将两个姑娘背在背上替他们挡箭,但还差一人。

再者,跑也是跑不过马的。

络腮胡子有些懊恼。

若是不出意wài

,他们可以不用惊动漠北军,直接用藤条下到城墙底,借着深夜逃脱。

络腮胡子心里不禁慨叹。

原本以为选了这个人最犯困,最容易松懈的时候逃,漠北的守兵肯定不会注意。没想到就这么一点儿小动静,他们也能反应那么快。

可见这铁军的称谓不是白叫的。

“萨主,走?”柯索又问了。

柯真愧疚地道:“萨主,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踩滑了,岩块掉下去落出声,我们也不会被发xiàn

……”

络腮胡子摇了摇头。

他从来不会怪别人,这些情况,也都是在他们行动之前预计到的。

“你们两个,背着这两个女人,他们有顾忌,不会射箭,就是射了,你们也有挡箭的。夜色深,他们瞧不出去。”

“那萨主您呢……”

“我用跑的。”络腮胡子咧了咧嘴:“科尔达的勇士,怎么可能还跑不过几只箭?”

络腮胡子没有犹豫:“再耽误他们人更多。跑!”

他一声令下,自己便当即往前跑去。速度如风,矫捷如狐,两个大胡子望尘莫及。

大胡子也开始往前跑了,因为背上还负重着一个姑娘,他们跑得更慢些。

但他们也在努力跟上络腮胡子的脚步。

可是,他实在太快了。

奔跑的络腮胡子在心里默默地道:“萨蒙齐,你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第八十七章 蛮人

飞驰的速度,颠簸得邬八月脑中一团浆糊。

此时她心里只有个念头。

完了。

这三个北蛮人带着她和单初雪过了漠北关,她们想要逃脱开回到大夏国土,就变得更加困难了。

或许她们永远都回不了自己的家国了。

身体的难受和心灵上的冲击让邬八月有短暂的绝望。

但很快,她就将这绝望给压了下去。

她还没死,可不能就这般认了命。

邬八月尽量配合着身下大胡子跑步的频率和动作,让自己能觉得舒缓一些,放匀了呼吸,脑子里开始思索对策。

目前的窘境是,她不知dào

这三个北蛮人在觉得自己彻底安全了之后,会怎么对待她和单初雪。

杀了?有这个可能,毕竟用作挡箭牌的屏障已经没了效用了,再带着也是徒劳。

又或者,继xù

掳了她们当奴做婢?

据邬八月所知,北蛮人的统治更倾向于奴隶制社会,落后是自然的,但更让人害pà

的便是其残忍。

因为是游牧的民族,对男女大防并不怎么看重,女子因为其身体素质本身不如男子这一限制,担任的更多是照顾家庭的角色。而男子狩猎、放牧,北蛮人民风彪悍。

他们也有森严的统治阶级,有贵族、平民和奴隶的区别。

北蛮环境恶劣,天公不作美,他们的生活更倾向于“及时行乐”。因为不知dào

下一刻会不会就遭了天灾,活不下去。

更让邬八月觉得野蛮而无法理解的是他们似乎没有所谓的纲理伦常。

父亲死了,父亲的小妾,儿子可以接管。反之亦然。

兄弟死了,兄弟的妻妾也归自己的大伯子小叔子所有。

大夏人称之为“蛮”,并不是没有根源的。

北蛮这些习俗,是大夏这等中原之国摒弃已久的陋习。

然而这在北蛮中,却仍旧理所当然的存zài



邬八月脑子里混沌地想,这三人若是不杀她们。她们的命运大概就是要成为女奴吧。

想到这儿,邬八月狠狠咬了咬牙。

光等着被人救也不行,但她现在确实想不到逃出生天的方法。

两个弱女子如何斗得过三个壮汉?更何况这已经到了他们的地界。

不知dào

过了多久,三人方才停了下来。

大胡子将单初雪和邬八月都放了下来。与络腮胡子气喘吁吁地交流。

邬八月听不懂他们叽里呱啦的说话,她蹭到单初雪身边,担忧地看着单初雪一副难受的似乎要干呕的样子,赶紧伸了手去解除掉她嘴上的束缚。

单初雪顿时猛呛了一下,然后就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邬八月担心地看着她。

络腮胡子望了单初雪一眼,对一个大胡子做个手势。大胡子立kè

点头,朝着远处飞奔而去。

他又对另一个大胡子说了一段话,然后两人就朝她们走了过来。

邬八月挡在单初雪身前,心里剧烈狂跳。

这是要杀她们?还是要继xù

带她们深入北蛮?

络腮胡子自然不会去管两个女俘心里会想什么,他直接伸手将单初雪从雪地上拽了起来。将她背到了背上。

单初雪一边咳嗽,却还是意图伸手要去挠他。当然,她的力qì

对络腮胡子来说,着实可以忽略不计。

邬八月也被大胡子给背了起来,她考lǜ

了一下勒死他的可能性。最终只能沮丧地放qì

这个念头。

当天边曙光渐渐大亮的时候,邬八月眯起眼睛,惊愕地发xiàn

,前方如黑云一般涌来了一群人。

他们在慢慢地向她们靠近。

络腮胡子停下了脚步,叫单初雪放到了地上,一手叉腰,一手按住腰间别着的大刀。

大胡子激动地叽里咕噜了两句。将邬八月丢到了地上。

邬八月摔得疼,却也顾不得自己,只望向单初雪。

单初雪半昏半醒的,见到邬八月望过来的眼神,神情顿时清明了两分。

她抬手狠狠揍了自己两拳,和邬八月一起向着对方挪动。

“栀栀……”单初雪的嘴没有被堵上了。她担忧地看了看邬八月受伤的那只手臂:“疼吗?”

邬八月这才想起,自己还受了伤。

她微微侧头看了看衣裳上的血迹都已经干涸了的手臂,面色略显得苍白,但还是摇了摇头。

“栀栀,你……”

单初雪刚开口。便听到身后响亮的啸声。

那一群朝他们涌来的牧民身上穿着毛皮衣,每人腰间都别着大刀,看上去十分凶煞。在离络腮胡子十步之遥地方,他们停下了脚步。

然后,所有人的双膝跪地,双手举天,头也上仰,表情一片敬畏和虔诚,欣喜地异口同声念念有词。

大胡子也下跪了,再看那络腮胡子,他也双手举天,只是没有跪着。

邬八月和单初雪均是震惊地互看一眼,她们心里都明白。

这说明,那络腮胡子,恐怕在北蛮中是有一定的身份地位的。

络腮胡子说了一句话,众人都站了起来。

大胡子拎起邬八月和单初雪,随着络腮胡子融入到了牧民之中。

每个人望着她们俩,都露出让人不寒而栗的笑。

邬八月缩了缩脖子,只觉得更冷了。

她回头望向漠北关,可是隔了老远,竟然都有些瞧不真切了。

“栀栀,不怕。”单初雪狠狠吸了口气。

事到如今,邬八月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了。

孤立无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能有什么更糟糕的情况?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

邬八月轻轻地叹笑了一声。

她也不是没有经lì

过这样濒死的境况。

知dào

祖父和太后奸|情的时候、被诬陷勾|引大皇子的时候……如今这,倒也不算什么。

邬八月对单初雪摇了摇头,报以她一个安心的笑。

然而络腮胡子却是停了下来。

他看向单初雪,眼中似乎带着些许赞赏。

“她是,你妹妹?”

单初雪抿着唇看着络腮胡子,也不敢贸然再对他进行怒骂吼叫。

她不回应。络腮胡子似乎也并不怎么生气,又或许是因为见到了他的部下,觉得他已经彻底安全了,所以也并未因单初雪的不敬而发怒。

他甚至伸手摸了摸单初雪的脸。跟那次在寒山上时一样。

这种略带了些轻佻的动作引得周围的人顿时发出哄笑。

单初雪气愤地红了脸,邬八月则是煞白了脸。

下一刻,络腮胡子从大胡子手里拽过单初雪,将她拦腰抱起,哈哈大笑着大步朝前。

单初雪挣扎不已,怒叫着:“放开我!放开我!”

然而她的力量只如蚍蜉撼树,根本奈何不了络腮胡子半分。

大胡子瞧得有趣,拖着邬八月紧紧跟上。

走了不多远,便有一群马群映入邬八月眼中。这些人骑了马,带着他们驰骋离开。

从旭日东升到烈焰当空。气温上升了些许,他们也翻过了一座矮坡。

这里的地面没有积太多的雪,也能见到人烟。

一个个蒙古包一般的帐篷形成了一个聚居区。

人们欢欣地骑着马跑了过去,带着邬八月的大胡子还是跟在络腮胡子身后。

邬八月瞧见络腮胡子直直往看上去最大的那个帐篷而去。

他下了马,抱下已经挣扎得筋疲力尽的单初雪。拴好马后就拽着单初雪往帐篷里拖。单初雪自然不愿,最终被络腮胡子懒腰一搂,整个人被抱了进去。

大胡子发生哈哈大笑。

邬八月能听见单初雪在大声叫着,哭着,甚至有裂帛之声穿透进她的耳里。

大胡子笑得更是开心。

邬八月浑身开始发抖。

络腮胡子在对单初雪做什么,她明白。

可是她救不了她……

不单救不了她,她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大胡子笑够了,另一个大胡子不知从哪儿跑了过来,吆喝了一声。

邬八月也被他从马上拽了下来。

她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整个人放空,不去听这大帐里的声音,也不去管这两个大胡子会做什么。

她觉得咬舌自尽肯定很疼。

在这一刻她甚至有些麻木。

所以当她意识到大胡子只是把她绑在大帐子外面时。她甚至都有些灵魂脱体。

然后她看到两个大胡子勾肩搭背笑嘻嘻地离开了。

邬八月心想,这两人应当是兄弟,她记得他们长得有那么几分相似。

紧绷的身体缓缓放了松,她软软地瘫在原地,双目无神。连身体的冷和疼都没什么感觉了。

不知过了多久,帐内的络腮胡子一脸餍足地走了出来。

他视线敏锐,一眼就朝邬八月望了过来。

然后他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朝邬八月走了过去。

邬八月身体一缩,瞪大眼睛。

她没想到,络腮胡子却是解了她手上脚上的藤绳,将她推到了帐子里边儿。

然后他又冲着外面喊了两句什么,立kè

就有两个人走了过来,点点头,守在了外面。

邬八月不敢再想,她伸手掩好门帘,深吸一口气转身。

地上扔了一地的碎衣,都是单初雪身上的。她侧着头躺着,双眼盯着门帘的方向,脸上依稀可见泪痕。

“单、单姐姐……”

邬八月往前走了一步,不敢再动,眸中也涌上了水汽。

她有一种,单初雪出事了,而她却没有出事的愧疚感。

单初雪轻轻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她拥着厚厚的毛皮被坐了起来。

“栀栀……”因为哭叫,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你没事吧?”

邬八月摇了摇头。

单初雪轻缓一笑:“那就好……”她指了指邬八月的手臂:“你的伤,该处理一下。”

第八十八章 来救

邬八月和单初雪跟着这群北蛮人走了三天,越往北走,气候越冷。

回去的希望也越来越小。

他们似乎是一个牧民聚居部落,络腮胡子便是他们的头领。

部落里不单只有北蛮汉子,还有北蛮女人。

比起大夏的女子来,北蛮的女人高大而健美,力qì

甚至比得过一个普通的大夏男人。

她们也会放牧,性子彪悍,敢和男人对抗。

邬八月有瞧见过,北蛮汉子为了征服喜欢的女人,和女人动用武力的场景。

这完全不同于大夏“好男不和女斗”的传统。

他们又停了下来,准bèi

今晚在此停留一夜。

男人们开始扎帐篷,女人们则生火做饭。

属于络腮胡子的大帐篷首先搭了起来,络腮胡子又扛了单初雪进去。

每日都是如此,邬八月从最初的胆战心惊,已经逐渐变得麻木。

北蛮女人过来揪了她的耳朵,在她耳边骂骂咧咧的。

邬八月微微握了握自己冻得僵硬的手,提了提气跟了过去做饭。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邬八月还是比较庆幸的。至少她每日还有果腹之物,也不用如单初雪那般……

每每这样想起,邬八月心里就会涌上一股愧疚。

她右肩到右胳膊上被划拉的刀伤已经包扎上了。北蛮人的医术简单而粗暴,邬八月也只能将就着。

等肉烤好了,络腮胡子也从大帐篷里出来了。

他眼睛一横,邬八月就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进了帐篷。

单初雪已经穿好了衣裳,坐在了地毡上面。

邬八月从帐篷口提了清水,拧了帕子,递给单初雪。

单初雪擦了擦脸,长吐出了一口气。

“栀栀……”单初雪犹豫了下。对邬八月道:“你还想回大夏吗?”

邬八月愣了愣,还是老实地点头。

在大夏,好歹还有她的父母姐妹。在这北蛮,她什么都没有。

单初雪理解地点点头。有些难堪地低头瞧了瞧自己浑身上下,轻声道:“我却是没脸回去了……”

“单姐姐……”邬八月张了张口,单初雪摇头。

“你别觉得,我遭了这难,你却没有,觉得对不住我。”单初雪道:“我很庆幸,你没遭受这样的厄运。”

单初雪望着帐篷口的毡帘,呼了口气:“除了我娘,我也算是无牵无挂。我就是有些……舍不得她。”

“等我们回去……”

邬八月刚开了口,单初雪就又是摇摇头:“除非有能与他们抗衡的人来救我们。否则,我们哪里可能回去。”

单初雪伸手拉住邬八月,定定地看着她:“不过我现在对此已经不抱希望了,唯一的办法,只有我求萨蒙齐。让他放了你。能回去一个,就回去一个。”

络腮胡子叫萨蒙齐,这是他自己告sù

单初雪的。

邬八月立kè

脸露焦急之色:“单姐姐,你……”

“我没事。”单初雪抿了抿唇:“栀栀,你若是真能回去,能不能帮我照顾我娘?”

邬八月愣愣地看着单初雪。

“我娘只我一个女儿,要是连我也不在她身边了。她可怎么办……”

单初雪轻叹一声,强挤出一个笑:“栀栀,真是这样,那就拜托你了。”

邬八月怔怔望了单初雪良久,终是哽咽地应了声:“好。”

★★★

萨蒙齐对单初雪很不错,至少在邬八月看来。他虽然粗鲁野蛮,但占有单初雪后,他却是将单初雪当做妻子一样对待。

吃的喝的,但凡是他有的,单初雪也一样有。

北蛮女人对待单初雪与对待她也有天壤之别。那些对她吆五喝六的女人。在面对单初雪的时候,虽然脸上有些嫉恨和不满,但却不敢当面对单初雪恶言相向。

在这个牧民部落,所有人都服从强者为王的原则,对萨蒙齐有绝对的忠心。

同样,对萨蒙齐目前喜欢并占有的女人,即使是个大夏女人,他们也从来不敢有半分不敬。

单初雪也不是蠢人,自然看得出来她在这部落中略不寻常的地位。

在第一日的绝望哀恸之后,她振作了起来,多半时候都陪在邬八月身边,担心邬八月受人欺负。

但萨蒙齐也不是能随意糊弄的主,到了日落时分,邬八月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单初雪被他拖进大帐篷。

部落不断地在往西北方向移动。

这日晚,单初雪又被萨蒙齐带进了帐篷。

邬八月被几个北蛮女人斥骂扭打着收拾了晚饭的残局,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一顶小帐篷。

和她睡在一起的是两个北蛮姑娘,年纪没有邬八月大,却比邬八月长得高壮。

她们对邬八月也不算友好,在她来的第一天就抢光了她身上所有的首饰。要不是单初雪看到,恐怕她们还会将她的衣裳都被扒光。

但最终,她的衣裳还是被她们扒光了。换给她的,是北蛮人带有很重味道的毛皮衣物。

邬八月也只能以“这更保暖”的理由说服自己。

每日睡觉时邬八月都觉得筋疲力尽,强撑的意识只在这个时候她才会稍微放松一些。

因为萨蒙齐发过话,不准人动她。

这自然也是单初雪求来的。

睡到夜半时分,四周忽然嘈杂一片。

两个北蛮姑娘惊慌失措地抓着邬八月的头发把她给拽了起来。

邬八月疼地龇牙,猛地睁开眼睛,却见帐篷外面灯火通明。

北蛮姑娘对着邬八月怒骂着,邬八月管不了那么多,只赶紧将身上衣物穿好,动作太大,右肩到胳膊上的刀伤又绽了开。

她果duàn

地从帐篷角落拿起了石斧。

虽然不知到底是谁围住了这个部落牧民,两边若是开火,这也定然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好歹也是让她有个心理安慰。

见她这般,两个北蛮姑娘也依法照做,然后她们冲了出去。

邬八月犹豫了一下。也走了出去。

这暂时的歇息地已经被人团团围住,围住他们的人大多数都举着火把。

灯光太耀眼,隔得又有些远,邬八月一时之间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人。

萨蒙齐已从大帐篷里出来了。单初雪鬓发惺忪,邬八月赶紧朝她靠了过去。

萨蒙齐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并没有放在心里。

单初雪握着邬八月的手在微微发抖,邬八月还将注意力放在那围困部落的人身上,只一个劲儿说道:“单姐姐,不怕,不怕……”

“栀栀……”单初雪狠狠地捏了捏邬八月的手,邬八月顿时一个激灵,不解地望向她。

“栀栀……”单初雪脸上竟是流了泪:“是漠北军,是漠北军来了……”

邬八月顿时一愣。然后她猛然转头盯住发出光亮的火把方向。

是了,是了,他们这些人的打扮,战马、黑甲、还有那冷肃的风格,不是漠北军是谁?

萨蒙齐的部落族人渐渐地围拢在了中央。萨蒙齐带着当日挟持单初雪和邬八月的两个大胡子,柯索和柯真,迎上歇息地的口子。

“漠北大将。”

萨蒙齐开了口。

整个部落里就只有萨蒙齐会说汉话。

邬八月朝萨蒙齐的方向直直望过去。

他正对着的,是骑着一匹枣红色高大马的将军,威武不凡,器宇轩昂。

那将军披着战甲,带着头盔。瞧不出面目。

但邬八月却从他浑身的气度,认出了他是谁。

高辰复。

漠北守将高辰复高将军。

高辰复稳稳地坐在马儿上,闻言冷肃开口:“萨蒙齐,逃出漠北关倒也罢了,我漠北军棋差一招,甘拜下风。但。被你掳走的两名女子,你必得归还!”

萨蒙齐皱了皱眉:“如果,我拒绝?”

“你无法拒绝。”高辰复沉声说道:“你若拒绝,这里你所有的族人,都会为此付出代价。”

萨蒙齐顿时目眦欲裂。

“你若返还她们二人。我发誓,不会动你们一根寒毛。”

萨蒙齐顿时厉喝一声,扭头朝后走。柯索和柯真上前,拦住萨蒙齐的去路。

萨蒙齐直直朝单初雪和邬八月走来。

两个女孩儿握紧彼此的双手,眼中都有劫后重生的喜悦。

方才高将军说了什么话,她们听得一清二楚。

萨蒙齐停在了她们面前。

漠北军人说到做到,萨蒙齐不担心他们会出尔反尔。

但是……

萨蒙齐看向单初雪,眼中却是流露出了一丝不舍得。

他站在原地半晌,方才伸了手。

他将单初雪拨开,抓住了邬八月。

拎着邬八月的后颈,他又走回到了高辰复面前。

没有迟疑的,他将邬八月往高辰复怀里一抛。

高辰复始料未及,却还是伸手稳稳地将人抱进了怀里。

“这个,还你。”萨蒙齐立在地上,声音很稳:“另一个,不行。”

单初雪呆愣在原地瞪大眼睛,有两个北蛮女人拽着她两只胳膊,防止她逃脱。

被萨蒙齐这一扔弄得头昏脑胀的邬八月一声嘤咛:“单姐姐……”

高辰复望着怀里的邬八月,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又望向萨蒙齐:“我说了,是两个姑娘。”

萨蒙齐摇头:“她不会跟你走的。”

萨蒙齐顿了顿:“她现在是我的女人。”

高辰复顿时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萨蒙齐。

萨蒙齐朝后招了招手,北蛮女人将单初雪带了上来。

萨蒙齐搂过单初雪的细腰,对高辰复道:“我的女人,肚子里可能,有我的娃。”

单初雪呆呆地看着高辰复,半晌才哆嗦着声音道:“辰复……哥哥……”

高辰复眼中顿时一痛:“彤雅,竟然是你……”

第八十九章 狼骑

邬八月有片刻的呆滞。

高将军和单姐姐是认识的?

彤雅是谁?

邬八月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彤雅……

记忆当中邬、高两家定亲的时候,贺氏有仔细打听过高家的人。

除了兰陵侯高安荣、侯爷夫人淳于氏、出走漠北的高辰复、玉观山上的平乐翁主高彤丝以及和邬陵桃曾有婚约的高辰书外,淳于氏还给兰陵侯爷生了两个女儿。

邬八月见是见过,二姑娘高彤蕾与她同岁,三姑娘高彤薇比她小两岁。

再加上平乐翁主高彤丝,兰陵侯家女儿的名字中间都是一个彤字。

那这彤雅……

难道是兰陵侯的女儿?!

单初雪一听高辰复唤她,顿时泪盈于眶,凄婉地点了点头,嘶哑着声音道:“是我,辰复哥哥……”

高辰复顿时咬了咬牙,望着萨蒙齐厉喝道:“你竟然敢!”

萨蒙齐心下不悦,他自然也听得出来,这二人一早认识,搂着单初雪的手不由又收紧了几分。

“我的女人。”

萨蒙齐霸道地对高辰复宣告所有权,一双虎目等着单初雪,强调道:“你肚子里,有我的娃。”

短短几日功夫如何就能确定单初雪肚子里会有他的孩子?

但萨蒙齐就是这般笃定,并且十分执拗。

他绝对不允许单初雪离开这儿。

“这个女人,你可以带走。”萨蒙齐指了指邬八月,“这个,不行。”他又指了指单初雪。

高辰复搂着邬八月的手收紧,浑身的冷意让邬八月忍不住打了哆嗦。

他正要抬手,下令漠北军进攻,远方却传来隐隐约约的马奔之声。听声音,马儿数量不下一千。

萨蒙齐松了口气,他的族人也全都露出欢欣的表情。很多人都举了双手念念有词。

萨蒙齐对高辰复道:“我们人多,你们不走,要死。”

从人数上来说,如今高辰复带的人的确要多过萨蒙齐带领的这些人。

但救援的人来了可就不一样了。

高辰复坐在马上没动。冷冷地看着萨蒙齐道:“你当我怕你?”

萨蒙齐摇摇头:“漠北铁军从不害pà

,从不退缩。但是,我们来的,是狼骑军。”

高辰复脸上一肃,随时在左右的赵前周武顿时面露焦急之色。

高辰复定定地看着萨蒙齐:“你到底是谁?”

“科尔达的勇士,萨蒙齐。”萨蒙齐对高辰复行了一个同辈间的尊敬之礼:“高将军,不走,没活路。”

单初雪呆愣着望着高辰复,忽然奋力挣扎了起来,撕心裂肺地对高辰复喊道:“大哥!快走!快走!别管我!快走!”

单初雪一边说一边流泪:“我娘还在寒山脚。大哥要是怜悯彤雅,就帮彤雅照顾我娘……彤雅*于他,只能跟他走了!”

邬八月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望向单初雪:“单姐姐,你……”

她当然知dào

单初雪说的话不是事实。她们前不久还在说逃走的事情。单初雪性子坚强,并没有因为被外族人玷污而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她还是万分渴望要回到中原大夏的。

可是,她现在竟然对高辰复说,她对此妥协了?

邬八月绝对不相信!

“彤雅!”

“大哥,快走!”单初雪挣扎着朝她的身后望去,黑蒙蒙的看不见狼骑军的身影,但那渐行渐近的马蹄声让每个人的心都随着那有节奏的踏马声咚咚地剧烈跳了起来。

太史将军忍不住上前。语气中带了焦急:“将军,我们……”

若是换了往常,漠北军自然不会撤tuì



但如今形势不同,他们只这点儿人,硬拼狼骑军委实勉强。更何况过漠北关为的不过是找两名女子,若众将士在此阵亡。漠北军人岂不是要声誉扫地?他们可是要保家卫国的军人!

“这位姑娘已经表明了态度……”太史将军想说,这姑娘已经从了这北蛮人,那北蛮人不松手,如今硬抢也难,说不定还会伤了那姑娘性命……

“大哥。快走吧……”单初雪闭眼伸手抹了抹泪,再睁眼时,眸中满是一片坚强:“彤雅在这儿,也会活得很好!”

高辰复望着跟随他而来寻人的军中弟兄,他们都没有做声,只等着他下令。

离开、然后活下来;又或者,留下,然后一场九死一生的厮杀。

这都是跟在他身边,对他予以信任的军人。

他们不能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方,为这件事而亡。

高辰复幽幽的目光最终定格到了单初雪脸上。

“彤雅。”他轻轻开口:“大哥对不起你。”

声音嘶哑,单初雪却是摇了摇头,眼睛晶亮:“母亲带我来漠北,说家中唯有大哥是真心待我。今日是我做的决定,和大哥无关。”

高辰复闭了闭眼,搂紧邬八月拉了拉缰绳,厉声道:“整兵!回关!”

围困在此的漠北军人顿时齐声应喝,高辰复最后看了一眼单初雪,轻声道:“单姨,我会照顾。”

单初雪眼中露出欣喜的笑意。

邬八月侧坐在高辰复的马上,随着他一个迅疾的拉缰,她猝不及防地倒在了他的怀中。

然后她够着脖子去望单初雪,大喊:“单姐姐!”

单初雪嘴巴微微动着,阵阵马蹄声中,邬八月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隐约见到她一开一合的嘴。

她仿佛在说:“栀栀,珍重。”

★★★

高辰复的身体很僵硬,人很冷,但胸膛很热。

颠簸的马上,邬八月感到很不适。

她的肩膀和胳膊很疼,寒风沁骨,她不由自主地伸出尚能动作的那只手,紧紧地抱住了高辰复的腰。

她感觉得到自己整个人烧得厉害,甚至开始说胡话了。

“单姐姐,别留下。回来……”

“放我们走,放开……”

“父亲,八月不怕,不怕……”

“我没有勾|引大皇子。我是被陷害的……”

“祖父,你把祖母置于何处……”

“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

邬八月呓语了一路,高辰复感觉得到怀里的人身子滚烫,也知dào

她难受,但是他不能停下来。

只有走得够远,他们才足够安全。

高辰复此番只带了三百人来,都是速度一流的精兵。

从深夜一直奔跑到了黎明,寻到一处山坡,他们方才停了下来。

赵前上前拉住高辰复的马儿,周武从高辰复怀里接过邬八月。

甫一落地。高辰复便接回邬八月,命令道:“休息片刻,派二十人轮流站岗巡逻。”

“是!”

赵前立马应了一声,转身刚要走,目光不经意瞥过邬八月。却是惊呼道:“将军!邬姑娘她……”

高辰复顿时低首望去,只见她整个右肩到右胳膊上已经糊了殷虹一片。

高辰复眼神一暗,顿时低声道:“生火,烧水,取干净的纱布来。”

赵前为难地道:“将军,兄弟们来时只带了干粮,纱布……”

高辰复咬了咬牙。道:“立帐子。”

赵前立马应声,即刻吩咐兄弟们拉好帐子。

他知dào

,将军这是要给五姑娘脱衣疗伤了。

周武代替赵前去吩咐了站岗巡逻的人,回来帮着赵前生火、烧水。

“这下,邬姑娘是只能嫁给将军了。”

周武打了个趣,却见赵前没半分笑意。

“怎么了?”周武撞了撞他。

赵前摇头:“你没看到将军的脸色吗?没救回来的那姑娘。对将军来说肯定有其他重yào

的意义。而邬姑娘……”

赵前轻声一叹:“咱们不吃不喝日夜兼程,最快也还要行上一日才能到关隘。邬姑娘失了那么多血,也不知dào

她能不能撑得过去。”

周武闻言也是心下恻然,低声道:“要是邬姑娘有个三长两短,那邬郎中可该怎么办才好……”

赵前和周武都忆起邬郎中带着邬姑娘身边的婢女求到将军面前的情景。

素来行事温和儒雅的邬郎中那日简直像是发了疯。跑到将军面前也顾不得他那种老脸,就那么给将军跪上了,痛哭流涕地求将军救他女儿一命,只差没抱着将军大腿哭了。

不忍再想,赵前和周武都没了声儿,默默做自己的事。

立起的帐子里,高辰复将邬八月抱了进去。

他抿唇犹豫了片刻,还是伸了手开始解邬八月的衣裳。

她的伤从右肩滑到右胳膊,刀伤很长,瞧如今这流血的情景,恐怕伤口也不浅。

高辰复循着蛛丝马迹找到南城高墙时,南城高墙的守将正派了人要去禀报他这个消息。

跟随而来的邬郎中听到那儿的守兵说,北蛮人挟持了两个女孩儿,其中一个女孩儿被划了一刀时,差点没晕厥过去。

他乍一见到邬八月和单初雪竟差点忘了此事。

而一直安静待在他怀里的邬八月更是对她受伤之事连吭都未曾吭一声。

是怕因为她的伤势耽搁了他们行军速度吧……

想到这儿,高辰复望着邬八月的眼中便闪过一丝柔和之色。

他慢慢解开邬八月的衣裳,当露出她光洁的脖颈、圆润的肩时,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高辰复也禁不住微微有些赧然。

解开衣物难免会牵扯到她的伤处,高辰复小心缓慢地动作,邬八月还是会时不时嘤咛两声。

总算将她的伤处都露了出来,高辰复一看,顿时紧锁眉头。

有的地方已经开化脓了。而有的地方,还在往外少少地淌着血。

“水!膏药!”高辰复往帐外唤了一声,一直等候在外的赵前立马将东西送了过来。

第九十章 行路

接过药膏,高辰复回转身来,正对上邬八月清凌凌的眼睛。

高辰复那一声唤,将她惊醒了。

两人都有片刻的僵硬,邬八月微微哆嗦了一下,然后垂了垂头,待看到自己裸露的双肩和右臂时,更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高辰复眼中闪过一丝尴尬的情绪。

“邬姑娘。”高辰复抿了抿唇,沉声道:“得罪了。”

邬八月自然知dào

他这是在为自己疗伤,或许她该庆幸,高辰复没有将她丢给某个陌生的将士?

轻轻呼了口气,邬八月哑声道:“将军是为救人,不必道歉。”

顿了顿,“有劳将军。”

高辰复拧了帕子,走近邬八月,尽量避开邬八月伤处之外的肌肤,轻轻擦拭着她的伤口附近。

直换了两盆水,方才将血迹给擦了干净。

邬八月本就滚烫的身子越发灼热,她也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高辰复低声说了一句“得罪”,探手抚上她的额头、脸和肩颈。

他的目光顿时一沉,顾不得别的,迅速清理她伤口上的脏东西,再敷上膏药,然后扯了邬八月的夹衣撕成宽条状将她的伤处包扎好——女子的衣裳,总要比他的衣裳要干净。高辰复这般想。

如此一来,邬八月身上便只着了雪白里衣,看起来甚是娇弱。

高辰复沉了沉气,将厚厚的外衣铺在地上,翻过邬八月让她趴着,开始抓了雪团擦她的身。

若是不降温,即便她没被烧死,也会被烧成个傻子。

高辰复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机械得擦拭着她的背和后颈,希冀她身体的温度能降下来。

这般忙碌了足有小半个时辰,高辰复才觉得她身体温度没那么滚烫了。

将邬八月扶了起来。高辰复轻轻唤了她两声。

看她的样子,却像是睡着了。

高辰复沉沉地呼了口气,拉过一边的厚氅给她盖上,随后出了帐篷。

漠北军即便是休整寐睡。警觉性也极高。高辰复坐在帐篷外,啃着干粮,间或喝点儿温水。

赵前和周武早就已经吃过了,离高辰复不远,一左一右站着,警觉地观察四周的动静。

听得身后有声,两人立kè

望了过来。

高辰复已站起身,朝着烧水的地方走去。

温度太低,水也烧不大烫。高辰复去取了一羊皮袋子的水,快步走回帐篷。喂给邬八月喝。

赵前和周武对视一眼,心里跟明镜似的,却又是欣慰,又是担忧。

帐篷内,甫一触到温热的水。邬八月便赶紧挺身,急切地要喝。高辰复忙扶住她的后颈,慢慢地羊皮袋子里的水尽数喂到了她的嘴里。

邬八月从喉咙里满足地轻哼一声,呢喃了两句,又沉沉睡去。

这般又过去了两个时辰,邬八月总算是醒了。

她先是迷茫地左右望了望,然后顿时恍然大悟。伸手触到自己右肩和右胳膊上的刀伤,无声地龇了龇牙。

她自己伸手探了探额温,呼了口气,便要去掀帐篷门帘。

说是帐篷,其实不过是个小帐子,顶多只能容得下两个人。她都不用坐起身。就能伸手够到门帘。

刚碰到门帘,门帘便被人从帐篷外掀开了。

邬八月愣了一瞬,脸色微微红了红,收回手道:“高将军。”

高辰复点点头,抿抿唇道:“醒了?”

邬八月颔首。慢慢坐了起来。

高辰复道:“你稍等。”便松了手快步走远,没一会儿又回来,手里端着一碗温水,上面放着一个馍馍饼。

“吃点儿吧。”高辰复道:“离关隘口还有一日的时间。”

邬八月谢过他,也不客气,接了馍馍蘸水细细地咬着,吃了一半便停了下来。

高辰复一直守在帐篷口,也不进去,但就堵在那儿,似乎是在给邬八月挡风。

此时离正午还有大半个时辰,漠北军轮流换班,或休息,或巡逻,也已经换了个全。

高辰复道:“你若是吃好了,我们便继xù

赶路。”

邬八月微微点了点头,为难地看着剩下的半个馍馍饼。

“不吃了?”高辰复皱了皱眉头,觉得这女子的食量太小了。

邬八月尴尬地道:“高将军,我的确是吃不下。”

高辰复也不多问,让邬八月将剩下半个馍馍饼收着,等下一顿吃。

顿了顿,他低着头道:“你将衣裳穿上,一会儿后我们就出发。”

邬八月忙说好。

高辰复放下门帘,吩咐漠北军整军,拔营。所花的也不过是邬八月穿个衣裳的时间。

这一次高辰复牢记着邬八月身上的伤,他也知dào

因为她右边胳膊使不上力,所以她穿衣裳都没有套右胳膊。

将邬八月抱到马上坐好,高辰复尽量护着她的右臂。

“马儿奔跑途中,难免颠簸震动。你若是有什么不妥,记得出声。”

高辰复交代一句,邬八月咬了咬牙,点头应下。

但一路走走行行,邬八月愣是没有吭一声。

她脸色越发苍白,高辰复看得清清楚楚。

在他心里,对邬八月多了一层敬重。

最后一次休整,再行两个时辰,便能到漠北关隘。

邬八月仍旧有个小帐子,她面前还堆了火堆,供她取暖。

高辰复坐在一边,闭目养神。

邬八月有心算了算,从她见到高辰复起到现在,高辰复闭眼休息的时间加起来总共不超过一个时辰。

整整一天半呐!

“高将军?”邬八月试探地唤了一声,高辰复顿时睁开眼睛,盯着邬八月。

邬八月吓了一跳,哆嗦了一下,讪讪道:“抱歉,我还以为你睡熟了……”

高辰复微微弯了弯唇:“是睡了,不过没睡熟。”

他既醒了,也没有再闭眼休息的意思,询问邬八月道:“饿了吗?”

邬八月摇摇头。想着过了漠北关,就能有热腾腾的饭菜吃,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馍馍饼实在是太难以下咽了。

高辰复似乎也瞧出了她的意图,只微微笑了笑。眼睛瞧着火堆,也没说什么。

邬八月沉默了片刻,心想到了漠北关,怕是再没有和高将军单独相处的时候了。

她心里的疑问要是不问,恐怕也没有机会再问了。

想到这儿,邬八月沉了沉气,低声道:“将军,单姐姐她……还能回来吗?”

高辰复目光一顿,看向邬八月:“你唤她单姐姐?”

邬八月点头。

高辰复顿了顿,又问:“她可有告sù

你她的名字?”

邬八月又点点头:“她说她叫单初雪。”邬八月迟疑了下:“可是我听将军唤单姐姐……彤雅。”

高辰复轻轻一叹。点了点头,道:“她是初雪时节出生的。她原名应叫做高彤雅。”

“高彤雅……”

邬八月喃喃念了一句:“她……是将军的妹妹?”

高辰复点了点头。

确定了心中所想,邬八月有些难过地低下头。

母亲没有从高家那边儿打听到单姐姐这么个人,想必高将军这个妹妹,也是不容于人的吧。否则怎么没听说过她呢。

“彤雅。是单姨的女儿。”

高辰复低沉地开口,邬八月有些意wài

地看着他。

她没想到高辰复竟然会和她聊起高家的人来。

高辰复望了她一眼,许是觉得她这惊诧的模样有些可爱,不由笑了一声。

邬八月讪讪地缩了缩头。

“邬姑娘之姊曾与辰书有过婚约,想必也打听过高家之人。但我想,你们必然是没有打听到单姨和彤雅的吧。”

高辰复望向邬八月,邬八月点点头:“我母亲只知dào

兰陵侯爷膝下有三女二子。都是嫡出,虽有三个姨娘,但都无所出。没听说过有单姐姐这个人……”

高辰复轻笑一声:“自然不会有,侯爷和淳于氏养着彤雅,却不认彤雅这个女儿。”

邬八月又是惊诧。

不过她惊诧的却是高辰复对兰陵侯爷和侯爷夫人这亲父和继母的称呼。

不唤“父亲”,却是生疏地唤他“侯爷”。

不唤“母亲”。却是冷漠地唤她“淳于氏”。

可见高将军对他的父亲和继母的积怨有多深。

高辰复继xù

说道:“算一算年月,彤雅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只比辰书小一岁不到。”

邬八月顿时在心里盘算了下时间,恍然大悟道:“单姐姐是在侯爷夫人临盆前后有的?”

高辰复望了她一眼,邬八月顿时脸红。

她可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算这个时间,有些让人见笑了。

高辰复闷笑了笑,说道:“辰书百日时,百花楼的老鸨派了小厮来,说是楼里的幽兰花魁蒙了侯爷厚爱,已身怀有孕三个月,来询问侯爷此事如何处置。淳于氏要在侯爷面前装贤惠大方,自然是让人接了那幽兰花魁来。”

“幽兰花魁……就是单姐姐的母亲?”

“单姨名唤单幽兰,是犯官之女,遭了家族连累,被判奴籍。在百花楼卖艺不卖身,如她之名,是一支空谷幽兰,因才情绝佳,在当年的京中很是出名。侯爷么……能征服这样的女子,对他而言自然是一个了不得的炫耀谈资。”

邬八月尴尬地笑了笑。

兰陵侯爷风度翩翩,即便如今已是不惑之年,仍旧在京中享有美名。

若非他有个好皮相,又如何能被天之骄女的静和长公主瞧上?

第九十一章 转告

“侯爷花了大价钱赎人,但因淳于氏说,大张旗鼓迎个青楼女子,于侯爷名声有碍,是以侯爷封了百花楼楼中之人的口,只将人悄无声息地迎回来。起初,侯爷对单姨还是十分的好,但后来——”

高辰复目光幽远,透露着十足的嘲讽和鄙夷。

“后来怎么了?”邬八月忍不住问道。

高辰复声音沉沉:“后来,淳于氏有意无意在侯爷面前暗示,女子有孕,又怎会过了三个月才知晓腹中有子,况且百花楼那等地方,出入男子多,侯爷又不可能整日守着那幽兰花魁,谁能确定那幽兰花魁腹中之子便是侯爷骨肉。侯爷因此便信了三分。”

“才三分呢!”邬八月喃喃地道。

高辰复继xù

说道:“后来单家有旁支之人寻到单姨接济,单姨心软,没想到救济之举却落入侯爷眼中。侯爷又信了三分。”

“怎会这般巧?”邬八月皱了皱眉头。

高辰复道:“的确巧得不同寻常。”

邬八月恍然:“难道是侯爷夫人安排的?”

高辰复只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继xù

道:“再后来,彤雅出生。她是女孩儿,长得与单姨很像,却没太多与侯爷相像的地方。侯爷又信了三分。”

“九分了……”邬八月抿着唇,想起坚强乐观的单初雪来,心里不由恻然。

“再后来……”

高辰复轻叹一声:“再后来,侯爷对单姨和彤雅便疏远了很多,但因仍存有一分疑惑,怕彤雅确是他的女儿,是以也未曾将她们母女撵出府,只将她们拘在一个破旧的小院落中,管着一日三餐。下边儿的人见风使舵,伺候得并不精心,若非我时常去瞧瞧她们。带彤雅去翻阅翻阅府中藏书,让下人们不敢怠慢,恐怕彤雅还长不到这般大。”

邬八月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单姐姐说,以前在燕京府里藏书很多……”

邬八月皱了皱眉:“单姐姐说她娘以前教她读书认字。后来……却不允许她读书写字的。”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高辰复。

高辰复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单姨她一直清高孤傲,来了兰陵侯府之后也生过要将彤雅教养成一个不逊于侯府嫡女的大家闺秀的念头。但后来,或许她明白了,侯爷不是她的良人。自己所托非人,如何不心冷。单姨自小熟读诗书,心冷之后兴许她是觉得,与其如她这般,懂得多。却看不透,倒不如一早就不懂。女子无才,总好过慧极必伤。”

邬八月默默地低头,轻声道:“那单姐姐和她娘,又如何会来漠北?”

邬八月顿了顿:“单姐姐说她们已在寒山脚下住了两年了。”

“两年……”

高辰复轻轻地蹙了眉头。随即低叹一声:“她们来了漠北,却没来寻我。”

邬八月道:“或许……单姐姐母女俩是想待在将军所待的地方,却不想打扰了将军吧。”

“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辰复微微摇了摇头,语气有些萧索:“我离京四年,想来,也错过了很多。”

邬八月定定地望了望他。两人皆是不语。

要谈到高辰复离京之事,就不得不提到兰陵侯府的一干事情,包括平乐翁主被撵到京郊玉观山上之事。

而一提起平乐翁主……

邬八月忍不住双眉笼起,脸色又苍白了两分。

高辰复朝她望了过来,低声道:“再熬两个时辰便能到关隘,那里已有大夫准bèi

着。一到那儿,便有人为你医治。”

邬八月点了点头,忽的望向高辰复,直愣愣问道:“将军,你离京四年。是否再未与平乐翁主联系?”

高辰复被问得猛地一惊,厉眸顿时射向邬八月。

邬八月未躲未避,仍旧直勾勾地望着他,视线太过逼人,高辰复竟也觉得自己有片刻怔忪。

“是。”

高辰复点了点头,收回视线盯着火堆。

他不明白邬八月为何有此一问,这毕竟是他们兄妹之间的事情,不足为外人道。

但他亦不觉得这有何可隐瞒的。她既然问,那他答了便是。

邬八月紧接着便又问道:“为什么?”

高辰复眸光一顿。

他却是未答话,只从怀中摸出一串白玉菩提子佛珠,一下一下地捻着。

邬八月见高辰复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一次算是他们共处时间最长的一回。每当停军休整时,高辰复必然会拿出这串佛珠串,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

佛珠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邬八月瞧着那佛珠子光洁圆润,想必已被人摩挲过很长时日了。

“这世上,将军和翁主乃一母同胞,怎么会生了嫌隙……”邬八月淡淡地轻叹一声:“翁主在玉观山济慈庵中,过得并不快活。”

高辰复低语道:“那亦是她自己的选择。”

“话虽如此……”邬八月想起那个有些疯狂、执拗地让人害pà

,但同时却又无法不让人同情的平乐翁主,终究只化为轻轻的一叹。

“你见过她。”

高辰复轻轻抬眼,语气肯定。

邬八月颔首,顿了顿,她轻声道:“临走前,平乐翁主让我给将军带句话。”

邬八月低声道:“翁主说,将军想了数年,应该也想通了。报仇的时候,到了。”

说出此话,邬八月顿时觉得松了口气。

平乐翁主这话压在她心里已经很久很久了,她每每见到高辰复,不管当时心里想的是什么,事后也总会想起平乐翁主说这话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那种疯狂的、似乎已毁灭一切的模样,让邬八月多想一刻都不愿意。

她始终担心,若是高将军真的听了平乐翁主的话,会不会回了京后,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所以她对高辰复说起此话的时候。目光牢牢地锁在高辰复身上,专注而认真。

但她只看到眼前男子眼中的冷凝一闪即逝,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记轻轻的哂笑。

“将军……”

邬八月呆愣地看着他。

高辰复捻着佛珠。摇了摇头。

“世人总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邬姑娘觉得此话可妥当?”

邬八月略想了想,轻轻摇头,叹笑道:“这不过是人们的美好愿望罢了,人生在世,自然不愿吃亏。但总不可能那么如意。人若犯我,有时根本无法还击,又何必耿耿于怀?到头来,心中怨愤的。不还是自己。”

邬八月想到姜太后对付她的种种,一时之间却只觉得姜太后太可悲。

宫中妇人,想爱而不可得,时时提防、算计,这一辈子便是享了安乐。也终究不得安宁。

“人生短短数十载,何必在乎那么多。”

邬八月话音一顿,却是转向高辰复:“可将军不同。”

“有何不同?”高辰复望向邬八月的眼中含着赞赏和探究。

邬八月斟酌了一番用词,道:“翁主说,静和长公主,将军您,翁主。还有你们那早夭的弟弟,都是如今的兰陵侯夫人所害。若果真如此,将军不为母报仇,似乎也说不过去。”

高辰复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表情,对邬八月这番话却不以为忤,他只轻声地道:“的确。可是,事到如今,也未有任何证据表明,当年之事便是淳于氏所为。无证据,又何以给人定罪?”

高辰复捻着佛珠。低头也望着手上的佛珠:“时过十八年,母亲当年因产子而亡,有众多产婆、宫中嬷嬷的证词。淳于氏是否在其中有做手脚,早已查不清。便是一桩命案,她一日不承认,此事便一日不可结案。”

邬八月怔怔地望着他,半晌方才道:“将军您……是个内心很柔和的人。”

他本是铁血将军,但并非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邬八月联想起听到的有关高辰复的坊间传言,不由对他又敬佩了几分。

北蛮人若不进攻,他从不主动出击歼灭外族;他关爱、佑护百姓,严格约束漠北军,不允许发生军、民相离的事情;他也保护着自己的兵,明明亲妹就在他面前,却忍痛整军离开,也不愿让他的兵冒险。

如今再听到他不肯为了平乐翁主毫无证据的指责而对兰陵侯夫人展开报复,邬八月顿时觉得,此人值得让所有漠北百姓敬重有加。

高辰复听得她这夸赞,却是失笑。

他摇了摇头,抬手将白玉菩提子佛珠串在邬八月面前晃了晃。

“这串佛珠,是我离京前,郑亲王爷拦下我后给我的。”高辰复道:“那时我心中已起戾气,郑亲王将佛珠串塞给我,让人闲时便捻捻佛珠,告诫自己要心境平和,万不可做出冲动之举。这些年,每当我心中气愤难平时,这串佛珠都能给我以安宁。”

高辰复摇头:“我这般,可还能称得上是个内心柔和之人?”

邬八月只轻轻笑了笑。

他不承认也无妨。她认为他是这样的人就好了。

一个人可以改变自己内心所想,却不能左右他人之思。

“那么……”邬八月顿了顿,问道:“翁主的话,将军是不打算理会了?”

高辰复却还是摇了摇头:“寒冬一过,我便要卸职回京了。”

邬八月恍然。

回了京,很多事,高将军怕都是身不由己了吧。

想到这儿,她又不禁重重一叹。

第九十二章 得救

两个时辰听上去并不长,但对邬八月来说,却足够度日如年。

被拘束在高辰复身前,马背上的邬八月一路颠簸着,神智一直很清醒。

既有即将见到家人的喜悦,又有逃出生天的庆幸。她脑海里十分兴奋,也一直提醒着自己,不能睡过去。

她深怕自己一睡便醒不过来了。

高辰复纵马驰骋,时不时低头看一看怀里的女子。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眼中却没什么神采,似乎是仅凭着一口气而坚持到了现在。

高辰复心里有些微微的酸楚,挥舞着长鞭,胯下的马儿跑得更快了。

遥遥的,一马平川的雪原上,陡然冒出了若隐若现的高墙的影子。

邬八月顿时直了背,瘦骨嶙峋的身体迎着风,让人不禁怀疑她这般会不会被风拦腰折断。

“到了……”

邬八月喃喃地念了一声,兴奋地回头,连她的唇擦过了高辰复的脸都浑然未决,只大睁着眼睛道:“将军,到了!”

这一路,人人的脸都被风雪吹刮着,整张脸都如结了冰般麻木。高辰复对邬八月这个意wài

之吻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但他还是不可遏制地,心陡然停跳了一拍。

短暂地一愣过后,高辰复低声道:“坐好!”

邬八月赶紧回头,双手也学着高辰复握上了马缰。

随着他一声清啸:“驾!”马儿如离弦之箭,迅速地朝着目的地飞奔。

南城高墙,到了。

★★★

邬八月在看到欣喜若狂朝她奔来的邬居正时便已昏厥了过去,此后的事,她浑然不知。

邬居正见到失而复得的女儿难以激动,没想到上前接人时,女儿却又陡然闭眼,让他吓得几乎魂不附体。

“邬叔莫慌,她许是精神一下松弛。又因与您重逢,所以一时激动,这才昏迷了过去。”

高辰复下了马,将邬八月打横抱给了邬居正。

朝霞和暮霭齐齐凑上前来。两人眼眶都是红的,一个劲儿道:“姑娘,姑娘……”

邬居正顾不得对高辰复道谢,抱着邬八月匆匆地往旁边的石屋而去。赵前在他身后喊道:“邬郎中,令嫒右手有伤,您可注意着些赶紧给她医治!”

邬居正脚步一顿,顿时又加快了速度朝着石屋奔了过去。

带领一小队精兵出关的高辰复掸了掸身上的落雪,看向南城高墙的守将。

“这几日,除了邬郎中,可有别的人前来。”顿了顿。高辰复提示道:“尤其是妇人。”

南城守将略一思索,道:“属下这儿并未有人寻来,下边儿的小兵有没有遇到过将军所说的妇人,属下不知。”

“差人去问一声。”高辰复淡淡地道:“若是那妇人还在,请她过来。”

“是。”

高辰复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又吩咐太史将军:“这边儿已然没事了,太史将军先回营里镇守,免得军心有动。”

“那将军您呢……”太史将军愣了愣,问道。

“我在这儿耽误一两日,无妨。”

高辰复对太史将军颔首,沉吟片刻后道:“还要麻烦太史将军一事。”

“将军请吩咐。”

“麻烦太史将军差人去打听打听,寒山脚下村庄之中。有一对两年前来漠北的母女,姓单。若查得此人,还望带来我处。”

太史将军忆起在那一群北蛮人中,未救回来的那位姑娘,心下微微有些了然。但他也不细问,点了点头说道:“属下这便去。”

“有劳。”

高辰复对他点点头。

太史将军知dào

这并非军事。而是高辰复的私事,便也受了他这一句谢。

目送太史将军带着那一小队精兵离开南城高墙,高辰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南城守将见顶头大将军留下来,连忙吩咐人准bèi

屋舍。

“不用。”高辰复知dào

后止住他,道:“不用为我一人操劳。”

“将军留在此处。莫非是因为要查探那位妇人?”南城守将有些迟疑地道:“将军若想知dào

那妇人下落,只需在军营中等着,一旦有她的消息,属下会立kè

派人通知将军。”

高辰复缓了缓嘴角,道:“无妨。我到时与邬郎中一同回营即可。”

见守将仍有疑虑,高辰复沉声道:“你此处让北蛮人溜走,可见布防不佳。若非他们自己弄出声响,岂非能悄无声息离开漠北关?你还愣在这儿,不去精进布防作甚?”

守将顿时唬了一跳:“属下遵命!”

打发走一干不相干的人,高辰复寻了个石屋附近的凸起石头坐了下来。路过的南城守兵都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偷看他,偷看这个他们心中的漠北英雄。

足足坐了半个多时辰,石屋的门总算打开了。

邬居正一脸疲倦地从内出来,刚走两步,就直直对上了高辰复的视线。

邬居正稍稍犹豫了片刻,朝着高辰复走了过去。

高辰复只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有些复杂。

邬居正走到高辰复面前,先是伸手朝他行了一个大礼,高辰复要扶,邬居正却是执拗地愣是将礼行了个完整。

“高将军。”邬居正声音有些沙哑,语气中满含感激:“小女能得救,多亏高将军肯出兵前去救援。否则,小女恐怕再无生还之机……”

高辰复抿了抿唇,总算将邬居正扶了起来:“邬叔何出此言?邬叔既求到我面前,我岂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邬居正缓缓一笑:“将军仁善。”

面对着邬居正,高辰复的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他一口一个邬叔叫着,邬居正却是谨守上下尊卑,只称呼他为将军。

高辰复暗暗呼了口气,问道:“邬叔,不知邬姑娘如何了?伤处可有大碍?”

邬居正的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不自在,竟是有些尴尬地看了看高辰复的脸色,方才缓缓道:“小女有些低烧,这几日怕是吃了许多苦。身上的伤也确有两分严重,伤口有几处已溃烂化脓,但好在医治之人……嗯,还算用心。”

邬居正咳了咳。借机窥看高辰复的表情。

高辰复眼眸顿时一暗。

“邬叔。”高辰复恭敬地给邬居正行了个礼,道:“有件事,小侄还要向邬叔告个罪。”

邬居正顿时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邬居正是太医院太医出身,精通医道。女儿胳膊一露出来,看到那包扎以及伤处的情况,他便能猜测得出这伤是什么有的,又是什么时候被人被包扎上的。他也就自然而然知dào

,这伤最近的一次包扎,是在邬八月被漠北军所救之后。

那便有了一个问题。

漠北军皆是男子,而他们这一行回来。除了邬八月,没有第二个女子。

这便可以推测,给邬八月包扎伤处的人,定然是漠北军中的男子。

如果单单只是因情势紧急,抛开男女大防而救治八月。邬居正还不会有这般反应。

只是朝霞和暮霭在替邬八月清理身体后出来,她们告sù

邬居正:“老爷,姑娘的夹衣不见了,奴婢瞧着似乎便是包扎在姑娘右臂上的布条……”

邬居正顿时觉得五雷轰顶。

他最怕的,就是女儿这一次被掳,丧命,或是清白不保。

他虽是邬八月的父亲。却也不能查探女儿是否清白。朝霞暮霭也都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对此事自然也毫无经验。能得到确切消息的,也只有等待邬八月醒来,亲自问她。

可这种事,他这做父亲的又如何能开得了口?

唯一能从之身上知dào

答案的,也只有救回邬八月的高辰复了。

邬居正近乎是怀着恐惧的心理。在等待着高辰复的回答。

“邬叔。”高辰复定定地道:“小侄定会为此事负责。”

邬居正一愣,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没听清高辰复说了什么。

“将军,您、您说什么?什么,负责……”

高辰复点头:“是。若是邬叔不嫌弃,小侄自当迎娶邬姑娘过门。”

“你……”

邬居正有些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神情认真,不像是在说笑的高辰复,半晌后方才失声道:“将军的意思是,小女、小女她……”

邬居正无论如何都寻不到词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

高辰复这下算是明白了,淡淡一叹:“小侄找到邬姑娘时,她在北蛮人中做粗活,并未受到别的侵犯。”

顿了顿,高辰复继xù

道:“救了邬姑娘后,因又遭遇意wài

,小侄不得不带着整队人仓皇行军。许是因为行军速度太快,邬姑娘难以承shòu,发了高热。为了给邬姑娘降温,小侄不得已,脱了邬姑娘的衣裳,这才又发xiàn

她右臂有伤。所以……”

高辰复吐了口气:“所以,小侄将邬姑娘的伤包扎好,再辅以积雪给邬姑娘降温。”

邬居正认真地听着,待高辰复说完,他仍旧有很久的沉默。

高辰复也是沉默着。

虽是形势所迫,但他冒犯了邬家姑娘也是实情。

半晌后,邬居正长长地叹了一声。

“将军大义,此事也不怪将军。若非将军施救,小女恐怕也难逃一死。小女……自当不会以此事,威胁将军娶她。”邬居正低了头,轻声说道。

高辰复微微一顿,却道:“邬叔高义,但此事,三百漠北军皆知。小侄定然会给邬姑娘一个交代。”

第九十三章 回家

石屋之中,邬八月缓缓醒来。

邬居正守在床头,听得响动立kè

起身查看。

“八月……”见女儿醒转,邬居正忙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可是渴了?”

邬八月弯了弯唇,闻言乖乖地点头。

邬居正便唤了一声朝霞,朝霞立kè

赶了过来,倒了温水轻轻喂邬八月喝了下去。

“父亲……”

邬八月清了清嗓子,虚弱地道:“还能见到父亲,真是太好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

邬居正也微微红了眼,却是欣慰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邬八月赧然地想抬手摸脸,却不防牵扯到了右臂的伤。

“别动!”邬居正忙轻声喝了一句,道:“你这手臂上的伤少说也要养上一两个月才行,万不可轻举妄动。”

邬八月点点头,沉吟了片刻后问道:“父亲,您有代我谢过……高将军吗?”

邬居正脸上表情一顿,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邬八月低叹了一声:“若非高将军前来相救,女儿恐怕是回不来了。”

邬居正轻抚她的头道:“如今你已平安回来了,就别再想其他。”

“可是父亲,与我一同被抓去的那位姐姐……没回来。”

邬八月眼中蒙上了一层悲伤之意:“若非那位姐姐一路护着我,我恐怕……”

“好了,不说了。”

邬居正打断邬八月的话,将她的双手握在自己掌心:“父亲很自私,别人如何父亲管不着,父亲只希望你平安。你别想其他。”

邬居正紧紧握住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

良久,邬八月方才点了点头。

说话间,暮霭已去端了热腾腾的饭菜回来。

“姑娘饿坏了吧,快趁热吃点。垫垫肚子。”

朝霞搬了炕桌,将暮霭手中托盘上的饭菜都搁了上去。

暮霭眼巴巴地递上筷箸,眼中却是染了一层水汽。

邬八月柔声问道:“暮霭,这是怎么了?父亲罚你们了?”

朝霞和暮霭都摇了摇头。暮霭低泣道:“奴婢是看着姑娘能平安脱险,心里高兴……”

朝霞也双手合十道:“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邬居正端了碗,夹菜喂邬八月,一边道:“父亲在八月心里就是这般是非不分?此事与你这两个婢女本就毫无干系,父亲又怎会迁怒她们。”

邬八月乖乖张口,嚼嚼咽下,笑道:“是,父亲向来恩怨分明。”

“你啊……”

邬居正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是用心喂起邬八月吃饭来。

吃了半碗。邬八月便吞不下了。邬居正嘱咐她多喝点儿水,说等她再睡一觉起来,他们便一道回家。

邬八月欣然应允。

★★★

高辰复也在此处闭目休息了两个时辰。

在他醒来后,南城守将派将前官来回他的话。

“将军,已经都问过了。我们这儿没有什么妇人前来。”

高辰复顿了顿,点头道:“知dào

了。”

将前官不知dào

高辰复询问那妇人的意思,又见他态度淡淡的,也只能按捺下疑惑,躬身告退。

既然没有寻到这儿来,那应该还在寒山脚了。

高辰复缓缓吐了口气,有些出神。

找到单姨后。要怎么同单姨说彤雅的遭遇呢……

他没有救彤雅,单姨会不会因此恨毒了他?

高辰复一想到这儿,便忍不住皱起眉头。

赵前禀道:“将军,邬郎中似乎准bèi

动身离开了。”

高辰复抬头道:“准bèi

马匹,我们也动身回营。”

高辰复说完话便起身走了出去,赵前和周武跟上。刚出门便看见朝这边儿走来的邬居正。

见到高辰复。邬居正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他顿了顿,方才走到高辰复面前说道:“将军,我们打算回小镇上了。”

高辰复点头道:“小侄送邬叔。”

邬居正扯了扯嘴角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只点了个头便转身走了。

高辰复立在原地。周武去牵了马来。

不一会儿,邬居正便从石屋中出来,他身后两个丫鬟扶着邬八月上了马车。

邬居正一行走在前,高辰复骑马跟在后面。

南城守将得到他离开的消息已经是一炷香以后的事了。

回到小镇,邬居正带着邬八月径直回了家。

下车前邬八月犹豫地问道:“父亲,明公子可还在家中养伤?”

邬居正一愣,赧然道:“这、为父得知你遇险的消息便一直担忧你,也未曾回来过,自然也不知dào

家中的情况……”

邬八月了然地点点头,暮霭上前叫门,好一会儿后张大娘方才开了门。

“姑娘!”

张齐家的惊喜地唤了邬八月一声,道:“姑娘可算回来了!”

“大娘。”邬八月对她点了点头,张大娘要接过朝霞的手去扶邬八月,却不防碰到了邬八月受伤的那只胳膊,让邬八月顿时“嘶”了一声。

张大娘忙收回手,有些忐忑地问道:“怎、怎么了?”

邬八月摇摇头:“没事,手上有些小伤。”

说着邬八月也不多话,只让朝霞和暮霭扶她进去,一边轻声问张大娘:“大娘,明公子在家里住得可还习惯?”

张大娘张了张嘴,道:“姑娘去寒山第三日,明公子眼睛就好了,他带人离开了,也没留什么话。我本想着亲自去寒山接姑娘回来的,只是罗兄弟自个儿却回来了,说姑娘在寒山上住得舒服,要再多待一段日子。”

邬八月闻言便看了朝霞一眼,朝霞点了点头。

邬居正开口道:“我整治一顿丰富些的饭菜吧,八月回来吃顿好的。山上庵堂恐怕尽是吃素了。”

张大娘忙笑道:“姑娘瞧着是瘦了一圈儿。我这就去准bèi

。”

张大娘匆忙跑开了,邬居正送邬八月回了房,朝霞说道:“老爷,姑娘。那时事情紧急,奴婢让罗师傅去通知了老爷后,便让他回来稳住家中的人。奴婢当时想着,要把这件事情给瞒着……”

邬居正点点头。吁了口气道:“你做得对。明公子也是走得及时……”

邬八月微微低头,咬了咬唇道:“可是父亲,这件事情又瞒不过去。寒山庵堂的人、漠北军的人、小镇衙役……他们都知dào

我被劫之事。”

虽然不想承认,但邬八月还是知dào

的。出了这样的事,她的名声算是已经被毁了个彻底。

但好歹命还在。

邬八月只能这般乐观地想。

邬居正低头看着坐在床沿边的女儿,动了动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八月放心,有父亲在。”邬居正伸手轻轻在她头顶拍了拍:“父亲会为你打算好一切的。”

邬八月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看邬居正,只是邬居正没有看着她。

★★★

回到营中的高辰复也接到了一个让他略有些惊愕的消息。

“什么?”

高辰复蹙起眉头,抬眼看着太史将军:“明焉走了?”

太史将军点点头。递上一封信,道:“这是末将回营后,下边儿的小兵送来的。明小将说他在漠北历练够了,要回京大干一番事业。”

高辰复捏了捏信封角,平气了好一会儿方才道:“知dào

了。你退下吧。”

太史将军拱了拱手:“回将军,还有一事。”

“说。”

“末将回营前,将军曾让末将帮忙查探寒山脚下村落单姓母女的下落,末将已找到,并派了两人在其周围待命。”

太史将军道:“末将请示将军,是否要将该妇人带来军营?”

高辰复闻言一顿。

他当时吩咐太史将军的确是说要他将妇人带到他面前,只是如今他回了军营。营中却是不能让女子出入的。

高辰复想了片刻,道:“让那两人先在原地等着,待我想个周全之法。”

“是。”

太史将军拱手施礼,退出营帐。

高辰复这才将明焉的信放到了身前。

他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慢慢地将信拆开。

明焉留给他的只是八字只言片语。

“你不予我,我必夺之。”

高辰复将薄薄的信纸放到了桌案上。手指屈起在“夺”字上轻轻敲击。

赵前瞧得心惊,上前道:“将军,明公子……”

高辰复却是抬手打断了赵前,道:“下去吧。”

赵前和周武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明公子这次可是执念太深。

“属下告退!”

赵前和周武也退了出去。偌大的营帐里又只剩下高辰复一个人。

他轻轻叹了一声,将明焉的信收好,仰靠在了交椅上。

一灯如豆,照得他整个人显得寂寥非常。

半晌后,高辰复睁开眼睛,起身走出营帐。

帐外已是半黑的天,高辰复牵了马儿步出军营,往小镇上去。

他径直来到了邬家小院,伸手敲了门。

前来应门的是张大娘。见到她心中的英雄,张大娘几乎语不成句。

“邬姑娘可在?”

高辰复沉声问道。

“在、在!”

张大娘木愣愣地迎了高辰复进院,又扯开嗓门喊道:“姑娘!姑娘!高将军来了!是活的高将军!”

高辰复皱了皱眉,屋内刚起身的邬八月更是哭笑不得。

推开门,邬八月有些意wài

地看着孤身一人的高辰复。

“高将军?”邬八月疑惑地道。

高辰复沉了沉气说道:“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高将军有什么事,尽管吩咐。”邬八月顿时郑重起来,点头道。

第九十四章 晚膳

邬八月请了高辰复进来,让朝霞上了茶水点心。

她右肩和右臂上缠着绷带,但好在手上受伤,不影响走路。

邬八月和高辰复斜对坐着,邬八月抬头望向上首的高辰复:“将军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高辰复沉吟片刻,眼中有流光闪过。

“彤雅没有救回来,是我无能。”

高辰复轻声地说道。

“但我既已知单姨的下落,自然就不能让她继xù

孤独生活在寒山脚下。”

邬八月闻言,亦想起了北蛮人手中的单初雪,一时间也是眼睛微湿。

“将军是想接了伯母,照顾她起居?”邬八月轻声道。

高辰复颔首,并不掩饰:“我计划是如此,但离我卸职回京还有一段时间。军营重地,军规严谨,单姨不能入内。我即便是想要照顾她,怕也是力不从心。”

邬八月点点头,想起当初因为她被明公子带进军营,还被高辰复讹了一百床棉被的事,也不由露出一个苦笑。

“将军的意思,我想我明白了。”

邬八月微微叹笑一声:“被北蛮人掳走的那几日,多蒙了单姐姐的照顾。如今单姐姐仍旧被困敌穴,于情于理,我也应当照顾伯母才是。将军只管将伯母送来我这儿,我定然将她当做亲生母亲一般敬重。”

邬八月自也有一颗七巧玲珑心,不需yào

高辰复将话挑明。

高辰复本也不是话多之人,邬八月既这般说了,他便只一句“多谢”可言。

“将军何必客气,此事本也是我该做的。”

邬八月轻声叹了一句:“我现今无法报答单姐姐,替她照顾伯母这点事,我还是能办到的。”

高辰复默默地吐了口浊气,端了茶盏饮了口茶。远比军营中醇香浓厚的茶汁也无法让他心情好转。

两人静默着坐着,邬八月想了想。寻了个话题,问高辰复道:“对了将军,之前明公子在此处养伤,只是我回来后。家中大娘告知我说,明公子已离开了。不知dào

明公子眼伤如何了?”

高辰复厉眸顿时扫了邬八月一眼,对她眼中纯粹的关切看得清楚,心中的忧虑立kè

放了下去。

“他回京了。”

高辰复淡淡地回道。

邬八月有些讶异地张了张嘴:“回京了?”

高辰复颔首,道:“明焉身份较为特殊,也并不在军中编制之内,他几时想走,谁也奈何不了他。”

邬八月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高辰复还以为邬八月会进一步询问明焉的身世,但她却再没提此事。

话已说完。高辰复也没了理由再继xù

待下去。

他起身告辞,邬八月出于礼貌,留客道:“将军为了我的事,劳顿了这几日,我一直不知如何报答。将军既来了。那不妨留下来吃一顿便饭,权当我感谢将军。”

高辰复下意识要婉拒,话准bèi

出口的一瞬间,那一句“不用了”,却硬生生拐了个弯儿。

高辰复道:“既如此,那就叨扰了。”

话一出口,两人都是愣了一下。

高辰复没想到自己会这般“厚颜”。邬八月也没想到高辰复竟然会应了下来。

尴尬了一瞬间,邬八月率先笑着开口道:“那还请将军略坐片刻。”

邬八月对高辰复点了点头,出去唤了洪天和方成,让他们陪高辰复说话。

她则去了厨房,探看张大娘那边儿准bèi

得怎么样了。

邬居正吩咐了张大娘要整治一桌好的饭菜,如今虽是多了一个人。食材却也不缺,不过是要加副碗筷罢了。

张大娘一边热火朝天地切着菜,一边嘴上不停:“可算是见到了活的高将军了,哎哟哟,没有想象中的三头六臂。却也是个了不得的英俊后生……啧啧,这高将军以后成亲,还不知dào

什么样的姑娘匹配得起这等人中龙凤呢!”

说着张大娘便看着邬八月嘻嘻笑了两声:“姑娘,高将军这不是第一次跟姑娘接触了吧?”

邬八月无奈地瞄了张大娘一眼,道:“大娘近日和朱二进展得如何了?什么时候可以办喜事儿啊。”

张大娘顿时面如桃花。

邬八月紧跟着打趣了一句:“这婚宴上,肉菜倒是不用愁了。”

“哎呀姑娘!”张大娘红着脸嗔道:“您这去了一趟寒山庵堂,怎么反倒油嘴滑舌起来了。”

邬八月笑了笑,道:“谁让大娘胡说八道的,脑子里净想着有的没的的事。”

张大娘便只能住了嘴,却还是忍不住夸赞高辰复的相貌和人品来。

一会儿功夫后,天色已全黑了。

邬居正带着罗锅子和灵儿回了邬家小院,见院子里拴着一匹马儿,邬居正有些诧异:“这院子里怎么有匹马?”

洪天立kè

迎出来,道:“东家,高将军来了,正在屋里坐着。”

邬居正意wài

地朝正屋望了望,将手上的东西递给洪天,径直走了过去。

邬八月闻声也从厨房出来,跟去了正屋。

“……高将军?”

乍一见到稳坐座中的高辰复,邬居正有片刻的意wài



高辰复起身,拱手对邬居正行了个晚辈之礼,无奈道:“邬叔唤我辰复就好。”

邬居正到底有些不自在,伸手请高辰复坐。

高辰复让出上位,坐到了下方。

邬居正只能坐了上位。

“将军……辰复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高辰复垂首道:“小侄有事拜托邬姑娘,是以前来。”

“父亲,您回来了。”

邬八月提了裙裾走了来,笑道:“女儿留了高将军用饭,您先陪着将军稍坐片刻,女儿这就让张大娘上菜。”

邬居正明了地点头,对高辰复笑道:“粗鄙野食,还请将军不要嫌弃。”

高辰复自然是道不敢。

有朝霞和暮霭的帮忙,很快就将菜上了桌。

邬居正坐主位。高辰复和邬八月分坐两边,灵儿坐在了邬居正对面,前方左右三面不断地望来望去。

朝霞给邬八月和灵儿添了饭,有些为难地立在当地。

寻常时候自然也是要给邬居正添饭的。只是如今高将军在这儿,朝霞拿不定主意,不知dào

邬居正是否要陪高辰复喝酒。

邬八月也知朝霞的不自在,抬手让她下去,轻声问道:“将军可要饮酒?”

高辰复摇摇头:“不饮。”

邬八月便松了口气,起身亲自给高辰复和邬居正添饭。

世家簪缨大族都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比起邬家这等半路出家的世家新贵,高辰复父族兰陵侯高氏一族那可是传承几百年的世家大族。世家规矩远比邬家多得多。

出身高贵的高辰复比邬家人更守规矩,用膳讲究适量、适度。邬八月偷偷看了他两眼,觉得这人连吃个饭都给人赏心悦目之感。

饭毕,朝霞捧上漱口茶。

桌上的残羹冷炙被撤下去后。高辰复也就势起身告辞了。

“家中帮妇手艺自赶不上京中名厨,让将军见笑了。”邬八月福了礼,高辰复虚扶一把,道:“道理如此,但已比军中伙夫所烧饭菜可口得多。”

邬八月闻言莞尔一笑。高辰复也微微弯了弯唇,借着屋内的灯光看了眼女子。

侧脸轮廓柔和,似乎笼罩着一层微光。

偏巧这时邬居正轻轻地咳了咳,高辰复立马收回视线,行云流水一般给邬居正施礼。

“叨扰了,邬叔。”

“既唤我一声邬叔,辰复就不用这般客气。”

邬居正伸手做了个请的礼。道:“天色已黑,路途昏暗,我送你一程。”

高辰复道:“有劳邬叔。”

★★★

此时的小镇已经寂静无声了。

走在巷中胡同,邬居正和高辰复都久久没有说话。

这条路走尽,那便是主街道了。

邬居正停了下来,高辰复也跟着顿住脚步。

“辰复。”

邬居正这次没有用敬称。甚至连那种尊敬的语气都没有。

高辰复正色道:“邬叔有话请说。”

邬居正点了点头,夜色中他们二人都看不大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这样也好,这般谈话,也不用顾忌什么脸面。

“之前你说,会迎娶八月过门。”邬居正顿了顿:“这话……不知dào

是否一直作数?”

话毕。邬居正解释道:“八月……是小女小名。”

高辰复不由自主地露出一记微笑,随后应声道:“男儿一诺千金,邬叔放心,此话小侄既然说出了口,自然一直作数。”

“好。”邬居正点点头,伸手拍上高辰复的肩:“我信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这话,我记下了。”

高辰复不明白邬居正的意思,是以问道:“邬叔……这是同意了此事?”

邬居正轻叹一声:“小镇衙役、寒山庵堂中人,还有你带出关的那三百漠北军,均知八月被人掳走,那三百军将更知……”

邬居正顿了顿:“到如今这地步,除了你,我再找不到别的人,肯相信八月清白,又肯毫无芥蒂地娶她。”

邬居正道:“虽是如此,但此事还有待斟酌。”

“邬叔此话……”

“辰复,抱歉。”邬居正歉意道:“此事我还未同八月说过,亦不知她是何想法。”

高辰复恍然,理解地点头,道:“小侄自会静待邬姑娘答复。”

邬居正再次拍了拍他的肩,叹道:“辰复,多谢。”

第九十五章 单氏

送走高辰复,邬居正回了小院,却仍旧没有同邬八月提起此事。

邬八月并不觉有异,见邬居正回来,还上前挽住他,问起邬居正今后几日的打算来。

“父亲,女儿回来了,您是不是又要回军营中了?”邬八月扶过邬居正坐下,望着他道:“再过几日便是年三十,也不知dào

军营那边儿会不会过年……”

邬居正摇了摇头说道:“军营之中自然没有过节的差别。”

邬八月便有些遗憾:“女儿还以为,到那日父亲能歇几天。”

“北蛮人可是不会管我们歇不歇的。”

邬八月顿时静默不做声。

一提起北蛮,她就忍不住想起单初雪来。

“对了父亲,有件事……要同父亲说一下。”

邬八月看向邬居正言道:“今日高将军来,将一位妇人暂时托付给女儿照顾。父亲也知dào

,北蛮人掳的人不只是我一个。还有一个一路上对我颇多照顾的单姐姐……那妇人,是单姐姐的亲娘。”

邬居正闻言一叹:“照你说来,那单姑娘也算是你的恩人。照顾恩人之母,理所应当。”

邬居正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却是忽然顿住,回头有些诧异地问道:“既是你的恩人之母,怎么会由高将军来此,将她托付给你照顾?”

邬八月张了张口,组织了下语言,方才将她所知dào

的单初雪和高辰复的关系和盘托出。

邬居正坐了下来,静静听完后半晌才道:“如此看来,那兰陵侯府,的确不是个好归宿。”

“父亲……”

邬居正笑了笑,苦涩地摇摇头:“但尽管如此,为父却还是觉得,比那陈王府要好得多。”

邬居正这是想起了长女邬陵桃。

邬八月无奈,此时也只能静静地坐在一边。

父亲想姐姐了。

她也想。不单想姐姐,还想母亲。想祖母……

“过几日年三十,你估摸着多准bèi

些吃食。军中将士虽然没有过节的习惯,但为父也想趁着这次机会,给这段时间对为父颇多照顾的军中弟兄表达一点心意。”

邬八月立马点头。明白地道:“女儿知dào

了,父亲放心。”

邬居正欣慰地点点头,又道:“至于这几日,之前为父在南城高墙那儿等你了数日,也已经好久没在军营中待着了,实是不该如此。这几日为父就先不回来了。你好好养伤,为父已经叮嘱了朝霞为你每日换药。”

邬八月再次点头,有些不舍地道:“那父亲可得记得,年三十儿那日一定要回来。”

邬居正笑着颔首道:“父亲什么时候失言过。”

★★★

翌日一大早,邬八月送走了邬居正。

小院里又一下子空落落的了。

张大娘并不知前段时间邬八月经lì

过了什么。每日还和往常一样,清早出门去朱二的猪肉摊上耽误半个上午。

洪天和方成本就是沉默寡言之人,即便知dào

了,也从不吐露半个字。

就是为难了朝霞和暮霭,两人看着邬八月时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邬八月回受此事影响,从此以后心里便有了阴影。

几日不见,邬八月倒是觉得月亮又大了一圈。

小雪狼绕着她的脚转圈儿,兴奋地直哈气。

邬八月蹲下身轻轻弹了弹它的额头,又伸手挠他颈子的痒痒。月亮发出呜呜的叫声。

邬八月笑了笑,起身后又有些落寞。

朝霞瞧着日头,寻上来道:“姑娘。该换药了。”

邬八月点点头,随了朝霞进屋,

整个右臂的纱布被揭开,一条狰狞的伤口触目惊心地横亘在从肩头到手肘的位置上。

朝霞吸了吸气,小心翼翼地给邬八月擦着药。

“姑娘,疼吗……”

朝霞一边上药。一边轻声地问。

邬八月闭了闭眼道:“你啊,不问反倒没那么疼。”

朝霞苦涩地笑了笑,几下将药换好,已出了一背的冷汗。

邬八月在暮霭的帮zhù

下穿上衣裳,朝霞也正收拾。

屋外却有人敲门。

灵儿喊道:“陵栀姐。外头来了个军爷,带着个婶婶。”

邬八月忙整好衣裳,暮霭先去应了门。

军爷自然是漠北军里的,将妇人送到这儿,他也没多话,冲人拱了拱手便走了。

邬八月出来时,那妇人挎着个包袱立在院门口。

邬八月正好与她打了个照面。

几乎只一眼,邬八月便断定,她就是单初雪的娘。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她们母女长得果然十分相像。

只是比起单初雪来,她娘经lì

过更多沧桑,整个人显得十分沉静。

而现在,她眼中更是有了些许的茫然无措,淡漠得让人觉得她似乎已生无可恋。

邬八月默默提了提气,上前对她拜道:“可是单婶婶?”

妇人虚扶一把,淡淡地点了个头。

邬八月抿抿唇,道:“单婶婶可知dào

……您为何会来这儿?”

妇人又点了个头,轻轻开口说道:“初雪她……下落不明,辰复那孩子担心我一个人,无人照顾,便让我来这儿了。”

妇人对邬八月轻轻颔首,道:“今后有劳姑娘了。”

“单婶婶说的什么话……”

邬八月脸上顿现了愧疚之色:“单姐姐一路护佑我,如今我平安归来,她却……照顾单婶婶也是我应当做的。”

“姑娘不用如此。”

妇人却是摇头,道:“初雪做何事,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救你也好,害你也罢,你要报答或报仇,都只管冲着她去,原本就不该牵扯上我。”

邬八月一愣:“单婶婶……”

妇人却是倒退了一步,对邬八月躬身行了个礼:“今后住在姑娘居所,多多叨扰了。”

邬八月苦涩一笑。只能回道:“单婶婶不用客气……”

她顿了顿,又道:“单婶婶若是不嫌弃,称呼我一声八月便好。”

妇人点头:“八月姑娘。”

邬八月张了张口,轻叹一声:“八月今后唤您单姨可好?”

妇人又点了点头。

邬八月瞧得出来。单初雪的娘亲似乎并不想和外人多打交道。她也有些不知如何和她相处。说了几句没营养的寒暄话后,邬八月便让朝霞带她去给她准bèi

的房间。

单氏进去后便没再出来。

邬八月也不想继xù

待在屋里,瞅着今日天气不错,让朝霞端了炭盆在屋檐下烤火,与月亮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儿着。

张大娘提着两扇猪肉和一篓子菜回来时,灵儿正拉着月亮在院子里疯跑。

张大娘笑容满面的,见到邬八月就在廊檐下,笑道:“姑娘怎么不在屋里歇着,倒跑外边儿吹风了?”

邬八月起身迎着张大娘一起去了厨房,吩咐张大娘道:“大娘。今日多做点儿吃的,家中添人了。”

张大娘点头,神神mì

秘地问道:“可就是昨儿个高将军来后,姑娘说的那个?”

邬八月点点头。

张大娘笑道:“行,没问题。”

又顿了顿。张大娘道:“也不知dào

她想吃点儿什么……姑娘,要不我去问问?”

“大娘你还是别去了。”暮霭跟了进来,搓着手道:“要我说,她那脾性,咱们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

“暮霭!”

邬八月皱眉低斥了一声,暮霭缩了缩脖。吐了吐舌道:“姑娘不喜欢听奴婢说,奴婢不说就是了。”

张大娘有些意wài

,她来邬家帮工,还没见过邬家这姑娘发过脾气、闹过性子,就是平日里说教丫鬟,也甚少有大小声的时候。

这暮霭也不过是说了一句话。怎么姑娘就那么大反应?

邬八月道:“单姨是长辈,也是我的贵客,不管她态度如何,我们也要好好照顾她。”

暮霭抿了抿唇,应了声是。自觉讨了个没去,便溜出了厨房。

“姑娘,这……”

张大娘有些闹不明白:“暮霭那丫头性子挺好的,她都瞧不惯的人,想必性子是不怎么好……”

张大娘也不知dào

该怎么劝。但她还是觉得,既然是高将军拜托姑娘照顾的人,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吧?

邬八月点了点头,道:“大娘只管忙活你的,等用午膳的时候,我再介shào

单姨给你认识。”

张大娘应了一声,便热火朝天地开始准bèi

午膳。

邬八月出了厨房,招过灵儿来道:“你今儿玩儿了一上午了,医书看了吗?”

往日邬居正都是带着灵儿在身边的,灵儿如今对抓药一事已经是游刃有余了。但邬居正想着马上过年了,又不想留女儿一个人在家中,便让灵儿留了下来,好歹多个小孩儿,女儿也有点儿管教的事儿要做,能分分她的心。

灵儿撇了撇嘴:“陵栀姐,那些医术我都背的了,还用看吗?”

“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这会儿背得了,过一两日可不就要给忘了?”邬八月教育他道:“你记性再好,又哪能记一辈子?总要隔一段时间便温习才行。”

灵儿不甘不愿地松开拉着月亮爪子的手,往后背了手,道:“那我要看医书,也要等到用了午膳再去。”

“用了午膳你又说要等午睡起来,午睡起来了你又要等用完晚膳。用完晚膳你是不是又要说费油费眼睛,明个儿再看?”

邬八月不客气地敲了敲他的头:“不准拖延时间!还有半个时辰才开饭呢,赶紧去看书去!”

灵儿哎呦一声,而单氏所住的那屋也应景地“吱呀”一声,开了门。

第九十六章 主客

单氏对整个邬家小院的人来说,都算是突如其来的客人。

朝霞和暮霭同单初雪也相处过几日,自是觉得单初雪这般活泼之人,却有个这么冷清的娘,有些不适应。

而对灵儿来说,这个婶婶冷冰冰的,他也不亲近。

邬八月面对单氏时就更加尴尬了。

单氏对她态度如此冷淡,让她不得不怀疑,单氏是在怨愤她和单初雪同被掳走,却只她一人回来。

邬八月望向单氏,柔声询问道:“单姨可是有什么吩咐?”

单氏摇了摇头:“不敢当。来八月姑娘这儿叨扰,自不能饭来张口,衣来生手。”单氏朝前走了两步,道:“那边便是厨房吧?我去帮忙打打下手。”

经过邬八月身边时,单氏对她轻轻点头。

邬八月让到一边,动了动唇,在单氏身后道:“家里帮工的是张大娘。单姨想要吃什么,也只管和张大娘说。”

单氏脚步停顿了一下,复有抬了脚朝厨房里走去。

邬八月有些闷闷的,三言两语撵了灵儿去看书。

她也没了和月亮玩耍的心思,自己一个人坐回了屋门口靠着火盆取暖。

单氏就在邬家小院中住了下来。

她性子很冷清,平日里鲜少说话,也鲜少出门。

邬八月跟她说不上什么话。

倒不是邬八月不肯上前与她搭讪,实在是因为她对任何人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邬八月总也不能一直上赶着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不过这样相安无事地相处着,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只是有些出人意wài

的是,单氏这副脾气却是对了张大娘的性子。

张大娘一没了事儿,就会端了针线篓子去单氏房里和她说话。

当然,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张大娘说,单氏只管听着便是。

张大娘认定了单氏是个锯嘴葫芦,她有什么心事。都能和单氏说上一二。

邬家小院里的生活平静地过着,很快就到了年三十。

邬八月依着邬居正的吩咐,提前一日买了足量多的面粉和肉、菜馅,朝霞、暮霭、张大娘连同单氏都一起包起了包子。

包好的包子一笼屉一笼屉地搁到了院子里。一个来时辰就能冻上。

灵儿觉得好玩儿,包了会儿又没了兴致,在院子里和月亮玩儿。

张大娘笑说道:“今年漠北军里有一些人可是有口福了。去年年三十儿,我家张硕孤零零的在营中守夜巡逻,我去给他送点儿吃的,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等到,饭菜都凉了。”

张硕是张大娘的儿子,如今是漠北军中的一个小兵。

邬八月笑了笑,道:“今年大娘尽可以早些给他送点儿吃的。”

张大娘摆摆手道:“还是算了吧,军规严。姑娘这边儿,有邬老爷起头倒是没什么。我若是跟去年一样给张硕送东西,怕是又要连累张硕被罚。”

邬八月奇怪地问道:“去年张大哥因为大娘给他送吃的,被罚了?”

“可不是吗。”张大娘叹道:“也是我固执,见着他了非要他将我送的东西给吃完才行。结果被他长官瞧见,给罚了两军棍。”

“为何罚他?他也没耽误什么啊……”

“话是这样说,可他那长官说,若就在他吃东西的这短短的时间里,出了什么事儿他没及时反映处理,那可便是大事……”张大娘叹了一声:“漠北军军规严,张硕领罚。他也没怨言。就是我后来自责了好一段时间。”

邬八月闻言笑了笑,道:“今年大娘不是吸取教xùn

,不再往军营送东西了?”

张大娘没好气道:“姑娘可别埋汰我……”

几人围成一桌,嘴上不停,手上也未曾停。屋外院子里的笼屉越垒越高。

“明个儿不知dào

要蒸多少包子……”张大娘望着那一笼笼的包子,嘴角含着笑:“希望今年。人人都能过个好年……”

单氏包包子的手微微一顿,眼中快速地划过一丝落寞。

她的神情正好让邬八月瞧了个正着,一时之间,邬八月心里也不大好受。

足足包了三锅笼屉垒起来放的包子,邬八月几人方才将包子和馅料包完。

伸了个懒腰。邬八月对张大娘道:“明儿一早就让人将包子都运到军营外边儿去,在那儿现蒸,免得在这边儿蒸好了,拿到那边儿去又凉了。”

张大娘响亮地应了一声:“姑娘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了。”

邬八月笑道:“交给大娘办,我当然放心。”

朝霞打了水来兑了温水,几人将手给洗干净了,又开始忙活着整理桌上的东西来。

单氏却忽然走到邬八月跟前,对她道:“八月姑娘,我想出去一趟。”

邬八月有些意wài

,忙询问道:“不知dào

单姨要去哪儿?可要我让人送单姨一程?”

单氏动了动唇,半晌却极轻地叹了一声,道:“算了。”

她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她的屋。

邬八月有些莫名,张大娘瞧见了,凑上来道:“我去帮姑娘问问。”

邬八月没来得及阻止,张大娘便追着单氏去了。

一会儿后张大娘回来告sù

邬八月道:“单妹子本是想去她以前住的地方。她以前住在那儿的时候,也受了那边儿乡亲的不少照顾。明儿年三十,她也想去瞧瞧那些乡亲,送点儿礼。不过又想着这隔得还是有点儿远,她也觉有些麻烦,便不打算去了。”

邬八月神情黯了黯,思索了片刻后点头道:“单姨既生了这份心,若是不办妥了,单姨心里恐怕也一直有个挂念。”

邬八月主动走到了单氏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单氏将门打开,意wài

地看着邬八月。

再看见不远处站着的张大娘,她顿时恍然。

单氏带了点儿苦笑道:“八月姑娘不用放在心上,我也不过是突然想到这一事……”

“单姨既然想到了,心里肯定也会一直想着的。”邬八月笑了笑,道:“单姨想对以前照顾您的乡亲聊表一些心意,也并非什么难事。只是这路途确有些远,单姨一个人去,我也是不放心。不如单姨列个单子出来,想要送些什么给以前的乡亲,我们采买了,让洪师傅或者方师傅帮忙送过去,也算是尽到了心意了。”

张大娘忙上前来附和道:“单妹子,姑娘说的是这个理儿,两全其美的法子,谁也不为难。”

单氏略想了想,也点头同意了邬八月的提议。

邬八月便立马高兴地拿了银钱,叫上了洪天,乘着驴车去置办礼品。单氏自然也同路。

一圈儿采购下来,马车里已经搁不下了。

边关小镇本就没有什么东西,但好在这边儿供需平衡,物价平稳,临近年关,东西也都没有什么“涨价”,邬八月虽然买得多,但所花银钱也还在接受范围之内。

回到邬家小院,邬八月扶着单氏下了驴车。

单氏拿着礼品单子,借用了灵儿的笔、纸,分配好了要送给乡亲们的东西,再将这分配单子给了邬八月。

“有劳八月姑娘。”

单氏说完话,又从怀里掏出了银钱。

邬八月顿时有些尴尬。

在买东西的时候,她想着自己出钱,便只管往好的、最贵的上买。单氏一路也并没有要付账的表现。

没想到这会儿单氏却不声不响地拿出钱来,倒是让邬八月很是为难。

早知如此,在买礼品的时候她就不会全权做主了……

“单姨,你这……”邬八月避了一下,只将分配单子捏在手里:“单姨这样岂非是让我为难……”

邬八月咬了咬唇,对单氏摇头。

单氏道:“本是我替乡亲们备礼,岂有让八月姑娘付账的道理。”

单氏也是固执己见,两人僵持着原地。

邬八月后退几步,拐向洪天,将分配单子给他。

“洪师傅,就麻烦你跑一趟了。”

洪天应了一声,接了分配单子瞄了一眼,见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便干脆地驾着驴车小跑着走了。

邬八月又回头来面对着单氏,道:“单姨同我不需这般生分……”

“我与八月姑娘本就没有多深的交情。”

单氏说话总是淡淡的,邬八月也拿不准她出口的这话到底是性格使然,还是语有怨愤。

她左右不了单氏的想法,但却能坚持自己的想法。

“若按照单姨的说法,那您也只需yào

付给我一半的钱。”

邬八月道:“若是单姨自己挑,恐怕不会像我这般,挑最好最贵的礼送。”

暮霭在一边冷眼旁观着,觉得这单氏真真是不识好歹。

姑娘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这般伏低做小小心翼翼地将就着一个没什么身份地位的外人?

要搁姑娘以往的脾气,早就跟这单氏撂脸子了!哪还会这般忍气吞声。

暮霭忿忿地鼓了嘴要上前替邬八月骂单氏,却被朝霞扯住了手。

“别添乱。”朝霞警告地瞪了暮霭一眼,暮霭纵使不甘,也只能嘟着嘴站在原地。

张大娘上前打圆场:“单妹子,那你就给姑娘一半的钱就行了,咱们一处住着,可别拧着。”

单氏脸上还是淡淡的,闻言沉默了片刻,总算是点了头。

邬八月莫名松了口气。

第九十七章 三十

自此事之后,单氏和邬八月之间的交流越发少得可怜。

邬八月有心想和单氏亲近,却也没有那等厚脸皮贴上去。

第二日年三十,一大早张大娘便和罗锅子将冻好的包子运往军营。

张大娘做事麻利,离开前便已将肉、菜准bèi

妥当。

邬八月起了个大早,送了张大娘离开后,又去灵儿屋里揪了他起来。

灵儿嘟着嘴一脸不乐意,还一本正经地说教:“陵栀姐,男女七岁不同席,我们男女授受不亲的。”

邬八月轻笑一声,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道:“小小年纪别学得一副老学究的样儿。赶紧起身,吃了早膳扫院子了。今儿可是年三十儿呢。”

灵儿虽不想起床,但他也不是一个别扭的孩子,待邬八月出去了,还是老老实实地穿戴妥当,出了屋。

月亮每日都精神十足,现在也不例外,在院子里来回窜着。

邬八月拿了铲子正在铲着角落里的雪,见灵儿出来了,又催促他去洗漱、用早膳。

朝霞和暮霭巴着院门,手上拿着扫帚,在扫院门顶上的积雪。

灵儿洗漱完毕,端了新鲜出笼的包子啃着,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邬八月:“陵栀姐,今天年三十,漠北会不会放烟huā?”

这倒是把邬八月问住了。

按理说,辞旧迎新的时候,大夏各地都有风俗庆祝新年来临,绝大多数地方也会放上几簇烟huā。

就是不知dào

漠北这个地方时不时兴这样的庆祝方式。

邬八月看向朝霞和暮霭,她们二人也是一头雾水地摇头,表示不知。

邬八月便回灵儿道:“我们在漠北还没过过年呢,自然不知dào

了。不如等张大娘回来,你问问她?”

灵儿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一侧却传来单氏的声音。

“漠北一带不会放烟huā。”

单氏淡淡地说了一句,手里握了铲子。似乎也要铲雪。

灵儿瞪大眼睛忙问道:“为什么漠北不放烟huā?”

单氏看了灵儿一眼,说道:“漠北与北蛮相邻,北蛮落后,不知烟huā为何物。他们若是看到烟huā。定会因为这是大夏发出的什么信号,从而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这是其一。其二,漠北军的军费粮饷,也不是用在这等无意义的东西上的。”

邬八月对单氏点了个头,笑道:“单姨也起身了。”

“八月姑娘。”单氏从她颔了颔首,回答完毕后自顾自地开始铲起雪来。

院门处的暮霭撞了撞朝霞的手肘,颇为不满地朝着单氏斜了一眼。

朝霞来不及拦她,暮霭便大声开口道:“单夫人才起身,可别忙了,您身子娇贵。还是赶紧着去用早膳吧。”

朝霞拽了她一把,不赞同地瞪视她,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做什么呢,这岂不是让姑娘难做”

邬八月也头疼地睨了暮霭一眼,搁下手中的铲子朝着单氏迎了过去。笑道:“单姨才起身,不用这般忙。先去用早膳吧,一会儿再忙活也不迟。今儿事儿多,有些地方还要仰仗着单姨呢。”

单氏默默地点了点头,既不因暮霭的话恼怒,也不因邬八月这善解人意的解围而感激。

她淡淡地用了早膳,淡淡地将厨房里一应善后杂事处理妥当。又走了出来,继xù

铲雪。

邬八月特意在她待在厨房的时候警告了暮霭一番。

“今儿过年呢,别闹得大家心里都不愉快。你性子该收一收了。”

邬八月轻轻捏了捏暮霭的耳朵,暮霭有些不服气:“谁让她老给姑娘脸色看”

“我都不生气,你气什么?”邬八月好笑道,半晌又叹了一声:“今儿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单姨却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

“谁说她孤零零的了?咱们不是人不成。”暮霭话赶话地顶了邬八月一句。

邬八月却也不怒,说道:“可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在她身边的分量还是敌不过单姐姐一个人的。再者说,她在这里格格不入,更显得寂寥。”

暮霭道:“那也是她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姑娘对她可够好的了”

暮霭还待说,见邬八月已经面露不满之色,这才悻悻地住了……

邬八月走远,暮霭还与朝霞轻声嘀咕:“那姓单的也不知dào

是倚仗的什么,居然这般不把姑娘放在眼里。她女儿没能回来,又不是姑娘的错。我还要说是她女儿带着姑娘去那方亭子里,我们姑娘才被那北蛮人给抓走的呢”

“你住嘴吧!”朝霞低喝一声:“这事儿你最好咽在肚子里,别再提了。”

暮霭也顿时恍然自己说错了话,忙打了自己两下嘴巴子。

邬八月被劫之事并没有传扬开去,一是那日之事发生在寒山半山庵堂,又因邬八月是个外来户,认识邬八月的人极少;二就要归功于高辰复了。

漠北小镇县衙那儿他打过招呼了,漠北军里的人他也下了封口令。

至于寒山庵堂,吃斋念佛的出家人自是不会议论这些八卦的。

是以此事也并没有闹得太大。

邬八月铲了会儿雪,正在康复中的右臂便使不上劲儿了。

她将铲子靠在了院墙上,坐着歇息。

单氏不声不响的已经扫了院子里一半的雪。

邬八月想了想,柔声开口道:“单姨先歇会儿吧,这地上的冰也不能那么容易就铲完的。”

单姨抬头看了她一眼,也不做声。

邬八月摸摸鼻子,心里叹息自己又是热脸贴了人冷屁股。

临近正午时分,张大娘总算是回来了。

“罗师傅在那边儿待着了,下晌会和老爷一同回来。”张大娘笑容满面地径直往厨房里去。

暮霭跟上去问道:“张大娘,你怎么这般高兴?可是将士们都喜欢吃我们包的包子?”

“哟,这我可没注意”

张大娘讪讪地笑笑,对上也冲她望过来的邬八月等人,不好意思地挠头:“我只顾着瞧我家张硕去了,包子的事儿有罗师傅看着。我也没怎么在意。”

邬八月好笑道:“大娘见着张硕大哥,什么事儿都忘了。”

“对不住对不住”张大娘连连作揖道歉,邬八月笑道:“好,那就罚大娘今儿个大展厨艺。好好整饬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张大娘欣然应允。

午膳大家吃得都比较简单,重头戏自然是放在了晚膳上。

邬八月下午一直待在厨房和帮张大娘打下手,单氏也在,整个厨房却是没了朝霞和暮霭两个正经下人下手的地方。

邬八月撵她们出去,让她们忙别的。

“我以前也帮人做过工,倒是没见过像姑娘这般,也会亲自下厨的精贵小姐。”

张大娘一边切着肉,一边同邬八月聊天。

“大娘说笑了,哪有什么精贵不精贵。”邬八月笑道。

“我就觉得,老爷和姑娘瞧着都不怎么简单。”

张大娘啧啧道:“我也算是阅人无数了。虽然不知dào

老爷和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但从你们周身的气质就瞧得出来,你们在燕京城里,恐怕也不是什么小人物。不然高将军怎么会同老爷和姑娘走得这般近?”

邬八月笑了笑,没接话。

单氏倒是看了邬八月一眼。又低头择菜。

“依我看呐,高将军对姑娘许是有些上心的。”

张大娘突然蹦出这么一句,邬八月愣住,单氏也是霍然抬头。

“单妹子,你说是不是?”张大娘对单氏挤了挤眼睛:“你可是高将军亲自来拜托姑娘,让姑娘照顾的人。你说,将军对姑娘。是不是有些别的心思?”

单氏垂下眼敛,道:“我同高将军,也没什么交情。”

“大娘,你越说越离谱了。”

邬八月叹息一声:“只不过是因为父亲的关系,高将军正好知dào

我这儿有个可以安置单姨的地方,方才将单姨托付给我。哪有你说的那些有的没的。”

张大娘笑笑。一副“你不承认我也懂”的表情,让邬八月又是一阵气闷。

“大娘也真是的,别因为你跟朱二进展顺利,就把这种事儿往别人身上照搬呀。”

邬八月耸了耸鼻子,见张大娘顿时一脸桃huā泛滥的模样。止不住打趣道:“大娘,等年过了,是不是要说说你跟朱二的事儿了?”

“哎呀,姑娘你也不害臊”

张大娘笑了邬八月一句,到底不敢再开邬八月的玩笑说高将军如何如何,几下将手中的肉给切完,忙不迭地洗了手避了出去。

厨房里只剩下单氏和邬八月。

邬八月正在揉面,感觉到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视线在她身上胶着,她抬起头,正好kàn

到单氏望着她。

被发xiàn

自己偷窥,单氏也并没有露出别的表情。

她顿了顿,却是问邬八月道:“你同高将军真没有张姐说的那种”

邬八月意wài

地张了张嘴,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张大娘打趣人的话,单姨居然记上心了?

“单姨别当真,那是张大娘的玩笑话。”

“我瞧着,不是玩笑话。”

单氏放下手中的正择着的菜,正色邬八月。

这还是她头一次用很认真的表情看着邬八月说话。

“高将军很好,你别错过。”

单氏望着邬八月,半晌后吐出这么一句让邬八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邬八月在心里不禁嘀咕,单姐姐的娘,到底对她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

第九十八章 送程

从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单姨对她十分冷淡。但方才那话听着,单姨却好似在为她的将来打算一般。

这让邬八月有一种十分突兀的违和感。

她讪讪地没接话,单氏倒也不再提。

时间缓缓而过,似乎一眨眼的功夫,天色就黑了下来。

邬居正在天黑前赶到了邬家小院,让邬八月意wài

的是,同行的竟然还有高辰复这么一位贵客。

因有下午张大娘打趣她、单氏询问她与高辰复关系的原因,邬八月此时见到高辰复,便生出两分不自在来。

再一联想起被高辰复从北蛮人手中解救、到回南城高墙的那两日,邬八月更加觉得尴尬。

唤了一声父亲,邬八月硬着头皮去给高辰复行了个礼,也不多话地退到一边。

她心里不禁又嘀咕了起来。

今儿是大年三十,阖家团圆的日子,高将军怎么会来这儿了?

但转念一想,单姨在这儿呢。

从辈分上说,单姨也算是高将军的长辈。有单姐姐的事情在前面搁着,高将军前来陪单姨过年,也是说得通了。

这般一想,邬八月便松了口气,面上也自然许多。

“晚饭可都准bèi

好了?”

邬居正瞧着很高兴,脸上因为赶路回来而有两分红润。他笑望着邬八月,抽动了下鼻子:“为父已经闻到香味了。”

“父亲回来得正好,饭菜刚上桌,热腾腾的呢。”

邬八月扶过邬居正往屋里走,高辰复对单氏做了个揖,请单氏走在前面。

几人坐了下来,刚好一人坐了方桌的四边。灵儿挨着邬八月坐。

“也只是些家常小菜,单夫人和高将军不用客气。”

邬居正挥退了朝霞等人,让他们也自去团圆,不留他们伺候。

高辰复谢了一声。单氏只淡淡地点了个头。

饭桌上有单氏在,这气氛总有些冷清。虽说在一起用饭也是向来不说话的,但既然无下人伺候,邬居正便也不拘这些规矩。和高辰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两个男人讲的多半都是军营中的事,邬八月也插不上什么话,只能在一边听着。

他们说着,话题便转到了开春高辰复回京之事。

“京中已下了御函,敲定了动身的日子。”

高辰复搁下筷箸,轻声说道:“邬叔,我一走,也有一批将士要跟我一路回京。”

邬居正点了点头。

边关将士在边关驻守是有时限的,上位者怕久居在某地的驻守将军在当地站稳了脚跟,和外族人勾结。轮流换将的规矩是铁律。谁也不能违抗。

邬八月也是跟着点了点头。

高辰复侧头望了她一眼,又看向邬居正。

邬居正无声地张了张口,半晌后微微摇了摇头。

高辰复便知,邬居正还没有问过邬八月的意见。

高辰复心里叹了一声。

若是他开春后回京之前还没有将和邬八月的婚事给定下来,今后恐怕会生出很多变数。

尤其是邬八月如今在漠北。而今后他会留待燕京。

一顿饭四个大人都吃得各怀心事,只有一个灵儿,心无杂念,吃得欢畅。

饭毕,张大娘带着朝霞等人来收碗盘。邬八月趁着这时机靠近邬居正,轻声问道:“父亲,高将军也要同我们一起守岁么?”

邬居正一愣。看向高辰复。

高辰复耳力极佳,邬八月自以为自己很小声的声音他也能听得一二。

许是见邬八月脸上略有为难之色,高辰复本打算留下的念头便熄了。

他上前给邬居正和邬八月辞别。

“今日拖邬叔的福,军中各将士吃上了热腾腾的包子,又喝了八宝粥,也当是过了年。我身为主将。也该去陪他们守岁了。”

高辰复给二人行了个礼,邬居正笑道:“那我就不留将军了。”

“邬叔留步。”

高辰复点点头,又看向单氏,道:“单姨可否送我一程?”

被点到名的单氏微微愣了下,定定地看了看高辰复。这才缓缓地点头。

★★★

邬家小院外,高辰复提着灯笼,单氏举着一把小伞,二人并肩行着。

他们走得很慢,天空飘着小雪,不一会儿高辰复肩上便积了一层薄雪。

单氏眼睛余光看到,想伸手去给他拍掉,到底是没伸出手。

“单姨。”高辰复忽然轻声开口,问她:“单姨可是因为彤雅之事,对我耿耿于怀?”

单氏虽不妨高辰复会在这时候问她此事,却也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是以也不怎么惊奇。

“没有。”

单氏清淡地开口道:“初雪那孩子是自己舍弃了回来的希望,与你无关,与其他人也无关。”

单氏顿了顿,站定原地,转身看向高辰复,道:“我带初雪出来,便给她改了名。她姓单,名初雪,不叫高彤雅。”

高辰复微微张了张嘴,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单姨,不管如何,她是我妹妹。”

单氏极轻地露出一个笑来:“也只你认她是你妹子罢了。”

“两年前……到底出了何事?”高辰复蹙眉,轻声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

单氏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两年前,二爷的婚事敲定,定的是邬府三姑娘。婚事定下之后,不知dào

夫人怎么的,忽然就想起初雪来。初雪那时时年十四,正是说亲的时候。夫人同侯爷说,虽然没办法断定初雪是否是侯爷之女,但孩子大了,总要寻个归宿。”

单氏轻轻冷哼一声:“话说得冠冕堂皇,还显出她的通情达理和善良大度来。侯爷只让她看着办,也不管初雪之事。夫人倒是上心,找了好几家人让我挑。呵,那算什么人家。要么年岁大死了原配,要么身有残疾体弱多病,要么便是那等上不了台面的纨绔,家世好一些的还只能做妾。夫人还说,因无法给初雪正名,只能让她以兰陵侯义女的身份出嫁。”

“所以,单姨便带着彤……带着初雪来漠北了?”高辰复问道:“可……既来了漠北,单姨你为何不来寻我?”

单氏淡淡地笑了笑:“来漠北,本就没有存要寻你的心思。”

单氏道:“夫人让我亲自把初雪送上绝路,我自然不肯,默默准bèi

了半月,便带着初雪离开了兰陵侯府。走前我与初雪商量过,她说,兄弟姐妹中,她只认你是她哥哥,既要走,便去你待的地方,她心里总觉得更为安心一些。”

单氏看向高辰复:“非是不来寻你,而是在我带着初雪离开兰陵侯府的那一日起,就没有再回兰陵侯府的打算,也没有让初雪认祖归宗的想法,更没有与高家任何人再联系的念头。”

高辰复浑身一震。

单氏表情仍旧是淡淡的:“也包括你,高将军。”

“单姨……”

高辰复知dào

兰陵侯府中人对她亏欠良多,他是存了心要弥补单氏的,却没想到单氏竟早早的就生了要与兰陵侯府断绝往来的念头。这倒也罢了。可为何要与他也生分了?

“高将军。”

单氏轻声唤了他一声,见他回神,单氏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别四年,高将军还是这么心境纯良……”

单氏的语气颇为感慨:“你在夫人手下生活了十多年,只在大姑娘去京郊玉观山时行为举止失常了一次,然后便远走漠北,再未归家。在此之前,我冷眼旁观着,一直以为你已被夫人养废了,还道你是个优柔寡断的软弱之人。其实不然。”

单氏目光渐趋柔和:“或许你只是随了静和长公主的性子,温柔,善良,是个心底深处柔软之人。大善,而非软弱。”

高辰复默然不语。

单氏眼中的柔和却猛地一变:“可是高将军,你这样的性子,若是回到兰陵侯府中去,还是无法应对内闱的厮杀。如今二爷已废,夫人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比她的儿子过得好。”

高辰复眼中流光一闪:“我回京后,自会自立门户。”

“于孝道不和。”单氏淡淡地道。

顿了顿,她又说道:“将军应当知dào

,我寄居的这户人家,便是之前同高家二爷订婚的那户人家吧。”

高辰复点了点头。

“二爷的前未婚妻,便是那位八月姑娘的亲姐。”单氏缓缓地道:“将军若是要和八月姑娘喜结连理,倒也算能弥补遗憾了。”

“单姨……”

单氏对高辰复笑了笑,道:“你是个面上冷淡,心内柔软的人。若非是你重视之人,今日这般特殊的日子,你不会来这儿。我或许是来你这儿的理由之一,但绝不是全部。你看向八月姑娘的眼神,有朦胧的情愫。这一点,我还是瞧得出来的。这般也好,高家与邬家本就有婚约,如今作罢,你能续上两姓之好,也是一件两家喜闻乐见的事。”

单氏低了头:“我虽对夫人厌恶至深,但却也不得不承认,夫人养了个不错的儿子。二爷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夫人作恶太多,报应终归会来。原本的儿媳妇没了,而将来,你却娶了她定的儿媳妇的妹妹,这也是她的报应。她的报应,轮也该轮到了……”

第九十九章 嫁否

这边单氏与高辰复交谈,邬家小院中,邬居正也拉了邬八月坐下说话。

只他们父女二人,邬居正今日心情不错,也并不藏着掖着。

“八月。”邬居正仔细打量了邬八月一番,笑道:“等到了子时,便是万乐十五年。你也长了一岁了。”

冷不丁听到邬居正说她的岁数,邬八月心里有些不安。

“父亲,我十五岁可要等到夏末初秋呢……”

邬居正笑了笑,也不辩驳,却是紧接着叹了一声,道:“如今你在漠北,你母亲不在你身边,倒是不知dào

你将来会有个什么样的归宿。”

提起这个,邬八月只有缄默的份儿。

邬居正沉吟了片刻,问邬八月道:“八月,你打小便有主意,每每让父亲母亲心惊胆战。如今你大了,性子也沉稳了些,便是你拿主意,为父也只有欣慰的份儿。你同为父说说,此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邬八月意wài

地看了邬居正一眼:“父亲此话……何意?”

邬居正轻轻咳了咳,道:“此次你被北蛮人掳走,万幸的是没有被北蛮人糟践。只是……你回来时受伤、发高热,高将军……”

邬居正停顿了一下,让他这般直白地对女儿说这件事,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严格说来,高将军看过了你的身子,你……”

“父亲!”邬八月哭笑不得:“女儿不是说过了吗,高将军不过是救人心切。若是没有高将军,女儿现在恐怕已是一抔黄土。”

邬八月缓了缓气,道:“女儿已经深受高将军救命之恩,难不成还要以此事要挟高将军对女儿负责不成?那女儿成什么了……”

邬居正听得皱了眉头:“古往今来有多少受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佳话……”

“那是在相许恩人的女子名声清白的情况下。”

邬八月淡淡地道:“父亲知dào

女儿来漠北的缘由,高将军若有心,又岂会不知?女儿报救命之恩有无数种方法,又何必这般贴上高将军……就算高将军同意了。想必也只能给他做妾。”

“胡说八道!”邬居正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为父岂会让我的女儿为人妾室!”

邬八月便浅浅笑了起来:“父亲说的是,女儿是万万不会给人做妾的。”

邬八月上前,伸手挽住邬居正,一脸孺慕地道:“女儿将来若是嫁人。不求门第高贵,但求能寻个如父亲一般只娶一妻的夫君,与他相濡以沫,相敬如宾。”

邬八月的这一番话逗得邬居正也不由露了笑脸,到底还是笑骂她道:“这么大一个姑娘了,说这种话也不害臊。”

邬居正说着却是又想起邬陵桃来。

他叹了一声:“你三姐姐再过三两月便要出嫁了吧,不知dào

她进了陈王府,能否掌控得住那一府众多的陈王侍妾。”

邬八月言道:“父亲放心,姐姐是圣上赐婚,陈王断不敢亏待了姐姐。再者说。大姐姐在宫里圣眷正浓,至少在大姐姐诞下皇嗣之前,陈王府里的人一定不敢对姐姐不敬。”

邬居正点点头:“说的也是。”

他又笑望向邬八月,定定地看了看她面如银盘的小脸,叹道:“你与你祖母长得越发像了。”

邬八月摸了摸脸。也不知dào

有这么张脸是幸还是不幸。

幸的是祖母因此对她的偏爱,不幸的是从姜太后那儿得到的无妄之灾。

“八月。”邬居正忽然说道:“在这漠北,为父无法替你寻一门合适的亲。我们出京前,你祖父说过,让你就在这边嫁人生子,以后别再回京。为父舍不得让你留在这苦寒之地,若是有希望。能回去,还是回去吧。”

邬八月有些奇怪:“父亲……”

“高将军找过父亲了。”

邬居正看着邬八月淡淡地笑了起来:“你那时候昏迷未醒,为父也同你一样想法,虽知dào

高将军因要救你性命而看了你的身子,却也不愿意借此问高将军负责。却没想到,高将军主动来说。会为此负责。”

邬八月喃喃道:“高将军他……”

邬八月不可遏制地想起高辰复这个人来。

他运筹幄,武艺卓绝,气质儒雅内敛,对敌时却又霸气外露。爱兵如子,军民拥之。

这些都是他表面上的闪光点。

更让邬八月觉得难能可贵的是。即便他出身高贵,如今又是身居高位,他却仍旧有一颗赤子之心。

他不愿意没有确凿根据、证据便定一个可能是与他有杀母之仇的人的罪,他对舍弃了非母妹妹而保住了三百漠北军将士的命而愧疚有加。

如今,他多半也是为了保住她的名声和清白,所以打算娶她。

他善良,或许没多少人知dào



而知dào

的人,比如说他的亲妹妹平乐翁主,却将他的善良曲解。

邬八月忽然想,这样的高辰复,会不会觉得寂寞?

“八月?”

邬居正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终于回神,方才笑一声:“想什么想出神了?”

“没……”邬八月赶紧否认了一句。

邬居正笑了起来,道:“看来你方才出神,是想起高将军了吧。”

“父亲……”邬八月有些迟疑地道:“您同意了?”

邬居正摇了摇头。

“为父本说,这与高将军无关,不用他负责。但高将军执意如此。”邬居正说着便笑望了邬八月一眼,接着道:“为父确也觉得,错过了高将军,恐怕我家八月今后再难觅得如此佳婿。”

邬居正伸手轻轻拍了拍邬八月的头:“但不管如何,若是八月你坚决不同意,为父也定然不会勉强与你。”

邬居正正色道:“八月,此事你务必谨慎考lǜ

后,给为父一个确切的答复。为父还得去回高将军的话。”

邬八月愕然。

父亲这是在让她自己选择自己的婚姻吗?

“父亲……”邬八月有些茫然,微微哆嗦地问道:“可是、可是这不合规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为父自然同意。”邬居正道:“只是你母亲不在,一时半会儿也无法问得她的意思。所以,为父便让你自己拿主意。”

邬居正目光微微迷离,算日子给邬八月听:“高将军开春即要返京。从为父这儿得了确切答复之后,他便能去邬府提亲。届时,八月你定然能回京。有你祖父在,父亲在漠北也必定待不长久。兴许还能回来送你出嫁。可若你不应……”

邬居正顿了顿:“高将军回京自会当此事不曾发生,为父回京仍旧是迟早之事。便只剩下你一个……”

邬居正怜惜地看着邬八月:“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为父都希望,八月你能应下此事。”

邬八月涩然地张口。

这桩婚事的好处明晃晃地摆在她的面前,换做任何一个人,想必都无法拒绝这些好处的诱惑。

可以挺直胸膛出嫁以一雪宫中被污蔑之前耻,可以有一个让人称道的夫婿,更可以阖家团圆。

这自然也是邬八月一直以来渴盼的场面。

但是只有天知dào

,她有多怕回京。

回京。就代表着她这个“定时炸弹”又出现在了祖父和姜太后面前。

回京,就意味着今后她会无时无刻不被祖父和姜太后盯着、提防着,甚至迫害着。

她的不幸,会不会绵延到高将军身上?

高将军是当今宣德帝的外甥,宣德帝想必是不会动他。

可姜太后不一样。

说起来姜太后是高将军的外祖母。但论起来,他们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甚至,高将军生母静和长公主的母妃,先帝的赵贤妃、如今的贤太妃,与姜太后可说是有仇的。

先帝嫡后慈庄皇后赵氏乃是贤太妃的亲姐,姜太后取而代之,贤太妃心中怎会不恨?

邬八月又不禁想起在清风园烟波阁发xiàn

祖父和姜太后奸|情时。姜太后说过的话,似乎宫中太妃们暗地里在联合起来对抗姜太后,而皇后、嫔妃也要分姜太后的宫权。

如此,姜太后对付高辰复,可说是毫无障碍。

邬八月越往下深想,越是觉得后背冷汗淋淋。

她不由自主就要开口拒了此事。

但一抬头。她便看到了邬居正期待的目光。

邬居正无疑是希望她能同意此事的。他之前说了这许多话,无一不是在细数这桩婚事的好处。诚如他所说,错过了高将军,邬八月想要再找到这般让人满yì

的佳婿,应当是没什么可能了。

但尽管如此。邬居正却未曾丝毫不考lǜ

邬八月的想法而独断专行应了此事。

他必然是希望,女儿也是心甘情愿的。

邬八月怔怔地盯着邬居正看了半晌,终究缓缓笑了起来。

“父亲,女儿愿意。”

邬八月轻轻地回道。

邬居正顿时大笑起来,朗笑之声惊得外间的灵儿怔愣回头:“师父怎么了?难道是疯魔了?”

“八月,为父真高兴。”

邬居正又轻轻拍了拍邬八月的头:“八月能回京了。”

邬八月极缓地点头。

祖父又如何,宫中的丽婉仪又如何,即便是姜太后又如何?

她避往漠北并非是因为怕了他们,而只是被以亲人相要挟而无可奈何。

如今上天既让她有机会回京,与父母弟妹团圆,那她就不该错失这良机!

姜太后和祖父已不年轻了,可她却还年轻着。

她会活得比他们都长!

第一百章 京中

邬八月打定了主意。

她想通了,今后不会再因畏惧姜太后而裹足不前。

即便回京后难免会面对姜太后的种种迫害,她也已经做好了全然的心理准bèi



当今圣上已经稳坐朝堂,姜太后毫无干涉朝政的可能。

姜太后想要以邬家人性命相要挟,要先问问当今圣上同不同意,邬国梁同不同意。

而她,姜太后便是要治她一个小小的医官之女之罪,也要掂量掂量罪名的分量。

终究是避不了,那便迎难而上吧。

★★★

新年伊始,燕京城又是一番新气象。

宣德帝仁政频施,百姓受益,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

紫禁城乾清宫勤政殿侧殿中,宣德帝与当年的帝师,当朝邬老正专心对弈。

“邬老的棋艺似是越发懈怠了。”

宣德帝手执白子,稳稳又下一城,轻笑而言:“难道是力不从心了?”

邬国梁闻言浅笑道:“是陛下棋艺越发精进了,老臣实在自愧弗如。”

邬国梁投子认输,笑言道:“古人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陛下棋艺还是老臣当年所教授,如今已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了。”

宣德帝朗声大笑,唤了身边魏宦官,着人清理了棋局棋具,并上了新茶,和邬国梁移座品茗。

“初春伊始,恩科选举便要开始着手准bèi

起来了。”

宣德帝抬了茶盖撇开茶沫,轻啜一口,抿了抿唇,侧头问邬国梁:“此次恩科,不如由邬老来出题,任主考。如何?”

邬国梁心下一顿,笑道:“陛下说笑了。老臣致仕多年,只一直仰赖着陛下圣恩,得以在朝中仍任闲职。挂名领俸禄。老臣年迈,虽有心为陛下效力,却仍旧是力不从心。陛下交给老臣的差事,老臣怕会最终辜负陛下的信任。”

宣德帝淡淡一笑:“邬老切莫妄自菲薄。朕观邬老老当益壮。无病无灾的,恩科出题任主考,也定然没有丝毫问题。”

宣德帝搁下釉白玉盏,又再一次问道:“邬老意下如何?”

邬国梁仍旧是躬身不受。

“陛下,朝中能胜任此职的大人不在少数,老臣在朝中时,已任过几次主考。若再抢夺了这次机会,恐怕会引起朝臣怨愤。”

宣德帝顿时一个挑眉:“邬老何出此言?举朝上下,谁不言邬老锦心绣肠,博学睿智?如今这朝堂之上。邬老门生占有十之五六,同朕一般,算邬老半个弟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们岂有怨恨之理?”

邬国梁无奈地道:“陛下想要起用今次恩科主考官,老臣确是不适合。不过。老臣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可供陛下参详一二。”

“哦?”

宣德帝微微眯起眼睛,抬手道:“邬老请讲。”

“许文英许大人,如今在文臣之中,也算是一位重yào

人物。才思卓绝,公正不阿,堪当大任。”

邬国梁下拜。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宣德帝轻轻敲了敲黄花梨木雕桌,半晌后朗声笑道:“邬老推举之人,自然是可堪大用之人。既如此,那便依邬老所言,让那许文英任此次恩科主考。”

邬国梁又拜道:“陛下英明。”

宣德帝凝了凝眉,却道:“不过。许文英任恩科主考,这也是头一遭。邬老经验丰富,到时需在他身边提醒一二才是。”

邬国梁怔了怔:“陛下此话何意?”

“许文英任主考官,邬老便也任一阅卷官,如何?”

宣德帝抚掌而笑:“依朕看。此乃绝妙之安排!”

宣德帝既已这般说,邬国梁自然不敢再有异议,顿时躬身道:“陛下英明。”

离开乾清宫,邬国梁停住脚步,不由回头望了望这巍峨高耸的天下之主所在。

领路的小黄门弓着腰,有些忐忑地道:“邬老缘何不走了?”

邬国梁摇了摇头,笑了一声:“只是觉得陛下越发英武不凡了。”

小黄门忙顺着邬国梁的话拍了两句皇帝的马屁,又想着要拍拍邬国梁的马屁,便道:“邬老当初还是陛下的帝师呢。若没有邬老的悉心教导,陛下又哪能成为如今勤政爱民的明君?”

邬国梁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小黄门没有瞧见,继xù

巴结地说道:“再者邬老侄孙女,钟粹宫中的邬婕妤娘娘,如今又是身怀龙种,尊贵不凡。待他日诞下皇子……”

邬国梁淡淡地打断小黄门道:“公公,这条路可是走岔了了?”

小黄门忙止了话。

宫里生活的人,个个都是人精。这小黄门自然知dào

,邬国梁这时提醒他,他说错了,不要继xù

说错下去。

小黄门引了道,笑道:“邬老这边走。”

★★★

宣德帝并不眷恋后|宫,每月初一、十五,照例是在皇后宫中度过,其余日子有十日是待在乾清宫的寝殿中,剩下的日子,几个稍微得宠些的嫔妃每月分得个两三日,不得宠的降了大运能分得个一日。

僧太多,粥却只有皇帝一个。后|宫的女人个个都跟老虎一样,每到敬事房太监端了绿头牌去给宣德帝翻牌子的时辰,便双眼发绿地等在宫门口,盼着敬事房太监差人来,只为了那捏着嗓子的一句:“皇上今晚驾临某某宫,某某人某某时辰接驾侍寝。”

后|宫无疑是滋生嫉妒的温床。

而现在,处于这温床中心的,无疑是那位身怀龙裔,却还隆宠不衰的邬婕妤。

这不,今晚宣德帝又没翻牌子,却是摆驾了钟粹宫。

后|宫的嫔妃们不知dào

又要绞烂多少块帕子,打碎多少个茶盏。

邬陵桐稍稍打扮了一下,带着一众宫人在钟粹宫门口迎接。

邬陵桐已有孕六个月,腹中龙胎出生应在初夏时节。

时至初春,春寒料峭,天气还很严寒。邬陵桐站在殿外,穿的衣裳却并不太厚实。显得肚子鼓囊囊地挺起。

宣德帝到时便看到在寒风中有些瑟瑟的邬陵桐。

他眸色转深,立马龙行虎步地朝邬陵桐走近,脸上现出关切之色,语带埋怨:“在殿内等着便是。怎的到殿外来了?不知会冻着吗?这些伺候的奴才都是怎么当差的!”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

钟粹宫前顿时乌压压地跪了一大片。

邬陵桐就势伏在宣德帝揽住她的臂膀上,一边柔声细语地说道:“陛下,不关他们的事,是臣妾定要在这儿等着陛下的。他们也拿臣妾无可奈何。”

邬陵桐堪堪扬起细白的脖颈,看向宣德帝,眼中一片柔情:“臣妾在这殿外等着,只要陛下来了,便能第一眼看到陛下。陛下的时间太珍贵,臣妾能多看陛下一眼。便值了。”

宣德帝叹了一声,低骂了她一句“傻子”,却也没有再提责罚宫人的事,只揽了邬陵桐进殿。

殿外跪着的一众宫人方才松了口气。

婕妤娘娘果然得陛下盛宠啊……

殿内,邬陵桐伺候着宣德帝换了常服。碰上热茗。

“陛下,臣妾身子越发重了,陛下来臣妾这儿……”

邬陵桐咬了咬唇,脸上一片压抑的泫然欲泣:“陛下来这儿,臣妾没法伺候陛下,也是对不起宫中姐妹……”

宣德帝饮了口茶,安慰她道:“爱妃这说的什么话?朕爱去哪个宫。便去哪个宫。爱妃这可是在赶朕走?”

“当然不是!”邬陵桐忙摇头,一脸羞意:“臣妾当然希望陛下常来臣妾这儿……”

“那不就是了?”

宣德帝笑了一声,抚了抚邬陵桐的脸,心疼地道:“在殿外等了这一段时间,可不是脸都冻冷了?”

宣德帝一边说着,一边唤宫人给邬陵桐加衣、加炭。

邬陵桐心满yì

足地起身享shòu

着宫婢的伺候。水汪汪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宣德帝。

“瞧朕做什么?”

宣德帝好笑地伸手拉过邬陵桐的手拍了拍,让她坐下,一边道:“今儿个邬老进宫,朕同他下了一局棋。”

“定然是陛下赢了。”邬陵桐笑道。

“哦?”宣德帝挑眉:“爱妃对朕这般自信?”

邬陵桐点头,目露崇拜:“叔祖父年老。下棋时更侧重守;陛下正当壮年,下棋时更侧重攻。叔祖父定然是竭力避开攻势,但陛下节节取胜,叔祖父难有反败为胜之机。”

宣德帝朗笑道:“爱妃不愧是邬家之女,邬老侄孙女,竟也这般通透。”

宣德帝顿了顿,倒是笑问起来:“若是朕没记错,邬老也还有几个孙女吧?”

邬陵桐面上的表情一顿,随即笑道:“回陛下,是。叔祖父家,和臣妾同辈的有四个妹妹。”

“邬老的长孙女许给了陈王,这个朕倒是记得。”

宣德帝轻轻一笑,似是闲话一般同邬陵桐说起:“不知dào

邬老另外三个孙女,可都许了亲了?”

邬陵桐心里顿时疙瘩一声,心下开始计较起来。

陛下问此话到底是何意?

宫中八月勾|引大皇子之事,陛下是否有所耳闻?

毕竟陛下没有在她跟前提起过,今日陡然这般提起,邬陵桐对此也是毫无准bèi



脑中不过是电光火石一般的时间,邬陵桐绽出笑靥,囫囵一般说道:“回陛下,未曾。”

紧接着,邬陵桐偏头笑道:“陛下既然问起,那臣妾求个恩典。不如,陛下为臣妾的堂妹赐门好亲?”

第一百零一章 心说

宣德帝把玩着茶盏,似笑非笑地道:“爱妃既然提了,那朕自然是无所不应。”

邬陵桐心中欢喜,脸上又泛起羞意。

“只是,爱妃说的这‘好亲’,可有个具体的人选不曾?”

宣德帝摸了摸下巴,道:“邬老的孙女,想必也是不可多得的女子。一家有女百家求,指给谁家却是个难题。”

邬陵桐细细思索了片刻,回道:“叔祖父家的妹妹,到谈婚论嫁年龄的也就只有三妹妹和四妹妹两人。三妹妹许了陈王为妃,就只剩下四妹妹了。”

邬陵桐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宣德帝的表情。见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邬陵桐便接着说道:“三妹妹得嫁皇亲,四妹妹总不能嫁低了……”

这话里的暗示,精明如宣德帝又如何听不出来?

他笑了一声,搁下茶盏道:“那依爱妃看,什么样的人家,才不辱没了你那堂妹?”

邬陵桐见宣德帝毫无怪罪,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不瞒陛下说,早前臣妾那妹子来宫中陪伴太后时,曾见过大皇子……哦不,现在应该称为轩王爷了。”

邬陵桐笑着,将此事当做玩笑话一般说给宣德帝听:“也不知dào

怎么的,丽婉仪姐姐偏说我妹子肖想轩王爷,倒弄得我妹子无地自容。后来她出了宫,便也没再进宫来。”

邬陵桐觑了宣德帝一眼,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了是了,丽婉仪姐姐想必是怕我妹子和大皇子有瓜葛,让许家不高兴罢。”

许家便是大皇子妃、即如今轩王妃的娘家。轩王妃之父许文英,便是由邬国梁推荐、宣德帝钦定下来的,今年恩科取仕的主考官。

邬陵桐这话说得巧,淡化了那次宫中对邬八月的迫害,既表达了邬家的委屈,又暗示了丽婉仪的气度狭小。

若是宣德帝再往深处想。想必还会觉得,丽婉仪有所图谋。

宣德帝浅浅一笑。

“听爱妃这意思,是想让朕做主,将你妹子许给泓儿了?只是——”

宣德帝有些意味深长地道:“你与她乃姐妹。朕与泓儿乃父子。这般婚配,怕是于礼不和。就算不计较这辈分混乱,泓儿已有许家女为王妃,爱妃难道希望你妹子入府便低人一头,为泓儿侧室?”

邬陵桐忙道:“陛下,若能得轩王爷垂怜,臣妾妹子想必也不计较这些。”

邬陵桐此话便是应了对这桩婚事的认可。

宣德帝“唔”了一声,不说应,也不说不应,只道:“容朕斟酌斟酌。泓儿新婚。立马就赐侧妃给他,想必许家也会有微词。”

“许家乃是陛下的臣子,陛下决议,许家只有遵循照做的份儿,哪敢有微词?”

邬陵桐顺杆往上爬。笑眯眯地接道:“况且臣妾一直耳闻轩王妃大度从容,陛下赐她一个姐妹相伴,轩王妃定然欢喜。”

宣德帝朗笑一声,道:“爱妃说的是。”

宣德帝招人重沏了茶,撇开这桩事,和邬陵桐说起别的来。

聊得最多的,自然是邬陵桐腹中龙裔。

“待皇儿出来。朕一定悉心栽培,让他得享世间繁华。”

宣德帝探手摸向邬陵桐的肚腹,邬陵桐一脸满足,笑容深深。

★★★

新年刚过,本就没多少年味儿的漠北关,已经全无过年的气氛。

自从那晚应了邬居正所提之事。邬八月更是深居简出。

而邬居正,自然也将邬八月的回复传达给了高辰复知dào



邬居正对高辰复道:“一切都还只是口说无凭,我信任将军,既应了此事,还望将军回京之后。能尽早安排提亲事宜。”

“小侄回京后,定然第一时间前往邬府提亲。”

高辰复郑重地拱手施礼,邬居正这次没有避,安安心心地受了他这一礼。

一个月前,高辰复便是这般对邬居正许下郑重承诺的。

对高辰复而言,他虽不排斥娶邬八月那般的娇妻,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桩婚姻,从一开始便是京中下达的命令。

虽然至今为止,高辰复都不知dào

为何皇舅会给他安排这么一桩婚事,但既然皇舅安排了,他也只能照做。

他和那邬姑娘已有“肌肤之亲”,从心理上讲,高辰复对娶她已没有了任何障碍。

他本就不讨厌那女子,几次下来,更是无法挥去她在自己心里的印象。

高辰复有时也会莞尔一笑,觉得或许是自己在这漠北待了四年,太少见女人的缘故,所以见到这么个清丽花骨朵一般的京城闺秀,竟然就鬼使神差地上了心。

出关救她回来,高辰复觉得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彼此了解更深了一层。

“将军。”

赵前轻唤了他一声,道:“下月二十六,将军便要回京了。在此之前……”

高辰复抬起头,赵前顿了顿,道:“北蛮手中那位单姑娘……”

高辰复轻轻闭了闭眼,道:“北蛮那边儿,可有消息?”

赵前一脸惭愧:“回将军,没有。”

北蛮人本就居所不定,单初雪落在他们手中,到现在为止还生死未卜。高辰复再一走,估计单初雪回来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除了高辰复,还有谁能带着漠北军去莽莽北蛮搜寻,只为了一个女子?

高辰复想到这儿,心里便是一痛。

虽然兰陵侯府里不承认单初雪的身份,兰陵侯也迟迟不肯认单初雪这个容貌上与他并无多少相像之处的女儿,但高辰复是认这个妹妹的。

在他十几年的成长过程中,他只有两个妹妹。

一个是高彤丝,一个是单初雪。

高彤丝对他从来都是不满和指责,但凡他做错一点,高彤丝便会对他嗤之以鼻。

而单初雪刚好相反。无论他做了什么,单初雪都会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将他看做英雄。

一个贬他,一个褒他。便是在这样的鞭策和鼓励之下,他才能在继母无孔不入的捧杀中,仍旧保持着自己的本性。没有长成一个纨绔,也没有成为一个废物。

只是这两个妹妹,一个出家为尼,一个杳无音讯。

“北蛮那边,继xù

打听消息……”高辰复哑声开口道:“矿脉一事,待我回京之后,看陛下如何处理。若打算和北蛮以矿脉为纽带,握手言和,她……兴许还有救回来的可能。”

赵前和周武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虽说将军发xiàn

了那条狭长、存储量庞大的矿脉带,但北蛮和中原的矛盾由来已久,漠北关世世代代都有朝廷的兵马驻守。

想要缓和这个矛盾,谈何容易?

高辰复却是摆了摆手,道:“你们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赵前和周武拱手施礼退下,营帐中只剩下高辰复一个人。

要回京了。

即将离开待了四年的这个地方。

虽然荒凉,偏僻,没有多少生机,生活残酷,甚至几次九死一生。

但高辰复还是更喜欢这个地方,胜于燕京城。

因为这里,远比燕京城要干净得多。

高辰复不由又想起这四年间的种种往事。

“报仇的时候,到了……”

这是邬家姑娘告sù

他的,他的妹妹高彤丝让她转告他的话。

高辰复喃喃地重复了好几遍,眼中杀气顿显。

他迅速地捋下手臂上的佛珠,在手心中一颗一颗地捻着。

慢慢的,他眼中的杀气退了去,眼中又恢复了一片宁和。

“无证据,不能定罪,也不能杀人。”

高辰复口中喃喃,不断地捻着佛珠。

没有证据,高辰复不会给淳于氏定罪。

但想必他自己也知dào

,母亲难产亡故,幼弟身亡,十有*都是淳于氏的手笔。

尽管那时候她还没有过门,尽管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小小的伯府嫡女。

可论心计论手段,谁能及得上她。

高辰复心里深知这个道理,但是他就是找各种借口,类似于最明显的“无证据”这样的理由,来提醒自己,“可能不是她呢?”

他不深想,是因为他害pà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dào

,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害pà

着母亲真zhèng

死因曝光的那一天的到来。

因为这件事一旦确定是淳于氏所为,那他就真zhèng

算是个孤儿了。

母亲在他年幼时便离开了他,而父亲,早在这之前,就抛下了他的母亲,和他们兄妹,成为了别的女人的港湾。在这之后,也成为了别的孩子的父亲。

他们夫妻和睦,子贤女孝,而他排除在外,是多么多余的一个人。

一个内心善良的人,或许也是一个内心极度渴望被保护、被重视的人。

人们往往将“善良”和“勇敢”用在一起,歌颂人的美好品质。但事实上,善良的人,或许远没有他们看上去那么勇敢坚强。

高辰复阖上眼,再睁开眼时,他眼中已是一片平静。

“将军。”

许是有什么突发之事,赵前在帐外出声禀报道。

高辰复扬声道:“何事?”

“禀将军,邬郎中刚离开了军营。”

高辰复一愣,疑惑道:“邬郎中为何突然离营?”

“属下听说,似乎是京城邬家来人了。”

赵前回禀道。

第一百零二章 来人

邬居正没有想过,邬家会派人来。

来人一行是二十来个,却是衣衫褴褛,颇为落魄。

领头的人姓崔,邬居正认识,是邬家庄子别院里的一位管事。

“这是……”邬居正迟疑地望着崔管事:“路上遭劫了?”

崔管事跪到了邬居正面前,声泪俱下地道:“二老爷,小的对不住二老爷和二太太,二太太嘱小的给二老爷送年货,一应的衣裳米面,全是漠北没有的东西,可谁知dào

半道上却遇上了劫道了,将东西都给劫走了,连马车都被卸了车,牵走了马。”

崔管事抹了把泪:“小的没颜面回去复命,只能带人继xù

往漠北赶,好歹要将老太太和二太太的心意送到才是。谁知又因不识路途,在半道上迷了路,兜兜转转寻到漠北时,新年都已经过了……”

崔管事哀呼道:“小的对不住二老爷啊!”

说着就叩首下拜。

邬居正忙伸手扶他,叹道:“出门在外,有意wài

发生也是在所难免的。快起来吧。”

崔管事一脸惭愧悔恨地站起身,道:“小的丢了年货也去报了官,但听当地的百姓说,那片地方常有人劫掠过路的商贩,事情发生了也都报了官,但多半都是不了了之的结果。小的本想等着那边儿官衙寻回东西再赶着来漠北,白等了小半个月,身上仅剩不多的银钱也要见底了。没办法,只能走了……”

邬居正点点头,道:“不怪你们。若那片地方真的常有劫掠之事,而当地官衙却毫无作为,你们也莫可奈何。”

邬居正安抚了他几句,又让崔管事带人去给邬八月见礼。

崔管事带了二十多人来,邬家小院是住不下的。

邬居正也知dào

,崔管事等人走到漠北,想必也是处于弹尽粮绝的境地了。

邬八月吩咐了张大娘。煮了一大笼屉的馒头,招呼了崔管事带的人凑合着吃了一顿。

饭后,邬居正寻了崔管事,道:“漠北天寒。你们走到这儿也不容易。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撵你们走。”

崔管事忙拱手道:“是小的有负二太太所托,二老爷便是赶小的一行人走,小的也绝无二话。”

邬居正抬手止住他道:“倒也没有这般严重。”

“二老爷尽管吩咐。”

崔管事恭敬地俯首听训,邬居正道:“你们久留在这儿也并不妥当。歇息两日,我予你们一些银钱,置办一些干粮,你们还是回燕京去吧。”

崔管事忙应了是。

邬居正叹道:“记住,以后若要出远门,还是拖个镖局为好。”

崔管事立kè

又下拜。悔不当初:“二太太将事情交给小的办的时候,也提过委托镖局行。只是……小的觉得这一行二十来人,多少都有些功夫底子,也不惧路上的牛鬼蛇神,是以并没有寻镖局。心想着还能给二太太省一笔银子。是小的托大了……”

听崔管事这般说,邬居正也想骂他了。

但想想还是忍住了。

到底是邬家的下人,事情也已经出了,想必他也明白自己的错处了,再骂他也无济于事。

何况,崔管事回京后,恐怕也会遭受惩罚吧。

邬居正叹了一声。这事在他面前就此揭过。

★★★

崔管事带着人在镇上附近的十几户农家借助了两日,养足了精神,便打算回去了。

邬居正想了想,写了封信给贺氏。

信中交代了这段时间他和邬八月父女二人发生的事情,关于邬八月被掳和高将军为救她而冒犯了她的事情并没有提,只在信末淡淡说了高辰复回京后许会向府里提亲之事。

信写好后。封好口子。邬居正将信交给崔管事,嘱咐他顺带将信带给贺氏。

崔管事自认为这是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自然是欣然应允。

送走崔管事,邬八月不由问邬居正。

“崔管事这次办砸了差事,府里损失的银两数额想必不会少。他回去,祖母和母亲会放过他吗?”

邬居正摇头道:“这便要看你祖母和母亲会怎么处置了。”

邬八月有些于心不忍:“损失的银两让崔管事赔也是赔不足额的,银两还不上,兴许就要挨板子。”

“挨板子也好,长点记性。”

邬居正摇了摇头,对邬八月道:“你以为真的如他所说,不请镖局,是为了给府里省钱?”

邬八月细细想了想,恍然大悟道:“父亲的意思是,这笔钱……崔管事私吞了,所以才没找镖局?”

邬居正点头。

“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崔管事要是回府,指不定会被杖责身亡的……他何必回去?”

“不回去难道当逃奴吗?”

邬居正对邬八月笑笑,细细跟她解释道:“崔管事是府里的家生子,他爷爷的爷爷那会儿便是跟随你曾祖父的。崔管事全家都在府里,他一个人逃,那他爹娘妻儿呢?退一万步说,即便他想跑,和他一路同行的那另外二十来人,也是不允许他跑的。他们当中也有一些是府里的家生子,家里人也都在府里。况且,放走了崔管事,这揽最大责任的人,谁来顶替?”

邬八月细细一品,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来。

“那……会不会是崔管事自己昧了母亲给我们置办的年货?”

“这倒是可能性不大。”

邬居正道:“要做成这件事,别的倒不说,首先这二十多个人便要拧成一股绳,每个人都要分一点好处,也都要保证守口如瓶。你母亲让人送的也不过都是些年货,吃的穿的用的,能值多少银子?况且,要二十个人齐心,虽不是不可能,但这可能特太低了些。”

邬八莞尔一笑,半晌叹道:“军营里的军人就可以做到这个。”

邬居正顿了顿,抬头看向邬八月,笑道:“是啊,府里的家丁哪能和铁血军人相提并论?”

邬八月从邬居正口中听出了戏谑之意,顿时微微红了脸,撇到一边去。

邬居正却是沉吟了片刻,对邬八月道:“高将军下月便要返京,算算日子,满打满算还有四十日。”

邬八月不明所以,看向邬居正。

“咳……”邬居正轻咳一声,道:“为父的意思是,等高将军离开的时候,你……要不要去送送?”

邬八月想了想,摇头。

邬居正便颔首,笑道:“为父也是这般想的。身为女子,还是要矜持些为好。这桩婚事还未定,虽然高将军说话一诺千金,但因这件事的起因不同寻常,我们还是别过于殷勤,免得高将军倒认为我们是以退为进,诱他提亲。”

邬八月明白邬居正的顾虑,心里感慨万千。

她忽然伸手抱住邬居正,甜甜笑道:“父亲真好。”

“那么大了还撒娇……”

邬居正有些不自在,推开邬八月,咳了咳道:“为父回军营了,若有事,你让罗师傅来寻我。”

邬八月点点头。

★★★

邬居正走了两日,京中邬府竟又来了人。

邬八月觉得惊奇,接待了来人后,听明白了他们的来意,邬八月更觉得匪夷所思。

竟是府里派人来接她回去的!

邬八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没说错吗?”邬八月瞪大眼:“府里是让你们来接我回去的?”

“回四姑娘话,确实如此。”

来的是另一名管事,姓陈,四十来岁,胖乎乎的,天生便有一种喜感,让人看了就觉得欢乐。

“怎么会呢……”邬八月喃喃:“府里怎么会来接我回去?”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祖父明明白白地让她留在漠北,再不许回京的。

府里主子们之间的博弈,陈管事即便知dào

,却也不好直说。

听邬八月发问,他也只能含糊地回答道:“四姑娘离京后,老太太心情郁卒,一直缠绵病榻不起,与东府也并无往来。是老太君知dào

了此事后做了主,让老太爷接四姑娘回去的。”

“祖母病了?!”

邬八月听得段氏缠绵病榻,顿时慌神,迭声问道:“祖母可还有哪儿不适?情况严不严重?请了大夫吗?大夫怎么说?”

陈管事忙道:“四姑娘也知dào

老太太身体一直不好,药也一直吃着,只是这次因四姑娘离家,老太太伤心狠了,所以才卧床不起。不过二太太、四太太和五太太天天在老太太跟前轮流伺候着,老太太有几位太太细心照顾,病情却也没恶化。大夫自然是请了,但也是那些陈词滥调,嘱咐老太太放松心情,别忧思过重……”

邬八月缓缓松了口气,顿了顿,又迟疑地问道:“老太爷也同意我回去?”

陈管事有些纳闷儿。怎么四姑娘唤老太太唤祖母,亲近自然,唤老太爷却是没换祖父?

陈管事只以为这四姑娘和老太太亲近,便也没多想,道:“老太爷自然也知dào

的。”

陈管事笑了笑,还多送了个消息给邬八月:“老太爷说了,等四姑娘回京,便着手筹备四姑娘的婚事。”

“婚事?”邬八月一愣。

陈管事点头,笑道:“老太爷嘱咐了,说等四姑娘回京,便赶紧给四姑娘找个乘龙快婿呢!”

第一百零三章 归期

陈管事这话本是说笑,预料中这四姑娘多半是娇羞地红脸。但出乎陈管事的预料,四姑娘听了此话却是皱起了眉头,脸上毫无喜悦,更毫无娇羞,竟然是有些凝重。

陈管事也是人精,当即便住了嘴,不再提这个话题,只对邬八月笑问道:“四姑娘,不知dào

小的什么时候能见到二老爷,好向二老爷转达府里的意思?”

邬八月勉强笑了笑,对陈管事道:“父亲现在还在军营之中,恐怕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我会派人给父亲送消息,陈管事就暂时先等一会儿吧。”

陈管事自然毫无异议,恭敬地起身给邬八月做了个揖,道:“那就有劳四姑娘了。”

邬八月笑着道:“无妨。”

陈管事带人等在邬家小院,邬八月让洪天往军营跑一趟通知邬居正。

接到消息的邬居正急忙处理完手中的事,很快地回到了邬家。

比起邬八月的不情愿来,邬居正对邬家派人接邬八月回去之事却是相当高兴。

他本就不希望女儿一直待在漠北这样的苦寒之地,本以为女儿要回京,至少也要等到高辰复回去向邬府提亲之后。现在还未待高辰复提亲,邬家便派人来接女儿,可见之前京中女儿身上发生的事情已在逐渐淡化。

邬居正心下喜悦,对陈管事也极为热情,不仅吩咐张大娘准bèi

膳食,还关切地问起陈管事一路行来的情况。

陈管事笑眯眯地道:“有劳二老爷惦记,小的一路有威远镖局的师傅们护送,一路行来虽也遇到过两次劫道的,但也都是有惊无险。”

邬居正点头笑笑,看了邬八月一眼,神情有些意味深长。

邬八月也勉强笑笑。

她知dào

父亲的意思,是在提醒她刚走不过几日的崔管事自言他没有请镖局镖师之事。

换做往日,邬八月或许会有点兴趣。花费些许心思来分析崔管事当时对着她和父亲说谎时的神情举止。但现在她却毫无那个心情。

陈管事告sù

她的那个消息让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危机感。

她并没有思索太久便下定了决心。

她一定不能现在就离开漠北回去。

按照陈管事的说法,恐怕她一到漠北,还等不及高将军回京提亲,她的婚事就会被祖父给定下来了。到时候就算高将军前来提亲。也是太迟了。

邬八月也想过向祖母和母亲寻求庇护,但就算是祖母和母亲,也不一定能阻止祖父的决定。

邬八月不想冒险,也不想让祖母和母亲为难,所以唯一的办法的,大概就是拖延回京的行程。

但是……

邬八月看向和陈管事相谈甚欢的父亲,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声。

即便是将祖父的打算告sù

给父亲,想来父亲也只会以为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吧。在父亲的观念里,高将军定然是一个十分让人满yì

的女婿、孙婿人选,他一定会认为。只要她将高将军会来邬家提亲之事告知祖父,那祖父一定会放qì

别的孙婿人选,而只等着高将军提亲下聘。

但事实邬八月很清楚。

祖父一定会把她远远嫁掉。

若是最初的她,生不起和姜太后、祖父抗衡的勇气,也许就真的听从了祖父的安排。走得远远的,再不回燕京。

但她到底不是最初的她了。

父亲待她和这般好,母亲即便是在千里之外也牵挂着她。

而更让她无法远离燕京的,是那位慈爱和蔼,身体虚弱的老太太。

她绝对不会远离燕京,至少在祖母有生之年,她一定要待在祖母一唤她。她就能及时出现在祖母面前的地方。

祖母故去那一天,她也一定会守在她床前,尽一个孙女的本份,送她最后一程。

而不是远嫁他乡,闻听噩耗已是数月之后,连奔丧都不能成行。

遭人诬陷。这个仇她可以不报。但姜太后若想对祖母不利,她万万不能答yīng



★★★

邬居正和陈管事商定了邬八月的归期。

陈管事一路行来辛苦,邬居正将邬八月启程的时间定在五日之后。

这样既可以让陈管事一行人好好休息,又给了邬八月收拾行李的时间。

主事的自然是邬居正,陈管事犯不上再来请示邬八月的意思。

邬家小院容纳不了陈管事一行人住下。与之前崔管事来一样,邬居正安排他们去小镇附近的农家借宿。

陈管事走后,邬居正招来邬八月,笑容满面地说道:“府里派人来接你了,也算是了了父亲一桩心事。”

邬八月试探地问道:“父亲,女儿五日后就要离开漠北吗?”

“与陈管事商定是五日后。”

邬居正望着她,迟疑地问道:“八月是不想回京?”

邬八月愣了愣,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也不是不想回……”邬八月道:“就是不想现在这时候回,留父亲一个人在这儿。”

邬居正欣慰地笑道:“不用替为父担心,你祖父虽已致仕,但在朝堂之中还是有几分势力,要把为父召回京城,只需yào

再多等一些时间。”

邬居正叹了一声:“为父本想着,待高将军回京,向府里提亲之后,府里才会来人将你接回去。但这样,到底有些让人说闲话,对你不好。如今你先行一步,回京后待字闺中,逢高将军上门提亲,倒也恰是时候,更十全十美。”

邬八月动了动嘴,喉咙里堵着话,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邬居正迟疑了下,对邬八月道:“八月,为父虽觉得高将军可堪良配,但那兰陵侯府到底不是高将军一人当家做主。他回京后必定会在京中婚配成亲,而你嫁给他,不管将来你们会去往何处,兰陵侯府却是必须要先待上一阵子的。”

邬八月点了点头,这她当然也想过。

“之前因你姐姐和高家二爷之事,兰陵侯府对我们邬家定然是颇有微词。这倒也罢了,内宅之中,你与兰陵侯爷乃是公媳,除了每日晨昏定省,想来没多少交集。只那侯爷夫人……”

邬居正有些为难。他向来不喜背人说闲话,提到侯爷夫人时,他梗了片刻,方才继xù

道:“……因宁嫔娘娘之事,想必侯爷夫人对为父已心生怨恨。兼之你姐姐执意要和兰陵侯府退婚时,曾说起那侯爷夫人,非是慈善之人,为父由不得不担心,你今后在兰陵侯府中,恐会生活不易。”

邬八月低叹一声,却又笑道:“父亲不用多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侯爷夫人若是欺凌女儿,女儿也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邬居正顿时朗笑道:“是了是了,你如今性情温和了,为父倒是忘了,你从前可是相当泼辣的姑娘。”

“父亲!”

邬八月万万没想到邬居正竟这般打趣她,张大了嘴呆愣着。

邬居正拍拍她的头,怜爱地道:“别一味退让,因为退让会让人觉得还未触碰你的底线,从而得寸进尺。该硬气的时候,还得硬气。”

邬八月郑重道:“女儿记下了。”

★★★

高辰复从赵前处得知了邬家又来了人的消息,待邬居正回军营后,特意寻了这位未来岳丈探问了番情况。

“五日后?”

高辰复有些讶异。

邬居正笑道:“是。”

高辰复点点头,却有些迟疑地道:“邬叔的意思是,让邬姑娘一人回京?”

“她身边也有两个丫鬟伺候,还有陈管事一路护送,应当无碍。”

高辰复皱了皱眉头:“家丁护送吗?小侄才听说,给邬叔送年货的二十来人正是因为没人护送而半道遭劫……”

邬居正笑道:“将军不用担心,随陈管事来的有威远镖局的镖师师傅,回去自然也是一路同行。安全应当不成问题。”

高辰复也是京城人士,自然也听过威远镖局的威名,倒也放了两分心。

时隔一日,高辰复却从赵前处得知,邬姑娘要见他。

先是一愣,再是一喜,又是一思。

虽然邬姑娘应了这门亲事,但高辰复还不至于自大到认为她对他有些什么别样的情愫。

在他眼里,邬姑娘一直是个谨守礼数之人。

贸贸然来见他,和她的性格不符。

赵前道:“将军,邬姑娘是悄悄来寻将军的,并嘱咐了属下,不要让邬郎中知晓。”

高辰复更觉意wài



但既然邬姑娘寻来了,他自然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

高辰复避了人,只带了赵前周武前去见邬八月。

邬八月却是没有带丫鬟,但她总不能一人出门,是以请了单氏作陪,当个幌子。

“高将军。”

邬八月对高辰复施了一礼,想着两人今后会为夫妻,邬八月略有些不自在。

高辰复表现得比她沉稳些,点头道:“邬姑娘。”

“小女求见高将军,是有一事相求。”

高辰复点头道:“邬姑娘请说。”

邬八月缓了缓气,方才慢慢说道:“京中邬家派人接小女回京,小女心下估算了一二,纵使将军脚程快,但小女比将军提早近一个月时间先行,想必将军到京也在小女归家半月之后了。”

邬八月微微咬了咬唇:“小女冒昧,想恳请将军说服家父,让小女等到将军回京时,同将军一路回京。”

第一百零四章 请求

邬八月此话一出,在场另四人都愣住了。

单氏算是长辈,她先开口道:“八月姑娘,这般做恐怕有失规矩。”

邬八月微微红脸,却坚定地道:“今日来见高将军便是想请高将军应下此事。小女不能这时候回京。”

赵前和周武对视一眼,周武朝赵前挤了挤眼睛。

那眼神仿佛是在说,邬姑娘这般做,怕是想要和将军单独相处。有戏,有戏哟。

高辰复却并不这么认为。

从他认识这位邬姑娘起,在他的眼里,邬姑娘便是一个恪守规矩之人。世家女子多娴静温婉,邬姑娘也不例外。

尤其是她被北蛮人掳去一事,换做平常的世家贵女,恐怕即便被救回来,都惶惶不可终日。

但邬姑娘在明知她被自己看了身子,却仍旧举止从容,毫无怨忿纠缠。

高辰复认为,这般的女子,明事理,懂人情,将来作为妻子,也定然会是一个贤内助。

从理性上分析,郑亲王有信提过他与邬家姑娘的婚嫁之事、他看过邬姑娘的身子,高辰复觉得自己理当娶邬姑娘为妻。

而从感性上,或许高辰复自己并未发xiàn

,他对娶其为妻一事,有了心甘,更开始情愿。

高辰复凝眉思索,邬八月静静等待他的应答。

“邬姑娘。”高辰复轻呼口气,眉头微微蹙起。

邬八月忙应道:“将军请讲。”

高辰复沉声问道:“邬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延迟归期至在下卸职回京那天的原因吗?”

高辰复问得认真,周武却是冷吸了口气,瞧瞧凑近赵前耳边道:“将军这是怎么了?让人家一个姑娘家跟将军说,‘我想和你一起回京’?”

赵前瞪了周武一眼:“尽瞎说!”

高辰复不露痕迹地扫了两人一眼,两人赶紧闭了嘴。

高辰复笃定,邬八月今日前来请求,重点不在“和他一起”上,而在她“不想立时回京”上。

高辰复率先想到的原因是。邬八月是因为挂念邬郎中,不想先行回京,留邬郎中一人在漠北。

但这个理由,细细推敲之后却站不住脚。

因为若是这个原因。邬姑娘自可以直接同邬郎中说。女儿向父亲撒个娇,这事儿便算成了。

邬郎中性情温和,延迟回京归期也并非是什么大事,邬郎中完全可以答yīng



但邬姑娘却绕过了邬郎中,寻到了他这儿。

这就不得不让高辰复仔细推敲了。

当然,高辰复不会认为邬姑娘是因为想与他多待一段时日而延迟回京归期。

细细一算,距他离开漠北,返回燕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一个月里,他会相当忙碌。即便与前来交接的新守将交接完所有的事情,开始启程回京。他和邬姑娘也不会有太多交集。

因为到时候,邬姑娘身边自有京中邬府来的下人们陪着。

邬姑娘又何必多此一举?

高辰复眼神犀利,邬八月望了他一眼,却觉自己在他眼中似是无所遁形。、

她犹豫了片刻,深吸了口气。道:“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高辰复扬了扬眉,挥手让赵前和周武退远些。

单氏看了邬八月一眼,不待邬八月开口,便主动地走远了。

“邬姑娘请说。”高辰复道。

邬八月舔了舔唇。

姜太后和邬国梁之事,邬八月没打算告sù

任何人。这秘密关乎整个邬家的身家性命,她只能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对高辰复说谎,她没那个把握。

提了提气。邬八月缓缓地道:“我还记得,将军救我回来时,和我聊过单姨的事。兰陵侯府有些不可对外人道的秘辛,邬府自然也有。”

高辰复有些意wài

,他看向邬八月,道:“据我所说。邬姑娘在邬家颇受宠爱。”

邬八月点点头:“的确如此。”

“听邬姑娘的意思,倒像是怕回京后被人所害。”高辰复沉吟道:“但以邬姑娘在邬家的地位,邬家总不会对邬姑娘不利。”

顿了顿,高辰复道:“即使有之前宫中对邬姑娘捕风捉影的传闻,邬家如今也派人接邬姑娘回去了。足以可见那件事情也已经渐渐淡化。”

邬八月笑了声,有些沉重:“将军说的倒也对,但我心里却始终不踏实。”

邬八月正色道:“不瞒将军,我临出京前,祖父曾对我说过,让我永远不要回去。我也早做好了永远不回燕京的准bèi

。突闻邬家来人要接我回京,我也十分震惊。而此次前来接人的陈管事更是告知了我一件事。”

邬八月顿了顿,道:“祖父准bèi

待我一回京,便给我订一门婚事,将我远远嫁出去。”

高辰复皱眉:“你可以告知邬老,待我回京,不日便会前去邬府提亲。”

话音刚落,邬八月和高辰复都微微红了脸。

两人这般堂而皇之地讨论自己和对方的亲事,着实有些赧然。

“……咳,父亲也是这般说的。”

邬八月率先打破沉默,道:“可是,我很清楚地知dào

,祖父定会将我嫁得远远的,不会让我留在燕京城中。”

高辰复正待问为什么,邬八月却抢先说道:“将军不用问原因,我编不出谎话来欺瞒将军,却也无法告知将军实话。我只能说……若我几日后随京中府里来人回京,那等将军到京时,兴许我已成备嫁之身。”

高辰复紧锁眉头。

他自然想不通透这其中的关节。

将孙女远嫁,对邬老有什么益处?

望着邬八月认真的神情,高辰复到底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他轻叹一声,思索片刻后道:“邬姑娘既然这般说,那我也不好再多问。令尊那儿……我会尝试着提一提。至于令尊是否答yīng

,我就无法笃定了。”

“谢谢高将军。”

邬八月对高辰复施了一礼,略微松了口气,道:“另外,今日我来寻将军的事。还请将军……当做不曾发生过。”

她对高辰复笑了笑,高辰复点了个头。

邬八月道:“今日劳烦将军了,小女不打扰将军处理军务,这便回去了。”

“路上小心。”

高辰复礼节性地叮嘱了一句。目送邬八月唤了单氏渐渐离开。

赵前和周武聚了过来,周武挤眉弄眼地问高辰复道:“将军,邬姑娘这一颗芳心可是都付与将军了……”

“你看起来精神很好嘛。”高辰复淡淡地道:“不如再绕着操练场跑上十圈?”

“将、将军……”周武顿时哀嚎一声,高辰复扬了扬眉:“嫌少?”

周武忙叫道:“不少了,不少了!属下这便去!”

周武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朝着军营操练场跑了过去。

高辰复弯了弯唇角,和赵前返回军营。

赵前偷瞄了几眼高辰复脸上的表情。

虽然将军喜怒不形于色,但赵前还是在心里默默地认定,将军今日的心情,貌似十分不错。

★★★

回去的路上。邬八月心情有些雀跃。

单氏走在她身边,有些欲言又止。

“单姨有什么话便说吧。”邬八月笑着望向她道:“等回了院里,单姨又是一副和我毫无瓜葛的冷淡表情,怕是有话要问,也问不出口了。”

单氏撇过脸。干瘪瘪地道:“我只是想提醒八月姑娘,主动要求随男子一路同行,在别人眼中,有些不矜持。”

邬八月认真地点点头,不顾单氏的冷淡,拉过她的手,笑道:“单姨面冷心热。八月受教了。只是……”

邬八月轻吐了口气,无奈道:“只是我现在真的不能离开漠北。”

“八月姑娘与邬老爷父女情深,姑娘是舍不得邬老爷吧?”

单氏了然地点点头:“但就算如此,延迟一段时日回京,也不需将行程特意安排得与高将军一起。这总会引人非议。”

邬八月笑了笑。

若是刚好时间撞到一起,她和高将军一路同行。还让人理解。但她特意将时间调到与高将军行程同路,就免不得让人说道。

她倒是想等高将军启程回京之后再走呢,就怕这时间拖得太长,父亲不会答yīng



邬居正想着女儿几日后便要离开,将有好一段日子见不着女儿的面。邬居正便每日都会回院中。

这晚他回来得稍晚。眉头微微蹙起,似是有心事。

邬八月忖度着,应该是高将军寻他提过了。

邬八月端了茶奉上,坐到了邬居正下首,不待他先开口便轻叹一声,道:“父亲,女儿能不能多待一阵子再走?”

邬居正抬头,有些讶异,问道:“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五日后启程吗?”

邬八月点头:“父亲是这么说过,可我……我不想走。”

邬八月仰起脸看向邬居正:“能多陪父亲一阵便多陪一阵,不然我这一走,不知dào

什么时候才能见着父亲。”

邬居正无奈地笑道:“你这丫头……”

邬居正摇了摇头:“巧合的是,今日高将军也同为父商量,说能不能等他启程时,护送你回京。”

邬八月立马做出一个讶异的表情,然后抚掌笑道:“高将军思索得真周到。”

邬居正还待说话,邬八月抢先道:“父亲,高将军定是考lǜ

到了女儿,才说要护送女儿回京。”

邬居正顿时奇怪道:“此话怎讲?”

第一百零五章 将别

邬八月一本正经地胡诌:“父亲也知dào

高将军要娶女儿的原因,但回京后他总不能在提亲时将这个理由宣之于口。别人定然会问他,怎么会认识邬家女儿,又为什么要娶邬家女儿。如果高将军回京,顺带捎上女儿,他大可以说和女儿便是这般认识的。那他提亲也便顺理成章。”

邬居正恍然大悟。

但他仍旧有些疑虑:“若是这般说,对你的闺誉恐也有影响。虽然我们不以险恶用心来揣测他人,但也架不住别人乱想胡猜。若有那有心之人,许是会说这一路上你是使了什么手段才引得了高将军的注意。”

邬八月抿抿唇。

高门大宅里的妇人们表面上自然不会说谁谁谁的怪话,但私底下总是会传的。

父亲考lǜ

的也有可能,邬八月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但她打定了主意,顿然不能现在回京。

邬八月想了想,道:“父亲此话有理。但高将军既然提了,父亲也总不好拂逆了他的好意。”

邬居正便面露为难之色。

他的确也因为这事是高辰复亲口对他提出的,他不好拒绝,方才有些迟疑。

“父亲。”邬八月将手轻轻搁在他的膝头摇了摇,道:“父亲应了高将军吧。女儿能多在父亲身边待上一阵,女儿也高兴。”

邬居正喟然一叹,到底还是答yīng

了下来。

邬八月心愿达成,狠狠地松了口气。

邬居正一边要回高辰复,一边又要同陈管事沟通。

“这……”

陈管事有些为难,白胖的脸上露出两分迟疑:“二老爷有令,小的自然该听从。只是……”

陈管事搔了搔头:“不知dào

二老爷是打算让小的一行人先行回京,还是……待一个月之后,再随四姑娘一道回京?”

邬居正没有犹豫,道:“自然是等到那时候,与你们四姑娘一起回去。”

陈管事便苦笑道:“二老爷。小的一行人留在漠北,也不过是多一个月的口粮,也不耽误事儿。可威远镖局的师傅们恐怕会有意见……”

镖局做生意自是一趟一趟的,威远镖局的师傅们还等着尽快回京之后向邬府收了尾款。再跑下一单生意。

这般耽误在漠北,回去人家还只能龟缩在高将军带领的亲卫之后,护卫之责旁落,威远镖局的师傅们恐怕心里会生出芥蒂。

邬居正一想也想通了其中关节,他道:“你与威远镖局的师傅们商量,我们多付一些酬劳。就跟他们说,我舍不得四姑娘走,执意要留她一阵子。”

邬居正顿了顿,提醒道:“别告sù

他们高将军的事。”

陈管事有些奇怪:“二老爷,何不让镖局师傅们先回去?将高将军搬出来。这理由也充分啊。”

邬居正摇头:“不可。”

若是将高将军搬出来,威远镖局的人回去一说,别人听了倒觉得是八月有意拖延时间就为了和高将军一起回京似的。

对她的名声自然有碍。

陈管事没想那么多,他虽心有疑惑,但见邬居正没有解释的意思。便也只能闭了嘴,按照邬居正说的去寻威远镖局的师傅们谈。

★★★

一切尘埃落定,威远镖局的师傅们虽有怨言,但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对雇主也还算客气。

转眼一个月的时间便过去,高辰复的行装也整理妥当,明日便启程回京。

他这次会带走三百亲卫。这都是跟随着他出生入死,和他有以命换命交情的兄弟。

走的前一天,高辰复去了邬家,和邬居正定了汇合的时辰,又见了单氏,言说要接她回京。奉她终老。

单初雪被北蛮人掳去,即便是不死,想来也不会回来了。单氏和单初雪母女二人今生今世恐怕也不再有相聚团圆的那一日。

高辰复又怎会让她一个人留在漠北,孤零零地终老此生?

单氏前几日染了场风寒,身子有些虚。邬八月在一边扶着她。

闻言单氏摇头,咳了一声道:“高将军不必挂念,我一个人在漠北也会好好或者。兴许还能等到初雪回来的那一日。”

“单姨……”

高辰复不忍对她说,单初雪回来的机会微乎其微。

邬八月也知dào

高辰复的心意,在一边帮忙劝道:“单姨,单姐姐想必也是希望高将军好好奉养您的。犹记得那时情况紧急,我们与单姐姐分开,她还高声对高将军说,让高将军照顾您……”

单氏闻言眼中略有动容,而提到单初雪的邬八月,心中也忽然犯上感伤。

她吸了吸鼻子,再接再厉道:“单姨想待单姐姐有朝一日回来,能见到她,不一定要在漠北等着。单姐姐肯定希望能见到健康安乐的单姨,您又怎么忍心让她的心愿落空?”

高辰复在一边听着,点点头道:“邬姑娘说的正是。单姨,你同我回去,彤雅……初雪这边,我会拜托新来的守将帮忙留意消息。”

单氏静默半晌,言道:“且容我好好想想。”

高辰复为难地看了看她,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到邬八月脸上,正好和她的视线对上。

邬八月缓缓地点了个头,似是在说,她会帮忙好好劝劝单氏。

高辰复便微微吐了口气,点头道:“单姨明日尽可给我答案。”

单氏点了点头。

她又关切地问起高辰复回京的事来。

“高将军,一切事情都安置妥当了?”单氏问道。

高辰复颔首:“都妥当了。”

“这儿你待了四年了。”

单氏低低一叹,抬头望了望漠北广袤无垠的碧蓝的天,道:“我虽来这儿只两年,一年之中却有一半是冷飕飕的,但待在这个地方,却觉得比任何一个地方舒服。至少晚上睡觉的时候是安心的。有漠北军守着,北蛮的铁骑攻不进来。”

高辰复也心有戚戚。

他无法否认,这里是见证他成长的一方土地。这里的百姓敬重他,这里的将士拥戴他。他活至现在,在漠北的思念是他最意气风发的四年。

虽然苦,但也甜。

“今后高将军怕是没机会回来了。”单氏微微笑了笑,道:“趁着还没走,好好kàn

看在这方土地吧。”

邬八月也有些意动。

她一直想看看漠北关雄关漫道真如铁的壮景,上一次在寒山因被北蛮人所劫持,虽得见了漠北寒关的巍峨,但到底没有心思欣赏。

如今她也要走了,若再不看看这让人心神激荡的漠北关,她怕是会终身遗憾。

单氏仿佛知dào

她的心思,看向邬八月道:“八月姑娘想必也没见过漠北关全景。高将军今日若是无他事,不如带八月姑娘一饱眼福吧。”

高辰复意wài

地看着单氏,单氏对他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一道红晕便从高辰复的耳根里开始蔓延开来,应着今早的霞光,格外赏心悦目。

单氏低头闷笑,邬八月反应过来,脸上也起了一些羞意。

知dào

单氏这是在给他们安排相处的机会,高辰复也坦然大方地应了下来,对邬八月道:“邬姑娘若是不嫌弃,我便陪邬姑娘走这一程。”

邬八月抿抿唇,道:“高将军不用客气,将军也想再看看漠北关,小女就感激将军‘顺带’将小女捎上了。”

高辰复一愣,然后低声笑了起来。

★★★

漠北关仍旧如常,不会因一个守将的离开而改变一二。

高辰复禀明了邬居正,点了几个亲卫跟随。

邬八月带上了朝霞,随高辰复骑马踏上了漠北关的高大关隘。

邬八月骑马行得慢,高辰复也并不催促,和赵前一人护在她一边徐徐走着。

朝霞落后一些位置,看着前方两人并排骑马而行,脸上露出笑容来。

周武纵马挨上朝霞。

难得有这般闲适的时候,周武的话匣子一打开便关不住。

“喂,你是邬姑娘的侍女吧?”

周武对朝霞挤眉弄眼,嘴朝前努了努,贼兮兮地笑道:“是不是觉得,要是没左边儿那人那马,这场面可就好kàn

多了。”

朝霞暗暗撇了撇嘴,心说虽然是这样,但左边的侍卫大哥好歹也是为了护着姑娘的,场面好不好kàn

有什么关系,姑娘没事儿就行。

见朝霞不搭理他,周武非但没气馁,反而更凑近了些,小声问道:“你跟你家姑娘朝夕相处,肯定最了解她。你说,她性子好不好?人好不好相处?有没有什么癖好啊毛病啊之类的……”

朝霞侧首给了他一记白眼,夹了夹马肚往前超了半个马身,明白地告sù

周武她不欲和他说话。

周武嗤了一声,暗说她小气,坐在马背上忽得一扬声,道:“将军!要不然咱们出关去跑一圈儿吧!”

声音很大,离他最近的朝霞只觉耳膜一震,立马回头瞪了他一眼。

周武笑眯眯地对朝霞挑了挑眉,一副挑衅的模样。

朝霞气闷,更不搭理他。

高辰复听了周武的建议,略微思索了一番,询问邬八月的意见。

邬八月点点头:“若是没危险,当然可以。”

高辰复便笑了一声,道:“临近关隘口,关外有没有情况,城墙上一目了然。在关外附近跑一跑马,自是无碍。”

第一百零六章 离关

高辰复虽然已卸职,但他对整个在留漠北军中的威望仍在。

待他启程回京,漠北军也要换血了。

边关不会让一支军队固定地留守在一处、

高辰复与关隘口的守将说了一声,和邬八月出了漠北关。

铜门缓缓阖上,那沉重的嘎吱声让邬八月不由回头。

漠北关的这片土地是贫瘠而荒凉的,而漠北关的历史又是厚重而孤单的。这样一方土地,隔绝了两个民族的生活方式,使两个民族数百年来都水火不容。

若有朝一日,这扇大门可以敞开,两族百姓可以互通有无,可以停止争夺抢掠,可以和平共处,该有多好。

邬八月轻声叹了一声,嘴里喃喃道:“要是北蛮……北蛮人口中的北秦,可以和大夏签订停战协定该有多好。这样,单姐姐或许还能有回来的一日。”

她声音很低,本只是自己嘀咕,却不料这话却传进了高辰复的耳中。

高辰复眉眼一暗,轻轻夹了马肚往前。

邬八月回过神来,赶紧跟上。

赵前等人远远随在后方。

高辰复和邬八月漫无目的地走着。

虽已到了跨了新年,漠北关却仍旧是处于寒冬。关外一片雪原,几无绿色。

雪色耀眼,邬八月怕得了雪盲之症,每过一段时间便会闭上眼睛歇一会儿,望望天空,以缓解眼睛的不适。

风拂过,吹起邬八月肩上的发,乌黑的秀发映着她瓷白的小脸,落在高辰复眼中便是那般的纯洁和美好。

“高将军?”

邬八月意识到高辰复在走神,忙低声唤了他一句。

高辰复回过神来,随便找了个话题,道:“今日出来,你该将你那条小狼也给带出来。”

邬八月摇头。道:“要是把它放出来,一个没看住,恐怕它就跑丢了再也回不来了。”

邬八月叹了一声,迟疑地看了看高辰复:“高将军。这事……我正想问问你的意见。”

“关于雪狼的?”

高辰复心领神会,点头道:“邬姑娘想问什么?”

邬八月为难地道:“明日我们回京,父亲便要一个人待在军营了。我想……家中无人,父亲恐怕会常住军营。家里虽然有张大娘和洪师傅、方师傅看着,但月亮总是野兽,总不能把它养成一条看门的狗。而父亲要在军中做事,大概也没精力照顾他。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想将月亮带回去。”

高辰复颔首,有些纳闷儿道:“邬姑娘带他回京。莫非有什么顾虑?”

邬八月点点头:“贸贸然带一头狼回府,且不说它会不会伤人,便是府里的人,恐怕也不允许我将一只野兽带在身边。”

邬八月有些难过:“月亮从小就离了兽群和人待在一起,虽有几分狼性。但也轻易不会伤人。只怕府里之人有偏见,不管我说什么,都不允许我带月亮进府。”

高辰复有些听明白了,指了指自己:“你想将那小狼交托给我?”

邬八月点点头,有些赧然地问道:“不知dào

将军回京后,是回兰陵侯府,还是……另择他处而居?”

高辰复沉默了片刻。道:“大概要另外寻个住处吧。这般一想,你将那小狼托给我照顾,倒也无不可。”

邬八月心下一时对月亮有了归属而感到高兴,一时又因提到京中兰陵侯府时高辰复态度神伤而有些抱歉。

她眼神愧疚,自然瞒不了高辰复的眼睛。

高辰复顿时笑道:“邬姑娘不必如此,京中兰陵侯府对我而言并不称之为家。我本就打算回京后另辟一府独住。只是这与孝道上多有不符,世人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也是一介俗人,自然也不能免俗。回京之后少不得也要在兰陵侯府中住上几日。”

邬八月表示理解。浅浅地叹息一声。

高辰复兀自低头,不知dào

在想什么。

邬八月也不便打扰,两人便这般静静地并头前行。

关外空气阴冷,邬八月吹了会儿冷风便有些受不住。

她正要开口,高辰复却是先说话了:“冬日这里也没多少可看的,一望过去全是冰雪。怕是要让邬姑娘失望了。”

邬八月忙摇头:“不会。之前在关隘城墙之上时,我已经领略到了漠北关的巍巍气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北蛮想要进犯,恐怕不易。”

邬八月对高辰复笑了笑:“将军,你说我们现在是不是站在北蛮的地界上?这般一想,他们也只能任由外族人侵犯领地,而却没有前来轰人的胆量。”

高辰复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邬八月轻掩檀口,见高辰复心情放松,她便松了口气。

“回去吧。”高辰复笑过之后,低咳了咳,对邬八月道:“要是临走之前反倒伤了风,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邬八月点点头,伸手哈了哈气,这才去拉马缰。

高辰复晃眼一瞧,只觉得她一双小手冻得通红,不待思索,他已一手伸出,将邬八月的两只手腕齐齐抓到了手里。

这样一来,他们两人离得极近,座下马儿似也是紧紧贴着。

邬八月顿时红了脸,高辰复也后知后觉此举唐突,但两人都僵着,一时半会儿的竟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好几个眨眼的时间。

半晌,邬八月先回神过来,轻咳一声道:“将军。”

高辰复忙松了手,邬八月双手成拳收了回来。

不待多话,高辰复伸手牵了邬八月的马缰,柔声对她说道:“仔细手冻着了,牵马的事,我来。”

邬八月双颊飞起红晕,不好与高辰复抢夺马缰,只能呐呐地应了,轻声道了句谢。

两人这般神情不自然地回来,自然又引得周武怪模怪样地和赵前挤眉弄眼。

赵前不理他,他便去招惹朝霞。

朝霞也沉得住气。

她自认自己是邬八月身边一等大丫鬟,岂能失仪?

周武一路讨了个没趣儿。却仍毫不气馁。待送邬八月和朝霞回了邬家小院,连高辰复都已和邬八月话别离开,他还滞留在最后,同朝霞放狠话:“你不搭理我。回京这一路上有的是办法让你搭理我!”

朝霞啐了他一口,轻哼一声,将院门重重地关上。

“你……”

周武的趾高气昂的嚣张气焰顿时被灭,他万万没想到,就是这般,朝霞也不理他。

周武尴尬地杵在原地,幸好赵前回来催他,他这才得了台阶下,顺势爬上马和赵前打马追上高辰复。

★★★

邬八月回来后抱了月亮去寻单氏,却见张大娘和单氏在厨房正聊着。

她也不多话。端了条小凳,打算坐在厨房听两个中年妇人聊天。

单氏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张大娘见着邬八月忙笑道:“正说姑娘呢!”

邬八月愣了下:“说我?”

“对啊。”张大娘笑得贼兮兮的:“明个儿姑娘可就要和高将军一同回京了,有高将军护送左右,姑娘可是半点儿危险都不可能有。”

单氏烧着柴。闻言抿抿唇。

邬八月尴尬地道:“大娘,不过是顺路……”

“顺路顺了一个多月呢。”张大娘揉着菜板上的面,麻利地擀面皮、包包子,乐呵道:“我可数着日子,姑娘本家的人来了可有一个月了。等了这么长时间,却刚好等到高将军回京的日子。这也太巧了。”

张大娘阴笑两声:“看来的确是好缘分呐。”

邬八月无奈地道:“大娘又打趣我,是不是又要我搬出朱二来。大娘才要收口啊?”

“姑娘你便搬他来,我也不收口了。”

张大娘爽朗一笑,随后却有淡淡的不舍流露出来:“姑娘明日便要走了,我这心里啊……可真是舍不得。”

邬八月一听,鼻头一酸,也有些伤感。

“大娘。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有聚总有散,勉强不得。”邬八月低声劝了一句,张大娘笑笑:“姑娘甭劝我,我这人啊。看得开。”

张大娘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看着邬八月道:“我虽然没见过姑娘的母亲,但和姑娘相处这几个月的时间以来,我也瞧得明白,姑娘是个心地好的闺秀千金,人才是一等一的好,姑娘的母亲能把姑娘教导成这样,也定然是位心地善良的好夫人。明日姑娘这一走,怕是再也不会回漠北关,我跟姑娘也大概再也不可能见着面了。今儿就当我喝醉了,托大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对姑娘说几句。”

邬八月忙坐直了,道:“大娘有话请说。”

张大娘道:“宅门大户里规矩多,对姑娘家的限制也多,亲事儿肯定也不由姑娘家自己选。但大娘得劝姑娘一句,既然有这个机会能和高将军这般的人物同行,姑娘可要把握住机会。高将军门第好,人也好,这样的夫婿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姑娘回京之后肯定也要说亲的,嫁谁不是嫁,嫁给知根底的、认识的高将军,可不比嫁给其他陌生人要好得多?”

邬八月心里闷叹。

高将军可是张大娘的“偶像”,也不知dào

什么时候起,张大娘一直将高将军和她一同挂在嘴边。

“大娘说的我都听明白了……”邬八月无奈道:“还是说说大娘和朱二的事儿吧。”

单氏不由地轻笑了一声。

邬八月和张大娘都讶异地望向她。

这恐怕是单氏来邬家小院,第一次笑出声。

第一百零七章 潜险

张大娘顿时开口乐道:“单妹子,可算见着你开颜了。来咱们这儿一两个月的功夫,还真没见你神情这般放松过。”

单氏面上划过一丝不自在,低咳了咳转过脸。

“不是正说你和朱二的事吗,又扯我做什么。”

张大娘一笑:“我和朱二啊,也就那么回事。一个丧妻,一个丧父,合在一起也就是凑合过日子罢了。”

张大娘轻叹一声:“不瞒你们说,上次张硕休一日假,我跟他提了朱二的事,合计了下,两家人一起吃了顿饭。蓬门小户没有那么多规矩,等送了姑娘,我们大概就要办事儿了。”

邬八月张了张口,放下前爪搭在她膝上的月亮,皱了眉头道:“大娘怎么不早说?我若是早知dào

,也能观观礼。”

张大娘顿时好笑道:“姑娘这话可说错了。我跟朱二,一个再娶,一个再嫁,办喜事儿都从简,要是办隆重了,那是对前头那个的不尊重。可没什么礼好观的。”

张大娘说着又叹了一声:“倒是我想着等姑娘出嫁时候也当个娘家人送送嫁,如今看来也是没什么可能了。”

张大娘下巴朝单氏一点,手上动作又忙活了起来。

“单妹子,你跟姑娘一道回京去,等姑娘出嫁,可要连我那份儿祝福也给姑娘送去。”

单氏张了张口,轻声道:“张姐姐,我还没定要回京。”

“怎么不回了?”张大娘瞪眼道:“高将军来亲自说的,你可不好驳了人家的好意。”

单氏的身份张大娘自然不知dào

,邬八月也只同她说,单氏是高将军的旧识,拜托了她帮忙照顾。

张大娘只以为单氏钻牛角尖,细声劝她:“高将军念旧,想要照顾你,这可是件好事。你没儿女在身边。姑娘一走,你怎么办?又一个人孤零零回那小村子里去不成?到时候可没人照顾你。”

单氏不做声,张大娘紧赶慢赶地继xù

说道:“咱们女人啊,在这世上活一遭。图个什么?不就图丈夫宠爱,儿女孝顺,到老了没糟心事儿,临了了能乐乐呵呵地闭眼。单妹子你可别糊涂,有人肯照顾你,换做是我,一溜儿迭声就答yīng

了。你还犹豫个啥。”

单氏笑了笑,道:“张姐姐你不懂。”

单氏顿了顿:“我还想等着我女儿回来。”

单氏有女儿,张大娘还是知dào

的。邬八月对她说,单氏的女儿失踪了。

“你也别多想。孩子要是回来,定然会去你们以前住的地方寻你。她要是不回来,你白等在那儿也不是办法。”

张大娘认真地道:“左右我这辈子是离不开漠北了,单妹子要是放心,就把这事儿交托给我。你让村子里的乡亲们帮帮忙。要是有一天你闺女回来了,让他们来跟我说一声,我接了你闺女去照顾,将她安安稳稳地给你送到京城去。”

邬八月顿时接过话道:“单姨,张大娘说的有道理。将军那边也有让人帮忙留意的……”

单氏低了头,半晌后方才道:“我还是要再想想。”

说着她起身回了屋,又将自己关在了房里。

张大娘对她的行为只理解为是她自尊心强。

“姑娘也别觉得她不识好歹。我瞧着单妹子她心气儿高,恐怕她是觉得她跟你们回京,以后赖着你们照顾,有点儿寄人篱下了。”

邬八月笑了笑,道:“单姨自己会想个明白的。”

邬八月当然知dào

单氏考lǜ

的不是这一点。

她抗拒回京,是抗拒兰陵侯府。至于说她若是回京。会觉得仰人鼻息生活,邬八月倒觉得这是次要的。

★★★

明日便要离开漠北,张大娘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邬居正破天荒地让罗锅子去打了点儿酒回来,也不拘主子奴才,让院儿里所有人都聚了一个圆桌。一起吃一顿离别宴。

邬居正平日里滴酒不沾,自然也不善饮酒,喝了不过三杯便醉意上涌,面颊酡红。但好在说话还算清醒,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他盯着邬八月,喃喃了好半晌才终于道:“母亲,儿子把八月给您送回来了……”

邬八月一听便知dào

他喝醉了,竟还把她认成了祖母,一时之间颇有些哭笑不得。

罗锅子扶了邬居正一边让他坐直,道:“老爷,这是四姑娘,不是老太太。”

灵儿捂嘴偷笑,对邬八月道:“陵栀姐,你有那么老了吗?”

邬八月瞪了他一眼,温声对邬居正道:“父亲醉了,我送父亲回房休息吧。”

邬居正却连连摆手:“不回不回!”随后嘟囔道:“我怎么了,头那么晕……”

邬八月无奈,她也扶不动邬居正,只能拜托罗锅子和方成帮忙扶邬居正回房。

路上邬居正不知dào

想到了什么,竟然开始轻声呜咽起来:“独在异乡,凄凉啊,凄凉……”

邬八月听着心里不好受,站在庭中发愣。

是啊,她这一走,在这漠北,的确就只剩下父亲孤身一人了。

★★★

同一时刻,燕京城兰陵侯府,岭翠苑中。

兰陵侯夫人淳于氏双手平放在自己膝上,仔细看了看丹蔻氤氲,笑着点头道:“这颜色倒是艳,且染上它两日。”

身边的郭嬷嬷奉承道:“是夫人手好kàn

,换了别人,怕是染上了也瞧着不伦不类。”

淳于氏笑了声:“嬷嬷又说好话恭维我。”

“老奴岂敢。”郭嬷嬷笑道:“虽是讨巧话,但老奴说的也是真的。”

淳于氏道:“倒也是,这话我听在耳里也开心。”

淳于氏抚了抚手背,双手搭在了两边暗红色的椅搭上,鲜红一般的丹蔻衬在上面显得有些瘆人。

她面上的笑容淡去,眼中含了点点寒星,轻声问道:“郭嬷嬷,事情交待得怎么样了?明日他可就要启程回京了。”

郭嬷嬷脸上的笑也敛了去,阴测测地笑道:“夫人放心。管叫他踏不进燕京城。”

淳于氏却并不那么乐观:“这崽子放出去四年,早就不是当年任我捏扁搓圆的善良孩子了。”

淳于氏十指轻轻在椅搭上刮擦,眼中又显了阴沉:“尤其现在书儿断了腿,一蹶不振。侯爷可是盼着他那长子回来,荣耀加身,想上书请皇上立世子呢。”

郭嬷嬷轻声劝道:“夫人何必忧心,侯爷只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若是死了,另一个不管怎么样,也是继承侯爷爵位的不二人选。”

淳于氏笑了笑,笑意却不答眼底。

“但愿如此吧。”

但愿那人,再回不来。

郭嬷嬷瞧了瞧刻漏,提醒道:“夫人。夜深了,该休息了。”

她稍稍顿了片刻,小心地道:“今儿个侯爷去乔氏那儿歇了。”

淳于氏冷哼一声:“侯爷年纪越大,倒是越发舍不得娇小美人儿了。”

“夫人莫要伤感,再如何。您也是正妻。”

“是啊,正妻。”

淳于氏狠狠地抓了一把椅搭,上面绣的花纹都扭曲了起来。

“但到底是个继室,年年还要给嫡妻行礼称小。”

淳于氏蓦地一拍椅搭:“我的儿子出了事,你的儿子也别想好过!”

郭嬷嬷心里暗暗叹了一声,扶了淳于氏去休息。

淳于氏解了头发,忽然想起问道:“对了。之前不是听了风声,说邬家派人去接他们四姑娘了吗?算日子也差不多该到了,怎么没收到点信儿?”

郭嬷嬷摇头道:“倒是不曾听说将那四姑娘接了回来。”

郭嬷嬷心里一动:“夫人问起邬家之事,莫非,还想和邬家续姻缘?”

淳于氏顿时好笑道:“我可有那么蠢?宁嫔娘娘的事,和邬家可算是彻底结了梁子。再与邬家结亲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

“我只是想着。论起来他们邬家可的确是欠我们兰陵侯府的。”

淳于氏冷冷一笑:“书儿的婚事也好,宁嫔娘娘的死也罢,他们都对不起我淳于泠琴。”

郭嬷嬷迟疑了下,道:“老奴说句不好听的话。宁嫔娘娘的死,和那邬大人到底有没有关系。这可的确不好说……”

淳于氏道:“这我自然知dào

。”

淳于氏眉梢一挑:“但皇上都因此将他贬到漠北去了,能说不是他的过错?”

郭嬷嬷忙道:“夫人说的是。”

“我们在后|宫里没人,之前是想着和邬家结亲,有了这层姻亲关系,也好帮忙扶持邬家女儿,为将来打算。承恩公和侯爷虽然私交甚好,两府关系也好,但在利益面前,这些交情恐怕也要先放在脑后。”

“夫人是打算……”

淳于氏想了想,道:“皇上四个儿子里,只有轩王爷一个人被封了王。轩王爷母妃丽婉仪母家不强。你说,要是我对她示好,她会有何反应?”

郭嬷嬷顿时惊呼:“夫人是想转而扶持轩王爷?”

“扶持一个已长大成人,母家也不显的皇子,总比将希望寄托在还没出生、连男女都不知dào

的奶娃子强。还有那些个小的,谁知dào

能不能安安稳稳长大?”

淳于氏笑了一声,又低低一叹:“可惜啊,轩王爷已经大婚了。若是他还未大婚,蕾儿和他年岁相仿,倒是……”

淳于氏说着便笑着摇摇头:“罢了罢了,想这些也无用。如今最紧要的,是不能让那已经离开四年了的崽子回来。”

郭嬷嬷恭声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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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春来

再是不舍,离别的时刻终究会到来。

邬八月掀起车帘,晃动的马车开始颠簸起来,邬八月朝着跟随着马车的邬居正等人招手,终于待只能看见些许黑点了,方才慢慢地放下车帘。

单氏坐在她对面,轻声道:“离别只是暂时的,邬太医总有一日也会回燕京。”

单氏终于还是决定和高辰复一起回京,但她却在上马车前提出了她额外的请求。

她不肯再回兰陵侯府,回京之后也想隐姓埋名地等着单初雪的消息。

邬八月趁此机会提出,让单氏随她回邬府的建议。

高辰复觉得此提议甚好。他回京之后恐怕也不得闲,接了单氏回去却不在她身边照顾,有悖他的初衷。

而邬八月不同。

邬八月是内宅千金,单氏若是在她身边,邬八月可以随时照顾着她。

邬八月道:“单姨尽可放心,我只需对家中长辈说,您是救过我的恩人,为此还失去了您女儿的消息,祖母和母亲定然会将单姨奉为上宾。”

单氏略想了想,既做出回京的决定,她便也不再矫情,坦然接受了邬八月的好意,并对她道了一声谢。

是以现在回京的路上,高辰复的队伍里多了两辆马车。一辆马车中坐了邬八月和单氏,另一辆马车中坐了朝霞和暮霭。

邬八月担心月亮和高辰复不熟,回京之后不肯跟着高辰复,便在启程时将月亮交给了高辰复,让一人一狼培养感情。

邬八月敛下伤感,对单氏笑道:“单姨说的是,父亲或许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了。”

邬八月靠在车壁上,伸手去掀前方的帘子。

高辰复骑着他那头枣红色大马,一手提着马缰,一手却是抱着月亮。颇有些不伦不类。

突然,月亮扭了狼首去叼高辰复的手臂,没咬着人反倒磕了自己才长稳的牙,顿时嘤咛委屈地闷叫了两声。

邬八月无奈地摇摇头。单氏却是道:“八月姑娘倒是奇怪,天底下的姑娘哪有把一头狼当做宠物养的?”

邬八月笑笑,说:“月亮从还没断奶的时候就到我身边了,我养了它到现在,也舍不得把它给放走,就怕它身上已经沾染了人气,回狼群会被当做异类给咬死。便也只能把它继xù

带在身边。”

邬八月呼了口气,道:“我不盼别的,只盼它能安安乐乐地活到寿终。”

单氏弯了弯唇:“八月姑娘就不怕这狼咬人?狼发起狠来,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制得住的。”

“也怕。”邬八月老实地点头:“可我也是舍不得它……”

邬八月叹了一声。俏皮地笑了笑:“所以啊,还是交给高将军处理吧。”

“将自己的爱宠交给旁人养,你也不怕它再也跟你不亲。”

单氏提了一句,闭眼靠在了车壁上养神。

邬八月不好同单氏解释她和高将军将来极有可能是一家人,也只能装傻充愣地笑了笑。见单氏闭了眼。她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一程赶路是乏味而无聊的,虽渐渐远离漠北,但这地方却仍旧荒凉,除非是路过村庄或小镇,否则根本就见不着多少人。

单氏坐得住,邬八月熬一熬也坐得住,朝霞更沉得住气。就只剩一个活泼性子的暮霭,一会儿抱怨马车的车板太硬,硌得人屁股疼,一会儿又抱怨没朝霞闷性子,不同她说话,再过一会儿。她却又是因一直不消停而反起胃来,按头捶胸直喊不舒服。

朝霞没办法,掀了车帘唤人帮忙。

却是周武打马过来,笑嘻嘻地问朝霞需yào

什么帮zhù



暮霭不过是个丫鬟,总不能为了她让整个赶路的队伍停下来。

朝霞也并不报这个希望。撇了撇嘴,对周武道:“我这姐妹坐马车有些不舒服,不知dào

能不能换一匹马儿让她骑骑?”

暮霭也望着周武不住地点头。

周武一边轻松地遛着马,一边道:“这有什么问题?”

他立kè

让马车夫往右边儿挪挪,他则翻到了马车上。

朝霞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周武笑脸嘻嘻地指着他方才骑的马,对暮霭道:“小丫头,自个儿爬上去吧。”

暮霭一见马儿便兴奋,也忘了自己还身体不适,绕过周武便伸手去攀那马儿。

朝霞惊呼道:“危险!”

周武却不慌不忙地伸腿够了暮霭一下,让她有个支撑的力qì

,竟然也让她在马儿还在往前行的时候骑上了马。

朝霞后背出了一身冷汗,愠怒地看着周武,喝道:“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有我在,能出什么事?”

周武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又直盯着马车夫看,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怎么还不滚蛋?

马车夫被他看的后背寒意涔涔,眼见右方正好有位兄弟骑马过来,忙道:“小弟在这儿挤着周大哥了,还劳烦周大哥控着马缰,小弟去跟别人挤挤。”

马车夫也是军中之人,轻而易举地攀上一位兄弟的马,两人共乘一骑远远地往前跑了。

周武理所当然地拽过马缰,朝霞脸色很不好kàn



周武回头对她得yì

一笑:“我说过,你不搭理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搭理我!”

朝霞微微眯起眼睛,半晌却是一记讽笑:“少吹牛了,若不是暮霭身体不舒服,我叫人而你刚好过来,你能有这机会?这办法,分明是我创造给你的。”

朝霞嘴上不饶人,说完话后便落下帘子,再不搭理他。

一道车帘隔了两人,周武想开口骂两句,又觉得当着众多弟兄的面和一个女人过不去,忒失面子。但又一想到自个儿驾着车呢,那女人身家性命都在他身上,一时之间又得yì

非凡。

到了该用午饭的时候,队伍停了下来。

一行三百来个人,三两成一组地聚在一起吃喝。

陈管事和威远镖局的师傅们觉得这趟回去的差事轻松,心情便也不差。威远镖局的师傅们还趁此机会和高辰复的亲卫兵们套近乎,想从他们手上学一招半式,丰富一下对敌招式。

即便是用饭,邬八月和高辰复也没有什么交集。他们自然也不会当着旁人凑在一起说话——毕竟他们的感情还远没有那么亲密。

但周武却不一样。

他啃着干粮,抬着下巴满地找朝霞。

高辰复见他举止怪异,本忍住了不想问他。但见他这般奇怪已引得了附近兄弟们的主意。

好歹这是他的近卫,不提醒两句自然不行。

“周武。”高辰复出声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周武忙回过头来,脸上却是赧然地红了红。

高辰复瞧着稀奇,看向赵前,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赵前一本正经地道:“回将军,春天了,他自然是思|春了。”

高辰复一愣,周武这边已经揪着赵前嚷着要打他了。

高辰复按了按额角,斥道:“住手!出门在外,成何体统?”

周武悻悻地放下手,不忘狠狠拧了下赵前的腰间肉。

赵前面色不变,淡定地继xù

啃干粮,饮水。

高辰复抱了双臂在前胸,好整以暇地问周武道:“你这是思哪个春了?”

周武红了红脸,呐呐地道:“将军怎么也打趣我……”

越说声音越小。

高辰复好笑地道:“堂堂男子汉,扭扭捏捏做那女儿态干什么?看上便是看上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待回京安顿下来,找个媒婆去提亲便是。”

高辰复一边说着,一边揪了手上的馒头给月亮。

月亮嗅了嗅,嫌弃地响了两下鼻,别开头去找肉吃。

高辰复也不管它,只问周武道:“是那朝霞,还是暮霭?”

整支队伍里只有四名女子,周武知dào

邬姑娘将来会成为他的妻,自然不会对邬姑娘有非分之想。而单姨是他长辈,自然也不会是周武心仪的对象。

那便只剩下那两个丫鬟了。

赵前斜睨了周武一眼,平平板板地说道:“将军知dào

了也会为你牵线搭桥,你小子福气好,还不赶紧跟将军说说。”

周武便嘿嘿一笑,竟还绕弯子,问高辰复:“将军觉得,她们俩,哪个好?”

高辰复一个挑眉,慢慢站起身,左右看了看寻到了邬八月休息的地方,便走了过去。

周武愣了,赵前跟了过去,路过周武身边啧啧两声:“人笨脑子不好使,怪谁?”

高辰复直走到邬八月不远处方才停了下来,陈管事忙起身拱手,一脸崇拜地问道:“将军可是有何事吩咐?”

高辰复咳了咳道:“邬姑娘可有空闲,本将想问邬姑娘几个问题。”

“有空,有空!四姑娘刚用过膳。”

陈管事忙去请了邬八月过来。邬八月走到高辰复面前,对他行了个礼,问道:“将军有何问题要问小女?”

高辰复莞尔一笑,道:“不知dào

邬姑娘身边两个侍女,是否已有婚配?”

邬八月一愣,斟酌地回道:“大概没有,就是不知dào

我母亲是否已为她们定了终身。”

丫鬟的婚配都是主母决定,邬八月当然也不清楚。

“不过……”邬八月想了想,道:“一般而言,贴身丫鬟都是陪嫁丫鬟,是给新姑爷,咳,暖被窝的。”

高辰复一愣,周武拽着赵前过来,刚好听了这么一句,顿时大叫道:“不行!”

第一百零九章 真性

邬八月眉眼弯弯,嘴角含笑,高辰复这才察觉,原来她方才那话是逗趣的。

周武涨红着脸,怒瞪着邬八月。

朝霞和暮霭身为邬八月的贴身丫鬟,见此情景自然赶来护主。

“你这是干什么?!”朝霞老大不客气地站在邬八月一边怒视着周武:“我家姑娘哪儿得罪你了,你对她这般大呼小叫的?”

周武紫涨了脸皮,哼哼唧唧半晌也说不出他生气的理由来。

高辰复闷笑一声,佯斥道:“还不退下?”

周武便悻悻地退了两步,又觉得自己在朝霞面前失了面子,心里十分不爽快。

邬八月看在眼里,自然也已知这周侍卫是看上了她的侍女。

只是她有些纳闷,高将军竟然亲自替周侍卫来询问她的侍女有没有婚配,这似乎已经超出了他的管辖范畴。

邬八月也低斥了朝霞两句,怪她同周侍卫说话太不客气,并让她和暮霭也退了下去。

高辰复轻咳了咳,笑道:“你这丫鬟平日里看起来行事稳重,关键还是却还是十分泼辣。”

朝霞?泼辣?

邬八月愣了愣,掩唇笑道:“将军说笑了,朝霞向来是个沉稳性子,会对周侍卫语出不敬,这个……我也是没料到。”

高辰复一个挑眉,和邬八月笑意未消的眼对上,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一个信息。

欢喜冤家。

邬八月道:“将军放心,待我回京后,便我问过我母亲,对朝霞和暮霭是否已有婚配打算。届时我再通知高将军。”

高辰复颔首道:“那就有劳邬姑娘了。”

“将军不必客气。”

送走高辰复,邬八月又坐了回去。暮霭凑上来八卦道:“姑娘,高将军方才来说什么?”

邬八月望了望她,又望了望朝霞,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偏生就是你好奇心重。”

暮霭嘿嘿直笑。

邬八月打趣道:“暮霭,你的性子也太张扬了些。以后嫁人可怎么办呐。”

朝霞抬头看向暮霭。也一副打趣的模样望着她。

暮霭顿时红了脸,支支吾吾半晌方才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指着朝霞道:“姑娘要说这个,可不得先紧着朝霞姐。奴婢再怎么轮也得轮到朝霞姐后边儿去。”

朝霞一愣。见邬八月也望向她,倒是大大方方地笑道:“奴婢不求什么,而且奴婢相信,等将来姑娘出嫁了之后,也会给奴婢安排一个好姻缘的。”

暮霭啧啧嘴,又捂了嘴直笑,半晌笑骂她一句:“朝霞姐你可真不害臊,还连带着把姑娘也拉进来了。”

朝霞莞尔:“总也不过就是两年之间的事,这次姑娘回去,二太太也会忙着将姑娘的婚事提上日程。有什么好害臊的。”

暮霭顿时一愣,微微咬了咬唇,小声问邬八月:“姑娘,您说府里来人接您回去,是因为宫里那件事情已经淡下来了吗?姑娘这回去。婚事会不会受那件事影响……”

朝霞也望向了邬八月,一脸关切。

邬八月知dào

她们心里担心什么。

高将军说要娶她的事情,就她所知,只有她、父亲以及高将军本人知dào

,大概高将军身边两个近卫也知dào

。朝霞和暮霭邬八月也没有透露,就怕节外生枝。

朝霞和暮霭两个丫鬟都是贺氏亲自挑选了在她身边伺候的,陪伴她多年。主仆之间也很有感情。

朝霞稳重聪明,暮霭也并不傻,只是性子活泼,在她身边也算逗趣。两个丫鬟相辅相成。

贺氏曾经明白地说过,将来她嫁人,不许她主动“贤惠”地为夫君纳妾。身边的丫鬟也不许给出去。

要知dào

贴身丫鬟是最了解伺她们伺候的主子的人。贺氏同邬八月讲过无数个千金小姐嫁人后,最终败于自己贴身丫鬟之手的故事。

朝霞和暮霭,贺氏是打算让她们将来嫁人之后成为媳妇子,帮着邬八月管家的。

她们二人的卖身契都在贺氏手上,将来她们的倚仗也就只有邬八月了。

邬八月要是嫁得好。那她们也能跟着水涨船高,嫁得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婿。

要是邬八月嫁得不好,她们自然也不会嫁得有多好。

体面的奴才和不体面的奴才,到底是不同的。

暮霭在这上面,沉稳还是不够。毕竟关系自己的终身,由不得她不担心。

朝霞更多的倒是怕邬八月受宫中那件事的影响。

邬八月对她们俩笑了笑,道:“放心,母亲总不会把我许给一个赖皮破落户。你们未来的姑爷即便不是人中龙凤,也定是个正直之人。”

暮霭便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没错没错,奴婢怎么忘记了,有二太太做主,还有老太太在上头看着呢,姑娘嫁得铁定不会差。”

暮霭顿时放松下来,朝霞却还是目露担忧地望了邬八月一眼,心里祈祷,希望如此吧。

★★★

高辰复拎了垂头丧气的周武走回去,赵前一脸平静地在旁道:“傻大个。”

“你说谁傻大个?”

“谁应说谁。”

赵前话音刚落便往旁一躲,刚好躲过周武踢来的一记无影脚。

高辰复头疼地按了按额角,道:“以前也没见你们这般不着调过。怎么一离开漠北,原本正正经经的两个人就变了个样了?”

赵前一闪挪到高辰复另一边,闻言却是笑道:“将军,军营中气氛严肃,如今脱离了军营,倒觉得自己身上没有什么责任,整个人都轻松了。”

周武也点头,还暗暗找机会要去攻击赵前。

高辰复无奈地摇头道:“这要是你们两人的真性情,那我今后可有得头疼了。”

高辰复伸手止住赵前和周武,道:“你们别掐架了,好不容易休息会儿还一直打闹,白费精力。”

赵前和周武拱手称是,周武却仍不放qì

地朝着赵前飞眼刀。

高辰复径自坐了下来,背靠着一棵碗口大粗壮的树,闲闲地道:“周武这性子,还真要有个压得住他的媳妇儿来管他。朝霞倒是不错。”

周武正在给赵前飞眼刀,冷不丁的听到高辰复冒出这么一句话来,顿时紧张得将眼刀飞成了媚眼。

赵前立马一个哆嗦,只觉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两手抱臂搓了搓,骂道:“你存心恶心我!”

周武顾不得他这头,一个箭步凑到高辰复身边去坐下,傻笑道:“将军也觉得她不错吧?”

哟,敢情没听到他前头那句。

高辰复摆了摆手,闭了眼道:“休息吧。”

周武不依,还想多听高辰复夸朝霞两句,要是能连带着夸他眼光好什么的,那就更好了。

高辰复听不得他在旁边磨磨唧唧,顿时睁眼,一本正经地道:“朝霞如今还是奴籍,你想娶她,可得好好巴结巴结她的主子。”

周武一愣,随即像是得了圣旨一般,脸色郑重地连连点头,连赵前连唤他几声他都没听进耳里。

从这一天起,邬八月就觉得周武有些不对劲。

这一路往燕京,周武对她也别殷勤。

队伍停下来,若是在小镇,他头一个去帮忙打听环境舒适的客栈驿馆。若是在野外,他猎了野味,摘了野果,也第一时间拿到邬八月面前。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周武做这些却做得似乎甘之如饴似的,也并不往她面前凑。

有次在镇上驿馆,邬八月还偶然听到他跟陈管事说:“这是从这镇上最有名的一家熟食店买回来的烤味,麻烦陈管事给邬姑娘尝尝。”

陈管事应了声大概是要走,周武却又拉住他,说:“陈管事记得跟邬姑娘说,这是我,我,周武,周武孝敬邬姑娘的。”

果然,陈管事一会儿后就敲了门,得了回应后推门进来,将一个鼓囊囊的油纸包放到了桌上,笑道:“姑娘,这是周侍卫孝敬姑娘的。”

邬八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不明白周武怎么对她这般频繁地献殷勤。

但他又不往她身前凑,邬八月总也不好去数落高辰复身边的人。

同样心里不大痛快的还有高辰复。

他当时说那么一句,也只是想让周武安静。若周武能因为朝霞,将邬八月也当成主子看,那就更好了。

可他没想过周武会这般殷勤,引得所有人都议论纷纷。

好在当中还有一个清醒的赵前。

赵前拉了周武说了一通,周武总算收敛了他这有些“魔怔”的行为。

周武总觉得有些遗憾,觉得自己巴结奉承的还不够。

不过也有让他高兴的事。

这些日子因为他的殷勤,和邬姑娘那边接触的机会多了,和朝霞说话的机会也就多了。

虽然朝霞还是不怎么给他好脸色,但他每日都能和她拌拌嘴,他心里也舒坦。

而且他总觉得自己虽然在口头上输了,但气势上却一直都是赢过朝霞的。

就这般一路笑闹,一路南下,气温渐渐升高,越往燕京走,一路上见到的越是春暖花开,欣欣荣荣之景。

路上也未曾遇到过什么突发的状况,毕竟他们一行有三百来人,进到小村庄都还会引得村民侧目警惕,遇到一般的山头贼子连近都不敢近前来。

走了一半路,万事皆顺。

第一百一十章 变故

这日他们行到了一处山林,正午时分太阳有些晒,高辰复下令停止前行,歇上一阵。

山林里果树成片,虽是春季,但也有些野果子结在树上。三百侍卫中去了十个人摘野果子,采新鲜菌菇。另有二十来个人分散开来,去山林间试图逮一些野物。

走了这一路,不管是陈管事一行人还是威远镖局的镖师,都已经与这些侍卫有了默契。

队伍停下了,他们便自动地围在了邬八月等人的中间。

陈管事让人架起了火堆,邬八月则是拿出了早上剩下的几个馒头,先分给了单氏,自己留了一个,再递给朝霞和暮霭。

搭锅做饭,一行人有条不紊地动作起来。

很快便有人将摘得的野果菌菇带了回来,没一会儿,陆陆续续也有打野味儿的侍卫从山林里出来。

高辰复盘腿坐着,闭目养息。赵前和周武一左一右守在他身边。

他们是高辰复的近身护卫,对他自然是寸步不离。

邬八月吃了馒头,喝了点儿烧热的水,闻着不远处开始渐渐烤熟的野味儿,吸了吸鼻子,对单氏笑道:“单姨,烤野味儿真香。”

单氏淡淡地点了点头,一点一点地掰着馒头,小口小口往嘴里塞。

等了一会儿,最先架上架子烤的野味儿便熟了。闻着那酥香诱人的味道,邬八月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这几日路过的都是小村庄,拿银钱换的物资都是最基本的口粮。村人并不富裕,稍好一些的养些家禽,再养头牛就不错了。养家禽是为了生蛋,养牛是为了耕田。至于猪一类的,高辰复手下的人也不好问人家买。刚过了年,家家户户才杀了大肥猪,现下各家养的都是半大不小的猪崽子,谁舍得卖?

是以这些天来邬八月吃得十分清淡。嘴早就馋了。

如今好不容易走到山林,有野味儿捉,烤味吃,邬八月自然十分期待。

一个眉眼清秀的侍卫抿着唇。神情严肃地拿着一串烤好的兔肉朝邬八月走了过去,一板一眼地道:“邬姑娘,请用。”

暮霭连忙接过,朝霞瞪了她一眼,有些无奈于暮霭的毫不客气,对那侍卫行了个礼,道:“有劳侍卫大哥。”

邬八月也对那侍卫点了点头,已示感激。

侍卫还是一脸严肃,摇了摇头,转过了身。

暮霭拿着签串儿凑近邬八月。邬八月也顾不得,拿巾帕擦了擦手,便伸手撕下了油滋滋的一块肉,放进嘴里。

刹那间,变故陡生。

山林之中突然窜出一群戴着铁面具的人。足有十几个之多。

他们分成两排,成扇形朝着高辰复的方向扑了过去。

前排的开路,后排的解决腹背之敌。

邬八月顾不得还没嚼碎咽下肚里的兔肉,瞪圆了眼睛看着不远处已战成一片混乱的地方。

暮霭尖叫一声,紧紧拽着烤串儿挨近邬八月。虽是害pà

,却仍旧挡在了邬八月前面。

朝霞也面色发白,同样挡在了邬八月前面。和暮霭一左一右。

他们行了这么长的路,还没遇到过被人伏击的情况。

邬八月本以为这一路都该是平平安安的,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要半途刺杀高辰复。

看着来不及防备的第一批侍卫受伤倒下,第二批侍卫虽然反应过来开始抵抗,但对方必是训liàn

有素的杀手,竟然招招都照着人的命门袭去。让侍卫们多有顾虑。

高辰复面沉如水,并不见丝毫慌张。他身边的赵前和周武亦是如此,一左一右立在高辰复身前,目光渐渐变得狠辣。

陈管事抹了抹额上的汗,心里本因杀手偷袭的是高将军那方而不是他们这方而感到庆幸。但紧接着他便想到,若是他们得手,成功刺杀了高将军,这三百侍卫总不会被那区区十几个杀手给杀得一个不剩,护他们周全是能办到的,可高将军要是出了事,四姑娘回京恐怕会受人非议……

陈管事想到这儿,心里顿时急了起来,暗暗埋怨二老爷为何一定要多留四姑娘一个月……要是一个月前就出发回燕京,哪会遇到这样的事儿?恐怕这会儿已经回到府里了。

邬八月不知陈管事心中所想,她如今心里正在天人交战。

邬八月止不住想,这些杀手是真的要来杀高将军,还是……是来杀她的?

虽然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的是高将军,但邬八月总觉得他们的攻击模式有些让她无法理解。

三百多个侍卫,这十几个人要在三百多人手中取高将军的首级,无异于以卵击石。可是他们却始终朝着高将军的方向挪动,而且似乎有意在将高将军往更远处逼。

这有些像……

“啊!”

邬八月脑中正高速运转思索,忽觉得浑身一轻,紧接着脖颈处一凉,低头一看,一柄寒光逼人的剑已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突如其来的变故,邬八月还来不及尖叫出声,暮霭却是因震惊和恐慌而大叫了一声。

“你、你你你……”暮霭瞪大眼指着劫持了邬八月的那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朝霞脸色铁青,深吸一口气道:“侍卫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劫持邬八月的人,正是方才给邬八月递烤串儿的侍卫。在面具杀手冲出山林时,他离邬八月最近,顺理成章地便成为了护卫邬八月的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丝毫怀疑。

邬八月经lì

过被北蛮掳劫的事,一柄剑架在脖子上已经不会让她惊慌失措了。

只是邬八月没想到,高辰复的亲卫兵里,竟然也会有奸细。

不过眨眼的功夫,高辰复那边的战斗也已经结束了。

十几个面具杀人无一例外都被诛杀殆尽,赵前周武连兵器都没亮。

高辰复盯着劫持着邬八月的亲卫兵,半晌后薄唇轻启,讽刺地笑道:“原来如此。声东击西。”

是了,声东击西。

邬八月总算明白何处怪异。

这十几个人朝着高将军那边压去,将所有侍卫的视线都引到了高将军那方。而她这边。所有人都关注着高将军那方的战况,连她自己也是一样,自然被忽略得彻底,方才给了这侍卫可乘之机。

只是。不过为了劫持她,便要牺牲十几个伸手还不错的杀手的命?

她的命,是否太值钱了些……

谁会杀她,谁能下得起这个本钱杀她?

答案呼之欲出。

邬八月有些想叹气,便也真的叹了声气。

身后的侍卫呼吸微顿,极轻地道:“对不住。”

邬八月有些耳鸣,不知dào

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紧接着却听到身后侍卫道:“所有人都退开,离我十丈之外,否则我不敢保证会不会手一抖。划伤了邬姑娘的脖子。”

高辰复眉眼沉沉,此时他也毫无办法,只能挥手让全神戒备的亲卫兵们都渐渐退开。

说是十丈,便不多不少正好十丈,成一个扇形将侍卫和邬八月围在中间。

身后的侍卫又出声了。

“请将军上前来。”

邬八月眉头一皱。高辰复则是挑了挑眉。

赵前伸手拦在高辰复,道:“将军,不可。”

朝霞和暮霭则是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高辰复淡淡地拨开赵前的手,道:“临出漠北关时,邬叔嘱咐我,让我好好照顾邬姑娘。我若是让她受伤遇害,有负人所托。则言而无信。无信义者,何以以大丈夫自称,何以立足天下。”

赵前闻言,缓缓地收回手,咬着唇退到一边。

高辰复缓步上前,一边道:“你的目标是我。不要伤害邬姑娘。”

侍卫紧紧地盯着高辰复朝前迈动的脚,额头细细地冒着汗。

邬八月脑子有些昏,长时间仰着头却低着眼让她有些缺氧。

可她脑子里有些朦朦胧胧的想法,她觉得很关键,可就是抓不到头绪。

这人的目标到底是谁?是她?还是高将军?

邬八月使劲地想着。眼睛也紧紧黏在高辰复的身上。

前方三百侍卫的目光太过灼人,邬八月知dào

,若是因为要救她而让高将军有了什么意wài

,那她也难辞其咎。

在高辰复走到中间时,邬八月猛地出声大喊:“高将军!别管我!向小人妥协也并非大丈夫所为!”

侍卫手中剑一紧,邬八月顿时后背一身冷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高辰复微微顿住脚,离邬八月尚有四丈距离。

邬八月听得身后侍卫轻声一笑,低语了一句:“够了。”

够了?什么够了?距离吗?

邬八月眼睛顿时睁得老大,电光火石之间,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然而还不待她开口,侍卫便大喝一声:“杀!”

侍卫中顿时飞奔而出三十来个侍卫,朝着高辰复飞奔而去。

邬八月一脸的难以置信。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这些人的目标不是她,是高将军!

山林中藏有那十几个已毙命的杀手,在他们行动之前,有十人进山林摘野果菌菇,又二十来人去猎野味。三十多个人却压根就没发xiàn

那十来个杀手的踪迹,如何不奇怪?

唯一能解释的便是,他们是一伙的。

高将军亲卫兵中,竟有三四十个人生了二心!

邬八月面色煞白,眼睁睁看着冲在最前面的侍卫举着长刀,朝着高辰复的方向狰狞地挥斩下去。

邬八月不由凄厉地叫了声:“不!!!”

第一百一十一章 理由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大刀朝着高辰复挥去的那一瞬间,高辰复身子极其灵巧地往后一折,大刀堪堪地平着挥斩过去,从他的胸前惊险划过。

一击不中,再来一击。奸细反手再次挥刀,只是高辰复早有准bèi

,脚尖点地,双手平展开,运起轻功往后滑翔,脚在地上划出一条清晰的痕迹。

他一边退,三十多个奸细也一边追。已反应过来的侍卫上前开始与稍后方的奸细拼杀起来,真zhèng

威胁得到高辰复的只有离他最近的四五人。

而他这一退,整个人离挟持邬八月的侍卫越来越近。

邬八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若是侍卫丢开她,朝前暗下杀手,高辰复哪里躲避得及?

邬八月来不及细想,她心下一狠,咬着牙伸手死死扣住侍卫持剑的手。

正想有所动作的侍卫顿时一愣,手动了动,想甩开邬八月,可让他吃惊的是,邬八月的力qì

竟然大得惊人,他狠甩了两下都挣脱不得,甚至因此还伤到了邬八月,这女子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动手哪怕一下。

高辰复久经沙场,这样的情况并不能让他惊慌。解决起逼近的几人,他沉着冷静,游刃有余。

他和邬八月只有两步的距离,冷面侍卫更加迫切想要甩掉邬八月。那么近若是还不能得手,这简直太讽刺了!

邬八月也知dào

这是最关键的时候,她精神高度集中,手抓着侍卫握剑的手更紧了。她知dào

,要是她在这个时候松手了,高将军将是避无可避。

侍卫眼中杀意一闪。

他本没打算要这无辜姑娘的命,拿她做威胁已经是无奈之举。但若是她要阻拦他们的计划,这又要另当别论。

侍卫心下一狠,手下用力,要就势取了邬八月的性命。那凛然的杀意即使邬八月并不懂武功也体会得清清楚楚。

她双眼一闭。已感到自己大限已到。

颈部的凉意让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时间突然仿佛放慢了很多倍,她睁大眼睛,感受到那锋利的刀刃即将划破她幼嫩的脖颈——

“砰——”

一柄飞剑朝着邬八月迅疾飞来。正中侍卫面门天灵盖。

侍卫连一声惊叫都没有发出,便沉闷地一哽,手上劲一松,那柄原本威胁着邬八月的剑极其靠近着她的身,缓缓滑下。

下一瞬间,高辰复朝着邬八月飞奔而来,一手揽住邬八月的纤腰,另一手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匕首,须臾之间便又调换了身形,反身正视着那穷追不舍的剩余几名奸细侍卫。

他虎目灼灼。眼中似有流光溢彩,温度却仿佛极高,有熊熊火焰倾注其中。

邬八月缓缓吐出一口气。

高辰复低声说道:“别怕。”

这是高辰复第二次救了她的命。

邬八月紧抿了唇,轻声道:“不怕。”

高辰复身形一顿,极快地低目望了望邬八月。

但现如今的境况容不得他放松心神。高辰复将短匕首递给邬八月,低声叮嘱一句:“万事小心。”便赤手空拳地朝着那还未被解决的四个武功最高的侍卫冲了过去。

邬八月只觉得眼前剑光忽闪,高辰复的身形如同风一般,抓不住,看不透。

不知dào

过了多久,所有的打斗终于停了下来。

朝霞和暮霭忙不迭地跑向邬八月,暮霭哭成了个泪人儿。朝霞也是红着眼眶,眼角有湿意。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姑娘!”

暮霭抱着邬八月,紧绷的情绪在见到邬八月并无大碍后顿时松了下来,大哭出声。

邬八月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慰她,一边望向朝霞。轻笑着对她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而那边前方,高辰复的人已经开始将这些人给抓起来了。

临阵倒戈的侍卫,加上被高辰复一剑击杀的侍卫,总共有三十四人。其中。死十八人,重伤十二人,被控zhì

住的轻伤者四人。

高辰复面沉如水,赵前和周武都站到了他后面。

那四个轻伤的人被押着跪在高辰复面前,双臂被反剪在了身后,俱都是低垂着头。

成王败寇,他们今日败了,已不存活下去的希望。只盼着高辰复能念旧情,放他们一马。

场面气氛严肃,整场鸦雀无声。

这般悄无声息,便让暮霭的哭泣声和邬八月的抚慰声显得尤为突兀。

邬八月轻轻推开暮霭,道:“别哭了,高将军还有正事要做。”

暮霭吸了吸鼻子,停了哭声,乖乖地站到了邬八月身后。

单氏也朝邬八月走了过去,递过一小盒东西。邬八月一看,却是金疮药。

她脖子上有被剑划到的几条小伤口。

邬八月笑着对她点点头,接了过来,轻声道:“谢谢单姨。”

单氏默默地转过身。

三百多名侍卫,其中十分之一的人叛变。高辰复纵使面上再是不显,但这心里定然是翻江倒海的。

他看了看已死的十八人,又将视线挪到还奄奄一息的十二人身上良久,方才看向四名轻伤者。

“为什么?”

高辰复沉声地发问。

四人中没人说话,高辰复又道:“说个理由,我给你们一个痛快。”

还是没人回答。

周武义愤填膺上前道:“将军何必和这些害群之马客气?将军离开漠北时,已提取了他们的档案,他们的姓名、生平、住址,以及家中几人,父母是否健在,是否有妻有子,这些都在上面记录得清清楚楚,到回了燕京,上禀天听,他们竟敢对有功之将下手,定会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结果!”

此话一出,那四人顿时都震惊地抬起头来。

邬八月微微叹了一声。

周武并非莽夫,他能得到高将军的信任,成为他的近卫,可见他也是有勇有谋的。周武此话。连邬八月听了都不相信。

可这四人现在已是生死关头,大概不管高辰复这边的人说什么,他们都会信以为真的。

果然。

“高将军!”

其中一人顿时神慌,挣扎着仰头看着高辰复。凄厉地道:“属下等人,皆是被逼无奈,请将军……莫要牵连属下家人!”

高辰复不语,赵前冷冷地接过话道:“将军待你们不薄,可你们却也能对将军痛下杀手。你们既选了这么条路,就莫要怪将军冷酷无情。”

“还不快说,为何要刺杀将军?谁指使你们的!”

周武伸腿狠狠地踢了下最靠近他的一名侍卫,眼中怒意闪闪。

天知dào

在那过程之中,出现了多少千钧一发的危险时刻。要不是将军反应得快,恐怕早已成了刀下亡魂。

一听到要让他们供出幕后主谋。那四人便十分犹豫,显然对那幕后之人颇为忌惮。

“说是不说?!”

周武性子没那么好,提了剑就逼到了方才被他踢的那人脖子上。

“我说、我说!”

那侍卫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道:“我们并不知dào

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周武顿时一个耳刮子扇了过去:“你他娘的跟少跟老子打哈哈!”

“周领卫,属下们的确不知dào

幕后主使是谁。”

那侍卫被打也并不发怒。仰着头看着高辰复道:“将军明鉴,属下等人跟着将军少则半年,多则三年,为人如何将军不会不清楚。”

高辰复始终不发一语,但心里却默默地点着头。

没错,这三百多人是他从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他们团队合zuò

的能力不算强。但个人素质却是极好,又一直与他待在一起,新守将不会用他们,高辰复便同他的皇帝舅舅求了恩典,带这批人回燕京,成为他的亲卫。

若是奸恶小人。他怎么会收归己用?

“但你们背叛将军,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赵前一针见血地指道。

那侍卫眼睛一黯,轻声道:“属下等人对不起将军,死不足惜,但请将军放过我们的家人……又或者。将军到京之日,便是属下等人全家覆灭之时。”

高辰复双眼顿时一眯:“这话何意?”

“将军,属下等人均不知dào

到底何人要将军的性命。在我们接到暗杀指示之前,分别在村落、小镇上,收到过各自家人的贴身之物。然后,我们便收到了要杀害将军的命令。信上所写,若是将军活着进燕京,则我们回到家,至亲无命。若是将军回京一路奏哀乐,那便一切安然。属下等没有办法,只能……”

赵前丝毫不同情这些人:“这便是你们暗杀将军的理由?”

那四人都低了头,默认了此事。

按说被人威胁,迫不得已,确实让人同情。邬八月心想着,如高辰复这般心地柔和之人,必然会放过这些伤者。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高辰复却是默默站起身,举手道:“杀。”

剩下的十六人,皆被一刀毙命。

邬八月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高辰复。

而高辰复转过身,正好对上邬八月的双眼。

那是……心痛而无奈的表情?

邬八月一愣。

高辰复沉声道:“就地掩埋,立碑。赵前,将这些人的档案都找出来,给我看看。”

“是,将军。”赵前拱手应是。

高辰复直直走向邬八月,伸手拉过她的手腕,低声道:“血腥味太重,跟我来。”

留下陈管事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高辰复抓握着邬八月的手,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全都一副被震住了的呆样。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公平

高辰复牵着邬八月往密林中而去,手上虽没有用劲,但异常坚定。

邬八月被迫随着他走,一边侧首小心地观察他。

高辰复面沉如水。

这三百来个侍卫是他精挑细选出来、并给予了他们全然信任的,可便是这样的人,却背叛了他,甚至要害得他要客死异乡。

不去考lǜ

幕后黑手,单就是他们如此轻易就不信任他、背叛了他的做法,就让高辰复无法释怀。

邬八月没有出声,想了想,轻轻抬了另一只没有被高辰复抓着的手,放在了他拽着他的胳膊上。

许是方才经过了一场短促而突然的激战,高辰复浑身肌肉紧绷。邬八月只觉得触手坚硬,温度灼人,伴随着骤然的一僵。

邬八月抬起头,抿了抿唇道:“至少,他们不是为了金钱,权势这些利益而背叛你。”

高辰复扯了扯嘴角,没有回话,只拉着邬八月走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之后,方才停下步子,伸手取过她被拽着的那只手中还握着的金疮药药膏盒子,示意邬八月坐了下来,动作轻柔地给邬八月轻轻涂在脖子上。

两个人这般便挨得极近,邬八月有些赧然,眼神不知dào

放在哪儿好。

好在高辰复的手在她脖子上也并没有停留太久,敷好药后,他将药膏盒子回递给邬八月,轻声道:“伤只涉及皮肉,并不深,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邬八月轻轻点头,道了声谢。

高辰复就势在邬八月身边坐了下来,一时之间,两人都没说话。

静默半晌,高辰复方才低声道:“我不能留他们的性命。”

邬八月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高辰复是在同她解释。

虽说从感情上讲,邬八月觉得这样做委实有些残忍。但从理智上来说,她也不可否认高辰复的确是应该下这样的决定的。

他们背主、意图弑主,高辰复已将他们捉了个现行,要是还不处以雷霆责罚,如何服众?

邬八月点点头,道:“我明白的,我只是……”

邬八月咬了咬唇:“我只是没见过一下子死那么多人……我还以为,以将军的性子,恐怕会饶过他们一命。”

高辰复叹息一声:“怎么可能留他们的性命?虽然如今我已不领兵,但毕竟从前乃是将领之身,而他们亦是训liàn

有素之兵,军规仍在,犯之必罚。”

邬八月忍不住问道:“那……他们的家人呢?”

邬八月抱着膝盖,盯着面前从树顶上透射出来的斑驳阳光,喃喃问道:“将军毫发无伤回京,那个拿他们的家人暗中威胁他们铲除将军的幕后之人,会不会真的对那些无辜的军属痛下杀手?”

高辰复缓缓一笑,叹道:“虽然我还未曾见过他们的档案,但他们家人的贴身之物既然能被找出来送到他们眼前,那只能说明,他们大概都是京城人士。这三百多人是我半年前就拟定随我回京的,名单在那个时候就让人送到了皇上御案之上。要从这些人里找出他们可以威胁的,也实在不容易。”

高辰复摇了摇头:“燕京城的治安不会那么差,他们有三十四人,家属全部加起来,至少有百人之多。怎么可能百余人一夕之间被人所杀?料想那幕后之人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否则直接下重金买杀手来取我性命,不是更简单?又何必绕那么大一个圈子,去想方设法取了这三十四人的亲人的贴身之物来威胁他们倒戈?”

邬八月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将军为什么不告sù

他们……”

高辰复便是摇头。

他盘腿坐了下来,微微闭了闭眼,方才平静地道:“他们都是铁血汉子,杀我便已抱定了必死无疑的决心,没想过会活下去。这般死了,他们还会觉得,自己是为了家人而死,虽对不起我,但总算是无愧父母妻儿,且我也并无身死或受伤,他们心里便少了许多愧疚。而如果告sù

他们,幕后之人大抵不会对他们的亲人做什么,他们的背叛就显得滑稽而愚蠢,我不杀他们,他们也会羞愤欲死,无颜面继xù

苟活。”

邬八月有些不赞同,忍不住撑了手,转了半边身子望着高辰复道:“你怎么就笃定了他们不想活着呢?”

高辰复侧首静静看着邬八月良久,方才道:“即便他们想活,也不能活。”

“为什么?”

“三十四人,已死十八,重伤之十二人,存活几率极小。他们只四个,岂能留他们独活?”

高辰复声音平平的,并没有多少杀意,但邬八月却蓦地感觉很冷。

可是已经是春天了……

“将军是要……讲公平吗?”邬八月轻声问道。

高辰复缓缓一笑:“若是放过他们,难保不会再有人同他们一般。断其念头,方能永绝后患。至于公平……”

高辰复问邬八月:“公平是什么?他们要杀我,没有杀成,便要有命丧我手的准bèi

。这就是公平。”

邬八月无言反驳,静默良久,终究只能小声道:“那将军让人给他们掩埋、立碑……”

“只是希望将来他们的家人想要领会尸体,可以有个寻找的地方。”

邬八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高辰复。

他眉目疏淡,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幽幽的,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他也什么都不关心似的。

邬八月心里不由有些闷闷的。

她起身站到高辰复面前道:“将军,回去吗?”

高辰复摇了摇头,抬头道:“这儿清静,多在这儿待会儿吧。”

他顿了顿:“当是陪陪我。”

邬八月脸上一烧,鬼使神差地又坐了下来,与高辰复正好面对面。

刚一坐下,邬八月就觉得不对。可要挪位置,又显得太过刻意、

犹豫间,邬八月已错过了移动位置的最佳时机。

高辰复背靠着树,闭了眼睛。

忽然,从他们来时的方向传来两声稚嫩的狼嚎,紧接着,密林里窜出来了一匹小雪狼。

月亮迈着它经过一个冬天而长长了不少的四肢,朝着邬八月和高辰复飞奔而来。

高辰复双眼未睁,在月亮扑倒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伸了手准确地拦住了它的路,并反手一抓,正好抓着月亮的后领,提溜着将它往外一甩。

月亮稳稳地落地,伏地身子对着高辰复低闷地叫。

邬八月头疼地叹了一声,招手将月亮引了过来。

她知dào

月亮没有伤害高辰复的意思,这一路上,这样的戏码在一人一狼之间屡番上演,邬八月已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转换到了现在的习以为常。

摸了摸月亮的耳朵,筱雨抬起它的前爪,道:“打起来的时候你躲得远远儿的,这下舍得出现了?”

月亮丝毫不知主人正在羞它,还自得地趾高气昂扬着头,霸占着邬八月的怀抱在她身上一拱一拱的,拿个屁股对着高辰复。

高辰复睁了眼,突然收起盘坐的腿,快速地抬腿踢了月亮的屁股。

月亮顿时一个踉跄栽在了邬八月的怀里,它反应也快,立马回身怒视着高辰复,咬牙切齿地发出低低的威胁声。

邬八月无奈道:“将军,月亮还只是一只小狼呢……”

“不小了。”高辰复道:“再过半年,它站起来都能到你胸口了。”

邬八月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顿时脸上顿时一红。

高辰复也自知这比喻有些奇怪,登时咳了咳,道:“它一路上不知dào

吃了多少东西,总也要对得起这些口粮吧?哪可能长不高。”

邬八月揉了揉月亮的头,将它抱了回来,抓着它两只前爪玩闹。

月亮扭过头作势要咬邬八月,邬八月忙躲开,一人一狼玩儿得很乐呵。

高辰复看着这场景,不知是不是有感而发,道:“有时候,动物远比人要忠心。”

邬八月一顿,道:“将军也不要这般想……”

高辰复笑了一声:“我没事,只是看到月亮想起我以前有过的一头狼犬。”

“狼犬?”

高辰复点了点头:“训liàn

一头狼犬,警备、守卫,必要时候狼犬也能很厉害地作战。三年前,有一次我出了漠北关,却不想遇到了大风沙,一行十几个秘密侦查北蛮人动向的人顿时失了方向,迷了路,直等到五天之后,风沙渐退,这才发xiàn

,我们原来已经离关隘口很远了。”

“然后呢?”邬八月忙问道。

“然后,我们算了日子,不走岔路,不出意wài

,日夜兼程赶路,回到关隘口也要花上六日功夫。但那个时候,因为在风沙之中,猎不到猎物,寻不到水源,我们已经将干粮吃得所剩无几。风沙退后本想打猎寻水,却也并没遇到猎物。光靠喝水虽然暂时死不了,却补充不了力qì

。风沙时已丢了几匹马,马是脚力,不能杀,所以便只能杀狼犬。它们比马有灵性,即便有风沙,却也一直守在我们身边,没有走失任何一头。”

邬八月张了张口,轻声问道:“将军把你的狼犬给……”

高辰复点点头:“我是领队,是他们的头。要杀狼犬,自然只能从我的开始杀。”RS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同

高辰复语气很平静,但听在邬八月耳里,却有一种淡到极致的哀。

那时候的他,背离京城,孤身一人在漠北寒苦之地,身边没有一个亲人,那只不知何名的狼犬陪在他的身边,对他来说便该是最大的慰藉。

可就是这样的慰藉,因为要果腹,他不得不将它交了出来。

“可是我不后悔。”

高辰复又轻声开口。

邬八月怔怔地望着他。

“也不容许我后悔。”

高辰复看向邬八月,极淡地笑了笑:“所以,今日的事,我也不会有半分悔意。”

邬八月点点头,半晌后迟疑地伸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你有你的责任,你分得清轻重利弊,那就足够了。”

邬八月轻轻地笑了笑:“人活在世上不可能对得起所有的人,只要对得起绝大多数人,就足够了。”

高辰复定定地看着邬八月,却忽然道:“有时候,我觉得你心里好像有很沉重的包袱。”

邬八月顿时一惊,浑身都僵直了一下。

见她如此反应,高辰复眼中的情绪更深:“看来我想的没错,你有很深的心事,一直埋在心里。”

邬八月低下头,眼中惊涛骇浪。

他竟然看得出来?他竟然能看得懂她眼中的情绪?!

忽然,邬八月觉得头上好像有什么压在上面。

她战战兢兢地抬了抬首,原来是高辰复将手放在了上面。

“没关系,不用怕。”高辰复语气轻柔,轻轻在她头上拍了两下,以示安抚:“不管你有什么秘密,今后我会帮着你守护它。”

在那一刻,邬八月有一种将所有心里压埋着的秘密吐露出来的冲动。

但她到底是克制住了,只是定定地看着高辰复收回他的手,对她微微浅笑。

阳光从树顶缝隙的地方射下来。高辰复后脑勺背着光,但是白天,仍旧可以将他的面目看得清清楚楚。

邬八月看人,喜欢看人的眼睛。高辰复的眼睛黑白分明。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那般纯然注视的视线,有最大的吸引力,让人目眩神迷,如清晨乍然爆开的莲荷花,引人心旌摇曳,无法挣脱。

邬八月忽然伸手环住了高辰复的手臂,低了头靠在了他的手臂上。

这样的动作是很唐突的,尤其是作为一名大家闺秀,这算得上是极其出格的轻佻举动。一向觉得邬八月知礼懂礼的高辰复也不禁愣了一下。

“谢谢你……”

邬八月低沉哽咽的声音传来。高辰复想要推开邬八月的手立kè

一顿。

迟疑片刻,他方才又将手放在了她脑袋上方,笨拙地轻轻拍抚了两下。

高辰复心想,她心里果真是有很沉重的秘密啊……

★★★

这边两人安静地相处着,除了一只最初闹腾。后来也安静下来,蜷了身体缩在邬八月和高辰复身边呼呼大睡的月亮,再无旁物。

而密林之外,赵前和周武仍在指挥着人挖坑,埋人,立碑。

赵前已找到了这三十四人的档案,不过三十四张羊皮纸。已经堆放在了邬八月的马车上,让单氏先代为看着。

赵前让休息的一众人往前挪了十丈的距离。

陈管事望着密林处高辰复带着邬八月离开的方向抓耳挠腮,好不容易避开了高辰复的手下,他忙拽了朝霞和暮霭问道:“高将军和四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人之间怎么……怎么这么**?”

陈管事白白胖胖的脸上露出一点儿绯红,朝霞轻声“嘘”了一下,道:“陈管事可别趁着姑娘不在。就这般胡说。”

陈管事顿时瞪大眼:“我可没有睁着眼睛说瞎话,朝霞姑娘也是亲眼目睹了的,那高将军可是……可是亲手把四姑娘给牵进那林子里边儿,而且就他们两个人……你们这两个做贴身丫鬟的,难道一点儿都不急担心啊!”

朝霞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忧虑。但暮霭却不以为然,道:“担心什么?高将军还能把我们姑娘给吃了?”

“暮霭姑娘唷,你真是……跟我陈大叔打哈哈!”

陈管事一跺脚,压低声音:“担心什么?你们说能担心什么!四姑娘可还没有婚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孤男寡女的入那隐秘之处,这、这传出去可如何是好啊!”

“高将军的人自然不会乱说。”朝霞道:“管不住自己嘴巴的多半只有我们这边儿的人。”

朝霞望了眼凑在一起低声议论,视线时不时朝着密林入口处的邬家人,以及威远镖局的师傅们,不由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威远镖局要做生意,不会轻言雇主是非,除非他们以后不想与我们邬家再合zuò

。至于我带的这些人……”

陈管事擦了擦汗。他还真是不敢打这个包票。

朝霞轻轻叹了一声,也不禁埋怨起高将军的鲁莽来。

正苦恼着,周武却寻了空跑了过来寻朝霞,问她要不要喝点儿水。

这会儿是一日之中气温最炎热的时候,周武在那边儿挖坑忙得热火朝天,口渴之际便想起了朝霞,忙过来献殷勤。

朝霞也不客气,接了水袋猛灌了两口,又递给暮霭。

周武笑嘻嘻地道:“热就躲阴凉的地方歇着,那边儿完事儿还得小一个时辰呢!”

朝霞白了他一眼,正不待搭理他,眼珠子一转,却是伸手朝他挥了挥,示意他过来。

周武顿时一个心花怒放,忙就狗腿地跑了来,一副听候吩咐的奴才模样。

暮霭在一边看得直乐,跟陈管事嘀咕,说这周领卫特别幽默。

陈管事比暮霭经lì

的事儿多,看事情的层次更深。在他眼中,这分明是一对情意绵绵的小鸳鸯。

“什么?”周武眨了眨眼睛:“跟进密林去找将军?”

朝霞点头,道:“准确来说,我是去找我家姑娘的。”

“咱们进去捣什么乱啊?”周武连连摇头摆手:“我不去。”

“敢情到时候名声有亏的是我家姑娘不是你们家将军,是不是?”朝霞压低声音恶狠狠地怒哼了一声:“你家将军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把我家姑娘拉进密林里去了。那么多人看着呢,等回了京,这消息一传,我家姑娘还怎么做人啊?”

周武搔了搔头:“将军那会儿这般做。是有些冲动了……可这也怪不着我们将军,你家姑娘也没挣扎,她是乖乖跟着我们将军去的。”

“你倒还有理了?”朝霞忍不住一手叉了腰。

“又不是我牵了你家姑娘走的……”

周武小声嘀咕了一句,见朝霞有要发火跳脚的迹象,忙跳开三步,道:“你别冲动,别冲动……我陪你去,陪你去找他们总行了吧?”

朝霞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又一指地上:“你在这儿等着。”

周武果真一动不动,就在原地站着。

朝霞则去对暮霭说,她要去寻邬八月。让她不要到处乱跑,跟陈管事带的人乱说话。

暮霭老大不高兴:“朝霞姐说的我多没分寸似的……府里的人我现在可是一点儿都信不过呢。姑娘也说了,让我们别跟陈管事带的人说太多咱们在漠北的事情。”

朝霞点了点暮霭的额头:“你有分寸就好,我就怕你一个嘴溜,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都说了。”

嘱咐完话,朝霞便拽了周武去密林。

周武跟赵前说了一声,赵前拍胸脯认真道:“你去吧,这儿交给我。”

周武谢过,和朝霞一起钻密林。却没想到他刚踏进密林丛一步,就听到一声无比清晰的口哨声。

周武顿时回头,怒视着赵前。

赵前挑了挑眉。以口型告sù

他道:“兄弟,把握机会啊!”

周武立kè

涨红了脸,朝霞已经往前走了两步,回头催促道:“你做什么呢?”

“没、没什么……”

周武忙低声应了一句,老老实实跟在朝霞身后。

在追踪方面,朝霞毫无经验。好在有周武。他仔细地盯着地上寻找踪迹,渐渐地朝着高辰复二人靠近。

当他们最终到达能看到他们的地方时,却忍不住停下脚步,不想打扰两人短暂的安宁。

邬八月抱着高辰复一只胳膊,头也靠在上面。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高辰复靠在树干上,也闭着眼睛,似睡非醒。旁边一条通体雪白的雪狼,映衬着着密林中的绿色,显得尤为耀眼。

周武和朝霞离得远,看得不甚清楚,但都不忍打断他们这样温馨的相处。

两人极有默契地退了一段距离,也在一处树下坐了下来。

朝霞想了良久,道:“方才看姑娘靠在高将军身上的那样子……显得特别柔弱。”

周武虽也觉得那画面美好,却不以为然:“女人不都是那样的?”

朝霞顿时气馁,抬脚狠狠地在周武的脚上踩了一下。

周武习惯性地憋住了叫声,脸微微红了红,低声喝问:“你干什么?”

朝霞冷哼:“踩你啊,那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

“你、我、你为什么踩我?”周武瞪着眼睛。

朝霞轻嗤了一声:“连为什么被踩都不知dào

,那你活该被踩。”

在离高辰复和邬八月不远的地方,周武和朝霞小声地开始争论对吵起来,与他们那方的宁静完全不同,却又显得十分和谐。

ps:

第二更,补昨天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失策

京中兰陵侯府。

淳于氏方才带了侯府二姑娘高彤蕾从宫里回来,脸上的喜气还没消散下去。

郭嬷嬷面色却是有些不大好,上前恭敬唤了淳于氏和高彤蕾一声,低声道:“夫人,有信儿了。”

淳于氏脸上一顿,扬着慈爱的笑对高彤蕾说道:“蕾儿一路累了吧?快回房去歇着。”

淳于氏嫁给兰陵侯爷后生了一子两女,两女分别是今年十五岁的高彤蕾和十三岁的高彤薇。

高彤蕾明眸皓齿,承袭了兰陵侯爷八分的相貌,在各家夫人口中多有美名。

高彤蕾莞尔一笑,道:“母亲做什么撵蕾儿走,蕾儿还想同母亲说说话呢。”

高彤蕾就势挨着淳于氏坐了下来,脸上绯红:“母亲,您说丽容华娘娘对蕾儿这般好,是不是真打算让蕾儿做她儿媳妇啊?”

丽婉仪因大皇子窦昌泓被封王,也水涨船高,晋了份位。虽还是没有封号的容华,但这到底表明了皇上的嘉奖,丽容华还是十分高兴的。

想起在宫里不过匆匆见了一眼的轩王爷,高彤蕾心里却如小鹿乱撞。

那么漂亮的男子,她可还是头一次见呢……

淳于氏顿了顿,笑道:“这……母亲可就不知dào

了。若是丽容华娘娘有心,兴许再过段时日,便会有消息。你不用着急。”

高彤蕾顿时温温笑着点头,面上却又忽的一顿:“若是真能嫁给轩王爷,就是不知,轩王妃会是个什么反应……”

淳于氏压根没将轩王妃放在眼里,她柔声道:“蕾儿放心,母亲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高彤蕾一脸孺慕地看着淳于氏,对淳于氏说的话毫不怀疑。

“今儿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淳于氏摸了摸高彤蕾的头,道:“你妹妹今日没跟着我们去宫里。怕是会闹别扭。你去同她说说话。”

高彤蕾应了一声,这才福礼告退。

见人走远了,郭嬷嬷才上前小声禀道:“夫人,失败了。”

淳于氏双手顿时一握。眉眼沉沉:“暴露了?”

“那倒没有,那些军中之人,也并不知dào

是幕后的人是谁。”郭嬷嬷脸色略微泛白:“只是好不容易威胁到的,可为咱们所用的那些内奸,都被杀了。”

“四年不见,那崽子竟学得这么心狠了?”

淳于氏剐蹭着指套,眼中寒光一闪:“那等他回来,岂不是更棘手。”

“夫人,这下可怎么办是好?”郭嬷嬷低声道:“咱们派出去的人一个活口都没留,眼瞧着再过几日。人就要进京了……”

淳于氏沉沉地吸了口气,咬了咬下唇道:“还能怎么办?为了这次刺杀,我能动用的资源都用上了,搭进去那么多人,这会儿可再没那么多可用之人。且有过一次被刺杀的经lì

。如今又临近燕京,我们再使什么暗杀手段,被提防、识破的几率更大。断不可轻举妄动。”

“可是……”

郭嬷嬷一脸焦急:“难保他回来,不会对夫人复仇……夫人方才也说,他这雷霆手段,跟四年前不一样了……”

淳于氏缓缓地做了个深呼吸,道:“别慌。”

“夫人可是有什么计策?”郭嬷嬷弓腰请示道。

“计策倒是没有。”淳于氏冷哼一声:“不过他想要回来取代书儿的位置。那也是不容易的。侯爷年富力强,少说还得活得十年八载。如此漫长的时间,我就不信弄不死他。”

郭嬷嬷轻叹了一声,遗憾道:“夫人以前就不该留他这个后患……”

淳于氏闷闷地捶了下圈椅扶手,道:“害他性命,倒不如将他教成个什么都不懂的纨绔。那时是我想岔了。我原本以为。他去了漠北,根本不可能活着回来,谁知dào

他不但回来了,原本势单力薄,只几个妇人帮持着的情况也扭转了……”

淳于氏恨恨地捏了拳:“真是失策!”

郭嬷嬷连忙安抚了两句。道:“既然夫人现在并不打算轻举妄动,那在侯爷面前,一些表面功夫还是得做。这两日少不得要跟侯爷提及他回来之事,热情安排才是。”

淳于氏点头道:“这事儿我知dào

,嬷嬷不用担心。”

郭嬷嬷欣慰一笑,顿了片刻,却是欲言又止地道:“还有一件事须得告sù

夫人一声。”

“还有何事?”

“据回来的探子说,他回京时是与人一路回来的,隐隐有护送之势。据说送的一户人家的闺秀,那家姑娘姓邬。”

“姓邬?”淳于氏顿时瞪圆眼睛。

郭嬷嬷道:“是,姓邬。探子说那一行人除了他带回来的三百多侍卫,还有些人乃是镖师,另有一些做家仆打扮。老奴猜想,应当就是邬家四姑娘。”

淳于氏顿时一个挑眉,想了半晌,诡异一笑:“有点儿意思……”

★★★

同一时刻,钟粹宫中,邬陵桐迎了圣驾,欢喜地伴在了宣德帝身边。

宣德帝一脸舒心的笑意,扶了邬陵桐赐座,身边的近侍魏公公念了一串赏赐的东西,邬陵桐笑得弯了眼。

“爱妃近日可好?皇儿可还听话?”

宣德帝伸手抚了邬陵桐的肚子一下,看向邬陵桐道:“还有两月皇儿便要临盆,真是辛苦爱妃了。”

“能为陛下诞育龙子,是臣妾的福分。”邬陵桐温婉一笑,也不忘关切宣德帝:“陛下今日瞧着面色极好,可是有什么喜事?”

宣德帝笑道:“也谈不上什么喜事儿,这都没定呢。”

宣德帝微微收了笑,对邬陵桐道:“朕记得,爱妃之前跟朕提过,你堂妹子的婚事儿。是陈王即将过门儿的王妃的亲妹子吧?”

见宣德帝主动提起,邬陵桐顿时应道:“是,是我们邬家排行第四的姑娘,臣妾之前同陛下说起,臣妾这堂妹子怕是心仪轩王爷呢。”

邬陵桐试探地问道:“听陛下这意思,可是觉得这门亲合适?”

宣德帝摸了摸下巴,道:“看来朕的皇儿还真是抢手啊。”

邬陵桐顿时心生危机:“陛下这话……何意?”

宣德帝哈哈笑了两声,道:“朕方才从母后那儿过来,丽容华也在,同朕说觉得兰陵侯家的次女性格温婉,年岁也合适,想让朕给轩王和兰陵侯的女儿赐婚。朕就是突然想起,爱妃也跟朕提过这件事,这便过来了。”

邬陵桐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一是因为丽容华,二便是因为兰陵侯府。

好端端的,他们跟着添什么乱!

邬陵桐勉强笑了笑,道:“兰陵侯府家的姑娘,臣妾倒是没见过呢。”

宣德帝点头道:“你那堂妹子朕好像还有些许印象,嗯,和邬老的夫人相貌极似。兰陵侯家的女儿嘛,朕倒是没见过。”

宣德帝道:“不过,母后倒也说,觉得那高家的女儿不错。”

邬八月出事是在姜太后宫中,因宣德帝是在姜太后处见到丽容华的,且丽容华提了此事,邬陵桐便笃定邬八月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胜算了。

她一时有些垂头丧气:“太后娘娘既然这般说,那想必高姑娘也是极为不错的。”

宣德帝知她心情低落,宽慰道:“这事儿还没定呢,泓儿年少新婚,只一个正妃,自然不够。便是多两个侧妃,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爱妃觉得呢?”

邬陵桐勉强笑了笑。

有个轩王妃便罢了,再多个侧妃同邬八月争,且还是高家的姑娘,邬陵桐已在心里认定了邬八月真要嫁过去,那指定是一步废棋。

兰陵侯爷的女儿,身份自然是比邬八月高。邬陵桐虽然没见过她,但想必也“性格温婉”四字的评价,不能尽信。

邬八月在宫里连区区宫女都能污蔑她,她如何能同轩王府两个身份尊贵的女人斗?

她能斗得过才怪了,别到时候被人当了靶子,让人坐收渔翁之利。

邬陵桐便道:“算了陛下,既然太后娘娘和丽容华姐姐都看中了兰陵侯家的姑娘,陛下再多塞一个邬家女儿过去,多心的人还会以为是臣妾要和丽容华姐姐对着干呢……是我堂妹子没福气,这门亲事,还是作罢了吧。”

宣德帝顿时一脸心疼地望着邬陵桐,想了半晌方才道:“爱妃放心,即便你堂妹子做不了侧王妃,朕也会再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到时候可还要她多多谢谢你这个为她着想的堂姐。”

邬陵桐便温温一笑,眼中尽是柔情。

同时她心里却在飞速地过滤着适婚的京中高门男子,猜想着宣德帝的属意。

只是宣德帝似乎没想让他的爱妃多猜。

“朕倒是想到一个人。”

宣德帝摸了摸下巴,道:“兰陵侯的长子,静和长公主所出的高辰复,也是朕的外甥,如今可是从漠北回来了。他离京的时候就是适婚之龄,但却没有成家,去了漠北也没娶门夫人……比起你堂妹子来,年纪是大了些,但也是赶了巧了,爱妃正好说到这事儿上。爱妃觉得,他和你堂妹子,可还相配?”

宣德帝笑道:“不过辈分还是有些乱。他是朕的外甥,那邬家女儿是你堂妹子。”

邬陵桐顿时笑道:“臣妾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这么说来,爱妃是觉得合适了?”宣德帝顿时朗笑出声。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赐婚

邬陵桐当然觉得这桩婚事极好。

轩王爷如今也只是个王爷罢了,挂了王爷的名,实jì

上却没有掌控什么权力。他想要立起来,起码也得再花上个三五年的时间。

可这高辰复不一样。

邬陵桐虽然对国事所知并不深,但漠北将军的名号却是如雷贯耳的。更何况这高辰复可是名符其实的皇亲贵胄。

亲爹是兰陵侯爷,亲娘是已故的静和长公主,此人出身已是人中龙凤,如今听皇上的意思,似乎等他回来,还会对他予以重用……

可比那轩王爷的选择更好。

邬陵桐有何不乐意?

更者……

邬陵桐微微眯了眯眼睛。

早不跟她争,晚不跟她争,偏偏是在她跟皇上提起要给她堂妹和轩王爷指婚的时候,高家人跳出来跟她争了。如今她高家女儿嫁给轩王爷做侧妃,她的堂妹子嫁给高将军却是正室!

谁比谁厉害?

邬陵桐缓缓一笑,靠进宣德帝怀中,舒心地笑着,道:“自然合适。臣妾先替臣妾堂妹,谢过陛下了。”

★★★

赐婚之事也并非如此草率,宣德帝也不能直接一张婚旨下去,将一男一女的终身绑在一起。

这两桩婚事,其中牵涉良多,尤其是高辰复和邬八月,两人俱是不在燕京城中,便是要赐婚,也得当事人在才行。

宣德帝此事想了圆滑,当即便让近侍魏公公传他旨意,擢令礼部安排此事。

邬陵桐顿觉安心,接下来两日,走路都似带风似的。

由此,邬家四个女儿的终身便算定了。

邬陵桐乃皇妃,目标则是那九五之尊身旁凤仪天下之位。

邬陵柳乃商贾之妻,虽不入流,但好歹也是南方巨贾。金银无数。

邬陵桃乃陈王继妃,陈王府后宅不定,但邬陵桃到底有两分心计,是否能得善终。还言之过早。

而邬八月,邬家四姑娘邬陵栀,乃未来将军夫人,婚事离奇,为人津津乐道。

宫中的消息按理来说传得并不快,但在有心人的渲染之下,几乎是一夜之间,宣德帝有意给轩王赐侧妃、给即将进京的高将军赐婚的消息不胫而走,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似乎都已知dào

了这个消息。

宫中的姜太后自然也不例外。

慈宁宫内气氛凝重,姜太后面色铁青,已屏退了四周伺候宫人,只一个静嬷嬷陪着,也是面色严肃。毫无暖意。

“太后,皇上来了。”

在宫外候着的心腹嬷嬷匆匆上前禀道。

姜太后顿时缓和了身上的阴冷气息,扯了嘴角拉出一个笑来。

静嬷嬷蹲跪在她身边,轻轻给她捏着腿。

“母后。”

宣德帝龙行虎步而来,瞧着模样倒是十分高兴。

姜太后慈爱地应了一声,道:“皇上来了?公务繁忙,便不要常往哀家这慈宁宫跑。有空多去后|宫转转。给哀家多添几个孙子孙女。”

宣德帝大方应是,坐到了姜太后下首,道:“听说母后凤体违和,太医虽说没什么大碍,但朕到底有些担心。”

宣德帝关切地问道:“母后可还有什么不适?朕让太医给母后仔细瞧瞧?”

姜太后摆手笑道:“哀家年纪大了,身子这里小毛病。那里小毛病的,这都正常,皇上不用挂念。一路走来皇上定也口渴了,喝点儿茶水吧。”

姜太后劝着宣德帝饮茶解渴,她也端了茶喝了。润了润喉,装作不经意般提起道:“最近宫里有一些流言蜚语的传言,说是皇上要给泓儿赐个侧侧妃?”

宣德帝笑道:“正是。之前丽容华同朕提起,兰陵侯家的长女年岁和泓儿相当,泓儿娶正王妃也有数月了,左右侧妃之位空悬,是该把人给他添满才行。”

姜太后笑了笑:“哀家也夸过那姑娘模样秀丽,举止娴雅,当是良配。”

“母后说的是。”宣德帝躬身道。

姜太后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哀家还听说,皇上还有意给复儿那孩子指婚?”

宣德帝微微扬眉:“看来这宫中传言,的确传得广。”

姜太后眼神一凛,看向宣德帝,却见宣德帝兀自笑着,颔首说道:“朕的确有此打算,给复儿指婚。”

宣德帝说着便叹了一声:“上次在御花园,赵贤太妃偶遇了朕,同朕提起复儿的终身大事。复儿那孩子也真是个倔脾气,一去漠北四年,倒没想到让她闯荡出这样一番名堂,也不愧是咱们皇家的子孙。不过他也有二十二三,换做寻常人家,孩子都能跑能跳了。可他身边却还是一个女人都没有,赵贤太妃为他着急,求到朕头上,朕也只能应下,为他指个婚,也好了了赵贤太妃的心愿才是。”

姜太后也是唏嘘不已:“那孩子自小没了亲娘,皇上可要多多照拂一二。”

宣德帝赶紧应是。

“只是……”姜太后又迟疑地开口道:“皇上给复儿赐婚,哀家不反对,不过这人选……皇上可是瞧好了?哀家听宫人们私下议论,说皇上定的是邬家四女儿。哀家记得,那邬四姑娘的父亲,那是间接害了宁嫔性命之人,已被皇上贬到漠北苦寒之地……这样的人选,是不是委屈了复儿了?”

宣德帝叹了一声,挥了挥手,却是屏退了周围的人。连静嬷嬷也被迫无奈地退出了大殿。

“母后。”宣德帝低声说道:“有件事,朕得同母后先通个气。”

“哦?”姜太后顿时正色起来,道:“何事?”

宣德帝说道:“朕让人私下去查,总算查到点儿蛛丝马迹。宁嫔,恐怕不是吃了相克食物,而后因耽误治疗而亡这么简单。”

宣德帝斩钉截铁地道:“朕怀疑,她是被人给害死的。”

姜太后脸上顿时一僵,转瞬之间即恢复正常,面上也露出惊诧表情:“还有这等事?!”

宣德帝颔首说道:“只是朕现在还没有充足证据,只抓到一个似乎知dào

内情的小内侍,如今正交给宗人府核查。”

姜太后面色一白,轻轻咳了咳,道:“若真是如此……倒不知是何人要害宁嫔。不过——”

姜太后看向宣德帝:“那邬太医懈怠本职,玩忽职守,致使宁嫔获救不及时,从而身故,这也是事实。”

宣德帝摇头:“太医院推诿责任,难保那邬太医不是被人算计了。朕当时迫于无奈,也未曾查个清楚,便将他贬往漠北,如今想来,朕倒是觉得对他有愧。”

姜太后正待说话,宣德帝抬手道:“母后,刨除想要补偿邬太医的原因,朕将邬家四女儿许给复儿,还有别的想法。”

姜太后做出洗耳恭听状,道:“哀家愿闻其详。”

宣德帝道:“邬老为我大夏鞠躬尽瘁,兢兢业业,如今他自请致仕,在朝中也不曾结党营私,拉帮结派,更从不以儿女亲事和朝中诸位大臣纠缠。朕欣赏他这份气节,倒也起过想要再次重用他的想法。”

姜太后闻言顿时笑道:“若要哀家说,邬老还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才五十有六,算不得年事已高。”

宣德帝微微点了点头,眼睛落在阴影里,瞧不出神情。

“邬老高风亮节,朕本期待着他的子孙能接替他,报效我大夏。不过邬老三个儿子,长子醉心医道,次子和三子还年轻,在朝中还没有多少建树。朕想拉拔一把,又怕朝中大臣有所微词,是以也只能将这想法按捺住。”

宣德帝叹息一声,道:“邬老曾为帝师,朕从清风园回来,便想着让他再入宫,让洵儿跟着他读书。朕当年也是跟着邬老读书的,朕的嫡子再跟着邬老读书,理所当然。只是这想法还没来得及同邬老提,却是出了陈王戏邬家女之事。”

宣德帝摇头惋惜道:“邬老家适龄的孙女儿就只有那么两个,陈王对不起邬家,对不起兰陵侯家。可朕能怎么办?陈王总是皇家子弟,出了这档子事儿,也只能让邬家姑娘嫁过来了。咱们皇家,是对不起人邬、高两家的啊。”

姜太后突然道:“听皇上的意思……给高家和邬家两个女儿赐婚,都是为了……弥补?”

宣德帝顿时笑道:“还是母后明白儿臣。”

姜太后脸上便露出古怪的神情:“便是补偿……也不一定会用这等方法吧?”

“自然不止这个。”

宣德帝顿时道:“朕已想好,等辰复回来,便让他领了京畿卫,将整个燕京城的安全交到他手里。他是真的外甥,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姜太后顿时一惊:“这是对高家的补偿?!”

宣德帝理所当然地点头、

姜太后咬了咬唇,又道:“那……邬家呢?”

宣德帝默然片刻,道:“朕打算过两日便下旨,调邬太医回京。”

姜太后手抓着黄花梨木椅的扶手,宽大的袖摆遮掩下,尖锐的指甲几乎都要折断在上面。

“皇上……”姜太后轻呼一口气,语气故作轻松:“那邬家姑娘,以前可是心仪泓儿的……”

宣德帝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谁没个年轻的时候?朕还不信,母后年轻未遇见父皇时,就不曾对某个杰出男儿动过心?”

姜太后脸上顿时又白了两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分寸

宣德帝对她这般神来之笔的一问,让姜太后如坐针毡。

宣德帝倒像是并不将这问话放在心上一般,只哈哈笑了两声,道:“便是邬老的孙女真的心意泓儿,那也说明此女眼光甚好。朕的长子,虽然非是嫡出,但也颇有才干。邬家姑娘仰慕他,也是人之常情。母后觉得呢?”

姜太后面色不好kàn

,对宣德帝此问也并未作答,以沉默表示自己的不赞同。

宣德帝顿时叹了一声,道:“母亲这是觉得,朕的做法有欠妥当了?”

“皇上。”姜太后正了正面色,苦口婆心地道:“你要补偿邬家,也犯不着拿复儿做那犒赏之物……”

“母后此话何意?”宣德帝不解道:“朕方才不是才同母后说,让复儿领京畿卫,拱卫京城。何事拿复儿做犒赏之物了。”

“哀家只是觉得,娶妻当娶贤,复儿人品贵重,又与咱们阔别四年,邬家之女名声并不太好。许他邬家之女,有些委屈了他。”

姜太后尽量保持着面上的一本正经,但她脸上,傅粉之下的苍白和僵硬却始终无法保持得住。

还好宣德帝并未望着她。

宣德帝轻叹一声:“照母后的意思,朕得许复儿一个高官之女,方算是弥补他?”

宣德帝摇了摇头:“母后,朕也有自己的考量。京畿卫统领的职位,朕可以给复儿,可也正因为如此,才不能让他太有身价。待复儿回京,这消息传了出去,复儿定然会成为众多人眼中的乘龙快婿。朕还是早一日将他的婚事定下来为好。”

姜太后莫名地朝宣德帝望了一眼,意有所指地道:“皇上的心思,真是越发难猜了。”

宣德帝顿时好笑道:“母后何出此言?朕是母后的儿子,母后若有什么话,直接问朕便是。朕能回答母后的,自然无一句谎话。”

姜太后便立kè

坐正,道:“皇上既然这样说,那哀家便问上几句。”

宣德帝也正襟危坐。道:“母后请问。”

“哀家问皇上,复儿回京后,让他领卫京畿卫五万人之重,确是提拔于他。但许他邬家之女,又隐隐有……打压之嫌。”

姜太后一边问,一边觑着宣德帝的表情。

宣德帝面色未曾有变,只微微一笑,叹道:“母后,身在帝王家,朕有时候也不得不多转两道心思。此话。母后知dào

便好。”

姜太后顿时颔首。

“复儿是朕的侄儿,可母后别忘了,他也是平乐翁主的胞兄。”

宣德帝意味不明的一句话却让姜太后瞬间变了脸色。

姜太后试探地道:“皇上莫不是……信了平乐翁主所说的话了吧?”

宣德帝顿时失笑道:“母后说到哪儿去了?朕若信她胡言乱语,早在几年前便令人彻查那些事。更何况她言说母后有情|郎……这何等荒谬?!”

姜太后极其轻微地舒了口气:“既如此,又或许忌惮复儿?”

“朕也并非是忌惮他。”宣德帝道:“只是为君驭臣之道。一升一贬,臣子既感朕之重用,又能对朕时刻怀有敬畏之心,方才会更忠心、更好地替朕办事。复儿在漠北四年,谁能知dào

他心中是如何想的?他回京后定会和平乐翁主取得联系,朕让他娶一门妻,分分他的心思。也免得他受平乐翁主的影响。”

姜太后缓缓道:“平乐不足为惧。”

宣德帝道:“她小小一介女子,有何可惧?”

宣德帝长叹一声:“但她到底也是朕的外甥女,前次赵贤太妃同朕提起时,也提到平乐翁主,说对她甚是想念。”

宣德帝摇头惋惜,抬手道:“母后。今日便说到这儿吧,朕还有国事要忙。这两桩婚事,便都定了。朕是天子,一言九鼎,金口玉言。已经出了口的,怎么能收得回来。还请母后不要怪朕自作主张了。”

“皇上,可这……”

“母后,朕倒是觉得,邬老的孙女还是能匹配得起复儿的。”

宣德帝无奈地道:“母后要是仍不同意,那朕面对邬老,可也无地自容了。”

姜太后顿时讶道:“皇上此话怎讲?”

“宫中已有流言蜚语,邬老的孙女此次可是第二次被置于风口浪尖。前次她与泓儿之事已让她流言缠身,此番流言又是朕之心思所致,若到最后朕没有给她和复儿赐婚,岂非是让此女再一次受流言所伤?这几乎是废了邬老这个女儿啊!”

宣德帝连连摇头:“母后,如此恶毒之事,朕不能做。”

宣德帝起身道:“母后恕罪,儿臣先行一步。”

宣德帝恭敬地给姜太后跪了安,离开了慈宁宫。

姜太后微微牵着嘴角目送他走远,待看不见人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随手抓了桌上的小铜鼎熏炉就往地上砸。

地上有猩红的地毯铺着,小铜鼎熏炉发出沉闷的落地声后,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静嬷嬷轻声道:“太后娘娘,如今万不可乱了分寸。”

“乱了分寸?”姜太后冷笑一声:“那邬八月交了什么好运道,就这般,还让她死不透!”

静嬷嬷言道:“太后,邬四姑娘好歹也是邬老的孙女,邬老舍不得骨肉至亲,也是人之常情。”

姜太后缓缓地吸了口气,道:“如今可怎么办?皇上看起来,是执意要下旨赐婚了。”

静嬷嬷沉吟片刻,道:“回太后,皇上若是已定了主意,怕是……不能让他回心转意了。”

姜太后自己也想了半晌,叹道:“皇上极有主意,他最后那般说,必定是不打算回心转意了。哀家也不能让他因为此事,而同邬老有任何隔阂。”

姜太后手握成拳,狠狠地捶了下桌。

“她有命嫁得了高辰复,也要有命享得了这个福才行!”

静嬷嬷轻声询问道:“太后的意思是……”

姜太后冷冷一笑:“想要弄死她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兰陵侯府那儿,还有个巴不得静和生的儿女都死干净的淳于泠琴呢。高辰复的妻。能躲得过淳于泠琴的暗算么?邬八月那样软绵绵的人……哼。”

静嬷嬷低声道:“太后英明。”

★★★

临近京郊,高辰复忽然有些近乡情怯起来。

歇停在了距离玉观山一日路程的村庄附近,高辰复远眺玉观山,目光幽远。

赵前、周武远远跟着。赵前耳朵尖,听到身后有人走近,回头一看,却是邬八月。

“邬姑娘。”赵前施了一礼,让到一边,指向高辰复:“将军在那儿。”

邬八月愣了下,有些无奈地道:“我不是来寻将军的……”

从不远处的树丛中跑出一物,通体雪白,不是月亮是谁?

赵前面不改色,咳了咳道:“邬姑娘。将军在那边。”

周武“哟呵”一声:“邬姑娘,月亮也跑到将军身边儿去了。”

马上便要入京了,邬八月知dào

自己和月亮分别的时刻就要到了,近几日一有空便会和月亮待在一起。可无奈的是月亮已经和高辰复混熟了,对她这个原主子的热情大打折扣。每次非得她亲自寻到了它,月亮方才会和她玩上一段时间。

邬八月耳朵微微红了红,到底还是朝着高辰复和月亮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邬八月也能感受到高辰复那种带有些微迷茫的情绪。

“将军。”

邬八月轻声唤了他一句,高辰复望了过来,对她笑了笑,指着脚下扒着他的腿似乎要和他来一番争斗的月亮。道:“它在这儿。”

邬八月顿时轻笑一声,蹲下身抓过月亮的前爪。想去抱它,可如今的月亮已经很大了,抱起来颇为吃力。

高辰复见她双手微僵,猿臂一伸,将月亮直接拎了起来。

邬八月惊呼一声。月亮不甘示弱,扭头要去咬高辰复,被高辰复无情地捏住了嘴。

“它很重了,怕是二三十斤了。”

高辰复掂量了下月亮的体重,将它放到了地上。无视月亮前腿趴地对他警告的闷嚎。

高辰复对邬八月道:“以后别抱它,免得闪到腰。它也不爱干净,很少洗澡,浑身不定有多脏。”

邬八月笑了一声,叹道:“我是想着,等回京之后,怕是有好长一段时间见不着月亮了。”

高辰复道:“无妨,我会让冰人和邬家商量,将婚期提前些。”

邬八月微微红了脸,侧过身去,不敢看高辰复。

“要入京了。”

高辰复缓缓说了一句,问邬八月:“你是什么感觉?”

邬八月微微一愣,道:“高兴,会见到祖母、母亲和弟弟妹妹们。也有些担心,东府的人,我不怎么喜欢,听说她们因为我的事情,对祖母和母亲冷嘲热讽,还害得祖母卧床不起。还有一点……害pà

,和对未来的迷茫忐忑。”

邬八月坦诚地说完,反问高辰复:“将军你呢?”

“我?”高辰复扬了扬嘴角,笑了笑,说:“很平静。”

“平静?”

邬八月不信:“将军心里若是平静,就不会在这儿远眺玉观山了。”

“正因为我看的是玉观山,所以很平静。”

高辰复指着远方,轻声道:“那方土地,我少有温馨快乐的回忆。此去经年,相信已没有什么能再让我心起涟漪。侯爷如是,淳于氏如是,彤丝如是。我已不是四年前在玉观山脚下徘徊整整一夜的高辰复。”

第一百一十七章 故人

高辰复忽然一笑:“都到这儿了,明日怕是不得不上玉观山一趟。”

邬八月迟疑问道:“将军要去见平乐翁主?”

高辰复轻轻点了点头。

邬八月复又问道:“去接翁主回兰陵侯府吗?”

高辰复摇了摇头:“她的性子太过刚强,若是回兰陵侯府,恐怕……”

邬八月了然地点头。

平乐翁主一直将兰陵侯夫人试做仇敌,若是回兰陵侯府,怕是会与那淳于氏起一番争斗。

“虽已过四年,四年前我与她几近决裂,但她到底是我同母亲妹。”

高辰复缓缓叹了一声,道:“这世间,她便是我最亲的亲人。我又如何能舍了她。”

邬八月默然。

平乐翁主之于她,到底有两分可怕。若是可以,邬八月不想再与平乐翁主打交道。

但仔细想想,平乐翁主也委实可怜。从小失母,父亲另娶,对她必定也无多少关爱。她的性子又如此争强好胜,与人有嫌隙,则剑拔弩张,四年前的平乐翁主,恐怕更是不讨人喜欢。

从某一个层面上来说,这难保不是淳于氏“捧杀”之果。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将军如此想念翁主,翁主定然也思念着将军。明日到了玉观山脚,将军就从济慈庵将翁主接回吧。”

邬八月莞尔一笑,道:“对将军来说,她是将军最亲的亲人。对翁主来说,将军何尝不是她最亲的亲人。”

高辰复侧首望着邬八月,并无言语,只是伸手轻轻拉了拉邬八月的手腕,对她露出了一记笑容。

★★★

一日时间转瞬即逝,一路行来,终是到了玉观山山脚。

高辰复令赵前领大部队继xù

前行。

与邬八月分别适,高辰复轻声道:“回府后耐心等我的消息。”

邬八月站在车辕旁。有些担心地道:“将军只带几人山上,若是被有心人算计,埋伏于半路上……”

邬八月的担忧并不是杞人忧天,高辰复却是摇头道:“四年前外祖母担心有人会加害彤丝。便已派了一队精兵在玉观山附近保护。即便有埋伏,也不会像上次一般,有那么多人。只几个人,我们完全应付得了。”

邬八月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点头道:“将军一路小心。”

高辰复颔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那串他带在身上好几年的白玉菩提子佛珠串,递给了邬八月。

“这……”邬八月惊讶地看着手里被摩挲得圆润、散发着淡淡微光的佛珠串。

高辰复道:“以此为信物,一月之内,我必上门提亲。”

邬八月轻咬下唇。细心将佛珠串收在怀里,缓缓地颔首。

马车遥遥而去,高辰复直望着大队人马瞧不清模样了,方才带了赵前和周武以及几名亲卫上了玉观山。

男子来尼姑庵,虽有但不常见。且高辰复外形刚硬。气质冷肃,更引人侧目。

主持师太亲自出来接见了高辰复,待问明来者姓名,主持师太略一迟疑,便让人去请静心师父前来。

平乐翁主法号静心,高辰复自然记得。

高辰复在禅房内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平乐翁主方才姗然而至。

赵前、周武守在禅房外。平乐翁主一身灰色僧袍,明艳的脸上略施粉黛,看上去精神奕奕。

两人均盘腿坐在蒲团之上,中间只隔着一张小桌,彼此直面着对方。

“大哥,四年了。”

平乐翁主率先开口。举手投足间已没了四年青涩姑娘的模样。

是了,如今的平乐翁主也是双十年华,已不是小姑娘。

高辰复微微点头,兀自端茶饮了一口,道:“你特意打扮过。又何必穿一身僧袍来见我。”

平乐翁主顿时一笑:“大哥还是这般聪明。”

她低头扫了眼自己身上素衣素服,道:“穿这么一身,旨在提醒大哥,这四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青灯古佛,静心潜修,平戾气,化干戈。”高辰复道:“不过,看来对你并没有太多作用。”

平乐翁主低声一笑,拉过一绺头发轻轻划梳着,道:“头发削了,四年能长回来。恨意被压了,只会越积越深。”

平乐翁主盯着高辰复:“大哥错矣,这四年,我学了很多。最重yào

的一点就是,没有完全的把握,轻举妄动,只会反受其害。忍耐,克制,伺机而动,将自己藏起来,做暗地里的那个人,只要永远不站在阳光下,时间的长短不成问题,因为,那样的人,总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高辰复垂眼,良久方才问道:“你还是执着于报仇?”

“我以为,邬四姑娘应该已经转告过你了。”平乐翁主道:“母亲早逝,小弟夭折,凭什么淳于老妇就能过得安乐富贵?我不报仇,怕死后没脸去见母亲。”

高辰复张了张口,平乐翁主道:“缺证据,是吗?”

她笑了一声:“大哥放心,我会将证据,一条一条地摆在你面前。”

高辰复闭了闭眼:“罢了,今日我来,是想问你,是否愿意同我一起下山。”

“大哥不来接我,我也会出庵下山,回兰陵侯府的。”

高辰复“唰”地睁开眼睛:“我没打算让你兰陵侯府。”

“我为什么不能回去?”平乐翁主轻笑一声:“当年被撵来此地,皇舅只说让我永世不得再入宫闱,并没说不许我回京回府。京中有流言,淳于老妇的亲女要被赐婚给曾经的大皇子,如今的轩王爷为侧妃,淳于老妇要嫁女了,于情于理,我好歹作为长姐,总要前去恭贺一番才行。”

高辰复眉间微笼,平乐翁主缓缓起身道:“大哥没有理由阻止我回兰陵侯府。普天之下,那地方是我高彤丝名正言顺的家。淳于老妇想方设法将我赶出家门,是她失算了。如今大哥和我都已回京。她再无翻身之可能。”

一边说着,平乐翁主一边拉开禅房的门,站在门口微微侧首道:“邬四姑娘要成为我的新嫂子了吧?大哥一路护送她回来,这亲事应当是板上钉钉了。大哥要相信我的眼光。她很适合你。我们,同样都是身上有秘密的人。”

高辰复霍然朝她望了过去:“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你的眼光’?”

平乐翁主莞尔一笑,回身道:“她没同大哥你说?她走前,我让她去漠北,嫁你为妻。不过那时她瞧着惊惶未定,胆子有些小了,不敢应承。”

平乐翁主倏尔轻笑道:“如今看来真是缘分天注定,大哥和她渐生情愫,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

平乐翁主说罢便转身跨出门槛,一边走一边道:“我已收拾好了行李包袱。就在庵外等着大哥。”

高辰复跟着出了禅房,望着平乐翁主渐去的背影,轻声叹了口气。

“将军?”赵前上前问道:“是否准bèi

下山?”

高辰复点点头,道:“待我谢过主持师太,便下山回京。”

“回兰陵侯府吗?”周武大咧咧地问了一句。

高辰复微微眯眼。点头道:“回兰陵侯府。”

★★★

高辰复的亲兵队是一只训liàn

有素的军队,虽着常服,但军人铁血的气质却是掩饰不住的。

一行三百人进燕京城时,引得百姓纷纷侧目。

应高辰复的吩咐,亲兵领卫率领众卫,要把邬八月先送至邬府,再去约定地点集合。等候高辰复。

只是在前往邬府的街道上行时,出了点儿岔子。

迎面也行来一队训liàn

有素的军队,两边百姓纷纷避让,应当是有来头之人。

两队人马相遇,必有一方相让。

朝霞掀开车窗帘望了望,近旁的陈管事凑前来嘀咕了两句。

朝霞点点头。转告邬八月道:“姑娘,迎面来的是轩王爷的车马仪仗。轩王爷送轩王妃回许家归宁省亲。”

邬八月点点头,道:“那该避开才对。”

王爷的车马仪仗怎么敢拦路?

正说着,邬八月便觉得马车朝着一旁缓慢地移了过去。这自然是在让路了。

想着这辈子还没见过王爷门是什么阵仗,邬八月便掀了车帘。想看看王爷的车马仪仗会是怎样的奢华高调。

刚撩开车帘,邬八月随意一扫,目光却顿住了。

一辆华贵车马正好从她眼前缓缓行过,而他掀开车帘往外望时,那车马中的人,也正掀了车帘望出来。

他们的目光顿在了一起。

虽已时隔数月,但邬八月还是当即便认出了对方是谁。

那风光霁月一般的人物,她只见过两次,便忘不掉他的模样。

大皇子,窦昌泓。

原来他都已经封王了……

邬八月愣了下,挪开视线,缓缓地将车帘放了下来,权当自己没认出这是谁。

虽对此人谈不上恨,但他在她最需yào

被证明清白时却昧了良心,没有替她澄清。

即便他事后道了歉,即便他也的确有苦衷,但邬八月也不是圣人,不可能还对他心存好感。

唯独剩下的,也就只有那么些许的欣赏罢了。

美好的人事物,终究不会真有那么美好。人生哪有什么十全十美。

邬八月自嘲般地笑了一声,马车的动静却戛然而止。

陈管事在外惊讶地“咦”了一声,朝霞沉声问道:“陈管事,怎么了?”

陈管事忙回道:“轩王爷的车马仪仗停下来了……呀!轩王爷下马车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回府

邬八月有片刻的怔愣。

她虽没有那么自恋地认为轩王爷下马车是要来寻她说话,但她还是隐约觉得,轩王爷定然是要来见她。

果不其然,片刻后陈管事便在马车外敲了敲车壁,待朝霞掀开车帘,立kè

道:“轩王爷听说四姑娘在此,有意前来与四姑娘寒暄两句。”

陈管事脸上有些尴尬,朝霞闻言则是目露凝重。

她回头看向邬八月,见邬八月缓缓摇头,朝霞顿时松了口气。

“陈管事。”朝霞清脆地道:“四姑娘车马劳顿,身体已经吃不消了。且四姑娘和轩王爷从无任何往来,又何需同轩王爷寒暄。”

邬八月之所以去漠北,本就是因被诬陷在宫中勾|引曾经的大皇子,如今的轩王爷。而当初轩王爷明知邬八月对他没有过任何勾|引之举,却为了丽婉仪,不得不含糊其辞,没有将此事澄清。

邬八月不记恨,朝霞却没有那么好的善心去原谅逼得她家姑娘远离燕京之人。

朝霞冷哼一声,撤下车帘。

陈管事面上更显尴尬,但他到底认得清楚自己的位置,立马就回去禀道:“轩王爷,四姑娘车马劳顿,身体欠安,小的代四姑娘谢过轩王爷垂询……”

窦昌泓望了望静静立在一众便装侍卫之中的马车,沉默地站在原地半晌,方才慢慢地返回了他的车中。

车内,轩王妃许静珊静候着他回了来,待马车缓缓开动,许静珊忍不住掀开车帘望了望仍旧静立在一众人中的马车。

许静珊看的不是马车,她知dào

,她看的是马车中一直没有露面的人。

王爷下车时差点失态,他为的不过是见一面车中之人,可那人却不愿见王爷。

想到即将下达的赐婚圣旨,许静珊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王爷若是对邬四姑娘有意。不妨去父皇面前求娶。”许静珊轻声开口道:“如今父皇婚旨未下,一切都还来得及。”

许静珊没有见过邬八月,更没有见过高彤蕾。她知dào

轩王爷除了她这个正王妃,两个侧妃之位是必须得有人坐的。在出嫁前她也已做好了准bèi



只是如今第一个侧妃就要被下旨赐婚过门了,许静珊宁愿那人是邬八月,也不愿那人是高彤蕾。

原因很简单。高彤蕾的出身,完全可以和她比肩。

而邬八月不仅出身及不上她,之前还有关于她的一段丑闻。

即便王爷偏爱她,许静珊也笃定邬八月骑不到她头上。

但是高彤蕾不一样。

想起母亲得知赐婚消息后匆忙令人给她捎来的信函,许静珊便觉得心惊。

有那样一个厉害的母亲,高彤蕾又怎么会是个好相与之人?

许静珊怎么可能不怕?

她紧紧地盯着窦昌泓,等着他的回答。

窦昌泓却温温地一笑,道:“父皇决定的事。我如何能再去争取?没得白白让父皇生厌。”

许静珊心里一紧,勉强地笑道:“王爷说的什么话,父皇怎会因此等小事对王爷生厌……”

窦昌泓轻“呵”了一声,道:“父皇眼里,只有四弟是他的心头肉。他怎不会对我生厌……”

许静珊还待劝。窦昌泓却伸手摆了摆,道:“多说无益。”

许静珊再不敢开口。

她的夫君是个温和之人,但却也说一不二。

望着窦昌泓精致的侧颜,还有那纤细白皙,正晃动着的手指,许静珊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既逃避不了高氏女将入王府的命运,那就只有迎难而上。与之相对了。

她到底是明媒正娶,从正门跨入王府的正王妃。

她不能委曲求全,她本就该挺直了脊梁,迎面对上任何的困难。

至少,她不能给许家抹黑。

★★★

九曲胡同这一条街,多半都是些官邸。

侍卫领卫将邬八月一行人送到九曲胡同口。便礼貌地与邬八月告辞作别。

邬八月点了点头,目送一众人渐渐行远,方才长舒了口气。

陈管事也松了口气。

他的任务本就是将邬八月接回京中,虽是晚了一个来月,但四姑娘到底是平安了。

陈管事笑着道:“四姑娘。赶紧请吧。小的已经让人先行一步告知了老太太和二太太四姑娘的脚程,这会儿主子们肯定正盼着四姑娘回来呢!”

邬八月笑了一声,点点头,赏了陈管事一锭银锭子,道:“这一路有劳陈管事的照顾了,这点儿小东西,拿去招呼伙计们喝点儿酒。”

“哎哟,小的谢过四姑娘。”

陈管事笑得更加谄媚,曲腿打了个千儿,弓腰抬手道:“四姑娘请。”

邬府的门匾还是那般模样,门口两尊石狮子也毫无变化。只是此时正房门外有好几个门房和婆子翘首以盼着,见着陈管事等人行来,全都跑了下来,争相在邬八月跟前行礼道万福。

邬八月脸上挂着笑,也不说话,被一众人拥簇着进了邬府。

门房不敢再走,朝霞抓了一把铜钱给他们做赏。

邬八月一路跨了火盆,被浇了艾蒿水,还有人在她身边闭着眼睛嘀嘀咕咕念经似的,做的都是在驱邪驱脏东西的仪式。邬八月忍了一路,总算挨过了这通仪式。

等见到依旧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时,邬八月强忍着的情绪顿时爆fā



她咬着下唇快走两步,跪到了段氏跟前,脸埋在她怀里,整个人都在微微抽搐。

段氏也没有太多差别,拥着邬八月,原本想了不少的宽慰话,原本想说的许多思念之情,忽然都无法开口。

只这般抱着这个孙女儿,段氏便已经别无所求了。

二太太站在一边,望着婆母和女儿相拥饮泣,她也忍不住伸手揩了揩眼角。

但贺氏到底没有段氏年纪大,情绪容易外露。她虽也十分想念邬八月,但还拎得清事。

贺氏上前低声提醒道:“母亲,八月回来,都是托的老太君的福。她该立kè

去给老太君磕个头谢个恩典才行。”

段氏忙轻轻推开邬八月,迭声说道:“对,你母亲说的对。八月啊,你能回来都是老太君开的口,你曾祖母那儿,你可得立kè

去给她老人家磕个头。要没有你曾祖母,你还回不来呢……”

段氏抚着邬八月的头发,贺氏弯腰去拉了邬八月的手。

当滑到邬八月的手掌心时,贺氏原本忍着的激动的泪忽然不可遏制地流了出来。

“八月,你才去漠北多久,怎么……怎么手就变得这般糙了……”

贺氏心里满满都是悔痛和心疼,段氏立kè

也拉过邬八月的手,仔细一看,顿时也忍不住哭道:“我就说那等地方,娇滴滴的姑娘怎么过去生活?八月啊,我的八月啊……”

段氏复又拥着邬八月啜泣起来,祖孙三代哭成一团,屋里的丫鬟婆子们也跟着哭。

朝霞和暮霭作为贴身伺候邬八月的丫鬟,难免要被怀疑没照顾好主子。是以二人皆沉默不语地跪了下来,听候贺氏处置。

这般哭着,邬八月倒是觉得不好意思了。

她缩回手抹了抹泪,对段氏和贺氏道:“祖母,母亲,八月没受什么苦,有朝霞和暮霭照顾,到了漠北后,父亲还给女儿请了个家里帮工做饭的。只是家里人少,女儿便也经常下厨房,不然一个人待着挺没劲的。”

邬八月笑了笑,道:“朝霞和暮霭的手比八月的手还糙了不止一倍两倍呢。”

贺氏倒不认为自己亲自为女儿选的丫鬟会不尽心照顾她,她也只是心疼女儿这番遭遇。

贺氏抹了泪,让朝霞和暮霭起身,对邬八月道:“好了,你赶紧去东府谢谢你曾祖母。家里添了新人,晚间的时候你也要见见才行。”

邬八月想了想,问道:“可是三哥的新妻?”

贺氏笑了一声,道:“你三嫂性子温婉,才过门不足一月,有些认生。府里只有你三姐姐和她同龄,只你三姐过两日便也要出嫁了,许嬷嬷这一两个月里看的紧,是以你三姐姐与你三嫂也并无什么来往。你回来了,可要和你三嫂多多相处才是。”

邬八月默默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她去漠北前便知dào

,年后邬府有两件喜事:邬良梧娶妻和邬陵桃出嫁。

如今三哥已娶妻,三姐也要出嫁了……

只是那许嬷嬷……

邬八月对她的忌惮从未放下过。她毕竟是姜太后派来的人。

邬八月站起身,打算去东府给老太君磕头。临走前却是想起还未同段氏和贺氏介shào

单氏,忙又撤了回来,挽过单氏到了段氏、贺氏跟前,道:“祖母,母亲,这是单姨。她在漠北曾救过我的性命,却又因此和她的女儿单姐姐失散了。我这次回来执意将单姨给一同带了回来,单姐姐不在,我想替单姐姐好好孝顺单姨,陪单姨等单姐姐的消息。”

单氏蹲身给段氏福了个礼,段氏忙抬手请她起来,道:“既然是八月的恩人,那便是我邬家的恩人。单大嫂尽管在邬家住下。”

段氏立kè

吩咐丫鬟去准bèi

屋子,并让人吩咐下去,将单氏奉为上宾对待。

邬八月放了心,这才带着朝霞和暮霭,去东府谢郝老太君。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二姐

东西两府只一墙之隔,邬八月走在那道上,步履却并不显得急切。

想起她刚跨出门口时祖母嘱咐的话,邬八月不由凝眉细思起来。

她微微侧首问朝霞道:“祖母让我只去给老太君请安磕头就好,旁的人一律不要理会……这是不是说明,东西两府的隔阂越来越深了?”

朝霞轻声回道:“姑娘离开燕京,也有东府一众人推波助澜。老太太怨恨东府也是自然。”

邬八月便轻轻吐了口气:“话虽如此,但明面上两府不相往来,倒也并不妥当。”

邬八月眼中微光一闪:“这么多年祖母都忍过来了,如今不忍了,大概是东府做得太绝了……”

主子们之间的恩怨,朝霞身为丫鬟,不好开口置喙。

一行人默默地朝着郝老太君的田园居行去。

既然祖母开了口,她自然不会忤逆祖母的意思,去给老太君请了安后,再自讨苦吃得全给郑氏、金氏请安。

只是没没想到,越不想什么,却越是来什么。

前方缓缓行来一人,非是旁人,却是邬二姑娘邬陵柳。

她穿红戴绿,头上插满了金饰,阳光下整颗脑袋都金光闪闪的。比起邬八月朴素的一身裙装,邬陵柳显得富贵逼人。

她行动婀娜,走一步都要让人扶一下,整个一弱柳扶风的卑弱“美态”。

她和邬八月之间只隔了堪堪十丈距离,邬八月停下脚步,愣是等了邬陵柳半柱香的功夫,她才慢慢挪到了邬八月跟前。

“二姐姐。”

邬八月温温一笑,唤了邬陵柳一声。

想起在漠北时收到的母亲的信,信上说邬陵柳的婚事也定了下来,许的是一方巨贾,还言道大伯母收了对方不菲的聘金。

如今瞧着邬陵柳丝毫未变的审美观,邬八月倒是觉得。她颇有当一名商人妇的潜质。

“哟,这不是四妹妹吗?”邬陵柳声音十分尖利,倒也不是她话中有对邬八月的嘲讽之意,实在是她的声音音调便是这般“特别”。

邬八月倒是感觉。她的声音更拔尖了。

邬陵柳去拉邬八月的手,一边道:“之前我瞧着觉得隐约是你,又有些不信,没想到真个是你呢……四妹妹可算是回府了,漠北那边儿……”

邬陵柳突然手一顿,翻开邬八月的掌心去瞧,顿时满脸惊愕:“哎呀,四妹妹呀,你的手怎么成这样了!”

邬陵柳一系列语言和动作都给人一种十分违和的怪异感,邬八月觉得她十分矫情做作。

她缓缓抽回手。脸上保持着得体的笑容,道:“漠北生活艰难,有些事得自己做,便成这样了。”

“可得好好调理才行呀!”

邬陵柳一边惋惜地摇头,伸出自己的手给邬八月瞧。一边道:“再如何,也得及得上我这双手的一半柔嫩才行啊!”

邬八月默然地看了邬陵柳特意伸到她眼前展示的双手一眼,只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满足了邬陵柳的炫耀心。

废话说了这许多,邬陵柳总算想起正事来:“四妹妹来我们国公府做什么?”

暮霭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东府就东府。还“我们国公府”。在自家人脸上给自己贴金,真是无趣。

邬八月倒是面色不变,道:“我去给老太君请安。”

“噢,老太君啊……”邬陵柳意味深长地拉长了语调,看向邬八月的眼中陡然多了防备和探究。

邬八月觉得莫名其妙:“二姐姐看我干嘛?”

邬陵柳上下打量邬八月一眼,啧啧两声道:“倒是没看出来。手段最厉害的还是四妹妹你啊。”

邬八月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二姐姐此话何意?有什么话,二姐姐不妨直说。”

“你明白就好。”

邬陵柳拍了拍邬八月的肩,凑到她耳边道:“去老太君那儿多示示好。老太君都能因为你不能回漠北,亲口说你不回来就把她的私财全部给你,东西两府的人都没份儿。这会儿你回来了,老太君给的丰厚陪嫁是肯定少不了的。”

邬陵柳呵呵一笑,吹得邬八月耳朵痒痒的:“能要多少就要多少,别给邬陵桐她亲娘留。我出嫁之后,东府可没第三个姑娘了,你和陵梅,把老太君的所有的私财都给分刮了去才好。”

邬八月面色沉了下来,邬陵柳贴着她的耳朵,看不清她的表情,还在继xù

说道:“四妹妹要是感激我提醒你这几句,不妨在老太君那儿也为我美言几句。等你三姐进了陈王府的门儿,我也要嫁了。多点儿压箱底的嫁妆,我心里踏实。”

邬八月脸上的笑消弭得干干净净,她轻声道:“二姐姐的嫁妆自有大伯母筹办,老太君那儿给的不过都是些添妆。邬家的姑娘都是如此,相信老太君也不会厚此薄彼。”

“你讲什么笑话呢。”

邬陵柳掩唇轻蔑一笑:“老太君不厚此薄彼?那我可要等着瞧瞧,我出嫁,她能拿多少分量的添妆给我。”

邬八月微微垂首,不看邬陵柳,道:“二姐姐要是没别的事,我这便要去田园居了。”

“你等会儿。”

邬八月才走了两步,邬陵柳又叫住了邬八月。

“你才从漠北回来,我就再告sù

你一个消息。”

邬八月望向邬陵柳:“二姐姐要告sù

我什么只管说,不过,我没有要拿任何承诺与你交换消息的意思。”

“咳,我知dào

。”邬陵柳摆了摆手,笑道:“你这丫头性子倒是古怪的很,以前跟我从来就是争锋相对的,如今倒是越发喜怒不形于色了。”

邬陵柳上下打量邬八月半晌:“不过这样也好。”

“二姐姐想说什么?”邬八月沉声问道。

邬陵柳笑叹了一声:“我那日偶然间听到母亲说,她进宫去见了邬陵桐一面。邬陵桐说,你的婚事,定下了。”

邬八月悚然一惊,她竭力保持着自己的镇定,尽量面不改色地回望着邬陵柳,等着她的下文。

邬陵柳继xù

说道:“邬陵桐特意为你在皇上面前提了,说想让你做轩王爷的侧妃。没想到太后那边儿属意高彤蕾,邬陵桐便不乐意了。结果皇上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邬陵柳神mì

一笑:“你猜,皇上要把你许给谁?”

邬八月心如擂鼓,尽量放空自己的思绪,机械地问道:“谁?”

邬陵柳轻声一笑:“说来也巧,这人也是高家的人。”

邬陵柳指了指兰陵侯府方向:“皇上要把你许配给今年驻军期满,回京卸职的兰陵侯爷长子,高辰复,高将军。”

邬八月顿时一愣。

邬陵柳说完,正准bèi

欣赏邬八月震惊、或欢喜或绝望的表情。却没想到邬八月只有短暂的惊愕,更甚至她还挑了眉毛。

“你不惊讶?”邬陵柳不可置信地问道。

邬八月有些茫然,却还是老实点头:“惊讶……”

哪有这么巧的事?皇上要给她和高将军赐婚?

邬陵柳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也实在太过巧合了。

邬陵柳却道:“是该惊讶的。你三姐才逃过了兰陵侯府,如今却换了你要嫁进兰陵侯府了。”

邬陵柳脸上却是露出幸灾乐祸的看戏表情:“不知dào

你将来过了兰陵侯府的门,那侯爷夫人会怎么对你?原本你亲姐姐可是要做她的儿媳妇的。如今她儿媳妇丢了,却多了个继儿媳妇,还是她原本该有的儿媳妇的亲妹子。侯爷夫人还不得怄死?你猜,她会不会把你往死里折磨?”

邬八月抬眼看了邬陵柳一眼,冷静地道:“二姐姐若是抱着看戏的想法,恐怕会让你失望了。听说二姐姐也订了亲,我出嫁的时候,二姐姐定然早就随着二姐夫南下了。”

邬陵柳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但片刻后她竟然恢复了正常。

她甚至笑眯眯地说道:“我虽然南下了,但还是能听得到消息的。我可是会时时刻刻地关注着我们这几姐妹的。钱家别的没有,银子可多的是,买点儿消息,不成问题。”

邬陵柳未来的夫家姓钱,她未来夫君名钱良明。

邬八月自然没有见过这钱良明本人,不过她猜想,金氏给邬陵柳安排的未来夫婿,定然不会是什么人中龙凤一般的人物。

即便钱家富贵豪奢。

邬八月还不知dào

邬陵柳这桩婚事是她自己设计了钱良明,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栽了跟头。

那钱良明若是长相不好,邬陵柳也不会看上。

邬八月眯了眯眼,对邬陵柳这炫耀之举不接茬。

“知dào

我为什么要时刻关注着你们吗?”

邬八月不搭话,邬陵柳却是自个儿凑上来。

邬八月摇头,邬陵柳轻笑一声,道:“我可是想看看,我们四姐妹,到底谁的命最好。”

邬陵柳掰着手指同邬八月数着:“邬陵桐是皇妃,我是商人妇,邬陵桃是继室王妃,而你未来是将军夫人。听起来,似乎邬陵桐是厉害,可是说白了她也不过就是皇上的妾。真要论起来,只有你我是原配。”

邬陵柳咯咯笑:“就冲这点,我们就比她俩强。”

邬八月脸上很冷淡:“二姐姐,比这个有意思?”

“当然有。”邬陵柳眼中闪着光,点头道:“我笃定她们俩过不好。你也不一定过的好。唯独我,一定会过得,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好。”

第一百二十章 传言

邬八月不知dào

邬陵柳哪儿来的那样强dà

的自信。

又或者说,邬陵柳向来就是个十分会自己给自己找自信的人。

大概是因为无知,所以无畏?

邬八月笑了笑,并未再说什么,只道时辰已不早,她须得去给老太君请了安后赶回西府去。

邬陵柳也没再拦着她,但还是嘱咐了她一句,让她在老太君那儿说说她的好话。

来时走得慢吞吞,离开时邬陵柳依旧是那样做作地摆臀扭腰,扶着丫鬟的手走得极慢。

朝霞睨了一眼邬陵柳的背影,低声对邬八月道:“姑娘,方才二姑娘说的话……”

“不用在意。”邬八月沉声说道:“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就好。”

朝霞应了一声,暮霭不屑地道:“以前也没见二姑娘走路这般模样,不知dào

的还以为她腰椎不好呢。”

“江南女子多半都是扶风弱柳之姿,二姐姐将要嫁往江南,提前熟悉江南女子走路的仪态,倒也说得过去。”邬八月顿了顿,道:“不过,过犹不及。”

“依奴婢看,二姑娘这是东施效颦。”暮霭轻笑一声:“病弱美态没学好,反倒显得矫情。”

朝霞轻打了她一下,提醒道:“这是在东府呢,别想说什么说什么。”

朝霞看向邬八月道:“姑娘,我们还是赶紧去田园居吧。”

★★★

郝老太君的田园居称得上是东府的一块净土。

邬八月到时,二丫正挽着裤腿,站在田园居的门口。

早在遥遥望见了邬八月的时候,二丫便朝着邬八月使劲儿挥手。

待邬八月到了,二丫喜滋滋地迎过她:“四姑娘当真来了。”

邬八月好奇地笑道:“二丫知dào

我要来?”

“当然知dào

啊!”二丫得yì

地摆了摆头:“四姑娘能回来,还是郝奶奶出的力呢。要不是郝奶奶开口,四姑娘还得在漠北待着。”

二丫凑近邬八月道:“两个府里,六个姑娘,除了五姑娘,就数四姑娘最重义气了!四姑娘知dào

是郝奶奶开了口你才能回来,你怎么会不来谢郝奶奶呢?”

二丫拉着邬八月迫切地道:“四姑娘赶紧的吧,我还跟小丫鬟们赌了两朵小绢花,四姑娘来了,我的绢花可就赢过来了。”

邬八月有些哭笑不得,被二丫拽着进了田园居的茅草屋子。

郝老太君正盘腿坐在炕上,开着窗户做着针线。

郝老太君虽是老当益壮,但到底上了年纪,眼神并不算太好,穿针引线时眼睛微微眯起。

二丫喊道:“郝奶奶,四姑娘来了!”

郝老太君手一抖,针尖扎错了地方。

她顿时笑骂道:“让你不要咋咋呼呼的,一点儿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以后咋说婆家?”

二丫嘿嘿笑,跑上去将郝老太君手里的刺绣框子给缴了过来,放到一边儿。

郝老太君横了她一眼,这才看向邬八月,打量了她一番道:“八月回来了?一个冬天不见,瘦了一圈儿。”

邬八月正了正衣裳,郑重地跪到了郝老太君面前,结结实实地给她磕了个头。

“赶紧起来。”郝老太君见此忙要下炕,二丫先他一步将邬八月给拽了起来。

“我可还活着呢,等我入了土,你再磕头也不迟。”

郝老太君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又有些心疼地道:“这地坑坑洼洼的,你这一头磕下去,额头肿起来了可咋办?”

邬八月笑着道:“曾祖母不嫌弃我额头肿了不好kàn

就行。”

郝老太君顿时被她气笑了:“出去了一遭,嘴倒是变得甜了。”

一边说着,郝老太君便挪了挪位置,让邬八月也上炕坐。

邬八月倒也不推辞,脱了鞋,盘腿坐在了炕上。

郝老太君询问起她在漠北过的生活,邬八月便将能说的都说了。

郝老太君默默地听着,不时插嘴问上一两句。

末了,郝老太君叹息一声:“那地方的确不宜久待,听你形容的,那简直是冰天雪地……连门儿都不能出,这一个冬天,你岂不是闷坏了?”

邬八月笑着点点头,道:“是闷坏了。”

“如今回来了就好了。”郝老太君叹了一声,又有些遗憾道:“不过这眼瞅着你二姐三姐都要嫁了,你也在府里留不了多少时候……”

邬八月微微垂了头,二丫在一边插话道:“郝奶奶,最近外边儿有传言,传得特别厉害,说是皇上要把四姑娘许给从漠北回来的高将军呢!”

二丫眼睛呈了桃心状,一副幻想的模样:“听说高将军在漠北可是名神将,不知dào

长得是不是也丰神俊朗的……他可是兰陵侯爷的儿子呢,府里的嬷嬷妈妈们都说当年的兰陵侯爷可是燕京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迷倒了不少人,高将军肯定也不差……”

郝老太君顺手抄起炕桌上放着的绣样就朝二丫砸了过去,二丫痛呼一声,摸着头不满道:“我又没说谎……”

郝老太君问道:“你刚才说那是真的?都听说谁的啊?”

“府里的人都这么说,据说本就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二丫笑嘻嘻地凑近邬八月:“四姑娘,这事儿你知dào

不?”

“她才回来,打哪儿知dào

这种流言?”

郝老太君摆了摆手:“皇上要是给你赐婚,那也是大恩典。”

二丫奇怪地道:“郝奶奶不是瞧不起皇家吗?”

“一码归一码呗。”郝老太君道:“指不定那皇上也知dào

你四姑娘在宫里被人冤枉的事,这才要给她赐婚补偿。这般说来,这皇上当得还比较像样。”

邬八月有些哭笑不得。她倒是知dào

郝老太君对大夏皇族不怎么看得上眼,也曾亲耳听到过郝老太君说皇族之人骨血里就是泥腿子,比不得谁高贵,但郝老太君这态度也变得太随意了吧……

郝老太君拉过邬八月的手,道:“你虽然是回来了,可在家里也留不长。不管那皇上是不是要给你赐婚,你二姐三姐一嫁,立马就轮到你了。趁着这段日子,好好陪陪你祖母。”

郝老太君叹息一声,道:“你祖母为了你的事儿,可真是连自己的命都顾不得了。”

邬八月咬了咬唇,重重点头:“八月明白。”

“你明白就好。”郝老太君道:“我也算看明白了,你就是你祖母的命根子。你要是好,她就什么都好。你要是不好了,她能跟人拼命。”

二丫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西府老太太因为四姑娘的事情,到现在还不咱们东府的人往来呢。”

郝老太君沉了沉眼,道:“你回去以后也劝劝你祖母,到底是一家人,再怎么吵闹,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一家人没有隔夜仇。”

邬八月弯了弯唇角,脸上不知是微笑还是讽刺。她低声道:“八月记下了。”

郝老太君便松了口气,说:“瞧你这模样应该也是刚回来。刚回来便来我这儿,也是你祖母有心了。”

郝老太君指了指窗外那几畦菜地,道:“让二丫给你摘点儿新鲜的菜蔬回去,让厨房整治了,孝敬孝敬你祖母。”

邬八月穿了鞋,给郝老太君行了个礼。二丫拉着她去菜地里选菜,一脸笑容似是没心没肺的。

邬八月忽然觉得,像二丫这样也挺好的。虽然是无父无母的孤女,可有一个将她当亲人一般对待的老太君,让她可以毫无压力地长大。

提了一篮子从田园居里摘得的菜,邬八月离开了西府。

庆幸的是没有再遇上东府任何一位主子。

让暮霭将菜蔬拎到厨房去,邬八月则到了段氏身边去。

在她去东府的短短时间内,西府的女主子们全都到了段氏屋里。

邬八月刚一进屋,便被一个人给突的拥住了。

“死丫头,可算回来了……”

邬八月一愣,随即缓缓笑开,道:“三姐姐,你要勒死我啊……”

“死了干净,省得害人日日惦念。”

邬陵桃松开邬八月,眼眶红红的。姐妹俩互相盯着看了半晌,邬陵桃鼻头都红了。

“好了好了,马上就要出阁的人了,还那么爱哭鼻子,怎么使得?”

贺氏训了一句,让姐妹俩进屋。

邬陵梅候在屋内,见到邬八月,脸上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冲她点了点头。

四妹妹虽然才只有十岁,但是一举一动娴静优雅,倒是比邬陵桃更有的大家闺秀的风范。

邬八月先去给几位长辈见了礼,同辈中比她大的只有邬良梧和邬陵桃。邬良梧婚后,已在邬国梁的安排下在朝中谋了一个闲职做事,此时他自然不在府里。

但邬良梧已娶亲,这位三奶奶是邬府的新人,邬八月之前是没见过的。如今回来,少不得要和她新任三嫂认识认识。

因五太太和三奶奶娘家都姓顾,是以家里都称三奶奶为小顾氏。

小顾氏长得很讨喜,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笑起来憨态可掬,很合邬八月的眼缘。

邬八月上前给小顾氏行礼:“三嫂好,初次见面,我是行四的陵栀。三嫂要是不嫌弃,叫我的小名八月就好。”

“四、四姑娘好……”小顾氏笑着挠了挠头,意识到自己叫错了称呼,忙改口道:“八月,八月好。”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陈嬷嬷却匆忙进来,禀报段氏道:“老太太,老太爷刚让人传了信,说是在宫里和皇上有事相商,要晚些才回。”

段氏脸上的笑顿时淡了两分。RS

第一百二十一章 苦尽

自邬八月的事出了以后,邬国梁对孙女那种漠然的态度便让段氏寒了心。

是以这段日子以来,段氏对邬国梁十分冷淡,有关邬国梁的一应事情,她也从不开口询问。

今日本是邬八月归家的日子,邬国梁却要晚些才回。

虽是因为皇上召见,有要事相商,但落在段氏耳里,到底颇有两分不满。

段氏扯了扯嘴角,表示自己知dào

了,复又拉起邬八月说起话来。

★★★

接风宴过后,邬八月又被段氏和贺氏拉着,说了不少邬居正的情况,直到夜深了,才对两位长辈道了晚安,返回琼树阁。

邬陵桃和邬陵梅也一直坐在一旁听着,姐妹三人也是共同离开的。

邬陵桃挽着邬八月的手,邬陵梅静静地落后她们以后身位,走在她们后面。

一个冬季不见,邬陵桃对邬八月的感情似乎更深了些。

“三姐姐,出阁的日子就在五日后吧?”

邬八月侧首望着邬陵桃,有些不舍,道:“你一走,府里又少了一个人了。”

邬陵桃对她笑了笑:“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府里不是才来了个嫂子么。”

邬陵桃弹了下她的额头,叹道:“你该担心的是,我一走,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邬陵桃忽然站住了脚步,盯着邬八月问道:“京中有流言,说皇上要给你和高大爷赐婚。这事儿你可听说了?”

这个传言,是邬八月在一天之内,从东、西两府里听到的第三回。

她无奈地吁了口气,道:“听说了。”

邬陵桃顿时面色凝重,有些欲言又止。

“三姐姐不用挂怀。”邬八月伸手拉住邬陵桃的手,道:“漫说这事儿还只是传言,就算皇上真的赐婚,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你不懂。”

邬陵桃摇摇头。欲言又止半晌后,轻叹了口气:“那兰陵侯府,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邬八月偏头一笑,下巴朝邬陵梅那方点了点:“陵梅还比咱们小呢。她都不担心,我们更不能害pà

了。不然多没面子。”

邬陵梅没想到会点到她的名,见两个姐姐都望了过来,她不由一笑,温温地道:“还未成定局的事,担心也没用的。”

邬陵桃便无奈地苦笑摇头:“可要是真成了定局,可怎么办?”

邬陵桃望向邬八月:“那兰陵侯夫人不定怎么怨恨我,怨恨咱们邬家。你要是成了她儿媳妇,她折磨你可怎么办?”

邬八月笑了声:“那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邬陵梅偏头一笑:“兰陵侯夫人是高将军的继母。是她该担心继儿媳妇说她的坏话,告她的黑状才对。”

邬陵桃笑盈盈地望着邬八月:“四姐姐可没那么蠢,真被兰陵侯夫人折磨了,会一声不吭?我们邬家又不是没人了。”

邬陵桃顿时拍手道:“对!陵梅这话说得甚合我意!”

邬陵桃拉过邬八月的手,认真地道:“要是这传言真成了事实。咱们也没什么好怕的。兰陵侯夫人怎么了?见到我这陈王妃,也得低头行礼!她要敢对我妹子使坏,哼,休怪我在京里败坏她的名声!”

邬八月顿时“噗嗤”一笑:“三姐姐何时成了泼妇?”

邬陵桃高傲地抬了抬头:“要是没点儿架势,等我进了陈王府,还不得脱层皮?”

邬八月脸上的笑便稍稍淡了。

陈王府里的女人多不胜数,邬陵桃这个继王妃。肯定不是那么好当的。

邬八月认真地道:“三姐姐不用担心我,我也不是那等任人宰割的人。”

“但愿你能吃一堑长一智。”邬陵桃歪了歪嘴,伸手捏住邬八月的脸车了两下,道:“可别再让人陷害了。被害一次,跑到漠北那么苦寒的地方去已经够了。”

邬八月郑重地点头。

“行了,我回去了。”邬陵桃呼了口气:“许嬷嬷的规矩严得很。还有五日我就得出阁了,她这段日子把我看得更紧。”

邬八月心里一个咯噔,不由问道:“许嬷嬷……就是太后派来教三姐姐皇家规矩的那个嬷嬷?”

“是啊。”邬陵桃叹了声:“许嬷嬷人倒是还不错,就是有些死板,脸上少有露出笑容。”

说着。邬陵桃倒是问起邬八月回来时带回来的人。

“那个妇人,你说是你的救命恩人,唤……对,你唤单姨的。”邬陵桃微微皱眉,道:“我总觉得她浑身上下的气质,不像是个普通村妇。”

邬八月垂了眼,笑道:“或许单姨也有一段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不过她没说,我便也不好开口问。我只需yào

知dào

她救过我,我有义务要孝敬照顾她,直到单姐姐回来,她们母女团聚。”

邬陵桃叹了声:“那要是她那女儿,回不来呢?”

邬八月顿了顿,道:“那我便照顾她一辈子吧。”

邬陵桃笑道:“你这般说,母亲怕是要吃味儿了。”

邬陵桃拍了拍邬八月的背:“既是你的恩人,照顾她也是应当。不过也别对她太好了,母亲那儿你总要顾及。如今府里给她安排了住的地方,当客人对待,不过她住在府里也不是长久之计。过段日子,你委婉同她提一提,在外面给她寻个屋子,让她搬出去住。”

邬八月张了张口,邬陵桃使劲拍了下她:“你这丫头真不懂事,她住在咱们府里,难免有寄人篱下之嫌。起初来是贵客,住得久了,丫鬟婆子私下里酸两句,她听到了,心里不得起疙瘩?别报恩倒报出了仇怨。”

邬陵桃言尽于此,身边的如雪提醒她夜深了,邬陵桃便同邬八月作别回她的芳菲居。

邬陵梅也同邬八月道了晚安,和她分了道。

邬八月回到琼树阁,仔细将邬陵桃说的话想了想。

虽然三姐姐不知dào

单姨同她真zhèng

的关系,但她得承认,三姐姐的建议十分有必要。

只是她答yīng

了高将军。会好好照顾单姨。要是让单姨住到府外去,岂不是违背了她的初衷?

她的本意,本就是要将单姨藏在兰陵侯府的人瞧不见的地方,并对她加以保护。

不过三姐姐也说得对。单姨住在府里,府里那些势利眼的下人难保不会在单姨面前说点儿酸话,讽刺几句之类。

一时之间,邬八月有些进退维谷。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第二日起来,邬八月便去见了单氏,询问她在府里住得是否习惯。

单氏道:“挺好的。”

邬八月也知dào

单氏不是什么挑剔的人,笑道:“要是单姨缺什么,只管让人来跟我说。”

单氏道:“不用太麻烦了。”

邬八月想了想,觉得在单氏面前。她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的。

单氏玲珑心肝,她要是在她面前还话中有话,倒是会让单氏对她不喜。

邬八月便将昨日邬陵桃说的那些话,当做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单氏听完后道:“另寻屋子去住便算了,我也不委屈。”

“我是怕真发生那样的事。单姨心里会不舒坦……”邬八月抿了抿唇,道:“单姨,要是真出现了那样的情况,有人说那些不着调的话,您可一定要告sù

我。”

单氏点了点头,脸上淡淡的,没太多的表情。

她一贯都是这样。邬八月也已经习惯了。与单氏寒暄了几句,又摆了主子架子,吩咐了单氏这边的丫鬟好好伺候单氏,邬八月这才又赶着去陪段氏。

她到时,却见段氏和贺氏相对抹泪,脸上却是喜悦的表情。

邬八月忙快走两步。蹲身福礼:“祖母,母亲。”

她犹豫了下,还不待出口询问,贺氏便拉了她过来,喜道:“八月啊!你父亲要回来了!”

邬八月一愣。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母亲方才说什么?”

“我说,你父亲要回来了。”贺氏按了按眼角的泪,道:“昨儿个你祖父从京里领了旨,皇上亲自下旨调你父亲回京。”

邬八月顿时一喜,又是一疑:“怎么这么突然……”

“你祖父说,皇上查得,宁嫔娘娘的死另有蹊跷,皇上不希望让无辜之人领罚,是以调你父亲回来,待查明宁嫔娘娘真zhèng

的死因,确定了是否与你父亲有关,再行责罚不迟。”贺氏解释道。

邬八月倒是想起,去漠北之前,她在玉观山下曾问过父亲,宁嫔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父亲说,宁嫔是吃了相克食物发病,但那只是诱因,宁嫔会因此而亡,有幕后黑手操纵。父亲怀疑,宁嫔的死关系到后|宫倾轧,他不想搅合进去,所以只力辩自己并无因懈怠而至拖延了请脉时辰。

只是,此事已经过去了足足尾秋、整冬、初春,小半年了呢。

皇上怎么会突然又把这件事情翻出来查,还打算还她父亲一个清白?

邬八月想来想去,只能得出是看在她祖父的面上这么一个结果。

但不管怎么样,这对邬家来说都是个极好的消息。

段氏和贺氏高兴,邬八月更是欣喜。

“你祖父也高兴,他在这当中应是出了力的。”段氏止了笑,道:“总算是做了件该做的事。”

一提到祖父邬国梁,邬八月便有些膈应。

她有些排斥去给邬国梁请安。

但出乎她意料的事,直到邬陵桃大婚前,她都没有见到邬国梁的人影。

第一百二十二章 甘来

邬陵桃出阁当日,天还未亮,邬八月便被有异于往日的嘈杂给吵醒了。

朝霞伺候着她穿了衣裳,一边道:“三姑娘那边儿怕是已经挤满人了。”

“这么早……”

邬八月嘟囔了一句,倒也睡不着了,索性洗漱妥当,赶着去了邬陵桃的芳菲居。

这是西府今年第二次办喜事,之前那一场娶妻还要热闹些,只是邬八月不在,并无缘得见。

如今邬陵桃出嫁,因她所嫁之人邬八月并不太满yì

,是以也没心思去注意婚礼规格一类的事情。

到了芳菲居,邬八月便直接缩进了邬陵桃的屋里。

邬陵桃正在上妆,脸上白白红红的。邬八月坐在一边,见邬陵梅也在,忙招手唤她,道:“你也起那么大早啊?”

邬陵梅温柔地一笑,道:“今日三姐姐出嫁,怎么能不起早些。四姐姐不也一样?”

邬八月笑了笑,拉着邬陵梅坐下,同她细声说话。

邬陵桃举着小菱花镜看着身后两个妹妹,听她们说话。

“不知dào

东府有没有什么表示。”邬八月轻声说了一句,邬陵桃听见,立马接过话道:“东府能有什么表示?假惺惺地送点儿贺礼,面上能过得去就行了。”

邬陵梅笑了笑,没说话。

邬八月却是想到邬陵柳,道:“倒是忘了二姐姐了,她还排在三姐后面出嫁……什么时候?”

“也就比我晚上十日吧。”邬陵桃嗤笑一声:“她摆谱呢,说早春时出嫁,太冷。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

邬八月有些不明,询问道:“这话怎么说?”

“陵梅那段日子往东府跑得勤,让她说。”

邬八月便看向邬陵梅。

邬陵梅缓缓笑着说道:“二姐姐说要是早春时出嫁,天儿冷,她身子娇弱经不得冻。钱家也应了,寻人重新看了日子,定在暮春时节。六礼请期已过。只剩亲迎一项。二姐姐得知出阁日子排在三姐姐之后,又不愿意了,想让钱家改回原来的日子。可亲迎之日已经拟定了,不能更改。”

邬八月恍然大悟:“所以二姐姐出阁排到三姐姐出阁后面去了……”

邬陵桃嗤笑一声:“她从小就喜欢跟我们姐妹比。比衣裳比首饰比小金库,大了便只有比男人。”

上妆嬷嬷低声提醒了一句,邬陵桃搁下小菱花镜,闭了眼睛微抬了下巴,继xù

说道:“白瞎了那钱良明。”

“钱良明?”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邬八月想了下才反应过来:“二姐夫?”

邬陵梅点头道:“嗯,那便是二姐夫的名。”

邬八月忍不住问道:“三姐姐见过二姐夫?”

“见过。”邬陵桃道:“那钱良明挺会做人的,提亲的时候还专程带了礼物,来我们西府。府上每个人都收了他的礼。”

邬八月张了张口:“我还以为,大伯母那边儿给二姐姐寻的未来夫婿……”

“以为是个瘸子哑巴盲人残废一类。要么就是脑子有毛病,性子太差?”邬陵桃笑了声:“别说你,起初我也这么觉得呢!”

邬陵桃叹了一声:“不过不得不说,这次那邬陵柳的运气还真是不错。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能嫁给那钱良明。也算是三生有幸。”

邬八月默默地低了头,不好再接话。

要说邬陵柳嫁的人好,那岂不是又要提及邬陵桃。

她嫁的人除了身份高,别的,恐怕还比不上府外来来往往的贩夫走卒。

上妆嬷嬷低声道:“三姑娘,好了。”

邬陵桃缓缓睁开眼,看着铜镜中面若桃花的娇艳女子。缓缓吐出一口气。

“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邬陵桃蓦地叹息一声,转身对邬八月道:“等我嫁了,你们可要好好孝顺父亲母亲,照顾株哥儿。”

邬八月点了点头,邬陵梅却是笑道:“三姐姐别忘了我呀。放心吧。便是四姐姐今后出了嫁,家里还有我呢。”

“你还比株哥儿小呢。”

邬陵桃起身走到邬陵梅面前,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

邬陵梅揉着额头笑。

贺氏所出的邬家三朵花,一朵比一朵娇美。

邬陵桃望着浅笑盈盈的邬八月和邬陵梅有些入了神,半晌方才道:“别人家的女子出嫁。姐妹会哭。我出嫁,你们倒是只顾着笑。”

邬陵桃鼻头一酸,将两个妹妹揽进怀里。

“不要为我担心,也别刻意逗我笑。我出门的时候,你们俩要记得哭。往后我在陈王府觉得憋屈难过的时候,想一想你们哭的模样,我就会变得坚强。因为我知dào

,我是长姐,是你们的榜样,我输不起,我也绝对不能输。我不想看到你们为我第二次流泪。”

邬八月将脸埋在邬陵桃怀里,闻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轻声道:“三姐姐,你要好好的。”

“放心,陈王府便是龙潭虎穴,我也淌了,有什么可怕的?”

邬陵桃莞尔一笑,轻轻推开两个妹妹,扬起下巴,道:“天也已经亮了,你们去用点早饭。今儿一日可都要忙活了。”

邬陵梅应了一声,先出了门。

邬八月却是支开了屋里伺候的其他人,招来朝霞,将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交给邬陵桃,让她放进她的嫁妆箱子里。

“这是什么?”

邬陵桃接过锦盒,有些疑惑地问道。

邬八月轻声道:“这里头,是我制作的各种香料。”

邬陵桃顿时一个挑眉,伸手揭开锦盒,一瓷瓶一瓷瓶地翻看了起来。

“有害人的,也有利己的。”邬八月抿了抿唇:“陈王府里的女人,听说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不然前陈王妃也不会这么年轻就郁郁而终。三姐姐去了陈王府后……”邬八月顿了顿,道:“心肠该硬的时候,还是得硬起来。后院之于女人,便如同战场之于男人。后院是没有硝烟的战场,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邬陵桃沉默地看着邬八月,邬八月继xù

道:“三姐姐不用担心使用了这些东西会让人查到你身上。每一瓷瓶,只够一个人用的量,再找不到相同的。王妃的私库,没有人敢轻易翻看。整个陈王府后院,三姐姐你最大。陈王那样的性子,绝对不会费心思去追究。只要手段高明些,做得干净些,不会有人知dào

。”

邬陵桃轻轻阖上锦盒,望着邬八月,沉吟半晌后问道:“八月,你在漠北究竟经了些什么事?我总觉得,你同以前……很不一样。”

邬八月便轻轻笑了起来:“三姐姐,人都是会变的。不变的人,多半都已经是死人了。”

邬陵桃望着邬八月良久,方才缓缓地点头,道:“东西我收下了。”

“三姐姐用得顺手就好。”邬八月站起身,笑道:“折腾一上午,我也是真的饿了。我先去用早膳。”

邬陵桃目送邬八月离开,手轻轻搭在锦盒上。半晌后,她露出一个笑容,轻叹一声:“这样也好,总好过太过单纯。”

★★★

正午刚过,邬陵桃便被陈王从邬府接走了。

邬府正在宴客,邬八月从女眷一方席上起身,打算回琼树阁。

众人兴致都很高,邬家接二连三的喜事。

先有邬良梧娶妻小顾氏,然后有邬老任今年恩科阅卷官,再有几日前,皇上亲自下旨调邬居正回京的喜讯,再然后便是今日,邬陵桃出嫁,成为陈王妃。

似乎已经苦尽甘来。

只是这些热闹,邬八月都不大愿意往前凑。

她无意扰了别人的兴致,离席时动作很轻,也没让旁人察觉异常。

离开喧嚣的宴客之地,邬八月缓步走在回琼树阁的路上,权当消食。

暮霭跟在后面叽叽喳喳地说话,倒也不显得寂寞。

忽然,暮霭对邬八月道:“四姑娘,表少爷一家要到京了,为表少爷今年秋闱做准bèi

。四姑娘您说,表少爷能金榜题名吗?”

“表哥?”

邬八月想了想,的确是记得在漠北时,贺氏来信说起过此事。

表兄贺修齐三年前府试夺魁后,因病未能参选殿试,今年便早早来燕京准bèi



邬八月那时还暗暗嘀咕,觉得舅父一家给这位表兄太多压力了。

邬八月笑道:“表哥有这个实力的话,自然会金榜题名。”

“老太爷是阅卷官呢,要是正好阅到表少爷所作文章,表少爷进士及第是没问题了。”

暮霭脸泛红光:“听说表少爷十分俊俏呢……”

邬八月和朝霞无奈地对视一眼。暮霭这丫头没事的时候爱搞怪耍宝,她也并非如她所表现得那般,看重男子相貌。

“老夫是阅卷官,就能以权谋私了?”

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沿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却是岔道上行来几人。邬八月定睛一看,顿时垂头。

为首的竟是她回京后一直未尝得见的祖父。

“八月见过祖父。”邬八月蹲身福礼,邬国梁冷峭地盯着她。

正要开口说话时,邬八月来时的那条道上却飞奔跑来一个府中小厮。他见到邬国梁后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隔着老远便喊道:“老太爷,赶紧去前厅,宫里来了人,皇上有旨意!”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旨到

与邬国梁同行的几人身上积威甚重,邬八月判断,他们都该是朝中重臣。

小厮通报的话一落,几人顿时都赶紧整装,朝着宴席方向匆匆赶去。

邬国梁冷凝地站在原地,询问那前来传话的小厮:“可有说是什么旨意?”

小厮茫然摇头:“只见了一队宫中侍卫,护送了几名公公来。宣旨的公公身份似乎挺高。”

邬国梁脸上表情顿时一顿,点头道:“我这便过去。八月。”

被点到名的邬八月心里暗暗叫苦,面上却是一丝不显,上前福礼道:“祖父。”

“随祖父一起。”

邬国梁冷峭地看了她一眼,率先迈开步子往宴席赶去。

邬八月不敢耽搁,也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上。

虽已有半年不见,但邬国梁看上去却没什么变化。邬八月甚至觉得,他似乎更显得精神了许多。

大概是最近府里喜事多,所以他心情也好。虽然对着她面色不算太好kàn

,但也没有句句如刀子一般。

当然,邬八月也不会被这样的表象所蒙蔽。她很清楚地知dào

,祖父是想在第一时间就把她给远远地嫁出家门的。

一路想着,祖孙两人已前后脚到了前厅。

邬国梁作为邬府家主,自然是携家中众人下拜接旨。

宣旨太监邬八月倒是认得,身份是挺高的,是宫里的一位主管公公。据说是宣德帝身边近侍魏公公的干儿子。

备了香案,焚香净手,邬国梁恭敬地跪在了案桌前。

宣旨公公朗声道:“皇帝制曰,兹闻邬府之女邬陵栀,品行纯良,婉顺敦厚,朕奉太后慈谕,特将汝许配兰陵侯长子高辰复。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一道惊雷。

虽一直有宣德帝会给这二人赐婚的传闻,但当这道婚旨真zhèng

下达,在场诸人仍是一副不可置信之相。

邬家人也不见得会有多高兴。

贺氏率先想到的便是邬家和高家的恩怨,面上顿时露出一副凝重的表情。

邬国梁更是对这道圣旨错愕不满。尤其是圣旨上“奉太后慈谕”五字。

这竟是姜太后下达的旨意!

邬国梁的手有一刹那的僵硬。不过转瞬间,他却已然能够面不改色地下拜称谢:“吾皇万岁。”

这一声好似是提醒,在场的每个人立kè

附和道:“吾皇万岁!”

邬国梁恭敬地接过宣旨太监手中的圣旨,笑道:“公公一路辛苦,今日正逢老夫孙女出嫁,公公不如坐下,喝一杯喜酒。”

一边说着,一边不忘给眼前的阉人塞好处。

宣旨公公大大方方地收了,拂尘一扫,却是笑道:“多谢邬老盛情。只是咱家还有公务在身,兰陵侯府那儿,咱家还要去宣两道圣旨,恐怕是要拂逆了邬老的好意了。”

邬国梁顿时笑道:“公公有正事在身,老夫倒是不好勉强了。”

邬国梁亲自送了宣旨公公两步。借机问道:“前往兰陵侯府宣赐婚圣旨,老夫倒能理解。只是……缘何是两道?”

宣旨公公笑着冲邬国梁拱了拱手:“这一道,自然是婚旨。另一道……”

宣旨公公掩笑道:“邬老今后可有个重权在握的孙女婿,咱家在这儿,先贺喜邬老了。”

邬国梁眼中微光一闪:“倒是不知,喜从何来?”

“高将军四年回京,皇上对他可是委以重任啊。”宣旨公公拱手朝天:“皇上圣明。令高将军领京畿卫五万人众,将整个燕京城交予高将军手中,如何还不是重权在握?”

宣旨公公笑着给邬国梁行了个礼:“咱家且先去了。”

邬国梁神色如常地让人送宣旨公公出门,待人走了,他面上的笑便收了回来。

而那边,一众女眷已经围了过来。打趣邬八月。

姐姐才嫁,妹妹便又得了天家赐婚,这在大夏朝立朝百年的时间里,还算是稀罕的。

一个王妃,一个将军夫人。姐妹二人嫁的,都是皇家之人——那高将军虽是姓高,但其母乃是皇家公主,也算是半个皇家人。

邬八月微垂着头,任由众人打趣。最后是贺氏看不过眼,言笑了几句,将邬八月拉出了那群女人的八卦圈子。

她拽着邬八月一路回了琼树阁,才一会儿没多久,丫鬟来传,说是段氏也来了。

贺氏并不觉得奇怪。

邬八月乃是段氏最喜欢的晚辈,她被突然赐婚,段氏如何能不关心?

邬八月上前迎了段氏,扶着她落了座。

段氏拉着邬八月也坐了下来,皱着眉头问贺氏:“这事儿之前虽有风声,可一直都没落到实处。今儿这圣旨……来得蹊跷啊。”

贺氏心里也认同段氏的话,但也不想段氏太过为此事操心,笑道:“许是皇上那边也知dào

咱们家之前受了不少委屈。陵桃的事,夫君的事,还有八月的事。今日乃是陵桃大婚,皇上挑这个时候下旨,许也是想给咱们锦上添花。”

段氏眉间仍有忧色:“别的倒是不说了,就是那高家……”

段氏说着便忧心地望向邬八月:“那高家和咱们邬家也是结了怨的,今年年节,连往日的节礼都未曾送,两家几乎是再不往来了的。如今这道婚旨一下,咱们又要和那高家打交道……”

贺氏吁了口气,笑道:“母亲不用心焦,到底皇上给八月赐婚,指的是兰陵侯爷的长子。兰陵侯夫人怨恨咱们,可他毕竟是高将军的继母。要是她欺负咱们八月,咱们的态度倒在其次,高将军却是第一个不肯答yīng

。”

“也对。”

段氏闻言点点头,叹了一声:“静和长公主只有一子一女,眼瞧着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却是一个在宫中犯了事,被贬至玉观山,另一个却是远走漠北。想来不管怎么说,这兄妹二人对那兰陵侯府,都有心结。只是苦了咱们八月……”

段氏微微有些鼻酸:“要是当初陵桃和高家的婚事没有变动,如今也不会有这样一道婚旨出现。真是世事难料……”

贺氏在一旁劝了几句,邬八月也笑着安慰道:“祖母放心,兰陵侯夫人不敢欺负我。她也要名声呢,要是传出去,说她苛待继儿媳妇,谁家敢把闺女嫁给高二爷,做她儿媳妇?高二爷可还没成亲呢,兰陵侯夫人也还有两个闺女要出嫁呢。要是传出她为人歹毒的话,谁家又敢娶她家女儿进门?”

“八月说的是。”贺氏附和道:“况且,儿媳倒还觉得,八月嫁过去之后,高将军不一定会继xù

住在兰陵侯府。静和长公主还有公主府闲置着呢,高将军完全可以带着八月住到公主府去。”

“这……”段氏皱了皱眉,望着邬八月叹息一声:“前提是,那高将军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贺氏闻言,也脸露忧虑。

“那高将军,今年也有二十好几了吧?”

段氏忽然开口,语气中有些许焦躁:“二十好几的男子,又在边关多年,身边应当也有几个伺候的女人……他才入京,也不知dào

将那些女人带回来了没有,甚至,不知dào

他是不是已经有儿女……”

邬八月好笑地接话道:“祖母,高将军在边关一直是孑然一人,也无儿无女。祖母就不用担心这个了。”

段氏顿时讶然,望向邬八月问道:“你怎会知dào

?”

邬八月脸上露出一丝红晕,为了不让段氏和贺氏焦虑太过,她索性半遮半掩地说道:“回祖母,八月在漠北时,便因为父亲的缘故,见过高将军几面。此番回京,也是和高将军一路回来的。路上多有承蒙高将军的照顾……”

段氏顿时瞠目,贺氏忙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和高将军早就认识?”

邬八月点头。

“怪哉……”贺氏望望段氏,又望望邬八月:“难不成,这的确是缘分?在你们回京之前,京中便有皇上会为你们赐婚的传言,没想到你们却是一早便已认识……”

段氏却是拊掌笑道:“好,好!既然是天赐的缘分,那这桩婚事,可就再好不过了!”

段氏也不避讳,拉着邬八月的手直问道:“你与高将军一路相处的情形如何?他是不是也对你上心?你估摸着,这桩婚事高将军是不是也不会排斥……”

段氏的话越说越带有打趣邬八月的迹象。

虽说女子婚前和男子有过密接触,会被人所诟病,但如今圣旨已下,这些都已不成问题。更何况是和亲近的家中长辈交代,邬八月也没有什么倾诉障碍。

但她始终觉得,这不过是一桩“合适”的婚姻。她和高辰复之间,要说爱和喜欢,言谈过早。她对高辰复是欣赏和敬重,而高辰复对她……

邬八月想起他们分别时,高辰复给她的那串白玉菩提子珠串,脸上更觉得烫了。

三人正说着,朝霞从外屋匆匆进来,蹲身福礼道:“四姑娘,老太爷让您去湖景花园一趟,说有话要问您。”

邬八月心里一梗,段氏讶然望向朝霞问道:“八月回来几日,老太爷都当没有这件事似的。今儿倒是想起要见八月了?”

邬八月对段氏笑道:“祖母,朝霞也不过是传话的。既然祖父要见孙女,孙女自然该去一趟。”

邬八月起身给段氏和贺氏福了礼,这才带了朝霞往湖景花园处赶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回门

湖景花园算得上邬府最大的一处观赏性园林,并不隶属于哪一房,是整个邬府上至主子,下至丫鬟小厮都极为喜欢去放松心情的地方。

花园正中央有一片碧池,名为清液池,池中养着十几只白鹭丹鹤,乃是宫中御赐。如今想来,那也应当是姜太后的手笔。

邬八月赶到清液池边的香亭,邬国梁正一个人坐在香亭中。身边伺候的人都在亭外站立等候。

邬八月默默地提了提气,让朝霞和暮霭也在亭外等着。她提了裙裾,一步步迈入香亭,不失大方地蹲身给邬国梁福礼。

在这等行礼请安的小事上,邬国梁也没有闲心为难邬八月。

他草草地抬了抬手,指了自己对面的位子道:“坐。”

邬八月躬身道:“谢祖父。”便优雅地缓缓落座。

邬国梁懒懒抬眼望了她一眼,笑了一声:“在家里时礼仪学得不怎么样,去了漠北,倒是更懂规矩了。”

邬八月莞尔一笑,并不答话。

她知dào

,自己在祖父面前,恐怕是说什么都讨不了好。祖父叫自己来,也定然不会要和她闲话家常。

她只需等着祖父问,她斟酌着答就行了。

倒也果然如邬八月所料想,邬国梁悠悠地啜饮品茗,将邬八月冷撂在一边。直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邬国梁方才开口问道:“这桩婚事,满yì

吧?”

邬八月眼角微微一抽,含糊不清地答道:“得蒙皇上赐婚,孙女自当感念。”

邬国梁便哼了一声,径直问道:“我听说,你此番回燕京,是与高将军一路同行?”

这件事有心人要是去查,自然查得出来,邬八月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点头道:“是。”

“你倒是承认得大方。”

邬国梁不知是嘲是讽,斜睨着邬八月,眼中警告之味甚重:“犹记得当初你离京时,曾经说过。你是很惜命的。”

邬八月神色未变,点头说道:“孙女自然是惜命的。”

“很好。”

邬国梁冷肃地望着邬八月:“你要记得你说的话。”

邬八月笑道:“孙女自然也记得。”

邬八月这副模样,让邬国梁有些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他恨恨地瞪了邬八月一眼,忽然觉得,不过小半年不见,这个孙女似乎又有了一些变化。

似乎,比起之前的温懦来,她更显得尖锐了。

邬国梁站起身,声音平平地说道:“既是圣旨赐婚,我自然无力改变什么。今后。你好自为之。”

邬八月也跟着起身,淡淡地福礼道:“祖父慢行。”

邬国梁迈出去的腿一顿,回头看向那看似低眉顺目站在原地恭送她的孙女。

果然是有些变了……

邬国梁微微有一怔。

至少这个子,又蹿高了些。

邬国梁摇了摇头,大踏步离开了香亭。

随行之人跟着邬国梁远去。朝霞和暮霭见香亭中再无旁人,忙快步上前。

暮霭问道:“姑娘,我们回琼树阁吗?”

邬八月点了点头,道:“我们回琼树阁。”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

赐婚圣旨的余温还在发酵,东府的人听闻了消息,也有意要与西府重修旧好。

段氏对此嗤之以鼻,拒不见客。

当初邬八月被迫无奈要远走漠北。东府之人的态度,尤其是郑氏和金氏的言论,让一向好脾气的段氏也忍不住出离了愤nù



她已是下定了决定,不与东府再过密往来。

当家老太太这般行事,西府三位太太贺氏、裴氏和顾氏也当做不知东府之人要与西府修好的愿望,乐得清闲。

而对于邬八月。郝老太君之前劝诫她,让她帮忙劝诫段氏的话仍言犹在耳,但她还是将其抛在了一边。

要她与东府那一群利益熏心,满心算计之人打交道,她也不想。

既然有祖母在前表明了态度。那她也只有做个孝顺孙女,一应遵从。

如此三日后,便到了邬陵桃带陈王回门的日子。

只是这一日,陈王却没有来。

★★★

陈王府的车马来得很兴师动众,排场十足。可是从车马上下来的,却只有邬陵桃一个人。

她面色倒还算正常,没有愤nù

或伤心,表情控zhì

自如。

邬陵桃带着如雪如霜径直步入邬府,去前厅拜见了家中长辈。

她已是王妃,论品级,连老太太都及不上她。

她拜过之后,便轮到府里诸人拜她这位王妃娘娘。

邬陵桃叫了起,府里人见只有她一人,大家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邬居明和邬居宽不好在这等场合说话,带着各自妻儿告退。厅内只剩下段氏、贺氏并贺氏几个儿女。

贺氏心痛难当:“陈王爷怎么没陪你一起回来?”

三朝回门,新姑爷不陪着新嫁娘回娘家,这传出去,新嫁娘的颜面可是尽失了。

邬八月也担心地看着她。

邬陵桃莞尔一笑,“母亲别担心,王爷今日却是有事来不了。我作为王妃,也应当知dào

,国事为重。”

“在母亲面前你还强颜欢笑……”贺氏只当邬陵桃是在找借口:“陈王在朝中没什么建树,皇上都不让他参领国事,他能有什么要事要忙,还撇下你这个新妇独自回娘家……”

段氏脸色也铁青着:“陈王此举,当是慢待我邬家!”

邬陵桃脸上的笑意收了收,却也没有多少勉强之色。她认真道:“母亲,女儿说的都是真的。陈王的确有要事要办,为此,女儿特意让他不用陪女儿回门。”

“你……”贺氏愕然地看向她。

邬陵桃进一步解释道:“他在朝中可有可无,但到底是个王爷,皇上也还是派了事给他做的。我要在府里站稳脚跟,一要揽住陈王的心,二要揽住一定的权。但光是这样是不够的。”

邬陵桃顿了顿,说道:“陈王要是仍旧这般毫无建树,我千辛万苦得来的王妃之位,也没什么意义。”

邬八月张了张口,将这些信息串联在一起一想,顿时惊讶道:“三姐姐,你是故yì

让陈王不陪你回门?这样一来凸显了你的贤惠,二来也无形中给自己造了势,好让陈王觉得愧对于你……”

“还有三来,陈王肯开始专心国事。朝堂上对他的风评,自会有所好转。”

邬陵桃懒懒地向后靠坐在了圈椅上:“回门不过是个形式,今日他没能陪我回门,我要他今后在我想回家归宁时,都能无怨无悔地陪在我身边。”

段氏和贺氏互望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既有放心,又有担忧。

段氏轻声问道:“好孩子,陈王对你可好?”

“当然好了。”邬陵桃笑了声,道:“再如何,新鲜上几日还是行的。何况我长得也不差。”

贺氏顿时面露忧色:“你怎能这般想,陈王与你可是要过一辈子的……”

邬陵桃抬手打断贺氏的话,认真说道:“母亲,不是所有人都能同你与父亲一般,在大家族里还能夫妻和美恩爱,无旁人插足的。”

邬陵桃闷笑一声:“陈王府里那么多姬妾,他的心分那些人都分不够。我是需yào

揽住他的心,却没想过,要把自己的心搭进去。”

“可是……”

贺氏还待要说,邬陵桃摆了摆手,道:“母亲就别说我了,我自有分寸的。倒是八月——”

邬陵桃美目流转,视线落到了邬八月身上,掩唇一笑:“这么快就定了终身了,我还没向你道贺呢。”

邬八月尴尬地摸了摸耳朵,道:“三姐姐不要笑我……”

“我怎能不笑你?皇上这旨下得可真是让人措手不及,还有些哭笑不得。”

邬陵桃斜睨着邬八月:“你以后不单是我妹子,恐怕将来还要叫我一声舅母……”

贺氏顿时笑骂道:“别打趣八月!”

这辈分是有些乱。

宣德帝乃是陈王的弟弟,而邬陵桐则是邬陵桃的姐姐。这边是弟弟娶了姐姐,哥哥倒是娶了妹妹。

而高辰复却是宣德帝和陈王的外甥,邬八月又是邬陵桐和邬陵桃的妹妹。

辈分之差,有些让人眼花缭乱。

“好了,不笑你。”邬陵桃叹笑一声:“那高将军我倒是还没见过,不过婚旨一下,我也问过陈王。陈王说他对高将军这个外甥没多大印象,倒是知dào

他打小就是个好孩子,孝顺知礼,懂事温顺,就是不知怎么的,竟然会去当了上阵杀敌的将军。”

陈王不知dào

,邬八月倒是知dào

一二。

邬八月默默地腹诽了两句,漏听了邬陵桃后面说的话。

“八月。”

邬陵桃唤了她一声,她茫然抬头:“啊?什么?”

邬陵桃叹道:“跟你说话你走什么神呐。我是问你,高家二姑娘要嫁给轩王爷的事,你可听说了?”

邬八月有些奇怪地问道:“皇上也给他们赐婚了?”

邬陵桃摇头:“没有,不过我听陈王说,太后做主在其中撮合,这婚事基本上是要定了。不过三日前已经去高家宣了两道旨意了,再去高家下婚旨,就太过扎眼了。而且不过是娶侧妃,巴巴地下一道旨意,置轩王妃于何地?怕是有打许家的脸之嫌。”

“两道旨意?”邬八月有些纳闷:“除了赐婚,还有什么旨意?”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双喜

“你待在府里,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邬陵桃没好气地伸手戳了戳邬八月的额头,道:“与婚旨一齐下达兰陵侯府的,是高将军的任职旨意。皇上让他领了京中五万京畿卫,今后燕京城中一应治安布防,都要高将军劳心了。”

邬八月张了张口,心道,如此一来,高将军在京中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邬陵桃笑了一声,道:“咱们八月,以后可也是让人争相巴结的贵夫人呢……”

邬八月尴尬地低了低头,道:“今日是三姐姐回门的日子,就别说我的事了。祖母和母亲还有很多话要问三姐姐呢……”

贺氏接过话笑道:“八月脸皮薄,你少闹她。还是说说你的事。”

贺氏顿了顿,问道:“陈王的那些姬妾,还有陈王的儿女,你都认识了?”

邬陵桃懒洋洋地点点头:“都认识了。姬妾么,姹紫嫣红,各有所长,不过一个比一个的心眼儿多,当着陈王的面儿就要给我上眼药,有的仗着自己是府里的老人,有的仗着自己生了陈王的子嗣,还有的仗着自己得宠……唯一的优点,也不过就是她们一个比一个漂亮。陈王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邬陵桃的话里带着嘲讽和打趣的味道,却并没有太过负面的情绪。

贺氏顿了顿。丢开王府众姬不谈,问道:“那陈王的儿女呢……”

“也见了。”邬陵桃道:“大的都懂事了,小的么,被那些女人教得,也懂事了。”

邬八月忍不住问道:“三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邬陵桃眉梢一挑:“字面上的意思。”

邬陵桃撑了撑腰,道:“陈王平日里只喜欢和女人寻欢作乐,陈王府里的姬妾一个接着一个生儿生女,以博宠爱,陈王儿女多了,倒不见得有多在乎那些孩子。有的孩子生母早就被后院女人给斗死了,有的生母还正如日中天着……现在盯着的,不就是陈王世子的宝座么。”

邬陵桃斜睨了邬八月一眼:“兰陵侯府想必也是一样,高辰书断腿,兰陵侯夫人恐怕会想方设法阻止高将军取代高辰书的位子。”

邬八月叹了一声:“三姐姐又说偏了……”

邬陵桃笑了笑,对上段氏和贺氏关切的眼睛,道:“祖母,母亲,不用为我忧虑。我年轻这般轻,又不是不能生儿子。我生的,是陈王的嫡子,身份比那些生母低贱的陈王儿子,要高贵到哪儿去了?退一万步说,即便是没能生儿子,陈王那么多子女,我拉拢一两个生母死了的,或者生母式微的,做自己的儿子养便是。左右这陈王妃的位置我坐得稳就行了。”

贺氏叹了一声,无奈地摇头道:“你人也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了……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你觉得你过得好就行。”

邬陵桃微微垂首,眼睛掩藏在阴影里:“母亲,我说过我不会后悔,我便永远不会后悔。”

★★★

邬陵桃在邬府用了午饭后便匆匆赶回了陈王府。

邬八月亲自送她到了二门上,邬陵桃拉着邬八月的手说:“高将军为人如何,你与他一路回京,想必你比我清楚。瞧你这般,也不是不愿意的模样,想必高将军倒也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只是那兰陵侯夫人委实有些不可测,你要多长点儿心眼。”

邬八月点头道:“三姐姐放心,你不是从前的三姐姐,我也不是从前的我了。”

邬陵桃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良久方才舒了口气,道:“人总是要成长的,不是从前的自己,谁又能说不是件好事?”

邬陵桃拍拍她的手:“我这便走了。”

邬八月颔首,邬陵桃顿了顿,又贴近邬八月耳边道:“邬陵柳出嫁,我定然是不会来观礼的。东西两府隔得近,这一趟你恐怕是避不开。到时候你跟她说,若是钱家想要攀上皇家,揽下一些皇家所御用东西的进贡,我倒是可以帮忙说上两句话。”

邬陵桃弯唇一笑,搭着如雪的手离开了邬府。

邬八月愣了会儿,方才明白过来邬陵桃的意思。

邬陵桃如今可是王妃,与邬陵柳的关系也并不好,自然不会纡尊降贵来观邬陵柳出阁之礼。而她要她带给邬陵柳的话,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感,那种从里到外散发出来的炫耀,恐怕会令邬陵柳跳脚火大。

邬八月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带着朝霞往琼树阁的方向返回,心里却是打算不将邬陵桃的话转述给邬陵柳听。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临近琼树阁时,小道内侧拱桥里却突然钻出了一个人来。

邬八月吓了一跳,停住脚步定睛一看,不由失笑道:“二姐姐怎么在这儿?”

这人啊,还真是经不起念叨。

邬陵柳还是穿衣戴银的,一副富贵派头,恨不得将所有的金器玉器都往自己身上扒拉。

听得邬八月问,邬陵柳咳嗽了一声,装模作样地道:“在这儿等你啊。”

她作势望了望四周:“怎么没见着邬陵桃?”

邬八月答道:“三姐姐用过午饭后便回去了。”

“什么?!”

邬陵柳顿时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她走那么快?”

邬八月颔首,有些奇怪地问道:“二姐姐寻三姐姐有事么?”

“哦,没,没事……”

邬陵柳哽了一下,暗暗咬了咬唇:“她没说要来见我?”

邬八月摇头。

邬陵柳脸上顿时铁青,半晌后憋出一句:“她还真是看不起不……”

说着一甩袖子,一改往日扭捏做作的走路姿态,颇为雷厉风行地拨开邬八月,怒气冲冲地往前快走了去。

邬八月呆怔在原地,半晌方才问朝霞道:“二姐姐这是怎么了?”

朝霞轻声答道:“奴婢觉得,二姑娘大概是笃定了今日三姑娘回门,会来寻她的晦气。没想到三姑娘连提都未曾提过她,所以觉得自己被……轻慢了。”

邬八月恍然大悟,顿时点了点头。

她不由无奈地道:“二姐姐越要别人将她当一回事,三姐姐越是表现得不把她当回事……二姐姐也真是让人无法理解,既然猜想三姐姐回门,见到她定然会同她炫耀,她又何必还在这儿等着……”

这儿是琼树阁和芳菲居的分道路,邬陵桃要回她原本的闺房,这条路是必行之路。

朝霞笑了笑:“这么些年,二姑娘和三姑娘不都是这般过来的……姑娘又何必惊讶。”

邬八月失笑摇头,不再纠结此事。

转眼光阴,邬陵柳的婚期也近了。

后日便是亲迎礼。

东府嫁女,虽是庶女,但到底是除了邬陵桐这个皇妃外,唯一的女儿了,东府的人也自然重视非常。

借着这桩喜事,也正好能主动和西府修好。

东府国公夫人郑氏早早地让人送了喜帖,段氏将之搁在一边,并没有要理会的意思。

这日晚膳,西府除了邬国梁外,全家齐聚。

饭毕,段氏将东府的喜帖随意放在了桌上,道:“后日东府有喜,我就不去了。你们随意。”

段氏搭着陈嬷嬷的手起身,径直回正院。

贺氏三妯娌面面相觑。

裴氏和顾氏自然是以贺氏马首是瞻,顿时围过来询问贺氏,此事该如何办?

之前东府示好,因没有什么特别的契机,西府之人装糊涂,便也过去了。

可如今人家明晃晃的喜帖亲自送了过来,这要是不过去,岂不是明摆着打东府的人的脸?外人知dào

了,也少不得要撰写几句闲话出来。

贺氏叹了一声,道:“自然是要去的。”

段氏这个婆婆并不苛刻,也不会逼着儿媳妇做什么可一不可二的选择。之前她勒令西府中人不与东府来往,话说得是斩钉截铁的。

若是此番邬陵柳成亲,段氏不许她们过去,也只需yào

命令一番就行,根本用不着让她们“随意”。

段氏的话只是在表明她的态度,她对东府不能释怀,所以她不过去。

但她的儿媳是可以去的。

段氏也要考lǜ

两府关系太过恶劣,旁人会对此产生的议论流言。

裴氏和顾氏听贺氏解释了一番,裴氏不禁叹道:“老太太每日也要思虑太多,好不容易依着自己的性子和东府闹僵了一回,最终还是要憋屈地妥协……”

顾氏忧虑道:“怪不得老太太身子骨不大好……”

贺氏宽慰了二人几句,让二人回去准bèi

贺礼。后日便是亲迎礼,既要前去观礼,总不能失了礼数。

到了邬陵柳出嫁那日,贺氏几人便都过去了。

邬八月却是没去。

她前一天晚上,忽然改了主意。

祖母是因为她方才和东府决裂的,她要是去了东府,岂不是在打祖母的脸面?

何况家里人都去了,就剩祖母在西府,也太过冷清。

因此邬八月主动提出,留在西府陪伴段氏。

段氏欣慰,贺氏自然也没有异议。

仅一墙之隔,西府当然听得到东府那边锣鼓喧天的热闹。邬八月不由想,十日之前,三姐姐出嫁时,东府里的人是否也是这般,感受到隔壁的热闹,内心里生不出同喜的欢愉,却只觉得有些烦闷?

正这般想着,屋外丫鬟前来传话。陈嬷嬷听了一耳朵后,匆匆跑了进来,脸上表情古怪:“老太太,东府双喜,二奶奶临盆了。”RS(

)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祸起

段氏手里正捻着佛珠,闻言动作一顿。

邬八月陪在她下首,正轻轻给她捶腿。乍一听到这个消息,邬八月还有些茫然,然后方才忆起,她离开漠北时东府二奶奶小金氏的确是怀有身孕的。若是这二嫂生个男孩儿,那便是东西两府的长曾孙。

比邬八月这一辈还要小上一辈的孩子也不是没有,东府大奶奶小郑氏连生了两个女儿,只是都幼年夭折了。小金氏肚子里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十分精贵。

邬八月心里倒也默默祝福了两句,却是听段氏轻蹙了眉头道:“头两日咱们不是才算过日子,估摸着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吗?怎么提前了?”

陈嬷嬷轻声道:“可说呢,老奴也觉得有些诧异。”

段氏捻了捻佛珠,微微闭了眼睛,道:“想必是今儿动静大了,孩子经不得闹,想提早出来。所幸也算是足月了,这会儿生也没什么大碍。不管如何,那也是咱们邬家的曾孙。老太君有幸,有生之年也有孩子能唤她一声高祖母了。”

陈嬷嬷笑了声道:“老太太良善。”

段氏轻笑了声,睁眼道:“就是这日子吧,有些冲了。婚事上冲出生喜来,不大吉利啊……”

邬八月闻言顿时问道:“这不是双喜临门吗?”

陈嬷嬷解释道:“话是得这么说。但一般而言,成亲那日家里有人进士及第,或是久不见的亲人归来,那才是双喜。二奶奶如今产子,东府必会见血。若是见血,一对新人都会觉得晦气。待二姑娘到了钱家后,恐怕还要请和尚道姑,做一堆去晦气的法事。”

邬八月闻言顿时瞠目:“若真是这样,二姐姐也太倒霉了吧……”她忍不住道:“今个儿不是黄道吉日吗?”

段氏笑道:“本来定的日子挺好的,谁让她觉得那会儿天冷。不愿意在那个时候出阁,只得改到了今天。”

邬八月心里叹了句无巧不成书,还真应了邬陵桃那句“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东府的喧嚣段氏充耳不闻,和邬八月说了会儿闲话后。她便要去默佛经了。

邬八月也在一边陪着,因闲得无聊,便在一旁抄抄佛经。

贺氏等人回来的时候天色还很早。

段氏让三个儿媳都坐了,奇怪地道:“怎么这就回来了?”

裴氏苦笑一声:“东府乱成一团,咱们也不好在哪儿待。”

段氏从这话中听出点儿不对劲儿来,问道:“不就是良柯媳妇儿临盆了吗?稳婆和接生大夫应当是一早就备着的,怎会乱成一团?”

邬八月也忙竖起耳朵听。

贺氏苦笑道:“东府这次嫁女,面子没挣到,脸却是丢大了……”

在贺氏的娓娓讲述中,邬八月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小金氏和邬陵柳一直不大对付。这次小金氏会提前临盆,便是因为和邬陵柳发生冲突。

小金氏乃是金氏侄女,在未出嫁时就与邬陵柳这个金氏膝下的庶女十分不对付。等她嫁入楚国公府,更是和邬陵柳争锋相对。

邬陵柳此番出嫁,钱家是下了血本的。钱家娶的毕竟是世家贵女。虽是个庶女,却是荣宠不断的邬昭仪娘娘唯一的亲妹子。钱家拿钱换威望,这笔买卖,人家做得划算。

而邬陵柳只当这些是她炫耀的资本,因一直被小金氏压着,她心里一直不痛快。借着这个机会,她也想让小金氏眼热眼热。

大夏有婚宴上孕妇不得出现的习俗。据说会对孕妇不好,新娘子会冲撞胎神。邬陵柳反其道而行,临出阁前,硬是撇了人到小金氏的院子里跟她酸言酸语了几句。小金氏也不是那等沉得住气的人,自然也反唇相讥。

虽说两人只是言语上的冲突,但小金氏还是很戏剧化地被“气”得动了胎气。

相比起出嫁的庶女。楚国公府的嫡长曾孙不知dào

要重yào

多少倍。

于是,邬陵柳婚宴一团糟,东府两房的人都关心小金氏那边去了,邬陵柳偷鸡不成蚀把米,盛大的婚礼变成了一桩笑话。邬陵柳气不过。当着宾客的面说了几句不知轻重,不注意场合的话,东府的脸面丢了个干净、

邬八月张了张口,不由问道:“那现在,二姐姐怎么样了?二嫂又怎么样了?”

顾氏回道:“良柯媳妇儿还在生着,我们回来时也没得到个信儿。至于陵柳,吉时不能误,哭哭啼啼的让人看了一会儿笑话后,还是被送出府了。钱家来迎亲的人走得灰溜溜的,想必也知dào

他们的新夫人闯了祸。”

邬八月无语地合住嘴。

刚回来时去东府感谢老太君,邬八月还觉得邬陵柳学聪明了许多。如今看来,跟以前还是半斤八两吧……又不是跟她一样壳里换了个芯儿,哪有那么容易变的。

段氏挥了挥手说道:“东府现在有事,咱们也别上前揽事做。都乖乖地待着府里,等东府报信。”

贺氏应了一声,她当然不会上赶着去东府帮忙。去帮忙人家不仅不会感激,说不定还会怀疑她别有目的。

东府今日之事是一个巨大的谈资。当着段氏的面,裴氏和顾氏自然不敢多话,但背了段氏,她们俩却是将今日的事翻来覆去地说。不仅如此,还拉着邬八月、邬陵梅,甚至是小顾氏一起说。来参加婚宴的夫人太太们的举止言行,被裴氏和顾氏分析来又分析去。

邬八月和邬陵梅都不是话多之人,对这件事也没太多的想法。裴氏和顾氏聊得欢,小顾氏被逼无奈红着脸加入话题,留下邬八月姐妹两人呆呆地坐在一旁听。

贺氏走过来笑道:“你们俩聊不完也就罢了,拉着八月和陵梅说什么。她们小姑娘家不懂这些事。”

顾氏笑道:“陵梅也就算了,八月可是该多听听。以后她出嫁了,这些场合也是要遇到的。”

贺氏望向邬八月,叹了一声,道:“你说的也没错。不过现在更紧要的,还是良柯媳妇儿的情况。”

贺氏指了指屋外,道:“天色都晚了。这也生了有两个多时辰了。”

“头胎,早着呢。”裴氏接过话道。

贺氏道:“虽是头胎,可也是动了胎气早产的。这情况,危险。”

裴氏和顾氏顿时互望一眼。都不好再开口了。

新生儿夭折率并不低,要是小金氏这胎有任何问题,恐怕东府后续会有一系列麻烦……

★★★

这一晚,邬八月睡得不怎么踏实。

半夜三更时她做了个不记得具体内容的噩梦,惊醒了过来。

暮霭睡在外间,邬八月的一声惊叫将她吵醒。

揉着眼睛迷糊地赶紧走入内室,暮霭寻了火折子点了灯,轻声问道:“姑娘怎么了?”

邬八月额间散布着细密的汗,闻言摇了摇头,喘息道:“做了个噩梦。”

暮霭便松了口气。打了个哈欠道:“这都下半夜了呢,快要天亮了。姑娘再躺下睡会儿。噩梦做完了,接下来会睡得更香些。”

邬八月点了点头,径直又躺了下去。

暮霭要吹灭蜡烛,邬八月忙阻止道:“就让它燃着。”

暮霭叹了声。点头道:“那姑娘看看这光会不会晃到姑娘的眼睛。”

邬八月摇了摇头,暮霭这才退了出去。

邬八月还是睡得不甚安稳,到天光乍亮时方才迷迷糊糊地沉睡过去,这一睡,便睡到日上三竿。

大概是知dào

她昨晚没是好,朝霞和暮霭作为贴身丫鬟,没有前来叫醒她。

邬八月醒来。忙唤了朝霞暮霭二人进来,一边催促她们伺候她穿衣,一边埋怨她们怎么没叫她早起。

朝霞垂着头,暮霭也有些没精打采的。邬八月顿时觉得不对。

她猛地止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朝霞抬头往东府的方向望了望,低声道:“今儿清晨东府那边来人传了消息。二奶奶昨晚拼尽全力产下了一个男婴。”

邬八月正要说这是件好事,暮霭却借着说道:“可惜出生不久就没气了……”

邬八月脸上还未绽放出的笑意顿时一僵,微微张口确认道:“夭折了?”

朝霞沉重地点点头。

邬八月屏了息,良久方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眼中也染上一层沉重之色:“这样一来。二嫂和二姐姐的梁子可就结大了……”

朝霞轻声道:“好在都是东府内的问题,波及不到西府上。”

邬八月虽明白这个道理,心里却生不起多少庆幸之心。

一条小生命就这般消逝了,总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三婶母那边儿怎么说?”邬八月问道。

三太太李氏年轻守寡,带着唯一的儿子邬良柯过日子。邬良柯娶了大太太金氏的娘家侄女,她就盼着能赶紧抱上孙子,也就算对得起早死的三老爷邬居廉。

盼了这么久的长孙,就这样没了。李氏虽平日里闷不做声,但发起怒来,却连郑氏这个婆婆都怕她。

朝霞和暮霭对视一眼,朝霞轻声回道:“奴婢们也没去东府,都是听说的,也不知dào

是不是真的。听说三太太直接寻到了大太太,要她给个说法。”

“大伯母?”邬八月有些发愣。

朝霞点头道:“三太太说,正是因为大太太将二姑娘这个庶女养成如此模样,二姑娘才害得二奶奶早产、孩子夭折。是否如此奴婢不知dào

,不过东府现在的确乱哄哄的,老太太已经下令,让奴婢们谨言慎行,和东府保持距离。”

第一百二十七章 暗涌

东府喜事变丧事,西府却是好事连连。

邬八月很明白段氏特意下令让西府之人谨言慎行,不与东府往来的用意。

早在从前,东西两府就因为子嗣问题而生过嫌隙,尤其是在三老爷邬居廉死的时候,这种隔阂上升至了一个顶峰。

郑氏一直怨怪西府抢了东府的运道,西府人丁兴旺,东府却人脉凋零,东府比起西府来,男丁太少。

之前小郑氏生的两个女儿都夭折了,因是女孩儿,郑氏还没抱怨得那么厉害。如今两府第一个男丁刚出生便没了,若是有人在郑氏面前提上两句,郑氏恐怕又会将矛头直指西府。

段氏是怕了郑氏的胡搅蛮缠。

所幸这段时间西府与东府几乎无往来,不然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邬八月赶着去给段氏请了安,段氏恹恹的没太多精神,邬八月也不好在她那儿扰了她,便去了贺氏的院子。

没想到裴氏和顾氏竟然也在。

见到邬八月来,裴氏和顾氏止了声。

邬八月上前给三人请了安,这才问道:“母亲和两位婶母在说什么?”

贺氏叹了一声,道:“能说什么,还不是东府的事。”

邬八月轻叹了一声:“女儿已经知dào

了。”

“三嫂去找大嫂理论,大伯母那儿恐怕又要说是咱们西府抢了东府的运道了。”

裴氏低叹一声。

她当年刚嫁进邬府,正好碰上东府三老爷不好,往后的事情她都是经lì

过的,对郑氏蛮不讲理的印象比五太太顾氏要深得多。

贺氏点头说道:“母亲不让我们和东府往来,也是怕咱们出点儿轻狂的事儿,刺激到大伯母。”

“新生婴儿体弱,又是早产,夭折的情况也很多……”顾氏无奈道:“可谁让良柯媳妇儿是被二姑奶奶给气得早产的呢?”

“钱家的人还没动身出发,这下得到消息。恐怕……”

裴氏和顾氏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邬八月坐在一旁,却有些担心起邬陵柳来。

诚然她专程去刺激二嫂这事儿做得不对,但想必她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导致如今严重的后果。

钱家娶她,看中的本就是邬家的势力。出了这样的事情,邬陵柳被辅国公府厌恶上是板上钉钉的。

钱家以后会怎么待她?山高路远,她孤身远嫁,身边儿也没得力人,如今又失了娘家的支持,偏生她自己还是个拎不清的……

邬八月不由想起当日在东府,邬陵柳对她说的那番豪迈的壮语。

“唯独我,一定会过得,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好。”

现如今想来。更像是一句笑话。

“八月?”

贺氏唤了神游天外的邬八月一声,邬八月忙回过神来,问道:“母亲,怎么了?”

贺氏笑道:“今儿早晨兰陵侯府那边递了帖子,请了之前那位官媒朱嫂子替两府周全。随后朱嫂子也递了话。说是今儿下晌过来。因是天家赐婚,六礼前三礼自有钦天监负责,朱嫂子也只是来走一趟,过过形式。”

邬八月点了点头,面对裴氏和顾氏打趣的偷笑倒是没多少害羞的意思。她还不忘多问了一句:“母亲,那婚期定了吗?”

贺氏摇头,道:“黄道吉日是钦天监看的。朱嫂子应当是知dào

了。等她下晌来过之后,兰陵侯府那边下了聘礼,朱嫂子还会过来一趟,告知婚期。咱们要是同意,婚期就能定了。”

裴氏接过话笑道:“一般都不会不同意的,毕竟是圣旨赐婚。钦天监看的日子,最合适不过了。”

顾氏也笑着点头,对贺氏道:“真是羡慕二嫂,女儿都要出嫁了。我家陵柚还要等上好几年呢。”

裴氏笑骂道:“你就知足吧,你还有闺女。能盼着将来多个半子的姑爷。我下边儿可只有两个小子,将来得不着姑爷孝顺。”

“没闺女还不赶紧努力生一个?光抱怨有什么用?”贺氏心情不错,打趣裴氏道:“再说,便是没那半子,你如今也有儿媳妇儿伺候了,还不知足?我可是嫁了一个女儿就少一个。”

“娶回来的媳妇儿可也是冤家。”裴氏掩唇笑道:“谁不知dào

儿媳妇儿就是来跟咱们抢儿子的。”

“可你还指着儿媳妇让你抱孙子呢。”顾氏笑骂道。

妯娌三人聊起儿女之事来话便没个完,邬八月悄悄退了出去,唤过暮霭道:“你人缘好,让人帮忙打听打听东府那边儿的动静。”

朝霞在一旁听到有些迟疑地道:“姑娘,这怕是不大好吧,老太太下了禁令的……”

“打听动静又不是去和东府的人走得近。”邬八月轻声道:“我有些担心,要是一点儿消息都不知dào

,更担心。”

暮霭拍着胸口道:“姑娘放心吧,我会小心着,不让人知dào

。”

邬八月笑道:“你是个包打听,我信得过。”

下晌时朱嫂子来了,邬八月也去见了一面。

邬八月对朱嫂子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当初来为高辰书和邬陵桃办退亲事宜上,此番再见,总有些世事轮回的感觉。

还是高、邬两家,还是这个官媒,只是姐姐变成了妹妹,弟弟换成了哥哥,从退亲变成了结亲。

朱嫂子身为官媒,官腔还是有的。来了邬府便先是客套了一番,也绝口不提高辰书和邬陵桃之前的那段往事,见到邬八月后便拉着她狠狠夸赞了一番。

贺氏觉得她一个姑娘家,脸皮薄,打发她走了。

所以贺氏和朱嫂子都说了些什么,邬八月不得而知。

等到第二日,邬陵桃却是颇为高调地带着陈王来了邬府。

回门日没有前来的陈王态度很谦逊,带了一大堆的礼物前来赔罪。

这是邬八月第一次仔细打量陈王。

皇家的基因那是不容置疑的,哪怕开朝皇帝再难看,经过几代美貌如花的后|宫妃嫔的“改良”,天家贵胄们也已是典型的高帅富。

陈王也不例外。

没有邬八月想象中的“酒囊饭袋”的模样,陈王不苟言笑的时候,瞧着还是有几分威严的。不过大概是因为纵情声色。眼睑下有青青的阴影,嘴角也略略下滑。

观其对邬陵桃体贴而在意的态度,邬八月心里微微放了心。

西府陵桃高调的携夫归宁,东府之人无法漠视。

郑氏得知消息后。气得狠狠地推倒了两个大肚青瓷瓶,扬声骂道:“要不是陵桐在宫里周旋,西府的人哪有那么好的运气,嫁王爷的嫁王爷,嫁将军的嫁将军,如今可倒好,我辅国公府正是哀声一片的时候,西府的人、西府的人竟然回来耀武扬威,打我们辅国公府的脸了!”

★★★

邬家暗潮汹涌,兰陵侯府内也不遑多让。

静文斋中。高辰复双腿岔坐着,腰挺得笔直,正在看一卷兵书。

赵前周武跨刀立在静文斋门口,眼神炯炯地环视四周。

有两个容貌不错的丫鬟一人端着糕点,一人端着茶水。欲往静文斋中去,被赵前给拦了下来。

“这儿不需yào

人伺候。”赵前冷着声,周武更加不客气:“将军也没有要在夫人过门之前收两个通房的意思。”

两个丫鬟羞愤地离开。

周武对赵前咧了咧嘴:“府里的丫鬟长得挺不错的,瞧着秀色可餐……”

赵前斜了周武一眼,平平地道:“等下次见着朝霞姑娘,我会将你说的这句话转述给她。”

周武顿时鼓眼:“我话还没说完。我的下一句是,就是心太大了。心眼儿太多,不好。”

赵前抿唇一笑,正要回话,却耳尖地听到院外有响动。

二人齐齐往院口处望去,月亮门里被人抬进来一个年轻男子。

十七八岁左右,相貌堂堂。但周身却有一股阴冷之气。

赵前周武互视一眼,上前拱手朗声道:“二爷。”

来人正是高辰书。

静文斋内听到声音的高辰复搁下兵书,走了出去。

“二弟。”高辰复看向高辰书,高辰书唤了声“大哥”,让人将他抬到了高辰复面前。

身后随侍之人递上拐杖。高辰书轻车熟路地接了过来,架在腋下。

他身形没有高辰复高大,整个人也是瘦瘦弱弱的,站在高辰复面前更显得他单薄。

高辰复扶住他另一边,沉声道:“要看什么书,让下人找了带给你,何必亲自来跑一趟。”

高辰书脸上没丁点儿笑容,只道:“整天待在屋里也没什么意思。”

兄弟二人进到静文斋中,高辰书从架上随意抽了本书,道:“大哥和大姐回来至今,每每听到母亲和大姐说话,我总觉得累。而且自从大哥和邬家四姑娘的婚旨下来之后,二妹也阴阳怪气的,对轩王府久久不来提亲颇有意见……还是大哥这儿安静。”

高辰书看向高辰复,道:“大哥什么时候出府另住?到时候大哥会把大姐也带走吧?”

高辰复顿了顿,道:“成亲之前应当是走不了的。”

高辰复淡漠地看了高辰复一眼:“那大哥还是去同皇上说说,把婚期尽量往前提些。大哥在府里,我很不自在。”

高辰复眼中划过一丝痛色,却再没说什么。

兄弟二人互不打扰地在静文斋中待了一个下午,待高辰书离开后,赵前方才上前禀道:“将军,打听到明小爷的下落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婚期

高辰复身形一顿。

明焉因误会他而早早地离开了漠北,高辰复救回邬八月,回来之后方才得知消息。

明焉告sù

太史将军他回京是因为在漠北历练够了,要回去干一番事业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高辰复是不信的。更何况还有明焉留给他的书信,怨气甚重。只是那时,高辰复要去寻他实在勉强。

高辰复那会儿要忙着处理漠北一些事情,等着与前来交接的将领交代清楚边关事务,是以也并没有让人去联络明焉,只等着回京城之后再寻到他,说明当时的真实情况。

当然,邬八月被北蛮人所劫持的事情,高辰复不会告sù

明焉,免得多生事端。要与他解释,还要费一番口舌。

高辰复望向赵前:“他在哪儿?”

赵前和周武对事一眼,赵前道:“明小爷如今在铁卫营中,是一名千户长。只是……属下派去联络明小爷的人回来说,明小爷一听他乃将军所派,便……”

“便如何?”高辰复沉声问道。

赵前垂首道:“明小爷便将他赶了出来,扬言再不认将军为叔叔,将来是荣是衰,与将军再无瓜葛。”

高辰复微微蹙了眉头,问清楚了明焉所在之地,对赵前道:“明日去会会他。”

“将军……”

“何事?”

赵前忧心道:“明小爷定然也已知dào

皇上圣旨为将军和邬姑娘赐婚之事,他当初……”

赵前想起明焉留给高辰复的那封书信上杀气腾腾的八个大字,心里不由有些打颤。

“你不予我,我必夺之。”

这等执念,要如何才能消除?

高辰复自然也不会忘记明焉留给他的那八个大字。

他眉眼微沉,道:“不论如何,总要将事情解释清楚。”

赵前低头道:“是。”

“去茂和堂。”高辰复抬了手道。

茂和堂乃是兰陵侯府的主厅,平日里是用来招待贵客,或府中有重yào

仪式。方才在那儿布置。而自从高辰复和高彤丝回到兰陵侯府之后,主厅却成了兰陵侯府的饭厅,每日晚间的用膳都在茂和堂。

这都是高彤丝执意而为之,高辰复私下劝过一次。高彤丝似笑非笑地对他说:“大哥,我不在府里四年,如今回来,自己选个吃饭的地方都不行?”

高辰复便再无别话。

兰陵爷高安荣虽觉得有些麻烦,但也想着长女四年不在家,对高彤丝的要求也是有求必应。

高安荣都不说什么了,淳于氏自然也不敢表达出不满。

每当她对上高彤丝似笑非笑的眼神,淳于氏便觉得不怎么自在。

茂和堂已经有很多仆人在准bèi

着伺候、上菜了。

高辰复到时,高安荣和高辰书已经坐在了位置上,高彤蕾和高彤薇姐妹俩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着淳于氏。

就只剩下淳于氏和高彤丝未到。

见到高辰复来,姐妹两人都是不冷不热地蹲身福了个礼,算是招呼。

高辰复点了个头,目不斜视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听说今儿你们兄弟俩在静文斋看了一下晌的书?”

兰陵侯高安荣生得相貌堂堂,年轻时是燕京城中鼎鼎有名美男子。天之骄子的出身、月朗风清的样貌。高安荣既得女子们爱慕,身边也从不缺女子的相伴。

他并不是个长情之人,相反的,他风流多情,远比一般皇亲贵胄。

虽已人到中年,高安荣却仍旧是个美男子,府里的丫鬟若不是碍于淳于氏。恐怕大献殷勤的比比皆知。

高辰复淡漠地点了个头,道:“有劳父亲惦记。”

高安荣笑着抚了抚下巴上的美公髯,欣慰地点头道:“你们兄弟和睦,父亲看着也欣慰。”

高辰书伸手端了茶盏抿了一口,未置一词。

父子三人相处时的气氛多少有些冷淡,高安荣与高辰复四年未见。这四年里,高辰复甚至从未与高安荣有过一封书信联系。二人之间的关系其实是很疏远的。

高辰复不接话,高安荣便觉得有些尴尬。

幸好在这个时候,淳于氏到了。

淳于氏却不是一个人来的,她与高彤丝并行走着。

淳于氏比高彤丝要矮上一些。高彤丝嘴角噙着笑,背挺得笔直,走在淳于氏身边活像是要打压住淳于氏的气势一般。

高彤丝生得明丽动人,她的相貌继承了静和长公主的夺目美姿;淳于氏则是生得温婉谦和,面容柔顺。

这二人虽不是母女俩,但走在一起也显得赏心悦目。

只是有一股突兀的违和感,让人瞧着不怎么舒服。

高彤蕾赶紧迎了上去,淳于氏携过她,一副慈母模样,笑道:“蕾儿怎么不去坐着?”

“女儿和薇儿自然是要等母亲来才能落座啊。”

高彤蕾撒娇地说了一句,斜眼看向高彤丝,柔声道:“大姐是怎么回事,竟然和母亲并行着走,这不合规矩。”

声音虽然轻柔,但里面的怪责之意十分明显。

高彤丝轻笑一声,脆生道:“我倒是没觉得哪儿不合规矩了。你母亲见到我母亲的牌位都要弯腰行礼的,我这个嫡长女,和她这个填房并行着走,难道还辱没她了?”

“你!”高彤蕾往前一步正要发难,淳于氏拦住她,轻声劝道:“蕾儿要尊敬姐姐才是,不可和姐姐大小声。”

高彤丝轻蔑地睨了淳于氏一眼,也不搭理门口的母女三人,径直走到了高辰复身边坐下。

淳于氏拉着高彤蕾姐妹俩也入了座,并让身边的郭嬷嬷吩咐丫鬟们上菜。

高安荣因刚才的一幕对高彤丝有些不满,他觉得自己的继室受了委屈,高安荣有心想出言训诫高彤丝两句,才要开口,却听高彤丝问高辰复道:“大哥,钦天监那边可择定了婚期?”

桌上人都是一顿,高辰复下意识地朝高辰书望了一眼,见他神情淡漠,一副事事与己无关的模样。

“大哥?”高彤丝又追问了一句。

高辰复佯咳了咳,道:“定了,五月初五。”

高彤丝一个扬眉:“端阳?”

高辰复颔首,道:“最近的黄道吉日,就那日最好。”

高彤丝掩唇一笑:“大哥这是想早点将邬家姑娘娶进门呐。”

高辰复微微扬了扬嘴角,却暗暗给了高彤丝一个警告的眼神。

高彤丝不以为忤,笑着望向高安荣,道:“父亲,大哥的婚事可要好好操办才行。一则,这是皇舅赐婚,二则,这也是兰陵侯府这些年来的头桩喜事。母亲在天有灵,定也会希望看到儿媳妇能风风光光地过门。”

高安荣喟叹一声,也不由地点头道:“谁说不是呢……”

静和长公主走了这么多年,高辰复年纪也已经不小了。总算是盼到他成家了。

一边的淳于氏再是能忍,此刻也禁不住脸色微青。

自从高辰复和高彤丝回兰陵侯府之后,高彤丝只要和她在一块儿,说话时有意无意的就会提到静和长公主,总是拿静和长公主来压着她不好出声。

如今也是一样。

甚至侯爷在这段时间也开始在嘴上挂念起静和长公主这个死人。

淳于氏忍不住怒从心生。

这么多年了,她竟还要和那个死人争!

但她好歹知dào

忍耐,桌下的双手攥成拳,牙关紧咬,没有开口。

高彤丝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瞥见她紧抿的嘴角,心中快意。

好在菜很快就陆陆续续地上了上来,高安荣忘记了要训诫高彤丝,淳于氏也能借着开始用膳,平复下起伏不定的心情。

★★★

邬府中,邬家一行人送别了陈王。

邬陵桃说她明日想带着邬八月去寺中上香,今日就不回陈王府了。陈王爷与她缱绻了半晌,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陈王一走,贺氏便拉过邬陵桃,面色不善地道:“你这妮子怎么回事?你难道不知dào

东府出了事?这个时候你和陈王回府来,东府的人会怎么想你?”

邬陵桃扬唇一笑:“他们爱怎么想便这么想,别人怎么想我还能管得着不成?我回门当日陈王没陪我归宁,如今补上,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邬陵桃笑着挽过邬八月的手臂,道:“母亲真是杞人忧天。”

贺氏无奈地望着她:“你当我不知dào

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你无非就是想让东府的难堪。”

“我有吗?”邬陵桃又是一笑,摆手道:“母亲,咱们不说这个。明日让八月陪我去寺中求求佛,早日给我一个儿子傍身。也去祈祷祈祷八月婚事顺遂。”

贺氏道:“上香倒是不妨事,可你这般撇下陈王……”

邬陵桃道:“母亲放心,我能将陈王拱手让人吗?”

邬八月想起随着陈王一起回去的如霜,不由望向邬陵桃:“三姐姐,你……”

“如雪如霜都是我的人,便是受了陈王的宠幸,那也是我这边受益。”邬陵桃面色如常:“母亲和八月就不用替我担心了。”

贺氏沉默地看了她良久,轻声一叹道:“希望你自己能把日子过得明白。”

“那是自然。”邬陵桃粲然一笑:“想得明白,自然就能过得明白了。”

ps:

国庆快乐。

第一百二十九章 玉佛

玉佛寺是燕京城外另一座久负盛名的寺庙。

大夏开朝后,众臣决议,立都燕京。江山大定,太祖皇帝感杀伐甚重,开始供奉佛寺。玉佛寺便是其中的一座。

玉佛寺中央佛殿,大雄宝殿上的“佛光普照”匾额,正是太祖皇帝亲手所书。

邬陵桃要前往拜佛的寺庙,正是玉佛寺。

翌日清早,邬陵桃早早地就让人将邬八月唤起身,姐妹二人梳妆打扮妥帖之后,趁着晚春的朝阳,吵着玉佛寺逶迤而去。

“三姐姐,去玉佛寺怎么不叫上陵梅?”邬八月望向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的邬陵桃,轻声问道。

邬陵桃眼睛未睁,轻笑道:“陵梅还小,带着她麻烦。”

“陵梅也不小了,今年要满十一了。母亲要是着急,过个一两年的,也该把陵梅的亲事提上日程。”邬八月顿了顿,道:“即便是不叫上陵梅,也该叫上三嫂子才是……”

说到这儿,邬陵桃倒是睁开了眼睛,若有所思道:“算一算,三嫂子过门也有一两个月了。”

邬八月点头,疑惑道:“怎么了?”

邬陵桃眯眼一笑:“富贵人家的太太奶奶们,刚过门一两月,便诊出有喜脉的比比皆是。你说咱们那小三嫂会不会也已经怀上了?”

邬八月掩唇,先是一喜,又是一忧:“三嫂要是有孕,当然是好事。只是……这个时候怀上,恐怕不大妥当。”

邬陵桃轻蔑一笑:“合着就得碍着东府?东府没生出个长孙来,咱们西府的媳妇儿还不能有孩子了?”

邬八月尴尬地笑了笑。

虽然没有那样的规矩,各房都算是各房的,但要是三嫂那边儿抢在了大嫂二嫂的前头,东府酸言酸语的定然少不了。

邬陵桃厌烦地说道:“你说东府,大嫂子瞧着蔫蔫儿的,被大伯母整治地死死的,生了两个姑娘都夭折了。二嫂子呢,瞧着厉害,其实吧就是个绣花枕头,跟那炮筒子似的,大伯母指哪她打哪。好在是三婶母不同她计较。如今她生了个儿子也夭折了。大嫂和二嫂生的孩子立不住,难不成三嫂就合该怀不上?要我看,三嫂还就该争口气,把孩子给怀上。”

邬八月忍俊不禁:“能不能怀上也不是咱们俩说了算的。”

“哼。”邬陵桃轻哼一声,却也是笑了,道:“我是特意没叫三嫂来的。我与她不熟,她人又腼腆,才过门不久,同她也没什么话说。再者,咱们姐妹两人出游上香,何必再叫上个嫂子陪着。”

邬陵桃直了直腰板,道:“今儿去玉佛寺,就好好轻松轻松。等兰陵侯府那边下了聘礼,婚期一定,你怕是再也出不了门儿了。”

一路轻声交谈着,邬陵桃和邬八月离玉佛寺越发的近了。

而与此同时,笔直的道上,高辰复和赵前、周武骑着骏马,竟也往玉佛寺的方向赶。

赵前落后高辰复半个马身,提缰说道:“今儿是明小爷生母忌辰,明小爷来玉佛寺给他生母点一盏长明灯,一早就已出发了,估摸着这个时间,明小爷已经在玉佛寺了。”

高辰复点头,道:“他不肯见我派去之人,便只有我去见他。要是错过玉佛寺,想要见到他,怕是不那么容易。”

明焉明摆着是在避着高辰复的,他其余时间都在军中。高辰复统领京畿卫的旨意虽已下达,但他还未前去上任,凭他现在的身份,随意出入军营重地,也并不妥当。

“驾!”

高辰复夹了夹马肚,骏马扬蹄跑得更快了。

★★★

到达玉佛寺时已临近晌午,寺中自有斋饭备着,邬陵桃和邬八月先去用了素斋。

斋饭清淡爽口,与家中珍馐佳肴相比,倒是别有一番美味。

饱食后,邬陵桃带着邬八月去拜了佛,上了香,奉上了香油钱。邬八月想着既来了这儿,倒也正好给段氏等人求平安符,便拽着邬陵桃往偏殿而去。

经过主殿和偏殿中间的甬道时,落眼的是一盏盏摆放整齐的油灯。

邬陵桃顿了一下,问邬八月道:“不然给祖母点一盏长寿灯?”

邬八月笑着应道:“好。”

姐妹两人带着几个仆人往前行去,甬道侧边月亮门里却忽然走出一个男子,手捧着一盏星光微弱的长明灯,眼睛盯着路,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

邬陵桃下意识地闪避。

邬八月却是愣了下,有些不确定地看着那男子。

见邬八月不给人让路,邬陵桃忙伸手去拽她。

正当这时,邬陵桃脚下却是突然一滑。

她不注意踩到了地上的油,顿时身形不稳,直直地朝着前方的男子扑了过去。

“啊!”

邬陵桃惊叫一声,邬八月反应过来,伸出手要将邬陵桃给拉回来,却是慢了半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邬陵桃将那个男人扑倒在地。

身下温热的触感让邬陵桃顿时红了脸,邬八月抢上前去扶邬陵桃,邬陵桃也赶紧借着邬八月的手,要爬起来。

然后腰间却突然受力,邬陵桃再次扑倒在了男人身上。

“穗子、穗子……”邬陵桃十分不自在地手撑在男人的胸膛上,不敢看他的脸,两人腰间的穗子因为刚才的冲撞而纠结在了一起。

如雪焦急地上前要给邬陵桃解开纠缠的穗子,却忽然见一柄短匕首突兀地出现在眼前,白光一晃,那穗子竟然被直接割断了。

邬陵桃愣了须臾,方才赶紧起身,整理衣装仪态。

“王妃,您的衣裳……”如雪狼狈地爬起来,为难地轻唤一声。

邬陵桃低头一看,她的前襟上已经染满了油,定然是那男子手中的长明灯里的。

邬陵桃顿时懊恼,可一想到是自己朝人扑过去的,也怪不得这男子,更加气闷。

邬八月扶着邬陵桃,却是又仔细地看了那站起身,同样低着头端详自己前襟的男人,试探地轻唤道:“明公子?”

男人一愣,霎时抬头,直勾勾地望着邬八月。

虽也有三四月未见,但邬八月还是能肯定,这男人便是在漠北认识的明焉明公子。

他们这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

“果真是明公子。”邬八月顿时一笑,既然是熟人,那这件事情便好解决得多。

“抱歉明公子,我三姐姐本是要给明公子让路的,没想到地下滑腻,这才……”

邬八月歉疚地望着明焉,关切道:“明公子可有换洗的衣裳?”

明焉盯着邬八月望了片刻,方才忽然一笑,开口道:“原来是邬姑娘。”

邬八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这点儿污迹,无碍。”明焉浅淡地笑了笑,问邬八月:“邬姑娘怎么会来玉佛寺?”

“我和家中长姊前来上香祈福。”邬八月忙替邬陵桃和明焉作介shào

:“这是我长姊,陈王妃。三姐姐,这是我和父亲在漠北时认识的明公子,他是高将军手下的一员大将。”

邬陵桃端起最标准的笑,抬头看向明焉,道:“明公子有……礼。”

邬陵桃望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愣了一瞬,年轻而富有朝气的高大身躯让邬陵桃有刹那的恍惚。

明焉却是在听到邬八月提起高辰复时面色一冷,有礼有节地给邬陵桃回了个礼,道:“请王妃娘娘安。”

邬陵桃面色微红,侧头吩咐如雪道:“去准bèi

一间禅房,我得去换身衣裳。”

如雪忙应了声,邬陵桃对明焉点了点头,转向邬八月道:“我先去换衣裳,待会儿在偏殿那儿见。”

邬八月忙颔首,目送邬陵桃有些失仪地迅速离开。

等她回过头来,方才见明焉仍旧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邬八月脸上一烧,尴尬地问道:“明公子穿着染了油腻的衣裳,恐怕不大舒服。要不要去换一件?”

明焉摇头,视线未从邬八月身上远离。

邬八月更觉得不自在。

在漠北之时,朝霞曾经同邬八月提过明焉似乎是对她有意,但邬八月当时并未当做一回事。

如今看明焉这胶着的眼神,邬八月方才有些恍然大悟。或许,朝霞猜的,是真的。

“……还没问明公子,怎么会来玉佛寺。”邬八月没话找话,问明焉道。

明焉回答道:“今日是我母亲忌辰,我来这儿给她烧柱香,点一盏长明灯。”

邬八月顿时愣了一下,立kè

道:“对不起明公子,我不知dào

……”

“与邬姑娘无关。”明焉嘴角微扯,道:“这日子也算不得特殊。”

邬八月好言宽慰道:“明公子的母亲若是明公子这般挂念她,想必也是高兴的。”

顿了顿,邬八月问道:“对了,还不知dào

明公子如今在哪儿供职?在漠北时我从……我从寒山回来后,明公子已经走了,也没同明公子告别。”

邬八月眼中有些歉意,瞧着不似作伪。

明焉顿时身形一顿,看向邬八月的眼中有着深意。

他正要开口询问,却忽得听见正殿拐角出来的地方,有人沉声说道:“明焉,原来你在这儿。”

明焉立kè

回头,眼睛顿时一眯。

邬八月也是诧异地望了过去,道:“高将军?”

高辰复一步步沉甸甸地走了过来,离他们一丈远时,停下了脚步。RS(

)

第一百三十章 拒听

虽在玉佛寺寺口处,高辰复便已见到邬府马车,也询问清楚了是陈王妃和邬四姑娘来了玉佛寺上香,但高辰复没有想到会在这偌大的寺院中见到邬八月。

当然,他更没有预料到,明焉会和邬八月见面。

高辰复的目光在明焉和邬八月脸上闪过,视线定在邬八月脸上,声音柔和地问道:“怎么来佛寺上香了?”

二人已定了亲事,邬八月见到高辰复终究是有些羞赧。她抿抿唇道:“家姐邀我相陪,我便来了。”

高辰复颔首,轻声道:“回京多日,出来游玩游玩,放松身心,倒也不错。”

招呼了邬八月之后,高辰复才看向明焉,脸色微冷,道:“一声不吭就离开漠北,我让人去寻你,你竟还避而不见。如今我这个小叔亲自寻到你面前来,你是不是还要一躲了之?”

当着邬八月的面,明焉不欲与高辰复理论。但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被人这般训斥,明焉心中也甚是恼怒。

他绷紧着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邬八月察言观色,直觉他们两人之前定有什么不愉快,一时之间站在原地左右为难。

“……高将军,明公子。”邬八月轻咳一声,开口说道:“家姐还在等我,你们聊着,我……我先告辞了。”

高辰复自然不会拦,心里暗赞邬八月明理懂事,点了点头正要开口,明焉却是抢先一步说道:“邬姑娘且慢!”

邬八月愣了下,有礼地问道:“明公子可还有别的事?”

“邬姑娘,当初在漠北,我身患眼疾入住你家小院,邬姑娘为何不置一词便离开?此后……”明焉本想问“此后是否是得知我已走方才回来”,但说了两字,却是觉得这般问话太过直白。很容易让邬八月难堪,是以停了下来,继xù

问道:“可是受了他人胁迫?”

明焉的本意,是暗暗询问邬八月。离家前往寒山是否乃高辰复暗中示意的缘故。

但这话一顿一问,听在邬八月的耳里,却另有深意。

前句结尾的两字,连上后面的问话,便成了“此后可是受了他人胁迫”。

邬八月错认为,明焉这是在向她确定,在寒山是否被北蛮人掳劫。

邬八月脸色顿时一白,强自镇定地扯着笑回道:“明公子何出此言……”

“邬姑娘,我……”

“明焉。”高辰复沉着脸,面色不善地盯着明焉。道:“邬姑娘今后,是你的小婶。”

当头一棒,明焉脸色铁青,望向高辰复,目光阴冷。暗含杀意。

高辰复没有理会他,只望向邬八月道:“邬姑娘还有事,我们便不耽误你了。”

这是委婉地提示她,可以走了。

邬八月赶紧应了一声,说实话,她觉得数月未见的明公子有些同以往不一样。以前的明公子,帮zhù

她进军营。对她十分客气。现在的明公子虽然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但邬八月总觉得他周身气质冷肃了不少,笑脸也少了。

邬八月匆匆福礼告辞,连长寿灯也不欲点了。在甬道出口正好碰到匆忙换了衣裳出来的邬陵桃。

邬陵桃携了她的手,微微收敛着眼神往甬道内望去,却是“咦”了一声:“怎么多了个人?”

邬八月快速地轻声告知:“三姐姐。那人是高将军……”

“高将军?”邬陵桃没见过高辰复,闻言愣了一下,见邬八月脸色微红,顿时恍然大悟,只当她是害羞。笑道:“原来是高将军啊!”

邬八月点点头,拽着邬陵桃要往偏殿去。邬陵桃却是拉住她,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既然遇见了,我这个他现如今的舅母,未来的大姨子,总要上前同他打个招呼才是,不然多失礼。”

邬陵桃说着便朝着高辰复和明焉的方向而去,邬八月在她身后拉了她一下都拉不住,顿时焦急不已。

这条路也并不长,邬陵桃走了十几步,高辰复和明焉便齐齐朝她望了过来。

邬陵桃大大方方地在高辰复面前立定,不客气地问道:“你便是高将军?”

虽然没有人引见,但高辰复还是猜得出来邬陵桃的身份。他拱手施了个礼,道:“请王妃安。”

邬陵桃笑了一声,点头道:“高将军避得巧,这会儿唤我舅母的话,岂不是比我家八月矮上一个辈分。”

高辰复抿唇颔首。

“高将军今日怎么会来玉佛寺?难道也是前来烧香拜佛的?”邬陵桃又开口问道。

高辰复答道:“臣今日……是来寻人的。”

“哦?”邬陵桃笑问道:“何人?”

高辰复便指向明焉。

明焉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惊扰王妃了。”

邬陵桃笑着摆手,道:“不碍。之前听八月说,你是高将军手下一员大将。高将军能来此处寻你,想必你对高将军十分重yào

。”

明焉低垂着脸,脸上的讥诮一闪而逝。

邬陵桃并未注意,轻声道:“既然高将军寻你有事,那你们聊,我们就不多打扰了。”邬陵桃看向高辰复,对他轻轻颔首:“高将军随意。”

“恭送王妃。”

高辰复低垂着头,听着邬陵桃和邬八月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这才缓缓抬头,对明焉道:“漠北之事,我要与你一个解释。”

明焉冷声道:“我不需yào

听任何解释。”

“你不听也得听。”

高辰复伸手抓住明焉的肩头,明焉要反抗,却被高辰复死死擒住。

“你的功夫都是我教的,你还没有达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地步。”

明焉挣扎了几下,到底挣不过高辰复,只能悻悻作罢。

但他却说:“你想说什么,随你。但是,我一句话都不会听进去。”

言出必行,他真的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

回京的马车上,邬陵桃心不在焉。

邬八月也有些心事,她担心自己在漠北寒山被北蛮人掳劫的事情。是否有更多的人知dào



她也在揣摩着高辰复和明焉之间到底生了什么嫌隙。

虽然在漠北时,这二人相处也不算亲密,但那个时候邬八月看得很清楚。明焉对高辰复是十分依赖信任的。

怎么回了京,他们倒好像成了……仇人一样?明公子看高将军的眼神,让她一个局外人都觉得发冷。

“八月,八月!”

邬陵桃唤了她好几声,邬八月才醒过神来,忙问道:“三姐姐,怎么了?”

“你想什么了,叫你半天了。”

邬陵桃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双腿屈起,收环住了膝盖。问邬八月道:“那位明公子,是什么人?”

邬八月愣了一下,莫名其妙地道:“三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随便问问。”邬陵桃四处张望了下,道:“回去路上还有一段距离,找点儿话题聊。”

邬八月没有起丝毫疑心。“哦”了一声,回道:“在漠北的时候明公子是高将军身边的一名小将,同高将军时常一起出现。后来他回了京,我也是时隔几日之后才见到他。”

邬八月顿了下,道:“明公子的身份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我听他叫高将军‘小叔’呢,估计是皇族里不上玉牒的那种贵胄。”

邬陵桃愣了一下。邬八月却是笑道:“这样的话,严格说起来,明公子岂不是要唤三姐姐一声‘舅婆’?”

邬八月兀自笑了两声,本以为邬陵桃也要跟着笑,却见邬陵桃脸色冷凝,一点儿都没有觉得好笑的意思。

“……三姐姐。”邬八月住了口。小心问道:“我就是当说个笑话……”

邬陵桃冷睨了邬八月一眼,道:“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邬八月只当邬陵桃不高兴她将她说成是“舅婆”,把她给说得老了,当即便收了声,还低声道了句歉。

邬陵桃却已经闭上了眼。靠着车壁假寐了。

入了燕京城门,邬陵桃和邬八月分道,一个赶往陈王府,一个赶往邬府。

回到家中正好赶上了晚膳。

饭毕,贺氏不由问起邬八月这一趟玉佛寺之行。

邬八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遇到高辰复的事情给说了。

贺氏愣了一下,不由问道:“你三姐姐也见到高将军了?”

邬八月点头道:“自然是见到了。”

贺氏便笑着问道:“你三姐姐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

贺氏佯骂道:“你这孩子,你三姐姐见到她未来妹夫,怎么会没有一言半语的评价?母亲到现在还没见过高将军的面,倒让你三姐姐抢了先。你快同母亲说说,你三姐姐觉得高将军如何?”

邬八月顿时愣了一下。

贺氏再催促她,她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三姐姐说高将军……嗯,剑眉星目,威武不凡……”

贺氏顿时掩唇笑道:“静和长公主和兰陵侯爷都是人中龙凤的人物,高将军的相貌又怎么会差了?你姐姐对他若是没有不好的评价,那说明高将军此人的为人倒还能入得了你姐姐的眼。”

邬八月强笑了下,起身道:“母亲,天色不早了,我今儿出去一趟有些累了,先回房去了。”

贺氏应了一声,邬八月回了琼树阁。

躺在床上,她有些冒冷汗。

是啊,三姐姐第一次见到高将军,怎么着也会和她言语上两句。

可是,她没问高将军,却是问了明公子。

莫不是她……

邬八月打了个激灵,要入夏的天气,她却觉得背脊涌上一股冷意。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下聘

芳菲尽的季节,兰陵侯府的下聘队伍,终于到了邬家。

朱嫂子领头,上前拉着贺氏的手寒暄:“这是兰陵侯府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办喜事儿,自然要办得盛大隆重。二太太且放宽心。”

贺氏笑着应了两句,说了两句兰陵侯府的好话。

朱嫂子递上聘礼单子,和贺氏入了内堂。

巧珍上了茶,朱嫂子接过品了一口,心里暗赞人家邬府二太太会做人。

不管是上次兰陵侯府退婚,还是这次兰陵侯府下聘,邬二太太都是笑脸相迎,礼数周全。连给她这个官媒上的茶都是用上等茶叶泡制。

合该人邬二太太享福,大女婿是王爷,二女婿是将军。听说那邬二太太的小女儿最得邬家老太君的喜欢,想必,将来这位邬家六姑娘的前程也不会差。

这般一想,朱嫂子又觉得人邬家的姑娘都不差。

除了那邬二姑娘……

“朱嫂子,这……”

朱嫂子正想着,被贺氏的话拉回了神,忙回头问道:“二太太有何问题?”

贺氏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朱嫂子看。”

贺氏将聘礼单子递到朱嫂子面前,有些迟疑地道:“朱嫂子也不是外人,我就有话直说了。上次兰陵侯府退婚,归还高家所下的聘礼也是经了朱嫂子的手的。这次……”

朱嫂子当然知dào

贺氏奇怪的是什么,她笑了笑,道:“二太太是觉得,这聘礼有些太重了?”

贺氏顿时点了点头。

朱嫂子笑着指了指聘礼单子,手指成圈划了一下。

“除了这一部分,之外的都是侯爷夫人备的聘礼。”

“那这一部分……”贺氏心里有些明了,果然,朱嫂子笑道:“四姑娘好福气,另外这一部分。是高将军特意找了我,让随着聘礼一并捎往邬家的。言明啊,是给四姑娘的添妆。”

贺氏心里一怔,随后便是一阵欢喜。

“这……”贺氏脸上笑了笑。朱嫂子插话笑道:“二太太不必忧心,您这二女婿可是个疼人儿的,您该高兴才是。”

贺氏掩唇笑了笑:“朱嫂子别打趣,你知dào

我在担心什么。只怕这……不大合规矩。再者,将来侯爷夫人知dào

了,我那闺女恐怕要在她这个未来婆婆面前没脸面。”

朱嫂子笑了一声,轻声道:“二太太是个实诚人,我也明人不说暗话,同您透个底。”

朱嫂子顿了一下,道:“之前兰陵侯府退婚。因是这位侯爷夫人的亲子,我也不好说什么。如今您这新女婿,可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静和长公主嫁给兰陵侯爷,偌大的公主府便是静和长公主的嫁妆,更何况府里各式各样奇珍异宝?再加上这些年来。赵贤太妃时不时地往里添些东西,她可只得静和长公主一个女儿,也只得高将军这么一个孙子。四姑娘同高将军成亲之后,高将军恐怕是要带着四姑娘去公主府里住了。”

贺氏一早也想过这个可能,但因兰陵侯爷还在世,侯爷夫人虽不是高将军生母,但也是继母。大夏重孝。贺氏觉得他们小夫妻搬到公主府里去住的可能性不大。

倒没想过朱嫂子也这般说。

见贺氏迟疑,朱嫂子笑了一声,道:“二太太别以为我是胡说的。我可见过高将军,这点儿察言观色的本事,我还是有的。不然,高将军也不会让我同您这个他未来岳母说。让到时候迎亲礼,送嫁妆直接送到公主府了。”

贺氏顿时一愣,眉梢都挑了起来。

朱嫂子轻笑道:“这下,二太太可是信了?”

贺氏颔首,又再次确定道:“朱嫂子。这话可是高将军亲口说的?”

“自然是高将军亲口说的。”朱嫂子点头,道:“我还多嘴问了一句,这般做虽然不是不合规矩,但恐怕侯爷和侯爷夫人那儿,高将军不好交代。你猜高将军怎么说的?”

贺氏忙问道:“他怎么说?”

朱嫂子掩唇笑道:“高将军说啊,侯爷和侯爷夫人给聘礼是应当,可四姑娘的嫁妆往哪儿搁,那可是四姑娘的自由。他们要是反对,那聘礼收回去,以后也别怪四姑娘过了门,不唤他们父亲母亲。”

贺氏惊讶地张了嘴,心说高将军这番话可真是流氓行径。

朱嫂子轻咳一声:“所以啊,二太太就安安心心地等着四姑娘出嫁,给您带个疼人的女婿回来就行了。”

贺氏轻笑一声,让人给朱嫂子备了个大红包,这才喜滋滋地送了朱嫂子出门。

★★★

随后两日,钦天监择定的黄道吉日也由朱嫂子告知了邬府。

贺氏觉得五月初五的日子太赶,有心想多留邬八月一阵,朱嫂子却从旁劝道:“听说是高将军特意寻了钦天监监正,让取个最近的黄道吉日。高将军岁数也不小了,想必是急着让四姑娘过门儿的。”

“可是……”贺氏为难道:“八月她父亲恐怕是赶不会来……”

邬陵桃出嫁时,邬居正便不在。如今邬八月出嫁,邬居正要还是不在,不知dào

是多大的一个遗憾。

朱嫂子也明白了贺氏的为难,这事儿她也没法劝,只能等贺氏的决定,再去回复兰陵侯府。

贺氏与裴氏和顾氏商量了一下,仍旧没有拿定主意。贺氏便只好到了段氏那儿,问段氏的意见。

段氏捻着佛珠,想了一会儿方才道:“婚事儿不宜拖,这日子也不是不好,要是我们否了,反倒让人觉得矫情,将来八月嫁过去,高将军恐怕也会有意见。既然是高将军特意嘱咐过钦天监的,那这件事就定下来吧。至于居正,想必他也不会愿意因为自己,耽误了女儿。”

贺氏只能点了点头,去回了朱嫂子。

婚期便也商定,堪堪一个月后,邬八月就要出嫁。

邬府从现在起就要有的忙了。

邬八月的绣活做得不算好,贺氏开始让裴氏督促着她绣嫁衣。

裴氏去守着邬八月的时候,小顾氏多半也会在一旁陪着。

她是新媳妇,对邬八月现在这段时间的忙碌和心乱颇有感触,和邬八月左言右语的,一来二去二人竟成了很好的朋友。

也因为关系亲密了,小顾氏才显露出话痨的本性来,每日都会和邬八月抱怨许多事情。

这日她忽然说,她最近胃口很大,每餐都吃很多,生怕自己长太胖了邬良梧会嫌弃。

邬八月愣了半晌,方才问她:“三哥知dào

吗?四婶母知dào

吗?”

小顾氏都摇头,她知dào

邬八月会调配香料,还有一本祖传的《制香品鉴》,央着邬八月给她配点儿闻了会让她厌食的香料。

邬八月忙摇头,无奈地道:“三嫂,你月事还准吗?要是月事不准,说不定……你是有喜了。”

小顾氏捂住嘴:“可是孕妇不是都吃不了东西吗?我是吃很多啊……”

“个人情况不一样吧……”邬八月也不知dào

自己说得做不做的了准,只让小顾氏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大夫摸着山羊胡,眯眼恭喜道:“贵府三奶奶这是喜脉啊。”

邬陵桃之前便有猜测过小顾氏会不会过门两月便有喜,如今没想到是一语中的。

裴氏十分欣喜,小顾氏也非常高兴,感激地拉过邬八月,说若不是她,她恐怕就要去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幸亏有她的及时提醒。

裴氏说了小顾氏两句,也对邬八月表示了感谢。

西府三奶奶有孕的消息,如疾风一般,刮遍了整个西府。

当然,也不可能漏掉隔壁的东府。

段氏本想让裴氏收敛一些,对这件事别太张扬。裴氏却道:“东府媳妇儿有喜了,都是大张旗鼓地吆喝。我儿媳妇有喜了,凭什么就好像做贼心虚一样不能说?”

段氏一直觉得她三个儿媳妇儿都是温吞的性子,没想到裴氏这会儿却是蛮强硬的。

段氏摆了摆手,叹道:“罢罢,你要去招东府的眼,到时候东府酸言酸语的,你接着……”

裴氏笑道:“母亲只管休养身体,闭门谢客。东府要是有半句不好听的,都我来受。”

因大夫说小顾氏没多少妊娠反应,身子骨十分康健,所以也不需yào

每日待在屋里安胎,是以小顾氏十分喜欢往邬八月这边儿跑,以“过来人”的经验“传授”她一些将嫁的事情。

到底小顾氏是在裴氏的眼皮子底下,裴氏对她喜欢串邬八月门子的事情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得知小顾氏有孕,邬陵桃也大张旗鼓地送了一堆安胎养身的东西过来。

这下,东府再不能忍了。

二奶奶小金氏月子还没坐完,便挣扎着要去西府瞧瞧小顾氏这个好妯娌。

三太太李氏叱道:“养好身体,再怀孩子也容易,坐着月子还出门,伤了风你就且等着遭罪吧!人家有孕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那炮仗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小金氏对李氏这个婆母向来不怎么上心,她更依附自己的亲姑姑金氏。

小金氏咬了唇不吭声,正委屈着,门外的丫鬟却噔噔地跑了进来,对李氏道:“三太太,不好了,老夫人她带人去西府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登门

若要段氏来评价郑氏这个嫂子,段氏兴许会骂上一句“草包”。

郑氏也是名门望族奉恩公府郑家出来的人,但或许是在家中被人宠惯了,嫁到辅国公府来后,没有婆婆欺压,也没有妯娌给她罪受,郑氏这一生可谓是过得顺遂非常。

除了次子早亡之外,应当是没有其他遗憾了。

或许也正因为她这些年来过得都十分顺利,所以才造就了她有些自视甚高的性格。在处理一些事情上,郑氏多照着她自己的想法来做,完全不会顾及他人的感受。

小金氏没了孩子,郑氏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一方面,小金氏和金氏的侄女,郑氏不高兴金氏抢她的权,连带着也不会喜欢她的侄女儿。

但另一方面,小金氏嫁的又是她早亡的次子唯一的儿子。

对小金氏肚子里的孩子,郑氏是既期待,又有些膈应——从小金氏嫁进辅国公府,郑氏对小金氏的膈应就没有消失过。

小金氏生的儿子夭折,郑氏当然心痛,但还能在邬陵桃携陈王归宁的那个当口忍住没有往西府跑。

但现在得知西府孙辈媳妇有了身孕,郑氏却是坐不住了。

她脑子里想的东西很简单,她就觉得,东府的孩子刚夭折,西府就有了喜讯——这不是西府占了东府的运道是什么?

就和东府子嗣艰难,西府却是枝繁叶茂一个道理。

杀上西府——郑氏想的只有这一点——她却没有想过,要以什么样的说辞来解释自己贸然发难的原因。

听得郑氏带人去了西府,要寻段氏兴师问罪,李氏愣了一下,皱眉问传话的丫鬟,道:“老夫人拿什么话去问西府的罪?”

丫鬟也愣了下,茫然道:“回三太太,奴婢不知……”

“老夫人真是糊涂了。”李氏淡淡地说了一句,挥手让传话丫鬟下去,转而对跃跃欲试、一脸兴奋的小金氏说道:“你乖乖躺在床上养身子,别蹦跶。”

小金氏伸手抓过李氏,眼中有克制不住的快意:“母亲,老夫人这是去给咱们东府讨公道吗?”

李氏拨开她的手,皱眉道:“什么公道不公道?你还真信是西府抢了东府的运道这种鬼话?”

小金氏不由道:“怎么不是……”

“怎么是了?”李氏厌恶地冷哼了一声,“西府抢了东府运道”这种话,李氏早在三老爷邬居廉因郑氏的糊涂而早早丧命的时候便再不信了。

李氏警告小金氏道:“老夫人脑子拎不清是她的事,你可别跟着做那无谓的猜测断言,枉自和西府结怨。”

小金氏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李氏知她没听进去,补充一句说道:“你要是不听我这婆母的话,就别怪我做主,给良柯纳两房美妾。”

小金氏对邬良柯还是很有感情的,他们夫妻俩虽然也有磕磕绊绊争执吵闹,但到底还是夫妻。

这话对小金氏的杀伤力极大,她顿时便偃旗息鼓了下来。

★★★

东府内,郑氏已到了段氏房里。

段氏半躺在软榻上,腰部以下盖着轻羽薄毛毯。

郑氏站在她旁边,语气十分恶劣:“二弟妹,听说良梧媳妇儿有身孕了?”

段氏见郑氏面色不善,便知dào

她是携气而来,心里便有些不喜。

再者二人之前因邬八月被宫中撵了出来,被迫要去漠北的事情生了大嫌隙,已有数月未曾说过一句话了,是以段氏见到郑氏也没有好脸色。

段氏还算礼数周全,淡淡地吩咐了丫鬟给郑氏看座。

“劳烦大嫂跑一趟,恕我身体不适,没能起来迎接。”段氏话里有淡淡的嘲讽味道,她面色如常地道:“良梧媳妇儿的确有孕了,这也是我们西府的喜事儿。”

郑氏阴阳怪气地道:“是喜事儿啊,我们东府才出了丧事儿,你们西府就有喜事儿了。可真是轮着轮着来啊……二弟妹,你说是吧?”

段氏浅淡地笑了笑,没打算接郑氏的话。

郑氏却不依不饶:“二弟妹怕是高兴坏了吧,你们西府可是要添丁了。”

自己能抱上重孙,段氏当然高兴。但这话从郑氏嘴里说出来,自然而然地变了味道。

段氏沉沉地吸了口气,道:“能添丁自然是喜事……”

话音刚落,门口打住丫鬟禀报声的裴氏便掀了门帘,高声道:“大伯母来了啊,真是稀客!”

段氏瞥了裴氏一眼,心里好笑。

这二儿媳妇想必是记着她之前说的,东府有任何不好听的话,都她接着。

她这是听到消息,赶着来践诺了。

裴氏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后还跟着邬八月。

收到郑氏来西府消息的时候,裴氏正好在邬八月的琼树阁。小顾氏自然也在那儿,婆媳两人都盯着邬八月绣嫁衣。

得知郑氏登门,裴氏二话不说就要来段氏这边儿。邬八月担心段氏,也跟着去。小顾氏也要跟,裴氏怕郑氏对她不利,不许她跟着。

二人进了门,分别和郑氏、段氏行了礼。邬八月径直走到了段氏身边,挨着在软榻边坐下。

裴氏脸上的笑让郑氏觉得刺眼。

裴氏说道:“大伯母怎么来了?也不先让丫鬟说一声。”

郑氏暗哼一声:“怎么着,我来西府,还得让人通禀了,等西府诸位主子答yīng

了,我才能来?”

“倒没有这般大的规矩,只是大伯母先遣了人来说一声儿,我们西府也好先行布置布置。大伯母您说是吧?”裴氏掩唇笑道:“咱们虽说是分府不分家,但到底也是分着府住的,各府管各府的事儿,错了规矩,下边儿可就乱了。”

郑氏脸色铁青,她虽然草包,但也不是一点儿人话都听不懂。裴氏这明里暗里都在说她不合规矩,郑氏如何忍得下去?

“你婆婆都没说我什么,你倒是充起主母来了。”郑氏冷哼一声:“我要是没记错,西府里掌事儿的,是你二嫂子吧?”

段氏身体不好,便不怎么理事了,西府内宅诸事,确实是贺氏在掌管着。

但贺氏尊重段氏,大事小情的也多半会请示了段氏之后,才做决定。

且贺氏和两个弟媳相处的也并不差,攸关阖府之事,贺氏也会询问裴氏和顾氏的意见。

掌事儿的虽然是贺氏,但裴氏也不是半点儿内宅之事都不涉猎。

郑氏这话明显有看轻她,觉得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甚至有在暗暗讽刺她越俎代庖的意思。

裴氏倒也不恼,仍旧笑着一张脸回郑氏道:“是二嫂掌着府呢,可最近八月的婚期定了,时间紧迫着,二嫂可不得攒着劲儿给八月备嫁妆吗?母亲身体不好,府里的事儿侄媳妇儿也能暂时管一管。”

郑氏本想继xù

对裴氏发难,听裴氏提到邬八月,郑氏却是将目光放到了邬八月的脸上。

邬八月沉静地坐在段氏身边,大家闺秀的温婉气质一览无遗。

郑氏越发愤恨。

不管是金氏同她说的,还是她自己认为的,郑氏都笃定,邬八月能有现在这大好姻缘,那都是托了邬陵桐的福气。

要不是邬陵桐在皇上面前提她,她能得嫁京畿卫统领吗?

高将军的职位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

可这邬八月倒好,非但不感恩,这会儿也在她面前装相了。

郑氏对裴氏道:“你管便你管,只是,我还轮不着你来管。”

裴氏正要接话,郑氏却不停顿地望向了邬八月道:“八月倒是瞧着越发沉静了,从进屋到现在,除了请了句安,却是什么都没说。打你从漠北回来伯祖母还没见过你的面儿呢,该不会是宫里发生的事,把你给吓傻了?也对,勾|引皇子这种事情被人拆穿举发,多少有些……”

郑氏话说得很顺,似乎将心里憋着的一股气全都发在了邬八月的身上,仿佛逮住了邬八月的一个把柄就能让她永远翻不了身。

邬八月却不等她说完便起身打断她道:“伯祖母请慎言,伯祖母没有亲眼见到我勾|引皇子,就不要用笃定的口气说这样莫须有的事。”

郑氏笑了声:“莫须有?太后娘娘都发了话了,你还觉得自己无辜?那岂不是说太后娘娘犯了错?”

邬八月顶不喜欢听人提起姜太后,尤其郑氏还一副“太后说你勾|引了你便是勾|引了”的态度,脸色也拉了下来。

“大嫂。”

一直半躺坐在软榻上的段氏缓缓开口了。

段氏道:“八月无不无辜,那都是我西府的事情。当初大嫂那般对八月,如今,也没那个资格在我面前说八月的不是。”

郑氏倒吸一口冷气,怒瞪着段氏。

段氏眉眼清淡地望着她:“你管你的孙女就好,我的孙女如何,你管不着。”

裴氏站在一边,心里只觉痛快。

说到“管孙女”,可不得想到小金氏早产,是她安插在邬居清身边的田姨娘生的庶女邬陵柳做下的好事?

裴氏哈哈笑了两声,像是在缓解郑氏的尴尬,但往深里想,却是在嘲讽郑氏。

裴氏道:“母亲说的是呢,咱们也是分了府的,自家管自家的姑娘,大伯母想必手也没那么长,能管到咱们府上来。”

郑氏心里气愤难平,可她嘴皮子也不算太利索,一时之间却是找不到话来反驳裴氏。

郑氏气急,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翻了个白眼,直颠颠地就佯装晕了过去。RS(

)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亲疏

郑氏装晕,段氏等人如何看不出来?

段氏瞧不上郑氏这么大年纪了还倚老卖老,裴氏也对这个长辈嗤之以鼻。

邬八月上前平静地道:“祖母,四婶母,伯祖母晕在这儿也不是办法,还是找个大夫来吧?”

“都愣在这儿做什么?让人去请个郎中,给你们主子扎两下。”裴氏站在一边,冷笑着睨着裴氏带来的一众丫鬟,道:“等你们主子醒了,赶紧送她回东府去。”

丫鬟们面面相觑,倒也不敢耽搁,慌作一团地开始忙了起来。

瞧着她们做事没什么章法的模样,裴氏心里止不住又是一记冷哼。

这还是国公府里的丫鬟呢,规矩连西府里的丫鬟都赶不上。也就是郑氏才能带得出这般无状的下人。

邬八月淡淡地对段氏道:“祖母,孙女瞧着,咱们西府的风水似乎是克着伯祖母,这没说两句话她就晕过去了,可见与咱们这地方不对付。还是别让伯祖母一直留在这儿,伯祖母那么信命的人,真让她继xù

待在这儿,耽搁时间,病情越发严重了可怎么办?现在便将伯祖母送回去吧,大伯母那边儿也能照应着。”

段氏笑了一声,点点头道:“八月说的是。老四媳妇儿。”

裴氏忙应了一声,眼中带着幸灾乐祸:“儿媳听到了,这便让人抬了大伯母回去。”

裴氏说着便点了西府的丫鬟,让她找几个健壮的婆子,帮着把郑氏给送回东府去。

郑氏带来的丫鬟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上前道:“老、老太太,四太太,我们、我们老夫人还晕着呢……大夫也还没,还没请来……”

“等郎中来了,直接送他到东府去不就行了?”裴氏不耐烦地哼了一声,道:“耽误了你们主子的性命。你们可承shòu得起?”

郑氏闭着眼睛心里暗暗咬牙,可奈何她这正晕着呢,要是就这般醒了,她也觉得失面子。

最终郑氏也只能认命地让西府婆子把她抬回了东府。

她却没有深想。单就是这一幕,已经让她十分丢脸了。

★★★

郑氏闹西府之事荒唐地结束了,这场闹剧虽然并没有闹大,但东西两府的人都知dào

,两府的恩怨,这会儿真是几乎摆到明面上来了。

东府国公爷邬国栋回来之后大骂了郑氏,说她毫无国公夫人的气度,简直是给国公府丢人。

西府邬国梁对段氏也略有微词,虽然他也不满郑氏上门挑衅的举动,但他还是觉得。段氏让人将昏迷的郑氏直接送回东府去,太让郑氏难堪,几乎是在对两府中人宣bù

两府的不合。

邬国梁和段氏的关系早在去年就因邬八月的事情而有些僵冷,段氏对邬国梁的这份指责倒也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

邬八月却不愿段氏受邬国梁诘难,上前承认。将郑氏直接送回东府去的事情是她提议的。

邬国梁顿时冷冷地看向了她。

邬八月丝毫不避开邬国梁的视线。

圣旨已下,她一个月之后便会出嫁。出嫁从夫,到时候祖父也再管不着她。

大概是有了高辰复这个后盾,邬八月对邬国梁的恐惧已减少到了几乎可以忽略的地步。

段氏坐在软榻上,淡淡地说道:“你别瞪八月,便是她提了,我不答yīng

。下边儿的人也不敢把你大嫂就这般送回东府去。”

邬国梁阴沉着脸,道:“你倒是不觉得你做错了。”

“我有做错什么?”段氏轻声回道:“我唯一做错的,就是没早一日同东府划清界限。”

邬国梁“啪”一声拍了桌子:“两府一家性,母亲她老人家可还活着呢!这句话要是她老人家听到了,可是诛心之言!”

段氏还是那副清淡模样,闻言道:“老太君想要你们兄友弟恭。也架不住你大哥大嫂对你生嫌隙。屡次三番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事事委曲求全,你不嫌臊得慌,我还觉得那模样让我们整府难堪。”

段氏哼了一声,道:“休想让我和东府修复关系。”

邬国梁气愤难平。一向尊重他支持他的老妻竟然这般和他唱反调,这让他难以置信。

难堪上脸,邬国梁甩袖离开。

邬八月目送他大步流星地走远,不由忧虑地伏在了段氏腿上,轻声问道:“祖母,这般将祖父给气走了,恐怕……”

“他气便气,我好脾气了这么多年,也该轮到我发发脾气了。”

段氏摸了摸邬八月的头,道:“别怕,同他闹了便也闹了,难不成他这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休妻另娶?”

段氏说着便笑了起来,邬八月身子微微一僵,这才低声呢喃了一声:“祖母,不管如何,孙女始终是站在您这边儿的。”

段氏欣慰地点了点头。

★★★

日子过得飞快,仿佛只是转眼间,就快要迈入姹紫嫣红的仲夏五月。

裴氏的“盯梢”行动取得了显著成效,邬八月已经将嫁衣全部绣好,只等着出嫁那日穿上身,艳惊四座。

小顾氏也终于有了孕妇的妊娠反应,不如之前那般是个十足的吃货,开始会抚胸呕吐了。

贺氏喜气洋洋地开始被邬八月备嫁妆,一抬一抬的嫁妆搁在一起,瞧着也颇为壮观。

段氏偏疼邬八月,给邬八月的添妆远比邬陵桃丰厚。邬陵桃知dào

了却也不恼,她在陈王府忙着和陈王的各个姬妾斗,哪有心思生自己娘家人的气。

贺氏、裴氏、顾氏三人坐在一起,再次核对了一下嫁妆单子。

顾氏笑道:“再过几日,四姑娘便要出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呀。”

裴氏掩唇,脸上一派喜色:“五弟妹,你们家陵柚少说还有六年。”

“四嫂又打趣人!”顾氏笑骂了她一声,望向贺氏道:“对了二嫂,八月即将出阁,老太君那边儿……”

裴氏也望向了贺氏。

按照惯例,东西两府的姑娘出嫁,小子娶妻,老太君那里都会有一些表示。

老太太那边儿给了多少添妆,裴氏和顾氏不会去问,她们心里都心知肚明,老太太最喜欢四姑娘,给的添妆定然不菲。

但邬八月出阁在即,老太君那边儿没点儿表示,她们就不得不斟酌了。

裴氏道:“五弟妹说的正是。之前八月没有回来,老太君是以她所有私产做筹码,威胁了伯父和父亲,父亲这才让人去将八月给接回来。如今八月回来了,老太君却是没一点儿表示……”

贺氏脸色有些不好,动了动唇,轻声道:“恐怕是因为上次伯祖母来西府的事,恼了八月吧。”

邬八月提议将昏迷的郑氏直接送回东府去,老太君肯定也是知dào

了。她因此恼了邬八月,倒也说得过去。

裴氏和顾氏互视一眼,顾氏轻声道:“老太君瞧着,不是那般计较的人……”

“是啊,老太君肯定也明白,这事儿本就是大伯母挑起来了,她何至于生八月的气……”

贺氏笑了一声,道:“没事儿,老太君的私产,她给八月一些做添妆,是八月的福气,也是老太君的情份。老太君不给,那也是老太君的本份,咱们怨不着。”

“也就二嫂想得开……”裴氏笑叹了一声,道:“我要是有闺女,被这般差别对待,心里肯定早怨恨上了。”

贺氏闻言笑了笑,裴氏又接着道:“不过二嫂这般想也是对的,只要八月日子能过得舒心,嫁妆多还是少,倒也没太多所谓。”

顾氏也道:“是啊,等八月过了门,就随着高统领去公主府住,上没有婆婆欺压,中间没有妯娌给她罪受,高统领也没什么妾啊通房啊的,下边儿更没有庶子庶女捣乱,只要她和高统领和和美美的,早点给高统领生个儿子,这日子过起来别提多舒心。”

贺氏附和了两句,到底因为老太君那边没点儿表示,心里有些不大舒坦。言明要去八月那儿看看,便与裴氏和顾氏告了别,往琼树阁的方向去。

贺氏也想同邬八月谈一谈老太君不给添妆的事,她不希望女儿出嫁的时候带着怨愤。

琼树阁里倒是欢声笑语交织着。小顾氏正在和邬八月说着笑话,邬陵梅和邬陵柚两个小姑娘也在,时不时插上两句,气氛十分和谐。

见贺氏前来,几人连忙给贺氏行了礼。

邬陵梅最懂事,当即便福礼说自己还有事儿,先回了。小顾氏虽不明所以,倒也跟着告辞。邬陵柚自然也跟了去。

邬八月送了她们出门,迎过贺氏问道:“母亲这时候来,可是有什么事?”

贺氏动了动嘴皮,却是先笑了笑,道:“你舅父舅母不日就要到京中了,今儿早上接到消息,大概明后日就能来家。”

邬八月顿时笑道:“母亲久不见舅父舅母,想必也想念他们得紧。”

贺氏理了理邬八月的鬓发,笑道:“当然,血浓于水,母亲自然是思念亲人的。他们前来,还正好能赶上送你出嫁,倒也是十全十美了。”

贺氏顿了顿,却是轻声道:“不过虽是血浓于水,但还是有亲疏内外之分。这一点,八月也要记得,更要理解。”

邬八月沉吟了下,方才恍然笑道:“母亲今日是来开解我的?有何话,母亲不妨直说。”

第一百三十四章 表亲

女儿不日就要出嫁,贺氏也没有与她打哑谜的意思,直接同她说了对老太君那方毫无反应的。

贺氏道:“老太君本不是这样的人,大概这次是恼了你擅自开口提议让人将你伯祖母抬回东府的事。离你出嫁还有几日,你自己琢磨琢磨,要不要去东府给老太君赔个礼?”

贺氏顿了顿:“道歉倒是不必了。”

邬八月笑了一声,贺氏道:“不论如何,你能回燕京来,的确是老太君从中干涉的结果。若非如此,你回不来此地,也没可能得圣上赐婚。这份恩情,咱们还是该铭记的。”

邬八月笑道:“母亲觉得我该去给老太君赔个礼,我去便是。只是……就怕东府有人嚼舌根子,说我是因为没得到老太君给的添妆,厚着脸皮上东府去讨要了。”

“那起子小人,就只知dào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贺氏嗤了一声:“你只管去,我们也不缺老太君那一点儿添妆。”

贺氏顿了顿,又浅笑着对邬八月轻声道:“你祖母给了许多,老太君给不给,倒是无碍了。说句不好听的,我就不信等陵梅出嫁的时候,老太君也能和对你一样,毫无表示。你是你祖母最疼的孙女,陵梅还是老太君最疼的曾孙女,想必等陵梅出嫁,老太君那儿给的不在少数。横竖东府都只有瞧着生闷气的份儿。”

邬八月暗笑一声:“母亲真是猴儿精。”

“我可不是算计着老太君的私产,横竖也轮不到我身上。”贺氏轻哼一声:“我就见不惯东府那般作态,能在某些事情上恶心恶心他们,倒也不失为一件快事。”

贺氏既然这般说了,邬八月便也照做,当日便前往东府去见老太君。

结果却是吃了个闭门羹,东府的婆子守在二门,不让邬八月的小轿进去,脸上表情写着十足的不耐烦。

朝霞觉得诧异。和邬八月面面相觑后,只能先回了西府。

“老太君如是生姑娘的气,这般对姑娘即将出嫁的事情不‘言语’,想来是个威胁手段。应当是正等着姑娘上门请罪去的才是,又怎么会让人拦着姑娘不让姑娘进东府呢?”

朝霞轻声分析了一番,道:“奴婢觉得,这肯定不是老太君的意思。”

“那是当然了。”邬八月笑了笑:“老太君又不管内宅,东府内宅是谁掌着的,你忘了?”

朝霞恍然大悟:“是国公夫人和大太太。”

邬八月浅笑了笑,道:“不管是谁,这是想让老太君对我彻底生厌呢。说不准还想连带着拖陵梅下水。没见这段时间连陵梅都没去东府了吗?”

“难道也是守门婆子拦的?”朝霞轻声问道。

邬八月摇头:“这我可就不知dào

了,你要想弄个明白,不如直接去问陵梅。”

朝霞当真去寻了邬陵梅。邬陵梅却是笑着回朝霞道:“我这段时间都没去东府呢,祖奶奶那边儿自然也没去请安。喜儿说东府守门的婆子多了好些,把着门儿凶神恶煞的,以前可没这样过。”

“那……五姑娘不去给老太君请安,老太君想五姑娘了可怎么办?”

邬陵梅在绢帕上下了一针。盯着即将成形的绯色牡丹,道:“老太君想我了,自然会让人来寻我。到时候东府的人做了什么,岂不是就一清二楚了?”

邬陵梅看向朝霞笑道:“朝霞姐姐回去只管告sù

四姐姐,若是老太君问起,我自然会主动提及四姐姐被拦在东府之外的事。我也有说辞,是怕老太君厌恶了我们。这才不敢贸然上前打扰。”

朝霞眼中闪过一丝深意,躬身福礼后告辞回了琼树阁,将邬陵梅的话转述给了邬八月。

邬八月默默思索了一会儿,轻叹一声,道:“陵梅……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朝霞轻声道:“五姑娘此举,是在将计就计。让老太君将厌恶的对象,直接变成了国公夫人他们……”

邬八月点了点头,低声说道:“这招也是有风险的,若是老太君压根不问起,我们便只能吃哑巴亏。陵梅敢这般做。是对老太君和她之间的曾祖孙情义无比笃定。”

朝霞轻叹一声:“不知dào

什么样的人物,能娶到五姑娘呢……”

★★★

第二日,邬八月舅父一行终于抵达了燕京。

贺氏娘家来人,早已禀报给了段氏知晓。和家一行人要在邬府住上一阵子。

邬八月的舅父名为贺文渊,舅母罗氏,膝下只一子一女,长子贺修齐,长女贺妩儿。

贺家乃书香门第,贺文渊也比较热衷功名,只是自己在试场上连续失利了三次后,心灰意冷,再不赴考,便将一腔心思全部付与嫡子贺修齐身上。

贺修齐自小聪慧,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奸猾”之人。贺氏的嫂子罗氏曾经不止一次说过,这个儿子太过鬼机灵,若是走了歪道,恐怕是不得了。

如今贺修齐将要在京中住上大半年,准bèi

来年春试金銮殿参试。贺家全家都很重视。

邬八月直到下午时方才见到了舅父一家。

贺文渊长相清隽,年纪不大,却隐隐有点儿仙风道骨了。他屡试不第,遂未曾为官,在元宁之地任教书先生,颇受当地学子敬重。

罗氏长得讨喜又讨巧,嘴皮子利索,和邬府之人见面说话,给人颇有好感。

贺修齐瞧着却是与其父其母都不同,竟是有些“雅痞”的模样,见到邬八月时竟然暗中朝邬八月眨了个眼,让邬八月忍不住从心里泛起四个字,斯文败类。

妩儿倒是挺正常的一个小姑娘,今年只十二岁年纪,比株哥儿小了一岁,斯文秀气,很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给贺家的接风宴是在邬府办的,邬国梁照例是没有露面,段氏也不让人去请他,寻了个说借口他很忙,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虽然邬居正这个妹夫没在,贺文渊还是挺高兴的,席间与邬居明、邬居宽推杯问盏,几杯酒下肚,便开始与他们称兄道弟起来。

男人喝酒,女人便下了席。

罗氏拉了邬八月,笑着说道:“舅父舅母这次可是赶了巧,正好能帮着你母亲送你出嫁。”

邬八月笑着福礼,谢过了罗氏。

罗氏又看向贺氏,关切地问道:“亲迎礼就要到了吧,一应事项可都准bèi

好了?”

“都准bèi

好了。”贺氏点头,道:“嫂子放心,这事儿便是我不尽心,老太太那里可是盯得死死的呢。”

“是是是,你家八月可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女。”

罗氏掩唇笑了笑,道:“你还别说,我和你兄长还是好些年前见着的老太太,那会儿只是觉得老太太与八月有些个相似。如今八月长大了,老太君又老了些,但这祖孙俩却是越长越像……再往前回忆,你刚出嫁那会儿,我和你大哥给你送嫁,老太太的模样,和八月现在的模样,可是九成相似。我想着,老太太年轻时候,恐怕和八月长得是一模一样。”

邬八月在一旁听着心惊。

她一向知dào

自己和祖母长相相似,却没有听人讲过她们俩有十成相像的说法。

如果她和祖母真有这般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样貌,那岂不是太招眼了?

姜太后那儿,还有祖父那儿……

邬八月低了低头,罗氏只当她是不好意思,又打趣了两句,便收了口,与贺氏说起贺修齐的事情来。

贺修齐靠坐在罗氏身后的位置上,手成拳,掌背撑着轮廓分明的下巴,正似笑非笑地望着邬八月。

邬八月感受到他的视线,不由回头,扯了扯嘴角,瞪了他一眼。

贺修齐挑了眉梢,顿时冲她露出一个笑。

“……有病。”

邬八月嘀咕了一声,起身对贺氏和罗氏告辞。

这会儿天色也晚了,贺氏自然不会留她,让她回琼树阁好好休息。

邬八月起身走了,贺修齐竟然也告辞,跟了上去。

出了定珠堂没多远,贺修齐就追上了邬八月。

“表兄这是何意?”邬八月停住脚步,望向贺修齐问道:“我可有哪儿得罪过表兄?”

贺修齐闷笑一声,用只容他和邬八月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八月妹妹真忘了?你可是说过,会给我做新娘的。如今,你却要另嫁他人了。你难道不该给我一个说法?”

“啊?”

邬八月愣了一下,仔细想想,脑海里却没这段记忆。

不过也许原主真说过这样的话,但既然原主记忆里没有这个片段,那只能说明,原主对这事儿也是不甚在意的。

兴许只是小孩子过家家说的话,自然当不得真。

邬八月便问道:“表兄,我几岁时说的这话?”

贺修齐道:“三岁。”

邬八月顿时气闷。

贺修齐来燕京前刚举行过了弱冠之礼,他比邬八月大了五岁。邬八月三岁时,他已八岁,早就记事了。

可是邬八月那会儿才三岁啊!

三岁的娃娃说的话,贺修齐都能当真?

“……表哥,你莫不是失心疯?”邬八月撇了撇嘴道。

贺修齐莞尔一笑:“这话虽然当不得真,但我也信了几年。为这,八月妹妹也要补偿与我。”

邬八月鼓了鼓腮帮子问道:“要怎么补偿?”

第一百三十五章 恶化

“这个嘛……”贺修齐神mì

一笑:“待我想到了,再与八月妹妹说。”

贺修齐在邬府是客人,又是外男,居住的地方自然会离内宅较远。说完这句话后,贺修齐便冲邬八月挑了挑眉,邪肆一笑款款离开。

邬八月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方才对朝霞和暮霭说道:“不许和别人提起此事。”

朝霞点了个头,暮霭却是眼冒红心地凝视着贺修齐离开的方向,道:“姑娘,表少爷真好kàn

啊……”

“你之前还觉得大皇……轩王爷好kàn

呢。”朝霞睨了暮霭一眼,邬八月莞尔一笑:“将来暮霭找夫婿可就难啰,男人要长得好kàn

,也不那么容易。”

“姑娘打趣人家!”

暮霭跺了跺脚,躲到朝霞身后。

朝霞伸手抓了她一把,复望向邬八月道:“姑娘,表少爷虽然瞧着有些轻浮,但到底是姑娘的兄长,亲迎礼那日姑娘也能多些娘家后盾送嫁。就是老太君那儿……要是等到姑娘那日,老太君还是没消息,恐怕……”

邬八月笑了笑,道:“出嫁之前,我肯定是要去给老太君磕头拜别的。东府的人要是仍旧拦着不让进,祖父那儿铁定瞒不了。东府要是想将事情闹得更大,咱们也不怕。”

朝霞想了想,点头说道:“姑娘说的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件事归根究底是东府那边做得不对,咱们全了礼数,别人也说不着咱们什么。”

邬八月颔首,带了朝霞和暮霭回了琼树阁。

时隔两日,宫里传了消息,说是邬昭仪临盆了。

东府接到消息后乱作了一团,郑氏和金氏摆了香案叩首天地,祈祷邬陵桐能一举生下皇子。李氏闻言只淡淡笑了笑,没参与其中。也命令小金氏不许跟着掺和。

西府却是显得从容许多,段氏只道了一句:“昭仪娘娘诞育皇嗣,自有皇家张罗着,咱们何必掺和。”

西府阖府都未表现出其他异常。

然而邬陵桃却在消息传出的当日。带了如霜如雪回了邬府。

对于陈王妃的登门,西府却是要比收到邬昭仪临盆的消息激动几分。

贺氏先领了邬陵桃去见过了贺文渊和罗氏,罗氏的赞美之词一说,邬陵桃便笑着掩了口,道:“舅母还是这般会说话,外甥女谢过了。”

见邬陵桃虽成了王妃,却没有位高的架势,罗氏也放松了许多。

两家人坐了下来,贺氏问邬陵桃:“今个儿怎么回来了?”

邬陵桃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宫里那位临盆了。想着回来等等消息。”

邬陵桃摆弄了下手指,左右望了望,问道:“八月呢?”

“她窝在琼树阁呢。”贺氏笑道:“离出阁的日子就只剩下三日了,我让她好好养养精神,也别出门晒太阳。”

“同我那时一样。”

邬陵桃笑着起身。道:“我去瞧瞧八月。”

邬陵桃一路行到琼树阁,邬八月却正趴在小楼上层听鸟鸣风声。

“今儿五月初一。”邬陵桃倚靠在门框边,玩味地勾起唇角,道:“五月初一,诸事不宜呢。”

邬八月听到她的声音,惊讶地回头,道:“三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随后她又皱眉道:“你方才说什么?”

邬陵桃施施然地走了进来,让如霜如雪阖上了门,盘腿坐在了屋正中的蒲团上,望着邬八月笑道:“我说今儿的日子,不吉利。”

邬八月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三姐姐是在暗示大姐姐?”

“命运这东西呢。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邬陵桃笑了一声,招呼邬八月也坐了过来,道:“八月信不信?”

邬八月抿唇道:“信什么?”

“命运。”

邬陵桃抬起纤纤素手将中间的竹桌往邬八月那边推了推,问道:“八月猜猜。邬陵桐这一胎,是男是女?”

邬八月张了张口,缓缓摇头:“不管是男是女,都是皇家骨肉。”

“非也。”

邬陵桃笑了一声:“命有精贵粗贱之分,于皇家而言,公主是比不得皇子精贵的。”

“大姐姐自然是希望能有个皇子傍身,这样,以后她在深宫之中也算是有了依靠。”

邬八月平静地说道。

邬陵桃又是一笑:“我倒是希望她能生个公主呢。”

“三姐姐……”邬八月望了邬陵桃一眼,邬陵桃掩唇道:“望我作甚?别告sù

我,你没想过邬陵桐生男还是生女的问题。”

邬陵桃顿了顿,接着说道:“如果是男孩儿,东府可会阖府狂欢,今后日子也有了大奔头。如果是女孩儿,东府恐怕要失望之极。”

邬陵桃看向邬八月,淡淡地道:“听说你这马上要出嫁了,东府的门儿都们进过,老太君竟然连你添妆都没表示?”

邬八月讶异地望向邬陵桃。

“好奇我是怎么知dào

的?”邬陵桃笑了一声:“陵梅给我传了信。”

邬八月恍然大悟。

“三姐姐……”

“放心。”邬陵桃轻声道:“这个公道,姐姐自然会给你讨回来。”

邬陵桃站起身,伸手去拍了拍邬八月的头:“姐姐这就上东府去。他们这会儿肯定乱着呢,不妨让东府更乱些。”

★★★

邬陵桃向来是个行动派,下定决心的事情,谁都不能拦得住她。

邬八月也明白这一点,只能眼睁睁看着邬陵桃带了人往东府去。

陈王妃的驾,东府岂敢拦?邬陵桃回来也是带了王府侍卫的,门上的婆子只要出手拦了,邬陵桃压根不同人废话,直接让王府侍卫将其撵到一边,还要安她们一个大不敬之罪。

如此,邬陵桃得以畅通无阻地直往田园居而去。

邬八月在邬陵桃走后便匆匆忙忙地禀告了贺氏这件事。

贺氏闻言一惊,刚站起身,想了想又坐了回去。

邬八月一愣。唤她道:“母亲,您不去阻止三姐姐吗……”

贺氏瞥了她一眼,淡淡地笑了笑,道:“王妃娘娘大驾。我怎么拦?”

邬陵梅微笑着坐在一边,低声细语地道:“四姐姐合该安心待在府里,等王妃娘娘回来才是。”

邬八月盯了邬陵梅一会儿,伸手拉她道:“陵梅,我有话同你说。”

邬陵桃的消息,是邬陵梅让人告sù

她的。

邬八月一向知dào

,陵梅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却是十分聪慧的一个孩子。

对陵梅此举,邬八月有些不解。

姐妹二人坐在了假山亭中,邬八月率先开口道:“陵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姐姐说,府里的事情,是你让人递了消息去陈王府的。”

邬陵梅并不狡辩,坐得笔直,点了点头道:“是啊。是我传了信给三姐姐。”

“陵梅你……”

“四姐姐何必担心。”邬陵梅浅浅一笑:“不过是在火上再添点儿柴罢了,四姐姐只管在一旁看着就好。”

“我怎么能就在一旁看着?”

邬八月焦虑地道:“寻常日子倒也罢了,可这个当口,是大姐姐临盆的日子……”

“邬昭仪娘娘临盆,和东府,和我们,又有什么干系?”邬陵梅偏头一笑。面露娇憨:“不是说出嫁从夫吗?昭仪娘娘早就是皇家的人,即便是生了金尊玉贵的皇子,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

宣德帝不差邬陵桐生的儿子,中宫皇后有嫡子,其余也还有三位皇子。邬陵桐入宫年浅,虽得宣德帝宠爱……

邬八月却是忽然打了个激灵,不由道:“当今圣上也是姜太后……”

“嘘……”邬陵梅伸手比在嘴上轻嘘一声,摇摇头道:“四姐姐慎言,更何况。这两者情况,并不一样。”

“陵梅……”

邬陵梅笑道:“四姐姐不要担心。便是邬昭仪以后生的皇子有大出息,你以为,我们还能沾得了光不成?既然未来沾不了光,还不如趁着现在关系渐趋恶劣,将这关系给断了为好。”

邬八月凝视着邬陵梅的脸,不由脱口而出道:“如果是光,我们沾不了。但如果是祸,我们不想避,也得避。”

邬陵梅笑了声:“四姐姐明白就好。何况,东府有什么好横的?我们现在也不差。”

邬陵梅道:“三姐姐是王妃,四姐姐将是京畿卫统领夫人,我们西府的人比东府多,邬昭仪今后如是仰仗东府,怕是没那么坚固。诚然三姐姐和四姐姐的婚事可能多少都有大姐姐在其中斡旋的原因,但那种恩惠,也是算计来的。他们想以恩人自居,还要看我们,认不认这个帐。”

邬八月良久不语,半晌之后,她方才低声问道:“这是你想的,还是……”

“是我想的。”邬陵梅言道:“祖奶奶虽然豁达,但终究跳不出世俗伦常,只觉得祖父和伯祖父乃亲兄弟,东西两府就应该相亲相爱。但时局早已不是祖奶奶陪着曾祖父南征北战的那个时候了。祖奶奶这般固执,兴许有一日,会害了整个邬家。”

“所以,你替父亲母亲,替整个西府,都做了决定?”

邬八月有些难以置信。

她虽然以前也曾想到过这一点,但很快就把这想法给弃到了一边,因为她不敢深想。

邬八月没有想到,才仅仅只有十一岁的邬陵梅,竟然有这样深远的想法。

更甚至,她还能这般做决定。

“是。”邬陵梅答得坦荡:“我相信,母亲也是有这份意识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喜忧

五月初一这日很快便过去了。

宫里还没来消息,邬陵桐这是头胎,想必也不是那么快能生得下来的。

邬陵桃从东府回来并没有同邬八月说什么,只神mì

笑了笑,再与段氏等人寒暄了几句,没有用晚饭便回了陈王府。

临走前她对邬八月说,初五那日,她会回来送她出嫁。

东府还是内中乱,老太君那里似乎没什么异常。

等消息的时光却是过得很漫长,但初二的天明还是到来了。

西府如往常一般,粗使婆子和丫鬟晨起打扫,大厨房里的人一大清早就忙碌了起来。各院儿里的丫鬟瞧着时辰将主子给唤醒,梳洗完毕后赶着去给段氏请安。

唯一有些不同的,大概就是多了贺家一家子。

从段氏院儿里出来,罗氏挽了贺氏说道:“之前你帮我们瞧京中的宅邸,可有瞧好了能定下的?咱们家也不缺那点儿租赁银子,要是瞧着地段合适,四周也清静,便定下来为好。”

罗氏顿了顿,轻声道:“邬府再不计较咱们这亲戚久住在府里,可这里到底也是邬府,是你婆家。我和你兄长可不能让人对咱们有丝毫意见,免得连累了你。”

贺文渊在处理人情世故上没有罗氏通透,他是不会想到这一点的。

罗氏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贺氏还是有些难过。

虽然她知dào

罗氏说的也是真的。亲戚这种关系,远的香,近的臭。段氏虽然是个和蔼之人,两个妯娌也是好说话的,但保不齐下边儿的奴仆嚼舌根。

贺氏叹了一声,道:“委屈大哥大嫂了……”

“不委屈。”罗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得这搬想。我们在这儿住着,每日也得给老太太晨昏定省呢。搬出去,是咱们偷了懒。”

贺氏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罗氏咳了咳。手朝着隔壁东府的方向指了指,问道:“那边儿……宫里还没消息呢?这都一天一夜了。”

贺氏知dào

罗氏问的是邬陵桐,她摇了摇头:“昨儿上午宫里来的消息,应当是才开始发作……头胎许是不可能这么快。”

罗氏忧虑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要是出来的是个皇子,你们可要早作打算……”

贺氏抿了抿唇。

“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向来是个有分寸的……该怎么做,你自己也该明白。”

贺氏缓缓点头。

★★★

邬陵桐的消息没等到,老太君却是破天荒地登了门。

二丫捧着个锦盒,抬头挺胸地跟在老太君身边儿,腰板挺得直直的。

路过邬八月的时候,二丫悄悄朝她挤了挤眼睛。

段氏携了媳妇儿和孙辈给老太君请安。

“起吧。”

老太君随意挥了挥手,面色并不怎么好kàn

,径直就坐了上座。

段氏笑了笑。道:“老太君有阵子没来咱们这了,今儿昭仪娘娘临盆,老太君……”

“别说那些个客套话。”

老太君抬手打断段氏,往下边儿望了一圈,伸手朝着邬陵梅招了招:“陵梅。你可真是忘恩负义,这么久都不来瞧祖奶奶。”

邬陵梅面上早就露出一派克制着激动的表情,闻言顿时冲了上去,扑到了老太君怀里,抽噎了一声道:“祖奶奶恶人先告状,东府的门都被婆子守着,不让人进。怎么说是我不去瞧祖奶奶?”

老太君脸上的表情便是一沉。

她伸手拍了拍邬陵梅的背,道:“祖奶奶知dào

了,咱们陵梅受委屈了。”

邬陵梅抿了唇不说话,只依赖地靠在老太君怀里。

有些话,过犹不及。这把火已经够了。

“二小子家的,听说你娘家兄嫂来了?”老太君安慰完邬陵梅。又抬头看向贺氏问道。

贺氏上前笑着应了一声,罗氏知机地暗中拽着贺文渊给老太君请安。贺修齐和贺妩儿也上前行礼。

老太君笑道:“真是两个周正的孩子。听说你们家大儿子要考功名了?”

“是。”罗氏笑着应道:“准bèi

明年春的大比。”

“有出息。”

老太君夸了一句,这才看向段氏,淡淡地道:“这段时间,东府里也出了不少事儿。”

段氏垂着眼只微微笑着。

老太君又道:“杂事儿多了。其他事儿就有些顾及不了。你还要多担待些。”

段氏低应了一声,老太君摆了摆手,二丫上前将那锦盒捧了上来。

“二小子家的,再过几日西府办喜事儿,这算是我给的添妆。拿着吧。”

贺氏愣了一下,二丫已经走下阶来,将锦盒直愣愣地塞给了巧蔓。

贺氏不得不硬着头皮,拽着邬八月上前福了个礼,道:“谢老太君。”

“嗯。”

老太君从头到尾都没点邬八月的名儿,自然是还在怪她胡乱下命令让人抬了昏厥的郑氏回东府的事情。

邬八月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老太君又看向裴氏身后的小顾氏,倒是露了个笑,说道:“梧哥儿家的有喜了?”

裴氏有些尴尬地扫了贺氏和邬八月一眼,见这母女俩脸上表情还算正常,定了定心神,笑道:“回老太君的话,是呢,小媳妇儿刚过门儿不懂事儿,要不是八月见她有那症状,唤了大夫来瞧,恐怕这好消息还得过一段时间才能知dào

。”

小顾氏红着脸,偷偷瞄了一眼老太君。

老太君点了点头,权当没听到裴氏提到过邬八月。

老太君道:“既然有了身孕,就要好好养着。我这可等着抱玄孙子呢。”

裴氏忙笑着应了。

老太君便起了身,淡淡地说东府那边儿还有事儿,要先回去。走前道:“我也有一阵子没见陵梅了,今儿我带她去东府住两日。”

段氏自然不敢拦,贺氏也只能笑着道:“就怕给老太君添麻烦。”

“她小孩子家家,能添什么麻烦?我们陵梅最懂事了。”老太君道。

段氏携众人送了老太君出院子,浅浅地舒了口气。

老太君到底还是给了添妆。

虽然不知dào

给了多少,也不知dào

昨日邬陵桃去找老太君都说过些什么。但这面上功夫,到底还是全了。

贺氏让巧蔓将锦盒送到库房那边儿去,清点一下,拟个单子回来给她。

段氏叹了一声。道:“老太君还是生咱们西府的气。过来说个话,连八月的名儿都不提,瞧也没瞧八月一眼。”

贺氏垂首坐在段氏下首,道:“母亲不用担心,老太君好歹是亲自过来给了添妆了,也算是给了八月面子。”

“这倒也是。”

段氏叹了一声,又望向皇城宫墙所在的北方,眉间微微蹙了蹙,道:“怎么还没生下来?”

直等到这日月上柳梢头,宫里终于敲了钟声。

一声声钟响向重鼓一样敲在阖府人的心上。

邬八月靠坐在床边。手里捏着本书的书脊,仔细地数着钟鸣。

一,二,三,四。五,六。

整整六声。

邬陵桐产下了一个皇子。

宣德帝第五子降生。

朝霞端着一盆干净清水伫立在盆架前,待钟声不再响后,她回过头来看向邬八月,道:“姑娘,昭仪娘娘诞下麟儿,东府今晚恐怕会兴奋得睡不着觉吧。”

“睡不着觉的又岂止东府。”邬八月搁下手里的书。叹了一声道:“恐怕皇后娘娘今夜也会彻夜不眠了。”

邬八月对萧皇后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当初在宫里被丽婉仪——被如今的丽容华所污蔑、被姜太后所咄咄定罪时,萧皇后站在公正的立场,出来为她说了两句话。

四皇子窦昌洵邬八月也见过,不知dào

当时那个顽劣的“问题儿童”,如今可有学得两分皇子该有的模样。

这一夜。宫里注定很多人未眠。

东府终于得偿所愿,有了一个邬家之女所出的皇子。

当初他们想要达成的三门公卿联合起来,争夺储位的目标,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实现的前提——皇子。

“天晚了,睡吧。”

邬八月叹了一声。朝霞递过拧干的帕子让邬八月擦了手,这才伺候着她躺下床去,随后吹熄了烛台。

翌日,邬八月去给段氏、贺氏请了安,又被贺氏撵回了琼树阁。

后日便是她出阁之日,贺氏不想她想得太多。

邬陵桐产下皇子的事情,西府虽作不闻,但府里诸人私下里自然会讨论。

邬八月若是听到了,少不得要分神。

邬八月笑着领了贺氏的好意,回琼树阁的同时,亲自绕了段路,去将单氏接到身边。

单氏还是那副不温不火,始终淡淡的模样。

“单姨,我找您来,是有件事想问问单姨的意思。”

邬八月顿了顿,直言道:“后日就是我出嫁的日子了,亲迎礼的花轿定然是要抬到兰陵侯府去的。单姨觉得,是等我和高将军搬到公主府去住了之后,再来邬府接您,还是现在就将您送到公主府去?”

单氏浅浅地抿了抿唇,道:“八月姑娘做主就好,我都没意见。”

邬八月想了想,便道:“那我就替单姨做了主,待我们在公主府安顿下来之后,再来接单姨过去。”

单氏点了点头。

邬八月正想与单氏再说会儿话,暮霭却是匆匆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道:“姑、姑娘,奴婢方才听到、听到一个消息……”

不待邬八月发声相问,暮霭便自己先说了:“奴婢听说,邬昭仪娘娘生五皇子时是难产,不单是五皇子可能已经因此伤了脑子,昭仪娘娘也因难产伤了身,子以后可能都不能再有孩子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入宫

邬八月闻言顿时一惊。

暮霭说得言之凿凿,见邬八月似是不信,忙补充道:“这是奴婢听东府那边儿的人传的消息,既然是东府的人说的,那肯定是宫里有什么风声。奴婢觉得,这消息*不离十……”

邬八月沉了沉眼,单氏起身道:“八月姑娘应该还有事儿,我就先告辞了。”

“抱歉单姨。”邬八月淡笑着起身亲自送了单氏出门,等回来时方才微微变了脸色,问暮霭道:“你确定这消息是真的?”

“奴婢能肯定。”暮霭点头,轻声道:“昭仪娘娘诞下皇子,也没见东府有多少喜庆。想来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邬八月缓缓吐了口气,坐在绣墩上,脸色沉沉。

如果这消息是真的,那这对整个东府而言,可是二重伤害。

皇子上了脑子,将来肯定是个皇位无缘了。大夏的帝王宝座不可能让一个白痴或者傻子坐上去。

而邬陵桐要是伤了身子无法再生育,那她这辈子也只能有五皇子一个儿子。她想要在将来母凭子贵,这条路几乎就被断了。

整个东府也再没了盼头。

从希望到绝望,间隔不过是短短的一夜时间。

邬八月凝神坐在绣墩上,朝霞见她如此,不由出声劝道:“姑娘莫要多心,您后日就要出嫁了,多想无益。”

邬八月望向朝霞,有些失神地道:“我只是在想,现在大姐姐在宫里……会是怎样一幅场景。”

“姑娘,多想无益。”

朝霞轻声劝慰了一句,邬八月摆了摆手道:“心有些烦乱,我去抄点儿佛经吧。”

这佛经一抄起来,就似乎停不下来。

各种各样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到邬八月耳朵里,有说邬陵桐哀伤欲绝寻死不成的,有说五皇子半夜发高烧差点夭折殒命的。还有说邬陵桐和五皇子都好好的,根本没有难产、伤脑这种事情的。反反复复的说辞让邬八月都糊涂了。

宫里的情形到底如何,除非到了宫里,亲眼见到才能肯定。但皇宫又岂是说进就能进的?即便是邬陵桐的娘家辅国公府。得不到宫里皇上或太后、皇后的同意,他们也不可能进入内宫探望邬陵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在邬八月出嫁的前一天,宫里却来了旨意,让邬八月入宫。

旨意上给的理由是,邬八月的婚事乃宫中赐婚,所以要她今日入宫谢恩,明日再行出嫁。

下旨的,是慈宁宫太后。

贺氏接到姜太后懿旨时有些犯糊涂。

她望着同样困惑不已的裴氏和顾氏问道:“宫中赐婚,新人要入宫谢恩这是应当的。可不该是在成亲之后,一对新人携手而去?怎么会提前到今日这般赶?”

裴氏也道:“是啊,这着实有些说不通……”

顾氏想了想问道:“会不会是因为高统领的身份?”

贺氏望向她,顾氏解释道:“高统领领了五万京畿卫,他身为统领。应当是不能轻易入宫见驾的。”

“虽是如此,但规矩也不应该定得那么严苛……”

贺氏轻叹了一声,道:“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宫里既然来了旨意,这一趟,八月是必须得去了。”

琼树阁里,邬八月听了巧珍的传话。有那么一瞬间的诧异。

巧珍轻声道:“四姑娘,现在可得收拾起来了。赶紧进了宫,谢了恩后再回府,可别误了时辰,宫里要是下了钥,四姑娘可就出不来了。”

邬八月顿时回过神来。点点头道:“麻烦巧珍姐姐跑一趟。”

“四姑娘说哪儿话。”

朝霞和暮霭帮着邬八月换了身茜色衣裳,清淡地收拾了一下,匆匆送了邬八月出门儿。

临近皇宫城墙宫门,高辰复的马车也刚好赶到。

二人下得车马来,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意wài

和疑惑。

邬八月沉吟了片刻,款款走到高辰复不远处,福了个礼道:“高统领。”

高辰复点了个头,沉声问道:“太后去邬府下的旨?”

邬八月颔首。

高辰复“唔”了一声,道:“既然遇到了,那就一路去慈宁宫吧。”

邬八月浅浅地舒了口气,点头应道:“是。”

入了宫,自有宫人抬的小轿等着。高辰复和邬八月二人各乘一顶,朝着慈宁宫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慈宁宫终于到了。

甫一下轿,邬八月便听到慈宁宫中一片欢声笑语,似乎慈宁宫里有什么喜事儿。

慈宁宫外的传话内侍笑着上前给二人打了个千儿,扬声便朝宫内高喊道:“高统领到!邬四姑娘到!”

邬八月心下一颤,见高辰复笔直地跨步进去,也只得定了定神,做了个深呼吸,跟在高辰复身后,尽量从容不迫地踏入了慈宁宫的地界。

时隔半年再来到这个地方,邬八月的心境却是一点儿都没变。

她仍旧抗拒厌恶这个地方,更抗拒厌恶这个地方的主人,大夏王朝最尊贵的女人,姜太后。

邬八月心里很明白,姜太后突然让她入宫,肯定是有目的的。

内侍一路将二人引向了慈宁宫正殿,果然,慈宁宫正殿之中正搭了戏台,这会儿大概是戏正好演完,下边儿坐的一众妃嫔、贵夫人正在热烈讨论着方才的戏目。

高辰复站在阶下等着内侍通禀。

正殿外的欢声笑语渐渐停了下来,有宫人请高辰复和邬八月上前。

“大家快瞧瞧这两个金童玉女一般的孩子。”

高台之上,姜太后那一口吴侬软语听在邬八月耳中却尖利刺耳,直直攻击着邬八月的耳膜。

“这俩孩子明儿可就要成夫妻了。”

姜太后说着,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她身边的人尽皆附和着笑着。

邬八月垂首盯着前方高辰复的鞋后跟,听着高辰复给姜太后请安,这才跟着也道了一句安。

“瞧邬家这姑娘,还没嫁呢就夫唱妇随了。”

姜太后莞尔,招手唤过高辰复和邬八月,让他们上前坐下来听戏。

“今儿虽说名头是让你们来谢恩。但其实哀家是想着,等明儿个你们小夫妻俩成了亲,哀家可就不能再随意让复儿你媳妇儿入宫来了。复儿之前在漠北恐怕是不晓得,哀家一直都挺喜欢八月的。”

姜太后一脸慈爱地望着邬八月。低叹一声:“那会儿宫里有传言,言之凿凿,哀家即便有心偏袒,但碍于人多口杂,也不得不将这事儿给稀里糊涂地混了过去。复儿你今后可不要因此事心里有疙瘩才好。”

高辰复脸上没有露出什么表情的变化,他只望了望邬八月稍稍有些阴沉了的脸,应了姜太后一声:“是。”

姜太后满yì

地点了点头,招呼道:“别愣着,来,上来坐。下一出戏就要开演了。”

高辰复应了一声。抬头一看,这方高台上只剩下两个相邻着的位置在最侧方。空位旁边坐着轩王窦昌泓。

他眼中顿时一沉,沉吟片刻后,率先朝着轩王旁边的位置坐了下去。

邬八月一直垂首跟着高辰复,并没有发xiàn

周围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她、高辰复和窦昌泓的身上。

直到高辰复停步坐了下来。邬八月方才后知后觉地抬头。

然而她正好站在了窦昌泓的面前。

这一抬头,就撞进了窦昌泓日渐深邃幽沉的眼里。

邬八月愣了一下,迅速收回视线,避开窦昌泓,看到高辰复身旁的空座。

她悄悄松了口气,转到高辰复身侧,缓缓坐了下来。

姜太后今日举动的目的。邬八月想,她应该能明白了。

将轩王爷和高统领安排在一起,抢在邬八月之前说上两句看似安抚,实为挑唆的话,好让高统领在未成亲之前就对自己产生怀疑和嫌隙。

周围众人若有似无的**、看戏等表情,无疑会加深高统领的怀疑。

若是她之前从未和高辰复认识、接触过。恐怕这个哑巴亏,她是吃定了。

想到这儿,邬八月心里便沉了沉。

之前她见她回来,姜太后那边儿没什么动静,还以为姜太后已经暂时放过了她。

没想到。姜太后果然是姜太后,她怎么可能就此收手呢?

邬八月紧握着绢帕,双手搁在膝上,下巴微合,对对面正上演的一出名为《花屏记》的新戏目置若罔闻。

她只盼着这出戏演完之后,她便能起身向姜太后辞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姜太后总不至于扣着她不让她回家去吧?

明日到底是她出阁的日子,姜太后要是留人,实在是没有道理。

邬八月克制着心里的不耐烦,任由戏台上那吱吱呀呀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可是过来半刻钟的功夫,她却觉得有些不对。

怎么周围的人,似乎都不怎么专心戏上,反而是时不时地朝着他们这方望过来?

怕是欺负她埋着头,瞧不见他们的窥视吧?

邬八月深吸一口气,索性抬起了头来,环视一圈后,那些探头探脑望她的人忙都收回了视线。

邬八月暗暗冷哼一声,看向戏台。

然而看了不过片刻,她就愣住了。

这戏……怎么给人的感觉,是在影射她、高将军以及轩王?

邬八月侧头看向高辰复,见他也是微微锁着眉头,脸上露出一丝不虞。

邬八月眉眼一沉。

原来如此,这是姜太后惯会的伎俩。

火上浇油。

第一百三十八章 花屏

《花屏记》是这样的一出戏目。

戏中的三大主角,分别是两男一女。女子名为金娥,乃是一名世家千金,两名男子一为镇国将军莫桑,一为上大夫岑源。

金娥与岑源一见倾心,已到了山盟海誓,非君不嫁的地步。奈何金娥受父亲连累,阴差阳错之下却是要嫁与莫桑。

岑源与莫桑非但不是仇敌,且二人因家族关系,与对方却有亲属血缘,是五服以内的兄弟。

岑源因金娥将嫁给兄弟为妻而懊恼伤心,莫桑不知未婚妻与兄弟之间青梅竹马的深情厚谊,还心心念念着娶妻之事,想要与妻长相厮守。

奈何金娥为情所困,无法自拔,竟在与莫桑成亲之后,和岑源依旧往来频繁。莫桑虽有所察觉,但只认为爱妻与兄弟不可能背着他做下那等苟且之事,是以也从未放在心上。

事情终有败露的一天,莫桑终于亲眼目睹了妻子和兄弟双双背叛自己的实情。

一怒之下,莫桑提剑刺伤岑源。

金娥见事情败露,深意为耻,自觉无言苟活于世,吞金而亡。

莫桑因伤人之罪,被投下大狱。

整个故事就是这般风花雪月,若是就看做一般才子佳人的故事,倒也有些许看头。但这故事多少有些离经叛道——故事的女主人翁,乃是一个婚后还与情人过从甚密的女子。

这等戏目,能在慈宁宫上演,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邬八月忍耐着将这场戏看到了最后,戏班领头携了众人叩首,道:“太后娘娘大善。”

姜太后作势抹着泪,道:“这戏虽是新出,瞧着倒颇有意思,尤其几人真情,让人心下恻然不已。哀家且问你。最终莫桑下狱,岑源重伤,金娥亡故,便是最终结局?”

戏班头领忙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草民这民间戏台班子排此出戏的时间也不长,这戏本儿本是个秀才卖予戏台班子的,里头这结局之后,还有个后记。”

“哦?”姜太后堪堪坐直,迫切问道:“可还有什么后记?”

“回太后娘娘的话,这后记有说,岑源重伤后苏醒,方才知晓金娥身死。他前往大狱探望莫桑,告sù

莫桑,金娥与他之间。从来没有容得下过旁人……”

姜太后不忍再听,抬手打断戏班领头,唏嘘不已:“才子佳人,却成了一出悲剧……莫桑可怜,岑源痴心。而那金娥……”

“臣妾倒是觉得,金娥也是个可怜人。”

席间看台上一位宫嫔说道:“她与岑源本是一对有情人,命运作弄,未能相知相守。嫁予莫桑之后,却又管不住自己的心,与岑源藕断丝连,最终引发悲剧……”

“臣妾倒是有别的看法。”另一名宫嫔道:“那金娥本就是个该死之人。若非她这般摇摆不定。与旧情无法割舍,恐怕也不会害得莫桑将军无辜受累,投下大狱。”

姜太后揩了揩眼角,叹道:“终是悲剧一场……”

她看向戏班领头又问道:“岑源告sù

莫桑将军,他与金娥之间从来没容得下过旁人,那莫桑将军如何回应?”

戏班领主轻声道:“莫将军一夜白头。”

姜太后顿时恸哭。

坐在姜太后稍后面一些的萧皇后自然明白姜太后安排几人看这台戏的目的。此时见姜太后表演得这般卖力,心里生出一股无力感。

她轻声说道:“母后不要伤心了,不过是读书人编纂出来的一出戏目,儿臣相信不可能会有这般明目张胆的女子。将军夫人哪能隔三差五便去与情人约会?这情人又并非贩夫走卒。”

姜太后心下不悦,吸了吸鼻道:“皇后难道就没觉得感动?”

萧皇后笑了笑。道:“要儿臣说,该是这戏班领头的不是,拿这么一出催人泪目的戏目给母后瞧,害得母后伤心。”

姜太后低低叹了两声,又说了些场面上的话,这才让戏台班子的人下去。

一众人移步到了慈宁宫内,邬八月进正殿前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按下对姜太后安排这出极有影射意味的戏目的不喜与厌恶,打算进了内殿便同姜太后辞行。

她想要让“莫桑将军”提早知dào

“金娥”和“岑源”之间“奸情”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想必她也没别的理由留她了。

望着前方高辰复的背影,邬八月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不知dào

他心里会不会真的有疙瘩……

众人坐定,姜太后又与妃嫔们扯了两句闲话,这才看向邬八月,道:“八月啊,倒是冷落了你。”

邬八月上前拜道:“太后娘娘垂爱,让臣女跟着看了一出‘绝好’的戏目,臣女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得受冷落。”

邬八月顿了顿,没有留说话的时机给姜太后,接着道:“只是这光阴过得也真快,臣女恐怕要和太后辞别了。再在宫中耽搁下去,宫门下了钥,臣女可就出不来宫了。”

姜太后笑着说道:“哀家自然不会拦着你这个准新娘子。”

姜太后掩唇咯咯的笑了起来,抬手道:“正好,八月你就随复儿,同轩王爷夫妇一同离宫吧。”

邬八月抬头望了姜太后一眼,见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极灿的笑意。

高辰复拱手道:“臣遵旨。”

轩王也带着轩王妃躬身道:“儿臣遵旨。”

一行四人退出慈宁宫,姜太后的声音还在身后响着。

“瞧瞧这两对金童玉女……”

邬八月面色沉沉,走在高辰复右边,只觉得难堪。

宫里的人谁不知dào

她当初被逐出宫之事?这些个人一个比一个会演戏,在她面前,在姜太后的面前,做戏做得这般流畅自然。

这宫里,就没有所谓的“真实”。

“邬四姑娘。”

邬八月正在心里忿忿着,却突闻一声温柔的轻唤。

她停下脚步望过去,见是同轩王爷一起离开慈宁宫的轩王妃。

“王妃。”

邬八月福了个礼,许静珊轻轻点头,拉过她的手道:“邬四姑娘或许不认得我。”

许静珊笑了笑,道:“不过,我倒是见过邬四姑娘的母亲。”

邬八月抬首,有些惊讶。

许静珊道:“我出嫁那日,令堂也来许府道贺了。我母亲后来同我说,她与令堂一见如故,说令堂是个极好的人。”

邬八月便只能谦虚的道一句:“翰林夫人过奖了。”

许静珊笑着轻轻牵引着邬八月与她一同走,一边说道:“明日邬四姑娘便出嫁了,说起来,高统领和轩王乃是表亲兄弟,我们今后也勉强能称得上是妯娌。”

邬八月有些受宠若惊。

许静珊轻轻拍了拍邬八月的手,放轻声音道:“今日邬四姑娘进宫,太后娘娘也没想到要同邬四姑娘说一说邬昭仪娘娘的事。”

许静珊顿了顿,方才缓缓地道:“就我所知,邬昭仪娘娘的确是在生五皇子的过程中伤了身子,以后极难再有身孕。至于五皇子,他还年小,有没有问题,还得等五皇子大一些了方才知dào

。”

许静珊叹了声:“轩王也十分担忧五皇子这个皇弟。”

这最后一句,邬八月倒是不怎么相信。

夕阳已经快要西下了,好在他们四人赶在了宫门下钥之前出了宫。

这一路上,轩王爷只和高辰复偶尔说上几句,两人几乎无话。

而许静珊倒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和邬八月说了许多话。

出了宫门,轩王爷便带着轩王妃坐了轿辇,带着一众仆从回轩王府去了。

许静珊临走前还与邬八月相约,今后两府可要多多走动。

轩王爷倒是没什么表示,连个眼神都没露给邬八月。

目送轩王府的车马渐行渐远,邬八月缓缓吐了口气,回头正想与高辰复作别,却见高辰复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直直望着她,眼睛深邃,像一潭死水,根本猜不到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邬八月心紧了紧,轻声道:“高统领……”

高辰复应了一声,眉眼又沉了沉,说道:“我送你回邬府。”

“不、不用了……”邬八月忙摆手道:“府里有车马在宫里等着接我。”她指了指不远处正驶来的马车,道:“多谢高统领了。”

高辰复仍旧是盯着她,忽然轻声开口道:“我虽然不信那什么《花屏记》,但就事论事的说,如果我是莫桑,如果我娶了金娥,就不会让她有和岑源旧情复燃的可能,也不会对妻子与兄弟的过从甚密不起丝毫疑心,更不会在得知真相后冲动之下做出伤人之事……”

“高统领你误会了……”邬八月急忙出声解释,高辰复却是抬了手道:“我没有误会,是你误会了。”

他望着邬八月,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今日看向轩王的次数不足五次,且你看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女子看男子的情谊,你自然对他没有特殊的感情。即便是有,我也相信,你,不是金娥。”

邬八月送了口气。

但紧接着,她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那么现在,我就要问问你。到底你和太后之间,有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让她竟然拿了这么一出不堪入目的戏目,这般羞辱于你,引我百般猜疑?”

第一百三十九章 良辰

高辰复的洞察力如此敏锐,这是邬八月没有想到过的。

他竟然能从姜太后的举动当中更深一层的看出姜太后的用意,且还这般问了出来,这让邬八月有些难堪。

高辰复却是仍旧望着邬八月,等待着她的回答。

可这要邬八月如何回答?

姜氏堂堂当朝太后,若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自然不会为难于她一个小小的世家千金。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邬八月想要想出一个托词,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何况,她也不认为自己的撒谎,会瞒得过高辰复那洞悉人世的眼睛。

邬八月咬着唇,脸上神情倔强。

她不开口,高辰复自然知dào

,她这是不肯说。

就和之前一样,她不习惯于在他面前说谎,当她有事不想告sù

他时,她会选择沉默,而不是编造谎言。

她这样的性子,高辰复有些无奈。但在这无奈中,他又隐隐察觉得到她的酸楚。

在这个时候,他对她会产生怜惜之情。

虽然他仍旧不知dào

姜太后为何会这般针对、陷害于她。

“算了。”

高辰复轻叹一声,他着实有些不忍心逼迫面前这个倔强得让人感到心疼的女子,道:“你既然不想说,那我便不问了。天色暗下来了,我还是送你回邬府比较妥当。”

高辰复不容邬八月拒绝,正好这时候邬府的马车也停到了他们面前,朝霞从马车里钻出来,见到高辰复时愣了一下,立kè

上前给他福礼。

远远站在高辰复身后的周武顿时眼前一亮,双脚刚要往前跨,就被赵前拉住,道:“别莽撞,这是在宫门口。”

周武撇了撇嘴。说道:“宫门口又怎么了?我又不是做什么有悖伦常的事情。”

“以后和朝霞姑娘相处的机会还多得很,不用急在一时。”赵前淡淡地看了周武一眼,说道:“等明儿个邬四姑娘进了门,朝霞姑娘肯定会跟着陪嫁过来。你是统领身边的贴身侍卫。朝霞姑娘是咱们主母的贴身丫鬟,能少得了你们接触的机会?”

“说得也是……”周武摸了摸下巴,望着前方。高辰复正搭了把手,将邬八月扶上马车。

“老赵啊。”周武轻声地道:“你瞧咱们统领,他对咱们未来的主母可真是不错。”

赵前睨了他一眼,似是对他称呼自己“老赵”颇有不满。

“上次统领去见过明公子之后,便再没提过明公子。你还记得咱们在漠北,明公子爱慕邬姑娘的事情吗?”

周武自顾自地小声说道:“他那会儿留给统领的那封书信,可是摆明了将来要和统领争邬姑娘。如今邬姑娘要嫁给咱们统领为妻了,你说那明公子会不会真的……为了邬姑娘和咱们统领作对?”

赵前淡淡地道:“你整日就知dào

研究这些个无聊的事儿。有这等闲工夫。倒不如想想,今后要怎么讨好了朝霞姑娘,讨好了咱们统领夫人,才好央求着统领夫人把朝霞姑娘嫁给你。”

周武嘿嘿笑了两声,搔了搔头道:“这事儿也不急于一时。总要等统领带着夫人回公主府了。这事儿才好提不是?在侯府里头,就算是办喜事儿,办着也别扭。”

赵前不搭理他,只盯着前方马车,见高辰复已经走了回来,顿时道:“统领要上马了,跟上。”

高辰复带着赵前、周武和另外一小队护卫。赶在宵禁之前,将邬八月亲自送到了邬府门口。

邬八月下得马车,躬身给高辰复施了个礼,抿了抿唇,方才道:“统领,你之前问我的话。请原谅我现在还不能将这件事情……告知统领。”

“我理解。”高辰复微微颔首,轻轻露了个笑容,道:“每个人都有不能言说的秘密,在不适当的时候,对不适当的人。是无法讲述这些秘密的。”

他顿了顿,轻声道:“不过,我有足够的耐心。”

邬八月抬头怔怔地看着他。

高辰复微微笑了笑,说道:“别想太多,明日还有的忙,回去后好好休息吧。”

邬八月望进他的眼里,只觉得这个人时而冷硬,时而温柔,却从一开始就让她觉得心安。

而明日,她将要嫁予他为妻,从此以他之荣为荣,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业。

他们今后将要成为一体。

这已经是无法更改的事情。

邬八月缓缓的弯唇笑了起来,轻轻点头道:“统领也请好好休息,明日……再见。”

邬八月蹲身福礼,带着朝霞进了角门。

高辰复立在马车旁,静静地望着邬八月纤细的背影缓缓地在角门后渐行渐远。

守角门的婆子脸上堆着笑,小心地同他告了罪,缓缓地将角门阖上。

整个天也都彻底暗了下来。

“统领,我们该回府了。”赵前上前禀道:“再过不久,就要宵禁了。”

高辰复缓缓颔首,跨坐上马,视线扫过已装潢布置一新,只等着明日新郎迎亲,新娘出嫁的邬府。

他轻声道:“回公主府。”

“统领?”

赵前和周武同时愕然地惊呼一声。

高辰复什么也没说,只提拉了马缰,轻夹马肚,低喝一声:“驾!”

一人一马朝着昏暗的前方,奔了出去。

★★★

邬八月这一晚,一夜好眠。

天色还未亮,她便被贺氏从床上挖了起来。

邬陵梅已于昨日从东府回来,此刻也浅笑盈盈地站在贺氏身边,对着邬八月笑得温柔。

邬八月伸了个懒腰,内寝房里已然是灯火通明。

“可不能再睡了。”贺氏急急匆匆地吩咐这婆子、丫鬟端水递帕,伺候邬八月起身,一边对邬八月说道:“今儿个上妆可要花费好一阵子功夫,不能拖延。”

邬陵桃出嫁的时候邬八月也是在场的,这些流程她也知dào



认命地起床,邬八月由着婆子丫鬟折腾了一番,抚了抚肚子说道:“母亲。能不能吃点儿东西?”

“可不能吃东西,要是想出恭可就出丑了。”

贺氏话是这样说,但还是让人给邬八月端了一叠点心,规定只让她吃两小块糕点。

全福嬷嬷给邬八月梳起妇人头的时候。贺氏没忍住淌了泪。

早起后跟来的裴氏见此,顿时笑道:“二嫂这就伤心上了?八月可还没跨出门儿呢。”

“你少打趣我。”贺氏揩了揩眼角,轻叹一声:“我是想着,辛辛苦苦养的闺女,从今儿以后就成了别家的了。我这心里啊,舍不得。”

“是了是了,二嫂舍不得八月。”裴氏笑道:“今后陵梅出嫁,二嫂不是更要伤心?八月出嫁之后,你身边儿可就只剩下一个陵梅了。陵梅再一走,可就没闺女在身边儿了。”

贺氏看向邬陵梅。对上她望过来的笑盈盈的双眼,不由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道:“好在陵梅还能留三四年……”

“嫁闺女这种酸楚,我是体会不到了。”裴氏深有遗憾,她膝下只有一个嫡子一个庶子。没闺女可嫁。

顾氏听到了顿时伸手掐了裴氏一下,道:“四嫂你还说!以后我家陵柚出嫁,我不得哭厥过去?我可就只有这一个闺女。”

懵懵懂懂的邬陵柚正巴在邬八月身边儿开心地吃糕点,对她母亲的话充耳不闻。

邬八月的闺房里笑声阵阵,随后不久,邬八月的舅母罗氏也来了。

贺家一家已经定好了在京中居住的宅邸,计划等送了邬八月出嫁。便阖家搬出去。

段氏那儿也已经知dào

了,段氏开口留了两句,倒也知dào

贺家是定了主意,便也没有勉强。

贺妩儿乖乖地跟在罗氏身后,被罗氏撵去同邬陵梅玩儿。

“瞧八月这小模样……”罗氏惊叹地望着菱花镜中的邬八月,不由夸赞道:“八月真是好模样啊……”

贺氏与有荣焉地点点头。随后笑道:“瞧我,竟然不知dào

谦虚两句。”

“我说实话,你有什么可谦虚的。”

罗氏掩唇笑了笑,叹道:“等新郎官儿来接人的时候,八月去给老太太辞别。还不知dào

要怎么招老太太流泪呢。”

罗氏看向贺氏:“我觉得老太太瞧见八月这般盛装打扮,即将出嫁的模样,定然会想到自己年轻时候嫁给你公公的场景。”

贺氏笑了笑,点头道:“八月和老太太的确长得很像,就是不知dào

,老太太年轻时候和八月有几分相似。”

“二太太。”

门外的丫鬟打了帘子,禀道:“二太太,三太太来了。”

贺氏一怔,然后立kè

道:“快请。”

邬八月出嫁,东府除了老太君几日前来送了添妆,便再无动静。贺氏没想到李氏竟然会来。

李氏是那种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的人,她对周遭的事情并不怎么关心,更别说会巴结两府的其他人。

贺氏迎了李氏进来落座,李氏浅笑道:“我之前一直没得空,今儿八月出嫁,还是得来一趟。”

李氏让丫鬟递上了添妆单子,对邬八月道:“三婶母寒酸,这点儿礼,八月不要嫌弃。”

邬八月连道不会。

李氏坐了一会儿,听几人说了会儿话,便要告辞离开了。

贺氏留不住,只能亲自送了她出门。

回来后裴氏道:“东府除了老太君,也就三嫂不那么势利了。”

贺氏低叹一声:“当初良柯娶亲,我也帮着张罗布置,三弟妹这是记得还情分来了。”

第一百四十章 美景

李氏是知礼懂事的人,郑氏来西府闹的时候,她压着小金氏不让她跟着掺和打听,如今东西两府的关系降至冰点,李氏也全当不知dào

,不在意,在邬八月出嫁的日子,开亲自登门来送了添妆。

严格来说,李氏这态度,倒是在打金氏的脸了。

作为东西两府的大太太,贺氏、李氏等人的大嫂,金氏在这样的关口却是毫无表示。

邬陵柳出嫁,贺氏等人还去了的呢。

金氏虽然能以邬陵桐产子伤身的事情作为借口,她人可以不来,但礼数总要周全的。派丫鬟来送点儿添妆,问候两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人家这是压根就没想恭贺邬八月出嫁。

贺氏倒也看得很淡,对金氏的态度并不在意。

只是她到底有些担心,怕李氏回东府之后,受郑氏、金氏的刁难。

裴氏听了贺氏的担忧,不由笑道:“二嫂想多了。三哥的事情过后,二嫂可曾见过大伯母给三嫂难堪过?大伯母对三嫂可是怕的,那会儿可亏是三嫂没闹起来,不然整个辅国公府的脸面都要丢尽,大伯母可是怕三嫂再闹一次,她哪敢招惹三嫂啊。”

顾氏也笑道:“至于大嫂嘛,我年纪轻,看得也不透彻。不过我还是觉得,三嫂虽然对大嫂也算尊重,但那更多的只是对她‘长嫂’这个身份尊重,并不是对大嫂这个人。大嫂就算对三嫂不满,三嫂想必也会浑不在意。二嫂就别为三嫂担心了。”

贺氏无奈的看向两个妯娌,道:“你们倒是看得开。”

“是二嫂你太担心了。”

裴氏笑了笑,拉着贺氏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赶紧看着我们八月才是要紧。”

天色已经大亮了,邬府内已经开始热热闹闹了起来。欢乐喜庆的气氛渲染开,阖府上下都喜气洋洋。

对比起东府的死气沉沉,这相邻的分府不分家的两户氛围,天差地别。

巧珍上前轻声对贺氏道:“二太太,四姑娘该去东府给老太君辞别了。再拖下去,怕过了吉时。”

邬八月的妆已经上好了,粉面含春,俏丽之色一览无余。

贺氏将她拉了起来,轻声道:“去给老太君拜别吧。等回来,多和你祖母说说话,也不枉你祖母疼你一场。”

邬八月缓缓的点头,穿了一件新娘常服,带着朝霞暮霭往东府而去。

大概是邬陵桃去东府奏了效,也可能是老太君来西府这一趟,让东府下边儿的人再不敢守门不让人进,总之东府角门大开。

邬八月畅通无阻地进了东府,丫鬟引路,说老太君等诸位主子都在璇玑堂等待。

璇玑堂外的丫鬟见到邬八月来了,忙打了帘子,朝里朗声通禀道:“四姑娘到。”

邬八月提着裙裾,微微收着下巴,倒是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周围的人,走到最中间已经铺好的蒲团上下跪、磕头,道:“八月来给老太君、伯祖父、伯祖母、大伯父、大伯母和三婶母磕头了。”

璇玑堂里,东府的主子尽皆在座。同辈的邬八月当然不会给磕头,是以只唤了这几人。

老太君淡淡地“嗯”了声,道:“起吧。”

邬八月便站了起来,抬起了头,准bèi

看着老太君再说几句场面话。

谁知dào

视线刚对上老太君,老太君却是怔忡地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雪珂?”

邬国栋也是失声叫道:“弟妹?”

郑氏则是咬了咬唇。

邬八月一怔。

雪珂乃是她祖母段氏未嫁时的闺名。

在座的所有人中,能记得段氏初嫁时的模样的,也只有老太君和邬国栋夫妇了。东府中若还有在那个时候就伺候在他们身边的老仆,想必也能记得。

邬八月抿了抿唇,提醒一声唤道:“老太君……”

老太君这才缓过神来,微微低头,揉了揉眉心。

邬国栋也是尴尬地咳嗽一声,道:“陵栀这般装扮起来,倒是让人一错眼,还以为回到了数十年前二弟和弟妹刚成亲的时候……”

“可不是么。”郑氏酸溜溜地说道:“那时候二弟妹光彩动人,不像现在,咱们都已经是垂垂老矣,干缩缩的老妪了。”

邬八月闻言不喜,道:“祖母还是很年轻的。”

言下之意是,你要说自己老,别扯别人。

郑氏重哼了一声,邬国栋嫌她丢人,开口对邬八月道:“八月已经来过这边了,还是别在这边耽误时间,免得误了时辰。赶紧着回去吧,迎亲队应该就要到了。”

邬八月躬身福了一礼,道:“八月告退。”

邬八月刚后退了几步,还不待她转身,郑氏就已经率先站了起来,拂袖而去,极不给邬八月面子。

邬八月顿了顿,脸上表情未变,仍旧从容地转身,离开了璇玑堂。

回了西府琼树阁,贺氏等长辈已经移步去了定珠堂。朝霞和暮霭按着留下来的全福嬷嬷的吩咐,给邬八月换上了火红的嫁衣,戴上了花冠。

“四姑娘,待您拜别了府中长辈,红盖头方才能盖上。”全福嬷嬷笑得一脸慈祥,温柔地将邬八月散落的鬓发仔细地抿进脸颊边。

邬八月起身给她施了个礼表示感谢,这才带着朝霞和暮霭,去给段氏等人磕头。

定珠堂里高朋满座,邬八月目不斜视地朝着最高座的邬国梁和段氏款款走近。

她看得很清楚,上座的两人,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都同时怔愣。

邬国梁几乎差点脱口而出了段氏的名字。

“八月……”

段氏轻轻掩口,眼中闪动着欣慰、怀念和不舍等种种情绪,泪光盈盈,洗透了那双因年老而开始有些浑浊的眼睛。

邬八月不由得鼻头一酸。

如今的段氏,在看到与她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自己,即将出嫁的场景,大概会心生感慨。

啊,原来这一生,就这么弹指一挥间,匆匆过去了。

邬八月撩起裙摆,缓缓下跪。

定珠堂里鸦雀无声。

她没有去看邬国梁的表情,只望着段氏,口齿清晰,一字一顿地说道:“祖母,孙女今日出阁,今日后,便从邬家女成为高家妇。孙女会秉承祖母自孙女幼时便在孙女耳边谆谆叮嘱的话,做一个好妻子,扶持夫君,令家业兴旺;做一个好母亲,教子育女,使阖家欢愉;做一个好媳妇,侍奉公婆,无微不至。孙女唯有这般,方才对得起祖母十数年来的疼爱。”

段氏一边听着,热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几次想起身去亲自将邬八月给扶起来,却都被陈嬷嬷给阻止了。

待邬八月说完,俯首对段氏磕了头,同样眼眶湿润的陈嬷嬷方才松开了拽着段氏的手。

段氏亲自下了高台,去将邬八月扶起来、

明艳的一张脸,与她当年出嫁时多么相似?

段氏轻轻抚着她幼嫩光洁的脸颊,轻声道:“八月啊,今后就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儿了,不能时时见祖母,也不能每日晨昏定省,承欢祖母膝下……虽然如此,但你也要时常派人给祖母传个话,让祖母知dào

,你过得很好……”

贺氏在琼树阁时已经落过泪,这会儿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失态。但听到段氏这番话后,她也止不住背过身去,擦去眼角滑落的泪花。

邬八月鼻头微红,她点点头,道:“祖母放心,我会过得很好。”

“那就好……”

段氏不住地点头,将邬八月拥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

应诺前来送邬八月出嫁的邬陵桃坐在贺氏身边,轻轻拍着贺氏的背,道:“母亲,八月会过得很好的。我这个长姐,不会让人有机会欺负她。”

邬陵桃眼中厉芒一闪,视线不经意地看向东边方向。

定珠堂里的温存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兰陵侯府的迎亲队已经等候在邬府府门口了。

丫鬟一个接一个报着四姑爷现在的位置,全福嬷嬷不慌不忙地将红盖头拿了出来,妥帖地盖在了邬八月的头上。

邬八月呼了口气,盖头一遮,她视线所及便只有一片红色。

看不见,听力便变得十分敏锐。

丫鬟的通报声,渐趋热闹和打趣的声音,让邬八月脸上逐渐升温。

终于,一声哄闹,高辰复跨进了定珠堂的门槛。

浑浑噩噩当中,邬八月随着高辰复再次拜别了邬府诸人。

邬居正不在场,对高辰复的训话便由邬国梁来担当。

邬国梁只公式化地嘱咐了几句,听在邬八月耳中没有太多的真情实感。

高辰复也应得十分平静。

迎着吹吹打打的喜乐,高辰复引着邬八月渐渐行出了邬府。

府外的鞭炮声犹如轰鸣,耳中尽是嘈杂的声音。

但在这纷乱的声音当中,邬八月却很清晰地听到了高辰复在说话。

他说:“我们先去公主府,拜见了母亲,再去兰陵侯府。”

邬八月怔愣片刻,想提醒高辰复,这不合规矩。

在这样的日子里,这般做无疑是在打兰陵侯爷和如今的兰陵侯夫人的脸。

她正要开口,却听高辰复在她耳边说道:“我想让母亲,第一个见到她的儿媳妇。”

邬八月沉吟片刻,终是轻轻颔首,道:“好,去拜见母亲。”RS(

)

第一百四十一章 牌位

喜乐阵阵,迎亲队伍朝着兰陵侯府的方向逶迤而去。

然而在离兰陵侯府还有一段距离时,骑着骏马,走在最前面的高辰复却调了马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跟在他身后的鼓乐队一边吹打手中的乐器,一边以眼神和周围的乐手示意,都在疑惑新郎官儿怎么会走错了路。

喜娘在花轿边见此,忙让跟在她旁边的小丫鬟赶上前去提醒。

但是高辰复依旧充耳不闻。

一行人就这般带着微微的别扭和疑惑,娓娓而行,终于停在了公主府门口。

静和长公主乃是先帝太宗爷最喜欢的女儿,她出身显赫,生母乃当今赵贤太妃,嫡母慈庄皇后同时也是她的亲姨母。

公主出嫁,所嫁夫君乃当时爵位未降的兰陵王。

两者身份相当,按理来说,不应当修筑公主府,让驸马随公主居住在其中。

但太宗因疼爱静和长公主,还是特意令人修筑了公主府。

虽然静和长公主婚后几乎没在公主府内居住过。

高辰复回京之后,令人将公主府修葺一新。此时的公主府也是喜气洋洋,虽然奴仆的数量远远比不过兰陵侯府,喜庆的程度也赶不上兰陵侯府,但站在公主府前,高辰复方才觉得,自己是在娶妻。

他顿了顿,亲自走了回来,将邬八月从花轿上牵了下来。

喜娘尴尬地在一边小声提醒,道:“统领,这、这不合规矩……”

“我就是规矩。”

高辰复望了喜娘一眼,喜娘再不敢多言。

邬八月就这般被高辰复轻牵着手,跨过了公主府门前的火盆,然后堂而皇之地踏入了公主府。

一路直行,走到了公主府的正堂。

正堂内也已经布置妥当,红艳的绸缎铺陈。

高位上摆放着静和长公主的牌位。

高辰复带着邬八月上前跪在了蒲团之上,喜娘无奈地充当了唱礼官。

三拜之后。高辰复方才牵着邬八月起了身,轻轻掀开了盖头。

红盖头下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让高辰复有轻微的失神。

他忽然就不可遏制地想起当初在漠北时,第一次见到邬八月嫩白脚丫的场景。

随后是在前往北蛮地界去救她和高彤雅——不,应该称之为单初雪的时候。曾经见过的那绸缎一般雪白的身体。

高辰复不可遏制地觉得身上有些燥热。

他克制着自己的冲动,将盖头递给了喜娘,轻声对邬八月说道:“给母亲上柱香吧。”

邬八月缓缓点头,高辰复点燃了三根香,递给了邬八月,随后自己也执了三根香,和邬八月一同给静和长公主上了香。

“母亲。”

高辰复望着静和长公主的牌位,道:“儿子今天娶妻了,以后身边,不会再是儿子一个人。母亲也可安心了。”

邬八月侧头望着他。男人面庞刚毅,剑眉星目,下唇此时抿得极紧,看起来并没有太多轻松之感,反而让人觉得他太过倔强。

邬八月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手。高辰复回过头来,对她微微露出一个笑,道:“我们去兰陵侯府。”

邬八月缓缓颔首。

“放心。”高辰复轻声说道:“我们不会在那里常住。”

邬八月再次点头。

一对新人缓缓离开公主府,新娘匆忙跟了上去,赶紧将盖头重新盖在了邬八月的头上,这才重重地吐了口气。

迎亲队伍再次缓缓开动,绕了公主府一圈。这才赶到了兰陵侯府。

而此时,所谓的吉辰已经过去了。

兰陵侯府的宾客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迎亲队伍为什么会在路上耽搁时间。

兰陵侯爷坐在高位上等得有些不耐烦,催了人去问。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战战兢兢地走了回来,低声在兰陵侯爷耳边说道:“侯爷,听说大公子带着迎亲队。先去了公主府那边儿……”

兰陵侯爷诧异地皱了皱眉,问道:“此话当真?”

“小的不敢胡说。”管家擦了擦汗:“不过这会儿大公子已经带着迎亲队回来了。”

兰陵侯爷重重地哼了一声,很是不满高辰复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第二位,却是赶着先去公主府的行径。

他都有些想立kè

起身离开。

但想着这是皇上赐婚,要是不给这对新人面子。岂不是不给皇上脸面?

想到这儿,兰陵侯爷又只能偃旗息鼓地坐着。

但他的脸色却是从焦躁转变成了阴沉。

喜乐声到达兰陵侯府时,宾客们已经翘首以盼多时了。

高辰复不慌不忙地接了邬八月下了花轿,从容不迫地走进了兰陵侯府的大门。

兰陵侯爷和淳于氏皆是高坐上座,高辰复恍若未见,只牵着邬八月笔直走上前去,等着行完仪式,便离开此处。

“慢着!”

他和邬八月正要下跪,一声清脆如黄鹂的声音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高辰复侧望了过去。

平乐翁主高彤丝从人后缓缓行至前头来,手中抱着一方牌位。

高辰复双眼一沉。

静和长公主府里供奉的静和长公主的牌位,是高辰复立的。而平乐翁主抱来的牌位,却是她自己从高氏宗祠里拿来的。

这两日都几乎没见着高彤丝的身影,高辰复还疑惑她去哪儿了,没想到她竟然去了高氏宗祠。

“侯爷夫人。”

高彤丝绕过高辰复和邬八月,站在他们前面,直面着兰陵侯爷高安荣和淳于氏,言笑晏晏地说道:“今日大哥大喜,也是我们高家的大喜事。母亲虽然不在了,但也是父亲的嫡妻,大哥娶亲,母亲当受大哥大嫂的敬拜。侯爷夫人觉得呢?”

淳于氏脸上微微僵着,维持着不自然的笑容,道:“翁主说的是……”

“那就请侯爷夫人,起身挪步。让出主位,如何?”

高彤丝眼睛灿亮如星,盯着淳于氏,却让她不寒而栗:“侯爷夫人乃继室。嫡妻牌位在此,侯爷夫人当执妾礼。”

这话可就是极其不给淳于氏面子了,淳于氏脸最基本的笑容都无法维持。

高安荣皱了眉头,不想让高彤丝继xù

胡闹,出声道:“彤丝,礼堂之上,由不得你胡闹!下去!”

高彤丝恍若未闻,抱着静和长公主的牌位,直直地走上正位,对淳于氏微微一笑。随即变脸,猛然出手,竟将淳于氏从座上直接拉了起来。

淳于氏一个不妨,差点从高座上跌了下来,幸好她身边的高彤蕾及时伸手将她扶住。不然恐怕会在这婚礼之上闹出血光之灾。

“你!”

高彤蕾怒喝一声,淳于氏伸手拉住她,无奈地摇头,道:“蕾儿,不许与你姐姐大小声。”

高彤蕾气不过,扶着淳于氏说道:“可是母亲,她……”

“算了。”

淳于氏就势成为了一个遭原配嫡女欺凌的可怜继室。苦涩地摇了摇头,道:“我低于长公主,坐在下首,也是应当的。”

“知dào

就好。”高彤丝才不在乎什么名声,淳于氏要的,她可不屑。

高彤丝冷哼一声。靠近淳于氏,用只容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别说是大哥,就是高辰书,高彤蕾,高彤薇成亲。你也只能坐在下首。这就是给人当填房的规矩。”

淳于氏暗暗咬了咬牙,高彤丝微微一笑,挺直身体,命人将方才淳于氏坐的椅子搬了下来,说是那把椅子被淳于氏坐过,已经脏了,不能让原配嫡妻再坐,让人另换了一把来,。

这又打了淳于氏一记响亮的耳光。

直到椅子被搬来放好,高彤丝方才郑重其事地将静和长公主的牌位放了上去。

她回过头来,对高辰复灿烂一笑,道:“大哥,现在可以带着大嫂给母亲行礼了。”

高辰复淡淡地应了一声,携邬八月跪在蒲团上。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喜娘化解尴尬的本事一流,正常的流程很快便行完了。

而从头到尾,高安荣都面色不愉,并不见多少长子成亲的欣喜之色。

委实是高辰复、高彤丝这兄妹二人极其不给他面子。

他已经能想到,今日之后,朝中各王公贵族、各文武大吏,会对他家的事议论到何等程度。

而则一切,都是从这兄妹二人回来后发生的。

原本因儿子女儿回家来的喜悦,荡然无存。

但尽管如此,高安荣还是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完成了招待宾客的任务。

反观始作俑者,高彤丝已经抱了静和长公主的牌位不知dào

消失到了哪儿了。而高辰复,也已经不见踪影。

这场婚礼,只让众人留下了两个印象。

一是高统领更重视其早逝母亲静和长公主;

一是平乐翁主高彤丝与侯爷夫人淳于氏极其不对付。

诚如高安荣所猜测的,兰陵侯府的家事,成为今后一段时间街头巷陌人人都能够咀嚼两句的谈资。

但也正因为这场婚礼,众人之前热议的有关于这场赐婚,另一主人翁邬八月的传闻却几乎被掩盖了,连带着轩王府也少有被提及。

谁让轩王爷带着轩王妃也来参加了此次婚宴呢?

宾客散尽,华灯初上。

新房之中,烛火撞撞。

端坐在床边的新娘,站在烛台边的新郎。

喜娘进屋来,端了合卺酒,轻声提醒道:“大公子,该共饮交杯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花烛

新房中的人都退了下去。

合卺酒喝完,房门“吱嘎”一声阖上。

邬八月缓缓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对面坐着的高辰复轻声问道:“饿吗?”

“啊?”邬八月腾地红了脸,轻轻点头。

整日她就只早晨时吃了两块糕点,当然早就饥肠辘辘了。

高辰复起身去吩咐了一句,没等一会儿,仆人便端来了三五样清淡的小菜,还有一碗粳米粥。

邬八月默默端了碗,轻声问道:“统领不饿么?”

高辰复摇了摇头,道:“不饿,你只管吃。”

邬八月轻应了一声,端起小碗细细地咀嚼着。

她不大清楚自己这般缓慢地进食是因为什么,她也不敢去深想。

是拖延时间吗?

邬八月喝下最后一口粥,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高辰复递过一方手帕,邬八月有些迟疑地方才接了过来。

他们之间虽说已认识足有半年光阴,但真zhèng

相处的时间却并不多。现在成为夫妻,那做亲密之事,的确让人有些尴尬。

但那又是必须要过的一道坎。

邬八月沉了沉气,低垂着头。

那一刻终究是要来的。

锦幔垂下,花被翻飞。

邬八月觉得自己像是沉溺在宁静湖水中的一条鱼儿,放空了心神,随着若有似无的微波轻轻荡漾着,荡漾着。

然而突然涌来的一股浅浪,一下子将她抛离得很远。

冒出湖水的那一刻,她才得以深深呼吸一口气,然后随即又落入碧波的裹席。

浅浪时不时地袭来,然后是一记滔天巨浪,仿佛要把她淹没在无止境的湖水之中。温柔的湖浪泛起微波,重又将她纳入温暖的怀抱。

起起伏伏,浮浮沉沉。她在时而温柔,时而强悍的对待中,渐渐沉溺。

连那刺痛都几乎可以让人忽略。

而高辰复,正是包裹着她这尾小小鱼儿。给予她这天堂地狱间来回感觉的湖水。

他是她的夫君。

她是他的妻。

今后两人一体,必要携手共进。

★★★

清晨的朝阳洒了下来。

邬八月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光裸的臂膀搭在旁边火热的躯体上。

她愣神了一瞬,然后立kè

反应了过来,匆匆忙忙地拥被坐了起来。

这一系列的动作也将高辰复从沉睡中唤醒。

“什么时辰了?”

高辰复低哑的声音像萦绕在她耳畔,邬八月赶紧道:“辰时过了吧。”

高辰复“唔”了一声,已守候在屋外的朝霞轻声道:“大爷,夫人,辰时一刻了,该起了。”

邬八月应了一声。抿了抿唇,方才回头低声道:“爷,该起了。”

高辰复点了点头,邬八月松了口气,赶紧从帐幔外拉了衣裳进来。匆匆穿戴妥当,再转回去打算伺候高辰复穿衣。

回头却是一愣。

高辰复已经自己拿着衣裳,正在自行穿戴。

件邬八月怔愣地望着自己,高辰复轻轻一笑,道:“怎么了?”

邬八月忙摇头,有些赧然地道:“母亲说,每日晨起伺候夫君穿衣洗漱。是出嫁女子本该做的事……”

高辰复看了看自己正要扣住的前襟,停下手道:“以前在漠北已经习惯一个人做所有事情了。”

邬八月见机站到了他前面,伸手替他整理衣襟、扣上前扣。

两人不经意的视线触碰,邬八月赶紧挪开眼睛。

高辰复微微一笑,忽然伸手轻轻拍了拍邬八月的头。

“爷……”

邬八月轻叫了一声,抬头望他。

高辰复浅浅笑道:“到底还是个孩子。”

邬八月比高辰复小了七岁。高辰复觉得她小倒也并不奇怪。

但却正因为这带了宠溺的笑容,却让邬八月有些起伏不定、忐忑不安的心,莫名得松快了许多。

甚至她觉得自己和高辰复之间的陌生和尴尬感,也消弭了一些。

府里的嬷嬷前来收了元帕,并提醒他们侯爷和夫人已经在茂和堂等着新人敬茶了。

高辰复让嬷嬷下去。不慌不忙地让朝霞去厨房吩咐上了些吃食。

“爷……”邬八月轻声道:“让侯爷和夫人在主厅等着……”

“没事。”高辰复将筷箸递给邬八月,道:“今日你肯定要在淳于氏面前立规矩,等她吃过早饭,轮到你去用早饭,要过很长时间,你那时肯定也已经饥肠辘辘了。”

邬八月点了点头,既然高辰复这般说,她也不需yào

矫情。

用过早饭,高辰复这才带着邬八月去茂和堂。

可想而知,已经在这儿等着新人敬茶后好用早饭的高安荣有多火大。

“我还以为你们不打算来奉茶请安了。”

高安荣看着面不改色的高辰复,气便不打一处来。

斜斜坐在旁边的高彤丝顿时扬声笑道:“父亲这气可生得不值当,大哥大嫂恩爱,还能早些让您抱上孙儿,您合该高兴还来不及呢,犯得着为大哥大嫂来迟而生气?”

高安荣不满高彤丝昨日行径,哼了一声道:“这是规矩!”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有公公给儿媳妇儿立规矩的说法。”

高彤丝耷了眼皮,单手端了茶盏,慢悠悠地说道:“至于婆婆么,母亲都已经死了,大嫂也不用给谁立规矩。”

“你!”

高安荣顿时一个拍桌,怒道:“高彤丝,你个混账!”

“父亲。”高辰复淡漠地开口道:“父亲还要不要喝儿媳妇茶?”

高安荣狠狠吸了口气,方才按捺下心里十二万分的不爽,道:“怎么不喝?你还有另一个父亲不成!”

高辰复不搭理他夹枪带棒的话,领着邬八月上前。

朝霞端了杯子,暮霭斟茶。邬八月跟着高辰复奉茶给了高安荣喝。

喝了儿媳妇茶,高安荣在托盘上递上厚厚的红包。

跪着的高辰复就此站起了身,倒也没有为难淳于氏,正准bèi

也奉茶给她。

高彤丝却出声道:“大哥,顺序错了吧。该给母亲奉茶才对。”

高辰复眉眼一沉。道:“母亲不在这儿。”

“敬天也是一样的。”高彤丝笑道:“苍天有眼,母亲这会儿正在天上看着咱们呢。”

淳于氏抿了抿唇,轻声道:“翁主说的是,大爷该先敬长公主才是。”

淳于氏就势扮贤良。高辰复当然也不会谦虚,当着就和邬八月走到茂和堂外,堆着皇天后土敬了一杯茶。

淳于氏也喝了邬八月的儿媳妇茶,笑得温和慈爱,也给了厚礼红包。

新妇第一次和全家吃饭,不能上桌。好在淳于氏从来不在这些地方为难人,授人话柄,让邬八月只站在身后伺候了一小会儿,便让她也入席来。

因之前已经用过了一些,邬八月沾了沾筷子便放下手。乖巧地坐着。

“哼。”高彤蕾与邬八月之间隔了高彤丝,从昨日到今日,她一直都在暗暗观察邬八月。这时见邬八月吃一丁点儿就不用了,不由没好气地道:“我说大嫂,我们兰陵侯府是虐待你不成?吃那么点儿。不知dào

的还以为我们家养猫呢。”

邬八月脸上表情顿了顿,淳于氏呵斥高彤蕾道:“蕾儿,不许胡说八道。”

高彤蕾也丢了筷子,道:“等那么久,饿过头了,我不吃了。”

“蕾儿!”

高彤蕾起身匆匆福了礼,路过邬八月身边时狠狠瞪了她一眼。

邬八月倒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几时得罪了这位二姑娘?

“甭搭理她。”高彤丝懒洋洋地支着下巴。意有所指地道:“她以为自己将来是侧王妃,比谁都地位尊贵。有本事别在家里横,那算什么本事。”

邬八月张了张口,望向高辰复。

高辰复点点头,淡淡地道:“太后娘娘做的媒,年底彤蕾就要嫁去轩王府为侧王妃了。”

“了不得。了不得。”高彤丝掩口笑了笑:“做个妾还当捡了宝……”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高安荣忍不可忍,“啪”一声放下筷子,怒瞪着高彤丝:“你吃饱了就给我出去!”

高彤丝笑了笑,照样是懒洋洋地起身,道:“不用父亲赶。我本就打算要出去。”

她行了礼,笑道:“父亲,吃好喝好,女儿告退。”

“滚!”

高安荣额角青筋都爆了起来,高彤丝微微一笑,袅袅婷婷地往外走了几步,眼瞧着要跨出门槛了,却忽然停下脚步。

“啊,对了。”高彤丝回过头来,望着淳于氏道:“侯爷夫人,听说您要把您侄女儿接来府里,陪高彤蕾直到她被抬进轩王府?这倒是一件好事。不过咱们丑话先说在这儿,那莫语柔说好听些,是个富户千金,说难听些,也就是个商家女,地位卑贱,入不得人眼。您呢,可要同她先约法三章,有些地方,不能进,有些人,更不能近。要是妄想攀高枝儿,劝她最好早早打消这个念头。我兰陵侯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进……”

“你说够没有!”

高安荣火大地怒拍了桌:“闭嘴!怎么什么事儿到了你嘴里,都龌龊不堪!”

“那也得那事儿高尚才行啊。”

高彤丝脸上丝毫不见变色,她笑了笑,道:“女儿也不过就白说那么一句,说不定莫语柔志当存高远呢?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高彤丝抿了抿头发,挑眉道:“女儿告退了,父亲慢用。”

“……孽女!”

高安荣气得不轻,当即连早饭也不用了,说胸口疼,让淳于氏扶他回房。

第一百四十三章 谢恩

不过才新婚后第一日的早上,邬八月便觉得兰陵侯府真是里里外外都不和顺。

高辰复却似乎是一直都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早饭过后,他便领了邬八月回了房。

今日新婚第一天,他们也该去给宫里向宣德帝和萧皇后谢恩。

两人换了一身庄重些的衣裳。

高辰复坐在一旁,等邬八月出来之后,对她道:“府里的人和事,等我们从宫里回来了,再同你细说。”

邬八月点了点头,让朝霞给她补了下妆,这才随着高辰复出了兰陵侯府。

高辰复如今是京畿卫统领,平常时候轻易不会入宫。因他是带兵之将,皇家有所忌讳,也不会让武将带兵器入宫。

高辰复今日穿得便十分儒雅。

邬八月第一次见到高辰复的时候,就知dào

他不是一个草莽将军。他出身高贵,并不人高马大让人望而生畏,不着将袍铠甲时,瞧着倒更像是个儒雅书生。

只是他也不怎么喜欢笑,所以显得面色严肃,似乎有些古板。

邬八月却是觉得他笑起来很好kàn



“夫人?”

邬八月坐在马车上,正想着入宫之后要是也见到了姜太后,她说些意有所指的话,她该怎么应对,冷不丁就听到高辰复在她耳边唤她。

“啊?”邬八月茫然地望了过去,高辰复好笑道:“想什么这么出神?唤你好几声了。”

“……走神了。”邬八月腼腆地笑了笑,道:“爷唤我有什么事吗?”

高辰复点点头,道:“此番入宫,我们肯定要去见见外祖母的。”

高辰复顿了顿:“不是姜太后,是赵贤太妃。”

邬八月颔首。

赵贤太妃是静和长公主的生母,也就是高辰复的亲外婆。赵贤太妃这一生也只育有静和长公主这一个女儿,当年静和长公主突亡,才出生的外孙子也随之而去,这对赵贤太妃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外祖母性子很淡。不会为难你,这一点你不用担心。”高辰复轻声叮嘱邬八月道:“不过外祖母对人也不怎么热情,要是她同你没什么话说,你也别觉得失望。她性子本就如此。”

邬八月以前因姜太后之故也在皇宫内住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邬八月几乎没有见过赵贤太妃。印象中赵贤太妃似乎是个深居简出之人。

“我知dào

了。”邬八月点头应道:“我会好好和外祖母说话的。”

高辰复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拍邬八月搁在膝上的双手。

两人已是夫妻,却还是有些陌生。高辰复的这一举动也属亲密,但邬八月却也适应良好,没有抵触。

“等回门礼后,我们就着手准bèi

搬到公主府去住。”高辰复轻声说道:“公主府闲置了很久,皇舅顾念旧情,没有将公主府收回,改换匾额,赐给他人。若我们成亲后不住进公主府。恐怕御史要上折子,请皇舅将宅邸收回去了。”

邬八月闻言问道:“那……”

“侯府那边,你不用操心。”高辰复说道:“我若要走,没人能拦着得住我。”

邬八月呼了口气,轻声道:“之前便也听朱嫂子提过要搬去公主府住的事情。单姨那边我也同她说了,待我们搬到公主府之后再将她接回来。”

说到这儿,邬八月顿了一下,然后和高辰复同时开口。

“单姨还好吗?”

“月亮还好吗?”

两人愣了下,然后都笑了。

高辰复点头道:“月亮很好,养在公主府的花园里,它乐得很欢。我每日也会抽空去瞧瞧它。”

邬八月也道:“单姨也很好,母亲和我都敲打过邬府的下人,应当没有人会为难单姨。”

提到单氏,邬八月就不免会想到那个笑着唤她“栀栀”的单初雪。

她轻声问道:“爷,单姐姐那边……可有消息?”

高辰复默然了片刻方才回道:“我离开漠北前,有拜托新将军留意此事。即便有消息。传到燕京来,恐怕也需yào

一段时间。”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消息了。

邬八月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我记得,那个劫走单姐姐的人,自称萨蒙齐。他的族人,唤他萨主。”

“北蛮也有政权。他是贵族。”

高辰复点到即止,不想多说。

邬八月微微垂头。

马车嗒嗒,巍峨的皇宫就在眼前。

邬八月随着高辰复,跟着引路的小黄门一路行到内宫。

宣德帝正在萧皇后的坤宁宫里与她闲话。

女官禀报之后,高辰复带着邬八月入内。

“臣携新妻,拜见皇上,皇后。”

高辰复领着邬八月下跪,磕了个头。

宣德帝笑着叫了起,叹笑道:“复儿终于娶妻了,皇姐在天上也该欣慰了。”

萧皇后让人给二人看座,关切地让人上茶。

正当这时,殿门外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道:“启禀皇上,皇后,四皇子……”

“父皇!母后!”

话音未落,从殿门外冲进来了一个小小身影,直直朝着宣德帝和萧皇后奔去。

邬八月侧首一看,原来是那个麻烦的小子——四皇子。

四皇子也大了一岁,长高了些,但还是眉眼弯弯,一副泡在蜜罐子里的模样,不知世道险恶,不知人间疾苦。

萧皇后将他揽在了怀里,宣德帝斥道:“这么大了还没规没矩的!”

萧皇后娇嗔一声:“洵儿还小,说他做甚?”

宣德帝便闭了嘴,只拿眼瞪了朝他做鬼脸的窦昌泓一眼。

“洵儿快下来,和你表哥表嫂见见礼。”

萧皇后拍了拍窦昌洵的背,小昌询依言下来,乖乖地和同样站起身来的高辰复和邬八月见了礼。

等他抬起头来看到邬八月的时候,小昌询却是“咦”了一声。

“母后,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表嫂。”

小昌询鼓了鼓眼睛,皱着眉头,似乎在为自己怎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邬八月而感到苦恼。

萧皇后顿了顿,笑道:“你在哪儿见过表嫂?别是见着表嫂漂亮,就想拿这话同你表嫂套近乎。”

“人家哪有?”

小昌询嘟囔了一句,却是嘿嘿笑道:“表嫂是挺漂亮的。”

说着他挺了挺胸脯:“等我长大,要娶个比表嫂更漂亮的妃子!”

宣德帝笑骂了他一句,道:“夫子那边的课业你完成了?谁准你动不动就往后|宫跑的?同你母后腻歪一阵也差不多得了,赶紧着回去了。”

宣德帝招了招手,等候在正殿角落里的太监便赶紧上前来,好言好语地劝说小昌询离开。

小昌询哼了哼,抱着萧皇后的手臂撒了会儿娇,这才依依不舍地随着太监离开。

路过邬八月的时候,他还仔细地盯着邬八月看了会儿,嘟囔道:“我肯定在哪儿见过的,在哪儿呢……”

邬八月后背出了些细密的汗。

她生怕小昌询不懂事,像去年秋时在宫里见到她后,天真无邪地脱口说同样的那一句:“啊,你是我的小四嫂!”

那她可就真的无地自容了。

邬八月感激地朝萧皇后看了一眼,萧皇后理解地朝她微微颔首。

宣德帝身为帝王,在白日时忙中抽空来坤宁宫坐一坐,也并不能有太多休闲时间。和高辰复说了两句,宣德帝便要起身回勤政殿去处理政务了。

萧皇后送了他出门,高辰复和邬八月也躬身送驾。

谢过了恩,高辰复也没有久留在此的意思。他对萧皇后道:“皇后娘娘,臣还想携妻去看看赵贤太妃。”

萧皇后点了点头,感慨道:“赵太妃定然是盼望着见着你这个外孙带着外孙媳妇去瞧她的。”

“多谢皇后。”

高辰复拱手施礼,正准bèi

带着邬八月离开。

萧皇后却道:“且慢。”

萧皇后顿了顿,方才对邬八月说道:“你堂姐产下五皇子,对我皇室有功。但生育之苦,身为女子你也该知dào

。她伤了身子,今后恐怕……”

萧皇后轻叹了一声,道:“你们乃是本家姐妹,难得进宫,你若是有空,便去瞧瞧她。”

邬八月怔愣了一瞬,方才躬身道:“若是臣妇得空,定会前往探望。多些娘娘挂怀。”

萧皇后笑了笑,摆摆手道:“本宫也不留你们,赶紧着去瞧赵贤太妃吧。今日你们进宫谢恩,想必赵贤太妃一大早就在慈安宫里等着你们去了。”

太后所居的宫殿乃慈宁宫,太妃们所居的便是慈安宫。

慈安宫位置较偏远,和慈宁宫只隔着慈宁花园。

高辰复和邬八月拜谢了萧皇后后,朝着慈安宫的方向而去。

邬八月低垂着头,盯着地上铺列整齐的青石砖,不知dào

在想什么。

高辰复向来不喜欢猜人心思,见她如此,便低声笑道:“你似乎总有心事。现在又是在想什么?”

邬八月抬起头,眼中有些茫然和困惑。

她道:“爷难道不觉得,皇上和皇后以及四皇子,他们之间相处,就好像是一家人……”

是啊,宣德帝对萧皇后说话的语气和神态,简直就像是个听话懂事的丈夫,而非天子。

邬陵桐产子伤身,这样的事情,宣德帝没提,却是萧皇后同她提了。

难道……

萧皇后是在同情邬陵桐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慈安

高辰复侧头看了邬八月一眼。

然后他轻声说道:“皇上和皇后是少年夫妻。”

单就是这一句,邬八月就从中品出了许多味道来。

因为是少年夫妻,所以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萧皇后是宣德帝的嫡妻,生有他的嫡子。帝后之间的感情,寻常妃子根本无法插足。

她们一没有萧皇后陪伴在宣德帝身边那样长久的时间,二没有萧皇后本身的人格魅力——至少在邬八月看来,萧皇后这样的女子,配得上宣德帝温柔以待。

那么,邬陵桐到底又算什么呢?

宠冠后|宫的邬昭仪,在宣德帝的心里又算什么呢?

如果邬陵桐真的在宣德帝心中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地位,宣德帝会在她这个邬陵桐的堂妹面前,与萧皇后、四皇子这么亲密,笑得这么开心吗?

即便不是在她面前,宣德帝应该也不会黯然神伤吧……

邬八月想到这儿,止不住打了个冷颤。

高辰复轻轻拉过了她的手。

“都已是夏了,你还觉得冷?”

高辰复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道:“你身体有些虚,今后可要好好补补。”

邬八月缓了缓气,方才对着高辰复笑了笑,难得地开了个玩笑道:“爷不嫌弃我胖就好。”

高辰复顿时低沉地笑了起来。

慈安宫在慈宁宫的后方,中间隔着偌大的慈宁花园。

相比起慈宁宫来,慈安宫更像是给老一辈宫妃们养老的地方。

高辰复和邬八月到慈安宫时,午膳时辰也早就已经过了。

慈安宫门口翘首以盼的宫女见到他们二人的身影,顿时激动地跑了回去通报。

等高辰复二人进了慈安宫正殿时,赵贤太妃并几个老太妃都等候在那儿了。

“复儿……”

赵贤太妃唤了高辰复一声,声音里满含感情。

高辰复牵着邬八月上前,跪在了赵贤太妃面前,低声道:“外祖母。外孙不孝。”

“好孩子……”

赵贤太妃赶紧伸手去扶,不由湿了眼:“说什么孝不孝,你好好活着,娶妻生子。就是最大的孝顺。”

赵贤太妃身边的老太妃们都出声相劝。

在慈安宫中,赵贤太妃算得上是品级最高的老一辈宫妃了。

先帝不在了,曾经这些争宠的宫妃宫嫔们也早已歇了争斗的心思,大家住在一宫之中,倒是其乐融融。

见到高辰复和邬八月来,太妃们都像是见到了自己的孙儿孙女婿一般,对他们十分友善热情。

“外祖母,这是八月。”高辰复轻轻拍了拍邬八月的后背,邬八月上前一步,恭敬地俯首道:“外孙媳妇给外祖母请安了。”

“好。好!”

赵贤太妃笑了一声,伸手去扶了邬八月一把,欣慰地道:“长得真好……”

“诶,赵姐姐,你瞧你这外孙媳妇儿的模样……我怎么瞅着那么眼熟?”

临近的楚贵太妃仔细地端详了下邬八月的相貌。道:“真的很眼熟。”

赵贤太妃拉着邬八月的手拍了拍,说道:“听说我这外孙媳妇儿肖似其祖母邬老夫人。”

“啊!怪不得呢!”楚贵太妃顿时掩唇道:“真的呢,和雪珂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

邬八月看向楚贵太妃,楚贵太妃热情地上前来对她笑道:“不怕你这丫头笑话,年轻时候我和你祖母不大对付,我争强好胜,你祖母却是对我爱答不理。那会儿结了梁子。几十年了也从来不联系。如今想想,倒是我年轻不懂事儿。等你回去,见着你祖母了,记得跟她提一句,就说我这老太婆啊,跟她赔罪了。”

邬八月顿时轻笑一声。却是连道不敢。

赵贤太妃笑了笑,道:“行了,别一个个都杵在这儿。复儿和他媳妇儿肯定还没用午膳,等他们用完了午膳再说。”

高辰复和邬八月被十几个老太妃簇拥着坐到了膳桌前,赵贤太妃催促他们赶紧着用膳。

楚贵太妃笑道:“昨个儿晚上你们肯定都累了。今儿还跑那么一趟,不多吃些可怎么行?”

高辰复面色还好,邬八月却是经不住打趣红了脸。

赵贤太妃看着欣慰,道:“多吃些,外祖母这辈子要是能活到抱重外孙子,也就不枉活这么一场。”

“赵姐姐瞎说什么,什么全部都会长命百岁的,别说重外孙子,玄外孙子你也能抱!”

众人打趣着,慈安宫里一片其乐融融。

高辰复和邬八月在这样的热情里总算是吃完了午膳。

楚贵太妃倒也不是那等没眼色的人,来跟着凑了热闹便也知足了,招呼上别的太妃道:“让这小两口陪陪赵姐姐,咱们去慈宁花园玩儿去。”

高辰复和邬八月福礼送了太妃们出门,赵贤太妃笑道:“她们寻常便是这般,宫里日子寂寞,难得见到有人来慈安宫,你们一来,她们也想多和你们说说话。”

高辰复坐在了赵贤太妃身边,轻声问道:“外祖母在宫里住着可还习惯?”

“习惯,怎么不习惯,都住一辈子了。”赵贤太妃笑了笑,看向邬八月,冲她招了招手。

邬八月立马走到赵贤太妃另一边,赵贤太妃示意她坐着,笑道:“你和你祖母长得真的很像,瞧着就面善。”

赵贤太妃顿了顿,却是对高辰复道:“宫里有关于你媳妇儿和轩王的传言,你别信。从老妖妇那儿搞出来的事情,多半不是真的。”

高辰复垂首低应了一声,邬八月却有些心惊。

赵贤太妃口中的“老妖妇”,指的难道是……

赵贤太妃当着高辰复和邬八月的面却是半点不忌讳。

“那老妖妇年轻时候就靠着些狐媚子手段,把先帝给弄得五迷三道的,到老了还不省心。”

赵贤太妃看向邬八月,问她:“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和她结了怨?让她伙同着那丽容华陷害你?”

邬八月抿了抿唇,却是不答赵贤太妃这话,反倒是问她道:“外祖母怎么知dào

,那件事情是太后娘娘和丽容华娘娘陷害我……”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赵贤太妃道:“那件事情过后。大皇子就成了轩王。哪有那么赶巧的事?”

赵贤太妃顿了顿:“到底是因为什么,不能说吗?”

邬八月轻轻摇了摇头。

“也罢。”

赵贤太妃同高辰复一样,并不逼迫邬八月言明。

她轻轻笑了笑:“我看复儿的模样,应该也是不知dào

的。不过。总有一日你会主动同复儿说的。”

邬八月起身郑重地朝着赵贤太妃叩拜。

赵贤太妃花白的头发颤了颤,她轻声道:“你们俩要记得好好过日子。”

高辰复和邬八月轻轻点头。

“对了复儿。”

赵贤太妃看向高辰复,迟疑了片刻后问道:“彤丝……她怎么样了?”

高辰复一顿,轻声回道:“还是老样子。”

“还是在你父亲作对吗?”

赵贤太妃轻轻叹了一声,似乎也是对此无可奈何。

她忧虑地道:“你妹妹也已经双十年华了,当年的事,皇上那儿也应该平息了。她要是争气些,我们在皇上面前求一求,兴许还能让你妹妹觅一个好归宿。”

高辰复道:“可要她能改变心意才行。她如今这样……看似温和,实jì

上更加锋芒毕露。言语如刀。皇舅大概不会改变心意。”

赵贤太妃沉默地摇了摇头。

“外祖母,我们不说这个。”

高辰复轻声道:“今日来便是陪外祖母的,彤丝的事情,您不必忧心,不论如何。我也会保护她。”

“你是哥哥,保护妹妹是应当的。”

赵贤太妃轻轻拍了拍高辰复的手,道:“我希望你们兄妹俩都能好好的。你们母亲不在了,父亲又有了新人,我也老了,能为你们打算的,也只有你们自己。”

“孙儿知dào

。”

高辰复轻轻点头。暗中给邬八月使了个眼色。

邬八月便笑着凑上前来,道:“外祖母,外孙媳妇今儿来也有好些事要请教外祖母呢。外孙媳妇和爷才成亲,很多爷的爱好和习惯外孙媳妇还不知dào

,少不得要请外祖母帮忙解惑。”

邬八月将话题转了过去,赵贤太妃年老了自然也喜欢说晚辈小时候的时候。登时和邬八月聊了起来,说高辰复小的时候就大人样,那会儿还很是闹了些笑话云云……

离开慈安宫时,邬八月有些依依不舍。

赵贤太妃瞧着便不是一个利欲熏心的人,和她相处起来很温和。

虽然赵贤太妃提起姜太后时。说她是“老妖妇”,让她的形象从温婉变得有些暴躁。

但整体来说,邬八月很喜欢赵贤太妃。

由此邬八月就不得不想起,当初她撞见姜太后和祖母于烟波阁上偷会的场景。

那时姜太后明明说,宫里太妃要分她的权。

也不知dào

姜太后所说到底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那哪个太妃要分她的权?

慈安宫里的太妃,就只有楚贵太妃和赵贤太妃的品级最大,娘家背景最强。

楚贵太妃瞧着大大咧咧,赵贤太妃又是个性子淡雅之人,这两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去分姜太后权力的人啊。

难道烟波阁上的那一切,又是姜太后自导自演不成?

邬八月不由联想起祖父在她于宫中发生那等事情之后,对她说的话。

他说姜太后言出必诺,却说她撒谎成精。

如果真是这样,姜太后还真是个谎话连篇,连半页草稿都不用打的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钟粹

离开慈安宫时已经过去了半下午。

高辰复记得萧皇后说的话,询问邬八月是否要去探望邬陵桐。

高辰复道:“如果你要去钟粹宫,那我就在出宫门那儿等你。”

邬八月轻轻点头,迟疑了下,问道:“我们从慈安宫出来,也临近慈宁宫,要不要去慈宁宫?如果不去,我担心有人会以此大做文章……”

高辰复摇了摇头,道:“不用。前日不是已经去过了?”

这倒也是。

邬八月轻轻点了点头,道:“爷说不去,那就不去。”

高辰复“嗯”了一声,问道:“那你去不去钟粹宫拜望邬昭仪?”

邬八月想了想,还是道:“还是去吧。虽然现在西府和东府不合,但大姐姐……对我倒是没有其他不好的。我去看看她,全了我关心的心意也好。”

高辰复点了点头,道:“后宫之所,我不宜去。我在宫门甬道那儿等你。”

邬八月应了一声,高辰复又与领路小黄门闲话了几句,这才目送邬八月往钟粹宫的方向而去。

钟粹宫里没有太多喜庆,大概是因为邬陵桐伤了身子,且五皇子还有可能是个傻子,钟粹宫里的气氛反倒还有些阴沉。

女官禀报过后,邬八月得以进了寝房去看邬陵桐。

她产子也才几日时间,仍旧在坐月子。

如今五月天气,正午到半下午的一段时间有些闷热。即便如此,这寝房里却仍旧是封闭得死死的。

邬八月一进去,便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她望向拔步床上半坐着的邬陵桐。

虽然并没有形销骨立,脸颊凹陷,但她的模样也完全没有为人母后该有的光辉神采。

虽然和邬陵桐交情并不深,西府和东府甚至还结了大怨,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是从邬陵桐入宫后开始恶化。

但即使如此,见到这样憔悴的邬陵桐。远没有往日的光彩夺目,邬八月还是有些难过。

花朵一般的女人,在这深宫之中,为了帝宠。为了子嗣,已经凋零得不成样子了。

“统领夫人请。”

女官躬身请了一句,邬陵桐低沉地开口道:“都出去吧,需yào

你们伺候的时候,自会唤你们来。”

女官便带着其他人退出了寝房。

“昭仪娘娘……”

邬八月抿唇,往前挨近邬陵桐,低声唤了一句。

邬陵桐轻声道:“八月与我生分了,连声大姐姐也不肯喊。”

以往邬八月唤她大姐姐,邬陵桐以“本宫”自称,逼得邬八月不得不改了称呼。尊称她一声“昭仪娘娘”。

而如今她唤她昭仪娘娘,邬陵桐反倒是觉得这称呼生分。

说黑的也是她,说白的也是她。

邬八月无奈地笑了笑,从善如流地唤了一句大姐姐。

不过是个称呼,她喜欢。便这般叫也无妨。

邬陵桐拍了拍床沿边,让邬八月坐了过去。

“今儿是你进宫谢恩的日子吧。”邬陵桐咳了咳,问道:“都去见了些什么人啊?”

邬八月便如实回答道:“见了皇上,皇后娘娘,慈安宫里众太妃。然后便来了这儿。”

邬陵桐眼睛闪了闪:“见到皇上了?在哪儿见到的?”

邬八月低垂了眼,道:“坤宁宫。”

邬陵桐搁在被子外面的手紧了紧,笑了笑道:“皇上和皇后娘娘伉俪情深。皇上在皇后娘娘的坤宁宫,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邬八月沉默,不打算接这个话。

邬陵桐又问道:“兰陵侯府如何?”

侯府中事,邬八月也不好与邬陵桐说,只道:“还好。”

敷衍之辞,邬陵桐也听得出来。

她顿了顿。轻笑了一声说道:“倒是我糊涂了。不管侯府如何,高统领自然会护在你一边儿的。”

邬陵桐意有所指地说道:“这门婚事,当初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是为你选对了。”

邬八月闻言微微一笑。

邬陵桐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很明白。

无非就是在她面前邀功罢了。

邬陵桐这是以“恩人”自居。提醒她,这门好亲事,若是没有她的安排和推波助澜,邬八月没有可能会嫁给高辰复为妻。

到底是不是这样,邬八月不知dào



但她仍旧不喜欢这样为了自己而算计他人婚事的行为。

如果高辰复是个位高权重的纨绔,或者他有些特殊的“癖好”,邬八月也不怀疑,为了权势,邬陵桐也会将她推入这样的火坑。

邬八月唯一庆幸的是,高辰复是一个正直善良的好人。

这大概也是近一年的时间里,她最好的运气。

“八月。”邬陵桐唤回了邬八月的神,她掩口低垂着眼,掩饰住自己的表情,问邬八月道:“皇上和皇后娘娘那儿,都说了什么?”

邬陵桐问得隐晦,但邬八月知dào

,她这是在问自己,皇上皇后有没有提到过她。

这话,邬八月不知dào

该怎么回。

她想了想,到底还是实话实说,道:“皇上略坐了一会儿便走了,政务繁忙,皇上能抽空来受我们的谢恩,已属难得,只恭喜了我们,便没说别的。皇后娘娘倒是提了,让我来看看大姐姐。”

邬陵桐脸色顿时又苍白了几分。

正当这个时候,寝房外的女官轻轻掀了门帘进来,道:“娘娘,五皇子醒了,要不要抱来给娘娘看看?”

邬陵桐恹恹地摆了摆手,道:“醒了便让奶娘喂奶。”

女官顿了顿,道:“往日娘娘在这个时候都要看看五皇子的……”

邬陵桐吐了口气,这才道:“抱他过来吧。”

宫里传言纷纷,说五皇子出生的时候因邬昭仪难产而在产道中憋久了,出生后许是伤了脑子。

每日这个时候,邬陵桐都会让人抱了五皇子过来,瞧瞧他到底有没有伤了脑子。

大概看了几日,她已经从期望变成了失望,直至绝望了。

奶娘抱着喂饱了奶的五皇子进了寝房。邬陵桐连抱也没抱,看了两眼,逗了几下,便毫无耐心地让人将五皇子抱到一边。

邬八月多看了五皇子几眼。邬陵桐看到了,开口道:“八月想抱抱他吗?”

邬八月惊讶地道:“我能抱他吗?”

邬陵桐笑了一声,懒洋洋地道:“你是他的姨母,又是他的表嫂,怎么不能抱他了。”

……这关系,还真是乱啊。

邬八月点了点头,按照奶娘小心的提醒,将五皇子抱到了臂弯。

五皇子瘦瘦小小的,邬八月几乎感觉不到他有多少重量。

襁褓中露出的小脸很平静,邬八月对他笑。他的眼睛直盯着邬八月不眨,却没有回应邬八月的任何表情。

邬八月的手指点在他的脸颊边,他也毫无反应。

邬八月对他做鬼脸,他仍旧毫无反应。

“怎么逗他都这样。”邬陵桐恹恹地说道:“怪不得都说他是傻子。”

邬八月有些难过,不是为邬陵桐。而是为五皇子。

别人怎么说,身为母亲的邬陵桐或许管不着。但无疑就连身为母亲的邬陵桐都认为五皇子的确是个傻子。

母亲都这样,又怎么能让别人不将五皇子看做是个傻子。

邬八月抱着五皇子在怀,看着他虽然面无表情,却仍旧幼嫩而恬静的小脸,手圈得更紧了些。

然后她感觉到手上有了些许湿热。

五皇子之前刚喝了奶,邬八月想着大概是他尿了。顿时笑着望向奶娘道:“奶娘快看看,五皇子是不是尿了?”

奶娘忙将襁褓抱了过去,一看,五皇子的确是尿了。

“统领夫人,真是对不住……”奶娘迭声道歉,邬八月笑道:“没事。我身上也没湿,让宫女打盆水来洗个手就好。”

奶娘千恩万谢地抱了五皇子下去收拾,宫女则是打了水过来,伺候邬八月净了手。

这期间,邬陵桐一直看着邬八月。

待邬八月一切都收拾好了。邬陵桐方才轻声说道:“之前宫里的妃嫔也有来看过皇儿,抱过他。”

邬八月抬头看向邬陵桐。

邬陵桐接着说道:“同你方才那般,抱了皇儿在怀,却正巧皇儿尿了。有一个妃嫔差点把皇儿摔出去,别的妃嫔即便没露出大惊失色的模样,也少不得眼里露出嫌恶。”

邬陵桐淡淡地笑了笑:“没想到却是你不将这当一回事,也并不觉得难堪。”

邬八月静静地听她说完,笑道:“五皇子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

“是啊,他还什么都不懂。”

邬陵桐却是道:“但这不是借口。”

邬八月低垂了头。

其实她觉得,五皇子若真的脑子有缺陷,对他而言,或许还是件好事。

辅国公府一早就打算扶持邬陵桐生的皇子,五皇子若是健康,将来不管他愿不愿意,都会置身于争斗之中。

而如果他真是个“痴儿”,早早的就没了争夺皇位的可能,波云诡谲的储位之争与他无缘,只要邬陵桐认得清形势,五皇子吃喝玩乐一生,总能得个善终。

但辅国公府会就此罢休吗?邬陵桐又是否会就此甘心呢?

邬八月不知dào



她只是可怜襁褓里那个小小的孩子。

“大姐姐,时候不早了,我得出宫了。”邬八月低首轻声道:“爷还在宫门口等我。”

邬陵桐点了点头,道:“去吧。”

邬八月起身,福礼告退。

将出寝房的时候,邬陵桐在她身后说道:“八月,你要记得这桩婚事,是我替你求来的。”

邬八月顿住脚步,邬陵桐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无论如何,你都欠我一个人情。欠人情,总得要还。”

邬八月握了握拳,然后大踏步离开了钟粹宫内寝房。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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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气氛,着实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直到走到离宫门口不远,看到在夕阳之下,伫立在背光里的高辰复时,邬八月方才感觉到了些许的安心。

她挺直了背,朝着高辰复走了过去。

越走越快,几乎要奔跑起来。

她突然就觉得,“归心似箭”这个形容人心情的成语,十分贴切。

“跑什么?”见到邬八月近乎是“跑”来的动作,高辰复好笑地道:“有恶犬在后面追你吗?”

邬八月笑了笑,心说,没有恶犬,却有一个满嘴獠牙的怪物。她怕在这怪物嘴附近待得久了,被它吞噬到黑暗之中。

高辰复自然地牵住了邬八月的手,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再过会儿天就黑了。”

邬八月低应了一声,乖巧地任由高辰复牵着她出了宫。

回兰陵侯府的路上,高辰复不由问起她去见邬陵桐的情况。

邬八月抿了抿唇,道:“大姐姐不怎么好。”

高辰复“嗯”了声,道:“听说五皇子有些先天不足,邬昭仪今后也生育困难,这对邬昭仪来说,无疑是很沉重的事实。”

说着,高辰复问邬八月道:“有说几句开导你大姐姐么?”

邬八月摇了摇头,道:“我在她面前,也没有说那些话的立场。”

邬八月顿了顿,却是笑道:“不过我抱了五皇子。虽然……宫里说他是傻子,但他不哭不闹,很乖巧。我想,只要以后宫人能好好教他,他也会成为一个乖宝宝的。”

高辰复望着邬八月的脸,夕阳从车窗外透射了进来,给她整张脸蒙上了一层浅淡的光晕。

高辰复轻声道:“喜欢孩子吗?”

“嗯?”邬八月茫然地看向高辰复,然后猛地反应过来,顿时脸色微红。

“喜欢的话。我们生一个。”

高辰复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邬八月仰头看他,在心里暗暗应道:“好。”

回到兰陵侯府时已经很晚了,茂和堂里早就灭了灯。高辰复吩咐了赵前让厨房做些简单的吃食来。和邬八月凑合着用了,便在沐浴后入了床榻。

高辰复搂着她,两人交颈而眠,一个觉得安心,一个觉得暖心。

大夏的官制还是十分人性化的,高辰复此次成亲,有五日婚假。他可以放心地陪新婚妻子五日时间。

第二日,高辰复带着邬八月去了公主府,整整一日后才回来。

高安荣不高兴也无可奈何,他自觉长子将兰陵侯府当做客栈。或许连客栈也不如——客栈东家还收住宿银子呢,他供吃供喝供房供仆人,人家连个好脸都吝啬给。

第三日,三朝归宁,高辰复早早就让人安排好了各式各样的礼。携邬八月回门。

淳于氏还是得做贤良状,在他们离开之前叮嘱道:“去了邬家替我向亲家太太问声好。”

高彤丝靠在屋墙边嗤笑:“谁是您亲家太太呐?高辰书和陈王妃的婚事儿早在陈王妃还不是陈王妃的时候就告吹了,你哪儿来的亲家太太?”

淳于氏如今也已经对高彤丝随时随地都会出现的夹枪带棒免疫了,她笑了笑,并不搭理高彤丝。

高彤丝轻哼了一声,对高辰复道:“大哥,早去晚回。大嫂年纪轻,肯定还舍不得离家呢。”

高辰复沉沉地“嗯”了一声,看向邬八月问道:“可以走了?”

邬八月笑着点点头,对几人福礼。

高安荣勉强点了个头。

淳于氏笑容满面地颔首。

高彤丝灿笑道:“大嫂再见。”

高辰书坐在一边低垂着头仿佛周遭事都与他无关。

高彤蕾傲娇地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而最小的高彤薇则不耐烦地嘀咕道:“还不走?”

高辰复率先走了出去,邬八月紧随其后。

马车上。高辰复对邬八月道:“辰书自从摔断腿不能自由行走之后,便有些厌世。他并非针对你,你不要说放在心上。”

邬八月点了点头,再看向高辰复时,却见他已经在闭目养神了。

邬八月便盯着他。这种视线高辰复如何察觉不了?

他无奈地睁眼,道:“有什么疑问?”

“我只是好奇。”邬八月摇了摇头,道:“爷耳聪目明,肯定也知dào

我们走的时候,蕾儿和薇儿对我们的态度也不好。但爷只替二爷解释了,蕾儿和薇儿……爷却是没提他们。”

高辰复眼睛顿了顿,道:“嗯,是这样。”

“那爷……”

“我与她们没什么感情。”高辰复低声道:“辰书因是男孩,自小喜欢黏在我身边,我们相处的时间比较多。蕾儿和薇儿因是女孩,从出生起便一直跟在淳于氏身边,我与她们也没什么接触。”

高辰复停顿了下,道:“我也不喜欢她们。”

不喜欢的原因,邬八月没问。

她只明白一个道理。

高辰复是很看重他的弟弟高辰书的。

“爷。”邬八月轻声道:“二爷的腿伤,是不是真的没办法治了?”

高辰复点了点头:“药石无灵,前任太医院院使盛老爷子都说没救了,那几乎是没有希望了。”

“那二爷……”

高辰复看了邬八月一眼,道:“放心,辰书是理得清事的人,不会因为陈王妃的关系,而对你有所偏见。”

邬八月呼了口气,道:“那二爷的婚事……”

高辰复摇头:“我不清楚。”

邬八月低声道:“二爷年纪也不小了,若是没出这等事,如今他也娶了妻,或许连孩子都有了。”

高辰复“唔”了声,道:“现在提辰书的婚事,不大合适。”

邬八月沉默地点了点头。

到达邬府时,侧门上已经有人等着了。见着兰陵侯府的马车到了,便有人赶紧着去通报,一边迎了高辰复和邬八月进去。

“四姑奶奶。太太们都在老太太那儿等着呢。”引路的张婆子笑道:“二太太说四姑奶奶回门儿,最想见四姑奶奶的肯定是老太太,

便让四姑奶奶回来后第一时间就去老太太跟前儿,让老太太知dào

您过得好。”

邬八月笑了一声。朝霞递了个银锞子过去,笑着打趣道:“张婆子嘴还是这么利索,赏钱儿收了不少吧。”

张婆子麻溜地将银锞子搂在袖兜里,笑道:“我这粗人,赏钱儿搂地再多,也不如朝霞姑娘,能在四姑奶奶身边儿伺候这般体面!”

朝霞笑骂一句,跟上邬八月的步子。

一路欢笑,很快就到了段氏的正院。

邬国梁如今协理科举之事,今日本是休沐。但他却并没有在府中。

高辰复和邬八月上前给段氏见礼,段氏忙让人扶了他们起来,笑道:“好,好!都是好孩子!”

段氏给了厚厚的红包,贺氏、裴氏、顾氏等人也在高辰复和邬八月同她们见礼后。给了红包。

段氏让众人落座,笑着看向高辰复问道:“四姑爷,兰陵侯府里一切都还好吧?”

高辰复恭敬地回道:“回老太太的话,都还好。”

“还叫老太太呢?”段氏笑了起来,邬八月轻声道:“爷,该叫祖母……”

高辰复未曾见过他的亲生祖母,兰陵侯爷的母亲在兰陵侯爷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就去世了。

高辰复有些别扭地开口唤了一声“祖母”。对这个称呼有些生疏。

段氏不以为意,伸手将邬八月招了过去,在她耳边轻声问道:“四姑爷对你好不好呀?”

邬八月点头道:“好。”

段氏见她脸色红润,眼中也全是新嫁娘的幸福和甜蜜,便放心地点了点头,道:“这便好。”

顿了顿。段氏又问道:“兰陵侯府的其他人呢,对你怎么样?”

邬八月老实回答道:“只第一日早上吃了一顿饭,其他倒没怎么接触。”

段氏轻声道:“可是要搬去公主府住了?”

“现在还不知dào

。”邬八月道:“爷说不用我管这些。”

段氏便点了点头,笑道:“是个疼人的。”

邬八月脸有些烧。

屋里多是女眷,高辰复在这样的环境中虽然不自在。但还是坐得规规矩矩的,目不斜视。

一会儿后丫鬟来禀报说是可以入座用午膳了,段氏便让人都起身挪座。

陪高辰复一桌的有两个长辈,四老爷邬居明和五老爷邬居宽。与他同辈的三爷邬良梧、四爷邬良植和五爷邬良株都依次陪坐。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贺修齐。

贺家已经搬出了邬府,贺修齐倒是说要多住两日,和已经在朝为闲官的邬良梧交换一些经验。

桌上,贺修齐一直在戏谑地打量着高辰复。

高辰复知dào

这是邬八月的表兄,也是即将在明年春闱中参选殿试的学子。

但高辰复不明白为何贺修齐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高辰复回望了过去,平静地与他对视。

贺修齐主动收回了视线,嘴角微微一扬。

这顿饭邬八月吃得温馨,高辰复吃得闹心。

饭后,贺修齐主动开口,说要与高辰复这个表妹婿聊聊天儿。

邬八月有些紧张。

自己这表哥有些“神经”,她担心贺修齐会在高辰复面前胡言乱语一些不该说的话。

她想阻止,但她不懂,对高辰复来说,贺修齐的举动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挑衅”了。

他的自傲让他不可能开口拒绝。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尚主

高辰复随着贺修齐走向了邬府的湖景花园。

贺修齐和高辰复相比起来,气质截然不同。

若说高辰复是驰骋草野的猎豹,那贺修齐就是狡诈的山狐。

但两人的气场却是相似的,都很强dà



强强相对,两人皆不落下风。

“贺公子似乎对我有些意见。”高辰复率先开口,声音沉稳:“可是我哪儿有得罪过贺公子?”

“岂敢。”贺修齐顿时笑道:“表妹婿人中龙凤,又光明磊落,与我之前也并不认识,何谈‘得罪’二字?”

“明人之前不说暗话。”高辰复站定脚步,侧首望向贺修齐:“贺公子若不是对我有意见,饭桌之上又何必频频侧目?更不会主动邀约,与我闲聊。”

贺修齐顿时哈哈大笑。

“表妹婿误会了,就不能是我这个表兄见到表妹婿之后,起惺惺相惜之感,想与表妹婿套套近乎?”

“是吗?”

高辰复沉了沉眼,轻声反问了一句。

贺修齐脸上的笑也淡了下来。

沉下笑脸来的贺修齐,瞧着也有几分吓人。

“高统领。”贺修齐不再称呼高辰复为表妹婿,语气浅淡又疏离,道:“今日谈话,高统领应当不会回去同我表妹言说吧?”

高辰复目光幽深,道:“若你有说关于她之事,我自然不能听你一面之词,当然会询问她到底原情如何。”

高辰复一顿:“贺公子邀我单独与你谈话,想必也是为了避开旁人。或许,你要说的,就是有关我夫人之事。”

贺修齐并不否认。

他掸了掸衣摆,继xù

朝前行着。

一边淡淡说道:“八月那丫头,跟以前不一样了。”

高辰复只沉默着,并不言语。

贺修齐道:“从前她虽然还小,但性子极为泼辣。大概是仗着老太太的疼爱。有些无法无天。我那时顶不喜欢她的性子,但碍于表兄妹关系,也只能与她来往嬉闹。此番再见,却发xiàn

她早已没了少时任性妄为的模样。”

贺修齐顿了顿。道:“我本以为,即便她长大,也会因为自小受到的宠爱而骄矜自傲。却没想到,长大后的她竟变成了个温婉娴静的大家闺秀。”

贺修齐笑着摇了摇头:“着实让人有些吃惊。”

高辰复低声道:“贺公子同我说这些,有何用意?”

“没有什么用意。”贺修齐懒洋洋地道:“只是曾经被家母唠叨过,说贺家应当与邬家联姻,亲上加亲。那会儿便想过,要是我将来娶了那个让人头疼的表妹,会怎么样。”

高辰复眼一深,贺修齐顿时笑着道:“你放心。那不过是我会错了意。姑父乃医道中人,曾说血缘太近,所生子嗣多有不如意处,他当然不会让贺、邬两家联姻。”

高辰复想起在漠北关时,邬居正做事认真细致。又温和大度。这个岳丈是让他很满yì

的——至少,有这么一个岳丈在,还有一个明事理的岳母,妻族那边不会妄想从他身上捞好处。

“岳父大人英明。”高辰复低声说了一句。

贺修齐顿时好笑道:“你拿这话挤兑我。”

“贺公子的表妹,如今是我的夫人。自然由不得你肖想。”高辰复口气中隐隐带了警告的意思。

“这男人呐,一遇到女人的事情,就有些偏离理智。”贺修齐懒懒地哼了一声。说道:“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对我已为人妇的表妹有什么企图。找你这么个对手,那实在不明智。”

“那么——”高辰复看向贺修齐,直接问道:“你寻我私下谈话,到底是要说什么?”

贺修齐笑了笑,指了指远处的凉亭。道:“我们那边儿说。”

★★★

黄昏时候,高辰复带着邬八月辞别了邬府诸人,回兰陵侯府。

邬八月觉得有些堵心。

半下午时高辰复和贺修齐一道回来,两人面上的表情都淡淡的,也不知dào

他们到底谈了什么。

当着段氏贺氏等人的面。邬八月也不好开口询问。

好不容易等到只他们二人时,她凑过去悄声询问高辰复,高辰复却只说他们没有谈什么。

邬八月觉得那有些敷衍,却也不能紧追不舍地问。

这样难免让她觉得,自己是在心虚。

可她哪儿需yào

心虚了?

幼年孩童之事,她脑子里都没什么印象……

更何况那也根本不是她。

所以邬八月有些不高兴,却也无可奈何。

邬八月情绪的变化高辰复还是看得出来的。回府马车上,他微微闭着双目说道:“你表兄与我所谈之事,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你若是想知dào

,我也不妨说给你听。”

高辰复睁开眼,看向邬八月道:“你表兄想尚主。”

“尚主?!”

邬八月顿时惊呼一声,然后迅速掩住嘴。

尚主,顾名思义,就是要做驸马。

贺修齐想要娶公主!

不,与其说是娶公主,那不如说是“嫁”给皇家公主。

邬八月喃喃:“舅父和舅母不会同意的……”

贺文渊与罗氏只有贺修齐这么一个儿子,贺文渊只想着让儿子继承他未完成的志向,让他能考取功名,入朝为官,好光宗耀祖。

而罗氏,恐怕也不希望儿子娶回来一个,自己要同她行礼的“媳妇”。

自古以来,尚主的驸马,都没有什么自由。

一则,公主地位自然在驸马之上,驸马在家多半还要听从公主的一应安排。

二则,公主要是无子,也不同意驸马纳妾,那驸马就可能终身无子嗣。

三则,一旦公主生病或亡故,驸马往往拖不了干系。

太宗朝时静和长公主之前还有好几位公主。其中一位瑶光长公主自小身体不好,各世家贵族都不敢娶。太宗皇帝虽然也不怎么喜欢瑶光,女儿亲事,他也不能敷衍。择了一名中庸世家子弟赵家与瑶光长公主匹配。婚后,瑶光长公主只熬了半年,便因久病不治而亡。赵家战战兢兢伺候了瑶光长公主半年,最终得了这么个结果。还得面临太宗皇帝的龙颜震怒。

最后赵家家道中落,本就在世家当中踽踽独行、艰难生存的赵家,自此退出了大夏的政治舞台。

如静和长公主与如今的兰陵侯爷、当初的兰陵王那般,地位几无相差的公主、驸马平起平坐的匹配情况,少之又少。

若不是太宗爷疼爱静和长公主,恐怕是不会让她由着性子嫁予高安荣的。

邬八月有些难以置信:“表兄难道不想在朝政上一展拳脚吗?为什么要娶公主?”

高辰复眉眼深深,轻声道:“你表兄正因为有大志向,方才能屈能伸。”

驸马不能涉足朝堂,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但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说,驸马娶了公主。也就等于是跨入了上流社会,与世家、贵族之间的来往会很多。这的确是能快速融入京中社交圈子的一条捷径。

可贺修齐……

邬八月还是不敢相信。

更重yào

的是……

“表兄如果有这样的想法,又怎么不找别人,却找爷你呢?”邬八月睁大眼睛望着高辰复。

高辰复笑了笑,道:“他对自己很有信心。来年春闱,他肯定会金榜题名。”

高辰复顿了片刻,接着说道:“小皇姨今年已十五了,还未定亲,明年皇上必会给她赐婚。之前便有传言,说皇上定然会在金榜学子中,为小皇姨择定良缘。”

高辰复口中的小皇姨是太宗皇帝的遗腹子。宣德帝最小的妹妹,阳秋长公主。她的生母岑妃在她出生后亡故,宣德帝追封其为岑太妃。

因阳秋长公主年小,宣德帝和萧皇后因那时无子嗣,几乎是将其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抚养。

只是据说阳秋长公主貌丑无盐,一直被养在深宫。无人能知。

这样一个被传闻说是“丑女”的公主,自然也乏人问津。姜太后也并不将其婚事放在心上,甚至是不将此人放在心上,以至于阳秋长公主的婚事拖到现在,还尚无眉目。

“他想让我帮忙在宫中人面前提一提他。”高辰复道:“如果能入了皇上的耳。娶小皇姨的事情,就能多一层保障。”

邬八月咬了咬唇,摇头说道:“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表兄他会想要娶公主……娶了公主之后,他就不能参政,不能为官了,他难道不知dào

这个道理吗?”

高辰复轻轻摇头:“他说,对未来他自有打算。他只需yào

我帮忙,将他的名号,设法让宫中人知dào

。”

邬八月心跳得有些快,忽然抬头道:“爷,表兄这会不会是障眼法?”

高辰复扬挑了挑眉:“障眼法?”

邬八月连连点头:“这是表兄放出的烟雾弹。他明面上是让说自己想尚主,但实jì

上,他只是想让人认识他。”

“那他又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高辰复笑着摇头道:“他何不直接求到邬老面前,请邬老多带他去结交一些朝中文臣?”

邬八月也想不明白,她嘟囔道:“真是个神经……”

而另一边,离开邬府的贺修齐正与人对弈,猛地打了个喷嚏。

他望了望天,道:“八月那妮子肯定在骂我。”

坐他对面的男人很年轻,眉宇之间有一股戾气。

“想引人注意,直接找邬老不就行了?何必通过高辰复?要是皇上真让你尚主,你没地方哭去。”

“你不懂。”贺修齐微微一笑:“邬老?呵……”

第一百四十八章 新人

贺修齐的话让对面的男子停住了下子的手。

“邬老怎么了?”男子问道:“他虽已不在朝堂,却还是文官之首,明年春闱也有他审考。有他保举,三甲不能肯定,可你的前途是一定有的。”

一边说着,男子下了一子,笑道:“你可要到绝路了。”

贺修齐低眼一看,顿时莞尔一笑,紧跟着下了一子,道:“有一词,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没到终局,可不能下断言。”

男子顿时一愣,然后恼道:“你诱计!”

贺修齐哈哈一笑,开始逐个捻子入棋盒,道:“兵不厌诈,是你只想眼前,而不思今后。”

男子颓然地投了子,骂咧咧道:“输了输了,不来了!”

贺修齐也并不生气,将棋子都收拾好了,方才盖上棋盒,慢悠悠地饮了口茶。

“喂。”

男子伸腿踢了踢桌腿,带得贺修齐身体摇了摇,手上的茶杯也晃悠了两下,洒了几滴茶出来。

“有事便说事,别动手动脚。”

贺修齐没好气地将茶杯放下,看向男子道:“你是不满我没帮你同八月说上话,还是不满我与你小叔相谈甚欢?”

“跟你说过,我不认他是我小叔。”

男子顿时瞪了贺修齐一眼,眼中竟还弥漫了些微的杀气。

“明焉,不要躁怒。”

贺修齐淡淡地笑道:“你不认他是你小叔,但他总是我的表妹婿。更何况,和他闹僵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与贺修齐对坐着的,竟是明焉。

“你少同我讲那些大道理,我才不会活得跟高辰复一样虚伪。”

明焉面露不屑之色,对贺修齐道:“我是想提醒你,要是那阳秋长公主知dào

你要娶她,真个对你上了心。非你不嫁,我看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贺修齐轻轻一笑:“大不了,就娶了她。”

“那官儿呢?不做了?”明焉怒道。

“当然得做啊。”贺修齐莞尔:“大夏没有驸马参政的先例,我不妨做一个首例?”

“大言不惭。”

明焉轻哼一声:“依我看。你还是通过你姑母,寻邬老帮忙比较靠谱。”

“你真以为,邬老在朝堂上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贺修齐轻轻哂笑,摇头道:“我要是真去找了邬老,恐怕将来,不会有好结果……”

“怎么说?”

明焉皱了眉头问道。

贺修齐却是轻轻将右手食指比在了唇中间,“嘘”了一声,道:“不可为外人道也。”

★★★

五日婚假很快便过去了,明日高辰复就得回京畿大营里做事。

邬八月有些舍不得。

有高辰复在,都不用她和淳于氏等人打交道。

而高辰复一走。身为兰陵侯府女眷中的一员,她又不得不和淳于氏等人打交道。

邬八月有自知之明,淳于氏伪善,高彤蕾因轩王爷之事,对她也有些偏见。

而平乐翁主虽然看起来是和她站在一边的。但邬八月心里明白,平乐翁主明面上帮着她说的那些话,其实也不过是攻击淳于氏的武器罢了。

说到底,她也只是平乐翁主与淳于氏之间攻伐退进的借口。

所以,邬八月既不想和高彤丝打交道,也不想和淳于氏、高彤蕾往来。

高彤薇话虽然不多,但显然也并不是善类。

邬八月不想和她们往来。可这种不能避免的事情,她总要学着去面对。

她有些担忧,也担心自己没有足够强dà

的心脏去面对这些人这些事。

而另一方面,她也并不想让高辰复觉得她没用,令他失望。

因此邬八月内心纠结,有些惶惶不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邬八月的闷闷不乐高辰复早已注意到了。

夜深宁静,高辰复搂着邬八月,两人额上还淌着薄汗,锦花被下的身躯重叠在一起。

“去公主府的事得过一段时间,总要找个借口。如果这时候便搬过去。难免落人口舌。”

高辰复耐心地对邬八月解释道:“一月之后是母亲冥诞,到时候我借着梦见母亲之由,提出前往公主府陪伴母亲之事,方才显得顺理成章。”

邬八月往他怀里靠了靠,轻声道:“我不是在想这件事,只是觉得,明日你离开侯府,每隔三日才会回来一次……”

话未尽,高辰复便倾身在她鼻头轻啄了一下,笑道:“别太想我。”

邬八月脸微微红,想反驳一句,说她并不是这个意思,但话到嘴边却又给咽了下去。

她又何尝不会想他呢?

“别怕。”

高辰复的声音沉甸甸的,却让邬八月觉得很安心。

他的手抚在她光裸的后背上,一下一下,像是在抚摸一匹上好的绸缎。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想做什么,想说什么,都不用顾忌。兰陵侯府不是我们的家,即便是得罪光了府里的人,又有何妨?我总在你前头挡着。”

高辰复从被窝中伸出健壮的手臂,抬手抓了抓邬八月的头发,笑道:“天大的事儿,我给你扛着。”

邬八月心下有些酸楚,她动了动唇,抬起一双湛亮的眼睛,定定地望着高辰复道:“如果……这天大的事儿,真的会让天塌下来呢?”

红烛微摇,高辰复回视着邬八月,道:“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

“顶不了呢?”邬八月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收紧:“要真是顶不了呢……”

“顶不了的话……”高辰复一笑:“那就生同衾死同椁,做一对同命鸳鸯,行不行?”

邬八月埋下头去,蹭向高辰复的颈窝。

她不禁想,要是将来高辰复知dào

了她心里背负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会不会万分后悔娶了她?

“别怕。”

高辰复仍旧在安抚着邬八月:“我每三日回来一晚,又不是一直待在京畿大营。侯府里我也安排有人,有什么事发生,我会很快知dào

。”

邬八月低低地应了一声。瓮声瓮气地道:“你放心,我一个人在侯府里,也会好好的。要是你在京畿大营还要操心我这边的事,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高辰复轻轻刮了刮她的脸。闻着她身上自然而发的淡香气味,轻声道:“我乐意将你的事放在心上。”

邬八月莞尔一笑,圈住高辰复的腰,道:“睡吧,明日你要起早,要是到了京畿大营却睡眼惺忪,你的部下会笑话你的。”

高辰复低低一笑,再次在邬八月额上轻吻一记,道:“嗯,睡吧。”

翌日高辰复早早地就起了身。没有吵醒熟睡中的邬八月。

朝霞赶在辰时一刻将邬八月唤了起来。

虽然高辰复并不将淳于氏当做母亲尊敬,却也并不会给她难堪。邬八月也不想落人话柄,每日晨昏定省,她还是会规规矩矩做的。

只不过前几日都有高辰复陪同,今日却只有她一个人。

倒是高彤丝仍旧出现在了邬八月面前。如往常一般,从一大清早就含沙射影地拿话挤兑淳于氏。

淳于氏笑着让邬八月落座,邬八月这才注意到淳于氏身边、高彤蕾旁边站了一个妙龄少女。

邬八月和高彤蕾同岁,这少女瞧着年纪也与她们相当,正是好年纪。

“复儿媳妇儿不认识她。”淳于氏笑着介shào

道:“这是我的姨侄女语柔。”

淳于氏唤过少女,道:“语柔,给你嫂嫂请安。”

莫语柔长相俏丽。眉宇之间隐约还有些英气,倒是能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然而邬八月对她的好印象却在她开口时戛然而止。

莫语柔上前还算规矩地给她行了个礼,声音腻得人能起鸡皮疙瘩。

她娇笑着道:“姨母让语柔唤邬姐姐嫂嫂,可语柔与高大哥虽在幼时见过,可并不太亲近,倒是邬姐姐。语柔与您一见如故,邬姐姐要是不嫌弃,就容语柔唤您一声姐姐如何?”

淳于氏笑着开口道:“你这丫头,来府里倒是交上新朋友了。你邬姐……”

“抱歉莫姑娘。”邬八月淡笑着开口道:“我家中有妹妹,倒是不好随意乱认妹妹。莫姑娘若是觉得唤我嫂嫂让你为难。那便唤一声统领夫人,我也受得。”

莫语柔脸上表情顿时一僵,大概是没想到邬八月竟然伸手打了她这个笑脸人。

高彤丝顿时嗤笑一声,却没说什么。

但这已经足以让淳于氏和莫语柔难堪了。

厅中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淳于氏扯了扯嘴角:“复儿媳妇儿说的也对,语柔这般胡认姐姐,也有些不妥。语柔性子开朗,难免有些唐突,复儿媳妇儿可不要见笑。”

邬八月笑着回了一句:“夫人见笑了。”

淳于氏扯了两句场面话,邬八月跟着回了两句,便起身说屋里还有事要处理,先告辞了。

淳于氏自然没有留她。

见邬八月起身,高彤丝也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悠闲自得地跟在邬八月身后。

将出门儿时,高彤丝回过头来,抬了眉梢对淳于氏微微一笑。

“大嫂。”高彤丝往前唤住邬八月,笑道:“我们一起走。”

高彤丝走在邬八月右侧,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她的懒散只是表面上的,邬八月一直觉得高彤丝更像是一头伺机而动的豹子。

只等着淳于氏露出破绽时,能够给她致命一击。

“就是这样。”高彤丝轻轻笑了起来:“看来大嫂记得当年你来济慈庵时,我对你说的话。”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水

对于高彤丝所言,邬八月并没有给予太多反应。

她淡淡地看向高彤丝道:“翁主,您与夫人有什么恩怨,我并不想参与其中。”

“是吗?”高彤丝顿时一笑:“那你方才急着撇清,不想和莫语柔称姐道妹,就不怕惹怒了淳于老妇?”

邬八月笑了声道:“翁主聪慧,又如何看不出来,莫家姑娘恐怕有些小心思。女人在这方面,观察力和注意力都是极其敏锐的。能在一开始掐掉苗头,自然最好,若是掐不掉,任其生长,岂非后患无穷?”

高彤丝哈哈大笑道:“好,好!大哥一走,大嫂便也露出爪子了。”

“我并非猫狗,何来爪子。”

邬八月淡淡地一笑,道:“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不容许别人觊觎罢了。”

“这话说得对。”高彤丝眼瞳转深,笑意收敛:“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要让别人给占了去?而那些被占去的,就必须收回来。”

邬八月深深地叹了口气。

“翁主若是无事,去我院里坐坐吧。”邬八月邀请道。

“好啊。”

高彤丝顿时挑眉,满口答yīng



高辰复和邬八月所居的院子名为一水居,取自“上善若水,一体而成”之意。在高辰复不在燕京的时间里,这所院落一直空置着,直到高辰复回来,下令让人彻底清理,这才住了进来。

静和长公主便是在一水居中难产去世的。

高彤丝走到一水居匾额前,停顿了片刻,方才跟在邬八月身后走了进去。

“母亲过世的时候,我不过才两岁,大哥也只有四岁。”

高彤丝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轻声说着:“我连母亲的模样都记不清,大哥即便有些微记忆,恐怕也很单薄。但很奇怪。大哥对母亲有零星的记忆,但他对母亲的思念。却没有我这个对母亲毫无印象的人深。”

邬八月轻声道:“爷他为人内敛,情绪并不外露。”

“是吗?”高彤丝一笑:“我看大哥娶亲的时候,就很高兴。”

邬八月便不做声。

“大哥一直觉得,没有淳于老妇害母亲性命的证据,便不能定淳于老妇的罪。可我不这么觉得。”

高彤丝道:“除了淳于老妇,谁能对母亲下毒手?父亲在母亲怀着弟弟的时候,与淳于氏往来甚密,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计划着要接淳于氏来府做小。偏偏母亲产子而亡。哪有这么巧的事?”

高彤丝冷哼一声:“我去太医院查阅过母亲临产的记录。母亲生大哥,生我,都一帆风顺,弟弟在母亲怀中时也一直很乖巧,太医把脉都说胎位正,临盆出问题的可能性很小。可是即便这样,产房外有妇科圣手坐镇,产房内还有经验一流的宫中产嬷嬷伺候着,母亲却也能难产而亡……说没人动手脚,谁信?”

邬八月暗暗叹了一声。

虽然高彤丝言之凿凿。但难产而亡,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例如连现代医学都没能攻克的羊水栓塞,若是静和长公主遇到的是这样的情况。母子均亡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见邬八月不语,高彤丝便冷笑一声,道:“我知dào

你在想什么。你肯定还以为,是我在偏执地相信这一事实,对不对?”

邬八月轻声道:“翁主一切只出于怀疑,没有证据,是不争的事实。”

高彤丝蔑笑道:“有的事情,根本不需yào

去查证。”

说话间的功夫,她们已经到了一水居花厅。

二人入了座。邬八月让朝霞去沏了茶上来,高彤丝挥退了闲杂人等。不让她们近旁伺候。

“大嫂,你年龄虽然比我小好几岁。但论资排辈,我还是得对你尊称。”

高彤丝端着茶,轻轻撇着茶沫子,道:“你应该还记得吧,在济慈庵,我告sù

给你的,那个宫闱私密。”

邬八月正端着茶的手顿时一抖,洒出几滴极烫的茶水来。

邬八月稳稳地将茶盏端住了,没让它跌落下来。

“记得。”邬八月轻声道:“翁主说,姜太后有一个情夫。”

高彤丝轻轻一笑:“你果然记得。”

“只是我仍旧不明白。”邬八月看向高彤丝:“翁主将这个秘密告sù

我,是希望通过我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呢?翁主想表达的,无非就是侯爷夫人害死了婆婆,然后又联合了姜太后,将翁主赶出宫廷,贬到玉观山。翁主如是想要报仇,那要对付的人可就多了。单说姜太后,整个大夏最最尊贵的女人……”

“最最尊贵?哈哈,哈哈哈……”

高彤丝顿时不可遏制地大笑了起来,邬八月微皱眉头看着她。

“最最尊贵?”高彤丝极尽讥讽地道:“是最最淫|荡才对吧。”

邬八月微微低头,道:“翁主也没有证据,说姜太后有情夫。”

“证据?我有啊!”高彤丝笑道:“我不就是证据?我亲眼见到的!可惜啊,我这个证据便成了旁人的笑话,没人肯相信我说的话。若非如此,四年前我又何至于被人从宫中如此憋屈地赶了出去,在玉观山上青灯古佛,凄凉至极?谁害的我,我怎么会不知dào

?”

高彤丝轻轻地摇头:“想要报复姜太后,只能通过皇上。可对皇上说,他的亲娘偷人,即便这是真的,皇上也肯定会压下来。他只会暗中处理了姜太后的情夫,至于姜太后,顶多就是一个软禁。我当年太傻,这般暴露了姜太后的阴私,她不对我下手,对谁下手?”

邬八月忽然抬手道:“翁主且等一下。”

高彤丝顿住,看向邬八月道:“怎么了?”

“翁主方才说……当年,你是当着很多人的面抖露姜太后有情夫此事?”

邬八月盯住高彤丝问道。

高彤丝点头道:“是,很多人都知dào

此事,不过宫人应该被处理掉了,至于宫中妃嫔,也应该被下了封口令。”

“姜太后下的令?”邬八月紧跟着问道。

“倒不见得。”高彤丝道:“更有可能是皇上下的令。”

邬八月顿时瞳孔微缩。

她低了低头,眼神掩藏在了阴影之下,并不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高彤丝还在埋怨着命运的不公,诉说着自己的怨恨。

但邬八月已经统统听不进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高彤丝嘴里不再蹦出一连串的怨愤之词,邬八月方才轻声道:“翁主,我得见一见一水居中各管事,待得空了,我再和翁主闲聊。”

高彤丝大概也觉得今日她说得有些多,闻言便站起了身,道:“行,我改日再来。”

邬八月应了一声,唤了朝霞相送。

暮霭窜了出来,道:“姑娘,小厨房做了些小点心,您要不要吃点儿?”

邬八月摇了摇头,道:“你嘴馋想吃便吃吧,我没什么胃口。”

“姑娘怎么了?”暮霭歪了歪头,想了片刻道:“啊,我知dào

了,姑娘一定是被翁主给烦的。”

暮霭数落道:“翁主话倒也的确蛮多的,每次见到她都似乎在跟人剑拔弩张,即便是说好话也好像是夹枪带棒……”

暮霭说起话来也是个没完,邬八月继xù

神游天外。

等朝霞送了高彤丝回来,将暮霭撵去了小厨房,邬八月的耳朵才算是得以清静。

“朝霞,我有些不安。”

邬八月轻轻说了一句,朝霞立马蹲下身来,关切地道:“姑娘怎么了?”

邬八月还未来得及回答,朝霞便道:“可是为了那莫姑娘的事?”

朝霞顿时笑道:“姑娘放宽心,莫姑娘是肯定不能进兰陵侯府的。不管侯爷夫人打的什么主意,那莫姑娘到底是个商贾之女,即便是嫡女,也改不了铜臭身份,即便是进兰陵侯府最小,也不是那么容易。”

邬八月动了动嘴唇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姑娘是……”

朝霞顿时觉得棘手,盯着邬八月道:“姑娘有什么心事,只管和奴婢说。”

邬八月苦笑了笑,道:“也不知dào

怎么说……就是,总有些不安的感觉。”

邬八月看向朝霞,轻声问道:“朝霞,如果是你,心里有一个很可怕的猜测,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可能离现实很近……你要怎么办?是当作并没有猜测过这样的情况,继xù

过原本的生活,还是……未雨绸缪?”

朝霞奇怪地看向邬八月,轻声道:“姑娘,你、有些奇怪……”

“你回答我。”邬八月道。

朝霞舔了舔唇,道:“如果已经察觉到了,且觉得这就是现实的真相的话……那当然要尽早开始未雨绸缪才行啊。不然,等到情况不可控zhì

,即便那个时候想补救也不行了。”

“可如果……”邬八月舔了舔唇:“可如果你的力量,根本不能和现实抗衡呢?”

“会吗?”朝霞笑道:“那就借住别的力量。更何况,不到最后一刻,姑娘怎么知dào

,最终无法抗衡现实呢?”

邬八月沉默地盯着地面,眉间的褶皱没有消失过。

朝霞心中暗叹,道:“姑娘继xù

皱眉头的话,可要成小老太太了。”

邬八月苦涩一笑,道:“成老太太倒是好了,就安安静静的每日等着日出,候着日落,等哪天被老天爷召回去就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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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八月的情绪非但没有好转,反倒是更加心事重重了。

这是时隔三日之后,高辰复回到兰陵侯府,见到他的小妻子以后所产生的第一感觉。

高辰复本能的便以为是府里某个人让邬八月不高兴了。

他询问了邬八月,邬八月却没有给他一个让他满yì

的答案。

暮霭却是忍不住,告sù

高辰复道:“大爷,侯爷夫人将她的姨侄女莫姑娘接到了侯府来,莫姑娘见到姑娘便唤姑娘姐姐,给姑娘下马威。”

“暮霭。”邬八月不赞同地斥了她一句,道:“爷别听她的,什么下马威……”

“本来就是啊,哪有上赶着称呼姑娘姐姐的,又不是大爷房里的人。即便是大爷房里的人,也只能唤姑娘‘夫人’的……”

“你还说!”

朝霞呵斥了她一句,将她拉到一边,道:“大爷,暮霭不分轻重,还请大爷勿怪。”

高辰复锁了锁眉头。

莫语柔来兰陵侯府的事情他也是知dào

的,三日前一大早他离开兰陵侯府时,正好听说了此事。为了避免麻烦,他还特意绕开了,没与莫语柔来一个“巧遇”。

如果是因为莫语柔,高辰复倒觉得应该不是。

邬八月的性子并没有那么小气,她不可能为这种事情不高兴,自己闷闷不乐三日。

一定有别的原因。

已是夜间,邬八月挥退了下人,亲自伺候高辰复沐浴。

虽只有三日,但也是小别胜新婚,两人如胶似漆卿卿我我了一阵,鬓发半湿地躺到了床上。

邬八月枕着高辰复的前胸。听着他结实有力的心跳。

酝酿了片刻,邬八月方才开口道:“爷,前两日。翁主寻我说了些话……”

高辰复身体微顿,轻轻将邬八月扶了起来。捧起她的小脸仔细看着,问道:“是因为她说了些让你不愉快的话,所以你心情不佳?”

邬八月摇了摇头,道:“不是因为这个……”

高辰复沉吟了片刻,方才道:“你继xù

说。”

邬八月吸了口气,轻声道:“翁主寻我说,当年她被撵出皇宫,贬至玉观山。是因为她当着众多人的面,说了一些太后娘娘的……阴私。”

高辰复面上一顿,随即轻声道:“确有此事。不过皇上已经下令,不得再谈论此事。”

高辰复看向邬八月,言下之意是,这件事她不许提。

邬八月本是聪明之人,高辰复认为他既然这般说了,邬八月就不会继xù

提及这个话题。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邬八月却口风不变,颇有一股执拗的架势。

她攀着高辰复问道:“当时是个什么样的情况。爷能跟我聊聊吗?”

高辰复微微锁了眉头,问道:“你打听这个来做什么?这与我们的生活没什么干系。”

邬八月抱着高辰复一边手臂,轻声跟他撒娇:“爷。和我说说成吗?我好奇……”

高辰复无奈地一叹,想一想,现在谈,也不过是他们夫妻之间的秘话,倒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伸手揽住邬八月,粗喘了两口气,抓着她的手道:“别乱动,再动就没得聊。”

邬八月便乖乖地靠在他臂弯。

高辰复回忆了一下,方才轻声道:“那天。宫里举行赏花会,很多有品级的夫人太太都带着自己的媳妇、女儿进宫。赏花会是太后举办的。大家都很给面子。彤丝跟着淳于氏,也在其中。”

“跟着侯爷夫人?”邬八月有些不敢置信。

“她们只是一同进宫。”高辰复补充道。

邬八月呼了口气:“这还差不多。”

高辰复接着说道:“赏花会分了好几个区域。彤丝待在太后一方,和另几名贵夫人作伴。那几位夫人也带了女儿进宫,彤丝和她们倒也相谈甚欢。到中午的时候,一切都还很风平浪静,可彤丝不知dào

忽然发了什么疯,她拿着一把剪刀,冲到了姜太后和皇上面前,说母亲是淳于氏害死的,让太后和皇上替母亲做主。”

高辰复顿了顿,道:“太后和皇上自然觉得她胡闹至极,当即便要让人将她拖下去。彤丝也不知dào

是怎么的,忽然就脱口而出了不少宫闱中的腌臜事。其他的事都不提了,唯独一件事,让人十分吃惊。彤丝竟然说,太后有一个情郎。”

邬八月的心都提了起来,她试探地问道:“皇上对此是什么反应?”

“皇上自然是说她一派胡言。好在当时跟着的人并不多,事后那些宫人都不见了踪影,应该是被处理掉了。”

高辰复轻叹一声:“太后被她那番言论气得不行,当即便退出了赏花会,回慈宁宫静养。皇上也对她着莽撞而大逆不道的言行举止震惊,不但降了侯爷的爵位,还想将彤丝赐死。是外祖母百般恳求,而彤丝也在御前绞发,皇上思及母亲早逝,也只有彤丝一个女儿,便起了恻隐之心,让人将彤丝带到玉观山,下令让她永不许再入宫闱。”

邬八月吸了吸气,问道:“那……皇上对翁主说的事情,就连一分相信也无?”

“别的倒还能查证,只太后之事,如何查证?”高辰复道:“事关皇室清誉,彤丝这般做,只可能让皇家厌恶。皇上对她也已失望透顶。即便她说的是事实,这样的事情,她也应该永远埋在心里,当做不知dào

。”

邬八月沉默了下来。

良久她方才低低地问道:“可是……如果翁主说的是真的,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招惹来杀身之祸?”

高辰复笑了笑,道:“谁杀她?太后吗?如果她真的被人杀害了,那太后‘偷人’的罪名岂不是也要落实了?最不会杀她的,就是太后了。”

邬八月轻轻点了点头。

“说起来……”高辰复却是忽然顿了顿,低头看着邬八月乌黑黑的发顶,道:“我记得。姜太后似乎也十分针对于你。我问过你,你却沉默,没有回答。”

邬八月浑身顿时一僵。一冷。

高辰复伸手抓了抓她的头发,道:“还不打算同我说吗?你今晚上旁敲侧击都在打听姜太后和皇上的事情。可是有什么想法?”

邬八月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慢慢地坐了起来,双腿弯曲,手环住了膝盖。

“我不知dào

……该不该和你说。”邬八月轻声道:“有件事情我心里埋了很久,在漠北,你提出要娶我的时候,我就想告sù

你,让你考lǜ

清楚再做选择,可一直没有这个勇气。后来回到燕京。赐婚圣旨来得太突然,这桩婚事也再也没有办法容人反对……”

邬八月顿了顿,高辰复也已经慢慢坐了起来,从原本慵懒的神情变得异常认真。

“前两日我听翁主说起了四年前的事情,忽然就想到了一个可怕的推测……”

邬八月看向高辰复,深吸一口气,道:“翁主说的,是真的。”

高辰复微微皱了眉头,然后豁地瞪大眼睛。

“你怎么知dào

?!”高辰复压低声音问道。

邬八月轻声道:“和翁主一样,亲眼所见。”

“你……”高辰复有些理不清思绪。

“你的意思是。你亲眼见到姜太后……偷人?”

“是。”

邬八月点了点头,道:“当年翁主只知dào

姜太后偷人,却并不知dào

那个男人是谁。而我……不但亲眼所见两人背人幽会。更,被两人当场发xiàn

……”

高辰复顿时吃惊地伸手握住了邬八月双肩。

他脑中的思绪不由地翻滚、打乱、重组。

怪不得会有她妄图高攀轩王的流言,怪不得她会被狼狈地赶出宫中,怪不饿她娇滴滴的一个世家千金会去漠北那样的苦寒之地……

高辰复一直只猜测邬八月是得罪了姜太后,却没想到,会是因为这样的事情……

那么,一直以来她心里背负的那个巨大的包袱,难道就是这个秘密吗?

“这就是你心里存zài

的疙瘩……”

高辰复轻轻抚了抚邬八月的头,伸手将她圈在了自己怀里。道:“傻丫头,你该早点同我说的。”

邬八月摇头。道:“我不能同你说……”

“为什么?”高辰复低头看向邬八月,可惜她的头低埋着。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高辰复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高彤丝知dào

姜太后偷人,但这“人”到底是谁,她并不知dào



可邬八月,是被姜太后和那情夫当场发xiàn



“那男人是谁……”

高辰复沉声问道。

邬八月咬了咬唇,不知dào

该不该说出他的名号来。

“是你认识的人。”高辰复自己下了断言:“非但是你的认识的人,还极有可能,是你的亲人。”

邬八月缓缓抬头,看向高辰复,风马牛不相及地问道:“你……你会不会后悔娶我?”

高辰复一愣,顿时无奈地道:“你这傻丫头,又把话题给扯远了。”

高辰复叹了一声,轻轻揉了揉邬八月的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天大的事儿,我扛着,天塌了,我顶着,要是顶不了,咱们大不了做一对同命鸳鸯,也算全了这一世的夫妻情义。”

高辰复的话总是会让邬八月莫名安心。

她轻轻点了点头,极轻地说道:“你猜得很对,那人……不但是我认识的人,还是我的至亲。”

邬八月眼中有些酸楚:“他是我的祖父。”(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坦诚

高辰复顿时僵在当场。

“如果是别人知dào

了这件事情,恐怕早就没命了。”邬八月轻声道:“可这件事情是我看到的,祖父到底顾念了祖孙情谊,没有将我赶尽杀绝。”

邬八月低着头,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她道:“我知dào

这件事情,是去年七八月份跟去清风园时无意间知dào

的。太后和祖父并没有当场发xiàn

我,但我所涂抹的遗留在那片地方的香味却暴露了我的身份。”

高辰复眼神幽暗,轻声道:“怪不得你平日从不涂香。”

邬八月笑了笑,道:“对,我对此心有余悸,再不敢涂抹香料。”

她轻叹一声:“祖父给过我一个警告,让我将这件事情封存zài

记忆深处,永远不要暴露出来。我也知dào

这件事情若是被人知晓,定会招惹十分大的祸患,所以也决心将此事烂在心里,当做从不知dào

。”

邬八月顿了顿,道:“可是……姜太后却不肯放过我。”

她抬头看向高辰复,道:“我亲耳听到的,因祖父娶了祖母,和祖母这些年相敬如宾,过得也和和美美,姜太后她嫉妒。连带着,也怨愤和祖母长了*成相似的脸的我。”

“回燕京之后,姜太后召我入宫,让我近身伺候。后来先有与大皇子……也就是轩王爷的流言传出,再有宫女指证,皇后娘娘为我说了几句公道话,丽婉仪……如今的丽容华娘娘却言之凿凿。我本打死也不肯承认,丽容华却忽然爆出父亲疏忽职守,使得宁嫔娘娘仙逝之事。我听得姜太后言辞之中有警告威胁之意,怕因我之故,让父亲再遭厄运。便只能以一句‘无话可说’终结此事。”

“姜太后以此话,断定我真个与轩王爷私相授受,将我赶出宫廷。借此也败坏了我的名声。”

邬八月松了口气,继xù

说道:“我本以为此事到底也就算了了。虽无法证实确实是姜太后在背后动了手脚,毕竟让丽容华和几名宫女说假话,对她而言也是十分轻松的事,我也无心无力去查证。但没想到此事还未完。”

邬八月低了头,道:“回府之后,家族中人却以我败坏邬家名誉为由,明示暗示让我自尽以保全邬家名声。祖母和母亲护我,父亲遭诬陷贬官。终日浑噩,我怕死,所以决定和父亲一同赶赴漠北。即便是在边关极寒之地苟延残喘,我也想活着……”

高辰复轻轻抚着她的头,柔声道:“不用害pà

,如今没有人能随意诬陷你……”

邬八月轻轻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同姜太后和祖父保证过,去了漠北之后,再不回来。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我去了漠北也不过数月。便又回了燕京。”

邬八月顿了顿,道:“大婚前一日,姜太后宣召我们进宫。是我回京之后第一次见到她。她虽然只是说了一些……让你会误会的话,并没有别的动作,可是……”

邬八月咬了咬唇,道:“可是我觉得,她一定不会就此罢手。留我在这儿,始终是一个隐患。更何况……我还有一个十分骇人的猜测。”

高辰复顿时问道:“你有什么猜测?”

邬八月抬头来,直视着高辰复:“爷,我们的婚事,虽说邬昭仪一直强调。是她在皇上面前提了,方才成就了这段姻缘。但这次入宫谢恩。在见到坤宁宫和钟粹宫的不同景象后,我明白了一件事。皇上。对邬昭仪即便有感情,也很稀薄。所谓的盛宠不衰,根本就只是镜花水月,也只是邬昭仪的一厢情愿……”

邬八月曾经同高辰复感慨过,觉得宣德帝、萧皇后和窦昌洵三人就像是一家人。

高辰复之前也只道帝后乃是少年夫妻,情谊自然不同常人。

如今想来,她那时候的感慨也是别有深意。

“皇上对邬昭仪是否有情,与此事有何关联?”高辰复皱眉沉声问道。

邬八月轻声道:“翁主四年前御前失仪被贬往玉观山,三年前大姐姐就进了宫,成为了后|宫宠妃,在时间上,是否有些太过接近了?”

邬八月顿了顿,道:“再有,便是这次,皇上赐婚……既然大姐姐在皇上面前并没有那么重yào

,皇上又何必听她的,为我们赐婚呢?”

高辰复一顿,神情有些莫测。

宣德帝安排的这桩姻缘,早在漠北的时候高辰复便知dào

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邬八月有更多的注意。

如今想来,皇上为什么赐婚?

那时候高辰复只认为,皇上是要对邬家下手,要借助他的力量。若要取之,必先予之。将邬家捧得高高的,再让它狠狠摔下去。邬家便再翻不了身。

虽然他心里并不苟同以女子为饵,但皇命不可违,他也只能告sù

自己,将来对妻子好便可以了。

可现在再想想,皇上又为什么要对邬家下手呢?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邬老曾经也是帝师,皇上得他教授,经史子集,天文地理,受益良多。邬老也并无任何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的迹象,邬家一家也老老实实,邬老缘何对邬家下手?

就因为文臣皆以邬老为首吗?

如今想来,却是合情合理了。

因为,邬老和姜太后之间有这么一段情。

皇上不会容许自己的亲娘和一介臣子过从甚密。

邬八月看向高辰复,轻声道:“爷,皇上他……是不是要对邬家下手?”

高辰复一怔。

他正想到这点,没想到妻子的思考也这么敏锐。

高辰复动了动唇,道:“别胡思乱想。”

邬八月低着头,道:“我总觉得,这一切都和皇上的想法脱不了干系。或许皇上早就在翁主披露姜太后和祖父的事情时,便起了疑心。要是……皇上真的想对邬家下手的话,不论邬家做什么,都毫无用处。”

高辰复轻声道:“皇上要是一早知dào

,恐怕早就暗暗处理姜太后了。”

“会吗?”邬八月茫然道:“姜太后是皇上的亲娘,皇上会舍得对自己的亲娘下手?大夏重孝道,皇上不可能将姜太后的丑事公诸于众,对姜太后施以惩罚。”

邬八月说得也很有道理,高辰复不能反驳。

他停顿了片刻,只能道:“或许,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

邬八月低声喃喃:“对啊,就同翁主一直说侯爷夫人是害死婆婆的幕后黑手一般,都只是猜测,没有丝毫证据……”

高辰复望向她,轻声道:“我会去调查这件事,你不用多想,想也无用。”

邬八月茫然地看着高辰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爷也在朝堂之上,应该知dào

,皇上对邬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才对。爷觉得……皇上是不是要对付邬家?”

高辰复心里了然,皇上却是从一开始就打算对付邬家。

但他自然不能这般告sù

邬八月,害她担心害pà



高辰复只能道:“皇上对邬老一向敬重,此次春闱,虽邬老百般推辞,皇上却还是让邬老领了考官一职,可见对邬老倚重甚深。”

“是吗……”邬八月有些恍惚地反问。

高辰复拥住她的身子,轻声在她耳边道:“多想无益。我三日才回来一次,明早又要早早便离开,可不想看到你愁眉不展的模样。”

邬八月勉强挤出一个笑来,高辰复轻轻在她嘴角落下一个轻吻,轻声却坚定地道:“相信我,不论如何,我都挡在你前头。”

邬八月瓮声瓮气地应了句:“嗯。”

高辰复轻声道:“还有,记住此事再不能与第三人说。”

邬八月点头道:“我没同任何人说过。只有你。”

高辰复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

清晨时分,高辰复便起了身。

邬八月也跟着起了身,亲自在一边伺候了他穿衣洗漱,目送他离开了一水居。

照例去给淳于氏请安,莫语柔自然也在。

只是她面色不大好,见到邬八月也只是勉勉强强地行了个礼,再没有前两日的殷勤。

高彤蕾抱着双臂,冷嘲道:“大嫂每日都来得这么晚,让大家等你一个,不觉得不好意思么。”

高彤丝坐在一边座上,闻言笑道:“大嫂肯来都是给你母亲面子,要嫌来得晚,那你让大嫂干脆别来呀。”

在呛话上,高彤蕾当然不是高彤丝的对手。

她冷哼了一声,道:“做人儿媳妇的,哪有不给婆婆请安的。你是没嫁人,不懂规矩,我不与你说。”

“合着你就是嫁了人的?”高彤丝顿时冷笑:“别说你现在还没被抬进轩王府,就是进了轩王府,你那也不叫‘嫁’。一个妾还懂什么嫁人的规矩。”

“说够了没有?”

高彤薇阴沉着脸,面色不善道:“就你厉害?你也不过就是个半道出家的老姑娘。如今到底是还俗没还俗?要是还俗了,你就在家里当老姑娘,赶紧着嫁了了事儿。要是没还俗,佛门弟子把什么妾啊规矩啊的放在嘴边是什么意思?你们佛门没点儿清规戒律吗?”

高彤丝顿时冷脸。

“好个高彤薇,从哪儿学得这么口齿伶俐?”

“你这般说话又是从哪儿学得?你那个死了的娘吗?”

“贱人!”

高彤丝顿时从座上站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静候

她的动作太快,邬八月都没来得及反应。

高彤丝直接窜步上前,照着高彤薇的脸便甩了她一个耳光。

这耳光声音响亮,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

高彤薇今年不过十三岁,这些年来在高安荣和淳于氏的溺爱之下长大,尤其是这四年间性子最容易被塑造的时候,没有高彤丝和她作对,高彤薇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如今高彤丝回来,高彤薇眼见着母亲淳于氏在高彤丝面前做低伏小,姐姐也屡次被高彤丝出言讥讽,忍了些许日子后,高彤薇终究是忍不住了。

“啊!”

被打了这么一记耳光,高彤薇顿时惊声尖叫。

她愣了一瞬,然后立kè

张牙舞爪地朝着高彤丝扑了过去。

“你打我!你竟敢打我!”

高彤薇一边尖叫着,一边手成爪状,要去抓高彤丝的脸。

场面眼见着就要失控了,淳于氏慌张地让人赶紧给上去将两人拉开。

高彤丝也被高彤薇这般疯狂的激动给激得没了理智,也朝着高彤薇扑了过去,势要抓她的脸,撕她的嘴。

“家丑!家丑啊!”

淳于氏红着眼上前去抱住高彤薇直往后退,丫鬟婆子们齐齐上前拦着高彤丝,不让她近淳于氏母女俩的身。

高彤蕾被吓坏了,呆愣在原地。

邬八月也愣在原地,倒不是吓的。

她只是清楚自己上前也帮不了什么忙,说不定反而会使本就混乱的情况更加混乱。

因此她只是候在一边,等众人将她们二人拉开了,邬八月方才上前,拉住高彤丝一边手臂。道:“翁主,你怎么能和三姑娘这般厮打……三姑娘再怎么说也比翁主您小这么多……”

高彤丝粗喘着气,眼睛瞪得有如铜铃。

淳于氏悲愤而怪责的声音传来:“翁主就算对我不满。也不改将气撒在薇儿身上,她还那么小……”

“你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扮慈母!”高彤丝冷哼道:“你宝贝女儿就没那资格提我母亲!她再提。我还打!你能把我怎么着?!”

淳于氏哽咽道:“翁主既要这般说,那我无话可说……郭嬷嬷,去,去请侯爷来评评理……”

郭嬷嬷立马应了一声,赶紧着出去叫人请高安荣。

高彤丝本挣扎着要往前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站在原地,冷哼道:“淳于泠琴,你也就只有这点儿本事罢了。”

淳于氏正待说什么。高彤丝却“啊”了一声,道:“也不对,你的本事远不止这一点。”

高彤丝冷笑道:“我方才知dào

,大哥回京的途中,被自己的亲兵背叛了,险些丧命。”

淳于氏眼中目光微闪,然后立马显露出惊愕的模样,不可置信地道:“翁主提及此事,是为何意?难道是在暗示此事与我有关不成?!”

高彤丝冷冷地看着淳于氏:“我还是那句老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过什么。总有一天会有报应的。看看高辰书,报应不就来了吗?”

“你!”

淳于氏顿时要上前,周围的人自然拦着。

高彤丝不等高安荣前来。袖摆一甩,施施然地离开了岭翠苑。

邬八月对淳于氏福了个礼,追了出去。

回京路上高辰复被亲兵所叛,此事邬八月也是知dào

的。虽然叛变亲兵并不多,但也足以让邬八月心惊了。

幕后之人手段高明,中间的线索被他切断,连叛变的亲兵都不知晓下黑手的到底是何人。

此事回京之后高辰复未曾提过,邬八月也几乎将此事忘在脑后。

今日听到高彤丝提起,邬八月方才又想了起来。

邬八月觉得。淳于氏一个妇道人家,定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但若此时真的和她有关。一定还有别人在她身后为她保驾护航。

难不成……是忠勇伯府?

邬八月一边想着,一边追上了高彤丝。喘着气粗声问道:“翁主,你、你刚才所说的话……”

“大嫂应该也知dào

的吧,毕竟大嫂和大哥是一同从漠北回来的。”

高彤丝站定脚步,看向邬八月道:“我说的话,大嫂心里应该也有两分计较。想要我大哥的命的人,除了淳于老妇,我想不到第二人。”

邬八月抿了抿唇。

如果是淳于氏下的手,那她的目的自然很清楚。

高辰复一死,兰陵侯府只剩高辰书一个男丁。继承侯爷之位的,也只能是高辰书——即便他身有残疾,那又如何?谁让他是唯一的男嗣。

可这般做,显然也太明显了。

邬八月轻叹一声,对高彤丝道:“即便翁主怀疑,也不该这般堂而皇之地说出来。没有证据,要是闹到侯爷面前,翁主也只有被侯爷厌弃的份儿。更何况今日翁主还出手打了三姑娘……”

“我还没打高兴呢。”

高彤丝冷笑一声,对邬八月道:“天大的事儿,我都扛得住。我还怕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哼,笑话!淳于泠琴我都不怕。”

高彤丝辞别邬八月,大踏步走远了。

邬八月呼了口气,朝霞担忧地道:“姑娘,要是侯爷追究……”

“也只能静观其变了。”邬八月叹道:“翁主就是脾气太急,嘴上也不饶人……”

★★★

京畿大营里,赵前正在给高辰复磨墨。

周武站在一边为难地开口道:“统领,隋家小子的娘跑了,家里只剩他一个,也没亲戚收留……”

赵前扫了个眼风过去,周武撇了撇嘴,还是道:“属下瞧着他怪可怜的,那小子也才五岁……”

赵前开口道:“再可怜那也是叛徒之子。”

“话也不是这么说……他一个小娃娃,懂什么。”周武嘟囔了一句。

赵前道:“统领调了那些人的档案,回京之后也暗暗给了他们家人一些帮zhù

。也算仁至义尽了。说起来一切也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周武不语,只看着高辰复。

高辰复正在批复公文,许久之后方才停下了手中的狼毫。抬头看向周武,问道:“隋家小子在哪儿?”

“统领!”赵前顿时出声。

“还在他家中!”周武立kè

回道:“属下给他家邻居交代过。让他们帮忙照顾一二。”

高辰复默默地点了点头,道:“明日带他来我面前吧。”

周武激动地道:“属下遵命!”

高辰复顿了顿,对周武道:“朝霞的事,夫人已经问过邬二太太了。朝霞并没有婚配,如今随夫人嫁了过来,今后的终身大事自然也要靠夫人为她考lǜ

。”

周武顿时挺直了背,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高辰复:“那,夫人的意思是……”

“我还未问过夫人对此婚事的看法。待问过之后,再答复你。”

高辰复笑了笑:“不过你想现在就将朝霞娶进门,恐怕也不容易。”

“属下明白!夫人才过门,身边很多事都要用人,朝霞自然走不开。”周武顿时喜笑颜开,连连给高辰复道谢:“多谢统领!多谢统领!”

高辰复点点头,又看向赵前,道:“你也要加把劲,早点娶妻生子。”

赵前低声应了一句,看向周武那走路几乎都要飘起来的模样。不由嗤笑一声,低骂了一句:“德性!”

第二日周武便将隋家小子带了来。

隋家小子名为隋洛,他的爹是回京途中叛变暗杀高辰复的人之一。在隋洛出生之前。他爹便已经去了漠北,是以隋洛对他爹没有任何记忆。

隋洛的娘知dào

隋洛爹已死,不肯带着隋洛熬日子,便卷了家中值钱的东西跑了。

隋洛的爷爷奶奶也已过世,隋洛娘一走,他便成了孤苦伶仃的孤儿。

站在高辰复面前的隋洛显然是被整理过一番的,瞧着干净又讨巧。

不过面对高辰复这样的“大人物”,隋洛显得很拘谨。

高辰复问了他几个问题,觉得他还算聪明伶俐。想了想问他道:“将来长大了,你想做什么?”

隋洛有些茫然地思考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道:“周叔叔说,我爹是坏人。对不起统领大人……我、我将来要给我爹赎罪,我想,想在统领大人身边伺候……”

对隋洛这么一个小孩儿来说,跟在大人物身边伺候,其实也只等同于可以有饱饭吃。

他也只有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

高辰复心里轻轻叹了声,想了想道:“你去夫人身边伺候吧,等你大些了,到军营来。”

隋洛顿时眼前一亮,周武代他连连道谢。

高辰复让周武带了他下去,叫了赵前近前,轻声问道:“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赵前点头道:“他们应当没有说假话,的确有被人拿了家人来威胁。因都是自己亲人的贴身之物,所以他们也没有任何怀疑。不过,属下等人查到京中有和这些人的家人有所接触之人,这条线索便断了。”

“断了?”高辰复皱眉道:“怎么断了?”

“与他们的家人都有接触的人没有几个,属下锁定了他们几人,一一查了过去,没有发xiàn

任何可疑的迹象。也有可能,那些东西只是被贼偷了,与这几人都没有关系。”

高辰复敲了敲桌子,忽而一笑,道:“倒也真是好手段。一层一层命令下去,中间一层给抽掉了,上下连不成一条线,如何能查到?”

“那……统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赵前问道。

高辰复笑答道:“以不变应万变,一击不中,幕后黑手应该会策划第二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心思

隋洛到兰陵侯府当日,高安荣发了一场大脾气。

他指着兰陵侯府外,让高彤丝“滚蛋”。

高彤薇捂着还有些红肿的脸,一脸快意地看着高彤丝。

淳于氏只在一边低泣,不发一言。

高彤蕾火上浇油道:“父亲让你走,你还不走!”

邬八月上前圆场道:“父亲息怒,翁主她……”

“大嫂,不用替我求情。”高彤丝掸了掸衣角,对高安荣的脾气丝毫不当一回事。

“我走便走,我还不信偌大的京城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高彤丝笑了一声,叫上丫鬟,将她的东西都给收拾好了。

“可要封严实了,别今儿丢个镯子,明儿少条链子的。”高彤丝翘起一边嘴角言道:“兰陵侯府里可不缺贼。”

“什么贼!你嘴里放什么厥词!”高安荣又骂道:“当初就不该让你回来!”

“父亲觉得是什么贼?”高彤丝笑了两声:“偷人的贼呗。”

高安荣即便已有了些许年纪,女儿这种不害臊的话还是让他止不住羞红了脸。

他低咳两声,再次怒吼道:“你给我滚蛋!”

高彤丝施施然地甩了甩帕子,还不忘给高安荣福礼,道:“父亲保重,女儿这便走了。”

“滚!”高安荣抚着胸口,对她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刺激得肝儿疼。

高彤丝是个个性十足的女子,邬八月也自知自己说的话压根儿起不了作用。

但她也不能眼睁睁地就这般看着高彤丝离开兰陵侯府。

高辰复回来问起,她一问三不知,像什么话?

虽然高辰复曾说,府里有他的人,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能第一时间知dào



但邬八月还是尽到了做大嫂的责任,她让朝霞带了人去跟上高彤丝,让朝霞帮zhù

安排好高彤丝落脚的地方。并回来将高彤丝安顿的地方告知她。

对邬八月这种小动作,高安荣也十分愤nù



“你还搭理她做什么?让她自生自灭去!”

高安荣对着邬八月发火。淳于氏拥着高彤薇,仍旧在低泣,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邬八月不卑不亢地道:“父亲,俗话说,小杖受大杖走。翁主的确有错,但总归是父亲的女儿,父亲现在发脾气,将翁主赶走了。要是将来后悔了,也总还能知dào

从哪儿将翁主接回来。”

“还接什么接!接她回来打我吗!”

高彤薇冲着邬八月怒声道。

邬八月端肃着脸,一本正经地道:“翁主打三姑娘的确不对,但翁主为何会突然动手打三姑娘,三姑娘也是知dào

的。若非三姑娘这般说母亲,翁主又如何会发怒?”

高安荣回府之后只知dào

高彤丝将高彤薇半边脸都打来红肿了,根本没有问事发原因,便将高彤丝撵了出去。

如今听了邬八月语焉不详的描述,高安荣顿时看向淳于氏,问道:“薇儿说你什么了?”

淳于氏脸上顿时尴尬。

此“母亲”非彼“母亲”。高安荣弄了个大笑话。

高安荣也立kè

反应了过来,咳了咳望向邬八月,道:“薇儿说什么了?”

邬八月却是摇头。道:“父亲若想知dào

,问夫人和三姑娘吧。”

邬八月福了个礼,道:“父亲,儿媳那边还有事,先告退了。”

邬八月将烦恼抛给了淳于氏,带着暮霭回了一水居。

一水居中,隋洛呆呆地站在花厅中间,微微低头含着胸,手紧张地捏着衣裳前摆。

邬八月看向送隋洛前来的周武。点头示意道:“周侍卫请坐,暮霭。上茶。”

暮霭脆生应了一句,周武望了望邬八月周围。搔头不好意思地问道:“夫人,朝霞怎么……没在啊?”

邬八月笑了一声,周武的心思从回燕京的一路上她便已经看出来了。

“朝霞去做事去了,暂时不在这儿。”邬八月看向个子小小,矮矮瘦瘦的隋洛,不由问道:“这是……”

“这是隋家小子。”周武赶紧推了隋洛一把,道:“统领让夫人先照顾一两日。”

邬八月有些惊讶,脑子里已经转过了好几道弯。

她在考lǜ

,着会不会是高辰复的儿子。

高辰复四年前离开燕京,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也不稀奇。

邬八月笑了笑,觉得不日高辰复就会回来了,与其她自己在这儿瞎猜,倒不如等他回来了再问他。

于是邬八月什么都没说,只对周武道:“辛苦周侍卫了。”

周武忙摆手,起身道:“夫人,人已送到,属下先告辞了。”

邬八月点点头,让人送了周武出去。

暮霭端茶上来,周武已经没了人影。

她将茶搁下,嘻嘻笑道:“朝霞姐不在,周侍卫连茶都不喝了。要是朝霞姐上的茶,周侍卫铁定连茶渣子都嚼得一片不剩。”

邬八月笑了声,招手让隋洛近前来,让暮霭端一叠小点心给他。

邬八月柔声问道:“你叫隋洛?今年几岁了?”

隋洛乖乖地道:“回夫人的话,我叫隋洛,今年五岁。”

“嗯,是个伶俐的孩子。”

邬八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喝茶吃点心,让暮霭给他寻个小厢房给他住。

暮霭好奇地盯着隋洛看了半晌,这才让丫鬟去给他找间屋子。

等隋洛不在了,暮霭方才凑近邬八月,道:“姑娘,奴婢方才仔细瞧过了,隋洛那孩子跟爷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邬八月顿时好笑道:“你还看这个?”

暮霭点头,理所当然地道:“自然要看了,要是隋洛是爷的私生子可怎么办?”

“不是。”

邬八月摇了摇头。

隋洛在吃点心的时候,邬八月就已经从他嘴里问出了些话了。邬八月想,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隋洛应该就是当日回京途中叛变高辰复的亲兵之一的儿子。

高辰复会让他照料叛徒之子。既在情理之外,却又在她的意料之中。

对隋洛该是个什么态度,邬八月拿不定主意。还是打算等高辰复回来了之后再问他。

下晌时,朝霞回来了。

“姑娘。翁主让人将行李都搬去了公主府。”朝霞对邬八月说道:“不过奇怪的是,翁主却似乎并不打算在公主府中住。她穿了男装,去了月华楼,租下了天字二号房。奴婢回来时,翁主已经在月华楼里午睡了。”

邬八月顿时吃惊地抬头,道:“你的意思是,翁主放着公主府不住,却是住到了月华楼去。花钱住客栈?”

朝霞点头。

“奇怪……”邬八月挠了挠头,有些不能理解高彤丝的想法。

“翁主想要做什么?”

朝霞也摇头,道:“奴婢不知。还是翁主让奴婢回来的,她让奴婢转告姑娘,叫姑娘不要为她担心。”

邬八月吐了口气,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道:“这府里的人,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

高辰复回来的时候,已经知dào

了府里发生的事情。

他面上还是一片平静,回来后和邬八月闲说了几句。让人带了隋洛上来,问了他几句话,便又让他下了去。

“隋洛这孩子家里没了人。亲戚觉得没好处也不愿意收留。”高辰复对邬八月道:“你费点儿心,给他找个能收养他的好人家。待他大一点,我再考lǜ

他适不适合进军营里来当兵。”

邬八月点了点头,心里好笑自己先前那荒谬的猜测。

“隋洛挺懂事的,来这里之后也安静乖巧地令人心疼。他是个好孩子。”

邬八月夸了一句,高辰复面上还是淡淡的,眉间微微拧着,似乎有心事。

“爷?”

邬八月轻声道:“爷可是在为翁主的事情忧心?”

高辰复轻轻叹了一声,道:“说不忧心是不可能的。不过她那性子……既作出这等举措来,想必别人也是劝不了的。”

“是我没有拦住她……”邬八月轻声道。

高辰复顿时笑道:“与你有什么相干?她想干的事。连我都拦不住。”

邬八月有些好奇:“翁主为何要去客栈住着?即便是不在府里住,也可以去公主府啊。”

“她那样。就是在给侯爷施压。”高辰复道:“世人要是知dào

兰陵侯爷的女儿被逼着离家,只能住客栈,不管出于何等原因,背后被人议论的,总也有侯爷一份。”

高辰复按了按额角:“搞出这么多事端来,也不知dào

是害了谁。”

邬八月蹭到了高辰复身边,伸手接过他的手帮他轻轻按压着两边太阳穴。

高辰复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两人正享shòu

着这样静谧亲密的时刻,朝霞却面色不善地从门边绕了进来。

见到他们二人这副模样,朝霞脸红了红,顿时低了头站在原地。

邬八月早看见了她,出声问道:“朝霞,怎么了?”

朝霞低着头,轻声道:“莫姑娘来了,说是来传达侯爷的话,请姑娘姑爷去茂和堂。”

话音刚落,莫语柔就从屋外钻了进来,笑容满面地上前去给高辰复和邬八月见礼,一口一个高大哥、邬姐姐的叫着,自然熟稔得好像他们是多年好友一般。

邬八月不待见她,听她仍旧这般脸皮厚地唤她邬姐姐,心里更觉得膈应,索性也不搭理她。

高辰复本就是个冷性子,也不搭理她。

倒显得莫语柔殷勤太过,像个跳梁小丑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两事

高辰复应了一声,站起身轻轻环过邬八月,道:“走吧。”根本没有与莫语柔多说一句话。

莫语柔脸上红红的,却是立kè

跟了上去。

今日高辰复回来得较早,天色也并没有完全黑下来。但到茂和堂的时候,茂和堂却已经点上了灯,亮得如同白昼。

高安荣脸色铜红地坐在主位,淳于氏在侧位坐着,她三个儿女也在下方坐着等高辰复和邬八月前来。

就连寻常不会来茂和堂主厅的高安荣的三位姨娘也在场。

莫氏、高氏、乔氏这三位姨娘,邬八月在兰陵侯府里也只见过那么一两次,对她们的印象都止步于“老实本分”上。

或者也可以说,她们已经被淳于氏制伏得服服帖帖了。

三个姨娘都没有孩子,尤其是莫氏和高氏,年纪稍大些,更没了生孩子的指望。乔氏相对年轻一些,也更得高安荣的喜欢。

高辰复带着邬八月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淡淡地行了个礼,道:“侯爷这么大晚上让我们过来,不知dào

有什么话要说?”

“你坐。”

高安荣显然还在怒气上,即便是面对着高辰复和邬八月也没什么好脸。

高辰复依言坐下了,丫鬟给他和邬八月上茶,莫语柔倒是自动地站到了他们身后。

邬八月回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莫姑娘是客人,站着不大合适,快请坐下吧。”

莫语柔娇笑道:“邬姐姐不用理会我,我站在这儿也使得。”

邬八月心里微堵。

妾和丫鬟才站主子身后,莫语柔这什么意思她哪会不知dào



邬八月正要开口,高辰复淡淡地道:“莫姑娘不是丫鬟。还是挨着你表妹坐吧。”

高辰复说话极有威慑力,莫语柔顿时咬了咬唇,心有不甘地挪步去坐。

邬八月趁机指了高彤蕾的方向。免得莫语柔挨着他们,笑道:“莫姑娘。你表妹在那边。”

莫语柔眼里极为委屈,却也只能乖乖地坐下。

“侯爷,有什么事,可以说了吧?”高辰复淡淡地看向高安荣,道:“如果是彤丝的事情,那就不必与我说了。她已不是小孩子,你们父女之间有何嫌隙,你们自己解决。”

高安荣一愣。立时铁青了脸,道:“嫌隙?你也知dào

我们之间有嫌隙,你就这般在一边看着?!”

高辰复抬了抬眼皮,忽而一笑:“我与侯爷之间也有嫌隙,侯爷不也是这般在一边看着?”

“你……”

高安荣顿时泄气。

长子长女都因为他当年丧妻不久便另娶而对他颇有微词,高安荣也是知dào

的。

但他认为男人这般做,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高彤丝不理解,他还可以接受,但高辰复也是男人,高安荣认为。高辰复应该能明白他——内宅之中没有女人,这像什么话?

“罢罢罢……”时隔多年,高安荣也已经习惯了粉饰太平。他从不会主动提及此事。

“你在府里的时间不多。趁着今日你回来,让你和你媳妇过来,是有两件事要和你商量。”

高安荣顿了顿,看了淳于氏一眼,道:“肃民那孩子,也是自小熟读诗书。他也是个有志气的,不想通过家族荫蔽,反而想要通过科举为官。我想着能不能你去拜访一下邬老,请他指点指点肃民?”

高安荣口中的肃民。是淳于氏的侄子,已故宁嫔的弟弟。

高安荣觉得这件事还是很简单的。高辰复应该不至于拒绝他。

没想到高辰复当即就道:“这有结党营私之嫌,恕我不能答yīng

。”

高安荣顿时便愣住了。淳于氏也有些意wài



高彤蕾立kè

便道:“大哥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就是拜访一下邬老而已,怎么还扯上结党营私了!”

高辰复不为所动,只道:“我不答yīng

。”

“复儿……”淳于氏才刚开口,高辰复便打断道:“淳于肃民若有本事,自然能金榜提名。若他只是个草包,便是拜访了邬老,也无济于事。”

高辰复之前才听邬八月说过邬国梁和姜太后的那段往事,对邬国梁自然十分排斥。让他去见邬国梁,他心里也会不爽快。

高辰复一向说一不二,高安荣苦劝了几句,高辰复直接回他道:“侯爷要想给淳于家做人情,何不亲自带人去见邬老?我没时间,也没精力帮你做此人情。”

这话说得高安荣面红耳赤。

他尴尬地在沉默了片刻,方才道:“罢了罢了,这事儿当我没说。”

高辰复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显得十分刚毅正直。

邬八月侧头偷瞄了他一眼,却见高辰复右眼轻轻眨了一下,似乎是在和她调皮地打眼色。

邬八月一愣,以为自己眼花了。闭了闭眼再看,高辰复端坐如松,哪有什么做鬼脸的表情。

嗯,果真是自己眼花了。

邬八月呼了口气。

高安荣继xù

道:“那这第二件事……你总得考lǜ

考lǜ

。”

高安荣停顿了下,道:“彤丝那丫头,年纪也不小了。我瞧着她也没跳出方外,成为佛门中人,四年前她绞断的发也长起来了,以后也不影响她出嫁……”

高安荣叹了一声:“之前想着她在玉观山待了这些年,回来后让她在家里多待些时间。如今看来,还是该把她嫁出去才行。免得她在府里兴风作浪的,大家也都不好过。你觉得哪家儿郎,比较适合彤丝?”

邬八月张了张口,觉得这事儿也来得太突然了吧。

但想到之前高彤丝与高彤薇发生冲突,后离府之事,又觉得高安荣提这件事倒也顺理成章。

不过,高安荣让高彤丝嫁,高彤丝就会嫁吗?

邬八月摇了摇头。照高彤丝的个性,就算婚礼办起来了,指不定她还会做个逃嫁新娘。让燕京城中的百姓们口里又多一个谈资。

到时候兰陵侯府可就真的出大名了。

想到这儿,邬八月便看向高辰复。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高辰复面沉如水,即便高安荣提高彤丝的婚事也没让他的情绪产生半点儿波动。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忽然笑了一声。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侯爷想要把彤丝嫁出去,倒也说得过去。”高辰复顿了顿,却道:“可也要侯爷有这个本事。”

言下之意是,高安荣能说得动高彤丝出价嫁。他自然没有意见。

高安荣松了口气,他倒是怕高辰复一句话就把他这个提议给否了。

高安荣道:“劝她的事儿,你这个做大哥的,当然也要担负起一二的责任。”

高辰复浅笑道:“这事儿轮不着我说。”

高安荣撇了撇嘴,道:“你不管这事儿,你媳妇儿也该管管。长嫂如母,怎么说你媳妇儿也该出一份力才行。”

高安荣顿时就看向了邬八月,道:“老大家的,你说是吧?”

眼神中暗含了警告。

之前说去拜访邬国梁的事,高辰复给拒绝掉了。现在邬八月要是再拒绝。无疑是十分不给高安荣面子。

高辰复正待开口,邬八月轻轻拉了他一下,抢先说道:“父亲说的也是。小姑子的婚事,我自然该出一份力。翁主那儿我会出言相劝一二的。”

劝不劝得了,那她就不能保证了。

听邬八月答yīng

下来,高安荣满yì

地“嗯”了一声。

高辰复起身道:“只这两件事,没别的事了吧?”

“怎么,跟我在一处多待会儿也不耐烦?”

高安荣顿时鼓了双眼,面露不满之色。

高辰复淡淡地道:“天色已晚,各人都该回房休息了。”

淳于氏贤良地说道:“侯爷,复儿他们新婚燕尔的。您得体谅。”

高安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以示不满。但紧接着他却又笑了起来,催促道:“行行行。这儿也没别的事儿了,你们回去吧!早些给我生个孙子来!”

邬八月脸一红,跟着高辰复离开了茂和堂。

高安荣欣慰地摸了摸下巴,对淳于氏道:“复儿性子冷,我瞧着他倒是跟他媳妇儿感情挺好的。抱孙子的事儿,指日可待。”

淳于氏笑着应是,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高辰书让人扶了他起身,也道:“父亲,母亲,我也回去了。”

高安荣应了一声,看着高辰书渐渐离开,又对淳于氏道:“蕾儿的婚事儿已经定了,着手一步步办便行,也出不了别的岔子。倒是辰书这孩子……”

高安荣顿了顿:“还是得早些给他安排一桩婚事才行,瞧他现在过的这叫什么日子……等他娶了妻,他也能知dào

什么叫责任,才能振作起来。”

淳于氏低头应了一句,心里却道,娶了妻就能知dào

什么叫责任,那侯爷娶两个妻,活到现在也没明白到底什么叫责任。

“……你抽空和你姨侄女说一声。”

高安荣却是忽然又添了一句,道:“我瞧得出来,你姨侄女好像对复儿有些意思。你劝她早些打消这念头,复儿纳不纳妾,纳谁做妾,连我说的都不算,让她别白费心思,别再闹出些什么事儿来,最近府里烦心的事儿也够多了。”

淳于氏深吸了口气,忍不住回道:“语柔这孩子也挺好的……”

“有什么好的。”高安荣皱了皱眉道:“不懂规矩。”

说着高安荣甩了甩袖子,道:“今儿我去乔氏那儿,你早些歇吧。”

淳于氏暗暗拧了拧帕子,道:“是,侯爷。”(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姻缘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高彤丝已经不声不响地在月华楼住了好几日了。

邬八月悄悄去看过她一次,高彤丝过得倒还是挺不错的,面色红润,神态悠闲,招呼起邬八月来也丝毫没有勉强之意。

邬八月尝试着提了提让高彤丝回兰陵侯府的事。

高彤丝却好笑道:“我被人赶出来,自然要赶我的人接我我才能回去。平白无故的,我回去做什么?再让人给撵出来不成?”

邬八月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侯爷有意要给翁主寻一门亲事……”

“哦……”高彤丝拉成了语调,轻笑了两声:“让我嫁人啊?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邬八月疑惑地看向高彤丝。

她本以为高彤丝一定不会答yīng

嫁人,没想到她却似乎并不排斥。

高彤丝笑道:“翁主认为,此事可行?”

“可行。”高彤丝懒洋洋地一笑:“招个上门女婿,你觉得如何?”

邬八月顿时哭笑不得。

“如果翁主是打这个主意,应该是没什么可能的……侯爷明确说了,是让翁主嫁出去。”

邬八月认真道。

高彤丝恍然地点了点头,道:“呀,对啊,他是想把我彻底赶出家门,从此以后生老病死的,都跟他挨不上边儿。”

高彤丝拨弄了下指甲,道:“大概又是淳于老妇跟他提的吧。”

邬八月心里默叹一声。

只要是不利于高辰复和高彤丝的事情,高彤丝都能联想到背后是淳于氏的手笔。

这已几乎成为了高彤丝的条件反射,也不知dào

是好还是不好。

“侯爷让我劝说翁主一二,不知dào

翁主的意思是……”邬八月看向高彤丝。

“翩翩俊俏少佳郎,我还能考lǜ

一二。”高彤丝笑道:“要是什么歪瓜裂枣的人都往我面前带,我可忍不了。”

邬八月停顿了片刻。轻声问道:“翁主的意思是,如果人选合你的意,你答yīng

嫁。是这个意思吗?”

高彤丝似笑非笑地看着邬八月:“大嫂。你到底站哪边儿?”

邬八月顿了顿,道:“在婚姻大事上。我当然站翁主这边。再怎么说,我也是翁主的嫂子。”

高彤丝顿时笑道:“嗯,比我小好几岁的嫂子。”

邬八月无奈地看着她。

“大嫂回去只管这般和他们说,人选得好,我还能考lǜ

考lǜ

要不要嫁。嫁人这种事儿,宁缺毋滥。人不好,我当一辈子老姑娘,也不劳烦兰陵侯府养。”

邬八月回府之后将高彤丝的原话转告给了高安荣和淳于氏。

高安荣气极反笑道:“她以为他还是什么紧俏货?还要翩翩俊俏少佳郎?双十年华。曾为姑子,在京里的笑柄,有人肯娶她已经是不错了!她可倒好,还要挑三拣四?”

邬八月低头不语。

别人如何说高彤丝并不重yào

,可高安荣作为高彤丝的生身父亲,却这般贬低自己的女儿,邬八月听着有些心凉。

话已经带到,邬八月再不想听高安荣言之凿凿的论调,回了一水居。

一水居原本的丫鬟邬八月都没有用,身边只朝霞和暮霭两个人。有时候也不够使唤。之前邬八月便存了要提几个人上来的意思,让朝霞帮忙看做事得力的,选几个人来给她瞧。

朝霞动作很快。选了五个人上来,其中两个妈妈,一个外院管事,还有两个瞧着面相就很机灵的半大丫鬟。

邬八月一一问过了些问题,便让他们先尝试着接管一水居里的事。

将来要是去公主府,也好将他们都带上。

朝霞对邬八月道:“奴婢都查过了,两个妈妈和牛管事都是从前静和长公主在时伺候的旧人,这些年在府里过得很不如意。那两个丫鬟也没有与侯爷夫人有过什么接触,多提点提点。也能信得过。”

邬八月点了点头,看向朝霞。道:“辛苦你了。”

“姑娘说什么话,这都是奴婢该做的。”朝霞笑了笑。邬八月示意她坐下来,道:“找人补上来,一呢,是的确人手不够,二也是为将来你嫁了人之后打算。你要是出嫁了,暮霭性子还不定,我就没什么得力的人用了。”

朝霞微微红脸,道:“那奴婢就一直跟在姑娘身边。”

“瞎说。”邬八月笑道:“真那样的话,周武不还得跟我急啊。”

朝霞更加不好意思。

“我觉得周武挺不错的。”邬八月道:“你跟他有话说,性子上呢,他躁一些,你静一些,也能互补。回京的路上他一直跟我献殷勤,且等着我答yīng

把你嫁给他呢。你觉得周武可靠么?要是你也应了,这桩婚事就好定下来。我也算了了一件心事。”

朝霞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姑娘觉得好就好。”

邬八月顿时笑道:“我觉得好不算,你觉得好才行。”

朝霞便低了头不出声,面色微红。

“看你这样子,是同意了。”

邬八月轻轻笑了笑,拉过朝霞的手道:“没有盲婚哑嫁,能遇到对你有意的人不容易,朝霞,你可要好好珍惜。”

朝霞轻轻地点头。

★★★

邬八月去月华楼见高彤丝那日,淳于氏也回了趟娘家。

忠勇伯府人丁兴旺,有出息的却不多。

孙辈里,忠勇伯最看重的是孙子淳于肃民。

淳于氏与忠勇伯和裘氏说了会儿话,便去见了兄长淳于泰兴。

淳于泰兴乃是淳于肃民和已故宁嫔的父亲,与淳于氏是嫡亲的兄妹。

“大哥。”

淳于氏让郭嬷嬷阖上了门,轻吐了口气,道:“肃民见邬老的事,行不通,高辰复那崽子没有答yīng

。”

淳于泰兴皱了皱眉,吸了口旱烟,道:“罢了,这事儿也强求不得。”

“那肃民的前程……”

“肃民有本事,去见邬老么,也只是想着能不能更稳妥一些。前三甲暂且不提,参选殿试是没什么问题的。”

淳于泰兴对儿子的才华也有十足信心,吐了口烟圈道:“更何况我听说,邬家也有亲戚要春闱,是邬二太太的亲侄儿,据说也是个有本事的才子。要是带着肃民去,和那小子撞上了,反倒有些滑稽。”

淳于氏点了个头,长长地吐了口气。

淳于泰兴问她道:“怎么着,在兰陵侯府受了不少气?”

淳于氏点点头,有些愤愤,看向淳于泰兴道:“大哥,你也真是的。上次暗杀那小子没成功,如今他回来了,我更不好下手。就没别的人能用了?”

“上次那次行动,能用的人都用了。”淳于泰兴叹了一声,拿着旱烟杆子在桌边磕了磕,抖出些许烟沫来。他道:“上次策划的,本就是绝地一击,所有人都用了,就想着能一击即中。谁知dào

那小子命那么大。”

淳于泰兴说到这儿,倒是埋怨起淳于氏来:“当初就让你索性将那小子给——”淳于泰兴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道:“你偏说那小子打小也听话懂事,不像你那继女时不时给你找点儿事儿来,去漠北了便是回来,也肯定和侯爷不对付,对你构不成威胁。如今可倒好。”

淳于氏脸色也很难看:“世事难料,谁又知dào

书儿他……”

说起高辰书,淳于氏也忍不住露出一个悲苦的表情:“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也难受……”

“说起书儿摔下马这事儿……”淳于泰兴倾了倾身问道:“泠琴,这真是意wài

?”

淳于氏点点头:“不是意wài

还能是人为不成?谁会害书儿?他温文尔雅,也从没和人结仇。”

淳于泰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可是那么多人,就他摔了,这也说不过去……”

淳于泰兴吸了口烟,道:“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书儿的腿摔断了是事实,也接不好……现在你得想,怎么给书儿说门对他有利的婚事。”

淳于泰兴掰手指数道:“蕾儿呢,你给弄到轩王府去当侧妃了,弄不好今后轩王能登基呢?蕾儿好歹也是个皇妃,要是她争气些,能生个好儿子,那就更好了。薇儿还小,咱不着急。就剩书儿,高不成低不就,你可得好好给他想条路。”

淳于氏静默地点点头,却是轻声道:“书儿如今……同我疏远了。”

“哦?”淳于泰兴倒是有些意wài

:“为什么?”

淳于氏轻轻摇头,道:“我也不知dào

……自从他摔断腿,就一直郁郁不乐,对谁都没个笑脸。我以为他对所有人都这样,也没太在意,后来才发xiàn

……”

淳于氏顿了顿,道:“后来我才发xiàn

,独独对我,他眼里有些冷。”

淳于泰兴没将这当一回事,道:“男人受了挫折,有些情绪不对也是正常的。”

淳于泰兴对淳于氏道:“我有个主意,就是不知dào

你觉得好还是不好。”

“什么主意?”淳于氏立kè

问道。

“方才不是说书儿的婚事么?”淳于泰兴道:“有个人,你应该没想到过。如果是她,和书儿倒是也能配得上。”

“谁?”

“阳秋长公主。”淳于泰兴道:“虽然貌丑无盐,居于深宫从不示人,但好歹也是被皇上皇后当做女儿一般养大的。身份,和书儿足够配了。就是她本人……不大知dào

是个什么情况。”

淳于氏陷入了沉思。(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满月

单从身份地位这方条件来说,高辰书若是娶了阳秋长公主,那无疑是高攀了。

但从阳秋长公主本身的条件来说,能嫁给高辰书,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这辈分,也太乱了吧。”淳于氏有些犹豫,道:“这条路恐怕行不通。何况那阳秋长公主据说貌丑无盐,书儿怎么能娶一个丑八怪?”

阳秋长公主是太宗皇帝的遗腹子,当今皇上的妹子,静和长公主的小妹,高辰复的小姨母。

兰陵侯爷高安荣是她姐夫。

要是这门婚事能定,对兰陵侯爷来说,岂不是儿子娶了小姨子?

——虽然高辰书和阳秋长公主没有血缘关系,但长晚辈的辈分搁那儿呢,少不得让人笑话。

淳于泰兴噗嗤一笑:“在意这个做什么?汉朝时吕太后还让孝惠帝娶了他外甥女呢。你要是怕书儿不喜,那不还有妾呢么,给他多安排几个美人儿,对正妻保有足够的尊重就行了。”

淳于氏还是有些犹豫:“这事儿也不是我们说行就能成的,皇上皇后那边不答yīng

,我们也不过是瞎想罢了。”

淳于氏道:“大哥容我回去再仔细想想。”

淳于泰兴点了点头,提醒淳于氏道:“这会儿你暂时不要和高辰复那崽子撕破脸,侯爷不是还没提世子之位的事儿吗?高辰复回京之后那些动作,隐约好像是不耐烦待在兰陵侯府的,我听说静和长公主的公主府已经在修葺整理了,说不定他会去公主府。”

“去公主府又如何?侯爷要让他承爵,也不拘住在侯府还是公主府。”淳于氏语气有些酸溜溜的:“出身高贵就是不一样,死了还能有处风水极佳的好宅子。”

“你嫉妒这个有什么意思?”淳于泰兴磕了磕烟杆。道:“人呐,得往前看。从前的事儿,该忘的就趁早给忘了好。”

淳于氏撇了撇嘴。淳于泰兴继xù

说道:“高辰复那新婚小娇妻,你也尝试着和她打好关系。别跟她起什么嫌隙。她年纪小,应该容易掌控。高辰复那崽子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你也能随时得到些消息。”

淳于氏不大乐意地应了一声。

“你还别不乐意。”淳于泰兴轻声道:“咱们现在暂时不能起什么歪心思,不然善后的事儿做得不圆满,指不定自乱阵脚,让人拿住把柄。平乐翁主不是一直在等着抓你的小辫子吗?按兵不动,才是上上之策。”

“知dào

了。”

淳于氏不耐烦地应了一声,站起身道:“大哥也要用点儿心。多培养些得用的人。要是咱们人手充足,也不至于现在处于被动的局面。”

淳于泰兴略带不满地回道:“要我说,是你自己别妇人之仁才对。当初要是听我的,不留后患,如今也不会多出这些事儿来。”

淳于泰兴摆了摆手,道:“你没事儿也别回来得太频繁,免得侯爷起疑心。”

“他能起什么疑心。”淳于氏哼了哼,道:“从他那儿看了高辰复要带回来的亲兵名单,他也只以为我是关心那崽子,根本没多想。”

“你自己注意些就行。”

淳于泰兴也知dào

高安荣在这些事情上比较糊涂。所以也不过只是提醒一句而已。

★★★

时间朝前推进,倒也一直相安无事。

转眼就进入了六月,太阳像个巨大的火球悬挂在空中。

人人摇扇。宣德帝已在令臣工筹划前往清风园避暑之事了。

同时,五皇子的满月宴也开始由礼部准bèi

了起来。

高辰复和邬八月作为“近亲”,一个是五皇子的表兄,一个是五皇子的表姨,少不得要前往宫中道贺。

前一天时,高辰复问邬八月,进宫是否会使她紧张。

高辰复道:“要是不想入宫,称病不去就行了。”

邬八月摇了摇头,浅笑道:“也总不能躲一辈子。”

“是不是想去看看五皇子?”高辰复望向邬八月:“我倒是觉得。你对五皇子挺上心的。”

谁说不是呢……

自从上次入宫谢恩见过五皇子之后,邬八月就没放下过那瘦瘦小小的婴儿。

出身尊贵又怎么样。爹不亲娘不爱的,瞧着真可怜。

当然。以邬八月的立场,她也不能做什么。

但在这孩子满月宴上去瞧瞧他,倒也不错。

邬八月打定主意要去,还有一个目的。

她想就近观察一下宣德帝,看看她的猜想,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越发觉得,这一切恐怕宣德帝早就知dào

。他一直冷静地藏在背后,像看戏一样看着邬国梁和姜太后屡次三番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偷|情。

帝心难测,如果宣德帝真的一早就知dào

,那恐怕邬家是逃不过这一劫的。

虽然这样想,但邬八月还是希望,宣德帝是不知dào

这件事的。

她的想法,高辰复多少能看出一二。

从那日邬八月向他坦诚邬老和姜太后之事后,高辰复也私下里思考过很多次。

皇上到底知不知dào

邬老和姜太后之事?

皇上若是知dào

,邬家满门都有危险,皇上又为何要让他娶邬家之女?

这种话,他当然不能去问宣德帝。

连试探都不行。

一朝天子,哪能让臣下晚辈问他这类话?

高辰复只能自己揣测。

姜太后当年能够在后|宫中稳坐宠妃之位,宣德帝能登基为帝,邬老功不可没。

宣德帝虽然受了邬老的恩惠,但如今羽翼丰满,邬老这种德高望重的老臣,即便致仕也仍旧把控着朝堂言论,自然为宣德帝所不容。

高辰复一直以为,这是宣德帝要将邬老及其依附势力铲除的一个重yào

原因。

而铲除邬老背后的文官势力,自然也就削弱了姜太后在后|宫中的势力。

宣德帝给姜太后修了慈宁花园。但在慈宁花园中养老的,却不是慈宁宫中的姜太后,而是慈安宫中的诸位太妃。

即便已经是太后。姜太后仍旧活跃在大夏的朝堂之上。

“后|宫不得干政”这种话,姜太后也爱挂在嘴边。但实jì

上,她却没将这话当一回事。

后|宫之主本该为萧皇后,但因为有姜太后在,萧皇后也不得不退居人后,避其锋芒。

对宣德帝来说,他当然也不希望姜太后把揽后|宫。

这些年来,宣德帝并没有出手对付过邬老和姜太后。若说他早就知dào

他们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作为帝王。宣德帝怎么能忍这么久?

这是高辰复唯一想不通的地方。

他是京畿卫统领,寻常时候也不能进宫。明日这种机会,倒是难得。

他也打算多和宣德帝说上几句话。

姜太后和邬老不能提,贺修齐寻他帮忙的,有关阳秋长公主的事,他少不得要问上一两句。

对贺修齐,高辰复警惕又欣赏。想着他到底是邬八月的表兄,高辰复还是觉得,能帮的地方,帮上一把也没什么。

不过。还是得和他保持一些距离。

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六月初二这日,高辰复和邬八月启程前往了大夏皇宫。

五皇子的满月宴交给了礼部承办。并没有太热闹,也不会很寒酸。

该来的人都来了。

钟粹宫中,邬八月见到了伯祖母郑氏和大伯母金氏。

她依着规矩上前给这二人行了礼。

郑氏对她还是爱答不理,金氏倒还勉强地笑了笑。

即使是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婆媳两人的脸色并不是很好kàn



钟粹宫中还有其他宫妃在,丽容华也是其中之一。

邬八月对她没有什么好印象,淡淡福了个礼,连招呼都不愿意和她打。

丽容华却是不知dào

吃错了什么药,倒是言笑晏晏地上前来和邬八月攀谈。

“高夫人。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丽容华拉了邬八月的手。一副和蔼的态度。

邬八月有些错愕,愣了半晌。方才挂起面具一般的笑脸回道:“我一切皆好,丽娘娘可好?”

丽容华顿时掩唇笑了笑,道:“都好。”

一边说着,却是拉着邬八月就座。

邬八月没有和她交谈的打算,本想着寒暄两句,过几句场面话,她就去内寝房瞧五皇子。

丽容华对她这般态度殷勤,倒是让她有些适应不能。

“丽娘娘这是何意?”

邬八月任由她拉了自己坐下,偏头看向丽容华,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丽容华曾经诬陷坐实了邬八月勾|引轩王爷的罪名,这是她们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邬八月的笑,是在嘲讽丽容华的假惺惺。

可宫里的女人,谁没几张面具?丽容华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变,仍旧一副热切的、与邬八月交好的模样,笑道:“高夫人,说句托大的话,往后我也是你的长辈。借着这个机会,咱们好好说会儿话可好?”

邬八月愣了一下,恍然一笑。

“丽娘娘是指,蕾儿与轩王爷的婚事吧?”

高彤蕾年底会进轩王府为侧妃,淳于氏和丽容华自然就成了“亲家”。邬八月好歹也是淳于氏名义上的儿媳妇,丽容华说她乃是邬八月的长辈,倒也不为过。

邬八月顿时“噗嗤”了一声,却是摇了摇头,笑道:“丽娘娘难道以为,去年在慈宁宫中发生的事情,我就那么健忘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恨子

这已经等同于将话挑明了说了。

但丽容华不愧是在宫中浸淫多年,没有宣德帝宠爱却仍旧在后|宫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女人。

她脸上未见丝毫变色。

她甚至还露出抱歉的一笑,道:“原来高夫人还在记恨那件事……哎,是我糊涂,爱儿心切,误会了高夫人。”

丽容华说着,双手拉住了邬八月,诚恳地道:“那两个好事的宫女,菁月和寒露,我已经禀明了太后,将她们两人杖毙了。若非她们二人冤枉高夫人,也不会让高夫人受此冤屈……我这儿给高夫人赔个不是……”

邬八月心里陡然泛起一层恶心。

两条人命,说没就没了?

事情还没查个水落石出,连她的清白都还没证明,就这般杖毙?

这不是杀人灭口是什么!

不用照镜子邬八月都知dào

自己的脸上肯定很难看。

丽容华就当没看到似的,同邬八月说她的愧疚,表达她想要与邬八月“重修旧好”的强烈愿望。

但她们从没“交好”过,又那可能重修“旧好”?

就在邬八月咬着下唇,思索着怎么打断丽容华,从她身边避开时,忽然听见有人唤她。

邬八月一抬头,顿时松了口气。

邬陵桃衣着华贵,正朝着她们施施然地走了过来。

丽容华脸上微微僵了一下,很快收敛了情绪,站起身对邬陵桃福礼。

论品级,邬陵桃这个王妃自然是在丽容华之上的。

“起吧。”

邬陵桃也惯爱摆谱,她抬手挥了挥,神情倨傲:“丽容华在这儿做什么呢?和八月叙旧吗?”

“叙旧”两个字。邬陵桃咬得极重。

丽容华顿了顿,方才笑道:“正巧碰到了高夫人,便与高夫人说了两句。”

“哦……”邬陵桃拉长了音调。忽然问道:“那这‘两句’,可说完了?”

邬陵桃本来说话就显得尖酸刻薄。又因为她的品级在丽容华之上,也丝毫没有给丽容华留情面。

丽容华僵笑了两句,寻了个借口走了。

邬陵桃冷哼了一声,看向邬八月道:“你就不能强硬些,让她滚蛋?”

“这好歹是宫里,私下里和她有些不对也就算了,明面上要是闹僵了,也不好kàn

。何况今日还是五皇子的满月宴。”

邬八月叹了一声。笑问邬陵桃道:“三姐姐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贺五皇子的满月礼的。”

“谁说我是来贺满月礼的?”邬陵桃嗤笑道:“我是来看邬陵桐的笑话的。”

邬八月顿时愣了愣。

邬陵桃一直存了心和邬陵桐比,这件事邬八月也是知dào

的。

只是没想到……

“三姐姐。”邬八月道:“今日这样的场合,还是……”

邬陵桃摆了摆手,道:“我知dào

你什么意思。我也没那么蠢。在这儿嘲笑皇子,我可不是疯了?”

邬陵桃坐了下来,对邬八月道:“那孩子也是怪可怜的,摊上这么一个亲娘。”

“大姐姐怎么了?”

“呵,怎么了。”邬陵桃嗤笑一声:“她认定五皇子是个痴儿,觉得正因为五皇子是个傻子,皇上嫌弃。连带着都不宠爱她了。她就没个当母亲的样儿,连这次五皇子满月礼,她也不闻不问。只关心皇上会不会来,她能不能复宠。”

邬陵桐的心思,邬八月并不关心。

她更担心五皇子。

“听说皇后娘娘见她对五皇子不上心,想要把五皇子抱给悫妃娘娘养。当然,这也不过只是个传言,也不知dào

真假。”邬陵桐道。

悫妃娘娘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在宣德帝潜邸的时候就跟在宣德帝身边,出身寒微,但为人温和。她勤俭惯了。平日里也甚少在宫中露面。悫妃娘娘膝下有个公主,没有皇子。

邬八月有些难过。

“大姐姐对五皇子真的不闻不问吗?”

即使是谢恩那日。邬八月亲眼见过邬陵桐对五皇子的不上心,但她还是有些不想去相信。

“是啊。她愤nù

着呢,恨五皇子还来不及。”

“恨五皇子?”邬八月愕然:“为什么?”

“八月,你是傻还是怎么?”邬陵桃无奈地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她因为生五皇子伤了身子,以后再有孕的可能性极低。五皇子断了她之后的路,她怎么能不恨五皇子?”

“可是……”

邬八月抿了抿唇。

她只以为邬陵桐是因为五皇子是个傻子,没有继位的可能方才对他冷淡,没想到,邬陵桐对五皇子的感情竟然如此复杂。

母亲恨还是婴儿的儿子,这怎么说得过去!

“别多想了,她本就是这么一人。”邬陵桃闲闲地总结了一句,抬了抬下巴示意邬八月,道:“你看,东府那俩婆媳,也是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

邬八月朝着邬陵桃示意的方向望了过去,郑氏和金氏正在和人说话,面上的笑容瞧着的确有两分勉强。

邬陵桃喝了口茶,又道:“对了,有件事一直想和你说来着。”

邬八月望了过去,问道:“什么事?”

“去年在宫里诬陷你那两个宫女,我查过了。”

邬陵桃道:“叫菁月和寒露,对吧?”

邬八月愣了愣,点头道:“嗯,方才丽容华同我说,她们被杖毙了。”

“你已经知dào

了?”邬陵桃笑了声,嘲讽道:“丽容华拿这件事儿来你面前卖好来了?”

邬八月浅笑着低头,道:“是不是卖好我不知dào

,我也不在意。毕竟,这也不算什么人情。”

“说得对。”邬陵桃脸上一寒:“这种贱人,死有余辜。”

这话说得有些很,邬八月望了邬陵桃一眼。道:“三姐姐查菁月和寒露做什么?”

“替你报仇啊。”邬陵桃理所当然地道:“她们诬陷我妹子,就别想活得太长。没想到等我打听到的时候,她们已经被杖毙了。”

邬陵桃顿了顿。道:“理由好像是偷东西还是什么。”

“呵。”

邬八月嘲讽一笑:“方才丽容华还跟我说,是她知晓误会了我。禀明了太后,菁月和寒露才被杖毙的。”

“满嘴胡言。”邬陵桃轻哼一声:“别听她的,这哪有她什么功劳。真要还你清白,简简单单杖毙两个奴才就行了?”

邬八月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顿时便默不作声。

“走吧,去瞧瞧五皇子去。”

邬陵桃站起身,微微扭动了下脖子,笑道:“我还没瞧过五皇子什么样儿呢。听说小模样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朝着内殿里去。

邬八月只能跟在后面。

她有些担心邬陵桃会说些刺激邬陵桐的话来。

★★★

另一边勤政殿里,宣德帝召了几名臣工奏对。

高辰复笔直地立在墙角,等着宣德帝忙完。

与宣德帝奏对的大臣中,还有轩王妃的父亲许翰林。

盛夏过后便要开始秋闱,总考官虽是许翰林,但题目拟定,还是要由宣德帝过目。

这种朝政秘要之事,高辰复自然不会偷听。待听闻许翰林奏对时,他便悄然出了勤政殿。

候了不到半个时辰。宣德帝让魏公公请了他进来。

“倒是有些日子没见着复儿了。”

宣德帝一见高辰复便笑了,龙行虎步地从御案中走了出来,打趣问道:“成亲也有一个月了吧?身边多了个妻。一切可还适应?”

高辰复抱拳道:“承蒙皇上挂念,臣一切皆好。”

魏公公指了两名内监上前给宣德帝整理了下衣冠,宣德帝招呼上高辰复,道:“走吧,随朕去钟粹宫。”

高辰复应了一声,落后宣德帝半步的距离跟着。

一路行去,宣德帝问了高辰复军营中的一些事情,高辰复都一一作了回答。

“朕的御前侍卫也该换了,哪些官家子弟。会些武功的,你留意留意。看能不能提上来。”宣德帝说道:“武举取士那块儿,金大将统辖。朕和他说了,你也去帮着物色物色。”

高辰复应了一声。

宣德帝笑道:“看着你们这些大好儿郎,朕心甚慰啊。”

宣德帝伸手拍了拍高辰复:“今日五皇子满月礼,也算是家宴,你就别板着这张脸了。”

高辰复应道:“臣遵旨。”

顿了顿,高辰复趁机问道:“皇上,不知dào

今日,阳秋长公主会否出席?”

宣德帝手一顿,看向高辰复问道:“复儿怎么会想起问阳秋?”

“臣离京四年,回来后也见了诸位亲人。盘算了一下,就只剩下小皇姨没见了。”

高辰复顿了顿:“而且,回京之后,臣听到了关于小皇姨的一些传闻,说小皇姨貌丑无盐……臣记得,小皇姨并非是个丑姑娘。”

宣德帝淡淡地应了一句,道:“出了些意wài

,阳秋也不欲见外人。”

高辰复道:“算一算,小皇姨也快及笄了。”

高辰复看了宣德帝一眼,宣德帝笑道:“说起来,阳秋的确要过十五生辰了。”

“不知dào

皇姨父的人选,皇上可定了?”高辰复问道。

宣德帝摇了摇头,道:“阳秋不适合嫁人。”

高辰复一个挑眉。

宣德帝道:“阳秋的模样,会吓坏别人。”

高辰复一愣,还待再问,宣德帝却结束了这个话题,道:“走吧,钟粹宫那边恐怕要等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失资

宣德帝和高辰复到时,萧皇后也到了钟粹宫。

宣德帝另四子,皆在旁等候。

当中最为夺人眼球的,当属轩王爷无疑。

他排序在前,又生得玉树临风,翩翩风采让人折服。

比起三个还未长大成人的弟弟来,已封王的窦昌泓显得成熟而稳重。

他身上的温和气质还是没变。

内殿之中,邬陵桐半坐在床上,奶嬷嬷抱着五皇子立在一旁。

邬陵桃姿态慵懒地斜斜坐着,把玩着手上的护甲,似笑非笑地看着邬陵桐。

轩王妃许静珊坐在床沿边,显得有些尴尬。

其余品级在邬陵桐之下的宫妃站在一角,静观内寝殿里的动静。

内寝殿里鸦雀无声,除了五皇子偶尔的啼哭声,再无别的声音传来。

这气氛,着实凝滞。

邬八月微微垂着头,心里尽剩下无奈的叹息。

她本以为邬陵桃进内寝殿来总会说些话,好刺激邬陵桐。没想到邬陵桃却是一声未吭,进来后就寻了个视线好的地方坐了下来,一直就只望着邬陵桐。

这样的注视,太过赤|裸,殿里原本的嘈杂声也渐渐消失了。

邬陵桐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出声。

果然,邬陵桐冷冷地开口道:“我脸上是绣了花还是什么,值得三妹妹这般看我。”

邬陵桃一个挑眉:“哟,娘娘叫臣妾三妹妹呢。”邬陵桃掩嘴笑道:“臣妾还以为,娘娘总要唤臣妾一声弟妹才是。”

邬陵桐心里憋着气,这样的日子她不欲与邬陵桃争执。

算着时辰,皇上也要来了。邬陵桐还想趁着这个机会拉拢皇上的心。

邬陵桃横在这儿,让邬陵桐十分不痛苦。

“皇上驾到!”

正当这时。内监在外朗声通传。

邬陵桐顿时眼前一亮,急忙撑着坐起来了些,整理微微有些凌乱的鬓发。

邬陵桃嗤笑。仍旧是懒洋洋地站起,等着皇上进殿后行礼。

然而紧接着这句“皇上驾到”。一句“皇后娘娘驾到”顿时让邬陵桐的动作僵了一瞬。

邬陵桃眉梢一挑,眼里全是看好戏的快意。

宣德帝带着三个未成年的皇子走了进来,萧皇后伴在他身边。

以邬陵桃、许静珊为首,众人赶紧下拜行礼。

“起吧。”

宣德帝笑眯眯地叫了起,又问道:“朕的五皇儿呢?”

奶嬷嬷当即便上前将五皇子展示给他看,道:“皇上,五皇子在此。”

宣德帝看了看睡在奶嬷嬷怀里的五皇子,连手都没伸过去摸一下。只点点头道:“长得不错,瞧着结实。赏。”

一个“赏”字,又让众人都下拜行礼。

宣德帝走到邬陵桐床边,在床沿旁坐了下来。

邬陵桐一脸凄婉,楚楚动人。

“皇上……”她悲痛欲绝地叫了宣德帝一声,欲语还休。

若是以往,宣德帝已经将她揽入怀里,柔声宽慰了。

但是今日,邬陵桐明显感觉到,在她面前的宣德帝。已不是她生五皇子之前那个对她百般温柔呵护的宣德帝。

“你伤了身子,就该好好养着。”宣德帝状似关心地说道:“朕这段时间忙着国事,也没能来瞧你。听说五皇子晚上不大安静。让你也跟着心绪不宁,朕听了心里也不好过。”

宣德帝叹了一声,道:“五皇子既然闹腾,你也没精力照顾她,还是让悫妃帮你照顾一二吧。”

邬陵桐正待抹泪,突闻此言,顿时惊愕地抬头,连脸上要做的泫然欲泣的美态也顾不得了,瞠目结舌地看着宣德帝。毫无形象地问道:“皇上方才说什么?”

萧皇后轻声提醒道:“邬昭仪,你好好养身子。让悫妃帮你照顾五皇子一段时间。现在你的身体是最要紧的。”

邬陵桐不可置信地看看宣德帝,又看看萧皇后。忽然道:“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是朕的意思。”

宣德帝平静地开口道:“你现在的状况,不适合抚育皇子。”

宣德帝伸手拍了拍邬陵桐腹部的被子,一边站起身一边道:“好好养着吧,今儿五皇子的满月宴倒也办得隆重。”

宣德帝转身边朝着殿外走去,一众宫妃全都跟了去。

萧皇后眼里的同情一闪而逝。

她看向奶嬷嬷,唤她上前来,伸手逗弄了五皇子片刻。

萧皇后似乎是叹了口气,方才道:“让人收拾五皇子的东西,等会儿悫妃娘娘来了,好随悫妃带去。”

奶嬷嬷应了一声,萧皇后也离开了内殿。

临走前和邬八月打了个照面。

邬八月微微低头,萧皇后轻轻颔了首。

而邬陵桐,似乎是没能从这打击中缓过神来,从宣德帝起身离开,她就是一副呆滞的模样。

邬陵桃轻声说了一句:“真可怜。”也不欲再继xù

留在这儿,打前朝殿外走了去。

她招呼邬八月道:“宴席要开了,别饿着肚子。走吧。”

邬八月跟了上去,回头看了邬陵桐一眼。

只觉得她似乎整个人都已陷入了绝望。

“觉得她可怜?”邬陵桃侧头看了邬八月一眼:“你同情她。”

邬陵桃用的是陈述句。

邬八月默认。

“她自己脑子不清醒,怪得了谁。”

邬陵桃哼了一声:“自己身体不争气,生孩子的时候伤了身子,生出个傻子,本就已经被皇上不喜。她可倒好,非但不振作起来,反倒作出那副姿态,做给谁看?如今好了,唯一的孩子都被人夺去了,她以后可真是没半点儿指望。”

宣德帝在钟粹宫并没有呆多久,国事繁重。他也不欲在一个傻儿子身上花太多时间。

萧皇后倒算是给邬陵桐和她背后的邬家面子,留到了宴席最后。

郑氏和金氏走的时候,脸色比之前都要难看。

邬八月起初只以为是因为皇上的态度。

但邬陵桃却和她解释。说:“她们俩是因为皇上只字未提给邬陵桐晋位份的事。”

邬八月“啊”了一声。

“宫妃生育皇子本就是要晋位的。她有孕的时候晋封昭仪,就已经让前朝后|宫一片哗然。生育皇子后封妃也是有可能的。今儿来的人,多半也是等着听,看皇上给她晋个什么份位。”

邬陵桃冷笑一声:“生五皇子的时候就没圣旨,如今五皇子满月,皇上还是没点儿表示。不用说,晋位的事儿,她没希望了。”

邬八月暗暗拿了丽容华来作比方。

丽容华出身寒酸,因为生育了大皇子。才得以晋封婉仪。在婉仪的位置上,一待就是这么多年。直到大皇子封王,成为轩王爷,她才又母凭子贵,晋封为了容华。

照这样来说,邬陵桐生了五皇子,是该晋位的。

但也的确如邬陵桃说的那样,她非但没有晋位,连抚育儿子的资格都失去了。

直到宴席将完时,接到圣意的悫妃娘娘才姗姗来迟。

邬八月远远地看了她一眼。笑容清婉,虽然上了年纪,却显得更加知性美丽。

她和萧皇后寒暄了几句。瞧着也不卑不亢。

悫妃没有去见邬陵桐,她直接将五皇子带走,也没有见多余的人。

而钟粹宫正殿内寝殿里,邬陵桐一直悄无声息。

虽是五皇子的满月宴,但却没有多少喜庆的氛围。

邬八月见宣德帝对邬陵桐态度这般转变,更加深了对宣德帝的怀疑。

邬八月吃了个半饱,身边的内监前来提醒,说高辰复在钟粹宫外等着她,邬八月与邬陵桃等人告辞。匆匆走了出去。

高辰复站在宫道上,侧对着她。

邬八月笑了笑。提了裙角正要追过去,视线一开。隐在半堵宫墙后的轩王爷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邬八月一顿,高辰复已察觉到她,侧头冲她招了招。

邬八月定了定心神,缓缓走上前去,福礼道:“请轩王爷安”

窦昌泓眼底一暗,温和地道:“不必多礼。”

“爷和轩王爷说什么呢?”邬八月莞尔一笑,道:“之前爷不是说,要去慈安宫吗?”

高辰复有打算去慈安宫和赵贤太妃商量静和长公主冥诞的事,半道上却和轩王爷在一起聊上了。

邬八月有些好奇,瞧着他们似乎聊了有一会儿了,不知dào

他们聊什么。

高辰复笑道:“这便过去。”

他看向窦昌泓:“多谢王爷。”

“高统领莫要客气。”

窦昌泓浅浅地笑了笑,抬手道:“我就不耽搁贤伉俪了。”

高辰复颔首示意,邬八月也对窦昌泓微微笑了笑。

窦昌泓一人独自走了,邬八月张了张口,轻声对高辰复道:“我出来的时候,看到轩王妃还在里面……”

高辰复眉眼一暗,道:“或许轩王有急事吧。”

邬八月点了点头,再次问道:“你和轩王爷聊什么了?我看你们似乎聊了挺久的。”

高辰复回答道:“我问了轩王,一些关于阳秋长公主的事。”

“阳秋长公主?”邬八月一愣:“就是你说,表哥想要尚的那位公主?”

高辰复点头。

“小皇姨虽然是生活在宫中,但似乎都没听到她什么消息,只听人说她貌丑无盐。今日问起皇上,皇上也不欲提小皇姨。正好碰到轩王,我便问了问。”

邬八月顿时问道:“那轩王怎么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走水

窦昌泓没大婚之前,自然是住在宫中的,总不至于和阳秋长公主都打不上照面。

高辰复道:“轩王言道小皇姨很少露面,即便露面也是面纱遮脸,更甚少开口说话。”

高辰复顿了顿,道:“轩王说,几年前小皇姨住的寝宫因宫婢失手打翻了油盏灯,未引起足够的注意,以至于到半夜,内殿烧了一半。小皇姨当时正在睡梦中,并不知此事,脸被烧毁了大半,经盛老爷子连夜抢救,方才捡回一条命。”

高辰复牵了邬八月的手,和她朝着慈安宫的方向走去。

“印象里,小皇姨并不是如人们口中所说的,貌丑无盐。”高辰复轻声叹息道:“小皇姨的生母岑太妃娘娘是个美人,当初就是以貌打动了先帝,才被纳为妃的。小皇姨的相貌自然不差。我离开京城时小皇姨还未长大,但看样貌,已经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没想到会遭此厄运……”

邬八月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个说辞有些哪儿不对劲。

她想了想,方才问道:“我在京中怎么没听说过皇宫走水之事?再者,阳秋长公主被祝融所幸,怎么着各世家大族都会听到点儿风声吧?”

皇宫走水算是一件大事,但说到底,其实也是一件不好被平民百姓知dào

的“丑事”。就如同地震、旱涝等自然灾害一般,皇家出点儿什么事,平民百姓总会上升到皇帝的“德行”上来,会言说皇帝德行有亏。

此事不张扬给平民百姓知dào

倒也罢了,各世家大族也不知dào

这个消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高辰复摇了摇头,道:“小皇姨所居宫殿比较小,虽走了水。也很快就被灭掉了。小皇姨是因为被困在里面,所以受伤最重。一则为了掩盖下此事,免得被言官做文章。二则也是想要保护小皇姨。若是让人知dào

她毁了容,流言蜚语定然不少。因此皇上下了令。不准人言说此事,小皇姨宫里的宫人全都被杖毙了。”

邬八月顿时一惊:“为了掩盖这么一个消息就杖毙了一宫的宫人?”

高辰复颔首。

邬八月还是觉得有哪儿不对,可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可是……既然事情被盖下来了,又怎还会传出阳秋长公主貌丑无盐的消息来呢?”

高辰复道:“这消息大概是皇上让人放出来的吧。轩王爷也是这般猜测的。小皇姨的样子,嫁人是很难的了。拿她貌丑无盐来挡住求亲之人,也说得过去。”

邬八月想说,尚公主看的是公主的地位,又哪里是公主的才貌……但见高辰复微微皱眉的表情。她还是将这话吞了下去。

“既然这样,那皇上应该是不会让阳秋长公主嫁人了。”

邬八月轻叹一声,心里有些矛盾。既有为阳秋长公主这么一个如花年纪的女孩子可惜,又暗暗为贺修齐感到庆幸。

尚公主的愿望落空了,贺修齐总能全副心思应对春闱了吧。

★★★

两人行到慈安宫,已接到内监传信的赵贤太妃已经等候着了。

见到外孙夫妻二人,赵贤太妃十分高兴,拉着他们入座,唤人上茶水点心。

楚贵太妃也在,笑着道:“赵姐姐听说你们要来。那个激动啊。”

赵贤太妃笑骂了她一句,问高辰复道:“钟粹宫那边儿的宴席散了?”

高辰复低应了一声。

“哎,那邬昭仪也是可怜。”

赵贤太妃叹了一声。看向邬八月道:“她身体还好吧?精神怎么样?”

邬八月沉吟了下,方才回道:“有宫人伺候着,身体还好。精神上……”

“肯定不怎么好了。”楚贵太妃道:“伤了身子,五皇子又是那样的,能高兴才怪。”

赵贤太妃瞪了她一眼,楚贵太妃立kè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对邬八月抱歉道:“我没别的意思,复儿媳妇儿,你别见怪啊。”

邬八月笑道:“太妃娘娘心直口快。说的也是实情。”

楚贵太妃见邬八月面上没有勉强之意,方才松了口气。道:“虽然五皇子有所缺憾,但总归是皇子。皇上只有五个儿子。邬昭仪有五皇子傍身,今后也好歹有个保障。”

邬八月笑了笑,没说五皇子已经被悫妃娘娘抱走的事情。

之后楚贵太妃总会知dào

的。

说了邬昭仪,高辰复便提起了来慈安宫的正事。

“……静和的冥寿,你们小夫妻俩看着办就行。”虽然静和长公主已逝去多年,但提起唯一的爱女,赵贤太妃仍旧有些伤心难过,精神便也散了下来。

高辰复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外祖母,我打算等母亲冥寿之后,便去公主府居住。”

“去公主府住?”赵贤太妃先是一愣,然后紧跟着皱了眉头。

楚贵太妃也感到疑惑,出口问道:“好端端的兰陵侯府不住,去空落落的公主府住做什么?”

“你和你父亲又闹别扭了?”赵贤太妃叹了一声。

高辰复摇头,道:“这想法是一直都有的,与侯爷没多少关系。”

顿了顿,高辰复道:“彤丝已经出府多日了,瞧她的模样,似乎也没打算回府。把公主府安顿好,她总不能不回公主府住。总不能让她一直住客栈。”

赵贤太妃愣住:“你说彤丝住客栈去了?这怎么回事?”

高辰复不语,赵贤太妃便看向邬八月。

邬八月只能硬着头皮将那日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贤太妃叹道:“彤丝嘴上不饶人,她那小妹子也不遑多让。打个嘴仗而已,闹出这般动静……”

赵贤太妃摇头,问高辰复道:“你父亲怎么说?就没打算去接彤丝回府?”

高辰复道:“侯爷打算给彤丝定门亲事。”

赵贤太妃又是一愣。

外孙女儿的终身大事,赵贤太妃也一直挂念着。但奈何高彤丝在宣德帝那儿上了黑名单,她也被勒令终身不得再入皇宫,赵贤太妃想要见一见她都不行。

上一次高辰复和邬八月大婚后进宫谢恩,赵贤太妃还提过此事。

赵贤太妃一直想的是要让高彤丝获得宣德帝的谅解。却是没有想过高安荣会对高彤丝的婚事上心。

“你父亲可有人选了?”赵贤太妃立kè

关心地问道。

高辰复摇头。

赵贤太妃顿时道:“那我也帮忙参详参详,看能不能找出一两个我觉得好的儿郎来。”

赵贤太妃人老了,喜欢看晚辈枝繁叶茂,儿女绕膝。她唯一的女儿只得高辰复和高彤丝两个亲骨血,高辰复已成亲娶妻,就只剩下高彤丝让她烦恼了。

这个烦恼,赵贤太妃却是乐意的。

见赵贤太妃高兴,高辰复也不好说什么。

陪着赵贤太妃和楚贵太妃聊了半下午,瞧着时辰差不多了,高辰复和邬八月才起身给两位老太妃告辞。

将要离去的时候,高辰复却忽然开口问道:“外祖母,贵太妃娘娘,这几年,你们可有见到过小皇姨?她如今怎么样了?”

赵贤太妃和楚贵太妃互视了一眼,楚贵太妃道:“你是说阳秋啊?”

高辰复点了点头。

楚贵太妃便叹了一声,道:“那孩子也挺可怜。”

楚贵太妃所讲的,与轩王爷所说的没有太多出入。

“这几年那孩子就待在寝宫里,宫里庆典一类,她也从不出来。便是她容貌未毁,单就那孤僻的性子来说,恐怕今后成亲也难。”

高辰复心里暗叹。

若非贺修齐提到尚主之事,他都几乎将阳秋长公主给忘在脑后了。

如今听到阳秋长公主的遭遇,高辰复心里有些难过。

“小皇姨还住在云秋宫吗?”高辰复沉吟道:“今日是来不及了,待下次什么时候进宫,我去探望探望她。”

楚贵太妃道:“阳秋这会儿已经不住在云秋宫了,云秋宫被烧了一半,阳秋被救出来后,皇上就下令给封了。如今云秋宫也闲置着,没人住。”

楚贵太妃道:“阳秋从遭了那种事儿之后,就惧怕见人。皇上把她迁到了御花园北端的解忧斋。”

高辰复轻轻叹了一声,和邬八月告了罪正打算走。

赵贤太妃却忽然开口道:“说起来……阳秋出事,正好是复儿你去漠北之后没几天。”

高辰复一顿,陡然看向赵贤太妃,略有些惊愕:“外祖母,您说的是……真的?”

赵贤太妃想了想,问楚贵太妃道:“我应当是没记错吧?”

楚贵太妃也仔细地回忆了一下,道:“对,没错。平乐翁主的事儿出了之后,赵姐姐你生了一场病,接到复儿去漠北的消息的时候你差点没晕过去。那几天你精神很不好,我都在你身边陪着,阳秋的事儿就是那个时候出的。不过当时我顾着你去了,没太留意。”

楚贵太妃点头:“是那个时候没错。”

高辰复一方面对赵贤太妃觉得愧疚,另一方面心里又多了一层深思。

皇宫内院几十年都没走水,偏偏彤丝的事情出了之后,皇宫就走了水。

走水可以说是意wài

,但能将公主烧成毁容,还能让皇上下令将一宫的人都杖毙,这总有些违和。

而且,怎么时间相隔偏偏那么近?

这未免也太凑巧了些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败相

高辰复心里有了些计较。

不过今日时间的确太晚了,再不出宫,宫门怕是要下钥了。

高辰复和邬八月匆匆出了皇宫。

阳秋长公主的信息,高辰复会分析,邬八月自然也会。

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宣德帝下令杖毙云秋宫中所有宫人这一点上。

皇上杖毙宫人,表面上的理由,是要封锁皇宫走水导致阳秋长公主被烧毁面容这件事。

那么此事便有两个点。

一是走水,二是阳秋长公主被毁容。

如果是为了掩饰第二点,那现在也有了阳秋长公主貌丑无盐的传言,等同于没有隐瞒住。

如果是为了掩饰第一点,也并不能说得太通。

皇宫走水并非是大面积的,不过只有云秋宫。云秋宫只是一所小宫殿,这一场火也并没有将云秋宫完全烧毁。

何至于为此将整宫宫人杖毙?

——杖毙的宫人里,肯定有阳秋长公主的心腹。

比如奶嬷嬷,比如贴身宫女,比如随侍左右的内监内侍。

阳秋长公主用惯了的伺候的人,都被杖毙了。

邬八月觉得,如果她是阳秋长公主,在莫名其妙受了这么大的伤害之后,还要失去无辜的、平日里与自己最亲近的人,恐怕心里对宣德帝会产生怨恨之感。

那么,宣德帝又为什么非要杖毙一宫宫人呢?

“爷。”

回府的马车上,邬八月轻声开口道:“阳秋长公主……或许知dào

点儿什么。”

一牵涉到宣德帝,邬八月总会往这方面想。

高辰复默然。

邬八月道:“不为了表哥,爷,什么时候我们去看看阳秋长公主吧?”

高辰复抬头看向她,轻声道:“据说小皇姨不喜见人。恐怕我们去了,也见不到她的面。”

“总要试一试……”

邬八月握了握拳。

★★★

高辰复回了京畿大营,又留下邬八月一个人在兰陵侯府里。

如今侯府里没有高彤丝。的确是安静了许多。

但邬八月却是更觉出了两分忐忑。

因为淳于氏明显地有在和她接近,与她套近乎。

过门一个月。大概是因为高彤丝在一边,淳于氏对她一向是保持距离的。

如今高彤丝不在,淳于氏对她频频示好,邬八月连个帮忙抵挡的人都没有。

而另一边,高彤蕾却是对邬八月没多少好气。尽管淳于氏在一旁拉拢,高彤蕾和邬八月说话也还是阴阳怪气的。

或许,在高彤蕾的眼里,曾经和轩王爷传出过“绯闻”的邬八月。就是她的情敌。

邬八月念着她在兰陵侯府也待不久,自己和她也没什么恩怨,不过一些嘴上便宜,让她占了也无所谓。

然而邬八月不打算和她计较的态度,却被高彤蕾认定了她是“心虚”,由此更加变本加厉,连淳于氏也劝不住。

邬八月忍无可忍,对高彤蕾道:“二姑娘,即便我和轩王爷真有什么牵绊,能站在轩王府那边斥责我的。也只有轩王妃。二姑娘还没过门,还是矜持些为好。”

淳于氏脸上讪讪,对高彤蕾也有些不喜。

邬八月觉得淳于氏热情太过。有些无从招架,和朝霞商量了一下,以回娘家探望段氏的名义,在高辰复从大营回来的第二日,和高辰复一起离开了兰陵侯府。

东西两府如今相对平静,段氏也难得清静。

邬八月回来看她,她高兴至极,拉了邬八月的手就不松,吃过午饭后絮叨了好一阵儿话之后。方才觉得困倦了睡了过去。

“你祖母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了。”

邬八月悄声退了出来。等着门外的贺氏轻轻牵了邬八月的手,有些沉闷地道:“你出嫁之后。你祖母好似是放下了最大的一桩心事,精神都散了,每日睡得时间也越发长……”

邬八月怔怔地看向贺氏:“祖母……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人老了,都这样。”贺氏轻叹一声:“请了太医来瞧,太医说你祖母年轻时惯爱操劳,如今到了这个年岁,这样子也是正常的。身后大事,该默默准bèi

起来了。”

邬八月抿了抿唇,鼻头微微一酸。

贺氏抚了抚她的背,道:“母亲就是同你说一声,你别露在脸上。虽说你才出嫁,常常往娘家跑不合适,但你有空,还是多回来几次,让你祖母多瞧瞧你。她最疼你了。”

邬八月轻轻点头,眼眶都暗暗红了。

段氏比郝老太君还要矮一辈,郝老太君身体强健,到现在还精神矍铄,而作为她儿媳妇的段氏,却已经半截身体入了棺材……

邬八月想起段氏安然而眠的模样,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恐慌。

她怕段氏就这样在睡梦中睡过去了,任谁叫都叫不起来。

想着想着,邬八月没忍住心里的酸涩,眼眶里晶莹莹得挂起了泪。

贺氏见她那样也觉得难过,好在半道上碰到了前来要和邬八月聊天的小顾氏,方才将段氏的话题揭了过去。

★★★

从邬府回来,邬八月的情绪又跌落了谷底。

还有两日便是静和长公主的冥寿了,邬八月前一日还问过高辰复公主府那边的准bèi

情况,信誓旦旦地说要帮忙。

现在她完全没了那个心思。

朝霞见她闷闷不乐,带了隋洛上来,希望隋洛小人儿能哄邬八月开心。

隋洛来兰陵侯府也有一阵了,他住在一水居里,也不用担心被兰陵侯府的奴才欺负。虽然他面对陌生的环境仍旧会战战兢兢,但来这儿后到现在也能适应了。

隋洛很懂事,朝霞牵了他到邬八月面前,他便乖乖得给邬八月请安。

邬八月露了笑,柔声问他这两日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谁欺负他之类的话。

隋洛都一一答了,童声稚气的话语让邬八月也短暂性地展露了笑颜。

隋洛自然是不会久待在兰陵侯府的。高辰复说过让邬八月帮忙物色物色能收养隋洛的家庭,邬八月将这件事交给了新提上来的肖妈妈。

一水居里总共提了五个人上来,肖妈妈、赵妈妈和牛二德牛管事都是静和长公主在时在兰陵侯府里伺候的人,也是赵贤太妃娘家赵家的家生子,忠诚度是不用怀疑的。

另外还有两个十三岁的丫鬟。

当时让邬八月取名时,邬八月想起了在清风园时划船的那个无辜冤死的丫鬟晴云。她给这两个丫鬟取名晴夏、晴冬。

肖妈妈做事利索,邬八月指定了要家境相对殷实、家庭和睦的人家,肖妈妈给选了三个上来,让邬八月决策。

目前邬八月还在思索当中。

看到隋洛这么一个小小人儿,邬八月想着他父亡母奔,确是有些凄凉。若是收养的人家没选好,对这孩子难保不是二次伤害。

邬八月想问问隋洛喜欢什么样的爹娘,但这种话问小孩儿,也并不合适。

想了想,邬八月打算将那三户人家给当成一个故事讲给隋洛听,问他觉得哪家的孩子最幸福。

这三户人家分别姓涂、李、傅。

涂家是在城里做豆腐的,当家的涂家夫妇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想收养一个儿子以后给他们养老送终。

李家是城外的佃户,家里人很多,但却很勤劳,所以日子过得也不差。李老爹的二儿子得病没了,二儿媳妇带着一个闺女,没男人立门户,其余儿子不肯让自己儿子过继,李老爹便想让二儿媳妇收养一个儿子,传承二儿子的香火。

傅家是开镖局行的,傅总镖头的两个儿子弱不禁风,他觉得今后镖局行交不到他们手上,便想领养一个儿子,跟着他学点儿武艺,将来好继承他的镖局行。

肖妈妈能将这三户选上来,自然也是考察过他们的人品的。这三家人的口风、为人都还不错,不管选哪家,隋洛总不会吃苦受累被欺负。

同隋洛这般闲话家常的一说,隋洛当即便道,傅爹爹家最好。

邬八月笑问道:“隋洛为什么觉得傅爹爹家最好啊?”

隋洛立kè

答道:“因为跟着傅爹爹能学功夫!我爹爹也会功夫!”

邬八月顿了一下,和朝霞对视一眼。

隋洛还小,对大人的世界了解得并不那么透彻。他虽然嘴上说自己的爹爹是坏人,对不起统领大人,但在他小小的心中,他还是将自己的父亲当成英雄一般看待的。

“嗯,如果隋洛也学功夫,肯定比你爹爹还厉害。”

邬八月笑着夸奖了一句,又与隋洛笑闹了一会儿,方才让人将他带了下去。

朝霞去请了肖妈妈来,邬八月看向肖妈妈,道:“就先定傅家吧。你再让人盯着瞧瞧,看傅家其他人的品性如何。”

肖妈妈立kè

便应了一声。

送走肖妈妈,朝霞问道:“姑娘,隋洛的事儿就这么定了?”

“还要等爷点头了才行。”邬八月饮了口茶,道:“爷要是也同意了,我还要和那傅家太太打一打照面。”

朝霞叹道:“姑娘和姑爷为了隋洛,也算是仁至义尽。”

邬八月笑了一声,道:“他不过是个孩子。”

但孩子和孩子,也有不同。

就好比宫中的五皇子。

即便身份尊贵,却远远比隋洛还要身不由己。(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立世

翌日,高辰复请了第二日的假,回了兰陵侯府。

邬八月将那三家的情况说给了高辰复听,点了傅家,询问他的意见。

高辰复想了想,道:“他们家有儿子,还要收养儿子?要是那傅镖头的儿子觉得隋洛是去侵占本来属于他们的财产的,这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邬八月之前让肖妈妈再去打探傅家的情况,也是因为心里有这个考lǜ



“那爷的意思是……”

“李家人太多,人多口杂,是非也多,境况又算不上多好,养子过去没有养父,更不合适,这家不用考lǜ

。”

高辰复道:“我倒是觉得涂家更好些,家境殷实,父母健在,隋洛过去就是独子,涂家夫妇会更上心些。”

邬八月想了想,道:“爷,不如让肖妈妈再去了解了解傅家和涂家的情况再定?”

高辰复点了个头,道:“这件事也不用着急,到底也是关乎隋洛一辈子的事情。”

“爷说的是。”

邬八月应了一声,又问道:“爷打算是今日就回公主府还是……”

“明儿一早过去。”高辰复道:“今日还有别的事。”

邬八月讶异道:“还有旁的事?”

高辰复顿时一笑:“你忘了?我不是说过,母亲冥寿之后,便要搬去公主府住吗?这件事总要跟侯爷说一声才成。”

邬八月点头,却是为难道:“爷挑这个时候说,侯爷若是不答yīng

……”

“又何必在乎他答不答yīng

。”

高辰复轻笑一声,道:“到时候你在旁边儿闷着别吭声就行,话都让我来说。”

邬八月轻轻地点头。

高安荣也知dào

明日是原配嫡妻的冥诞之日,虽然和静和长公主只做了四五年夫妻。但高安荣对静和长公主还是有感情的。静和长公主冥诞上下三日,他都打算一人独居,以示对亡妻的尊重。

知dào

高辰复也回了府。高安荣心里有些复杂。

十年前亡妻整十的冥寿他也大张旗鼓地办过,这一次他想办。高辰复却说要去公主府办。他本不同意,但淳于氏劝说让他看着高辰复离京四年的份上,顺了高辰复的意思。

高安荣让人准bèi

了相应的东西,打算到时候让高辰复带去。

高辰复和邬八月到茂和堂的时候,高安荣正让人将东西都给抬了上来。

静和长公主若是仍在世,明日便是她四十岁生辰。

想到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的原配,高辰复也有些伤怀。

“复儿,来啦?”

高安荣对高辰复笑了笑。指着厅中两抬东西,道:“这些明日你……”

“给母亲做冥寿的东西我已经准bèi

好了,侯爷不用操心。”

高辰复轻声道了一句,和邬八月坐了下来,抬头看向高安荣,说道:“今日来,是有件事要和侯爷说。”

高安荣因高辰复拒绝他的好意而颇不是滋味,听高辰复说有事要说,便没好气道:“你那么有主意,自己决定了就是。何必和我这个做父亲的说?”语气中颇为怨愤。

高辰复笑了一声,道:“所以我说,是和侯爷说。并非是与侯爷商量。”

高辰复静默了片刻,说道:“母亲冥寿之后,我打算将住处搬到公主府去。”

话音刚落,茂和堂中顿时死一般寂静。

淳于氏压制着心里的激动,脸上表现出愕然的表情。

高辰复提出要去公主府住的要求,虽然淳于氏早就预料到了,但真zhèng

他听他提起时,淳于氏还是兴奋异常的。

高辰复的举动,无异于是要和兰陵侯府分家。

——如邬家那般。因为郝老太君还在世,东西两府分府别住却并没有分家的情况并不多。

高安荣脸上顿时青一阵红一阵。

他忽然大怒。吼道:“我还没死呢!”

说时,高安荣顺手抄起桌上的釉白茶盏。“啪”一声脆响,茂和堂更是鸦雀无声。

高安荣的态度高辰复一早便已经预料到了。

他不气也不怒,丝毫没有与高安荣就此闹起来的意思。

高辰复平平地说道:“此事也只是通知侯爷一声。”

言下之意是,没有问你的意见。

“我不同意!你要是敢跨出兰陵侯府的门,以后你也别说是我高家的儿郎!”

高安荣额上青筋暴露,双眼死盯着高辰复。

“侯爷,你消消气,消消气……”淳于氏上前,伸手拍抚着高安荣的后背,一脸焦急地看向高辰复道:“复儿,你怎么能这般惹你父亲伤心生气……快把刚才的话给收回去!”

“夫人也不必劝,此事我已经打定主意。”

高辰复看向高安荣,道:“不管侯爷同不同意,我都没有继xù

住在兰陵侯府的意愿。”

“好,好,好啊你!”高安荣前胸不断起伏,狠狠咬了下唇,半晌才道:“我、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高辰复不言语,高安荣也明白自己这个儿子的性子,四年之后回来,他更加有主意了。

“……你这般去公主府住,别人会怎么说?”高安荣缓下气,尝试着和高辰复沟通:“我们、我们都各退一步……我不拦着你去公主府,你想每隔一段时间去公主府住也行。搬过去住,你就别想了,我不会同意。”

高辰复再次道:“我说过了,侯爷。”他淡淡地道:“我没有过问你的意见。”

高辰复站起身,道:“彤丝久住在客栈也不是办法,她不回来,侯爷也不会去接她,我这个做哥哥的总得给她一个安身之所才行。”

“那你把我这个父亲,置于何地!”

高安荣愤nù

地看着高辰复:“我知dào

你们兄妹俩都怪我当初在你们母亲过世没多久就另娶了,但这都多少年的事儿了,咱们一家现在也过得不错……”

“我知dào

侯爷过得不错,但这不代表我和彤丝也过得不错。”

高辰复淡淡地说道:“正因为尊重您是给予我生命的父亲,我才亲自告知了侯爷此事。我若想去公主府住,除非皇上收了宅子,否则,侯爷你也阻止不了我。”

“你……”

高安荣觉得胸口绞痛,他蓦地大声道:“你这般出去,皇上会怎么想!亏得我这几日还想着上书皇上请立世子,你就是这般辜负我的苦心的?!”

一边的淳于氏顿时一愣,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怨毒的情绪。

“是吗?”高辰复却是轻笑了一声,道:“世子之位,我不要。父亲尽可以给辰书。”

“你……孽子!”高安荣怒道:“书儿身有残疾,如何能承继世子之位!”

默然坐在轮椅上的高辰书微微抬眼看了下高安荣,复又低下了头去。

高辰复看了高辰书一眼,道:“那与我无干。”

他站起身,看向邬八月:“走吧。”

邬八月起身给高安荣福了个礼,高辰复轻轻拉了她的手腕,一步步地走出了茂和堂。

“孽子,你给我回来!”

高安荣怒声叱骂,可惜高辰复只当没听见一般。

“孽子,孽子!”高安荣按着胸口,呼吸急促而沉重。

“侯爷,不要生气,要是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淳于氏完美地扮演了一个贤妻的角色。

高安荣长长地吐了口气,扬声吩咐道:“管家!去把大爷大奶奶追回来!”

管家应了一声,擦了擦汗,屁滚尿流地追了出去。

★★★

高辰复和邬八月去了公主府做了一场法事后,向玉佛寺转移。

真zhèng

的道场设在那边。

路上,邬八月忍不住问高辰复:“爷这般将世子之位拱手让给二爷,翁主会不会不高兴?”

平乐翁主一直将淳于氏和高辰书等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其中自然有笃定淳于氏是害死静和长公主的幕后真凶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她认为淳于氏和高辰书占了静和长公主和高辰复本该享有的一切。

她一直说要将属于他们的都给夺回来,这当中自然也牵涉到世子之位。

高辰复侧头看向邬八月,静默了一会儿,在邬八月越发觉得莫名的时候,忽然伸手将邬八月揽到了怀里。

“……爷?”

邬八月有些茫然地温顺靠在他怀中,仰起头看他,不明所以的轻唤了他一声。

“我很高兴。”高辰复低声开口道:“你开口相问,没有指责我将世子之位拱手让人。”

邬八月张了张口,轻笑道:“爷有本事,也不需yào

被那爵位束缚住。”

“说的对。”

高辰复豪气一笑,微微低头,在邬八月额上轻吻了一记。

“锦上添花易,这花要不要也无所谓。”高辰复一顿:“相比起来,辰书更需yào

这样一个爵位,来保证他今后的人生。”

邬八月有些忧虑:“就怕二爷认为爷是在同情他,施舍他。”

以高辰书的性子,这般怀疑也不是不可能的。

高辰复叹道:“他如何想,我也管不着了。只能由他,今后不居在一府,也没有多少见面的机会。”

马车停了下来,玉佛寺到了。

邬八月搭着高辰复的手下了马车。

刚站定,她却愣住了。

迎面走来的是满面笑容的邬陵桃。

“三姐姐?”邬八月惊呼一声:“你怎么在这儿?”(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私情

邬八月话刚出口,打眼便见到邬陵桃身后跟着走出来了几人。

邬陵桃在这儿,陈王在也并不奇怪。

但让邬八月十分介怀的是,明焉竟然也在。

他跟在陈王身边,看装扮应该是个近身侍卫。

邬八月心里一直对那次和邬陵桃来玉佛寺上香,碰到明焉的事情耿耿于怀。

邬陵桃的那些问话,分明是对明焉有些在意。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邬陵桃粉面含春,伸手挽住邬八月,道:“今日是静和长公主冥寿,我同王爷提了,王爷便说左右他也无事,也过来瞧瞧,给静和长公主祝寿。”

邬八月还有些缓不过神来,邬陵桃继xù

说道:“后来听到消息,说你们往玉佛寺这边儿过来了,我们便朝这般赶了过来。倒是没想到还比你们快了一步。”

看邬陵桃的样子是真的高兴,邬八月压下心中的惊疑,脸上挂起笑容和她寒暄。

高辰复与陈王爷见了礼,也见到了陈王爷身边的明焉。

“舅舅身边换了新面孔。”高辰复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

陈王爷顿时笑道:“明焉这小子你也认识,同我打什么哈哈。”

陈王爷自娶了邬陵桃后,倒是真的开始渐渐对做事上了心。虽然宣德帝派给他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觉得自己还蛮有能耐的陈王爷却并不觉得羞耻,做事儿也积极了起来,整个人总有些改变。

“属下参见高统领。”

明焉拱手给高辰复施了一礼,面无表情。

高辰复笑着看了明焉一眼,不置可否,问陈王道:“他怎么会到舅舅身边来?”

“王妃说和她妹子上香的时候碰到了这小子。觉得他是个人才,本王便招了他来看看他的本事。皇上之前便说要换御前侍卫,还一直没换。本王想着,要是他真有本事。便把他举荐给皇上。”

陈王爷笑了笑,说道:“铁卫营的千户长来本王身边做贴身侍卫,我还觉得慢待了他。”

高辰复一笑,也道:“皇上也让我留意,世家子弟当中可堪御前侍卫重任的。”

陈王和高辰复一边说着,一边往玉佛寺里走。

高辰复回头看了一眼邬八月,见她也有邬陵桃相陪,便也任她们姐妹一路。

方才陈王和高辰复的话。邬八月也听了一个全。

她后背开始冒了冷汗,望着前方默然跟在陈王爷身边的明焉的背影,邬八月只觉得胆战心惊。

她侧头望向邬陵桃,觉察得出邬陵桃在盯着明焉的后背看。

“三姐姐……”邬八月咽下心头浮起的怀疑和恐慌,唤了邬陵桃一声。

谁知邬陵桃大概真的是在拿她当掩护,竟然听不到她的声音。

“三姐姐!”

邬八月不得不咬牙,凑近她耳边再唤了她一声。

邬陵桃顿时望了过来,脸上还有些惊慌。

“你做什么呀!”邬陵桃没好气地伸手拍了拍胸口。

邬八月抿抿唇道:“三姐姐,我叫你你不应,在看什么呢。”

邬陵桃低头道:“能看什么。看路呗。”

邬八月抓了抓她的手臂。

人多口杂,佛寺也不是谈这种事的地方。

邬八月忍下心里的不畅快,暂且没有提此事。

★★★

因心里藏着邬陵桃和明焉的事情。邬八月对静和长公主的冥寿也没有太过上心。

高彤丝也赶了过来,有她和高辰复在,还有僧人主持仪式,也不用邬八月操多少心。

一切完毕之后,众人去庵堂休息了片刻,便前往了静和长公主的陵寝祭拜。

回京时已经已要到晚膳时候,陈王提议去天香楼试试民间大厨的手艺。

高彤丝说她困倦了,先回了,陈王便没有拦她。

邬八月心里暗暗想。要是高彤丝知dào

今日高辰复推了世子之位,恐怕会睡不着吧。

天香楼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酒楼。也是郑亲王的产业,龙子龙孙。世家贵胄要是休闲聚会,也常来这儿。

陈王点了一桌子的菜,让高辰复和邬八月不要和他客气。

大概是这一阵子顺风顺水,陈王心情极佳,和高辰复推杯问盏,把酒言欢了半个时辰,就醉醺醺的不说正经话了。

高辰复建议送他回府,陈王却是执意不肯,还要拉着高辰复继xù

喝。

酒水撒了邬陵桃一身,邬陵桃和邬八月避到了另一处厢房换衣。

挥退伺候的丫鬟,邬陵桃自己动手换衣裳。

邬八月在一边低着头沉默。

“八月。”邬陵桃忽然开口,引得邬八月抬头去看她。

“你和我说说,明焉和高统领的关系,是不是并不好?”

邬陵桃的眼睛有些锐利,邬八月短暂地愣了一瞬,然后她奇怪地道:“这我不大清楚,不过,三姐姐怎么会有此一问?”

“我只是好奇。”邬陵桃捏了捏下巴,道:“他之前一直是跟着高统领的,怎么也算是高统领的亲兵一类的人物吧?可是他没跟着高统领去京畿卫,却是单独去了铁卫营?”

邬八月沉默。

高辰复和明焉之间似乎真的有些问题,不过高辰复从不提及,邬八月也不认为这是她能够问过的事情,所以也从来没有问过。

反而是邬陵桃,这般带着些许“质问”意味的问话,让邬八月更嗅到了一丝**的味道。

“三姐姐……怎么这么关心明公子的事情?”邬八月意味深长地看着邬陵桃:“而且还这般‘惜才’,将明公子带到了陈王的面前。”

邬陵桃微微一笑:“我的事情,八月你不用管。”

这回避式的回答,邬陵桃几乎是承认了她的“良苦用心”。

“三姐姐!”邬八月压低声音,有些急躁:“你不能……”

“不能什么?”

邬陵桃莞尔,轻轻将衣襟理好,抚了抚鬓发,伸手拍了下邬八月的肩膀:“你放心,我没那么愚蠢。”

“你是在玩火。”邬八月咬了咬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将来有一天,陈王知dào

了……”

“呵。”

邬陵桃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右手食指竖起按在唇上,轻声“嘘”道:“他那样的草包,哪会察觉?”

“三姐姐!”

“八月,我敢让你知dào

,就笃定你绝对不会告sù

别人。”邬陵桃轻声道:“不过,你也不要再劝我。我做事有分寸,不会让人拿住把柄。”

邬八月咬着下唇望着她。

邬陵桃一直是个一意孤行的人。

当初与兰陵侯府的婚事,是她执意要的,邬居正和贺氏只能应下来。

后来高辰书摔下马,断腿残疾,邬陵桃又执意退婚,为此不惜使手段攀附上陈王。

现在,邬陵桃又执意在陈王之外,与一个男子不清不楚。

邬八月知dào

,她劝不了。

“三姐姐,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好自为之。”

邬八月低垂了头,只觉得疲惫不堪。

邬陵桃看出她精神不佳。

她坐了下来,挨着邬八月身边,沉默了一会儿,她方才开口道:“陈王府里,姬妾如云。陈王贪新鲜宠过我一阵,总还会找他的如花美眷。八月,高统领身边没有妾,没有通房丫鬟,从娶了你之后就只有你一个。如今的你体会不到,夜夜独守空房有多寂寞。”

邬八月轻声道:“三姐姐早就知dào

会是这样的境况,你也应该做好了准bèi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说过你不后悔。”

“是啊,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也并没有后悔。”

邬陵桃笑了一声:“所以我也没有怨愤,陈王府的女人们不来找我麻烦,我也不会主动去找她们的麻烦。只是人有时候寂寞啊,想要找个人说心里话,想要找个人陪。”

邬八月沉默,轻声问她:“为什么是明公子?”

邬陵桃又是一笑:“见他第一面,就喜欢。”

邬八月鼻头一酸。

“如果三姐姐没有嫁为人妇……”

“别做这样的假设。”邬陵桃打断邬八月道:“即便那时候我没嫁人,我也不会舍弃大好姻缘,转而嫁给明焉。”

“三姐姐……”

邬陵桃看向她,轻轻抚着她的头发,道:“人有很多选择,而我的选择,排在第一位的永远都是利益。即便我喜欢他,那又如何?他一个私生子,不能让我扬眉吐气,不能让我觉得凌驾于他人之上,也不能给我的家族带来任何利益。即便他对我百依百顺,千好万好,我也会心有不甘。”

邬陵桃轻声道:“八月,我现在这样很好。”

邬八月忍不住道:“那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虽然已经是给陈王戴了绿帽子,但这绿色颜色是深是浅也是有讲究的。

邬陵桃一笑,道:“没你想得那么深,他胆子还没那么大。”

邬八月松了口气,道:“今日三姐姐带着陈王来玉佛寺,就是为了和我说上话,问明公子的事吗?”

邬陵桃点头,看向邬八月:“那话题又回到刚才我问你的了。明焉和高统领,为什么会关系不佳?”

邬八月知dào

明焉要叫高辰复一声“小叔”,在漠北他们是上级和下级的关系。至于他们的关系到底如何,邬八月也并不太清楚。

她便摇了摇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昏睡

邬陵桃仔细地盯着邬八月看了半晌。

邬八月本就不大清楚,所以面上也坦荡,任由邬陵桃瞧。

“……罢了。”

邬陵桃轻叹一声,收回视线,道:“他的前途自有我为他打算,高统领那边不管帮不帮忙,也没什么大碍。”

邬八月低着头,问道:“三姐姐想帮明公子打点前程?”

“嗯,挺有意义的,你觉得呢?”

邬陵桃笑了一声,站了起来,道:“咱们在这儿也待了有一会儿了,高统领怕是要着急了。走吧。”

说完她便朝前行去,邬八月只能跟着后面。

陈王已经醉趴下了,他本就是个喜欢眠花宿柳,夜夜笙歌的人,邬陵桃见此没有一点奇怪,让人去唤了侍卫来,将陈王扶了出去。

“今儿也晚了,本是静和长公主的冥寿,倒是累了高统领还相陪一场。”邬陵桃浅笑道。

高辰复拱手道:“王妃言重了。”

邬陵桃又是笑道:“还记得第一次见高统领,高统领便不叫我舅母。如今与八月成了婚,又成了我的妹夫,却也不叫我一声三姐。这声‘王妃’,叫得有些生疏啊。”

邬八月笑叹地唤她:“三姐姐!”

“哈哈,好好好,我不说。”邬陵桃打趣道:“高统领还没说话呢,你倒先护上了。”

高辰复微微低头,脸上也有些红。

邬陵桃笑了一番,往明焉的反向望了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地道:“看到你们夫妻俩和和美美恩恩爱爱的,我心里也踏实。赶紧着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

邬八月应了一声。和高辰复一起送了陈王和邬陵桃离开天香楼。

高辰复望着骑马跟在王妃车驾旁的明焉,眼神暗暗,不知dào

在想什么。

★★★

高辰复已与兰陵侯爷说明。不欲在兰陵侯府住,当晚便没有朝兰陵侯府赶。而是回了公主府。

在公主府里与两人在一水居中还是有所不同的。

对高辰复而言,在兰陵侯府远没有在公主府安心,

来京后一直将后院当做自己地盘的月亮已经长得高高大大,站起来可以巴住邬八月的腰了。

趁着夜色,高辰复和邬八月各自挑了灯笼,携手到了后院当中。

月亮围着他们兴奋地绕来绕去,张嘴咬住高辰复的腿。

它没有下力qì

,高辰复也愿意逗着他玩儿。

邬八月瞧着有些酸溜溜的。

“月亮以前跟我亲近。现在倒是认你为主了。”

高辰复顿时哈哈笑了两声,看向邬八月道:“以后我们在公主府住,你有的是时间和它套近乎。”

高辰复伸手胡乱地揉着月亮的毛,笑道:“月亮还是有些狼性,不适合带到外面去。不然的话,你出门带着月亮,可是威风凛凛,谁都不敢近身。”

邬八月掩唇笑了笑,弯下腰去给月亮顺毛。

月亮坐了下来,仰着头“嗷呜”一声。似乎很是享shòu

邬八月的抚摸。

“我只请了一日的假,明日我就要回京畿大营。”高辰复道:“彤丝那边,我会让人去跟她说。看她是否愿意来这儿住。准bèi

屋子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邬八月点点头,直起腰道:“单姨那边我去接。”

从高辰复回来,公主府就一直在修葺。不过到底是荒着了几年,留在公主府的人并不多。

即便高辰复和邬八月要回来住,主子人数也少,偌大的公主府只寥寥几个院落会住人。

其实仔细想想,这样的公主府显得有些萧瑟,没有兰陵侯府那样有人气儿。

高辰复回了京畿大营,邬八月一个人在兰陵侯府也并没有太多事做。

昨日他们走之前。高辰复提前交代了亲卫,让他们在他们走后带一水居中的人去公主府。隋洛、肖妈妈等人都在其中。

打扫院落、归整家具等事情自有下人去办。肖妈妈是个十分利索的人,她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让邬八月省了不少心。

高彤丝那边既然高辰复说他已经让人同她说了,邬八月便也不操心。

因记挂着将单氏接过来的事情,邬八月用过午膳之后便去了邬府。

听说高辰复和邬八月搬到了公主府住,单氏有些错愕。

“侯爷不拦着你们吗?”单氏言道。

“拦了,但是爷既然打定了主意,侯爷也拦不住。”

邬八月笑了一声,道:“单姨,爷特地让我来接您,我让丫鬟给您收拾行李。”

“不用麻烦她们,我自己就可以。”

单氏按了按邬八月的手,自己去收拾行李,一边对邬八月道:“我这边没什么事,你回了邬府,还是去老太太那边多待会儿吧。”

邬八月一顿。她本就有这个打算,只是总要先将单氏这边的事情交代清楚了才行。

“……前两日老太太昏睡过去了一次。”单氏轻声道:“我在这边儿也听到了些消息,好在老太太昏睡也只是一会儿。”

邬八月顿时怔愣地看向单氏:“单姨说的……是真的?”

单氏点了点头,叹道:“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也是不能避免的事。夫人有空就去多陪陪她吧。”

邬八月低了低头,轻声应了一句,道:“单姨,那我……我去祖母那边了。你收拾好了,让丫鬟来跟我说一声。”

单氏点点头,道:“去吧,老太太肯定也等着你呢。”

邬八月慢慢地离开了单氏的屋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竟然开始跑了起来。

若不是朝霞拉着她,她或许会狂奔到段氏的屋子。

来时邬八月本就想去给段氏请安的,但主院的丫鬟说段氏这会儿正睡着,邬八月便打算先来单氏这边,再去给段氏请安。

没想到前两日段氏就曾经昏睡过一次。

再联想起段氏这会儿昏睡的消息,邬八月心里止不住狂跳,也不知dào

是因为听到这消息的缘故,还是急匆匆行了这么一段路的缘故。

主院当中,段氏还在睡着。

陈嬷嬷从段氏还是个姑娘时就伺候在她身边。作为在段氏身边待得最长、也最得段氏信任的人,陈嬷嬷对段氏的身体状况,或许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她拦住邬八月,面上的笑在邬八月眼中多少有些“勉强”的意味。

“老太太正睡着呢,四姑奶奶要见老太太,还得稍等会儿才行。”

邬八月轻轻捏着腰间的裙裾,轻声问道:“嬷嬷,我听说……祖母前两日昏睡过一次?”

陈嬷嬷怔了一下,随后轻叹道:“四姑奶奶知dào

了啊……”

陈嬷嬷勉强笑了笑,道:“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四姑奶奶别想太多,您只要过得好啊,老太太心里就高兴。”

邬八月鼻头微酸,眼眶一红。

陈嬷嬷忙劝道:“四姑奶奶可不敢哭,要是让老太太看到了,不是让她着急吗?”

“太医怎么说?”邬八月吸了吸鼻问道。

“陈词滥调罢了。”

陈嬷嬷轻叹道:“老太太的身体她自个儿也是知dào

的,清醒的时候,也会叫上二太太四太太和五太太说会儿话……”

邬八月清楚,这“话”的意思,多半就是在交代后事。

陈嬷嬷让人给邬八月端了锦杌来,请她坐着等。

正院里丫鬟们的声音都放得很轻,生怕吵到了段氏。

邬八月时不时就朝寝房方向探一探头。

等了有半个时辰,段氏方才幽幽转醒。

邬八月立即就跟着陈嬷嬷进了寝房。

段氏笑着按了按鬓角,看到邬八月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惊喜道:“是八月呀!”

“祖母。”

邬八月上前,任由段氏拉了她的手,亲自捧了痰盂,等段氏漱口。

“什么时候来的啊?”

段氏喝了漱口茶,吐到了痰盂中,问了一句,又看向陈嬷嬷,埋怨道:“八月来了你也不唤我一声。”

陈嬷嬷笑着连道:“老太太睡着呢,怎好将老太太叫醒。”

段氏哼了一声以表不满,邬八月伺候着她起身,和陈嬷嬷一起给她整理衣衫。

“你一个人来的?”段氏问道。

邬八月笑了笑,道:“是,孙女儿想祖母了,就回来看祖母了。”

“真任性,兰陵侯府那边会有闲言了。”

段氏心里高兴,但嘴上还是这般说。

她拉了邬八月的手慢悠悠地走出寝房,一边道:“算算日子,你父亲这十几日半个月的也会到京了。到时候一家团圆,多好。”

邬八月点点头。从时间上算,邬居正的确也要到京中了。

“他可有些遗憾,两个闺女出嫁,他都没赶上送嫁。”段氏颇为叹息。

“祖母,只要我和三姐姐过得好,父亲就高兴,也不会计较那些。”

邬八月宽慰的拍了拍段氏的手,一时之间又想起邬陵桃的“出轨”,忽然觉得她这举动,又何尝不是在走邬国梁的老路。

邬八月心里顿时感慨万千。

她沉默了片刻,问道:“祖母,祖父最近还在忙科举之事吗?”

春闱都已经过了吧……

段氏默然了片刻,语气有些冷淡:“朝堂上的事,内宅妇人怎么晓得。你祖父整日也忙忙碌碌的,不怎么见得着他人。”

段氏的态度,让邬八月有些意wài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冲突

虽然邬国梁与姜太后的那一段情,对段氏是十分大的一种伤害,但这件事已经隐藏了很久,段氏也一直被蒙着鼓里。

对所有人而言,邬老夫妇都是人人艳羡的模范夫妻。

在邬八月的印象中,这两人也一直都是相敬如宾,互相尊重的。

即便有摩擦,关系也很快就会修复。

唯二的两次较大的冲突,一是因为她去漠北之事,二便是与东府近乎决裂之事。

但最近,邬八月也没有听说过邬国梁和段氏有起什么冲突或矛盾,段氏一直以邬国梁这个夫君为先,平日里嘘寒问暖从不落下,贤妻之名实至名归。

怎么突然间,祖母的态度就变了呢?

她似乎已经将祖父看得十分之淡了。

邬八月想开口问,却觉得她一介晚辈,问长辈这样的问题,并不太妥当。

想了想,邬八月也只能旁敲侧击地道:“是啊,的确一直都见不着祖父。”

“不提他。”

段氏笑了笑,问了陈嬷嬷这会儿什么时辰,然后对邬八月道:“你待不了多久就又得走了,还是跟祖母说说,在兰陵侯府怎么样了。”

邬八月便只能挑好的说,比如和高辰复之间的相处,比如房里的妈妈和丫鬟之间的趣事儿,将段氏逗得笑个不停。

陈嬷嬷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宽慰。

邬八月陪着段氏用过了晚膳,方才和段氏辞别。

单氏那头也已经收拾好行李,也用了晚饭,在屋里等着她。

陈嬷嬷替段氏送了邬八月出正院,邬八月问道:“祖父这段时间很少在府里待着吗?”

陈嬷嬷道:“老太爷这段日子好像是挺忙的。”

邬八月静默了片刻,又问道:“那……祖母身体不大好的事儿。祖父知dào

吗?”

“这个……老奴就不知dào

了。”陈嬷嬷摇头。

邬八月低声叹息。

几十年的夫妻,段氏如今身体不好,丈夫却不在她身边关怀。再是贤良之人。恐怕都会心生不满,乃至怨愤吧。

邬八月收回思绪。对陈嬷嬷道:“嬷嬷,祖母身边就要劳烦你多照看着了。”

“四姑奶奶说哪儿话,伺候老太太是老奴的本份。”

陈嬷嬷忙道:“倒是四姑奶奶,有空多回来,兴许……”

兴许也看不了老太太几回了。

陈嬷嬷掩了掩面,强忍着道:“四姑奶奶赶紧着回去吧,天黑了,府里也要下钥了。”

邬八月颔首。目送陈嬷嬷匆匆回了正院,这才去接了单氏,坐了马车赶回公主府。

天色已晚,邬八月安顿好单氏,公主府便也进入沉睡当中。

第三日,高辰复会回来的当日,高彤丝高调地回了公主府。

她也不等邬八月相迎,径直就找到了她要居住的院落,让丫鬟将东西归整起来。

邬八月听到消息,立kè

带着朝霞和暮霭赶了过去。

高彤丝正吩咐人搬东西。她的屋子如何布局,全都由她来说。

“大嫂。”高彤丝见邬八月来了,顿时展颜笑道:“没跟大嫂提前打声招呼。我就过来了。还希望大嫂你不要怪罪。”

邬八月摇了摇头,看了看屋里忙碌的丫鬟们,问道:“你见着你大哥派去的人了?”

高彤丝顿时笑道:“怎么,大哥还派了人来找我?”

高彤丝摇头道:“没见着大哥派的人,母亲冥寿那日听大哥提起过会搬过来,我就直接搬过来了。”

说着,高彤丝凑近邬八月,八卦地问道:“大哥大嫂出来那日,父亲和淳于老妇是什么表情?”

邬八月无奈地道:“侯爷自然是很愤nù

。侯爷夫人么……”

“她肯定很高兴啊。”

高彤丝嘲讽一笑:“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可惜啊。猴子就是猴子,跳梁小丑而已。即便大哥搬出来了。兰陵侯府也不会是他们的。”

高彤丝看向邬八月,道:“大嫂,你可要赶紧生个儿子。”

邬八月一愣。

“有了儿子,大哥就有后了,兰陵侯府的爵位,自然会落到大哥头上。”

邬八月张了张嘴,不知dào

该不该由她来告sù

高彤丝,高辰复已经拒绝了世子之位。

她脸上的古怪表情让高彤丝看了个正着。

“怎么了大嫂?”高彤丝好奇地问道。

邬八月笑了笑,想了想道:“还是等你大哥回来,让他告sù

你吧。”

★★★

高辰复回来时脸色不大好,邬八月猜测,大概是京畿大营里出了些事情。

公事上她也不懂,高辰复要是不主动提,她也不好主动问。

邬八月上前告sù

高辰复,单氏接回来了,高彤丝也自己回来了。

高辰复应了一声,沉吟了片刻正要说什么,肖妈妈轻声说道:“大爷,大奶奶,平乐翁主来了。”

话音刚落,高彤丝就已从厅外走了进来,见到高辰复便是一笑,唤道:“大哥。”

高辰复点了点头,看向邬八月:“单姨在哪儿?”

“在她房里。”

邬八月应了一声,让人去请单氏过来。

高彤丝奇怪地“咦”了一声:“单姨?”

高辰复道:“彤雅的娘。”

高彤丝恍然大悟,脸上顿时有些不大好kàn

:“她来这儿做什么?”

顿了顿,高彤丝道:“不是说她跟彤雅两年前走就走了吗?她怎么会在这儿?”

高辰复道:“单姨带着彤雅去了漠北,这次我回来,将单姨一并接了回来。”

邬八月瞧高彤丝的态度,似乎她对单氏和单初雪也有些意见,不过并没有对淳于氏那样针对。

高彤丝抱了双臂,也没吭声。

单氏来得并不慢,还是那样清清淡淡的模样。

进来后见到高辰复和高彤丝。她也没太多情绪起伏,见了个礼就站在了一边。

“单姨,坐。”

单氏到底也是长辈。邬八月念着单初雪的情义,对单氏一向敬重。

单氏落了座后。高彤丝开口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高彤丝狐疑地问道:“彤雅呢?”

单氏脸上的情绪一闪即逝,高辰复开口道:“彤雅在漠北。”

“哟,她倒是动作快,就这么嫁了?”

高彤丝笑了一声,以为高彤雅是嫁在了漠北。

也不知dào

是嘲讽还是打趣,高彤丝说道:“嫁了人把亲娘都给抛一边儿了?”

“单姨不是淳于氏,你说话的态度注意一些。”

高辰复冷声提醒了一句,高彤丝哼了一声。坐了下来。

单氏也曾是高安荣的女人,更在淳于氏不久之后进了兰陵侯府的门。高彤丝对淳于氏有意见,对单氏自然也不会宽容。

都是抢了她爹,占了她娘地位的女人,高彤丝又如何能有好感起来?

邬八月吩咐肖妈妈传膳,用过晚膳之后,高辰复擦了擦嘴,方轻声说道:“我得到消息,侯爷进宫了一次。”

邬八月给高辰复倒茶的手一顿,看向高辰复。

高彤丝顿时起身道:“他进宫去干嘛?”

“听说。是向皇上请奏,收回公主府。”

“他有什么资格!”

高彤丝顿时暴跳如雷:“这是母亲的宅邸,跟他没有丝毫关系!”

邬八月怔愣地看向高辰复:“侯爷这是想着。公主府收回去了,爷就不能独居一府了。”

“呵。”

高辰复轻笑了一声,道:“即便皇上收回了公主府,偌大燕京城,难道还找不出一个宅邸?另赁一栋宅院便是。”

“不行!”

高辰复说的话在理,收不收回公主府,并不影响高辰复在外居住。兰陵侯爷想通过此举来逼迫高辰复,手段不对。

但高彤丝却并不同意。

“公主府是先帝给母亲的嫁妆,就算是皇上。也没那资格将母亲的嫁妆收回去!”

高彤丝愤nù

地道:“我看谁敢将公主府收回去!”

高辰复沉沉地道:“皇上要是下令收回,你还能拦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别说是宅子。皇上要我们死,我们下一刻就不能活。这个道理你能不懂?”

高彤丝恼怒地看向他。

“别说那些毫无意义的话。”

高辰复起身道:“明日我会上请入宫,探问探问皇上的意思。”

顿了顿,高辰复对高彤丝道:“搬出来时,侯爷说要上请皇上立我为世子。”

高彤丝双眼顿时一亮。

高辰复道:“不过我拒绝了。”

“什么?!”

高彤丝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你拒绝了?”

高辰复点了点头。

这下子高彤丝控zhì

不住了,越过丫鬟和邬八月,伸手扯住了高辰复的领子。

“你说什么?你拒绝了世子之位?你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

高彤丝的模样有些歇斯底里了。

高辰复是男人,自然不好与她拉扯。

邬八月和肖妈妈上前要将她拉开,奈何她的力qì

竟也十分大,费了好一番力qì

,才将高彤丝从高辰复身边拉了出去。

高辰复理了理衣裳,喘了口粗气,道:“你别太激动……”

“我怎么能不激动?你要把世子之位拱手让给高辰书不成!”高彤丝大骂道:“你这是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淳于老妇在背后不定笑得多欢呢!”

“翁主不要生气,爷他……”

邬八月刚开口,高彤丝顿时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你知dào

什么啊!你过门来就是帮着他胳膊肘往外拐的吗?!我跟你说过什么,你都忘记了!”

“啊!”

邬八月顿时发出一声惨叫,蜷缩起身子瘫在地上。高辰复健步上前,脸色微白地将她抱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有孕

“摔到哪儿了?哪儿痛?!”

高辰复声音微微颤抖,紧张的情绪显露无疑。

高彤丝也愣住了,与肖妈妈等人推搡的动作僵在原地,嘴里呢喃道:“我没、没用力……”

高辰复没有空闲去搭理她,他望了一眼怀里死死抠着他前襟的邬八月,大吼道:“还愣着做什么?去请大夫!”

肖妈妈赶紧应了一声,也顾不得高彤丝这头了,当即便撒腿往外院跑,大喊道:“牛管事!快去请大夫!夫人摔了!”

隋洛被吓坏了,站在一个角落里,忽然大声哭了起来。

场面有些混乱,高辰复抱着邬八月,一时之间也不知dào

该往房里抱,还是该抱她出府去寻大夫。

这会儿都已经宵禁了啊!

邬八月蜷缩在他怀里,脸色发白,那模样让一向沉稳的高辰复都有些乱了手脚。

关键时候还是单氏走到他身边,语气虽然急切,但声调还算柔和,问邬八月道:“夫人哪儿痛?”

“肚、肚子,肚子疼……”邬八月额上冒出冷汗,单氏低头一看,见她下身裙裾上似乎有隐隐的红色渗出来,登时脸色一变。

“快,小心抱她回房,别再颠着她!”

单氏极快地叮嘱了高辰复一句,高辰复虽然不明所以,但还还是乖乖地依着单氏的吩咐,走得虽快,却极稳当地将邬八月抱回了房。

朝霞和暮霭跟了过去,肖妈妈去通知了牛管事也回了来。

厅里只剩下高彤丝一个主子,还是六神无主的状态。

“这……单妹子。”肖妈妈看向单氏,为难道:“咱们这下怎么办?”

单氏脸色微微沉了沉,没回答肖妈妈的问题,反而是问她道:“肖妈妈是跟在夫人身边儿伺候的。可知dào

夫人小日子是什么时候?”

“啊?”

肖妈妈被单氏这么冷不丁一问,顿时有些茫然,想了想方才大惊道:“单妹子你的意思是——”

单氏点了点头:“夫人的裙裾上有殷红溢出来。难保不是刚才摔倒在地,撞到肚子……”

单氏一边说着。一边便看向了高彤丝。

高彤丝愣愣地望向她,半晌后惊呼道:“你、你是说……她怀孕了?!”

★★★

邬八月觉得肚子疼,但这疼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窝在高辰复温暖的怀里,她便觉得安心了许多,好像肚痛也能缓解。

高辰复依着单氏所说的,将她抱到床上轻轻放好,扭头吩咐跟上来的朝霞,让她给邬八月倒杯温茶来。

“还疼吗?”

高辰复拧着眉头。专注地望着邬八月。

邬八月勉强地摇了摇头,还是不由自主地蜷起身子。

高辰复低头一看,瞳孔顿时放大。

“血……”

高辰复喃喃地轻声说道:“你流血了?”

邬八月皱了皱眉,有气无力地道:“大概是小日子……”

“不对!”

端茶过来的朝霞顿时煞白了脸:“姑娘的小日子不是这个时候!姑娘从出嫁之后,都没有……”

话没说完,高辰复和邬八月的脸皆是一变。

“不会是……”

高辰复脸上的喜悦一闪而逝,随即而来的就是浓浓的忧虑。

他立马站起身,对朝霞道:“去让侍卫直接捉了大夫过来,有什么事儿我担着!”

朝霞当即便应了一声,跑去外院。与转角处正匆匆奔来的单氏撞了个正着。

“哎哟!”朝霞被撞得踉跄了两步,站定了也不停顿,赶紧往外跑。

单氏望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走进屋去。

“怎么样?还在流血吗?”

单氏走近邬八月,当着高辰复的面便去掀邬八月的裙子看。

高辰复当即问道:“单姨,她是不是……”

单氏道:“看情况,夫人十有*是怀孕了。”

单氏顿了顿,松了口气,道:“好在现在已经没有流血了。”

她看向邬八月:“夫人可还觉得疼?”

邬八月轻声道:“还有一点,但还能忍受。”

单氏便道:“大概是动了胎气,等大夫来了,再让他看看。真是有孕了的话。卧床养胎,吃保胎药是少不了了。”

高辰复沉重的喘出一口气。之前并不觉得,这会儿伸手一抹。手上都是冷汗。

单氏望了他一眼,笑叹道:“不用担心,没流血就是好事。要是夫人再摔得狠一点,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

高辰复顿时皱眉,想起因为他推了世子之位而当场发疯一般的高彤丝。

邬八月轻声道:“爷,别怪翁主,她也不是有心的。”

毕竟没人知dào

她是怀孕了。

邬八月现在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怀孕了,孩子差点没了……不幸中的万幸是,她的身体还算不错,孩子没有掉。

可是,她真的就要做母亲了吗?她还有三个月才满十六岁啊……

邬八月看向高辰复,忽然又释怀了。

有孩子也好啊,这个男人已经二十三岁了,放在寻常人家,孩子都开始识字念书了。

她对五皇子流露出疼惜之情时,他也曾经说过,要是喜欢孩子,他们就赶紧生一个。

如今孩子来了,不正好吗?

高辰复轻轻抚着邬八月的鬓发,叹道:“我知dào

她不是有心的,可她差点……”

差点害得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没了。

高辰复闭了闭眼,回头问单氏:“彤丝怎么样了?”

“大姑娘让肖妈妈送回她房里了。”单氏顿了顿,道:“她大概是吓坏了。”

高辰复做了个深呼吸,道:“先让她自己想想吧。”

邬八月这边儿他暂时是走不开的,高彤丝那边,他也就只能放在一边了。

牛管事也是人精,听说夫人摔了。也没有让小厮去请大夫,而是让马童牵了马,让护院骑了马去带了大夫过来。与后来朝霞通知侍卫去请的大夫几乎前后脚到。

两名大夫都号了脉。确定是喜脉。

大夫甲说道:“夫人刚摔过一跤,好在只是动了胎气。没有大碍,待老朽开一剂保胎方子吃上两日,情况稳定之后,再吃安胎药安胎。”

大夫甲开了药方子,肖妈妈让带他来的侍卫跟他一起过去抓药。

大夫乙则道:“今后就要请夫人卧床静养一段时日了,饮食之上,也要注意一些忌讳。”

大夫乙说话有些唠叨,大概是瞧着这家人有权有势。也想靠嘴皮子功夫多得些赏钱。左右安胎保胎药人家已经开了,他挣不着这个钱。

高辰复不懂这中间的道道,听得很是认真,不明白的地方还会出言相问。

见邬八月困倦,他让肖妈妈小心照顾着,请了大夫乙借一步详谈。

戌时末,邬八月总算喝了保胎药。朝霞和暮霭小心翼翼地帮着她换了衣裳,见她沉沉睡去,方才松了口气。

高辰复不敢上床,怕自己碰到邬八月。他也不想离她太远。便让人搬了凉榻搁到床边,他就睡在了上面。

这一晚公主府鸡飞狗跳,高辰复晚上并没有睡好。早早就醒了,在晨光熹微中贪看着邬八月的脸。

朝霞前来唤他起身,高辰复看了漏刻,无奈地轻声起了,自己穿了衣裳,整理了衣冠出去。

“请爷早安。”

朝霞正端着水在门外等着,高辰复接了过来,就在屋外洗漱。

平日朝霞都是端进屋的,今日就在屋外等着。无疑也是不想惊醒邬八月。

高辰复擦了脸,对朝霞道:“让夫人今日好好休息。别吵了她。”

朝霞立即应是。

“夫人醒了要是问起,就说我回京畿大营了。”高辰复顿了顿。道:“让肖妈妈她们看好院子,别让翁主进来,也别告sù

她,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朝霞“啊”了一声。

“免得她又和夫人说混账话。”

高辰复冷声吩咐了一句,问道:“听明白了吗?”

朝霞赶紧低头应道:“是,奴婢知dào

了。”

高辰复道:“你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事儿就交给你了。”

高辰复将巾帕投到了铜盆里,踏步走了出去。

朝霞松了口气,端了铜盆,赶紧着去通知肖妈妈。

看来平乐翁主在爷眼里已经成为了一个“危险分子”啊。

爷不让她近夫人的身。甚至连夫人的状况都不让告sù

她了。

★★★

主院的消息是封闭住了的,高辰复第二日离开时,也没有去见高彤丝。

他想让高彤丝吃一次教xùn

,让她自己能够好好反思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而高彤丝只知dào

主院去了两个大夫,邬八月具体是什么情况,她不得而知。

抓心挠肝的高彤丝听到高辰复走了,心里十分忐忑——因为高辰复没有来找她。

高彤丝没办法等下去,她即刻就奔向了前院。

哪知dào

却被人挡在了门外。

高彤丝心里更加惶惶不安。

她希望邬八月是怀孕了,这样的话,高辰复做世子就占据极为有利的条件——后继有嗣。

但她又很恐慌。她怕她盼着的这个好消息,会因为她的那一“撞”,而变成了一个噩耗。

高彤丝有些不知dào

怎么办了。

她想了半晌,终于想起一个人来——单氏。

高彤丝咬了咬牙,寻到了单氏住的地方,头一次对单氏低声下气地道:“单……单姨,大嫂她……她没事儿吧?”

单氏对高彤丝的到来有些意wài

,见高彤丝一脸不自在,她移开了视线。(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结盟

单氏和单初雪当年在兰陵侯府时,不单单要受淳于氏明里暗里的挤兑和陷害,有时候高彤丝也会给她排头吃。

要说单氏不怨恨,那是不可能的。

但高彤丝再怎么给她排头吃,单氏也能想着她幼年丧母,还只是个孩子而原谅她。

如今高彤丝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还是单氏头一次看到。

单氏低叹了一声,道:“大姑娘以后行人做事还是要小心些,昨日要是你下手再狠一点,你的侄儿可就没了。”

高彤丝顿时惊呼,道:“她真的怀孕了?!”

单氏点了点头。

“那、那她现在……”

“无碍了。”单氏道:“所幸的是虽然有流产迹象,但也保过来了。”

单氏顿了顿,道:“夫人需yào

静养,大姑娘还是别去主院吵着她了。”

高彤丝欣喜若狂,连连点头,在单氏屋里来回转悠了一会儿,方才大声笑道:“大哥有后了,大哥有后了!”

高彤丝甚至不计前嫌一般地拉过了单氏的手,道:“单姨,大哥有后了!”

单氏心里叹息,点了点头。

高彤丝一扫之前的忐忑,抬头挺胸,倒也不忘谢了单氏一声,然后行了出去。

单氏在她身后道:“大姑娘别去惊扰了夫人。”

“单姨放心,我不会去打扰她的。”

高彤丝回眸一笑,眼里竟然有湛湛亮光:“这么好的消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单姨你说呢?”

单氏一愣,还不待出声相询,高彤丝就已经昂首阔步一般地走了出去。

她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朝着兰陵侯府的方向赶了过去。

★★★

高辰复写了请求面圣的折子,准bèi

递到宫中。

还不待他让人送折子,宫里就来了谕旨。要他进宫一趟。

高辰复心里想着,难不成昨日侯爷见了皇上请皇上收回公主府。皇上的意思就下来了?

他怀着狐疑的心思,随着引路内监进了勤政殿。

宣德帝正坐在御案之前御笔朱批,神情峻肃。

高辰复立在一边等候。

一盏茶功夫后,宣德帝方才搁下御笔,抬起头来,对高辰复道:“复儿,坐。”

宣德帝指了左手下方的椅子,高辰复拱手行礼:“谢皇上。”

宣德帝也走了下来。坐到了高辰复的上首位置。

让人上了茶,屏退了左右后,宣德帝方才开口。

“昨日你父亲进宫来了。”

宣德帝端起茶,看向高辰复,道:“他说公主府荒废已久,一直占用着那宅子也不好,让朕将公主府收回来。”

高辰复垂首拱手道:“皇上,公主府……本是先帝赐予臣亡母的,臣也一直将那儿当做一个念想……”

宣德帝微微笑了笑,点头道:“朕倒是知dào

。复儿你一直想另立门户。”

宣德帝顿了顿,道:“如你所说,公主府是先帝爷赐给你母亲的。朕要收回来,说起来也不大好听。不过你父亲开了这个口,朕也有些无奈。”

宣德帝看向高辰复:“缘何你父亲突然上请让朕收回公主府?”

高辰复低头道:“臣搬离兰陵侯府,准bèi

今后都在公主府住下。”

宣德帝恍然大悟,笑道:“和你父亲闹别扭了?”

“让皇上看笑话了。”高辰复轻声道。

“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的。”

宣德帝笑道:“你这举动,做得委实不妥当。你父亲昨儿还提了一句要立你为世子之事,你这般做,可是让你父亲极其难堪。”

宣德帝顿了顿。道:“公主府朕不收回来,作为交换。你尽早搬回兰陵侯府去,别让人看你们高家的笑话。”

高辰复垂眸。半晌道:“皇上,臣妻有孕,昨日动了胎气,大夫让不宜挪动。即便是搬回兰陵侯府,恐怕……也要等上一段时间。”

宣德帝挑了挑眉,笑道:“是吗?那还真是一件好事。”

顿了片刻,宣德帝道:“既如此,那就等你夫人情况好些了,再回兰陵侯府吧。不过,你父亲那边,你少不得要去说一趟。”

高辰复点头应是。

宣德帝摆摆手,道:“私事说完了,朕同你聊聊公事。”

宣德帝站起身,要高辰复随他回到御案之前。

宣德帝掀开一幅半丈宽的羊皮地图,指着上面标注出来的矿脉点道:“这是你还在漠北的时候让人给朕送来的地图,此后断断续续的,朕也收到过别漠北关外北蛮的地图。虽然不尽详实,但也聊胜于无。”

高辰复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朕反复想过你的提议。”宣德帝沉声道:“与北蛮交战也有些年头了,漠北关虽然一直未曾让北蛮进犯过,但边关苦寒,每年花费大量的银两用在边关的修葺和军队的补给上,守着那么一座要塞,朕也觉得有些多余。钦天监几日前禀奏,言说今年冬,恐怕会是十年来最寒冷的一个冬天,漠北关外北蛮百姓的日子恐怕更加难过。”

高辰复点头,道:“北蛮本为游牧之民,放养牛羊,时时迁移。冬日太寒,牛羊冻死无数,生活难以为继。为生存,进犯漠北关抢夺粮食便顺理成章。”

宣德帝笑了一声:“复儿像足了你母亲,宅心仁厚,善良宽容。”

高辰复道了声不敢。

“与北蛮联盟,倒也不是不可行。”宣德帝沉吟一声,道:“只是北蛮政权分散,与其中一个政权结盟自然不行。北蛮未一统,自封贵族无数,想要联盟,也总要有一个统一的对象才行。”

宣德帝看向高辰复:“矿脉资源虽则重yào

,但将士们的性命也十分重yào

。你在漠北待了四年尚且与北蛮中人未有太深入接触,联盟一说。恐怕尚需时日方才能成行。否则一入北蛮,难保尸骨无存。”

高辰复道:“并不严寒时,北蛮人无意进犯漠北关。结盟使者前往谈判。可选夏季前往。”

宣德帝颔首,道:“此任务艰巨。困难重重,稍有不慎,恐怕是有去无回。”

宣德帝顿了片刻,问道:“复儿觉得,何人既熟悉北蛮之地,又有谈判之能,能堪此重任?”

高辰复一愣,看向宣德帝。

宣德帝的意思。明显是要让他自荐啊……

高辰复有一瞬间的犹豫。

促使大夏与北蛮结盟,一直是高辰复的心愿。大夏能得到北蛮境内矿藏,而北蛮也能以此换取粮食,冬日不用再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抢夺粮食。

如果能成,对双方都是好事。

这提议是他最先提出来的,若能亲自执行,乃至促成成功,史书之上也会记上他的名字。

若是从前,高辰复定然眼也不会眨一下,立kè

就答yīng

下来。

可现在……

他竟然犹豫了。

“皇上。”高辰复抿了抿唇。道:“今年谈判,赶去漠北恐怕是来不及了。若是明年……臣不才,自请前往。”

“好。好!”宣德帝顿时大笑着赞道:“不愧是朕的好外甥!”

宣德帝伸手拍着高辰复的肩,笑眯眯地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朕很欣慰,娶亲生子,温香软玉没有磨掉你的棱角。回了漠北,你仍旧是那个令北蛮人闻风丧胆的漠北神将。”

高辰复拱手:“蒙皇上恩典。”

“那就先这么定吧,具体如何办,朕再斟酌斟酌。”

宣德帝沉吟片刻后道:“今年你先掌着京畿营,秋闱时帮着金大将选一选应考的武生。顺便你也能选上几个可堪用的。到时候带去漠北。”

“是。”

★★★

高彤丝走到兰陵侯府门口,方才想起邬八月即便过门便有孕。怀胎也就堪堪两个月。

未满三月,胎相未稳。就这般将消息放出去,恐怕也不妥当。

昨日之事,大哥肯定就已经对她颇有微词。要是再知dào

她未经他同意便将大嫂有孕的消息放出去,恐怕对她会更有意见。

想到这儿,高彤丝便下令奴仆打道回府。

然而巧合的是,在高彤丝准bèi

转身离开的时候,兰陵侯府边角门处却走出来一人,让高彤丝的脚步顿时停住。

那人也愣了一瞬,却也只能咬牙上前,咬牙给高彤丝行礼。

“语柔见过翁主。”

莫语柔今日是准bèi

回一趟莫家的,没想到这般巧,竟然撞见平乐翁主回来。

莫语柔当然不希望高彤丝回来和她姨母作对。

每当淳于氏在高彤丝面前吃憋时,莫语柔也觉得自己受了侮辱。更何况以她的身份,少不得要在高彤丝面前做低伏小。

高彤丝在她敌对的人面前,即便是不如意,也永远会作出一副昂首挺胸的姿态。在莫语柔面前自然也不例外。

她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哟,兰陵侯府的‘贵客’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莫语柔脸上一烧,暗暗咬了咬唇,回道:“语柔打算回家一趟呢。”

“是哦,自己有家,还偏要住别人家。”高彤丝笑了一声:“不是下贱是什么。”

莫语柔狠狠捏了拳,匆忙福了一礼:“翁主若是没事,语柔就先告退了。”

“慢着!”

高彤丝喝住已越过她的莫语柔,悠闲地转到她面前,轻笑一声,道:“莫语柔,你那姨母打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dào

。就凭你,给高辰书做妾就差不多了。肖想我大哥,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以前没机会,现在我大嫂有孕了你更没机会了。做梦吧你。”(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对策

莫语柔顿时一怔。

“翁主你说……什么?”

高彤丝脸上的快意一闪而逝,她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没说什么。”

高彤丝掩饰地轻哼一声,警告莫语柔道:“别告sù

别人你今天见过我,否则……”

高彤丝盯了莫语柔一眼,直盯得莫语柔缩了脖子,她方才转身离开,脸上带着一丝心虚。

莫语柔低着头,直到身边的丫鬟提醒她,平乐翁主已经走远不见人影了,莫语柔方才抬起头,想了想道:“你回莫府跟我母亲说一声,我今儿有点事儿,不回去了。”

丫鬟应了一句,莫语柔当即又转回了兰陵侯府,直奔向岭翠苑。

她寻到淳于氏面前,不待淳于氏出口相问,她便急切地让淳于氏屏退左右,称有要事和淳于氏说。

淳于氏摆手让人下去,有些不满地道:“什么事儿这么慌慌张张的,让你半道折返回来?”

莫语柔喘了口气,贴近淳于氏耳边轻声却快速地说道:“姨母,我方才出府的时候碰见平乐翁主了,她跟我说了几句话,我怀疑她是说溜嘴了。”

莫语柔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

莫语柔耳语一番,淳于氏顿时睁大了眼。

她望向莫语柔,语气有些沉重:“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莫语柔点头,眼中有些焦急:“姨母,这可怎么办?要是她怀孕了,生个儿子……”

“你急什么?”淳于氏低喝了一声,沉着脸想了想,招来心腹郭嬷嬷问道:“带去的人里边儿。有没有我们的人?”

郭嬷嬷摇头,道:“之前一水居提上来的几个人,其中静和长公主的人。咱们插不上手。那两个小丫鬟倒还可以试试接触,不过也容易打草惊蛇。”

“姨母……”

“慌什么!”

淳于氏不悦地看向莫语柔。忍了忍道:“我同你说过了,你想嫁给你高大哥,这件事儿没那么容易。他不喜你,他那正室不也明白得跟你撇清关系了吗?你连声姐姐都叫不了她。如今她有孕,就算你跟了你高大哥,也不过是做妾,还想母凭子贵不成?”

“怎么就不能了?”莫语柔顿时反问,十分自信地道:“怀上了也不代表能生下来。即便是生下来了,长不长得大也是个问题呢。就算长大了,万一英年早逝呢?日子长着呢,姨母你怎么能就这么断言了?”

淳于氏有些心惊。

莫语柔倒是说得头头是道:“依我说,姨母这时候就该主动和姨父提起这件事,以帮她安胎的名义,将高大哥他们接回来。这样名声也有了,我们动手的机会也多了。”

莫语柔阴测测地笑了声:“我就不信她能一直平安无事。”

“语柔,你……”

淳于氏怔怔地看着莫语柔。

淳于氏大概想不到,商户莫家中妻妾相争。兄弟相残的情况远比她所见到的要惊心动魄得多。

商户不讲规矩,宠妾灭妻也不怕官府找麻烦。

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莫语柔,虽还只是个妙龄少女。却已经学了一副狠毒心肠。

心计或许还不够,但论狠毒程度,比起淳于氏来也已经有过之而无不及。

淳于氏深呼一口气,厉声道:“不管你怎么使手段,你也不能做你高大哥的妾。这一点,你无论如何都要接受。”

“姨母!”

“多说无益。”

淳于氏打断她,道:“记住,你方才说的事,别张扬出去。你下去吧。”

莫语柔咬了咬唇。悻悻地离开了。

“夫人……”郭嬷嬷轻声道:“大奶奶有孕,这事儿……”

“当然要先瞒着。”

淳于氏做了个深呼吸。

邬八月肚子里的种她自然会想办法除掉。真让邬八月生下了兰陵侯府的嫡长孙。那高辰复的世子之位,他即便不想坐。恐怕侯爷千方百计都会让他坐了。

但真按照莫语柔所说的,将邬八月接回来,反而会束手束脚。要是在她的坚持下邬八月回来了却流产了,目的虽然是达到了,但她无论如何也撇不开这一层因果关系。

淳于氏没那么蠢。

“嬷嬷,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买通一两个那边儿厨房的人。”淳于氏轻声道:“能悄无声息地做掉,最好还是别声张。”

郭嬷嬷点了点头。

淳于氏闭了闭眼,开口道:“要在书儿身上加砝码,少不得还要将书儿的婚事提上来。这件事,迫在眉睫了。”

郭嬷嬷迟疑了片刻,道:“夫人决定按照舅老爷说的去做吗?”

淳于氏轻声道:“总也要试一试……”

★★★

邬八月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艳阳高照了。

朝霞候在一边,见邬八月醒过来了,忙上前将她扶起,轻声道:“姑娘醒了?大夫吩咐了,保胎药在炉子上煨着呢。”

朝霞扭头唤了暮霭一声,让暮霭去端药来。

朝霞伺候邬八月洗漱后,暮霭也将保胎药端了上来。邬八月老老实实地将药喝了,轻声问道:“爷去京畿大营了?”

朝霞点点头,邬八月迟疑了下又问道:“那……翁主她怎么样了?”

“奴婢不知dào

,不过今儿早上大爷走的时候吩咐过,不让平乐翁主进主院。”

邬八月默默叹了一声,暮霭不服气道:“要我说啊,就不该让她近姑娘的身。就因为她,姑娘差点……”

“好了,别提这事儿了。”邬八月打断气呼呼的暮霭,笑了笑道:“我这不是没事吗?”

“得亏是姑娘没事儿,要不然……”

暮霭吸了吸鼻子,眼睛一酸:“要是姑娘有个好歹,奴婢们怎么和二太太。和老太太交代……尤其是老太太,她不得心疼得厥过去……”

“暮霭!”

朝霞顿时叫了她一声,不希望她在邬八月面前提到老太太。

邬八月轻声一叹。

“平乐翁主再怎么也是主子。你们在人后,别说三道四的。知dào

吗?”

邬八月叮嘱了一句,说她还饿着肚子呢,让朝霞和暮霭别愣在这儿,赶紧着给她弄吃的来。

食谱有所改变,邬八月也并没有不满。她知dào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最重yào

的就是要“补”,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厨下的人自然也是斟酌了又斟酌的。

只要东西能入口。她便敢吃。毕竟现在她也不是一个人了。

早膳后,单氏前来探望了邬八月一次。

邬八月感谢单氏昨日的及时提醒,单氏却摆手不肯认这个功劳。

作为长辈,也是过来人,单氏叮嘱了邬八月几句,末了起身告辞时,她犹豫了一下,方才道:“夫人有孕的事情,大姑娘也已经知dào

了。她出了府,走前说什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担心……”

邬八月张了张口,单氏道:“我担心她会不会是打算将这件事公布出去。”

“没事儿的单姨。”邬八月笑了一声:“翁主要是想告sù

别人,你也拦不住。”

单氏无声地叹息。

单氏不多打扰邬八月。略说了几句就走了。

朝霞则是请示邬八月,她怀孕的事情要不要告sù

给贺氏知dào



“二太太若是知dào

了,也能过来多陪陪姑娘。姑娘这会儿也不能下床到处走动。”

邬八月也有些意动:“不过,这样的话会不会搞得太兴师动众了?而且母亲也还要顾着祖母那头……”

朝霞想了想,道:“奴婢倒是觉得,老太太若是知dào

姑娘有孕了,指不定精神也会好很多呢?”

邬八月想想也觉得是这个理,就道:“那你亲自去邬府告sù

母亲,昨晚那场凶险就别提了。免得她担心,反而让祖母知dào

。”

朝霞笑道:“奴婢明白。”

朝霞去了邬府。直到午膳过后方才回来。

不过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是跟着贺氏回的公主府。

接到消息的贺氏连多等一日下帖子都来不及。当日便到公主府来见邬八月了。

“快让母亲看看。”贺氏坐到了邬八月的床沿边上,面上笑道:“刚嫁过来就有好消息,真好。”

邬八月羞赧地唤了声母亲,贺氏见她在床上卧着,反倒是有些不满。

“当初我怀上陵桃的时候,也如你这般在床上躺着。还是你父亲说,久躺久坐其实也并不好,这才如同往日一般过日子,陵桃生下来也很健康。”

贺氏道:“没不舒服,就别一直卧在床上,要是孩子往宫后位置跑了,你生他的时候可要受罪了。”

邬八月抿了抿唇,朝霞上前轻声解释道:“二太太,姑娘卧床是有原因的。”

说着朝霞便将昨晚的事情简略告sù

了贺氏。

“奴婢在邬府没告sù

二太太,是怕人多口杂,这消息要是让老太太知dào

,对老太太身子不好。”

贺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高彤丝到底是邬八月的小姑子,她也不好发作,只能强忍了怒气,平复了怒气之后,方才道:“朝霞这事儿做得对,此事不能让老太太知dào

。”

朝霞低头道了句不敢。

贺氏看向邬八月,也埋怨道:“你这孩子,小日子未来怎么还没点儿警醒?平乐翁主情绪激动的时候你凑上去做什么?”

邬八月连连告饶,贺氏数落了她半盏茶的功夫,到底是心疼女儿,不再念叨,开始替邬八月吩咐起房里的人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归来

贺氏掌家时间长,一些邬八月想不到的细节,贺氏都能替邬八月想到。公主府的人不多,贺氏几句点拨就能让公主府运作得更加井井有条。

但贺氏还是有些担心。

邬八月到底是年轻,新嫁娘又初怀有孕,贺氏担心邬八月很多事情都不懂。朝霞和暮霭也不过是近身伺候的丫鬟,没有那方面的经验。

贺氏便想着要不要从自己身边调两个得力的嬷嬷过来给邬八月用着,又担心高辰复对此有意见。

邬八月到底也是嫁出去的姑娘,老是赖着娘家那边儿,也不怎么像话。

贺氏这般一说,邬八月便笑道:“母亲放心,我这里人够用,人多了,反倒人多口杂的。肖妈妈和赵妈妈都是我婆婆还在世的时候伺候过她的。婆婆怎么说也生过三个孩子,这些事儿她们也清楚。何况还有单姨在,单姨也会帮忙的。”

邬八月这般一说,贺氏方才放了些心,又是叹了一声,微微有些吃醋:“你倒是叫她姨叫得顺口。”

邬八月笑了一声,伸手让贺氏坐到她身边儿去,轻声道:“母亲,单姨……也是爷的长辈。”

“啊?”贺氏一愣,有些不明白。

“单姨的身份,女儿就不好跟母亲您多说了,单姨不希望别人知dào

,爷也说过不再提。”邬八月点到即止,道:“女儿就是不希望母亲吃这些莫名的醋。”

“谁吃醋了……”贺氏嘟囔了一句。

邬八月轻声笑了起来:“嗯,母亲不吃醋,再等些日子,父亲就回京了。等父亲回了家,母亲可就没有别的心思和精力来吃醋了。”

“你这丫头。”

贺氏伸手敲了下邬八月,笑骂道:“有你这样做女儿的吗。竟打趣母亲。”

邬八月笑了两声,赵妈妈从外面进了来,笑着给贺氏见了个礼。方才道:“夫人,隋小公子给您请安来了。”

邬八月点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隋洛昨日被吓坏了。高辰复也没想起家里还有他这么一号人来。这段时间隋洛虽跟着邬八月身边,但一直是被赵妈妈带着的。一般来说隋洛都是上午来给邬八月请安的,大概是被吓坏了,现在才敢来见邬八月。

隋洛穿了一身新,怯怯地走到邬八月三步远外,懦懦地给邬八月请安,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还生着病吗?”

邬八月对他露出温柔的一笑,让他近前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道:“谢谢洛儿关心,昨日把你吓着了吧?是我不对,洛儿不要害pà

,我没事了。”

隋洛这才小大人一般地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道:“夫人以后要小心,不要随随便便就摔倒了。”

邬八月笑着应了句是,又引着隋洛给贺氏见了礼,这才让赵妈妈带隋洛下去。

“这小子是谁?”贺氏待人走后,有些奇怪地问道。

邬八月便道:“是爷的部下之子。家里至亲没了,亲戚也不肯收留,爷就暂时接了回来。让我给寻个能收养他的人家。”

邬八月顿了顿,看向肖妈妈,问道:“妈妈,打听得如何了?那涂家和傅家哪家更好些?”

肖妈妈赶紧上前回道:“老奴请夫人恕罪,之前那傅家确实是没有了解得太清楚。傅家大公子脾气有些暴躁,对傅家二公子也常常不顺心就动上手,如大爷所说,着实不算太好。”

“那涂家呢?”邬八月心里叹息了一声,又问道。

“老奴还未前去仔细打听。”肖妈妈垂首惭愧道。

邬八月笑了笑。道:“没事的妈妈,此事也不宜操之过急。”

肖妈妈应了一声。

贺氏无奈地看向邬八月:“你啊。整日操那么多心。”

“有事儿让我做,我也不至于太闲。”邬八月轻叹。想了想却是问道:“母亲,舅父舅母搬出去之后,过得如何?”

“都好。”贺氏笑了一声,道:“上次邀了你舅母,还听你舅母说,准bèi

等你表兄明年春闱高中之后,便赶紧给他定亲。”

邬八月一顿:“舅母有人选了?”

“这倒没有。”贺氏笑道:“你舅母说京城中大家闺秀也多,让我帮忙也物色物色。”

邬八月低了低眉,心知贺修齐并没有将他欲尚主的事告sù

罗氏。

贺氏在这儿也不好久待,邬府段氏那边她还要回去伺候着。走前贺氏又再叮嘱了邬八月一番,这才匆匆回去了,走的时候仍旧是一副放不下心的模样。

★★★

转眼十来日就过去了。

邬八月一直安心养胎,她有孕的消息还是隐瞒着的。邬家那边只有贺氏和老太太知dào

,只等着头三个月过去了,胎稳了之后再告sù

府里其他人。

高彤丝也老老实实地待在她的院子里,也没有前来打扰邬八月。甚至高辰复回来的时候,高彤丝也是偃旗息鼓的,已有近半个月未曾与高辰复说过话了。

邬八月有孕的消息,兰陵侯府那边儿也没有声张,淳于氏把持兰陵侯府内宅多年,封锁这么一个消息也并不难。兰陵侯爷还不知dào

他要当祖父了。

莫语柔虽然不甘,可她也不敢和淳于氏对着干。

而淳于氏除了在努力往公主府插人、收买人之外,更是马不停蹄地将高辰书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宫中与她站在同一条线上的坚实同盟,自然就是丽容华了。虽然高彤蕾还没过门儿,但这门亲事也是板上钉钉的。

淳于氏游说丽容华,让她与阳秋长公主接触接触,并通过姜太后,让阳秋长公主能够顺利进兰陵侯府的门儿。

一个貌丑无盐,一个腿断有疾,倒也是“天作之合”。

淳于氏算盘打得好,计策也用得妙。丽容华觉得这桩姻缘也十分合适,并不在乎辈分差别,当即就应了下来,说会找机会在姜太后面前提。

如今的丽容华,虽见弃于宣德帝,却入了姜太后的眼,成了姜太后面前的红人。

丽容华也自信自己在姜太后面前能说得上话。

兰陵侯府在不断算计,邬八月当然不知dào



她只顾着高兴了。

因为昨日收到了邬居正的亲笔书信,估摸着今日晚,邬居正就会回到邬家了。

邬八月很遗憾,自己不能亲自去迎父亲归家。

高辰复知dào

她的心思,替她去了。

邬八月正等着高辰复回来,整个人都有些兴奋。

直到天已经黑完了,高辰复方才回来,脸上泛着些许红晕,身上有些酒气。

周武跟着高辰复进了屋,往朝霞的方向望了一眼。

朝霞瞪他,周武嘿嘿笑了一声,精神头十足地走了。

“爷,今儿喝酒了?”邬八月有些不敢相信,高辰复一向是个自律极强的人,往日里都是滴酒不沾的,说怕喝醉了误事。

高辰复虽然喝了些酒,但还是很清醒的,眯了眯眼睛道:“成亲之日和回门之日都没有与岳父喝酒,今日岳父回来,总要补上才行。”

邬八月够着身要去给高辰复揉额角和太阳穴,高辰复怕她抻了腰,便坐到了她身边儿去,也由着她给自己按摩。

“我已经同岳父说了。”高辰复微微闭着眼睛,神情放松:“岳父知dào

你有孕了也很高兴,说明日回来公主府瞧你。”

邬八月顿时一笑,心里也很是高兴。

“岳父是太医,虽在宫中供职时,很少请后宫嫔妃的平安脉,但据岳母说,在妇科上岳父的医术也很厉害。岳母生你们姐弟四人,没有请过别的大夫。”

高辰复嘴角微扬,轻声说道。

邬八月抿着笑,轻轻点头,道:“不是我自夸,父亲的医术是真的了得。”

高辰复顿时从喉咙里咕噜出两声笑来。

明日高辰复还要去京畿大营,邬八月唤人伺候了他洗漱。高辰复要往凉榻上躺,邬八月往里挪了位置,让高辰复睡上床来。

高辰复犹豫道:“要是翻身压着你了怎么办?”

邬八月顿时笑道:“爷睡熟了之后几乎连动都不会动一下,躺下后是什么姿势,睡醒了还是那个姿势。更何况我也不是易碎的东西,即便是翻身压着了,就能把我给压坏了?”

邬八月拍了拍床上空出来的地方,眨眨眼看向高辰复,带了点儿委屈和撒娇的口吻道:“爷都睡凉榻十几日了,晚上不挨着爷睡,我睡得也不安稳。”

高辰复顿时莞尔,轻声哄道:“如今天也热了,你也说我身上热,再挨着我睡,岂不是更热?”

“热我也愿意啊。”邬八月鼓了鼓腮帮子,再次拍了拍空地方,垂首低声道:“爷……”

高辰复心一软,当即便舍了凉榻,缓缓地坐到了床边躺了下来。

邬八月心满yì

足地凑了过去,伸手巴住他强壮的臂膀,将头靠在了他肩处。

高辰复轻轻一笑,侧过身让邬八月能躺得更舒服些。

他伸手抚了抚邬八月的鬓发,对上她望过来的眼睛,轻声道:“睡吧。”

邬八月点了点头,抿唇一笑,阖上眼渐渐睡了过去。

孕妇本就嗜睡,邬八月也不例外。

高辰复望着她恬淡的睡颜,也闭上眼,渐渐地进入了梦乡。(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穿针

第二日,果然如高辰复所说,邬居正前来了公主府。

他身边仍旧跟着灵儿。

邬居正的模样没变,不过到底是在漠北经lì

了一个寒冬,瞧着皮肤有些干皲,头发似乎也白了几根。

灵儿则是长高了一头,邬八月都有些不敢认了。

邬居正温和地望着邬八月,邬八月鼻头一酸,忍不住道:“父亲总算回来了,八月好想你……”

邬居正笑着倾身给了邬八月一个暖暖的拥bào

,轻声道:“都嫁了人了,怎么还那么爱哭鼻子。”

灵儿嘻嘻笑道:“师父,陵栀姐怀孕了,爱哭鼻子是正常的。”

邬居正笑骂了他一句滑头,欣慰地看向邬八月,轻声道:“手伸出来,为父先给你把把脉。”

邬八月依言伸出了手,暮霭迫不及待地将邬八月摔过一跤流过血的事情告sù

邬居正。

邬居正凝神仔细探了一会儿的脉,方才收回了手,看向朝霞道:“大夫开的保胎药、安胎药的方子拿来给我看一看。”

朝霞应了一声,立kè

就去翻出了药方子。

邬居正研究了一会儿,对邬八月道:“这大夫开的药倒是很好的,不过这里面有几味药材,既价高一些,药效也没有更便宜一点的药材那么好,为父给你换掉,药的剂量再给你斟酌斟酌。”

邬八月点了点头,邬居正便改起了药方子,交还给朝霞,让她以后照着他的药方子去抓药。

“以后要小心些,可不能随随便便再摔了。”邬居正并不喜欢在人后说人是非,高彤丝害得邬八月差点流产的事情,昨晚贺氏也已经告sù

他了。

既然女儿没事。碍着高辰复的面子,邬居正和贺氏自然也不好去找高彤丝的晦气。邬居正只能叮嘱女儿,让她以后要更加小心。

邬居正没有贺氏那般唠叨。事无巨细的都要和邬八月再交代一遍。他说了几句便打住了,对邬八月道:“父亲不能时时来看你。公主府好像也没有供奉大夫。”

贵族世家供奉的大夫会定时前来府里给府中主子们号平安脉。高辰复和邬八月刚搬过来,还没有想到这一茬。

“这件事你跟辰复提一提,让他选个信得过、医术也不错的大夫。这样即便有什么事,解决起来也方便、心安一些。”

邬八月连连点头。

“父亲。”邬八月顿了顿,却是问道:“父亲回来后可给祖母号过脉了?”

邬居正一怔,随即轻叹了一声:“号过了。”

“那祖母……”

邬居正淡淡一笑:“生死有命,你祖母年纪也大了。迟早的事。”

邬居正因为学医,心性比较淡薄。对段氏他自然也有孺慕之情,也极为尊重这个母亲。但在生死之事上,他却看得比任何人要开。

是人,就不会逃过死这一关。他也不例外。

邬居正轻轻拍了拍邬八月的肩,对邬八月道:“你祖母知dào

你有孕的消息也很高兴,听你母亲说,因为这消息,她精神头都足了不少。要是她老人家能撑过你这头三个月,你身子无碍了,记得回来看看她老人家。让她老人家能更高兴些。”

邬八月连连点头,就算邬居正不说,她也一定会回去看望段氏的。

可仔细一琢磨邬居正话里的意思。邬八月又不由得愣住了。

“父亲方才说的,难道……”邬八月看向邬居正,眉眼之中难掩焦急。

邬居正轻叹一声,点点头,道:“你祖母已经开始有些犯糊涂了。”

邬八月心里顿时剧震。

“别想太多,你保重好你自己的身体,对你祖母而言便是最好的消息。”

邬居正抿了抿唇,道:“我把灵儿留给你,暂时当个小大夫。等辰复请到了供奉大夫。你再让人把他送回来。”

“他?”邬八月一讶。

暮霭顿时好笑道:“二老爷,灵儿毛都没长齐呢。”

灵儿顿时嘟起嘴。斜睨着暮霭:“我好歹还懂些医术呢,孕妇忌讳的东西。我也知dào

。不像暮霭姐,只会嘴上说。”

暮霭顿时笑骂着要去揪灵儿的耳朵,灵儿咯咯笑着绕到了邬居正身后躲避。

“好了暮霭,你还跟灵儿一样大呢?”邬八月笑了一声,看向邬居正道:“父亲放心,灵儿在这儿我也能照顾好他的。我身边也不缺人,再怎么样,单姨也在呢。”

“哦?”邬居正扬了扬眉,随即笑道:“那为父便也放心了。”

如此,灵儿便留在了公主府。

朝霞代邬八月送了邬居正出门,邬八月则让赵妈妈去将隋洛带了上来,让灵儿和隋洛玩儿。

两个孩子虽然差了几岁,但还是能玩到一起的。

★★★

高辰书的婚事,进展得并不顺利。

丽容华在姜太后面前漏了些口风,谈起阳秋长公主今年也及笄了,问起姜太后可有考lǜ

驸马爷人选。

姜太后闻言一愣,似乎是皱了皱眉头,反问丽容华道:“丽容华怎么忽然想起关心阳秋的终身大事了?”

丽容华便笑道:“臣妾也是最近有些无聊,上次与兰陵侯夫人聊天儿时,听她哀叹高家二爷腿有残疾,说亲也不利的事儿,忽然就想起宫里阳秋长公主也还没有说亲。这不,便来太后面前问上两句。”

姜太后淡淡地应了一声,道:“那孩子的容貌,怕是不好成亲。将来的驸马定然会嫌弃她。咱们皇家也不缺那点儿银两,养一个公主到老,也不是什么难事。”

丽容华闻言一顿,试探地问道:“太后的意思,是不欲让阳秋长公主招驸马了?”

姜太后不置可否。

“解忧斋整日闭着门,阳秋也甚少出来,和人没什么接触。”姜太后道:“她既愿意这样,就让她这般待着也好。”

丽容华便不说话了,心里想,兰陵侯夫人的算盘怕是打错了。

可就算如此,阳秋好歹也是一个长公主。让她年纪轻轻的就深锁宫闱,还不让她成亲生子,这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丽容华觉得姜太后的态度有些过于轻慢了。

丽容华想不大通透,在轩王夫妇进宫来给她请安时,闲谈之中便带了两句出来。

“阳秋长公主也到了该成亲生子的年纪了,皇上那边也没什么动静。”

丽容华叹了一句,一边的窦昌泓听到了,顿时转过头来,皱眉问道:“母妃怎么忽然关心起阳秋姑母了?”

丽容华道:“与兰陵侯夫人聊天儿时想起的。”

丽容华顿了顿,道:“泓儿,等年底兰陵侯府的二姑娘过了门,我们和兰陵侯府也算是有了亲戚关系。兰陵侯夫人想着高家二爷腿残,说亲困难,这情况倒是与阳秋有两份相似,便想着能不能把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凑一堆。”

轩王妃许静珊静静地垂首坐着,眼下一片幽暗。

“母妃是想在其中穿针引线?”

窦昌泓问了一句。

丽容华笑道:“若是这桩婚事能成,也是件好事。”

窦昌泓不言语,望向丽容华,良久方才道:“母妃,即便儿子将高二姑娘抬进门,她也只是侧妃。兰陵侯府与轩王府也算不上什么正经亲戚。母妃要帮兰陵侯夫人,还是多少斟酌斟酌才行。高家二爷的情况,要想尚主,未免有些辱没皇家。”

丽容华一怔,顿时明白了窦昌泓的意思。

高辰书可是个残废啊!

虽然阳秋长公主也算是个半毁之人,但阳秋长公主好歹也是皇家公主,有皇族血统。

驸马人选,皇上恐怕宁肯选一个四肢健全的寒门子弟,也不会选高辰书这么一个残疾之人!

若真让高辰书做了驸马,皇家的脸面可就丢了。

丽容华后背顿时冒出一层冷汗,心里无比庆幸自己在姜太后面前提起阳秋长公主的时候,没有将她真zhèng

的意思表达出来。

轩王夫妇离开皇宫,回了轩王府。

许静珊背着窦昌泓,让人去兰陵侯府下帖子,想要和邬八月见一面。

谁知去送帖子的人回来却禀道:“王妃,高家大爷大奶奶搬到静和长公主府去住了,不在兰陵侯府。”

许静珊一愣,心里忽然就涌起一阵羡慕。

她沉吟了片刻,道:“这倒也好,不用应付其他人。你将帖子递到公主府去吧。”

下人应了一声,赶着去下帖子。

第二日许静珊送了窦昌泓去上朝,便马不停蹄地赶去公主府见邬八月。

许静珊有些莫名地一直被人迎进到内室。

见到躺坐在床上的邬八月,许静珊更是吃惊:“这都什么时辰了,高夫人怎么还未起身?”

即便是未起身,也不该把她直往这边儿迎吧。这不符合待客之道啊……

许静珊心里疑惑,邬八月抱歉道:“让王妃见笑了……”

朝霞轻轻福礼,道:“王妃娘娘,我家夫人日前动了胎气,只能卧床静养。有怠慢的地方,还请王妃娘娘多多包涵。”

许静珊一愣,一喜,然后又是一羡。

“夫人有孕了?”许静珊顿时笑道:“那真是我来得不是时候,该高夫人不怪我鲁莽才是。”

邬八月连道不敢,让暮霭给许静珊上茶,一边轻声问道:“不知dào

王妃娘娘突然造访,所为何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引线

许静珊落了座,闻言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事。”

她顿了顿,道:“有个消息,想要告sù

给夫人听。”

邬八月笑道:“王妃娘娘请说。”

“昨日我进宫去给母妃请安,听到母妃提起阳秋长公主,言说和兰陵侯夫人聊天儿时聊到高家二爷,觉得高家二爷和阳秋长公主倒是挺般配的。”

许静珊顿了顿,道:“听母妃的意思,兰陵侯夫人似乎中意阳秋长公主做她的儿媳妇。”

邬八月一愣。

许静珊只当她是意wài

,并不知dào

邬八月早就关注着阳秋长公主的婚事。

“不知,高统领和高夫人是否也知晓此事?”许静珊试探地问了一句,邬八月垂眼笑道:“倒是不曾听说过。”

许静珊便笑道:“倒是我多话了。”

邬八月顿时便笑道:“王妃说哪儿话,我还要多谢王妃关心。”

许静珊掩唇笑了笑,对邬八月道:“来此和夫人说这件事,也是想着若这桩婚事真成了,这辈分倒也的确够乱的。高大爷见着阳秋长公主,是该唤姨母呢,还是唤弟妹呢?”

许静珊摇头道:“这桩婚事,可不好啊。”

邬八月垂首笑了笑,没有发表意见。

她多少有些明白轩王妃来此的目的。

高彤蕾年底就要进轩王府为侧妃了。

轩王爷大婚到现在,也只有一个正王妃,邬八月也没有听说过轩王爷别的侧妃姬妾之类的。通房丫鬟上不得台面,邬八月也没闲心去打听轩王府内宅的事情。

在邬八月的理解中,轩王妃也应该是一个自在的人儿。

但年底侧妃进门,轩王府的格局可就变了。

侧妃的出身比起正妃来也不差。听轩王妃话里的意思,兰陵侯夫人似乎和丽容华还走得极近。这对轩王妃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如果再让高彤蕾的胞兄尚主。高彤蕾身后的后台可就更加硬了。

而她许静珊呢?只有一个文人清流父亲,没太多的倚仗。

更何况到现在为止。许静珊还未怀孕。

这种种的事情,让邬八月不得不相信,轩王妃是听到了这个消息便有些慌里慌张地找到她这里来了。

或许连轩王妃自己都没察觉到,她这样的行为,何止“唐突”,简直明晃晃地标记着“别有用心”四个字。

但邬八月自然不会去拆穿她。

“二爷的事情,我也不可能插手去管。”

邬八月笑了一声,对轩王妃道:“不过。我觉得二爷的婚事,整府上下都会斟酌再斟酌的。这一点,王妃尽可放心。”

许静珊脸上讪讪一笑,到底也是个玲珑人儿,几句话将话题扯到了别处,然后起身道:“今儿来也唐突,叨扰了高夫人了。待夫人身子好些了,记得给我下帖子。”

邬八月点点头,知dào

许静珊这是要走,当即唤了朝霞代她相送。

等朝霞回来。邬八月将她猜测的许静珊的目的同朝霞一说。

朝霞点点头道:“奴婢也觉得轩王妃似乎是有些急躁了。”

邬八月叹道:“要是轩王不纳侧妃该有多好?”

“也不见得吧。”暮霭在一旁插嘴道:“轩王妃肯定是不得轩王的宠爱,轩王纳不纳侧妃,对轩王妃来说都一样。”

邬八月顿时一愣:“这是什么说法?”

暮霭眨眨眼睛:“姑娘。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轩王妃要是和轩王爷鹣鲽情深,用得着到姑娘面前打小报gào

吗?更何况姑娘又不能阻止高二爷的婚事。”

邬八月细细一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她只能将轩王妃的行为解释为“病急乱投医”了。

“不过兰陵侯夫人想要让阳秋长公主做她儿媳妇的想法,也真是太绝了。”

朝霞微微蹙起眉头,道:“阳秋长公主可是静和长公主的妹妹呢,这无形之后岂不是将静和长公主贬低了一个辈分?今后祭拜宗祠,阳秋长公主对着静和长公主的牌位,是唤姐姐呢,还是唤母亲呢?”

暮霭“噗嗤”一声笑了,朝霞剜了她一眼。道:“我哪儿说错了?”

“没没,朝霞姐说得一点儿没错。”

暮霭掩住唇。笑了会儿方才道:“所以啊,这桩婚事定然是成不了的。”

邬八月笑着点点头。

她也不认为这桩婚事能成。

当然。邬八月也不希望自己表兄尚主。

……这辈分还是有些乱。

★★★

高辰复回来后,邬八月将许静珊透露给她的事情同他说了一遍。

高辰复顿时皱起眉头,神情极为不悦:“有这样的事?”

邬八月点点头,道:“轩王妃特意来跟我说的,应该不会是诓我的。”

“异想天开!”

高辰复哼了一声,邬八月附和道:“想一想彼此之间的姻亲关系,这婚事是的确不能行的。即便是上表求亲,皇上也肯定不会答yīng

的。”

“皇上说过小皇姨不适合嫁人,想必是不会让小皇姨嫁人的。”

高辰复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对邬八月道:“这事儿你也放在心上。不管怎么样,小皇姨的事情也不是我们该管的。小皇姨嫁人不嫁人,嫁人的话会嫁给谁,都掌握在皇上手里。就连太后也不一定能干涉。”

“为何?”邬八月好奇地问道。

“小皇姨是皇上和皇后当做女儿一般养大的,而本该抚养她的姜太后却对她从来都是不管不问。”高辰复道:“小皇姨是宫中唯一的一位长公主了,她的婚事,皇上自然会让皇后负责到底。”

邬八月点了点头,抿唇道:“阳秋长公主也真可怜。”

高辰复微微颔首,道:“可惜也见不着她人。若是能见到她,也可问问她的想法。”

“如果我是阳秋长公主,我想……我大概会极其愿意离开那个冷冰冰的皇宫吧。”

邬八月轻叹一声:“她年少时在宫中遭受了那么大的创伤,又怎么会希望一辈子继xù

留在宫里。”

高辰复抿了抿唇。

“更何况……”

邬八月顿了顿,道:“也许阳秋长公主真的知dào

某些不可言说的秘密呢?那种压力……有时候真的很让人崩溃,我能感同身受。”

高辰复轻轻抓了抓邬八月的手,道:“你的秘密现在被我接管了,你不用再背着它。”

邬八月笑了笑,伸手挽住了高辰复的臂膀,轻声道:“谢谢爷。”

高辰复轻抚了抚她的发顶,犹豫着要不要将皇上找他说的事情同邬八月说。

算算日子,邬八月临盆的时候应该是明年二月底三月初。

如果到时候他必须前往漠北,联络与北蛮政权结盟之事,在那个时候,甚至是在那个时候之前,就必须得出发了。否则赶不上前往部署,也赶不上夏季这个时节。

要让高辰复丢下邬八月和孩子,老实说他并不怎么放心。

儿女情长使英雄气短,这话说得还当真没错。

高辰复默默叹了一声,决定先将这件事瞒着。

此事对他和皇上而言都是机密,邬八月这时候也不适合知dào

这件事。

高辰复张了张口,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上次侯爷去寻皇上让皇上收回公主府,皇上找我谈过了。之前你身子不大好,我便没有同你说。”

邬八月仰起头来,轻声问道:“皇上要收回公主府吗?”

“这倒没有。”

高辰复摇了摇头,道:“不过,皇上说我们住在这儿并不好,有碍高家的脸面,让我们搬回去。”

邬八月顿时怔了怔,说实话,她心里有些不愿。

“……什么时候搬?”邬八月低落地问道。

高辰复笑了笑,道:“不着急。我拿你的身子不宜挪动为借口,对皇上说,至少要等你胎相稳定了之后再回去。”

邬八月张了张口:“皇上知dào

我有孕的事了?”

高辰复点点头,道:“没事,皇上总不是爱说闲话的人。”

邬八月脑海中立kè

出现一个和妃嫔碎嘴,说某某大人的妻子怀孕了,小孩儿打架了这等鸡毛蒜皮的事儿的宣德帝形象,没能忍住,顿时喷笑出声。

高辰复不知dào

她在脑补情景,还问道:“想到什么了那么好笑?”

邬八月乐不可支,摆了摆手,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道:“没什么,我就是、我就是瞎想了一通。”

她还是捂着嘴自个儿乐,要是让高辰复知dào

了她想些有的没的,不定要怎么数落她呢。

她也不是没被高辰复数落过。想起高辰复一本正经,跟训什么似的说他的时候,邬八月便打消了和高辰复“分享”这好笑情景的念头。

两人又说说笑笑了一阵,朝霞端了安胎药来请邬八月喝。

邬八月一饮而尽,高辰复赶紧递上了蜜饯。

“好苦……”

邬八月皱着脸,鼓着腮帮子看着高辰复。

高辰复摸了摸她的头:“辛苦你了。”

那眼神十分宠溺,像是要溺毙人一样。

邬八月觉得自己似乎就是高辰复眼中唯一的珍宝。她能沉溺在高辰复这样的注视当中。

移开视线,邬八月脸色微红,轻声道:“不辛苦……”

随后她岔开话题问道:“对了,爷可有和皇上提起我表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药祸

高辰复闻言却是一顿,道:“提起小皇姨的时候,皇上说小皇姨不适合嫁人。所以我就没有提别的。”

邬八月松了口气:“既然没提过,那以后也不要提了。”

邬八月想了想:“如果表兄只是想通过这件事提升一下他的名气,不知dào

……爷能不能帮忙?”

高辰复一向不喜欢涉足于这类事情,邬八月询问起来也有些忐忑。

贺修齐有没有真才实学,邬八月并不太清楚,但家里人都说他有学问,而他也早已通过了秋闱,学识定然不差。

到底也是她的表兄,舅父舅母望子成龙,邬八月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至于贺修齐之前戏弄她说的那些话,高辰复之后和贺修齐接触,没说什么,邬八月便也没放在心上。

“我认识的人不多。”高辰复顿了顿,道:“主考官是许翰林许大人,如果他知dào

你表兄这么个人,能够提拔一二,倒是一条捷径。”

“许大人……”邬八月想了想,恍然道:“是轩王妃的父亲?”

高辰复点点头,道:“要替你表兄打点,最方便的途径是通过邬老。”

高辰复说到这儿顿了一顿,邬八月也是脸上微微一滞。

“既然你表兄特意找了我,想必他没打算依靠邬老。”

高辰复道:“不通过邬老的话,那就只能从别的考官处寻机会了。”

邬八月点了点头,心里默叹了一声:“表兄若是有真才实学,又何必一定要自己声名远扬。”

高辰复一笑:“官场之上,弯弯绕绕的关系盘根错杂,你表兄有才识不假,但天下之大。有才识的人也不少,想要从中脱颖而出,别人找了门路。而你没找,可能就会落人一截。”

邬八月抿了抿唇。

这是现实。她不能否认。

“轩王大婚的时候,母亲也去观了礼,似乎和许翰林的夫人相谈甚欢。”邬八月想了想道:“如果要同许大人提表兄,是不是要通过许夫人?”

高辰复道:“这也是一道捷径,不过,就不知dào

岳母能不能开口。”

高辰复顿了顿:“你表兄不知dào

岳母和许夫人之间有些私交,如果你想帮你表兄,少不得还要和岳母透露透露此事。”

邬八月便叹了一声。

“现在府里的状况……恐怕母亲腾不出时间来替表兄打点。”

高辰复微微抿唇。

他知dào

邬八月说的是何事。

邬老太太精神不济。邬府已经开始着手准bèi

丧事的事情,他也知dào

。邬八月和邬老太太感情一向深厚,还不知dào

邬老太太一走,自己的小妻子会伤心难过到什么程度。

高辰复轻轻拍了拍邬八月的发顶,道:“待身体好些了,你回邬府去住一段时间吧。”

邬八月一愣,顿时抬头,有些不确定地道:“爷?”

高辰复一笑:“我每三日才回来一趟,公主府里留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你回邬府去。我回来的时候便也赶到邬府去。岳父岳母只要不嫌弃,我们就住在那儿。”

邬八月感动得无以复加。

已经出嫁的姑娘,婆家多半都不愿意让媳妇频繁回娘家。既嫁了。那便是婆家的人,娘家只能是媳妇儿的“亲戚”。

邬八月命好,嫁给高辰复,上没有婆婆欺压,也没人给她立规矩。单独辟府出来住后,她就是完完全全的主子,府里上下都只听她的。

如今高辰复甚至还表示愿意陪着她回娘家去住。

邬八月如何不感动?

“好了。”

高辰复微微一笑,捏了捏邬八月的鼻子:“天色已晚,该睡了。”

邬八月点了点头。与高辰复一起拥被而眠。

★★★

每天早上邬八月喝安胎药之前,灵儿都会来给邬八月把一把脉。

灵儿虽然长高了些。但到底年龄搁在那儿,身量也并没有长齐。比不得成年人。

再加上灵儿有一张粉嘟嘟的娃娃脸,看得邬八月更加爱不释手,每回灵儿给她把脉时,她就忍不住伸手要去摸摸灵儿的脸,想象着自己的孩子出生之后的模样。

灵儿每每就会伸长了脖子躲开,要是把他逗急了,他又会蹦出那句“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话来,坚持要邬八月和他“保持距离”。

看着灵儿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样,邬八月觉得自己这一天的心情都明朗了不少。

这日灵儿照例给邬八月把脉,朝霞将厨房熬制的安胎药端了上来搁在一边。

安胎药刚出药罐,还热乎乎,瞧着便是极烫,邬八月要等着安胎药放凉了些才喝。

邬八月正和往常一样说着打趣灵儿的话,赵妈妈也带了隋洛上来给邬八月请安。

灵儿收回手,装老成地道:“嗯,脉象很稳,没有大碍。”

邬八月“噗嗤”一笑,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洛儿来了,你同洛儿玩儿去。”

灵儿轻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是大人了,不和小屁孩儿玩儿。但当隋洛上前来牵他的手,灵儿撇撇嘴还是任由他拉着,坐到了一边儿。

朝霞伸手探了探碗的温度,轻声道:“姑娘,凉得差不多了,姑娘该喝了。”

邬八月点点头,正要去端碗,外边儿丫鬟却探头进来喊道:“夫人,翁主来了。”

邬八月顿时意wài

地抬起头:“翁主?”

“先别喝安胎药!”

话音刚落,高彤丝就从门外跨了进来,速度很快,带起一阵风,伴随着她高亢的一声。

高彤丝身后跟着两个粗壮婆子,其中一个婆子扭着第三个神情萎靡,战战兢兢的婆子。

邬八月愣了愣:“翁主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自从高彤丝害得邬八月险些流产之后,因高辰复对高彤丝不闻不问,还在主院下了对高彤丝的禁令,高彤丝也不敢闯主院。着实老实了一段时间。

这还是邬八月在那件事情之后和高彤丝的第一次见面。

高彤丝一个健步上前,见邬八月身边的桌上搁着药碗,里面的药汁倒是还满满当当的。顿时便松了口气。

“先别喝,这药可能有问题。”高彤丝喘了口气说道。

邬八月顿时一惊。朝霞忙道:“翁主为何这般说?”

高彤丝摆了摆手,让那两个健壮婆子上前。

两个婆子将那个被抓着的婆子推到了地上。

“王婆子?”朝霞小声惊呼了一句。

“那个谁……”高彤丝指着灵儿,一时之间不知dào

他叫什么名字。

“你不是大夫吗?快来瞧瞧,这药有没有问题。”

高彤丝虽然进不了主院,但公主府里的事情她也是知dào

的。邬居正来瞧邬八月,留了个小僮给邬八月的事儿她也门儿清。

灵儿立kè

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介shào

了自己的名字,这才走了过来。

邬八月有些不敢相信。望了望自己的药碗。

灵儿拿了银针,又捣鼓了一会儿,有些为难:“我这样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来,除非有药渣。”

高彤丝立kè

让人去取药渣来。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回翁主,药渣已经被倒掉了,埋在了炉灶的炉灰里。”来人回道:“是被王婆子倒进去的。”

高彤丝顿时弯腰下去,不由分说的就给了摔在地上的婆子一个耳光。

“没事儿,找不着药渣,问人也是一样。”

高彤丝让人将婆子拉了起来,让她仰起脸。

高彤丝指了其中押王婆子的那婆子道:“你来说。”

“是。翁主!”

婆子挺了挺胸,中气十足:“朝霞姑娘从厨房端了药之后,王婆子就鬼鬼祟祟心神不宁地盯着前头朝霞姑娘走的方向。确定朝霞姑娘人走远了,便转回了灶房,应当是去倒药渣了。此后王婆子便不断地打听前院有没有什么动静。”

婆子道:“老奴认定,王婆子一定是在夫人的安胎药里动了什么手脚。”

朝霞不可置信地张了嘴,半晌才道:“王婆子看起来一直忠厚老实,怎么会……”

高彤丝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朝霞姑娘也不用太自责,此事与你无关。”

高彤丝看向邬八月:“大嫂,之前推搡你差点害我侄儿没能保住。是我的不是,这儿我给大嫂赔罪了。”

高彤丝对邬八月行了一个大礼。邬八月还有些愣神,也没避开。

高彤丝紧接着道:“王婆子要怎么处置。就交给大嫂了。”

邬八月缓缓地点了点头。

王婆子之前似乎是已经被人收拾过了,一边脸肿得老高。

邬八月瞧着虽然有些不忍,但一想到这人可能下手害她,便又收起了同情心。

她冷了脸,出口问道:“王婆子,你有什么话说?”

王婆子直摇头,却是不肯开口说话。

灵儿将跟他上前来的隋洛拉到了自己后面,沉声对邬八月道:“;陵栀姐,现在还是首先要断定这安胎药有没有问题。”

灵儿有些不甘心:“得找个精通妇科的大夫。”

邬八月宽慰他道:“灵儿小小年纪已经有这样的医术已经了不得了,等你长大了,肯定一闻就能知dào

药有没有问题。”

灵儿顿时仰了仰头:“那是当然。”

“肖妈妈。”

邬八月唤了一声,肖妈妈赶上前来。

邬八月道:“去请个大夫来,看看这药有没有问题。”

肖妈妈应了一声,立kè

出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凑巧

等待的时间是熬人的。

好在肖妈妈办事一向利索,很快就将大夫请了来。所请的大夫也正是当日邬八月险些流产时请来的那个大夫甲。

大夫甲一进厅中,见着在阵仗,不用多想也知dào

多半涉及内闱倾轧,顿时眼观鼻鼻观心。

邬八月请他探看药汁,他便捧了药汁查看起来。

半晌之后,他与灵儿一样,请求要验看药渣,方才能断定他的想法。

邬八月道:“大夫,正是因为没有药渣,断定不了这药中到底有没多出什么,所以才请了您来。您看……除了药渣,有没有别的方法?”

大夫甲顿时汗颜,想了想,道:“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大夫您说。”

“让其他动物代替试药。”大夫甲道:“如果有怀了崽子的猫狗,让它喝了,便可知dào

这药是否有问题。老朽实在是医术不精,只能猜测,不能断定。夫人也可以请医术更高明的大夫来瞧。”

大夫甲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邬八月也不好说什么。

她便问道:“那据您所说的,您也有了些猜测。不知dào

您的猜测是……”

大夫甲顿了顿,埋着头道:“老朽认为,这里面应该多掺了几味可导活血效用的药材。”

邬八月微微地点了点头,笑道:“今日有劳大夫您跑这一趟。”

她看向肖妈妈,道:“妈妈,送大夫。”

朝霞递上一个钱包,肖妈妈接过,将大夫甲送了出去。

高彤丝已经让人去找怀孕的猫狗了。

半晌后,一只狸猫被带了过来。高彤丝一声令下。婆子便端了那碗安胎药,给狸猫灌了下去,仍旧剩下了半碗。

邬八月撇过头。不想说这实在是有些残忍。

好在高彤丝也想到这场面说不定会刺激到邬八月,让人将狸猫抱了出来。放到了笼子里。

半柱香之后,狸猫开始发出惨叫。

邬八月不用去看也知dào

那安胎药定然是有问题的了。

她看向下方委顿着的王婆子,默默地端过了红枣茶,饮了一口。

“谁指使你的?”邬八月轻声地问了一句。

王婆子仍旧是摇头,也不知dào

是因为她脸肿了开不了口,还是她死猪不怕开水烫,愣是不敢说。

“跟她废什么话。”高彤丝冷笑一声:“她是没见过刑部审人的手段,让她去尝一尝那滋味。她就知dào

该不该说了。”

邬八月不吭声。

守狸猫的婆子走了回来,恭声回道:“夫人,翁主,狸猫落胎了。”

高彤丝摆了摆手,让婆子将狸猫抱走,把血迹给处理掉。

她看向邬八月,问道:“大嫂,将这王婆子送到刑部去?”

高彤丝眼中的寒光一闪即逝。

邬八月则是微微蹙着眉头,没有立kè

回答高彤丝。

她在等待狸猫产生反应的时间里仔细想了想,到底是谁要害她流产。

这个人要具备至少两个条件。

首先。不说这个人和她有仇,至少和她要有利益上的关联。她怀孕,会导致那人的利益受损。所以那人要她落胎流产。

其次,这个人得知dào

她怀孕了。

这便是关键。

她怀孕的消息,邬家那边儿只父亲、母亲和祖母知dào

,因为还未过三个月,这消息她们也自然是瞒着的。

除此之外,便只有宣德帝知dào

。如高辰复所说,宣德帝到底是帝王,怎么会碎嘴说臣子家的闲事儿?姜太后那儿即便知dào

了,害她孩子还不如直接给她下毒药呢。邬八月觉得姜太后应该也没那闲工夫绕这么大一圈儿。

那么,问题就只可能是出在公主府里。

邬八月想到这儿。忽然抬头看向高彤丝。

高彤丝脸上还残留着阴狠快意的表情,不知dào

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狰狞。

“翁主。”邬八月看着高彤丝,慢悠悠地问道:“你身边的婆子,缘何……会在厨房那边儿,对厨房里的情况密切关注?好巧不巧的,竟然被你抓到王婆子下药?”

高彤丝脸上一怔,眼神顿时闪烁。

“翁主?”邬八月沉声唤了她一句。

高彤丝咬了咬唇,方才说道:“反正这事儿我也瞒不了,索性同你说了。”

高彤丝顿了顿,道:“给你下药的人,应该是淳于那个老妇。”

“哦?”邬八月问道:“翁主如何得知?兰陵侯府那边儿可不知dào

我有孕的消息。除了……那日的第二日,翁主曾经往兰陵侯府去过,不过翁主好像并没有进兰陵侯府的门。”

高彤丝尴尬地笑了笑,也不隐瞒,道:“那日在府外碰到了莫语柔。”

高彤丝撞见莫语柔,一时之间心急口快,将邬八月有孕的消息告sù

了她。

“我回来之后仔细想了想,虽然我威胁莫语柔不准告sù

别人她见过我,但她不大可能听我的,她肯定会告sù

给淳于老妇听。而一旦淳于老妇知dào

这件事,肯定会想方设法除掉这个孩子。原因大嫂应该也能想得到。”

高辰复有了子嗣,兰陵侯爷肯定更加愿意高辰复承爵。这道理邬八月当然理得清楚。

再联想起轩王妃找到她,告sù

她兰陵侯夫人与丽容华的打算,则更加顺理成章。

“我猜淳于老妇肯定会下手,所以让人在很多地方都盯着。厨房那边儿果然有了情况。”

高彤丝眼中顿时显露出狂热:“只要这王婆子指认淳于老妇,她的狠毒面目即刻就会暴露。”

邬八月轻叹了一声,道:“翁主想得太简单了。”

“怎么,你难道还觉得不是淳于老妇所为吗?!”

高彤丝顿时怒瞪着邬八月。

邬八月摇了摇头,道:“即便事实真相如翁主所言,可我们还是没有证据。”

邬八月看向王婆子:“王婆子被翁主的人修理成这般模样,却仍旧是摇头,一问三不知,可知王婆子的确是不知dào

背后是谁要害我。她大概只是一个拿了钱财做事的人而已。即便翁主与侯爷夫人对峙,拉了莫语柔出来,莫语柔不承认她将此事告sù

过侯爷夫人,侯爷夫人也否认知dào

我有孕之事……到头来,翁主也没办法定他们的罪。”

“证据!证据!证据!”高彤丝几欲抓狂:“怎么什么都要有证据?明摆着的事情都要拿证据!”

高彤丝像一只困兽一样,在厅中来回走动,整张脸涨得通红。

邬八月能理解高彤丝想要将淳于氏“绳之于法”的迫切心情,但现实总就是这样残酷。

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没用。

邬八月忽然又觉得奇怪。高彤丝长到十六岁,方才将淳于氏害死静和长公主的事情挂在嘴边。

那之前呢?她似乎并没有这般针对淳于氏。

“翁主一直说是侯爷夫人害死婆婆的,到底是为何会这般认为?”邬八月不由问道:“四五年前那次赏花会,翁主突然对侯爷夫人发难……那之前,翁主对侯爷夫人又是否有怀疑?”

高彤丝顿时被邬八月问住了,愣在当场。

她脸色急剧变化,好半天后方才恢复正常。

“之前当然也有怀疑,但淳于老妇表面功夫做得特别到位,谁都认为她是一个善待嫡妻子女的继室,我要什么她给什么……真zhèng

产生强烈怀疑是在赏花会之前,听人说母亲在要临盆之前,父亲和淳于老妇就来往频繁……然后赏花会……”

高彤丝说到这儿却是不说了,她看向邬八月道:“大嫂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置王婆子?依我看还是送刑部吧。”

她转换话题如此快,任谁都听得出来。

邬八月叹笑一声:“又并非什么大案要案,就算扭送她到刑部,刑部的大人们也不会收。”

邬八月唤上肖妈妈,让肖妈妈将王婆子押下去,着人看着。

“去王婆子家里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问问最近王婆子有跟谁接触过。”

邬八月吩咐道:“再去厨房问问,谁与王婆子走得近,有没有听王婆子说起过可能与这件事有关的事情。”

肖妈妈应声下去了,王婆子也被半拖半拽地带了下去。

高彤丝犹不甘心,想要通过王婆子抓到淳于氏的小辫子的愿望落了空,这让她原本兴奋的脸色顿时暗淡了下来。

邬八月见她双手握了又松,轻声道:“翁主,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如果真的是侯爷夫人在背后操控一切,纸是包不住火的。何况……”

邬八月顿了顿,道:“何况,侯爷夫人也受到惩罚了。”

高彤丝顿时想起高辰书的模样,心中大快。

“哼,还有高彤蕾和高彤薇。”

高彤丝阴狠地咬了咬牙:“我该去轩王府一趟,与轩王妃见见面……”

邬八月正吩咐朝霞按着邬居正调整过后的药方子重新去抓药,听到高彤丝这话,心里一动,忽然开口笑道:“说起轩王妃,上次她还来过我这儿一趟,说丽容华提到,侯爷夫人想要求阳秋长公主为媳。”

高彤丝闻言瞬间脸色剧变,脸上青白交加。

她顿时看向邬八月确认道:“阳秋长公主?!”

邬八月愣了愣,点了点头。

高彤丝顿时转身,连招呼都没与邬八月打,便从主院飞奔而出。(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奔宫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邬八月望着高彤丝跑走的背影,心里笃定。

高彤丝会跑走,重点不在“儿媳”,而在阳秋长公主本身。

如果是愤nù

于淳于氏竟想将静和长公主的妹妹娶为儿媳,高彤丝的脸色不会是那个样子。

她大概会当即破口大骂,然后嚷嚷着要去兰陵侯府找淳于氏“说说道理”。这比较符合高彤丝的性格。

但这般脸色苍白地跑走……

邬八月摇了摇头。

十有**,是和阳秋长公主有关。

“姑娘,翁主她……”暮霭上前为难地问道:“要不要派人跟着?”

邬八月想了想,轻声叮嘱道:“让人远远跟着,看翁主去了什么地方。”

暮霭应了一声,忙去吩咐人。

“这一大早上的,也真是闹心……”

邬八月叹了一句,让人将剩下半碗药装好。

“灵儿,今天的事,可有吓着你?”邬八月问道。

灵儿摇了摇头,侧低了头看了看隋洛,道:“他比较吓得厉害吧。”

“我没被吓着!”隋洛顿时像拨浪鼓一样摇头。

邬八月笑了一声,道:“没被吓着就好,下去玩儿吧。”

灵儿听话得带着隋洛下去了。

府里原本还有两服药,但朝霞担心药里也被人动了手脚,不敢再用,便再去药铺抓了药回来,熬了一副,其余的锁进了柜子里。

今早上的事让朝霞心有余悸。

她离开的主院的时候,还看到了角落里的血迹斑斑——那是狸猫落胎所致。

要是姑娘喝了药……

朝霞不敢再想。

★★★

邬八月喝了安胎药,下午时午休了半个时辰。

她今日比较精神一些,也没往日睡得多。

朝霞拿了针线坐在绣墩上绣着,和邬八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朝霞绣的是她的嫁妆,邬八月在有孕之后和她谈过,打算等她生了孩子出了月子,便让朝霞和周武完婚。

朝霞也答yīng

了下来,是以从现在开始已经开始做四季新衣了。

邬八月在抄佛经,平心静气地思索整件事情的联系。

她觉得,高彤丝和阳秋长公主之间定然存zài

着某种联系。

四年前……不,从现在说,应该说五年前了。

赏花会后,高彤丝被贬玉观山,永久不得再入宫闱。

而在十分接近的时间里,云秋宫被烧,阳秋长公主被毁容,迁居偏僻的解忧斋,很少在人前露面。

这当中的联系,邬八月若是深想下去,总会有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朝霞做了会儿绣活,抬起头来,看邬八月也停着笔,凝神静思着。

她轻唤了邬八月一声,邬八月望向她,道:“怎么了?”

“姑娘,那王婆子……”

朝霞顿了顿,道:“这件事要不要派人去京畿大营通知姑爷一声?”

邬八月摇了摇头。

“在公主府里我也算是主母,这点事情我若是都处理不好,岂不是太没用了。”

邬八月轻叹一声:“王婆子是抓住了,等她脸上消了肿,总能说出一两句话来。”

“姑娘觉得,是不是侯爷夫人下的黑手?”朝霞轻声问道。

邬八月笑叹了一声:“这也不好说啊……”

“奴婢倒是觉得,如果要害姑娘流产,其实不用下药这么复杂,她能买通人,只需yào

让人装作‘不小心’,害姑娘摔跤,也能造成幕后之人想要的效果。又何必下药,留下罪证?”

邬八月笑了一声:“我也想过你说的这种情况,不过。”

邬八月指了指四周:“我身边不会让陌生的人近身,包括你、暮霭、肖妈妈她们,你觉得你们能被人收买吗?”

邬八月摇了摇头:“那人手脚伸不了那么长,就只能买通厨房的人。主院和外面的联系,也就只有饮食了。”

“那王婆子若是知dào

那是害姑娘流产的药,药到底是经她的手,要是姑娘真中了招,事发后,王婆子根本无法脱身。”朝霞道:“那王婆子又为何甘愿冒这样的危险?”

邬八月摇头:“那就只能等肖妈妈审问完王婆子后,听听王婆子是怎么说的。”

估摸着邬八月午睡起身了,王婆子方才来了前院。

邬八月道:“辛苦妈妈了。从王婆子嘴里问出了什么来吗?”

肖妈妈点头,道:“奴婢问过了,那王婆子说,的确有人找了她,给了她一笔钱,让她给夫人下药。不过到底是谁指示的,她并不知dào

。”

朝霞顿时问道:“她就不怕事情败露?”

“王婆子当然怕。”肖妈妈道:“但是她说,那人保证过,交给她的药无色无味,事后也一定查不出来,绝对不会让她惹上麻烦。不过王婆子还是有两分担心,所以才会慌里慌张地将药渣给埋了,想着就算找到她,也是个死无对证。她没想到竟然会被翁主的人看到。”

邬八月点了点头,朝霞忍不住问道:“王婆子到底是有多缺钱,做这样的缺德事儿?”

肖妈妈顿了顿,道:“王婆子的独苗孙孙得了病,急需钱治病……”

朝霞顿时没了言语。

邬八月却是手指在桌上点了点:“那人给了她多少银两?”

肖妈妈轻声回道:“三十两。”

“三十两啊……”

邬八月笑了笑,摇摇头:“她的尊严和准则,也就只值那么点钱。”

肖妈妈低头问道:“夫人,这王婆子……要怎么处置?”

邬八月摆了摆手,问道:“她可记得那个找到她的人长什么样?”

肖妈妈摇头:“从她嘴里,也打听不到其他的消息了。”

“厨房里的人,还有王婆子的家人呢?可有什么说法?”

“都说没什么异常,只厨房里的人说,王婆子最近的确有些心神不宁的。”

邬八月听了倒也不意wài

,让肖妈妈下去,道:“先关王婆子几日,怎么处置她,再让我想想。”

肖妈妈躬身应了,退了出去。

朝霞道:“王婆子做这样的事,也死不足惜。”

邬八月笑叹道:“算了,也算是为孩子积点儿德。夺人性命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朝霞抿抿唇。

正当这时,暮霭小跑了过来,对邬八月道:“姑娘,派去跟着平乐翁主的人回来了,他说,他说……”

暮霭喘了口气,低声道:“他说平乐翁主似乎是……是进宫里去了。”

邬八月顿时大惊,差点没起身站起。

朝霞赶紧到她身边去将她扶住。

“进宫了?”邬八月心里惶惶:“皇上下过令,不允许她进入宫闱,她怎么会……”

暮霭也是脸色白白,道:“那人回来就是这般同奴婢说的,平乐翁主找了一处防卫稀松的地方,借着几个人将守卫的注意力调开,自己趁机溜了进去。”

暮霭顿了顿,道:“一个人。”

邬八月顿时深吸一口气。

此事非同小可,要是在宫中被逮住了,私闯宫闱可是大罪。

邬八月顿时坐不住了,让暮霭将那跟着高彤丝去的人叫了进来。

来人做家丁打扮,是在公主府外院做活的。他一脑门儿的汗,低垂着头不敢看邬八月,浑身还微微发抖。

邬八月开口问道:“你亲眼见到平乐翁主进宫里去了?”

家丁连连点头,微微哆嗦着道:“小的、小的亲眼见到的。”

“皇宫哪是那么容易就溜进去的?”邬八月怒道:“皇宫周围空旷,如果有人接近,一目了然。平乐翁主怎么会在无人注意的地方进宫?”

“那儿的宫墙下方,被耗子和狗钻出了一个洞,只有两个侍卫在洞前守着。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之后,翁主就……就钻进去了,一点都没引起侍卫的怀疑,前后也不过就是几个眨眼的功夫。”

家丁擦着汗,这消息可非同小可,要是传出去,整个公主府都会遭殃的。

邬八月沉了沉气,心里万分后悔在高彤丝面前提到阳秋长公主。

可她也不知dào

高彤丝会忽然跑进宫去啊!

邬八月看向家丁,又问道:“跟着翁主的那几个翁主的下人呢?和你一起回来了吗?”

家丁忙点头。

邬八月吐了口气,道:“此事不可声张。”

家丁点头如捣蒜。

邬八月说道:“你下去吧,记住,想要活命,就别和人提此事。”

家丁连连点头,邬八月给朝霞使了个眼色,朝霞送了家丁出去,给了他一些“赏钱”封口。

“姑娘,这怎么办啊……”暮霭脸色也极其不好,邬八月沉吟片刻,咬咬唇道:“让人去京畿大营,请姑爷回来。府里应该没有人知dào

这件事了,现在最重yào

的,是将这件事隐瞒住,能在平乐翁主被宫中的人抓到之前,将她带出宫来。”

暮霭连连点头,立kè

道:“那奴婢这就让人前往京畿大营,通知姑爷。”

邬八月点了点头,暮霭即刻去办。

朝霞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脸上的凝重之色显露无疑。

“姑娘,消息即便瞒住了,又怎么知dào

平乐翁主去了宫里哪儿?”

邬八月摇头,对朝霞道:“让那几个跟着翁主的下人上来。”

这几个人上来之后,都垂首跪在邬八月面前。邬八月问他们怎么会知dào

那样方便进宫的地方,其中一个人回道:“翁主一直让奴才们注意宫里的动向,刚好昨日那处宫墙墙体下方有些塌,奴才们一汇报,翁主便……”

其他的不用他们说,邬八月也知dào

了。RS(

)

第一百七十四章 等待

邬八月沉声问道:“可知dào

翁主进宫做什么?”

几人都面面相觑,皆是摇头。

这下事情大了……

邬八月问清楚了高彤丝进入皇宫的准确位置,让人将他们关进柴房。

邬八月有些慌乱,但也不能说她六神无主。

平乐翁主进宫,多半是去见阳秋长公主。这个结论还是很容易就推导出来的。

但皇宫地形复杂,高彤丝一个人在宫里,想要躲避内监和宫女,成功到达解忧斋,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每个地方都有守卫,后|宫里的人更是多,一旦被人发xiàn

,她这私闯宫闱的大罪可就推脱不了了……

而且要是平乐翁主在宫中迷路,到处乱闯,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邬八月将手握紧又松开,不由自主地咬起了手指。

暮霭派人去京畿大营,这会儿也回来了。她和朝霞候在邬八月两边,都是大气不敢出。

良久,邬八月方才开口道:“都不要惊慌,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朝霞缓缓地做了一个深呼吸,问道:“姑娘,我们现在怎么办?要进宫去吗?”

“岂是想进宫就能进宫的?”邬八月摇了摇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等爷回来了再说。”

邬八月顿了顿,沉声道:“也只能祈祷翁主在宫里没有被人发xiàn

吧。找一个落单的宫女,换了衣裳去解忧斋,不知dào

困不困难……”

当晚,接到消息的高辰复请了假,回了公主府。

听完邬八月言简意赅的陈述之后,高辰复先是问了邬八月的身体状况,得知邬八月一切皆好,他才放了心。

“彤丝对宫中很熟悉,不用担心她会迷路。”高辰复低声道:“因母亲早逝,外祖母经常接彤丝进宫相陪。可以说,彤丝也算是从小在宫中长大的。各所宫殿的方位她都记得很清楚,有什么道,她也都烂熟于心。”

高辰复顿了顿:“不过,她总归是离开了四五年,印象可能会模糊。再者,宫中有些地方也不会一直一成不变,总会有所改动。只希望她能走她确定的熟悉的路。”

邬八月闻言心里一松又一紧。

“爷,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你做得很好,这件事情不宜声张。”

高辰复沉吟片刻后道:“我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进宫去,拜托别人更会打草惊蛇。也就只能……等了。”

“等?”邬八月咬了咬唇:“要是翁主被抓到……”

“那就要看皇上和皇后的意思了。”高辰复沉吟片刻,道:“这个罪……也是可大可小,皇上要说她不是擅闯,也就没什么大事。”

邬八月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要是一直没有抓到翁主,翁主她……”

邬八月顿了顿:“翁主她多半是去见阳秋长公主了。”

高辰复不置可否:“她不是去见小皇姨,还要等见到她之后,才能问她这个问题。”

“不如……我进宫一趟?”

邬八月到底是觉得高彤丝会有所行为,她要负很大的责任。如果不是她在高彤丝面前提到淳于氏想要撮合阳秋长公主与高辰书,高彤丝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邬八月道:“就借口说是想外祖母了,进宫去陪她老人家。”

邬八月咬了咬唇:“有孕的事儿就不瞒着了,想办法让外祖母知dào

。外祖母知dào

这个消息,肯定也很想见我。”

高辰复摇头:“不妥。”

他道:“不能因为彤丝,而让你去冒险。”

邬八月连连摇头:“翁主会这般,我要负很大的责任。我不能待在公主府里等消息……”

邬八月拉住高辰复,道:“爷,你就让人通知外祖母吧。”

高辰复还是不希望邬八月为此事劳心。

“你乖乖在府里待着,彤丝的事情,我来处理。”

“爷也只能等消息不是吗?”邬八月道:“我进宫去也不会引起什么怀疑,要是能见到翁主,顺理成章就能将她带出宫来。”

“可是你忘了吗?有人在暗中要害你。”高辰复沉声道:“你不也说了,应当是那人手伸不到你身边的人来,所以只能通过给你下药来达到他的目的。只要你待在这院子里,你就是安全的。而一旦出了府,意wài

随时都可能发生。你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高辰复一锤定音:“旁的不用多说,我还是那句话,彤丝已经是大人了,她做的事,她应该为此负责。这件事,怪不到你身上。”

邬八月咬着唇,不知dào

该愧疚还是该感动,心里五味杂成。

高辰复也只请了一日的假,回来陪了邬八月一天,将府里的守卫肃清了一遍。

念在邬八月没有中招,且邬八月也想为孩子积德,高辰复没有要王婆子的命。他下令打了王婆子三十个板子,将与王婆子有亲戚关系、平日里交好的人都给撵出了府,而王婆子被人,则被扣留在了公主府里,被人盯着做粗活。

高辰复说,说不定还有一日用得着她出面作证的时候。

而那几个帮zhù

着高彤丝进宫的人也被高辰复下令责打了二十板子,关进了柴房,让人严加看管。

“下令拿安胎药来害你的事情,想必那凶手也知dào

,计划失败了。一计不成定然会生二计。你待在主院里不要出门,饮食和药,吃前都让人检查一遍。再过几日,我就提前送你回邬家。有岳父岳母照看着,我比较放心。”

邬八月抿着唇,点了点头。

“你自己也要小心。”

高辰复伸手摸了摸邬八月的耳朵,轻声问她:“今个儿吓着了吧?”

邬八月摇了摇头,道:“还好,事后有些出冷汗。”

“换了衣裳了吗?可别着凉了。”高辰复道。

邬八月点头,笑道:“爷放心,朝霞她们也盯着我呢。”

高辰复颔首:“别想太多,彤丝的事,我们等消息就好。”

这一等,就等了几天。

几天的时间,宫里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邬八月想,高彤丝应该是顺利到达了她的目的地。

只是邬八月心里也有些疑惑。

按照“官方”的说法,云秋宫被烧之后,阳秋长公主身边的人都被杖毙了。那么,阳秋长公主身边的人,自然也都是皇上或者太后的人。

高彤丝见阳秋长公主,这些人不会同自己的“主子”汇报吗?

邬八月忐忑不安。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她当然明白这一点。但要是没有消息,她又始终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有些等待判决的茫然和紧张之感。

然而就在这一天晚上的凌晨时分,高彤丝却诡异得自己回来了。

当晚高辰复也回了来,小夫妻二人正睡得香。

外间守夜的朝霞被人叫醒,二门上守门的婆子说外院有人找她。

找她的是周武,他让朝霞去通知高辰复,平乐翁主回来了。

朝霞一惊,顿时睡意全无,赶紧快速又悄声地进了主卧,轻轻将高辰复摇醒。

高辰复睡觉警醒是一直以来的习惯,朝霞只摇了他两下,他便醒了过来。

“爷。”顾忌着邬八月,朝霞将声音压得极低:“周侍卫让奴婢通知您,平乐翁主回来了。”

高辰复顿时眯了眯眼睛,小心翼翼地从邬八月身边起身。

邬八月嘤咛了一声,翻了个身继xù

沉沉睡去。

高辰复披了件外裳径直走了,直往高彤丝的院子里去。

高彤丝的院落只点了一盏昏昏暗暗的灯,高彤丝就坐在灯烛前。她左右两边站了四个高辰复的亲卫。

“吱呀”一声,房门被缓缓从外拉开,冷风顿时窜了进来。

高彤丝不由自主地耸了耸肩,轻声道:“大哥,虽说是伏天儿,但这个时辰,还是很冷的。”

高辰复高大的身躯在烛台的映照下,顿时形成了巨大的阴影。

他将房门阖上,挥了挥手,四名亲卫悄声退了出去。

高辰复坐到了高彤丝面前,静静地望了她一会儿,轻声问道:“出去玩儿了一趟,是不是觉得特别刺激?”

高彤丝一笑:“大哥,相信我,这并不好玩。”

“知dào

不好玩,还冒着生命危险进宫?”高辰复陡然厉声道:“你知不知dào

你这行为,让多少人替你担心!”

高彤丝不置可否。

高辰复压下怒气,沉声问道:“进宫做什么?这几天,你在哪儿过的?”

高彤丝抿抿唇,轻笑一声:“大哥一定要知dào

吗?可别等我说了,你又以我口说无凭,没有证据为由,不相信我说的话。”

“你说你的,我信不信,是我的事情。”高辰复冷凝地望着高彤丝:“把你这几日干什么去了,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为何这般做的目的,统统告sù

我。”

高彤丝莞尔一笑:“大哥,我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高辰复沉声道:“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我有。”高彤丝笑道:“我成功出来了,没有人知dào

我曾经进过皇宫。那么,就没人能以这个来威胁我。因为没有证据啊。”

高彤丝摊了摊手,笑道:“所以,要不要说,是我的事情,即便是大哥你,也没办法撬开我的嘴。”RS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迷雾

四周昏昏暗暗的,那一盏油灯因为有风的关系,摇曳得厉害。

高辰复盯着高彤丝,嘴角紧抿。

他心里很愤nù

,自然也掺杂着担心。但对于高彤丝这样耍赖的行为,他却没有办法。

高彤丝说得对,她要是不想说,高辰复撬不开她的嘴。

“你究竟为什么会变得这样偏执可怕?”

高辰复微微闭了眼:“我以为这几年在玉观山上修身养性,你总会改变一些你的性子。可没有想到,沉静也只是表面上的,你不仅没有改变,反而更让人捉摸不透了。彤丝,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什么,大哥不会不清楚。”高彤丝轻声笑道:“我想要淳于老妇死,想要整个兰陵侯府归属于它本该属于的人,我想要母亲当年过世的原因大白天下——这种种,大哥你不做,那就只能由我来做。”

高彤丝定定地看着高辰复:“兰陵侯府绝对不能落到高辰书的手上。”

“彤丝。”

高辰复轻吐了一口气:“不论如何,辰书也是无辜之人。他心性纯善,从来未曾做过伤害你的事情。即便你针对淳于氏,也不要累及无辜。”

“无辜?”高彤丝轻笑一声,笑声渐渐高亢:“谁不无辜?你不无辜吗?我不无辜吗?别跟我谈什么无辜!”

高彤丝脸上的笑意顿时全无。

她双手按着桌,缓缓朝前倾了身体。

“我管不着他,淳于氏的孽种,你同情他但我不会。我只知dào

,没有淳于氏,就没有他。我要让淳于氏得到她应有的报应。这报应要是印证在她的儿女身上,你说她会不会生不如死呢?”

“彤丝!”

高辰复压低声音喝了一声。

高彤丝缓缓恢复之前的坐姿,缓缓一笑。轻声道:“大哥不用担心,我进宫去也没做什么别的事情。不过找人聊了聊。你看,不也没人发觉吗?你和大嫂的掩护和隐瞒还是做得很好的。”

“你找谁聊?”高辰复望着她:“小皇姨?”

高彤丝又是一笑:“大哥既然猜到了,又何必问呢。”

她顿了顿,道:“大哥不要再问了,别的我不会多说。你只需yào

知dào

,我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危害你和大嫂。”

高彤丝抬起头,冲高辰复扬了个笑脸。道:“夜深了,听说大嫂晚上睡得并不踏实,要是半夜醒来发xiàn

大哥你不在身边,恐怕心里会恐慌。大哥还是回去吧。”

高辰复脸上阴暗不明,瞧不真切他的表情。

“我会替大哥你守护你的幸福。”高彤丝轻声道。

高辰复忽然冷声一笑:“我的幸福我自会守护,不需yào

你操心。”

高彤丝顿时笑道:“看来大哥真的是恼了我了。”

高辰复站起身,脸彻底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彤丝,你不是小孩子了,双十年华,再怎么样心智也该成熟了。母亲生你来世上。不会想看到你这个样子。真相我们可以查,但自己的未来,也不能就这样舍弃。否则,即便真的查出了真相,真的为母亲报了仇,死后到了地下,你也无颜面见母亲。”

高辰复的声音很飘渺,高彤丝微微低着头,露出一个苦笑。

她轻声说:“幸福,大哥有就好了。我,不需yào

。”

“高。彤,丝。”高辰复一个字一个字地唤她。

高彤丝低应了一声:“大哥不要着恼。你想我过得有意义,那我可以告sù

你。”

她抬起头。轻声道:“我现在做的,就是我认为,最有意义的事情。”

★★★

清早,邬八月醒来便得知高彤丝已经回来了的消息。

她赶紧梳洗穿戴,打算去见她。

然而还不等她去,高彤丝就先来了。

“翁主!”

邬八月惊叫了一声,高彤丝上前道:“大嫂不要慌张,我人不在这儿呢吗?你动作别太大,仔细动了胎气。”

邬八月死死盯着高彤丝,见她眼下有些青紫,人也有些疲态,应当是睡眠不好造成的。

屏退了左右,只留了朝霞在身边,邬八月问道:“翁主这几日……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高彤丝顿时一笑:“昨儿半夜回来的。至于去哪儿……大嫂既然知dào

,又何必多此一问。”

高彤丝饮了口茶,倾身笑道:“大嫂别担心,我这不是回来了?有什么事,也只管让我担着。”

“翁主……”

“大嫂怀着孕呢,忧思太重可不好。”高彤丝佯瞪了邬八月一眼:“大哥审过我了,大嫂就别再审一遍了。”

邬八月望着她半晌,最后只能低叹一声。

“翁主以后不要做那样危险的事情,你大哥会担心的。”

邬八月轻声道:“翁主既然回来了,那这件事情就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以后也不用再提,免得节外生枝。”

高彤丝笑着点头。

她的笑容瞧着很爽朗,但邬八月总觉得那其中隐藏了些什么。

高彤丝身上明显是有秘密的,那次赏花宴上到底发生过什么,真是一个难解的谜题。除非当事人肯说,否则,根本没办法查。

高彤丝起身,对邬八月笑道:“对了大嫂,我今儿还要出门一趟呢,提前跟大嫂您说一声,免得大嫂担心。”

邬八月张了张口,顿时有些紧张:“你要去哪儿?”

高彤丝莞尔一笑:“我想去轩王府,轩王爷总归也是我的表弟,我去和表弟媳妇聊聊天儿。”

邬八月神情一顿。

高彤丝之前离开的时候,邬八月猜测她应该是去轩王府,向轩王妃求证的,没想到她径直就奔向了皇宫。

如今高彤丝回来了,邬八月认为她已经没有去见轩王妃的必要了。可没想到高彤丝仍旧要去见轩王妃。

她去见轩王妃做什么呢?自然不会是如她所说的,“聊聊天儿”那么简单。

有那么一瞬间。邬八月几乎要脱口而出“我和你一起去”的话。

但想到高辰复的嘱咐,她心里一暖,这想法也就偃旗息鼓了下来。

“……翁主要出去。身边还是带上一些人为好。”邬八月尝试着道。

这是要往高彤丝身边插人“监视”,邬八月担心高彤丝会心生不满。

倒是没想到高彤丝毫不吃惊。也并不生气,笑着点头道:“大嫂要是不放心,就派一队侍卫跟着我就好。我去轩王府略坐坐就回来。”

邬八月暗暗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高彤丝也不耽搁,当即便告辞离开。

邬八月坐在床上,左思右想了好半晌。

高彤丝回来后,高辰复应该已经和他谈过话了。

他们谈了什么邬八月自然是没办法知dào

的。而高辰复一大早就走了,邬八月也没办法问他。

想到这儿邬八月就有些抓耳挠腮。她觉得自己被一团迷雾给罩住了,真相就隐在迷雾里面,然而她无论如何都看不真切。

但是,隐隐绰绰的真相已经开始渐渐浮现出来了,只需yào

再清晰一点,再清晰一点……

“陵栀姐,你这样不行的。”

灵儿坐在对面的榻上,微微撅着嘴对邬八月道:“孕妇想太多,对胎儿不好。你心情不愉悦,胎儿也能感受得到。”

邬八月一愣。随即对灵儿笑道:“嗯,我知dào

了。”

“你知dào

了你还是会乱想。”灵儿叹了一声:“陵栀姐,你这几天都这样。”

邬八月张了张口。被灵儿这么一个小娃娃数落,她有些失面子。

“你今天看医书了吗?”邬八月板着脸问道。

灵儿嗤笑一声:“又转变话题……”

他指了指邬八月旁边桌上搁着的药碗,道:“赶紧喝安胎药吧。哎,那么大的人了还要还要别人操心。”

邬八月脸色微红,端起药碗将安胎药一饮而尽。

灵儿又说道:“也就喝药的时候像个大人。”

“灵儿!”邬八月羞恼地耻了他一声。

灵儿顿时哈哈一笑:“还恼了。”

他站起身去收了碗,嘻嘻笑道:“陵栀姐不害臊,我比你小你还欺负我。”

“赶紧回去看你的医书!”

邬八月愤愤地敲了敲桌子,灵儿哈哈地跑走了。

被灵儿这么一搅和,倒也打散了邬八月的胡思乱想。

她好气又好笑地数落朝霞和暮霭:“你们俩怎么跟木头似的。站在旁边儿也不知dào

帮着我点儿,让灵儿看我的笑话。”

暮霭顿时掩唇笑。说道:“姑娘也没恼灵儿呢。”

“府里有个小娃娃也是好事,平日里没那么无趣。”朝霞笑道。

邬八月点了点头。忽然道:“对了,让肖妈妈上来,我得问问她那涂家的情况了解得怎么样了。”

暮霭清脆地应了一声,出去唤肖妈妈。

邬八月轻声道:“想到要把隋洛送出去,我又忽然有些不忍心了。那孩子那么小,就被人倒手又倒手地送来送去,对他也不好……”

朝霞轻声道:“姑娘肯费心为他找个好人家,也是做到极致了。”

邬八月摇了摇头:“这段时间,隋洛和灵儿相处得很好。我看得出来,隋洛很依赖灵儿这个大哥哥。灵儿呢……虽然时时面上露出嫌弃,但我知dào

隋洛在他心里其实也很有重量。”

邬八月笑了一声,又轻叹道:“要是得知隋洛会被送走,不知dào

灵儿会不会埋怨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涂家

邬八月的确有这样的担忧。

灵儿的性子,三分像邬居正,比较淡薄而沉静。但他到底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有孩子的灵性。高兴了会笑,难过了会哭,不满yì

了也会大声抗议。

邬八月真怕到时候灵儿跟她横着,不允许她将隋洛送走。

肖妈妈很快就上来了,听邬八月问起,顿时松了口气,道:“回夫人的话,已经打听清楚了,这几日见夫人一直忧思,也不敢拿此事来打扰夫人。”

邬八月点点头,笑道:“辛苦妈妈了。打听得怎么样,还请妈妈说说。”

肖妈妈立kè

道:“之前和夫人提过,涂家是做豆腐的,他们有一个豆腐坊。涂家二老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所以想收养一个男孩儿给他们传承香火,为他们养老送终。涂家大女儿和二女儿都嫁去了外地,大概每隔几年才会回娘家来瞧瞧他们,小女儿倒是就嫁在了京郊,时常回来探望涂家二老。”

邬八月点了点头:“那涂家二老和他们那三个女儿为人如何?周围有没有什么不着调的亲戚?”

“涂家二老没有什么亲戚,豆腐坊也不过是个小作坊,就他们二老做活也能维持。周遭的邻居都说涂家二老人很好,而那三个涂家姑娘,也都是勤劳朴实善良的姑娘。尤其三姑娘,因两个姐姐都嫁得远,她怕自己也嫁远了,二老就没人照顾了,所以也舍弃了一门好姻缘,退而求其次就嫁在了附近。”

邬八月点点头,倒是觉得这家人有这样的品性倒也难得。

她想了想,问道:“那对于涂家二老收养子的事,涂家三个姑娘是什么态度?”

“大姑娘和二姑娘嫁得远。想必还不知dào

这件事。三姑娘倒是竭力支持。”

肖妈妈顿了顿,轻声道:“涂三姑娘没道理反对。她要是有个弟弟,即便是涂家二老百年之后。她在婆家有什么事,也可以有个娘家人依仗。没有男人顶立门户。女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邬八月理解得点点头。

这会儿不是现代,女人也可以撑起半边天。在这规矩严苛,对女人有诸多束缚的古代,女人想做点儿什么成绩,都得躲在男人后面。

想想倒也是憋屈。

邬八月顿了顿,对肖妈妈道:“你寻个日子,让涂家二老来见见我。”

肖妈妈顿时点头道:“他们也盼着呢,奴婢这就去。”

邬八月倒是一讶:“他们那么急?”

“想着要早点和养子培养感情呢。时间拖得越久,他们也不踏实。”肖妈妈笑道。

邬八月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

高彤丝回来得并不晚,似乎真的只是去轩王府找轩王妃聊了会儿天。

她回来便在邬八月跟前打了一趟,向她示意她是真的“回来”了,这才回了她的院子。

跟去的人禀告说高彤丝的确去了轩王府,但他们没有跟进去,当然也不会知dào

高彤丝和轩王妃聊了些什么。

邬八月有些挫败。

朝霞安慰她道:“平乐翁主做事一向独来独往,姑娘也别太放在心上。就当翁主她的确是去轩王府和轩王妃聊了聊天儿。”

邬八月笑了一声:“这倒是有些自欺欺人了。”

朝霞轻轻笑了笑:“姑娘没办法从翁主那儿得到答案,那就只能去问轩王妃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邬八月扬眉笑道:“可你看我这样。哪能出去见轩王妃?”

朝霞掩唇:“姑爷让姑娘好好在府里安胎,您就别老想着出门儿了。可不能辜负了姑爷的一番心意。”

邬八月斜睨了朝霞一眼,脸上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幸福的笑来。

在公主府里的确没有那么多的事情做。自从邬八月怀孕了之后,高辰复还禁止她与月亮之间玩耍。

月亮的体型已经很大了,它也不懂收敛力道,见到高辰复或邬八月总会扑将上来。要是将邬八月撞着了,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还有灵儿和隋洛两个小的,能在邬八月身边逗趣。

第二日肖妈妈便将涂家二老带了过来,让人有些意wài

的是,涂家的三姑娘也跟了来。

涂家二老瞧着年龄有四十来岁,两个人都有些佝偻着背。涂家姑娘瞧着十七八。大概是还没有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看上去双目还很明亮。

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进这么大的宅子。也是第一次见到有权势有地位的“贵人”,身为平民的他们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尤其是涂家太太。显得战战兢兢。

邬八月坐在了首座上,请他们坐。

肖妈妈一直给涂家太太使眼色,但畏惧的心理显然不能很轻易的就克服掉。

暮霭给涂家三人上了茶,邬八月温和地笑道:“今日请涂老爷和涂太太来,为的是隋洛的事情。涂老爷,涂太太,你们想要收养一个儿子,将来让他承继家业,给你们养老送终,对吧?”

涂家二老点头如捣蒜。

“涂三姑娘的意思呢?”邬八月看向涂三姑娘。

涂三姑娘有些意wài

邬八月竟然会问她,愣神了片刻方才小心地道:“回……”

一下子又不知dào

该怎么称呼邬八月。

肖妈妈在旁轻声提醒:“高夫人。”

涂三姑娘马上道:“回高夫人,我能有个弟弟,给爹娘支撑门户,是很高兴的。”

邬八月“唔”了一声:“你两个姐姐可知dào

这件事?”

涂三姑娘摇头:“回高夫人,大姐和二姐嫁的远,三年五载才会回来一次,她们不知dào

这件事。不过多个弟弟,她们肯定不反对的。”

邬八月点了点头,涂太太抓了抓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高、高夫人……咱,咱能先瞧瞧那娃子不?”

肖妈妈顿时轻叱了一声,埋怨涂太太多嘴。

邬八月却是笑了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你们喜欢隋洛,也要隋洛喜欢你们才成。”

邬八月顿了顿,看向朝霞道:“去,让赵妈妈带隋洛上来。”

朝霞应了一声,吩咐人去通知赵妈妈。

很快赵妈妈就带着隋洛上来了,灵儿被隋洛拉着手,不情不愿地跟在了后面。

一跨进门灵儿就嚷道:“陵栀姐,突然叫隋洛来花厅做什么?”

邬八月不搭理他,伸手朝隋洛招了招,道:“洛儿,到我这儿来。”

隋洛乖乖地朝邬八月走了过去,这下他不得不松开灵儿的手。

但灵儿还是跟了上去。

邬八月拉过灵儿,给他理了理衣服。

隋洛到底还年幼,并不知dào

他即将面临的会是什么样的事情。

但灵儿却是知dào

的。

赵妈妈说过一次,他就记住了。他知dào

隋洛会被人收养,以后不会住在公主府。

邬八月正要开口,灵儿便抢先说道:“陵栀姐,隋洛不会离开公主府。”

邬八月一愣。

灵儿梗着脖子望着她。

“灵儿……”邬八月轻声开口,灵儿打断她:“不要把隋洛送走。”

那固执倔强的小脸让邬八月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叹息了一声,道:“灵儿,洛儿被人收养,就会有新的爹娘疼他。不把他送走,那他在我这儿,是个什么身份?他不是下人,可也不是主子。”

“我也不是下人,不是主子,为什么我就可以安安稳稳住着?”灵儿哼了一声,道:“我不管,反正,陵栀姐你不能把隋洛送走。”

一旁的隋洛微微僵着脖子,瞪大着眼睛,视线在邬八月和灵儿两人身上来回扫射。

灵儿的反应虽说在邬八月的意料之中,但邬八月没想过灵儿会这般坚决。

看来他是真的喜欢隋洛这个弟弟。

邬八月叹了一声,对赵妈妈道:“带隋洛下去吧。”

灵儿没有跟着下去,他揉了揉隋洛的发顶,留在了花厅,虎视眈眈一般望着邬八月。

邬八月觉得好笑,又有些鼻酸。

灵儿也是从小就没了爹娘,邬居正也曾想要将灵儿送到一户要收养儿子的人家,但灵儿死活不肯,邬居正也就只能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如今角色转变到了隋洛身上,灵儿感同身受,强烈反对也不稀奇。

邬八月对涂家三人抱歉一笑:“涂老爷,涂太太,涂三姑娘,今日真是对不住……”

涂老爷和涂太太连连摆手。出这样的变故,他们也有些不知所措。

涂三姑娘轻声问道:“这位小公子反对……高夫人,那娃娃,我爹娘是不是就不能收养了?”

“这个……”

邬八月看了看灵儿,灵儿顿时抬着下巴撅着嘴。

邬八月心里一叹,对涂家人道:“这我也不能确定,还得等我家爷回来问问他的意思。”

邬八月顿了顿,道:“涂老爷和涂太太若是有别的人选,也不用顾忌我这边。”

邬八月对朝霞招招手,道:“今日涂老爷和涂太太荒废了一日功夫,豆腐坊的生意也没做,我实在愧疚。这点儿银钱当做贴补。”

涂老爷忙推辞不受,朝霞笑道:“涂老爷还是接了吧,不然我家夫人心里不好受。何况今日的确是让你们耽误了功夫了。”

涂老爷便去看肖妈妈,见肖妈妈点头,他才战战兢兢地收下了一点儿碎银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去留

送走涂家三人,邬八月看向明显松了口气的灵儿,无奈道:“不将洛儿送去肯收养他的人家,那今后洛儿在公主府里,算是个什么身份?就这般继xù

将他养大吗?”

“有什么不可以?”

灵儿梗着脖子,言之凿凿地道:“反正高统领和他身边的侍卫都会拳脚功夫,会舞刀弄枪。让隋洛就待在你们身边,学上两手,等明年陵栀姐你的宝宝出生了,让隋洛给他当贴身护卫不也很好吗?”

邬八月一听,觉得灵儿这建议倒也十分可行。

但一想到隋洛的来历,她又有些犹豫。

这事儿还是得等到高辰复回来之后,问问他的意思才行。

见邬八月的态度有些松动了,灵儿方才离开。

朝霞上前扶了邬八月回房,一边说道:“仔细想想,灵儿的提议倒也合适。小少爷出生之后,身边肯定会配保护他的人。如果是隋洛的话,姑娘和姑爷自小养着他,性子只要教好了,想来他也不会忘恩负义才对。”

邬八月轻轻点头,伸手轻轻抚了抚腹部,道:“洛儿还年小,是非恩怨界定得还不能很清楚,只要他身边没有人给他灌输仇恨的想法,他应该不会长歪才对。”

邬八月想了想,道:“等爷回来同他商量一下。洛儿这孩子文静秀气,我也挺喜欢的。何况当初侧面试探他的想法的时候,他也做那家开镖局的人家的孩子最幸福,因为可以学功夫。去了涂家的话,他大概就不能从这时候开始打底子了。”

朝霞颔首,轻声一叹,道:“姑娘仁善。也已经为隋洛打算到这一步了。”

邬八月抿抿唇,伸手抚了抚肚子,轻缓一笑。

★★★

高辰复回来之后。邬八月就问了他的意思。

高辰复有些意wài



“他不愿意离开这儿?”高辰复问道。

邬八月摇头,道:“灵儿不希望他走。洛儿他倒是没怎么表达他自己的意思。”

邬八月顿了顿:“洛儿年纪还很小,这些事情问他也不大好。就算问了他,恐怕……他也不会太明白。”

“嗯。”高辰复却是很干脆地点头道:“你看着办吧,要是觉得能留他下来,就把他留下来也不错。至于功夫,可以让府里的侍卫教教他。”

邬八月张了张口,轻声问道:“爷不会有顾虑吗?”

“顾虑?”高辰复一个挑眉,随即明白。笑道:“如果你说的顾虑是指隋洛的父亲的话,不用太担心。”

高辰复轻轻拍了拍邬八月的肩,道:“我们养着那孩子,总不至于把他给养歪了。”

“爷那么有自信?”邬八月调侃一笑。

高辰复轻哂道:“我是对你有信心。”

高辰复顿了顿,问邬八月道:“隋洛人呢?”

“待在他屋里吧。”邬八月道:“也有可能和灵儿在一起。”

高辰复点点头,道:“找他来说说吧。”高辰复看向邬八月道:“虽然他还很小,但还是要问问他的意思。”

邬八月抿唇点了点头。

很快赵妈妈就将隋洛带了上来,灵儿没跟在他身边。

他看上去比来的时候还要小心翼翼。

邬八月有些心疼,招手让他过来,轻轻抚着他的背。道:“洛儿,我有件事情要问你,想听听你的想法。”

隋洛眨着眼睛。忐忑不安地点头。

邬八月便问道:“你希望能有新的、会疼爱你的父母,还是……希望留在这儿?”

隋洛顿时露出惶恐害pà

的表情,人直往后躲避,似乎十分抗拒回答这样的问题。

邬八月已经将语气放得十分柔和了,见隋洛这般,她也有些无奈。

高辰复在他身后说道:“我们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你心里怎么想的,你也可以说出来。”

隋洛害pà

地望了高辰复一眼,大概是觉得还是邬八月更加亲切些。他往邬八月的方向挪了挪。

“洛儿?”邬八月轻唤道。

隋洛低着头,好半天方才轻声说道:“我、我可以和灵儿哥哥在一起吗?”

邬八月莞尔一笑。问道:“你就是想和你灵儿哥哥在一起,其他怎么样都好。是吗?”

隋洛猛烈地点头。

邬八月看向高辰复,高辰复也望着她。他的表情就是让邬八月自己做主的意思。

邬八月心里默了默,道:“那……你就留在府里吧。”

隋洛顿时抬头,双眼亮晶晶地望着邬八月:“不把我送走吗?”

邬八月笑着摇头。

隋洛到底是个小孩子,他顿时就蹦了起来,然后意识到这样不对,赶紧离邬八月远了点,脸蛋红扑扑的,说:“赵妈妈说夫人肚子里有小宝宝,不能挨夫人太近……”

邬八月顿时一笑,道:“没关系的。”

邬八月唤了赵妈妈,让她将隋洛带下去。

“爷。”邬八月对高辰复道:“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高辰复轻轻点头,笑道:“说了你拿主意,自然是你说了算。”

邬八月莞尔。

“我明日会让人去邬府问问岳父岳母的意思,看看邬府那边方不方便让你回去安胎。”

高辰复忽然又开口说道:“如果岳父岳母没有难处,等下次我回来,就送你过去。”

邬八月心里微暖,问道:“爷也去邬府吧?”

“嗯。”

高辰复点点头,道:“我总归三日才去住一晚上,岳父岳母应该不会拦着我吧?”

高辰复一笑。

邬八月也笑了起来,又担心地问道:“那翁主这边……”

“我多派了些人看着她。”

高辰复也对上一次高彤丝私下暗入皇宫的事情心有余悸,从高彤丝回来之后他就多派了人在暗地里看着高彤丝。

也不知dào

高彤丝是不是对此有所警觉,这几日她都很老实。

“兰陵侯府那边你也不用担心。”高辰复道:“皇上既然说了会给我们一段时间,对此事他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公主府我们也不住了,侯爷也没理由一定要让皇上将公主府收回去。”

邬八月暗暗叹了一声。

“但也总归要回兰陵侯府去。”

邬八月看向高辰复。

高辰复眼眸一暗:“上次安胎药的事……只有知dào

你怀有身孕的人才有可能下那样的药。如果照彤丝所说。莫语柔那儿,倒是可以好好查一查。”

邬八月眯了眯眼睛:“爷……以前和莫姑娘关系很好吗?”

“只能说知dào

这么个人,关系好从何说起?”高辰复挑眉看了邬八月一眼。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笑了一声。道:“这是吃醋了?”

邬八月脸上顿时一红:“没有……”

“没有吃醋,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儿?”

高辰复打趣地笑了一声,正色道:“这件事情我会让人仔细去查,你不要太有压力。”

邬八月轻轻点头,想了想说道:“爷,那背后之人的手段不管有多高,但总不至于一点蛛丝马迹都留不下来。”

高辰复看向她,轻声道:“你的意思是……”

“爷从漠北回来的时候被亲兵在路上叛变。那些人也是说,不知dào

幕后到底是谁指使的。我想了想,觉得和这次安胎药里被下药的事情何其相似,总觉得,应该就是同一个人所为……”

高辰复默然。

如果两件事是同一个人所为的话,那有这样动机的人就并不多。在这其中,淳于氏是最有动机的。

邬八月顿了顿,轻声道:“假设这幕后之人是同一个人的话,那这幕后之人的手段,看似高明。但其实也很简单。”

“你说。”高辰复认真地看着她。

邬八月默默地组织了下语言,道:“我曾经听人说过一个定理。两个物品只要有接触,就一定会留下对方物品的信息。说通俗一点举个例子。两个人,只要他们的手轻轻碰到了一起,那彼此都会有对方手上的皮脂。只要有接触,就一定会有交集,只是交集大小会有区别。”

邬八月看向高辰复,道:“这两件事,都是最后一个环节,被人将这个环节的关键给抽掉了。叛变的亲卫不知dào

是谁在幕后主使,而王婆子也不知dào

是谁要她下药。但是。幕后之人一定要有人出面,同亲卫和王婆子接触才行。而这个人。就是关键。”

邬八月道:“王婆子还在府里,我倒是觉得。可以从她入手。她应当不会不记得让她下药的人的长相,让她描述出来,请画师给画张像,试试看能不能找到这个人。”

高辰复沉吟片刻,道:“去……忠勇伯府找?”

邬八月一愣,顿时看向了高辰复。

高辰复脸色淡淡的,瞧不出来太多的情绪。

“……兰陵侯府也可以,试试找找看……”

邬八月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高辰复对淳于氏也是十分怀疑的,从这也可见一斑。

“好。”

高辰复点了点头,对邬八月道:“找画师的事情就交给我了,你不要多操心。”

邬八月抿了抿唇,问道:“爷,去邬府的事,是否要和翁主交代两句……”

高辰复沉默了片刻,方才低声道:“彤丝那边我会去说。”

“……爷还在生翁主的气?”邬八月低叹一声,轻声道:“翁主进宫的事既然没有传扬出去,爷也别再生气了。你们兄妹俩这般僵着也不好。”

高辰复没有回答。(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娘家

第二日高辰复便去了邬府一趟,回来后告sù

邬八月,邬家那边很高兴邬八月能够回去养胎。

“公主府的情况,岳母也是知dào

的,让你回兰陵侯府她也不放心,听说我会送你回娘家,她很开心,当即便要同我回来接你。”

高辰复笑了一声,邬八月莞尔,给他理了理衣襟,笑问道:“那父亲呢?父亲怎么说?”

“岳父没说别的,但瞧面色,也很高兴。”

高辰复微微弯着唇角,轻轻拉住邬八月的手,道:“那这件事便算是定了,等我下次回来,我就送你回去。”

邬八月颔首,瞧了瞧日头,道:“爷赶紧去大营吧,要是过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高辰复点了点头,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对邬八月道:“你一个人在府里要小心些。”

邬八月微微笑,颔首道:“爷放心,我会很小心。”

“那就好。”

高辰复笑了笑,转身唤了亲卫,大踏步地离开了。

再两三日便要回邬家,邬八月心里有激动喜悦,也有忐忑不安。

段氏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邬八月心里也清楚,陪伴她的时间没剩多少了。

而邬国梁和姜太后的事情始终横在她心口。

此番回邬府,要是遇见了祖父,她要怎么和他照面?

邬八月烦恼地甩了甩头,将脑海中的思绪给抛了开。

她侧头吩咐朝霞道:“这两日你和暮霭辛苦一些,收拾收拾东西。这次回邬家去,少说也要住上一两月。你从我的小金库里拿二十两出来,尽量去兑散了,到时候好打赏。”

朝霞应了一声,邬八月自嘲笑道:“出嫁了的女儿回娘家。倒像是回去作客了。”

朝霞笑道:“又不是姑娘一个人是这样,天下的女子,不都是这样的?”

邬八月微微一笑。道:“就是觉得这样有些不自在,头十来年。那儿还是我的家。现在,倒成了别人的家了。”

邬八月也不过是这么白说一句,这个时代便是这样的规矩,她没想过要改变。

两日时间一晃而过。

朝霞已经将要带去邬家的东西都整理了出来,只等着高辰复陪邬八月回邬家。

高辰复回来当晚,方才在饭桌上宣bù

了这一个消息。

高彤丝顿时一愣,脸上就有些不大好kàn

了。

“大哥,这是被父亲给逼得。只能让大嫂回娘家吗?”

高彤丝脸上微寒,高辰复也不瞒她,道:“侯爷要用公主府为借口,逼我们回兰陵侯府,那我们现在不住兰陵侯府,他便也无从打公主府的主意。”

高彤丝冷冷一笑,怨恨的神情显露无疑。

“大哥大嫂只管去邬府,我就待在这儿,我看谁敢撵我!”

高彤丝重重地哼了一声,看向邬八月。

“大嫂回了娘家也不要掉以轻心。公主府的人好收买,邬府的人也不一定就不见钱眼开。要是兰陵侯府那边的贱人知dào

大嫂你会常住娘家,说不定会将毒手伸到邬家去。”

高彤丝言之凿凿地说道:“所以大嫂在娘家还是同在公主府一样。就待在一个院子里,轻易别出去,用的下人也让亲家太太给挑信得过的,吃饭之前也让人试试是否有毒。”

邬八月被高彤丝这煞有介事的描述给弄得起了些微冷汗。

她点了点头,道:“我知dào

。翁主一个人在公主府住……也要小心。”

想起高彤丝曾经堂而皇之地就进了宫,邬八月还有些心有余悸。

等她和高辰复都去了邬家,公主府就只剩下高彤丝一个人。虽然有高辰复派的人在她身边“监视”着,但高辰复不在的公主府,高彤丝就是唯一的主子。她若执意想做什么。即便是高辰复派去在她身边的人,恐怕也没办法阻止。

高彤丝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道:“我一个人在这儿住着,自然会万分小心。母亲的仇还没报呢。我怎么舍得死。”

“好好说话,什么死不死的。”

高辰复搁下筷箸,看了高彤丝一眼,道:“吃过了就回去洗漱休息。”

高彤丝抿抿唇,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给高辰复和邬八月行了礼告辞,这才慢慢地走出了饭厅。

“爷。”

邬八月轻声唤高辰复道:“翁主这儿……真的让她一个人住吗?”

“亲卫会看着她。”

高辰复言简意赅地道:“你别操这个心,明日我们就回邬家了,你脸上可不好露出愁容。”

邬八月呼了口气,只得点了点头。

★★★

第二日清早,高辰复便让人准bèi

了马车,在马车中铺上了细软之物。

朝霞也按照邬八月之前的吩咐,让人将收拾整理出来的东西搬到了另一辆马车上。

高辰复没有叫醒邬八月,等她睡了个自然醒。

最近邬八月开始变得有些嗜睡了,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迷迷糊糊地撑起身,见到坐在一边软榻上看书的高辰复,邬八月愣了一下,方才惊呼道:“呀,什么时辰了!”

高辰复眼睛从书上移开,闻言一笑,道:“还早。”

朝霞听到响动,带着晴夏晴冬走了进来,伺候她起身洗漱。

换上宽松的家常衣裳,邬八月走到高辰复面前,抿唇埋怨道:“爷起了也不叫我,这不是浪费爷的时间么……”

“没有,我中午再回营也使得。”

高辰复搁下书,轻轻拉过邬八月的手,道:“收拾妥当了?去用早点,然后我们就启程去邬府。”

高辰复牵着邬八月去了饭厅,等她用过了早饭,这才和她出了公主府。

一路上高辰复始终陪伴在邬八月左右,邬八月下个台阶。跨个门槛,他都十分注意,屡次提醒邬八月要当心脚下。

邬八月无奈。但心里还是十分甜蜜的。

顺利上了马车,高辰复也弃马不骑。而是跟着邬八月钻入了马车内。

“……爷?”

邬八月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高辰复也会钻马车。

“这儿倒也不算挤。”

高辰复环视一圈,目光落在邬八月错愕的脸上,顿时好笑道:“这般望着我做什么?”

“爷怎么不骑马?”邬八月奇怪地问道。

“这儿离你近些。”

高辰复答了一句,对邬八月一笑:“要是有什么事,我也能第一个知dào

。”

高辰复微顿,笑问道:“怎么,不想我陪在你身边?”

“不是。当然不是……”

邬八月赶紧否认,片刻后方才羞赧道:“只是……一直以来爷都是骑马的,这还是第一次见爷坐进马车来。”

高辰复立kè

便笑了。

邬八月望着他喃喃道:“最近,爷也变得爱笑了很多。”

高辰复一个挑眉,顿时恢复了往常冷峻的表情。

他道:“还是这样比较好,下面的人才不敢跟我嘻嘻哈哈。”

“这样是挺有威严的。”邬八月赞同地点点头,随后又微微一笑,伸手挽住了高辰复的手臂,轻声说道:“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爷你笑的时候的样子,很温暖。”

高辰复心里一震。半晌之后,他方才轻轻抽出那只被邬八月抱住的手,搂住了她的肩头。将她揽入怀中。

望着邬八月的发顶,高辰复缓缓绽出一个笑来。

到邬家的时候,早有人等着门口,准bèi

接人了。

早两日就得知今日女儿女婿会来的贺氏安排了人,将邬八月和高辰复迎进了邬八月的琼树阁。

从邬八月出嫁之后,贺氏便着手稍微改造了一下邬八月的闺房,以便邬八月携夫君回来时能方便入住。

这次正是时候。

贺氏已经等在了琼树阁,听人通禀说四姑奶奶和四姑爷到了,她赶紧迎了出来。

见到面如桃花粉嫩的女儿和挺拔俊秀的女婿。贺氏脸上的笑便止不住。又一想到邬八月才出嫁便怀有身孕,贺氏正是高兴。迭声让他们小心着进来,吩咐丫鬟上茶上点心。

高辰复给贺氏见了礼。扶着邬八月坐了下去。等邬八月坐稳了,他方才挨着邬八月旁边坐了下来。

“岳母,近段时间,就要多劳烦您了。”

高辰复十分客气懂礼地给贺氏道谢,贺氏连连摆手,笑道:“辰复说这话可就外道了,八月是我的女儿,照顾她怎么能称得上是劳烦。”

高辰复便是一笑:“是小婿用词不当。”

贺氏对他笑道:“你营里的事情也多,我也不耽误你了。八月你安全送过来了,可以放心了?”

高辰复站起身给贺氏拱手施了一礼,又和邬八月说了几句话,这才带着人匆匆赶去京畿大营。

邬八月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瞧不见他人了,她方才收回了视线。

“那么依依不舍呀?”

贺氏顿时一笑,打趣邬八月道:“姑爷可是个疼人的,举手投足间,都体现着在照顾你。八月,你好福气。”

邬八月脸上微烧,微微咬牙道:“母亲,哪有像你这样打趣女儿的?”

“好好好,不打趣,不打趣。”

贺氏笑了一阵,方才收住了笑。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在这儿住着,父亲母亲总不会亏待了你。”

贺氏轻轻拍了拍邬八月的手,笑叹道:“我粉嫩嫩的女儿,也要做别人的娘亲了。”

“母亲……”

邬八月盖住贺氏的手,认真道:“我就是当了祖母,不也还是母亲的女儿?”

贺氏顿时笑话她:“还没真zhèng

当上母亲呢,倒是想着要做祖母了。”

邬八月也跟着笑。

贺氏站起身,道:“走吧,照例,还是要先去见你祖母才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糊涂

邬八月闻言,脸上的笑便略略收了一些。

“祖母她的身子可还好?”

任由着贺氏牵着她,邬八月轻声问道。

贺氏轻叹了一声:“还是那样子,人似乎……越发糊涂了。”

邬八月轻抿了唇,半晌后轻声道:“这次我回来,就可以多陪在祖母身边了。”

“嗯,你和你祖母多说说话。她昨儿还念叨你呢。”贺氏微微一笑,道:“听说你今儿回来,昨儿她就没睡好觉,一直盼着。”

顿了顿,贺氏又轻声道:“不过今早她似乎又忘记这事儿了。”

“没事,待会儿就见到祖母了。”

邬八月一笑,心里有些酸楚。

段氏的记忆已经衰退到这样的程度,恐怕真的是……没多少日子了。

虽说人老了,早晚有这一天。但真到这个时候,总会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尤其是当那个人,是这个世上最疼爱你的人。

邬八月心情很复杂,将要进主院时,她伸手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

“母亲,您看看谁来了?”

贺氏笑眯眯地走了进去,裴氏和顾氏已经候在里面了。

段氏头上戴着抹额,陈嬷嬷正在给她喂稀粥。段氏嫌没味儿,有些耍赖,不想喝粥。

丫鬟掀起门帘笑着禀道:“二太太来了。”

贺氏牵着邬八月朝段氏走去,裴氏眉梢一挑,笑道:“呀,这是谁呀!”

顾氏掩着唇笑。

陈嬷嬷眯着眼望了一会儿,惊喜道:“老太太,是四姑娘……啊。是四姑奶奶回来了!”

“四儿?”段氏疑惑地轻喃了一句,然后双眼猛地一亮,手朝着邬八月伸了过去。道:“是八月回来了?”

“祖母!”

邬八月紧走了两步,到了段氏身边。让段氏将她拉住。

“八月呀?”段氏伸手摸摸邬八月的头和脸,确认的确是自己的宝贝孙女儿,顿时喜笑颜开:“真的是八月啊!”

邬八月连连点头,脸上带着笑,说道:“是我,祖母,我回来看您来了。”

段氏顿时笑道:“好,好。该多回来才对!”

段氏笑了一阵,又问起邬八月:“回来玩儿多久啊?可别让兰陵侯府的人挑理。”

邬八月一愣,看向贺氏。

贺氏轻声道:“母亲您忘了?八月是过来安胎的。”

“安胎?”段氏疑惑地道了一句,然后顿时喜道:“八月,你有身孕了?”

邬八月压下心里的酸涩,点头笑道:“是啊祖母,您不单要有重孙子,还要有重外孙了,您高不高兴啊?”

“高兴!高兴!当然高兴啊!!”

段氏乐得合不拢嘴,连连拍着邬八月的手。因为笑着,脸上都泛起了褶子。

邬八月接过陈嬷嬷手上的养身粥,哄道:“祖母要是不吃饱。可没力qì

抱重孙呢。来,孙女儿喂您吃粥。”

段氏笑眯眯地点头,邬八月将舀了粥的瓷勺递到段氏嘴前,段氏便配合地张嘴将之吞下,也不再嫌弃粥没太多味道,不肯吃了。

段氏吃完粥,陈嬷嬷扶着她出恭。

裴氏对邬八月笑道:“也就八月有能耐,能哄得下老太太吃东西。”

邬八月唤了裴氏一声四婶,给裴氏和顾氏都见了礼。

裴氏笑道:“这下你回来。你三嫂可是有伴儿了。”

邬八月点点头,问道:“三嫂怎么没在这儿?”

“嗜睡呢。估计这会儿才起。”

“再过一阵子,你也会和你三嫂一样。”

贺氏笑了一声。顾氏顿了顿,问邬八月道:“八月啊,四姑爷这次送你回娘家来安胎,兰陵侯府那边儿……没什么说法吗?”

邬八月摇摇头,轻声道:“我们搬到公主府住之后,也没和那边儿有联系。这次过来是因为侯爷他进了宫,想请皇上收回公主府,逼我们回去住,爷他才将我送过来……”

顾氏恍然大悟,对贺氏道:“二嫂,看来兰陵侯府不怎么太平啊。”

“继母和继子……这种关系处不好也是寻常。”

贺氏轻轻拍了拍邬八月的肩头,道:“不过好在姑爷是个会疼人的,不然就八月这性子……”

“之前陵桃说,兰陵侯夫人人厉害着呢……”裴氏小小声地问道:“八月,你觉得你继婆婆人怎么样?”

邬八月张了张口。

她不惯在人后说人坏话,对淳于氏虽有疑,可她也不能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她想了想,方才婉转地道:“我与侯爷夫人接触得并不多,不过她瞧上去倒是慈眉善目的。就是……侯爷夫人所出的两个小姑子,对翁主,对我,似乎都有些意见。”

“兰陵侯府的姑娘?”

裴氏细细一想,立马对贺氏道:“兰陵侯府的二姑娘不就是未来的轩王侧妃?”

贺氏一顿,点点头。

“轩王妃的母亲许太太,近段时间不是和二嫂你走得挺近的?”裴氏道。

邬八月讶异地看向贺氏。

贺氏笑道:“嗯,轩王爷大婚时,和许太太多聊了几句,后来两边走动得便比较多。”

裴氏马上问道:“轩王爷纳侧妃的事儿,许太太怎么看?”

贺氏好笑道:“你这话问得倒是奇怪,皇家子弟纳侧妃,许太太还能有意见不成?更何况许翰林家的家风严谨,就算许太太心里有点儿什么,也不会同别人说。”

裴氏惋惜道:“这说得倒也是。”

顾氏轻声道:“不过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许太太心里恐怕也不好受吧。轩王妃到现在肚子还没动静呢,轩王就要娶侧妃了。要是侧妃过门,先轩王妃生了儿子,轩王妃今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尤其这侧妃的地位还不低……”

邬八月听在耳里,想起得知丽容华想要撮合阳秋长公主和高辰书的消息。便赶紧前来告sù

她的轩王妃,心里一叹。

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背后煎熬的。永远是女人。

段氏回来后,三个儿媳妇陪着她说了会儿话。便请安离开了。

邬八月仍旧留在主院陪着段氏聊天,时间很快就晃到中午。

又陪着段氏用了午膳,段氏困意袭来,便去午睡了。

邬八月等她睡熟,也挪到外间的软榻上去休息。

陈嬷嬷让人轻手轻脚地铺了毯子,方才请邬八月落座。

“嬷嬷。”

陈嬷嬷待要走,邬八月唤住她,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祖父这段时间还在朝中忙碌吗?”

陈嬷嬷点点头,道:“即刻便要秋闱了,老太爷每日都会进宫。”

“那……祖母这样,祖父他知dào

吗?”邬八月又问道。

陈嬷嬷似乎有些顾忌,犹豫地道:“这……老太爷应当是知dào

的吧。”

“嬷嬷?”

邬八月见陈嬷嬷似乎有难言之隐,顿时皱眉,道:“嬷嬷,有什么事,你告sù

我。”

“四姑奶奶,不是老奴不告sù

你……”

陈嬷嬷轻叹一声。道:“老太爷和老太太恩恩爱爱了一辈子,要是在这会儿传出些什么嫌隙传闻来,恐也不好……”

“嫌隙?”

邬八月抓住了陈嬷嬷的关键词。低声问道:“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何事老奴也并不清楚,只是……似乎老太爷和老太太吵过一架。”

陈嬷嬷压低声音说道:“这也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情,那日,老太爷和老太太身边也没有旁的人伺候,只有老奴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身体是不大行了,但那会儿也没糊涂……然而从那日后,老太爷几乎没和老太太打照面,老太太她,也再不提老太爷。但从那日起。老太太就……就糊涂了。”

陈嬷嬷叹了一声:“到底他们因何而吵,老奴也不清楚。事后问老太太。老太太只吩咐让老奴不要将此事告sù

别人。是以几位老爷和太太,老奴也没有说。今儿四姑奶奶问起。老奴想着,您能从旁劝劝。老太太她最疼爱您,也最听您的话了。”

邬八月皱眉冥思,半晌后方才点头,道:“嬷嬷放心,我会从旁劝劝祖母的。”

“哎。”陈嬷嬷欣慰地点点头,又道:“这事儿四姑奶奶先别急着和二太太说,老太太她嘱咐过老奴的……”

“我明白。”

邬八月看向陈嬷嬷,道:“我会旁敲侧击地和祖母说,不会让嬷嬷你暴露的。”

陈嬷嬷脸上讪讪的,道:“多谢四姑奶奶替老奴周全了。”

“嬷嬷能告sù

我这件事,我也要感谢嬷嬷才对。”

邬八月拉过薄毯子,道:“嬷嬷,我睡一会儿,要是祖母先醒了,您记得叫醒我。”

陈嬷嬷答yīng

了一声,让人将帘子遮起来,免得阳光太炽,光线太强让邬八月睡不着觉。

这一觉邬八月并没有睡熟,她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陈嬷嬷告sù

她的那件事情。

会是什么事,让一直以来相敬如宾的祖父祖母产生隔阂,甚至因此发生争吵呢?

短短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邬八月脑子里闪过无数幅光怪陆离的景象。她一直浑浑噩噩的。

陈嬷嬷唤她时,她很快就醒转了过来。

段氏已经洗漱妥当,正坐在一边笑望着她。

“祖母,您起了?”邬八月唤了段氏一声,忙让朝霞暮霭伺候她起来。

“不着急,稳重些。”段氏笑道:“太浮躁了,以后嫁人了,婆婆可不会高兴的。”

邬八月动作一顿,心里顿时一叹。

祖母又糊涂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扬名

回到邬家,邬八月的心情是很好的。

公主府里到底没有多少人,她平常也没几个人说话。

朝霞暮霭虽然陪在她身边,但总有主仆之别。隋洛人小,和他玩儿倒无妨,可灵儿总会在一边嘱咐,说她肚子里有小宝宝,让隋洛小心着些。久而久之,隋洛也不大愿意在她面前玩乐。

如今回了邬家,有父亲母亲照看着,说话的人也多了。

尤其是株哥儿和陵梅,他们是邬八月的亲弟亲妹,打从邬八月回邬家之后,他们便时常到琼树阁来陪邬八月说话。其中尤以陵梅来得最勤快。

邬陵梅也已十二岁年纪了,开始抽条,圆圆的讨喜的小脸也渐渐地开始变瘦,整个人瞧着也渐渐亭亭玉立。

不过她身上沉静温婉的气质却始终没变。

邬八月一直笃定,邬陵梅其实是她们姐妹当中,活得最明白的一个。

琼树阁内,邬八月歪躺在软榻上,邬陵梅坐在一边绣墩,纤纤素手正在倾茶、洗杯。

邬八月望着她手上的动作,轻声问她道:“陵梅,你这段时间没有去东府吗?”

邬陵梅一笑,回道:“怎么会没去呢,老太君念叨着,我要不去,她老人家该亲自来西府接人了。”

邬八月便顿了顿,想着东府现在的处境。

她心里默叹一声,又开口问道:“东府现在的情形如何?”

邬陵梅轻笑出声:“东府的情形我没怎么注意,不过两府不相女眷不相往来是一定的。祖母病着呢,母亲和两位婶母都要在祖母跟前侍疾,哪还有闲心去东府。东府的人也没来我们西府,想必他们现在还拎不清情况呢。”

邬八月一个挑眉,邬陵梅望向她,顿时笑道:“四姐姐也知dào

的吧,五皇子被悫妃娘娘抱了去抚养,邬昭仪什么都没捞到,还因为生了个脑子有问题的皇子而失了宠。东府还有什么倚仗?”

“那……陵梅是觉得,东府现在就该反过来,巴结西府不成?”

邬八月好奇地问道。

邬陵梅叹笑一声:“四姐姐不要歪曲我的意思,我可没这么说。”

她顿了顿,道:“更何况……假使东府真的有这个意愿,西府也最好……不要回应。”

邬陵梅之前便希望东西两府能分开过日子,这个邬八月是知dào

的。

邬八月叹了一声,道:“祖母身体不好,也不见东府有什么表示,想必东府也没有要和西府再密切往来的意思。既然这样,那现在这情况倒也合人的心意。”

邬陵梅笑着抿唇,将过滤好的茶斟到了小瓷杯中,拿竹夹子夹起,递给邬八月。

邬八月伸手接过,瓷杯温热,并不烫手。

她轻轻闻了闻味道,方才慢慢地饮下。

“你就是喜欢做这种宁静优雅的事儿。”邬八月笑叹一声:“插花也好,茶道也好,人家都是图个趣味,你却是当做一件正经事儿来做。”

邬陵梅顿时笑道:“我就只有这些爱好罢了,四姐姐莫不是看不惯?”

“怎会。”

邬八月摇头,道:“活得精致些也好,以后你嫁了人,没事时也可以做这些事儿打发打发时间。”

邬陵梅莞尔,不置可否。

“对了。”邬八月搁下小瓷杯,问邬陵梅:“最近舅父舅母有没有到府里来?”

“来过。”

邬陵梅颔首,道:“舅母带着妩儿姐姐过来作客,也去探望过祖母。”

“那……舅母可有说过什么?”

“四姐姐要问什么?”邬陵梅笑问道。

邬八月轻咳了咳,道:“自然是问表兄科考准bèi

得如何了。”

“表兄才识渊博,这一点,四姐姐就不用替舅母操心了。”

邬陵梅笑了笑,顿了片刻又道:“不过,最近表兄倒是出了名了。”

邬八月顿时一愣,立kè

问道:“出名?”

邬陵梅点头:“在酒楼里,和众学子斗酒赛诗,出名了。”

“怎么回事?”邬八月立kè

问道。

在邬陵梅的讲述中,邬八月终于知dào

贺修齐是怎么样“出名”的了。

年轻学子在酒楼当中高谈阔论,已经是科考之前的传统。

科考之前,科举主考官会不定时地前往燕京城中的酒楼,去听听年轻学子们都在关注什么,都在说些什么。

而学子们便会依靠着这种方法,表达自己的“政见”,抒发自己的理想。

一来,可以在学子当中提高自身的名声;二来如果能吸引得了考官的注意,引得考官青睐,那就更好不过。

但贺修齐的出名,并不是出在他的斐然文采之上。

贺修齐喝得微醺,与人斗诗之后,不知是谁点到了“女人”这个古往今来,男人都热衷于谈论的话题。

贺修齐表示,女人美貌与否,并不重yào

。娶妻娶贤,再漂亮的女人,要是一个头脑简单的草包,那领回家中也毫无意义。

便也有同样喝得醉醺醺的学子开玩笑,对贺修齐道:“修齐兄未曾娶妻,自然不惧。但若今后你真娶了个貌丑无盐的,恐怕今时今**就要后悔说的此番话了。”

贺修齐平常并非是与人争执之人,但那日他却卯上了劲,和那学子理论了起来。

二人都是有学有识者,唇枪舌剑,引经据典,争论得不可开交。

这种争论自然也引起了别的学子的注意,一时之间,整个酒楼之中的人都围观起了他们你来我往的争论。

贺修齐认定女人的容貌可以忽略不计,而那名学子却认为,女人的容貌至关重yào



那名学子言道:“女人要是长得太丑,男人回家之后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又如何能家庭和睦?”

贺修齐坚持认为:“女人有才又有貌自然极好,但若二者只能取其一,还是取才为佳。”

二人毫不退步,争得脸红脖子粗。

就在他们互不相让的时候,不知是谁嚷了一句:“口说无凭!修齐兄你要是真这般想,不如努力做驸马,去娶阳秋长公主吧!阳秋长公主可还没出嫁呢!你要是尚了公主,我们就信你说的这番话!”

贺修齐当即便放了豪言:“好!我们一言为定!明年春闱,我一定金榜题名,然后在大殿之上向皇上言明心志,定要求得阳秋长公主下嫁!”

之前和贺修齐争论的学子顿时哈哈大笑。

“修齐兄,当为豪杰!”

那学子举杯向贺修齐示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顿时哄然大笑,提及阳秋长公主的那位顿时开口道:“修齐兄若真能得偿所愿,娶得阳秋长公主,我等在定会在修齐兄大婚之日,送上不菲贺仪!若今后修齐兄和公主能琴瑟和鸣,我等此生都敬服修齐兄!”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自此,贺修齐之名开始名扬于燕京城。

市井百姓都等着看贺修齐穿上大红绸衣,迎娶阳秋长公主的那一日。

但更多的,恐怕都是在等着看贺修齐无法兑现诺言的笑话。

邬八月听到这儿,眉头深深皱起。

“舅父舅母可知dào

此事?”邬八月问邬陵梅。

“自然知dào

。”

邬陵梅颔首,道:“此事出了也不过两日时间,京中传得沸沸扬扬。舅父舅母本就关注表兄科考之事,怎会不知dào

表兄所放的这一番豪言?”

“那……舅父舅母如何反应?”

“似乎并没有太多反应。”

邬陵梅想了想,道:“许是表兄同舅父舅母说了什么,倒也没见舅父发怒舅母哀嚎。”

邬陵梅说到这儿便是一笑:“若这是表兄吸引考官的一种手段,那不得不说,表兄成功了。非但是吸引了考官,恐怕皇上那儿也会知dào

表兄之名。”

邬陵梅顿了顿,倒是好奇地问邬八月道:“四姐姐,阳秋长公主真的如同传闻中所说那样貌丑无盐吗?”

邬八月张了张口,含糊道:“我也未曾见过阳秋长公主,所以,我也并不知此事。”

邬陵梅便叹了一声,道:“阳秋长公主久居深宫,也一向不理世事。倒没想到如今却因为这样的事情成了市井百姓嘴上的谈资。”

“表兄此举,委实有些不妥当。”

“但表兄若是故yì

为之,也不得不说此举高明。”

邬陵梅笑道:“表兄有才识,千里马只缺伯乐,他这般吸引伯乐,虽说借用了阳秋长公主之名,但对他而言,却是好事。”

“若是最终他真的娶了阳秋长公主呢?”邬八月道。

“娶便娶呗。”邬陵梅笑笑:“表兄一书香门第之学子,能尚主,成为当今身上之妹婿,也是他高攀了。”

邬八月不置可否,轻叹了一声:“若是表兄刻意为之,那和他争论的那人,还有那提及阳秋长公主之人,恐怕都是与他交好串通的。”

“倒不见得。”

邬陵梅却摇头,顿了顿,道:“提及阳秋长公主的那人并无太多名声,有可能是表兄之友。但和表兄争论那人,却不可能是和表兄串通的。”

“哦?”邬八月笑问道:“陵梅如何知dào

?”

“那人……也算是四姐姐的亲戚。”

邬陵梅看向邬八月,道:“那人名为淳于肃民。”RS(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心计

“淳于肃民?!”

邬八月惊了一瞬,顿时坐直身体,复问道:“陵梅,你确定是淳于肃民?”

“确定。”

邬陵梅点点头,道:“虽然此事发生才不过两日,但京中已经传得甚嚣尘上。贺修齐和淳于肃民的名字也已广为人知。不过,淳于肃民的名气比表兄要差一些。”

邬陵梅顿了顿,道:“淳于肃民是忠勇伯府的公子,是兰陵侯夫人的侄子,四姐姐你应当知dào

吧?”

“唔,听说过这人,不过没见过。”

邬八月笑了笑,道:“算了,科考上的事儿,我也不懂。”

邬八月说着便揶揄地看向邬陵梅:“陵梅倒是挺关注这事儿的?是想从金榜题名的学子中,选一个未来夫婿?”

邬陵梅的脸微微红了红,嗔道:“四姐姐你真不害臊。”

不过邬陵梅却接着说道:“现在关注着那群学子也是好的,说不定我将来的夫婿,真的是其中的一员呢?”

邬八月“啊”了一声。

“四姐姐有什么好惊讶的。”

邬陵梅将茶具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清淡地一笑。

“三姐姐和四姐姐都嫁得很好,即便是为了平衡,我也不会再嫁皇亲国戚。母亲定然会为我寻一个普通一点的人家。恩科学子是最好的选择。”

邬陵梅一笑:“能参与恩科的,尤其是能进入春闱的,必然都是腹有诗书之人,年轻学子一般都从县令做起……若能得我为妻,碍着邬家权势,想必也不敢起别的心思。”

邬八月定定地看着邬陵梅。良久一叹:“这些都该是父亲母亲为你操心的,你可倒好,自己都已经将这些事情考lǜ

清楚了。”

“自然该考lǜ

清楚了才是。”

邬陵梅笑笑。道:“对未来夫婿有一个大概的认识,总好比两眼抓瞎。我也能有个心理准bèi

。”

“母亲……同你说过吗?”邬八月轻声问道。

“母亲认为我还小。同我说这样的话也说得很浅,并未往深处说。”邬陵梅笑道:“不过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邬陵梅不过十二岁年纪,却已经将未来看得如此透彻。邬八月不知该心疼还是叹息。

邬八月按下心中的叹息,问邬陵梅道:“除了表兄和淳于肃民,京城之中参试的学子里,可还有名声较大,出类拔萃的?”

“倒是没有听说过旁人。”

邬陵梅一笑,道:“想必要等到春闱之前。这些人才会给自己造名声。”

★★★

邬陵梅的婚事自然轮不到邬八月来安排,邬居正和贺氏也自然不会将小女儿的婚事草草了事。

人选方面,邬八月倒是不担心。

邬八月相信,不管将来邬陵梅的夫婿是个什么样的人,邬陵梅也能应对自如。给她什么样的生活,她能很快融入,并且很快适应。

就这一点来说,邬陵梅远比邬陵桃和她更加看得开。

“瞧着瞧着,陵梅也大了。”

邬八月轻轻一叹,道:“想法比我都要成熟了。”

朝霞一笑。道:“五姑娘也是十二三岁的年纪了,要还是万事不知的小丫头,四姑娘您可就要担心了。”

邬八月想想笑道:“你说得也是。她能看得清楚自己所站的位置便是好事。”

邬八月在邬家生活得很惬意,每日清早起身,她便会去主院陪伴段氏,用过午膳后,段氏午睡,她也在隔间陪着午睡,醒后再陪着段氏说会儿话,方才返回琼树阁。

生活规律,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

高辰复休假时回来。见邬八月面色红润,笑容满满。便知自己这个决定没有做错。

“在邬府待着,可还习惯?”高辰复笑问她道。

邬八月自然是点头。抿唇羞赧地道:“父亲母亲都很迁就我,府里上下和我出嫁之前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高辰复便笑着点头,携了邬八月的手进了卧房。

邬八月伸手给他褪下了外氅披风,问道:“爷在大营里,可还一切顺利?”

高辰复颔首,道:“如今也说太平丰年,没有战事,军中自然宁静。”

高辰复笑了笑,道:“不过如今也要武举取士了,京中还是有些剑拔弩张。”

邬八月张了张口,坐到了高辰复对面,道:“爷,我这两日听到了一些有关表兄的传闻……”

高辰复挑了挑眉,笑道:“你是说,他在酒楼中的言行?”

“爷也知dào

?”

“自然知dào

。”高辰复道:“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表兄,是我的妻舅。他的事儿,下边的人听到了,也会和我言语两句。”

邬八月便凑近问道:“那依爷看,表兄他是故yì

这般做戏,引起考官甚至是皇上的注意呢,还是……”

高辰复顿时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叹道:“这可不好说啊……”

高辰复对上邬八月的双目,道:“我跟你说过,你表兄可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他心里在想什么,我也不大清楚。”

高辰复顿了顿:“之前他透露想要尚主的念头,让我探问探问宫中的意思。但因为小皇姨的事情也算是个禁忌,所以我也未曾在皇上面上开过口。从那日后他便未曾再找过我,如今出了这回事,大概是他见毫无消息,料定此事也是石沉大海,所以……主动出击了。”

“那爷还是倾向于,他是使心计。”邬八月点头道:“我也这般认为,表兄可不是酒量不佳之人,他更不会放纵自己喝醉,而胡乱言语。”

高辰复颔首,道:“不过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也只他自己方才知dào

。”

高辰复站起身,去盥房冲了个凉。洗漱完毕后才又回了卧房。

邬八月仍旧在冥思。

高辰复一笑,道:“你要是心里一直搁着这个事儿,倒不如让人请了你表兄来问个清楚。”

邬八月摇头。道:“问他此事还是算了,我即便是问了。他也不会同我说。再者……”

邬八月笑叹道:“我与他不过是表兄妹关系,也没那立场问他。”

高辰复道:“他有学识,想要在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不是难事。不管他到底有何计划,有野心,想要攀爬上位,总是肯定的。他不是蠢人,你就不用替他操心了。”

邬八月呼了口气,忽然道:“阳秋长公主年纪比我们小。但她是我们的长辈。表兄是我们同辈,不管如何,我不希望阳秋长公主嫁给表兄。”

“宫中不是说了,小皇姨不适合嫁人。”

高辰复拿着干爽的毛巾擦着微湿的头发,道:“他想提高名声,目的已经达到了。”

“对了,爷。”

邬八月看向高辰复,道:“我怎么听说,和表兄一起出名,的还有忠勇伯府家的淳于肃民?”

高辰复的手微微一顿。道:“这我也知dào

。”

“表兄和他走得很近吗?”邬八月轻声问道。

“这倒不见得。”

高辰复摇摇头,道:“这些学子,彼此之间可能都不认识。聚在一起于酒楼中说古论今,更多的是要表现给可能是考官的大人们看。淳于肃民有几分才学,这我倒是知dào

,他和贺修齐一见如故,畅所欲言倒也不是不可能。他们之间有可能也只是萍水相逢的同道中人,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并不稀奇。”

贺修齐本就是一个让人看不透的人,邬八月自然不可能全然猜对他心里的想法。

男人博弈,中间的曲折不是她能理解的。

邬八月将贺修齐的事放在了一边。

他最终能不能拔得头筹,那已不是她能预料的了。

★★★

在邬家住了半个月。一切皆好。

大概是因为邬八月回来陪着段氏,段氏的精神好了一些。

虽然人还是时断时续地糊涂。但面色要好了许多,也没有之前那样喜欢昏睡了。

陈嬷嬷迭声说是邬八月的功劳。

贺氏心疼女儿。觉得女儿怀有身孕还整日陪在段氏身边,有些亏身子。

但邬八月却舍不得走。

陪段氏一天,段氏的日子就少一天。邬八月不想留下遗憾。

祖母,从始至终都这般疼她。

段氏的记忆在不断地倒退。

之前认为邬八月还没出嫁,现在已经倒退到邬八月还只有邬陵梅那么大的时候了。

和贺氏等人说起时,段氏就会笑话邬八月顽皮捣蛋,性子好强。说她要不是长相柔美,恐怕别人都会说她是一个假小子了。

贺氏等人也只能在一边附和,都不敢提醒段氏,邬八月已经嫁人,还即将做母亲了。

背着段氏,邬居正也只能苦笑。

“母亲恐怕没剩多少时候了。”邬居正叹息一声,对贺氏道:“该准bèi

的事儿,都准bèi

起来吧。”

邬八月站在一边,微微垂头。

“八月别难过。”贺氏轻轻捏了捏她的耳朵,道:“老太太这一生也算是顺风顺水,就是故去了,也是喜丧。”

邬八月点点头,忽然道:“母亲,我回来这么多日,也没见祖父前去探望祖母。祖母这般模样,祖父真的不知dào

?真有那么忙吗?”

邬居正和贺氏皆是一愣。

良久邬居正才道:“你祖父忙于科考之事,大概……的确很忙吧。”

这话邬居正自己说出来都不信。

就在大家都在默默为段氏大丧之后的后事准bèi

时,南方却突然传来了噩耗。(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噩耗

邬八月做梦都没有想过,邬陵柳出嫁还不到半年,便在江南之地,香消玉殒。

闻听这一噩耗,东府之人作何反应,邬八月并不知dào

。但整个西府,皆是一片愕然。

钱家商贾之家,能娶得世家女儿为妻,再怎么样也该好好照顾,好端端一个二九年华的女子,就这般没了?

段氏生着病,贺氏也不欲以此事扰她心神。

主厅之中,贺氏、裴氏和顾氏围坐一桌,丫鬟们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邬八月和小顾氏携几个弟弟妹妹坐在一边,面色皆有些不好kàn



邬陵柳出嫁在邬八月印象中,似乎也不过就是前段时间的事情。

钱家来信报丧,称是邬陵柳下了江南后,水土不服,染了病症,没能扛过去。

抱病而亡倒也说得通,但邬陵柳又不是自小娇弱之人,身体底子不说极佳,但也不至于生一场病就撒手人寰吧?

贺氏不信,裴氏、顾氏也都说不信。

“江南气候宜人,这等天儿正是温润之季,便是有些蚊虫之症,钱家家财万贯,也不至于让二姑奶奶染上。怎会这么蹊跷,她人说没就没了?”

裴氏自从小顾氏有了身孕,在郑氏前来闹一次出过头之后,胆子便大了许多,很多话她都敢直白地说,性子越发直爽。

顾氏也言道:“二姑奶奶出嫁时虽然出了那样的事儿……但好歹也已经出嫁了。钱家即便是不喜二姑奶奶得罪了东府,害得东府失了长孙,但也不至于害二姑奶奶的性命。难不成二姑奶奶真的是病亡?”

“钱家报丧传信的人去的是东府,我们在这儿倒也不好做无谓的猜测。”

贺氏叹了一声,顿了顿,道:“东府今年……可真是多事之年啊。”

可不如同贺氏所说。东府今年真的是多事之年。

原本是极好的运道,将有长孙出生,宫中邬昭仪也要临盆产子。瞧着东府就要跟着水涨船高,却愣是不知dào

哪儿出了岔子。先是长孙没了。再然后邬昭仪生产凶险,五皇子疑似傻子。

现在,东府出嫁不久的二姑奶奶又突传噩耗……

“让府里的人都注意言行,不要说些旁的话来,让东府的人盯上。”

贺氏疲惫地道了一句,又摇了摇头:“不过,东府应该没有那闲工夫理会我们西府的事情。”

裴氏冷笑一声:“就怕东府的人又要说是我们西府抢了他们的好运道。”

贺氏一笑,道:“他们要这般说。我们也毫无办法……”

贺氏招了招手,道:“这事儿就别声张了,老太太那儿要是听到了,恐怕心里不好过。虽然陵柳那孩子并不是我们西府的血脉,但到底也是一条如花性命。白发人送黑发人,太可惜。”

裴氏点了点头,叫上顾氏,让人去传了各管家、管事。

贺氏则让人送邬八月和小顾氏回房。

“这事儿你们知dào

便罢,别太放在心上。”贺氏道:“二姑奶奶已出嫁,丧事也自有钱家的人操持。”

邬八月忍不住问道:“母亲。连我们都怀疑二姐姐突然辞世,事有蹊跷,您说。东府的人会不会查此事?”

“呵。”贺氏笑了一声,叹道:“恐怕不会吧。”

邬八月顿时默然。

是啊,她心里也觉得,东府即便觉得邬陵柳的死有蹊跷,作为娘家人,恐怕也不会出头替邬陵柳寻个明白。

若邬陵柳是得宠的邬家女儿,东府兴许还是问上两句。

但她非但不是一个得宠之人,她还在出嫁时,害得东府失去了长孙。

光就是这一项罪。东府对邬陵柳的死不闻不问便不稀奇。

邬陵柳的生母田姨娘兴许会闹上一闹,大老爷作为邬陵柳的生父。兴许也会问上两句。

但其他的人……恐怕多半也只会冷眼旁观吧。

邬八月心有戚戚,叹息一声。和小顾氏慢慢离开了主厅。

★★★

邬陵柳的死,就好像一粒小石子投入偌大的镜湖之中。

只起了点点涟漪,便再悄无声息。

东府的人甚至表现得没将此当做一回事。

连半盏白灯笼都没挂。

钱家报丧之人也早早在传过噩耗之后,便离开了京城。东府连问对其问责两句都懒得。

邬八月只觉得心凉。

好歹是府里的姑娘,生死乃是大事,再是不待见她,知晓她过世,多问上两句也是应当的。

可东府表现出来的冷漠,让邬八月只觉得遍体生寒。

邬陵梅轻轻笑着,说道:“四姐姐,你难道还没有习惯东府的处事方式吗?对他们有利的,他们就殷勤备至;对他们无用的,他们自然也就不当回事。二姐姐落到这步田地,其实也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邬陵梅说着便叹了一声:“只是不知dào

她的去世,是否真的只是因为一场病。但现在她人也已经没了,再追究这个,也没有意义。即便她死因并非这么简单,江南与燕京相隔这般远,如今的东府,恐怕是没有精力去追究。当初钱家给了那么大一笔聘礼,东府其实理亏着呢。”

邬八月摇了摇头,道:“话也不是这般说。若二姐姐真的死得蹊跷,邬家不追究,不是显得邬家太无能了?”

“所以,邬家默认为真的是水土不服而病亡呗。”

邬陵梅轻声道:“四姐姐觉得,二姐姐在出嫁时做的那些事,大伯母和三婶母真的会轻饶了二姐姐吗?更何况,二嫂因她失子,更是对她恨之入骨……”

邬八月心下一哽。

邬陵梅抿了抿唇,轻轻比了个“嘘”,道:“东府都不追究,四姐姐就更没别要纠结了。二姐姐的事。远远轮不到我们来管。管得深了,恐怕会生出别的事端来。”

邬陵梅的意思,邬八月当然懂。

只是她没办法这般轻而易举地将一个人的性命看轻。

是。邬陵柳和她也的确不怎么对付,但追根究底。邬陵柳也并没有伤害过她什么。

她这般死去,以往记忆中,她言辞上的尖酸刻薄,突然变得模糊了。

死者为大,又并非血海深仇,又还有什么好介怀的?

邬八月叹了一声,扭头吩咐朝霞,道:“给二姑奶奶点根安魂香。你代我拜一拜她。”

朝霞应了一声。

邬八月微微低头,想起自己上一次给人点安魂香,还是在宫中,给李女官点的。

那也已经是去年的事了,她已不点香那么久了。

转眼,邬八月也过了十六岁的生辰。

段氏倒还记得这个日子,特意让陈嬷嬷亲自下厨,给邬八月做了一碗长寿面。

高辰复请了一日假,回来陪邬八月过生辰。

段氏见到陪着邬八月一起进主院来的高辰复愣了一下。

“八月,这是谁?”

段氏已认不得高辰复了。

高辰复知晓邬府老太太不大认识人了。倒也不奇怪。

他和邬八月并肩走到了段氏身前,躬身给段氏行礼,清楚地道:“请祖母安。晚辈是八月的夫婿,您的孙婿。”

邬八月轻轻扶过段氏朝她伸过来的手,微微笑道:“祖母,这是我的夫君。”

“你什么时候嫁人了?”

段氏顿时大惊失色,立kè

叫嚷道:“陈嬷嬷!陈嬷嬷!”

“哎!老太太!”

陈嬷嬷赶紧走到段氏身边来,段氏怒道:“老二和他媳妇儿呢?让他们来!八月什么时候出嫁了?这什么时候的事儿,他们竟然瞒着我!”

主院之中顿时人仰马翻,邬居正和贺氏匆匆赶来,合着邬八月一起迭声解释了好久。段氏方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这么说,是我忘记了?”段氏怔愣地道:“我。我记不得近几年的事儿了?”

邬居正轻轻点头,道:“母亲别想太多。您这不过是生病了,您也正吃着药呢,没准儿哪天就好了。”

段氏沉默了下来,半晌后道:“你们别唬我,我知dào

的,我这是没多少日子了。”

段氏望向贺氏:“我的身后事儿,你都准bèi

起来了吧?”

“母亲……”

贺氏不忍地唤了她一声。

段氏轻声叹了一声气,忽然又道:“今儿是八月的生辰吧?长寿面做了吗?”

陈嬷嬷在一旁默默淌泪,轻声道:“老太太您又忘了,今儿早晌老奴就亲自给四姑奶奶做了长寿面,还是您看着四姑奶奶吃的。”

段氏顿时又笑了起来:“吃了长寿面就好,吃了就好。”

段氏又开始犯糊涂,邬八月瞧着难受,偏过了头去。

高辰复轻轻揽住她,神色刚毅中隐带着心疼。

段氏精神不济,一会儿后又睡熟了。邬居正等人悄悄退了出去。

贺氏勉强笑了笑,对邬八月道:“今儿虽是你生辰,但你有身孕,也不好太热闹。我让人请了台戏班子,唱两出文戏。你四婶五婶也很久没有看戏了。”

邬八月抿唇点头,道了一句:“好。”

贺氏请的戏班子自然都是在京中有些名气的,邬八月也不用担心看到如出嫁前一日在慈宁宫里看的那出含沙射影的《花屏记》一般的戏目。

邬八月不好戏,看到一半便歪了身子打瞌睡。

正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到有些嘈杂之声。

朝霞唤醒她,脸上带着些微惊慌,轻声道:“姑娘,东府那边传来消息,田姨娘自缢,老太君晕倒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孝

田姨娘自缢邬八月倒是没太多感觉,毕竟只是一个姨娘,在两府里都是登不上台面的人物。

但老太君晕倒那可就是大事儿了。

邬八月的瞌睡一下子没了,高辰复起身行到她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邬八月赶紧问道:“老太君怎么了?”

郝老太君的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晕倒呢?在邬八月看来,郝老太君再活个十年应该是很轻松的事儿,她平时也无病无灾的。

更何况这事儿还是和田姨娘自缢的事情一起传过来的。

朝霞轻声而快速地说道:“二姑奶奶的事儿出了之后,东府那边一直瞒着老太君的。田姨娘之前得知了这个消息,嚷着要大老爷和大太太给二姑奶奶做主,大太太没搭理她,还让人将田姨娘给关了起来。这次是看守的婆子一个没注意,田姨娘自己个儿跑到了老太君的田园居去告状了。”

朝霞轻呼了一口气,道:“田姨娘也是个硬茬,在老太君跟前儿投了缳,蹬掉了下边儿的高凳……自缢。”

邬八月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在郝老太君面前自缢,这不是明摆着要让大太太等人难堪吗?老太君身体再强健,也是古来稀往上的年纪,这么多年来恐怕也没有经lì

过这样的情状,能不被吓倒才怪!

田姨娘当时的举动肯定是很疯狂的,邬八月稍微一想一下当时的情况,就觉得后背冒冷汗。

怪不得老太君还晕倒了呢!

戏班子唱得戏被中断,西府的人都朝着东府赶了过去。

再是与东府不对付,老太君总也是两府最大的长辈。老太君出了事,西府不可能装聋作哑当不知dào



邬八月将半身的重量倚在高辰复身上,一边往东府疾行。一边问朝霞道:“田姨娘自缢,被人救下来了吗?”

朝霞摇头:“还不清楚,这会儿也没多少人顾田姨娘吧。”

田姨娘死不死是小事儿。老太君可不能出事。

高辰复唤人抬了小轿,让邬八月坐轿子过去。

这还是东西两府好长时间之后再一次重聚一堂。

后辈们都站在田园居的外面。田园居中,郑氏携儿媳金氏、李氏着急地等候在外。

段氏身体不好,此事也并没有惊动她。贺氏带着两个妯娌走了过去,淡淡地给郑氏见了个礼。

郑氏一见她们便有些防备,也不搭理她们,只盼着田园居里能走出个人来说说老太君的情况。

李氏望向贺氏,淡淡地对她点头道:“二嫂,大夫正在里面给老太君医治。二丫将我们都给拦在了门外,不允许我们进去。”

郑氏顿时瞪了李氏一眼,怪李氏多嘴。

李氏淡淡回望过去,郑氏咬了咬下唇。

郑氏不敢和李氏这个儿媳生口角,三老爷死的时候的事儿她还牢牢记着呢,自己这个儿媳瞧着温温润润的,其实也是个狠角儿。

在外稍候了半柱香的时辰,田园居的门方才从里面被推开了。

二丫的胸脯又长大了一圈,瞧着她整个人圆润得很。

二丫挺了挺胸,往外望了一圈。“呀”了一声,道:“二老爷也在啊?大夫开了药方子,您过来给瞧瞧。这药方子行还是不行。”

邬居正闻言便走了过去,郑氏顿时不干了:“二丫,为什么让老二看药方子?”

“给你看你也不会看呀。”二丫嫌弃地喷了喷鼻,引邬居正进田园居。

待邬居正跨进门去,二丫才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郝奶奶已经醒了,没说要见旁人。等郝奶奶愿意见人的时候,自然会叫你们都进去的。”

二丫是郝老太君身前的红人,她说的话就等同于是老太君说的话。郑氏顿时闭了嘴,生怕在里头的郝老太君听到她的抱怨。对她心生不喜。

邬居正走进房中,老太君坐在炕上。背靠着墙壁望着纸糊的窗外出神。

一位大夫打扮的人赶紧上前给邬居正鞠了个躬,双手捧上他开的药方子给邬居正审阅。

邬居正看了看。道:“老太君这是陡遭惊吓,所以心有余悸。你开的安神药倒是中规中矩。”

那大夫便立kè

笑道:“在邬太医面前,鄙人也是班门弄斧了。”

邬居正笑着抬手拱了拱,以示谦逊。

他走到老太君炕前,轻声道:“祖母,您可觉得还好?”

老太君面色有些白,看上去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她点了点头,出声问道:“田姨娘怎么样了?”

邬居正摇头道:“孙儿不知。”

“那叫个知dào

的人来回我这个话!”

老太君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邬居正顿了片刻,方才恭敬地应了一声,走到屋门口,正对上望向他的郑氏和金氏。

“老太君有问,田姨娘如何了。”

邬居正清淡地开口问了一句。

郑氏没好气地道:“没怎么样,当时看到就被救下来了,老太君晕了,她可还好好的呢,装疯卖傻的……”

邬居正便回去告知了老太君。

老太君静坐了良久,方才再次开口道:“去,让我的儿孙们都到我跟前儿来,我有话要说。”

邬居正有些担心:“祖母,您身体还虚着呢……”

“我没那么病弱!”老太君伸手拍了拍墙,道:“让你叫他们进来你就叫他们进来!”

邬居正心里暗暗一叹,只能折回身去,叫郑氏等人进田园居。

田园居本就是郝老太君自己令人侍弄出的一处田园茅屋,里头的空间并不大。郑氏等人全部进来之后,显得这里面十分窄小。

邬国栋和邬国梁这两个儿子都不在,便由郑氏打头。她站在最前,她身后一字排开了金氏几人。金氏后边是邬八月一辈的重孙。

邬居正等在府里的男子都站在了一边。

郝老太君朝他们望了一圈,郑氏腆着脸正要上前说话。郝老太君忽然怒声一吼道:“都给我跪下!”

郑氏顿时一惊,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双膝跪到了地上去了。

她悄悄往后望了一圈。见所有人都跪了,方才心里安定了些。

郝老太君沉沉地喘了口气。看向邬居正:“你母亲人呢?”

邬居正低头道:“回祖母,母亲近来身体一向不好,祖母出事时母亲也正昏睡着……孙儿便做主,没让人将祖母唤起来。”

“你是个孝顺的。”

郝老太君道了一句,手却颤巍巍地指向床炕边跪下的一群人,尤其在郑氏和金氏的面前使劲地点着:“你、你们这些个混账!府里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也瞒着我!!”

金氏垂着头,嘴角微微撩起一丝嘲讽的笑。

郑氏强笑着抬头回道:“老太君这事儿可是误会了……陵柳病亡的事儿。我们也悲痛。您年纪大了,我们想着此事就不好劳烦您老人家知dào

。您知dào

了,也只能伤心,对您的身体没个益……”

“放你娘的狗屁!”

郝老太君本就是粗人出身,当着儿媳孙媳重孙子的面儿,丝毫不忌讳所说的话。

她也是怒极攻心了。

“那丫头真的是病亡吗?那为什么田姨娘这么不依不饶的,在我面前还差点儿、差点自缢而死?!钱家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交代?!才出嫁多久的姑娘,不明不白地就这么没了,你们也没想过这其中有没有什么蹊跷?!”

郝老太君手顿时一指金氏:“还有你!你为什么将田姨娘关起来?!”

金氏不慌不忙地回道:“老太君,田姨娘自从得知陵柳身死的消息。便精神异常,直说陵柳是被人给害了。孙媳是担心她患了失心疯,要是哪日想不开。伤了人可怎么办?迫不得已才将她给关了起来。”

“好,好,你说得可真好!”

郝老太君冷笑一声,道:“田姨娘有没有得失心疯暂且不论,我倒是要听听,田姨娘自个儿的说法!你说的不算!二丫!”

“哎!”

二丫立kè

答yīng

了一声,挺着浑圆的胸脯挤了进来:“郝奶奶,啥事儿?”

“你去,让人把田姨娘带到我跟前儿来!我要当着她家太太的面儿。把事情前因后果给问个清楚!”

二丫忙应了一声,转身就赶紧着去办郝老太君交代的事情。

金氏面色都没变一下。

说了这么一通话。发了这么一通火,郝老太君也是筋疲力尽。口渴至极。邬陵梅上前给郝老太君倒了茶,亲手递到她跟前。

郝老太君喘了口气,道:“还是陵梅贴心。”

郑氏撇了撇嘴,心里暗暗道,要不是西府抢了东府的运道,让东府就只得两个姑娘,如今得老太君宠爱的,还不定能轮得到西府的姑娘呢!

想到东府仅有的两个姑娘,郑氏便觉得心痛。

一个是辅国公府的登云梯,都要爬到顶儿了,吧唧一声,摔下来了。

这头还没缓过劲儿呢,另一个辅国公府的摇钱树又枯死了。

这这这……这都叫什么事儿!

郑氏一想到邬陵桐和邬陵柳两姊妹,就觉得心口哇哇的疼。

再一想到本来都要抱上的重孙子也这么夭折了,郑氏更觉得辅国公府怎么运道如此不佳。

相比起西府的枝繁叶茂,那可真是让郑氏看得眼红嫉妒。

老太君歇了一会儿,办事利落的二丫便匆匆回来了。

不过她并没有带着田姨娘过来。

二丫扶着门框,急喘了两口气,咽了口唾沫,方才大声道:“郝奶奶,田姨娘没气儿,已经归西天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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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叫出这声儿的是郑氏,金氏的表情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

“怎么会……”郑氏惊疑不定:“明明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被人救下来了,怎么会……”

田姨娘在未被大老爷纳为妾时,是郑氏的丫鬟。郑氏安排田姨娘到大老爷身边儿去,为的就是牵制自己的儿媳金氏。

虽说田姨娘所出的邬陵柳害得郑氏失去了一个重孙,但这些年田姨娘也是郑氏的左膀右臂。

郑氏虽然恼怒田姨娘擅作主张,但她并不希望田姨娘死。

可田姨娘怎么就死了呢?!

郑氏顿时将怀疑和震怒的目光投向了金氏。

“是不是你?!”郑氏指着金氏怒问道。

金氏缓缓抬头,莞尔一笑:“母亲这话倒是稀奇,这与儿媳有何相干?再者说,您为了一个妾,而对儿媳这个正房嫡妻横加指责,恐怕是不妥。传出去要是让御史知dào

了,咱们辅国公府出个‘宠妾灭妻’的传言,那可就不大好了。”

郑氏悻悻地收回手,心里更加笃定,认为一定是金氏在当中做了手脚。

金氏不理会郑氏的悻悻,依旧微微低垂了头下去。

东府内宅中的争斗厮杀,与西府并没有什么相干。西府内宅和谐,即便有妾,如裴氏身边的龚姨娘,那也都是老实本分,安分守己之人。是以贺氏等人听到田姨娘身死,都知这其中必有蹊跷,几人心中都泛上一些恶心。

沉默不语的郝老太君脸色更加难看了,她坐在炕上不吭声,郑氏和金氏一番话后,茅屋之中一派静谧。

二丫才不管这些事儿。她开口直接问道:“郝奶奶,那边儿也正发愁呢,田姨娘的身后事儿要怎么办。让大太太给拿个章程。”

金氏听二丫点到她的名儿,轻轻一笑。道:“妾室死,自然是按规矩办了。念在她给老爷生过一个女儿,给她一份厚点儿的陪葬。”

二丫撇撇嘴:“二姑娘出嫁的时候钱家也给了不少嫁妆,田姨娘一点儿都没捞着。”

二丫说这话本是无心,但听者有意。一时之间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金氏身上。

金氏却是丝毫没感到尴尬,她还接过话道:“陵柳是邬家女儿,吃穿用度都是邬家提供的,田姨娘不过是生了她。也因为她而享shòu

了一生富贵。她还能要些什么?有一份厚点儿的陪葬也算是不错了。我还没治她惊扰老太君,害得老太君晕厥之事呢,没丢她到乱葬岗子去,已是我宅心仁厚。”

裴氏顿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不过在这件事情上,裴氏也没有要给田姨娘出头的想法。

东府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吧,碍不着他们西府就行。

裴氏挨着贺氏跪着,她附耳过去轻声耳语:“二嫂,老太君瞧着没什么事儿了,咱们能不能回去了?”

贺氏轻轻摇了摇头:“老太君让咱们跪着呢,她老人家要训话。”

郝老太君仍旧坐在炕上沉默。二丫悻悻地过去传金氏的话。

直等到而言传话了回来,郝老太君方才开口。

“二丫,把我收起来的东西给我拿出来。”

“啊?”

二丫顿时一愣。脱口而出道:“那是郝奶奶您的私房啊!”

郑氏眼前顿时一亮,立kè

抬起头来,试探地问道:“老太君,您这是……”

郝老太君不搭理郑氏,只对二丫道:“让你拿你就拿,啥时候你也不听我说的话了?”

二丫撇撇嘴,只能去墙根儿边上拉开了堵在那儿的大巷子,露出明显中空的墙体,外面凸出一面木头。

二丫费了老大的劲儿将木头朝外拉了出来。

那是一个装东西的木箱子。有人半截高。二丫纵然力qì

大,也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将它抱到了郝老太君的床炕上。

郑氏够着脖子去瞧,二丫看见了。心生不满,故yì

挡在她了面前,心里乐呵着,就是不让你瞧。

郝老太君将它打开看了看,然后又阖上了。

“居正媳妇儿。”

郝老太君叫了一声,贺氏一愣,忙道:“孙媳在。”

“这个,你拿去吧。”

郝老太君一句话落,郑氏顿时尖声道:“老太君,您这是何意!”

郝老太君冷冷地道:“何意?你弟媳妇儿不在这儿,我将我的全部私家都给她的长媳,让她回去交给你弟媳妇儿。你管不好你的儿媳妇,你弟媳妇儿还不至于管不好她的儿媳妇儿!”

郝老太君敲了敲那木盒子,道:“居正媳妇儿,让人把这木箱子抬回去给你母亲。老婆子我的私家,就全给她了!”

“老太君!”

郑氏愕然,不可置信。

贺氏也立kè

觉得那木箱子是一个烫手山芋……

这可要如何办?真接了这木箱子,东西两府可就成了仇敌了!

郝老太君不是这般糊涂的人,她不可能不知dào

,她这样“偏心”的举动,会引得东府恨上西府。

所以紧接着,郝老太君对郑氏说道:“你别叫我,等今儿晚上国栋国梁回来了,两府的人都叫上去璇玑堂,我们来说说两府分家的事。”

“分家?!”

不止郑氏愣住,就连邬居正和贺氏等人也都愣住了。

邬八月一直跪在最后,膝盖下是高辰复撩过去的衣摆,她浑身的力量都倚在高辰复的身上。

起初听到田姨娘死、郝老太君给西府私房的时候,邬八月还觉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尚可接受。

但当老太君说要两府分家时,邬八月也愣住了。

老太君一直希望两府能够修复关系,也一直强调,她还没死,两府就不能分家。

怎么老太君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就因为一个田姨娘吗?

“祖母,您……”

邬国栋和邬国梁不在。长孙邬居清也不在,在这儿最有发言权的自然只剩下次孙邬居正了。

不管他愿不愿意分家,这种态度总是要拿出来的。

邬居正跪在郝老太君面前。恳切地道:“您怎会突然有此想法?伯父和父亲定不会答yīng

……”

郝老太君往下看了一眼,贺氏等人难掩的喜悦之色让她明白。东西两府早已不是一条心了。

既然不是一条心,勉强将两府拴在一起,对两府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好事,更可能掣肘两府各自的发展。

更何况……

郝老太君看向郑氏和金氏。

东府这些年的表现,实在让她失望。长此以往下去,东府会拖累了西府。

西府儿孙孝顺,一府和睦,郝老太君又何尝忍心西府也变得如东府一般。时时刻刻不得安宁?

田姨娘之事,只是一把将她长久以往堆积在心中的隐忧起出来的起子。

东府已病入膏肓了。

郝老太君悔啊!当初她怎么让郑氏这样的儿媳过了门?这些年她又为什么放了权出去,让好端端的东府,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而反观西府,她给国梁娶了一个好媳妇,段氏将整个西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根本不需yào

她操心。

娶妻当娶贤,这个错误,她是掰不回来了。

“不管你父亲和伯父怎么想,趁着我还没死。赶紧把家给分了吧。省得我死了,两府还要吵闹不休。”

郝老太君摆了摆手,一锤定音:“就这么办。都不用再说了。”

“我不同意!”

郑氏却突然高声怒叫,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郝老太君大声道:“老太君你怎么能这么偏心!把所有的私房都给了西府,那我们东府呢?!您不要脸面了吗!这要是传出去了,别人会怎么说我们东府?还不知dào

外人会把我们东府传成怎样的不堪!”

郝老太君瞄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道:“那你要怎样?”

郑氏心里道,自然是将所有私房给东府才是。但她自然不会这么说。

郑氏理直气壮地道:“至少也要一边儿一半,这才叫公平!老太君你不是一向自诩公平吗!”

“你要公平?好!”

郝老太君冷笑一声:“我这儿还留有一块免死特赦金牌,是当年江山平定之后。太祖爷感恩老公爷替他挡了那致命一箭,给他的一项额外恩赐。老公爷留着。就怕今后邬家出了不肖子孙,会连累整个邬家。若真有那时候,这金牌好歹也能饶邬家人一命。东府行事乖张傲慢,难保有一日不会闯下弥天大祸,所以我打算将钱财给西府,将这枚金牌给你们……”

话音未落,郑氏就立kè

道:“如果只能在钱财和金牌之中而选其一,那我们不要金牌!”

贺氏脾气顿时也上来了。

合着东府说要什么就要什么?

凭什么东府说了算?

都要分家了,这口气可不能这么生生咽了!

西府对老太君的私房并没有太多觊觎,但白白给人,他们也做不到这样好欺负!

贺氏顿时也道:“老太君既然将钱财留给我们,那我们也当仁不让。”

郑氏顿时看向贺氏,眼光像刀子一样,恨不得将贺氏给凌迟了。

而邬八月却在听到郝老太君提到“免死特赦金牌”时,猛地伸手抓住了高辰复护着她的手,差点将高辰复的手腕都给掐青了。

邬八月多想上前对贺氏道:“母亲,我们要金牌吧!”

然而她又能想到什么样的理由,来解释这样唐突的行为呢?

邬八月咬着牙,内心翻滚煎熬。而这时贺氏却也表明了她的想法,这让邬八月顿感如坠深渊。

关键时候,高辰复轻轻拍了拍邬八月的手,出声道:“岳母,依小婿看,既然国公夫人中意钱财,那便将钱财承让给他们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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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氏一愣。

但她随即注意到高辰复话中的嘲讽之意。

郑氏之前并没太注意茅屋之中还有高辰复这样一号人,回头去看向高辰复,郑氏顿时有一刹那的吃惊和尴尬。

被人亲眼见到对钱财的贪婪,对她这个国公夫人来说可谓是十分讥诮的一件事。

贺氏心里有些犹豫。

西府是并不太看重老太君的私房的。在贺氏的理解当中,老太君的私房给谁都没问题,那毕竟是老太君的银子——西府也并不就缺了那些产业和金银。

让贺氏没法忽视的是东府的态度。

然而女婿既然这样说了,贺氏也不好不给他面子。

可要她就这样对东府妥协,贺氏也不甘愿。

更何况贺氏还闹不明白呢。女婿怎么会突然开这个口?

虽然是邬家的半子,但贺氏觉得高辰复也算是个稳重之人。这种涉及妻子娘家长辈私房的问题,高辰复不应该开口啊……

贺氏心思玲珑,已经在脑海中认定高辰复会开口,定然是别有用意。

场面一时间僵持了起来。

二丫站得累了,掩嘴打了个哈欠。静谧的环境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声音,众人顿时都看向了她。

二丫努了努嘴,对贺氏道:“二太太还有啥号犹豫的,东府缺钱,西府缺钱吗?西府要是不缺钱,那拿一块那什么金牌,不是多个保障嘛……”

贺氏顿时一笑。

郝老太君坐在炕上闭目养了会儿神,此事也开口问道:“决定了吗?”

郑氏率先开口:“我们不要金牌!”

说着郑氏便瞪着贺氏。

贺氏轻蔑地一笑:“没想到东府居然都缺钱缺成这样儿了。”

郑氏脸上一窘。

贺氏看向郝老太君,诚恳地道:“老太君,您问话,我们不得不答。但事关分家之事。公爹婆母不在,孙媳虽为西府长媳,也不敢妄自替公爹婆母决定。还请郝老太君体谅。金牌还是钱财。此事还要等到晚上时方才能定。”

郝老太君面上闪过一丝赞叹。

“西府的规矩教得好。”

郝老太君赞了一句,看向郑氏的眼中毫不掩饰地带着失望。

郑氏咬了咬牙。深觉得自己被贺氏摆了一道。

“都下去吧。”

郝老太君又闭了眼睛,道:“记住,晚上的时候,两府全府上下,都到璇玑堂来。”

贺氏等人默默起身,低声应了一句,退出了田园居。

郑氏还想在老太君跟前磨蹭一会儿,二丫不客气地去拎她。

待田园居中终于清静了下来。二丫拿脚勾了条小凳儿坐了下来,好奇地问道:“郝奶奶,你把东西都给出去了,就不怕你儿孙不孝顺你了?”

郝老太君无奈地笑了一声:“就是没给,也没见他们有多孝顺。西府的倒还能指望指望,东府……哎,能供着我吃穿就行了。”

“我就觉得西府的太太们为人要好些。”

二丫拿手支了下巴,忽然又笑了一声,道:“郝奶奶,四姑娘嫁的姑爷长得真俊秀。”

郝老太君顿时笑道:“二丫也想嫁人了?”

“没有啊。二丫要陪着郝奶奶呢。”

二丫正经地说道。

郝老太君叹了口气:“待分家的事儿完了之后,我得给你找个归宿才行。短时间内找不着一个可以让你托付终身的,也要给你找个新的好主子。”

“郝奶奶说什么呢!二丫才没嫁人的打打算呢!”

二丫嫌弃地撇撇嘴:“男人花心。娶了一个又一个。”

郝老太君顿时哭笑不得:“给你找个没心没胆娶第二个的。”

“靠不住靠不住……”二丫不断点头。

“郝奶奶就不要为我操心了。”二丫故作惆怅地长长叹了一声:“西府的老太太身体不好呢,我瞧着二太太她们脸上都有些憔悴,肯定是每日都在老太太跟前侍疾熬出来的。老太太有这样的儿媳也是好福气。”

郝老太君一叹,却是摇头道:“老二家的要是平日里对她的儿媳妇们刻薄,这时候哪个儿媳妇愿意身前身后的伺候?这人跟人啊,也都是处出来的。”

郝老太君说着,脸上便露了忧色:“比起西府来,咱们东府啊,可就真的太让人失望了。你看看老大家的。还是国公夫人呢,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媳不待见她,小儿媳呢。恐怕是恨她入骨。她要是和老二家的一样卧病在床,指不定还没人问津。”

郝老太君一说起这个便只觉得心窝子疼。

“陵桐在宫里呢,留一枚免死特赦金牌给他们,还想着让他们到了绝路能有一条生路走。可老大家的倒好,就盯着那点儿钱财……”

郝老太君捶着胸:“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要钱财来有什么用?老公爷当年留给我的不是什么护身符,要问说啊,是祸害!”

二丫撅了撅嘴,道:“那要是西府不跟东府抢郝奶奶你的钱财,愿意就拿金牌呢?郝奶奶你给不给?”

郝老太君顿时苦笑三声:“那样的话,可真是天意……倒也好,倒也好……”

郝老太君轻叹一声:“老二家拿了金牌,要是以后老大家的出事,老二家的总能拿出金牌来救老大家。都是骨血兄弟,这一点啊,老二妥协的多。”

二丫使劲儿点头:“我就说西府的人好。”

“二丫,那我把你送到西府二太太身边儿去行不?”

郝老太君认真地问道:“我也活不到你变成老太太那时候。”

二丫揉着自己的耳朵回道:“等郝奶奶你要死的时候再说这个话,现在说这个,我不爱听。”

说着二丫便捂了双耳,郝老太君无奈地道:“行行行,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郝老太君捶打了下自己的腿。忽然又“咦”了一声,道:“八月的夫婿怎么会突然开口让居正媳妇儿要金牌?他和八月怎么也来了?”

二丫放下手的时候正好听到后半句,她回答道:“今天是四姑娘的生辰。”

“啊……”郝老太君顿时恍然道:“今儿初一啊!”

二丫撇嘴。道:“郝奶奶,要给四姑娘送生辰贺礼吗?”

郝老太君想了想。道:“还是算了吧,权当我不知dào

。”

“你明明知dào

了。”二丫指出道。

郝老太君哼了一声,说:“我还生那丫头的气呢。东西两府走到如今……”

“郝奶奶,你明明也知dào

这跟四姑娘没啥关系。”二丫打断郝老太君,道:“你要找替罪羊,也别找四姑娘。四姑娘这会儿身体也不大舒服呢。”

“她怎么了?”郝老太君忙问。

“四姑娘可是怀有身孕了。”二丫道:“四姑爷宝贝她得很,郝奶奶,你可不要给四姑娘脸色看了。四姑爷要是不高兴,当心他拿刀架你脖子上。”

郝老太君顿时笑道:“胡说八道。”

★★★

夜晚很快就到了。

邬国栋白日里去和人在酒楼里喝酒去了,人被郑氏派去的人找回来后还有些醉醺醺的,还嚷嚷着要去捧个角儿,气得郑氏差点没伸手挠他。

邬国梁倒是未曾沾酒,接到消息后便从宫中回来了。

这晚上也不过是正式分家之前,让相关人都在一起商量商量,所以也并没有太隆重的仪式。

不过这样的场合,女儿女婿自然是不能在这儿的。

邬八月和高辰复只能留在琼树阁,没办法去东府的璇玑堂。

因为需yào

相关人都在场。段氏也在醒来之后被陈嬷嬷告知了要分家的事情。

彼时邬八月正守在段氏的床边,端了药碗喂段氏吃药。

段氏听得消息,顿时一愣。然后喜道:“真的,要分家?”

陈嬷嬷连连点头。

段氏顿时笑了一声:“总算盼着这一天了!”

邬八月张了张口,笑言道:“祖母原来一直盼着分家的那一天呢。”

“盼着,一直盼着呢……”

段氏眼神有些恍惚起来:“公爹婆母都是好相处的人,可是大嫂人的确不好,夹枪带棒尖酸得厉害,在旁人面前做戏又做得那么好……”

陈嬷嬷唤了段氏一声,拉回她的思绪。

邬八月喂完段氏喝药,趁着陈嬷嬷也在。尝试着简略提了提在田园居中的事情。

邬八月道:“祖母,钱财和金牌。要是让您选,您要哪个?”

段氏顿时一笑。道:“这还用问啊,当然是选金牌了。”

邬八月心里一喜,却又有些疑惑:“祖母为什么会选金牌?”

“因为……”

段氏脸上的表情迅速地变化了一下。

整个人的脸似乎有一瞬间的凝固。

“祖母?”邬八月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忙出声喊了她一句。

段氏吸了口气,回过神来,揉了揉脑袋道:“头有些疼……刚才说什么了?”

段氏这样,邬八月再不敢问她什么话,生怕她用脑了会头疼。

“没事儿祖母,刚才说您喝药一口就吞了,连蜜饯也没吃。”

邬八月笑了一声,段氏指了指自己的嘴,笑着摇头道:“嘴里没味儿。”

邬八月心里一揪。

正当这时,贺氏和裴氏走了进来。

贺氏轻声上前扶过段氏一边手臂,轻声道:“母亲,该去东府了。”

段氏疑惑地问道:“去东府做什么?”

贺氏心里轻叹,面上笑容不变,道:“去谈两府分家的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回光

这日晚上,东府璇玑堂灯火通明。

邬八月人没在那边,但心里却一直牵挂着。

高辰复知dào

她心里藏着的秘密,也明白她心里的担心。

“岳母那边来问过我了。”高辰复轻声道:“岳母问我为何开口让她要金牌。我告sù

她,金牌可以换很多东西,但钱财,却买不来那么一块金牌。”

邬八月微微一笑:“母亲认可你这个解释吗?”

“谁知dào

呢?”

高辰复轻笑一声:“岳母只问了那一句,再没有问别的。”

邬八月轻叹道:“祖母倒是说要金牌……就不知dào

她那会儿回答我的时候,是不是糊涂的。”

“西府里的人都不是贪图富贵的,东府若是执意要金银产业,邬老定然不会与东府对着干才是。”

邬八月颔首:“依祖父的性子,的确是这样。”

“那你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高辰复一笑:“昨日见国公夫人这般坚决,想必她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

邬八月抿唇点了点头。

邬八月嗜睡,虽然心里挂念着此事,但也架不拽睡来袭,早早得睡了。

第二日醒来时,高辰复已经离开了邬府。

朝霞和暮霭伺候着她起身,邬八月开口询问她们可有听到昨晚东府璇玑堂那边儿的信儿。

暮霭赶紧道:“有啊有啊,听说昨个儿国公夫人对着老太爷破口大骂来着……”

邬八月擦脸的手一顿,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国公夫人对祖母破口大骂?”

暮霭连连点头:“老太君还是希望东府拿着金牌,国公夫人不同意,和老太太理论了起来。”

“祖母?!”邬八月霎时一惊。

“姑娘别担心,老太太没事儿。”暮霭忙摆手。道:“国公夫人要寻老太太说理,但老太太人又有些浑噩,坐在太师椅上都快睡着了。二太太挡在老太太跟前儿。国公夫人说了一大篇,老太太几乎算是没听到。”

邬八月呼了口气:“那她骂祖父是怎么回事?”

“骂老太太没效果。就只能骂老太爷了呗。”

暮霭撇了撇嘴。

郑氏骂了邬国梁些什么,邬八月没太多兴趣知dào

。她更关心的是最终那块金牌花落谁家。

“最后可都谈妥了?”邬八月问道。

暮霭顿时张了张口,遗憾地摇头:“奴婢们不知dào

,姑娘待会儿去可以问问二太太。”

邬八月洗漱妥当,用过早膳之后去了主院。

陈嬷嬷说段氏早上醒得很早,吃过早饭之后还在花园里溜达了一圈儿,回来后又说累了,这会儿正睡着。

邬八月便留在了主院候着段氏起来。

她拉住陈嬷嬷。问陈嬷嬷昨日的结果。

陈嬷嬷叹了一声,道:“国公夫人寸步不让,老太太没心气儿跟她争。老太爷一向礼让国公爷,这结果……四姑奶奶您还能想不到?”

邬八月心里一喜,微微笑道:“那就是说,老太君的私房还是让东府拿去了?”

陈嬷嬷点点头。

“那金牌呢?谁收着的?”

“自然是老太爷收着了。”

陈嬷嬷一叹:“老奴瞧着,老太君那会儿的表情也是十分难看。不过她给四爷、五姑娘几个还没有成亲的,都留了一份。当时说的时候,国公夫人脸上的喜色一下子就没了,瞧着特别不甘愿。”

陈嬷嬷摇了摇头:“国公夫人这是吝啬得一点儿银钱都舍不得抠出来啊。早前些年,老太太在国公夫人跟前儿吃了多少排头……”

邬八月伸手拍了拍陈嬷嬷的手,道:“嬷嬷别伤心了。祖母也不会愿意看到嬷嬷这样的。”

陈嬷嬷吸了吸鼻子,眼睛忍不住红了。

临近晌午时分,段氏才醒了过来。邬八月陪着她用了午饭,段氏捏着邬八月的手叹了一声:“八月啊,你怎么瘦了?”

邬八月摸摸自己的脸,没觉得自己哪儿瘦了。

她怀孕后的反应并不大,也不会吃了就吐,自我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也不知dào

段氏是怎么瞧出她“瘦”了来。

正疑惑的时候,段氏又指着陈嬷嬷。说陈嬷嬷怎么老成这样了。

陈嬷嬷一愣。无奈地和邬八月对视一眼。

彼此眼中都有叹息。

老太太这是又糊涂了……

这一点,从邬八月和段氏聊天儿的时候也能看得出来。

段氏会说些以前的事。但是人物和时间却是对不上号的。邬八月也不好件件事情都去纠正她,她只能附和着段氏。偶尔说上两句逗趣的话,让段氏笑上两声。

主院里的气氛一直都能宁谧,段氏醒着的时候就喜欢和邬八月聊天,而段氏睡了,邬八月便也在一边稍作休息。

偶尔段氏清醒的时候,会温柔地望着邬八月的腹部,轻声说:“八月啊,祖母多想抱抱你的孩子……祖母看到你啊,就好像看到自己年轻的时候。”

段氏提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却是不管是清醒还是糊涂,都不会提到邬国梁。

陈嬷嬷叹息着同邬八月说:“老太太这是还和老太爷生着气呢,四姑奶奶十六岁生辰那晚,老太太好不容易见着老太爷了,两人却是互相之间一句话没说。老奴曾经听人说,这越是亲密、对自己越重yào

的人,老的时候,忘得越干净……”

不过陈嬷嬷也疑惑:“老太太最喜欢四姑奶奶了,可为什么单忘了老太爷,却念念不忘四姑奶奶呢?”

陈嬷嬷想了想还是笃定道:“一定是老太太还生老太爷的气吧。”

邬八月也不知dào

段氏心里在想什么。

对她来说,现在最重yào

的,就是要保证段氏最后剩下的日子是平安快乐的。

除此之外,她这个孙女也没办法给她更多。

如此这般,又过去了一个月。

东府在这段时间内拿着老太君给的私房,开始大肆接管原有的产业和置办新的产业。

相比起东府的风风火火来。西府显得尤为安静。

邬八月已经有了近四个月的身孕。

而段氏,昏睡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邬居正使出了浑身解数,也只能保证段氏的痛苦能够减轻一些。

昏睡的段氏。和邬八月说话的时候也越发少了。

邬陵桃在这期间回来过三次。

第一次是听说了邬家分家的消息回来的,本来还欣喜若狂的。当得知东府得了绝大部分老太君的私房后,邬陵桃简直是暴怒。

还是邬八月拉住她,轻声同她说:“三姐姐,可我们有太祖爷赐下来的免死特赦金牌。光这枚金牌,比起那有限的钱财,岂不是有分量得多?”

邬陵桃盯着邬八月望了好一阵,方才轻叹道:“八月,我同你说了我有分寸。你不要为我操心。”

邬八月只笑着摇头。

第二次是四爷邬良植定亲,邬陵桃赶了一次热闹。邬良植虽不是裴氏亲生的,但四老爷邬居明膝下只有这么两个儿子,邬良植生母龚姨娘又一向老实,裴氏对邬良植也很看重,定亲仪式办得还算隆重。

第三次便是前两日段氏有些病危的征兆,邬陵桃回来过一次。

每一次,邬八月都在邬陵桃身边见到了明焉。

邬陵桃解释说,明焉已经成为了她这个王妃的护卫统领。明年春试武举后,明焉大概会进宫做御前侍卫。

邬陵桃提起明焉的时候。眉梢眼角都带了些许的情谊。而明焉仍旧是冷冷的模样。

“啊对了。”邬陵桃对邬八月道:“明焉还是表兄的挚友,你可知dào

?”

“啊?”邬八月顿时一愣。

邬陵桃笑道:“我就猜你并不知dào

。明焉和表兄相识之后成为了挚友,他们一文一武。倒也相得益彰。两个人都彼此发誓,有朝一日会一同立于朝堂之上。”

邬八月略有些茫然地“哦”了一声。

她还是忍不住问邬陵桃和明焉现在的“关系”。

邬陵桃失笑:“你怎么老纠结这个?”

“三姐姐,我担心你。”邬八月叹道:“我知dào

你是不听劝的,可这样很危险……”

“不用担心。”邬陵桃摸了摸邬八月的头:“你现在有身子呢,可不要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邬陵桃顿了顿,道:“我能向你保证的是,我绝对不会让东府看我们西府姑娘的笑话。”

邬八月静默不语。

邬陵桃轻轻敲了敲她的头:“你多笑笑,祖母要是见你哭丧着脸,还不得以为我欺负你啊。”

邬陵桃说着便忧虑地低了低头:“祖母今儿是熬过来了。恐怕……也熬不了太久了……”

邬八月伸手轻轻抚着自己已经微微有些隆起的肚子,应了一声。哭音几不可闻。

这一天是重阳佳节,段氏的精神很好。一大清早的就让陈嬷嬷去叫了邬八月,让丫鬟吩咐厨下做菊花糕,呈上菊花头簪,一定要给邬八月戴。

邬八月本来十分高兴,但她一个不经意间,见到陈嬷嬷背地里抹泪。

邬八月突然明白,段氏精神忽然好了,并不是她转危为安了。

这,是她大限之前的回光返照。

邬八月忍着心下的惶急,让陈嬷嬷赶紧去通知贺氏。想了想,还是让陈嬷嬷也派人去宫里寻邬国梁回来。

“八月,来。”段氏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一枝菊花簪,笑着朝邬八月招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原来

这一天,段氏的话多了很多。

邬八月安静地倚在她身边,听她唠叨。

段氏不单精神很好,人也并不糊涂,跟往常说一件事,人和事都对不上号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说了一会儿话,段氏说口渴了,偏要喝陈嬷嬷亲手泡的菊花茶。

陈嬷嬷无奈,只能亲自去了厨房。

接着段氏对邬八月道:“我也躺了好久了,今儿天气不错,秋高气爽的。八月啊,陪祖母去花园走走。”

邬八月便扶着段氏,去了湖景花园方向。

段氏给尾随的丫鬟下人们打招呼,说她不需yào

人伺候,让她们别离得太近。朝霞和暮霭也被段氏打发得远远的。

邬八月直觉段氏是有话要和她说,否则无法解释段氏这样“支开人”的举动。

行至湖景花园中央清液池,段氏停住了脚步,让邬八月和她去清液池旁边的香亭里坐坐。

“八月,这一年来,苦了你了。”

段氏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邬八月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不知dào

段氏从何而来这样的感慨。

她笑了笑,道:“祖母说的什么话,孙女儿哪儿苦了?要说是去漠北之事,不还有父亲和孙女儿一起的吗?何况若非如此,孙女儿兴许还不能嫁得如意郎君呢。”

段氏便笑了一声,道:“辰复那孩子瞧着稳重心细,倒也不失为一个良配。就是啊,兰陵侯府的情况复杂了些,你是兰陵侯府的媳妇儿,以后麻烦事儿少不了。”

段氏望了邬八月的肚子一眼。欣慰道:“好在有了身孕,等生下了大胖小子,你的位置也就坐得稳当了。”

邬八月抿唇笑了笑。

段氏望着清液池中的淼淼碧波。忽然轻声道:“我第一次见你祖父,就是在重阳节。”

邬八月唇角的笑意顿时一僵。心下忽然发冷。

她缓缓抬头看向段氏。

段氏目光平平,并没有太多柔和之色,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个平淡的事实。

“那时天下初定,封侯拜相,恰逢重阳佳节,我随着母亲和姐姐,去玉观山登高望远,巧遇了辅国公夫妻和两位公子。那时候。你祖父年轻俊朗,是小有名气的京中才子,他望向我时,我觉得他眼睛里都闪着光。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他的样子,就烙在了我的心上。”

段氏顿了顿,又道:“后来和辅国公府缔结婚约,我十分高兴,认为自己修了福气,今生能得嫁了一个如意郎君。成亲之后的日子和我所想的相差无二。夫妻和睦,琴瑟和谐,引人称羡。即便你祖父后来也纳了妾。但他并非耽于美色之人,且妾室本分,我也并无太多心结。这近四十年来,我一直认为,这一辈子除了妯娌之间有些嫌隙瓜葛,并没有太多遗憾,尤其是你祖父,给了我一个女人最想要的一切。然而——”

段氏缓缓收回目光,看定了邬八月。忽的忧伤一笑:“八月,你明知dào

你祖父心有旁人。却为何一直隐瞒着我这个祖母?”

“祖、祖母?!”

邬八月霎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祖母怎么会知dào

这件事?祖父可是瞒了这么多年!

“呵。”

段氏摇了摇头。望向邬八月的目光中却并没有责备和失望。

她伸手轻轻捧了邬八月的脸,轻声道:“八月啊,为了这个秘密,你受了多少苦……”

“祖母您……”

“你奇怪,我怎么会知dào

,是吗?”

段氏恍惚一笑:“是啊,这件事,原本是即便我入了土,我也不可能知dào

的。可是就有那么巧……我知dào

我身体不大行了,心里舍不得,想找你祖父年轻时给我画的画像出来,再多瞧瞧。可是……我却找到了你祖父和那人从多年之前就开始往来的书信。”

邬八月大吃一惊。

“我原来还惊疑,可是看得越多,越发明白,原来那不是一个玩笑……这么多年啊!书信一直保留着,最早的都要成粉末了,精心装裱了起来,藏得严严实实……”

段氏自嘲地笑了两声,轻道:“我这四十年,也不过是一场笑话……”

“祖母!”

邬八月顿时跪在了段氏跟前,眼泪夺眶而出:“您不是什么笑话,至少,您有父亲几个儿女,您还有我们几个孙辈!”

段氏伸手轻轻拉邬八月起来,道:“祖母没有怪罪谁的意思,活到我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邬八月顺从着段氏的力道,复又坐到了一边的平廊上。

“祖母……和祖父之前吵的那一架……”

段氏点了点头,道:“我试探地问他,结果,一问他就恼了。”

段氏看向邬八月:“他以为,是你将他的事告sù

我的。那个时候我才知dào

,原来当初你会在宫里出事,会被迫无奈前往漠北,那都是有原因的。怪不得……我让你亲近宫里那位,来求一份赐婚旨意,你并不愿意。得知入宫的消息,你也心情惶惶……”

段氏拉过邬八月的手,微微抖了一会儿,方才轻声道:“八月啊,是祖母……对不起你。”

“没有,没有,祖母怎么会对不起我……”邬八月连连摇头:“这些年祖母宠我顺我,孙女都记在心里……”

段氏拍了拍邬八月的手,望着她良久。

“八月不怪我就好。我看着你,就好像看着年轻时候的自己……”段氏轻声道:“祖母这辈子自以为过得比寻常女子都要好,但原来是我一叶障目了。我糊涂了四十年,也没时间让我重新来过……我只希望,八月你能过得好……”

邬八月立kè

点头如捣蒜:“祖母放心,孙女儿一定会过得很好……”

“性子别再那么柔了。”段氏轻轻给邬八月抿了鬓角的散发,道:“不然。在兰陵侯府你会吃亏的。”

邬八月点头。

“还有一件事,祖母要拜托你去办。”

段氏顿了顿,看向香亭远处正带着人端着菊花茶来的陈嬷嬷。嘴巴一开一合。

“八月,那些书信还藏在你祖父的书房里。你祖父吩咐过。那地方寻常人不能进去。我上次进去找到那些书信,并没有告知他。那时候我便该烧毁它们,却想着那也是一项凭证,你祖父要是否认,我总有一个证据。现在想想,是我失策了。”

段氏盯住邬八月的眼睛:“从你祖父那儿确认了那件事后,我本打算回去将那些书信烧毁,但我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此后人更是糊涂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而此事今后会不会暴露,谁也不知dào

。但至少,不能留下这样一个足以让整个邬家颠覆的证据。八月,待我死后,你要趁着邬家忙碌给我处理后事时,悄悄让人,将那处书房给烧了。”

邬八月张口愣住。

“你不是在给邬家添乱,反而是在给救邬家。”

段氏紧紧握着邬八月的手:“八月,你记住。家族荣,则你荣。家族衰,则你衰。你的命运和邬家的命运是紧紧连在一起的。”

“祖母……可是。那个时候,您、您……”

“那是我的丧期,我知dào

。”段氏冷静地道:“不要想着丧期中的火灾会让我有什么劫难,比起邬家的安全而言,那不算什么。”

段氏轻声道:“八月,这个秘密,就让我带到地下去吧。”

“祖母!”

“答yīng

我。”

陈嬷嬷越来越近了,邬八月只能含着泪,沉沉地答yīng

了下来。

段氏顿时轻渺一笑。

陈嬷嬷走进香亭。见邬八月眼眶红红,顿时也红了眼。她捧上菊花茶。轻声道:“老太太,您让老奴亲手泡的菊花茶来了。”

段氏笑着应了一声。冲陈嬷嬷招招手:“你跟在我身边儿,一晃也过去四十年了。”

陈嬷嬷眼睛里顿时涌出泪来。

她侧过头去压了压眼角,道:“可不是吗,四十年了。”

邬八月坐在一旁默默淌泪。

“我没多少日子了。”段氏轻轻吐了一口气,轻声道:“你再替我办件事儿吧。”

陈嬷嬷连连点头:“老太太只管吩咐。”

段氏一笑:“八月还是个小人儿呢,以后啊,你就跟着八月吧。她旁边的妈妈和丫鬟都还年轻,你在她旁边,能多提点她。八月……”

邬八月吸了吸鼻子,忙应了一声。

“祖母放心,八月不会亏待陈嬷嬷的。”

“那就好。”

段氏笑了笑,闻了闻旁边托盘上淡淡飘来的菊花茶的味道。

“真香啊……”段氏缓缓阖目:“跟那一年,在玉观山上,你泡的菊花茶的味道一模一样……”

陈嬷嬷缓缓跪了下去,咬着唇,泪水直往脸下流。

段氏又昏睡了过去。

随后赶来的贺氏等人让人将段氏小心地抬回了主院。

邬居正脸色微白,轻声道:“母亲她……出气多,进气少了。”

邬居正又问了一句:“父亲呢?”

陈嬷嬷摇了摇头。

是夜,段氏再醒来了一次,清醒地交代了遗言。她也有一部分私房嫁妆,虽比不上老国公留给郝老太君的,但也是一笔不菲数目。

段氏不偏不倚,两个嫡子和一个庶子,都分了一份。

邬居正是长子,他伏在段氏床前轻声哽咽道:“母亲,父亲还在回来的路上……”

段氏笑了笑,摇了摇头。

她看了一眼被朝霞扶着跪在邬居正身后方的邬八月,对她轻轻一笑。

然后,她永远闭上了眼睛。

“老太太!”

陈嬷嬷悲戚地叫了一声,邬居正赶紧上前探手于段氏鼻下。

良久,他方才收回手,沉痛地道:“母亲……去了!”

主院之中顿时哭声震天。(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主仆

段氏故去了,在万乐十五年的重阳,没有和她丈夫,邬老邬国梁见最后一面。

邬国梁不在府中,邬居正作为西府长子,忍着悲痛让人升了灵堂,着人给段氏换衣。

贺氏流着泪,让顾氏跑一趟东府,告知郝老太君这个噩耗。

邬八月呆呆地坐在床前,望着段氏斑白的头发。

段氏闭着眼睛,并没有死不瞑目。她神情安详,也似乎并没有太多遗憾。

邬八月心里并不清楚祖母是否怨恨祖父,虽然祖母说,她活到这般年纪,什么事都能看得开。

可祖父,毕竟是她一见钟情,倾心相伴了一生的男子。

到最后发xiàn

这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祖母心里当真能毫无怨愤?

“姑娘……”

朝霞和暮霭上前轻轻地扶她,朝霞哽咽道:“您现在的身体可不能一直坐在地上,姑娘赶紧起来吧。奴婢已经让侍卫前去京畿大营通知姑爷了。”

邬八月将头靠在朝霞的肩上,轻声道:“朝霞,祖母走了,我好难过……”

朝霞眼中顿时溢出泪来。

段氏对邬八月的好,东西两府上上下下都能看得出来。这当中,尤其是贴身伺候邬八月的朝霞和暮霭体会得最深。

因为段氏偏疼邬八月,朝霞和暮霭也多有得到段氏那儿的奖赏。

段氏为人慈爱宽和,西府上下谁不敬重她?连庶媳妇顾氏也将段氏当做亲婆婆一样尊重看待。

暮霭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了。

“八月。”

贺氏走了过来,拿绢帕擦了擦邬八月脸上的泪,轻声道:“你回琼树阁去,母亲要让人将你祖母送到定珠堂了。”

定珠堂是西府的主堂,婚丧嫁娶。那里就是最大的宴客之地。段氏乃是邬家主母,灵堂设在定珠堂,是毋庸置疑的。

邬八月闭了闭眼。伸手抹掉脸上的泪。

她扶着朝霞和暮霭的手站了起来,轻轻点头道:“女儿知dào

了。”

“八月。别太难过。”贺氏心里不放心,轻轻握住邬八月的手,道:“早知老太太有这一天,你现在是双身子,情绪切忌太激动。”

“女儿明白。”

邬八月轻轻颔首,回握了握贺氏的手,对朝霞道:“走,回琼树阁。”

邬八月是孕妇。不能参加丧仪。这是贺氏在发xiàn

段氏情况不大对时就已经交代过她的。

在邬陵梅、邬良株兄妹俩的关切注视下,邬八月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回了琼树阁,已经有下人开始在屋宇上挂白灯笼,吊白绸、白皤了。

琼树阁处守着的肖妈妈也是一脸沉重,弓腰递上了孝带和孝花。

朝霞除掉邬八月头上唯一一对装饰的金簪,将洁白的孝花给她戴了上去。

暮霭则将白布孝带轻轻地缠在了邬八月的腰上。

肖妈妈低声道:“老太太仙去,夫人节哀。”

邬八月低应了一声,回到了她自己的卧房。

朝霞欲点灯,邬八月轻声阻止道:“别点,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姑娘……”

“姑娘。”

朝霞正要劝。陈嬷嬷的声音却紧跟而来。

陈嬷嬷无视邬八月的命令,接过朝霞手中的烛台和火折子,将卧房给点亮了。

邬八月抬头望了陈嬷嬷一眼。又低下了眼去,也没呵斥陈嬷嬷不听主子吩咐。

“朝霞,下去吧。”

陈嬷嬷道了一句,朝霞一愣,正要说话,邬八月却也出声道:“听嬷嬷的,下去吧。”

顿了顿,邬八月道:“把门阖上。”

朝霞无奈,也只能退了出去。

卧房内灯光不算太明亮。邬八月和陈嬷嬷却也能看得清楚彼此之间的面容表情。

“嬷嬷撇开朝霞,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邬八月轻声问道。

陈嬷嬷寻了个小杌子。端到了邬八月身前,自己坐了上去。

“四姑娘。”

陈嬷嬷沙哑地开口。道:“老太太……是不是让您去烧老太爷的书房?”

邬八月惊愕地不由往后一躲,下意识地道:“你怎么知dào

?!”

陈嬷嬷便是一笑:“原来真是这样……那么,四姑娘不用再费心找人去做老太太交代您的事儿了。老奴虽然无用,这点事,却也能做得好……”

“嬷嬷?!”

邬八月顿时瞪大眼睛。

她本以为是段氏还留了什么话在陈嬷嬷那儿要转达给她,所以才让朝霞下去的。可没想到陈嬷嬷她……她竟然也知dào

?!

她怎么会知dào

?祖母不是连她也瞒着的吗?!

陈嬷嬷一笑。

“四姑娘放心,老太太想守着的秘密是什么,老奴并不知dào

。”陈嬷嬷摇了摇头:“但老奴知dào

,今儿老太太支开老奴,同四姑娘单独说了话,必定是有要交代四姑娘些什么。既然从四姑娘这儿确认了,那么,还请四姑娘,让老奴为老太太做这件事吧。”

陈嬷嬷轻声说道:“这么多年,陪着老太太,从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到她嫁人、生子、娶儿媳、当祖母……走到现在的,也只剩下老奴一个了。老太太走了,老奴还是想她做点儿什么……”

“嬷嬷您……您怎么知dào

祖母她……”

“老太太身边儿没别人,这些日子,老太爷都不怎么露面了。昨个儿……”

陈嬷嬷轻轻顿了顿:“昨个儿,老太太梦中呓语,似乎是在和老太爷说话。她叫着老太爷的名字,说,我要烧了你的书房,那是罪恶的源头。老太太说得含糊不清,可老奴还是听明白了。因为,老太太说了好久好久……”

“嬷嬷。”

邬八月伸手拉过陈嬷嬷的手,严肃地道:“这件事。祖母交给了我去办。嬷嬷就不要操心了。祖母交代……”

“四姑娘。”

陈嬷嬷打断邬八月,缓缓站起身。

“老奴来这儿,一是确定老太太交代的事儿。二,是要将这东西。交给您。”

陈嬷嬷从怀中捧出一物,金光灿灿的。

邬八月一看,顿时又是一惊:“金牌?!”

“老太太问老太爷要的,让老奴妥善保管起来。老太太曾说,若是她故去了,让老奴将金牌交给四姑娘。”

陈嬷嬷将金牌塞到邬八月怀里,道:“还有三,老奴也是等着确定了。便和四姑娘通个气,免得老奴去了,您再使人去。”

“嬷嬷?!”

“四姑娘,老奴走啦……您多保重。老奴……去陪老太太了。”

陈嬷嬷轻轻一笑,转身极快地奔到门边,拉开屋门,转瞬间就消失在了回廊之上。

邬八月大惊,高呼道:“嬷嬷!”

“姑娘?!”

朝霞和暮霭冲了进来。

“陈嬷嬷呢?!”邬八月焦急地喊道:“快!快去将陈嬷嬷带回来!”

“陈嬷嬷?”

朝霞一愣,邬八月喝道:“还愣着做什么!”

“是!”

朝霞忙应了一声,暮霭却出言道:“可是姑娘。已经瞧不见陈嬷嬷的人影儿了啊!”

邬八月脑筋极快地一转:“往老太爷的书房那边儿找!快!”

朝霞和暮霭虽然不明所以,但见邬八月那么着急,也只能答yīng

着去。

邬八月还算清醒。在朝霞和暮霭出门之前唤住她们,叮嘱道:“不要让旁人知dào

,你们自己去找。找到陈嬷嬷就她带回来,听明白了吗?”

朝霞和暮霭答yīng

着去了。

邬八月在琼树阁中焦急地等待着。

琼树阁距离邬国梁的书房虽也有一段距离,但要找个人也并不困难。可现在已是夜色,而且因段氏故去,西府里已经不同往日的布置,朝霞和暮霭能不能找到陈嬷嬷并带她回来,着实是个未知之数。

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朝霞和暮霭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

两人蓬头垢面,暮霭更是满脸惊骇。

邬八月上前盯着她们。

“姑、姑娘……”朝霞竭力稳住情绪。道:“奴婢二人到老太爷书房附近的时候,陈嬷嬷似乎已经、已经进去了。有、有烟味儿传来,陈嬷嬷她……她将自己*于老太爷的书房里……”

邬八月站立不稳,朝霞忙伸手将她扶住。

她定了定神,拨开朝霞的手,提裙上了阁楼二层。

登高望远,有透亮火光的地方霎时映入她的眼中。

似乎依稀还能听见下人们在远处高喊:“走水啦!”

“姑娘……”

朝霞和暮霭跟了上来,又惊又怕又忧虑地看着她。

邬八月望着那属于邬国梁书房方向的地方,咬着下唇,默默淌泪。

“姑娘,陈嬷嬷她……她是一心求死,想跟着老太太去……”

朝霞劝了一句,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陈嬷嬷要在老太爷书房里结束生命的理由。

暮霭忍不住,对邬八月出口相问。

邬八月缓缓转过头,看向自己两个贴身丫鬟。

她沉声说道:“记住了,今晚我让你们去追陈嬷嬷的事情,你们要闭紧了嘴,谁都不可以说。”

暮霭顿时紧闭了唇,朝霞轻轻点了点头。

“不要再生疑问。”邬八月轻声道:“知dào

的少,是一种福气。”

朝霞和暮霭都低了头。

邬八月缓缓下了阁楼,回到卧房,躺到了床上。

怀里揣着的沉甸甸的金牌似乎还有从陈嬷嬷处传达来的体温。

而她只觉得身心俱疲。

脸上的泪痕似乎还未干。

半睡半醒之间,似乎有人在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

邬八月缓缓睁眼,高辰复坐在床边,眼睛璨如星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故去

“爷,你回来了。”

邬八月要坐起身,高辰复伸手扶住她双肩,拇指指腹轻轻在她眼下划过。

“睡梦里也在哭?”

高辰复语气中含着叹息,邬八月坐了起来,他将她揽到了怀里。

“爷,祖母去了……”

邬八月哽咽了一声,再说不下去。

高辰复轻抚着她的后背,低声道:“我知dào

。”

顿了顿,高辰复道:“哭过了,你还要好好的。老太太她不会希望看到你一直伤心落泪的模样。”

邬八月用鼻音应了一声,吸了吸气,抬起头来。

“祖父回来了吗?”邬八月低声问道。

高辰复摇头:“还没,我回来的时候,听府门口的门房说,邬老还未归家。”

“都夜深了,祖父还在皇宫?”

“不可能在宫里,宫里早就下钥了。”高辰道:“应当是去酒楼中和人谈事了吧。”

邬八月微微咬了下唇。

“爷。”她轻声道:“等祖父回来,我想……和他聊几句。”

高辰复立kè

道:“不妥。”

“若是寻常时候,我也不会自找麻烦,去寻祖父说话。可祖母她……”邬八月微微咬牙:“祖母她,她知dào

祖父的……那件事!”

高辰复一惊:“总不可能是你告sù

她老人家的?”

“不是我告sù

祖母的。”邬八月摇头:“是祖母偶然间发xiàn

的。世事难料,祖父藏了一辈子的秘密,祖母却……在人生最后的时间发xiàn

了。”

邬八月仰头看向高辰复:“祖母说,初见祖父,便是在重阳……”

重阳……

“今日,也是重阳。”

高辰复轻声一叹。静默不语。

良久,他才搂着邬八月道:“可你见了邬老,又要和他说什么呢?这秘密如此之大。能不提及,便永远不要提及。”

“我只是想问问。这么多年的夫妻,祖父可曾对祖母有一丝情意,又是否因为他这般不计后果的背叛,对祖母有半点愧疚。”

邬八月捏了捏拳:“祖母这一辈子,没有丝毫对不起祖父。”

“我知dào

。”

高辰复心中清楚,邬八月是为段氏这一生而不值。可段氏已去,邬八月纠结于这个问题,就高辰复来说。并无多大意义。

他更担心,邬八月和邬老说上话后会激动愤nù

到难以自持,到时再生出别的事端,可就不好了。

更何况,通过这段时间的明察暗访,高辰复终于确定了淳于氏早在高彤丝偷偷入宫之前就已知邬八月有孕的事情。

安胎药中下药的事,总算有了进展。

此事总要和邬八月说一声,但显然现在不是好时机。

段氏新丧,高辰复是孙女婿,自然不用守孝。京畿大营之中告假也最多只能三天,他没办法时时刻刻守着邬八月。

“别想太多,现在最重yào

的。是要办好老太太的丧事。你和邬老要是吵了起来,岂非是给岳父岳母添乱?”

高辰复道:“听我的话,别和邬老见面。”

邬八月不语。

高辰复心里暗叹,知dào

自己的妻子心中并不乐意。

他暗中决定,要让人看着邬八月,不许她胡来。

★★★

夜色已深。

收到西府噩耗的郝老太君已经赶到了西府。

彼时段氏已经换上了寿衣,神态安详地躺在了棺中。

定珠堂里点起了白蜡烛,整个堂中一片缟素。

灵堂桌案之上悬挂着一个大大的“奠”字,黑白色让人在这秋老虎的季节有些脊背发凉。

郝老太君扶着二丫的手。行至定珠堂前,忽然顿住了脚步。

换上了孝衣的贺氏、裴氏、顾氏三人上前迎郝老太君。

“老二媳妇儿……真没了?”

郝老太君怔怔地望着底部对着她的黑漆棺材。有些飘忽地问了一句。

贺氏等人顿时又开始抹起眼泪来。

一向感性的二丫也哭了起来。

“西府老太太那么好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啊……”

郝老太君抿了抿唇。抬脚走了进去,一直走到段氏的棺材旁边,伸手抚上了棺椁。

没到出殡下葬的时候,还未封棺。邬居正在段氏口中放了可令失神三天不腐不烂的定颜珠,段氏的面容看上去依旧慈祥和蔼,仿佛她只是睡着了一般。

郝老太君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回头开口厉声问道:“老二人呢!”

贺氏顿时上前答道:“回老太君的话,已经派人去请父亲回来了。”

郝老太君大怒:“这个逆子!他老妻身子骨越发不行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情,缘何他到这般夜晚还不归家!”

贺氏等人皆不敢出声。

郝老太君回头又看了段氏一眼,似乎是不忍心扰了段氏的安宁,她握了握拳,扶着二丫的手坐到了一边。

此后不久,前去安排段氏身后之事的邬居正、邬居明、邬居宽三兄弟身着一身孝服,腰缠孝带,头上披麻,回了定珠堂。

见郝老太君在此,三兄弟带着自己的妻儿、未出嫁的女儿,给郝老太君磕了头。

然后段氏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媳以及未出嫁的孙女,全都跪在了段氏的棺前。

郝老太君不动如山,一直坐在那儿,等着邬国梁回来。

半个时辰之后,东府的三太太李氏携儿子邬良柯与儿媳小金氏,赶了过来。

他们也是东府除了郝老太君外,唯一来了西府吊唁的人。

西府贺氏等人堆李氏并无恶感,见她还特意赶了过来,也十分欣慰。

李氏陪了一会儿,瞧见西府这样凄然的景象,难免触景伤情,想到自己的丈夫过世时的场景。心里更觉难受。

李氏嘱咐邬良柯和小金氏在这边儿陪一晚,她则和郝老太君说了一声,回了东府。打算睡一觉,明儿再过来。

待李氏走后。如入定了一般的郝老太君缓缓睁开眼睛,道:“也就居廉媳妇儿懂点人事儿。”

贺氏望向定珠堂外,一面在心里冷嘲,东府还真是人情太冷,连表面功夫都不做。另一面却又在心里担心——都这时候了,老太爷怎么还不回来?

然而,直等了一夜,邬国梁却始终不见人影。待第二日清早。吊唁的人纷纷来了,邬国梁才姗姗来迟。

他昨日歇在了宫里,压根不知dào

家中出了这样的大事。

郝老太君已在定珠堂坐了整整一晚,定珠堂内,邬居正等人的都面色难看。一是熬夜熬的,二也是因久等邬国梁不至,心中自然都有些想法。

“母亲。”

邬国梁上前给郝老太君行了个礼,郝老太君定定地望了他半晌,忽然抽手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

邬国梁长至这么大,除了小时遭过郝老太君的打。长大后被郝老太君打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一巴掌,让邬国梁有片刻的怔忪。

“雪珂要是我的闺女,我有你这么个女婿。我杀了你的心都有!”

郝老太君面色平静,声音也放得很轻,可是语气却是极重。

所谓小杖受,大杖走,邬国梁顿时朝着郝老太君跪了下去。

“母亲息怒,儿子错了。”

邬国梁低声认了一句错,郝老太君却伸腿使劲踢了他一脚:“跪我做什么?转过去,跪雪珂去!她这段时间身子骨不好你不知dào

吗?你不多回府来陪陪他,竟然连她咽气的时间你都没在他跟前!你们做了一辈子别人口里称颂的恩爱夫妻。到头来,你这个丈夫是怎么当的!”

邬国梁只低着头。任由着郝老太君骂。

邬居正心里也埋怨邬国梁,但前来吊唁的宾客都纷纷到了。要是被人看到这一幕,岂不丢人?

邬居正上前打圆场,正好有宾客被迎了进来,邬国梁避到了后堂去换衣,方才躲过了郝老太君的责骂踢打。

邬国梁尚且有些惶然。

真的……去了?

“老太爷。”

换好衣裳犹豫着回到定珠堂后要如何和郝老太君说话的邬国梁,被他书房处的管事给唤住了。

“怎么了?”邬国梁心中正烦乱着,有些没好气地问道。

“老太爷,您书房……给烧了。”

邬国梁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随即惊愕,立kè

转向那管事,怒声问道:“什么?烧了?!”

“是,是给烧了……”管事缩了缩肩,哭道:“老太太身边儿的陈嬷嬷也不知dào

着了什么魔,昨儿老太太故去后,她跑进了您的书房,一把火将您书房给烧了个干干净净……要不是您书房旁边儿没连着什么易燃的屋宇,这走水恐怕还本歇不了……”

“她人呢!”

邬国梁震怒地问道。

“您问陈嬷嬷?”

管事擦了擦头上的汗:“小的方才不是同您说了,陈嬷嬷跑进您的书房放的火。陈嬷嬷她……自然也葬身火海了。”

邬国梁瞪着双目,简直不敢相信。

管事紧接着又道:“陈嬷嬷烧得也几乎成了灰,四姑奶奶令人来跟小的说,要捡了陈嬷嬷的骨灰,把陈嬷嬷给安葬了……小的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来问问……您的意思……”

“四姑奶奶?!”

邬国梁微微眯了眼,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四姑奶奶说,老太太故去前让她好好照顾陈嬷嬷的。她没给老太太办好这件事,但将陈嬷嬷收葬……却还是能办到的。”

管事低垂着头,邬国梁冷笑一声:“陈嬷嬷做下这等事,还想要被收葬?去!你让人转告你四姑奶奶,陈嬷嬷烧书房之举,简直是大罪!我要把她挫骨扬灰!”(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对峙

“什么?挫骨扬灰!”

邬八月坐在琼树阁,陡闻此话,顿时惊得站了起来。

高辰复立马扶住她微抖的身子,甚为不悦地扫了一眼前来报信的书房管事,冷冷地道:“你说什么?”

那管事擦了擦头上的汗,轻声道:“老太爷说……说陈嬷嬷纵火烧屋乃是大罪,自然没有……没有被收葬的说法。”

“祖母才去,陈嬷嬷是伺候在祖母身边几十年的老人了,祖父这般做,有没有为祖母想过一分一毫!!”

邬八月气得想要抓了茶杯砸人,被高辰复给拦住,动弹不得。

“我要去找祖父说个清楚!”

邬八月怒喝一声,抓住高辰复的衣袖,回头直盯盯看着他。

高辰复心里连连叹息,却也无计可施。

妻子内心郁结,要是不让她发泄,长此以往对她的身体也不好。让她去和邬老说个清楚也好。

高辰复未再拦着她,却一定要陪着邬八月去见邬国梁。

★★★

定珠堂中,邬国梁鞠躬答谢着前来吊唁的宾客。

灵堂中哀婉不绝的哭声让邬国梁心里也堵得慌。

他站在段氏的棺前,几次犹豫想要去看段氏一眼,最后也都放qì

了这个念头。

他告sù

自己,人已逝,也没有再见的必要。

可是他内心深处是否也是这样的想法……

邬国梁自己也不知dào



又或者说,他不允许自己深想下去。

哀乐阵阵,邬国梁觉得耳朵都有些疼了。

这时,书房管事擦着汗跑了进来,附耳对邬国梁说道:“老太爷,四姑奶奶和四姑爷在书房旁的抱厦里等着。四姑奶奶说,请您过去,她……她有话要和您说。”

邬国梁眼睛微微一沉:“为了陈嬷嬷的事?”

书房管事装聋作哑道:“小的不知……”

邬国梁哼了一声。让书房管事先下去,并嘱咐他闭上嘴。不要跟别人说这件事。

邬国梁仍在定珠堂待了一会儿,一炷香之后抬步朝书房方向而去。

邬国梁的私人书房已经被付之一炬,火虽然已被扑灭,但那儿只剩下了一片废墟。

书房旁边的抱厦离书房稍有一段距离,中间还隔了一条观赏小溪,方才幸免于难。

邬国梁拾级而上,抱厦中,高辰复启开了屋门。

“邬老。”

高辰复施了一礼。邬国梁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高统领也在。”

“不敢。”

高辰复低头谦虚了一句,回头对邬八月道:“八月,和邬老好好说话。我在外面等你。”

邬八月点了点头,高辰复对邬国梁道了一句“少陪”,便走了出去,阖上了屋门。

“吱呀”一声,门外的阳光也被遮挡了大半。

邬八月抬起头看向邬国梁,正好是逆光的位置,她有些看不清邬国梁脸上的表情。

索性便也不看。邬八月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祖父随意。”

邬国梁坐了下来,冷冰冰开口:“找我就是为了要给陈嬷嬷收葬的事?”

“祖父同意吗?”

“当然不同意!”

邬国梁顿时冷哼:“她烧我书房。此等恶仆……”

“祖父别急着恶人先告状。”

邬八月冷笑一声。

段氏既逝,邬八月心里空了一块,又被愤nù

占满。

面对着邬国梁那张冷情的脸,邬八月也不再愿意和他做表面功夫。

“陈嬷嬷一辈子都是忠心耿耿之人,在祖母身边伺候着,也从来没有拉帮结派,像别的嬷嬷一样认干儿子干闺女。祖父就没想过,陈嬷嬷做什么烧你的书房?”

邬国梁一顿。

邬八月冷冷地道:“不,祖父心里也是清楚的。陈嬷嬷纵火。不是她自己的意思。只是,事情到这一步。祖父你总要找个人发泄。陈嬷嬷便是死了,你也不会放过她。”

“你住嘴!”

“我不住嘴!”

邬八月断喝道:“我后悔我以前说得太少了!”

“你……”

邬国梁断没有想到邬八月竟然会跟他这般呛声。还呛声得如此义正言辞。从前邬八月也不是没有和他这般言来言去过,但之前的几次,邬八月表现出来的,更多是一种柔弱的祈求之姿。

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仿佛豁出去了一切。

而为的,竟然只是一个仆人!

有极短的片刻,邬国梁心里甚至有那么一下咯噔,畏惧一闪而过。

但邬国梁到底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一家之主,他怎么能容许邬八月骑到他头上?

“当真是嫁了人了,觉得有靠山了,就什么都不怕了是吗?”

邬国梁沉着脸看着邬八月,道:“不管陈嬷嬷是听了谁的吩咐纵火,纵火的人总是她,这是她赖不掉的事实。我要把她挫骨扬灰,那也是依家法办事!我这个一家之主,难道还处置不了一个奴才?简直笑话!”

邬八月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邬国梁冷喝道。

“我笑祖父,到了了,你还是没问,是谁指使的陈嬷嬷去烧你的书房。”

邬八月停下了笑,冷冰冰地说道:“祖父,你骨子里,真是一个懦弱到了极点的人。”

“一派胡言!”

邬国梁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道:“休要再与我纠缠!”

话毕邬国梁便要离开,邬八月在他身后说道:“祖父,你无言以对,所以要逃避而走,是吗?还说你不懦弱?”

邬国梁停下脚步,邬八月缓缓站起身,面向转过身来望着她的邬国梁。

“祖母油尽灯枯,我不是神仙,救不回祖母。陈嬷嬷身体康健,但她决意要跟随祖母而去。我没能拦住,那也是陈嬷嬷的命,强求不得。但是。祖母临终前让陈嬷嬷到我身边伺候,我答yīng

过祖母。会好好照顾陈嬷嬷。如今陈嬷嬷死,我已经辜负了祖母,要是陈嬷嬷的骨灰我还要不回来,岂不是大大的食言?”

邬八月顿了顿:“这一次,我不会再和祖父你妥协。要么,你把陈嬷嬷的骨灰交给我,要么,我就是与祖父你撕破脸。陈嬷嬷,我也要定了!”

“你好大的口气!”

邬国梁暴怒道:“你凭什么跟我撕破脸?你凭什么笃定你要得回陈嬷嬷的骨灰!”

邬八月缓缓一笑,慢慢从怀中抽出一物。

邬国梁一看,顿时惊愣:“金牌!”

“是,金牌。”

邬八月将金牌举至与肩同高,说道:“祖母从祖母那儿要来了这块金牌,又转给了我,祖父可知dào

原因?”

邬国梁眼中似有风暴,他沉默了良久方才道:“因为……全家上下,你是唯一一个知dào

那个秘密的人。”

“是啊。祖母本也可以不知dào

,安安心心地等待离世的那一天。可造化弄人,祖父你千算万算。没有想到祖母竟然会在最后,得知你的惊天秘密。”

邬八月冷嘲地一笑:“祖母直到死,也在千方百计要保守这个秘密。她同老太君要了金牌,是要谨防着万一有一天,你的这个秘密泄露,邬家会面临灭顶之灾,那时,这块金牌或许还能保住邬家一脉;她吩咐要烧掉祖父你的书房,因为你书房当中的秘密。足以让你坐定通|奸的事实。而你,却想着要把祖母身边忠心耿耿的老仆挫骨扬灰。”

邬八月举着金牌。缓缓向邬国梁走近了两步。

“祖父可还记得,祖母离世的昨日。是什么日子。”

邬国梁紧抿着唇。

邬八月也没打算让他回答,她微微低了头,紧接着说道:“祖母说,重阳节,是她第一次在玉观山上见到你的日子。昨日,也是重阳节。从哪儿开始,从哪儿结束。祖母恨不恨你我不知dào

,但是,我想告sù

你。”

邬八月蓦地抬头,清晰地说道:“你,配不上祖母一世深情!”

“够了!”

邬国梁一拳砸在了他旁边的桌上。

屋内静默片刻,邬国梁缓缓收回手,声音中有些疲惫。

“陈嬷嬷的骨灰……你要捡就捡吧。我给你三天时间。”

邬国梁转过身,不再说话。

他妥协了。可邬八月也不见得有多开心。

她轻声开口道:“祖父,你和祖母几十年夫妻,对祖母,真的没有一丁点的情谊?你真的不觉得,你与姜太后之间苟且,是对祖母大大的背叛?你当真,没有丝毫的愧疚吗?”

邬国梁背对着她,沉默地站了良久。

然而他没有回答一句,便踏步走向了屋门,伸手将屋门打开。

霎时,满目的阳光照耀进来,仿佛可以驱走黑暗和寒冷。

高辰复立在中庭,闻声朝这方望了过来。

“邬老。”

高辰复上前鞠了一躬,邬国梁望了他一眼,只见高辰复眼中波澜不惊。

邬国梁顿住脚步,轻声道:“八月有了身孕,脾气也不大好,常有些无理的言论和举动,还望高统领多包涵。”

高辰复点点头道:“孙婿遵命。”

邬国梁点了点头,抬脚离开了抱厦。

邬八月从屋中缓缓走了出来,手撑着腰,微垂着头。

高辰复几步上前将她扶住,有些心疼。

“我能好好把陈嬷嬷安葬了。”

邬八月轻声道了一句,靠在了高辰复胸前。

“祖父妥协了……”

她闭上眼睛,轻轻抓着高辰复的前襟。

高辰复将她搂得很紧、很紧。(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隆丧

段氏的葬礼办得不可谓不隆重。

举朝上下都知邬老和段氏伉俪情深,邬老门生遍地,朝堂之上占了三分之二的官员都可称是他的学生,段氏故去,前来吊唁、哭丧之人络绎不绝。

再加上如今邬国梁又重回朝中,为大夏遴选栋梁,即便是与邬国梁毫无关系的普通学子之家,也借着这个机会,送上一份礼,前来吊唁一番,以求能在邬国梁跟前留个名。

说来也是讽刺,段氏的身后之事,绝大多数前来慰问,一口一句喊着“节哀”的人,却几乎都是看了邬国梁的面子。

邬八月身怀有孕,不能与丧礼冲突,段氏停灵的时间里,他都待在琼树阁。

小顾氏和她同样的情况,且小顾氏的身体比她好,是以小顾氏倒是和邬八月出嫁前一样,常常带了零嘴儿小吃,来琼树阁陪她。

邬陵梅和邬良株也常来看邬八月。

但来得最勤的,还是邬陵桃。

邬陵桃的架势,倒是越发足了。

段氏过世第二日,她带着陈王,携了众多仆从赶来了邬府。

邬八月和陈王见过礼,心里疑惑,感觉陈王怎么如此听邬陵桃的话。

和邬陵桃闲谈时问起,邬陵桃懒洋洋地笑着说:“陈王觉得他现在能和皇上奏对,在朝堂上也能和那些官员说上话,而不是和从前那样,人家说什么他都不懂。他认定这是我的功劳,自然更对我言听计从。”

邬陵桃挑了挑眉梢:“也因为这样,在女色上他的贪也就轻了些,对我这个继妃还算满yì

,对我自然也就更加好了。”

邬八月心里略觉得宽慰。

“就跟你说了,别担心我。担心担心你自个儿。”

邬陵桃把玩着小手指上的珐琅指套,语重心长地劝道:“祖母过世,你悲也就悲这几日。等祖母下葬了。该过的日子可不还得过吗?你这还怀着身孕呢。要是肚子里的孩子出了差池,你后悔可来不及。”

邬八月勉强笑笑。道:“没事的三姐姐,父亲每日都会来给我把脉。他说我身体虽然有些虚,但好在孩子没什么大碍。”

“这就好。”邬陵桃松了口气,严肃道:“身体虚可要好好养,知dào

吗?”

邬八月笑了笑,点了点头。

邬陵桃叹了一声,环视了一圈邬八月的屋子,也不再提段氏。免得她又伤心,反倒和她说起陈王府的趣事儿。

不过邬陵桃现在认为的趣事儿,无非是陈王的姬妾怎么怎么作、怎么这么闹,然后她怎么怎么予以还击,让她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样的事儿听一两件是新鲜,听多了,邬八月也觉得腻味。

从妻妾相争,她难免又会想到邬国梁和姜太后两人的婚外之情。

怎么听怎么觉得恶心。

邬陵桃也是个洞察之人,感觉到邬八月不喜欢听,她便也不说。

姐妹二人聊了聊闲事儿。邬八月忽然问邬陵桃:“三姐姐,二姐姐出事……你知dào

吧?”

“知dào

啊。”

邬陵桃扬了扬眉:“东府办了丧礼吗?我倒是没听说,也没人来请我出席丧礼。”

邬八月顿时苦笑道:“二姐姐也是嫁出去的人。就算是丧礼,也轮不到邬家办。”

“那你问她做什么?”邬陵桃撇了撇嘴。

邬八月微微抿唇。

邬陵桃顿时哂笑:“八月啊,你是觉得我对她的死,连提都懒得提,觉得我心肠太狠太硬了?”

“倒也不是……”

邬八月摇了摇头,恍惚地一叹,道:“就是想着,到底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

“我可不认她说姐妹。”

邬陵桃嗤笑道:“你不计较她说的那些话,我可不能不计较。她挑拨离间的事儿做得还少了?我没说一句‘死得好’。已经是口下积德了。”

邬八月无奈地摇摇头。

邬陵桃性格如此,邬八月也真是哭笑不得。

“行了。人都死了,你也别觉得遗憾什么的。”

邬陵桃还是那句话:“要我说啊。别人的生老病死,跟自己哪有太多的干系,又不是至亲。至亲过世尚且还能悲上几日,那等有没有关系都没什么差别的人死了,就更不用介怀了。”

“我是觉得……”邬八月叹道:“我是觉得二姐姐死得蹊跷……”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邬陵桃冷笑一声:“东府都不计较,哪儿轮得着我们西府操这份闲心?”

邬陵桃说的话,和邬陵梅那时候对邬八月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邬八月忍不住有些怀疑,难道真的是自己和自己的姐妹格格不入,想法天差地别?

这种明明笃定其中有蹊跷,却没办法去查证的感觉……可真有些不舒服啊。

邬陵桃揭过这个话题,也不允许邬八月再提邬陵柳。

说着说着,邬陵桃却是突然笑了。

“八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还没等那么多时间,东西两府的命运,如今又掉了个儿了。”

邬陵桃冷哼一声:“东府之前凭借着的不就只有一个邬陵桐吗?如今邬陵桐失势,你看东府,这不就哑了?而我们西府呢?”

邬八月暗暗低下头。

“如今东西两府也分了家了,东府想要来借我们西府的势,就凭着分家时东府那个态度,除了祖父,恐怕府里也没人希望和东府打交道。”

邬陵桃顿了顿:“三婶母人还是不错的,可惜啊,二嫂子是大伯母的侄女。”

邬八月低不可闻地一叹。

她并不觉得西府现在的情况就真的比东府要好多少。

东府目前虽然沉迷,但至少远没有性命之危。

而西府,却是时时刻刻脑袋都拴在裤腰带上,保不准哪一天这秘密一被戳穿,全府上下都要掉脑袋。

邬陵桃还在说着东府的种种不是,邬八月的思绪却已经飞远了。

皇上如果真的知dào

祖父和姜太后之间的事。他最后会怎么处置邬家呢?

皇上隐忍不说,自然是不希望将帝母的丑事公之于众。

昔年秦始皇的母亲赵姬与嫪毐淫|乱秦宫,秦始皇最终将自己两个同母异父还未成年的弟弟给杀了。而嫪毐则被车裂,宗族尽灭。赵姬虽然苟活下来。但被亲子幽禁余生。

邬八月没办法将邬国梁与嫪毐等同起来,却不得不从嫪毐最终自食恶果的结局上,看到邬国梁的将来。

她浑身都忍不住泛起鸡皮疙瘩。

如果皇上能忍,或许在姜太后的有生之年,邬家都会安稳无虞。

如果皇上不能忍,如今一步步抬高邬家,无疑就是等着给邬家最致命的一击,让邬八月再不能翻身。

即便是姜太后。也无法救得了邬家。

“八月。”

邬陵桃唤了她一声,邬八月醒过身来,轻声道:“三姐姐,何事?”

邬陵桃指了指另一边垂首站着的素服丫鬟,道:“祖母出殡的日子定了。”

★★★

慈宁宫中,姜太后和宣德帝相对而坐。

二人皆盼着腿,姜太后手中捏着一串佛珠,脸上容光焕发,不知dào

的还以为她又要添孙子了。

姜太后心情很好,对宣德帝提了采选美人。填充后|宫之事。

她道:“眼瞧着有出生一个皇子,没想到五皇子却是个脑子有些问题的。邬昭仪那儿,太医也说将来生育皇子皇女的机会太小了。皇儿也不要再继xù

盛宠邬昭仪才是。更不该如近日一般,连后|宫都不怎么去。延绵子嗣,乃是皇儿你的责任。”

宣德帝应了一声。

姜太后便又笑道:“哀家娘家也有几个侄女儿,如花的年纪。到底也是皇儿你的表妹,哀家就走个捷径,改明儿宣了她们来,给皇儿你见见。”

宣德帝眼里闪过一记暗芒。

“母后操劳后|宫辛苦,既是母后看重的,朕也不必再看了。母后要是觉得合适。引进宫来,瞧着给个名分便是。”

宣德帝微微一笑。姜太后顿时喜出望外,连连点头道:“那哀家就替皇儿你做了这个主了。”

宣德帝颔首。

忽然。宣德帝却是突的叹息了一声。

“母后,邬老夫人过世的消息,母后知dào

吧?”

姜太后身形一顿,抬眼看向宣德帝。

“此事……母后也有所耳闻。”姜太后道:“皇儿问这个,是……”

“是这样。”

宣德帝笑道:“虽然邬老夫人也算是朕的师母,但朕跟从邬老读书时,年纪也已大了,和邬老夫人也只见过那么几面,印象并不深刻。可即便如此,邬老夫人总也算是朕的师母。朕想着,邬老如今沉浸在丧妻的悲痛之中,却是忘记了为他夫人来给朕讨一个诰命夫人的追封。”

宣德帝顿了顿,道:“朕觉得,还是不要等着邬老提了,再来追封这个诰命夫人。此事下旨追封,反倒适宜。母后觉得呢?”

姜太后脸上微微僵了僵。

片刻后她笑道:“皇儿考lǜ

得周到,此事,皇儿看着办吧。”

姜太后想结束这个话题,宣德帝却是道:“可是诰命封赏等事,还是母后更为清楚。朕少不得要请母后拿个主意。”

姜太后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

宣德帝又“啊”了一句,道:“最近京中有个学子,说金榜得中之日,会求娶阳秋皇妹。母后可有听说?”

姜太后霎时一惊。(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瓜葛

“皇儿怎么……突然提起阳秋来了?”

姜太后低垂了头,表情隐在一片阴影中,几不可见。

宣德帝叹息一声。

“阳秋从出生起,就由朕和皇后亲自抚育,虽是朕的妹子,但朕倒是把她当女儿看待要多一些。朕登位十五年,阳秋如今也已十五岁,虽受了祝融之礼,但要她永远待在宫闱,不尝男女情爱,不育儿女,朕倒觉得会有些愧对与她。”

宣德帝扬唇一笑:“母后觉得呢?”

姜太后心里砰砰砰直跳,但宣德帝问到了她跟前,姜太后也没办法装聋作哑。论起来,阳秋长公主可也要叫她一声“母后”的。

姜太后微微扯了扯嘴角,问道:“皇儿此前曾表示过,不欲给阳秋安排婚事。如今又换了想法,可是……阳秋说了什么?”

姜太后语气中有微不可察的试探意味。

宣德帝轻轻一笑,摇头说道:“阳秋一直待在解忧斋,也从来不见人,朕朝中事多,也无空前往解忧斋见她,自然对她的想法也无从问起。”

宣德帝微微一顿:“母后您乃是阳秋的嫡母,岑太妃去的早,阳秋的事,还要烦劳母后费一点儿心。”

姜太后扯动嘴角轻道:“这是当然。”

宣德帝便轻轻颔首,起身道:“朕还有事,就不与母后闲聊了。既然母后对阳秋的婚事没有其他意见,驸马人选,朕会斟酌。那扬言金榜题名之日会求娶阳秋之人,朕会仔细考察其人品。此点,母后不必过多操心。”

“皇儿做事向来细致,母后当然不操心。”

姜太后招手唤来了郭嬷嬷。扶着郭嬷嬷的手,送了宣德帝出慈宁宫正殿。

待皇驾行远,姜太后挂在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太后……”

郭嬷嬷轻声唤了一句。道:“邬老夫人离世,不是您一直盼着的吗?您合该高兴才是。”

“高兴是高兴。可如今出了别的岔子,哀家心里可难受着呢!”

姜太后气呼呼地回了寝殿,让人将殿门给阖上了,也不要人伺候,只留了郭嬷嬷。

郭嬷嬷轻声道:“不就是追封诰命夫人的事儿吗?”

“你以为这是小事儿呢?”姜太后气得捶了桌案,压低声音说道:“她这辈子也是儿女双全,风风光光过了一生了,人家都说她和邬老乃是当时夫妻典范……到了到了。她还要赚个封赏!后人说起邬老和她,岂不都要赞一句天作之合、夫妻情深?哀家如何能忍!”

“太后,人都死了,跟个死人有何好计较的?”

郭嬷嬷劝道:“要老奴说,这事儿啊,您还就得高高兴兴地给邬老夫人选一个高品级的诰命封赏,再赏下一些器物、药材。这不也是在助邬老吗?邬老那儿,您也能让他再记您一份恩。皇上将此事交给您办,您可不得用心些。”

“……道理哀家都明白,可哀家……咽不下这口气!”

“太后。您比起邬老夫人来,可幸运多了。”

郭嬷嬷轻声笑道:“您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又得了邬老一世深情。邬老夫人不过占了个名分。您呐,不用和她太计较。她已是死人,再不能和您争什么。”

这般一说,姜太后面上方才缓和了一些。

但紧跟着,姜太后面上又是一凝。

“皇上要把阳秋从解忧斋里给放出来了。”

姜太后抿了抿唇,道:“当年的事,阳秋到底知dào

多少,我们都不清楚。虽说她做了这些年的哑巴,可哀家始终不放心。”

姜太后看向郭嬷嬷:“嬷嬷。你说……哀家要不要想办法,把阳秋给……”

姜太后轻轻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郭嬷嬷迟疑道:“这般会不会让皇上心生警觉?往常皇上未提阳秋长公主时。阳秋长公主便好好的。如今和太后提了阳秋长公主,阳秋长公主便出了事。”

“哀家也正是有这个担心。所以有些迟疑。”

姜太后轻轻拨动了小指甲上的指套,轻问道:“那个扬言金榜题名时,会娶阳秋的学子,出自哪家?”

郭嬷嬷轻声回道:“出自贺家,祖籍乃是元宁,在京中并无太深根基。”

姜太后便松了口气,轻蔑一笑:“倒也是,京中子弟,谁不知dào

阳秋貌丑无盐。谁愿意娶她为妻?”

郭嬷嬷却是迟疑道:“可是……此人和邬老也有些许关系。”

“哦?”姜太后顿时问道:“是何关系?”

“这贺姓学子,乃是邬老儿媳之侄。邬家和贺家,乃是姻亲。”

姜太后闻言立马皱起眉头,须臾她惊问道:“是否是邬八月的表兄?”

“正是邬四姑娘的亲表兄。”

郭嬷嬷点头。

姜太后手下一个用力,小指护甲应声而断。

郭嬷嬷顿时跪了下来,伸手要给姜太后剥掉指套。

姜太后手臂一挥,闪过郭嬷嬷的动作。

她紧抿着唇,呼吸渐渐沉重了起来。

蓦地,姜太后伸手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扫了下去。

殿外的丫鬟闻声要进来,姜太后大怒道:“谁敢进来,哀家要她的脑袋!”

殿外立时乌压压跪了一片。

郭嬷嬷心疼地道:“太后这是做什么呢……”

郭嬷嬷直起腰去给姜太后剥指套,这次姜太后没有闪避。

“好在没伤了您的手。”

郭嬷嬷轻叹一声,抬头看向姜太后:“太后,您听了此事也无需太过激动。邬四姑娘虽知dào

您和邬老之事,但阳秋长公主之事,她从何得知?老奴觉得,这必然不是她的主意。太后您呐,有些过于草木皆兵了。”

“是吗……”

姜太后有些茫然地看向郭嬷嬷。

郭嬷嬷轻轻颔首:“要老奴说,这只是那个贺姓学子为自己造势。吸引考官注意的一种方法罢了。”

姜太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忽然伸手握住了郭嬷嬷,道:“嬷嬷,阳秋……我不放心。咱们还得再试探试探她才行。”

“太后您打算……”

“皇上既然提了要给她招驸马之事。那哀家这个嫡母,自然也不能毫无作为。”

姜太后微微沉了沉眼:“选个日子。哀家要亲自前往解忧斋,探望阳秋长公主。”

郭嬷嬷低声应是。

★★★

鞭炮声阵阵,哀乐奏鸣。

邬八月倚在琼树阁二楼的廊柱上,举目远望。

邬家的园林绿树成荫,有些阻碍邬八月的视线。她并不能将段氏出殡的情况看个清楚。

她也只能在鞭炮声响时,下跪冲着府门的方向,磕了一个头。

高辰复代邬八月随了送殡队伍,将段氏送往已选好的风水宝地。将之安葬。

小顾氏坐在阁楼里,正自己剥着松子儿吃着。

偶尔抬头看看呆站在廊柱处的邬八月,小顾氏有心想劝两句,又怕自己说了什么,反倒引得邬八月更伤心。是以她也不敢随意开口。

直到连哀乐声都听不见了,邬八月方才转了回来,坐到了小顾氏旁边,也剥起了松子儿,却是放到了小顾氏装松仁儿的小碟里。

“三嫂要是喜欢吃,只管让丫鬟剥给你。又何必自己动手?”

邬八月轻笑一声,小顾氏闻听她会笑,顿时松了口气。脸上小心翼翼的表情也退了些。

“自己个儿剥更有乐趣呢,让丫鬟剥,自己只管吃,吃起来也没味儿。”

小顾氏嘿嘿一笑,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幸运的是,我喜欢吃的东西,这孩子也不讨厌。”

小顾氏已有五六个月的身孕,肚子隆起已十分明显。

邬八月见她就那般拍自己的肚子,吓了一跳。

“三嫂。你悠着点儿!”

邬八月无力地喊了一句:“你这样拍他,要是把他拍疼了可怎么办?”

“没事儿。拍不疼,我哪有那么傻。”

小顾氏嘿嘿一笑。望向邬八月的肚子,“咦”了一声。

“八月。”小顾氏好奇道:“你肚子也有四个多月了吧?”

邬八月点点头。

“四个多月的肚子……怎么感觉比我四个多月的时候,要大一些?”

小顾氏卡了卡自己的腰,又去卡邬八月的腰。

邬八月无奈道:“这个……每个人都有些差异的吧?”

小顾氏摸了摸下巴,“嘿”了一声,笑道:“八月,该不是你怀的是双胎吧?”

邬八月还没回答,小顾氏道:“不行不行,等二伯父回来,可要让他给你好好号号脉。要真是双胎,这个时候应该就能号得出来了。”

“三嫂,你可想多了。”

邬八月并不怎么信,她摇了摇头。

小顾氏却说自己说得可能没错,让邬八月先别急着下判断。

等到段氏入土为安,出殡队伍回来,小顾氏便让邬八月身边的肖妈妈去请二老爷过来,邬八月拦都拦不住。

没多久邬居正和高辰复便匆匆来了。

“二伯父。”

小顾氏笑着给邬居正见了一个礼,急迫道:“您快给八月瞧瞧,她肚子比我四个月的时候要大,您看她是不是怀了双胎。”

肖妈妈去请邬居正时就告知了邬居正翁婿二人原因,邬居正也不拖沓,顿时坐了下来,让邬八月伸出手,给她号脉。

高辰复嘴角微微抿着,面上虽竭力克制,但神情中却难掩激动。

邬居正凝神号了一会儿脉,撤回手时却摇了摇头,笑道:“我于妇科上,并不是特别精通。辰复。”

邬居正看向高辰复,笑道:“你还是去请个妇科圣手来,给八月瞧瞧。”

高辰复立kè

应了一声。(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双胎

这事儿也并不是那么急,但高辰复还是赶着在当日就去请了宫中精通妇科的范御医前来给邬八月诊脉。

范御医与邬居正乃是同僚,两人相互见了礼。

范御医号了一会儿脉,收回手后轻轻颔首,对邬居正笑道:“虽还不能肯定,但十有*,令嫒怀的,乃是双胎。”

小顾氏顿时笑眯了眼,比邬八月这个当事人还要高兴。

高辰复面上的喜悦也无从掩饰,嘴唇虽紧抿,嘴角却微微上扬。

邬居正送了范御医离开,小顾氏冲着邬八月眨了眨眼睛,也知趣地离开了琼树阁。

高辰复坐到了邬八月身前,伸手捉了她的手,深吸了两口才沉着声说道:“想想就后怕,那日我怎么就让你去和邬老对峙了呢?”

邬八月反握住高辰复的手,轻轻一笑。

“没事,祖父总不会丧心病狂到推我一个孕妇。”

邬八月轻声道:“我自己的情绪,我还是能把握的。”顿了顿,她低声补充了一句:“我答yīng

了祖母,我会好好的。”

高辰复轻轻刮了刮她的脸,将她拥进了怀里。

“老太太的丧事如今也办完了,紧跟着便是秋闱……武举取士一开始,我就更忙了。”

高辰复在邬八月耳边轻声说道:“之前侯爷去皇上面前提出让皇上收回公主府,皇上召我入宫,我也答yīng

了皇上,待你怀胎稳当了,会搬回兰陵侯府。”

高辰复顿了顿:“前两日,兰陵侯府来人吊唁,侯爷找到我。又提了此事。当着邬府宾客的面,我只能应下。”

邬八月心里知dào

,高辰复并不想回去。

她也不想。

可是他们能做什么呢?宗族规矩摆在那儿。皇上也出面干涉了,不回兰陵侯府也不行。

与其两个人都苦大仇深似是要进龙潭虎穴一样。倒不如开开心心地接受现实。

高辰复要应付即将到来的秋闱,他已经很累了。

邬八月不希望再让他对她心怀忧虑。

邬八月从高辰复怀里抬起头来,笑着对上他的双眼,轻声道:“我们早就知dào

会有回兰陵侯府那一天的,我也早就做好准bèi

了,你不用担心。”

邬八月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高辰复的掌心,高辰复旋即轻轻握住。

“即便是在兰陵侯府,你也不用替我操心。”邬八月轻声说道:“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

高辰复微微抿唇。忽然,他轻轻的在邬八月脸上啄了一下。

“呀……”

邬八月惊讶地小小地叫了一声,瞪圆了眼看着高辰复。

高辰复嘴角轻扬,屋外照耀进来的阳光在他有棱有角的脸廓上投下阴影,显得刚毅而令人信任。

“大白天的……”

邬八月有些不好意思,又投到了高辰复怀中。

高辰复搂着她,只觉得胸腔内一片温暖。

★★★

是否是双胎,总要等到邬八月临盆的那一日,才能真zhèng

确定。

即便是百分之百肯定,高辰复也没有将这件事公布出去的打算。

但没想到没隔两日。高安荣却是选了高辰复每隔三日放假的那一天,和高辰复一起到了邬府,拉着邬居正就哈哈大笑。直夸邬居正生了个好女儿。

邬居正顿觉莫名。

高辰复脸色有些不好,给邬居正行了个礼,便回了琼树阁。

邬八月迎上他,敏锐地察觉到高辰复脸色不佳。

“爷,怎么了?”邬八月关切道:“可是京畿大营中出了什么事?”

“没事。”

高辰复摇了摇头,抿了下唇方才道:“侯爷来了。”

邬八月讶异地抬了抬眉。

“范御医碰到侯爷时和他闲聊了两句,带出了你许是怀了双胎的事。”高辰复简单解释道:“侯爷听说之后,便迫不及待要接我们回去。”

邬八月心里暗暗叫苦,嘴上却道:“既然侯爷亲自来接了。那我们准bèi

准bèi

,跟侯爷一起回侯府吧。”

高辰复微微蹙了蹙眉。看他的样子,真是千万分的不愿意。

邬八月挽住他的手臂。笑着摇了摇,仰着头看他。

那模样就像一只依赖性十足的小猫。

高辰复的心顿时就柔软了。

他环住邬八月道:“我不在府里的时候,吃的穿的,让你身边的妈妈严格把关。这次我们回去,还是住在一水居,用的也还是我们以前用的人,你记住不要离开一水居,不要让人钻了空子。”

邬八月点头,道:“就和在公主府时一样,我知dào

。”

虽然是有些被限制自由,但忍一忍就过了,最多也就半年。

邬八月还是很惜命的,更何况以后她还有别的人要保护。

收拾了一番,邬八月随着高辰复前去见兰陵侯爷。

见到腹部隆起的儿媳妇,高安荣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不待邬八月给他见礼,高安荣连忙虚扶了一把,笑着道:“不用多礼,不用多礼!”

不知dào

的,还以为邬八月是高安荣的亲女呢。

然而高安荣的视线一转到高辰复脸上,那表情立kè

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好像和高辰复有仇似的。

“你好好顾着你媳妇儿!她肚子里可怀着我高家的骨肉!哪怕是出半点儿差错,我都让你讨不着好!”

高辰复不耐烦搭理他,扶着邬八月一边,上前给邬居正见礼。

高辰复道:“岳父,小婿叨扰您多时,承蒙岳父不嫌弃,不与小婿计较。如今八月和小婿要回兰陵侯府了,今日特来辞别。”

邬居正顿时笑道:“八月是我女儿,你是我半子,你我翁婿之间,不说这些。”

邬居正拍拍高辰复的手臂,道:“好好照顾八月。”

“小婿遵命。”

高辰复施了个礼。态度恭敬又不失亲近。

高安荣在一边看着,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儿。

儿子是他的,却和他一点儿都不亲近。反倒把他岳父泰山当亲爹一样看待。这搁谁身上,谁都不好受。

高安荣本想出声呵斥两句。想想儿媳妇在一边,还是算了。

一想到邬八月这个儿媳妇,高安荣就忍不住嘴角向上翘。

高安荣少年倜傥,拜倒在他脚下的美人儿也是无数,却因为娶了公主,于纳妾上有了限制。虽然公主去得早,他后来又娶了继妻,纳了妾。但于子嗣上,还是十分不如意。

到现在这个年纪,他也只有两个儿子。

高安荣倒是很想再有几个儿子承欢膝下,但从小女儿高彤薇之后,不论是妻还是妾,都没个动静。他如今最宠的妾室乔氏年纪轻,身体好,正当是孕育子嗣的好时候,可不管他怎么努力,乔氏的肚子都没见鼓。

高安荣自己怀疑会不会是他的身体出了毛病。

他担心是他的身体出了毛病。却讳疾忌医,怕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太丢人了。

因此他不寻大夫瞧。虽仍旧喜欢漂亮的女子,却再也没有纳妾。

高安荣就盼着自己两个儿子能赶紧给高家开枝散叶。

大儿子成亲后,高安荣就在暗地里嘀咕着邬八月什么时候能有消息。

没想到,这还是个喜上加喜的消息!

要真是双胎……

高安荣单想到这一点,就忍不住翘了嘴角。

心里还不忘夸赞高辰复一句:“不愧是我的儿子,真是厉害!”

高安荣心里怎么想,高辰复并不关心。

和邬居正说了几句之后,邬八月便前去和贺氏告辞。高辰复自然也陪着。

与长辈们都告别之后,高辰复方才揽着已有些困倦的邬八月。坐上了兰陵侯府的马车。

高安荣怕颠着他的宝贝孙子,让马车夫赶车赶得尽可能的慢。

这般到了兰陵侯府时。天色已经黑完了。

邬八月在车上吃了些点心垫肚子,倒还不算很饿。

高辰复扶着她下了马车。兰陵侯府前站了一溜伺候的下人,淳于氏竟然贤惠地等在侯府的门口。

邬八月稳稳地站到了地上。

淳于氏热情地道:“可算是到了!快到茂和堂去吧,晚膳立kè

就能上了。”

高安荣笑哈哈地道:“对对,肯定都饿了!快进去用膳!”

随即高安荣还不忘叮嘱道:“也别走太快,天晚了,路上看不大清,当心绊了脚。”

淳于氏眼中暗芒一闪,脸上的笑不减反增。

她嗔怪道:“瞧侯爷担心的那样,真是儿子不亲孙子亲,您对大爷和二爷可也有这样关切的时候?”

高安荣哈哈一笑,一点儿都不觉得淳于氏这话说的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道:“臭小子们都大了,还要怎么亲近?相比之下当然还是孙子乖些。”

一路走向茂和堂,高安荣还不忘告诫邬八月:“想要吃什么,就只管和管事的妈妈说,可不能亏待了我的宝贝孙子。”

邬八月只笑着应是。

茂和堂里灯火通明,为了等着高安荣回来吃饭,高辰书、高彤蕾和高彤薇姐妹一直饿着肚子等到现在。

莫语柔则继xù

装着那副柔弱的表情。

但当她对上高辰复射来的视线时,却忍不住一个哆嗦。

见到高辰复和邬八月,高彤薇姐妹二人脸上有些不好kàn



也不过一两个月不见,高彤薇看上去丰腴了一些,两边脸颊的肉嘟了起来。

不等人入座,高彤薇便拿起了筷子,尖声道:“还愣着做什么?上菜!给我布菜!”

高彤薇身后的丫鬟顿时吓得一个激灵,应了一声“是”,声调都有些变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回府

高安荣的脸色当即便有些不好kàn



他横眉竖眼,斥道:“你长兄长嫂回来,你就是这个态度?还不赶紧给他们见礼!”

高彤薇心中忿忿,敷衍一般地说了句“请大哥大嫂安”,但却并没有一点儿起身请安的样子。

此时丫鬟们也鱼贯而入,开始上菜了。

高安荣不好再发作,侧首一看,发xiàn

高辰复和邬八月似乎也没有发怒的迹象。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会儿也算是全家团聚了,而且府里也有了喜事儿,大家还是开开心心的比较好。

高安荣便收了气性坐了下来,高辰复和邬八月也入了座。

淳于氏笑着望向邬八月,柔声道:“我才知dào

复儿媳妇儿有了身孕,还可能是双胎。这可真是可喜可贺的事儿。”

高安荣一听,嘴角顿时勾了起来。

淳于氏看向他道:“侯爷知dào

了喜得不行,当即便去接你们夫妻二人回来。”

淳于氏说到这儿顿了顿,道:“复儿,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既然回来了,你和侯爷之间要有什么嫌隙,还是要要好好沟通才是。”

高辰复正拿了公筷亲自给邬八月布菜,闻言他微微撩了眼皮,视线在淳于氏脸上刮过。

轻笑一声,高辰复收回视线,不咸不淡地说道:“夫人真的是才知dào

我妻怀孕的事吗?莫姑娘没告sù

你?”

淳于氏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扫了一眼莫语柔,脸上却装作讶异道:“复儿此话何意?你是说……语柔知dào

你媳妇儿有孕的事?”

高辰复扬了扬嘴角,道:“原来夫人不知dào

啊,那倒是奇怪了。莫语柔知dào

这事,竟然会忍着不告sù

夫人?”

淳于氏摇头。看向莫语柔,皱眉道:“语柔,你知dào

你表嫂有孕的事?”

莫语柔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对上淳于氏一脸的警告之色,她脑门儿都有些冒汗。

“我、我听平乐翁主提、提过……我、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莫语柔低着头。有些结巴地撒着谎。

淳于氏的口气顿时转柔:“你这孩子,既然听到了风声,怎么不和姨母说呢?”

淳于氏看向高安荣,笑了一声,道:“不过这也是好事,要是那个时候就传出复儿媳妇儿有孕的消息,胎儿不稳,恐生变数。如今复儿媳妇儿肚里的孩子也怀稳当了。又得知多半是双胎,岂不是喜上加喜的事情?”

高安荣本蹙起的眉间顿时展平,他大笑两声道:“夫人说的是!来,来,今晚咱们也算是全家团聚,这家宴……”

话还没说完,高辰复就冷冷开口道:“侯爷,这是全家团聚?”

高安荣顿时愣神。

“彤丝不在,彤雅不在,这算什么全家团聚?”

高辰复缓缓站起身。邬八月也随他站了起来。

“天色晚了,我和八月都困了,你们慢慢吃。”

高辰复甩下这么一句话。带着邬八月朝一水居走去。

高安荣瞠目结舌,待高辰复走出了茂和堂,他方才伸手抓了离自己最近的酒壶,“啪”地一声摔到了地上。

淳于氏顿时站了起来,嘴里喊着“侯爷息怒”,一面让丫鬟上前来收拾酒壶的碎渣,并让人再上一壶酒来。

“还上什么上!”

高安荣怒向淳于氏吼道:“本来好端端的,怎么又成这样了!”

淳于氏顿时委屈地轻声道:“大爷是因为侯爷您说了不恰当的话才起身走的,您冲我发什么脾气啊……”

淳于氏拿了绢帕默默擦眼泪。高彤蕾和高彤薇顿时都上前劝解,对高安荣射去埋怨的目光。

高辰书仍旧坐着。岿然不动,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让人伸手夹菜,慢条斯理地用着晚膳,与茂和堂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高安荣自知是自己嘴溜说错了话,当着子女下人的面他也不可能和淳于氏说好话道歉,只能冷哼一声,为掩饰尴尬,唤上角落里等着伺候他们吃饭的乔氏,拂袖而去。

而淳于氏则被高彤蕾姐妹二人搀扶回了岭翠苑。

走的时候淳于氏柔声问高辰书是否要回他的院子,高辰书答道:“母亲不用为儿子费心,儿子吃饱了自知dào

回去。”

淳于氏只能无奈地先行一步——做戏总要做全套才行。

★★★

回到兰陵侯府后,邬八月觉得和之前在公主府也没有太多的变化。

高辰复虽然经常不在一水居,但他也下了令,不许兰陵侯府的人进一水居,邬八月完全不用担心淳于氏等人会来找她的麻烦。

守着一水居的都是高辰复从漠北带回来的亲卫中挑选出来的,经过了那一次截杀之后,这些人对高辰复的忠诚毋庸置疑。

而一水居中伺候的人自然也都是信得过的仆役。

唯一需yào

邬八月提高警惕的,便只有饮食和药上。

吸取了之前的经验,邬八月仍旧会让人端安胎药给她,但她再也不喝了。

是药三分毒,邬居正跟她说了,她只是身体有些许虚损,食补总比药疗好。

每一碗端进卧房里的药,邬八月都倒掉了。

即便是一水居中有卧底之人,邬八月也不怕他们将毒下在药里。

如此一来,一水居堪比铜墙铁壁。谁想要害邬八月,简直是痴心妄想。

而在请安一事上,高辰复对高安荣说邬八月身体不好,走路都会累。高安荣自然不会强求邬八月来给他请安。

淳于氏是继婆婆,表面上更加不可能为难邬八月。

兰陵侯府恢复了表面上的平衡。

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有一个人却日日如坐针毡。

这个人,就是莫语柔。

莫语柔知dào

自己已经暴露了。

她知dào

她身边的人已经被抓住了把柄,告知了高辰复她早就在邬八月刚怀孕的时候,从平乐翁主口中偶然得知此事后便将此事告知了她姨母的事情。

虽然高辰复在刚回兰陵侯府的时候没有将这件事情暴露出来,但莫语柔知dào

。无论如何这件事她是逃不了干系的。

莫语柔也不傻,她扪心自问,也知dào

自己的姨母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真要是事情败露。说不定姨母会把她推出来,做她的替死鬼。

诚然莫语柔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但她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真遇到事儿,她也会怕。

她很清楚地知dào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使什么花招无疑都没有用——高辰复一向不喜她,一旦确定了她也参与了给邬八月下毒一事当中,又怎么会怜香惜玉放过她?

而姨母,为了自保。大概也会舍得下她这条命。

一想到自己将来的惨状,莫语柔就浑身发抖。

在兰陵侯府中,她过得如履薄冰。

她不想继xù

这样下去。

于是莫语柔向淳于氏提出了要回莫家的请求。

淳于氏笑着点头,接着叹了一声,道:“语柔,你总算是想通了。你也知dào

你和你高大哥没可能了,是吧?”

莫语柔嘴唇颤动了两下,然后低垂了头,微微点了点下巴。

“好孩子。”

淳于氏伸手抚了抚她的脸,怜爱地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我想尽快回去。我想我母亲了……”

莫语柔低声地说了一句,淳于氏颔首道:“好,那姨母让人赶紧着准bèi

。”

“多谢姨母……”

莫语柔做了个深呼吸。

淳于氏顿了顿。轻声道:“语柔,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用姨母教你,对吧?”

莫语柔浑身抖了一个激灵,点了点头。

淳于氏微微一笑:“那就好,多的话,姨母也不说了。你自己该懂得掂量。”

莫语柔脸色苍白,轻轻点头。

现如今她待在淳于氏身边只会觉得周身都不自在。说完了事,她便寻了个借口匆匆走了。

淳于氏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轻轻皱了眉头。

“夫人。”

郭嬷嬷悄声走了上来,跪坐在蒲团上给淳于氏捶腿。

淳于氏轻道:“语柔要回莫家。也算是一件好事。”

“……夫人真放心将莫姑娘送回去?”

郭嬷嬷微微抬了下巴看向淳于氏:“大爷已经查到了莫姑娘身上,这会儿肯定也怀疑到夫人身上了。莫姑娘一走,夫人您……”

“不然怎么办?”

淳于氏轻叹一声:“难不成将语柔推出去?”

淳于氏摇了摇头:“柔儿是姐姐的女儿,我哪儿舍得将她推出去……”

“夫人就是心善。”

郭嬷嬷叹了一声:“当时要是把大爷给……后来这些事儿也就没了。您呐,哪怕狠一狠心,也不会是今日这样的局面。”

郭嬷嬷道:“如今大奶奶有了身孕,还极有可能是双胎,侯爷肯定更加看重大爷。这爵位,岂不是真的要拱手让人了?一水居让人把守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在防着夫人呢,咱们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再这样下去,大奶奶真生了儿子……”

“行了嬷嬷。”

淳于氏脸色越发难看:“我有什么办法?原本想着和丽容华策划策划,让书儿能娶阳秋长公主,给书儿造造势。如今呢?言书儿身有残疾,要是尚主,乃是辱没皇家……”

淳于氏咬着唇:“有时候想想,真宁愿下毒把一水居的人都给放倒了!拼了老命把高辰复那崽子给杀了,再如何,侯爷也只剩书儿一个儿子,不传爵位给他能传给谁?!”

“夫人!”郭嬷嬷惊叫一声,叹息不止。(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初雪

淳于氏说的自然只是发泄之词,她要真打算这般做,老早就会这般做了,又何需等到今天。

莫语柔想得太多了,淳于氏根本没打算对她动手。

对淳于氏来说,最大的危机倒不是下毒欲害邬八月流产的事情会暴露。淳于氏自认为她已将尾巴收拾得很干净,不会有人查到那个与下药的婆子接触的人身上。

这样的做法她做过很多次了,有哪一次被人抓到过把柄?

的确,她有动机,她有嫌疑。

可是,证据呢?

只要没有证据,高辰复就不会动她。

这是淳于氏毫不怀疑的一点。

高辰复很正直,也正因为他的正直,所以才给了她钻空子的机会。

否则,高辰复要是想害她,凭他的能力,捏造一两个罪证,那也并不是难事。

但他不会这样做。

淳于氏深呼吸了一番,对郭嬷嬷耳语道:“语柔是自己心甘情愿回去的,她以后当然也会老老实实地在莫家待着。说些有的没的,对她没什么好处。”

淳于氏轻叹一声,道:“高辰复只在回来那日提了下语柔知dào

大奶奶有孕的事情,我揭过去了,侯爷也没多问,高辰复也没再提,想必他还是没有证据。这件事我们也就别再提了。”

“那……”

郭嬷嬷迟疑道:“大奶奶那边儿,要想想办法吗?”

淳于氏摇头,道:“一水居里没有我们的人,高辰复的侍卫守着,我们即便想收买人也很难,而且还难免打草惊蛇。想用意wài

让她流产几乎不可能,而通过食物下毒。那就太醒目了。”

淳于氏一脸的不甘心:“没办法,暂时只能放过她那边。”

郭嬷嬷轻轻点头,忽的却是一笑:“夫人不用担心。熬得过怀着的时候,不一定熬得过临盆的时候。”

淳于氏眉梢一挑。眼角顿时都翘了起来。

“嬷嬷说的是,女人出事儿,怀孕和临盆这两个时候,可是最容易的。”

“就像……静和长公主那时候一样。”

郭嬷嬷微微一笑,和淳于氏对视了一眼,眼中显露的阴谋味道一览无遗。

★★★

霜降过后,天气还是冷了起来。邬八月畏寒,一水居早早地烧起了炕。

秋闱在这个时候。也落下了帷幕。

武举取士也告一段落。

这段时间忙碌非常的高辰复得了闲假,有五日的休沐时间。

邬八月高兴坏了。

说起来他们虽然是夫妻,还共同孕育了孩子,但他们成亲之后,相处的时间却并不算多。

能得到五天可以朝夕相伴的日子,邬八月心里当然欣喜。

她放了朝霞的假,允许求到她面前来的周武带她的心腹丫鬟出去“培养感情”。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精心调理,邬八月面色红润,人也胖了一圈儿,看上去十分健康。

高辰复心中高兴。封赏了一水居中伺候的所有人。

邬八月手里捧着汤婆子,笑望着高辰复:“今儿爷怎么那么高兴?”

高辰复坐了下来,说道:“忙完了一圈事。只觉得轻松了许多。”

高辰复望向邬八月,满yì

地点点头,轻抿嘴角笑道:“胖了。”

“嗯。”

邬八月脸颊微红,颔首道:“母亲说趁着这段时间补身子是最好的。”

“岳母说的总没有错。”

高辰复探手过去摸了摸邬八月的手。

有汤婆子导热,邬八月冰凉的手方才有些热度。

高辰复就这样捂了她的手,跟她轻声絮叨了一些事情。

“彤丝在公主府待着,很安分。我们回来之后,侯爷也再没提过要将公主府收回的事。单姨在公主府也过得不错,听说彤丝偶尔也会寻她说说话。大概是那次彤丝差点害你滑胎。单姨当机立断救了我们孩儿一命,彤丝一直记着她的恩情。”

“听说今年秋闱。各地学子冒尖儿的人并不多,明年的春闱。你表兄金榜题名的机会很大。”

“武举取士选了一批武艺不错的人上来,明焉进了宫,成了御前带刀侍卫,从官阶上来说,倒是连升了两级。”

……

邬八月认真地听着。

高辰复很少和她说他在朝堂上的事情,邬八月也向来不会多嘴问。但高辰复继xù

愿意和她说,她自然也乐意听。

这也是增进夫妻感情的好机会。

偶尔邬八月会问上两句,例如“单姨可有想我们”、“表兄说要尚主的事,宫里可有回应”等问题,高辰复都会一一作答。

当听到明焉进宫做了御前侍卫,邬八月心里狠狠松了口气。

为明焉,也为邬陵桃。

“真为明公子高兴。”

邬八月对高辰复笑道。

高辰复微微抿唇,却对此并不多做评价。

明焉能在皇上身边谋得一席之地,那也是他的本事。高辰复心里会默默为他高兴。

但他也会记得,明焉和他已经疏远了。他们今后再遇,也只可能是关系浅淡的同僚。

有些遗憾,但也无可奈何。

当天上飘起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时,邬八月的肚子已经比较大了。

她望着天上薄如冰片的雪花,不可遏制地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

那会儿,漠北关早已是大雪纷飞的时候,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在刮一般,冷能直达人的心里。

还有那一场被人劫持的噩梦……

而单初雪,是那场噩梦中邬八月感到的第一丝温暖。

在这样开始渐寒的冬天,邬八月不由自主地怀念起了那个笑着叫她“栀栀”的女孩儿。

而如今的她,已成了单初雪的嫂子。

“爷。”

邬八月望着窗外灰白了头的屋顶,轻声问道:“还是没有……单姐姐的消息吗?”

高辰复正手执着兵书研读兵法,闻言他身形一顿,抬头看向邬八月。

顺着她的目光。高辰复也看到了窗外飘起的雪花。

他搁下兵书,站起身走到邬八月身侧。

也看了会儿飘雪。

“想起彤雅了?”高辰复轻声问道。

邬八月摇摇头:“单姐姐的名字,叫初雪。”

邬八月望向高辰复:“爷还是叫她初雪吧。”

高辰复轻声一笑。旋即叹道:“还叫她单姐姐呢?她该唤你一声嫂子才是。”

邬八月低了低头:“兰陵侯府不承认单姐姐的身份。”

“别人不认,我认。”高辰复道:“我认她是我高辰复的妹子。”

邬八月顿时莞尔。伸手搭上高辰复的双臂。

“单姐姐听到了,肯定会很高兴。”

邬八月轻叹一声,重复问道:“没有单姐姐的消息,对吗?”

高辰复摇了摇头。

“没有消息,或许也是个好消息。”高辰复道:“那时分别,执意要带她走的那个男人萨蒙齐,是北秦的贵族。彤雅……初雪她很聪明,那男人看上去也并不如其他北秦人那般野蛮。”

高辰复道:“只是北秦消息封闭。与大夏也从不往来。如果想要得知初雪是否安好,恐怕还要从那个萨蒙齐入手。”

邬八月认真地听着,点了点头,道:“那……和北秦能联络上吗?”

高辰复一笑:“北秦被大夏成为北蛮,可想而知在大夏眼中,北秦是怎样的种族。大夏怎会和野蛮之邦来往联络?”

邬八月顿感失望。

“不过……”

高辰复话锋却是一转:“现在有一个机会,或许可以打开北秦的大门,和北秦联络上。”

“什么机会?”邬八月赶紧问道。

高辰复道:“暂时不能说,这也是朝堂机密。”

高辰复抚了抚邬八月的鬓发,道:“等能够公布的时候。我再告sù

你。放心,只要能和北秦接触上,不论如何。我都会尝试着打听初雪的消息。”

高辰复所说的机会,自然是借着矿脉一事,和北秦尝试联络之事。这是他和宣德帝早就定好的计划,只是高辰复没打算现在告sù

邬八月。

再怎么,也要等到明年三月邬八月临盆时,方才能告sù

她。

而差不多在那个时候,高辰复也要带人启程,前往漠北了。

一想到这儿,高辰复心里就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娇妻。舍不得那时出生的孩子。

然而君命不可违。

更何况,这一条“休战”的策略还是他提出来的。

有始怎能不有终?

高辰复心里想着。低头看向邬八月时,眼中便又泛上了温柔和怜惜之色。

他轻轻揽住邬八月的肩。望向窗外纷飞的初雪。

“冬天到了。”高辰复轻声道:“寒冬以后,便又是万物复苏的春了。”

邬八月轻轻点头,微微一笑,问道:“爷喜欢春天吗?”

“喜欢。”

高辰复一笑,侧首凝视着邬八月:“有自己重yào

的人在身边相伴,一年四季,我都喜欢。”

邬八月脸上顿时飞上两朵红云,轻轻埋首,靠在了高辰复的肩。

寒冬也会很快过去,燕京的春来得比往年都要早。

年节之时,高辰复带邬八月回邬府给邬居正和贺氏拜年。

邬陵桃见到邬八月顿时笑话她,说她瞧着又丰腴了一些,揶揄她说恐怕等到她生孩子的时候,她会长成一个白胖子。

这引得坐在一边的小顾氏顿时望向邬陵桃,惊恐地道:“三姑奶奶,你可别吓我啊!”

邬陵桃哈哈大笑,贺氏上前来给她一个爆栗。

“你嫂子和妹妹都怀着身孕呢,你就可着劲儿吓她们吧!”

贺氏没好气地道了一句,顿了顿却是关心起来:“陵桃,你肚子还没动静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年节

邬陵桃脸上微微顿了一下,方才轻笑着回道:“没呢,母亲。你不用急。”

贺氏叹道:“怎么能不急呢?这都半年了。”

贺氏静默了片刻,又问道:“陈王那儿可有什么说法?”

“能有什么说法?”邬陵桃笑了笑,道:“他子女众多,也不缺我生的那一个两个。”

贺氏看邬陵桃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心里也真是为她担忧。还待劝两句,让她去找个精通妇科的大夫看看,邬陵桃却打断贺氏道:“行了母亲,我自己有分寸的,您就不要操心了。”

贺氏叹了口气,正巧有丫鬟来寻她主持家事儿,贺氏便又匆匆离开了。

“三姐姐。”

邬八月见小顾氏也起身走了,挪了挪身子挨邬陵桃近了些,正要说话。

“哎,你这双身子的人就更别关心我的事儿了。”

邬陵桃轻笑一声,却是抢先阻止了邬八月。

她又顿了顿,方才低声问道:“临盆的时间该是在二月底三月初的时候吧?”

邬八月愣神地应了一声。

“产婆什么的,都找好了吗?”

“啊?”邬八月有些讶异地叫了一声,随即笑道:“三姐姐,哪有那么着急啊?还有三两月呢。”

“你还不急呢?你看三嫂,产婆产嬷嬷的,不都已经找好了?”邬陵桃道:“这事儿你得重视,女人生孩子可是在鬼门关里走一圈儿。”

顿了顿,邬陵桃低声提醒她道:“你别忘了静和长公主是怎么过世的。”

邬八月心里一凛。

邬陵桃眯了眯眼睛:“听你说起兰陵侯府的情状,你没出事儿,还是因为高统领让人看的严,别人想害你也无从下手。可生孩子的时候。那场面可就混乱多了。你要不早作准bèi

,当心中了人家的圈套。”

邬八月眼神顿时深邃起来。

她点了点头,道:“我知dào

了三姐姐。”

想了想。邬八月说道:“这个人选,还是得让母亲帮忙斟酌才行。”

“这就是你的事儿了。”

邬陵桃笑了笑。又顿了顿,八卦地问道:“兰陵侯府里你那小姑子的婚期突然推迟到年后,她是不是挺难受的?”

邬八月叹了一声。

高彤蕾本是欢欢喜喜地等着进轩王府的门儿的,婚期也是早就拟定好了的,本没有更改的余地。但就在婚期前几日,轩王府里却是传了喜讯,轩王妃有孕了。

当然,轩王妃有孕也阻止不了轩王爷纳侧妃。可巧就巧在,钦天监算了之后,说婚期吉日与轩王妃肚子里的小世子相冲,轩王侧妃要是在那日过门,有可能让轩王妃滑胎流产。

丽容华得知这个消息可是相当纠结,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子嗣最重yào



宣德帝金口一开,婚期就挪到了年后。

邬八月轻声道:“怎么会不难受呢?她可一直都盼着嫁给轩王爷呢。轩王妃的喜讯传出来之前,她在府里一直欢欢喜喜地备嫁,越临近婚期。她心情越激动,每日都要看好几遍自己的嫁衣。”

邬陵桃莞尔一笑,却是嘲讽道:“别说什么嫁不嫁的。侧妃可算不上是妻,充其量也就是个妾。为了妻的孩子,妾也得退让。”

顿了顿,邬陵桃道:“轩王妃这个胎怀的时间也不知dào

是好还是不好。不说别的,单就是因为她有孕而使得高二姑娘进轩王府的时间往后推迟了这一点,就足够让高二姑娘怨恨上她。”

“三姐姐关心这个做什么?”邬八月却是笑道:“轩王府的事情,跟你应该没太多关系吧?”

“自然是和我没关系,这不是和你有关系吗?”

邬陵桃轻轻笑了笑,道:“再者。年后的春闱,主考官是轩王爷的岳丈泰山。轩王妃的亲父。陈王他也有心想要在年后的春闱上选几个能堪重用的幕僚为他出谋划策。我少不得要多盯着一点儿轩王府。等过了年,我这个小婶儿还得多去陪陪轩王妃这个侄媳呢。”

邬八月张了张口。顿时哭笑不得。

“三姐姐这话里说得……更多的是嘲讽的味道。”

邬陵桃掩唇一笑:“我这人现在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看热闹。要是以后能在轩王府看到你那小姑子和轩王妃两人闹将起来的画面,我会更高兴。”

“三姐姐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邬八月叹了一句。

邬陵桃把玩着自己的护甲,道:“没办法,陈王府里的女人收拾得差不多了,个个都变老实了,我也实在是没有其他好玩儿的事儿了。况且——”

邬陵桃顿了顿,抬了抬眼,又微微垂下眼去,没继xù

说。

邬八月抿了抿唇。

虽然邬陵桃没说,但邬八月还是能猜得出,她是想说,“况且明焉也不在陈王府了。”

邬八月没有在邬陵桃面前提明焉。

有的人,有的事,最好是自己慢慢地淡忘。

★★★

天寒,高辰复半搂着邬八月上了回兰陵侯府的马车。

在马车上邬八月就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已经侧躺在了一水居的床榻上,卧房里有昏暗的灯光,高辰复敞着腿坐着,正在灯下看着什么。

邬八月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察觉到她动静的高辰复立kè

向她望了过来。

“醒了?”高辰复笑了一声,搁下手里的东西朝她走了过去。

邬八月笑着点点头,自然的扶上他的手臂,道:“爷在看什么呢?”

高辰复顿了顿,方才回道:“一些军密。”

既是军密,自然是不会告sù

邬八月的。邬八月也不可能那么不懂事地相问。

她笑道:“这会儿过年呢,爷也不得闲。”

高辰复莞尔道:“也不算什么。”

扶着邬八月在屋里走了两圈,邬八月坐了下来,吃了两块糕点。

高辰复趁着这个时候去将密信稍在了炭盆里。

火光晃过邬八月眼睛的时候,邬八月皱了皱眉。

她有些不确定。

她似乎……晃眼看到了“漠北”的字样。

军密……和漠北有关吗?

“八月?”

高辰复唤了她一声,邬八月赶紧回头。

“想什么呢?”高辰复问道。

邬八月笑着摇头,道:“没什么……夜深了,爷睡吧?”

“嗯。睡吧。”

高辰复搂着邬八月上了床,一夜好眠。

此时正是年节十分,走亲访友很正常。高辰复也走得挺勤。

因为邬八月身子不方便,自然也不能跟着高辰复去。不过好在高辰复要去哪儿,走前他都会提前告知她,免得她担心。

这日高辰复又出门了,暮霭却神mì

兮兮地凑到邬八月跟前笑道:“姑娘,奴婢才知dào

一件事儿呢。”

“什么事儿啊?”邬八月好笑道:“你又喜欢听人说闲话了。”

“哪儿是闲话呢!”暮霭嘟了嘟嘴,笑嘻嘻道:“姑娘听了保证高兴。”

“哦?那看来还是件喜事儿。”

邬八月顿时笑道:“那你还不赶紧说来听听。”

暮霭便连连点头,道:“我前几日才听人说呢,说姑娘和姑爷从邬家回来后,侯爷曾经试着同姑爷提了,让姑爷纳妾什么的,还说会让侯爷夫人斟酌人选,被姑爷给呛了回去。”

暮霭轻声地,却不失兴奋地说道:“听说那会儿姑爷就明确同侯爷摊牌,说他没有在妻子怀孕的时候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的爱好,直把侯爷和侯爷夫人臊得没脸。”

朝霞闻言一顿,瞪了暮霭一眼。

暮霭莫名其妙:“朝霞姐,你瞪我做什么?”

邬八月先是有些意wài

,这会儿又好笑地望向朝霞,道:“朝霞,你早就知dào

?”

“啊?朝霞姐你早就知dào

?”暮霭顿时瞪大眼睛:“你早就知dào

你怎么不告sù

我?!”

“就你这张嘴,告sù

你不就等于告sù

姑娘了?”

朝霞没好气地伸手轻轻捶打了暮霭一下,转而对邬八月道:“姑娘恕罪,奴婢……奴婢是早在那事儿发生的时候就听周武说了。不过因为姑爷吩咐过,姑娘怀着身孕,这种糟心的事儿还是别告sù

夫人的好。所以奴婢也一直瞒着没说。”

暮霭顿时缩了缩头,朝霞伸手拧了拧她的脸,笑骂道:“谁知dào

这妮子从别人那儿听来了,又学嘴给姑娘听!”

暮霭嘿嘿笑着讨饶,道:“姑娘可没生气……姑娘知dào

这事儿,还高兴姑爷这般护着她呢!是吧姑娘?”

暮霭眼巴巴地看着邬八月,邬八月无奈的笑道:“是是,我高兴,行了吧?”

暮霭顿时点头如捣蒜。

邬八月却是顿了顿,问朝霞道:“这事儿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朝霞应道:“那段时间,姑爷不是一直忙着武举取士的事儿吗?就是那个时候侯爷同姑爷提,说让他纳两房妾,给高家开枝散叶。姑爷不乐意,还因此和侯爷顶了两句嘴。侯爷说要寻姑娘谈,姑爷直接说,要真这样,便是违抗皇命,也要带着姑娘回公主府去住。即便公主府让皇上给收回去了,他也有足够的银两买个新宅子。最后侯爷没办法,才没再提。”

朝霞想了想,又道:“姑爷忙过之后不是有五日休沐的时间吗?那也是姑爷同大营将周旋了好几日,才得的空闲。”

邬八月轻轻笑了起来,心里暖暖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出阁

朝霞和暮霭眼见邬八月笑了,心情也畅快了起来。

“还有三两月,小少爷也要出世了。”朝霞轻声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呀。”

“是啊,奴婢还想着那会儿在漠北,冷得钻心……”

暮霭缩了缩脖,笑道:“没想到姑娘和姑爷的缘分能从漠北延续回燕京来。”

邬八月莞尔。

今年大夏也是五谷丰登,宣德帝登基十几年来,大夏的国力可谓是不断往上攀升。四海升平的景象,让宣德帝也心怀宽慰。

年节时分总会有一些惠民的诏令发出,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减免一些税,让生活在底层的百姓能够缓和上一段时间,已是宣德帝每年发布的诏令中的惯例。

大家都欢欢喜喜地过大年,高彤蕾却是从心里郁卒不满。

大年三十那晚家里的团年饭,高彤丝不请自来,言语上几句挑拨,让高彤蕾暴跳如雷,完全没有大家闺秀本该有的气质。

想起那晚的混乱,邬八月就只觉头疼。

她现在日近临盆,可是不希望出半点儿差错纰漏,兰陵侯府要是能永远安安静静的该有多好。

高彤蕾的婚期推迟到了元宵节后一天,大年十六。

元宵节那日,便是她出嫁的前一日。但那日又偏偏是个节日,总不能因为她第二日要出嫁就不闹元宵。

高安荣本身是个喜欢热闹的人,逢年过节也总会安排一些节目。如今次女要出嫁,长媳要给他添孙,虽说府里仍有诸多不如意,但高安荣还是很乐意办几场宴,乐呵乐呵的。

所以元宵那天。高安荣摆了宴,邀上了几位至交好友畅饮热闹,并大肆炫耀自己将要做祖父。长媳还是怀的双胎等事。

高辰复和高辰书陪在下首,两人皆是不语。

对这个父亲。他们二人都有些说不尽的失望。

而现在对高安荣最怨愤的,无疑是淳于氏和高彤蕾了。

明日便要出嫁了,高彤蕾这会儿还坐在床沿边上哭。淳于氏在一旁劝了半晌还是劝不住。

“别哭了蕾儿。”淳于氏心疼道:“明儿你就出嫁了,要是轩王见你两眼浮肿,哪还有那兴致和你圆房?”

“母亲,女儿就是气不过!父亲、父亲他……”

高彤蕾气得直抹眼泪:“父亲明明知dào

我明儿就要出阁了,可他呢?这会儿还跟他的三五好友推杯问盏……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女儿?”

淳于氏也对高安荣这种不着调的行为十分诟病,但当着高彤蕾的面儿。她总不能也说高安荣的不是。

“你父亲本就是洒脱之人,蕾儿你别生气了。他对你的婚事也是上心的……”

“他哪儿上心啊!”高彤蕾控诉道:“就连婚期往后推迟,他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儿!母亲您都不知dào

,京里的那些姑娘们,指不定背后怎么嘲笑我呢!”

淳于氏顿时道:“你在意这个做什么?等你成了轩王侧妃,那些人也只敢背地里说你两句。况且她们嘲笑你,其实也不过是在嫉妒你罢了。”

高彤蕾心里顿时好受了些。

“没错,明日以后我就是轩王侧妃了,谁敢对我不敬?”

见高彤蕾收敛了情绪,淳于氏松了口气。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高彤蕾的头。道:“蕾儿,母亲只有你和薇儿两个女儿,母亲自然希望你能过得好。听母亲的话。收起眼泪,别让人笑话。”

高彤蕾擦了擦眼,擤了鼻涕,觉得眼睛挺干涩的,眼皮已经肿了起来,便让丫鬟去取了冰块儿来敷敷,希望能将浮肿给压下去。

高彤蕾抿着唇,沉默了片刻后又说道:“母亲,我的嫁妆比起大哥娶亲的时候。大嫂的嫁妆可要差多了。”

淳于氏身形又是一顿,无奈地道:“蕾儿。母亲也没办法……”

淳于氏道:“你进门是侧妃,婚礼的规模、嫁妆。这些都要参照皇家礼仪。嫁妆要是多了,人皇家还不乐意呢,会觉得咱们认为皇家会亏待你。何况,这不还要注意不能越过了轩王妃去吗?许家乃是清流,给轩王妃的嫁妆就不多。咱们也不能越过轩王妃嫁妆的数。”

话虽然说得冠冕堂皇,淳于氏心里却是不忿的。

她想着要是当初静和长公主的嫁妆能够让她掌一些,高彤蕾出嫁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简单,简单得甚至让她觉得寒酸。

高彤蕾垮了脸,良久后方才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哼,等将来我当了正王妃,母亲你可要将嫁妆给我补齐才是。”

淳于氏笑着应了句:“那是自然。”

高彤蕾抿了抿唇,忽然问道:“对了母亲,肃民表兄今年也会考举春闱,您说,肃民表兄能一举夺魁吗?”

“一举夺魁恐怕不大容易……”淳于氏道:“不过名列前茅应当是不会错的。”

高彤蕾立kè

道:“您说许静珊会不会在这件事上,让她父亲使手段?”

淳于氏一愣:“蕾儿何意?”

“肃民表兄是我的表兄,许静珊不可能不注意。许翰林不是主考官吗?许静珊同他打个招呼,就算肃民表兄再出类拔萃,说不定也会被许翰林给刷下去……”

高彤蕾沉了沉脸,继xù

说道:“还有,许静珊和大嫂的关系好像也挺好的,大嫂养胎的时候,许静珊还和大嫂往来过书信,互相送些礼品东西……大嫂的祖父也是考官,还是翰林之首,大嫂的表兄也在应考的人当中……”

高彤蕾越说越是担心:“母亲,我还要靠着表兄登上高位,给我做后盾呢!”

“母亲知dào

,母亲知dào

。”淳于氏忙安慰她道:“邬老高风亮节,不会徇私。至于许翰林……有邬老盯着,他即便是想使绊子。恐怕也并不那么容易。朝中同僚都知dào

你表兄也在春闱之列呢。”

高彤蕾并不能因为淳于氏这番话就放下心。

她盯着淳于氏道:“要是他真的从中作梗怎么办?”

“蕾儿,你想太多了。”

淳于氏轻叹一声:“科举乃是大事,许翰林从中做手脚的可能性很低。再者。他这样做也并没有太大的好处。你表兄还年轻,真要坐上高位。还得熬资历,没个十年二十年,成不了事。何况朝堂科举之事,又岂是别人能插手的。”

淳于氏安慰了高彤蕾几句,也觉得有些心力交瘁。

她收住了这个话题,转而将给高彤蕾嫁妆里压箱底的春宫图册拿了出来,给高彤蕾讲解敦伦之事。

高彤蕾也还是个黄花闺女,顿时羞红了脸。之前的愤nù

、担忧被一股脑儿地抛开了。

★★★

翌日便是高彤蕾出阁的日子。

虽说不是正室,但皇族王爷的侧妃比起普通人家纳的妾来说,还是有一定地位的。安排不了八抬大轿,从正门迎入,出阁时也得热热闹闹的才行。

邬八月坐在一水居里听着外头敲锣打鼓的热闹,有些担心地对朝霞道:“我不出去送嫁,会不会让人诟病?”

“姑娘就安心待着吧,您怀有身孕,去了反倒冲突。”朝霞轻笑一声:“正好躲了这事儿。”

邬八月笑道:“倒不是我想去送她出嫁。只是我好歹也挂了她嫂子的名儿,今儿送不了她也就罢了。前天昨天的时候我也没和她说两句恭喜之类的话。”

“姑娘您给添了妆,这就行了。”

朝霞正叠着给未出世的小少爷穿的小衣,一件一件拎在手里看。喜欢得不行。

邬八月看到此景顿时笑话她道:“朝霞那么喜欢小娃娃,等我临盆生了孩子,就赶紧让你和周武成亲,你也好早点儿做娘。”

朝霞已经被邬八月打趣成了厚脸皮,她和周武的婚事也是板上钉了钉,没再改的余地。

朝霞顿时笑着回道:“那成,要是奴婢生了个小子,少不得还要同姑娘讨个恩典,让他跟着小少爷身边儿做个长随。”

“长随的话。周侍卫怕是不依。”邬八月笑道:“子不承父业可怎么成?”

暮霭嘻嘻笑了起来:“那还不简单,让朝霞姐多生几个。”

“这可是好主意。”邬八月附和道。

一水居中主仆几人有说有笑的。过了会儿肖妈妈却是带着几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隋洛也跟着后面,脸上挂着笑。

“大奶奶。”

肖妈妈打了个千儿。邬八月叫了起,招手让隋洛过来,笑问道:“外边儿是不是很热闹?”

隋洛连连点头。

“很热闹,鞭炮声一直响,就是没见到新娘子什么样。”隋洛笑嘻嘻道:“我碰到肖妈妈,就跟着她回来了。”

肖妈妈笑道:“隋小爷身边就两个小丫鬟跟着,老奴有些不放心。”

邬八月点了点头:“一水居外面的事儿,外面少掺和的好。”

邬八月望了一圈那几个中年妇人,问道:“肖妈妈,这就是接生经验丰富的产嬷嬷?”

肖妈妈顿时笑道:“大奶奶可是将这几位妈妈叫老了。她们年纪还不算大呢。”

邬八月顿时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笑道:“是,我嘴拙了,该唤妈妈才是。”

肖妈妈道:“这几位产妈妈,邬家二太太也都瞧过了,觉得可用,让老奴带过来给大奶奶过过目,挑挑人。”

邬八月颔首,道:“既然是母亲挑好了的人,我也没有什么再问的了。就定站在最前面的三个吧,人多了也杂乱。”

肖妈妈立kè

应了一声。(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变故

高彤蕾出府之后,兰陵侯府便更清静了。

邬八月专心养胎,还有三两个月临盆,她心里还是有点儿慌。

新来的三个产妈妈身家清白,体态均匀,都生养过三五个孩子,经她们手出生的孩子没有五十个也有二十个,在年轻一些的产婆当中算是佼佼者。

肖妈妈私下里对邬八月道:“邬二太太瞧过的产妈妈,也都是吉利人儿,她们接生的孩子没有一个夭折的。这福气啊,也一定能让大奶奶享了。”

邬八月听着心里有些毛毛的。

虽说她觉得这不过是迷信,也有人替她想到了这一点,但“夭折”两个字她就是不爱听。

邬八月道:“我知dào

了,肖妈妈,以后在院儿里别说那些不吉利的字眼儿,我听着有些不大舒服……”

肖妈妈顿时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连连赔罪。

“没事儿,是我有些草木皆兵了。”见肖妈妈这样,邬八月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以后妈妈你多注意些,让那些丫鬟也都注意点儿。我不爱听,可别让我听到。”

这事儿邬八月很快就忘在了脑后,但没想过过几天之后,整个一水居却都成了她那样草木皆兵的情况。

邬八月觉得一水居里的气氛诡秘,等某日高辰复回来,她便同高辰复说一水居里的气氛怪怪的,她有些不安。

妻子平日里很少说这样的话,听邬八月这么一提,高辰复顿时也不安了起来。

他今日带着武举选上来的好几个人练了一日的武功,身体正疲惫着,却也拖着身体去寻了肖妈妈、赵妈妈以及朝霞暮霭询问。

而邬八月已经困了睡去了。

肖妈妈一听高辰复也问起此事,顿时跪了下来。将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从头到尾地详细描述了一遍。

高辰复望向朝霞问道:“是这样吗?”

朝霞低头回道:“回大爷的话,的确如肖妈妈所说。那日大奶奶提了不许在她面前说不吉利的字眼儿。让肖妈妈告知院儿里所有人知dào

,肖妈妈也一个不落地都嘱咐了。自那日起,大家即便是私底下说话也都注意着,就怕不巧被大奶奶知dào

了。”

高辰复皱着眉头。

他也没有见别的女人有孕便变成这般模样,自然也不知dào

自己妻子这样是否正常。

“大奶奶既然不舒服,可寻了大夫来瞧?”高辰复问道。

肖妈妈答道:“大奶奶没有任何不适,身体也已养好了。这……与其让大夫来瞧,倒不如大爷多陪陪大奶奶。老奴觉得,大奶奶这是因为大爷时常不在身边。越临近临盆,越有些害pà

……”

肖妈妈越说便越低了头。

高辰复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点点头,转而对朝霞道:“你同我来。”

朝霞一愣,见高辰复已经朝前走了去,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高辰复去了书房,匆匆写就一封书信,封好火漆后交给了朝霞,道:“拿去给周武,让他转交到京畿大营。”

朝霞接过书信匆匆往外院去寻周武。心里却在暗暗想着高辰复写了什么。

★★★

翌日,邬八月睡饱之后惊讶地发xiàn

,往常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走没影儿了的高辰复竟然没走。他侧身对着她,正睡得香。

邬八月张了张口,有些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清晨起来她还有些头晕晕的,但还记得不要惊醒了自己的夫君。

邬八月小心翼翼地自己起了身,披了件大氅,蹑手蹑脚地从内室出去。

朝霞正坐在外屋的锦杌上烤火,见邬八月出来了,顿时站起身朝她迎了过去,焦急道:“姑娘醒了怎么不唤奴婢一声。披件大氅就出来了?暮霭!”

说着朝霞便伸头朝外喊了一声,暮霭应声进了门。道:“怎么了?呀!姑娘!”

暮霭去给邬八月取衣裳,邬八月则坐到了火盆边。有些纳闷儿道:“你们爷今儿怎么没去京畿大营?我不记得昨儿他说今天不去啊……是不是他睡过头了?可是你们也没来催他起身……难道他昨日说过,是我没记住?”

朝霞轻叹一声,道:“姑娘没记错,姑爷是昨儿临时起意才没去的。”

“他怎么突然不去了?”邬八月呆呆地问道。

朝霞轻笑道:“还不是为了您。”

暮霭取了衣裳回来,和朝霞一起给邬八月穿衣。暮霭接过话道:“姑爷听姑娘说一水居里的气氛诡秘,寻了奴婢们问话,然后就决定请一日假来陪姑娘一天,免得姑娘胡思乱想的。”

“我有胡思乱想吗?”邬八月有些莫名其妙,但她也懒得去深究。

高辰复肯为照顾她的情绪,请一日假陪她一天,这结果总是让她高兴的。

穿戴好后,邬八月让朝霞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便捧了汤婆子笑眯眯地回了内室。

外头动静不算小,高辰复也已睡饱了,正从床上坐了起来。

邬八月走近他,从汤婆子里伸了一只手,摊开掌心挨上了高辰复的脸,等了片刻方才收了回来,轻笑道:“你脸冰凉凉的。”

高辰复哂笑,掀了被子自己穿衣整理,一边道:“八月,你今天心情不错啊。”

“嗯。”邬八月微微咧嘴,道:“因为今天醒来,看见爷在我身边。”

高辰复心里一暖,伸手揉了揉邬八月的头,道:“抱歉,成亲半年多,时常都不在你身边。”

邬八月轻轻一笑,拉下高辰复的手催促道:“赶紧穿衣裳,不然要着凉了。”

高辰复依言穿戴整齐,方才携了邬八月的手出了门儿,夫妻二人洗漱后一起用了早餐。

只他们二人时也没有太多话可说。高辰复本就寡言,邬八月也并不话唠。虽很少交谈,但彼此之间那种脉脉流动的温情,连院中的奴仆都能体会得到。

高辰复穿得不多,拿了一把剑舞着。邬八月捧着热茶盅坐在屋檐下,围着围脖望着他,目光一直追随着,眼中的崇敬和自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一套剑法舞完,高辰复收了势,回头看向邬八月,轻轻一笑。

邬八月歪了歪头,道:“爷这套剑是不是可以舞得更快些?”

高辰复莞尔一笑道:“再快你就看不清我的动作了,剑qì

许还会伤到你。”

邬八月捧了茶盅上前,高辰复接过喝了一口,正要说话,院外却砰砰砰响起了敲门声。

守门的丫鬟去应了门,外面冲进来一个脸上血肉模糊的丫鬟,见到高辰复也在,顿时欣喜若狂,立马跪到了高辰复面前,痛哭流涕道:“大爷!求大爷救救乔姨娘!”

高辰复在那丫鬟冲进来的一瞬间便遮住了邬八月的眼睛,拦着不让邬八月看见那丫鬟。

“发生什么事了?”邬八月疑惑地问道,倒也知dào

高辰复遮住她的眼睛自然有他的用意,也没有伸手将高辰复的手掰开。

高辰复对邬八月维持着保护的姿态,冷声问那丫鬟道:“乔姨娘怎么了?”

“乔姨娘有孕了!可是乔姨娘今儿早上喝的茶里有落胎药……乔姨娘怀孕的事儿没人知dào

,一定是侯爷夫人知dào

了,所以要除掉乔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大爷!府里就只有大爷能帮乔姨娘说上两句话,求大爷救救乔姨娘!”

邬八月顿时张了张口,有些意wài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乔姨娘?

印象中兰陵侯府的确有三位姨娘,看上去也都是老老实实本份的主儿。邬八月跟那三位很少接触,倒也知dào

那姨娘乔氏乃是最年轻的一位姨娘,也是最受侯爷宠爱的姨娘。

乔姨娘有孕了,要是侯爷夫人知dào

……能不除之而后快才怪。

高辰复抿了抿唇,道:“乔姨娘既然有孕,自然该禀告侯爷知dào

。你求到我这儿来是何意思?出了落胎药的事儿,你更该禀报侯爷彻查。”

“乔姨娘拦着不让奴婢说出去……”丫鬟顿时嘤嘤哭泣道:“奴婢知dào

乔姨娘是怕侯爷夫人报复,可乔姨娘怀的,可是侯府的小主子啊!”

丫鬟见高辰复冷着张脸,顿时决定采取曲线救国的策略。她转向邬八月,声泪俱下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奶奶也将临盆,自当知dào

乔姨娘心里的苦!求大奶奶劝劝大爷,求大奶奶劝劝大爷,救救乔姨娘吧!”

邬八月顿时动了恻隐之心。她拉了拉高辰复的袖子,轻声道:“这丫鬟许是因为见不着侯爷的面儿,所以才求到你跟前儿的。要不然……就帮忙同侯爷说一声儿吧。我听到她说落胎药的事儿,就想起我那时候……能帮一把咱们就帮一把,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找到侯爷夫人害我的证据呢?”

高辰复心里顿时一动。

他点了点头,对朝霞道:“扶着你们大奶奶进屋去。”

朝霞顿时应了一声,接过手,遮住了邬八月的眼睛,扶了她进屋。

高辰复冷声道:“这丫鬟能一路闯进来,守门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自己去领家法。”

跟着那丫鬟过来的几人顿时战战兢兢的跪了下去,一声不吭。

高辰复看向那丫鬟,道:“你,随我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喜悲

丫鬟自言其名为果儿,获了高辰复的允许,顿时欣喜地跟了上前。

高辰复其实惫懒管这种事情,他今日请假本是为了陪妻子。

谁能料到竟然会出这样的事儿。

要不是邬八月劝她,他也想着为即将出生的孩儿积德,这件事他还真不想管。

倒是邬八月最后那句,许能顺藤摸瓜查到侯爷夫人害她的证据的话,给高辰复提了醒。

高辰复领着果儿出了一水居,询问外院的管事高安荣的下落。

外院管事回说侯爷不在府里。

“侯爷去哪儿了?”高辰复冷声问道。

管事抖了个激灵,道:“侯爷陪夫人回忠勇伯府了。”

“忠勇伯府?”

高辰复皱了眉:“忠勇伯府出什么事了?”

“这……”

管事似乎是有些忌讳,顿了片刻方道:“忠勇伯的外孙女儿在忠勇伯府坠湖,没救过来……听说忠勇伯府里正闹着,夫人请侯爷一起回去……出面调解调解。”

高辰复眉头皱得更深。

忠勇伯的外孙女?

他记得,头两日莫家太太带着莫语柔去忠勇伯府了。

难道这位忠勇伯的外孙女,指的是莫语柔?

这还真是……

高辰复摆了摆手,让那管事下去。

他转而对果儿道:“侯爷和夫人都不在府里,这事儿找人也说不着。你先回去伺候乔姨娘,免得乔姨娘再出什么事。”

果儿使劲儿摇头:“大爷,乔姨娘怕她不但保不住小主子,还会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所以一直拦着不让奴婢来向大爷求救。奴婢也是偷跑来的。乔姨娘不知dào

……”

高辰复顿时没好气道:“连你家主子也瞒着,你这丫鬟还真是胆大包天!”

果儿立kè

跪了下去,声泪俱下地求高辰复救乔姨娘。

高辰复不喜丫鬟这样卑弱哭泣的姿态。更因为这丫鬟头脸上血肉模糊的,瞧着让人不大舒服。

高辰复道:“去把脸上的伤给拾掇拾掇。你既不敢回乔姨娘身边去。那便在这儿候着吧。等侯爷回来了,此事再说。”

高辰复也不愿意将时间花在一个小小的丫鬟身上,他撂下话,便回了一水居。

邬八月正和暮霭八卦高安荣三个姨娘的事情,乍见高辰复出去没多久就回转来了,有些意wài



“爷,你怎么回来了?”

邬八月捧着肚子迎上去,高辰复托住她的腰。道:“侯爷和侯爷夫人都不在府里,自然也找不到人说乔姨娘的事情。等他们回来了再去。”

邬八月点点头,有些纳闷儿:“侯爷和侯爷夫人一同出门儿?可是要去会客参宴?”

高辰复犹豫了下,还是将忠勇伯府里的事说了。

“啊?”

邬八月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爷说的……忠勇伯的外孙女儿,指的难道是莫姑娘?”

高辰复道:“我没细问,不过应当是她。”

高辰复顿了顿道:“忠勇伯只有两个女儿,长女便是莫家太太,次女则是侯爷夫人。既然是外孙女儿,想必只有莫姑娘了。”

“莫姑娘怎么会落水……”

邬八月百思不得其解,皱了皱眉。忽然“啊”了一声,瞪大眼睛看向高辰复。

“难不成是……”

邬八月想了想,顿时使劲儿摇头:“不会不会。好歹也是亲侄女儿,侯爷夫人肯定不会这么做……”

高辰复好笑道:“什么都还没听说,你就瞎猜上了。”

高辰复扶着她,让她安稳坐好,方才说道:“事情应当才发生,具体是怎么样的事还不知dào

,你别东想西想。”

邬八月乖乖地点头。

“啊,那刚才那个乔姨娘的丫鬟呢?”邬八月问道。

高辰复更觉好笑:“一个丫鬟也值得你惦记?”

“就是觉得她挺忠心的。”邬八月笑道:“乔姨娘能有这么一个丫鬟,也是她的运气。”

高辰复不置可否。

★★★

高安荣和淳于氏去忠勇伯府耽搁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才回。

天色已黑,果儿捧着自己的手哈着气。眼巴巴地等着高辰复出一水居。

接到侯爷和侯爷夫人回府消息的高辰复走了出来,见到果儿缩手缩脚的模样顿时皱眉。

“你真在这儿等了一天?”

果儿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奴婢、奴婢晌午去吃了午饭的……”

高辰复瞥了她一眼,冷冷道:“那走吧。”

岭翠苑是高安荣和淳于氏的主卧,高安荣早已不再专宠淳于氏,岭翠苑更像是淳于氏的居所。

高辰复候在岭翠苑外,一会儿后守门婆子来请他入内。

高安荣觉得稀奇,自己的长子和他几乎算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没想到长子竟然还会主动来寻他。

既然他寻来了,那定然是有什么事。

高安荣正襟危坐着,一旁的淳于氏手支着头,看上去心力交瘁。

“见过侯爷,夫人。”

高辰复进入厅中,淡淡地行了个礼。

高安荣不悦他的称呼,倒也不好发作。他点了点头,道:“这个时辰你想着过来见为父,可是有什么事?”

高辰复点了点头,回头看向果儿,道:“你上前,同侯爷说。”

果儿顿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刷的就流下来了。

高安荣皱了皱眉:“这是哪儿来的丫鬟?”

果儿哭道:“侯爷,奴婢是乔姨娘房里的果儿,您没见过奴婢几次,记不得奴婢也是应当的。”

高安荣便点了点头,道:“可是你家乔姨娘有什么事儿?”

果儿连连颔首:“侯爷,乔姨娘有喜了呢!”

高安荣一愣。随即一喜,几乎要从座位上蹦起来。

本懒懒地歪在一边听着的淳于氏脸上顿时露出吃惊的表情。

高辰复没有错过那一瞬间的情绪流露。

他微微垂下眼。

“真的?有喜了?有喜了!”

高安荣重重地拍了两下桌子,向果儿确认。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后。他更加欣喜,立kè

就要嘉奖乔姨娘房里的人。

可是果儿却紧接着道:“侯爷。乔姨娘怀上了小主子本是大喜事儿,可是……可是今儿早上乔姨娘吃的茶里,竟然有落胎药!”

高安荣顿时紧张地站了起来。

“那乔姨娘怎么样了?”

“动了胎气,幸好大夫来得及时,才保住了小主子。”

果儿抹了泪,哭泣道:“侯爷,乔姨娘怀有身孕的事儿,没多少人知dào

。谁会给乔姨娘下药呢?出了事儿后,奴婢顿时想来寻侯爷,乔姨娘却拦着奴婢不让奴婢声张……迫于无奈,奴婢只好去求大奶奶,可巧大爷在,肯愿意帮zhù

奴婢,不然奴婢恐怕见不着侯爷……”

高安荣听得糊涂,见果儿一个劲儿地朝淳于氏看,他忽然领悟道:“你是说,给乔姨娘下药的。是夫人?”

淳于氏顿时一脸肃穆:“侯爷明鉴,妾身从不曾做过这等事。妾身压根儿就不知dào

乔姨娘怀有身孕。”

高安荣皱了眉头,一时之间也理不清思路。

果儿愤愤地道:“乔姨娘出事儿都不敢声张。还不让奴婢往外说,要不是对凶手有所忌惮,乔姨娘何至于默不作声……请侯爷给乔姨娘做主啊!”

高安荣只觉烦闷。

他摆了摆手,道:“其他事儿先搁一边儿。你这丫鬟叫什么名儿来着?”

“奴婢果儿。”

“果儿,你跟本侯爷一起去乔姨娘那儿看看。待本侯爷亲子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高安荣走了下去,淳于氏脸色很不好kàn



“侯爷,今日……”

“你歇着吧。”高安荣道:“乔氏有孕,本侯自然该去看看。”

高安荣说完。毫不停留地大踏步走了出去。果儿跟着后面,脸上的笑毫不掩饰。

高辰复目送着高安荣走远。方才回头对淳于氏施了个礼,道:“夫人。我也回去了。”

“复儿。”淳于氏出声唤住高辰复,抿抿唇道:“你为何要帮着那丫鬟?我并不知dào

乔姨娘有孕,我也并没有害乔姨娘的理由。”

高辰复弯唇笑道:“夫人如何想,我自是不知。帮那丫鬟,也只是因为她寻到了我面前。我孩儿即将临盆,我也算是为了我孩儿积德。”

淳于氏再次强调:“我没有害乔姨娘。”

“凡事自要讲证据。”高辰复道:“夫人这些话,与侯爷说方才合适。我无意插手。”

高辰复缓步离开。

淳于氏在厅中只觉得浑身冰冷。

良久,她猛地伸手推倒了身边的青瓷大肚花瓶。

郭嬷嬷立kè

上前。

“嬷嬷。”

淳于氏咬咬牙道:“乔氏那个贱人,竟然……竟然怀孕了!这还不算,她那个叫果儿的丫鬟,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郭嬷嬷低声道:“夫人何必和乔氏客气,把她的奸夫给拉出来,保管她再说不上一句能入侯爷耳朵的话。”

淳于氏怒道:“她正怀孕,我就拉个男人出来说是她的奸夫,谁信?!到时候岂不是坐实了我要害她的说辞?”

“这……”郭嬷嬷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办。

淳于氏捂着胸口呼吸急促。

“柔儿出了这样的意wài

,我已经很难受了。现如今乔氏又来添堵……我最近是不是犯太岁,怎么出了这么多恼人的事情?”

淳于氏哭道:“嬷嬷,我心里好苦啊!”

郭嬷嬷无计可施,也只能抱着淳于氏一起哭。

良久,郭嬷嬷轻声道:“要是乔氏这次是故yì

陷害夫人的,不如暂时留着她一条命。”

郭嬷嬷道:“等她临盆的时候,再让她一尸两命,也能永除后患。”(未完待续)

第两百章 流言

乔姨娘有喜的消息经过短短一个晚上,已经传遍了兰陵侯府。

时隔十二年,兰陵侯终于又要有子嗣了。

高安荣自然是欣喜若狂,只觉自己没有白疼宠乔氏一场。

但落胎药的事情,高安荣却也不得不查。

首当其冲受到怀疑的,自然就是淳于氏。

淳于氏只言自己并不知dào

乔氏有孕的事情,更不可能对她下毒手。

乔氏只柔弱地坐在床上擦眼泪,惹得高安荣忙不迭地柔声宽慰,说是淳于氏在这儿便惹得乔氏落泪,毫不犹豫地将淳于氏撵了出去。

淳于氏心里憋闷,见到乔氏屋里高安荣让人赏的一众好东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火闷着心里,却是发不得。

“小贱人,且容你多活两天!”

淳于氏心里暗暗发誓,待乔氏临盆,定要让她有胆子怀孽种,没命享儿孙的福!

忿忿时,忠勇伯府又来信,说是大姑奶奶和舅老爷闹得厉害,请二姑奶奶和侯爷再回去劝劝。

淳于氏接着这么一封信,简直是欲哭无泪。

★★★

乔姨娘有孕,邬八月也觉得高兴。

毕竟这下府里多了一个分去聚在她身上的目光的人,邬八月自然轻松许多。

这两日连用膳都觉得厨娘的手艺又精进了几分。

闲着无事时暮霭和邬八月八卦:“姑娘,您说乔姨娘怎么就怀上了呢?听说侯爷挺风流的,不过侯爷一向是家花没有野花香,最爱在外面找乐子了。也没见乔姨娘有多受宠。”

朝霞顿时不满地瞪了暮霭一眼:“你这丫头,当着姑娘的面儿说这些个没道理的话。”

暮霭嘿嘿笑:“姑爷也不把侯爷当正经父亲相待,侯爷对姑娘来说。也不是什么正经公爹。背后说两句没什么吧。”

“你就自以为是吧,改天让人逮到你的把柄,就是姑娘也救不了你。”

朝霞收拾着邬八月的小衣。邬八月在一旁眯着眼笑。

“朝霞说得是没错,不过这会儿也没别人。说说笑话也无妨。”

邬八月搓了搓手,道:“不说暮霭觉得乔姨娘有孕的事儿有些稀奇,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乔姨娘虽然年轻,可进府也有好几个年头了,除了侯爷夫人和乔姨娘外,侯爷还有两位姨娘。怎么这些年侯爷夫人她们都没动静,乔姨娘入府好几年也没动静,这突然就有动静了。”

暮霭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兰陵侯府自三姑娘出生之后,十好几年了,都没有新的小主子出世。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所以也无怪乔姨娘有孕的事情,整个府里都在议论纷纷的。”

邬八月笑道:“乔姨娘这也是交了好运道了。”

朝霞却道:“乔姨娘自个儿偷着乐,不过也说不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朝霞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看屋外,有小丫鬟正在扫院子。

“乔姨娘身边那个叫果儿的丫鬟寻到一水居来的那日,乔姨娘早上可是喝了掺了落胎药的茶的。”她低声道:“这事儿前后的疑点很多,姑娘没发xiàn

吗?”

邬八月想了想,“咦”了一声。

“你要是不说。我还真没注意……”

暮霭忙道:“哪儿可疑了?不是有人要害乔姨娘吗?”

“暮霭,你可真笨。”邬八月点了点暮霭的额头,轻声解释道:“乔姨娘有孕不过一个多月。最可能知dào

她怀孕的,只能是她自己和她身边算着她每月的小日子的人。侯爷夫人哪儿那么手眼通天,能在乔姨娘才有孕一个多月的时候就知dào

了这消息,然后给她下药?”

朝霞点头,接过话道:“好巧不巧,乔姨娘只喝了一点儿那掺了落胎药的茶,虽然有些动了胎气,但是并无大碍。而有人给乔姨娘下落胎药的事情却是板上钉钉的,最有嫌疑的便是因果儿闹的那么一场。而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侯爷夫人。”

暮霭的嘴顿时圆成了一个圈。

“朝霞姐,你的意思是……这事儿是乔姨娘自己编造出来。拿来陷害侯爷夫人的?”

朝霞耸了耸肩,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暮霭心里痒痒的,又眼巴巴地望向邬八月。

邬八月笑道:“这要怎么说呢……凡事都要有证据,这事儿,也不好说……”

暮霭点头道:“侯爷已经抓了乔姨娘房里管膳食的人杖责了,听说还杖毙了两个奴仆……好像也没有再接着往下查。”

邬八月脸上的表情淡了些。

事实真相都没查明,侯爷便拿了仆人开刀……兰陵侯爷也不过如是。

摆了摆手,邬八月道:“府里都在说乔姨娘,咱们院儿里就别说她了。我与她也没见过几面,更谈不上关系融洽。关紧一水居的门,咱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休管外边儿怎么闹腾。”

暮霭点了点头,却是叹息了一声,道:“侯爷夫人要真是被乔姨娘设计了,那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忠勇伯府现在因为莫姑娘的突逝而正闹得沸沸扬扬呢。”

“哦?”

邬八月顿时一笑:“听暮霭的意思,你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朝霞也感兴趣地支起耳朵来。

暮霭顿时挺了挺胸,轻咳了一声方才说道:“要说莫姑娘,就不得不提莫太太这人。莫太太乃是忠勇伯府的大姑奶奶,是长女。不过她嫁得没有侯爷夫人好,只成了一个商户妇。听人说,莫太太之前将莫姑娘送到侯爷夫人身边儿,就是想让侯爷夫人给莫姑娘寻一门好亲。”

邬八月弯了弯唇:“亲家对象是兰陵侯府,自然如意。”

暮霭嘿嘿笑了笑,继xù

道:“后来莫姑娘回了莫家,莫太太似乎是不甘心。姐妹那边走不通,那就走兄弟那头。”

“走兄弟那头?”邬八月一愣。

暮霭点头,道:“忠勇伯有个最出席的孙子叫淳于肃民。今年春闱他也是要参试的学子。莫太太言语之中有提及,希望等淳于公子高中之后,娶莫姑娘来着。结果被淳于公子的父亲给拒了。”

邬八月惊讶道:“有这回事?”

暮霭又是点头:“虽然是道听途说。不知真假,但莫姑娘在忠勇伯府出事总是事实。莫太太现在不依不饶也是事实。即便这事儿说得有出入,但这当中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总不会错。”

邬八月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姑娘别为忠勇伯府的事劳心费神了。”朝霞道:“那也不是什么正经亲戚。”

邬八月揉了揉额角:“我总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大对劲……”

她想了想,顿时击掌道:“对了!淳于肃民!这名儿好像哪儿听过……”

暮霭嘻嘻笑道:“奴婢不是和姑娘说过吗?表少爷和人在酒楼……”

“啊,对了!是他呀!”

邬八月顿时恍然大悟,道:“那个和表兄打赌,让表兄扬言会娶阳秋长公主的学子?”

“就是他。”暮霭连连点头。

邬八月哭笑不得:“这下又要出一个名人了。”

★★★

不管各家各户出了什么事。即将步入二月,春闱便也如火如荼地开始进行了起来。

邬八月这两天有些坐立不安。

小顾氏临盆在即,她想回邬家去瞧瞧。

可她肚子也挺得老高,高辰复不放心她回去。

她也自知自己回去也只有添乱的份儿,所以也只能心绪复杂,嘱咐了人回去邬家,让一有消息便回侯府通知她。

二月初二晚,邬家总算来了消息,说小顾氏开始阵痛了。

生了整整一夜,第二日中午时分。小顾氏产下了一名健康的男婴,重六斤六两。哭声响亮,喜得裴氏连声夸。

这个孩子虽不是邬家当代第五辈头一个出生的。但小金氏生的孩子出生即夭,这孩子便是名正言顺的序齿第一。

东府的人作何反应,邬八月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孩子的名字是早就已经取好了的。在取名这一方面,邬国梁还是十分积极的。

他给自己的长曾孙取名为邬易诚,小顾氏偷偷给儿子取了个小名儿叫瑶瑶。

邬八月见不着小顾氏的面儿,十分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给自己儿子取个女气的小名儿。

再有一个月,邬八月也要临盆了,小瑶瑶的满月酒恐怕她是喝不着了。

为了填补遗憾。作为堂姑姑的邬八月备了一份厚礼,让人在小瑶瑶洗三礼那日捎去了邬家。

第二日。邬陵桃却是破天荒地登了兰陵侯府的门。

邬陵桃和兰陵侯府之前有过婚约,即便亲妹妹后来嫁入了兰陵侯府。邬陵桃为了避嫌,也从来没有来过兰陵侯府。

突然造访,邬八月也吃了一惊。

“三姐姐!”

见到气势十足的邬陵桃,虽然吃惊她的到来,却也十分高兴的邬八月赶紧迎了上去,笑着道:“三姐姐怎么会突然来了。”

“听说你连洗三礼都去不了,所以来看看你。”

邬陵桃笑着扶着邬八月一起坐下,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道:“下一个可就轮到你了。”

邬八月笑道:“嗯,我也算着日子呢。”

“到时候会很疼的,你可要忍着些。”

“生孩子哪有不疼的,熬呗。”

邬八月随意地接了一句,好奇道:“三姐姐,你今儿来,真的是纯粹来看我的?”

邬陵桃脸上的表情便是一顿。(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一章 得知

看她这模样,定然是有事儿才来了。

邬八月让伺候的人都出了去,这才低声问道:“三姐姐有什么事,这下总可以说了吧。”

“我今儿……有两件事要和你说。”

邬陵桃顿了顿,倾身附耳对邬八月言语了一番。

邬八月听罢张了张口,神情也凝重了起来。

“裕太妃真这么说?”

裕太妃是陈王生母,出身并不好,一直依附着姜太后。

邬陵桃道:“她也算是二三十年都听从太后指令行事的人,她说出口的话,不可能没有依据。”

邬陵桃顿了顿,道:“看来春闱结束,咱们真的要有一个表嫂了。我可还行,阳秋长公主是我小姑子,嫁给表兄倒也还是同辈。你可怎么唤她……”

邬八月摇了摇头。

“重点不在称呼上,重点在,春闱放榜之后,阳秋长公主是不是真的要嫁给表兄……”

邬陵桃今日来寻邬八月说的便是阳秋长公主的婚事。

据说皇上在听到京中学子对赌扬言要娶阳秋长公主的轶事之后,便对阳秋长公主的终身大事上了心,打算给阳秋长公主择一佳婿。

姜太后询问阳秋长公主的意见之后,言说寻一品行端正之人最佳。

热门的人选,自然是那个公然表示愿意娶阳秋长公主的学子,贺修齐了。

“皇家婚事,不容儿戏。”

邬八月轻声道:“在事情还未定之前,三姐姐可不要将此事告sù

别人。”

邬陵桃颔首道:“这个我知dào

,我也只是听到了消息,同你说一说。”

邬陵桃呼了口气,道:“其实这事儿也轮不着我管。但我觉得,依表兄的才华,要是被驸马的身份束缚住了。可真是一件憾事。寒窗苦读那么多年,最后只成了姻缘的跳板……可叹。”

“三姐姐别多想。事情还没定呢。”

“嗯。”

邬陵桃应道。

“不是说有两件事同我说吗?”邬八月笑了笑,道:“还有件事儿,是什么?”

邬陵桃看向邬八月,迟疑了下方才道:“陈王头两日同我说,皇上有意和北蛮部族讲和,朝堂奏对一直在提此事。你家夫君主和,和主战的一众大臣在朝上争论得不可开交。陈王说……要是皇上仍旧决定力排众议,许是要派你夫君前往漠北。”

邬八月顿时一愣。张了张口道:“我、我没听他提过此事……”

邬陵桃道:“也或许是陈王想岔了。”

邬陵桃顿了顿,却又道:“可是……似乎和北蛮部族以某条件达成决议讲和的提议,便是你夫君首先提出来的。他毕竟在漠北待了数年,对北蛮的情况也比较了解。”

邬陵桃伸手覆住邬八月的双手,道:“不管这件事到底会如何发展,你总要给自己提个醒才行。你这马上要生了,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等你家夫君回来,你问问他,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打算。”

邬八月垂首点了点头。

★★★

邬陵桃也不欲在兰陵侯府久留,邬八月送她出一水居。让朝霞代为送行。

回屋后邬八月小睡了一会儿,因心里想着邬陵桃说的第二件事,睡得也不甚安稳。

等她起身唤人的时候。暮霭匆匆过来伺候她起身,却说朝霞送陈王妃走还未回来。

“还没回来?”邬八月纳闷儿道:“我睡了多久?”

“姑娘躺了有半个多时辰吧。”

暮霭也觉得奇怪:“按理说朝霞姐早该回来了。”

“让人去看看,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儿了。”

邬八月吩咐了一句,暮霭立kè

让人去打听。

一会儿后朝霞便匆匆回来了,额上沁着微汗。

“姑娘。”朝霞福了个礼,呼了口气道:“奴婢送陈王妃出门时遇上了侯爷夫人。”

“啊?”邬八月顿时惊愕,忙问道:“然后呢?”

“王妃停了步,和侯爷夫人……聊了起来。”

朝霞擦了擦汗,道:“奴婢也担心王妃和侯爷夫人生矛盾。也只能在一边陪着,没敢走。让姑娘担心了。奴婢知罪。”

邬八月摆摆手:“这有什么知罪不知罪的……”

邬陵桃和淳于氏……

邬八月皱了皱眉:“她们没起冲突吧?”

“没有。”朝霞摇头,面上也露出些许困惑:“奴婢瞧着。王妃和淳于氏夫人脸上笑着,还聊得挺不错的。”

“现在还在聊?”

“是。”

朝霞点头,道:“侯爷夫人请了王妃与她坐到了香亭里,还让人煮了茶,似乎是打算要好好聊聊……”

邬八月心里一紧。

“能怎么好好聊……”

邬八月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道:“算了,让人去盯着点儿,王妃回去的时候同我说一声。”

朝霞应了一声,暮霭疑惑地道:“姑娘不去瞧瞧吗?”

“她们聊得好好的,我去岂不尴尬?”邬八月摇头道:“让她们聊便好,别多事。”

邬八月心里默想着,得亏高辰书行动不便,基本不出门儿。今儿邬陵桃遇上的要是高辰书,那才叫真zhèng

的尴尬呢。

淳于氏和邬陵桃聊了些什么邬八月自然不知,去打听的人回来同邬八月说,陈王妃在将日落的时候方才离了侯府。

两人从始至终都是言笑晏晏的,仿佛从来不曾有嫌隙。

这表面功夫做得,邬八月不得不佩服。

她没有太多心思去想淳于氏和邬陵桃的事。

高辰复可能会去漠北这个消息让她有些寝食难安。

高辰复回来时,邬八月想张口问,却又问不出口。

她不由想起那日晚,见到高辰复烧信时,信上露出的“漠北”两个字。

那时高辰复同她说是“军密”,如今看来。倒是没有骗她。

邬八月想了两日,再高辰复下一回回来时,终于决定问一问他这件事。

邬八月的肚子已经挺得很高了。高辰复面对她时都不免小心翼翼。

高辰复一想到她怀的是双胎,又是头一次生育。大夫直言说生起来一定困难时的表情,便会觉得人都有些呼吸不畅。

见妻子抿着唇望着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高辰复立马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邬八月笑笑:“就是想和爷说说话。”

高辰复顿时轻笑一声,扶着她坐下,轻轻给她捏着腿。

邬八月手搭在肚子上,好半天才道:“听说最近朝堂上言官都在争论对北蛮该持什么样的态度,连府里的丫鬟都听说了。怎么突然又说起北蛮了?”

高辰复闻言。手上动作一顿。

邬八月心里一紧:“北蛮那边没事吧……”

“没事。”

高辰复轻叹一声,看向邬八月,嘴角微掀,语气中却夹杂着心疼。

“你的表情已经把你的想法给出卖了,傻姑娘。”

高辰复伸手轻轻拍了拍邬八月的头,轻声道:“朝上的确在争论与北蛮讲和之事,虽然现在只是处于争论研究的阶段,但皇上其实早已经定了主意。等春闱事毕,此事便会提上行程。”

邬八月望着高辰复。

“那……你呢?”

漠北以北,北蛮部族聚集之地。高辰复是很熟的。

他如此积极地推动此事,邬八月不免会多想。

和谈是一定要有人去谈的,这个人的地位不能太低。且他必须要有对北蛮和大夏最基本的认识。

邬八月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高辰复……的确是个十分合适的人选。

“你主和……是想去完成这个艰难的任务吗?还是说……你只是,一直没有告sù

我……”

邬八月伸手抓住了高辰复的衣袖,拽得很紧。

她盯着高辰复的眼睛,不希望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高辰复轻轻一叹。

“皇上已经安排了此事,并不是我想去就能去,想不去就能不去的。”

高辰复抽出手,轻抚着邬八月的脸:“你既然问了,那我也不能再瞒你。是。这件事情是一早就已经定下来了的。”

夜晚很静,高辰复的声音虽然不重。但落在邬八月心里,却觉得很响。

“我一直瞒着你。是怕你心里又装一件事,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高辰复轻轻将邬八月搂在了怀里,轻声道:“我会争取等孩子出生再走,皇上那儿,我提过了。皇上说出发的时间可以缩紧些,路上多赶路就行。”

邬八月沉默了良久,方才轻声道:“不能……让别人去吗?一定要你去?”

高辰复柔声道:“与北蛮修好,是我向皇上提出的建议,契机也是我发xiàn

的,善始善终,我责无旁贷。何况……”

高辰复顿了顿:“借此机会,或许还能见到初雪也不一定。”

邬八月顿时抬头。

“……单姐姐?”

高辰复点了点头:“与北蛮和谈,自然会邀请他们各个部族的人。萨蒙齐也是贵族之一,当然也在邀请之列。”

邬八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你这一走……要走多久?”她轻声问道。

高辰复沉吟片刻,道:“这得看事情办得是否顺利。短则一年,长则数年……”

“你是不是也没有把握……”

邬八月顿时紧张地抓住高辰复的双手:“你去漠北……会不会有危险?”

高辰复不由一笑。

“别担心。”他柔声道:“为了你和孩子,我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二章 临盆

高辰复话说得斩钉截铁,但邬八月却不能就信了他一定会毫发无伤。

自从知dào

了此事后,邬八月明显变得寝食难安了起来。即便高辰复现在还没走,她心里也已经开始为他担心了。

高辰复眼瞧着她如此,却无可奈何。

保证他做过了,邬八月仍旧止不住担心,他也毫无办法。

妻子担忧他的安慰,高辰复不是不高兴的。可妻子这般惶惶,连带着他心里也多了一丝焦躁。

而就在这个时候,朝堂上争论不休了近一个月的和北蛮讲和还是对北蛮兴兵的分庭抗礼,总算让宣德帝有了一个决断。

宣德帝发了话,兴兵劳民伤财,非大国之风范。

他力排主战派群情激昂的众议,下旨任命了高辰复为钦差,择期带大夏使团前往漠北。

宣德帝的举动让主战一派的人惊呆了。

这事儿此前可是毫无征兆啊!

宣德帝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奏对时吵得不可开交的,那时候宣德帝可是一句话都不说,由着他们吵。

惯会看帝王眼色的大臣们只以为宣德帝还没做决定,便也从善如流地加入到了争论大军之中。

宣德帝毫无预兆地支持了主和派,这让主战派的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皇上怎么就忽然定了态度了呢?

主战派的人想不通,主和派的心里却极为高兴。

如高辰复一般早已清楚内幕的,早在宣德帝表明态度前就已经开始准bèi

起来了。而不清楚内幕的,也高兴自己站对了位置。

宣德帝说的是“择期出发”,高辰复乃是钦差,便是最大的头。他说什么时候走,便什么时候走。

此时离邬八月临盆之日也就只剩几天了。

邬八月扶着肚子。朝霞和暮霭一人一边儿扶着她在院中缓步地走着。

前两日邬居正和贺氏来了一趟兰陵侯府,除了与女婿说话之外,便是来给邬八月做思想工作的。

临盆在即的女人。夫君却即将远行。

皇上交代的差事要是办好了,前途自然更加不可限量。但女人心里的苦。男人又怎会晓得。

贺氏心疼女儿,在一水居中陪了邬八月一天,劝慰的话说了无数句,邬八月没哭,反倒是贺氏想起邬居正被贬漠北,留她一个人留在京中,还要面对东府时不时的嘲讽时的艰难日子,不由地抹了泪。

邬八月裹住贺氏的双手。轻声道:“母亲,我岂是那样不坚强的人?漠北我去去过,爷去漠北,我只认为他是回一趟家。母亲别为我操心,我在京中难道还过不好?”

“你这孩子,你这没两日就要生了,恐怕孩子一生,辰复就要出发,留你们母子俩在这兰陵侯府里……我怎么放心得了?”

贺氏擦了擦眼,道:“母亲更怕辰复到了漠北那边。差事办得不顺利,在漠北耽误好几年……只怕回来的时候,会带几房姬妾庶子女。你瞧着岂不添堵?”

邬八月只担心了高辰复的安危。却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要真是时隔几年之后再回来,带回来几个小老婆和小老婆给他生的儿女……

那场景,邬八月是真的想象不下去。

“母亲……”

邬八月张了张口,半晌后方才轻声笑道:“母亲,父亲又是怎么能做到只你一个,别无她人的呢?”

贺氏一愣,脸上便现出两朵红晕。

她轻轻笑了笑,道:“你父亲学医,心性淡然。对男女之事上也并无太多欲|望。我生下你之后你祖父倒也提过让你父亲纳一房妾生儿子,你父亲拒绝了。说我又不是生不了,生儿子也只是迟早的事。再加上你祖母帮忙说项。你祖父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邬八月顿时道:“祖母也帮母亲说项吗?”

贺氏轻轻点头:“你祖母并不认为纳妾是必要的。说起来,母亲也是沾了你的光。你从出生起你祖母便说见着你便觉喜欢,也不希望母亲伤心便对你不再伤心,甚至于因为你是个女孩儿而怨恨你。”

贺氏轻叹道:“对你祖母,母亲是打心眼儿里尊重。”

邬八月低低地道:“可惜祖母去得早,要是她能抱一抱曾外孙该有多好……”

贺氏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快要做母亲的人了,不要那么任性。辰复就要去漠北了,趁着他还能留在这儿的一小段时间,你和他好好说说话,要让他心里惦记着你,惦记着你和孩子,知dào

吗?”

邬八月轻轻地点头。

★★★

既然已经被任命为了钦差大臣,高辰复便不需yào

再去京畿大营了。营中的事务交托完成之后,便只剩下择期出发。准bèi

的工作一直在做,只等着他下令可以出发的那一日。

于是高辰复便闲了起来,日日待在一水居中陪着邬八月。

邬八月并不黏他。

她挺着个大肚子,掰指头算着要给高辰复添些什么东西带去漠北,指挥着人给他整理行装。

高辰复拉着她不让她忙碌,邬八月却认真道:“爷要去漠北,我能做的也只有将你的行装打理妥当。爷要是不让我帮爷收拾,我也不知dào

我还能为爷做什么。”

高辰复只能收手,却是在邬八月指挥人的时候一直陪在他身边。

肚子一日比一日重了,一日午饭过后,邬八月开始感觉到了与平常胎动不一样的疼痛。

她不慌不忙地撑着肚子站了起来。

高辰复顿时走了过去,道:“要去净房?”

邬八月摇了摇头,道:“想走一走。”

高辰复便扶了她起来,一边说道:“岳父的确说过,你现在每日都要多走一走,待生的时候,能容易一些。”

邬八月笑着点点头。

高辰复扶着她慢慢地走了几圈,邬八月只觉得阵痛从最开始的一阵一阵的,开始变得密集了起来。

她抓了抓高辰复的手,冷静地道:“爷,我怕是要生了。让产妈妈们准bèi

产室吧。”

高辰复愣了片刻,脱口而出:“产室是什么?”

话出口他便自觉闹了笑话,顿时扭头冲着朝霞吼道:“让产妈妈准bèi

产室,你们大奶奶要生了!”

一水居中顿时乱成一团,高辰复立kè

就要将邬八月打横抱起来往房间里走。手才伸到邬八月的腿弯,邬八月便赶紧道:“爷你做什么?我还得多走一会儿呢!”

高辰复立kè

瞪眼:“都要生了还走什么走?你不痛啊?”

邬八月哭笑不得:“痛自然是痛的,可现在我也还得再走会儿啊。现在的痛还能忍受。”

邬八月坚持还要走上一段,高辰复没办法,只能在一边扶着她干着急。

邬八月慢悠悠地走着,不时侧头看高辰复一眼,见他脸红红地瞪她,不知dào

为什么却忽然觉得好笑。

“爷这样生气又别扭的模样才最真实。”

邬八月轻笑着说了一声,伸手摸了摸高辰复的耳朵,道:“爷不用为我担心,我现在还能忍受得住。就算是产妈妈来了,见我产道未开,也肯定会拉我起来让我多走几圈儿的。”

邬八月轻轻喘了口气。

高辰复顿时道:“行行行,你喜欢走那便多走会儿……别说话了,都喘成这样了。”

“是疼的……”

邬八月抿了抿唇,伸手抓着高辰复的衣袖轻轻摇了摇:“爷还有爷要做的事儿……”

“我有什么事儿?现在最重yào

的事儿就是你了。”

高辰复气急败坏地打断她。

邬八月掩唇笑:“我说的爷的事儿,是说让爷去让人把守着一水居的门,不要把我临盆的消息给泄露了。”

邬八月呼了口气,道:“虽然不想拿恶意来揣测别人,但万事小心些为好……怀孕初期和生孩子的时候,是最容易被人动手脚的……”

高辰复脸色顿时一沉,整张脸都难看了起来。

他顿时朝着在一边候着的暮霭厉声道:“让人去叫赵前周武过来!”

暮霭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朝着内院的门儿跑了出去。

“那么大声做什么……”

邬八月无奈地摇了摇头。

内院乃是女眷所居之地,即便是女眷必须要见的外院管事,非传唤也不能进来。更别说赵前周武这样的阳刚硬汉了。

赵前周武来得匆匆,因为暮霭说高辰复发大脾气,面色吓人得紧。

结果到了高辰复面前,高辰复却只是吩咐他们带着侍卫把守好一水居,不允许任何人,包括兰陵侯和侯爷夫人入内。

末了高辰复还加了一句:“这是军令!”

赵前周武顿时领命而去,严阵以待。

邬八月言笑道:“弄得好像我临产是一件多么严肃的事儿似的……”

高辰复抿抿唇,却是不语。

他脸色依旧难看。

邬八月知dào

,是因为她提及生产时容易被人动手脚,而让高辰复想起了静和长公主。

静和长公主也是在生产之事出的事。

邬八月叹息一声,轻轻拉住高辰复的手。

高辰复紧紧地会握。

“你不会有事。”高辰复道:“母亲会在天上保佑你。”

邬八月轻声说道:“我也相信,母亲会保佑我,所以你更不需yào

着急。”

邬八月轻轻道:“等孩子出生,你记得要第一时间抱他。”

高辰复点头。(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三章 承诺

产妈妈是早就已经预备好的,她们的经验是足,但在卫生方面,邬八月却不怎么放心。打从产妈妈们住进一水居起,邬八月便严格要求了她们的个人卫生,包括孩子出生所需yào

用到的一切东西,都是严格地把关再把关。

产妈妈们起初觉得不适应,心里也暗暗想着兰陵侯府的大奶奶有些“事儿多”。不过邬八月允诺的酬劳丰厚,拿人钱财给人办事,产妈妈们倒也一一照做,没有让邬八月再添一道烦心事。

产室收拾出来了,孩子出生时要用到的东西也都准bèi

妥当了。尤其是剪孩子脐带的剪子,产妈妈按照邬八月的吩咐给“消了毒”。

走到再也没法继xù

走下去了,邬八月方才让在一边着急地望着她的高辰复将她抱进了产室。

三个产妈妈站了旁边一排,朝霞和暮霭也立在床尾。产妈妈提醒高辰复道:“大爷,这会儿还是要让府里的大夫在外边儿候着,以防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高辰复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虽然心里不希望邬八月有这个“万一”,但还是不得不让人去将大夫给请了过来。

高辰复还是不放心,还让人去请邬府请邬居正,被头上开始冒汗的邬八月给拦住了。

“哪有、哪有让父亲来的道理……”邬八月摇头,呼了口气,道:“再者,父亲也不是、不是精通妇科……还是等孩子出来了,再让人、再让人给父亲报喜才是……”

高辰复抿了抿唇,见邬八月呼吸都粗重了起来,忙不迭应声道:“好好,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邬八月微微一笑。产妈妈拿布帕给她揩了揩额头上的汗,看向高辰复,迟疑地道:“大爷。您是不是……”

“什么?”

高辰复坐在邬八月床边,正握着她一只手。听见产妈妈同他说话。顿时便抬头看向产妈妈。

产妈妈吓得往后倒退一步,心说这大爷可真是个武将,那眼睛一瞪着实吓人得很!亏得大奶奶这么娇弱弱的女子竟然不怕他……

产妈妈硬着头皮低声道:“大奶奶要生了,大爷您是不是……去产室外边儿去?”

高辰复顿时不悦道:“哪儿就要生了?她叫都还没叫呢!”

产妈妈哭笑不得,扭头见邬八月也是想笑不能笑的模样,不由道:“大爷,大奶奶这会儿也正痛着呢,您在旁边儿。大奶奶也憋着气儿,不像叫出声费力qì

……这会儿力qì

要是就用完了,到时候生小少爷的时候就更遭罪了。”

高辰复不想出去,冷冷地道:“我坐在这儿也没拦着你,你只管接生你的。”

“可是这不合规矩……”

产妈妈的声音低了下去,高辰复的眼神实在太吓人了,她都不敢再劝……

邬八月抽了抽被高辰复握在手心里的手,高辰复忙朝她望了过去。

“爷,你出去吧。”

邬八月吸了口气,道:“我这会儿还忍得住疼。等再疼起来,恐怕就克制不住了,到时候我的模样肯定特别难看……”

高辰复忙道:“怕什么?我又不嫌弃你。”

邬八月顿时笑了一声。差点岔了气。

“爷不嫌弃,可我嫌弃……我不希望自己难看的样子被爷看见。”

此时一阵疼痛袭来,邬八月不由狠狠地抓了下高辰复的手。

她长呼了口气:“爷在这儿等着也不知要等多久,估计得到晚上去才能生呢……何况,爷恐怕没几日就要出发去漠北了,要是让人知dào

你在产房待着,恐怕、恐怕旁人会说爷沾了产房的血腥,晦气……”

邬八月对这种说法自然是嗤之以鼻的,但奈何如今的人都是这样想的。她不能改变旁人的想法,便也只能去适应这样的环境。

高辰复坐着纹丝不动。

“既然要等到晚上才生。那我现在陪在你身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高辰复早前曾向邬居正请教过女人生产时的情况,也知dào

一些注意的事情。他扭头看向俯身在邬八月脚边观察的产妈妈问道:“开了几指?”

产妈妈下意识回道:“三指。”

话刚说完便愣住了。冷汗也从脖子上冒了出来。

高家大爷太诡异了,竟然会问女人的开了几指的产道……

“还有一阵。”

高辰复自言自语地下了结论,又捧住了邬八月的手,道:“我就在这儿等着,没我陪着你,你心里肯定也难受。”

邬八月的鼻子顿时微微红了,眼眶也红了。

“唉唉,别哭啊……”

高辰复顿时伸手去给她抹泪,眼里也露出些焦急:“你这哭什么……是不是很疼?产妈妈!没有止疼的东西吗!”

高辰复对着产妈妈怒吼,邬八月轻轻摆了摆头,伸手抓了抓高辰复的手。

“爷……你这一走,咱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啊?你会不会……”

邬八月凝望着高辰复。

她说不出不让他走的话,因为她也知dào

,这是不可能的。

但要她跟着去,自然也不现实。

没了他依靠,邬八月总觉得不太踏实。

高辰复俯身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道:“我会尽快回来的,我不会有事,我向天发誓。”

邬八月摇头。

“你当然要平平安安地回来,你也不会有事……”

邬八月道:“因为我和孩子都在等你……”

高辰复用力点头。

“还有……”邬八月一时喃喃:“爷,你……你去漠北会不会……”

“什么?”

高辰复听不真切,俯身道:“会不会什么?”

邬八月却不知dào

该怎么开口。

在这样的时代,要求丈夫永不纳妾似乎是一个笑话。

就连公主也做不到单独享用驸马一个人。

她要是提出这样的要求,会不会被这个男人厌弃?

又一阵疼痛袭来。

邬八月想到自己在为这个男人经lì

产子之痛,给他繁衍后嗣,今后却可能要面对他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的场面,还要担负起教育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儿女的重任……做女人做到这样的份儿上,难道不憋屈?

自从贺氏在她面前提点了此事之后,邬八月便想了很久。

她想,她是做不到平静看待此事的。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高辰复不触碰这样的雷区。

一瞬间,邬八月也不知dào

从哪儿忽然生出的勇气。

她紧紧地抓住了高辰复的手,猛地瞪大眼睛,道:“我不要你纳妾,我不要看到你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然后让别的女人给你……给你生孩子!”

邬八月喘了口气。

她的声音有些大,产室里一时之间都静谧了下来,连高辰复都有一瞬间的惊怔。

“你去漠北……你去漠北要是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要是和别的女人生孩子,我、我不会怪你,但是……但是以后我……”

邬八月的话还没说完,高辰复就忽的一笑。

“傻子。”

他轻叹一声,对上邬八月一时之间有些怔忪的眼睛。

“我不会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也不会和别的女人生孩子。”高辰复道:“忘记了?我承诺过的。”

邬八月茫然地望着他。

他……真的说过吗?

可能说过吧……

邬八月心里默默地想。

他毕竟是一个沉静内敛,喜怒也几乎不形于色的人。但是,他作出的承诺,从来都是言出必诺的。

邬八月顿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你要信守承诺,你、你要记住你说的话……”

邬八月盯着高辰复的眼睛,高辰复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我记着的。”

★★★

高辰复到底还是被邬八月撵出了产室。

听着产室里面邬八月渐渐发出的痛叫声,每一声都跟重雷似的击打在他的心里。

他开始和其他普通男人一样,在妻子临盆的时候如无头苍蝇一样来回走动。

一水居中的热闹、外院的严阵以待自然瞒不过高安荣的眼睛。

他一早就算着儿媳的临盆之日,等着第一时间抱孙子呢。

听说一水居那边和往日不同,高安荣顿时便意识到这是儿媳妇要生了。

他毫不耽搁,当即便拉着淳于氏要去一水居。

淳于氏正愁没机会去一水居呢,高安荣领她进去,她当然更求之不得。

只是在出门时,淳于氏觉得有一道视线冷冰冰地望着她。

脸上的笑还没收,淳于氏回头望过去,却只见高辰书低垂着头,双腿无力地坐着,似乎并没有看过她。

淳于氏心里闪过一丝惊慌,默默告sù

自己:“书儿什么都不知dào

,书儿什么都不知dào

……”仿佛这样念着,高辰书就真的不会知dào

一样。

同一时间,公主府里也时刻关注着兰陵侯府的情况,算着邬八月产期的高彤丝,也很快地收到了侯府中静和长公主的旧人的传信。

高彤丝高兴地起身忙让人准bèi

东西,打算去兰陵侯府。

单氏轻声道:“翁主这个时候去,是否有些添乱?”

高彤丝冷笑道:“你难道忘了,我母亲是因何而亡的?在这个时候,淳于老妇怎么可能毫无动作?大哥要去漠北了,保护不了大嫂和我的小侄子,可淳于老妇是忘了,我可还活着呢。”(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四章 双全

邬八月痛了整整一日,方才在第二日凌晨时生下了第一个孩子。

听到小婴儿的哭声,高辰复脑子里有瞬间的空白。

产妈妈推来产室的门走了出来匆匆行礼,道:“恭喜大爷,大奶奶生了个千金,大爷喜得明珠。”

高辰复怔愣了片刻方才傻傻的“哦”了一声,抬腿就要往产室里走。

产妈妈忙伸手拦着。

“做什么?”高辰复不悦地道。

产妈妈哭笑不得:“大爷,大奶奶肚子里还有一个呢,您且再稍等些……”

说完话产妈妈便转身回了产室,将门也给关上了。

高辰复愣在门外,好半晌才吐了口气,听得里面孩子清亮的啼哭声,极不自然地咧了咧嘴。

赵前守在院外,周武则待在院内,立kè

便上前来恭喜高辰复。

高辰复脸上的笑显得一向英明神武的他有些傻气,周武也只敢在背地里笑笑,却暗暗打定主意等以后娶了朝霞,要好好同朝霞说说今儿统领的模样。

产室之中,邬八月刚刚缓过了些来。

大概是孕期她严格要求自己,听从大夫的嘱咐调理身体、坚持锻炼,生产的时候便很明显地要少受些许罪。

且她肚子里有两个孩子,单论个头的话,并没有别的孩子大,生起来也容易一些。

但到底她年岁还不算太大,又是头胎,还是有些危险的。

邬八月喘了口气,朝霞拿帕子沾了温水给她润了润喉。

邬八月抓着朝霞的胳膊,趁着这会儿缓和些,偏了头去看正被产妈妈清洗小身子的大女儿。

“小小姐长得可漂亮了。”朝霞说了一句。邬八月弯了弯唇,道:“才刚出生,和小猴子似的。哪儿看得出来漂亮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邬八月还是十分欣喜。

恰好这时大女儿也偏了头过来。成一条缝的眼睛虽然没有睁开看她,但却仍旧让邬八月心中一软。

“大奶奶,您喘口气儿,小少爷可还在里面呢。”

候在邬八月脚边的产妈妈笑着说道。

邬八月吸了口气,方才遭过的疼痛又袭来了。

邬八月指了指给大女儿洗澡的产妈妈,道:“包好襁褓了,抱去给大爷……”

产妈妈忙应了一声,邬八月便又开始用力。要将肚子里另一个也给赶紧生出来。

生出来,她便轻松了。

如是想着,邬八月也没有闲心去想“要是再生个女儿可怎么办”这样的问题。

★★★

抱过女儿软软暖暖的小身子,高辰复紧张得浑身僵直。

赵妈妈在一边提醒道:“大爷,您手软和些,这样僵着太硬了,小小姐会不舒服的。”

高辰复连连“哦”了两声,手顿时放软了,可一下子放得太松,差点将女儿给摔了。

高辰复连忙稳住手。安睡过去的小丫头还不知dào

刚才她经lì

了惊险的一幕。

赵妈妈在一旁看得冷汗直冒,身为下仆她又没有呵斥主子的资格。

赵妈妈只能默默地去端了一条凳子来请高辰复坐,这样总要稳妥些。

高辰复倒是没有丝毫尴尬。立kè

便坐了下来,视线都集中在了女儿的脸上。

高辰复皱了皱眉,心里想说这小丫头长得可真丑。

这丫头是像谁的,长得那么丑?这将来长大了可怎么好说婆家?

明明他和邬八月都长得不赖啊!

赵妈妈暗暗观察着高辰复的表情,心里只以为他是因为生的是个女儿而不满。

赵妈妈双手合十暗暗祈祷,大奶奶啊,您肚子里那个可一定得是个小少爷啊!

周武又凑了上来,低声问道:“统领,侯爷那边的人还等着通知。要不要去让他回去给侯爷禀报一声?”

高辰复心里一顿,抬起头来道:“这个时候?侯爷恐怕等不到这个点儿。等天亮了再让人去通知侯爷就好。”

说到这儿。高辰复却又顿了顿,补充道:“派人去邬家报个喜。”

高安荣听得邬八月临盆的消息便带着淳于氏匆匆过来了。一水居却因为有赵前带着人严格把守着,即便是高安荣来了也没让进。

高安荣气急败坏地骂高辰复是个不孝子,让赵前去将高辰复找过来。

赵前让人守着门,前来请示高辰复的意思。

高辰复却说:“八月在里面受生产之痛,我没心思和侯爷吵,就不去见他了。你转告侯爷,不让人进是为了以防意wài

,谁都别放进来。等孩子出生了,我会着人通知他。无论如何,他总也是孩子的祖父。”

最后你句话让高辰复说得有些轻慢。

赵前心领神会,回去将高辰复的话转达给了高安荣。

高安荣想想也是,他这个公爹总不能守在儿媳妇产房外面,这像什么话?何况生孩子也不是那么早就能生出来的,指不定还要有一晚上。

所以高安荣也懒得进去了,出口埋怨责备了高辰复几句,便要带着淳于氏回去。

淳于氏心里不愿意。

一水居里把关得太严,高辰复不愧是铁血军人出身,安排的人都是眼睛都不眨主儿,软硬皆不吃,她想往一水居里安排人也安排不了。

现在高辰复的儿子要出生了,要是在邬八月生产的时候她动不了手脚,等孩子出生以后,恐怕动手脚更难了,也更容易暴露。

高安荣带着她去一水居她原本是很高兴的,这个机会可是自个儿掉到了她面前。这会儿要她回去,她哪儿甘心?

淳于氏顿时笑道:“八月是头一次生孩子,她母亲没在身边,复儿又是男人,很多事儿都不懂,院子里要没个指挥的人。怕是要乱。侯爷不进去便罢,赵护卫不若回去问问你们统领,我进去帮衬着可好?”

赵前目不斜视地道:“劳烦夫人了。只是统领有交代,是不让所有人进去。还请夫人莫要为难。”

淳于氏心里憋着一口气。面上却还要勉强笑着。

高安荣不顺气地道:“他长大了翅膀硬了,谁也管不着他。行行,那谁也别管,咱们回去。”

高安荣当先便扭头走了,淳于氏再不甘心,也只能转身跟了上去。

周武听得高辰复对高安荣和邬家二老爷的不同态度,心里并不意wài

,只照着他所说的去做。

天蒙蒙亮。第二个孩子也顺利地降生了。

太阳刚刚爬到地平线,露出了这一天的第一缕晨曦。

清亮的哭声传来,邬八月力qì

一松,浑身一下子软了。

产妈妈看了看孩子腿间,笑着恭喜道:“大奶奶喜得贵子,儿女双全,真真是好福气啊!”

邬八月偏着头,鬓发汗湿。

她微微一笑,看了眼还没清理身体的血糊糊的儿子,嘱咐道:“包好襁褓……给爷抱去。”

说完她便抵不住席卷上来的困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

一儿一女,高辰复在临去漠北前有了两个孩子。

产妈妈抱着小少爷出得产室,高辰复手里抱着先出生的女儿。朝她望了过去。

一院子的下人都直对高辰复道恭喜,产妈妈笑道:“大奶奶累极已经睡过去了,睡前嘱咐小的让大爷抱小少爷。”

赵妈妈便从高辰复手中接过了小丫头,高辰复则小心翼翼地抱过了才出生的儿子。

他轻轻拨着襁褓,好露出小儿子的脸。

看了两眼,高辰复又皱了眉头。

赵妈妈正好瞥见,心里道:“大爷这还不满yì

?旁人家都盼着一儿一女,难道大爷只想要儿子?”

高辰复却忽然轻声地自言自语道:“没事,男人丑点儿算什么。男人不需yào

长得漂亮。”

说到这儿,高辰复却忍不住朝着赵妈妈怀里的女儿望了过去。眼里满满都是心疼。

他把儿子抱回给了产妈妈,自己则是让赵妈妈把女儿还给他。

赵妈妈更看不懂了。

“难道大爷是喜欢小小姐多一些?大爷不想要儿子?”赵妈妈心里想了想。顿时摇头:“不对不对,大爷刚抱小小姐的时候也皱眉了……”

那大爷到底是想要儿子还是想要女儿啊!

产室内,朝霞帮着肖妈妈清理了干净,给邬八月换了床单被褥,身上的血迹也都擦干了。

暮霭缩在一边有些哆嗦。

朝霞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吓着了?”

暮霭忙不迭点头,小小声说:“姑娘整张脸都狰狞了,那痛肯定很痛……”

肖妈妈在一边听到,不由笑道:“生孩子哪儿不疼?谁都一样的。难不成因为怕疼就不生了?”

本是玩笑话,暮霭却认真地直点头:“不生了,不生了,太疼了。”

肖妈妈哭笑不得。

朝霞无奈地摇头,看了看产室,觉得没有什么别的需yào

再整理了,便对暮霭道:“别杵在这儿,去把晴夏晴冬给叫进来。她们也该学着管点事儿了,小小姐和小少爷出生后要用人的地方多着呢。”

暮霭应了一声,当即便要出去叫那两个小丫鬟过来。

走到门口她却是回头问道:“对了朝霞姐,之前姑娘留着小隋洛,灵儿小爷不是说等小少爷出生了,让小隋洛给小少爷做玩伴、长大点儿了保护小少爷的吗?朝霞姐你说,这会儿姑娘会不会让人将小隋洛接来?”

朝霞想了想,道:“得看姑娘怎么想了。”(未完待续)

ps:昨天有事,没算好时间,抱歉。待会儿还有二更。

第两百零五章 瑶阳

邬八月生了一对龙凤胎,喜讯传到邬家,贺氏便按捺不住要带着人去瞧她,被邬居正拦住了,让她隔一天再去。

“总要给兰陵侯府留一天时间,咱们立kè

就去打扰,侯爷怕是要不喜。”

贺氏便依言,隔了一天才去看邬八月。

一双儿女窝在邬八月床里边,两人并排睡着,小模样瞧着简直一模一样。

荣升为了外祖母的贺氏喜得不行,碍着两个孩子都睡着,也不好去抱,便只能坐在床边高兴地瞧着。

“母亲。”邬八月轻唤了她一声,贺氏望了过来,笑道:“在这呢,瞧你的模样,想必也没遭太多罪,这俩孩子也是疼人的。”

邬八月抿抿唇笑。

“姑爷人呢?”贺氏问道。

“进宫去了。”

邬八月顿了顿,轻声道:“皇上让他择期前往漠北,想来也知dào

他多半会等到我生产之后再出发。应当是得到了消息……让他进宫去谈出发的日子。”

贺氏心里一滞,伸手轻轻拍了拍邬八月的手。

“男儿志在四方,这也是他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到底他也懂得疼你,知dào

等你平安生产了之后再离开。”

贺氏顿了顿,又笑道:“这会儿你有儿有女,即便他不在你身边,你也多少有些盼头。”

邬八月点点头,想到高辰复承诺过她的话,鼻头微微酸涩,心里却比吃了蜜还要甜。

她兀自笑了起来,贺氏瞧她笑了便也高兴。

“好了,你现在要更关心关心孩子才是。”

贺氏关切地问道:“奶娘可请了好的?”

“父亲说过让孩子吃自己的奶也挺好的,所以我也没有找奶娘。”邬八月道:“我自己的奶也充沛,昨儿生了孩子后。两个孩子醒来都吃了我的奶,也足够了。暂时不需yào

奶娘。”

贺氏颔首道:“你父亲说的自是对的,当年我生你们姐弟几个。也没有气请过奶娘。”

贺氏笑了笑,道:“不过你还是要注意着。你到底是一人奶两个孩子,还是预备着一个奶娘的好,要是奶水不够吃,总不会让孩子饿着。还有便是……”

贺氏顿了片刻后道:“兰陵侯府是大户人家,你父亲觉得自己奶自己的孩子好,侯府不一定也这么想。”

邬八月颔首道:“我知dào

,不过爷让我别在意侯府的人怎么想。”

邬八月轻声道:“打从我怀孕后回了侯府,爷就让人将一水居牢牢看管着。围起得跟铁箍的水桶似的,我基本上也没和侯府的人接触过……”

贺氏轻叹一声,道:“这也不是办法啊……他马上要出门去漠北,留你一个人在侯府,没他在前头撑着,你也不可能不和侯府里的人打交道。”

邬八月道:“我这会儿也在想这个问题呢,也不知dào

爷是怎么个打算……”

还没轮到邬八月向高辰复询问,答案便自己浮现出来了。

★★★

高彤丝出现在邬八月面前时,着实让她惊诧了好一阵。

高彤丝笑着和贺氏互相见了礼,道:“听得大嫂临盆的消息。我本打算前儿晚上便过来的,想着侯府里有大哥在,我便没过来。”

邬八月笑了笑。请高彤丝落座。

“大嫂可还觉得一切皆好?”高彤丝眼睛往床内侧瞄着,笑着问道。

邬八月颔首:“我一切都好。翁主呢?”

“我有什么不好的。”高彤丝笑着说道:“我在公主府里就是最大的主子,闲着了寻寻单姨说说话也能打发日子。”

高彤丝撩了撩头发,道:“如今回了侯府,怕是少不了一些闲言碎语。”

邬八月张了张口,道:“翁主怕那些闲言碎语做什么。丫鬟仆人要敢在翁主面前说什么,直接治他们一个乱嚼舌根的罪就好。”

“丫鬟仆人说什么我自然是不怕。”

高彤丝轻笑道:“我回来也不是因为这些什么闲言碎语。我回来可是来给大嫂保驾护航的。”

贺氏和邬八月同时望向了她。

高彤丝抿唇笑道:“大哥去漠北,大嫂和侄儿侄女的安危可就是我的责任。要是有人敢趁着大哥不在动手脚……哼。”

高彤丝脸上笑容一撤:“且让他生不如死。”

邬八月微微低了低头,无声一叹。

高彤丝道:“大嫂放心吧。即便大哥去了漠北不在这儿,在这侯府里。你也不会孤立无援。”

“翁主说得也太吓人了些。”贺氏笑了笑,恰好这时小丫头醒了。贺氏借机出声缓和氛围道:“呀,小丫头醒了,快抱来瞧瞧。”

肖妈妈立kè

上前将小丫头抱了出来,贺氏接过抱在怀里逗着。

孩子还没睁眼,小鼻子小嘴巴的让人喜得不行。

高彤丝也凑了过去,倒是没有再提方才的话题。

一说起孩子,女人之间的话便不会少。邬八月给小丫头喂了奶,贺氏抱着小丫头开始说起养儿子和养女儿之间的差别。

高彤丝在一边听着,时不时伸手逗弄小丫头两下。贺氏担心高彤丝认为自己受了冷遇,抱了一会儿后便把小丫头交给高彤丝抱。

高彤丝轻轻抱着了小丫头,心思再没放在贺氏说的话上。

她望着小丫头小小的一张脸,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她,抱了好久都没觉得胳膊酸累。

邬八月朝她望了过去,只觉得这时候的高彤丝宁静温婉得不像平常的她。

邬八月有些奇怪,不知dào

为何高彤丝会有这样的情绪流露。

贺氏也发xiàn

了高彤丝的不同。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还是没停下小声的说话。

这期间,弟弟也醒了。

邬八月照例是给弟弟给喂了奶,贺氏也让高彤丝抱。

高彤丝抱了会儿便礼貌地让贺氏抱回去,她则照旧是抱了小丫头。看上去她更喜欢侄女。

贺氏待了大半日后回去了,高彤丝直到高辰复从宫中回来。方才和邬八月告辞。

邬八月让人送她出一水居,半坐在床上望向正在换衣的高辰复。

“爷,翁主是你接她回来的吗?”邬八月问道。

高辰复摇了摇头。道:“她那性子,不是谁想接她回来她便能回来的。”

高辰复看向邬八月。道:“她是自己回来的,只不过我让她等我不在的时候再过来。”

邬八月轻叹一声,将今日下晌时高彤丝的情况告sù

给你高辰复。

高辰复闻言静默了片刻,方才轻声道:“她大概是想起了自己。”

“想起自己?”邬八月不解。

高辰复点头道:“母亲去世的时候她还很小,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记忆。她抱着小丫头的时候,大概是在想着,母亲还在世时抱着她望着她,会不会也同她如今抱着小丫头时望着她的心情一样。”

邬八月听着有些难过。

她不由道:“翁主若是有了孩子。她定然会是一个好母亲。”

高辰复缓缓一笑,却是什么都没说。

“今儿进宫去,我和皇上商定了出发的日子。”

高辰复顿了顿,还是免不了提起这个话题。

邬八月面上一顿,点了点头,问道:“定的哪天?”

“五日之后。”

高辰复慢慢地坐到了床边,伸手刮了刮儿子和女儿的小脸,看向邬八月道:“现在出发前往漠北,紧赶些路,到那边儿正是夏季。北蛮人在夏季时几乎从不主动和漠北守兵交战。他们那个时候有遍地的牛羊,不愁吃喝,所以性子最为温和。在那个时候发出善意的请和信号。谈判成功的概率要高很多。”

邬八月点了点头,朝堂之事她虽不是很懂,但这种简单的道理她还是能听明白。

可是这出发的时间……

“明日给两个小家伙洗三。”高辰复微微笑了笑,却又轻叹道:“就是……没办法给他们过满月和百日了。”

邬八月抿了抿唇,她做不到不高兴,毕竟这也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但心里的遗憾是免不了的。

“不过,孩子的名字,我已经取好了。”

高辰复轻轻一笑。拉了邬八月的手轻抚着。

“什么名字?”

邬八月忙问道。

“女儿头一个出生,叫欣瑶。儿子叫初阳。”

“欣瑶倒也罢了。初阳……”

邬八月觉得这名字太简单了。

“就因为他是清晨第一缕阳光出现时出生,所以给他取名叫初阳吗?”

高辰复微微一笑:“是。晨曦初生,旭阳东起,我希望他能像初升之旭阳一般,蓬勃朝气,有勃勃生机。”

邬八月莞尔,挑了挑眉:“好吧,既然是初阳的父亲取的名字,那不管好听还是不好听,就定这个吧。”

邬八月转头看向一儿一女,笑道:“欣瑶和初阳……那小名就是瑶瑶和阳阳。”

瑶瑶,阳阳。

没想到她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

邬八月伸手摸了摸两个小宝贝的脸,顿了顿,道:“爷,侯爷那边儿的人今儿又来了,说侯爷让抱阳阳去给他瞧……”

“两个孩子都不能抱出一水居去。”高辰复道:“他想看孙子孙女,等我在的时候我自会抱给他去看。”

邬八月不由道:“那爷去了漠北,不在府里时怎么办?”

“我不在,有彤丝。”

高辰复抿抿唇,抱起初阳,道:“我抱阳阳去岭翠苑,一会儿就回。”

邬八月点了点头,高辰复顿了顿,道:“他不在意瑶瑶也没关系,咱们的闺女,咱们疼。”

邬八月顿时一笑。(未完待续)

ps:二更。

第两百零六章 洗三

第二日是两个小家伙的洗三礼,邬八月并没有想办得太隆重,高辰复也是这样的想法——虽然是有些对不起两个小家伙,但他出发在即,洗三宴办得太大,难免惹人侧目。

可高安荣头一次做祖父,还一举就得了一双孙子孙女儿,他可高兴得很,完全不听高辰复的意见,执意要办得声势浩大。

兰陵侯府到底还是高安荣当家,他将请柬发了出去,收到请柬的自然都认为这也是高辰复的主意。

不管是看高安荣的面子,还是看高辰复的面子,总之收到请柬的陆陆续续的都来了。

邬八月唯一觉得庆幸的是,她在坐月子,用不着也跟着出去笑脸相迎,陪客聊天。

洗三的仪式举行过之后,宴会便开始了。

瑶瑶和阳阳都被抱了回来吃奶,两个小家伙眼睛水汪汪的,明显是刚哭过。

洗三礼要响盆,小孩子哭得越响亮越好,邬八月再心疼也无可奈何。

轮流抱了会儿两个孩子,前厅又来了人催,说是高安荣让将小少爷和小小姐抱去。

邬八月还没开口,打帘进来的高辰复顿时说道:“让人去回侯爷,就说小少爷和小小姐都累着了,这会儿已经睡了,抱不过去。”

邬八月撑了撑身子,笑道:“爷。”

高辰复应了一声,冷眼望着进来禀报的丫鬟晴冬:“还不去?”

晴冬打了个哆嗦,忙不迭低头退了出去。

两个小家伙还醒着,并没有睡,这会儿也都已经哄好了,姐弟俩并头躺着,小小嫩嫩的,怎么看怎么可爱。

高辰复叹了一声。

“爷叹什么气?”邬八月好奇道。

高辰复一本正经地低声道:“儿子长得不好kàn

也就罢了,闺女要也长得不好kàn

,这可怎么办?”

邬八月一愣,看了看两个孩子的脸,哭笑不得道:“爷,他们哪儿长得不好kàn

了?”

“这会儿瞧着倒是比刚出生的时候要好些了。”

高辰复伸手点了点两个孩子的腮窝子,抿唇一笑:“就是不知dào

以后会不会变得更漂亮些。”

邬八月顿时莞尔:“他们才刚出生呢。等过一段时间,就显得粉雕玉琢很可爱了。”

高辰复侧头望向她:“真的?”

“真的。”

邬八月点了点头,笑道。

高辰复便放了心,道:“不丑就行。”

邬八月咧了咧嘴。

两人正说着话,邬陵桃和邬陵梅携手来瞧邬八月。高辰复便回去席上陪客。

邬陵梅是淡性子,将准bèi

的礼物给了两个小家伙,便只坐在一边望着他们笑,时不时伸手摸摸他们的小手。

邬陵桃则是坐在了床沿边上和邬八月说着高辰复去漠北的事。

“听说日子定了?”

“嗯。”邬八月点了点头,道:“四天以后。”

“时间倒还真赶。”

邬陵桃叹了一声,拍拍邬八月的手道:“今后没他在跟前儿,你就只有一个人,现在又添了两口人,还要你来照顾,够让你操心的。”

邬八月笑道:“我身边也不是没有别的人在伺候,三姐姐不要为我担心。”

“能不担心吗?”邬陵桃叹了一声,顿了顿道:“席上还见着了你那小姑子。”

“小姑子?”邬八月皱皱眉:“三姐姐是说……轩王侧妃?”

“可不就是她?”

邬陵桃扁了扁嘴:“瞧着那身行头……怕是巴不得大家都叫她轩王妃而不是轩王侧妃。也就是轩王妃现在卧床养胎,没那精力治她。严格论起来,她那打扮已经算是僭越了。”

邬八月张了张口:“她穿着打扮出格了?”

邬八月又皱了皱眉头:“算算日子,轩王妃也有近五个月身孕了吧?怎么还会卧床养胎?”

邬陵桃道:“你也是窝在院子里养胎,两耳不闻窗外事。”

邬陵桃笑了邬八月一句,道:“轩王妃似乎是本来身子就弱,怀孕以后屡次出现了流产的征兆,逼不得已必须要卧床静养,太医现在还说她孕相不稳,可把丽容华给着急慌了。至于你那小姑子——”

邬陵桃轻蔑地哼了一声:“轩王妃怀着孕,身子还屡屡出状况,她可倒好,这时候不知dào

表现出关心焦虑的情绪,反倒是上赶着去魅惑勾|引轩王,殷勤备至。这次来贺你儿子闺女出生,软磨硬泡了轩王陪她回来,轩王被她烦得没办法,来是不肯来,拿了这一套行头和阵仗来打发她,她倒还觉得轩王宠她。当真是滑稽可笑。”

邬陵桃的语气中满满的都是不屑之意,邬八月好笑道:“三姐姐,她得罪你了?”

“那倒没有。”邬陵桃轻笑道:“我再不济也是王妃,论辈分还比她长一辈,她怎么敢得罪我?我就是瞧不起她那轻狂样儿。”

邬陵梅闻言朝邬陵桃望了过去,轻笑一声道:“三姐姐还说别人,你问问四姐姐,你如今这模样,不也是轻狂样儿?”

邬八月顿时掩唇笑了起来。

邬陵桃挑挑眉梢道:“我这是狂,可不是‘轻狂’。我认得清楚自己的位置,她呢?恐怕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重。”

邬陵桃看向邬陵梅,忽的展颜一笑,对邬八月道:“你还不知dào

吧?咱们陵梅也要说亲了。”

邬八月顿时惊讶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邬陵桃笑道:“明个儿春闱放榜,那小子要是真的榜上有名,估计就定了他做我们的妹夫了。”

今年春闱科考有了些许变化,高辰复带使团去漠北应当是在春闱放榜之后,可宣德帝却将春闱的时间拖长了,明日才会放榜,公布三甲之列。

邬八月立kè

问道:“父亲和母亲看中的是哪家小子?”

邬陵桃冲邬陵梅挑挑眉:“你让她说,人可是她自己瞧中的。”

邬八月更觉惊讶:“陵梅自己瞧中的?”

邬陵梅脸上闪过一丝羞意,淡淡地说道:“也就是偶然和他认识了,知dào

他是今科参试学子,母亲便让人暗暗去打听了他家中的情况,觉得他品行端正,为人正直……”

“听听,陵梅可是少有夸人的。”

邬陵桃掩唇笑着,邬陵梅顿时收了口不再出声,脸上也微微泛红。

邬八月笑道:“看来陵梅对那个学子挺满yì

的。他家里人可都还行?”

邬陵梅轻声道:“他家乃是耕读传家,他的出身并不是特别好……”

邬陵桃道:“也就是出身差了些,别的么,比起其他纨绔来讲不知dào

好到哪儿去了。父亲母亲倒也觉得满yì

。”

邬八月听到这儿有些意wài

地看了邬陵桃一眼。

从前的邬陵桃最是讲究门当户对,这般条件的男子,她连多看一眼都不屑。搁在从前,她肯定会认为这样家境的男子是配不上她的妹妹的。

时光在走,在邬陵桃自己没发xiàn

的时候,她也在悄然转变。

邬八月笑了笑,道:“父亲母亲觉得满yì

就好。”

邬陵桃顿了顿:“不过陵梅的婚事,老太君那儿肯定是要管一管的。”

邬陵梅闻言一笑:“老太君又不是嫌贫爱富之人。”

“这说的倒也是。”

邬陵桃笑了一声,脸上忽的又起了一层嘲讽之色。

“东西两府分家之后,东府从老太君那儿得了大笔的钱财和产业,现在可当真财大气粗得很。”

邬八月面上一顿:“东府又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随口那么一说。”

邬陵桃轻哼了一声:“也不知dào

他们还要不要为宫里那位钻营呢。许久没听到宫里那位的消息了。”

的确是很久没听到邬陵桐的消息了。

自打五皇子出生,邬陵桐就失了宠,后来连五皇子也被从她身边抱走,交给了悫妃娘娘抚养。

盛宠一时的邬昭仪悄无声息了下去。

“昭仪娘娘总也是一宫主位,何况还生了五皇子。”邬八月轻声道:“皇上子嗣单薄,五皇子将来也定然是个富贵闲人。昭仪娘娘要是熬得住,等将来五皇子封王,她也不愁不会平安富贵一生。”

“她心可大着呢,我瞧着她是不会甘心的。”

邬陵桃哼了声,摆摆手道:“行了,别说她了。今儿是你儿子闺女的洗三宴,咱们说说你家两个小家伙。”

邬陵桃笑着朝邬八月内侧望去,语气有些羡慕:“这一生就生了两个,还是龙凤双胎。”

邬陵桃望向邬八月打趣道:“你可不知dào

,这事儿京里都传遍了,贵妇们都想着来你这儿讨生子秘方呢。她们都觉得定然是父亲给了你什么秘方,你才能一举得两,儿女成双。”

邬八月哭笑不得:“父亲可没给我什么秘方。”

邬陵桃只是笑。

肖妈妈和朝霞抱了欣瑶和初阳去换尿布,邬八月也觉得有些困了,打算眯一会儿。

邬陵桃和邬陵梅说前方太闹了,还是邬八月这儿清静,便继xù

待在一水居里,等宴席散了,她们再走。

邬八月便安心地闭眼睡了过去。

宴席过后,宾客陆陆续续都告辞走了。

邬陵桃临走前同邬八月说,明个儿春闱放了榜再与她联系。

邬八月点点头,轻声问道:“三姐姐,皇上总不至于在放榜之后,紧接着便赐婚吧?”

“这可说不一定。”邬陵桃抿唇道:“咱们猜不着,只能等着。”R1152

第两百零七章 琼林

春闱放榜日自是众多学子翘首以盼的日子。

三甲之列绝大多数人都奢望不上,但能高中、榜上有名就已让他们兴奋不已。

邬八月也在等着放榜的消息。

高辰复抱着初阳望着邬八月给欣瑶喂奶,见她若有所思显得心不在焉的,不由出声问道:“想什么呢?”

邬八月抬头笑了声,道:“今日春闱放榜,我在想着表兄会不会高中。”

高辰复面上顿了顿,微微笑道:“他才识不错,之前也有了名声,应当不会落第。”

邬八月也说这般想。

“那他能入前三甲吗?”

高辰复挑了挑眉,道:“这就要看皇上怎么定了。今年春试,拔尖的学子并不多。”

“那表兄还是极有机会的……”

邬八月呼了口气,欣瑶吃饱了,朝霞将她抱了过去。

高辰复递上了初阳,邬八月解开了另一边衣襟。

“朝中现在正是需yào

用人的时候,不管你表兄名次是否排前,前程想来都是不错的。”

高辰复客观地评价了一句,顿了顿却又道:“不过,如果皇上对他之前在酒楼中的言行也有耳闻,并且还产生了别的想法的话……”

邬八月张了张口,轻轻点头道:“是福是祸……就不知dào

了。”

候了半日,被打发去打听消息的奴仆匆匆地赶了回来。

邬八月让他喘匀了气方才问道:“怎么样?表少爷是否榜上有名?”

奴仆重重点头,面上十分欣喜:“表少爷高中探花,乃是今科探花郎呢!”

邬八月顿时吐了口气,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可有人去报喜了?”邬八月自言自语了一句,顿了下不由好笑道:“瞧我,舅父舅母定然比我更关心此事。肯定比我更早知dào

这个消息。”

高辰复望着她笑道:“知dào

准信儿了,这下可放心了?”

邬八月眯眼笑笑,点了点头。

“放榜之后估计近日就要开琼林宴。宴上恐怕就要衍生出好几段姻缘来。”高辰复笑道:“都说琼林宴又是看女婿的宴会,朝中臣子们都希望在新科进士里给自己的女儿觅得佳婿。”

邬八月点点头。心里又想起昨日邬陵桃和邬陵梅所说的话。

“朝霞。”

邬八月唤了朝霞一声,道:“让人去邬家打听一下,父亲母亲给陵梅看中的那家公子是否也高中了。昨儿个三姐姐说起,连那人的名姓也忘了提。”

朝霞应了一声,即刻去办。

高辰复笑道:“你最小的妹子陵梅?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陵梅还小,今年才十二岁年纪。”邬八月笑道:“父亲母亲想早点给她定下来,要是那人真的不错,早些定下也好。”

高辰复点了点头。

★★★

朝霞派去的人回来告sù

邬八月。那位公子姓骆名司临,此次科考排在二甲十四位。

高辰复道:“二甲十四位算不上拔尖,比不得一甲状元榜眼探花和二甲前面几位,但也是极有实力的了。”

邬八月心里为邬陵梅高兴:“那看来这桩婚事,是极有可能能成的。”

高辰复轻轻点头,一笑道:“岳父岳母看中的人,想来也不会差。”

“爷,这等名次,要是派官的话,会派什么样的官?”邬八月不由问道。

高辰复想了想道:“高中学子若是家中有些背景的。官派会更好一些。骆司临此人家中没有太强dà

的背景,但好在他自己争气,排位靠前。在官派上吏部不至于会为难他。我估摸着,如果不是留在朝中做无实权的小官吏,应该是会被派到中等一些的城镇上为父母官。”

邬八月颔首道:“还是外派为官更能为百姓造福,也更能为自己积累为官经验一些。”

邬八月心里默默算了算,如果骆司临被外派为官,那么三年一述职,他下一次回京时,邬陵梅正好满了十五岁,恰是时候可以和邬陵梅成亲。

邬八月脸上笑了开来。拉过高辰复道:“不知dào

琼林宴什么时候开,要是在爷启程之前开。爷能去参宴吗?”

高辰复笑道:“怎么,你想让我代你去瞧瞧那骆司临长何样?”

邬八月点了点头。笑道:“有父亲母亲把关,我自然不应当还心存怀疑。我也只是想多了解了解……”

“明白。”

高辰复笑着点了点头,不由一叹:“你啊,就是操不完的心。”

邬八月笑笑:“替自己的妹妹操心是应当的。”

“琼林宴旨在宴请新科进士,即便宴会是在我启程之前开宴,我也不能不请自去。”

高辰复顿了顿,道:“此事还得等皇上通知。”

琼林宴定在了放榜后第二日,时间显得有些赶,不过也是为了要借着这个喜气。

高辰复是作为皇亲而被宣召参宴的。

临去前邬八月又再次嘱咐他,让他好好瞧瞧骆司临的为人。

高辰复无奈道:“知dào

了,这是我今日去赴宴最主要的目的。”

邬八月抿抿唇笑。

高辰复俯身分别亲吻了两个小家伙的前额,对邬八月道:“等我回来定然有些晚了,你早些休息。明日醒了我再同你‘汇报’。”

邬八月顿时一笑,伸手推了推高辰复道:“赶紧去吧,皇家宴会,迟到了可就不好了。”

因为将要远赴漠北以及一双双生儿女办洗三宴的事,高辰复最近也是风头很劲。要是再在琼林宴上迟到,想必御史言官一类的也要开始弹劾他了。

高辰复骑了到达了琼林苑,琼林苑外已是戒备森严。

大门牙道尽是古松怪柏,道上多锦石缠绕,宝砌池塘,柳锁虹桥。花萦凤舸,远远望去,行往琼林台的文武百官已是人头攒动。

高辰复朝着琼林台走了过去。寻了个位坐了下来。等一会儿宣德帝来了后,新科登第进士就会依次从琼林台过了。

而这个时候。也是众多家有待嫁女儿的大臣所要提高注意力的地方。

没过一会儿,宣德帝便携了此次科考的主要几位考官来到了琼林台。

高辰复坐的位置稍微离得有些远,但他人高马大,视野却极佳。百官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宣德帝身边,高辰复一眼就望见了紧随着宣德帝在后的邬国梁。

连主考官轩王妃之父、翰林许许文英许大人也要排在后面。

高辰复微微蹙起眉,眼里幽深。

宣德帝显得心情很好,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让魏公公宣bù

新科进士入琼林。

众人的视线顿时被排序列队依次进入琼林台下的新科进士们给吸引了过去。

新科状元和榜眼瞧着年纪都已不年轻了,必然也是寒窗苦读了好些年的。兴许之前一直屡试不第。他们两人自然不会引起百官的过多关注——这样的人,家中必然已有糟糠。

而英挺俊朗正是好年华的探花郎也吸引不了众人过多的目光。

扬言要尚阳秋长公主的贺修齐,不管将来是否能成为皇家驸马,众位大臣都不可能再考lǜ

他成为自家女婿。

所以,紧随在贺修齐之后的英俊青年,便成为了大家注意的焦点。

二甲传胪,此人的学识毋庸置疑;家世良好,更是联姻首选。

这个人……

高辰复目光一顿,他看见贺修齐停下了脚步回头和二甲传胪言笑晏晏地说着什么。

“淳于肃民……”

高辰复微微皱了皱眉头。

没想到淳于肃民竟然也榜上有名,且排名还如此靠前。

高辰复不动声色地端了茶饮了一口。

忽然。他觉得有一道视线朝他射了过来。

高辰复抬眼望去,只见站在宣德帝身后最边上的带刀侍卫正望着他。

明焉瞧着也沉稳内敛了许多啊……

高辰复心中感慨,想到自己将要离开燕京。这一去也的确不知dào

什么时候能够返回,和明焉之间的叔侄之情虽没有深刻下去的可能,但最基本的友好,他却还是能做到的。

高辰复朝他举了举杯,微微抿唇一笑。

明焉面上一顿,缓缓收回视线,转开了头。

★★★

新科进士都入了座,琼林宴正式开宴。

丝竹奏乐,推杯问盏。原本还比较拘束的氛围在几杯酒下肚之后便被放了开。

高辰复几乎从不饮酒,今日也并没有端酒杯。

他站起身寻到了骆司临所在的那一桌上。

凑巧的是。新科进士们都是打混了坐的,贺修齐和淳于肃民竟也和骆司临在同一桌上。

见到高辰复行来。贺修齐率先站起了身。淳于肃民和骆司临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三人一站,其余人不好继xù

坐着,便也都纷纷站了起来。

“恭喜诸位。”高辰复简单地道了一句喜,举杯饮尽杯中茶。

贺修齐也一饮而尽,却是笑着道:“高大人怎只喝茶?我与大人斟一杯酒。”

高辰复伸手阻了一下,道:“家中妻儿还等着,就不饮酒了。”

贺修齐挑了挑眉梢,玩味一笑,道:“大人再过两日便要启程出发前往漠北,今日不喝一杯,下次见面再喝就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去了。”

高辰复淡淡笑了笑,道:“总有机会的。”

贺修齐只笑了笑,也不开口。

正当这时,丝竹声渐渐小了下来,周围的声音却是低了下来。

高辰复回头望了望,见宣德帝正面带笑容望着他所在的这桌。

宣德帝朗声道:“探花郎上前,朕有话相问。”(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八章 请婚

高辰复往旁边避让了一下,贺修齐便行上前去,走到了离宣德帝五步之遥的地方,躬身拱手道:“学生聆听圣训。”

宣德帝便是一笑,抬了抬手道:“探花郎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三甲之中,只贺修齐被宣德帝刮目相看,引上前去亲自问话,这落在众多学子眼中自然是别有深意。

贺修齐面上淡然地入了座,刚挨了挨椅子,却又站了起来,诚恳地拱手说道:“昔日学生与好友醉酒戏言,言谈之中曾提起阳秋长公主殿下,语出冒犯。学生清醒之后悔不当初。”

宣德帝不动声色地一笑。

贺修齐顿了顿,继xù

说道:“但话既已出口,学生也不欲做那言而无信之人。今日当着众位同年之面,学生斗胆在御前请婚。”

贺修齐双膝一跪,俯趴在地,道:“学生请求皇上,将阳秋长公主许配与学生!”

琼林台上顿时鸦雀无声。

高辰复望向宣德帝和贺修齐的方向,饶是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在这会儿也禁不住微微张了张口。

贺修齐的举动太让他惊讶了。

高辰复一直认为贺修齐只是借着这个名声而给自己壮声势,让他能够在考前在皇上面前记下一个名。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打算请娶阳秋长公主。

当然,皇上也可能拒绝他的请婚。他如果只是“欲擒故纵”,铤而走险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万一呢?他就不怕皇上真的允诺了他的请婚?

高辰复掌心里微微捏了一把汗。

他倒是不太关心贺修齐,他在意的是阳秋长公主这个小皇姨。

众官、众今科进士都等待着宣德帝的回话。

宣德帝沉默不语也就只有那么片刻的功夫,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起,起!”

宣德帝微微抬了抬手,朗声道:“你还是头一个敢在朕面前开口求娶阳秋之人。年轻人果然是够胆识啊!”

贺修齐连道不敢,慢慢得从地上站了起来。

宣德帝上下打量了贺修齐一眼,微微一笑。道:“冲你这份儿心,朕要是不允诺了你。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众人脸上皆是一顿,贺修齐躬身,作势又要跪下去。

宣德帝抬手道:“站着回话。”

“是。”

贺修齐站得笔直,脖子微微弯了起来,头低垂着。

宣德帝道:“今科探花郎,品貌端正,才识颇佳,朕欢喜之。特赐婚与阳秋长公主为驸马,望二人今后琴瑟和谐,举案齐眉。”

贺修齐朗声道:“学生谢主隆恩!”

宣德帝顿时哈哈大笑。

众人虽觉这戏剧性的变化有些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在这氛围下,也都不得不出声恭喜,恭喜宣德帝喜得妹婿,恭喜贺修齐大婚在即。

高辰复端着茶盏轻轻捏了捏。

他的姨母将要嫁给他妻子的表兄……

这辈分关系,难道真没有人觉得很奇怪吗?

淳于肃民饮了一杯酒,轻声笑道:“贺兄果真是说到做到啊……这等魄力,我服!”

骆司临也不由感慨道:“本是酒后戏言。没成想竟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如今殿试高中,贺兄本可装糊涂不谈此事,他却心心念念着阳秋长公主被因他而起的流言所累而执意负责……委实令人钦佩。”

若真是这样的情况。高辰复倒也会对贺修齐竖起大拇指。

但真zhèng

的情况,和这样的情况的确是有很多出入的。

贺修齐断不是这般单纯之人。

高辰复吐了口气。

待回去同妻子说起这事,还不知dào

妻子又要胡思乱想些什么。

丝竹再奏,斟酒美姬穿梭其中。贺修齐留在了离宣德帝最近的桌上,和大臣们畅饮抒怀。

高辰复留在了有骆司临所在的桌上,只喝他的茶,全桌的人就属他看上去最清醒。

淳于肃民脸都烧了起来,和他旁边的同年聊得十分开心。

骆司临脸也微微有些红,他不比旁人酒量好。喝得少,但也有些上了头了。

在高辰复来赴宴前。邬八月叮咛过要他好好kàn

看骆司临的为人,高辰复也将此当做他来此的一个任务。

都说酒后吐真言。高辰复自然要抓住骆司临喝得微醺的时候和他聊一聊。

“骆公子祖籍何处?”高辰复问道。

骆司临抬了抬头,见是高辰复问话,顿时坐直了些,回道:“学生祖籍洛阳。”

“千里迢迢前来京中殿试,骆公子辛苦了。”高辰复微微抿唇,道:“不知dào

骆公子今后是何打算?”

骆司临微微一笑,脸看上去更红了:“家父家母叮嘱学生,若是高中,定然回报乡邻……学生、学生打算若能谋得洛阳附近父母官一职,为家乡百姓谋福祉,便是再好不过。”

“骆公子志存高远,令人敬佩。”

高辰复夸赞了一句,又道:“都说成家立业,立业之上,骆公子心中已有了打算,不知在成家上,骆公子可有想法?”

骆司临喝得微醺,却并不代表他是完全醉的。他头脑尚有些清醒,听到高辰复这样的问话,下意识地就看向了高辰复,抿唇一笑还不忘给高辰复施了一礼,却是什么都没说。

高辰复便也一笑,举了举杯,饮了口茶,一切尽在不言中。

★★★

琼林宴上皇上为探花郎和阳秋长公主赐婚的消息,于第二日便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邬八月一早就从高辰复口中听得了这个消息。

虽说早就有了心理准bèi

,但邬八月还是感到了些许惊愣。

表兄真的要娶阳秋长公主啊……

“骆司临那人瞧着也不错。”高辰复整理着衣冠,望着镜中说道:“话虽然不多,人也并不阿谀奉承显得老道,说话做事却也很有分寸。他明知dào

将来或许和我会成连襟,昨日宴上对我也不算特别热情。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绝口不提,将来前途定然不差。”

高辰复说话告一段落,回头去看。却见邬八月还怔愣着,似乎并没有留意他在说什么。

高辰复想了想。立kè

就明白了过来。

他走向邬八月坐到了她身边,无奈地唤了她一声。

“啊?”

邬八月茫然地看向他。

高辰复抿抿唇道:“还在想你表兄的事情?”

邬八月淡淡叹了一声,道:“也是他主动在皇上面前提了此事,没谁拿着刀子逼着他。”

邬八月轻声道:“我现在比较担心舅父舅母……舅母倒也罢了,舅父对表兄期望很高,我想,他应当不会愿意表兄尚主,从此仕途搁浅……”

高辰复笑了笑。并无二话。

邬八月想了一会儿倒也把这件事情抛在了一边。她现在更需yào

在意的是高辰复而不是贺修齐。

邬八月抬眼看向他,道:“后日你就要启程了,该准bèi

的东西,我都让肖妈妈和朝霞盯着去准bèi

了。我现在也不能出门,也为了做不了更多的事情……你看,还有什么需yào

准bèi

而我没想到的?”

高辰复握住她的双臂无奈地道:“你准bèi

得很全,没有什么是你没想到的。别为了这些事情费心神。”

邬八月摇了摇头:“我没有费什么心神,这些事儿都有肖妈妈她们去忙,我也不过只是坐在屋里嘱咐她们而已,哪儿累得着。”

邬八月微微顿了顿。轻声道:“我只是想为你多做些事……”

“你好好将养身子,就是为我做的最大的事。”

高辰复抚了抚她的双脸,邬八月抿唇道:“还有……要照顾好瑶瑶和阳阳。”

“那也都在其次。”高辰复认真道:“你要是出状况。他们可怎么办?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在,他们就只指着你这个母亲。”

邬八月重重地点头,微微笑道:“嗯,我会好好将养身子。”

说着她还伸手比划了两下,笑道:“我身体很好,洗三宴那日父亲还给我把了脉,说我身体恢复得不错。”

高辰复轻轻点头,想了想道:“这次去漠北,周武我就不带去了。让他领人护卫着一水居,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何况还有彤丝在。”

邬八月张了张口:“周护卫愿意吗?”

“由不得他做主。”高辰复道:“此去漠北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他与朝霞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耽误了。”

邬八月叹了口气。

“再者。我也的确需yào

有人留在燕京,为我护卫我的家人。”

邬八月闻言一顿,看向高辰复。

二人凝望对视了片刻,邬八月方才收回视线,脸微微有些红。

“从怀孕到现在,也就只出过那一次事……回了侯府也没有什么危机,爷不用太担心。”

“那是因为凶手没有再次下手的机会。”

高辰复轻声指出道:“莫语柔死了,便又死无对证了。当初谁下药还没有查清楚,侯爷夫人是否清白,要等到凶手找到了才能断言。我不在,只留下你们母子三人,被人暗下黑手的可能性就更大了,我又怎么能不担心?”

高辰复说到这儿顿了一下。

他转向邬八月,道:“我在的时候,一水居有严令,不许人随意进出;我不在了,侯爷和侯爷夫人多半会欺负你脸皮薄,硬要进一水居。到时彤丝会拦着,周武也会抵死遵守我的命令。你就别多话,省得再让侯爷不满。”

邬八月轻轻点头。(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九章 送别

两日时间晃眼便过去了。

高辰复启程前一晚,邬八月迟迟不眠。

怀里人的辗转不安高辰复又如何能不知?

他轻轻叹了一声,伸手揉了揉邬八月的头。

“呀……爷还没睡?”邬八月仰起头看向高辰复。

“你一直动来动去的,我哪儿睡得着?”

高辰复无奈地笑了一声,邬八月抿抿唇轻道:“对不起啊……”

“傻瓜,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高辰复圈住她,在她头顶上轻声道:“我这次去不是去打仗,并没有太多危险,只是少说一年半载的没办法回来。”

高辰复顿了顿,低头轻轻在她耳边道:“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黑夜之中看不清楚邬八月的表情,但她双耳温度的升高却瞒不住。

热烫的温度让高辰复有些心猿意马,他轻轻探头吻了吻她的耳廓。

邬八月忙伸手抵住他。

“爷,我身上脏……”

邬八月还在坐月子,也有好几日没洗澡了。虽说现在天气还不热,但她心里也有疙瘩。

即便高辰复对她并没有半分嫌弃。

高辰复一叹,伸手将她拥得更紧了。

他们这也不算小别,换做寻常夫妻,早就**滚在一起了。

可邬八月刚生了孩子正在坐月子,高辰复哪可能那般禽兽?

邬八月也伸手圈住高辰复的腰,死死抵在他胸口。

该嘱咐的话她也都已经说了无数句了,该安慰的话他也已说尽,不管谁再开口,都没有更多的意义。

简单地拥在一起,就足以表达对对方的感情。

他们就这样不眠地相拥了一晚。

第二日天蒙蒙亮。高辰复小心地起了身。

邬八月随即便也坐了起来。

昏暗当中,两人相视一笑。

高辰复身体好,便是一夜未眠。看上去也神清气爽的。邬八月就显得面色有些黯淡不佳。

高辰复穿戴妥当,坐到了邬八月床边。

“我这就走了。”高辰复轻轻抓住了邬八月的手。道:“每月我都会写家书回来,你要记得给我回信。”

邬八月点头。

“在府里好好保护自己,照顾孩子们。彤丝自告奋勇替你挡灾,别辜负了她。”

邬八月还是点头。

“我这是去完成皇上给我的任务,不会有旁的女人在我身边出现,不管听到什么流言蜚语,都不要信,安心等我回来。”

邬八月眼眶微微红了。

“别说了……”邬八月紧握住高辰复的手。道:“不需yào

再保证什么,你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君子,你说的话,我怎会不信。”

高辰复低叹一声,倾身向前轻吻了下她的额头。

邬八月趁势环抱住他的腰,再仔细地听了半晌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去吧。”

良久后,邬八月才放开了他。

她眼睛还有些红,脸上却笑着,因孕期长胖了些的脸仰着,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记得早点回家。”

高辰复喉头微微哽咽。轻轻点了点头,去摇篮处分别亲了亲两个小家伙儿后,回头再深深地望了邬八月一眼。随即转了头,大踏步地离开了。

丫鬟婆子们纷纷蹲身福礼,口中说道:“恭送大爷。”

邬八月脸上挂着笑,直到见不到高辰复的背影了,笑容方才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落寞。

肖妈妈于心不忍,让人抱了两个小家伙到她面前,邬八月方才展露了笑颜。

“爹爹走了,娘还在。”邬八月抱着欣瑶。轻轻拍了拍,柔声道:“我们一起等爹爹回家。”

★★★

从一水居出来。总要经过茂和堂。

一大清早的,茂和堂里已经聚了一堆人。

高安荣在。淳于氏在,高辰书和高彤薇也在。连肚子已经显怀了的乔氏也稳稳坐在厅中。

高彤丝单独一人倚在茂和堂的门边,见到高辰复前来顿时露了个笑。

“大哥可算来了。”

高彤丝迎了上去,高辰复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高辰复与兰陵侯府的人都没有太多要说的,进了茂和堂给高安荣施了一礼,淡淡地道:“侯爷,我这便出府去了。”

高安荣冷哼了一声,心里不大爽快。

长子从漠北回来也不过才一年时间,虽说这次再去漠北,是被皇上寄予了厚望、文武百官都盯着他的,让他这个做父亲的也面上有光。但长子对他这般态度,让高安荣想高兴都没办法高兴起来。

临了要走要走了,连句好听点儿的话都没有。

高安荣肚子里装了一大堆要嘱咐的话,现在却发xiàn

压根儿就说不出口。

高安荣鼓了鼓腮帮子,正打算切一个话题进去,高彤丝却先道:“大哥安心去吧,一水居有我看着呢,大嫂和我侄子侄女的安全都包在我身上。周武也一定会谨遵大哥的吩咐,和大嫂那会儿一样,不让闲人随便进一水居。”

高安荣顿时不满:“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啊。”

高彤丝挑眉一笑:“大哥在的时候都不让人随便进一水居,这下大哥不在了,难道父亲你还想着进一水居去?一水居里可只有大嫂在呢,你也不怕人笑话。”

高安荣气得胸口疼。

“孽女!”

他骂了一句,可惜高彤丝已经被他这样的骂辞骂得麻木了,对这种话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高辰复看向高安荣,道:“不让人进一水居是我吩咐了的,正如彤丝说的,侯爷要去一水居也着实不方便。待我妻坐满月子,每日还是会抱了孩子去给侯爷瞧上一眼。孩子体弱,经不得折腾。还望侯爷见谅。”

“我是孩子的祖父,怎会折腾他!”

高安荣骂咧咧了一句,气哼哼道。

高辰复面不改色说道:“侯爷见谅。只因为之前我妻刚有孕时被人下过药,至今查找不着凶手。即便是杯弓蛇影,多防着些总没有错。侯爷总不希望高家子孙出意wài

吧。”

“小弟夭折的事儿,在兰陵侯府可不能再上演了。”

高彤丝玩味地看着淳于氏说道。

淳于氏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安静地跟在高安荣身后,不发一言。

临别送行眼瞧着要不欢而散了,高辰书忽然开口唤了高辰复一声:“大哥。”

高辰复一愣,旋即转向高辰书。

他坐在椅子上,淡淡清寡的目光望着高辰复。

不知怎么的。高辰复总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有些超凡脱俗了。

听说近几个月他更加足不出户,还让人买来了佛经,说是要修身养性。

想着他断腿之后脾气的确十分暴躁,看看佛经荡涤心境也好,淳于氏并没有拦着。

可也不知dào

他是佛经看多了,还是自从出了事之后,就有些厌世了。

他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要出家为僧的样子。

希望是他想错了。

高辰复定了定神,对高辰书点点头,道:“何事?”

高辰书淡淡地道:“大哥做的是造福苍生百姓之事。只管放心去,佛祖也会保佑大哥平安顺遂。大嫂在府中,大哥也无需太过挂心。好人总有好报。恶人自有恶人磨。天道轮回,从不姑息养奸。”

高辰书的话很淡,但听在淳于氏耳里却只觉刺耳非常。

什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什么叫“天道轮回从不姑息养奸”?

这说的……难不成是她?

别人说倒也罢了,可说这话的,是她的亲儿子!

她做那么多,为的不也是他吗?

淳于氏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下去了,脑门儿上无端地冒出了些许冷汗。

高辰复和高彤丝对高辰书说的这段话也有些意wài



兄妹二人互视一眼,高辰复淡淡地点了个头。

高彤丝却是笑道:“你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可不就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吗?”

高彤丝笑得有些恶毒,看向淳于氏笑问道:“侯爷夫人。你说是吧?”

淳于氏脸微微白了白,淡笑着点了点头。

高彤薇打了个哈欠。小声埋怨道:“还要在这儿待多久……”

言下之意是,高辰复怎么还不走。

高彤薇也有十四岁了,淳于氏想要给她选一个世家勋贵的夫家,这会儿正在相看。

她也是大姑娘了,高辰复连说都不愿意说她。

高辰复看了看漏刻,道:“时辰不早了,我走了,免得他人等我。”

高安荣没好气道:“赶紧着去吧,建功立业的时候,可别出岔子。”

高辰复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高安荣到底还是没忍住,出声嘱咐道:“一个人在外小心着点儿,漠北那等地方也不是什么良善之地,边关之地民风彪悍,尤其要和北蛮人打交道,更要谨慎小心。别忘了你媳妇儿孩子还等着你回来。”

高安荣说了一段,也自觉自己是先对高辰复示好,面上便有些羞恼,不由地哼了一声。

高辰复顿下脚步。

若是在以前,他的父亲说了这么一番话,他或许会感动非常。

可是现在他听到这样的嘱咐,却生不出半点儿感动。

大概是被父亲伤得太深了,以至于面对他竟然失去了感动这样的情绪了。

高辰复没有回头,静静地站了片刻,然后轻声说道:“侯爷放心,我妻未老,我儿未长大成人,我不敢先行一步赴黄泉。”(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章 肖谁

高辰复走了,邬八月便是心里头抑郁,却也要想着两个还在吃奶的小家伙,不敢心情低落。

高彤丝却是从高辰复离开起,每日都会来一水居陪伴邬八月。

一水居被周武看管得牢牢的,生人根本就没有办法进来。

高安荣想来,他一个人来一水居不合时宜,因此他会拉着淳于氏来。但也终究会吃闭门羹——周武不放行,还有个高彤丝挡着,他们也总不能硬闯吧?

就这样,邬八月安安稳稳地坐完了月子,待到“解禁”的那一天,她足足洗了半个时辰的澡,通体舒畅之后方才出了浴房。

肖妈妈让大夫来给邬八月诊了脉,大夫言说,邬八月身体恢复得很好,并无问题,这让肖妈妈委实松了好大一口气。

坐了四十日的月子,邬八月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软了,人也疲疲的,没太多精神。

她给自己制定了恢复计划,希望找些事情来做。

肖妈妈却认为邬八月这样做不合时宜。

“大奶奶若是想继xù

给小少爷和小小姐喂奶,这一忙起来,可不一定能顾得上小少爷和小小姐那头。”

肖妈妈提醒了一句,邬八月笑道:“没关系的,抽空给两个孩子喂奶的时间我还是有的。”

肖妈妈叹了一声,道:“老奴还是觉得,大奶奶给预备着个奶娘比较好。”

邬八月迟疑了下:“之前预备的奶娘,不都遣回去了吗?”

邬八月生产之前也是考lǜ

着自己奶水不够,所以让肖妈妈去寻了几个奶娘养着。生了两个孩子后,邬八月的奶水丰足,足够两个小家伙吃,她便也无意再白养着奶娘。客气地把奶娘请出了侯府。

如今要再将人请回来,又要多费一道功夫。

肖妈妈笑道:“有工钱拿的事儿,谁不愿意做?只要大奶奶您吩咐。老奴现在就可以让人去同她们商量。”

“那就备一个在旁边儿吧。”

邬八月其实不大喜欢让自己的孩子和别的女人亲近,更别说吃别的女人的奶。但总不能因为她的私心就让孩子饿着。

瞧得出来邬八月并不大喜欢有奶娘在身边跟着。肖妈妈笑了一声,道:“还没见过向大奶奶这般排斥奶娘的母亲。有钱的人家,孩子生了都是让奶娘喂的呢。”

邬八月笑了笑,没说话。

肖妈妈道:“大奶奶要是不喜欢奶娘在边儿上,老奴就让她只负责给小少爷小小姐喂奶,其他时候不允许她接触小少爷和小小姐,这样可好?”

邬八月顿时莞尔,道:“妈妈这般说得。倒显得我特别小气了一样。”

肖妈妈笑道:“大奶奶也是疼爱小少爷和小小姐,老奴不会笑话您的。”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一水居里的气氛融洽,两个小家伙也一改刚出生时的粉红猴子样,变得白白嫩嫩了起来。

虽然是双生子,但性别不同,长相自然也有些不同。姐姐欣瑶的模样暂时还看不出来更像谁,但弟弟初阳的模样却更像高辰复。

高彤丝抱着初阳,对邬八月笑道:“我虽然记不得大哥小时长什么样儿,不过母亲以前给大哥和我都画过小像,我那儿还留着几张。前几日翻了来瞧,阳阳长得和大哥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不比小时,光看高辰复现在。初阳也与他的相貌更相似些。

邬八月对此倒是不会吃醋,儿子要是长得像她,岂不是显得阴柔了?

况且她还有个女儿,儿子像高辰复,女儿像她就好了。

然而再过两个月,天气热了起来,两个孩子将要过百日宴了,邬八月才发xiàn

,欣瑶长得和她也没有太多相似。

高彤丝也觉得纳闷儿。

欣瑶的相貌与高辰复和邬八月都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但她的小模样却十分端庄文雅,也不知dào

她到底像了谁。

她们理不清楚头绪。

邬八月还是照了高辰复走之前嘱咐的。每日会带着一串儿人,抱了初阳去茂和堂给高安荣瞧瞧。

高安荣进不了一水居。只能在每日固定的时候等着儿媳妇抱了孙子来给他看。

他对此虽然颇有怨言,却也不可能闯儿子儿媳的住处,更不可能从儿子的手上抢孙子吧……

高安荣只能憋着一口气,争取每日抱孙子的时间可以拉得更长些。

他几乎都要忘记了,儿媳是一次生了两个,除了孙子之外,他可还有一个孙女儿。

他没提过欣瑶,淳于氏也懒得提醒他。

毕竟对淳于氏来说,要对付的重点,还是初阳。

但每一次高安荣见初阳,高辰书也会从书房那边跟过来。他一坐下,视线就会若有似无地在淳于氏身上频繁地闪过,让淳于氏坐立难安。

直到时近六月,两个小家伙眼瞅着要满百日了,高安荣又要打算大肆操办一轮。

邬八月心里不大愿意,一来是因为高辰复并不在,办那么大的阵仗也没有什么意思,何况洗三宴的时候也已经操持过了;二来是因为孩子还小,连个百日宴都办得声势浩大,恐会折福。

虽说是民间迷信,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何况上次洗三宴,话题中心都是初阳,而把欣瑶撇在一边。作为母亲,邬八月不希望女儿再受这样不公平的冷落,即便她现在并不懂这些。

邬八月委婉地向高安荣提出了她的想法,告sù

高安荣,她不像把百日宴办得太大。

高安荣却道:“府里没多少人,借着这些个喜事儿也好热闹热闹,也好让大家伙儿都知dào

知dào

我们阳阳。”

邬八月听他连提都没提欣瑶一句,心里便来了气。

重男轻女也不至于这样个轻法吧!

邬八月便语气稍淡地道:“父亲忘了,还有瑶瑶呢。”

高安荣愣了一下,面上顿时有些尴尬。

他笑了两声以作掩饰,连连点头道:“对,对,还有瑶瑶呢。对了复儿媳妇儿,你怎么没把瑶瑶也抱来给我瞧瞧?”

邬八月腹诽,恐怕就孩子出生头两日你匆匆瞧过一次,以后就几乎忘记了还有孙女儿这回事了,还怪我没把瑶瑶抱给你瞧?

心里虽然不舒服,但邬八月面上也只能回头嘱咐肖妈妈,让她回一水居去把瑶瑶也给抱来。

高安荣总算是意识到了自己这段时间对孙女儿的冷落,面上讪讪的。

邬八月和他向来没有多少话说,这下子更沉默了。

恰在这个时候阳阳在高安荣怀里哭了起来,高安荣拍哄了好半天,阳阳也没给他这个祖父面子。

迫不得已,高安荣只能让邬八月将阳阳抱了去。

邬八月检查了一下,阳阳没饿,尿布也没脏。她抱着拍哄了两下,阳阳的哭声就止住了。

高安荣更加尴尬了,笑了两声说道:“阳阳这孩子,还真是个任性的小子,哈哈……”

邬八月不接话茬,高安荣一个人唱独角戏,脸都微微红了起来。

淳于氏笑了声,出来打圆场道:“阳阳跟复儿媳妇儿待的时间更长些,当然更亲近复儿媳妇儿了。侯爷你可不好吃这个醋。”

说着淳于氏就掩唇笑了。

高安荣也笑了两声,心里却想着,要是孙子在他身边待的时间长些,指不定亲近谁呢。

邬八月侧抬了头看了淳于氏一眼,面上不动声色,却是开口笑道:“父亲也不用担心,等乔姨娘临盆,您可就有亲儿子抱了。乔姨娘总不敢拦着您不让您亲近四爷,您想抱多久,想什么时候抱,那可由着您。”

淳于氏一听这话脸立kè

就变了。

兰陵侯府只有两位爷,大爷高辰复,二爷高辰书。邬八月口中称乔姨娘的孩子为“四爷”,这不单单是暗示着乔姨娘会生个儿子,更提醒了高安荣他曾经也还有个儿子。

静和长公主所出、出生即夭、连序齿都没排的三爷……

淳于氏粗喘了一口气,有些意wài

地看了邬八月一眼。

这个女人……几时也变了?

高安荣因邬八月的话一阵高兴又一阵伤心,茂和堂里的氛围有些沉滞。

就在这个时候,高彤丝却亲自抱着欣瑶来了茂和堂。

高彤丝很喜欢欣瑶,比喜欢初阳更甚。邬八月抱初阳来茂和堂给高安荣瞧,她都没跟着,但高安荣要见欣瑶,她却亲自抱了欣瑶来了。

一跨进门,高彤丝就笑呵呵地说道:“哟,父亲您可算是记起您还有个孙女儿了。”

高安荣的尴尬本已经消下去了,这会儿又浮现了出来。

他咳了咳,打算不接这个话茬。

“把欣瑶抱给我瞧瞧。”高安荣面上不自然地说道。

高彤丝抱着欣瑶朝高安荣走近,嘴上却不饶人地讥讽道:“难得啊,父亲还知dào

自己孙女儿叫什么名儿。我们欣瑶长大以后要是知dào

了,也不至于太伤心。”

“你话怎么那么多?”

高安荣恼怒地瞪了她一眼。

高彤丝眯眯眼笑,丝毫不以为意。

她明知自己早已被高安荣厌恶,再对她嫌弃一二,她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高彤丝小心地将欣瑶抱给了高安荣,高安荣瞪了高彤丝一眼,这才漫不经心地伸手去拨开欣瑶脸上遮挡了他视线的襁褓。

这一看,高安荣不由地瞪大眼睛惊呼一声,声音陡然大了起来。

“静和?!”(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一章 百日

高安荣这一声惊呼引得众人立kè

朝他望了过去。

淳于氏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毫不掩饰,她猛地转向高安荣怀里,朝着欣瑶的脸直愣愣地望过去。

这一望,淳于氏顿时面色煞白。

这小婴儿的长相……竟随了静和长公主起码六分!

要是再长大些,还不知dào

要和静和长公主像多少!

高安荣的手有微微的颤,想必他也是想起了静和长公主这个原配发妻。

“静和……”

他又低声轻唤了一句,睁着眼睛的欣瑶循了声盯着高安荣的脸望,盯了一会儿也不知dào

是看到了什么好玩儿的,竟然咧嘴笑了起来。

清脆的婴儿笑声将众人的魂都给招了回来。

高彤丝反应最大,她当即伸手从高安荣怀里将欣瑶抱了回来,高安荣因震惊太过,竟然没有丝毫的反应。直到意识到欣瑶已不在他怀里了,他才冲着高彤丝大声道:“你做什么呢!”

高彤丝将欣瑶抱得紧紧的,闻言冷笑一声:“做什么?当然是做我这个当姑姑的该做的事情,要是等父亲你将欣瑶摔了我再把她抱回来,那岂不晚了?”

“一派胡言!”高安荣怒声道:“为父为何会摔了欣瑶?你莫要做那些莫须有的假设!”

“不是吗?”

高彤丝又是一声冷笑:“父亲都能将母亲弃如敝履,在母亲新丧不到三个月就另娶她人,如今见到和母亲容貌肖似的欣瑶,岂不也会看欣瑶不顺眼?”

高彤丝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轻柔地落到了因陡生变故、突然转换了怀抱而有些呆呆的欣瑶的脸上。

“瑶瑶乖,姑姑会好好保护你……”

高安荣脸上一阵红又一阵白。

“你、你……”高安荣指着高彤丝气愤地道了两句。

高彤丝眼中诡秘一笑:“父亲。您瞧,母亲回来了。”

高安荣的胸口开始一阵阵地痛了起来。

高彤丝冷眼望着他,没有丝毫愧疚或担心。

“老天有眼。将母亲还给我了。”

高彤丝突然弯唇笑了起来,刚迎上前去扶着高安荣的淳于氏闻言脖颈一僵。

她缓缓回头看向高彤丝。高彤丝偏头朝她一笑:“侯爷夫人,您说是吗?”

淳于氏不答,迅速扭过头去,急忙地唤人道:“来人!来人!侯爷不舒服,快去请大夫!”

高彤丝抱着欣瑶慢慢站回到了邬八月的身边。

“瑶瑶她……长得像静和长公主?”邬八月还有些茫然。

高彤丝轻轻颔首,道:“嗯,我也是今日才得知。怪不得……我见着瑶瑶,总觉得比见着任何人都要亲切……”

高彤丝微微俯首在瑶瑶的脸上亲了一口。

她咧嘴笑了起来:“母亲……原来长这个模样。”

高彤丝吸了吸鼻子。看向邬八月道:“大嫂,什么时候……带瑶瑶进宫去,让外祖母也好好瞧瞧吧。”

赵贤太妃只有静和长公主一个女儿,要是得知重外孙女和女儿长得极像,那个中年丧女的老人恐怕也会涕泪纵横吧。但这种轮回,对她或许也是一种宽慰。

邬八月轻轻颔首。

淳于氏让人扶着高安荣下去了,她回头看了并肩而立的邬八月和高彤丝一眼,眼中没有丝毫温度,也随着走了出去。

高辰书让人将他扶了起来,冲着邬八月和高彤丝点了点头。

商量百日宴的事情。也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而不得不中断。

★★★

高安荣的身体并不差,虽然是被高彤丝的话给气着了,但缓和一阵后便又恢复了正常。

但他的心情总归是不大好。

也不知dào

是出于什么心情。原本想要给孙子孙女的百日宴好好大肆操办一番的念头也淡了许多,到最后高安荣决定就办个比较小的家宴就好,也就不大肆铺张了。

这自然是如了邬八月的意,但高彤丝又不满了起来,开始和高安荣唱反调。

邬八月劝住高彤丝道:“翁主,你就别再和侯爷拧着干了。一时是快意了,今后可后患无穷。”

高彤丝冷哼了一声,到底还是没有忤逆邬八月的意思。

而从认识到欣瑶长得与静和长公主很像后,高安荣对孙子孙女的态度便颠倒了个个儿。

邬八月每日会抱着初阳去给高安荣瞧。以往高安荣是压根想不起还有个孙女儿的,现如今见到邬八月只抱了初阳来。他心里会不高兴,还会责备邬八月这么不把欣瑶给抱来。

而欣瑶要是也来了。高彤丝就必然会跟着。

有高彤丝在,高安荣和她总会闹不愉快,气氛搞得特别僵。

淳于氏的话也少了很多,她的目光不再只围着初阳看,显然欣瑶也成了她的眼中钉。

死了的人,又以这样的方式回归……

淳于氏心里的厌恶可见一斑。

邬八月要防备着淳于氏对初阳和欣瑶不利,但好在一水居的守卫固若金汤,而在茂和堂,还有高辰书坐着,淳于氏似乎也找不到任何可下手的地方。

她大概是打算暂时放任这样的情况下去。

因为高彤薇的婚事,也要提上日程了。

如同对孙女儿不上心一样,高安荣对女儿的婚事也并不太在意。

之前高彤蕾能够成为轩王侧妃,那也是淳于氏和丽容华斡旋的结果。当然,姜太后也在当中出了一份力。

轮到高彤薇了,因为邬八月生了一双成为她眼中钉肉中刺的儿女,淳于氏花在高彤薇身上的精力便少了很多。

或者说,她没有那么多的功夫再为高彤薇去打算什么。

肥水不流外人田,正好今年淳于肃民的金榜题名,虽然不在状元榜眼和探花之列,但二甲传胪却也是紧随在三甲之后的第四名。早已成了众位大人们眼中的乘龙快婿。

淳于氏懒得多费精力,回了忠勇伯府和自己的兄长商议了一番,二人口头上达成了结为亲家的决定。

淳于氏回府后将此事同高安荣提了一次。高安荣问了下淳于肃民的为人,便点头应允了。让淳于氏将此事看着办就行。

淳于氏对高安荣这样近乎敷衍的态度极为不满。

她知dào

,这是因为他将心思都放在了两日后两个小杂种的百日宴上,所以根本没有心思来理会他们的女儿的婚事。

即便是简单的家宴,他也这般上心。

淳于氏几乎要将手上的绢帕给撕碎。

★★★

百日宴当天,邬府来的人当然很多。

邬陵桃和陈王也来了。

瞧得出来,邬陵桃日子过得极为滋润,虽然她还没有怀上陈王的子嗣,但陈王倒是极给她面子。邬家的大事小情,陈王总也会参与一二。

夫妻二人也去见了两个小家伙。

开宴前,陈王后知后觉地“咦”了一声,道:“我说呢,怎么觉得眼熟……那小丫头和皇姐长得很像。”

邬陵桃问道:“王爷说的是哪位长公主?”

“还能是哪位?自然是静和长公主了。”

陈王笑了笑,忽然笑道:“啊,听说你这妹子、我这外甥媳妇儿长得不像她双亲,反倒更像你们的祖母。如今她生个闺女,也像闺女的祖母,这还真是稀奇。”

邬陵桃笑了笑。推着陈王去男人那堆说话。

陈王的身份摆在那儿,谁不给他面子?大家都齐齐围了上来,邬陵桃正好得了闲。

一水居里。贺氏正抱着初阳,和抱着欣瑶的邬八月说话。

邬陵梅站在一边,抿唇轻笑着。

邬陵桃提着裙裾走了进来,丫鬟们忙让开路。

“八月。”

邬陵桃走向邬八月,在她身边坐了,笑着往她怀里望去,笑道:“长得真好。”

“你瞧着好,自己也赶紧努努力,生一个。”

贺氏免不得又要老生常谈:“你又不是不能生。自己能生干嘛去指望别的女人生的儿子?趁着现在陈王和你的感情好,你得加把劲儿才行。”

邬陵桃最怕贺氏提这茬。顿时无奈地笑道:“行了母亲,次次见我您次次说。不嫌烦呐。”

“你要是烦我,就听我的,我保证以后不烦你。”

贺氏叹道:“你这丫头主意大,但这点儿上,你可真的要加把劲儿才行。”

邬陵桃撇撇嘴,应了一声。

邬八月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我成日不出门,也不大知dào

外边儿的情况。那个骆家的小子可补了缺了?”

贺氏顿时笑了起来,侧头看向邬陵梅,拉了她的手道:“补了,在洛阳府辖下的一个县镇任县令。你父亲和你祖父提了提,你祖父帮了力,这事儿才办得顺利了。”

邬八月面上顿了顿,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他和陵梅的事,可拿出什么章程了没有?”

“他这次回乡任官,自然要和他家乡父老禀报此事。”

贺氏叹了一声,道:“那小子瞧着倒是正派人,就是不知dào

乡里亲戚,会不会有些难缠。”

邬陵梅轻声道:“母亲不用为此担心,女儿能处理好。”

“瞧瞧,还没嫁呢,这就护上了。”

邬陵桃掩唇笑了一句,问邬八月道:“听陈王说,瑶瑶那孩子长得和静和长公主相似,是真的吗?”

邬八月轻轻颔首。

邬陵桃皱了皱眉,低声提醒道:“那你可要防着点儿侯爷夫人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二章 口谕

贺氏闻言轻微地停顿了一下,略带不解地问道:“欣瑶长得像侯爷夫人?”

邬八月微微颔首,轻声道:“也是前几天侯爷见到瑶瑶才发xiàn

的。”

“侯爷夫人肯定不愿意有一个长得像静和长公主的人出现,哪怕只是一个小婴儿。”

邬陵桃嘲讽地笑了一声。

邬八月顿了顿,看向邬陵桃道:“上次你还和侯爷夫人聊上天儿了呢。”

邬八月一笑:“这就叫翻脸不认人。”

“我面对她的时候,这张脸都没真过,何谈翻不翻脸。”

邬陵桃掩唇笑了一声,道:“逢场作戏,虚虚实实客客套套地说上些废话,那也不算什么难事儿。”

邬陵桃顿了顿,却是认真道:“我同你说的你也上点儿心,侯爷夫人不会待见欣瑶的。”

邬八月颔首:“不用三姐姐书我也知dào

。不过瑶瑶和阳阳身边都有人跟着,也随时都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一水居里有周侍卫带人把守着,我也不用挂心安全。意wài

是不会有的,这点三姐姐可以放心。”

“那就好。”邬陵桃拿了菱扇扇了扇风,接过丫鬟递来的香帕擦了擦汗。

“天气热起来了,这个时候,我那妹夫兼外甥也应该到了漠北了吧?”

贺氏顿时轻笑一声,伸手打了邬陵桃一下,道:“瞧你那张嘴,尽说些没正形儿的话。”

邬陵桃咧了咧嘴,对邬八月扬了扬下巴:“问你呢。”

邬八月好笑地眨眨眼,也回嘴道:“我那姐夫兼舅舅没有同三姐姐说吗?”

邬陵桃也咯咯笑了起来:“母亲,您瞧瞧八月,这生了孩子,她那张嘴可更会说话了。比我都要会说话得多了。”

“你也知dào

你从前伶牙俐齿啊?”贺氏反问了她一句。点了点邬陵桃的额:“多大的人了,还和妹妹玩笑。”

邬八月莞尔,道:“他上次来信的时候提过。已经到了漠北了。这个月的信还没送到,也不知dào

进展是否顺利。”

邬陵桃笑道:“陈王也是这般说。看来皇上那儿收到的消息,和你从阳阳父亲那儿得到的消息差不多。”

邬八月道:“若能和北蛮谈和,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放心吧,你男人有这样的本事。”邬陵桃笑道:“他能得皇上重用,把整支使团都交给他带过去,显然皇上也十分认可和信任他的能力。”

邬八月也与有荣焉。

“对了。”

邬八月忽然想起贺修齐和阳秋长公主的事,转向贺氏问道:“母亲,表兄和阳秋长公主……皇上赐婚。舅父舅母那儿……可欢喜?”

贺氏面上一顿,半晌叹道:“你舅母倒看得开些,就是你舅父,心里有些拧了,好些日子都没缓过来。”

“表兄怎么说?”邬八月问道。

贺氏道:“你表兄也没怎么说,照样设宴会友,谈诗作画。”

贺氏顿了顿,道:“他和忠勇伯府的那位公子走得挺近的。”

邬八月睁了睁眼:“母亲是说……淳于肃民?”

贺氏轻轻点头。

“琼林宴上皇上口头赐婚,后来也补下了圣旨。上面说是要择期完婚,还要等钦天监选定吉日。到底是公主下嫁。有皇家一应安排,但你舅母也省不了事。”

贺氏轻叹了一声:“公主下嫁自有公主府,你舅父舅母在燕京城中本不打算长待着。头两日你舅母同我聊天时提到。等你表兄和阳秋长公主成了亲,他们便要回乡了。”

“回元宁?”邬八月张了张口。

贺氏点头。

“公主下嫁,对他们自然不能执普通寻常的儿媳之礼。你舅父为人较为古板,心里恐怕不会高兴。与其这样难受难堪,倒不如各过各的。”

邬八月叹息一声:“舅父希望表兄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壮大贺家声威。如今表兄成了驸马,仕途无望,舅父心里自然不会舒坦。”

贺氏笑了笑。道:“这也是你舅父舅母该考lǜ

的事情,你就不用多操心了。还是将心思多放在两个孩子身上才是。”

贺氏低头逗了逗初阳。又笑着夸赞道:“瞧我的外孙,长得多白净。将来长大了不知dào

要迷倒多少女孩子。”

邬八月闻言笑了笑,也低下头去,欣瑶的笑脸顿时映入眼帘。

原来静和长公主是长的这般模样……

邬八月轻叹一声,想了想问邬陵桃道:“欣瑶长得像静和长公主的消息,不知dào

会不会传到宫里去?”

邬陵桃笑道:“怎么传不过去?今儿百日宴虽然办得不隆重,但来的也多有皇亲贵戚。一传十十传百的,宫里的人很快就会知dào

了。”

邬陵桃问道:“怎么,你不希望宫里的人知dào

?”

“倒也没有。”邬八月摇头道:“我本就打算带着孩子进宫去给赵贤太妃请安的。”

贺氏点点头,叹道:“也理该去给赵贤太妃请安才是。”

★★★

高欣瑶长得肖似其亲祖母静和长公主的消息在兰陵侯府的百日宴后不胫而走。

居于宫中却也时常记挂着自己女儿子孙的赵贤太妃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重外孙出生后她还没见过,本就念着要瞧瞧两个双生的孩子,这会儿得知女娃娃还和静和长公主长得很像,赵贤太妃哪儿坐得住?

没隔两日她便让人去给邬八月下了口谕,让邬八月带着两个孩子去宫里给她请安。

邬八月早就想着,赵贤太妃知dào

了欣瑶和静和长公主长相相似,定然会让她进宫的,所以一早便做好了准bèi

,接到口谕后也不慌不忙,在翌日便带着两个小家伙去宫中。

高彤丝一路护送到宫门口方才止住了脚步。

她不忘叮嘱邬八月道:“大嫂进宫了以后直接去慈安宫,别到别的地方逗留。”

邬八月颔首。笑道:“我带着两个孩子也不可能去别的地方啊。这你就放心吧。”

高彤丝目送邬八月坐了小轿,见不到轿影了,她方才离开。

一路上。宫人对邬八月都很客气。

高辰复的位置摆在那儿,谁敢对邬八月不敬?

没人给她难堪就好。邬八月最担心的是路途之中生出别的变故来。比如偶遇某位宫妇。

不过好在一路畅通无阻。她很顺利得就带着欣瑶和初阳到了慈安宫。

轿子挺稳,邬八月抱着初阳才跨出轿门,脸上的笑还没完全展开,就愣在了原地。

姜太后身边的静嬷嬷赫然站在了慈安宫门外。

静嬷嬷在这儿,还守在殿外,可想而知,姜太后必然也在慈安宫内。

邬八月平了平气,抱着欣瑶的肖妈妈也从另一抬轿子上走了出来。急忙行到了邬八月身边。

邬八月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抱两个孩子一同进宫,除了朝霞照例跟着她之外,肖妈妈也跟来了宫中。

邬八月深吸一口气,朝霞暗暗给几个抬轿的嬷嬷塞了点儿银钱,这才回到了邬八月身边。

“静嬷嬷也在啊。”

邬八月面上重新挂上了笑,不过远没有之前她所准bèi

的笑那般真诚。

静嬷嬷照旧是那副阴沉的模样,蹲身给邬八月福了一礼。

“见过高夫人。”

邬八月笑了一声:“嬷嬷免礼。”

静嬷嬷话不多,更无意与邬八月再多做交谈。邬八月自然不会放低身段去讨好她。

再是姜太后面前近身伺候的人,对邬八月来说,也不过是个提线木偶。说难听些。不过是姜太后的一条狗。

邬八月微微侧头,低声提醒肖妈妈道:“太后也在慈安宫,妈妈你行为做事要小心这些。”

肖妈妈立kè

颔首。走路都越发小心了起来。

慈安宫里听不见什么声儿,邬八月抱着初阳,身边跟着肖妈妈和朝霞,引路的宫女脚步也放得很低。

邬八月见她是慈安宫的熟面孔,不由轻声询问道:“静嬷嬷怎么在慈安宫外边儿等着?”

宫女轻声答道:“回高夫人,静嬷嬷不是在等着,而是奉了太后之命,正要去请阳秋长公主来。”

“请阳秋长公主?”

邬八月顿时皱眉:“请阳秋长公主来慈安宫做什么?”

宫女低声应道:“太后来了有一阵儿了,寻几位太妃说阳秋长公主出嫁的事。”

邬八月抿了抿唇:“怎么早不说这事儿。晚不说这事儿,偏偏今儿说这事儿。”

宫女低了头不敢应声。

邬八月心里有些犯嘀咕。

慈安宫正殿到了。

宫女止了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邬八月做了个深呼吸,缓缓走了进去。

门帘掀开。正殿中坐了一溜儿的宫中贵妇。

内侍尖声禀道:“高夫人到。”

邬八月从容不迫地走了进去,目光平视,做足了宫礼,给姜太后和诸位太妃请了安。

“快起吧。”

赵贤太妃没等姜太后出声,率先便笑道:“抱着孩子呢,行什么大礼。来人啊,给高夫人看座。”

邬八月心里感激,刚坐了下来,便听到姜太后软蠕懒魅的声音响起。

“赵贤太妃可真是疼爱外孙媳妇,只可惜呀,哀家没女儿,也就别提能让哀家疼爱的外孙媳妇儿了。”

姜太后这话让人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但赵贤太妃在宫中几十年,也不是吃素的,当即便扬眉道:“太后说的这什么话,先帝崩,新帝即位,尊您为太后,您母仪天下,静和自然也是您的女儿。您要说没女儿,先帝可没办法答yīng

。”

邬八月心里顿时叫了一声好,偷瞄向姜太后,果然见她的脸微微僵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三章 尿湿

宫中的女人,说话都是拐着弯儿的。

单听姜太后和赵贤太妃你来我往的两句对话,就不得不品出些许味道来。

姜太后提起“女儿”,可赵贤太妃膝下的静和长公主早夭,可见姜太后不安好心。

而赵贤太妃提到先帝,又是在影射姜太后不将静和当做自己女儿看待,真是枉为母仪天下的太后。

短短两句,各自抓住对方的痛脚。

慈安宫正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还是楚贵太妃会暖场子,见气氛凝滞,不由出声笑道:“太后也让人去请阳秋来了,咱们这儿,可也有两个小客人呢。”

楚贵太妃朝邬八月招招手,笑道:“听说你那龙凤双胎模样乖巧得很,赶紧抱上来给我瞧瞧,看看是个什么俊模样。”

邬八月便起身走近楚贵太妃,将她怀里的初阳抱给她瞧。

楚贵太妃夸了一句,一边伸手将初阳抱到自己手里,一边朝着肖妈妈点下巴,道:“抱给赵姐姐瞧瞧。”

楚贵太妃说着便笑问邬八月道:“我这手里抱的是弟弟吧?”

“是。”

邬八月拿绢帕给初阳擦了擦嘴边的流涎,笑道:“太妃眼可真尖。”

楚贵太妃笑呵呵地道:“比你们年轻人多吃几十年饭,总要有点儿比得过你们才行啊。”

说着,楚贵太妃便朝着赵贤太妃望去。

邬八月也望了过去。

肖妈妈将欣瑶稳稳地放到了赵贤太妃的臂弯当中。

赵贤太妃温柔地盯着欣瑶的脸,眼眶有些微微泛红。

“哎,赵姐姐见着重外孙子也别哭啊,可别让人笑话。”

楚贵太妃小声地劝了一句,赵贤太妃抿了抿唇,爱笑的欣瑶恰在这时冲赵贤太妃露了个笑。

那一刻赵贤太妃没能止住鼻头的酸意。眼泪顿时就从眼中流了出来。

身边的嬷嬷赶紧上前给赵贤太妃揩泪,邬八月也有些手足无措。

“没事,没事……”

赵贤太妃摇了摇头。吸了口气,抬起头对邬八月笑道:“这丫头长得真好。”

邬八月轻声道:“太妃娘娘喜欢她就好。”

“喜欢。怎么不喜欢……”赵贤太妃笑了笑,鼻音很重地说道:“这可是我的重外孙女儿……”

“赵贤太妃这是喜极而泣啊,听说你这重外孙女儿和静和长得很像,也抱给哀家瞧瞧,看看有多像?”

姜太后莞尔一笑,徐娘半老却依旧风情万种。

赵贤太妃脸上立马露出不悦的表情来。

她当然不愿意宝贝重外孙女儿被姜太后抱去。

赵贤太妃脸上的僵硬转瞬即逝,她轻笑一声道:“太后何必这么着急,再过三四个月。您不也要抱重孙子了吗?”

轩王是宣德帝五个儿子当中第一个封王,也是第一个成家的。他年纪虽然并不算大,却也要当父亲了。

轩王妃的产期预计是在九月,离现在可不就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吗?

赵贤太妃的潜台词是,你再等上三四个月就可以抱自己的的亲重孙子了,少来羡慕我,更别来抱我的重外孙。

姜太后只当是听不出来赵贤太妃这含沙射影的话,仍旧伸着手,脸上也还笑着。

“赵贤太妃用不着这么小气吧,静和也是我的女儿不是吗?她的孙女儿。自然也是我的重外孙女儿了。让我来瞧瞧,这小丫头和静和有几分相似啊。”

赵贤太妃喉头一哽。

姜太后拿她之前说的话来将她一军,这是赵贤太妃没有想到的。

赵贤太妃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抱着欣瑶缓缓起身,走到了姜太后身边儿去。

“太后,您可要悠着点儿。小婴儿身子骨弱,您那手可要托稳了。”赵贤太妃沉沉地说了一句,姜太后莞尔道:“你就放心吧,哀家还能摔了她不成?”

邬八月心里一滞,视线紧紧黏在了姜太后托着欣瑶的手上。

她可不就是怕姜太后把欣瑶给摔着了吗?

偏偏这个时候,姜太后也抬了下头,正好对上她的视线。冲她露出一个笑容。

那笑……让邬八月只觉得背上冒了一层冷汗。

姜太后笑完之后方才缓缓坐了回去,不经意地将视线转到了欣瑶的脸上。

然后她明显地怔了一下。脸上也似乎突然一白。

邬八月做好了随时上前的准bèi



正当这时,欣瑶却在姜太后的怀里挣扎了起来。发出了啼哭的声音。

没料到姜太后就这般抱了欣瑶不过片刻,欣瑶就觉察到了不舒服。

也不知dào

是否是因为小小婴儿可以感知抱着她的人对她的善恶之分。

姜太后移开了看着欣瑶眼,不耐烦地道:“都看着做什么?把高家姐儿抱去啊!”

邬八月顿时上前,不由分说地就从姜太后怀里将欣瑶抱了回来,拍哄了两下。

欣瑶立kè

就不哭了,依着母亲的怀抱,有些委屈地瘪嘴,仍旧在低声抽泣。

慈安宫中其余的太妃看姜太后的视线便有些不对劲儿了。

邬八月也顾不得别的,当即便开始检查欣瑶的襁褓。

她心里还是会担心是不是姜太后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做了什么手脚。

姜太后的脸更绿了。

“呀……”

邬八月检查了一圈儿后顿时尴尬地笑了笑,道:“瑶瑶尿了……”

肖妈妈立kè

上前,邬八月将欣瑶抱给她,赵贤太妃则从满面寒霜顿时转变成了满面笑容,让人带着肖妈妈下去给欣瑶换尿布。

“太后要不要……也去换一身衣裳?”

赵贤太妃笑得格外开心:“不过欣瑶还只是个小婴儿呢,尿湿了也没有怪味儿,能让小婴儿尿在身上,说明太后福气好呢。”

姜太后僵笑了两声,面上也再维持不下去了,虽然身上并没有被欣瑶弄湿。但得知欣瑶是尿了,她还是觉得有些膈应。

“来人,扶哀家去换一身衣裳。”

姜太后扶着宫人的手。斜斜地盯了赵贤太妃和垂首站着的邬八月一眼,道:“哀家少陪了。”

赵贤太妃领着众人缓缓起身。懒懒地福礼道:“太后慢行。”

★★★

姜太后人一走,赵贤太妃面上懒洋洋的表情顿时就变得喜笑颜开。

她拉过邬八月的手,冲楚贵太妃笑道:“瞧见了吗?她方才那表情?”

楚贵太妃抿唇笑,乐道:“赵姐姐什么时候也喜欢这么玩儿了?”

赵贤太妃哼了一声:“以前她姐姐长姐姐短的叫我们,叫得多亲热。现在成了太后,越发喜欢摆谱了,一口一个哀家一口一个哀家,生怕别人不知dào

她‘哀’得很吗?”

其他太妃都出言相劝:“赵姐姐别和她置气。”

“我才没那闲工夫和她置气呢。”

赵贤太妃哼道。脸上又露出笑容来:“瑶瑶可真是给我出了一口恶气。”

“别光顾着你重外孙女儿,这儿还有你重外孙子呢。”

楚贵太妃拿下巴点了点自己怀里的初阳。

赵贤太妃便乐呵呵地上前,从楚贵太妃手里将初阳稳妥地抱了过来。

邬八月扶着她稳妥地落了座。

赵贤太妃看了初阳片刻,对邬八月笑道:“这孩子长得像他父亲。”

邬八月微微颔首,笑道:“是呢,两个孩子,每没一个和我长得像的。外祖母,您说我冤不冤?”

众人顿时都笑了起来。

大家都说邬八月好福气,一年抱俩,今后啊。定然是多子多孙的好命。

“赵姐姐,我说什么来着?”楚贵太妃笑道:“复儿和八月成亲第二日进宫,你还说要是能抱上重外孙子就好了。现在一下抱了两个。你身体还那么康健,以后就是再抱玄外孙子,也定然没问题!”

赵贤太妃脸上笑开了花,看得出来她十分高兴。

无所出的太妃们脸上也露出羡慕的表情。

众人围着两个孩子的话题说笑了一会儿,肖妈妈便抱着欣瑶回来了。

邬八月抱了欣瑶,赵贤太妃让她坐到了她身边儿,抱一个,随时还能看另一个,都不耽误。

赵贤太妃对这两个孩子是隔辈儿亲。不管是欣瑶还是初阳,她都喜欢得不行。

赵贤太妃还想着要给两个孩子请一个爵位。

邬八月忙止道:“外祖母。这样太招眼了,爷还在漠北。现在也没立什么功绩,皇上那儿恐怕会有想法。”

赵贤太妃想了想,正待说话,外面丫鬟却打帘进来道:“太妃,太后更衣回来了。”

赵贤太妃面上顿时闪过一丝不悦,但紧接着她却又莞尔一笑。

“给初阳封爵位的确不大可能,不过欣瑶就没关系了。”

赵贤太妃抬了抬下巴:“太后来了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掀了帘子等太后凤驾?”

姜太后回来后,正殿中的气氛又冷了许多。诸位老太妃碍着姜太后在场,都不大愿意说话。

赵贤太妃抱着初阳,来回逗弄着两个孩子,也不搭理姜太后,将她冷落在一边。

起初姜太后还有闲心自己找话题,太妃们总不敢不接她的话。但后来大概连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也不怎么开口了。

只能和她的“盟友”裕太妃说上两句。

时间匆匆而过,不久之后,静嬷嬷也回来了。

她身后跟着一个宫装蒙面纱的少女,少女身后跟了两个宫女。

阳秋长公主……

“终于能得见她的庐山真面目了。”

邬八月在心里轻声地说道。(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四章 阳秋

阳秋长公主个子不高,单从身量上看,也显得有些单薄。

她一直避居在解忧斋,几乎不与人接触。

行到人前也只低着头,不怎么看人,更没提和人之间视线的交流。

阳秋长公主给姜太后和诸位太妃行了个礼,不再开口,只站着听吩咐。

姜太后笑了一声,道:“阳秋不用害羞,来人啊,给长公主看座。”

宫人引了阳秋长公主落座,阳秋长公主道了句“谢过太后”,仍旧低垂着头。

邬八月微微抿了抿唇,心里有些同情。

阳秋长公主的声音有些过于喑哑,不知dào

是因为这些年闭锁在解忧斋,也不怎么说话的缘故,还是当年云秋宫那场火灾在烧毁了她的容貌的同时,也夺走了她原本的声音。

待阳秋长公主落座,姜太后便笑道:“阳秋是先帝儿女之中,年纪最小的。如今也要成亲了。”

阳秋长公主欠了欠身。

“今科探花郎倒也生了一副好模样,家中又是书香门第,虽然地位差了些,但这次能高中,也可见他不是庸俗之人。与阳秋你倒也般配。”

姜太后掩唇笑了笑,忽的惊呼一声,拍了拍自己的额笑道:“哀家这脑子也真是不够用了。阳秋,方才你和哀家、诸位太妃见了礼,这儿可还有一个人,你也得见见礼才行。”

说着姜太后便望向了邬八月。

邬八月抱着欣瑶,在阳秋长公主进来时只起身欠身福了一礼,并未行太正统的礼仪。现在姜太后点名要她们见礼,邬八月也没办法违背。

朝霞将欣瑶抱了过去,同时阳秋长公主也站了起来。

邬八月朝阳秋长公主走近了些许,两人正式见了礼。

姜太后在一边格外热情地给两人引荐。

“这是八月。阳秋你还记得你静和皇姐吧?这是你静和皇姐的儿媳妇,也就是你的侄媳妇。”姜太后笑了一声,又道:“而且啊。她还是你未来夫婿的表妹。”

阳秋长公主遮着半张脸,能从露出来的眼睛及上边部分看得出来。她脸的确有被烧毁的痕迹,疤痕都延伸到了眉骨之上了。

听得姜太后说的话,阳秋长公主倒是没有露出丝毫的吃惊之色,连抬抬眉毛的面部表情也没有。

她轻轻地对邬八月点了点头,一时之间为难着,似乎是不知dào

该怎么称呼邬八月。

邬八月笑道:“长公主唤我闺名就好。”

阳秋长公主要比邬八月年纪还小,但从高辰复那边的辈分算,她还比邬八月长一辈。叫她名字倒也不为过。

阳秋长公主便低哑地唤了一句:“八月。”

姜太后拊掌笑道:“看来你们也是一见如故啊,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

邬八月微微含了下巴。

“婚事乃皇上御赐,长公主与探花郎自然是天赐良缘。”

姜太后笑了笑,并未说话。

“礼也见了,都坐吧。”姜太后摆了摆手,邬八月和阳秋长公主都坐了下来。

“太后。”

赵贤太妃细细抚着宫装前襟上的刺绣,轻飘飘地道:“您说要商议阳秋出嫁的事,这会儿阳秋也到了,有什么话。太后您老人家就赶紧说吧。”

姜太后闻言一笑,笑声却有些冷。

大概是赵贤太妃话里那句“您老人家”让姜太后心生不爽了。邬八月暗暗忖度道。

姜太后说道:“方才哀家也说了,阳秋呢。是先帝儿女当中,年纪最幼的。先帝还没见着阳秋的面儿,便驾鹤西去了。岑太妃也去得早,阳秋自小就没了生身父母,是皇上皇后亲自抚育长大的,哀家也是疼她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假。

真的疼她,会在那么多人面前提起她自小就没了亲生父母这件事吗?

姜太后说的和做的,总是不能协调一致。

邬八月暗暗腹诽,却也关切阳秋长公主的反应。

让她感到欣慰的是。阳秋长公主似乎也没有受姜太后这话的影响。

她戴着面纱,脸上仍旧是波澜不惊。

邬八月这会儿却是有些嘀咕了。

阳秋长公主如此沉得住气。明显不是脑子傻……她这样,反倒让邬八月有一种阳秋长公主城府很深。很有心计的感觉。

“不管先帝如何,岑太妃如何,阳秋总是皇家公主。”楚贵太妃性子稍急,听不下去姜太后这般说话,出言道:“既是皇家公主,出嫁事宜自然有礼部郑重相待,难不成还能委屈了先帝这最后一个未出嫁的女儿不成?”

楚贵太妃的出言相呛让姜太后顿时下不来台。

姜太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方才说道:“礼部自然要为阳秋的婚嫁之事周全,哀家此番来慈安宫,与诸位姐妹谈及阳秋婚事,当然和婚仪并没有太多相干。”

“那太后来此,到底所为何事?”赵贤太妃弯唇一笑:“和诸位姐妹讨论,该给阳秋多少嫁妆?”

太妃们都笑了起来,姜太后脸色一沉,太妃们顿时又不敢出声笑了。

“赵贤太妃,这整个内宫,都是哀家的地盘儿。哀家想来这儿,还要你同意不成?”

姜太后斜视着赵贤太妃,语气冷冷的。

赵贤太妃微微一笑,欠身道:“太后想去哪儿便能去哪儿,我当然不敢拦着。有事便说事,阳秋之事,太后只管吩咐,我们众姐妹,照做便是。”

楚贵太妃也站起身道:“太后吩咐吧,您身娇体贵,慈安宫可比不得慈宁宫,在我们这地儿,怕要连累您受晦气。”

慈安宫中就属赵贤太妃和楚贵太妃的地位最高,她们两人出了声,其余住在慈安宫中太妃也不敢再出声了。

正殿之中有好一阵的静谧。

半晌之后,姜太后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太妃们便安心地在慈安宫颐养天年吧,哀家,就不奉陪了。阳秋的婚事。你们也不用操心了。”

赵贤太妃面上一顿,姜太后却已拂袖而去。裕太妃紧随其后。

阳秋长公主对着赵贤太妃等人鞠了一躬,也步履从容地跟了上去。

“她什么意思!”

楚贵太妃率先指着殿门口怒声道:“她是太后就能在这内宫之中横行霸道?咱们再不济,也是先帝的妃嫔!先帝驾崩前,我与赵姐姐的份位可还在她姜茗昭之上!”

姜茗昭乃是姜太后的闺名,邬八月记得很清楚,在清风园时曾听邬国梁唤姜太后“茗昭”。

四妃之位,也要排个贵德贤淑。姜太后在太宗朝时乃是姜淑妃,楚贵太妃、赵贤太妃都在她之前。

姜太后也就是命好。生了个有出息的儿子。

否则依着赵贤太妃、楚贵太妃的娘家势力,如果她们有儿子,这江山会落在谁的儿子的手里还不一定呢!

赵贤太妃拉住楚贵太妃,道:“算了,消消气,她现在是太后,掌后|宫大权,我们哪能得罪了她。”

赵贤太妃叹息一声:“我们这些老东西这辈子也都要活到头了,计较那些没意思。我担心的,是阳秋那丫头。”

楚贵太妃皱眉道:“姜茗昭她什么意思?”

赵贤太妃冷冷一笑:“她没什么意思。今儿来和从前来一样,不就是为了显摆显摆她现如今的地位。抬出阳秋来,说是同我们商量。实jì

上却在告sù

我们,阳秋的事儿,我们管不着。”

楚贵太妃顿时冷嗤道:“平民出身,果然就只有这点儿见识。”

“好在皇上倒不糊涂。”

赵贤太妃顿了顿,对楚贵太妃道:“改明儿你同我去皇上跟前求个恩典。”

楚贵太妃疑惑道:“什么恩典?”

赵贤太妃笑着看向邬八月,邬八月疑道:“外祖母有何吩咐?”

“没有什么吩咐。”

赵贤太妃拉过邬八月的手,道:“我去皇上跟前求个恩典,让他看着欣瑶和静和长得像的份儿上,给欣瑶封一个郡主封号。”

邬八月顿时瞪大眼。忙道:“外祖母,万万不可!”

“有什么不可的?我说可就可。”

赵贤太妃拉住邬八月。邬八月摇头道:“欣瑶还那么小……”

“那么小怎么了?郡主之名,那也是欣瑶实该有的。”

赵贤太妃微微有些恼:“兰陵侯爷是怎么回事?迟迟不上表请立世子。复儿要是成了为兰陵侯世子。那初阳也能被称一声小世子了。”

邬八月抿了抿唇。

她不希望儿子女儿在这般小的时候就这么打眼。

虽说……现在他们也已经够招眼了。

赵贤太妃心意已决,邬八月再劝也没用。

进一趟宫,可真是次次都让人觉得心力交瘁。

辞别赵贤太妃和楚贵太妃,邬八月坐上了出宫的轿辇。

坐在轿中,邬八月抱着欣瑶,还在想着今日姜太后和阳秋长公主脸上表情的各种细节,希望能够从中分析一下她们都在想些什么。

摇摇晃晃的轿辇却在半途停了下来。

朝霞慌张地掀开轿帘,低声而急促地道:“姑娘,撞上御驾了。”

邬八月顿时睁大眼睛,不敢耽误,立kè

从轿中钻了出来,和所有人一起静静地站在了宫道红墙边缘,蹲膝躬身。

静鞭声响,宣德帝朝着这边越走越近了。

邬八月隐约听到有人问前方是谁,有人答是兰陵侯府的高大奶奶奉慈安宫赵贤太妃口谕,携一双双生儿女进宫请安。

然后邬八月觉察到,一双黑底龙纹皂靴停在了她不远处。

一个威严的声音道:“原来是复儿家的,起来吧。”(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五章 册封

这不是邬八月第一次见宣德帝,但每次见到宣德帝,邬八月总会为他身上的帝皇威仪所震慑。

更何况她一直怀疑,其实宣德帝是知dào

姜太后和邬国梁之间的私情的。

若果真如此,宣德帝一直以来装聋作哑到底是因为什么,就不由发人深省了。

邬八月站了起来,微微弓着腰。

宣德帝笑道:“这是才从慈安宫出来?”

邬八月将头埋得更低了些,道:“回皇上,是。”

宣德帝便点了点头,目光被邬八月一行人里两个被抱在怀中的婴儿吸引了过去。

高辰复一举得双生龙凤的事,因为高辰复启程之前大肆操办的洗三宴而广为人知,就连宣德帝也从萧皇后口中听说了这件事。

他面上一顿,问道:“你怀里抱的,是令公子还是令千金?”

邬八月低声回道:“回皇上,臣妇怀中所抱,是小女。”

宣德帝便笑了笑,朝身边的魏公公看了一眼。

魏公公心领神会,上前从邬八月怀中托过欣瑶的小身子,抱给宣德帝看。

邬八月不敢反抗,只能小心地让魏公公抱了欣瑶过去。

魏公公接过欣瑶时也望了欣瑶一眼,倒是愣了一下。

随后他更小心地将欣瑶抱到了宣德帝面前。

皇帝是不可能随便抱婴儿的,即便是自己喜欢的皇子皇女,能得他一抱,那也是顶天的福气。

宣德帝也只是想瞧瞧两个孩子长什么模样,听萧皇后说起,前去参加了兰陵侯府所办洗三宴的众位大人的夫人都对这两个孩子夸得不行,毕竟是龙凤双胎。倒也算是少见的,宣德帝好奇也不为过。

然而他探头一看,和魏公公一般。也愣住了。

两个孩子的百日宴才刚举办过,宫中内妇即便是听说欣瑶和静和长公主长得很像。也不可能八卦给宣德帝听。是以宣德帝还并未知dào

这件事。

如今一瞧欣瑶的模样,宣德帝怎会不惊讶?

爱笑的欣瑶即便到了魏公公陌生的怀里,也并不排斥,小嘴张着露出粉红色的牙床,正对着宣德帝笑。

宣德帝脸上呆了呆,回过神时却见欣瑶朝着他伸了两只嫩嫩的小胳膊。

邬八月偷眼瞄着,心里着急,正想上前去将欣瑶抱回来。再给宣德帝赔罪。

然而让她惊诧的是,宣德帝竟然伸手将欣瑶抱了过去。

他抱婴儿的手法并不娴熟,魏公公小心地托着欣瑶的小身子,帮着宣德帝调整抱婴儿的手势。

而邬八月在一旁看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宣德帝将欣瑶抱稳了,欣瑶还把脸凑到宣德帝的龙袍上蹭了蹭,舒服地咯咯笑了出来。

宣德帝脸上的笑容也柔和了。

“皇上,高大人的千金喜欢皇上呢。”

魏公公在一旁笑道,宣德帝朗声道:“在民间,这丫头也要叫朕一声舅爷,能不喜欢朕吗?”

魏公公连声应是。

宣德帝笑了一会儿。倒是沉默了下,看向邬八月,道:“有没有人说过。这丫头长得像静和长公主?”

邬八月顿了顿,方才道:“回皇上,侯爷和太妃娘娘们都曾提过。”

宣德帝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晌后方才嗯了一声。

魏公公轻声提醒他道:“皇上,高大奶奶还等着出宫呢。”

宣德帝微微点头,让魏公公将欣瑶抱回给邬八月。

欣瑶有些不满地哼了哼,大概是换了怀抱,觉得不大舒服,等回到邬八月怀里被母亲伸手轻拍着哄了哄。方才安静了下来。

宣德帝顿住,视线又投射到了欣瑶的身上。

他开口询问道:“都给孩子取了什么名儿?”

邬八月轻声道:“回皇上。长女欣瑶,长子初阳。”

“欣瑶……”宣德帝念了一句。点点头道:“嗯,名字还不错。”

“谢皇上夸奖。”

“时辰不早,既赶着出宫回府,就别多耽误。”

宣德帝扬了扬手,又看了邬八月怀里的襁褓一眼。魏公公命人开路,宣德帝转身大步而行。

邬八月等人便又如迎驾时的姿势,蹲膝躬身,齐齐朗声道:“恭送皇上。”

★★★

与来时一样,高彤丝将人送进宫,这会儿又在宫外等着接邬八月。

见到轿辇出来,高彤丝赶紧迎上前。待邬八月步出轿辇后,她忙不迭就将欣瑶抱到了怀里。

欣瑶在摇晃的轿辇中已睡熟了。

见到高彤丝对欣瑶殷勤的态度,邬八月有些无奈。

原本以为生了一双儿女,儿子总要比女儿受欢迎。没想到现如今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女儿身上,反倒把儿子给冷落了。

想到这儿,邬八月便回身,示意肖妈妈将初阳抱给他。

“回去吧。”邬八月对高彤丝笑道。

两人回了兰陵侯府,高彤丝跟着邬八月进了一水居。

她免不得要问一问今日邬八月进宫去的情况。

邬八月倒也没瞒她,将见到姜太后和阳秋长公主的事情如实相告。连后来出宫时遇到宣德帝御驾的事情也告知了高彤丝。

高彤丝抱着欣瑶,眼中露出了些许深思。

“太后可有说,小皇姨的婚期是什么时候?”高彤丝问道。

邬八月摇了摇头,道:“太后和外祖母她们言语之上有些不愉快,几乎没有提有关阳秋长公主的具体的事。”

高彤丝皱了皱眉。

“翁主在想什么?”邬八月偏头问道。

高彤丝笑了笑,摆摆手道:“没想什么。”

邬八月试探地问道:“之前翁主入宫……”

高彤丝打断她道:“对了,外祖母说要去给欣瑶求一个恩典,这是件好事儿。”高彤丝笑着起身道:“外祖母一向是说一不二之人,如果顺利,封赏诏书很快就会下来。大嫂你要做好准bèi

才是。”

邬八月愣了愣。高彤丝已经笑着和她辞行了。

她是打定主意不谈阳秋长公主之事了。

邬八月无奈,点点头道:“我知dào

了。”

★★★

果然如高彤丝所说,没隔两日。宫里就下了特例敕封欣瑶为郡主的谕旨。

这算得上是越好几级晋封了,毕竟欣瑶的生身父母都没有爵位在身。

这样一个大消息。自然也在兰陵侯府如平静湖面的表面上投下了一粒激起涟漪的石子。

对高安荣来说,他认为这是宣德帝对高辰复的嘉奖,也是他会继xù

重用高辰复的一个信号。高安荣当然会更加坚定了要将爵位传给高辰复的想法。

淳于氏显然也是这样认为。

因为高辰书的不配合、宣德帝对欣瑶的重视,还有高彤薇婚事的不顺利,都让淳于氏感到疲惫。

邬八月发xiàn

,一向注意自己形象的淳于氏竟开始有些“不修边幅”了起来,人也憔悴了许多。

高彤薇的脸色也不好。

向“包打听”的八卦能手暮霭询问,邬八月方才知dào

。最近淳于氏都因为高彤薇的婚事而心力交瘁。

淳于氏原本是希望让高彤薇嫁给淳于肃民的。今科二甲传胪可谓是所有文武大臣们中意的女婿人选。

状元和榜眼家中都已有糟糠之妻,探花郎又自请为驸马,将要迎娶阳秋长公主。这三人自然不再予以考lǜ

。而紧随其后,年轻有为、英俊倜傥又出身世爵之家的淳于肃民便成为了大家争抢的对象。

淳于氏满怀信心,认为自家兄长定然会欣然同意高彤薇和淳于肃民的婚事。

然而淳于泰兴在口头上应承之后,却又断然反悔了。

这如何不让淳于氏错愕震惊?

被此事打击的淳于氏近两日做任何事情都提不起精神来。

高彤丝这般对邬八月道:“这就叫做恶人自有恶人磨。”

她嘴角牵起一个冷冷的笑,说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还各自飞呢,更别说兄妹了。有利可图时你好我好,无利可图时。不也得分道扬镳。”

邬八月抿唇看向高彤丝,轻声道:“翁主这话将全天下夫妻和兄妹都绕进去,说得可是不妥当。至少你大哥就不会如此。”

高彤丝莞尔一笑。忙和邬八月赔了个罪。

邬八月摆了摆手,顿了片刻道:“最近侯爷夫人和彤薇看人的眼神都有些冷,脾气也有些暴躁,我们能避着她们还是避着他们些比较好。你别上前去招惹。”

高彤丝撇了撇嘴,对邬八月的话不以为意:“我就算上前招惹了,她们又能怎么着?淳于老妇么,还得端着她侯爷夫人的架子,也就是高彤薇可能会上前同我理论。我还怕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邬八月摇了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也说她是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又何必和她计较。”

高彤丝哼哼两声。

“如今欣瑶被封为郡主,我看那母女俩心里怕是更加不平。”高彤丝转而又笑道:“皇上肯册封。肯定不止有外祖母求恩典的缘故,这可是破了大例的。可见皇上也对欣瑶上心。必定是觉得欣瑶长得像母亲,这才肯册封欣瑶为郡主。”

高彤丝意味深长地道:“皇上也念着母亲呢,淳于老妇……她算个什么东西?”

帝心难测,邬八月也不想去揣测宣德帝的心思。

欣瑶被册封为郡主,终归是一件有利有弊的事情。

她的地位得到了提升,但受关注的程度也加深了,甚至已经超过了她的弟弟。

不知dào

会不会遭致别的灾祸……

邬八月心里有些忧愁。(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六章 信至

随着敕封诏书一同下来的,还有宫里赐下的一些封赏。

高安荣当然不会贪孙女儿的这些东西,邬八月的私库里便又多了好些宝贝。

其中有一匹珍贵的烟云罗夏纱绸,让高彤薇看中了,上了心。

在翌日邬八月带人抱欣瑶和初阳去给高安荣瞧的时候,高彤薇便开口问邬八月要。

邬八月犹豫了一下。

宫里赐下的布匹自然都是由内宫织造局织造出来的,也都有皇家印记。寻常器物一类的东西,用了便也就用了,除非是毁坏了,否则那也是完好无损。只衣物、吃食等物,一旦用了,便不可能恢复原状。

那匹烟云罗夏纱绸的料子,邬八月本打算给两个小家伙一人做几身衣裳的。

烟云罗的布匹料子本就精贵,夏纱绸穿着也舒服凉爽,寻常时买也是买不到的。宫里也只赐下了一匹,要是做了大人的衣裳,留给两个小家伙做衣裳的料子可就剩得不多了。

邬八月委婉地同高彤薇说,等剪裁下给两个小家伙一人做一件小衣裳所需yào

的尺寸之后,把剩下的给高彤薇。

那料子本就不属于高彤薇,高彤薇要这东西,别人肯给她那是情分,不给她那也是本份,何况她与邬八月又不亲,即便邬八月不答yīng

,她也没资格和邬八月闹腾。

可大概是最近婚事不顺,让高彤薇心里堵得慌,高彤薇一听邬八月这话顿时就炸毛了。

“大嫂,你什么意思啊?我要你一匹料子你都舍不得?让你儿子闺女用剩下了的才给我?你当你打发要饭的不成!”

高彤薇这话说起来可就过分了。

高安荣、淳于氏、高辰书都在,高彤丝在邬八月旁边坐着,怀里抱着欣瑶。

早在高彤薇向邬八月开口要那匹料子的时候高彤丝就向开口讥讽高彤薇了,要不是邬八月拉着她。她也早就出声了。

现在听高彤薇这般态度,高彤丝哪儿忍得了?她当即就要站起来和高彤薇理论。

邬八月不想横生枝节,不过是一匹料子。棉布做的衣裳吸汗,小婴儿也能穿。不一定非要用烟云罗夏纱绸的料子来做。

何况最近欣瑶也的确太招眼了。

邬八月拉住高彤丝,摇了摇头。

“彤薇不要误会,烟云罗的料子本就珍贵,宫里也只赐下了一匹。我想着给你侄儿侄女做了衣裳,剩下的也够你做一套衣裳。既然你不愿意,那整匹料子,你都拿去吧。”

邬八月对这件事看得并不重。

料子是宫里赐下的,本就是意wài

得来的。犯不着为此和高彤薇呛声。

高彤丝可就被气惨了。

“自己没有,问人家要,人家不给,还厚着脸皮说是人家的不对。这什么道理?”高彤丝冷笑了一声,道:“这下好了,大嫂看不上那匹料子,正好打发要饭的。”

高彤薇顿时气鼓了眼睛,高彤丝抬着下巴,挑着眉望着她。

寻常人要是被这般讥讽,恐怕再是喜欢那料子。也不会要了。

但高彤薇小小年纪,为人却有些虚荣。即便是被高彤丝这般说,她还是宁愿被讥讽为“要饭的”。也要那匹料子。

她当即也不愿意在茂和堂待下去,站起身对邬八月道:“大嫂既然愿意给,就尽快让丫鬟送到我院儿里来。早早做了,今年还能穿一会儿子。”

邬八月应了一声,高彤薇给高安荣和淳于氏福了礼,匆匆下去了。

高彤丝发出一记冷笑。

“好了,姐妹嫂姑之间,一匹料子而已,不值当生气。”

高安荣向来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好置气的。见她们也没吵,心里便也满yì



他现在就盼着家和万事兴罢了。

高彤丝冷冷一笑。正待说话,却又被邬八月拉住了袖子。

“用膳。”

邬八月低低地说了一句。高彤丝只能抿了抿唇,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

烟云罗料子的事情很快被邬八月抛在了脑后。

两个孩子越长越大了,渐渐好动了起来。

现在他们已经会翻身了,所以旁边一定要无时无刻都有人看着,免得他们翻着翻着自己翻出了床榻。

他们的一举一动也渐渐落入了邬八月的眼中,给她造成了很多甜蜜的烦恼。

尤其是欣瑶,不管见谁都是一张笑脸,呵呵笑着像是个傻大姐儿似的,让邬八月很是头疼。

“你呀,对谁都笑,对谁都没有防范之心,要是被人拐走了可怎么办?”

欣瑶拉着邬八月腰间的绦子,咯咯地笑着,就要往嘴里塞。

邬八月忙将绦子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肖妈妈捧着晒过的两个小家伙的衣裳走了进来,一边放进箱笼里,一边笑着说道:“大奶奶,郡主身边有那么多人看着,怎么会被人拐走?您可别胡说。”

邬八月笑道:“我不过就白说那么一句,妈妈你可别抓我的小辫子。”

邬八月点了点欣瑶的小脸蛋,却又忧愁地叹息了一声,道:“欣瑶这么小就有了郡主封号,不知dào

等她再大一些了,会不会不得自由……”

肖妈妈一顿,正给初阳轻轻打扇的朝霞闻言望向邬八月,轻声道:“姑娘别想太多了,郡主封号乃是皇家所赐,郡主也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家郡主,谁敢限制郡主的自由?何况还有姑爷在呢。”

“朝霞姑娘说的是,大奶奶可真是杞人忧天了。”

肖妈妈笑着道:“郡主和少爷都是有福气的人,老天爷会保佑他们的。”

邬八月笑笑,道:“希望如此吧。”

姐弟两人一个在床榻上笑着扑腾着,另一个安静得睡着。

虽然面容上,姐弟二人并不大相似,但他们都有一排长长的梳子一样的睫毛。眼睛扑闪时,看上去格外漂亮。

邬八月俯身轻轻在欣瑶的眼上吻了一下,引得欣瑶咯咯笑得更欢。

就在这时。晴冬从屋外探头进来,轻声道:“大奶奶。牛管事说大爷来信了。”

邬八月忙抬起头,道:“还不快送进来?”

晴冬便连忙捧上信。

高辰复遵从着他所说的,每个月会给邬八月寄一封信回来。之前两封信到得比较快,毕竟那时他离燕京还不算太远。这第三封信邬八月却是盼了又盼,才总算是盼到了。

邬八月小心地拆开了信,不放过任何一个字得看了下去。神情专注得让肖妈妈和朝霞会心一笑。

暮霭踮着脚看邬八月还有几页没读,待邬八月看到最后一页了,暮霭便赶紧问道:“姑娘。姑爷信上说什么了?和北蛮的人联系上了吗?”

邬八月缓缓舒了口气,轻轻颔首道:“已经和北蛮人联系上了,也初步说服了他们派各部落贵族与大夏使团进行休战谈判。”

肖妈妈和朝霞、暮霭都激动了起来。

这件事若是被高辰复做成了,那可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

“一切都很顺利。”邬八月轻声呢喃了一句,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舒心愉悦的笑容。

★★★

漠北之事进展顺利,宣德帝自然也接到了消息。

宣德帝看完了从漠北发回来的线报,点点头笑道:“复儿倒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有勇有谋,战时能冲锋陷阵,杀敌无数。不战时却也能想到两全其美之法,力求和平。”

萧皇后捧着茶递给宣德帝,闻言笑道:“皇上。高大人也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还这般叫他的小名,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宣德帝接过茶,顿时笑道:“他就算是满头斑白了,不也是朕的外甥?”

“是是是。”萧皇后掩唇一笑,道:“等他回来,皇上可想好了要如何嘉奖他?”

顿了顿,萧皇后道:“前段时间皇上才敕封了高大人的女儿为郡主……”

宣德帝面上一顿,轻声道:“封那小女娃为郡主。一来是太妃所求,二来。朕也是瞧着她与静和皇姐长得委实很像……”

萧皇后轻轻颔首,道:“臣妾虽然没见过那小娃娃。但皇上既然这般说,想必那孩子是极像静和长公主的了。”

宣德帝沉默了下,道:“皇后平日里要是觉得无事,倒是可以招了复儿家的带着她两个孩子进宫相伴。”

萧皇后有些意wài

:“皇上是……想要多看看那小娃娃?”

宣德帝轻轻点头。

“朕年幼时,静和皇姐对朕很好。那时赵贤太妃虽和母后处不来,但赵贤太妃与静和皇姐对朕是真的好。朕也念着她们对朕的好。”

萧皇后轻声叹了一句。

她顿了顿,方才轻声问道:“既然皇上感念静和长公主和赵贤太妃的好,那平乐翁主……”

“别提她。”

宣德帝抬手止住萧皇后的发问,说道:“那丫头几年前犯下那样的大事,朕没要了她的脑袋,已经是顾念静和皇姐了。不让她再进宫也是为她好。留她一命,她就该惜福。”

萧皇后抿抿唇轻叹了一声。

“对了皇后。”宣德帝看向萧皇后,道:“阳秋的婚事,你可要多上点心。”

萧皇后轻叹道:“不用皇上说,臣妾也会多上心的。虽然这几年阳秋闭门谢客,闭锁解忧斋不与旁人接触,但她毕竟也是臣妾从她小的时候就接到身边来照顾的。臣妾对她不知有嫂姑之谊,更有母女之情呐。”

宣德帝轻轻点头,拉过萧皇后的手道:“你最是心慈,朕信得过的,也只你一人而已。”(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七章 福气

宣德帝想要见欣瑶,下懿旨的事自然落在了萧皇后的身上。

邬八月接到萧皇后要她带着孩子进宫请安的旨意还有些懵。

她自觉和萧皇后也没太多的联系,无缘无故的,萧皇后怎么会让她进宫呢?

邬八月十分疑惑,却也只能依着懿旨,带着欣瑶和初阳进宫。

多去两次,邬八月便也发xiàn

了,每每和萧皇后一起说话时,宣德帝多半都会过来,逗弄逗弄两个小家伙。

当然,被宣德帝封为郡主的欣瑶被逗弄得更多,宣德帝也偶尔会抱抱欣瑶。

宣德帝第一次抱欣瑶的时,邬八月见到萧皇后眼睛都直了。

再后来,宫妃们大概也都知dào

了皇后娘娘见高大人家眷时,皇上总会在的事情,每当邬八月进宫,宫妃们也会自动自发地前来萧皇后的坤宁宫。

邬八月便见到了更多从前未曾见过的宫妃。

这些妃嫔让邬八月觉得,萧皇后不愧是正宫皇后,治理宣德帝的后|宫果然独有一手。

份位低的自然话都不敢怎么说,瞧见宣德帝来了便眼巴巴地瞧着,希望能让宣德帝多看自己一眼,由此获宠。

份位高的倒是能多说上两句话,但显然也入不了宣德帝的耳。

且她们说的话能让宣德帝接话的,十有*是夸奖欣瑶的话。

而每次抱欣瑶的,都是皇后娘娘。

几次之后,妃嫔们便心灰意冷,少有在邬八月进宫见萧皇后的时候闻讯前来了。

邬八月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有些沉重。

因为,在前段时间争相前来坤宁宫的宫妃中,她没有见到邬陵桐。更没有从妃嫔们或者是萧皇后口中听到过邬陵桐的一言半语。

悫妃娘娘也曾来过一次,是带着邬陵桐所出的五皇子来的。

妃嫔们逗弄着五皇子,却一个字都没提到五皇子的生母。

就好像……邬陵桐这个人。已经被所有人给彻底遗忘了。

宫里的人不提,邬八月自然不会主动开口提。

就这样。时间往前推移,转眼又是邬八月的生辰。

生辰当日,她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是高辰复的信。

高辰复算着日子,预计信到她手中就在她生辰的前后。

他的一句“生辰快乐”,比任何的祝福话都要让邬八月欣喜。

高安荣拨了银子,让邬八月自己办生辰宴,置办上几桌好吃好喝的,招待一下亲朋好友。

这算是高安荣对邬八月这个儿媳妇的认可——再怎么说。邬八月也给他生了一对孙子孙女儿。

长者赐,不敢辞,邬八月接下高安荣的好意,倒也置办了几桌。

除了邬家的人,贺文渊和罗氏也带着贺修齐和妩儿来了。

贺修齐和阳秋长公主的婚期,礼部已根据钦天监卜算的吉日定了,定在十一月中旬。

邬八月请了台戏班子,一水居中今日非常热闹,女眷们都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邬陵桃身边带了个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长得剑眉星目。模样很好。

邬八月好奇这是何人,邬陵桃告sù

她说,小男孩儿是陈王的第六子。

“我进府也一年有余了。还没身孕,总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邬陵桃掸了掸衣裳,道:“与其被人说这说那的,倒不如我自己个儿养个儿子在身边儿,也好堵了那些女人的酸言酸语。”

邬八月抿了抿唇,轻声问道:“那这孩子的生母……”

“生他的时候就没了。”邬陵桃叹了一声:“是陈王酒醉之后拉上床的,据说长得不怎么好,陈王也嫌弃,念在她后来有了身孕。到底还是给了一个名分。”

邬八月意wài

地看了看那男孩儿。

“是不是觉得这孩子长得还挺周正的?”邬陵桃将邬八月眼中的疑惑看着眼里,轻笑一声道:“这就是命。这孩子也不是像了谁,长得倒是挺好。也因为这副好相貌。才被陈王注意到,我能把他揽到身边来养,陈王才勉强答yīng

。”

邬八月低声道:“母亲怕是不会认同你这般做……”

邬陵桃抬眉笑笑:“放心,我会和母亲说,这只是权宜之计。”

说着她却是低叹一声:“谁叫我一直没身孕呢。”

邬八月轻轻拍了拍邬陵桃的肩。

邬陵桃笑了笑。

邬八月道:“陈王府里秩序乱,三姐姐把陈王府给拾掇清楚了,再怀孩子生孩子,更妥当一些。你也别着急,该有的总会有的。”

邬陵桃点头道:“我知dào

。”

邬八月顿了顿,却是道:“我最近常常进宫去,见了不少宫妃宫嫔,不过……却没见过大姐姐的人影。”

邬陵桃挑了挑眉。

“自从东西两府分家之后,我们和东府几乎便没有往来了。大姐姐现在的境况……东府难道也不管?”

“你还关心她呀。”

邬陵桃叹笑一声,不由地摇摇头:“我不都告sù

过你了吗?东府没有再能送进宫去的适龄姑娘,邬陵桐生了五皇子之后伤了身子,再不能生。五皇子又是个痴儿,将来没可能继承大统,而皇上也明显对邬陵桐冷落了。东府要真想再争一争,也不可能从邬陵桐那儿下手,放qì

她是理所当然的事。”

邬八月闻言便叹了一声。

“我见到了五皇子……”

“嗯?”邬陵桃看向邬八月:“五皇子怎么了?”

邬八月摇了摇头:“他被悫妃娘娘养得很好,不过……”

“不过人傻傻的,对吧?”

邬陵桃笑了一声,道:“傻也是一种福气。”

这话从邬陵桐嘴里说出来,很有些感慨的味道。邬八月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别望着我,你难道不认同我说的话?”

邬陵桃叹了一声,轻声道:“如果五皇子是个聪颖的孩子。邬陵桐和东府的人必然对他更加寄予厚望。皇后娘娘所出的四皇子还在呢。他们要是头脑发热,让五皇子与四皇子对着干,这对五皇子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邬陵桃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自古以来。争位的皇子,失败了的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点邬八月倒是认同。

邬陵桃那句“傻也是一种福气”,仔细回味回味,倒是颇有道理。

只是到底可怜了五皇子,这一生都只能浑浑噩噩地度过了。

★★★

一晃眼,八月过去,九月也要来了。

欣瑶和初阳已经开始出牙了,两个小家伙天天都挂着亮滋滋的流涎。每日都要唤好些张围嘴。

尤其是欣瑶,张着嘴留流哈喇子的时候还要望着人笑,怎么看怎么可爱,引得大家更喜欢她。

初阳就要比她姐姐稳重很多,笑的时候不是没有,只是比较少而已。

邬八月没见过高辰复小时候的模样,高彤丝倒是有印象,直说初阳脸长开些了,越来越像高辰复幼时的模样了。

邬八月心里的怅然可见一斑。

她历经辛辛苦苦的怀胎十月和一朝分娩生下来的两个小人儿,竟然没有一个完全像她的。

同高彤丝抱怨的时候。高彤丝顿时哈哈大笑,揶揄道:“大嫂别忧,等大哥回来了。你们再多生几个,总有一个像大嫂你的。”

邬八月顿时伸手拐了高彤丝一下,白眼道:“有点儿正形儿。”

“我说的哪儿不对了?”高彤丝掩唇笑道:“多子多孙多福气,母亲也肯定希望能见到儿孙满堂的。”

邬八月微微一笑,不由又想起高辰复,心里涌上蜜糖似的甜。

姑嫂二人正说着两个小家伙的趣事儿,晴夏匆匆跑进来,道:“大奶奶,翁主。大事不好了,轩王妃早产。侧妃娘娘被轩王爷打了一顿,让轩王爷送回侯府来了!侯爷和夫人都到了茂和堂。轩王爷这会儿还没走……”

邬八月一惊,高彤丝也是一愣,旋即翘起嘴角笑道:“呵,可算是出事儿了,高彤蕾去了轩王府能安分守己才怪了。”

轩王妃早产和高彤蕾被轩王爷责打并送回侯府的事情连起来一说,这其中深意可就多了。

邬八月摆了摆手,犹豫了下吩咐晴夏道:“让人把一水居的大门给牢牢看着,不许人出去看热闹。这件事咱们就当不知dào

。”

“别啊大嫂,有好戏看,怎么能装作不知dào

?”

高彤丝顿时笑着起身,邬八月拉住她道:“还嫌不够乱啊,这事儿轩王和侯爷定然会说个清楚,你去也搭不上话,何必自找麻烦。”

高彤丝撇了撇嘴,不大甘心,道:“那我就去瞧着,我不说话总成了吧?”

“去瞧也不许去。”邬八月难得对高彤丝疾言厉色,高彤丝无奈,也只能乖乖留在一水居,却也时刻关注着茂和堂的情况,催促晴夏去打听现在进展如何了。

半个时辰后,晴夏跑回来禀报道:“大奶奶,翁主,轩王爷已经回去了,侧妃娘娘被侯爷关进了她出阁前的闺房……”

晴夏喘了口气,方才继xù

说道:“还有,三姑娘、三姑娘晕倒了,侯爷让人请了大夫,这会儿正在看诊。”

邬八月一愣,狐疑道:“彤薇她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晕倒?莫不是被今日的事给吓到了?”

“她胆儿可大着呢,能被这么件事儿给吓着?”高彤丝轻笑一声,却不怎么信。

然而当日傍晚,却爆出一件让所有人匪夷所思的事。

高彤薇之所以晕倒,不是被吓的,而是她中了毒。(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八章 家丑

乍然听到这么一个消息,别说是邬八月,就连高彤丝也十分吃惊。

姑嫂二人对视一眼,高彤丝立kè

摆手道:“这可不是我干的。”

邬八月无奈地道:“我可没说这是你做的事啊。”

高彤丝撇撇嘴,道:“这不明摆的么,她平常也没出府,就搁这府里边儿待着,被人下毒肯定是在府里。整个府里边儿和她有仇怨的,可不就只有我一个么?”

对此邬八月倒是否认不了。

在兰陵侯府中,和高彤薇有嫌隙的,也只有高彤丝了。

而她虽然和高彤薇有些不愉快,想必也不会让人怀疑到她身上。

高彤丝撇了撇嘴,伸了个懒腰说道:“这下可好,高彤薇中了毒,恐怕所有人都会怀疑到我身上。这下子我是没有清静日子过了。”

邬八月无奈地叹笑一声。

高彤丝哪儿喜欢过清静的日子,她这么一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邬八月虽然不信高彤薇中毒的事和高彤丝有关,但她却也相信,高彤丝对这件事是喜闻乐见的。

“那么晚了,去歇了吧。”邬八月轻声道:“不管是怎么一回事,总要等到明个儿天亮了才能有个定论。”

高彤丝应了一声,顿了顿却是说道:“就是不知dào

他们会不会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直接将屎盆子扣到我头上。尤其是淳于老妇,她这阵子正不顺呢,撒气撒到我头上来也不是没可能的……”

说到这儿高彤丝却又是一笑:“算了,难不成我还怕她?”

邬八月无奈地道:“凡事都要讲个证据,她再如何也不能毫无证据就把你定罪。”

“那谁能说得清楚。”

高彤丝哼哼了两声,方才在邬八月的催促下离开了一水居。

府里出了这么两件大事,邬八月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亲身经lì

,但心里还是会有些担心的。

晚上欣瑶又因为天气变化的缘故,似乎有些受了凉,半夜哭闹了起来,连带着邬八月也没能睡个好觉。

第二日起早邬八月神情有些倦怠,高彤丝听说欣瑶昨夜闹腾,虽说她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但高彤丝还是心疼得跟什么似的,骂了奶娘好几句,让奶娘连辩驳的话都不敢说。

高彤丝对欣瑶是真的疼爱,邬八月觉得,要是欣瑶生病再厉害一些,恐怕高彤丝还会骂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将欣瑶给照顾好。

肖妈妈去张罗着早膳,昨夜闹腾了一晚的欣瑶乖乖地趴在高彤丝的怀里,平日里见人就笑的笑脸也没了,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姑嫂二人坐着轻声细语地说话。

晴夏忽然跑来,气喘吁吁地道:“大奶奶,侯爷派人来请,让大奶奶和翁主去茂和堂……”

邬八月一愣,高彤丝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么早?”邬八月皱了皱眉,出言问道:“来人还说了什么?”

晴夏摇头。

暮霭不由伸手去点晴夏的额头,轻斥道:“真是个笨蛋,侯爷派来的人说了什么,是什么神态什么语气,你自个儿就没点儿分析的?大奶奶见不着人,可不要凭着你的判断去理解侯爷唤大奶奶前去的目的?让你传话你可有点儿用处?”

晴夏讪讪地摸了摸额头,轻声道:“暮霭姐,疼……”

“该你疼,不疼你不长记性。”

暮霭瞪了晴夏一眼,朝霞对邬八月笑道:“姑娘您瞧,暮霭也越来越有架子了。”

邬八月站起身理了理衣裳,笑了一声道:“眼瞧着你就要出嫁了,暮霭要是还没个总管丫鬟的派头,那怎么能行?”

暮霭笑嘻嘻地凑上来,朝霞好笑地伸手拍了她一下。

两人帮着邬八月整理了下行头,邬八月开口说道:“行了,朝霞你留在一水居,肖妈妈,暮霭和晴夏跟我一起去茂和堂吧。”

众人顿时应是。

肖妈妈犹豫道:“大奶奶,还是等用了早膳再去吧?晴夏。”

晴夏忙道:“妈妈有何吩咐?”

“传话的人说急不急?”肖妈妈问道。

晴夏想了想道:“我瞧着他是蛮急的,他也说是让大奶奶和翁主‘即刻’就去茂和堂。”

邬八月无奈一笑,道:“算了妈妈,我晚点儿再用早膳也没关系,瑶瑶和阳阳不会被饿着就好。”

肖妈妈也只能叹息地应了一声,却仍旧拿帕子捡了几块糕点跟上了邬八月,好让邬八月能够用糕点填填肚子。

★★★

一路行至茂和堂,大概是昨晚发生的事情太大太突然,遇到的奴仆比往日更加谨言慎行、沉默寡言了许多。

肖妈妈抱着初阳,高彤丝抱着欣瑶,邬八月走在前头,也在观察着奴仆们的反应。

他们见到高彤丝和邬八月时都会躬身埋头行礼,但是总要去偷瞄高彤丝。

而高彤丝目不斜视,背脊挺得笔直。

奴仆们若有似无的视线,高彤丝不会察觉不到。她选择了无视。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邬八月很想赞高彤丝一句,但显然现在不是时候。

几乎全府的人都知dào

高彤丝和高彤薇之间存zài

嫌隙,高彤薇中毒,谁会是下毒之人呢?

高彤丝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

但也有一点说不通。

最近时间里,高彤丝都去关注欣瑶去了,压根就没有时间理会高彤薇,更别说和高彤薇发生什么足以让高彤丝对高彤薇下手的大矛盾。

更何况每次高彤丝和高彤薇起冲突,高彤丝几乎都占了上风,在言语之上,高彤薇根本不是高彤丝的对手。

真要是日久生怨,邬八月觉得那也该是高彤薇对高彤丝下毒手。

高彤丝没有对高彤薇下毒手的必要。

一路上这般分析着,很快就到了茂和堂。

茂和堂外候着很多奴仆,但整个堂里却是鸦雀无声。

邬八月觉得气氛很是僵滞,侯府总管见邬八月和高彤丝到了,忙迎上前来低声说道:“大奶奶,翁主,侯爷正在里面等着呢。”

高彤丝不悦地道:“都在这外边儿杵着做什么?里头不要人伺候了?”

“这……”侯府总管擦了擦汗,道:“侯爷吩咐,不让人接近正堂……”

高彤丝懒懒地长长“哦”了一声,眉梢一挑道:“明白,家丑不外扬嘛。”

侯府总管顿时尴尬万分。

高彤丝率先朝茂和堂内走了进去,邬八月对侯府总管笑笑,随后也跟了上去。

果然如侯府总管所说,茂和堂内几乎是空无一人,连个洒扫的丫鬟都没瞧见。

进了正堂,只见高安荣坐在首座,淳于氏立在堂中。她旁边还跪趴着一人,鬓发四散开来,显得特别狼狈。

还有高辰书,他手里正一颗颗地拨动着佛珠串,坐在一边,面上无悲无喜,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邬八月走进了些,朝那趴伏的人定睛一看。

原来是高彤蕾。

那么,侯爷急召……不是因为高彤薇,而是因为高彤蕾了?

邬八月上前给高安荣行了个礼,高安荣面露威严,只伸手挥了一下,示意邬八月退到一旁。

高彤丝懒洋洋地行了个礼,往地上一瞧,不由嗤笑道:“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的侧妃娘娘呐。”

高彤蕾缓缓地抬头朝高彤丝盯了一眼,眼神怨毒。

高彤丝对此却是一点儿都不怕,当即便轻笑了一声:“被轩王扭送回娘家,你可真是给高家长脸。”

“好了!”

高安荣喝道:“姐妹之间,你说这话可就过分了!给我推到一边儿去!”

高彤丝冷笑一声,施施然地行到了邬八月旁边,丝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高安荣往高彤丝和肖妈妈怀里的两个孩子望了过去,又是不悦地道:“来茂和堂还带着两个孩子做什么?”

邬八月心道是你每日都要见见你孙子孙女的,这下我抱来了,你又不高兴了?

但面上邬八月还是道:“想着父亲让我们来,便顺便将孩子给抱来了。”

高安荣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让人将孩子抱上来瞧了瞧。便又让抱了下去,还吩咐肖妈妈等伺候的人都退出茂和堂之外,不得命令不许进来。

等肖妈妈她们出去了,高安荣方才对邬八月道:“复儿媳妇儿,你也是我们兰陵侯府的一份子,昨日轩王前来之事……”

高安荣顿了一下,似乎是不知dào

该怎么继xù

说下去。

这毕竟是一件丑事。

邬八月本无意掺和在中间,但想必高安荣请她过来,也是想着她乃是“长嫂”,家中诸事,她也应该说上两句才对。

虽然从邬八月的角度出发,她是真的不想管。

高安荣缓了缓,继xù

说道:“轩王昨日将蕾儿送回来了,轩王妃早产之事,有确凿证据证明是她做下的恶事。”

高彤蕾趴在地上一言不发。

高彤丝冷哼了声,倒是没说什么,只端起了一旁的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邬八月微微颔首,等高安荣的下文。

高安荣做了个深呼吸,道:“轩王将人送回来了,和我言明,不欲再接蕾儿回去。但碍于此桩婚事乃是太后玉成,且两府都有名声,也不好声张,遂也无法休妻……”

“高彤蕾是妾,轩王爷不要她那也只能是发卖妾室,和休妻有什么关系。”高彤丝冷嗤一声说道。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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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九章 孽障

高安荣气得肝儿疼。

“孽女!为父说话时,何时轮得到你开口!”

高安荣怒声厉喝了一句,高彤丝冷冷一笑,偏过了头去。

邬八月打圆场,道:“父亲有什么想法,只管说。”

高安荣做了个深呼吸,方才又继xù

说道:“轩王那边态度明确,已打算不与蕾儿再有任何瓜葛。但蕾儿已经是轩王府抬过门的侧妃,回了侯府,那也是纸包不住火,定然会被人所知。到时候……兰陵侯府定然声名扫地。”

邬八月越听越糊涂,不知dào

高安荣同她说这些做什么。

“父亲,您……”

她刚要开口询问,高安荣却主动说道:“复儿媳妇儿,我听说你与轩王妃关系很好,亲家母和许翰林夫人也是常来常往的交情,想必轩王妃愿意听你说上一两句。”

邬八月一愣,不由指着自己道:“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去说服轩王妃?”

“正是。”

高安荣道了一句,正打算进一步解释,高彤丝却站起来骂道:“父亲,你脑子被驴给踢了不成?你能要点儿脸吗?轩王爷既然都已经这般表态了,除非是说服轩王爷,让轩王爷改变想法。否则就算寻到轩王妃面前,说服了轩王妃,那也于事无补,更可能让轩王爷对兰陵侯府更加不喜。”

高彤丝厌恶地看了眼高彤蕾:“自己做下了丑事,还要厚颜无耻地回轩王府,就不怕被人唾沫星子淹死?”

邬八月也是这样的想法。

再者说,让她去劝轩王妃,她站在什么立场上去劝?

别说她和轩王妃还不到真zhèng

的朋友那样一个交情,即便她们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妻妾问题上,她也永远不会对轩王妃指手画脚甚至出谋划策。

让轩王妃原谅轩王的小妾?这种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邬八月抿抿唇,在高彤丝话音落下后也表态道:“父亲,请恕我无能为力。”

高安荣愕然。

高彤丝冷笑道:“父亲,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脑子拎不清的。”

高彤丝起身拉过邬八月道:“大嫂,我们走。”

“站住!”

高安荣厉喝一声。大声道:“我还没说让你大嫂去轩王妃面前说服她什么,你就上赶着给我扣罪名!我岂是那般糊涂之人!”

高安荣气得从首座上站了起来,随手抓起茶盏就朝地上掼了下去。

清脆的茶盏碎裂声让邬八月和高彤丝都抖了个机灵。

高彤丝正要和他呛回去,邬八月拉住她,对高安荣道:“是儿媳和彤丝错了,没听父亲说完整。父亲请说,儿媳洗耳恭听。”

她倒要听听自己这公爹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邬八月赔礼道歉,高安荣的火气也没处发了。

他冷哼了一声,方才言道:“我是让你去说服轩王妃。让她将蕾儿接回轩王府去。事情既已出了,也是我兰陵侯府管教无方,她乃是轩王侧妃,犯下的罪行,轩王和轩王妃要杀要剐,我毫无二话。但如果轩王妃和轩王爷仍旧念在和兰陵侯府尚有两分交情的份儿上,肯留蕾儿一命,那我自然也不胜感激。是将她送往庄子上。让她在庄子上过一辈子也好,还是留她一个侧妃名头。却将她贬为下奴,做牛做马一生还债也好,我还是别无二话。”

邬八月面上一顿。

高彤丝冷笑道:“父亲,你可真是个好父亲呐。”

高安荣朝高彤蕾望了一眼,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就是死。也只能死在轩王府,不能再回我兰陵侯府!”

高安荣看向邬八月,道:“复儿媳妇儿,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同轩王妃开这个口。应当不算太难吧?”

邬八月抿了抿唇。

这差事她可真不想接。

灵机一动,邬八月道:“父亲,轩王妃早产……这会儿许还在生孩子呢,最近……”

高安荣抬手打断她道:“让你们来之前,我派去轩王府附近打听消息的人回复说,轩王妃产了一名男婴,母子均安。”

邬八月一顿,下意识地往高彤蕾那边看了过去。

她的发遮住了她的脸,根本看不清楚她现在的表情。

高安荣舒了口气,道:“也正是因为轩王妃得以顺利产下轩王嫡长子,所以我才敢提出让你去说服轩王妃这样的话。如果……”

高安荣顿了顿,道:“如果轩王妃没能平安生产,皇上追究下来,兰陵侯府也逃脱不了罪责。”

高安荣说到这儿又面露心痛。

“一个两个的……为父怎么教出这样的孽障来!”

本不打算开口了的高彤丝顿时抬头直盯向高安荣。

“父亲,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一个两个的?高彤蕾犯了事,又不是我犯事,把我也一起算上算怎么回事?”

高安荣吹胡子瞪眼道:“你以为你就就不荒唐了!你算算你从五年前起,做了多少荒唐事了!”

“我再荒唐也及不上你啊父亲。”高彤丝冷笑一声,指着高彤蕾道:“你也看到了,你说你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孽畜,可是父亲,这真是你教的?是,子不教父之过,可你教过她什么?她的这些,还不是跟这个女人学的!”

高彤丝瞬间将手指向站着不动,一直也未曾开口说话的淳于氏。

邬八月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这是家丑之事还未摆平,又要开始内部争斗了啊。

她伸手拽了高彤丝一把,但高彤丝正处于心中怒火熊熊燃烧的时候,压根不可能压抑得住情绪。

她指着淳于氏语气激动地道:“父亲你看到了吗?啊!你忘记母亲当初是怎么死的了不成?母亲是生孩子的时候死的,一向身体健康的母亲,生过两个孩子的母亲,怎么会难产呢!你看到今日高彤蕾做下的恶事,你可曾想到了母亲!有其母必有其女。高彤蕾那些不入流的肮脏手段,多半都是和淳于老妇学的!她们母女……”

“啪!”

高彤丝正指着淳于氏说得激动,高安荣箭步下来,伸手就给了高彤丝一个巴掌。

这巴掌来得太突然,声音太响,力qì

也太大。高彤丝一个踉跄,往一边歪了过去,连连走了好几步。

邬八月愣了一瞬之后方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去扶住高彤丝。

“胡言乱语!”

高安荣厉声道:“此中事还未解决,你又要多生事端不成!今日让你来是念在你姓高的份上,家中诸事也该让你参与一二,万没想到你竟这般冥顽不灵!”

质疑淳于氏的话高彤丝明着暗着说了也有无数次了,但高安荣没有一次相信的。

可高彤丝却没有放qì

过,逮着机会就会再次提及。

有时候邬八月也替她累。

扶着高彤丝。邬八月轻声劝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府里事情正多着,说这些只是徒增烦恼,侯爷不相信,你说再说也没用。”

高彤丝捂着脸,面部掩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

邬八月几不可闻叹息了一声。

高安荣挥了挥手,大概也是心累。复又坐了下来,有气无力地说道:“今儿的话就说到这儿。复儿媳妇儿。轩王嫡长子出世,洗三宴是不会少的。到时候你且记得过去,和轩王妃说说此事。”

邬八月微微低首应了一声。

“行了,都下去吧。”

邬八月扶着高彤丝蹲身扶了一礼,高彤丝捂着脸,有些站立不稳地依在邬八月怀里。

走出茂和堂的时候。高彤丝轻声对邬八月道:“大嫂,我疼。”

邬八月鼻头微微发酸。

高安荣的这一巴掌,打进了高彤丝的心里。

以前高安荣也不是没有甩过高彤丝耳刮子,但高彤丝都没有说过这般脆弱的话。

但今日,她或许已经对高安荣不再抱有奢望。

高彤蕾这般狠毒。手段你是谁教的?只有淳于氏。

任谁都会这样想,任谁都会这样怀疑。

可是高安荣,他直接以一个耳光终结了他所认为的高彤丝毫无依据的“揣测”。

要邬八月说,高安荣真的不是一个好父亲。

自小没有了母亲的高彤丝,对父亲的渴望会翻倍。但是高安荣没有给予高彤丝足够宽厚的父爱。

若说高彤丝思想偏激,最初的过错者,无疑是高安荣。

“没事了。”邬八月轻轻呼噜了两下高彤丝的头。

虽然高彤丝比她大,但现在的邬八月就像是高彤丝的长辈。

她柔声细语地安慰她道:“真相总会大白于天下,不过是早或晚的事情。当真相披露的那一天,侯爷总会知dào

,他错了。”

“不重yào

了……”

高彤丝恍惚地笑了笑,摇头道:“他知不知dào

他错,已经不重yào

了。”

邬八月轻叹一声,更紧地搂住高彤丝,道:“我们回一水居,欣瑶还要你这个姑姑抱呢。”

提到欣瑶,高彤丝方才真心地露了个笑容。

邬八月对她一笑,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出淳于氏的表情。

她今日只字未言,脸上的神情十分阴沉,也不知dào

她心里在想什么。

邬八月莫名觉得心口发慌。

高彤蕾被轩王爷所厌弃,撵回了兰陵侯府;

高彤薇的婚事极度不顺,连娘家人都要将她们拒之门外;

高辰书现如今更像是个潜心修佛的佛门俗家弟子,捻起佛珠的神情无欲无求。

淳于氏……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指望。(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章 无望

不管兰陵侯府中如何,轩王府的洗三宴总是要办的。

虽然出了高彤蕾之事,但轩王府的请柬却仍旧送到了兰陵侯府来。不过不是送给兰陵侯府主母淳于氏的,请柬上点名道姓只宴请了邬八月和高彤丝。

邬八月想了一下便明白了过来。

高彤蕾做下这等事,轩王爷和轩王妃自然会对高彤蕾厌恶,连带着对教导出这样女儿的淳于氏也定然不喜,请柬上不写淳于氏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高彤丝和她,静和长公主是轩王爷的姑母,他们的这层关系无疑是要比兰陵侯夫人要亲近许多。

毕竟也是沾了血缘的。

高彤丝半坐在床榻上,表情恹恹的,对邬八月道:“大嫂去就行了,我就不去了。”

邬八月轻轻抿了抿唇,道:“彤丝,你还在想那日……”

“我没想什么。”高彤丝摇头道:“我去轩王府能做什么?轩王妃才生产,身体不一定就复原了,难道我和她一起骂高彤蕾?轩王妃所产之子乃是皇上的第一个孙子,洗三宴前去恭贺的人定然不少,皇亲国戚排排坐……呵,我还是不去了,免得碰上什么说,说些不得体的话。”

面对这样颓丧的高彤丝,邬八月也不知dào

该怎么劝她了。

反而是高彤丝反过来安慰邬八月道:“大嫂不用忧心,我的确只是不想去面对那样的场合,才不打算去轩王府。你去了后记得替我同轩王妃说声恭喜。”

邬八月只好点头。

“大嫂放心去,瑶瑶和阳阳交给我照顾,一定没有问题的。”高彤丝一笑,道:“明日去轩王府,大嫂总不能将两个孩子也带去。真带去了,说不定被人说是喧宾夺主,那可就不好了。”

邬八月颔首,她本也没打算带两个孩子出门。

不过……

邬八月顿了顿,却是认真说道:“彤丝,虽然没有证据。但你也一直坚持认为,害死长公主的便是淳于夫人。我虽然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你的怀疑是对的,但就目前而言……我也是越发确认你的揣测。”

高彤丝微微一愣。

邬八月继xù

说道:“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可要加倍小心。”

“大嫂,你这是……何意?”高彤丝有些糊涂。

邬八月轻声说道:“还记得那晚轩王爷把彤蕾送回来的事吗?从我们到茂和堂,侯爷夫人一句话都没说……你不觉得,这和她平日里的为人很不相符吗?好像她……变了个人似的。”

高彤丝顿时瞪大眼睛:“大嫂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她昨日的确是……一言未发。这是为什么呢?”

邬八月摇头:“她心里如何想。我们从何知dào

?别的暂且不说,小心提防总是必要的。”

邬八月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彤蕾等同于是被轩王爷彻底厌弃了,今后……恐怕再没什么指望。彤薇的婚事不顺,况且出了彤蕾之事……虽然侯爷说,轩王爷已经答yīng

将此事压下来,不往外披露,但这种事儿。纸里包不住火,权贵之家多多少少都会听到些许风声。也必然会连累到彤蕾的终生大事,今后彤薇还能不能择得如意郎君,可就不好说了。再有就是……”

“高辰书。”高彤丝轻声接了一句。

邬八月点点头:“我对高二爷并没有什么恶感,相反的,因为你大哥对这个弟弟一直怜悯关爱,我对高二爷的印象很不错。”

高彤丝嗤笑一声。邬八月笑了笑,心里却是暗暗叹息。

高辰书当初和邬陵桃缔结婚约时,两人也曾相伴在一起煮茶谈天过。当然,闺中女子顾及闺誉,哪怕是和未来夫君相处。身边也定然会有一拨人陪同。邬八月自然也在其中。

那时的高辰书便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邬八月对他的印象一直很不错。

高辰书对高彤丝也未曾做过什么恶,但高彤丝因他乃是淳于氏的儿子对便对他这般厌恶,就邬八月看来,高辰书的确很委屈。

“最近几次看到高二爷,总觉得他要跳出红尘,遁入空门了。”

邬八月轻声一叹:“他终日礼佛诵经,面上的表情越来越少。我刚过门儿时,见到他,还能看到他脸上有隐约的自我厌恶和狰狞,而现在的他……尤其那晚,不管我们说什么,侯爷做了什么,他都一直无悲无喜地坐在那儿,手里捻着佛珠,好似一个不理尘世俗务的方外之人……”

高彤丝闻言顿时一笑:“呀,那他岂不是要去当和尚?那敢情好,也等于是断了根,没了香火,更不可能抢大哥的爵位了。”

“彤丝。”

邬八月正色道:“你大哥从来不想要这个劳什子爵位。”

“我知dào

。”高彤丝莞尔一笑:“可淳于氏想要呀,淳于老妇想要让他儿子做下一任兰陵侯,我就偏不让她如意。就算是大哥不稀罕这位置,我也要想方设法给大哥抢过来。”

高彤丝握了握拳。

邬八月只能又是一叹,道:“行了,你大哥也不在,你说这个,也没意思。你大哥要是不要,你能硬塞他手里?”

高彤丝正要回话,邬八月抬手止住她道:“这件事先不提了,我们继xù

说府里的事。”

邬八月喝了口清茶,道:“侯爷夫人就生了这三个子女,当然,她最看重的无疑是高二爷。而现在,这三个子女似乎都已经没了前程,她心里不甘、愤nù

、妒忌和仇恨……达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那还真是不大好说。所以我们现在都要提高警惕,万一……”

“万一她疯了,也得有个对付疯子的方法才行。是这个意思吗,大嫂?”

高彤丝挑了挑眉,听邬八月形容淳于氏形容得如此“穷途末路”,高彤丝心里的喜悦完全压抑不住。

“真好。”高彤丝弯唇一笑:“我还就怕她什么都不做呢。她要是按兵不动,我怎么抓她的把柄?”

邬八月一顿。

“不过大嫂放心,不论如何,我都会照顾好瑶瑶和阳阳的。淳于老妇胆敢碰他们一根毫毛,我都要教她不得好死。”

有高彤丝照顾两个小家伙,邬八月倒是不担心。

翌日轩王府给皇长孙办洗三宴,邬八月带着前日备好的贺礼赴宴去了。

临走前高安荣再一次前来叮嘱她道:“复儿媳妇儿,你可要记得和轩王妃好好沟通商量啊。”

邬八月暗地里撇了撇嘴,面上恭敬地应了下来。

☆★☆★☆★

果然如高彤丝所说,今日前来轩王府的皇亲国戚不在少数。

不过轩王妃早产所出的皇长孙因为身体不大好,洗三仪式被取消了。

邬八月倒是觉得这还算人性化。当初瑶瑶和阳阳洗三的时候,她可是狠狠捏了一把汗,生怕两个小家伙冻着了。

才出生的孩子身子骨娇贵着呢,哪能受这般惊吓?

虽然看不到皇长孙,但大家也并不太觉得遗憾。

席开两边,男人和女眷分别在各自一边的宴桌上坐了下来。

邬八月寻到了邬陵桃,姐妹俩挨着坐到了一块儿。

邬陵桃望了一圈道:“怎么没见着你小姑子?”

邬八月张了张口,轻声道:“就我一个人来。”

邬陵桃挑眉,见邬八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表情,好笑道:“跟我这个做姐姐的还藏着掖着。”

邬八月笑了一声,邬陵桃摆摆手道:“行了,你也是别人家的媳妇儿了,要是还乱跟娘家人嚼舌根子,别人该说你的不是了。”

邬八月笑嘻嘻地挽住邬陵桃的手道:“谢谢三姐姐体谅。”

“德性!”

邬陵桃瞪了邬八月一眼,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道:“也不两个孩子带过来。”

“今儿的主角是轩王爷、轩王妃和皇长孙,带两个孩子麻烦。”

姐妹俩人说说笑笑着,席面也开了,装扮一新的丫鬟们鱼贯而入,素手纤纤捧上精致的美味佳肴。

邬八月心里存着事儿,也吃不下什么,指了几道菜让丫鬟布菜,便自己低头闷吃。

还别说,这种宴上的东西还真没什么好吃的。

邬八月来得虽然不晚,但轩王妃屋里一直有人陪着,她也不好插进去说话,更何况谈的还是轩王府和兰陵侯府的“丑事”。

等到席面撤下来后,邬八月方才又去到了轩王妃的屋子。

邬陵桃跟在她一边,皱眉问道:“八月,你寻轩王妃有事儿?”

邬八月张了张口,轻声说道:“是啊,我……我与轩王妃有些话说。三姐姐你不用陪着我。”

邬陵桃望了望邬八月,轻声道:“你是有私密的话要同轩王妃说吧?既如此,那我自然不会在旁边跟着。”

邬八月面上略有些歉意,邬陵桃笑了笑,轻轻拉了拉邬八月的手:“高将军不在,你一个人要处理的事情自然会多,不过可别累着了自己,若是有什么难处,记得和我说。”

邬八月心中感动,轻轻颔首,道:“三姐姐放心,若有难处,我定然会来扰你。”

邬陵桃一笑:“去吧,这会儿应当没人在轩王妃跟前,你正好能和轩王妃说私密话。”

邬八月点头,轻声道:“多谢三姐姐。”(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一章 轩王

轩王妃所生的乃是宣德帝的一个孙子。

轩王爷更是宣德帝序齿中目前唯一一个封王的。

说这个孩子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也不为过。

邬八月望着被奶娘抱着怀中喂奶的皇长孙,想起自己的两个孩子,面上也不由露出了疼惜的表情来。

这孩子虽然足月了,却不是自然分娩出来的,到底是受了刺激早产,原本可以健康的身子便因此虚弱了。

不过也说不定,据说轩王妃怀上这孩子的时候,身体就一向不好。母体身体不好,能生出什么健康的孩子出来?

邬八月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许静珊头上包着头巾防止受凉,目光也温柔又怜爱地望着被奶娘抱着喂奶的孩子。

她身体不好,因为是非正常生产,生孩子的过程虽然还算顺利,但到底也是大伤了元气。御医明白地告sù

轩王爷夫妻,若是想要第二个孩子,少说也要等上几年。

奶娘给孩子喂了奶,拍了奶嗝后,抱给许静珊逗弄了会儿,许静珊便让奶娘将孩子抱下去了。

“高大奶奶。”许静珊望向邬八月,神情中有些复杂:“今日若有哪儿招呼不周的,还请高大奶奶见谅。”

邬八月忙道:“王妃说哪儿话,轩王府处处周全,我鲁莽前来,该是我向王妃请罪才是。”

许静珊摆了摆手,轻声让屋里伺候的人下去。

邬八月微微低首。

“高大奶奶也不是那种说假话空话的人。”许静珊缓缓一笑,叹道:“高大奶奶也不用和我生分,屋里的人我都让她们下去了,剩下的这两个,是我的心腹丫鬟。高大奶奶有什么话,尽可直说。”

顿了顿。许静珊又道:“想来,高大奶奶今日会单独前来找我,应是为了贵府二姑娘的事吧。”

邬八月张了张口。

许静珊称呼高彤蕾为“二姑娘”,这不是明白地告sù

她,没有谈下去的必要吗?

邬八月心里叹了口气。

轩王爷将高彤蕾送回兰陵侯府,目的就是让兰陵侯府自己处理高彤蕾。

而高安荣希望将高彤蕾送回来。今后高彤蕾不管是死还是活,都脏不着兰陵侯府的地儿。

不要怪邬八月想得过多,要是真的将高彤蕾送回轩王府,而高彤蕾真的就被“处理”掉了,说不定兰陵侯府还能成为众人舆论中偏向于同情的一方。

高安荣让她来办这事,可真是看得起她啊……

邬八月不由地叹了口气,抿了抿唇还是说道:“王妃,你的愤nù

和厌恶,我明白。坦白讲。换做是我,更愿意让她自尝恶果。但……”

邬八月无奈地看向许静珊道:“长辈之命,不敢不从,若是言语之上有让轩王妃不喜的地方,还希望轩王妃能够原谅一二。”

许静珊虚弱地笑了笑:“我就说你不是个虚以委蛇之人。也罢,既是长辈让你出面,我就且听你说一说。”

邬八月站起身,郑重地朝许静珊行了个礼。许静珊再请她落座。

邬八月理了理思路,正要开口。外边却传来嘈杂之声。

片刻之后,大门打开,轩王爷从外走了进来。

邬八月一愣,赶紧起身向轩王见礼。

而轩王爷也是一愣,顿在原地似乎还回不过神来。

许静珊轻轻咳了咳。

“王爷,你来了……”

许静珊对轩王爷笑道。

轩王爷这才回过神来。匆忙地叫了邬八月起,又忙走几步坐到许静珊的床榻边,一边说道:“前面的事儿告一段落了,我想着回来歇一歇。”

说着轩王爷便看向邬八月,抿了下唇方才轻声问道:“表嫂来此。可是有什么事?”

邬八月正要说高彤蕾的事呢,当着轩王爷的面儿,她可怎么好开口?

一时之间,邬八月有些尴尬,站在原地也不知dào

该说什么好。

许静珊出言道:“高大奶奶来此,是想说……高侧妃的事。”

轩王爷顿时皱了眉头。

许静珊温声道:“高大奶奶,王爷既然也在这儿,也免得我再向王爷陈述一番。你且说你要说的话吧。”

邬八月窘迫地点了点头,余光扫了一眼轩王爷的表情,见他也只是皱着眉,似乎也没有发怒,心里倒是安定了些。

“彤蕾回家之后,侯爷将她关在她原本的闺房之中。得知王妃平安生产的消息后松了口气,却也忧心该如何处置彤蕾。”

邬八月轻呼了一口气,继xù

说道:“侯爷的意思是,彤蕾被抬进了轩王府的门,生是轩王府的人,死是轩王府的鬼,断没有今后一直留在兰陵侯府的道理。王爷和王妃的愤nù

他明白,彤蕾做了错事,她也理当受到惩罚。但她是对王爷和王妃犯的错,自然也该由王爷和王妃来定她的罪。”

轩王爷轻声插话道:“表嫂,我以为……我那日同兰陵侯爷说的,已经够清楚了。”

邬八月一顿,心道我又不知dào

你们说了什么。

“……侯爷未曾和我提过王爷和他说了什么,我今日前来,也是转达王爷的意思,下什么样的决定,自然还是由王爷和王妃说了算。”

邬八月轻轻低了低头,只听四周静谧了片刻,轩王爷的声音方才又温和响起。

“表嫂继xù

说便是。”

邬八月道了句谢,继xù

说道:“侯爷希望王爷和王妃能够将彤蕾接回轩王府,是软禁在庄子上,让她自生自灭也好,是将她贬为下奴,让她做牛做马一生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赎罪也行,便是给她一个痛快,侯爷也不会有半分意见。但不管如何,彤蕾不能留在兰陵侯府之中。这对轩王府,对兰陵侯府的名声都无益处。”

许静珊忍不住开口道:“可是高大奶奶,人我们已经送回去了,要再接回来,这像什么话?”

邬八月轻声道:“王爷王妃若是认同侯爷的想法,自然这送人回来的事,兰陵侯府会料理妥当。”

许静珊沉默了下来,看向轩王爷。

邬八月知dào

,这件事的决定权还是在轩王爷手中。

她轻轻抬起头去看轩王爷。

霁月风光的少年郎,如今也已经长成了一个修长的翩翩佳公子,即便是已娶妻生子,他周身还是有着那儒雅的、令人沉醉的温润光芒。

为了避嫌,回到燕京之中邬八月和轩王爷保持着距离,即便是不得不见的面,次数也只有那么几次。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却总能让人想入非非。

就如现在的轩王妃许静珊。

她望望正在思索着的轩王爷,又望望微微抿唇等待着轩王爷做决定的邬八月,心里的苦涩如潮水一般泛滥开来。

不经大脑思考,许静珊便冲动地出声道:“王爷,妾身不想她回来。她害了我,还差点害了咱们的孩儿,这样的蛇蝎女子,领她回来岂不是引狼入室?如果王爷同意将她接回来,那请结果了她的性命,妾身便同意。”

邬八月一愣,顿时看向许静珊。

轩王妃怎么会如此冲动?

轩王爷也愣了一瞬,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许静珊顿感后悔,但话已出口,收不回来。

许静珊微微低首道:“妾身恨她。”

轩王爷缓缓呼出一口气,也没与许静珊沟通一二,便对邬八月说道:“表嫂说的也有道理,我那日这么做,的确有些欠妥。送她回来的事,兰陵侯府看着办吧。我儿初生,不欲造杀孽,待她回来,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今后将她送到庄子上,永远囚禁在庄上,直到她死。表嫂以为如何?”

轩王爷都这般客气得以商量的口气问她了,她能说什么?

能让轩王爷松口,她也算是完成了高安荣派给她的这个“任务”了。

邬八月躬身对轩王爷道了句谢,抬头时却见到许静珊一双凄苦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

邬八月一顿,眨了眨眼再看过去,轩王妃却已经偏过了头。

邬八月心里有些难受。

话传达到了,轩王爷也做出了新的决定,这里也没她什么事了。

邬八月识相地起身同轩王爷和轩王妃告别。

许静珊勉强地笑了笑,道:“累高大奶奶跑一趟。”

邬八月连道不敢。

轩王爷站起身道:“来者是客,我送表嫂一程。”

邬八月推辞了两句,轩王爷却已经亲自去打开屋门了。没办法,邬八月只能向轩王妃行了一礼,匆匆走了过去。

屋门阖上,外面的秋高气爽再与许静珊无关。

她轻轻低了头,摊开了双手望着。

“王妃……”心腹丫鬟上前轻声唤道。

许静珊浅浅一笑,道:“有时候……我真不知dào

我这么算计来算计去,到底是成了赢家,还是彻底沦为了输家……”

两个心腹丫鬟对视一眼,其中一名低声道:“王妃说什么呢,您当然是赢家了,高侧妃今生今世都翻不了身了。况且,的确是她意图害您的,您不过是将计就计……”

许静珊却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顿了顿,低着头几不可闻地说道:“恐怕不管是谁,都及不上她吧。”

“王妃,您说什么?”丫鬟没听清,问了一句。

许静珊闭了闭眼,道:“我说,好像是从今儿开始,天儿渐渐冷起来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二章 谣言

和轩王爷走在一起,邬八月无疑是尴尬的。

做了父亲的轩王爷,整个人似乎已经完全褪去了稚嫩。虽然他的年纪其实还并不算大。

邬八月犹记得在慈宁宫中,没办法替她澄清的,那时还是大皇子的轩王爷望着她的那双愧疚不忍的眼睛。

邬八月也不得不承认,轩王爷是她所见过的男子中,最让人惊艳的一个。

完美精致的相貌、高贵良好的出身,甚至是他本人的谦和和儒雅,都无疑是吸引女子们的致命因素。

然而他们在相识之初,有横在彼此心上,恐怕终身都无法磨灭掉的一个不好的开端。

现在的他们分别成为了另一个人的丈夫和妻子,最初的那份怦然悸动,也只能永远压在记忆的深处。

轩王爷比邬八月高了足有一个头。

邬八月刻意放慢了脚步,只走在轩王爷的身侧稍靠后的地方。

一时之间,两人也没有任何的话可说。

今日乃是轩王府嫡长子的洗三宴,来的皇亲国戚用过中午那顿宴席之后,多半都已离开了,但也还有一些与轩王府关系较好的留了下来,聚在一起聊得正欢。

轩王爷送邬八月离开的事情,被丫鬟传了出去,经人添油加醋,最后竟变成了“相伴而行”且“有说有笑”。

而事实上,他们也只在轩王爷送邬八月到达外院的时候,道了一句“告辞”和“慢行”而已。

或许是京中上层圈子的八卦太少了,逮着这么一件事,将之渲染开来,闹得越热闹越好。

由此开始,邬八月曾经在宫中和当时还未封王的轩王爷“送帕传情”的事又被人翻出来咀嚼。

唯恐天下不乱的长舌妇人不怀好意地断定。是因为高辰复远去漠北,而高大奶奶没有了男人,因此心里开始悸动起来,又要与轩王爷搅合不清了。

谁让轩王妃早产刚生了孩子,却因此元气大伤,身体也虚弱得很。根本就没办法笼络住轩王爷的心呢?

有自称是轩王府的丫鬟也站出来爆料,说轩王爷虽然纳了兰陵侯府的高二姑娘为侧妃,但从高二姑娘被抬进轩王府,轩王爷就没进她屋里几次。

这时众人又有话说了。

那高侧妃可是高大奶奶的小姑子,高将军与轩王爷又是表亲……这关系可够乱的哟。

众人都开始为远在漠北的高大人不值,言语上也开始同情高侧妃,同情轩王妃。他们不敢说轩王爷什么话,便将攻击的矛头指向了邬八月。

暗地里有人说她是“红颜祸水”。

虽有许多妇人私下里这般骂她,但这些善妒的女人无疑都是羡慕邬八月的。

她们羡慕、嫉妒。邬八月竟然能赢得这么两个出色的男子的心。

这样攻击邬八月,会让她们心里能够平衡一些。

邬八月还不知dào

有这么一个危机在逐渐朝她逼近,她更预测不到,在不远的将来,还有一个更大的危机在等着她。

☆★☆★☆★

自从轩王府回到兰陵侯府,向高安荣转达了轩王爷的意思后,邬八月便又回到了一水居,深居简出。不再理会旁的事。

高彤蕾已经被高安荣打包送回了轩王府,轩王爷也照着他所说的。派了专人将高彤蕾秘密送往了京郊的一个小庄子上,让人在那儿看守着她,负责她的基本生活。

轩王妃特意下了指令,说只要人活着就行,其他概不用论。

高安荣松了口气,淳于氏却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

高彤丝也因为高安荣那一记丝毫没有怀疑的巴掌,在近期有些颓丧。

每日起床梳洗之后,高彤丝便寻到了一水居中来,也不怎么说话,就安安静静地陪着两个小家伙。

还好有见人就笑的欣瑶这么一个开心果。高彤丝才不至于变得越发精神不振。

在她还在替高彤丝担心的时候,殊不知谣言已经越传越广。直到一日半下午,出外和友人去酒楼谈天的高安荣气急败坏地赶了回来,语气恶劣地让邬八月去茂和堂见他。

邬八月有些莫名,这个点儿,不是高安荣要见孙子孙女的时间啊?

传话的晴夏惶恐道:“奶奶,茂和堂来传话的小厮口气很急,还同奴婢说,侯爷似乎在大发雷霆,提起奶奶脸上止不住怒意……”

邬八月更觉得奇怪。

高彤丝懒懒地起身道:“他又发什么疯?大嫂别担心,我同你一起去。”

长辈所请,邬八月也不可能不去。

她点了点头,迟疑道:“那瑶瑶和阳阳……”

“让肖妈妈和奶娘看着,不是说他正在发怒吗?”高彤丝掸了掸衣裳说道:“要是吓到了瑶瑶和阳阳可怎么办?”

邬八月也是这个意思。

叮嘱了肖妈妈几句,邬八月便带着朝霞和暮霭前往了茂和堂。

高安荣正在茂和堂中砸着东西,看不顺眼的都给砸了。

想起在酒楼之中,友人多喝了些,酒上了头从而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可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再想到现在他竟然还要等着自己那姗姗来迟的儿媳,高安荣就更觉得难堪。

“人呢!传话都传了多久了!怎么还没来!”

高安荣冲着丫鬟厉声吼了几句,屈膝跪着的丫鬟们顿时纷纷磕头,口中喊着:“侯爷息怒。”

邬八月的脚刚跨进茂和堂主厅,高安荣便摔了个茶盏在她的脚前。

邬八月顿时惊骇地后退一步,高彤丝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恼怒道:“父亲,你做什么呢!”

“做什么?你问问你这个好大嫂做的好事!”

高安荣颤着手指着邬八月,邬八月委实觉得莫名其妙。

她定了定神,站直说道:“父亲对我若是有什么不满,只管明说,若有不对的地方,儿媳自当会改。”

“改?说得容易!”高安荣气鼓着眼,高彤丝看不下去,道:“连个理由都没有就要定大嫂的罪?大嫂哪儿做得不对了?!”

“你问她!”

高安荣厉声吼道:“整个燕京恐怕都要传遍了!你、你你你,你说你怎么能这么丢人呢!”

高安荣指着邬八月,表情颇有几分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样子。

“我让你去轩王府劝说轩王妃,可不是让你去与轩王爷重叙旧情的!”

高安荣话音一落,邬八月顿时惊诧道:“父亲,我与轩王爷从未生过情,又何来重叙旧情一说?”

“还不承认!”

高安荣怒指着邬八月道:“轩王府的人都看到了,你们二人相伴而行,且有说有笑。这还是在众人都看见的情况下,众人要是看不见,还不知dào

你们做下了多少龌龊之事!”

邬八月蒙受这种污蔑,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心里也涌上了无法言喻的愤nù



“侯爷。”

她站直身体,连一声“父亲”都懒得再叫了。

她冷冷地开口道:“遇到这等事,侯爷难道不该是先询问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而不是单凭旁人捕风捉影的一面之词,就将我定罪吧。近日时间里,我与轩王见面也不过是那日轩王府的洗三宴,轩王为主人,我为宾客,主人送宾客离开,只为礼貌之举,我们没有相伴而行更没有有说有笑,大庭广众之下我和轩王岂会做那等让人误会之事?侯爷这般笃定流言,真让我心寒。”

“你还心寒?有胆子做下丑事,没胆子承认!”高安荣以自我为中心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一次,他仍旧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

“你这样败坏夫家门楣和名声的媳妇儿,我兰陵侯府要不起!”高安荣怒道:“我要上表,让我儿休妻!”

邬八月心口一震,高彤丝尖声道:“你敢!”

“她敢做下这等丑事,我还不敢上表皇上,让你大哥休妻?!”高安荣指向高彤丝:“难不成你还相信这个淫|妇!”

“我当然相信我大嫂。”高彤丝冷然而坚决地说道:“大嫂是大哥所抉择的妻子,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我不需yào

听别人说,我有眼睛能看,有心能感受。我不像某些人,眼睛看不见真相,心也拒绝相信真相,只凭着别人的中伤之词,就肆意怀疑自己的亲人!”

在这样的关头,高彤丝能站出来说这样的一番话,邬八月的感动可想而知。

高彤丝停顿了下,厉声道:“大嫂不是淫|妇,你一堂堂侯爷,嘴里竟吐露如此侮辱人之字眼,母亲当年真是瞎了眼,竟会凭你一副光鲜亮丽的皮囊,便择定你为自己终身依靠!你简直枉为人夫,更枉为人父!”

高安荣气得直抖手。

邬八月按住高彤丝激动的身子,目光冷然地看着高安荣。

“我与夫君的婚事,乃是御旨所赐,即便我二人要分开,也只能和离,断没有休妻一说。”邬八月铿然道:“更何况,我相信夫君不会凭他人之言便信我乃那等不守妇道之人。侯爷尽可去信告知夫君此事,若他也如侯爷这般认为,不用侯爷上表御前,我自请下堂,绝无二话!”

邬八月扶着高彤丝,道:“话不投机,我与侯爷也再无话可说。告辞。”

二人大踏步离开茂和堂,高安荣气得额上青筋暴怒。(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三章 陷害

“反了反了,都反了!”

高安荣对着屋口厉声大骂,喉咙被大力撕扯,竟破了音。

他按着颈部猛烈咳嗽了几下,吓得大气不敢出的丫鬟赶紧上前端茶给他润喉。

高安荣猛灌了好几口,方才长吐出一口气,喋喋不休地骂道:“当初赐婚圣旨上写,说她品行纯良,婉顺敦厚,可实jì

上呢!”

高安荣喘了口气,看向一旁的丫鬟怒问道:“你说!”

丫鬟当然不敢开口,立马就跪了下去,直唤“侯爷息怒”。

但高安荣这个怒,怕是没办法息得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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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八月和高彤丝回了一水居,肖妈妈得知了高安荣所言,顿时惊呼出口道:“侯爷这么能凭旁人三言两语来定论大奶奶的为人?再说大奶奶从嫁给大爷起,不管是在兰陵侯府还是在长公主府,都鲜少出门,怎么会有这样的流言传出来?”

肖妈妈这么一说,邬八月也顿时觉得的确有些奇怪。

暮霭尚且还有些惊魂未定:“姑娘,我们、我们现在是不是不好再住在侯府里了?侯爷这般态度……会不会将我们撵出府去……啊!还有小少爷和小小姐,我们要是离开兰陵侯府,能不能带着两个小主子一起走?”

这也是邬八月在思考的问题。

按照现在高安荣的态度,对她自然是百分之百的不信任,那么在兰陵侯府里,她待着也憋屈。

一水居虽然有高辰复走前安排的人护卫着,但架不住兰陵侯府的其他下人势力,稍微在一些细小的事情上使使绊子,他们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朝霞果duàn

地道:“姑娘。奴婢看,还是回邬家较为妥当。”

“或者去长公主府。”

高彤丝冷声道:“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们犯不着在兰陵侯府里受委屈。”

邬八月静坐着没有开口,半晌后她方才轻声说道:“去邬府或者长公主府自是不难,但这谣言,要是一直传下去。兴许会一发不可收拾。我总不能坐以待毙。”

这种涉及男女之间道德的问题,备受奚落和谴责的一般都是女性。

即便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情,被人一传十、十传百得将这种谣言传了出去,被传的女子可就名声尽毁了。

失了清誉,对现在的女子来说,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邬八月锁了眉头,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手也紧紧地握了起来。

“肖妈妈说的对。”邬八月轻声道:“我也不是那等放浪的女子,这样的谣言要是没有人引导。怎么会在短时间被被人广为传播?要说没有人在幕后操作这件事,我是不信的。”

高彤丝顿时皱起眉头,坐直身体道:“大嫂的意思是说……这事情不是被人以讹传讹传出来的,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邬八月轻轻颔首:“我认为是这样。”

她看向高彤丝:“你觉得呢?”

高彤丝锁起眉头,仔细一想,邬八月说的的确很有道理。

如果真的是有人蓄意为之,那这人……会是谁呢?

“大嫂。”高彤丝正色问道:“那日轩王送你离开,可有谁看见?”

“看见的人应该不少。”邬八月道:“我们二人身边跟着的人。还有路上遇到的轩王府的下人,都能看到。”

邬八月顿了顿:“但我可以保证。轩王是从王妃屋中送我出轩王府的,他也只送到了内院和外院相隔的地方便止了脚步。外院出去也并非宴客之地,中间并没有碰到别的宾客。而且,我是落后轩王一个身位而行,与轩王爷也并没有说什么话。”

“如果是这样,轩王府的人没到底会嚼这样的舌根子。毕竟这种谣言不只是损伤了大嫂你的清誉,也会损伤轩王爷的清誉。”

高彤丝顿了顿道:“但既然没有别的人看到,传出这种闲话的,就只能是轩王府的下人。”

高彤丝皱了皱眉,忽然瞪大眼睛。猛地站了起来。

“高彤蕾在轩王府也待了半年多的时间,她不可能没有一点儿人脉。这件事会不会……”

邬八月顿时打断她道:“彤丝,你想得太多了。且不说彤蕾她那时候被关在兰陵侯府中,没可能去给轩王妃的下人下达命令,就算她能办到,那她这般陷害我,有什么好处?”

高彤丝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一旦出了事情,她就会把淳于氏等人视为凶手。

邬八月摇了摇头。

但高彤丝却并不觉得她的推论有错。

“高彤蕾没有那个能力,淳于老妇有啊!她们要这么做,自然是要报仇啊!”

高彤丝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大嫂你想想,高彤蕾没办法翻身了,淳于老妇也知dào

高彤蕾这辈子算是完了。所以那日轩王送高彤蕾回来,她们母女二人几乎都没有开口说过话,那必然是已经知dào

这已是无力回天。她们过不好,肯定也不会让我们好过,尤其是大嫂和瑶瑶阳阳,她们这是要陷害大嫂,让你没办法翻身啊!而一旦这个谣言传得甚嚣尘上,路人皆知,到时大嫂你岂不也是百口莫辩……”

高彤丝越说,邬八月眉头皱得越紧。

不会……真的是像高彤丝说的那样吧?

“淳于老妇是知dào

大嫂你去轩王府的,轩王府中也有她们母女以前收买了的亲信,在得知大嫂你和轩王爷两人曾经单独行了一段路后,淳于老妇便想到了这个毒计。”

高彤丝双眼一眯起:“仔细想想,在这个谣言之中,受益的人有谁?大嫂和轩王爷名声扫地是不用怀疑的,而轩王妃和高彤蕾作为轩王爷的女眷,必然会备受同情。兰陵侯府也会因此而被世人认为家门不幸……还有瑶瑶和阳阳,有大嫂这样名声的母亲,今后……”

高彤丝摇了摇头:“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澄清这件事,不能让大嫂你陷入这样被动的局面。”

可问题是,这样的谣言,要怎么破除?

高辰复若是燕京,自然可以带着邬八月“秀恩爱”,堵死这愈演愈烈的谣言。但高辰复即便是插上翅膀,也没办法在现在赶回来啊。

邬八月轻轻抿了抿唇,道:“这件事情,我去澄清是没用的,恐怕还不待我开口,大家的唾沫星子就要把我给淹死了。”

“让轩王爷出面辟谣呢?”高彤丝建议道。

邬八月轻声道:“这是一个好主意,但是轩王爷也是当事之人,世人只会认为轩王爷说的话也是推托之词,不足为信。”

“那还有什么办法……”

高彤丝顿时焦急了起来,站起身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圈。

肖妈妈等人也跟着想注意,但此时事出突然,哪有那么好的主意可想?

一屋的沉默持续了好长时间。

许是这种静谧的氛围让两个孩子都感到了不适,爱笑的瑶瑶率先哭了起来。

阳阳听见姐姐哭了,顿时也亮了嗓子哭起来。

邬八月心里正烦,见肖妈妈和赵妈妈已经各自抱了一个开始哄起来了,本不打算过去查看两个孩子的情况。

但当她看向儿子女儿因哭而涨红的脸时,又不禁开始心疼了起来。

邬八月走过去抱了欣瑶拍了拍,又伸手让初阳抓了自己的手。

孩子们哭了一会儿不哭了。

然而邬八月却突然福至心灵,顿时转向高彤丝,双眼亮晶晶地道:“我想到办法了!”

高彤丝顿时倾身向前:“什么办法?”

“彤丝,你不是说我现在正陷入在一个被动的局面当中吗?既然我现在是被动,那么我就化被动为主动好了。”

邬八月咬唇一笑,高彤丝不明白邬八月的意思:“大嫂,你准bèi

怎么办?”

邬八月轻声道:“我去澄清自然不合适,我就让别人来帮我澄清。”

邬八月低头看看欣瑶和初阳,道:“皇后娘娘每隔几日就会下旨让我带着两个孩子进宫,下次进宫去,我要当着皇上和皇后的面,诉我的冤屈。到时,我要这般说。”

邬八月顿了顿,铿然到:“爷在漠北为大夏安稳和平的将来鞠躬尽瘁,燕京之中只剩我与幼儿弱女,此等中伤我的流言,无一不是在试图抹黑身为我夫君的远在漠北的大夏忠臣,更甚者,是借我名声之事,扰乱我夫君在漠北所做之大事,进而更有挑起大夏与北蛮战火、动摇大夏安定和平之局面的嫌疑。我清白之事事小,但大夏安定之事事大。请皇上下令彻查此事,揪出幕后造谣元凶,以安忠臣之心!”

朝霞等人都愣住了。

肖妈妈忧心道:“大奶奶这般……这般说,岂不有威胁皇上之嫌?何况,将此事说到这样的程度,会不会……”

“就这样说!”高彤丝却是双眼一亮,拊掌附和道:“大嫂,这真是一个好计谋!你还大可在皇上面前发毒誓,以证明自己与轩王爷绝无私情。有毒誓和欺君之罪在前,任谁也无法再笃定你是在说谎。”

邬八月轻轻颔首。

“就这么办”

邬八月道:“虽是‘谣言止于智者’,但要让我相信这般的说辞,并让我看淡此事,那我可就真的会跌入万劫不复之地。”

邬八月冷冷一笑:“我岂会坐等别人陷害?即便这只是被人以讹传讹传出来的,也定要找到那传话的人,以正视听,以证我清白。”(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四章 陈情

确定了接下来的应对之策,邬八月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这口气还不能完全松懈,但有了辩驳的方向,总比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要强得多。

邬八月静心等待着萧皇后宣她带孩子进宫去的口谕。

两日之后,萧皇后的口谕如往常一般到了。

邬八月心里想,市井之中这种传言即使传得再甚嚣尘上,也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里传到巍巍宫墙里面去,想必现在宣德帝和萧皇后都还不知dào

这件事。

真要是被人陷害,她名声扫地,最终结局定然也是凄凉无比。此招“借刀杀人”,使得可真是既妙且毒。

邬八月稳了稳心神,对一脸担忧地望着她的高彤丝道:“不用担心,皇宫不是龙潭虎穴,等我的消息。”

高彤丝轻轻颔首,吐了口气道:“大嫂,平日里你性子挺柔的,我就怕你到皇上面前,本想说的话却又不敢说了。”

“不会。”邬八月轻轻摇头,沉声说道:“这种事已经触犯了我的底线,我不可能忍得下去。就算不是为了我自己,为了你大哥,为了瑶瑶和阳阳的将来,我也不可能临阵退缩。”

高彤丝心里着实紧张,舔了舔唇:“我真想和大嫂一起进宫去。”

邬八月轻轻拍了拍高彤丝的肩头:“别说傻话,在府里等着我回来。”

邬八月带着欣瑶和初阳朝着府门口而行,知dào

她要进宫去的高安荣在半道上截住了她。

邬八月站住脚步,冷声说道:“侯爷,我是奉了皇后娘娘口谕进宫的,你若是拦着不让我走,那可就是抗旨之罪。”

高安荣哼了一声:“皇后娘娘宣你进宫。我当然不会拦着。”

高安荣指向角落站着的一行侍卫,说道:“来去都该有人护送才是。”

邬八月正想说她有人护送,可旋即便明白了这是高安荣在她旁边安插人盯梢而已。

高安荣让人监视她,或许也是为了防范她会带着两个孩子不回兰陵侯府的可能。

邬八月心里顿时止不住的愤nù



“侯爷这样做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邬八月咬了咬唇,用极其讽刺的口吻说道:“爷离开漠北前留下的护卫,足以保护我往返平安。”

“你如何我可不关心。”高安荣冷笑一声:“我是怕我的孙子孙女儿被你连累。”

邬八月连和他再多说一句的欲望都没有。

“爱跟着便跟着吧。”邬八月连礼都不给高安荣行。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高安荣想发火,顾忌着孙子孙女还在邬八月那边,他也只能按捺下怒气。

周武已经在府门口等着了,见邬八月出来,忙请了邬八月上轿。

邬八月扶着轿杆,忽然笑了一声,对周武道:“周侍卫,你说我这去皇宫的路上,会不会有人朝我扔臭鸡蛋和烂菜。骂我是破鞋?”

周武一愣,朝霞皱眉道:“姑娘,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啊!”

邬八月抿唇笑道:“我不过是猜测了一二,不用那么慌张。”

周武顿了顿回道:“夫人放心,平民百姓若是对达官贵人的轿子有任何的冒犯之举,都会被送官究办。且这一路我们也不会路过市井杂民聚集之地,安全方面。应当是无虞的。”

周武这般说,邬八月便微微放了心。

轿子一路轻松地被抬到了皇宫门口。路上也没遇到邬八月臆想的那种情况。

以往高彤丝都会跟着她一路将她送到皇宫,等她带着孩子们出来,再接了她一同回兰陵侯府。

而自从出了那样的流言,高彤丝因笃定是淳于氏和高彤蕾暗里下的黑手,执意要时刻监视着淳于氏的动静。

因此接送邬八月从宫中来回的事情便交给了周武。

巍巍宫阙仍旧是让人心慌的一处地方。

邬八月吸了口气,方才领着人。从容不迫地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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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皇后的坤宁宫里,宣德帝也在。

邬八月带着孩子给他们二人请了安。

宣德帝叫了起,照例是让人将两个孩子抱去给他瞧。

他又将欣瑶抱在了怀里。

萧皇后知dào

宣德帝喜欢这个相貌极似静和长公主的晚辈,看这样的场景,多几次便也习惯了。

“坐吧。”萧皇后让人给邬八月设了座。笑着道:“漠北那边,与北蛮各部落贵族交涉的事情进展顺利,说不定今年冬,复儿就会回来了。”

邬八月一愣,面上顿时激动道:“皇后娘娘所言当真?”

“怎么,他家书上没写此事吗?”萧皇后却是反问了一句,看向宣德帝。

宣德帝含着笑,目光望着欣瑶,嘴上却是对邬八月道:“复儿一向是个谨慎之人,事情没百分之百笃定,他是不会同人提起的。”

邬八月心里的高兴便沉了沉。

这么说,漠北之事已经到了一个极其关键的时候了。

这样倒是更好,她待会儿要说的事,宣德帝因此必然会更加重视。

邬八月暗暗咬了咬唇,猛地站起,“扑通”一声跪在了帝后面前,陪同她一同进宫的朝霞和肖妈妈也都随着跪了下来。

萧皇后吓了一跳:“呀,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宣德帝也闻声看向邬八月,皱了眉头面露不解。

宫女们上前要扶邬八月起身,邬八月挣开她们的搀扶,双手按在地上,大声说道:“请皇上皇后为臣妇做主!”

“有什么话先起来再说……”

萧皇后还待让人扶她起身,邬八月却摇摇头道:“皇后娘娘且让臣妇将话说完。”

邬八月顿了顿,此时的她心跳加速,但头脑却异常清晰。

按着之前和高彤丝斟酌过的说辞,邬八月平静地将流言传播的始末说了一遍,并将此事和高辰复如今所之事联系了起来。说了一遍。

“……臣妇与轩王从未有过儿女私情,更别说苟且之事。此番言论,辱我清誉,毁我名声,令邬、高两家脸上蒙羞,更令我远在漠北的夫君沦为他人口中的笑柄。”

邬八月顿了顿。继xù

道:“若此事为真,事情暴露,臣妇自当以死谢罪。但举头三尺有神明,臣妇肯发下毒誓,若臣妇与轩王有半分私情瓜葛,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萧皇后不忍,看向眉眼沉沉的宣德帝,轻声唤道:“皇上……”

宣德帝抿唇道:“那依你所见,何人会传播此等谣言?”

邬八月摇摇头。

谁会传播这样的谣言。邬八月是不确定的。甚至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蓄意为之,那也是一个未知之数。

邬八月将此事在宣德帝面前陈情,更多的是希望借由宣德帝的手,让这样的谣言不要再扩散下去,让谣言随风消逝。

这才是邬八月最直接的目的。

至于查不查得出来,是否真的有人在背后使坏,对现在的她来说并不是十分重yào



邬八月定了定神,道:“我清白之事事小。但大夏安定之事事大,还请皇上下令彻查此事。揪出幕后造谣元凶,还我清白,以安忠臣之心!”

邬八月话说至此,便再不开口,俯下身去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宣德帝嘴唇微微紧抿,半晌后方才道:“此事。朕知dào

了。你且先回去,朕会下令让人彻查此事。”

邬八月心里大石落地。

“臣妇……多谢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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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八月带着一双儿女走了,宣德帝闭着眼睛,微微偏着身子,左手轻按着太阳穴。

“皇上。”

萧皇后坐在一边。轻声开口道:“臣妾瞧着她不像是说谎。”

宣德帝睁眼抬了抬眉:“就因为她发了毒誓?”

萧皇后摇头,迟疑了下方道:“邬氏还未与复儿缔结婚约时,曾经也出入过皇宫。臣妾还记得,那时就有她对轩王送帕传情的事。也因为那件事,母后把她逐出了皇宫。至今为止,臣妾也觉得那事多有可疑。”

宣德帝看着萧皇后,道:“你继xù

说。”

萧皇后便道:“有那件事情的前车之鉴,臣妾想,她应该不会再愿意和轩王扯上丝毫干系。况且如今她嫁了人生了子,夫妻和睦,举案齐眉的,又为何要和轩王再扯上关系?她也不是什么蠢人。”

萧皇后顿了顿,道:“此事……除了邬氏所说的可能,会不会也有可能,是有人在蓄意抹黑轩王?”

宣德帝一笑,道:“有句话你倒是说得对。邬氏可不是什么蠢人。”

“皇上的意思是……”萧皇后轻声道。

宣德帝摇了摇头,道:“别的不说,皇后你对邬氏的印象倒是蛮好的,肯帮着她说话。”

萧皇后便是一笑:“邬氏人文静,臣妾倒的确挺喜欢她。”

宣德帝笑了笑。

“皇上还没同臣妾解释,为什么觉得臣妾所言,说‘邬氏不是什么蠢人’这句话说的很对?”

宣德帝道:“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竟然还怀疑到,有人抹黑泓儿上面去。”

宣德帝摇了摇头:“这件事要查倒是不那么好查,朕堂堂天子,岂能为这样的流言费心神?邬氏搬出复儿来,也不过是想让朕重视此事。只要朕干预了,谣言不攻自破。”

萧皇后一怔。

“那……幕后造谣之人……”萧皇后皱眉道。

宣德帝道:“大概,只是冲着邬氏去的吧。”

宣德帝懒洋洋地道。(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五章 亏欠

邬八月按着胸口,行在宫道上。

朝霞紧跟在她身后,轻声道:“姑娘,奴婢总觉得……皇上对姑娘说的话并不是那么相信。皇上真的会让人去查此事吗?”

邬八月颔首,轻轻捶了捶自己跳动得比平时快一些的胸口,道:“君无戏言,皇上既然答yīng

了,就绝没有搁置不理的道理。”

“可是……”朝霞紧锁着眉头:“奴婢想着皇上的表情,还是觉得……”

朝霞顿了顿,用了“帝心难测”四个字来形容。

邬八月缓缓吐了口气,道:“我提起爷的那些话,皇上大概是不信的。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答yīng

下令去彻查此事。这就行了。”

“什么?”朝霞瞪大眼:“皇上不信姑娘说的那些话?”

邬八月轻轻点头,长叹一声:“皇上是什么人,岂会真就因为我所说的只言片语就相信我的推测?不过好在,皇上到底还是答yīng

了会去查此事……也没有治我一个欺君之罪。”

朝霞额上顿时冒出了冷汗。

邬八月舒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今日来宫里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今后谣言能不能停止,就要看皇上怎么处置了。”

朝霞抿抿唇,想了想道:“奴婢想,不管怎么样,皇上也该会让轩王爷到他面前解释一二吧。此事并不单单只涉及姑娘,还有轩王爷呢。”

邬八月微微抿唇。

轩王爷……她躲还来不及呢。

可没想到,越是想躲的人,却越能碰上。

宫道迎面走来的男人,不是轩王爷是谁?

邬八月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定睛一看,好在轩王爷身侧前方似乎还有一人。

她松了口气。朝霞却轻呼一声,道:“姑娘,是轩王爷和明公子。”

“明公子?”

邬八月一愣,仔细一看,的确是明焉。

她不知是该提一口气还是松一口气。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明焉现如今是宣德帝的御前侍卫。护卫轩王在宫中行走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看他和轩王的表情,两人好似都是臭着个脸。

见到邬八月,明焉扯了扯嘴角,低头道:“高夫人。”

邬八月尴尬地应了一声,福身向轩王行礼。

轩王本是想伸手将她扶起来,然而手刚伸出去,却又因避讳着什么,不由地又收了回来。

邬八月余光看到他收回了手,松了口气。自己站直了,低垂着头道:“轩王和明侍卫定然还有要事处理,我便不多打扰了。告辞。”

轩王抿着唇,突然开口道:“燕京城中的流言……”

邬八月一愣。

轩王似乎是在考lǜ

要怎么开口,不过不等他想个明白,明焉就抢先开口,语气颇为嘲讽:“明知dào

有这样的流言,轩王爷却不站出来还高夫人一个清白。还任由流言发展下去,倒也真是让人看不明白了。”

轩王顿时看向明焉:“明侍卫。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之前解释过了,非是我不站出来澄清,是因为……”

“是因为王府中王妃身体不好,令公子又患病,所以轩王走不开。”

明焉挑着眉梢说了这么一句,随即弯了弯腰:“王爷家事缠身。自然没有多余精力去为旁人辟谣。”

轩王被他这些话堵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明焉这样说话有些冒犯他之嫌,但轩王现在也没有立场指责明焉。

他自己也知dào

,那种解释,其实真的不能成为一个很好的理由。

有关于他和高夫人的流言,伤害的不仅仅只是高夫人而已。他也难免会被人诟病。

不过他到底是男子,这样的事情,对他的伤害相对要小些。

他出面澄清,他从内心里是愿意的。

可是事实上,这又哪里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且不说他是事件主角,任何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恐怕都是解释不清的了。

而澄清,他向谁澄清?谁又肯相信他说的话?

更何况,作为皇家子弟,窦氏一族也不会容许他任性妄为地对百姓作出一个所谓的“交代”,丢了窦氏的名声。

他是男子,处理这种事情,置之不理是最佳的选择。时间总是能够冲淡这种谣言的。

那……谣言中心的女子呢?

轩王看向邬八月,对上她一双温润的眼睛,忽然就觉得,这一生至此亏欠最多的,便是面前的这个妇人。

两年前在宫中,碍于母妃的谎言,他无法弃母于不顾,违背良心而没有为她证言。

两年后各自成家生子,他们陷入了同一个谣言当中,而此时的他,仍旧没有办法还她一个清白名声。

轩王无法掩饰住自己浮于面容之上的愧疚,他轻声对邬八月说道:“对流言之事……我无能为力,只希望时间能还我们彼此一个清白。”

轩王顿了顿道:“这种中伤人的流言,不去理会,便自会烟消云散。”

邬八月面上有片刻的僵硬,但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对轩王微微一笑,道:“希望如此吧。”

邬八月再次避到一边,垂首道:“轩王慢走。”

轩王目露怔忪,明焉嗤笑一声,不耐烦地道:“轩王爷,走吧。”

轩王这才抬了脚步,往前走了两步,却忍不住回头去看邬八月的表情。

邬八月的脸上无悲无喜,没有怨恨和怪责。她招呼了身后跟着的奴仆,好似方才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似的,从容不迫地沿着她要走的路缓缓行去。

明焉也回头目送着邬八月带人走远。

他先回过了头,不咸不淡地对轩王道:“轩王爷,人都走远了,就别看了吧。再看,恐怕角角落落里那些探头探脑的内监宫女,从宫里就要传起轩王爷与高夫人之间的私情了。”

轩王顿时回头。四下一扫,那些冒出了个头内监宫女顿时都缩了回去。

轩王脸色阴沉。

明焉率先往前走了两步,想了想,他可不能抢在轩王的前头,便又退了回来。

“轩王,恕在下直言。”

明焉拱了拱手道:“方才轩王在高夫人面前说的那话。可真是极不妥当。”

轩王顿时皱眉,仔细想了想和邬八月说的话,道:“哪句不妥当?”

明焉一笑:“轩王说,‘中伤人的流言,不去理会便自会烟消云散’。这话,陡然一听仿佛极有道理,但事实上,落在高夫人耳里,恐怕这是无言。”

轩王立kè

看向明焉:“为何?”

他不认为他这句话说得有错。

明焉轻哂道:“王爷是男子。自然不在乎这样的流言,旁人议论一番,最终也会说王爷您英俊倜傥,连已婚妇人都对您青睐有加,这是您有魅力的体现。然而对高夫人而言,任由这个流言发展下去,不去澄清不去辟谣,那么‘红杏出墙’四个字就会永远贴在高夫人的身上。”

明焉顿了一下。反问轩王道:“王爷,现在您是否还觉得这句话说得妥当?”

轩王顿时面如死灰。转身就想要追着邬八月去跟她解释解释,却被明焉一把拉住。

“王爷你要做什么?”

明焉微微眯了眼睛:“在宫中这般无状,皇上若是知dào

了,可没办法饶你。”

轩王咬着下唇:“我总要去和她说个清楚才行。”

“算了吧。”明焉道:“王爷没发xiàn

,高夫人对你是避之唯恐不及吗?她都这样避着王爷,就是为了和王爷划清界限。不要再做让人误会的事了。王爷。”

轩王颓然地垂下双臂,明焉放开他,仍旧忍不住讥笑一声,道:“王爷若是觉得对不住高夫人,何不查清楚到底是从何人口中造出的这等谣言?方才来的路上听王爷提过。当日只王府中伺候的奴仆知dào

王爷送高夫人离开之时,那么这件事情必然是从轩王府里传出来的。揪出幕后造谣生事者,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

轩王双眼一亮,随即却又颓然地靠在了宫壁上。

“王爷?”明焉不解地唤了他一声。

“即便是这次的事情,找出造谣生事的人了又如何?”轩王苦涩地道:“这次的事只是其中的一件,出了这样的谣言之后,大家又将另一件事情牵扯了进来。除非……那件事我也可以为高夫人澄清……”

明焉皱了皱眉头,顿时恍然道:“王爷是说,当初高夫人还小姑独处时,在慈宁宫中与王爷你送帕传情之事?”

“没有这回事!”

轩王低吼一声。

明焉顿时冷然道:“王爷既说没有此事,当时却是为何没有替高夫人澄清?我可记得,高夫人之所以会前往漠北,便是因为这事,让她在燕京城中待不下去。”

这话自然是问到了轩王的痛脚。

他窦昌泓自认为这一生没有亏欠过谁,唯一一个亏欠的,便是那个与他其实并没有什么交集,他却对其做了一等一恶事的女子。

这份亏欠,恐怕他穷尽这一生都没办法偿还。

不,说不定她并不稀罕他的偿还。

轩王抱着头,极其低沉地嘶吼了一声。

他悲哀地发xiàn

,他真的无能为力。

然后他就不得不想起了远在漠北的表兄,她的夫君。

若是那个男人在,定然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保护好她,免她惊,免她苦,不让她受这样的流言所伤,也会让她幸福自在地快乐地活着。

这样一想,他更加痛苦。

给予她苦难的是他,而能救她的,却是别人。

他何其窝囊!(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六章 石破

邬八月已经走远。

饶是朝霞素来沉稳,在听闻了轩王爷说“流言自会烟消云散”之后,也止不住愤nù

,行远了也没忍住,说道:“轩王爷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非女子,怎知姑娘为这谣言收了多少的委屈?”

想起邬八月被高安荣指着鼻子骂,朝霞心里就悲愤异常。

“要是姑爷在……”

“好了朝霞。”

邬八月侧头轻轻看了朝霞一眼,道:“这会儿还在宫里,当心隔墙有耳。”

朝霞顿时住了嘴,脸上却是臭臭的,一直到出了宫,还是一副“我很不爽,谁惹我谁死”的表情。

等候在宫外接邬八月的周武见到人出来,赶紧上前,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朝霞脸上的不愉。

“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周武给邬八月行了个礼,退到朝霞身边,关心地问道。

朝霞“哼”了一声,瞪了周武一眼,没来由地说了一句:“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说完便跟上了邬八月的步子,将她送上了轿子。

周武挠了挠头,只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怎么好像又无辜受累了……

周武看向肖妈妈,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肖妈妈摇了摇头,叹了一声,也钻进了轿子。

周武只能大咧咧地想或许朝霞又是因为什么事情心里不痛快了,不过肯定不是因为他。

这样一想他便释然了,赶紧招呼了轿夫起轿。

平安回到了兰陵侯府,高安荣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见到完好无损的孙子孙女心里便松了一口气。

邬八月对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吩咐肖妈妈和朝霞回一水居。连多让高安荣看看孙子孙女的时间都不留给他。

高安荣恼怒地唤住她道:“你就是这样对长辈的?”

邬八月没有搭理他,加快了脚步。

进了一水居的院门,周武自动地就守在了前方,拦着要找邬八月理论的高安荣,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道:“侯爷请回。”

高安荣无法闯进一水居去,却是当即对周武开始数落了起来。

周武自然是一声不吭。

“定力”是成为一名侍卫所需yào

习得的基本能耐。周武对高安荣的骂言左耳进右耳出,让他骂个够就行。

他现在更担心的,是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被这样的流言所累的夫人,在这兰陵侯府中要怎么过……

不过周武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去过皇宫之后,邬八月再不管市井流言的纷纷扰扰,她专心地照顾两个孩子,再没踏出一水居一步。

她无法出去,高安荣便也无法进来。连着几日不让他见孙子孙女。高安荣肺都要气炸了。

他心里发了狠,觉得邬八月这样待他这个长辈,那便是要撕破脸了。

好啊,碍于一水居有侍卫守着,他进是肯定不能进的。

那他就要逼邬八月出来。

怎么逼呢?断水断粮断一切日常生活所需的用了就会消耗的物资。

高安荣等着邬八月出来“求”他。

然而对这一切,邬八月还是一概不理。

一水居里的东西是应有尽有的,最关键的水和粮食都不缺。水,一水居中自有井水。缺水了从静水中打就行了;粮的话,一水居里也有小粮仓的。足够一水居中所有人吃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邬八月这算是和高安荣杠上了。

肖妈妈觉得兰陵侯爷到底是长辈,这般僵着不好。

高彤丝却说就得这样收拾收拾他,打压打压他的气焰才行。

肖妈妈劝说邬八月,邬八月摇头道:“如今他已不把我当儿媳,我自也无法尊他为公爹。肖妈妈要是担心爷回来怪责我不孝顺,大可放下这个心。若爷知dào

了此事之后认为是我做得不对。那我便自请下堂,绝无二话。”

肖妈妈被邬八月这决绝的态度给吓着了,忙让高彤丝劝她。

高彤丝却是愣了愣之后道:“为什么要劝?我觉得大嫂说得很对。大哥回来后知dào

了此事,说不定会直接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高彤丝拉住邬八月的手,道:“大嫂放心。大哥不是不辨是非之人,他不可能听了些无中生有的中伤之言,就怀疑大嫂,认为大嫂不贞。他若是这般,那我这个妹妹也不会再认他。”

邬八月轻叹一声,看向高彤丝,不由动容道:“初见时,我只觉你可怕,对你避之唯恐不及。没想到阴差阳错,我竟然真的成了你的嫂子。我更没想到的是,如今我遭逢此难,陪在我身边与我同进同退的……只有你。”

高彤丝鼻头一酸。

“大嫂,我们都是女人,女人活在这世上,规矩太多,束缚太多,能如意的事,太少了。”

高彤丝轻声说了一句,对邬八月轻轻一叹。

“对我而言,我还在世的亲人,只有大哥。后来有了大嫂,再后来有了瑶瑶和阳阳。没有大嫂,哪来的瑶瑶和阳阳?我不与你站在一起,还能与谁站在一起?”

高彤丝紧了紧握着邬八月的手,道:“我答yīng

了大哥的,在他没回来之前,你就是我的责任。”

邬八月缓缓地点头,轻声回道:“你也是我的责任。”

☆★☆★☆★

在一水居不理世事,平静度日的时候,有关于轩王和邬八月的传言却开始走向了两个极端。

朝堂之上说的是大夏国政,宣德帝自然不可能将此事堂而皇之地拿在朝对上说。

他走了个巧儿。

在谈及与北蛮各部落联盟签订对双方都有利的友好盟约时,自然有朝中大臣提到高辰复。

此时宣德帝便对自己的近臣使了个眼色。

近臣上前言说,高将军高风亮节,带领使团前往漠北与北秦各部落贵族商定和谈,乃是十分危险之事。然而近日却有日益甚嚣尘上的流言,中伤高将军之妻。高将军若在漠北得知此事,恐忠臣心寒。

宣德帝假作不知,立即怒声问道:“果有此事?!”

“千真万确!”

近臣便进一步言明此事。

宣德帝借此大发雷霆。

“忠臣于边关为家国大事而奔波劳累,不惜身陷险境,其妻在京中却被人这般诋毁污蔑,这岂是我堂堂大夏能有之事?”

宣德帝顿时指向轩王,怒道:“轩王出列!此事到底是何缘故,你且丝毫细节不能遗漏,说与众人听听!”

轩王顿了顿,将当时之事娓娓道来。

他所说来,自然不是传言那么回事。

“谣言从何而起?若是只轩王府下人见得此景,添油加醋传扬开去的,便只能是轩王府之人!”

宣德帝怒道:“你身为一府王爷,却无法规范府中下人言行,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朕谕,轩王从即日起,卸职回府,整顿府中风气。待澄清流言,揪出胡言造谣之人,再议是否回朝奏对!退朝!”

宣德帝龙袖一挥,起身大踏步离开了龙座。

玉阶之下跪了一地的文武大臣,人人心里都开始嘀咕了起来。

皇上说这事儿是假的,那就是假的。

皇上的态度都摆出来了,谁还敢再传播此事?

不管轩王能不能揪出那所谓的“造谣之人”,这件事儿,到这儿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由此,市井坊间对轩王和邬八月的事情便有了两种不同的声音。

一种说法是,他们二人的确有情,在各自还为婚嫁的时候就私定了终身,却被皇宫和世俗所不容。理由便是两年前便有的他们二人的传言。皇上贬轩王是因恼怒轩王,为高夫人澄清却是为了安抚远在漠北的高将军。

另一种说法是,他们二人现在的确没有什么纠缠。或许两人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时彼此互有好感,依据也是两年前那场流言,但也正因为曾经有这场情,所以他们哪怕遇到,都会被人臆想出无数的**情思。一传十十传百方才传成这般。

这两种说法,也说不上是东风压西风还是西风压东风。总有人提,也总有人私下议论。

但真相如何,不是当事人,又如何能知?

高安荣得知这消息后,内心有些松动。

他亲自去寻了轩王问了一番,回来后忐忑地在一水居面前徘徊,想要和儿媳妇修好。

但邬八月却一概不理会。

这般也好,以后都不用再应付侯爷了。邬八月心里如是想着。

有了皇上出面干预,流言传得便少了。

邬八月正松了口气时,也正是时候地接到了高辰复的家书。

展信阅去,前面她看着还抿着嘴微笑着,然后看到最后两页,她却顿时眉头紧锁,脸色大变。

甚至额上开始冒起了冷汗。

高彤丝忙接过信,只看向那最后两页。

这一看,高彤丝也顿时惊呼一声,不可置信地看向邬八月:“大嫂,你、你在漠北曾经……这是真的?”

邬八月艰难地点了点头。

高彤丝咬咬唇道:“那现在怎么办?”

邬八月有些茫然,轻声道:“我也不知dào

……”

她心里祈祷着,不要再出现什么变故。

可是越不想什么,越来什么。

流言的余温还没有冷却下去,有关于邬八月的石破天惊的大八卦却在一夜之间,传满了整个燕京城。(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七章 天惊

高辰复到漠北时正是盛夏时节,北秦大地上水草丰美,牛羊遍地,北秦各部落游牧百姓粮食充足,不会进犯漠北关。

这无疑是与北秦个部族贵族相联系,商定友好结盟、遇冬休战的最佳时期。

高辰复积极与北秦较为靠近漠北关的游牧百姓接洽,借他们之口向北秦人传达大夏使团的善意,表达想要与北秦各部族互惠交好的意思。

头一个对高辰复的善意表达了反馈意见的,赫然是从他手上将单初雪给带走了的萨蒙齐。

二人约定了地方见面,各自警备充足。

彼此互相试探了一番对方的情况之后,高辰复首先表达了大夏的交好之意。萨蒙齐细想一番,觉得交好条件对双方都有利,口头上答yīng

了下来,表示要回去后和其余人商量后再定。

萨蒙齐赞同这样“友好结盟”的建议,但身为萨主,他虽有对全族大事作出决议的权力,但总不能不与族中其他人商量便独断专行。

果然,回到族中将此事一说,便有人不相信大夏使团的诚意,言道不能相信曾在漠北关据守了三年、让他们基本上没有尝到甜头的高辰复。

他们将大夏这般突如其来的交好建议阴谋化,劝说萨蒙齐不要听信大夏人的蛊惑之言。

而此时,萨妃却站了出来,竭力劝说萨蒙齐答yīng

与大夏交好。

萨蒙齐帐内你言我语互不相让,讨论得不可开交。

萨蒙齐只觉头疼,让所有人出去,独留下了萨妃。

“我还记得,当时漠北大将深入北秦之地,前来救你与你妹子。你曾叫他哥哥。”萨蒙齐看向萨妃。目光幽深:“你与他有何关系?”

萨妃身体圆润,皮肤白皙,人比北地女子要娇小,声音更没有北地女子的粗犷,反而柔美动听。

来此也快要两年了,原本不会说的北地牧民的语言。她现在用他们本地的话和他们交流,也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啊……

萨妃心里默默地想着。

她微微展颜露了一笑,轻声道:“就如我叫他那般,他是我哥哥。”

“你哥哥?”

萨蒙齐皱眉摇了摇头:“你们,姓不同。”

萨妃点点头:“我不被家族承认,但他认我是他的妹妹,所以,我也认他是我的哥哥。”

萨蒙齐眉头皱得更紧:“他说大夏要和北秦结为盟友,北秦提供矿脉山中的矿品。大夏提供给北秦过冬的粮食,双方休战。这可信吗?”

“可信。”萨妃颔首。

“初雪。”

萨蒙齐正色看向萨妃,叫她的闺名:“你现在是科尔达的女主人,是我的女人,我孩儿的母亲。你所要想的,是我北秦,而不是大夏。如果你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不能装作不知。”

萨妃莞尔一笑:“是。我是你的女人,所以我不会害你。”

萨蒙齐严肃道:“真的?”

“真的。”

萨妃认真地点头。

“好。那我就信我的直觉,也信你的判断。”萨蒙齐猛地一击掌,顿了顿却是又笑道:“哦对了,还有一些消息,差点忘记告sù

你了。”

萨蒙齐笑对她道:“你们家族的情况还真是乱。我与漠北将军聊时,他打听你的情况。让我转告你,说已接了你母亲回他们大夏的京城,那时候和你在一起的妹子负责替你照顾她。”

萨妃顿时一愣,鼻头一红,几不可闻地低声道了一句:“娘。栀栀……”

“还有,漠北将军说他已经迎娶了妻子,生了一对龙凤胎。”

说到这儿萨蒙齐却是哼了哼,说:“福气还真是好,一举抱了一儿一女。”

萨妃顿时眉眼弯弯笑了起来:“真的?太好了……辰复哥哥有后了,不知dào

是哪家的姑娘……”

“啊,就是那会儿跟你一起来北秦的那个,你妹子。”

萨蒙齐哧哧笑了起来,萨妃顿时瞪大眼睛:“栀栀?!”

“哦,那时候你好像是这样叫她的。”萨蒙齐嘿嘿一笑,道:“你们中原的男人不是都很在乎女人的清白吗?你妹子被我们抓来了北秦,你那哥哥倒是不介yì

。不过我们的人也没有碰过她,她还是个清白的姑娘,多半是因为这样,你哥哥才不在意。”

萨妃顿时涨红了脸,想到曾经被萨蒙齐拖进帐内侮辱,而那时候栀栀就被他们绑在帐外的木柱上……

曾经的往事不由得浮现了出来。

虽然也已经是时过境迁,可她到底难以忘怀。

辰复哥哥和栀栀……

他们能够在一起,也真是一件让她欣喜的事。

萨妃低声说道:“如果这件事情传扬了开去,栀栀恐怕就没办法嫁人了。”

“现在不用担心这件事了。”萨蒙齐认真道。

萨妃点点头,按了按胸口道:“是,现在他们成亲生子,如果在这时候再被人知dào

栀栀曾经被抓来了北秦的事,不管是栀栀还是辰复哥哥,恐怕都要被流言所累。”

萨蒙齐疑惑道:“要是在大夏过不下去,来北秦不就好了?是你的亲人,科尔达部族会将他们当做贵宾招待。”

萨妃微微一笑,轻声道:“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如果真的被人知dào

了栀栀在漠北的事,他们会如何,我不敢想。要是他们受此连累,我会担心死的。”

不管高辰复娶邬八月的原因是什么,但至少这结果是好的。他们成亲了,还有了一对儿女。

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更何况,有他们在,娘也一定被他们照顾得很好……

萨妃微微低头,在心里轻声对自己说道:“单初雪,你该知足了……”

☆★☆★☆★

帐内的谈话还在进行着,然而他们没有预料到的是,帐外却有人偷听。

反对与大夏交好的科尔达贵族将这些消息都听了进去,几人聚在一起商量,要怎么样才能阻止萨蒙齐和大夏的漠北将军联合。

便有人提起,要么就假借萨蒙齐之名,将漠北将军的妻子曾经被抓来北秦的事情传扬开去,让两人生嫌隙,这样盟约自然就缔结不了了。

主意虽然阴毒,但好在管用。几人一致通过了这个建议,当即便让人将这件事宣扬了出去。

短短几日功夫,漠北关内的百姓们都知dào

了此事。

高辰复听闻感到十分震惊。

两年前从出发去救人到将人给救了回来,出于要顾及姑娘家的声誉,所有的事情都是秘密进行的。将人救回来之后,所有知情的人他也都打了招呼,这件事情本可以永久尘封,却没想到会被人知dào

,并且还传扬了开来。

思索一番之后,漠北关内自然是不会流出这样的传言的,那传言便只能是从北秦传过来的。

北秦中能知dào

此事的,也就只有萨蒙齐身边的人了。

高辰复狠狠地捏了捏拳,在后来与萨蒙齐交涉的过程之中,首先将这件事情摆出来谈。

哪知dào

萨蒙齐也十分震惊。

二人说开之后,萨蒙齐回去彻查这件事,终于是找出了散步此消息的科尔达族人。

因为是自己的族人做下的错事,萨蒙齐对高辰复道了歉,干脆果duàn

地应下了与大夏互利交好的事,并承诺会尽量帮zhù

大夏,与更多的北秦部落签订休战盟约。

然而,这消息已经传了开去。

有家在燕京的漠北人写家书的时候当做稀奇事提了这件事。

而高辰复打算懒理这传言。

他觉得漠北毕竟天高皇帝远,传言在漠北传一会儿便肯定会消散的,压根没想到会有信寄出去。

赵前觉得不提此事也不妥当,进言道:“属下以为,将军还是将这件事情写进家书里,给夫人提个醒为好。”

高辰复想了想到底,到底还在家书末尾添上了此事。

他的口气显得有些轻描淡写,他本身也以为,漠北离燕京那么远,传言哪能传得过去?

然而高辰复不知dào

的是,邬八月在接到信的时候,刚好经过了一场谣言的风波。

而坊间,热衷于与人闲聊前段时间轩王和高大奶奶之间八卦传言的普通百姓,也在几乎同时收到了从漠北寄回来的家书。

联系起余温未熄的“轩王与高大奶奶有情二三事”,这消息顿时就成了极具新闻的话题。

短短两三日时间,兰陵侯府大奶奶在漠北时曾被北蛮人掳去之事便传得街知巷闻。

邬八月面色苍白,一水居中人人都惶恐非常。

若说和轩王之事,她还可以力证清白。

但被北蛮人掳去之事,饶是她也没办法辩驳。

那是事实,她要怎么辩驳?

虽然传言只说她被北蛮人掳去,并没有往深了说,但听到这消息的人,谁不会在心里臆想她早就不是清白之人?

世人的联想力是很强的,她能破坏掉别人的联想力吗?

显然不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邬八月成了燕京城中贵妇圈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妇人,成了所有人口中的谈资。

那些曾经艳羡邬八月嫁了有情郎,生了龙凤双胎,还引得轩王为之倾倒的妇人,纷纷转变了口风,谈起邬八月时,止不住的讽刺挖苦。

甚至是辅国公府,也以此为耻,正义凛然地宣bù

不认邬八月为邬家之女,斥其丢人现眼。

处于风口浪尖的邬八月,岌岌可危。(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八章 回家

事情还能更糟糕吗?

邬八月在心情低迷了几日之后,脑海中忽然想到这么一句话。

应该不会更糟了。

她叹了口气,迎上高彤丝担心的眼神。

“没事。”邬八月微微抿唇一笑,道:“有之前的事打底,对我而言,现在的事也不过是比之前要严重一些而已。我能受得住。”

高彤丝咬着下唇,别过脸去,一言不发。

一水居里沉寂了下来,原本因为邬八月和轩王的谣言得以澄清而高兴的一水居奴仆们,又因为新一波的流言而讳莫如深。

高安荣也从想要与邬八月修复关系,转眼间变得对邬八月的态度更为恶劣。

他现在每日都要在一水居外面闹上一番,让邬八月将两个孩子交给他,不允许邬八月再带着欣瑶和初阳。

邬八月想,要不是因为初阳长得像高辰复,欣瑶长得像静和长公主,恐怕高安荣还会怀疑她生的这两个孩子不是高家骨肉。

当然,对高安荣连续几日都会在一水居门前“叫骂”的行为,邬八月也从来不曾理会。

但她也渐渐觉得力不从心了。

在这个时候,除了想念高辰复之外,邬八月也难免会想起邬居正和贺氏。

她也只是想,不知dào

父亲母亲会不会替她担惊受怕。

所以当邬居正和贺氏前来兰陵侯府,从朝霞口中听得了她在兰陵侯府中的处境之后,两人二话不说便对兰陵侯表示要将邬八月接回邬家的时候,邬八月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父亲,母亲,你们……”

贺氏揽住邬八月。声音微微低沉沙哑:“八月,和母亲回家。”

邬八月抿了抿唇,鼻头便是一酸。

高安荣面对外人时还是要讲两分颜面的,虽然邬居正比不得他的身份地位,但他还是表面客气地道:“亲家,复儿媳妇儿是我兰陵侯府的媳妇儿。你们说接回去就接回去,让大家怎么想?”

高安荣说的也是有几分道理的,现在大家无疑都在盯着兰陵侯府,想知dào

兰陵侯府的情况。

兰陵侯府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恐怕又会成为大家口中咀嚼的谈资。

邬居正沉沉地看了高安荣一眼,道:“八月再是你兰陵侯府过了门的媳妇儿,那也是我邬家的女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样的话,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认同。我家八月既在你兰陵侯府受如此委屈,我将她接回家去也没什么不可。侯爷你要是拦着。那我们就上官衙理个清楚。”

高安荣捂着胸口,暗道一声邬家的人果真是难对付,早在心里将邬居正骂了好几遍。

“邬太医这般接她回去,可想过她会如何,兰陵侯府的名声如何?”高安荣冷着声,连一声“亲家”都不喊了。

贺氏顿时冷笑道:“侯爷真是要顾及兰陵侯府的名声,且先学学怎么好好做人。”

“你!”高安荣被贺氏这话堵得顿时说不出话来。

贺氏揽着邬八月,吩咐朝霞和暮霭将欣瑶和初阳抱稳当。

“走。”

她喝了一声。自有周武在前开路。

“反了!”

高安荣怒声一叫,兰陵侯府中效忠于高安荣的侍卫也围了上来。拦着邬居正和贺氏不许他们离开。

“要接你们女儿回去,我也就不拦着了,我自会请示皇上,替我儿皇旨休妻。”高安荣瞪着双眼,声音陡然拔高:“但瑶瑶阳阳是我高家血脉,谁敢带他们走!”

一水居外顿时鸦雀无声。

然后突兀的。高彤丝的声音闯了进来。

“父亲……真不愿意让大嫂带着瑶瑶阳阳走?”

高彤丝扯着挺着大肚子的乔氏,手捏着乔氏的胳膊,缓缓朝这边走了过来。

邬八月顿时瞪大双眼:“彤丝?!你……”

“你做什么!”

高安荣顿时急了,指着高彤丝颤巍巍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没做什么,只是想让父亲您让大嫂安安稳稳回娘家罢了。”

高彤丝一笑:“父亲要是不同意。那乔姨娘肚子里这即将瓜熟蒂落的孩子,可就多半是生不下来了。”

乔姨娘流着泪,吓得腿直哆嗦,声音也颤着:“侯爷,救救妾身……救救妾身!”

高安荣顿时惊疑不定地呆怔当场。

高彤丝又是一笑,提醒他道:“父亲可要想清楚了,要孙子,还是要儿子。”

“那、那也是你弟弟!”高安荣气急,怒道。

“父亲不说我倒是差点儿忘了,我的确曾有个弟弟呢。”

高彤丝微微一笑,转瞬却是目如寒星,怨毒的眼神盯住了高安荣:“可是我弟弟才出生就夭折,死了已经快二十年了。这个女人肚子里的,不过是个贱种。弟弟?他给我弟弟提鞋都不配!”

“放肆……放肆!”

高安荣要抢上前去,高彤丝一把抓住了乔姨娘的头发,狠狠往下一拉。

乔姨娘尖叫一声,头高高仰起。

“父亲,我可是个狠人,我说到做到。”高彤丝温和一笑:“你可悠着点儿,别赔了夫人又折兵。想清楚了,要儿子,还是要孙子。”

高彤丝偏着头,道:“我提醒父亲一句,大哥和大嫂鹣鲽情深,夫妻和睦,近日传言中说大嫂被北蛮人掳去的事情,救大嫂回来的便是大哥,对这一段过往,大哥自然是知情的。而这门婚事,却是大哥在知晓此事的情况下,还亲自去皇上面前求来的。父亲觉得,大哥回来后要是知dào

你对大嫂做了什么,会不会从此以后,不认你这个本就可有可无的父亲?再有——”

高彤丝一乐:“高辰书残了,看他如今的样子,这辈子恐怕都要绝缘于男欢女爱了。高彤蕾呢,这辈子也算是毁了。至于高彤薇。中了毒还不知dào

能不能养成从前那样的好身体……想一想,父亲您膝下可真是荒凉又荒凉。”

说着,高彤丝便拿腿踢了踢乔姨娘的腿,歪头笑道:“说不定乔姨娘肚子里这个,是唯一一个会给父亲您养老送终的呢?您真不怕失了这个盼了好些年才盼到的儿子?”

高安荣手直抖,哆嗦着嘴说:“你。你你简直……简直是个疯子!”

“是啊,我是个疯子,所以和疯子讲道理是无用的。”

高彤丝微微眯了眯眼:“做什么样的选择,父亲可要赶紧。我就数三声。”

“三。”

“三”字一落,高安荣忙道:“瑶瑶就算了,阳阳得留下!”

邬八月一听心中顿时一讽。

高彤丝丝毫不理会,径直数道:“二。”

“别数了!”

高安荣额上的汗止不住地滴落下来,高彤丝没有犹豫,最后一声“一”一出口。顿时就作势要按着乔姨娘往地上去,抬腿就要踢她的肚子。

“撤撤撤!快撤!”

高安荣看得心胆俱裂,忙大叫一声,让拦着邬居正一行人的侍卫撤开。声音喊得太急太大,顿时破了音,喉咙受到这样的刺激,立kè

让他剧烈咳嗽了起来。

高彤丝满yì

一笑,见兰陵侯府的侍卫的确都已经撤了下去。方才押着乔姨娘,对邬八月说道:“大嫂。你且先回邬家去。”

邬八月望着高彤丝,不知dào

要怎么感激她才好。

她也不知dào

,现在跟着父亲母亲回邬家去,对她来说到底是不是一个必要的选择。此后随之而来的问题恐怕会多得数不清。

但她也考lǜ

不了那么多了。

父亲母亲亲自来接她,高彤丝为了让他们能够顺利走出兰陵侯府,押着乔姨娘做人质。要是她临阵退缩。岂不是辜负了父亲母亲和高彤丝的一番心意?

邬八月咬了咬牙,真诚地对高彤丝道了一句谢,声音太轻,恐怕没人能听见。

但高彤丝却对她微微笑了一下。

邬居正护着妻女,一路奔出了兰陵侯府。

☆★☆★☆★

回去的路上。贺氏在轿中紧紧搂着邬八月。

邬八月轻唤道:“母亲,您……怎么了?”

贺氏摇头,半晌方才喑哑地道:“母亲没想到,你在兰陵侯府竟然受到这样的对待……你这孩子,怎么不让人回来同父亲母亲说呢?”

邬八月张了张口,低了低头。

“我原本以为……”

“以为什么?”贺氏握住她的手,眼里满是疼惜:“之前出了你和轩王的那个传闻,我与你父亲就打算接你回来,你祖父得知之后强烈反对,说这样会坐实传言,我们方才作罢。后来见流言渐渐淡了下去,我们松了口气,正打算去兰陵侯府看看你和外孙孙,没想到紧接着又出了这事儿……”

贺氏说着便闭了闭眼睛,心酸道:“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邬八月抿了抿唇。

这也是她正在思考的问题。

邬八月扯了嘴角,轻声劝慰道:“母亲不要心急,车到山前必有路,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她顿了顿,说道:“这得看您女婿回来之后,会做一个什么样的选择。”

贺氏面上一顿,盯着邬八月的眼睛:“要是辰复他……他受不了别人看他的奇怪目光,而选择要和你分开呢?”

“那就是要和离了。”邬八月莞尔一笑,却是问贺氏道:“母亲,如果我与他和离了,家里……可还有我的一席之地?”

贺氏泪盈满眶:“傻孩子,家里永远都有你的位置,你永远都是父亲母亲的乖女儿。”

贺氏将邬八月揽入了怀。

邬八月微微一笑,闭上眼睛。

是的,事情不会更糟。不论如何,她始终有一双会疼惜她的爹娘。(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九章 对策

最让人安心的港湾,无疑就是家。

邬八月想,她是有两个家的。一个家是有父母姐妹在的地方,一个家是有高辰复在的地方。

而现在,不知dào

属于她和高辰复的那个家是否会变得摇摇坠坠。

她能紧抓住、能躲避进的,只剩下有父母在的邬家。

天已寒了,人心也冷了。

邬八月轻叹一声,被邬居正和贺氏左右相扶着踏进了邬家的门。

角门阖上,木头“嘎吱”一声轻响。

邬八月回过头,冷风也被阻隔到了外面。

“回家了。”

贺氏轻轻捧了邬八月的脸,轻声道:“我们回家了。”

邬八月动容地叫了一声“母亲”,母女俩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邬陵梅和邬良株兄妹俩也在邬府,他们听得下人禀报邬八月带着孩子来了邬府的消息,忙都行了出来接他们的姐姐。

望着一脸担忧的两人,邬八月忍不住笑了。

“四姐姐……”

邬良株还不过只是一个身量未完全长齐的少年郎,同邬陵梅不同的是,他随着邬居正读经史子集,研究百家学问,对内宅之事却是了解不多。

坊间传言他自然也有听说,不过他更关心的是邬八月会不会因此名声受累。

他压根就没想过兰陵侯府的人会因此对邬八月转变态度,还以为邬八月回来,只是回娘家散散心而已。

邬陵梅看得就比他要深远得多得多。

她紧盯了邬八月不过眨眼的时间,却是什么都没说,安静地上前抱住了邬八月。

“四姐姐。”邬陵梅轻声说道:“回家好好歇歇,我陪着你。”

邬八月又忍不住鼻酸,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平复心情。道:“嗯,好。”

她也对邬良株笑了笑,道:“株哥儿今儿也在家里,没去族学吗?”

邬良株轻轻摇头,抿了抿唇道:“四姐姐回来,我给两个外甥念书听。”

邬居正无奈一叹。道:“瑶瑶阳阳年纪那么小,你读也是白读。学业不可荒废,别借口你姐姐回来就不去族学读书。”

邬良株受教地点头。

邬居正看向贺氏,道:“你带着孩子们先去安置吧,接八月回来的事,我总要亲自去给父亲禀报禀报才是。”

贺氏点了点头,待邬居正走后,又催促邬良株回去习字。

邬陵梅和贺氏一左一右伴着邬八月回了她出嫁前所住的琼树阁。

瑶瑶和阳阳在半路上便饿了,到了琼树阁。邬八月赶紧给他们喂奶喝。

但因为她这段时间心情郁卒,奶水也减少了,喂了瑶瑶,到阳阳喝的时候,嘬了两口就没了,只能让奶娘喂。

瞧着阳阳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邬八月忍不住别过头,按了按眼睛。

要是不按眼睛。她怕自己也会哭出来。

☆★☆★☆★

邬八月回来住了两日,除了邬国梁之外。府里其他人都见过了。

裴氏和顾氏对邬八月本就没有恶意,对邬八月在漠北的遭遇很是同情。两人也都是会做人的,在邬八月面前也没有提起过此事,聚在一起只说孩子的事儿。

小顾氏抱着邬家第四代长孙来寻邬八月,自作主张地说要和邬八月结亲家,让邬八月把她女儿嫁给她儿子。

邬八月被小顾氏这突如其来的建议弄得哭笑不得。说:“瑶瑶外祖父说过,血缘太近,若是结亲,子嗣上多有不如意处……”

“这都隔多远了呀,你和三爷是堂兄妹。祖父祖母是一个,这俩孩子都隔了四代了。”小顾氏嘟囔道:“哎哎,我不管,你要是不松口,我就耗这儿。这俩孩子这么有缘,哪能不在一起?”

邬八月无奈了:“三嫂,就因为你给诚哥儿取了小名叫瑶瑶?”

小顾氏连连点头。

邬家这个第四代长孙取名为邬易诚,大家都叫他诚哥儿,只小顾氏这个不着调的亲娘给他取了个很女生的小名叫瑶瑶,的确是和欣瑶的名字撞了。

但欣瑶的名字是高辰复取的,小名儿“瑶瑶”叫起来是顺理成章。而诚哥儿“瑶瑶”这个小名是小顾氏取的,只她一个人喊,别的人都不喊。三爷屡次同她说让她别叫诚哥儿瑶瑶,这名儿也太丢人了。

“三嫂,你到底为什么要给诚哥儿取这么个小名儿啊?”邬八月扶额问道。

小顾氏笑嘻嘻道:“我娘家的一个对我特别好的婶子是乡下的,她同我说,男孩儿叫个姑娘家的名儿,好养活些。”

邬八月扯了扯嘴角,心说她只听过叫贱名儿好养活的,叫女孩名儿好养活的说法她却是没有听说过。

“你看,我取名儿就取得这么巧,这俩孩子能没缘分?”

小顾氏让丫鬟抱了诚哥儿,抱了邬八月的手臂直摇:“你就答yīng

了吧,嗯?你闺女做我儿媳妇儿,我还能亏待了她?”

邬八月考lǜ

的自然不是这个。

她只能搬出高辰复来,道:“瑶瑶父亲没在,我也不能擅作主张。”

小顾氏便泄了气,捏了捏拳头:“也是,你家瑶瑶还是皇上破格封赏的郡主,我家瑶瑶可要好好努力,才能配得上她。”

小顾氏拉着邬八月道:“不过我要和你先约好,你可不能早早得把你家瑶瑶定出去。我家瑶瑶可是一定要抱得美人归的!”

邬八月好笑地点头。这一口一个瑶瑶的,叫起来也不嫌别扭……

订婚之事少说也得等个十年八年的吧,早着呢。

小顾氏又拉着邬八月东拉西扯说了一大篇,还让人端了她让厨房里做的,厨娘研制出的最新吃食,要与邬八月分享。

望着小顾氏体态丰腴,面色红润的模样,邬八月忽然有些羡慕。

直到傍晚。三爷亲自来接了,小顾氏才带着孩子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琼树阁。

等她走后,邬八月松弛下笑了一天腮帮子都酸疼的脸,猛然醒悟到,今日小顾氏来插科打诨,多半是来逗她开心的。

家里的人似乎都在想尽办法让她放松让她笑。

他们也都从没有提漠北的事。

但这事不提。却也不会消失。

翌日,听到消息的邬陵桃从陈王府赶了回来。

琼树阁中,贺氏、邬陵桃、邬陵梅都在。邬八月穿着素雅,迎了她进来。

邬陵桃劈头就问道:“兰陵侯府里的人把你给赶出来的?!”

“瞎说什么!”贺氏喝了一句,道:“是我和你父亲将八月接回来的。”

“那还不是和被赶出来一样吗?”

邬陵桃提着裙裾疾走了几步,坐了下来,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心中怒火熊熊,气愤难平。

“母亲。八月在漠北发生的事情,您怎么从来没告sù

我?”

贺氏叹了一声,道:“这事儿自然是能不提就不提,虽说不是八月的错,但事情落在八月身上,名声受损的就是八月。此事已经戳你父亲的心窝子,他一直愧疚是因为他没有把八月给照顾好。若是再提此事,又让你父亲如何自处?”

邬陵桃咬了咬牙。身为女儿,她自然不能说这是邬居正的责任。

“八月会发生漠北那种事。是因为她去了漠北。而她之所以去漠北,还不是因为在宫里遭了人的算计!”邬陵桃怒不可遏道:“当初出言陷害八月的那几个宫女倒是死得早,让此事成了一桩无头公案,否则让我查出到底是谁在背后害八月,我定然要她好kàn

!”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贺氏长长吐出一口气,看向邬陵桃道:“你今日回来做什么来了?”

“我听说八月回娘家了。我就回来瞧瞧。”

邬陵桃不忍地问邬八月道:“你可还好?”

邬八月笑着颔首,道:“三姐姐放心,我一切都好。”

“哪儿好了,人都瘦一圈了。”邬陵桃锁了锁眉头,无奈一叹道:“罢了。你既回来了,就好好待着,别想太多。外面的事,我这个做姐姐还能帮帮忙,尝试着替你解决一二。”

邬八月倒是好奇道:“三姐姐有办法消除流言?”

贺氏也赶紧看向她,提了一股气。

邬陵桃摆摆手,道:“流言哪能消除的,只能被代替。一个新的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流言出来,之前的流言自然而然地就被人抛到脑后去了。”

贺氏顿时泄气,没好气道:“我还道你有什么办法,没想到是这样的鬼主意。”

“管这主意鬼不鬼,能有用就行。”

邬陵桃顿了顿,道:“就是不知dào

有什么消息能够更加骇人听闻,要那种会让人十分意wài

震惊的消息才行。”

贺氏摇了摇头,道:“消息不消息的,你既有想法,那便试着去办吧。我现在担心的是,要是这流言消除不了,今后随时都会被翻出来……”

“要想消除流言,那还得看我那妹夫怎么做了。”

邬陵桃道:“他不是去漠北与北蛮的人交涉了吗?如果他回来后,能和北蛮的人统一一个说法,帮八月糊弄过去,那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毕竟,八月嫁给他时,可是千真万确的黄花闺女。圣旨赐婚,要是新娘不是完璧之身,皇上也不敢赐这个婚呐。有经验的嬷嬷可是验过元帕的。”

邬陵桃看向邬八月,顿了顿问道:“你相信你夫君吗?”

邬八月莞尔一笑,轻轻颔首,目光坚定。

她说:“我相信。”(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章 珠联

高辰复是什么样的人,邬八月从来没有过怀疑。

从与他在漠北相识起,高辰复的君子形象就一直刻印在邬八月的印象之中。

他是漠北人心目中的神将,捍守漠北关三年,未曾让北蛮人侵袭进关过;他处事公断,为人正派,甚至几乎从不喝酒,力求让自己永远都保持着一个清醒的头脑;他是如神明一般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将她从深渊之中拉回人间。

而现在,他是她的丈夫,是她两个孩子的父亲。

他走的时候曾经说过,让她相信他。

所以,即便心中有顾虑,有焦急,有不知未来的恐惧……但她是一直相信他的。

邬陵桃望着邬八月明亮的眼睛,一时之间不知dào

是该为她高兴还是该为自己惆怅。

她忽然想,像邬八月这样,有一个能与之倾心相伴、心甘情愿和他厮守到老的男人,或许比她现在虽权势在手,但枕间微凉的感觉要好得多、

即便八月现在身处困境,可她脸上的笑容却是发自真心。

易地而处,她恐怕早就放qì

了。

邬陵桃晃了会儿神,邬八月在她眼前挥了好几次手,她方才回过神来,嗔怪道:“做什么呢?”

“三姐姐发什么愣呢。”邬八月笑着问道。

邬陵桃轻哼了声,说:“没什么,我不过在想辙罢了。”

邬八月一笑,道:“三姐姐也别太心急,现在流言也不过是传我被掳去北蛮过,但大家都知dào

我的婚事乃是圣旨赐婚,所以也不敢在明面上说什么,更不敢斥怪我是残花败柳。”

“让她们过嘴瘾也不行。”

邬陵桃冷哼一声。道:“你既回来了,就乖乖在家里待着,别胡思乱想。外边儿的事儿,自有我这个做姐姐的替你想办法。”

邬八月无奈道:“三姐姐说的那两个办法,前一个即便可行,可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和漠北那边的人打成一致口径。就目前来看,是没可能的。地后一个……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找更会让人津津乐道的消息来?”

邬陵桃摆了摆手,道:“你少出门,更几乎没有和其他夫人太太们来往交谈过,你自然不知。”

邬陵桃站起身,对贺氏道:“母亲,这段时间就让八月好好待在府里,有什么消息。我第一时间让人过来通知和您联系。”

贺氏点了点头,道:“这就走了?”

“走了。”邬陵桃点头道:“八月既然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邬八月起身道:“我送三姐姐吧。”

“不用,你照顾好你自己个儿就好。”邬陵桃阻了一句,顿了顿道:“陵梅送我吧。”

邬陵梅便走向邬陵桃,轻声道:“四姐姐,我送三姐姐出门儿,你和母亲说说话。”

邬八月只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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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陵桃和邬陵梅走在府中的回廊上。姐妹俩都沉默着。

邬陵梅本就话少,两人之间的沉默对她而言并不影响什么。

但邬陵桃却是受不了这样的寂静。

她扭头轻声对邬陵梅道:“陵梅。你可有什么想法?”

“我?”

邬陵梅指了指自己,莞尔道:“三姐姐,我能有什么想法……”

“你这丫头平日里闷不吭声的,权当我不知dào

呢。”邬陵桃轻笑一声:“你呀,这肚子里,蔫儿坏。”

邬陵梅便是一笑。

“要想让你四姐姐的那事儿被新的流言给压下去。这流言可一定要够让人吃惊才行。一时之间我是想不到别的辙,你这个‘智多星’怎能不帮着出谋划策?”

邬陵桃轻轻牵了牵邬陵梅的衣袖:“那可也是你的亲姐姐。”

邬陵梅无奈道:“三姐姐,我要是有办法,早就说了,又怎么会闷声不吭?”

邬陵梅轻叹道:“这次四姐姐的事情。走到现在也的确是没什么办法了。”

“那可怎么办……”邬陵桃抿了抿唇:“总不能眼看着流言继xù

下去,让你四姐姐受其所累……总要做点儿什么,不能坐以待毙啊。”

邬陵梅想了想道:“下月是表兄和阳秋长公主的大婚之日,市井坊间对此肯定会津津乐道,不过时间也要等到下个月了……”

“是啊,哪有那么巧,正好又有一个流言出来。”

邬陵桃泄气地一叹:“行,我再回去想想。”

“三姐姐。”邬陵梅却唤住她,略思索了一下方才道:“你若是没有主意,不如和寻平乐翁主谈谈。”

“平乐翁主?”邬陵桃挑了挑眉。

邬陵梅道:“四姐姐能够被父亲母亲带回来,还多亏了平乐翁主帮忙。想必平乐翁主和三姐姐你一样,都十分希望关于四姐姐的这场流言可以悄然散去。既然如此,你们二人在一起商量商量,或许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邬陵桃想了想,倒是觉得邬陵梅这番话说得不无道理。

的确,平乐翁主这个人不按常理出牌,或许将自己的想法方向告sù

她,平乐翁主便会有进一步的点子呢?

邬陵桃顿时觉得这个主意甚好。毫不吝惜地夸邬陵梅道:“我没说错,你这丫头还真是个智多星。”

邬陵梅轻轻一笑。

“骆司临那小子可是有福了。”

邬陵桃挑了挑邬陵梅的下巴,邬陵梅脸上顿时一红,拨开她的手道:“三姐姐,做什么呢……”

“哈哈,行了,不逗你了,我这就去兰陵侯府。”

邬陵桃哈哈一笑,与邬陵梅作别。

☆★☆★☆★

高彤丝挟持乔姨娘,帮zhù

邬八月离开兰陵侯府的行为,被高安荣厌恶至极。

待高彤丝放开乔姨娘后,高安荣立kè

下令让人将高彤丝锁进了房间里,将她软禁了。

高彤丝丝毫不急。

区区一把锁就想锁住她吗?她要想出去。有的是办法。

高彤丝心安理得地在屋子里待着,倒也没闹。

听说乔姨娘虽然被她的行为吓得半死,但她那肚子倒还结实,没有受太多影响。

高彤丝在屋里直叹说“可惜”。

高安荣本打算带着人去邬家要人的,但他又爱面子,怕侯府里的是被人传得众所周知。所以也只能硬生生憋着这口气。

气儿还没缓过来呢,陈王妃又到了。

高安荣与邬陵桃见了礼,心里只觉得陈王妃来侯爷是来替邬八月出头的。

哪知dào

陈王妃压根儿不与他废话,直截了当地说要找平乐翁主叙话。

论资排辈,高安荣和邬陵桃之间还真说不什么长辈晚辈——陈王可是兰陵侯爷原配发妻的弟弟,从这层关系来说,邬陵桃还能叫高安荣一声姐夫。

……这辈分乱的。

高安荣虽不知邬陵桃寻高彤丝的具体之事,但私心里不希望邬八月那一边的人互相之间说上话,便委婉地说高彤丝人不舒服。怕让邬陵桃染了病气。

他打哈哈,邬陵桃可没那么好糊弄。

陈王本就个有些口无遮拦的人,邬陵桃嫁夫随夫,也学了这点儿“蛮横”。

她望着高安荣似笑非笑道:“侯爷何必诓我,平乐翁主身体一向如何,说病就病?”

高安荣尴尬地笑笑,邬陵桃便道:“侯爷要是不让我和平乐翁主见面,那我就坐这儿不走了。等陈王来见不着我回陈王府自会问明了我的行踪来寻我回去。到时候看到您这府里这么情况,侯爷您也知dào

。陈王这个人,嘴上可没什么把门儿的……”

高安荣恨得咬牙。

没见过拿自己的男人这般开涮威胁人的。

不管邬陵桃使了什么样的花招,最终她还是和高彤丝见上了面。

这两个女人在邬八月的生命中都扮演了很重yào

的角色,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两个也都属于那种十分厉害的女人。

一个未婚夫出了事,却敢冒着名声扫地的危险给自己另谋后路。一个敢当众抖露宫闱隐私。追查母亡真相从未放qì



都让邬八月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心生敬佩。

“陈王妃?”

“平乐翁主。”

邬陵桃对高彤丝笑了笑,高彤丝愣了片刻,随后莞尔一笑,道:“没想到……您竟然回来。”

“从八月的身份出发。咱们算是平辈。”邬陵桃笑道:“就别‘您’啊‘您’的了,怪别扭的。”

高彤丝笑着点了点头。

“那……不知dào

你来兰陵侯府,是有何事?”高彤丝问了一句,随即紧张道:“是我大嫂她……”

“她很好,我来这儿,她不知dào

。”

邬陵桃饮了口茶,润了润喉方才道:“八月能够回去,也多亏了你。既如此,我想你也是希望八月能够安然度过这一次流言的,对吧?”

“自然,我大嫂陷入这样的风口浪尖,对我有什么好处?”高彤丝颔首,顿了顿道:“听王妃的意思,你有办法?”

“我想到一个主意。”邬陵桃轻声道:“我想,如果能有另一个流言,比八月曾被北蛮人掳去这个流言更让人震惊,那么,关于八月的流言就能暂时消停,被新流言所盖过。当然,只是盖过,而不能消失。所以再等过一段时间,让你大哥想辙澄清此事。至于要怎么说,就看你大哥的了。”

邬陵桃顿了顿,问高彤丝道:“翁主以为如何?”

高彤丝眼前一亮,良久后意味深长地道:“王妃,此计……可真是一个好计啊!”(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一章 猜想

“好与不好,得等实施之后出了效果才知dào

。”

邬陵桃莞尔一笑,对高彤丝道:“我只想到这么个对策,至于具体要放什么样的流言出来,我尚且没有什么想法。”

“既然要放流言,那必然是要放一些骇人听闻的大丑闻才行。”

高彤丝眉眼一深。

邬陵桃附和点头道:“的确如此。但造谣自然不可。而既是丑闻,又岂是大家都能知晓的?”

这也正是这个计划进行不下去的原因——她邬陵桃再是能耐,达官显贵、皇亲国戚的家族阴私,她能从哪儿得知?

“王妃不知,我知就好。”

高彤丝缓缓一笑,俯身给邬陵桃施了一礼。

邬陵桃赶紧伸手扶住:“翁主这是何意?”

“无他,此举只是感谢王妃同我提了这么一个绝妙的点子。”高彤丝笑道:“王妃只管回去,剩下的事,我来布置。”

邬陵桃皱了皱眉:“翁主有什么想法,不若告sù

我,我们一同……”

“王妃。”高彤丝微微一笑,打断邬陵桃的话,道:“王妃不需yào

问那么多,王妃只需yào

记得,你妹妹乃是我大嫂,为她做事,助她度过难关,是我义不容辞之事。”

“虽说如此……”

邬陵桃总觉得有些不安。虽然高彤丝表现得无比胸有成竹。

但高彤丝却真的不再解释,委婉地再次表达了送客之意。

邬陵桃只好同她告了辞。

出来时遇到虎视眈眈的高安荣,邬陵桃脸上还挂着假笑和他寒暄了两句。

回陈王府的路上,邬陵桃一直在冥思。

平乐翁主在她提起要以流言盖流言的方法之后,似乎一下子就有了主意。

那显然她打算爆出来的丑闻,是她一早就已经知dào

的。以至于在她提起这个方法后,平乐翁主一下子就能联想到。

“会是什么丑闻呢?”邬陵桃在心里嘀咕,回到陈王府后也是心神不宁的。

留在府里的如霜见她回来,忙上前轻声道:“王妃,王爷已经回来了。”

如霜如雪是邬陵桃昔日的贴身丫鬟,如今也已成了陈王的小妾。但她们自然都是站在邬陵桃这边儿的。邬陵桃得势。她们也跟着得势。

邬陵桃提了提神,道了一句知dào

了,便抻了抻衣裳前去寻陈王。

倒是不得不说,比起未娶邬陵桃之前,陈王如今已经不那么荒唐了。市井坊间对他的诟病也少了许多。

陈王对邬陵桃这个有能力又“旺夫”的王妃也十分喜爱,所以即便是邬陵桃过门已有一年有余却还未有孕,陈王却也并没有减少对邬陵桃的喜爱之情,一月之中有近一半的时间都是歇在邬陵桃屋里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陈王睡哪个女人睡得勤。正说明他对哪个女人宠得深。

邬陵桃进到屋中,脸上顿时便挂了笑。

“今儿王爷回来得可真早。”

伏在陈王腿边的女人顿时惊得差点蹦了起来,顿时识趣地低着头退到了一边。

邬陵桃望着她意味不明地一笑。

这些个女人,也只能趁着她不在的时候敢在陈王面前献献殷勤了。

听得声音,陈王顿时看向邬陵桃,张嘴一笑:“回来了?”

“是,王爷可有想妾身?”

邬陵桃娇笑一声,朝着陈王扭着腰肢儿走了过去。

陈王就喜欢邬陵桃这种端庄中透着妩媚。妩媚里又含着端庄的矛盾劲儿,顿时伸手将邬陵桃楼到了怀里。

其余的人极有眼色地开始退了出去。方才那女人心有不甘地咬了咬唇,方才依依不舍地落后众人半步离开,希冀陈王能够注意到她,留她下来。

可惜这会儿陈王眼里只有邬陵桃,根本看不见她。

而邬陵桃也趁着这个时候,悄悄给如霜使了一个眼色。

如霜心领神会。冷笑一声望了眼最后跨出门的女人。

敢碍王妃的眼,真是活腻了。

“今儿定是朝上事儿不多,不然王爷哪会回来得这般早。”邬陵桃搂着陈王的脖子,吐气如兰:“如今皇上可是很依赖王爷的呢。”

这种奉承话陈王是最喜欢听的,这次也不例外。

他哈哈大笑了好几声。脸凑到邬陵桃耳边,二人嬉笑闹了一阵,陈王就要将邬陵桃打横抱起。

邬陵桃欲拒还迎,勾得陈王更加心猿意马。

芙蓉帐内几经辗转,情事方歇,邬陵桃半嗔半怒地道:“王爷也不悠着点儿,下人们可要看笑话呢。”

“谁敢嘀咕?你我夫妻亲热,此乃正经之事。”

陈王哼了一声,又笑着凑近邬陵桃:“我如此辛勤耕耘,王妃的肚子怎么还没消息?”

邬陵桃脸颊酡红,伸手轻推了陈王一把:“王爷好不害臊!”

陈王哈哈笑道:“生儿育女更是天经地义,王妃这般羞赧的模样,瞧着可真是美不胜收。”

二人又耳鬓厮磨了半晌,陈王方才问起邬陵桃今日回邬家的事。

“见着你妹子了?”

“见着了。”邬陵桃轻叹一声,偎着陈王轻声说:“受此流言影响,八月今后可怎么办呐……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传出这样的传言,之前与轩王的流言如此,现在有关漠北的流言又如此,怎么看怎么觉得是有人在害八月。”

陈王笑言道:“有热闹看,大家都喜欢凑着说,这不是常事嘛。”

邬陵桃心道陈王也会懂这样的道理?

心里嗤了一声,邬陵桃连连点头:“没错,正如王爷所说。”

邬陵桃叹道:“可是苦了八月了。”

“没事儿,让你妹子别在意。”陈王大咧咧道了一句:“她这会儿儿子也生了,以后也有了指望。要是辰复回来因此事对她生嫌,她贤惠些给辰复多找几个貌美姑娘,主动给辰复纳几房妾,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邬陵桃心里顿时无名火起,吸了口气方才按捺下了情绪。

“对了王爷。”

邬陵桃撑了头,侧身对着陈王,偏头笑问道:“这次八月的事可算让妾身瞧见了流言的威力,倒是让妾身有些好奇。王爷您说,以往京中可还有什么了不得的流言?若是有的话,王爷说给妾身听听?”

陈王想了想,道:“要说流言,最近的好像就是你妹子的事儿了。”

邬陵桃略感失望,却还是再接再厉,帮着陈王回忆道:“再往前些呢?平乐翁主那时的事儿似乎也闹得沸沸扬扬的,那是个什么事儿?妾身那会儿年纪还小,没怎么听说。”

陈王脸上顿时滞了滞,神情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

“这事,你可别多问。”陈王难得正了脸色:“皇上下过明令的,不允许人讨论,但凡让他听到只言片语,不问缘由,就地问斩。那会儿宫里已经处置了一批人,连皇宫都没传出去,知晓此事的大臣家眷回去以后连提都不敢提一句。”

邬陵桃顿时也跟着正色了起来,坐直了身体,眼珠子一转却又变了副谄媚的撒娇表情:“王爷这般英明神武,应该知dào

是怎么回事吧?说给妾身听听好不好……”

陈王吃软不吃硬,面对邬陵桃这般撒娇扮痴,顿时也不好说自己不知。

咳了咳,陈王道:“皇上既是下过严令,那具体详情,本王自然是不便透露。本王只能告sù

你,此事涉及宫中阴私,因太过严重,所以皇上极为重视,下了封口令。”

邬陵桃心里清楚,如果陈王知晓,他是不会藏着不说的。他说“不便透露”,只是因为他是真的“不知dào

”。

邬陵桃装作苦恼地抱怨了几句,又拐着弯儿夸赞陈王谨遵皇令,怪不得皇上越发倚重他云云,把陈王夸得舒舒服服的。

而同时邬陵桃也在想,当年与平乐翁主有关的“宫中阴私”,到底会是什么呢?

邬陵桃顿时在意上了这件事。

直觉告sù

她,平乐翁主的胸有成竹,一定和当年的事情有关系。

邬陵桃再仔细地想了想,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从她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难道平乐翁主想要散布出的流言,就是当年的宫中阴私?”

邬陵桃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也越想越觉得兴奋。

如果真是这样,那不知dào

会是多么大的一件丑闻。

牵涉皇宫……

邬陵桃兴奋得不行,既想立kè

去和高彤丝证实此事,又想马上告sù

邬八月,同时心里又十分担心宣德帝会知晓高彤丝乃是流言的散布者,引发一系列的后患。

在邬陵桃左猜右想,担心焦急时,高彤丝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她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在邬陵桃找她的当天,就很快锁定了京城中“声名远扬”的几个长舌贵妇。她知dào

,要想散布流言,这几个女人可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人。只要透露了消息给她们知dào

,不管是真是假,她们都会尽职尽责地将消息散播得人尽皆知。

高彤丝没想给自己留后路,反正所有人都知dào

她是个疯子,那她就疯给所有人看。

无视门锁,高彤丝搬了绣墩砸开了窗,从窗子中爬了出去,完全不搭理周围奴仆,她毫不迟疑地冲出了兰陵侯府。

等高安荣得知消息,派人去追,高彤丝已经早就没了影子。(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二章 认了

跑出兰陵侯府一段距离,高彤丝却又有些迟疑。

她要怎么将这几位夫人聚在一起,又要怎么透露给她们那些可以让她们津津乐道地咀嚼一辈子的消息呢?

现在下帖子的话……她们会来吗?

高彤丝出府前只凭着一时脑热,并没有将事情想了一个周全。

她只知dào

现在她看到了希望,可以让有关于邬八月的流言消退下去。

而现在她却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空有想法,没有具体实施的过程,的确是没办法将这一件事办妥当的。

就在高彤丝脑子高速运转,细想计划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周围似乎有人在盯着她。

这种感觉十分强烈,她抿了抿唇,感受着这样的注视是从哪儿来的。

然后她捕捉到了那样强烈被盯视的感觉的来源,迅疾地转身。

然而还不待她看个清楚,眼前却忽然一黑。

随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

轩王府中,轩王妃许静珊正抱着孩子轻轻拍哄着。

轩王嫡长子乃是早产,身体比正常分娩出生的孩子稍弱,三天两头就有头疼发烧的症状。

好在父亲疼,母亲爱,这孩子倒也是个上天的宠儿,即便是药罐子,所用的药材也定然是天材地宝、珍贵无匹的。

细声哭了一轮,孩子总算是收了声,悄然睡过去了。

许静珊让奶娘将孩子抱了下去,扶了贴身妈妈的手起身更衣。

虽然还有几日才能出月子,但许静珊的身体也养得差不多了。大夫问诊过后也说她恢复得还算不错。

“妈妈,王爷这会儿还是一个人在书房?”

许静珊轻声问了一句,贴身妈妈轻叹一声。点点头道:“也不知dào

王爷这是怎么了,每日除了上朝、回王府后看看小世子,就将自己个儿闷在书房里,也不说话。王妃见着王爷,可一定要好好劝劝。”

许静珊抿了抿唇,心里有一种闷痛之感。

她轻声道:“王爷要做什么。又何时是能听我的劝的。还是罢了。”

许静珊低叹一声,贴身妈妈不赞同道:“王妃是王爷的正妻,又是王爷唯一子嗣的母亲,有何话不能同王爷说的?恕老奴直言,王爷他这般下去,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贴身妈妈顿了顿,又道:“如今王爷和高夫人的传言也已经消退下去了,没人盯着王爷了,王爷该松一口气才是。王爷现今这般郁郁寡欢的。定然是遇到了什么事儿。王妃您是王爷的枕边人儿,趁着王爷消沉时,和他交心相谈,岂不正是加深夫妻感情的好时机。”

许静珊面上淡淡的,没出声。

贴身妈妈再接再厉,压低声音说道:“王妃,不是老奴多嘴,您也要为自己和小世子多打算打算才是。王爷还年轻。将来指不定还有多少妖精要进府呢。斗倒了一个高侧妃,可不意味着能斗倒今后所有进王府的女人。趁着现在王爷身边儿没有旁人。您得多生几个儿子,坐稳王妃的位置才是。”

许静珊望着贴身妈妈,轻笑了一声,道:“妈妈这话说过好些回了,可我月子都没坐完呢。大夫也说我多少是伤了身子的,让我定要好好养养。哪能即刻再怀。”

许静珊顿了顿。低不可闻地道:“妈妈又不是不知dào

,这个孩子……我是怎么得来的。”

贴身妈妈顿时惊得伸手去捂许静珊的嘴,四下张望了一番,方才松了口气般道:“王妃,那事儿可再别提了啊……”

许静珊叹笑一声:“好。不提。”

贴身妈妈呼了口气,轻声劝道:“王妃不要多想,再如何,王爷人还是不错的,至少对您是尊重有加。夫妻之间,理解和陪伴是必不可少的。无论如何,王爷和王妃也是皇上圣旨赐婚,是一桩天定姻缘,如今有了世子,夫妻之间羁绊更深。王妃您可是要和王爷过一辈子的,现在就生了嫌隙,以后可怎么好?”

许静珊换好衣裳,细想了一晚上,终于还是决定寻轩王谈一谈。

翌日傍晚,轩王仍旧留在了书房中过夜。

许静珊让人去请了轩王,说是有话要和他说。

对许静珊这个妻子,轩王还是十分敬重的。

想一想自己这几日的情况,也不难想她寻自己到底是为何事。

轩王让人汲水,洗了个脸,方才去见许静珊。

这二人说是夫妻,给人的感觉却只是比陌生人要好一些——他们彼此之间认识,所以算不得是“陌生人”。

贴身妈妈带着丫鬟奴仆们鱼贯而出,将空间留给了轩王夫妻。

轩王沉默地坐了下来,也不看许静珊,低声问了一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许静珊抿了抿唇,也轻声回道:“王爷,你我夫妻,真的有必要这么生分吗?”

轩王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这段时间……我对你和孩子是有些疏忽了。最近朝上……”

“朝上一切都好,最大的事情就是漠北之事,一切也都进展顺利。”许静珊轻声接过话,道:“天下太平,未有兵戈之事。既如此,王爷也定然不是为朝中之事而忙。那么……王爷成日待在书房之中,是被什么吸引住了,一待就是数日?”

轩王抿了抿唇,道:“王妃此言中,颇有问责之意。”

许静珊摇了摇头:“我并没有问责王爷的意思。只是想着,你我也做了两年夫妻,彼此之间合该亲密无间,却比友人还不如。王爷心里在想什么,我作为王爷之妻,却丝毫不知。”

许静珊顿了顿,道:“不,或许我也并不是丝毫不知。至少,王爷的眼睛,不会骗人。”

轩王顿时一惊,抬起头来看向许静珊。

许静珊轻忽一笑:“看,王爷现在的表情就在昭示着您的震惊。”

许静珊叹笑道:“王爷,您的眼睛能透露您的心事,您可知dào

?”

轩王捏住了拳,轻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许静珊坐着,神情淡然:“今日与王爷对话,我未用‘妾身’二字自称,便是想作为王爷您的妻子,和您开诚布公地谈谈。”

许静珊指了指屋门:“下人们也全部都出去了,我与王爷之间的谈话,不会让第三人知晓。”

轩王长长吐出一口气。

“你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我什么心事?”

轩王低声问道。

许静珊抿唇淡笑:“看到了您的心。”

许静珊静静地和轩王对视了片刻,方才低声道:“您心里有一个人,您看她的眼神,和看其他女子的眼神,包括看我的眼神,完全不同。”

轩王嘴唇微动,正要开口,许静珊却抬手道:“请王爷先听我说完。”

许静珊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淡淡一笑,道:“我嫁给王爷之前,对这桩圣旨赐婚有无比的憧憬和期待。在这之前,我曾听无数人夸奖过王爷,得这般俊逸翩翩的男子为夫,我定然会被无数京中女子妒忌。而从新婚之日起,我便知dào

,现实和想象,终究是有差别的。”

许静珊望向轩王:“您看我的眼中,没有情,和看其他的女子一般无二。对您来说,我和她们,并无太多不同。”

轩王抿了抿唇,微微闭了眼睛。

“您看,王爷您也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

许静珊一笑,笑容却显得十分释然:“我本以为,您心性如此,我不必为此伤心难过,毕竟这轩王妃只我一个,能伴在您身边的,也只有我一人。即便有婚前您和高夫人……”

轩王顿时睁眼,几乎是瞪着许静珊。

“……之间的传言,我也只是将信将疑,并不尽信。但没想到……”

许静珊一笑:“王爷您看,在您面前提到某人,会让您有这般大反应的,或许也只有高夫人了吧。”

轩王抿唇,偏开了头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容易就看出来了。”许静珊莞尔:“我说过,王爷您的眼睛不会骗人。您的眼睛会出卖您的心。”

许静珊顿了顿:“只有在看向高夫人时,您眼里,如同有一场风暴。”

轩王深吸一口气,撑着双腿站了起来。

许静珊跟着站了起来。

“我知dào

了。”轩王背过身,低沉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您不打算结束这样的单恋对吗?”

许静珊在他身后冷静地道:“王爷,您的眼睛不会骗人,高夫人的眼睛同样不会。她看向高将军时,眼中是一派崇拜和依赖,满满的都是信任与爱意。而她看向您时,和看其他人无异。”

轩王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许静珊道:“你说的,我都知dào

。你能读得懂她的眼睛,我也能读懂。”

“那王爷您为什么还要坚持,甚至因为这一场围绕着她而生的风波,抑郁寡欢,难以释怀?”许静珊道:“您不说,但我知dào

。您近段时日之所以颓唐消沉,正是因为她身处流言中心。您担心她。”

“是,我担心她。”

轩王爷直言不讳地,认了。

许静珊脸上一白,笑容险些挂不住。(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三章 密牢

轩王望着许静珊,道:“她会有这样的经lì

,我逃脱不了干系。或者说,始作俑者,刽子手……是我。如果当初她含冤莫白时,我能替她证言,她就不会被赶出宫廷,也不会跟着邬太医前往漠北,更不会有被北蛮人掳走这样的事发生在她身上。”

轩王眼睛渐红,低声反问许静珊:“如此,你让我……如何释怀?”

许静珊还是第一次从轩王口中听得那件事。

她喉咙一哽,只觉不可置信。

轩王在她眼中无疑是一个完美的男子,他明知dào

高夫人那时被人冤枉,却不出言为其证明。

这可能吗?

轩王他……不是这样致他人于不顾的冷血之人啊!

虽然因为轩王和邬八月之间的那些流言,让许静珊想起邬八月时就有些心梗,但她却并不讨厌邬八月。

至少她看得清楚,邬八月从来没有要和轩王“旧情复燃”的意思。她对轩王,甚至是对她,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许静珊低了头,眼中微微有些湿润,说不出是对轩王的失望,还是对邬八月的同情。

她轻声问道:“……王爷,为什么?”

“为什么?”

轩王发出一声轻忽的笑。

他缓缓转身,又慢慢坐了下来,声音低沉却如擂鼓一般敲击在许静珊的心上。

“那时,母妃将当时还是邬四姑娘的高夫人勾|引我之事说得言之凿凿,还摆出了所谓的‘证据’。当着太后和皇后的面,我做不到驳斥母妃满口胡言,只能含糊其辞,却被太后断定确有此事。我虽无奈,却也无法再说什么。后来我问母妃。为什么要陷害邬四姑娘,母妃起先还是那套言之凿凿的说辞,被我逼问急了,方才透露,说此事……乃是太后授意。”

许静珊悚然一惊:“太后娘娘!”

轩王轻轻颔首。

“母妃说,太后给了她暗示。言说邬四姑娘将她得罪了,她要将邬四姑娘撵出皇宫,无论用何手段。在谈及此事的过程中,太后提及了我封王之事……母妃为了让我能得以顺利封王,在宫女揭露邬四姑娘以香帕勾|引我之事时,将计就计,顺着此话将整件事合成了一个圆。结果是,邬四姑娘名声毁损,被迫离开宫廷。而我……靠着母妃陷害于她。却得了一个王爷之位。”

轩王低低地笑了起来:“你说,讽刺不讽刺?”

“……为什么?”许静珊死捏着手中巾帕,犹自不敢相信:“太后娘娘为什么要陷害她?若是她将太后娘娘得罪了,太后娘娘直接打发她离开皇宫就行了,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这般污蔑她?”

“谁知dào

呢……”

轩王长叹一声:“太后娘娘的心思,除了父皇敢问,谁敢揣测?”

许静珊只觉屈辱。

她出自清流许家,其父许文英一向清廉正直。耳濡目染的熏陶之下,她也并非是崇尚权势之人。

若丈夫的王位是这般得来的。她不觉幸运,反觉恶心。

仍旧对此默不作声,未免也太寡廉鲜耻了。

许静珊猛地站起身,嘴唇几动,却又颓然地坐了下来。

轩王苦笑一声,道:“你看。我能做什么?”

许静珊默然不语。

是啊,他能做什么?

涉及太后和母妃,他又敢说什么?

除了沉默,他也只剩下沉默而已。

他心里的歉疚、悔恨、苦楚,早已将他折磨得夜不能寐。寝食难安了。

许静珊缓缓地呼了口气。

她站起身,慢慢走到了轩王身边,伸手握住轩王的双肩将他抱进了怀中。

许静珊轻声道:“大婚之前,我母亲曾嘱咐过我,王爷你虽是皇子,但归根究底,你也是我的丈夫,是要与我携手一生之人。我略年长于你,就该承担起将你看做弟弟一般,照顾、引导的责任。”

许静珊微微顿了顿,道:“你之前所承担的那些愧悔,既无法消散,那么,让我与你一起承担。”

轩王面露怔忪,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喉结上下滚动,眼眶也微微湿润。

“王爷,你不是孤身一人。你还有我。”

许静珊低了头,与轩王目光对视。

“你还有我。”

她轻声地说道。

☆★☆★☆★

大夏皇宫中,宣德帝结束了一天的政务,在魏公公的伺候下换了帝王常服。

魏公公趁着这个机会在宣德帝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宣德帝眉头一怔,点了点头。

恰好敬事房的内监来请示宣德帝今晚宿于何宫何殿,宣德帝略想了想,道:“今儿朕一个人歇在勤政殿,下去吧。”

敬事房内监恭敬地退了下去。

宣德帝瞧了魏公公一眼,低声道:“人在哪儿?”

“奴才不知皇上打算会如何处置,让人将她安置在勤政殿后偏殿里。这会儿人还没醒。”

魏公公低声回了一句,宣德帝道:“关进勤政殿下边儿密牢吧。”

魏公公略一惊,好在宣德帝紧接着道:“让人好好伺候着,别露了她的行踪。朕用过晚膳后,亲自去瞧瞧她。”

魏公公颔首,问道:“皇上,晚膳……”

“去坤宁宫。”

坤宁宫中,萧皇后正训着越发调皮的四皇子窦昌洵。

宣德帝御驾至,窦昌洵顿时收起了淘气,规规矩矩地给宣德帝请安。

萧皇后笑着迎上宣德帝,道:“敬事房来人说皇上今儿要宿在勤政殿,皇上这会儿怎么过来了?”

“朕来你这儿用晚膳,一会儿就回去。”

宣德帝笑了一声,看向窦昌洵时却板起了脸,道:“朕没来之前,你与你母后在闹什么?”

窦昌洵眨巴眨巴眼睛,老老实实说道:“母后训儿臣。不该在太傅面前狂妄自大,对太傅语出奚落。”

还不待宣德帝出声斥他,窦昌洵就人小鬼大地抱着宣德帝的腿跪了下来,道:“父皇,儿臣知dào

错了,母后已经训过儿臣了。父皇就不要训儿臣了……”

一边说着还一边做泫然欲泣状,把本来想好好教xùn

他一顿的宣德帝也逗得露了笑。

帝王一笑,威仪尽散。

窦昌洵顿时也不怕了,乖乖地趴伏在宣德帝腿边,咧嘴冲着宣德帝讨好地笑。

“这孩子……”

宣德帝无奈地伸手戳了一下窦昌洵的额头,道:“人也一天大似一天,怎么还这般淘气捣蛋?也该学学一个皇子该有的言行举止了。过两日朕再找个严厉些的礼官,好好教教你规矩。”

窦昌洵顿时哭丧了一张脸,还得规规矩矩地说“谢父皇”。

宫女鱼贯而入。伺候帝后及四皇子用晚膳。

萧皇后亲自给宣德帝布菜,四皇子啃着鸡腿,忽然说道:“啊对了父皇,大皇兄好像是生病了,这几日见着儿臣都没怎么和儿臣说话。儿臣瞧着大皇兄的模样,真像是染上病了,愁眉苦脸的。”

萧皇后看了宣德帝一眼,轻斥四皇子道:“吃东西的时候别说话。”

四皇子不服气。鼓了鼓腮帮子,装作自己很懂的样子说道:“要我说。肯定是因为和表嫂……”

话还没说完,宣德帝就搁了筷子。

声音虽然不大,但这动作却足以让人警醒,屋中顿时呼啦啦跪了一地。

四皇子也吓了一跳,见萧皇后给自己使眼色,忙爬下椅子。跪了下来,委屈地道:“儿臣知罪。”

“身为男儿,斤斤计较于那些风流韵事,怎能成大器?”

宣德帝不算严厉地斥了一句,萧皇后忙俯身行礼道:“是臣妾管教无方。”

宣德帝扶了萧皇后一把。道:“与皇后无关。”

他看向四皇子,道:“把四皇子带下去,明日告sù

太傅,让他多抄几遍书,养养‘慎言’之德。”

四皇子委委屈屈地被带下去了,萧皇后无奈又心疼,待晚膳过后,不由为儿子求情,轻声道:“皇上,洵儿也是关心兄长,轩王与复儿媳妇儿之事,倒也的确是传得……”

宣德帝摆摆手,沉默了片刻后道:“事儿既过了,便不要再提了。”

萧皇后点了点头,轻叹一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复儿媳妇儿也确是可怜。最近这事儿闹的,臣妾也不敢传口谕让她带儿女进宫了。”

宣德帝面沉如水,轻声说道:“暂且先缓上一阵日子。”

萧皇后应了声是。

天色渐晚,宣德帝离开了坤宁宫,回了勤政殿。

屏退闲杂人等,宣德帝只带了魏公公,进了勤政殿地下的密牢。

一路行来,皇宫死士只露着一双眼睛,站得笔直。幽暗的灯光成两条线,指着前方。

宣德帝默不作声,在密闭的一处监牢门口停了下来。

“在这里面?”宣德帝轻声问道。

魏公公颔首,道:“是,皇上。”

宣德帝便挥了挥手:“开门。”

守门死士将牢房门给打了开,宣德帝跨步而入。

一名女子满面防备地盯视着突然敞开的门口,火把跟着人进来,看到来人的脸,女子顿时惊叫一声:“皇上?!”

魏公公搬了凳子进来,宣德帝缓缓坐下。

牢门被阖上,魏公公擎着火把,站在宣德帝身边。

“……怎么会,是……”

女子因震惊太过,始终瞪着一双大眼。

宣德帝沉沉地开口,道:“彤丝,见到舅舅,就没话可说?”

地牢之中的女子,赫然是平乐翁主高彤丝!(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四章 死生

高彤丝嘴唇微抖,脸上的表情毫不掩饰地写着“不可置信”四个字。

她连一声舅舅都叫不出来。

“罢了。”

宣德帝轻声道:“朕想,你大概是无法理解现在这样的情况。说不出话来,也实属正常。”

宣德帝稳稳地坐着,等着高彤丝回神。

好半晌后,高彤丝方才收回了惊愕的视线,缓缓低下了头。

她离开兰陵侯府时就觉得有人在暗中看着她,本来已经捕捉到了那似有若无

视线,哪知dào

在回头的一刹那,却被人敲晕了过去。

醒来后,她就发xiàn

自己身处黑暗之中,无论如何喊叫,都没有应答。

她本以为自己遭到了绑架,没想到却见到了宣德帝。

这下她无论如何都能想清楚了。

是宣德帝的人将她绑来的。她现在,多半是在皇宫了。

高彤丝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面上故作轻松,心中却惊如擂鼓。

她故作泰然地道:“舅舅曾下过旨,让我终身不得再踏入皇宫一步。如今违背舅舅旨意的,却是舅舅。”

高彤丝偏头一笑:“舅舅这般出尔反尔,不知dào

是因为什么?”

宣德帝表情淡淡的,却是轻笑一声,道:“若是按照你这理论,你已经犯过一次欺君之罪,脑袋早就要搬家了。朕现在见的,不外乎是个死人。”

高彤丝脸上顿时一白。

宣德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真以为,你私自闯入宫中去见阳秋,避得开朕的眼线?”

高彤丝紧紧咬了咬牙:“舅舅既然知dào

,却也能默不作声至今……真让我瞧不明白了。”

她看着自己并没有被束缚住的手脚,沉默了片刻后问道:“那舅舅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如果是想杀了我,自可以让人干脆利落地结果我的性命。将我带到这样的地方来拘禁着。倒是让人想不明白了。”

宣德帝只冷眼盯着她,半晌都未说话。

高彤丝等得心跳得越发快了。

幽暗的环境,加上宣德帝身上积压过来的威严,让高彤丝的整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儿。

冗长的沉默之后,宣德帝方才轻轻开口。

“彤丝,你从兰陵侯府出来。是打算做什么?”

高彤丝大惊。

“你自以为你的想法只有你知dào

?真是幼稚。”

宣德帝冷哼一声:“得知你大嫂在漠北的经lì

,京中的流言让你坐不住了。你想做些什么危险的事情出来,朕怎么能坐视不管?”

高彤丝嘴唇都白了。

她的声音开始哆嗦了起来。

“舅舅是……什么时候派人监视我的?”

“什么时候?”宣德帝轻轻一笑:“你身边什么时候少了朕的人?”

高彤丝浑身一颤。

“打从那年你在宫中犯下事,朕让你去玉观山,你身边就一直有朕的人。上到贴身伺候过你的丫鬟,下到倒夜香的小丫头。你这么危险的人,朕哪能放任你悠闲自如?”

宣德帝话音一顿,瞬间转冷:“若不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你死十次都不够。”

高彤丝顿时缩成了一团。

她害pà

、恐惧。但脑中却仍旧不停地在思索。

终于她想明白了。

“舅舅,你、你是知dào

我说的那件事情的真相的是不是?!”

高彤丝蓦地瞪大眼睛看向宣德帝,神情里满满都是震惊和悚然。

“你知dào

我说的都是真的,可你又心软,不想结果了我的性命,所以才让人在我身边监视我,是不是?!如果不是我这次打算豁出去将当年的事情全部捅出来,我永远都不会知dào

你派人一直盯着我……”

“你还不算太愚蠢。”

宣德帝冷然地颔首。顿了片刻道:“原来你这次跑出兰陵侯府,神情激动。是打算将当年的事情全都捅出来?你是想让整个皇室都蒙羞,对吗?”

高彤丝死死咬着下唇。

“朕再心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室因你而爆出丑闻。”

宣德帝冷声说道:“你远没有你大哥知分寸。在你大哥回来之前,你就好好在这儿待着吧。朕不杀你,看的是你母亲和你大哥的面子。但你,也不能活下去了。”

高彤丝一惊:“舅舅。你这话何意?!”

“魏公公,告sù

她。”宣德帝摆了摆手,监牢死士将牢门打开,宣德帝踱步走了出去。

“舅舅!”

高彤丝猛地朝前冲了过去,大声道:“舅舅你既然心疼大哥。就也该怜悯大嫂!大嫂被人这般议论……”

“给你大哥换一个嫂子不就行了。”

宣德帝站定,未曾回头,声音也轻飘飘的,仿佛他说的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整个邬家都会彻底土崩瓦解,朕又岂会在乎一个小小的邬家之女?”

高彤丝一怔,心里一瞬间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眼见着宣德帝朝前走去,高彤丝还待追,魏公公却将她拦住了。

高彤丝万万没想到魏公公这么一个阉人竟然也有如此大的力qì



“舅舅!”高彤丝拼尽全力喊道:“舅舅不在乎,可是大哥在乎,瑶瑶和阳阳都在乎!”

宣德帝脚步一顿,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渐渐消失在了高彤丝的视线之中。

高彤丝泄了气,颓然地后退几步,跌坐回了床榻。

“魏公公……”她有气无力地轻声问道:“舅舅方才说,不杀我,却也不让我活着……是什么意思?”

“回平乐翁主。”魏公公对她施了一礼,面无表情地说道:“皇上的意思是,翁主您人不会死,但这个世上,不会再有平乐翁主这个人。”

高彤丝双目圆睁,沉默良久方才轻声道:“那要怎么解释……我已死这件事?”

“翁主跑出兰陵侯府之事。众人皆知。翁主被人敲晕绑走,也自有人瞧见。翁主身上的衣裳首饰,尽皆已除,找一女尸冒替翁主,并不困难。”

高彤丝低头扫了自己周身一圈,自己身上果真没有了之前所穿所戴的各样东西。

魏公公道:“还请翁主珍惜皇上留给翁主的这条性命。奴才告退了。”

魏公公转身欲走。高彤丝唤住他:“公公留步。”

高彤丝觉得自己的头很疼,她越想越觉得心惊。

“公公,我既已是死人,就再多嘴问公公几个问题。还请公公……不吝赐教。”

魏公公低着头,轻声道:“翁主想问自可问,是否回答,奴才自会斟酌。”

高彤丝吸了口气,开口问道:“与太后私通之人,出自邬家?”

魏公公不答。

高彤丝再接再厉:“皇上纳邬氏女为妃。宠之又弃之,是为了要铲除邬家,为此铺路?”

魏公公仍旧不语。

“那么……”高彤丝深吸一口气:“他又为何要我大哥娶大嫂呢?”

魏公公还是不语。

“魏公公!”高彤丝大叫一声,嘴唇几抖:“我所知dào

的事,小皇姨也知dào

。皇上既然在我身边安插了人,那在小皇姨身边,岂不也安插了人?小皇姨之前所住的云秋宫失火,小皇姨受祝融之礼。面目烧毁,是不是也与此事有干!”

魏公公总算有反应。

他缓缓地颔首道:“是。”

“是皇上……”

“非也。”

魏公公摇了摇头。道:“翁主问的问题已够多了,皇上身边还需yào

奴才伺候,奴才就不多留了。还望翁主保重身体。”

“魏公公!”

高彤丝上前想要拉住魏公公。

魏公公不过一个伸手,就将高彤丝按坐回了床榻上,几乎动弹不得。

“原来公公也是高手。”

“皇上身边的人,岂能是废物?”

魏公公低声道:“翁主保重。奴才告退了。”

牢房的门被缓缓地阖上,精疲力尽的高彤丝望着消散的最后一缕微光,沉沉地闭上眼睛。

或许,皇上拦住她是对的。

高彤丝心里默默地想。

如果她真的依着自己的性子,将姜太后与人私通之事传扬开去。或许非但没有替大嫂解围,反而会给大嫂惹上更大的麻烦。

与姜太后私通之人出自邬家吗……

十有八九了。

高彤丝咬着唇。

到底是谁呢?

☆★☆★☆★

高彤丝失踪了。

高彤丝被人绑架了。

护城河出现了一具女尸,身体特征与高彤丝有八成相似。

高彤丝的衣物和首饰在一天之后,于京中某当铺被发xiàn



顺藤摸瓜,京兆尹擒获了一个拐卖女子和小孩的组织,他们对绑架高彤丝却遭高彤丝反抗,杀心顿起将高彤丝杀害之事供认不讳。

不过四五日时间,一个案子便告破了。

高彤丝终究还是制造了一个震惊全京城的消息,一时之间掩盖了邬八月在漠北曾被北蛮人掳去的传言,被京中众人议论纷纷。

而得知这等噩耗的邬八月,仍旧不敢相信。

兰陵侯府已发了讣告,灵堂已设,前去吊唁的人却并不多。

高安荣让人给邬八月去了信,让她带着孩子回兰陵侯府,主持高彤丝的丧葬之事。

陡然失女的高安荣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二十岁,两鬓竟然也斑白了。

邬八月一个人回了兰陵侯府,并没有带着欣瑶和初阳一起回去。

茂和堂停着棺柩,邬八月扶住灵棺,还未合上的棺柩下,棺中之人的脸肿胀得面无全非。

邬八月看了一眼便撇过了脸去。

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五章 活着

她不想相信这棺中之人是高彤丝,但这棺材、这灵柩、这奠堂……无疑都在告sù

她,这是真的。

朝霞头上扎着一朵小白花,伸手扶着邬八月,轻声啜泣道:“姑娘,你可要保重身体……侯爷说,翁主的丧葬之事,要由姑娘来主持。”

高安荣因突遭失女打击,竟一病不起。坊间传闻说他似是陡然老了二十岁。

邬八月回来还未见到高安荣的面。

离开棺柩,邬八月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

下人来报说淳于氏到了,邬八月抬头,就见到淳于氏衣着素淡地站在灵堂门口。

那一刻,邬八月隐约见到淳于氏似是翘了嘴角。

一派贤良的淳于氏让邬八月觉得刺眼非常。

她挪开眼睛,连虚伪客套都不想假装,更别说上前去与淳于氏见礼。

淳于氏娓娓走向邬八月,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吊唁的人陆陆续续来了,邬八月作为嫂子,自然要作为答谢方,和来客见礼。

同她站在一起的,只有高辰书。

高辰复远在漠北,高彤蕾被软禁于庄中,高彤薇中毒未愈。

从邬八月嫁进兰陵侯府后,一直如同隐形人一般不言不语的高辰书第一次有了很强烈的存zài

感。

高辰书在履行着作为一个弟弟的责任。

虽然他的这个姐姐并不认他为弟弟。

有高辰书相伴,邬八月身上的担子倒是轻了一些。

兰陵侯府真要用人的时候,没想到竟然无人可用。

邬八月看得出来,淳于氏不想让高辰书待在灵堂。私底下,淳于氏应当已经劝过高辰书好几回了。

但高辰书仍旧留在了灵堂,似乎并没有听从淳于氏话的意思。

而淳于氏也不再出现在灵堂。

高彤丝的死除了给了她短暂的报复快感之外。还能带给她什么呢?

还能让她看清,她的儿子,她唯一的儿子,她唯一的希望,早已经不再听她的话这个现实。

因高彤丝离京已有数年,而她又行为乖张、并曾经得罪于皇室。所以被京中名媛贵妇们视为异类,不希望与之结交。前来吊唁高彤丝的人并不多,葬礼简简单单地办过之后,草草结束了。

事发突然,高彤丝的陵墓选址也选得匆忙,风水并不算上佳。

高安荣拍板定下之后,上报朝廷,将高彤丝下了葬。

果如宣德帝所说,这世上。再也没有平乐翁主这个人了。

她在世人眼中,已经是一个死人。

京中所有人都几乎知dào

了高彤丝的事,包括留在公主府的单氏。

邬八月特意去了一次公主府。

单氏静静坐着,对邬八月道:“翁主也苦,早早去见静和长公主,母女团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世间,容不得她这样恣意的透亮人儿。”

为了高彤丝的丧事。邬八月已经好几日没睡好觉了。

她眼睛乌黑,轻声说道:“单姨替彤丝难过吗?”

“不难过。”

单氏淡淡地道:“生死轮回。本就是常事。有的人再善良,早亡便是早亡;有的再罪大恶极,长寿依旧长寿。天道轮回,不过是世人欺骗自己的一种说辞罢了。阎王要人三更死,哪会留人到五更。命数如此,由不得人。”

单氏是看淡生死之人。即便是单初雪至今仍不知生死,她也并不因此自怨自艾。

活得时间长了,看的事多了,道理便自己悟出来了。

邬八月轻声道:“我来就是想和单姨说说这个消息。”

她顿了顿,道:“噩耗也已经去信给大爷了。不知dào

大爷收到消息之后,会不会赶回来。”

单氏道:“国事为重,他一向分得清轻重缓急。”

邬八月闷闷地应了一声。

若是要论轻重缓急,高彤丝的意wài

身亡自然是及不上大夏与北秦交好之国事。

短暂的沉默之后,单氏忽然出声问道:“害死翁主的那些人,可都定了罪了?”

邬八月抬起头道:“因牵涉到皇家翁主,京兆尹递了状纸进宫。皇上下令铲除那个组织的所有据点,经大理寺审阅之后,头目全部定为死罪,于秋后凌迟问斩。”

单氏轻轻颔首:“这也能为翁主出一口气了。”

邬八月缓缓起身,道:“单姨,我就不久留了。您……”

“你去吧。”单氏颔首道:“公主府什么都有,你不用为我操心。”

邬八月点了点头,和隋洛多说了两句话。

她正打算离开,却是在抬脚时微微顿住了脚步。

“单姨。”

邬八月背对着单氏,轻声说道:“我始终觉得,彤丝还活着。我看到她的……尸身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太难过……”

邬八月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听到高彤丝遇害的消息时,心里只觉得不真实。直到看到了高彤丝的尸身,邬八月方才有了真实之感,但她当时也只是流下了两行清泪。

见到那具尸首,她并没有太强烈的难过感觉。

她是不是生了臆想?

单氏微微抿唇,看向邬八月的略显得单薄的背影,轻声说道:“你愿意希望她还活着,那便相信她还活着吧。她在另一个地方活得好好的,也总算是卸掉了‘平乐翁主’这个称号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苦难。”

邬八月缓缓地低了头,露出一记似苦似乐的笑容。

☆★☆★☆★

处理完高彤丝的丧事之后,邬八月又回了邬家。

高彤丝也不在了,邬八月在兰陵侯府再待不下去。

但她也顾及着京中会有的蜚语流言,一直留在邬家的话,邬家难免会遭人非议。

与邬居正和贺氏商量过后,邬八月决定带着两个孩子去她的陪嫁庄子居住。

最疼爱她的祖母段氏留给她的嫁妆十分丰厚。其中一处京郊庄子是段氏最喜欢去庄子之一。邬八月打算带着两个孩子去那儿,静等高辰复的归来。

那处庄子上的人也都是跟着段氏的老人了,邬居正和贺氏较为放心。再加上还有周武带着侍卫们陪同,邬八月的安全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因操持高彤丝的丧事,邬八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贺氏心疼女儿,也怕女儿因为小姑子的身亡而想不开、自我怨责。想了想,问过了邬陵梅的意见之后,让邬陵梅暂且陪同邬八月一起去庄子上住上几日。

邬陵梅自然乐意,当即便应承了下来。

邬八月理解贺氏的心意,对贺氏的提议也没有拒绝。

“去庄上待不过半个来月,你们表兄就要娶亲了。到时候母亲让人去通知你们,接你们回来。”

贺氏轻轻理了理邬八月的鬓发,细声叮嘱道:“天凉了,早晚记得加衣。别冻着了。”

邬八月莞尔笑道:“知dào

了母亲,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虽说你也做了母亲,可在母亲眼里,你可不就是长不大的小孩子么。”

贺氏轻叹了一声,又看向朝霞和暮霭:“照顾好你们姑娘。”

“是,二太太。”

朝霞和暮霭福礼道。

马车载着邬八月和邬陵梅去京郊,她们走后不过半个时辰,邬陵桃却也来了。

贺氏觉得奇怪:“你这时候回娘家来做什么?”

邬陵桃不答。只问道:“母亲,八月呢?”

“去京郊庄子了。”贺氏轻叹道:“兰陵侯府出了事。让她去散散心也好。”

邬陵桃略点了点头,道:“也是苦了八月了。”

说着,邬陵桃提了裙裾,携了贺氏的手继xù

往前走,一边道:“母亲,我去见见陵梅。”

“陵梅跟着八月也去京郊庄子了。”

贺氏回了一句。邬陵桃顿时惊呼一声:“陵梅也去了?”

“我担心八月,便想让陵梅陪着她,宽慰宽慰她。”

贺氏答道,看向邬陵桃问道:“你见陵梅有何事?”

“没什么事。”邬陵桃摆了摆手,却又向贺氏问明了邬八月和邬陵梅去的是哪个京郊庄子。与贺氏略说了两句,便告辞离开。

贺氏轻骂道:“知dào

你们姐妹关系好,也不用这般着急吧。”

邬陵桃笑道:“母亲的女儿只我们三个,我们关系好,母亲才有面儿。”

邬陵桃不再耽误,让车夫驾了马车朝京郊庄子上。

赶到地方的时候,邬八月和邬陵梅也才刚到。肖妈妈正叮嘱着庄子里留下来守庄子的下人搬东西。

见到邬陵桃竟然会到乡下来,邬八月有些意wài



邬陵桃迎上来道:“哎,八月,可算见着你了。”

“三姐姐。”

邬八月和邬陵梅都迎了上去,邬八月诧异道:“三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有事儿同你说。”邬陵桃道:“自从平乐翁主出了事,你这段时间一直忙,我都见不着你面儿。想着写信给你,又觉得信里说不清,还是当面说比较妥当。”

邬八月沉默了一下,邬陵桃见此顿时一叹,让邬八月附耳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我今儿来就是来同你说,平乐翁主有可能是诈死。”

邬八月顿时猛地抬头。

邬陵桃说得言之凿凿:“还记得你回娘家后,我也回来过一次吗?那次我离开之后,去见了平乐翁主。”

邬八月惊得瞪圆了眼睛。

“我见过平乐翁主后,她就闯出了侯府,紧接着就出了事。”邬陵桃道:“我左想右想,也觉得怎么会这么巧。这里面,必有蹊跷。”(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六章 姐妹

邬陵桃说得言之凿凿,邬陵梅听得皱起了眉头。

“三姐姐去找平乐翁主商量如何帮zhù

四姐姐度过此次流言难关之事?”邬陵梅问道。

邬陵桃颔首说道:“没错,就是去与平乐翁主谈此事。”

邬陵桃顿了顿,道:“我瞧她的样子像是胸有成竹,必然心中已有想法,可询问于她,她却并不透露分毫。她说她自有办法,我也便没有过问。不过我之前猜测,她地牛肉干是要放出一个足以让京中众人都骇然的丑闻出来。”

邬八月原本僵硬的脸顿时白了一瞬。

让人骇然的丑闻,莫非是有关姜太后?

“三姐姐。”邬陵梅轻声道:“哪怕你说得再怎么确定,可……平乐翁主总不至于拿自己的生死之事开玩笑吧?”

邬陵桃却是不以为然:“平乐翁主为人如何,京中诸妇都有议论。以她的性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不是没可能的。”

邬陵桃顿了顿,看向邬八月道:“对吧八月?”

“不对。”

邬八月抿了抿唇,却摇了摇头说道:“彤丝她再是荒唐无稽,也不可能做下这样瞒天过海的事情。她要真是想诈死,至少,她会告知我一声,免得我为她担心焦急。可从她失去踪迹,再到被发xiàn

尸身,擒获谋害她之人,再到她出殡下葬……这也有好些日子了。没有丝毫迹象表明她还活在人世。”

邬陵桃抿了抿唇,道:“我反正是觉得,她没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了。哪有那样蹊跷的事情?就在她踏出兰陵侯府,也没多少时间,就音讯全无,再有她的消息竟然就是被人谋害的噩耗……那伙贼人怎么就不害别人。专盯着她一个人害了?”

邬陵梅道:“也是有可能的,三姐姐你不也说平了翁主的性子有些……言语上把人给得罪狠了,被人痛下杀手,倒也说得过去。何况如果真是平乐翁主诈死,那那具女尸的存zài

如何解释?被抓捕归案的贼人又如何解释?这些总不至于都是平乐翁主安排的吧,才短短两日时间……再者哪有人为了消除流言。就自己往死罪上扛的?那些贼人可的确是罪证确凿。”

“这些都不过是京畿大营里传出来的说辞,京兆尹这般给贼人定罪,皇上只要不下旨重审,他们也只有被定罪的份儿。”

邬陵桃身为皇家媳妇儿,对这些把戏倒是嗤之以鼻。

邬八月低垂着头道:“三姐姐就不用再说了,不管彤丝她到底是真的被人谋害,还是存心诈死,人都已经入土为安,那她在世人眼中。便只是一个死人了。再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邬陵桃闻言便轻叹一声:“你也别难过……”

她也不知该如何劝邬八月好,和邬陵梅对视了一眼,见邬陵梅摇头,只能止了这个话题,勉强笑了笑,道:“这个庄子,我只记得小时候跟着祖母来玩过一次。八月出嫁后这就成了八月的嫁妆。以后想来玩儿恐怕也没这个机会。借着今儿来了,咱们姐妹三个就好好聚在一块儿说说话。”

邬陵梅笑道:“三姐姐不回京里了?”

“回去做什么?陈王也不是离不开我。我不在。他照样有温香软玉献殷勤。”

邬陵桃笑了一声,挥了挥手,让跟着她追邬八月的马车而来的王府中人留一部分伺候,另派了人回燕京城陈王府,去告知陈王一声,说她今日在庄上歇一晚。明日早再回。

“八月,你是主,我和陵梅都是客,你可得好好招待我们。”邬陵桃笑了一声,一左一右拉着两个妹妹进了庄中。

多了一个王妃。庄子中的人自然也都更为重视几分。

朝霞上前来询问如何安排住处,邬陵桃道:“也别特意去安排住的地方,我们姐妹三个就同小时候一般,睡一张床。”

朝霞看向邬八月,邬八月点了点头,笑道:“就这么办吧。”

朝夕应声下去,让人准bèi

床榻。

邬八月看向邬陵桃,笑道:“三姐姐如今也不端架子了。”

“小时候三姐姐陪着我们睡的时候不多。”邬陵梅也在一边细声笑道。

“哎,两位好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那会儿不懂事儿,你们可别跟我一般计较。”

邬陵桃挥帕一笑,拉着两个妹妹坐了下来。

“三姐姐变了。”邬八月笑着说道,看向邬陵梅:“陵梅觉得呢?”

“是变了。”邬陵梅点头道:“从前三姐姐清傲得很,连话都懒得和姐妹们说。现如今三姐姐笑容多了,人瞧着也豁达了许多。”

邬陵桃摸了摸脸,笑问道:“是吗?”

邬八月颔首道:“是。看到三姐姐现在喜欢笑了,真好。”

“哈哈。”

邬陵桃大笑一声,坐在椅子上歪了身子,顺手端起了一盏茶,轻啜一口,抿唇叹道:“现如今是日子过得滋润,也没几个人能命令得了我,我过得无拘无束,自然心境也就开朗了。”

邬陵桃抿唇一笑,看向邬八月和邬陵梅:“所以,八月你也别自怨自艾,人活一世,有什么看不开的。开心也是一辈子,不开心也是一辈子,何必被这些事情乱了心神,活得不开心。”

邬陵梅掩唇笑道:“三姐姐这会儿倒是说教起我们来了。”

“还有你。”邬陵桃瞪了邬陵梅一眼:“那骆司临可是你自己个儿选的人,他们家乃是耕读传家,农户出身,家里人口自然也不会少,亲戚友邻的不知繁几。你将来做了骆家媳妇儿,可别抱怨有那么多的亲戚关系要处理。”

邬八月拍了拍邬陵梅的手,对邬陵桃道:“三姐姐何必吓唬陵梅。”

“可不是吓唬她,我这说的是正经八百的事儿。”

邬陵桃道:“再说了,就陵梅这胆大劲儿,我能吓唬的了她?”

邬八月看向邬陵梅,果然。邬陵梅正面带笑容,一点儿都没有被吓着的感觉。

“我说什么来着?”

邬陵桃轻笑一声,忽的又是一叹:“我们姐妹三人也算是各有各的福气了。回想起来,从前我和邬陵桐争什么呢?”

“三姐姐……”邬八月轻声道:“怎么想起大姐姐了?”

“也不是想起她,我就是有感而发而已。”

邬陵桃笑了一声,有些落寞:“以前吧。老是和她争。后来她在宫中几乎销声匿迹了,我才发xiàn

没了攀比的对象,一时之间又觉得有些失落。再后来,得知东府的人已经完全放qì

了她,又觉得她委实可怜……”

邬八月和邬陵梅一时间都没接话。

邬陵桃摆了摆手,道:“咱们邬家这几姐妹,除了陵梅和小陵柚之外,甭管风不风光,凄不凄凉。又有哪个不是命途多舛?”

邬陵桃一句感慨,引得邬八月和邬陵梅都回忆良多。

邬家大姑娘邬陵桐,进宫为妃,宠冠后|宫,一时之间可谓是风头无两。但如今已失宠于宣德帝,所出皇儿也被悫妃娘娘抱养了去。

邬家二姑娘邬陵柳,虽是妾室所出,机关算尽却嫁了一区区商户。商户倒也罢了。家中家财万贯,总能富贵一生。却落得一个客死异乡,死因存疑的结果。

邬家三姑娘邬陵桃,原本与兰陵侯府高二爷缔结了婚约,郎才女貌堪称良缘,却因高二爷飞来横祸成了残废,转而设计引诱了陈王。成为陈王继妃,其中苦乐只有她知。

而邬家四姑娘邬陵栀,比起她们来,恐怕更是命运波折。

但想一想,邬八月却又觉得自己实算幸运。

邬陵桐、邬陵柳、邬陵桃。都可以说是遇人不淑。

而她,相信自己遇到了对的人。

“想什么呢,自顾自的乐呵,嘴角都翘起来了。”

邬陵桃拍了拍手,唤回了邬八月的魂儿。

“没什么。”

邬八月腼腆一笑,轻“啊”了一声,说道:“差不多到瑶瑶和阳阳吃奶的时候了,我去给他们喂奶。”

“让人把两个孩子抱来吧,我这个姨母兼舅奶奶也好kàn

看他们。”

邬陵桃说了一句,自个儿也笑了起来。

“算了,还是让他们唤我姨母吧。唤我舅奶奶,倒显得我多老了似的。”

邬陵桃掩唇笑了笑,吩咐下人去将两个孩子抱了来。

邬陵桃自己没有孩子,抱了欣瑶在怀里,倒是爱得不行。

“陈王儿子够多了,我也不强求要生个儿子。给我个贴心的小棉袄,我也就知足了。”

邬陵桃俯身亲了一口欣瑶,正在给初阳喂奶的邬八月闻言,顿时看向她,问道:“三姐姐还没有消息?”

“没呢。”

邬陵桃道:“陈王有那么多儿女,前段时间一个小妾还给他生了个女儿,陈王的身体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我寻太医院妇科圣手瞧过了,说我体寒,怀孕不容易。如今配了些药,正断断续续吃着。”

邬八月皱眉道:“既是要吃药,三姐姐就正经着吃。吃药哪能断断续续的。”

“有时候厌烦,就懒得吃。”

邬陵桃笑了声,道:“行了,你别担心我。我便是没儿女,这王妃之位也做的稳稳当当的。何况我现在还收养了个死了亲娘的六公子在身边,便是我没儿子,将来陈王殁了,扶持那孩子继承陈王王位倒也不错。”

话音刚落,邬陵桃就“呀”了一声。

邬八月看向她道:“怎么了?”

邬陵桃道:“你这闺女,尿我身上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七章 婚事

屋里顿时一阵人仰马翻。

邬陵桃被欣瑶尿了一身,却不见她脸上有丝毫嫌恶,反而高兴得很,待下人收拾妥当,邬陵桃也换了干净的衣裳,她又继xù

抱了欣瑶在怀。

“欣瑶可是给姨母洒了一身童子尿,让姨母也沾沾欣瑶的福气。”

邬陵桃轻轻掂了掂欣瑶的小鼻子,欣瑶乐呵呵的,瞧着就喜庆。

民间都有被童子尿洒了的人也会很快有好消息的说法,邬陵桃正说想要个小棉袄呢,欣瑶就尿她身上了,可不这么印证了么?

邬八月对此自然不信,但有这么个彩头也是不错的。

姐妹三人围绕着孩子的话题又聊了多一会儿,邬八月只笑着,倒是少有开口。邬陵桃说得最多,聊完了孩子又将话题转到邬陵梅身上去,同她说“驭夫之术”。

邬八月好笑地掩唇,道:“三姐姐,陵梅出嫁还早呢,现在就教她这些会不会不大妥当?”

“哪儿早了?”邬陵桃挑眉道:“左不过两三年陵梅就要出阁了,早点传授传授她经验也好。”

邬陵桃微微一顿,道:“父亲母亲恩爱了一辈子,咱们没有姨娘和庶出的兄弟姐妹给咱们添堵,倒也算是开开心心地长大,没受过罪。但也相应的没有和姨娘、庶出兄弟姐妹争斗的经验。”

邬陵梅一笑:“三姐姐是怕骆司临今后纳妾?”

“防总是要防的。”

当着两个妹妹的面儿,邬陵桃说话一点儿都不见含蓄。

“骆司临现如今瞧着倒也不错,耕读出身,农家人也没有太多纳妾之类的想法。但你想,他既然会成为当朝邬老的孙女婿,今后的前程自然不会差。等他步入官场。总是避免不了去一些莺莺燕燕的场所。诱惑多了,他不一定挺得住。他真要纳妾,你还能一哭二闹三上吊阻拦他?恐怕到时候真要让他厌弃了。”

邬陵桃一本正经地说道:“所以说,抓住男人的心,让他不要生出纳妾的想法,尤为重yào

。”

邬陵梅笑了笑。也不知dào

是否将邬陵桃的话听了进去。

邬陵桃也不停顿,继xù

说着怎样拉拢住丈夫的心。

当然,她所讲的例子,自然是从她和陈王相处的过程之中领悟出来的。

虽然她所讲的“驭夫之术”的确有几分道理,但越听到后边儿,邬八月越有些脸烧。

邬陵桃的重点放到了如何在床笫之间伺候男人上。

饶是邬陵梅一向淡定自若,她到底也只是个还未出嫁的姑娘。听到这些话哪儿镇定得下去。

邬八月眼瞧着邬陵梅脸红了,急忙出声打断邬陵桃。

邬陵桃却道:“提早知dào

这些没坏处。”

邬陵桃对邬陵梅说道:“等婚期定下来,在你出嫁前三个月。我再送你一些书。”

“三姐姐,你……”邬八月好气又好笑。

邬陵桃斜睨邬八月一眼,眨眨眼道:“你若是想要,我也给你备一份?”

邬八月忙摆手。

“三姐姐……”邬八月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有那类书?”

“都是陈王的。”

邬陵桃倒是说得云淡风轻:“我最初进陈王府的时候,也不懂床笫之间伺候男人的重yào

。后来还是收买了一个王府里的老妈妈,方才知dào

这也是一门学问。我手里有一些册子,都是从陈王的私库里悄悄顺出来的。男人么,除了爱权势。也就这点儿爱好。”

邬八月心说,也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

邬陵桃望向邬陵梅:“同你说了这么多。那些书……你要,还是不要?”

邬陵梅羞红着脸,到底还是故作镇定地应了一声:“那到时候就劳烦三姐姐着人送给我了。”

邬陵桃笑赞道:“我就说陵梅是个明白人。与其等麻烦来了,再游刃有余地去解决,倒不如从一开始就让麻烦不会出现。陵梅,你说我说得可对?”

邬陵梅轻轻颔首。

邬八月来庄子上是散心的。没有带太多人。

周武作为总管侍卫,自然是一直都跟着邬八月。这会儿也是带着他统领的人守在庄子上。

翌日一早邬陵桃便回京中去了,邬八月却是叫来了朝霞,询问其她和周武的婚事。

“最近闹了这些事,倒是把你们两个的事情给耽误了。”

邬八月笑了笑。见朝霞脸上微微泛红,轻声道:“别不好意思,之前我就承诺过的,等孩子出生了,做主让你们成亲。周侍卫恐怕已经等得抓耳挠腮了,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怨我忘了你们这茬事儿呢。”

邬八月说到这儿便是掩唇轻笑。

朝霞脸上泛着红,嘴上却不服输,道:“他要是敢埋怨,姑娘只管装作忘记这件事。”

邬八月好笑道:“周侍卫到底是你未来夫婿,你一点儿都不疼惜他。”

朝霞脸上更红了。

暮霭在一旁笑道:“朝霞姐早点和周侍卫完婚,等回来姑娘身边,便是伺候姑娘的媳妇子了。”

邬八月颔首笑道:“你们早点完婚,我也少一件搁在心上的事。”

邬八月笑望了朝霞一会儿,道:“好,既然你没有反对的意思,那便这般定了吧。”

朝霞有片刻的呆滞,邬八月微微一笑,道:“朝霞先下去,暮霭,让人请周侍卫过来。”

暮霭笑着推了朝霞一把,去让人请周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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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有何吩咐?”

周武以为邬八月唤他进内院来是有什么重yào

的事找他,脸上十分正经。

邬八月莞尔一笑,让肖妈妈给他看座,道:“没有什么吩咐,让你来,是想谈谈你的事。”

周武顿时一怔,微微抬了头环视了一圈,并没有见到朝霞。

他心里微微一喜,脸上便没控zhì

住,咧嘴露出了个笑。

筱雨轻轻掩唇,道:“没错,就是谈你和朝霞的婚事。”

周武顿时大声回答道:“一切听凭夫人做主!”

这声音十分响亮,可见他有多急切,还让邬八月也吓了一跳。

暮霭“噗嗤”笑了一声,周武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低了头请罪道:“属下唐突……”

“你这是高兴将要娶朝霞了,不怪你。”

邬八月笑着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后道:“办喜事总要看个良辰吉日,我让肖妈妈去请个媒婆来,合一合你们的生辰八字,然后择定佳期。”

周武收不住笑,连连点头:“但凭夫人吩咐。”

“定下亲迎日,两边也就可以准bèi

起来了。”邬八月笑道:“朝霞这边你不用操心,一应事情我都会准bèi

好。不过,到底也是你娶媳妇儿,该有的不能少。我算是朝霞的娘家人,我自然不是让朝霞受委屈。”

周武连声说是,并保证道:“属下也绝对不会委屈了朝霞的。”

邬八月微笑颔首,道:“那你下去吧,等我的消息。”

周武乐颠颠地出去了,脚步都有些飘。

暮霭笑呵呵地说道:“瞧周侍卫的背影都能瞧出他的高兴劲儿,姑爷那么稳重的人儿,周侍卫是怎么成为姑爷的贴身侍卫的?”

邬八月笑道:“我倒是觉得周侍卫这般挺好的。该他做事的时候,他一点不含糊。平日里却也不那么古板。”

邬八月一边说着,却是看向了暮霭,轻轻捏了捏下巴,道:“暮霭,你朝霞姐要嫁人了,什么时候轮到你呢?”

暮霭一听顿时大惊,连连摆手道:“姑娘,我不嫁人,我坚决不嫁人!”

因太激动,暮霭甚至连“奴婢”两个人也顾不得说了,竟直称了“我”。

邬八月顿时觉得奇怪:“嫁人不好么?你怎么会想着不嫁人?”

暮霭依旧摆着手,被邬八月问到了,方才道:“奴婢是因为……是因为之前见姑娘生还珠郡主和小少爷,实在是痛得死去活来的……”

宣德帝封了欣瑶为郡主,封号定的是还珠。

邬八月猜想,宣德帝应当是看到欣瑶和静和长公主长得像,所以才给了这么一个封号。

还珠,是说还了窦家天下的明珠吗?

邬八月晃了下神,示意暮霭继xù



暮霭老实道:“奴婢想,嫁了人后,那可不得给夫君生孩子?光是瞧姑娘那样,奴婢就受不了,更别说今后自己个儿生了……奴婢不想生孩子,所以也就不打算嫁人。”

邬八月顿时笑道:“那岂不是要做一个老姑娘?”

本是玩笑之语,没想到暮霭却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还反问邬八月道:“姑娘,奴婢要真当了老姑娘,姑娘会不会嫌弃奴婢,不让奴婢跟在姑娘身边伺候了?”

朝霞和暮霭是一直就伺候在邬八月身边的,去漠北也是她们俩跟着她去的。对邬八月来说,朝霞和暮霭对她的重yào

性,胜过其他所有伺候过她的人。

邬八月不由叹息道:“我自然不会嫌弃你,可你要一直做老姑娘又怎么行……”

“奴婢可以的。”暮霭肯定地点头。

邬八月无奈道:“那可不行。这般做,岂不是耽误了你的大好年华?”

暮霭顿时急了,忙道:“姑娘,奴婢是真不想嫁人。真的!”

邬八月还是摇头。

站在一边的肖妈妈笑道:“大奶奶,暮霭姑娘这是还没遇到喜欢的男人呢。等暮霭姑娘开窍了,总愿意嫁人的。”

邬八月顿时一笑。(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八章 弃香

暮霭今后会不会嫁人,邬八月也说不了一个准儿。

这也不是她现在就要去担心的事。

目前她要考lǜ

的,是朝霞的婚事。

周武真的是迫切想要将朝霞娶进门,所看的吉日竟然还排在了贺修齐和阳秋长公主大婚之前。

邬八月想着周武既然这般急切,那时间便不好再拖。虽然有些赶,但紧凑着准bèi

倒也来得及。

正好忙朝霞的事,还能让她分散分散注意力。

朝霞的婚事有肖妈妈和赵妈妈帮忙打理,真要让邬八月出面的事情并不多。

喜事就办在庄上,正好还能给周武和朝霞布置意见新房。

周武跟着高辰复从漠北回来之后,一直也是在长公主府和兰陵侯府两边跑,自己并没有另购置一个住所。

朝霞和他商量过之后,觉得置宅之事还是等以后再说。

毕竟他们两人现在都跟随在邬八月身边伺候着,即便是置了家产,暂时也不可能去新家住。今后要是有儿女了,倒是可以置一处宅院。

朝霞是不久之后的新嫁娘,邬八月免了她做活,让她趁着这些日子好好保养休息,以求能够以最佳的状态做新娘子。

庄子上没有那么尔虞我诈,偶尔会有拌嘴吵闹,听起来却别有乡趣。

邬八月每日都会和朝霞等人说话聊天,闲暇时候便让人抱了欣瑶和初阳去庄园附近走走。

有时候也会遇到农家人,邬八月便会停下来和他们聊聊。

庄子附近的田地也都是邬八月的嫁妆田,邬八月算是种植这片田土的农人的东家。见到邬八月,他们自然也都毕恭毕敬,有问必答。

这个时候,邬八月就不由得想起段氏。

这庄子。是段氏留给她的最大的一份嫁妆。庄中伺候的都是伺候过段氏的老人,性情和为人那是不必说的。而庄子附近农田的佃农也都是段氏精心挑选过的实在人。

这庄子上,还从来没有起过什么冲突,农人们和庄中管事们相处得极好。

在这样的环境下散心,邬八月的确是要轻松愉悦了很多。

要是仍旧待在京中,那些流言蜚语可真能将人给逼疯了。

邬八月又去田庄附近转了一圈。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庄子。

欣瑶和初阳对田庄也十分喜欢,已经开始能啊啊出声的两个孩子见到什么都稀罕,瞧见农家孩子手里玩的竹蜻蜓都要盯着瞧半天才挪得开视线。

田园风光好,空气又清新,邬八月挺喜欢带着两个孩子在田庄外晃悠的。

有时候邬八月还会同暮霭感慨:“要是把洛儿也接来就好了。”

“说到小隋洛……”暮霭顿了顿:“姑娘也可以将他接来,让他现在就跟着小少爷身边。”

邬八月笑道:“洛儿还太小了,现在就把他接来,对他不是好事。再者,他这会儿不是在学功夫吗?接了他来。学功夫的事儿可就要搁下。这对洛儿不是好事。”

暮霭叹道:“当初要是能够让人将小隋洛抱养了去,姑娘现在也不必这般时时念叨着。”

邬八月却是一笑:“其实这样也挺好的,灵儿既然不愿意让洛儿被人抱了去,让洛儿继xù

留在我们身边,倒也不错。阳阳今后也能有一个兄长兼玩伴。”

“灵儿小子可真是……”暮霭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回到庄子,邬八月让肖妈妈准bèi

热水给两个孩子洗澡。

待伺候好两个小祖宗后,邬八月方才脱了衣裳也去泡澡。

躺在浴池里,她闭着眼睛。思索着今后要怎么办。

高辰复还未回来,如果他只去一年不超过两年。她倒是可以找借口一直窝在庄子上。

但如果他三五年都不回来呢?她有什么理由一直留在庄上?

兰陵侯爷不会答yīng

的。

现在兰陵侯爷是因为骤然失女,心情悲痛,所以没有那个闲心来同她抢瑶瑶和阳阳。

等兰陵侯爷想起他们来,邬八月势必不能继xù

留在庄上。

兰陵侯府……她是真的不想去。

高彤丝也不在,她在兰陵侯府里简直是孤立无援。

虽然种种迹象表明,高辰书尚算是侯府中的明白人。不会针对她。但高辰书的存zài

感太薄弱了。她和瑶瑶阳阳要真出了什么事,高辰书想必也是没办法能及时救他们的。

邬八月叹一声,埋头进了水里。

她泡了足有半个时辰,肖妈妈进来提醒她再泡该头晕了,她方才起了身。擦干净身上的水渍,换上了被熏笼熏过的柔软衣裳。

肖妈妈一边伺候着邬八月更衣,一边说道:“这会儿要入冬了,大奶奶熏衣裳的时候要不要适当加点儿香?”

邬八月微一愣神,顿时道:“不用。”

肖妈妈觉得奇怪:“大奶奶怎么不用香?京中贵妇们都用的……”

“我不喜欢香。”邬八月道:“我的衣裳都不要熏香,瑶瑶阳阳的衣裳也注意别沾染了香气。”

肖妈妈笑道:“大奶奶是怕香的味道会刺激到郡主和小少爷吧?大奶奶大可不必为此担心,老奴选的香……”

“妈妈。”

邬八月打断肖妈妈,道:“我不用香,瑶瑶和阳阳也不用。那些香料……妈妈就搁着吧。”

肖妈妈心里奇怪,但这既然是邬八月的吩咐,肖妈妈也自然不敢违背。

低声应了一句,肖妈妈妥帖地帮邬八月理好衣裳。

香之一物对邬八月来说是一个噩梦。

当初她无意间撞见邬国梁和姜太后的私情,正是她身上所用的香出卖了她。

若非如此,她说不定能躲过这一劫,这样的话,也就没有之后的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邬八月叹了一声,心里又不由一凛。

即便她没有撞破此事。如果皇上是知dào

这件事情的话,说不定……整个邬家也无法逃脱。

皇上到底知不知dào



这个疑问又浮现在了邬八月心头。

若说皇上知dào

的话,他纳邬陵桐为妻,下旨令陈王娶邬陵桃为继妃,又将她圣旨赐婚给高辰复……这都有些说不过去。

除非皇上真是那么恶趣味的人,就喜欢把人捧得高高的。然后看着人从高处摔下来。

可若说皇上不知dào

,邬八月又觉得不大可能。

皇上此人……真的太过高深莫测。

帝王之心,远比海底针还要难窥。

“对了大奶奶。”邬八月正出神,肖妈妈唤她道:“大奶奶这般带着郡主和小少爷到了乡里,若是皇后娘娘又下口谕要您带郡主和小少爷进宫,这可怎么办?”

邬八月一笑,道:“妈妈多虑了,我们来这儿也有一段日子了,京里都没传出什么消息。想必皇后娘娘是没有下口谕的。”

邬八月顿了顿,又道:“京中的流言,皇后娘娘想必也听说了。翁主骤逝,兰陵侯府这段时间算得上是挺晦气的。碍于这些,皇后娘娘近段时间想必也不欲让我进宫。”

肖妈妈便是一叹,由衷道:“要是大爷回来了就好了。”

邬八月心里也默默这般想。

她已经束手无策了。

也不知dào

听说了彤丝被人谋害的消息,他能否……撑得住。

邬八月心口一紧。

高辰复幼年失母,又与其父几乎是形同陌路。唯一的一个妹妹虽然性格乖僻。但到底是骨血至亲,高辰复对高彤丝虽然素来冷脸。但兄妹之情又如何能割舍?

他会不会……哭?

邬八月有些难受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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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高辰复在漠北,正打算启程回京。

有关于邬八月的流言已经传到了京中这个消息让他不能再继xù

留在漠北。

他的妻儿都需yào

他。

漠北交界地带,北秦各部落贵族在那儿设置了和大夏的联络点。

此时,萨蒙齐和单初雪正待在科尔达部落的联络点,和高辰复道别。

“辰复哥哥。你回京去可以禀告皇上,就说栀栀乃是我的义妹,是北秦科尔达萨主的妻妹。拿北秦科尔达部落的名头压一压,告sù

他们,若是再妄议栀栀清白。科尔达一怒之下,不会再与大夏缔结盟约。”

高辰复微微低着头,也不知dào

有没有听进单初雪的话。

他锁着眉头,脸上有担心焦急的情绪。

他知dào

邬八月也算是个坚强的女子,他怕的是,京中的流言和兰陵侯府里的人的态度。

“辰复哥哥?”单初雪伸手推了他一把,大声道:“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高辰复点了点头,望着一脸激动的单初雪,却是笑了笑,道:“你不要这般紧张。”

“我如何能不紧张?”

单初雪咬了咬唇,不由侧头狠狠剜了萨蒙齐一眼。

萨蒙齐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也没出声。

“辰复哥哥,你可一定要保护好栀栀啊。”

单初雪抿唇,道:“你记得帮我转告栀栀,我很好,让她不要再为我担心了。”

高辰复又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先走了。”

“嗯。”

单初雪目送高辰复骑着马嗒嗒跑远,转身便走。

萨蒙齐追上去,皱眉道:“我们抓你了你妹子,没有毁她清白。”

“你们当初抓我们,就已经毁了我们的清白。”

单初雪瞪了萨蒙齐一眼:“最好栀栀没事,不然,我跟你没完!”

萨蒙齐摸摸鼻子,见单初雪已经跨马爬了上去,忙也跟了上去。(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九章 得知

“你等会儿!”

萨蒙齐拽着马缰骑上了马背,搂住单初雪的腰,咧嘴一笑,道:“我们本来就一辈子没完,不用再多说一遍。”

单初雪恼怒地用手肘猛地顶了他一下。

萨蒙齐痛叫一声,脸上的表情却越发得yì

洋洋起来。

“你这会儿瞧着倒是和当年颇为相似。”

萨蒙齐一笑,道:“刚到科尔达的时候,你就像草原上的猎物,一直伺机而动要离开我,离开科尔达。现在你变得像水一样温婉,我反倒怀念那时候生机活泼的你。”

单初雪一怔,微微含了下颌,也不说话。

萨蒙齐坐在她身后看不清她的表情,他仍旧在笑着回忆他们那时候的争斗时光。

马儿渐行渐远,萨蒙齐说了一通后忽然道:“你是那个漠北将军的妹妹,又是我科尔达的萨妃,你的身份岂不像大夏人所说的,有些和亲的意思?如果大夏和北秦能够和平,大夏皇帝说不定会给你一个封号,让你代表大夏,永远留在北秦。”

单初雪浑身一僵。

马儿已经放慢了速度,单初雪身体的变化萨蒙齐自然感觉得到。

他顿时皱了眉头,问道:“能永远留在北秦,你不高兴?”

单初雪伸手拨了拨萨蒙齐的手,萨蒙齐握着她的腰却越发紧了。

“回答我。”萨蒙齐低沉地道。

单初雪挣了两下,挣脱不了萨蒙齐的控zhì

。她只能叹息一声,道:“就算大夏皇帝不多此一举,有你在,恐怕我也永远不可能离开北秦,离开你的身边吧?”

萨蒙齐便得yì

一笑:“你知dào

就好。”

说着他又警告单初雪道:“别起其他歪心思。我要是发起怒来,你承shòu不起。”

单初雪低应了一声。

但她心里到底是不甘的。

她认得清楚自己的状况,也知dào

想要脱离开北秦回到大夏,机会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从她来到北秦之地,其实已经抱了豁出性命的态度。能多活一日,都好似是捡来的。如果高辰复没有出现。大夏和北秦没有谈论要订立友好盟约的事,她可能就会认命,一直留在北秦,留在萨蒙齐这个男人身边。

可现在希望摆在她的面前,她还是想要试一次。

她想回到她娘的身边。

但同时她又舍不得自己的儿子……

单初雪低垂着头,眼中矛盾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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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秦提供了宝马良驹,高辰复不分昼夜地往燕京赶。

行了半个月,却惊闻高彤丝的噩耗。

当时高辰复正停留在驿道旁的小茶寮里稍作休息,茶寮之中有几名干活归来的农人。正聚在一起煮着粗茶嗑瓜子儿闲谈。

正是入冬时节,天气一日冷似一日。

农人嗓门儿粗,说的话一字不漏地钻进了高辰复的耳朵里。

“平乐翁主”这四个字陡然出现时,高辰复还愣神了片刻。

“……听说是被贼人给谋害了。”

一名农人“啧啧”两声,道:“这平乐翁主据说也是燕京城中名媛千金里特别的一个人,早些年好似是被皇上贬到了京郊,后来被她哥哥接了回去。没想到竟然会出了事儿。”

另一名农人赶紧道:“对对,没错。这平乐翁主的哥哥来头可也不小,曾经据守漠北关。那可是一名有名的儒将!这会儿正跟北蛮那边的蛮子们协商订盟约呢……你们说这事儿……啊!”

农人一个不察,后背竟然被人拎了起来。

几名农人顿时都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拎着人的面容青紫,显得有些凶神恶煞的男人。

被拎的农人缩着肩拱手告饶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

大夏与北秦订立友好盟约之事已经敲定,具体的合zuò

细节也都一一认同了。高辰复本就可以留下亲信之人待在漠北。而他回京向宣德帝禀告此事。

因为出了邬八月的事情,高辰复方才提前匆忙回京。

他只带了亲卫,一路上也是做普通赶路之人的打扮,并没有露出军兵的身份。但他们身上自有铁血的煞气,自然也让人胆寒。

高辰复目眦欲裂。低沉地冷声问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平乐翁主……被人谋害了?”

农人害pà

得紧闭着眼睛,忙回答道:“是是是,说是在街上被人给掳走,然后她激烈反抗,就被贼人恼羞成怒给谋害了,发xiàn

尸体的时候人都在水里泡胀了……”

“将军!”

赵前眼见高辰复一个踉跄,顾不得自己震惊的心情,忙上前伸手扶了他一下。

高辰复抬了抬手,沉沉地吸了口气。

赵前硬着头皮道:“农人们也是道听途说,做不得真……”

话是这般说,但赵前也觉得,这样的消息能够被远离燕京的农人们知晓,十有八九不会是假的。

平乐翁主那样的人,真的就这么香消玉殒了吗?

高辰复松开了拎农人的手,转身去茶寮外解下拴在树上的马缰。

亲卫们跟了上去,赵前付了茶钱,只听一声:“驾!”,高辰复已经骑着马一骑绝尘,奔出了老远。

赵前不敢耽误,大声道:“跟上!”便也跨上马狂追着高辰复而去。

高辰复御马之术很好,除了赵前堪堪还能见到他的身影,其他亲卫都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路过一处溪流之地时,马儿方才慢了下来。

高辰复勒停了马,迅疾地跨下马儿,蹲下身捧了溪流中的水往脸上浇,连续十数下。

赵前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下了马,正要说话,却见高辰复站了起来,转过头来。

“赵前。去打听一下,有关平乐翁主的事情。”

赵前一怔,高辰复的发鬓因为溪水的关系已经变得湿漉漉的了,他两只眼睛微微有些红丝,也不知dào

是这段时间没怎么好好赶路,还是得知了平乐翁主的……死讯。而迎风哭过……

赵前低头应了声是,再担心地看了高辰复一眼,不敢耽误,自去打听平乐翁主被人谋害之事。

陆陆续续的,被落在后面的亲卫也都赶了上来。

高辰复坐在溪水旁,看着马儿低了马首饮水。

他久久的没有说话。

直到赵前回来。

“将军。”赵前一脸沉痛。

光看他这个表情,高辰复就知dào

那些农人所说的话,并不是胡编乱造,而是……确有其事。

高辰复面上抽动。狠狠咬了咬牙方才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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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是贺修齐和阳秋长公主大婚之日。

早两日前,贺氏就派人到庄上去接了邬八月和邬陵梅回邬家。

高彤丝是邬八月的小姑子,她遭人谋害而亡,邬八月本没有给她披麻戴孝的规矩。

但邬八月这段时间却只着素衣,不肯穿鲜艳点颜色的衣裳。

欣瑶和初阳也被限制了着装色调。

因此邬八月觉得,她这般去贺修齐和阳秋长公主的大婚典礼,未免有些晦气。

贺氏知dào

她心里的想法,也不想勉强女儿去穿艳色衣裳。便同邬八月建议,让她穿青、绀之类颜色。色调虽然会冷一些。倒也不会和婚典冲突。

“到底是你表兄成亲,你舅父舅母等你表兄大婚过后就要回元宁了,以后想要再见,也难。”

贺氏正仔细给邬八月挑着衣裳,邬八月抿了抿唇,叹道:“母亲。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舅父舅母那儿,我随时都可以去拜访……”

贺氏手一顿,无奈地掉头看向邬八月:“是担心……流言之事?”

邬八月道:“自然有这一部分原因。再者,我和她们也都谈不了什么话,送份厚礼去。我心意到了就行了。”

“这可不行。”

贺氏不赞同,抿了抿唇道:“八月,你总不能一直不出现吧?”

邬八月道:“母亲,我也知dào

我该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别人说什么,我从容应对便好,但这样的场合,我去了,难免被人说三道四……”

邬八月叹息一声:“我思来想去,表兄的婚典,我还是不去了。”

“去,干嘛不去?”

却是邬陵桃先来了邬家接邬八月和邬陵梅,正好听到邬八月的话。

“越是这样的场合,你越不能避开。大家都知dào

驸马是你表兄,你去不去,别人都一样的议论纷纷。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去呢。”

邬陵桃径直走向邬八月,对贺氏道:“母亲,我们差不多能出发了。别耽搁了。”

贺氏应了一声,邬八月无奈地被邬陵桃扯了去。

她换了一身青色衣裳,邬陵桃皱皱鼻子,道:“大冷天儿的,见着这种色儿的衣裳就觉得冷。”

邬陵桃穿了一身铅丹色衣裳,瞧着整个人十分明丽。

“行了,我们走吧。”邬陵桃拉了拉邬八月,道:“陵梅跟着母亲就好,你就跟着我。”

邬八月无奈地点了点头,迟疑了下又道:“不知dào

今儿这日子,兰陵侯夫人会不会也去……”

“她也是命妇,长公主成亲,她怎么会不来?除非她卧病在床实在起不得身。”

邬陵桃轻挑了挑眉:“怎么,怕撞见了她会尴尬?”

“那倒不会。”邬八月道:“她惯会做人,我们撞见了,也不可能让众宾客看笑话。”

“那不就是了?”邬陵桃蔑笑道:“今儿是表兄的大喜日子,犯不着为了旁人不去沾这喜气。”

邬陵桃挽了邬八月,再次叮嘱道:“记住,跟在我身边。”

邬八月窝心地点点头。(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章 婚典

阳秋长公主是当今宣德帝唯一一个还没出嫁的妹子,又因为关于其容貌的传言一直甚嚣尘上,而她本人又十分神mì

,因此,阳秋长公主和探花郎贺修齐的婚事,自然是受到了众多的瞩目。

来参加婚典,入席婚宴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都是看的阳秋长公主的身份。

自然,也有一些今次恩科取第的新晋官员。

贺修齐虽是探花郎,但既做了驸马,他以后自然也不会入主朝堂,对诸位大臣也没了威胁,这些新晋官员自然不是来和他套近乎的。

他们瞄准的结交对象,却恰恰是看阳秋长公主身份前来观礼的皇亲国戚和文武大臣。

新郎官儿贺修齐此时整理好了衣冠,正和两个友人说话。

“耽误不了吉时。”

贺修齐懒洋洋地坐着,手扶着额头。头上所带的新郎官花翎冠冕微微有些摇晃。

淳于肃民坐在一边笑话他:“我就说你娶长公主不是真心的,你还不承认。”

“我若不真心,岂会在皇上跟前求娶佳人?”

贺修齐瞥了淳于肃民一眼:“你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淳于肃民顿时回嘴,道:“我犯得着为了区区葡萄,就舍弃掉姹紫嫣红的整个果园?”

“行了,你们争什么?如今这桩姻缘乃是皇上赐婚,少拿这桩婚事打趣。”

第三人怀中抱着剑,在这等日子里竟然兵器不离身。

“喂,明焉,抱着剑进新房,你够可以的啊。”

新房中三人正是贺修齐、淳于肃民和明焉。

明焉冷哼一声,压根儿就不搭理淳于肃民。

“行了。明焉是武将出身,兵器不离身是他的习惯,你别挑刺。”

贺修齐抓了一小把瓜子仁儿,往嘴里塞了两粒,道:“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去迎亲了。”

“你不是不着急么。”

淳于肃民顿时哼哼笑道:“反正这长公主府和皇宫离得也不远。”

明焉顿了顿。看向贺修齐问道:“你真打算不另置宅,以后就住在长公主府?”

贺修齐扬眉点头:“自然,皇上给了这么好的宅邸,我为何还要去另置宅院?”

“你这人真让人瞧不明白。”

明焉摇了摇头:“走吧,别误了良辰。”

贺修齐起身理了理衣裳,新房门一开,他便又是严肃正经、有诺必守的探花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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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秋长公主的婚典办得奢华,声势不可谓不浩大。

阳秋长公主毕竟是大夏未出嫁的最后一位长公主,其婚事又是皇上所赐。婚典也有礼部和钦天监郑重相待,还有姜太后在其中插上一脚,即便想低调也不行。

在皇宫中行了礼,又从皇宫中接了新妇出来。

风度翩翩的贺修齐和阳秋长公主向贺文渊与罗氏行了叩拜之礼后,贺修齐便送了阳秋长公主入新房,揭了盖头,喝了交杯酒之后便出来陪客。

新房中本就已有女眷等着,阳秋长公主被贺修齐掀红盖头的时候。个个都屏息凝神地等着看阳秋长公主的相貌。

不过让她们失望了,盖头之下的阳秋长公主戴了面具。整张脸都掩藏在面具之下。

贺修齐揭开盖头的时候愣了愣,倒也什么都没说,还柔声嘱咐了阳秋长公主两句,方才离开新房。

出得门时正好碰上邬陵桃和邬八月。

“恭喜表兄了。”

邬八月对贺修齐道了句喜,贺修齐给邬陵桃施了个礼,倒是有些迟疑地看向邬八月。关切地问了句:“最近可好?”

“挺好的。”

邬八月笑回道。

贺修齐皱了皱眉头,微微抿唇,道:“别忧心,与北秦交好之事进展得十分顺利,想必你高大人不日就会回京。”

邬八月愣了愣。从贺修齐眼中倒也看出几分真诚,不像之前那般漫不经心、玩世不恭的模样。

她点点头,笑道:“那就借表兄吉言了。”

“长公主在里面,你们进去陪陪她吧。”

贺修齐微微一笑,道:“新房里的女眷与她不熟悉,与我也没太多相干。有你们陪着总要好些。”

“我们与阳秋长公主可也没太多往来。”邬陵桃道了一句,笑道:“行了,表兄你就赶紧着去吧,长公主这边儿,我们会帮着照料的。”

贺修齐便安心得去招待宾客了,邬陵桃和邬八月进了新房。

新房中的女眷见到邬陵桃来了还会打打招呼,行个礼什么的。待见到邬陵桃身后的邬八月时,眼里却都闪了闪,脸上也有一些尴尬。

碍于邬陵桃在,女眷们还是和邬八月招呼了一声。

邬八月不甚在意,和她打招呼的妇人,她便也回一句。不和她打招呼的妇人,她便也当做没看见对方,免得让对方尴尬,自己也尴尬。

阳秋长公主身边有从宫中陪伴她出嫁的宫女,还有太后娘娘赐的两个嬷嬷。都是宫里出来的,显得并不那么随和。

再加上阳秋长公主被揭开盖头后仍旧戴着面具,且也没有开口说过话,为人似乎有些冷,女眷们便不欲在新房中多待,都找了借口出去了。

渐渐的,新房中没剩下几个人。邬陵桃在这当中还是身份最高的。

阳秋长公主也是陈王的妹子,要叫邬陵桃一声皇嫂。

但从她夫君这边算,邬陵桃却得唤她一声表嫂。

称法不同,但总算都是平辈。

邬陵桃坐到了阳秋长公主身边,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年纪要比阳秋长公主大些,邬陵桃自动将阳秋长公主视为小姑子,温声询问道:“出了宫可还适应?”

阳秋长公主愣了愣,方才扯了扯嘴角,低哑地道:“还算适应。”

“适应就好。”

邬陵桃微微放松了些。说道:“你们成亲之后,舅父舅母还要在京中待上几日方才会回元宁。舅父舅母都是温和之人,你与他们定然也能相处得好。”

邬陵桃说到这儿却是顿了一下。

邬八月心中一叹。

公主下嫁,对娶公主的人家来说可算不得是件多大的喜事。至少,公主对驸马的父母双亲不用晨昏定省,更不用伏低做小。做普通人家的儿媳该做的事情。

贺文渊本就对贺修齐求娶公主一事甚为不满,对阳秋长公主定然也不会有多待见。

至于说“相处得好”,表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多谢皇嫂。”

阳秋对邬陵桃道了句谢,声音仍旧沙哑着。

邬陵桃看了她的脸一眼,想了想还是咽下了话。

她戴上面具自然就是不想让人看到她的容貌,又何必提起她容颜之事,徒惹她不快?

邬陵桃笑说了几句,直到前方来催她入席,邬陵桃方才对阳秋长公主一笑。道:“前方唤我过去,就不与你多谈了。一会儿表兄就会前来,不用担心。”

邬陵桃拍了拍阳秋长公主的手,带着邬八月出了新房入席。

临出门时,邬八月回头朝阳秋长公主望了一眼。

却没料到,阳秋长公主也正望着她。

这一眼,二人的视线正好对上。

邬八月一愣。

阳秋长公主眼中的表情,似乎挺有深意……

“八月?”

邬陵桃轻轻拉了拉邬八月。邬八月方才回神,一边应答着离开。

礼部承办的婚宴。菜品自然也不俗。邬八月吃了个半饱便搁了筷子。

男人那边的宴席上,众人把酒言欢,倒是十分热闹。

酒至半酣,贪杯的陈王着人唤了邬陵桃去,邬陵桃只能留下邬八月一人,先去查看陈王的情况。

邬陵桃刚走没一会儿。邬八月身边便多了一人。

“王妃?”

邬八月有些惊讶,坐到了她身边的竟然是轩王妃许静珊。

“高夫人近来可好?”

许静珊微微一笑,笑容倒是十分真诚。

邬八月张了张口,方才笑答道:“都好,劳烦王妃挂心了。”

顿了顿。邬八月也回笑道:“早前听说王妃身体不适,今日瞧着王妃面色倒还不错,可见是去了病气了。”

许静珊颔首,望着邬八月略微有些疲惫的面容,心里不禁一叹。

“是啊,这次产子,倒真是遭了大罪了。”

许静珊无奈地笑了一声,笑对邬八月道:“还是不及高夫人有福气,怀一次胎便儿女双全。我若有这样的福气该有多好。”

说着许静珊便四下张望了一番:“怎不见令公子令千金?”

“他们还小,带出来倒不方便。”邬八月笑答道:“王妃不也没带世子出来?”

“他体弱多病的,我倒是想带他出来,又怕他吹点儿风就又不好了。”

说起自己的儿子,许静珊满是愁容。

邬八月柔声安慰了一句,许静珊勉强笑道:“也只能调养着,希望他身子骨能好起来吧。”

四下渐渐撤了席。

邬八月觉得许静珊有意亲近自己,虽不知dào

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总不能落了轩王妃的脸面。

是以撤席之后,许静珊表示想要邬八月再继xù

聊聊,邬八月也没有拒绝。

邬陵桃已经伺候着喝得有些高了的陈王回陈王府去了,派人来同她说,让她去寻贺氏和邬陵梅。

许静珊和邬八月走在花园之中,宣德帝赐给阳秋长公主的公主府是翻新过的,虽已是冬日,却仍有绿色。

二人正低声说着话,迎面却来了一名妇人。

许静珊停下脚步,眯了眯眼,语气嘲讽道:“真是不巧,竟和兰陵侯夫人遇上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一章 关心

许静珊自然不会待见兰陵侯府人,毕竟高彤蕾这个轩王侧妃就是兰陵侯夫人的亲女。

高彤蕾的本事,无疑也是兰陵侯夫人教的。

许静珊对她能有多待见?

虽然早产之事是许静珊趁势而为,反利用了高彤蕾,将高彤蕾彻底清除出了轩王府。但高彤蕾想要暗害她是铁一般的事实。

对教出这样坏心肠女儿的淳于氏,许静珊能有什么好脸色。

见到许静珊和邬八月并行走在一起,淳于氏脸上也不大好kàn



只是两方人都已经遇上了,眼神也都撞到一起了,她也不可能当做没看见。

淳于氏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给许静珊行礼。

邬八月也微微蹲身,给淳于氏行礼。

“早前听说侯爷夫人身体欠佳,尊府三姑娘身体也不适,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许静珊温和地笑道,语气听上去真诚地不能再真诚。

可这话说得却是在戳淳于氏的心窝子。

她因为莫语柔的突丧和高彤薇中毒之事心力交瘁,可奈何这两件事都查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许静珊就这样把话问出口,岂不是在拿这话挤兑她?

淳于氏忍了忍气,要不是郭嬷嬷暗暗在她身后轻轻拉了拉她,她脸上的笑容几乎都不能维持得住。

“劳烦王妃关心了。”淳于氏应道

许静珊幽幽一笑,又“啊”了一声,道:“差点忘了,平乐翁主之事……还请侯爷夫人节哀。”

邬八月一愣,淳于氏心里顿时敞亮。

节哀?节什么哀!她可是巴不得高彤丝早入黄泉!

淳于氏脸上的笑都还没绽开,紧接着就听许静珊说道:“因着平乐翁主之事。尊府四爷出生之事反倒是冷冷清清的,也没办个庆贺。我近段日子顾着我家小子,也没能备上一份贺礼同侯爷夫人道个喜。”

许静珊笑容越发温和:“今儿正好遇到了,就顺便恭贺侯爷夫人一声。侯爷老来得子,真是可喜可贺。侯爷夫人又做母亲了,兰陵侯府添丁进口。真是件喜事。”

淳于氏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下去。

恭喜兰陵侯府添丁进口倒也罢了,这轩王妃何苦加一个“四爷”?

静和长公主产子即夭,那个儿子不算!

淳于氏紧捏着拳,正处于暴怒的边缘。

邬八月却是有些惊讶。

乔姨娘生了个儿子?

前段时间因着高彤丝的事情,她完全记不起还有乔姨娘这个人。丧礼办完之后,邬八月离开了兰陵侯府,也没人在她面前提兰陵侯府的事。

算一算,乔姨娘的产期的确是在十月。

高彤丝那次胁迫着乔姨娘,威胁高安荣给邬八月放行。让邬八月带着孩子安全回到邬家的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

邬八月失了会儿神。

“多谢王妃娘娘挂怀。”

淳于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还有事,就少陪了。”

许静珊笑得温柔如水:“侯爷夫人是要赶着回府去照顾令郎和令千金吧?本王妃倒的确是不好多留。侯爷夫人慢走。”

淳于氏一口气提在了嗓子眼儿,真是恨不得手上有把刀可以让她胡乱挥舞。

她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下去,面无表情地对许静珊行了个敷衍的告退之礼,与许静珊擦肩而过。

经过邬八月身边时,淳于氏用怨毒的眼神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离得远了,淳于氏还听到许静珊对邬八月道:“高夫人还不知dào

吧?听说兰陵侯府高二爷……不,准确来说。应该是高三爷才对。听说啊,高三爷意欲出家呢。”

淳于氏心中羞恼非常。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许静珊望着行走得十分迅速、渐渐不见了身影的淳于氏,笑如春花。

“王妃所说是真的?”

邬八月略惊讶地看向许静珊。

许静珊笑问道:“高夫人指的是那件事?”

“……王妃方才所说的全部。”

许静珊轻轻一笑,道:“自然都是真的。”

许静珊轻挽着邬八月继xù

朝前走:“高三爷看来是真的看破红尘了,虽然兰陵侯府的人对此讳莫如深,但有流言传出,说兰陵侯爷这段时间一直守着他。连才出生的高四爷都没顾得上。”

邬八月默然。

她是兰陵侯府的媳妇儿,兰陵侯府的消息却要别人来告sù

她。

而且令她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轩王妃会如此关注兰陵侯府之事?

许静珊接着说道:“高三姑娘也身体不是,也不知dào

是生了什么病。听说以前高三姑娘还挺喜欢约上三五闺中好友出外游玩,现如今却是整日窝在兰陵侯府中。也不见其身影。”

邬八月自然不会将高彤薇乃是中了毒这样的事情告sù

许静珊。

她试探地道:“侯府中之事,王妃娘娘知dào

的比我还要多。我真是惭愧。”

轩王妃也是个玲珑心肝儿人,自然听得出邬八月话中的试探之意。

她顿了顿,微微笑道:“高夫人不必疑心,我只是出于关心……”

许静珊这话并不是假话。

自从从轩王爷口中得知他和邬八月的渊源之后,许静珊自动得就将邬八月看成了自己的责任。

或许这也是她亲近轩王的一种手段。

撇开这一层因素,许静珊对邬八月是真的同情。

她本就不讨厌邬八月,如今又知dào

轩王对不起邬八月的缘由,自然而然的和邬八月亲近了两分。

听到“关心”二字,邬八月也不知是真是假。

虽然许静珊话说得很真诚,但她方才和淳于氏说话时也很真诚啊。

真诚有时候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邬八月笑了笑,并并不作声。

许静珊知dào

她心中仍有疑虑,暗叹一声,也不再多解释。

二人逛了会儿这个宣德帝御赐给阳秋长公主的宅邸。又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

不久之后,遇到了正在寻邬八月的贺氏和邬陵梅。

许静珊告辞而去,贺氏连声对她表示感谢。

对于闹洞房,邬八月没有什么兴致。与贺氏会合之后,便乘了轿子回了邬家,接了两个孩子。

因郝老太君想念邬陵梅。邬陵梅说要在邬家住上几日再回庄中,邬八月便也不多耽搁,自己带着孩子和奴仆往庄子中赶了回去。

路上她嘱咐肖妈妈道:“兰陵侯府里似乎又有好些事。乔姨娘生了儿子,高二爷打算要剃度出家……你去让人打听打听,回来同我说说。”

肖妈妈连声应了,自去寻人打听。

☆★☆★☆★

两日之后,肖妈妈带来了兰陵侯府中的消息。

“高二爷的确是提了想要出家之事,不过大概高二爷也知dào

此事侯爷和侯爷夫人不会答yīng

,是以高二爷只说了去寺中做俗家弟子。遵循佛门戒律,倒没有说要剃度。”

肖妈妈坐在一边儿矮墩儿上,给邬八月捶着腿,一边轻声道:“至于三姑娘……怕是废了。”

“废了?”邬八月微微瞪大了双眼:“不是说中毒症状已经缓解了吗?”

之前说高彤薇伤及五脏六腑,好在不深,悉心调养的话还是能调养过来的,怎么就……废了呢?

肖妈妈道:“三姑娘的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了,调养好了。虽然比常人弱些,但好歹是能够活下来的。毕竟三姑娘也不会缺了人细心伺候着。不过……”

肖妈妈叹了一声:“不过,三姑娘中的毒,伤了脑子,恐怕……”

邬八月浑身一激灵:“妈妈的意思是,三姑娘会成……傻子?”

“傻子倒是不至于。”肖妈妈道:“听太医的口气,三姑娘以后说话、行动。都会慢上一些。倒也不是完全的傻子,只不过看上去会比人迟缓些。”

肖妈妈低声道:“侯府里瞒着这事儿呢。三姑娘还是如花的年纪,要是这个消息传出去,三姑娘可就难嫁了。”

邬八月点点头,心里也有些叹息。

高彤薇的脾气也不好。对她这个嫂子也没什么尊敬可言。不过她到底是没有直接侵害她什么,年纪轻轻一个姑娘遭此噩运,想想也的确可惜。

“……侯府瞒着也不是事儿,将来三姑娘出嫁,三姑爷岂会不知她的情况?恐怕到时候本是亲家,倒要成了冤家。”

邬八月有些不赞同:“如果侯爷和夫人仍旧想要让三姑娘嫁人,至少亲家那边是不能瞒的。”

肖妈妈道:“这事儿……老奴就不知dào

了。”

邬八月颔首,道:“妈妈你继xù

说。”

肖妈妈点头:“还有一桩事儿,就是乔姨娘生子的事儿了。”

肖妈妈道:“乔姨娘生三爷……生四爷的时候伤了身子,以后恐怕是无法生育了。不过,侯爷现如今也顾及不到乔姨娘那边的事儿。倒是那个曾经求到大奶奶您面前的果儿,忠心护主,说是怕侯爷夫人暗害乔姨娘,硬是在乔姨娘生产之前,就让侯爷派了一队人在乔姨娘的院子周围严防死守着。”

肖妈妈顿了顿:“也许是因为这样,乔姨娘生子虽然凶险,但好歹最后母子均安。”

“果儿……”

邬八月还有些印象。

肖妈妈见她皱眉,顿了顿,不知dào

该说不该说。

“妈妈有什么话只管说。”邬八月道。

肖妈妈便轻声道:“侯爷虽然这段时间因为府中诸事不顺而有些气急败坏,但仍旧是……喜欢果儿的忠心,将果儿给……收了房……”

邬八月顿时愕然。(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二章 子嗣

她看向肖妈妈,有些不可置信。

“什么时候的事儿?”

“也就在前不久。”

肖妈妈听得出邬八月话语中的怒气,虽然这怒气并不是朝着她发的,但是她还是感觉到胆寒。

邬八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手“啪”一声拍了桌子。

“侯爷还真是……兴致好啊!”

兰陵侯爷子嗣不丰的确不假,高安荣要纳妾生子,邬八月也没法置喙。

可在这样的时候,高安荣这般做,可真是……

高彤丝身亡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邬八月之前见高彤丝死后,高安荣神情憔悴,的确是伤心难过的模样,她对高安荣的气还消了些。

哪知dào

这才过了多久,高安荣当真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骂得脏一些,邬八月都想说他狗改不了吃屎了!

“侯爷夫人就没阻着?”

虽然没有父母给儿女守孝的道理,但高彤丝丧期不过一月,高安荣要收房纳妾,兰陵侯夫人还是该提醒他两句,这样做并不妥当才对。

肖妈妈低声道:“侯爷夫人有没有从旁劝说,老奴就不知dào

了。”

邬八月做了个深呼吸,方才将因这件事而起的憋闷心情给压了下去。

“算了。”邬八月摆摆手,道:“现如今我们也不在侯府里,即便我们在府里,这些事儿也轮不着我们来管。”

邬八月让肖妈妈多添了点炭火,让肖妈妈下去了。

“姑娘。”暮霭上前接过肖妈妈的活儿,让晴夏给邬八月端了杯养身茶来,心直口快地道:“侯爷这般做,等姑爷回来,恐怕会对他更加厌恶。”

“暮霭。”邬八月低声提醒她道:“这话可别到处说。侯爷岂是你能这般议论的。”

“奴婢就是觉得侯爷太过分了。”

暮霭不忿道:“侯爷对姑娘这个儿媳一点儿都没有维护之心,如今女儿离世一个月都不到就另宠新欢,换做是谁都会说侯爷这般做太寡廉鲜耻了。”

的确如此。这也就是高安荣收果儿进房的事儿没有传出去,要是传出去了,沽名钓誉的京中皇亲贵戚,恐怕都会对高安荣这样的做法嗤之以鼻。

不过想一想。邬八月倒也能明白高安荣缘何这般迫切。

他本身就比较花心滥情,这是其一。

其二,恐怕高安荣也惶恐自己膝下荒凉,今后无人对他尽孝吧。

高彤丝当日挟持着乔姨娘时对高安荣语出威胁的话,还是被高安荣听进了耳里的。

高辰复与他已至决裂的边缘;

高辰书又执意要出家,佛门弟子自然是不会娶亲生子;

乔姨娘所生的儿子还那么小,能否平安长大还未可知,即便平安长大了,谁又知dào

他会是怎么样性子的一个人呢?

儿子总是不嫌多的。高安荣现在就想努力再多生几个儿子。

总有一个儿子会孝顺他。

“姑娘……”

“好了。”

邬八月轻叹一声,伸手敲了下暮霭的头:“什么时候你能学得像朝霞一半稳重些?人活泼不是坏事儿,话多可就要小心言多必失了。在我跟前由着你说,到了外面……”

“到了外面奴婢自然会把嘴闭得紧紧的。”暮霭嘿嘿笑道:“姑娘瞧奴婢几时因为嘴碎给姑娘惹过麻烦?”

这倒也是,暮霭虽然话多了些,但也还是有分寸的。

邬八月好笑道:“就你道理多。”

顿了顿,邬八月道:“行了,侯府里的事儿你也别再多说了。我不想听,你一说。我脑子里想的全是这些糟心事儿。”

暮霭吐了吐舌,告了个罪。

“这几日朝霞姐不在,奴婢有些事情处理得不好,真是越发想念朝霞姐了。”

暮霭给邬八月揉着腿,一边问邬八月:“姑娘想朝霞姐吗?”

“怎么不想?”邬八月好笑道:“她一走,可没人管得了你了。”

暮霭嘿嘿笑。

在贺修齐和阳秋长公主大婚之前。朝霞就和周武完婚了。

成亲礼是在庄上举办的,也算是邬八月操持的第一桩下人的婚事。

朝霞是她的贴身丫鬟,邬八月给朝霞的嫁妆自然丰厚。

小丫鬟们都十分眼气。

朝霞借此机会对小丫鬟们说:“好好伺候大奶奶,将来你们出嫁的时候,大奶奶也亏待不了你们。”

这是朝霞在给邬八月拉拢人心。

朝霞本打算成了亲后就回来伺候邬八月的。但邬八月想着她身边也没什么事儿,让朝霞回来也不过是白白守着她罢了。

与其这样,倒还不如放朝霞和周武几日婚假,让他们好好去相处相处。

这两人虽然也已认识有两年时间了,周武早在漠北时就对朝霞心有好感,但二人独处的时间却并不多。

新婚燕尔,自然是如胶似漆。邬八月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放了他们八日婚假,周武带着朝霞去“度蜜月”。回来的日子大概是在贺修齐和阳秋长公主大婚后第三日,也就是明日。

“朝霞姐要回来了,奴婢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暮霭道:“那些小丫鬟们不怕我,倒是怕朝霞姐。”

“朝霞身上有威严,小丫鬟们敬畏她也是正常。”

邬八月轻轻收回腿,道:“行了,不用捶了。”

暮霭站起身候在一起,迟疑了下,有些期期艾艾地问邬八月道:“姑娘会不会觉得奴婢比朝霞姐差了很多……”

邬八月笑道:“朝霞有朝霞的长处,你也有你的长处,我缺了你们谁都不行。”

邬八月说到这儿,却说正色道:“暮霭,你可是听到下人们嚼舌根子了?”

暮霭忙摇头,道:“奴婢只是因为这段时间朝霞姐不在。她手上的事儿奴婢分担了一些去,觉得朝霞姐真是很厉害,换了奴婢去做就有些力不从心……”

邬八月轻轻招了她过来,拉了她的手拍了拍,道:“你们各司其职,刚刚接手过来自然会有些力不从心。换做朝霞做你的活计也是如此,不用放在心上,跟无需妄自菲薄。”

暮霭赶紧摇头,摸了摸后脑勺,道:“是奴婢想岔了,姑娘放心,奴婢以后不会了。”

邬八月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

朝霞回来之后,庄中各项事又完全回到了正轨。

梳起了妇人头的朝霞粉面含春。瞧着一副幸福小媳妇儿模样,刚回来就受到了肖妈妈等人的打趣。

见朝霞满脸的红晕,邬八月也为她感到高兴。

“姑娘。”朝霞上前给邬八月行了礼,邬八月唤她起身,笑道:“这几日玩儿得可还好?周武都带你去了些什么地方?”

朝霞微微抿唇,笑着回道:“也没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在京郊附近赏了赏景。这会儿也是冷天儿,也没什么景致可看。”

暮霭掩唇笑:“朝霞姐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即便是没有什么景可赏,朝霞姐不也看得十分高兴吗。脸红扑扑的,可漂亮了。”

朝霞顿时朝暮霭伸手要挠她,暮霭赶紧躲到了一边儿去。

屋里人嬉闹着,邬八月笑着唤朝霞道:“好了,暮霭打趣你,你也越活越小了。还跟她闹。”

朝霞这才停下手来,笑瞪了暮霭一眼。

“都各自去忙吧,把郡主和少爷抱来。”

邬八月吩咐了一句,丫鬟仆妇们立kè

散了开去。

欣瑶和初阳长得越发壮实了,欣瑶还是喜欢笑。逢人便笑,真是个天生的乐天派。

初阳这个弟弟显得便稳重些,很少哭,却也很少笑,大多时候都是睁着那双与高辰复极似的眼睛,仿佛古井无波般地望着人。

两个孩子如今也有八九个月大,放他们在床榻上,欣瑶就喜欢在床榻上爬来爬去,而初阳却更喜欢坐着,看着自己的姐姐爬。

姐弟俩相处得很好,欣瑶这小女娃娃不仅乐天派,而且还很友好。给了她什么东西,她也想着要给弟弟分一份儿。

初阳也从不与姐姐争东西,照顾他们的仆妇都说两个孩子很好带。

望着一日大似一日的两个孩子,邬八月忍不住想,他们的父亲几时能够回来呢……

这眼瞧着马上就要过年了。

那时在漠北,他们还一起过过年。那会儿邬八月带着单氏和张硕娘包包子,虽然食材简陋,人也少,可那个年过得却也十分充实。

这次年节,是要天各一方过了。

邬八月叹息一声,对肖妈妈道:“还有一个来月就过年了,年节需yào

用到的东西,让人拟个单子给我瞧瞧。”

肖妈妈应了一声,迟疑道:“今年年节……大奶奶是要在庄上过,还是……”

邬八月沉默着不答。

她打从心里不愿意回兰陵侯府,但是大年三十这样的特殊日子,她要是不回去,也着实是说不过去。

再者,出嫁了的女儿,本就没有大年三十回娘家过年的规矩。

便是邬居正和贺氏不在意,旁人说起来也太难听。

邬八月不想让父亲母亲让人在背后议论纷纷。

“先准bèi

着吧,要不要回侯府过年,过段日子再说。”

邬八月道了一声,肖妈妈心中叹息,轻轻点了个头。

她自去和赵妈妈商谈准bèi

年节礼的事,一会儿后赵妈妈却到邬八月的屋子里来,对正在和两个孩子玩儿的邬八月笑道:“大奶奶,来客了。”

邬八月疑惑地抬头,往屋外一望,正好kàn

到领着隋洛、站在屋外的单氏。(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三章 消息

单氏一直留在长公主府,她不愿意再见到高安荣和淳于氏,邬八月也从未暴露过她的存zài



如今单氏出现在这儿,倒是让邬八月有些讶异。

“单姨,你怎么来了?”

邬八月赶紧迎了上去。

单氏虽曾是高安荣迎进门的没名分的妾,本质上是个下人,但她是单初雪的母亲,邬八月对她一向礼待。

她在长公主府待得好好的,怎么想着来这儿了?

单氏为人依旧很淡,不过看到邬八月时,她还是多了两分亲切。

“长公主府里待着也有些沉闷。”单氏道:“想着你在庄子上也是一个人,我们凑一块儿,也能打发打发年前的这点儿时间。”

邬八月微微颔首,让人给单氏看茶。

两人都坐了下来,邬八月的视线移到乖乖站在单氏身边的隋洛,笑道:“洛儿好像又长高了。”

隋洛腼腆地抿了抿唇,上前给邬八月行礼。

“好了,这儿没有那么多规矩。”

邬八月招手让隋洛上前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臂膀,笑道:“洛儿长结实了许多。”

隋洛笑了笑,点头道:“我每日都有练功夫的,每一顿都吃三碗饭。”

“能长壮实就好,身体好了,做什么都有劲儿。”

邬八月笑了一句,拍拍隋洛的肩,道:“你周叔也在庄上,来这儿了后让他点拨点拨你。”

隋洛便有些蠢蠢欲动。

邬八月笑道:“行,去寻你周叔吧。你应当已经见过他了。”

隋洛便赶紧点头,给邬八月福了个礼,小跑着出去了。

“洛儿还是孩子心性。”单氏淡笑着道:“在长公主府,他一个人总玩儿不起来。瞧着他一日话少过一日。我想了想,还是带着他来这儿了。”

单氏问邬八月:“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当然不会。”邬八月笑道:“单姨也知dào

,我在这儿也是混日子呢。”

单氏便颔了颔首,顿了顿问道:“今年大年,你想回兰陵侯府去吗?”

邬八月顿时被问住。

她还没有打定主意,也想着好歹还有月余的时间让她考lǜ

。不需yào

立kè

做决定。再者,兰陵侯府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她暂时也不想去考lǜ

这个问题。

单氏问起,邬八月想了片刻方才道:“单姨问我想不想,我自然是不想的。那里……也没我的亲人。”

邬八月顿了顿,反问单氏道:“单姨觉得我应该回去吗?”

单氏轻飘飘地答道:“你是高家儿媳,回自然是应该回的。不过如你所说,兰陵侯府里没有你的亲人,你回去了。过的恐怕也只是个冷冷清清的年节罢了。”

邬八月低叹一声。谁说不是呢。

“但这似乎也轮不到你做主。”

单氏又说道:“兰陵侯府现如今的境况,你要是不带着两个孩子回侯府过年,侯爷也一定会让人来接你们。至少,要接你的两个孩子回去。”

单氏说得有道理,邬八月心里也清楚。

高安荣即便是不认同她这个儿媳,也定然舍不得欣瑶初阳两个孩子。

“到时再说吧。”邬八月轻叹一声,道:“这会儿离年节还有些日子。”

单氏望着她道:“你早点儿做好决定,也能早一点布置准bèi

。”

“多谢单姨提醒。我知dào

了。”

邬八月对单氏颔首,顿了顿道:“对了单姨。前段时间……爷来了信,提到了单姐姐。”

单氏平淡的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她盯着邬八月,抿抿唇有些颤抖地问道:“有……有初雪的消息了?”

邬八月点头,对单氏抱歉一笑:“这段日子流言蜚语的缠身,我一时间也没来得及告sù

单姨这个消息。见到单姨的时候又给忘了。”

“她……她怎么样了?还……还活着吗?”

单氏轻声地问道,微颤的尾音泄露了她的紧张不安。

邬八月轻“嗯”了一声,说道:“爷信中没有多说,只是淡淡提了两句,大概是怕家书半道上被人截获。爷信上说。单姐姐嫁了人,还生了个小子……”

单氏听着皱起了眉头,问道:“她被北蛮人抓去,还被那人给……糟蹋了,她嫁的人……”

邬八月轻轻颔首:“便是那个北蛮人。他是北秦科尔达的萨主,单姐姐现在是他的妃。”

邬八月轻轻低了下头。

她接到这封信时,高辰复虽只在信上寥寥数语,并淡化了单初雪现在的境地,但邬八月还是能够想象得出初到科尔达的单初雪是怎样的艰辛。

那个萨蒙齐没有给邬八月留下哪怕是一丁点的好印象。

单初雪一直待在萨蒙齐的身边,也不知dào

她是怎么样去适应去习惯的。

更何况,她还给萨蒙齐生了一个儿子……

邬八月心里叹了一声,有些担心单氏的反应。

单姨会不会为女儿的遭遇而痛哭?邬八月心里想着。

“活着就好。”

邬八月惊讶地抬头,却见单氏松了皱起的眉头,竟然是淡淡地露出了个笑容。

“单姨……”邬八月唤了一声。

单氏道:“她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上天的恩德了,别的,都不重yào

。”

单氏对邬八月淡淡地说了一句,迟疑了片刻又问道:“她还有没有可能……回来?”

邬八月张了张口,轻声道:“单姨想要见单姐姐,等大夏和北秦友好结盟了之后总会有机会的。”

单氏轻轻点头,半晌后微微一笑:“知dào

她还活着,今年过年我心里也松快许多。”

☆★☆★☆★

或许是因为单初雪有了消息,让单氏心里放下了一件大事。到庄上来后的单氏比以往要轻松了许多。

她既不是主子,也不是仆人,不过好在她也不怎么与庄上的人打交道。自然也没有那么多人围在她身边,与她说话套近乎。

平时单氏就只与肖妈妈等人闲话家常。

但单氏话也很少,更多的时候是帮忙照看欣瑶和初阳。

大概是知dào

自己也有了一个外孙子,单氏对小孩儿也更加喜欢疼爱。

邬八月这个做母亲的与欣瑶初阳相处的时候还没有单氏与他们的相处的时候多。

这般过着,转眼就到了十二月中旬。

眼瞧着还有不到半月就要大年了。

邬八月嘱咐肖妈妈去采购的年节要用的东西,肖妈妈都已经购置齐全了。越临到年底这个时候。肖妈妈也越是担心。

兰陵侯府到底要不要让大奶奶带着郡主和少爷回去过年?

肖妈妈瞅了个机会,询问邬八月这事。

邬八月抿了抿唇,问肖妈妈道:“侯府那边有没有什么动作?”

“听说侯爷去过邬家一次,问大奶奶现在所在的地方。”肖妈妈斟酌着答道:“老奴要是猜得没错,侯府应该会派人来接大奶奶了。”

“接我是假,接瑶瑶阳阳是真。”

邬八月倒也认得清楚自己的位置,高安荣就压根儿不想认她这个儿媳。

她也不会腆着脸上赶着去巴结高安荣。

京中的流言蜚语现如今传得如何,她也不甚在意。

如今在庄上她带着两个孩子过得很好。

“就等着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端看侯府那边儿要怎么样。”邬八月道:“最好是侯府不来人,我们就在庄中过年也好。”

肖妈妈低应了一声,道:“五姑娘让人来传了话,郝老太君不放她走,五姑娘没能来庄上陪伴大奶奶,让大奶奶不要生她的气。”

邬八月闻言一笑。

自阳秋长公主大婚之后,邬陵梅就被郝老太君约束在了东府。

邬八月不知郝老太君是不希望邬陵梅与她多接触。还是真的舍不得她最宝贝的孙儿三五日的见不着面儿,总之老太君就是将邬陵梅扣住了。连贺氏去要人也要不回来。

“我怎么会因为这个生陵梅的气。”邬八月叹了一声:“有人疼她,总比没人疼她要好吧。”

肖妈妈一顿,见邬八月眼中染上感伤的情绪,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大奶奶大概是想起了邬老太太吧。

“行了,我这儿没什么事儿,你下去吧。”

邬八月摆了摆手。道:“马上年关了,给庄上的人准bèi

的新衣新被子,都发给他们,让他们今年也过个好年。”

肖妈妈应了一声,下去办事儿。

邬八月让暮霭伺候着脱了衣裳。带着两个孩子午睡。

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正睡着香,却被一阵嘈杂给吵醒了过来。

“什么事……”

欣瑶和初阳也被吵醒了,哇哇哭了起来。

邬八月一边哄着两个孩子,一边冲着外面问道。

“姑娘……”

暮霭匆匆进来,道:“侯府来人了。”

邬八月一个皱眉:“领头的是谁?”

“侯爷……”

暮霭上前伺候邬八月起身,邬八月有些意wài

:“侯爷亲自来的?”

“是。”

暮霭道:“奴婢估计着,侯爷大概是想着,让人来接,姑娘许是不会回侯府去。”

顿了顿,暮霭问道:“姑娘要回去吗?”

邬八月正穿着衣裳,闻言道:“先去会会侯爷……让奶娘把瑶瑶阳阳抱下去,不要让侯爷的人瞧见。”

暮霭意会,给邬八月披了披风。

邬八月刚跨出门,忽然停住脚步,“哎呀”一声。

“姑娘?”暮霭不解道。

“糟了……”邬八月看向暮霭,眼睛略睁得有些大:“单姨!”(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四章 发现

单氏来庄上之后,几乎没有和庄中人往来过。她又一直待在内院。

庄上自然也没有府中那样大的规矩,邬八月待单氏如待长辈,单氏在庄中想去哪儿便能去哪儿,也不会有人去拦着。

知道单氏与兰陵侯府渊源的人不多,就连朝霞和暮霭,邬八月也未曾提过单氏的来历。

如今高安荣来了庄上,如果没人告诉单氏一声,单氏碰到了高安荣可怎么办?

面对邬八月这般的惊诧,暮霭疑惑道:“姑娘,单姨怎么了?”

邬八月抿了抿唇,吩咐道:“你赶紧去寻单姨,同她说一声侯爷来的事。”

暮霭点点头,不疑有他,即刻便要遵照邬八月的吩咐去做。

但半道上她又停了下来,回头对邬八月道:“奴婢差点忘了,单姨说要给郡主和少爷熬奶粥,这会儿应该已经熬好了要往姑娘这边儿来呢。”

要来她这儿,途中是要经过前厅旁的花园子的。

邬八月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嘱咐暮霭让她吩咐奶娘照顾两个小的,便急急忙忙往前厅去。

庄子毕竟是庄子,没有那么大的地儿。

两个人那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要遇上,并不是什么难事。

邬八月到前厅的时候,赫然见到高安荣和单氏都在。

她心里顿时叫苦不迭——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单氏面上已经没有了惊诧的表情,大概是她已经调试了心情,现在她脸上淡淡的,仿佛高安荣在她眼前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

但高安荣面上的震惊却是丝毫不减。

两个人都坐着,高安荣紧盯着她。

邬八月跨进门来。蹲身规矩地福了个礼,称高安荣为“侯爷”。

“侯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侯爷恕罪。”

高安荣此时自然没有闲心去为难邬八月。

他现在被遇见单氏的事情给震惊着。

高安荣来儿媳的陪嫁庄子上,的确是要接邬八月回侯府去过年的。

他倒不是想通了,对邬八月原谅了。

只是他想着。今年年节府里真的是冷冷清清,太过凄凉了些。

这大儿媳再怎么样,好歹也给他生了孙子孙女。

看着孙子孙女的面上,阖家团圆热闹点儿过个年,他也就不计前嫌了。

到了这庄上知道儿媳带着孙子孙女午睡,高安荣想着肯定还有一会儿才能见着他们,便到前厅旁的花园子逛了会儿。

没想到却见到了熟人。

单氏手里端着托盘,见到他时也愣了半晌,差点把托盘给打翻了。

高安荣花了片刻的时间来确定面前所见的人就是他记忆中的那人。待确定之后,他自然要问单氏怎么会在这儿。

单氏却并不作答,福了个礼就想当做没遇见过他似的走开。

高安荣哪能容得了这样?

他当即就拽着单氏回了前厅,问过了庄中伺候的下人,知道单氏已在庄中住了有一段时间了,和儿媳的关系也十分密切。

高安荣心里一团疑惑,要等邬八月来了问个清楚。

所以乍一见到邬八月,高安荣当即就开口问道:“她怎么会在你这庄上?你和她什么关系!”

邬八月眼瞧着单氏一双眼睛古井无波。心里明白单氏对高安荣已是心如止水。

面对高安荣这般咄咄逼人的问话,邬八月答得却也从容。

“单姨乃我故知高堂。她来我庄上作客,侯爷对此有意见?”

邬八月平静地望着高安荣,丝毫不在意高安荣脸上的怒意。

“你可知她、她……”

高安荣指着单氏,咬牙半晌方才说道:“她是本侯之妾!”

邬八月面上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

“是吗?”她甚至还笑了笑,道:“可是,单姨从没有承认过。”

高安荣顿时看向单氏:“你是我的女人!”

单氏淡淡地望了高安荣一眼:“我还以为。侯爷早就已经将故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高安荣皱眉冷哼道:“你与彤雅去了哪儿?夫人原本给彤雅看好了几家人,只待与你商量之后定下彤雅夫家人选,你们这般一走了之,可真是白费了本侯与夫人的一番好心!”

饶是邬八月不想与高安荣起冲突,听到这话也不由自主出声暗暗讽刺道:“那还真是让侯爷费心了。”

高安荣顿时看向邬八月:“你说她是你故知高堂。那你的故知岂不就是彤雅?她人呢?”

邬八月淡淡地答道:“单姐姐不在燕京。”

“那她在哪儿?”

高安荣问了一句,邬八月不回,单氏也不应。

他顿觉尴尬,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愤怒。

“你们还真是不把本侯放在眼里。”

高安荣盯着单氏和邬八月,冷声说道。

“尤其是你。”

高安荣看向邬八月,嘴角近乎有些抽搐。

“你早就认识彤雅,却从来没有在本侯面前提过。你是何居心!”

邬八月抿抿唇,正要开口,单氏却抢先说道:“是我不让她同人提起我的,侯爷若有意见,只管找我,莫要欺负她。”

单氏淡淡地道:“侯爷身上有什么可图的,别人对侯爷又能有什么不良居心。侯爷多虑了。”

“彤雅在哪儿?”高安荣便看向单氏问道:“她如今可嫁人了?”

“嫁了,儿子都生了。”

单氏说得风轻云淡:“另外,‘彤雅’二字,还劳烦侯爷莫要再提。她早就改名换姓,如今,她的名字为单初雪,随我姓,与侯爷无关。”

“你!”

高安荣不敢置信地看着单氏。

单氏平静地对他对视:“侯爷不认初雪为女儿,初雪自然也不会挂着侯爷女儿的名姓过活。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侯爷也怨不得初雪。”

高安荣怒哼一声:“谁知道她是不是我的骨肉。”

单氏顿了顿,也不接这茬,道:“至于我,侯爷当初为我赎身确实是出了银钱,要说我是侯爷之妾。倒也不为过。”

高安荣冷哼道:“你知道就好。”

“所以,侯爷打算怎么办?”

单氏冷静地看着高安荣:“侯爷想要将我带回侯府,要我继续为奴为婢伺候你与夫人?”

“恐怕侯爷没那个胆子吧。”

邬八月不喜欢高安荣在单氏面前高高在上的模样。

“单姨现如今是科尔达萨主的萨妃之母,论地位,和侯爷您也应该不相上下。侯爷要是将单氏当奴作婢地使唤,恐怕单姐姐不依,一怒之下劝得科尔达一族与大夏为敌,侯爷的罪过可就大了。”

高安荣震惊地呆坐着,半晌后方才问道:“你说。彤雅她……”

“单姐姐如今是异族王妃。”邬八月答了一句,上前扶过单氏,轻声道:“单姨,您的奶粥熬好了吗?瑶瑶和阳阳都等着吃呢。”

单氏颔首,看了高安荣一眼,一点也不留恋地端了托盘,转身离开。

高安荣的话哽在喉咙口,想要叫单氏站住。却迟疑着久久没有开口。

待单氏走远,高安荣方才对邬八月发难:“你说什么?彤雅她怎么会成为异族王妃?!”

高安荣既然见到了单氏。很多事情便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邬八月便坦然道:“当年我在漠北结实了单姐姐,却被北蛮人所擒,作为人质被带到了北蛮之地。夫君前来营救我们,萨蒙齐却不肯放单姐姐走,是以夫君只带回了我一人。我原本也不知单姐姐是否还活于人世,这次夫君前往漠北。方才来信告诉我,单姐姐已成为科尔达萨妃。”

邬八月微微抿唇一笑:“非但如此,单姐姐还为萨蒙齐生下一子,便是科尔达一族的继承人。”

高安荣简直觉得自己在听天书。

他也不知自己该不该高兴。

但他竟然嘀咕了一句:“真不愧是我的女儿!”

邬八月嘲讽地一笑:“抱歉,侯爷。”

邬八月道:“单姐姐说。她无父,只有一母,一兄。您可从未承认过她是您的女儿。”

高安荣面上的尴尬一闪即逝。

但他很快就调整了面上的表情,心里也下了决定。

“你收拾收拾,带着瑶瑶阳阳同我一起回侯府过年。”

高安荣道了一句,又加上一句:“也把她带上。”

邬八月一个挑眉:“单姨恐怕不愿意去吧。”

“她再怎样,也是我抬进门的妾。”

高安荣冷着脸道:“大不了,我看在彤雅的面上,提一提她在府里的地位。”

这还要让单姨一直留在侯府里了?

邬八月嗤之以鼻,心想单氏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

“好,你让人去收拾东西吧。”

单氏听了邬八月的转述,却这般应了下来。

邬八月震惊地咽了咽口水,道:“单姨,你……你不是不希望和高家再有任何往来,可要是回去了……”

单氏轻声一叹,道:“侯爷已经发现了我,侯爷夫人知道我的消息,也是迟早的事。凭我一个人,躲不开她的算计。既然躲不开,那还不如正大光明地现身。”

单氏顿了顿,道:“再者,你一个人回去,也显得冷清了些。”

“单姨……”邬八月有些鼻酸。

单氏道:“我不是为了你,你不要有负担。”

单氏顿了顿:“这个人情,等高将军回来了还。”

邬八月笑道:“单姨想要夫君做什么?”

“让他……送我去漠北。”单氏道:“初雪在北秦。我想见她。”(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五章 约法

单氏为人虽一直冷冷清清,但对单初雪这个女儿却一直记挂在心。

早前单氏不知单初雪生死,过得着实有些浑噩。现在知晓单初雪仍活在世,单氏无论如何都不会撇下她一个人在漠北孤苦伶仃。

在单氏母女二人的认知之中,被高安荣漠视的她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单氏做出了决定,邬八月也只能依从。

吩咐了肖妈妈去收拾行李,邬八月又开始为回到兰陵侯府之后的生活发愁。

她不想和高安荣等人打交道。

尤其是淳于氏,之前在阳秋长公主大婚那日,轩王妃和她行在一起,还在言语上给了淳于氏难堪。虽然她没有说什么,但想必淳于氏会觉得她看了自己的笑话,连带着她会被淳于氏记恨上。

想到回京之后恐怕就没有安宁日子好过,邬八月不由一声叹息。

单氏正抱着初阳哄着,听到邬八月的叹息声,不由看向她。

“在为回侯府之后的日子焦虑?”

单氏微微一笑,邬八月望向她,道:“单姨也不是不清楚我现在的出京。回到侯府去,恐怕今后没个安宁日子。”

“总也要面对的。”单氏道:“除非高将军摆明了和侯府划清界限,否则你终究还是兰陵侯府的媳妇儿,逃不开和他们打交道。”

单氏顿了顿,提议道:“不如,你把月亮牵回府去。”

“啊?!”

邬八月顿时一惊:“月亮那么大的个头,恐怕……”

“你是月亮的主人,你想养着它,只要看好了不让它伤人,谁又能说什么?”单氏低低一笑。道:“难道,堂堂兰陵侯府的大奶奶想要养个玩意儿打发时间都不行?”

单氏这话说得有理,邬八月想了想却是叹道:“我也很久没有和月亮亲近了,不知dào

它还记不记得我。论起来,单姨和它相处的时候还要长些。”

单氏便是一笑,道:“左右我回侯府也是要和你比邻而居的。月亮让我带着,便也同你带着一般无二。等高将军回来,我自是要去漠北的,到时候怎么安置月亮,你们夫妻二人可以商量商量。”

邬八月心里一动。

月亮本就是雪狼,当初在漠北她打算要养它时,父亲就说过,雪狼可能养不熟。再加上这段时间她几乎没怎么回长公主府去瞧月亮,月亮和她难免生分了。

而一直留在长公主府的单姨倒是时常能见到并照顾月亮。

或许月亮对单姨的感情已比对她这个原主人的感情要深。

单姨既要去漠北。定然会和单姐姐团圆。如果月亮跟着单姨去了漠北,是继xù

留在单姨身边也好,是重返山林也好,到底也算是回归家园了。

这般一想,邬八月心里便有些舍不得。

但她知dào

,这也许是月亮最好的归宿。

“单姨既然这般说,那我们去侯府的时候,就去长公主府将月亮给带去。”

邬八月一笑:“月亮这么大一个家伙。要是被带回侯府去,生人都轻易不敢近身了。您说会不会吓得侯爷夫人花容失色呢?”

单氏一笑。顿了顿却道:“她也已是半老徐娘,又何谈‘花容’二字。”

邬八月顿时轻笑出声。

☆★☆★☆★

高安荣让人来催促了好几次,邬八月方才和单氏行了出去。

行李包袱都已经收拾妥当,放上了马车了。

朝霞和肖妈妈一人抱了一个孩子,邬八月嘱咐让她们跟在她后边儿。

虽是高安荣的孙子孙女,但邬八月还是不想让高安荣和他们接触。

“侯爷。”邬八月对高安荣道:“单姨之前住在长公主府。还有些东西要从长公主府取来。还麻烦侯爷让人绕点儿路,先到长公主府走一趟。”

高安荣皱着眉头,问了一句:“长公主府?”

“是的。”邬八月点点头。

“让人去拿不就行了?什么东西那么宝贵,

还要亲自去取?”

高安荣不大乐意去长公主府,邬八月便望向单氏。

单氏淡淡地说道:“侯爷要是不让我回长公主府取东西。那我就不回侯府了。”

高安荣顿时气急:“这是你说了算的?!”

“侯爷也知dào

,我一向不说假话。”单氏平淡无波地道:“侯爷若是不信,可以试试。”

高安荣和单氏到底也曾恩爱过,对单氏的脾气也了解两分。单氏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他要真是强迫于她,单氏真可能宁死也不进兰陵侯府。

他要一具尸体来做什么?

高安荣忍住怒气,到底还是应了去长公主府的事。

但他还是担心单氏进了长公主府后溜走,所以提出要让他的人陪着单氏去取东西。

单氏嗤笑一声,自然不会反对高安荣这般防着她。

毕竟她也不是要逃走。

所以当单氏从长公主府里牵出一头皮毛雪亮的大块头“狼狗”时,高安荣顿时愣住了。

“你说要取的东西,就是这畜生?”

高安荣没办法理解单氏的行为。在他印象中,才艺双绝的单氏最多会养只慵懒的猫。他怎么想象得到单氏养这么一头大狗?

单氏冷冷地看了高安荣一眼,道:“侯爷觉得它不过是头畜生,但它对我来说,可是我的家人。还请侯爷嘴里放干净些。”

高安荣顿时怒火上头。

他还不不过一头畜生?

这般想着,高安荣对单氏牵出来的这条“畜生”顿时没个好脸色,狠狠地瞪了它一眼。

但可惜,月亮却并不是一条普通的“狗”。

它感觉到高安荣不善的视线,顿时伏低了身子,对着高安荣发出了低沉的警告声。

从月亮喉咙口发出的警告让高安荣有瞬间的失神。

他之前只注意到了这头畜生的块头,以为这是一条狼狗。可现在仔细一看。却发觉这畜生和狼狗还是有区别的。

高安荣紧紧盯了月亮片刻,忽然惊呼道:“这是一头狼!”

忽然发出的惊叫声惊动了月亮,月亮浑身陡然绷直,毛都竖了起来,眼瞧着它下一刻就要朝着高安荣攻击过去。

单氏忙拉住拴它脖子的链子,道:“月亮。回来!”

月亮这才缓缓放松,伏低身子缓缓向后退,眼睛却仍旧紧盯着高安荣。

“你、你居然养了一头狼!”

高安荣被月亮吓得后退了两步,震惊地望着单氏。

单氏面上表情仍旧淡淡的,道:“月亮不会伤人。”

月亮从小的时候就被邬八月养在身边,后来跟着他们从漠北到了燕京,也一直被圈养在了长公主府里,比起雪狼的野性来,月亮更多的是人性。

但即便是如此。高安荣也没办法忽视月亮是一只“狼”的事实。

“不行!”

高安荣顿时反对道:“你说这畜生不会伤人它就不会伤人?等它伤了人可就晚了!不能把它带到府里去!”

高安荣的反对在单氏和邬八月的意料之中。

邬八月走近月亮,想看看月亮还记不记得她。

她朝月亮伸了手,月亮闻了闻,偏头看着邬八月,然后伸出狼舌舔了她的手一下。

邬八月顿时笑了。

月亮还记得她。

“你们听到我说话了没有!”

高安荣怒吼道:“这畜生不能带进侯府里去!”

邬八月看向高安荣,道:“侯爷,月亮是夫君养的,单姨在长公主府里。月亮便拜托给了单姨养着。若不是侯爷要单姨去侯府中,单姨也不会带月亮去。除非侯爷让单姨继xù

留在长公主府。”

“它一头畜生。有这么重yào

?!”

高安荣怒喝了一句,紧接着却皱起眉头,看向单氏:“复儿也一早就知dào

你,还让你留在长公主府里住下?”

单氏颔首。

高安荣咬了咬牙,道:“好啊,好啊。一个个的都瞒着我!还有什么事儿是瞒着我的?!”

邬八月不语,心道,你不知dào

的事儿多了去了,谁让你本身就是个糊涂人呢。

高安荣和单氏僵持着,就是不想让这么一头危险的畜生进兰陵侯府。

单氏也不急。

高安荣要么答yīng

。她带着月亮回侯府;要么不答yīng

,她就跟他在这儿耗着。

她是无所谓的,高安荣可还要面子。

最终,高安荣也不得不妥协,但与单氏、邬八月约法三章。

月亮必须一直被拴着,如果它有对人的攻击行为,就得把它送走,没得商量。

单氏自然是答yīng

了,一点儿也不含糊。

高安荣还是不放心,让人尽快去弄一个铁笼子来,要单氏将月亮关起来。

单氏也没意见。

左右等到了兰陵侯府,关起门她想把月亮放出来便能将月亮放出来。

再者,区区一个铁笼子,也不一定关得住月亮。

高安荣就这样,怀着忐忑忧虑的心,将单氏和邬八月接回了侯府。

因为太过震惊于单氏的出现以及月亮这头狼,高安荣甚至将欣瑶和初阳两个小家伙都给忘到了一边。

马车行至兰陵侯府,淳于氏装贤惠,已经等在了侯府门外。

见到骑着马回来的高安荣,她顿时笑着上前道:“侯爷可算是将复儿媳妇儿接回来了,复儿媳妇儿……”

淳于氏看向马车,刚想故作寒暄两句,却陡然变了脸色。

牵着月亮的单氏从马车中钻了出来,对她淡淡地一笑,笑容说不出的轻讽。

“夫人,好久不见,您别来无恙?”(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六章 姨娘

淳于氏差点惊叫出声。

好在她身后的郭嬷嬷伸手扶了她一把,轻轻掐了她一下,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

淳于氏总算是稳住了身形,脸上装出惊诧而欢喜的表情,道:“单妹妹,你回来了?”

单氏对淳于氏无时无刻的做戏早已厌倦,如今的她也不是当初带着单初雪在兰陵侯府里艰难生存,仰淳于氏鼻息的单幽兰了,面对单氏,她想客套两句便客套两句,不想客套,那便不搭理就是。

所以对于淳于氏这声“单妹妹”,单氏可是敬谢不敏。

“侯爷夫人莫要乱叫。”单氏一本正经地道:“这声‘妹妹’我可担待不起。”

淳于氏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尴尬。

高安荣心里也正憋着火,没好气道:“杵在侯府门外做什么?要说什么都进去说。”

高安荣率先大步朝里走,还不忘吩咐侯府总管,让他赶紧着去寻个大的铁笼子来。

高安荣不在,淳于氏在单氏跟前也懒得装姐妹情深。

“你倒是好手段,都走了几年了,还能勾得侯爷把你带回来。”

“那可真是让夫人见笑了。”单氏微微一笑,不咸不淡地道:“是侯爷硬要我来兰陵侯府,可不是我上赶着要来的。”

单氏拉了拉月亮的链子,月亮便挨近了单氏几分,对着淳于氏毫不怀疑地嚎了一声。

淳于氏吓了一大跳,忙后退两步,瞪圆了眼望着月亮。

“你这养的什么东西!”

淳于氏指着月亮大喝道。

单氏眼中一暗,刚想出声,却听邬八月道:“夫人勿怪,月亮是爷养在长公主府里的狼。平时让单姨照顾着,如今侯爷让单姨来侯府,单姨便也只能将月亮也带来了。”

邬八月言笑晏晏,从单氏手中牵过月亮,道:“夫人放心,月亮不会咬人的。它也就会吓唬吓唬人而已。”

邬八月笑得一脸纯良。但这话听在淳于氏耳里,却满是挑衅。

月亮适时地又朝着淳于氏的方向释fàng

出警告的低吼声。

月亮是动物,判断人是否友善靠的是直觉。

它明显感觉得到淳于氏对它的恶意,对淳于氏自然不会客气。

郭嬷嬷扶着淳于氏后退了几步,低声道:“夫人莫怕,不过是头畜生,咱们想弄死它也不过是一包毒药的事儿……”

淳于氏这才心定,咬了咬唇道:“走,回府。”

淳于氏也顾不得单氏和邬八月这头。率先回了府。

单氏一笑,邬八月扶着她也跟了进去。

☆★☆★☆★

高安荣想着要“团圆喜气”,也让人摆了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琼浆玉液备好,想要洗一洗这一年侯府里的晦气。

晚膳时,高安荣让所有人都到茂和堂来,包括高辰书和高彤薇。

乔姨娘抱着出生不过一两月的儿子出现了,另两个姨娘走在乔姨娘后面。

三位姨娘见到单氏都十分震惊。

资格老一些的两位姨娘早已不得宠。也没儿女,和单氏自然没什么冲突。震惊之后浮上心头的自然是故人重逢的喜悦。

乔姨娘斟酌片刻,也自然地贴近了单氏,和单氏套近乎。

寒暄两句后,她们当然也问起了单初雪。

“彤雅呢?怎么没跟着你一起回来?”

姨娘的问话让单氏面上的微笑顿了顿。

淳于氏心里冷笑。

乔姨娘生了儿子就想和她分庭抗礼,还想着要搭上单幽兰这条船……真当单幽兰多有本事,半老徐娘而已。还能从侯爷那儿重新获宠?

然而淳于氏心里的冷笑却在高安荣开口之后,顿时变成了一个笑话。

“彤雅现在是北秦的王妃,自然不能和单姨娘回来。”

高安荣这话说得可真是“与有荣焉”。

乔氏等三位姨娘齐齐一顿。

淳于氏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迟疑地问道:“方才……侯爷说什么?彤雅她……怎么成北秦的王妃了?”

高安荣笑得很自豪:“她有这样的机缘和运道,也真是我们高家的福气。”

这会儿倒是高家的福气了。当初连单初雪的身份他都不认。

高安荣这样说话,自己不觉得打脸吗?

邬八月站在一边,默默地想。

当然,高安荣是不觉得自己这话有问题的。

他招呼着大家入座,又问下人道:“二爷和三姑娘呢?怎么还没到。”

话音刚落,高辰书就自己拄着拐杖出现了。

他面容清隽,面上却无悲无喜,看着果真是有些看破红尘的味道,哪怕是见到单氏,高辰书脸上也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只双手合十对单氏点了个头。

单氏回了个点头,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高安荣见到儿子这副模样,心里自然不好受。

又难免想着,要不是陈王搅合,邬家那边退了亲,儿子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这般一想,高安荣对邬八月的不喜便又涌上心头。

“三姑娘呢?”

找不到话冲邬八月发落,高安荣便怒问身边的下人。

下人忙跪下道:“侯爷稍后,三姑娘马上就到了。”

淳于氏出声道:“侯爷息怒,薇儿身体抱恙,来得总是慢些。”

说着淳于氏就按了按眼角:“也不知dào

到底是谁害了我的薇儿。蕾儿不懂事,翁主如今也去了,侯爷膝下就只有薇儿一个……”

“行了行了,说这些做什么?”

高安荣不耐烦地冷了脸子:“好端端的能聚在一块儿,你说那些破坏气氛的话做什么?”

淳于氏顿时便收了声,只仍旧抹着泪,也不知dào

是真伤心还是装伤心。

高彤薇虽然姗姗来迟,但高安荣还是没有苛责她。

身边到底只剩下这一个女儿,高安荣再是重男轻女。也难免对高彤薇多两分怜惜。

“都坐吧。”

高安荣招呼着,又侧过头去问下人:“人都通知到了?”

“回侯爷,都通知到了。”

“那怎么果姨娘还没过来?”

高安荣不悦地盯着下人:“本侯说了这次家宴,将府里的大小主子都给请来,你们怎么把果姨娘给漏了?”

下人忙下跪赔罪,说要去催催。果姨娘许是在梳妆。

“侯爷又添了新人了?”

单氏倒是有些意wài

:“果姨娘的名号,我之前倒是没听说过。”

淳于氏顿时便是一笑:“果姨娘是乔姨娘身边儿的丫鬟呢,忠心护主,快人快语,侯爷喜欢她这份儿娇憨,把她收了房。单妹妹该为侯爷高兴才是。”

说着,淳于氏便朝着乔姨娘挑了挑眉。

乔姨娘暗暗冷哼,根本不把淳于氏的挑衅看着眼里。

单氏扫了两人一眼,淡笑道:“侯爷高兴与否。与我无关。再者……”

她顿了顿,道:“夫人对我所称‘妹妹’二字,真该改改口才是。”

言下之意是,她单幽兰可不是你淳于泠琴的妹妹。

淳于氏心口顿时一堵,正想说话,木愣愣的高彤薇却开口道:“我饿了……能吃了吗?”

高彤薇咬字很清楚,但大概是因为话说得太慢的缘故。

淳于氏顿时让人上菜,且先照顾着高彤薇吃喝。

虽然还差一个果姨娘。

“哎呀。侯爷,人都到齐了吗?!”

菜刚上了一半。果姨娘总算是来了。

人还没走进厅里,咋咋呼呼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高安荣朝厅外望了过去,伸手招她道:“做什么那么迟?就等你一个。”

果姨娘脸上笑着,发髻上插了三根步摇,随着她蹦蹦跳跳的走路的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烦人的声音。

“妾在梳妆呢。”

果姨娘娇嗔一句,倒是没有忘记规矩。给淳于氏等人都福了礼。

向邬八月行礼时,果姨娘尤为真诚,大概是记得那会儿她求到一水居,邬八月曾经帮过她和乔姨娘。

“坐吧。”

高安荣让人端了椅子,让果姨娘也坐。

果姨娘行到乔氏身边去。说要挨着乔姨娘。

淳于氏不无讽刺地道:“果姨娘和乔姨娘还真是主仆情深呢。”

这话自然是有挑拨离间的嫌疑,可果姨娘却直点头道:“妾与乔姨娘原本就是主仆,一直互相依赖着走到如今,自然情深。夫人是不希望看到我们关系好吗?”

果姨娘哼哼两声道:“乔姨娘刚怀着四爷的时候被人下了堕胎药,差点就流产的事儿,可还没查清楚是不是夫人所为呢。”

邬八月顿时愕然。

当着这么多人说这件事,这果姨娘是真的不懂这其中弯弯绕绕,所以直言快语吗?

有这么单纯、对黑白分明界定如此清楚的人?

淳于氏顿时被梗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看向高安荣道:“侯爷,妾身绝对没有害乔姨娘,那会儿妾身压根儿就不可能知dào

乔姨娘有孕一事……”

高安荣摆摆手:“行了行了,事儿都过去了,还纠结什么?四爷不是好好的吗?”

四爷,四爷……淳于氏听到高安荣也称呼乔姨娘所生的孽种为“四爷”,顿时恨得咬牙。

静和长公主出生即夭的那个孩子,可是没有序齿的!

高安荣对果姨娘笑道:“本侯就喜欢你这直来直去的性子。”

“谢侯爷夸奖。”

果姨娘软软地福了一礼,还挑衅地横了淳于氏一眼,看得高安荣哈哈大笑。

邬八月却只觉得高安荣真是个拎不清的人。

这真的是一个糊涂人啊!(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七章 回府

当着妾室和儿媳当众给自己的正室没脸,虽然让邬八月心里很畅快,但从这也不难看出高安荣对内宅规矩的不在意。

淳于氏下不来台,整个内院哪能平和?

恐怕下一年,兰陵侯府里仍旧会是一派血雨腥风。

“人都到齐了,坐下吃吧。”

高安荣乐呵了两句,总算是让人都坐了下来,开始享用所谓的“家宴”。

邬八月动了几筷子便不再吃了,兰陵侯府的大厨房是掌握在淳于氏手里的,她要想动点儿什么手脚并不难。虽然邬八月猜想淳于氏不可能在这样的场合里下药,但她到底不放心,所以所食甚少。

席上也就只有乔姨娘和果姨娘的话要多些,哄得高安荣连连发笑。

淳于氏碍于自己的身份,总要端着架子,自然不好与姨娘一起嬉笑。

但看着高安荣和她们这般高兴,淳于氏心里当然也不会多爽。

好在有高彤薇引去她的视线,让淳于氏无暇顾及高安荣这头。

高彤薇大概是真的饿了,虽然吃东西的速度不快,但看得出来她很努力地要往嘴里塞东西。

邬八月看了她好几眼。

高彤薇给邬八月的印象也不算好,邬八月总觉得高彤薇的个性有些阴沉,这种孩子的性子要是不掰过来,以后兴许会演变成带有毁灭倾向的性情。那才是真的悲剧。

可现在,高彤薇中毒的后遗症是让她不管做什么都变得比较缓慢。

说话、动作完全没有了以前的伶俐劲儿。

那到底是什么毒?到底是谁给高彤薇下了毒?

虽然高彤丝已死,但邬八月是不信高彤丝对高彤薇下毒的。

并不是因为高彤丝亲口否认过。

邬八月和高彤丝好歹相识一场,姑嫂二人也相伴过一段时间,对高彤丝的为人,邬八月还是有两分了解的。

高彤丝笃定是淳于氏害死了静和长公主。却也只是希望能够让淳于氏伏法,并没有想方设法要把淳于氏给害死。

她对淳于氏的仇恨如此之深,要真能因为高彤薇与她不合而对高彤薇下毒手,那高彤丝早就对淳于氏下了十次八次的毒了。

按照这样的逻辑,和高彤薇争锋相对时几乎都处于上风的高彤丝自然没可能去对付高彤薇,而不是去对付与她可谓是“仇深似海”的淳于氏。

太医院那边没有对高彤薇所中的毒给一个明确的说法。连太医院的人都查不出来的毒,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寻常之物。

而兰陵侯府里的下人几乎都是淳于氏的人,要说是对高彤薇怀恨在心的下人害了高彤薇,凭淳于氏的本事,应该早就查出来了,又岂会让高彤薇中毒的事成为一桩悬案,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准确说法?

能用上太医也说不出的毒,将高彤薇给害了的人,不可能只是一介下人。

邬八月想着便有些出了神。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这场“家宴”已经接近尾声了。

吃饱喝足的高安荣少不得要和邬八月“闲说”两句。

他要给邬八月立立规矩。

邬八月也懒得驳他的面子,他说什么,她听着便是。

一场半醺半醉的话说下来,邬八月连他话里边儿的中心思想都没听出来。

高安荣对自己这一番无人打断的谈话感到十分满yì



果姨娘瞧出邬八月并没有用心仔细听高安荣说话,猜测邬八月是不耐烦,所以娇声缠着高安荣离开了,拽着高安荣去她的院子。

高安荣便也顺水推舟。搂着果姨娘离开了茂和堂。

这场面看得淳于氏简直是脸色铁青。

高安荣这一举动,何尝不是在打她的脸?

当着她的面儿和一个妖妖娆娆的妾室走了。这一大摊子全扔给她收拾……这像什么话!

邬八月看着濒临暴走边缘,却仍旧忍着不出声的淳于氏,真替她感到悲哀。

高安荣走后,高辰书也起身告辞。

淳于氏这才面无表情地转回身去,吩咐下人伺候高辰书和高彤薇回他们各自的院子。

望着一双儿女的背影,淳于氏真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妾也不多待了。四爷还要回去让奶娘喂奶呢。”

乔姨娘朝淳于氏福了个礼,淳于氏面色一冷,寒声道:“让奶娘好好照顾四爷,可别让四爷小小年纪就夭折了。”

乔姨娘一顿,应得倒也从容。

“四爷一定会平安长大。长命百岁的。”

“那是最好。”

淳于氏冷冷地哼了一声,开口却很轻,道:“还不快滚。”

乔姨娘就跟没听见这话似的,从从容容地抱着儿子走了。

另两位姨娘给淳于氏福了礼,又同单氏点了点头,也走了。

单氏淡淡地看向邬八月,道:“我们也该回去了,周侍卫已经派人在一水居里守着了。”

淳于氏猛地转向单氏,不客气地道:“单幽兰,一水居可不是你该待的地儿,妾室就要有妾室的规矩。”

单氏淡淡一笑:“侯爷夫人要操心的地方也实在是太多了,连我住在哪儿都要和夫人报备一声不成?”

淳于氏正要开口,单氏却道:“夫人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从前我斗不过夫人,如今我自然也没有要和夫人争夺一二的意思。甲之熊掌,乙之砒霜,侯爷对我而言,有他没他都一样。夫人当做宝贝一样的东西,我并不在乎。这般说,夫人可明白了?”

“口是心非。”

淳于氏冷哼一声道:“真没有什么想法,既出了侯府,又何必再回来。”

“夫人,单姨本不想来,是侯爷执意要她来的。”邬八月淡淡地插话道:“夫君回燕京时,单姨是与夫君一起回来的。如果单姨真的想要回侯府。早在那时候就会让夫君送她回来了,又何必等到现在?事实上,若非侯爷发xiàn

了单姨,单姨一定还藏得好好的,不会和侯府的人联系,也不会再进侯府一步。”

单氏有句话说得好。

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兰陵侯府对淳于氏来说,是她一辈子奋斗的目标。

但是对单氏来说,却早已从盼望之所,成为栖身之地,再到避之唯恐不及……

邬八月心里清楚地明白,单氏之所以会跟她一同回来,是想要等高辰复回来之后,让他将她送往漠北去与单初雪团圆。

单氏清楚地知dào

,已被高安荣知晓她的存zài

。她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前往漠北。

她要活着和女儿团圆,唯一的指望,便是高辰复。

“走吧。”

单氏也不欲与淳于氏多说,大叫了一声“月亮”,月亮便疾步跑来,围着单氏和邬八月转了几圈,然后蹲在她们中间,正对着淳于氏。发出胸腔低鸣的警告声。

“夫人还是转告府里的人一声,没事不要随意踏进一水居。”邬八月伸手轻轻摸了摸月亮的头。对淳于氏说道:“一水居不仅有周侍卫守护者,如今还多了一匹看门狼,误入者要是在一水居里被月亮咬了,那我可不负责任。”

邬八月对淳于氏施了一礼,扶过单氏道:“单姨,我们走吧。”

单氏轻轻颔首。目光从淳于氏铁青的脸上淡淡掠过。

回去的路上,单氏对邬八月道:“侯爷夫人的脸色不大好,整个人的气色也不佳,看来真是诸事不顺。”

邬八月淡淡地应了一声,笑问道:“单姨还这般关心她呀?”

单氏淡淡莞尔道:“既回到了府里。自然也要了解了解她。好歹,她也是你在这兰陵侯府里的唯一的敌人。”

“唯一的?”

邬八月轻轻一笑:“恐怕不是唯一的吧。”

“你是说,侯爷也是你的敌人吗?”

单氏望向邬八月。

邬八月笑道:“侯爷看我不顺眼,接我回来,恐怕对我也不会有多好。说不定年节过了,我又会带着瑶瑶和阳阳回庄子上去。”

邬八月说到这儿却是顿了一下。

她轻轻道:“只不过……这一次如果侯爷拦着,就没有人像彤丝那样,替我开路了。”

单氏轻叹一声:“你别想太多,至少年前年后,他为了兰陵侯府的面子名声,也不会对你有太多苛责。”

“我倒是不在乎这个。”邬八月道:“爷不在京中,左右我也不想待在侯府里。”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到了一水居。

高安荣本来是打算安排一处小院给单氏的,但他回到侯府后就被果姨娘给迷了去,自然也就没考lǜ

到这茬。

所以单氏得以顺利地跟着邬八月到了一水居,在一水居住了下来。

也是赶了半日的路,洗浴过后,邬八月便睡了下去。

虽是在侯府里,但毕竟有周武带人守着一水居,邬八月倒也能睡个安稳。

一夜到天明。

邬八月醒来时,单氏早就已经起床了,正帮着奶娘带着瑶瑶和阳阳。

两个小家伙如今也九个月大了,自学会了爬后便每日都爬个不停,身边不能少了人看着。

单氏喜欢带着两个小家伙儿玩,也不嫌累。

朝霞和暮霭伺候着邬八月洗漱换衣。

“姑娘,今儿是回来的头一天,要不要去给侯爷夫人请安?”

朝霞细心提醒了邬八月一句。

本来作为规矩,她是该去给淳于氏请个安的。

但邬八月看了看日头,淡淡地道:“这个点儿去,也迟了吧。”

言下之意是,她不去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八章 至京

朝霞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姑娘为什么不去?这……会不会落人话柄?”

朝霞知dào

邬八月和淳于氏不对付,不想去也在情理之中。

但到底上下礼数摆在那儿,邬八月不去显得并不合适。

邬八月道:“让人去岭翠苑那边儿,同侯爷夫人说一声,就说我昨儿大概是吹了风,有些受了凉,人不大舒服。本该过去请安的,但想着怕过了病气给夫人,所以就不去了。”

邬八月摆摆手,道:“你就让人这般说吧。”

朝霞应了一声,吩咐人去岭翠苑给淳于氏传话。

单氏听到邬八月这般做,不由笑道:“你既不去,她心里就一定不高兴。让不让人去说,都一样。”

“我知dào

。”邬八月颔首道:“我让人去给她这样一番说辞,到底也好全她的脸面。至少在侯爷面前,她也有个说法。”

单氏便问道:“那你为何不去给她请安?这请安的时辰还是来得及的。”

邬八月道:“我就是不想去,也没有别的原因。”

她顿了顿,道:“昨日侯爷被果姨娘勾了去,侯爷夫人心里定然一晚上都憋着火儿。这一大清早的要是冲我发火,我岂不冤枉?所以我还是躲远些的好。”

单氏便笑说邬八月人精。

“单姨,我可不承认我是‘人精’。我要真是‘人精’,如今我也不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了。”

邬八月摇了摇头,笑叹道:“以前……我总觉得我活得太小心翼翼了。现在,我想活得更随心所欲一些。”

单氏轻轻拍了拍邬八月的背,道:“该这样才是。”

邬八月一笑,反问起单氏来。

“侯爷将单姨接了回来。要是……想让单姨您……”

单氏一顿,淡淡地道:“他强迫不了我。”

单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在之前高安荣就已经领教过了,就算单氏如今已回到了兰陵侯府,她要是不乐意去伺候高安荣,高安荣也没办法逼迫她。

“况且还有月亮在我旁边呢。”

单氏淡笑一声,对邬八月道:“你就不用担心我了。”

邬八月呼了口气。笑道:“也是,单姨你留在一水居,有周武看着,侯爷也没办法闯进来。他见不着你的面儿,自然也没办法让你做什么。”

“就是这个理。”

单氏点了点头,顿了顿却是对邬八月微微一笑,道:“高将军对你的确不错,留了个这样得力的人在你身边,连侯爷也拿你没办法。”

听单氏这般一说。邬八月便有些赧然。

“孩子都生了,提到高将军你还这般害臊?”

看着邬八月脸上泛起的红晕,单氏不由笑道:“这样也不错,有新婚时的感觉,感情才能历久弥新。”

邬八月笑笑,望向北边儿的方向。

不知dào

……他现在在漠北怎么样了呢?

☆★☆★☆★

邬八月料想不到,高辰复如今已经逼近了燕京城。

昼夜兼程地赶路,饶是高辰复体质极好。也有些吃不大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高辰复本就是个较为沉默寡言的人。赶回燕京是为了邬八月。

没想到在赶路的途中,却又得知了高彤丝被贼人所害的消息。

这一路上他越发沉默,有时候一整天说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赵前心里不忍,越临近燕京城,越担心高辰复的状态。

年关将至。往燕京的路上,家家户户都开始贴窗花、挂春联,热热闹闹喜喜庆庆地开始准bèi

迎新。

这样的场面落在高辰复眼中,自然更加刺眼。

离燕京城还有一日的路程。

高辰复唤来了赵前,对他道:“进京之后。我先递牌子去宫里求见皇上,汇报与北秦谈判之事。再者,私自回京,皇上可能降罪——”

“将军——”

“你先打听打听京中有关夫人的传言,看看现在谣言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待我出宫,再与我详说。”

高辰复简单交代了两句,不欲再说话。

赵前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出声多问。

一日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高辰复骑着马直奔禁宫,递了腰牌过去,在守宫门侍卫惊疑不定的视线中进了宫。

临近年节,臣子们都要向宣德帝汇报这一整年来的大事纪要,宣德帝不可谓不忙。

得知高辰复回来的消息,宣德帝愣了一下。

“皇上,高将军还在等着皇上传召呢。”

魏公公提醒了一句,宣德帝方才醒过神来,应了一声,道:“让他在勤政殿等着吧。”

魏公公应了一声,正要下去吩咐,宣德帝却又唤了他道:“赵贤太妃的身体怎么样了?”

魏公公顿了顿。

自从出了高彤丝的死讯,赵贤太妃就大病了一场。

人老了,一生病就感觉抽走了不少精气神似的。赵贤太妃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魏公公思忖了片刻,方才小心地回道:“回皇上,贤太妃娘娘的身子好了些,不过前两日在慈宁花园和贵太妃闲逛时遇见了太后,大概是吹了点儿风,回去后又卧床了。”

宣德帝眼神一深。

“已经请了太医去瞧了,太医说,贤太妃娘娘忧思过重,让贤太妃卧床静养,不要再过于忧心。”

宣德帝略略点了点头,道:“交代太医院那边儿多往慈安宫走动走动,太妃身体不好,让他们多注意着些,该用些什么药材,只管用。补品也先紧着慈安宫。”

魏公公应了一声,慢慢退了出去。

宣德帝忙完手上的是到勤政殿时已时至黄昏。

高辰复在这儿已等候了一个多时辰。

见到宣德帝,他顿时单膝跪了下去,抱拳道:“臣参见皇上。”

“起吧。”

宣德帝不咸不淡地叫了他起。自己坐到了御案后,道:“赐座。”

高辰复坐了下来,微微低着头。

宣德帝道:“此番骤然回京,你也没让人在几日前向宫里禀报一二。”

选的里话里不含苛责之意,但高辰复还是站了起来请罪道:“皇上恕罪。”

“罢了,坐吧。”

宣德帝摆了摆手:“你若有话。现在便说。”

高辰复顿了顿,便将在漠北与北秦的谈判进程做了一个清晰的叙述汇报。

他说得言简意赅,条理分明,宣德帝倒也十分满yì



等高辰复汇报完毕,宣德帝略颔首道:“事情能够顺利进行,倒也是你的功劳。”

“臣愧不敢当。”

高辰复谦虚了一句,等待着宣德帝的下一句。

本以为宣德帝若是不治他的罪,便会让他先出宫去。

却没想到宣德帝竟然在沉默片刻后问他道:“复儿,彤丝身亡之事。你可知dào

了?”

高辰复一愣,心口微微有些疼。

他低了低头,轻声答道:“是,臣已知晓。”

“算算日子……”宣德帝沉吟片刻,道:“你应该不会是在听闻了这个消息之后方才赶回京来的,而是在此之前就赶了回来,甚至慌张到连让人提前告知朕你回京来的消息都来不及……”

宣德帝目光幽深地望着高辰复:“为何这般突然地回京?”

“臣……”

高辰复自知瞒不住,在宣德帝面前也不惯撒谎。便直言道:“臣听闻京中有传臣妻谣言,心知臣妻定出于流言水深火热之中。是以……”

宣德帝冷然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复儿,你真让朕失望。”

高辰复起身下跪,当头一拜:“臣为一己之私,罔顾臣身上所负使命,是臣之过。请皇上责罚。”

高辰复跪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平整光亮的地砖。

宣德帝坐在御案后,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良久,宣德帝方才道:“为了区区一介女子,你真甘心毁掉自己的前程?”

高辰复不语。

宣德帝缓缓从御座上起身。走到高辰复面前。

他蹲了下来,伸出一只手抓住高辰复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些许。

“复儿,你是否忘记了,朕要你娶邬家女,可不是要给邬家女一个死心塌地的丈夫。”

“臣……知dào

。”

高辰复低声应了一句,宣德帝沉声问他:“既然知dào

,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高辰复又是一记磕头。

“皇上想要铲除邬家,不论原因为何,臣自会唯皇上马首是瞻。但……臣妻只是一介女子,臣娶她时已在心中发誓,不管邬家将来结局如何,臣待她会始终如一。臣既娶她,便应是她终身庇护之所。这才对得起……夫妻二字。”

宣德帝冷冷一笑:“你倒是专情。”

高辰复默然不语。

正当这时,守在殿外的魏公公轻声在外道:“皇上,钟粹宫邬昭仪求见皇上。”

宣德帝摆手皱眉道:“不见。”

门外没了声息,半晌后突然有女声凄厉喊道:“皇上!求皇上见见臣妾!”

伴随着这喊叫声,还有一声声沉闷的磕头声。

宣德帝扬声叫了魏公公,恼道:“她这般喊叫你就由着她?让人把她送回钟粹宫去!”

魏公公立kè

应声,催促着宫人将邬昭仪拖走。

高辰复眼观鼻鼻观心。

邬昭仪……那不是邬八月的堂姐吗?

宣德帝淡淡地道:“朕前几日让人将辅国公长子收监了。”

辅国公长子,邬老之侄,邬昭仪之父,邬居清。(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九章 兄妹

听到这样的消息,高辰复并不觉得惊讶。

早在漠北之时收到郑亲王手书,让他娶邬八月的时候,高辰复就知dào

邬家早晚有一天会落败。

圣命难违,他虽然不明白宣德帝要他娶邬八月的具体原因,但既有此令,他身为侄儿、臣子,自然也要遵命而为。

后来从邬八月口中得知了姜太后和邬老之事,他才开始明白,为何宣德帝眼里容不得邬家。

不单单是因为邬老门生遍天下,在文臣之中威信极高。

恐怕,皇上是知dào

邬老和姜太后之间的情事的。

寡母与臣子有私情,且还时常苟且往来,这样的事情,宣德帝即便忍得了一时,也总会找机会与邬老秋后算账。

而据邬八月所说,她亲眼目睹了邬老和姜太后幽会之事,也因此招致姜太后屡次三番的陷害。

皇上或许也知此事,让他娶邬八月,其中深意,由不得他再往下深想。

高辰复微微垂着头,不知dào

该如何接话。

宣德帝似乎也并不指望着他接话。

宣德帝道:“辅国公长子仗着自己乃邬昭仪之父,结党营私,横行霸道。朕闻说他拿了老国公传下来的祖产做生意,欺行霸市,惹得京中人怨声载道,还闹出了人命。复儿你说,朕是不是该治他的罪?”

高辰复平静地道:“若邬大人果真犯下此等罪行,自该受律法严惩。”

宣德帝冷冷一笑:“这只是个开始。邬家做下了哪些事,朕会一项一项,慢慢和他们算。”

高辰复默然不语。

宣德帝让魏公公进来添了热茶,再让其他伺候的人都退了下来,单留下了魏公公。

“眼瞧着年节就要到了。还剩下不过几日时间。朕撒了多年的网,也差不多是时候该收网了。”

宣德帝看向高辰复,道:“你起来吧,随朕去见见彤丝。”

高辰复乍然一惊,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宣德帝,顾不得君臣尊卑。愕然惊道:“她还活着?!”

“不,你要记得,她已经死了。”

宣德帝闲闲地转身,叮嘱高辰复道:“复儿,跟上吧。”

高辰复心中惊疑不定,魏公公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高将军,请。”

高辰复心如擂鼓。

还有什么事情,比知dào

一个人竟然死而复生更加让人震惊?

随着宣德帝一路前行至密牢,高辰复心跳的越发急促。

彤丝……真的没死?

那皇上为什么要将她关在这儿?

“你有疑问。朕自会同你们解答。”宣德帝淡淡地道:“不过现在,你不要发问。”

高辰复微微颔首。

密牢之地十分隐秘,恐怕就连宫中都没有多少人知晓。

高辰复在此之前也从未听说过宫中竟然还有这等地方。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正坐在床榻上出神地望着那盏昏暗油灯的高彤丝顿时站了起来,扑到了铁门边上,大喊道:“皇舅!是你吗皇舅!”

高辰复浑身一震。

守在高彤丝牢房门前的暗卫抬了下手,道:“翁主切忌喊叫。”

高彤丝这才噤了声,却仍旧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几乎望眼欲穿。

她已经在这个密牢之中待了许久,不知白昼黑夜。她只能凭着感觉猜想如今已经快到年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可她却只能留在这个地方,不知dào

什么时候是个头。

听到有人来,不管是什么人,对她来说都是另一种希望。

火光越来越亮。脚步声越来越近,高彤丝屏住呼吸,竭力往那方望去。

“……皇舅,大哥……”

见到宣德帝和高辰复一起出现在自己面前,高彤丝满是不可置信。

她蓦地扑将上去。厉声道:“皇舅,你怎么能把大哥也给抓进来了!”

宣德帝一笑,看向似呆滞般站着不动的高辰复,道:“你不懂事,朕关了你。你大哥可不是不懂事之人,朕何至于将他也关进来?”

魏公公端了椅子,宣德帝坐了下来,让守牢们的暗卫将牢门打开。

高彤丝立kè

跑了出来,扑到了高辰复怀里。

天知dào

她有多害pà

,生怕自己就老死在这密牢之中了。重见亲人的喜悦让她顿时泪如雨下。

“大哥,大哥……”

一声声“大哥”呼唤让高辰复只觉得恍如隔世。

妹妹有多久没有这般亲昵信任地叫他了?又有多久没有这样柔弱地扑到他的怀里寻求慰藉了?

高辰复抬了抬僵直的手,将高彤丝紧紧地搂在了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他不言也不语。

兄妹之间的隔阂已存zài

数年,高辰复不敢妄想,就只凭着这一个拥bào

、几句呼唤就能将隔阂消弭。

但他却贪恋现在这样的温暖,舍不得开口将这一刻的温馨给打破。

良久,还是宣德帝先出声道:“都坐吧。”

魏公公已端了椅子,放到了他们后面。

高辰复扶着高彤丝坐了下来,高彤丝紧紧抱住高辰复的臂膀。

宣德帝说过不让高辰复发问,高辰复便不发问,只等着宣德帝给他解惑。

密牢里幽暗沉沉,若不是魏公公带着火把来,恐怕这里仍旧阴森得可怕。

然而那一点点的亮光终究让人得不到哪怕是一丁点的温暖。

“彤丝想要散步攸关太后声誉的谣言,朕只能将她关在这儿。”

宣德帝淡淡地开口说道:“对所有人而言,彤丝已是一个死人。朕会令人给她伪造一个身份,让她以平民的身份在民间生活。若是复儿你能够保证她再不敢对外乱说话,朕现在就可以让你们离开。”

高辰复抿了抿唇。

“但如果她离开之后,朕却仍旧听到了攸关太后名声的谣言,那么。整个高家,都要受其所累。”

宣德帝淡淡地看向高辰复:“复儿,你能否做这个担保?”

高辰复拱手道:“臣可做此担保。”

“那也就是说,你一定要将彤丝带走了?”

宣德帝缓缓一笑。

高彤丝更紧地将高辰复抱住,嘴哆嗦着,看着宣德帝。道:“皇舅,你知dào

的,你知dào

的……这、这都和大哥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

宣德帝平静地道:“你知dào

的秘密,你大嫂知dào

的秘密,都是你大哥身边的人,和他如何没有关系?”

“我大嫂知dào

的秘密?我大嫂知dào

什么秘密?”

高彤丝一愣,顿时悚然一惊:“皇舅的意思是,大嫂她……”

“住口。”

宣德帝沉声警告了一句,高彤丝顿时伸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难道……大嫂也知dào

姜太后和邬老……

高彤丝眼睛睁得大大的。

以往有些想不通的地方。在这一刻她蓦地全都想通了。

姜太后之所以会屡次陷害大嫂,原来竟然是因为这个!

那么……

高彤丝猛地抬头看向宣德帝:“既然如此,皇舅为什么不阻止大哥娶大嫂?明明……”

如果真是她所猜测的那样,大嫂对他们来说,都是极其危险的人物。

那皇舅又为什么同意让大哥娶大嫂过门,将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放在大哥的身边?

默不作声的高辰复此时却开口沉声说道:“是皇上,让我娶邬家女的。”

“什么?!”

高彤丝震惊地连嘴都合不上。

“是,是朕让复儿娶邬家女的。”

宣德帝缓缓地开口。道:“从她知dào

了那样的秘密,朕便让人监视着她。不过。她却没有对周围的人透露一言半语,倒也算是懂得分寸。朕让复儿娶她,也只是为了更方便监视她。更者,也是为了提高她的身份。欲抑先扬,邬家被高高捧起,摔下去的时候。才会更疼。”

宣德帝看向高辰复:“复儿,你说对吗?”

高辰复狠狠抿了抿唇:“皇上既派人在臣妻身边监视,应当也会知晓,臣妻……已将那秘密,告知与臣。”

“不过。”

宣德帝颔首:“如今。复儿你也是知dào

秘密的人之一。”

高彤丝震惊地看看宣德帝,又看看高辰复。

她感觉真的太糊涂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觉得疑惑吗?”

宣德帝微微一笑:“朕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为什么不杀了你和彤丝,为什么不直接将知晓秘密的人都给杀掉……你们不明白这个,对吗?”

宣德帝顿了顿,道:“准确说来,知dào

那个秘密的人,还有一个。”

高彤丝一愣。

宣德帝看向她:“是阳秋。”

高彤丝浑身一抖:“小皇姨她……”

“她比你聪明。”宣德帝淡淡地道:“你偷入宫见她,她对那件事闭口不提。而你呢?随时都可能将秘密捅出去。”

宣德帝看着咬着下唇的高彤丝。

“朕放你一命,看的是你母亲和大哥的脸面。你当朕有多稀罕你这条命?”

高彤丝嘴唇苍白,半晌惨淡一笑:“是,天家无亲情,皇舅就算要了我的命,我死不足惜……但是,没能让害母亲一尸两命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我便是死,也死不瞑目!”

高辰复揽住她,深吸一口气,平静地望向宣德帝。

“……罢了。”

宣德帝摆了摆手,说道:“朕不欲让你为难。复儿,你且将彤丝接出宫去,将她好好kàn

牢了。朕对付邬家之事,你且三缄其口,不得参与其中。”

高辰复抿了抿唇,半晌后轻声应道:“是。”(未完待续……)

PS:元旦快乐~

第两百五十章 真相

邬家今后命运如何,也不是他一人可以扭转乾坤的。

邬家逢难是迟早之事,八月她……应该也早就有这样的准bèi

吧。

高辰复这一刹那有些出神地想。

火把的光微微晃了晃,原来是宣德帝起了身。

他对魏公公道:“让翁主在这儿多呆一会儿,朕还有事要与复儿详说。”

高辰复抬头,心里捉摸不定宣德帝的想法。

帝心难测,真真是帝心难测。

魏公公躬身应是,守牢门的侍卫将高彤丝又关了回去。

高彤丝巴着铁栅栏,沁凉的感觉直直通到心里。

她咬着唇,不敢喊叫,只睁大了眼睛盯着宣德帝和高辰复离开的背影,直到他们走到连背影都望不见了,高彤丝方才颓然地跌坐了下来。

原来……不止是她身边危机四伏,就连大嫂身边……

高彤丝甩了甩头,一时间却又十分庆幸自己被宣德帝的人抓到了宫中来。

如果她身边没有宣德帝的人监视着,她或许真的会将姜太后与人私通之事传出来。而到时候,姜太后恼羞成怒,说不定会连大嫂也一并怪罪,甚至危及瑶瑶和阳阳……

想起那样的场面,高彤丝就一阵后怕。

她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不住地祈祷:“大嫂,希望你平安,一定要平安……”

魏公公立在牢门外,轻声对高彤丝道:“翁主请稍作准bèi

,一会儿后高将军便会前来接翁主出宫。”

魏公公是身怀武艺之人,皇上身边的人真是藏龙卧虎……

高彤丝在魏公公面前自不敢放肆,低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床榻收拾东西。

虽然……她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

高辰复跟着宣德帝出了密牢。又回到了勤政殿。

刚离开勤政殿之前魏公公续上的热茶已经凉了。

宣德帝唤人重新沏了茶,依旧屏退了左右,让高辰复也坐了下来。

“有些话,当着彤丝的面,朕不能说。”

宣德帝微微啜饮了一口热茗,缓缓一叹。

“复儿。你是不是仍旧想不明白,朕为何要你娶邬家女。”

高辰复自然是不明白。

但他不会问。

皇上做事自有他的动机,他问得多,遭忌惮的便也多。

很多事情不需yào

知dào

为什么,只需yào

照做。

活得聪明的,往往是看似糊涂的人。

高辰复眼波的闪动没能逃过宣德帝的眼睛。

宣德帝微微一笑,轻叹一声,道:“朕本来没有这个打算,是在她知晓了宫闱私密之后。朕才陡然生出的这个心思。”

宣德帝微微一顿:“复儿或许觉得,朕当着你的面谈论此等宫闱秘事着实不妥,但,能让朕与之交谈此事的,也只剩下复儿你一个。”

“皇上……”

“这儿没外人在,复儿唤朕一声舅舅即可。”

宣德帝搁下茶盏,轻轻眯起眼来。

“朕得知此事,在更早之前。”

高辰复微微咬唇。

他直觉宣德帝接下来讲的话定然是十分秘密之事。他能不听,最好不听。

听了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不敢想。

但是宣德帝只留下了他一个人与他说此事,他根本避不了。

高辰复只能硬着头皮听着。

好在这时魏公公也回了来,多了一个人,高辰复方才没感觉到那样的尴尬心慌。

“算一算……距今已经有,快二十年了吧?”

宣德帝转向魏公公,魏公公低头道:“是。皇上。”

宣德帝便颔首:“朕忍气吞声,装作不知,也已经有二十年了。”

能够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这帝王当得,也着实是辛苦。

“邬老是天子帝师。朕一向十分敬重他。他学识渊博,学贯古今,朕得他倾囊教授,说句对先帝大不敬之言,朕也是将邬老当做父亲一般看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朕对邬老是打心眼儿里敬重。”

宣德帝轻轻摩挲着椅子扶手,细腻光滑的触感却只让他觉得沁凉。

“正因为朕对他毫不设防,屡次召他入宫,才让他有淫|乱后|宫的机会。”

宣德帝微微捏紧了扶手,声音也转寒。

“先帝在时,母后忙着争宠,虽生了朕,却只注重朕的人身安危,对朕并不亲近。先帝整个后|宫中,流于算计的妃嫔不少,真zhèng

对朕无加害之心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这当中,赵贤妃对朕照顾最多。她虽未养育过朕,但对朕的好,朕历历在目。众兄弟姐妹中,也唯独静和皇姐,对朕教之爱之,并不因各自母妃之间的争斗和嫌隙而对朕不好……所以,在知dào

静和皇姐死讯时,朕恨不得杀进兰陵侯府。”

高辰复抿抿唇道:“皇……舅舅,母亲她……”

宣德帝打断他道:“数年前,彤丝开始怀疑你们母亲的死因。她在查,你也在查,但一直都查不到。对吗?”

高辰复颔首,心中惊疑——皇上连这个都知dào

,难道……

“证据,在朕手里。”

宣德帝紧紧捏了捏拳。

“舅舅?!”

高辰复只觉得不可置信!

皇上竟然知dào

母亲死的蹊跷,也查明了母亲的死因,却将证据一直握在手里,这一握……这一握可就是二十年!

可皇上明明说,他对母亲感情深厚……

那他为什么还要隐瞒母亲的真zhèng

死因?

难道……

高辰复蓦地从椅子上几乎是弹跳了起来。

他只觉得心跳的好快,好像这些年以来一直笼罩在他头顶上的迷雾即将拨云见日。

“难道说……难道说害死我母亲的,不是淳于氏,而是……而是太、太后?”

高辰复只觉得身体微抖,克制不住地从脚底发寒。

若果真是这样,他该怎么办……

这些年来。姜太后每每见到他时都亲切地唤他“复儿”。若姜太后真是他杀母仇人……

高辰复捏紧了拳头,浑身血液涌向脑顶。

“舅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高辰复只差没有厉声喊叫。

宣德帝静静地看着他,轻声说道:“准确来说,害死你母亲的,淳于氏有份。太后她,也有份。”

高辰复怔怔地看着他。

“那时,朕还是四皇子,卧病在床。母妃忙着与心入宫的岑妃娘娘争宠,巩固地位,将朕撇在一边。你母亲身怀六甲,听闻朕抱恙,进宫来看朕,却无意中撞破了母妃和邬老之间的私情。”

宣德帝轻声说的话。却像重鼓一样落在高辰复的心上。

“你母亲心神大乱,以为朕睡熟了,拉着朕的手和朕絮叨了此事。随后母妃前来见你母亲,你母亲闲说几句,慌张离宫。不到一个月,你母亲便难产而亡。”

宣德帝恨声道:“朕那时就猜测是母妃动了手脚,直到不足三个月,你父亲又迎娶了淳于氏。朕又怀疑到了淳于氏身上。顺藤摸瓜,将替淳于氏办事却遭淳于氏派人将之杀人灭口之人给揪了出来。那人坦露了所有淳于氏做下的恶事。”

“那与太后……”

“朕本以为此事与母妃无关。虽恨母妃给父皇戴了绿帽,却仍不希望她是杀人凶手。谁知那人却又补充说,虽然淳于氏设下了计谋,却也并没有料到竟然这般顺利。冥冥之中,似乎是有人在暗中帮忙一般。朕那时才恍悟,母妃她……恐怕也参与了其中。”

高辰复双目赤红。顿时起身。

“站住。”

宣德帝厉声喝道:“坐下!”

“……舅舅想要保全太后,但臣杀母之仇……”

“你且坐下,让朕将话说完。”

宣德帝盯着高辰复,帝王威仪显露无疑。

高辰复站立了良久,终究还是缓缓坐了下来。

“你想报仇。朕也不想皇姐死得冤枉。”

宣德帝沉吟良久,方才轻声说道:“这二十年来,朕一直没忘记皇姐的死和母妃的不忠。高家,邬家,淳于氏,甚至你始乱终弃的父亲,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宣德帝寒声道:“高辰书是个好苗子,可惜他是淳于氏的儿子,所以他会在伴驾围猎时摔下马来,摔成个残废,与你再不能争夺一二。”

高辰复愕然抬头:“辰书他是舅舅你……”

“是,朕授意的。”

宣德帝冷冷一笑:“你的弟弟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淳于氏的儿子,又怎么能平安顺遂一辈子?连他和邬家的婚约,也是在朕的推波助澜之下订立的。”

“舅舅也想……毁了高家?”

“是毁了你父亲。”

宣德帝道:“朕还兵权给他,就是要兰陵侯府的人尝到权势的甜头。有甜头可尝,人就会生贪念。淳于氏不就是这样的吗?她贪心不足,现在她已经没有任何指望了。”

“辰书……他并没有错。他心地善良,甚至……”

“甚至站在你这一边帮着保全你的妻儿?”宣德帝嗤笑一声:“如此慈悲为怀,那削了头发去做和尚,正好。”

“舅舅!”

“复儿,你莫要在这件事上心慈手软!”

宣德帝寒声说道:“朕肯留他一命,已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

高辰复克制不住浑身轻抖:“那……父亲他……舅舅你打算……”

“你父亲?”宣德帝冷道:“知dào

为什么这些年,除了淳于氏所生三个子女,你再无任何异母弟妹吗?”

高辰复摇头,咬唇道:“不对,乔姨娘……”

“那不是你父亲的种。”

宣德帝冷笑一声:“你父亲会知dào

他娶了个多么蛇蝎心肠的继室。他很快会自尝恶果。”(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一章 抉择

“舅舅此话,难道说我父亲他……再不能……”

高辰复并不是想不明白,他能揣测宣德帝这话中的意思。

可是他不敢相信……

“没错。”宣德帝颔首:“淳于氏在生她最后一个孩子时,伤了身体,太医说她以后再不能生育了。她怕将来你父亲宠爱别的女人,给高辰书多生几个弟弟出来,阻碍高辰书的前程,所以,她给你父亲喝了绝子汤。你父亲这辈子,都只可能有这几个儿女。”

“不、不可能……”高辰复摇头:“乔姨娘……”

“朕说过,那不是你父亲的种。”宣德帝道:“那是你们侯府里的姨娘和下人私|通所生。”

高辰复狠狠得咬牙。

“舅舅觉得,这是对父亲的惩罚?”他看向宣德帝,宣德帝毫不避讳地点头道:“朕本来还在想,要如何惩戒你父亲。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自食恶果。这样也好,省得朕动手。”

淳于氏、高安荣、高辰书……

高辰复缓缓闭了眼。

“彤蕾和彤薇……也是舅舅设计陷害的?”他轻声问道。

宣德帝嗤地一笑。

“朕还没有无聊到那种地步。毁了淳于氏的儿子就行了,没必要再毁掉她的女儿。只能说,她的两个女儿也同样都是自食恶果。一个有野心,没脑子,一个有脑子,但没运气。”

高彤蕾是因为想要下毒手暗害将要临盆的轩王妃,所以才被轩王爷厌弃,如今被送到庄子上,这辈子恐怕都翻不了身。

而高彤薇……

“彤薇中毒的事,是谁下的毒手?”高辰复抿唇问道。

宣德帝顿了顿,道:“太后。”

“太后?!”

高辰复这一晚已经被无数个前尘往事砸得晕头转向。他本以为再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失态,可宣德帝这个回答,却仍旧让他觉得震惊。

“太后怎么会害彤薇?她们根本没有交集!”

“的确。”宣德帝颔首道:“所以朕说,她没运气。”

宣德帝冷笑一声:“朕封你女儿为郡主,宫里有赏赐下去,其中有一匹烟云罗夏纱绸。太后做了手脚。”

高辰复蓦地全身发冷。

“朕自然知dào

此事,本打算让人暗暗处理了那匹料子,没想到那小姑娘贪慕虚荣,竟问到瑶瑶母亲面前,硬是将这匹料子给拿了去。复儿,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宫中的太医诊断高彤薇所中之毒,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并不是他们诊断不出,而是他们清楚地知dào

。高彤薇所中的毒只能是来自宫中。

既是宫中的毒,那下毒之人自然也只能是宫中的某位主子。

他们怎么敢对高安荣和淳于氏言说此事?

太医们只能选择三缄其口,让高彤薇的中毒成为一桩悬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未尝不是在为宣德帝做了两分遮掩。

但高辰复不觉得这是什么天意。

冤有头债有主,淳于氏该死,可辰书他们又有何辜……

“你仍旧觉得朕太过残忍。”

宣德帝挪开视线,微微闭上眼睛:“等着吧,今年年节之前,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

“舅舅。”

高辰复深吸一口气,望向宣德帝:“舅舅要铲除邬家。我无法置喙。舅舅要惩罚父亲乃至整个高家,我也可以无动于衷。但……舅舅莫要忘了,罪魁祸首,还有太后娘娘。舅舅将这一切真相告知于我,我必当……”

宣德帝轻轻抬手,按在了高辰复的肩上。

“朕知dào

。你不可能当做这一切全没发生过。你向来恩怨分明。”

宣德帝幽深的目光直盯着他。

“所以,朕要和你做一个交yì

。”

宣德帝沉声道。

“交yì

?”

高辰复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在你没有这般贸然回京之前,朕还没有打定主意,要将全部事实与你和盘托出。”

宣德帝缓缓道:“但朕现在见到你,朕便知dào

了。这个交yì

,可行。”

“舅舅……”

“复儿,你觉得报仇重yào

,还是你的妻子儿女重yào

?二者选一,你选哪一个?”

高辰复蓦地心凉。

原来……要他选择的,真的是这个。

“好好想想,你要选哪一个。”

宣德帝拍了拍他的肩:“选你的妻儿,朕覆灭邬家之时,可以饶你妻一命。选报仇雪恨,且不说你是否能大仇得报,你也必会承shòu丧妻之痛。朕,君无戏言。”

高辰复像是当头被一桶凉水浇下。

他怔愣着待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方才出口轻声问道:“舅舅,您、您当初为什么……一定要我娶、娶她……”

宣德帝静默了。

他也同样沉默了不短的时间。

“从朕内心上来说,对你,对彤丝,对你母亲那个出生不久就夭折的孩子,都是恨的。”

宣德帝道:“让你母亲一步步落到死亡境地的,不单是那个大秘密,不单是你父亲的始乱终弃,也不单是淳于氏的心急上位。更有你们三个孩子。稚子何辜?不,有些孩子的出生,就是一种罪恶。”

宣德帝缓缓起身:“但你们到底是皇姐留在这世间仅剩的亲人,朕矛盾的同时,也自不会伤害你们。朕本打算,你娶了邬家女,再亲自送她上黄泉,也算是替你母亲报了对邬家的仇。朕没想过要将实情和盘托出,也没想到过,你竟然对邬家女,动了真情。”

宣德帝缓缓抬首:“冥冥之中,或许皇姐也在暗中看着你,护着你。她希望你幸福,朕又如何能让她不安心。”

高辰复缓缓起身,跪在了宣德帝面前。

“求皇上……放过臣妻。”

宣德帝静静注视着他。

“复儿,你考lǜ

清楚了?”

高辰复渐渐地阖上眼。结实地磕了个响头。

“臣向来认为,当下,比从前,更重yào

。”他缓缓地,却坚定地说道:“母亲既亡,再不能死而复生。但活着的人却仍旧活着。臣不用再多考lǜ

。求皇上……慈悲。”

宣德帝极轻地叹了一声。

他弯下腰。伸手扶了高辰复起身。

“复儿,你这般模样,让朕想起了你的母亲。”

宣德帝微微弯起嘴角:“都是一样的,为情而生。”

☆★☆★☆★

高辰复将高彤丝接出了皇宫。

高彤丝身边跟着一男一女两个由宣德帝直接派到她身边去的暗卫,都是身怀武艺之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高彤丝就当这两人不存zài

,在高辰复身边,她总算有了这段时间以来失去的安心感。

“大哥,皇舅后来都同你说了什么?你怎么看上去这般憔悴?”

天色已经黑完了。高辰复的面容借着黑暗看上去不甚清晰,但高彤丝却也能从他的言行举止中判断出他有些“憔悴”,不知dào

是不是也是兄妹之间有血缘上的默契。

高辰复答了句“没什么”便再不开口,出得宫门之后,他牵了马缰,对高彤丝道:“你如今已经不能回兰陵侯府了,今夜先找家客栈投宿,明日我让人送你离京。”

“大哥!”

高彤丝不可置信地死死拽住高辰复的袖摆:“大哥你疯了?你要把我送出京!”

高辰复颔首。波澜不惊地道:“难道你想留在京中,再造成什么恐慌?不管是谁。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你,不知dào

会生出多少流言来。”

高彤丝狠狠咬牙:“那我也不离京。”

“你必须离京。”

“我不离京!”高彤丝压低声音低吼道:“母亲的仇没报,我如何能离京!我不看着淳于老妇死,我不甘心!”

她挣了几下,却挣不开高辰复的紧紧挟持。

“大哥!”

“听我说。”

高辰复抓着她的手臂,冷然说道:“你今夜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就出京。母亲的仇,我会报。淳于氏的命,我要定了。”

“大哥?”

高彤丝对高辰复这番变化感到无比吃惊:“大哥你……你找到她害母亲的证据了?”

“嗯。”

高辰复脸不红心不跳地应了一句。

高彤丝皱了眉头:“你不过是与皇舅多说了几句话,怎么就……怎么就拿到证据了?”

“你不用管。”

高辰复道:“总之,淳于氏的命我会取。所以,你乖乖离京就好。”

高彤丝自然是不愿意的,她不认为这和自己留在京城会有什么差别。

“大哥,我保证我在京中会很老实待着,不出去让人瞧见我。”

高彤丝同他讲条件:“大哥你既然会将淳于老妇绳之于法,总不能不让我看见她的下场。我不能离京,我要亲眼看到她死我才能相信我们已经给母亲报了仇。”

高辰复不为所动。

说服不了高彤丝,他直接看向那一男一女两名暗卫。

“麻烦两位,带她走。”

暗卫并不多言,当即就带了高彤丝离开,连一句哼哼都没让她发出来。

夜深人静的燕京城大道上,高辰复孤零零的一个人站着,一阵冷风吹来,他心底、眼底,都是寒意。

久候在宫门外的赵前在几道宫门前来回奔跑,只觉得是撞了大运了,竟然真的碰见了高辰复。

“将军?”赵前敏感地察觉到高辰复周身的气场有些和寻常不同,他疑惑地问了一句。

高辰复轻轻颔首,声音嘶哑,问道:“夫人现在在哪儿?”

“回将军,在侯府。”

高辰复轻轻地点了点头:“回侯府吧。”

“是。”(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二章 夫妻

回兰陵侯府的路上,高辰复一直一言不发。

赵前履行做一个贴身侍卫的职责,尽管高辰复不问,他却仍旧将打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给高辰复听。

赵前自有自己打听消息的渠道,打听得来的消息和邬八月在京中的实jì

情况也是八九不离十。

高辰复沉默地听着,直到赵前提及单氏同邬八月一起回到了兰陵侯府,他方才转了转头。

但他还是没有出声。

一路沉默着,除了时近时远的打更声,几乎听不到什么别的声音。

到了兰陵侯府府门,高辰复下了马,对赵前道:“叫门。”

赵前应了一声,伸手一挥,侍卫立即上前叩门。

门房打着哈欠来应门,一见竟然是高辰复,顿时吓得魂都飞了,颤着声儿喊道:“大大大……大爷?”

高辰复冷瞥了他一眼,道:“夜深了,不要声张。”

门房愣愣地直点头,高辰复未再理会他,转而对赵前道:“我先回一水居,你安排弟兄们好生歇着,有什么事,明个儿再说。”

赵前颔首,想着周武定然是守在一水居的,倒也放心。

高辰复自己拎了灯笼,身后只跟着两三名护卫,朝一水居去。

守在一水居门口的却不是周武,见到高辰复同样也大吃一惊,忙让人去通知周武。

周武身上随便披了件厚实的斗篷便赶来了,发髻散着,头上还微微渗着汗。

高辰复抿抿唇道:“打扰你们夫妻安寝了。”

侍卫去通知周武的时候,高辰复已经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周武和朝霞已经成婚的消息。

“将军说哪儿话……”

周武面色通红,笑得也十分尴尬——他怎么也料想不到将军会半夜三更回来啊!如果他没有成亲,也是该继xù

守在一水居门口的……

想到这儿。周武忙同高辰复请罪。

高辰复虚扶一把,道:“我这儿没什么别的事,你且回去吧。有话明早再说。”

周武见高辰复也是一身风尘仆仆,显然是才赶回来,自然希望睡个好觉。当即退后一步道:“将军先回去吧,夫人那儿……”

“别吵醒她。”

高辰复摇了摇头。

周武忙打消让朝霞去通知邬八月的念头。应了声是。

高辰复去了堂子,自己动手点燃了堂子四角的蜡烛。他记得住在侯府时,箱笼里一直都备着他和邬八月的衣裳,也不知dào

现在箱笼里还有没有。

掀开箱笼盖子一看,却也有他的衣物。

高辰复心里微微一暖。

炉膛烧了起来,不一会儿池子里的水就温热了。高辰复脱了外衣,只着了一条衬裤坐到了池子里。

他张开双臂巴着池边,微微仰着头,眼睛闭着。蹙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皇上说今年新年之前,所有的事情就会结束,他会让邬家、高家都得到应得的惩罚。

而现如今皇上只抓了邬昭仪之父一个人,将他收监,总不能只因为他一个人就问罪邬家全家。

至于高家,似乎也已经没有什么可让皇上算计的了。

淳于氏虽有罪,忠勇伯府受之影响应该也不会太大。高辰复预测。淳于氏当年暗害母亲之事会被揭露出来,忠勇伯府多半会被削爵降官。

所以……现在他唯一想不通的。是皇上会怎么对付邬家,对付邬老。

高辰复越想心情越复杂。

再想到当初母亲之死,姜太后也是帮凶之事,他心口就有如火烧。

明明有杀母之仇,他却不得报,这岂是男儿该为?

可那幕后凶手……是太后啊!

高辰复蓦地睁大眼睛。然后猛地吸了口气,沉入了池中。

溅起的水花“咕咚”一声,池面上泛起了微波。

“嘎吱”一声,堂子的门却被人从外推了开。

邬八月披着一件外氅,小心翼翼地行了进来。

她将灯笼挂到了墙柱上。扇了扇面前的雾气,往前一看,顿时一惊:“人呢?”

雾气缭绕而又静谧的堂子里,池子中咕噜噜冒的水泡声清晰可闻。

邬八月登时吓了一大跳,来不及想便丢开外氅,朝着水泡发出的地方跑了过去,伸手去捞人。

“啊!”

猝不及防间,她却滑进了池子中央。

同一时间,高辰复伸手擒住了她的腰,稳住了她的身形。

光裸胸膛的男人和衣衫尽湿的女人就这样面面相觑,寂静无声。

水温熨烫着两人的身体,邬八月有些出神地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

一直思念的人,就在她的面前。

“……爷,你回来了。”

邬八月伸手轻轻捧住高辰复的脸,声音在略沙哑之中,却隐着浓浓的鼻音。

“……嗯,我回来了。”

高辰复缓缓收紧了手,将贴身衣裳下显露出玲珑身姿的邬八月拥进了怀里。

小别胜新婚,堂子里的**气息持续着,水温也无法匹敌他们身上所散发出的热度。

静夜中,娇吟喘息此起彼伏。

有人说,世间男女本就是一个半圆,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另一半圆。有的人能找到分外契合的那一半,有的人却只能将就错误的那一半。

而兰陵侯府一水居中,却有那么刚好的一整个拼凑起来的圆。

是圆,也是缘。

☆★☆★☆★

高辰复抱着邬八月从堂子里出来,宽大的外氅遮住了她的身躯。

邬八月的声音里还残留着媚如丝一般的腔调。

“瑶瑶和阳阳最近都跟着我睡……”

高辰复轻应一声:“我们到耳房去休息。”

邬八月颔首,搂紧了高辰复的脖子。

耳房到底是没有正房那么暖和,被子也没有被熏过,显得有些潮。

高辰复拥着邬八月睡在了床上。

她靠在他的胸口,微微扬起唇角。

“我让周武别吵醒你,你怎么知dào

我回来了?”

高辰复的手在她的手臂上轻轻滑着。低声问道。

邬八月一笑,道:“我最近都睡得很浅,有点儿风吹草动的就能醒,听着堂子那边的声音有些不同寻常,就起来瞧瞧。正好朝霞过来,便知dào

你回来了。”

邬八月笑道:“朝霞大概是还没等周武提醒她。就来寻我了。”

高辰复缓缓点头,又伸手在邬八月额头上轻轻打圈儿按摩,道:“最近都睡不好?”

邬八月一顿,抿唇道:“习惯了,每日也没什么事做,补眠的时间很多。”

高辰复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忽然缩进被窝,贴近邬八月的耳道:“彤丝还活着。”

邬八月浑身一颤,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爷。你说……”

高辰复颔首道:“她还活着,所以你不用为她伤心难过。”

“真的吗?真的……她、她真的还活着……”

邬八月哆嗦着唇,竟有些开始胡言乱语了。

“那她这段时间在哪儿?那、那女尸又是……她怎么能一直不出现?”

邬八月趴在了高辰复的胸口,急切地问道。

高辰复抿紧唇,道:“她被皇上关了起来,那女尸,自然只是她的替身。”

“替身……”

邬八月脑中顿时灵光一乍:“皇上?!”

她惊叫一声,然后立kè

捂住嘴。

高辰复摸了摸邬八月的头。不知dào

要怎么和妻子说皇上的计划。

邬家……毕竟是八月的娘家,邬家的人都是八月的亲人。

这所有事情的起因。全是因为邬老和姜太后的私情。如果他们没有这段情,那很多事情就不可能发生。

邬老该死。

可是,邬家的其他人又有多无辜?

“……爷,我喘不过气了……”

邬八月轻哼了声,高辰复忙回过神来,略松了松手。

他迎上邬八月灿亮的眸子。

“爷。”邬八月轻声道:“你说……皇上是知dào

彤丝她没死的事。是皇上把她关了起来,这岂不是说……”

高辰复无法否认。

妻子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怀疑皇上知dào

邬老和姜太后之间的事,只是这样的怀疑根本就没办法去证实。

高辰复相信,自己的妻子不是一个草包,想要撒下一个弥天大谎隐瞒她完全是不可能的。

她会思考。逻辑不通的地方,她会疑问。

撒下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来圆。圆得了一时,又怎么能圆得了一世?

“爷?”

邬八月轻轻推了推他。

高辰复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他轻轻挑起邬八月的下颚,声音听起来很是沉重。

“接下来,你认真、冷静地听我说。”

高辰复的讲述很缓慢,邬八月浑身发冷,面色发白。

她早就猜测过是这样,但当证实的确是这样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后背冒起了冷汗。

皇上早就知dào

……

皇上注定是要铲除邬家的。

邬家不论做什么,恐怕都难逃此劫。

邬八月将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无法想象,邬家最后的悲惨命运。

“八月。”

高辰复的讲述告一段落,怀中人儿的轻颤让他不可遏制地心疼。

“皇上说……今年新年之前,他就会让一切结束。”

邬八月茫然地望向高辰复,半晌后才反应过来。

“皇上要对邬家动手了……”

她努力不让眼泪从眼眶里滴落下来,却还是在高辰复沉沉地点头之后落了泪。

“……怎么办?”

她紧紧握着高辰复的双臂,企图能从他眼中再寻找到哪怕是微末的希望。

高辰复闭了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心里清楚,邬家,恐怕是气数已尽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区区邬家,又哪里能幸免于难?(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三章 正午

心里一下子特别空。

邬八月浑身的力qì

陡然一松,跌入到高辰复怀里。

“……皇上秋后算账,竟能忍这么久……”

邬八月看向高辰复:“他到底图的什么?”

“皇上知晓姜太后的秘密时,只有几岁年纪。那时他还只是四皇子,根本没有什么实权。先帝仍在,他即便有几分本事查到了证据,因牵涉到姜太后,他也不敢声张——姜太后与臣子通|奸之事若是被先帝得知,皇上身为姜太后之子,又能有何好处?”

高辰复轻声同邬八月分析道:“乃至先帝驾崩,皇上顺理成章地即位为帝,也是有邬老在暗中扶持。皇上那会儿不过是十几岁少年,羽翼未丰,邬老在文臣之中地位甚高,皇上不可能在那时撄其锋芒。”

“那皇上之后手握大权,完全可以就治邬家之罪……”邬八月轻声接了一句,顿时明白道:“要对重臣下手,皇上需yào

一个理由。”

“没错。”

高辰复轻叹一声,说道:“我想,皇上在几年前就已经在部署铲除邬家之事,只是那时突然冒出彤丝和小皇姨的事情,皇上不得不搁浅计划。因为,他并不确定还有多少人知晓此事。”

高辰复顿了顿,道:“再者,将人捧到高处,再眼睁睁看着人从高处坠落,对皇上来说,或许更有报复的快感。”

邬八月低下眼,轻声道:“皇上对婆母……感情真好。”

高辰复一顿。

“皇上对瑶瑶也很特别。”

高辰复将邬八月搂紧了些。

“爷,皇上既要铲除邬家,当初,就不该让你娶我。”

邬八月深吸了口气,缓缓道:“皇上走这一步棋。是一步败棋。”

高辰复闭了闭眼,道:“皇上深恨侯爷,对我……除了甥舅感情,多少也恨我是侯爷亲子。他在部署这一步时,并没有太过考lǜ

我的处境。然而——”

高辰复顿了顿,睁眼看向邬八月:“然而。我还是很庆幸皇上的这个决定。”

邬八月吸了吸鼻子,埋在他胸口,滚烫的泪滴到他胸前,让他觉得有些烧。

“不知dào

皇上会用什么样的方法铲除邬家……”

邬八月轻声道:“我多半逃不掉,就怕……连累了你。”

高辰复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你不会有事,皇上答yīng

过我的。”

“皇上答yīng

了你?”

邬八月疑惑地反问一句,撑起头来,盯着高辰复的眼睛:“皇上怎么会答yīng

你?除非作为交换。你答yīng

了皇上某事。”

高高辰复轻轻点头:“我答yīng

皇上,当做不知太后暗帮淳于氏害我母亲之事。自然,也不会去找太后报仇。”

“爷!”邬八月顿时要起身,高辰复按住她,道:“即便我不答yīng

,我也动不了太后一根毫毛。再如何,太后终究也是皇上的生母。始皇残暴,焚书坑儒。其母赵姬和嫪毐连生数子,此事几乎满朝皆知。始皇却仍旧留了赵太后一命。皇上他,不会允许姜太后丑事暴露,更不会让姜太后死于非命。”

高辰复紧紧握着拳头,邬八月心里深知他心中的愤nù

和仇恨。

杀母仇人就在眼前,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十分耻辱之事。

邬八月伸手环住她。

此时她没有自己会劫后余生的喜悦。有的只是满满的无力感和对高辰复的心疼。

“没事。”

高辰复轻轻拍了拍邬八月的后背:“一事归一事,身边的人才是最重yào

的。这一点,我看得清。”

他紧紧搂住邬八月,两人在无言的沉默中,渐渐睡去。

☆★☆★☆★

第二日天明。得知高辰复昨日半夜回来的消息,高安荣顿时兴奋得不行。

“这小子还算有些良心,知dào

回来过今年的年节。”

高安荣笑骂了一句,扭头吩咐一边儿的果姨娘道:“去让人把厨房总管找来,复儿既然回来了,今儿合该做一顿好的。”

果姨娘脆生生应了一句,给高安荣理着衣裳领口,手不由就在高安荣胸口处打圈。

高安荣笑着捉了她的手,道:“别闹了。”

果姨娘不大高兴,哼哼一声收回手说道:“侯爷怎么一听说大爷回来,整个人都正经了许多。这府里您是一家之主还是大爷是一家之主呐?”

果姨娘没太多的心眼儿,也是快人快语,这话就是随口抱怨一句,其实并没有其他意思。

但听在高安荣耳里却是另一番味道。

男人,总是不希望被人质疑自己的地位的。

高安荣顿时厉声呵斥了果姨娘一句,直说得果姨娘眼泪汪汪,他方才止住,道:“让你去做事,还不赶紧着去?”

果姨娘委屈地应了一声,去让人寻厨房总管了。

高安荣只觉得大早上的败了兴致,扭身出了果姨娘的院子,去了茂和堂等着高辰复来给他请安。

只等到快要日上中天了,高辰复和邬八月才姗姗来迟。

高安荣头顶上几乎都要冒烟了,见到长子脸上连半点儿喜悦都无,劈头盖脸就出声骂道:“哟,你这起了啊?不再多睡会儿?”

昨日高辰复回来的本就晚,一路上从漠北赶回燕京,一直没有休息好,后来又和邬八月说了好一阵的话,回到妻子身边他难免心神松弛,不知不觉就睡过了头。

邬八月瞧着上了日头,见他睡得熟也没叫醒他,本想派人来告知高安荣一声的,又不免想到若不是高安荣在静和长公主怀孕的时候和淳于氏搅在一起,静和长公主也不会被人所害,顿时心里也不痛快,干脆就没让人去知会高安荣一声,且等着高安荣派人来问。

但她也没想到高安荣竟然一直等在茂和堂里。

高辰复睡饱了觉。也养足了精神。听得高安荣这般质问,他面无表情。

“问你话呢!”

高安荣怒喝一声。

高辰复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不知不觉的,侯爷也已经老了。”

“你说什么?!”

高安荣年轻时是翩翩佳公子,虽说人已到中年,却也听不得一个“老”字。

长子的这个形容。让高安荣十分不快。

“我说,侯爷你已经老了。”

高辰复微微含了下巴:“头上也有白发了。”

高安荣顿时让人捧铜镜来,他要好好kàn

看,自己头上是不是真的有白发。

正吩咐人时,淳于氏带着厨房总管来了。

淳于氏脸上还绷着笑,热情招呼高辰复:“复儿回来了?你父亲让人准bèi

了丰盛的……”

“不用了。”

高辰复冷声打断道:“没胃口。”

淳于氏一愣。

虽然往常高辰复为人也很冷淡,但对她还是有两分对长辈的尊重在的,也从来没有对他大小声过,更别说出言打断她说话这样不礼貌的行为。

“这……复儿这是怎么了?”淳于氏还要语出关心:“是不是昨个儿回来没休息好?”

高辰复冷冷地望了她一眼。并不搭理她,只对高安荣道:“我来这儿是亲口告sù

你一声,我今日要陪着八月,带着孩子回邬家。”

高安荣顿时怒道:“你昨晚半夜才回来,连一顿团圆饭都没和家里人吃,就要巴着你丈人家去……知dào

的说你疼妻子,不知dào

的,还以为你是邬家的上门女婿呢!”

“侯爷息怒。息怒……”

淳于氏忙上前拉着,劝说高安荣息怒。又痛心地对高辰复道:“复儿,你刚回来,就要惹你父亲发火吗?”

她看向高辰复,却意wài

地发xiàn

,在高辰复的眼里,她好像是一个死人一般。

高辰复看着她的目光森冷地让她的心都跟着寒了起来。

“我们走。”

高辰复连说与淳于氏说一句话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他轻轻揽过邬八月。扭身就出了茂和堂。

高安荣那个气啊。

“你给我站住!”

高安荣历吼一声,因为突然发出大声而气息太喘,顿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高辰复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搂着邬八月头也没回。

高安荣气得真想追出去,但当着一屋子的下人仆从。他也顾及面子。

这真追出去了,岂不是让这么多人看他的笑话?

他好歹也是这兰陵侯府的一家之主!

“复儿!”

淳于氏看出高安荣的意图,往前几步想将高辰复给追回去,被高安荣叫住。

“让他走!”

高安荣怒喝道:“我倒要看看,他这一走,多久才能回来!”

“侯爷别生气……”

淳于氏伸手给高安荣抚着着胸,嘴上劝着,心里却是惶惶不安。

高辰复那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好像……好像是知dào

了什么似的?

正当茂和堂前边儿一片乱的时候,淳于氏身边的郭嬷嬷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焦急道:“夫人,不好了,二爷、二爷他听说大爷回来了,拿了剪子,把、把自己的头发给绞了!”

“什么?!”

淳于氏大惊失色,顿时丢开高安荣这边的事情,忙着要去高辰书的院子:“书儿身边的人呢?他们怎么不拦着呀!”

郭嬷嬷急速地回道:“二爷房里的剪子那些东西全都被夫人搜走了,这次二爷是摔了碗,拿碗边儿割的头发,一有人靠近就把碎片挪到自己的脖子上,没人敢动啊!夫人快去瞧瞧吧……”(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四章 赎罪

淳于氏所有的希望都在高辰书身上,高辰书只是残了腿,又不是不能传宗接代,虽然他屡次说想要出家为僧,但只要他一天没有落发剃度,淳于氏就仍有希望。

这会儿听到高辰书竟然剃度了,淳于氏哪儿还顾及得了高安荣?

她朝着高辰书的院子里奔。

从一大早就觉得被触了霉头的高安荣也只能咬了咬牙,同样跑往高辰书的院子。

郭嬷嬷通知得及时,高辰书的头发并没有完全绞完。如果他拿的是剪子,那恐怕他现在已经是一头短刺了。

“书儿!”

淳于氏惊恐地抢上前去,顾不得旁的,伸手就去夺高辰书手中的破瓷碗。

高辰书也没挣扎,倒是乖乖的就让淳于氏将他手中的危险物给拿了过去。

“你这是做什么呀!”

淳于氏简直要哭出声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能这般轻易毁坏?!”

高辰书面上仍是淡淡的样子,回答道:“俗物而已,留之无用。”

“书儿!”

淳于氏拿帕子抹了抹眼泪:“你这样,让母亲可怎么活啊!母亲可就只剩下你一个指望了……”

高辰书淡笑道:“母亲能做到很多人不敢做也做不了的事情,又何需指望别人?”

淳于氏擦泪的手一顿。

郭嬷嬷见机忙上前劝道:“二爷,今后可不好做这样的事情啊!那破瓷碗拿着多危险?要是不小心割破了身上哪儿,侯爷和夫人可是要伤心坏的。眼瞧着年节了,二爷可要多体谅体谅侯爷和夫人的心,莫要让侯府里再添寒霜了。”

“这天儿也够冷了,书儿你怎么还这般伤母亲的心呐……”淳于氏捶着胸哽咽哭道:“你这般做。让母亲可如何是好……”

说话间的功夫,后赶来的高安荣也到了。

一眼瞧见次子头上的头发参差不齐,地上也几堆长发,高安荣顿时气不打不出来。

“都是孽子,都是孽子!”

高安荣指着高辰书怒道:“你是不是想出家?是不是想出家!我就成全你,你给我滚!都给我滚!!!”

“侯爷!”

淳于氏从来没有和高安荣大喊大叫过。这一次她再也忍不住了,出声道:“复儿惹恼了你,你对他发火他没反应,你也不能将气撒在书儿身上!书儿是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他腿废了,他每日这般要死要活要出家,他就占理了!”

高安荣到底也是武将出身,身上还是有那么几分血气。在他眼中,敢和他争锋相对对着干的高辰复,虽然不孝。但到底还是让他十分看得起的。而高辰书这样受了点儿挫折,这都一年多了还不能转换回心情来的,在他看来那可就是相当的懦弱。

更有现在高辰书闹着绞发要出家的事情,高安荣是打心眼儿里觉得这儿子是废了,没指望了。

高安荣这样一想,又看到淳于氏这般护子,一腔愤nù

顿时喷向了淳于氏。

“都是你!慈母多败儿,你硬生生地把你儿子给变成了一个懦夫!从前只知dào

让他读书读书。什么才情诗书,满腹经纶……都是些狗屁!读了一肚子书。遇到点儿事儿就成了个怂货!关将军刮骨疗伤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呢!不过就是残了腿,好歹命还留着,他就这样寻死觅活一天到晚正经事儿不做只知dào

让父母双亲操心,这就是他读了十几年书读出来的‘孝道’!”

高安荣一口气指着淳于氏骂了一通,骂完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一屋子的下人奴仆都跪了下来。

侯爷对夫人发火。侯府这是要变天啊……

淳于氏也愣住了。

嫁给高安荣近二十载,淳于氏自以为将高安荣了解得清清楚楚。他的脾气和为人淳于氏一直以为自己摸得透透的。

可是现在呢?高安荣竟然当着下人的面儿给她这个侯府女主人难堪!

错愕之后,淳于氏心里陡然泛起了怨气。

她认为,高安荣会这样对她和高辰书母子俩,无非就是因为高辰复回来了。乔姨娘那个贱人还给他又生了一个儿子。

他不指着书儿给他养老送终,所以他能这般随意辱骂他们母子俩了。

淳于氏心里的怨气顿时也汹涌了起来。

她咬了咬牙,在那一刻竟然生出了想要让高安荣死的想法。

郭嬷嬷伸手碰了碰淳于氏,淳于氏方才回过神来。

想法终究是想法。

高安荣现在还不能死。

他不能死在高辰复前头。

淳于氏压下心里狂涌的怒气,但现在的她也没有那个心力要去乞求高安荣的“原谅”。

她默默地抱住高辰书的头,让郭嬷嬷取梳篦来,她要给高辰书梳理梳理头发。

高辰书却推开了她。

“父亲,母亲。”

高安荣那一番骂语似乎并没有撼动高辰书的情绪,高辰书始终一脸平静。

他淡淡地开口说道:“昨夜大哥已回,父亲母亲身边又有乔姨娘所生幼弟,长大后自也能侍候二老。我欲出家,心意已决,希望父亲母亲成全。”

“我不同意!”

淳于氏顿时尖声道:“我不同意不同意不同意!”

淳于氏一向以“温婉”、“柔顺”等形象示人,能让她一反常态,也的确是因为高辰书这一请求太惊世骇俗。

侯府嫡子竟要出家,传出话去,不知会让多少人议论纷纷。

但高辰书只有一句。

“我心意已决。”

话音一落,高辰书索性盘腿坐了起来,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淳于氏心中大恸,双手下了死劲儿去抓高辰书的双手,不让他将手合十。

“书儿!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淳于氏涕泗横流。原本都还好好的,她也在慢慢劝,想着总能把儿子给劝回正途上去,可谁知dào

儿子竟然突然下了决心……

高辰书静静地望着她。

淳于氏望进了儿子的眼里,她只觉得儿子好像把她的所有一切都给看清了,在儿子的注视之下。她仿佛无所遁形,过往他所做过的一切事情,好像历历在目一般。

淳于氏猛地抱住高辰书,心里的恐慌无止境地蔓延开来。

她觉得……儿子好像真的离她越来越远……

“母亲……”高辰书低声在淳于氏耳边说道:“让儿子,去代您赎罪吧。”

淳于氏面如金纸,顿时觉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知dào



他什么都知dào



☆★☆★☆★

离开兰陵侯府的高辰复带着邬八月坐进了马车。

他抱着她,两个人静静地相依着,很久都没说话。

马蹄声嗒嗒地响着。

邬八月知dào

,邬家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她想提前通知邬家的人。但是她找不到理由来解释皇上要办邬家的原因。

告sù

家人太后和祖父私通吗?

那恐怕皇上只是想要让邬家完全落败,也会让邬家被满门抄斩。

她内心煎熬着。

她想要救邬家一命。

怎么才能救邬家呢……

邬八月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又痒,又痛,可却毫无办法,烧得她完全没办法冷静下来。

皇上要邬家的命啊!皇上要邬家的命啊!

邬八月紧紧闭了眼睛,想起已过世的段氏。

祖母,你要是仍旧在世。要怎么办呢……

邬家咬了咬唇,忽然脑中却灵光一闪。

她猛地坐了起来。

太过突然。连行进中的马车都晃了一下。

“怎么了?”

高辰复忙关切地朝她望了过去。

邬八月深吸一口气,双眼亮晶晶的。

“邬家……邬家还有一块,当年太祖皇帝赏赐给太爷爷的免死金牌!”

邬八月声调高昂地道了一句,忙捂住嘴,兴奋地道:“邬家还有免死金牌,金牌我收着。我、我可以用金牌向皇上提一个请求,我可以保邬家不死!”

高辰复眼中的情绪有些松动。

“皇上要动邬家,不可能牵扯上太后。想要撬动整个邬家,那必然是大案要案,但也必须有一个证据充分的事件。免死金牌、免死金牌可以饶邬家一死。邬家、邬家的人都可以只为区区平民,放在台面上的事情,皇上他不……”

“啪”的一声,邬八月话还没说完,马车似乎被什么给撞了一下,邬八月太兴奋没能控zhì

得住自己的身形,顿时撞了上去。

“呀……”

她忙捂住头,微恼道:“怎么回事?”

高辰复拉住她,掀开纱帘责问道:“怎么赶车的?”

马车却停了下来,周武看向高辰复,目光有些惊疑不定。

高辰复心口一顿。

嘈杂的禁卫军过街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里,高辰复摆了摆手,周武忙让开位置。

只见一列列禁卫军持刀拿戟,从容有序地朝着与他们相同的方向小跑而去,也正是因为他们的突然出现,方才使得街面变得挤了很多,马儿受了些惊,偏了道,撞到了旁边的摊贩上。

“怎么回事?”

高辰复沉声问了一句,仿佛是应和他的反问似的,一禁卫军小队队手拿着明黄色的圣旨,高声喊道:“辅国公邬国梁意图谋反,与邬昭仪里应外合欲弑君扶持五皇子即位,圣上有令,围困辅国公府,彻查此事,皇差办案,尔等让道!静!”

高辰复脸上顿时一凛,回头望去,邬八月面色一片惨白。(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五章 抄家

自古以来,扯上“谋反”之事,还能全身而退的,几乎无人。

历来君王都是最贪生怕死之辈,坐在那样的高位,就怕被人从上面给揪下来。

所以涉及谋反,历朝历代的君王所奉行的,都是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

虽然名义上查的是辅国公府,但实jì

上,皇上的真zhèng

目的,是邬家。

邬国梁,邬国栋乃是亲兄弟。查了哥哥,还会放过名满天下的弟弟吗?

邬八月顿时伸手抓住了高辰复的前襟。

“皇上说年节前会了结此事,看来是真的……”

邬八月咬了咬牙:“皇上让大姐姐入宫,未尝不是……不是等着这一天。”

高辰复心里很清楚,皇上这一招,是要将邬家一网打尽了。

与辅国公府交好的承恩公府、奉恩公府说不定也会被牵扯其中。

“皇上既然发了这样的圣旨,那就说明,他已经设计打点好了一切。”

高辰复沉声说道:“不管辅国公府有没有这样的打算,皇上都不打算放过邬氏一族。”

“我们要怎么办?”

邬八月心已经慌了,原本打算回娘家再和父亲母亲说说话,通通气,可现在……她怕是连家人的面儿都不可能见着了。

高辰复抿抿唇,轻声说道:“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先去邬家瞧瞧。皇上现在下旨要查的是辅国公府,邬府那边儿,暂时应该还查不过去。明面上的东西总要先摆平了才行。”

邬八月只能点头答yīng

,高辰复让周武催促一下赶车马夫,更快些赶到邬家去。

东西两府已然分家,但到底还是比邻而居。东府嘈杂哀嚎声太闹。西府自然也听得清楚,整府人立kè

惶惶不安了起来。

前来拿人的可是禁卫军啊!

“母亲。”

邬八月迎上面色凝重的贺氏,扶着她轻声问道:“父亲呢?”

“在里边儿。”

贺氏扶过邬八月的手,看向高辰复:“辰复回来了?之前也没听到信儿。”

“回得匆忙,没有让人知会岳父岳母一声,是小婿的不是。”

高辰复施了一礼。道:“岳母,我们进去说话吧。”

贺氏点点头,拉着邬八月往屋内而去。

邬居正坐在太师椅上,瞧着还算面色从容。

他向来不是一个会惊慌失措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他都能够冷静自持地相对。学医之人忌讳心浮气躁。

“岳父。”

高辰复对邬居正行了一礼,邬居正笑言道:“辰复回来了?”

“是。”

高辰复颔首。

“坐。”

四人都坐了下来,邬居正喝了口茶,轻抿抿唇道:“皇上派人到东府拿人。接下来,就该来我们西府了。你们略坐一会儿,就先回去吧。免得到时候和禁卫军的人碰上,徒生事端。”

“老爷。”

贺氏忧虑地看向邬居正:“东府真有那么大胆子扶持五皇子谋反?这也太牵强了……即便是皇上不在,五皇子上头可还有四位皇子,再者五皇子不是……”

贺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样的皇子哪能登上皇位?皇上怎么就信了呢?”

“威胁到皇上的皇位和性命,对皇上来说,也是宁肯错杀三千不会放过一个。”

邬居正轻叹一声:“咱们皇上还算是明君。东府命运如何,我们也管不了了……现在只希望皇上明察秋毫,不要认定我们西府也参与其中。”

贺氏咬了咬唇:“父亲和伯父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父亲在文臣中声望如此之高,皇上又怎么会相信我们府中没有参与其中呢?一旦定了伯父那边府里的罪……”

贺氏越想越是害pà

:“到底是谁告密或者弹劾的?还是……宫中昭仪娘娘真的做了这样的事?”

“谁知dào

呢。”

邬居正摇了摇头:“行了,别在这儿自己吓唬自己。”

邬居正看向高辰复和邬八月:“没事儿就先回去吧。”

邬居正顿了顿:“希望不会连累到兰陵侯府。”

☆★☆★☆★

高辰复和邬八月连椅子都没坐热,就被邬居正半“赶”着离开了邬家。

邬八月心中惶惶。很是担忧,在邬府附近找了个茶楼,也不敢走。

皇上要是将邬府的人也都拿走,她在这儿好歹还能看见。

高辰复便也静默地陪着她。

“你说……皇上要真对邬家动手,不会……就地处斩吧?”邬八月轻声问道。

高辰复轻道:“放心。皇上既然放出这样的罪名出来,就一定会经大理寺层层审查,最后定罪,再决定是否处斩。一时半会儿,邬家的人不会有性命之忧。”

邬八月点了点头,目光却仍旧闪烁不定。

“可是……入了大理寺的监牢,要审查的话,肯定要讯问。”邬八月咬咬唇:“讯问的过程中,多半会上刑逼供。那岂不是……会受很多苦。”

高辰复顿时静默。

会让大理寺直接审问的案子,多半都是牵涉到高官侯爵的案子。虽然有“刑不上大夫”的古语,但真当问起案子来,又岂会在乎你是什么身份?上刑是较为低劣的手法,却架不住好用。

真zhèng

的讯问高手,三言两语之间就能把你的话给套出来,逼问得人毫无招架之力。

高辰复不担心大理寺的人讯问,毕竟邬家是不可能牵涉到谋反之事。

怕就怕皇上下了暗示,要大理寺,屈打成招。

他想得到这个道理,邬八月又哪儿会想不到?

要让邬家败落的是皇帝,大理寺也是要听皇帝的话的。想要平反?简直是无稽之谈。

二人相顾无言,良久后邬八月方才轻声道:“明明知dào

家人会蒙冤,我却什么都不能说,连辩解都没办法辩解一句。”

邬八月眼睛微微红了。

她的无力高辰复又如何不知?可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轻轻抱住她,给她安慰。

爱笑的瑶瑶又发出了一记笑声,邬八月望向朝霞怀里的瑶瑶,苦涩地弯了弯唇角。

“还不知事的小娃娃多好,每日吃喝睡,想乐呵的时候就乐呵,想哭的时候就哭。哪像我们……”

高辰复无言以对。

禁卫军开始押着东府的人走了,邬八月看见了好些熟面孔,甚至还看到了老迈的郝老太君。邬陵梅陪在郝老太君身边,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邬八月强烈的视线,邬陵梅抬头望向了她的方向。

邬八月伸手朝着她挥。

可是距离太远了,邬陵梅根本就望不见她。她的目光只停顿了一秒便收了回去。

“老太君也老了啊……”

邬八月哽咽道。

郝老太君这么大把年纪,到最后竟然还要遭受这样一次牢狱之灾。

邬八月心里陡然对邬国梁升起怨恨之心。

若不是他的自私,只顾自己感情不顾家族安危,若不是他的自大,以为丑事会永远不为人知——邬家又岂会落到现在的地步?!

东府也因他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伯祖母说得不无道理——西府的人克他们!

可不是祖父害他们到如今的田地的吗!

东府的奴仆们哭哭啼啼地也被拉走了,然后,禁卫军去了与辅国公府只一街之隔的邬府,开始将邬府的仆人也拉了出来。

邬八月别开眼,猛地起身,道:“不看了,走吧……”

高辰复知dào

她是不想看到家里人被禁卫军押解的样子,理解地点点头,揽着邬八月离开了茶楼。

高辰复本打算回长公主府,但邬八月却说要回兰陵侯府。

“三姐姐听到消息,肯定会找我的。”

邬八月轻声说道:“我们先回兰陵侯府,我也要去将免死金牌给取出来。”

高辰复点了点头,道:“不要慌,事情到现在,也没有更坏的了。”

“我知dào

。”

邬八月颔首道:“即便最后……最后不如人意,我也……”

她说不下去。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dào

,自己到时候会怎么办。

重活一世,她来到这个世间之后虽然波折颇多,但对亲人的感情却深刻而真挚。她享shòu

了他们的好,总归是无能为报。

左右这一世都是赚来的,如果能够牺牲她自己来救回亲人,她并不会吝惜自己这条命。

可她没有那么大的价值,她一个人的命换不来所有家人的性命。

她根本就没有那种扭转乾坤的能力。

在皇权至上的世界里,至高无上的皇帝便是所有人命运的主宰。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邬八月紧紧捏了拳。

☆★☆★☆★

回到兰陵侯府不过一刻钟时间,高辰复还未来得及听下人禀报他走后兰陵侯府出的事情,邬陵桃便来了。

与往常不同,她今日穿得极为素淡,脸上甚至没有涂抹脂粉,看上去清清爽爽,哪里是那出门必要艳光四射的陈王妃?

“三姐姐。”

邬八月迎了她进一水居,吩咐周武看好一水居的大门。

邬陵桃紧握着邬八月的手,眼神飘忽不定。

“八月……”她急迫问道:“你听说了吗?伯祖父谋反,东西两府现在都已经被抄家了!”

邬八月点点头,道:“我刚从那边回来,就等着三姐姐来,我们好商量对策。”(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六章 希望

邬陵桃道:“陈王说,皇上是要借此敲山震虎,用一个邬家来警告所有当权世家。而且……”

邬陵桃顿了顿:“祖父威望太大,朝中多半文臣都要听他的,皇上这也是要……削祖父的权,所以这一次……不管罪名真假,祖父肯定是难逃一死的。”

说到这儿,邬陵桃就愤恨道:“祖父乃大夏肱骨,皇上这般对待有功之臣,就不怕臣子们寒心吗!”

邬八月张了张口,不知dào

该说什么。

“我会央陈王帮忙。”邬陵桃轻吐一口气,低叹一声:“为何碰上我的喜事儿,却是这样的多事之秋?我真怕……”

“三姐姐有什么喜事?”邬八月看向她。

邬陵桃将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肚子上:“我……我有孕了。”

“真的?!”

饶是在邬家身处这样风雨飘摇的时候,邬八月还是感觉到了欣喜。

“瑶瑶尿在我身上,真的是个好兆头。”

邬陵桃笑得温和。

难怪,难怪今日见到邬陵桃,她没有涂脂抹粉,原来是有身孕了!

“太好了三姐姐。”邬八月由衷为邬陵桃高兴。

邬陵桃笑了笑,脸色却又变得凝重了起来:“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要想办法为祖父平冤才是。东府我们管不了,我们却总要帮西府洗刷联同东府谋反的罪名才行。”

邬八月明知邬家难逃此劫,却不能开口对邬陵桃说。

她只能晦涩地道:“谋反这样的事,皇上要是打算……”

“不管皇上怎么打算,此事都与邬府无关!”

邬陵桃愤恨地说了一句,胸口起伏不定。

邬八月忙劝道:“三姐姐你现在怀有身孕,不要生气。当心动了胎气。”

邬陵桃深吸一口气,对邬八月道:“大理寺审案总要有一段日子,趁着这段时间,我们要找人替邬家、替祖父鸣冤才行。”

“人走茶凉,现在邬家遭难,大家恐怕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又有谁会愿意沾染上这样的麻烦事?”

邬八月轻叹一声,虽然觉得抱歉,但她说的却也是实话:“被人躲还来不及……”

虽知邬八月说的是现实,但邬陵桃哪能接受?

“总要试一试……”

邬陵桃深吸一口气道:“我会让陈王找找另外几位王公重臣,你与轩王妃交好,看能不能寻轩王妃,让轩王爷帮帮忙……”

邬八月一怔。

“……我知dào

这有些为难你,高将军心里指不定也不舒服。可事急从权,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邬陵桃定定地看着邬八月。

“八月。我们是邬家的女儿,不管我们嫁得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日子,我们的根是在邬家。邬家要是败落了,我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无论如何,都要尽我们最大的力qì

,保全邬家。”

邬八月缓缓地点头。

“我这里,有样东西。”

邬八月轻声说道。

“什么东西?”邬陵桃忙问道。

“太祖皇帝给的御赐金牌。”

邬陵桃顿时惊道:“两府分家的时候。从老太君那儿得来的金牌?!”

邬八月点点头。

“对、对!还有那免死特赦金牌!可是……怎么会在你这儿?”邬陵桃皱眉道:“那金牌,不该是祖父收着的么?”

要解释那金牌为何在她手上。倒也要颇费一番口舌。邬八月含糊道:“是在祖母手里边儿的,祖母弥留的时候,将金牌给了我,我一直忘记交还给祖父了。如今看来,倒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邬陵桃便也欣喜道:“没错,那金牌在你手上正好!要是最后真的回天无力。还有这金牌能保邬家一命!”

邬八月抿抿唇,颔首说道:“是,要是最后我们做了所有的努力,还是救不了邬家,也只能依靠这枚金牌了。”

“那你可要好好收着。”

邬陵桃伸手握住邬八月:“收好了。”

“三姐姐放心。我明白的。”

邬八月对邬陵桃点了点头,轻呼口气,道:“那么,我现在就去轩王府,问问轩王爷……能不能帮忙。”

邬陵桃也赶紧道:“我也去找找别的相熟的王公贵族。事不宜迟,就不耽搁了。我现在就去。”

“三姐姐,你小心着些,别累着自己。”邬陵桃匆匆告辞,邬八月紧跟着叮嘱她道。

邬陵桃只挥了挥手,不一会儿就瞧不见了人影。

高辰复走了回来,邬八月迎上他,轻声道:“三姐姐让我去找轩王妃,看能不能说动轩王爷帮忙说情……”

邬八月为难道:“我们明知皇上是不会……可是要是什么都不做,这也不行。”

高辰复沉默了会儿,道:“大理寺断案不会太草率,我与大理寺丞还有几分交情,你先去轩王府,我去大理寺找找人,拜托他们帮忙关照关照,能不用刑,尽量别用刑。”

邬八月赶紧点头。

高辰复道:“我办完事就去轩王府找你。”

“好。”

邬八月点点头,抿唇道:“我等着你。”

☆★☆★☆★

邬家下大狱的事在一夕之间传得整个街市沸沸扬扬。

宫中各位娘娘家中也自有人想方设法传递消息进去,叮嘱她们要谨言慎行。

皇上正在盛怒之中,各宫妃嫔自然都不敢在老虎头上搔痒。

萧皇后略觉奇怪。

皇上在坤宁宫中萧皇后本想旁敲侧击问两句,但话的意思刚露了个头,就被宣德帝给堵了回去。

萧皇后与宣德帝十几年夫妻,自然知dào

宣德帝这是不希望她多问。

但这也表明了宣德帝的决心。

宣德帝是一定要问邬家的罪的。

萧皇后只能叹息。

邬老这般年纪,全家还要遭受牢狱之灾,也着实是运气欠佳。

邬昭仪得宠之时虽然的确有些恃宠而骄,但就萧皇后所知邬昭仪的为人。她也应当是没有那样胆大包天,竟敢弑君扶幼子即位的。

除非她是昏了头了。

可这般一想,倒也觉得邬昭仪昏了头也是有迹可循。

自邬昭仪生了五皇子,伤了身子又得知五皇子乃是痴儿,邬昭仪就失了宠,皇上几乎没再踏进邬昭仪的钟粹宫去。

后来邬昭仪之父受人弹劾。邬昭仪言辞激动要面君求情,又被皇上无情地阻在了门外。

邬昭仪向来是个好强的女人,连番遭受打击,或许还有宫中之人眼见她不得宠了而对她的百般刁难……

剑走偏锋想要富贵险中求,也不是不可能的。

“娘娘。”萧皇后身边的嬷嬷轻声提醒她道。

萧皇后忙回过神来,看向站在宝顶下的宣德帝。

“皇上?”萧皇后迎上前去。

“朕有些事,要去母后宫中一趟。”宣德帝对萧皇后道:“邬家谋反,前朝后|宫皆议论纷纷。昭仪邬氏处朕派了人看着,你无需操心。但警告后|宫各妃。此等时刻,不得妄议朝政,乃你之职责。”

萧皇后立kè

低头道:“臣妾明白。”

“你一向识大体。”宣德帝伸手握了握萧皇后的手:“朕先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

萧皇后半蹲着送走了帝王皇驾,贴身嬷嬷凑近她笑道:“宫中各妃嫔在皇上面前都如走马观花一般,自始至终皇上信任的都只有娘娘,能被皇上放在心上的,也只有娘娘。后宫女人虽多,但娘娘对皇上来说。是独一份儿的。”

萧皇后微微一笑,顿了片刻叮嘱嬷嬷道:“让人去萧家说一声。这等时候,让萧家不要有任何动作。附议皇上处置邬家或者为邬家求情,都做不得。”

嬷嬷略一思索,顿时点头道:“老奴明白,老奴这就让人去萧家传话。”

萧皇后颔首,心里却又起了些疑惑。

虽然民间都言皇上至孝。对太后敬重有加,但她身为皇后还是知dào

的,皇上和太后其实母子情淡,在宫中时,除非必要。皇上也只有定点去问安的时候才会得见太后。

皇上去太后的慈宁宫,会有什么事呢?

萧皇后不愧是何宣德帝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女人,少年夫妻,伴侣的想法即便猜测不出,但总能发xiàn

一些细节和端倪来。

此时,宣德帝正坐在慈宁宫后殿,姜太后的凤榻边上。

郭嬷嬷跪在床尾,殿里没有其他宫人的影子。

魏公公低着头站在宣德帝身后,拂尘竟纹丝不动。

姜太后得知邬家一家被皇上派禁卫军抓了起来,下了大狱的消息后心乱如麻,竟然跌倒了。

未免引起他人注意,这等事情自然不能宣太医。

姜太后卧了床,还没等她让人去寻宣德帝过来,宣德帝便已来到了慈宁宫。

望着凤榻上半躺着的姜太后,宣德帝行了个礼,坐了下来。

郭嬷嬷上前福礼,宣德帝却没叫起。

紧接着,魏公公让殿内伺候的所有宫人全都退了出去。

这样的阵仗,如何不让姜太后和郭嬷嬷如临大敌?

郭嬷嬷跪在地上,浑身都直发抖。

“皇帝,你这是……”

姜太后拿袖笼掩了眼睛以下的部分,装咳一声。

宣德帝淡淡地说道:“母后既生了病,为何不传御医?”

姜太后顿了顿,道:“没什么大碍,哪用得着麻烦御医。”

“是吗?”

宣德帝微微一笑,姜太后又问道:“皇帝是有话要同哀家说?内殿里的宫人怎么全都出去了。”

“母后若是想让他们听倒也无事。”宣德帝淡淡道:“左右不过是你我母子二人谈完之后,多十几二十条人命。”

姜太后面色顿时一白。(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七章 威胁

宣德帝将话说得这般吓人,在她面前甚至都没有身为儿子该有的谦逊态度,这让姜太后心里止不住发毛。

她强笑了两声,道:“皇帝乃是明君,自然不会随意要人性命。”

说到这儿,姜太后就想起自己要见宣德帝的目的来。

她缓了缓气,开口问道:“皇帝,邬昭仪意图弑君篡位之事,果有此事?”

姜太后关切着邬国梁的性命安危,并没有去注意宣德帝脸上的表情,她甚至没有等宣德帝回答她便径自说道:“不管邬昭仪是否有这样的意图,那也是辅国公府的事情。哀家听说邬府和辅国公府已经分为两家,邬老与其兄辅国公也甚少往来,这件事情想必和邬老一家是不相干的。”

姜太后苦口婆心地道:“皇上如此将曾为帝师的邬老下了大狱,可是要让天下读书人寒心呐。”

宣德帝面上带着微笑地听着,姜太后没有发xiàn

他眼中早已是满布寒霜。

直等到姜太后说完话,宣德帝方才轻声道:“母后,从朕踏进慈宁宫到现在,您都没有问过一句,邬家谋反,朕是否有事,却是一个劲儿的在为邬老开脱,坚信邬老无罪。”

宣德帝缓缓砖头看向姜太后:“这般急切的姿态,要说母后您和邬老之间没有一点儿猫腻,朕可真不信。”

姜太后大惊,郭嬷嬷更是差点眼要脱眶。

“皇上,您可千万不能这样误会太后……”

“误会?”

宣德帝轻哂一笑,望着姜太后,语气淡淡地道:“母后,这可是误会?”

姜太后面如金纸。

她简直不能辩驳。

宣德帝是她的儿子,她对自己的儿子再是不亲近。但做了三十来年的母子,宣德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姜太后再是清楚不过。

他来这儿,会这样跟她说话,就已经表示,他已经知dào

了。他有足够的证据知dào

……

姜太后忍不住吞了口水。

然后,她猛地瞪大眼睛。

她迅疾前倾了身子,伸手抓住了宣德帝黄袍的领子,惊恐地望着他,哆嗦地问道:“你知dào

、你知dào

邬老没有谋反之意,你是……你是设局要害邬家?是不是?是不是!”

宣德帝不动如山,抬了手阻止要上前来拉姜太后的魏公公。

他轻言细语地说道:“母后说的什么话?邬老乃是朕的帝师,他若是没有做错事,朕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他一大家子锒铛入狱?平白无故的。朕害他做什么?”

宣德帝伸手拉下姜太后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到底是谁在害邬家,母后您自个儿心里应该跟明镜儿似的。”

姜太后浑身都禁不住颤抖起来。

郭嬷嬷跪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你、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知dào

的?”

姜太后咬紧牙关,颤声问道。

“知dào

什么?”宣德帝微微一笑:“朕不知dào

母后在说什……”

“别装了!”姜太后大吼一声:“你都问到哀家面前来了,你还能说你不知dào

哀家在说什么?!”

宣德帝轻笑一声:“那,母后不妨说说,你到底在说什么?”

姜太后心口一抽一抽得难受。

她捂着胸口。好半晌才冷笑着拖长了音说了句:“这就是哀家的儿……”

宣德帝只微笑着不语,姜太后到底是沉不住气。但她也不打算说她与邬国梁之间的事,只冷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邬家?”

宣德帝便是一笑:“母后这才算是问到了点子了。”

宣德帝微微前倾了身体:“母后希望朕怎么处置邬家?”

“邬家没有谋反。”姜太后冷冷地回道。

宣德帝点头:“的确如此,不过——”

宣德帝微微偏头一笑:“要是朕执意要邬家人的性命呢?”

“你!咳咳……”

“太后息怒!”

郭嬷嬷听得姜太后又咳嗽了起来,顾不得旁的,忙要起身前去察看姜太后的情况。

人还没完全站起,宣德帝一个伸腿就将她踢了回去。

“朕还没有叫起。郭嬷嬷还是跪着的好。”

郭嬷嬷顿时哆嗦着双手着地不敢出声。

宣德帝自己倒是起了身,伸手扶了姜太后一把,让魏公公端了茶来,伺候姜太后喝了一口润喉。

姜太后好不容易得以舒服了些,立kè

就推开了宣德帝。

宣德帝也不在意。掸掸衣裳又坐了回去。

“朕来慈宁宫,就是要和母后说一声,邬国梁的命,朕是要定了。”

宣德帝话音刚落,姜太后就激动地怒道:“你敢!”

“朕是天子,有何不敢?”

宣德帝微微前倾了身体:“母后要是还念情分,想要保全邬家其他人,就不要给朕惹出别的是非来。兴许,朕心情好一些,还能让邬家留个后。否则——”

“你当哀家稀罕邬家其他人的性命?”姜太后打断宣德帝,冷笑一声:“邬老要是命丧黄泉,其他邬家人的性命在哀家眼里连蝼蚁都不如。皇上拿邬家人的命来威胁哀家,可真是走错了路子。”

宣德帝面上一顿,片刻后方才笑道:“原来如此,母后在乎的,只是邬老而已。”

宣德帝叹了一声,摇摇头道:“母后贵为我大夏皇太后,本该怜悯苍生,却是拿人命比作蝼蚁,视人命如同草芥。当真是应了那句话。”

宣德帝看向姜太后,缓缓说道:“最毒妇人心。”

姜太后知晓自己和邬国梁之间的秘密已经暴露,在皇帝面前她也再懒得伪装。

她哼了一声说道:“不毒,哀家怎么能在寂寂深宫走到现在?慈庄皇后也好,岑妃也罢,甚至是先帝……想要权势想要上位,就必须得踩着一个接着一个人的尸首。”

姜太后冷肃地盯着宣德帝:“没有哀家,何有你这个皇帝!”

宣德帝微微眯了眯眼。

慈庄皇后乃是先帝中宫嫡后,赵贤太妃的胞姐,在姜太后入宫之初是最阻碍姜太后的人。病亡。

岑妃乃是先帝后几年最为宠爱的妃子,阳秋长公主之母,在先帝最后在位的几年可谓是后|宫第一得yì

人。在阳秋出生后亡故。

先帝……

宣德帝愣了片刻神,方才紧盯住了姜太后。

“父皇……是母后你……”

“不错。”

姜太后勾了唇角:“是哀家,送他最后的一程。”

“太后!”

郭嬷嬷吓得腿都软了,这下要她起,她也是起不来的。

这最大的秘密……太后怎么能、怎么能就这般告sù

皇上了呢!

先帝那时候也没多少日子可活,太后大意了,和邬老谈事情的时候被先帝听了去。太后担心先帝会回光返照另立遗旨,便趁着无人,对先帝语出恶毒,活生生将先帝给气死了。

这件事,本该带到土里去的。太后这是气急了,不然怎么会在皇上面前抖落此事……

宣德帝豁地站了起来。

他咬着牙。

慈庄皇后和岑妃娘娘之死是否与姜太后有关,宣德帝不在意。毕竟这两人与他没有太多交集,他也不会因为这两人的死而有太多情绪波动。

但先帝乃是他生父,母亲杀了父亲,这样的事实他如何能接受?

“……为什么?”

宣德帝手都在抖。

他运筹帷幄、计划周详,还从来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勃然变色方寸大乱。

可现在宣德帝觉得自己浑身都在不可遏制地发抖。

姜太后仿佛觉得自己赢了宣德帝一般,她哈哈大笑了两声,竟然语出威胁:“皇儿,你说,要是群臣知dào

,弑君凶手之子竟然稳坐皇位,会不会众臣抗议,要废帝另立?”

姜太后缓缓地坐直,说道:“哀家与皇帝做个交yì

。你要邬家其他人死,哀家一句话不多言。但是邬老,必须是寿终就寝而非死于非命。哀家保全你的皇位,只要邬老一个人的性命。这买卖,这交yì

,不可谓不划算。皇帝好好想想。这么多年,哀家也是有几分势力的。”

宣德帝望着姜太后,不知dào

为什么,听到她提起“交yì

”二字,他却想起了自己在高辰复回京进宫后同他说的话。

他也是与高辰复进行了交yì



这种被迫要接受交yì

的感觉,太恶心了。

可是,高辰复是臣子,而他是帝王。臣子没有办法忤逆君上,但他这个天子,难道还能受人威胁?

“母后。”

宣德帝缓缓转身走了几步,离了姜太后五步之遥,方才站定,转过身来,对姜太后轻声说道:“母后就那么笃定,朕会受你的威胁?”

姜太后一笑,正要说话,宣德帝却说道:“朕忍了那么久,为这一天,就是想要在邬老死的时候,见到他脸上或恐惧,或后悔,或哀求的表情,也是为了要保全母后你的名声和性命。但是,如果朕不再为母后考lǜ

,也不在乎母后您的性命……那朕又何必受母后您的威胁?”

姜太后脸上的笑顿时僵住,郭嬷嬷大叫着道:“皇上三思!皇上三思啊!太后是皇上的生母,弑母……是要遭天谴的啊!”

姜太后故作镇定道:“哀家不信,皇帝你会……”

“朕当然不会杀了母后。”

宣德帝轻声说道:“可是,要让母后不能言不能语,甚至连提笔写字儿都不行,朕还是能做到的。”(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八章 封谥

姜太后面上露出恐惧的表情。

“母后,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朕语出威胁。”

宣德帝面上一下子狠厉了起来:“你害静和皇姐,朕都能忍下来。但威胁到朕的皇位,朕忍不了。”

宣德帝看向魏公公:“让太后睡一觉,将郭嬷嬷带走。等太后醒来,一切就可尘埃落定了。”

魏公公低着头应了一声,姜太后连多叫一声都没行,便只觉得自己渐渐陷入了昏睡之中。

在意识还没完全丧失之前,她听到宣德帝不甚清晰的话。

他说:“母后想要邬家人死,朕偏要让邬家人活着。母后想要邬老寿终正寝,朕就一定会让邬老,受尽折磨,死于非命。”

☆★☆★☆★

宣德帝离开了慈宁宫,又前去慈安宫探望了最近精神一直不大好的赵贤太妃。

自赵贤太妃卧病之后,宣德帝就严厉嘱咐了慈安宫中的人,不允许他们在赵贤太妃面前多言。

是以赵贤太妃不知dào

邬家出事,也不知dào

高辰复已回。

宣德帝亲来探望,赵贤太妃心里也很是高兴。

她半躺在床榻上,柔声道:“皇上日理万机,朝中事务繁忙,还惦记着我这个老太婆……”

说着赵贤太妃就要给宣德帝欠礼,宣德帝立kè

伸手扶住她,温和笑道:“太妃不必多礼,朕年少时多蒙了太妃照顾,好歹朕还要称您一声贤母妃。”

“这也是皇上重情义。”

赵贤太妃笑着点点头,细声问道:“皇上今日来,可是还有别的事?”

“无事。”宣德帝道:“就是听说您身子骨好些了,朕便来瞧瞧。前段日子朕忙于朝务,一直未曾来探望您。”

楚贵太妃在一旁便笑道:“赵姐姐。咱们皇上是个有孝心的。”

赵贤太妃便笑着点点头。

宣德帝也附和着笑,与两人略聊了几句,却是将话题转到慈庄皇后身上去了。

“朕登基已有十六年,母后皇太后的封号,朕想着,要不要再加个谥号。”

宣德帝话音刚落。赵贤太妃就愣住了。

楚贵太妃立kè

道:“这可是好事,就是……”

她看了赵贤太妃一眼,略小声了道:“太后那边儿,会不会不同意……”

赵贤太妃和楚贵太妃自然是高兴慈庄皇后能够再加谥号的。

宣德帝登基即位之前,慈庄皇后就已经薨逝了。姜太后在太宗皇帝还活着的时候,因其家世出身太过低下,一直都没能问鼎后位。太宗皇后活着的最后几年,他宠爱上了阳秋长公主生母岑妃,对姜太后也略有些淡。要不是姜太后还有宣德帝这么个儿子,恐怕姜太后也坐不到现在母仪天下的太后宝座。

赵贤太妃乃是慈庄皇后的胞妹,皇上若是再提升慈庄皇后的谥号,她当然希望看到自己的姐姐能够有如此死后的荣宠。再者,这对赵家来说,也是一项不可多得的荣耀。

而楚贵太妃向来与赵贤太妃交好,楚家和赵家交情也不浅,赵家受益。楚家当然也乐意。

但就如楚贵太妃所考lǜ

的,皇太后姜氏仍在。提已故慈庄皇后的谥号,对姜太后来说,未免有些难堪。

赵贤太妃顿了顿,方才轻声道:“皇上有这份心,自然是好的。但也用不着如此。”

“赵姐姐!”楚贵太妃轻叫一声。

赵贤太妃笑了笑,看向宣德帝道:“我也是个老婆子了。赵家这些年安分守己,皇上也多加照拂,没得因为再给姐姐一份荣耀,从而引得赵家人心里又多些想法……再者,没必要因为这样的事情。让皇上和太后之间生了嫌隙。”

宣德帝微微低了眼:“朕与太后到底是母子,她便是有些不高兴,也不能说什么。比起她来,母后皇太后自然是更加名正言顺些。”

赵贤太妃便是一笑,欣慰道:“姐姐要是能看到,先帝有皇上这般好的儿子,定然会很高兴的。大夏江山后继有人,先帝爷也能含笑九泉了。”

宣德帝心口刺了一下,不经意地试探道:“母后皇太后病故的时候,朕未能在她身边;父皇临终病重的时候,朕也没能在她身边。如今想想,倒是十分遗憾。”

赵贤太妃轻叹道:“姐姐她操劳后|宫,身子骨一直不好,忧思过重而殁,也的确是十分遗憾。先帝年岁大了,身体不济,撒手而去,也是莫可奈何……”

一个是自己的亲姐姐,一个是自己的丈夫,赵贤太妃提起这两人也难免目露哀伤。

她擦了擦眼角,道:“皇上莫要计较这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宣德帝低应了一声。

再与赵贤太妃和楚贵太妃聊了几句,宣德帝便也离开了慈安宫,转而前往大理寺。

魏公公悄无声息地在慈安宫门口跟了上来。

“处理干净了?”宣德帝轻声道。

魏公公颔首说道:“隔日宫人会发xiàn

郭嬷嬷失足落水的尸首。”

“嗯。”

宣德帝点了点头,对魏公公道:“传朕口谕,让礼部推恩慈庄皇后的先妣先考,给慈庄皇后加封谥号‘善’。”

魏公公应了一声,顿了顿却是轻声问道:“皇上,那……太后那边……”

宣德帝道:“太后身体不适,突中风偏瘫。给太医院开个条子,让太医院院首带人前来诊治。”

魏公公心里暗叹,点头道:“奴才明白。”

宣德帝“嗯”了一声,坐上御辇。

魏公公行在他旁边,却听他轻声问道:“朕这般做,会不会有违天道?”

魏公公明白,宣德帝是指他让姜太后再不能言语,甚至不能提笔写字。对母行凶,的确是大不孝。

但若不这样做。太后真的为了邬老而与皇上对着干,大夏江山都要动摇,危机一触即发。

“皇上也是为了天下黎民。”魏公公轻应道。

宣德帝便笑了一声,颔首道:“不错,朕是天下,为的。也自然是天下黎民。”

魏公公乃是宣德帝的心腹,宣德帝知dào

的,他都知dào



他深受宣德帝的信任,但他心里也清楚地知dào

,知晓皇家如此多重大机密,宣德帝死的时候,也绝对不会允许他继xù

活着。

他有死的觉悟。

☆★☆★☆★

行至大理寺,大理寺内所有人全都出来向宣德帝行礼。

宣德帝勉励了几句,让他们本份做事。其余人便都散了去,大理寺卿陪伴在宣德帝身后。

宣德帝问起了邬家的情况。

大理寺卿回道:“辅国公府诸人一径喊冤,在牢中倒是颇为闹腾。相对而言,邬老一家倒是极为平静。臣也正在查证各方证据。不过,邬家当中并未查抄出可以证明邬家有谋反之意的证物。”

宣德帝应了一声,点头道:“邬国梁如今如何?”

大理寺卿心里一凛。

皇上唤邬老直唤其名,可见是对邬老已失信任。

大理寺卿斟酌着用词,道:“邬家下狱之后。臣吩咐人将邬国梁单独关押了起来。臣问讯过他三次,邬国梁都否认他与谋反之事有关。亦否认知晓其兄计划拱卫五皇子登位之事。虽说邬国梁一直否认,但据臣观察,他显得十分躁动不安,并多次向狱卒打听外间之事。”

“是吗。”

宣德帝笑了一声,问道:“狱卒可有回答于他?”

大理寺卿赶紧道:“自然没有。”

“那便好。”

宣德帝点点头,道:“朕要见邬国梁一面。”

“是。臣立kè

让人准bèi

。”

皇帝的要求大于天,大理寺卿不到一刻钟便回来禀报道:“皇上,地方给陛下您收拾好了。”

大理寺卿领着宣德帝到了准bèi

好的地方,邬国梁身着囚服,挺直着腰杆坐着。

宣德帝顿住脚步。对大理寺卿点点头,道:“朕身边有魏公公伺候着就行,其他人都下去吧。”

大理寺卿愣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宣德帝要和邬老说的话,旁人是听不得的。

可是宣德帝的安全……

魏公公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对大理寺卿道:“皇上的安危大人不必操心,大人,请吧。”

大理寺卿想着邬老被镣铐铐着,对宣德帝的安危也没有什么威胁,便只好躬了身,慢慢退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宣德帝和邬国梁。

宣德帝在大理寺卿令人临时设的座上慢慢坐了下来,平静地望着邬国梁。邬国梁嘴唇紧抿,正要开口时,宣德帝却先出了声。

“母后中风偏瘫,难言难行了。”

邬国梁顿时瞪大眼睛。

“皇上,你……”

邬国梁看得很清楚,宣德帝眼中没有对母亲生病所该有的痛心和担忧。

特意来了大理寺,在他面前第一句提的却是姜太后,这背后深意,邬国梁如何不明白?

“你……知dào

了?”

邬国梁嘴抿成一条线,盯着宣德帝。

“是,朕知dào

了。”宣德帝莞尔道:“邬老作何感想?”

邬国梁眼中露出茫然之色,不过那么短短的时间里,他便将邬家逢难的前后之事想了一个透澈。

半晌后他道:“皇上既然知dào

了,那定是有确凿证据笃定……罪臣也辩解不得。但……”

邬国梁看向宣德帝:“皇上是明君,邬家其余人,与此事不相干。皇上要治罪,请莫要罪及无辜。”

宣德帝眼中一沉:“邬老,你与太后所言,还真是一个北,一个南呐。”(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九章 自私

邬国梁一愣,立kè

问道:“皇上此话何意?”

“何意?”

宣德帝轻笑一声:“朕是什么意思,邬老学富五车,锦心绣肠,岂会猜不出?”

他看向邬国梁笑道:“太后只在乎你的性命,宁愿让邬家为此事付出沉重代价,也要活着。而你,在得知太后中风偏瘫难言难行时,却只求着朕不要累及无辜。”

宣德帝微微倾身:“真是让朕有些失望呢。”

邬国梁顿时瞠目:“不可能!太后她一向善良温婉,邬家诸人乃是我的亲人,他怎么会……”

宣德帝收了笑,转而对魏公公道:“邬老看来是不信。魏公公,你将太后是如何说的,复述给他听听。”

魏公公低声应是,微微弓着背,声音很轻。

然而那一句句姜太后说出口的话却重重地砸在了邬国梁的心上。

他犹自不信,挣扎着道:“皇上为何这般诋毁你的母亲!”

“诋毁?朕让魏公公说的都是实情。”

宣德帝冷笑了一声:“莫非邬老觉得,母后身在后|宫多年,还一时纯善如初?”

邬国梁只觉不可置信。

倒是宣德帝觉得诧异。

“你那孙女儿知晓你与母后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母后甚至不惜连同丽容华陷害与她,败坏她名声。你别告sù

朕,你对此一无所知。”

邬国梁头上五雷轰顶。

他一直认为……

见邬国梁的表情,宣德帝便也不再问了。

他觉得邬国梁十分滑稽。

“看来果真是人无完人呐。”

宣德帝望着呆怔的邬国梁,轻笑了一声,紧接着声音如冰地说道:“慈庄皇后,父皇,岑太妃。静和皇姐,还有宁嫔,他们的死,都与母后脱不了关系。邬老你这般聪明,却是看不懂女人。真让人觉得可悲。”

宁嫔之死是导致邬居正被贬漠北的直接事件,而事实上。宣德帝查得宁嫔其实是被姜太后暗害死的。其原因,自然也是因为宁嫔无意中窥探到了姜太后有情郎这件事。姜太后顺水推舟,将宁嫔的死安在了邬居正的“玩忽职守”上,成功威胁了邬八月。

邬国梁眼里有细碎的光,他颓然地低了头,嘴里还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宣德帝一笑:“邬老要真觉得不可能,现在你不会只是在这儿呢喃这两个字,而是想好了驳论之言。反驳朕所说的话。可是你想不出话来反驳朕,对不对?”

宣德帝微微抬了下巴:“因为你的理智已经认定,朕说的是真的了。只是你心里不愿意承认而已。”

说到这儿,宣德帝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发xiàn

,原来这所有的一切恶,其实都是姜太后所做成的。而邬国梁,对姜太后所做的一切其实一无所知。在他心里甚至笃定着姜太后乃是是十分良善之人。

何其讽刺!

屋中有短暂的静默。

片刻之后,宣德帝站起身来道:“邬老若是还想邬家能够留后。就老实一些,不要学母后。到了绝路还想要反咬一口……到时候,邬家灰飞烟灭,可怪不得朕。”

“等等……”

眼见宣德帝即便踏出屋门,邬国梁忽的开口道:“皇上要罪臣死,罪臣不敢不从。但仍旧希望,皇上能够……放邬家一马。”

邬国梁颓然地跪了下来。散着灰白的发给宣德帝不断磕头:“请皇上开恩!”

“咚咚咚”磕头的声音在这略显得空旷的屋中十分清晰,宣德帝想了很多。

半晌后,他开口道:“要朕饶了邬家,不难。”

宣德帝转向邬国梁:“谋反之事已出,辅国公府朕是留不得了。朕现在给你一个选择。”

宣德帝重又坐了下来。缓缓地道:“你是愿意牺牲辅国公府,救你邬府一家,还是……牺牲你邬府一家,救辅国公府?”

邬国梁怔愣道:“皇上此话……何意?”

“朕的意思是,两府,只能存一。”

宣德帝挑挑眉:“你怎么选择?”

邬国梁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重亲情,也一向让着兄长,现如今让他做这般艰难的选择,他怎么选?

“朕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宣德帝下了最后通牒。

邬国梁狠狠咬了下唇,唇都被他给咬破了。

他没有思考足一刻钟的时间便给出了答案。

“皇上。”邬国梁道:“人性本自私。”

说完此话,邬国梁便磕了头下去,保持着跪磕的姿态。

宣德帝微微一笑,提脚离开。

“皇上。”

邬国梁瓮声瓮气地道:“罪臣……还有一个请求,恳求皇上……成全。”

宣德帝以为邬国梁想见姜太后,正打算出声驳回,却顿了顿,道:“什么请求?”

邬国梁道:“罪臣恳请皇上……让罪臣在死前,能……再见罪臣孙女儿一面。”

宣德帝一愣,霍地看向邬国梁:“知dào

你秘密的那个孙女儿?”

邬国梁道:“是。”

宣德帝警惕地望着他:“你想做什么?”

邬国梁道:“罪臣只想当面对她道一句歉……”

邬国梁叩首道:“恳请皇上成全!”

宣德帝凝视了邬国梁良久,方才道:“朕允了你这个心愿,但你要记得,祸,从口出。”

“罪臣谨记。”

宣德帝捏了捏拳,转身甩袖踏足离开。

☆★☆★☆★

邬八月在轩王府中受到了轩王妃热情的接待。

邬八月总觉得轩王妃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对她似乎更加真诚友好。她不大明白轩王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但这样的变化对她来说,无异于一件好事。

听了邬八月的来意,轩王妃实话说道:“邬家之事,我不大明白。事情出了不过一日,要露不出多少消息出来。高夫人放心,我会同王爷说说,让他帮忙关注此事,必要时候,能为邬家说上两句话。至于多的……”

轩王妃为难道:“还请高夫人见谅。恐怕我们也帮不了太多的忙。”

比起将人拒之门外,轩王妃肯这样答yīng

,邬八月已经十分感激了。她顿时便起身向轩王妃道谢,被轩王妃伸手拦住。

“高夫人不用如此。”轩王妃叹笑一声,道:“邬家多事之秋,按理说,不该我多嘴。但为着高夫人,还请恕我多嘴两句。”

邬八月颔首道:“王妃请说,我洗耳恭听。”

轩王妃便道:“邬家涉及谋反之事乃是大事。遭此劫难,不可能全身而退。高夫人在担忧娘家亲人安危的同时,也千万要顾及着自身和兰陵侯府。谋反未成,且并未造成什么大罪过,诛灭九族是几乎没可能的。且皇上仁慈,并非嗜杀暴君,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皇上多半会对首脑者从重严罚,对不知情者从轻发落。以示惩戒,杀一儆百,又以示恩德,彰显慈悲。在这样的情况下,或许……高夫人不做什么,对邬家来说。可能更好。”

邬八月张了张口。

轩王妃分析的没错,最差的结果,大概就是满门抄斩了。皇上要牵连三族、九族,也会担心这样会害了他自己的名声。

她之前是关心则乱。

祖父她是救不了,能救父亲母亲等人。她就知足了。

“多谢王妃提点。”

邬八月对轩王妃拜道。

轩王妃赶紧伸手扶住她说道:“同高夫人说过很多次了,对我不必如此多礼。”

邬八月轻轻颔首,真挚地道:“谢谢。”

轩王妃一笑,轻轻点头。

轩王妃留了邬八月多坐一会儿,邬八月想着高辰复还未来接自己,便也顺势留了下来的,打算等高辰复来了再走。

轩王妃在轩王府里过得也挺滋润的。轩王爷没有别的女人,轩王妃又生了轩王嫡子,地位稳固。

高彤蕾已经被摒除在了威胁之外。

“高将军回来了?”

轩王妃端茶的手微微一顿,惊讶道:“怎么没听到风声?”

“才回来一两日。”邬八月笑道:“他是……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未尽的话中有涉及轩王,邬八月不提,但轩王妃是明白的。

“原来如此。”轩王妃笑道:“高夫人应当很欣慰吧?高将军能赶在这个时候回来。”

的确,高辰复在这个时候能在她身边,对邬八月来说可谓是十分值得欣慰的一件事。

邬八月便点点头,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有他在,我总有个依靠。”

轩王妃道:“真羡慕高夫人和高将军,你们夫妻这般恩爱,还有一对龙凤双生子。京中妇人嘴上酸话多多,但心里谁不艳羡你。”

邬八月便笑道:“别人羡慕也好,讽刺也罢,都不需yào

在意。只需yào

自己过得开心自在就行。”

轩王妃若有所思。

聊了半个来时辰,高辰复便赶来了轩王府,却正好碰上轩王也回府。

轩王爷与邬八月碰面时有些微颤。

他关切问了句:“高夫人可……还好?”

邬八月愣了下,平静地点头道:“多谢轩王垂询,一切都好。”

轩王爷便轻轻点头,与轩王妃一同送了二人离开。

马车走远了,轩王爷感慨道:“没想到表兄竟然已经回来了。”

轩王妃道:“今日高夫人前来,希望王爷能帮忙替邬家说情。”

轩王妃一边伺候着轩王脱去外氅,一边说道。

轩王爷张了张口,道:“我恐怕说不上话。”

“为何?”轩王妃诧异道。

轩王爷道:“太后娘娘病倒了,因母妃常伴太后左右,父皇下令,让我携你入宫,为太后侍疾。”(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章 知心

轩王妃顿时愣住。

“侍疾?”轩王妃有些不安:“可……怎么会轮到王爷您……”

轩王心中也是疑虑重重。

“太后突然中风病倒,事情也很突然。许是最近出了邬家之事,父皇要顾着朝中大臣,免得朝堂之上再生风波,所以让我携你前去给太后侍疾。”

轩王顿了顿道:“父皇至孝,原本这侍疾之事,父皇是要亲力亲为的。”

轩王妃若有所思道:“王爷您乃是皇上长子,几位兄弟之中,您年岁最长,也只有您娶了妻。皇上让我们前去给太后侍疾,倒也说得过去。不过……”

轩王妃为难道:“皇上即便不能亲自侍疾太后,也可以点几位娘娘在慈宁宫伺候着。让我们去,总觉得有些微妙。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时候。”

轩王妃顿了顿,直言道:“恕妾身多想,皇上这有些把您摒除在臣子之外。”

“儿臣儿臣,先是儿,再是臣。”

轩王爷静了片刻后道:“父皇怎么想的,我们不要加以揣测。按照父皇所说的去做就行了。”

轩王妃低应了一声。

“你去收拾东西吧,明日我们就进宫。”

轩王爷吩咐了一句,轩王妃问道:“孩子怎么办……”

“我知dào

你舍不得他。”轩王爷笑了笑:“也一同带进宫去,让母妃帮忙照看着,她一定乐意。”

轩王妃点了点头,面上却是有些勉强。

轩王爷顿了顿,轻轻揽住她道:“也不是不能让岳母帮忙照看,但传出去,恐怕又会多生口舌是非。再者。母妃那儿恐怕也不会高兴。”

“妾身明白。”轩王妃轻轻低首,道:“妾身一切都听王爷的安排。”

“委屈你了。”

轩王爷轻拍了拍她的肩,沉默片刻道:“瞧着高夫人的面色倒还不算太糟糕,邬家出了事,表兄能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到京中,对高夫人来说是一件十足的好事。”

轩王妃便看向他。

轩王爷道:“邬家的事。如果能帮得上忙,我会帮的。你——”

轩王妃便笑道:“王爷忧虑什么,不论王爷做什么,妾身也会支持王爷的。妾身也会同父亲写信,让他能替邬家说说话,替高夫人略尽绵薄之力。”

“不用了,不要将岳父牵扯进来。”

轩王道:“你有这份心,我就很感激了。”

轩王将轩王妃拥入了怀里。

这段日子以来,他们的感情甚至远比大婚之初还要甜蜜炙热。

许静珊笃定。她选的路,对了。

轩王的性子极冷,近乎有些清心寡欲,他心中对邬八月由愧疚而生怜惜,见到邬八月受累,他会自责从而心痛。或许连轩王他自己都闹不清楚对邬八月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是许静珊觉得,那不是纯粹的男女之情。他们之间认识之初,就并不是那么纯粹。

这份愧疚会随他一生。她,也会是他一生的妻。

同样是一生。与其花一辈子的时间来和一个永远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女人相斗,倒不如顺应了他的心思。因他的喜而喜,因他的忧而忧,因他的歉疚而歉疚。

她比他大,便做他的知心姐姐。

这样,或许她还能更加贴近他的心。

事实证明。她走对了路。

也许他们永远能成为不了世人眼中的恩爱夫妻,也许将来轩王府还会有其他的女人进来,还会有其他的女人给轩王生儿育女。

但许静珊想,从轩王对她坦诚他和邬八月之间的旧事时,她这个轩王妃对轩王而言。就已经是不同的存zài

了。

她有自信,永远不会被外来的别的女人所击倒。

她不稀罕男人所给予的爱,有信任和尊重便足以。

轩王妃伸手环住了轩王的腰,轻声道:“王爷的事,便是妾身的事。为王爷,妾身什么都愿意做。”

拥入的力道顿时又大了两分。

☆★☆★☆★

回到兰陵侯府的高辰复被高安荣请了去,邬八月回了一水居,周武仍旧尽职尽责地守在一水居外面。

朝霞经过他时他想对朝霞笑一笑,朝霞瞪了他一眼,不准他笑。

邬家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这个时候笑,不是找死吗?

周武只能端肃着脸。

邬八月脸上没了笑,一水居里伺候的人都不敢露笑,整个院落之中的氛围变得十分紧张。

小儿不知母家变故,见到邬八月还乐呵呵的。

邬八月抱了欣瑶在怀,见自己的大姑娘笑嘻嘻的小模样,却也是笑不出来。

伸了手指给欣瑶抓着,邬八月问留在一水居里的肖妈妈:“二爷那边儿如何了?”

“还在闹着呢。”

肖妈妈回道:“二爷要落发,侯爷夫人拦着,不允许二爷乱来。侯爷发了脾气让二爷去出家,这也不过是气话。现在见二爷真的要落发为僧,也是舍不得的。”

邬八月叹了一声道:“二爷也着实有些冲动了。”

“可不是么。听说大爷回来,二爷便这般作为……侯爷夫人还不定怎么怨恨大爷,责怪大爷回来呢。”

邬八月摆了摆手:“这都不是问题。”

她看向肖妈妈:“二爷怎么就一定要出家呢?要说是看破红尘……二爷不过是经受了一次退婚。他现在行动虽然不便,却也已经习惯了,日常的事情,并不算为难。往后娶房妻,人再乐观些,也不会过不了好日子。”

肖妈妈低声道:“这老奴就不清楚了,不过自从二爷想要出家的事情传出来之后,府里下人们之间私底下有传,说二爷当时伤了腿的时候,指不定也伤了根。”

邬八月一愣。

肖妈妈继xù

轻声说道:“就是因为上了根,所以以后多半无子。要是娶了妻,多年无子,那岂不是很容易就能被人知dào

二爷已经不行了……借着出家这事儿,好歹还能遮掩住。出家人哪能娶妻生子。”

邬八月皱了皱眉头:“府里有这样的传言?”

“也不算传言,就是私底下会说叨两句。”肖妈妈道:“毕竟这府里还是侯爷夫人做着内院的主,要是让侯爷夫人听见了,事儿可就大了。”

邬八月警告肖妈妈道:“让一水居的人管好自己的嘴,别胡说。”

肖妈妈道:“大奶奶放心,老奴叮嘱了他们的。也就是老奴在大奶奶面前说这么一嘴儿。”

邬八月点点头:“肖妈妈处事有分寸,我是放心的。”

顿了顿,邬八月道:“侯爷叫了爷过去,多半是想让爷劝一劝二爷吧。”

“谁说不是呢。”

肖妈妈叹道:“大爷和二爷虽不是同母兄弟,但大爷对二爷也是极好了。”

一水居中肖妈妈正在和邬八月感慨高辰复对高辰书的兄弟之情,高辰书的院子里,高安荣、淳于氏和高辰复皆在。

高辰复劝了两句,高辰书却仍旧当耳旁风。

淳于氏拿他没辙,这会儿坐在椅子上拭泪,眼睛都已经哭肿了。

高辰复心里也多少有些烦躁。

“辰书,你也不是小孩了,不要做这样幼稚的行为。”

高辰复冷言道:“父母双亲健在,说什么落发为僧的胡话?”

“不还有大哥和三弟么。”

高辰书笑了一声,张了张口道:“不对,是四弟。”

淳于氏胸口疼得很。

高辰复知dào

乔姨娘生的那个男孩儿并不是高安荣的骨肉,高安荣只有他和高辰书两个儿子。目前他身上的事情够多了,也不打算现在就揭开此事,让兰陵侯府也陷入不好的境地之中。

所以针对高辰书这话,高辰复并没有出言反驳。

除了他之外,始作俑者淳于氏也是知dào

这件事情的。但是她也没有说任何话。

“话虽如此,但你作为儿子的责任也是不可推卸。”

高辰复冷声说道:“你让自己的父母双亲如何自处?”

高辰书便又是一笑:“大哥,你也说我不是小孩了。我在做什么,我很清楚。”

高辰书微微偏了偏头:“大哥你……难道不该是支持我的么?”

“孽子!”

高安荣怒喝一声:“你做出这等丑事来,还让你大哥支持你?你当你大哥同你一样,脑子坏掉了?!”

高辰书微微一笑,转过头去便不再言语。

接下来任凭大家说什么,他都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高安荣怒而甩袖离开,临走前让人将淳于氏也给拉走。

淳于氏只能央求高辰复:“复儿,你劝劝你弟弟……”

高辰复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淳于氏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再多话,默默地离开了高辰书的院子。

高辰复拎了条凳子坐了下来,挥手让房中的人都退了出去。

“辰书。”他看向高辰书,问道:“你究竟为什么想要出家?”

高辰书笑道:“大哥,想要出家也需yào

一个理由?”

“当然需yào

。”

高辰复道:“无缘无故的,为何要出家?你还要我支持你,不知dào

一个前因后果,我如何支持你?”

高辰书便笑了两声,半晌后叹道:“身上罪孽多,想出家念经诵佛赎罪,换得老天爷给多几年寿命。这个答案,大哥可能接受?”

高辰复面上一顿:“这算什么答案?”

高辰书便又笑道:“可这就是我的答案。”(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一章 密会

高辰书的话让高辰复无比困惑。

高辰书是什么样的人,高辰复不是不清楚的。虽然这个弟弟不是一母同胞,但也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

他自小就熟读四书五经,年纪轻轻颇有才子之名。虽然兰陵侯爷更喜欢儿子舞刀弄枪,做个沙场英雄,但习文求稳,在朝堂上有一立足之地,对就此发展下去的高辰书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兰陵侯爷其实还是十分看重这个儿子的,乃至于伴驾清风园时,兰陵侯爷也带着高辰书前去围猎,让高辰书能够在宣德帝面前多几分露脸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高辰书竟然会在伴驾围猎中遭受这般重创。

细数这些年高辰书的所作所为,如此心灵剔透的一个男孩儿,又怎么可能“罪孽多”呢?

高辰书这番话中必然有别的隐情。

高辰复抿唇道:“辰书,你不要说傻话。侯爷现在是因你这行为而盛怒,那也是完全出自于对你这样作为的不理解。功勋贵族之中,还从未出过像你这般应是要剃度出家之人。”

高辰复坐了下来,凝视着高辰书道:“你若有什么心结,说出来,让大哥帮你分析分析。”

高辰书静静地看了高辰复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道:“大哥,你这样挺好的。”

“什么?”

高辰复觉得自己没怎么听明白。

高辰书轻声道:“我说,大哥你这样挺好的。有妻,有儿女,身体健康仕途顺畅。”

高辰复皱着眉头望着高辰书。

“辰书,你……”

“大哥,不用再劝了。”高辰书微微一笑:“任谁来劝。我都不会动摇的。出家或许不是唯一的出路,但对我而言,是最理想的出路。”

“究竟是为什么,让你一定要出家?”高辰复紧锁眉头,低声问道:“你说是因为你身上罪孽多,想要出家诵佛念经赎罪。可我这个大哥看着你从呱呱坠地到现在这般大。从没有觉得你做过什么事,竟是需yào

你去出家赎罪的。”

“大哥看不到,并不代表罪孽不存zài

。”

高辰书轻声道:“有的人,从出生起就是一种罪恶。”

高辰复听得这话,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同样意思的话,他似乎在哪儿听到过。

是了,宣德帝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当时他意有所指,说的似乎是他,高彤丝还有那个出生便夭折的弟弟。

高辰复抿紧唇:“辰书。侯爷嘴上放狠话,让你要出家便去出家,但他一定不会让你出家的。这个现实,你需yào

认得清楚。”

高辰复站起身道:“你再好好想想。你口中所谓的罪恶,是不是你犯的罪,导致的恶。如果不是,那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更像是一个笑话。到头来,终究只会是一场闹剧罢了。”

高辰复转身走了两步。高辰书在他身后说道:“大哥,我要出家。是认真的。”

高辰书轻声道:“父亲可以剥夺我出家的自由,但他没有勒令让我继xù

活着的权力。我不能决定其他,但至少能决定这条命,是否还有继xù

的下去的必要。”

高辰复霍然转头,但高辰书已经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开始诵念起了经文。

高辰复心里微凉,克制着怒意说道:“现在你大嫂家出了变故,你的事情我暂且顾及不上。你若还有两分良心,就不要在这个时候同我添乱。”

高辰书对他说的话毫无回应。

高辰复还待说什么,赵前却扣着刀柄上前附耳道:“将军。宫中密旨。”

高辰复心里一惊,顿时看向赵前。

赵前微微点头。

高辰复抿了抿唇,看向高辰书道:“我还有些事,先走了。我说的话,你再考lǜ

考lǜ

。”

高辰复步履匆匆地离开了高辰书的院子,一边低声询问赵前道:“密旨在哪儿?”

赵前捧上封好火漆的细竹筒,

高辰复回到一水居,用火将蜡融掉了,取出了里面的黄纸。

密旨上的内容,是让高辰复带邬八月去大理寺,与邬国梁“秘密”会面。

接到这么一条旨意,高辰复有些莫名所以。

他将黄纸也拿给邬八月看了,并在邬八月看完之后,便将黄纸拿去烧掉。

邬八月双手紧握在一起,沉吟片刻后道:“皇上不会无缘无故让祖父见我。我觉得……皇上是已经私底下见过祖父了。”

高辰复点头道:“我也是这般推测。”

他看向邬八月,略有些为难地道:“你愿意去见他吗?”

邬八月很想说自己不愿意,但是……

“还是去见见吧。”邬八月微微低头说道:“皇上若是见过他,也也就会知dào

邬家为什么会飞来横祸了。虽然祖母已经不在了,但我还是想代替祖母问一句……祖父他……可有后悔。”

高辰复轻轻点头,朝邬八月走了过去,将她温柔地拥入怀里。

“不用怕。”高辰复道:“我一直都在。”

☆★☆★☆★

一切有宣德帝让人安排,高辰复和邬八月进入大理寺十分顺利。

他们在地牢中见到的邬国梁并没有披头散发,瞧着狼狈不堪。一身囚服穿在他身上,反而显得他更有些文人挺直不羁的风骨。

高辰复漠然地看着他。

他知dào

,邬国梁是难逃一死了。

静和长公主的死,始作俑者是姜太后,其实并非是邬国梁授意。

虽然邬国梁也逃脱不了干系,但高辰复对他却并没有太重的恨意。

该得到惩罚的人,惩罚即便迟到,但终究会来。

高辰复轻轻捏了捏邬八月的手。

侍卫打开了牢门,镣铐唰啦啦的声音引得邬国梁转身望了过来。

“进吧。”

侍卫朝牢房中扬了扬下颚,邬八月迟疑了一下,方才拎着裙角走了进去。

高辰复也随之走了进去,静立在一边,并不出声。

“来了?”

邬国梁对邬八月笑了笑,自己坐回到了牢房中凸起的那一块石床上:“地方虽然简陋,但也不是无处落脚。坐吧。”

邬八月退到一边,犹豫了一下方才坐了下来。

“皇上的确没食言,真的让你来见我了。”

邬国梁微微一笑,稍侧着身子望着邬八月:“最近过得怎么样?”

“不好。”

邬八月从进牢门起就未曾叫过邬国梁一声“祖父”,对邬国梁的问话答得也十分不友好。

邬国梁却似乎并不在意。

他笑了笑,像一个包容晚辈的长者。

邬八月瞧着他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里越发愤nù



“拜您所赐,邬家才会有今天。”邬八月道:“您就没有一点儿愧疚之心吗?”

邬八月的诘问来得这般直白,邬国梁却好像是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bèi



他点点头:“是,愧疚。”

“您真的愧疚?”邬八月轻嘲道:“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心里愧疚,不用放在脸上。”

邬国梁微微一笑,顿了顿说道:“八月,你放心好了。邬家不会有事。皇上虽然是秋后算账,但仍旧是一言九鼎。他答yīng

了不会动邬家,就一定不会动邬家。”

邬国梁道:“所以,你也不用做别的事情,免得徒让皇上多心。”

邬八月不知dào

邬国梁和宣德帝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听邬国梁说邬家不会有事,她自然是松了一口气。

“能这样那当然最好。”

邬八月站起身,道:“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们就回去了。”

邬八月朝前走了两步。

“等等。”

邬国梁唤住她:“我还有话要说。”

邬八月便站定,也懒得回头。

“八月。”邬国梁道:“一直以来,祖父都误会了你。”

邬国梁顿了顿,见邬八月没什么反应,方才继xù

说道:“当初你说姜太后陷害与你,祖父没有相信……今日,祖父同你道一句抱歉。”

隔了那么久,邬国梁终于知dào

她并非是满口谎言。

可邬八月心里却没有那种骤然轻松,仿佛浑身的压力全都都释fàng

掉的感觉。

或许她对邬国梁对她的“错看”已经习惯了,也早就不期待邬国梁会认识到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的抱歉对她来说,连最起码的安慰都算不上。

“您不用和我说抱歉。”邬八月道:“从始至终您最对不起的人,不是我。”

邬八月缓缓转过身,直视着邬国梁道:“枉您读了那么多书,做过帝师,担任过主考,却连做人最起码的准则都没能遵守。您最对不起的人,是祖母。您要说抱歉赔罪的话,也该对着天上的祖母说。”

邬国梁抿了抿唇,半晌后轻叹一声:“八月,情之所感,祖父也是……无可奈何。”

“是吗?”

邬八月轻飘一笑,缓缓摇头:“不是的,您认为这样的感情冒天下之大不韪,是以惊天动地可歌可泣,但事实上,您的所作所为,无耻下流到了极点。那不叫感情,那叫自私。”

邬八月反问邬国梁:“如今事情败露,您知dào

了姜太后的真zhèng

面目,您还觉得那份感情在吗?”

邬国梁沉默不语。

邬八月转身走向高辰复,轻道:“我们走吧。”(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二章 问斩

邬八月不奢望邬国梁的心里能放下姜太后。

毕竟他们有那么多年的感情,而且在这份感情上,还背负了那么多沉重的东西。

邬八月不想听到邬国梁的回答。

他若回答“在”,邬八月会愤nù

。他若回答“不在”,邬八月仍然会愤nù



一段感情说放就放,不论如何,听起来都让人觉得太自私。

高辰复轻轻颔首,正打算与邬八月离开,却在抬步前听邬国梁说道:“计较这些已经没有意义,早晚,我们都是死人了。”

邬国梁看向邬八月:“八月,我今天寻你过来,除了向你致歉以外,还有一事,想要嘱咐与你。”

邬八月站着没动。

邬国梁道:“我记得,你手里有一块金牌。”

邬八月豁然转身。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邬国梁,只觉得荒唐无比。

“到现在,你还想着……想着要活命?”邬八月摇着头:“你还想苟活于世?”

“不是。”

邬国梁抿了抿唇,半晌后低叹一声:“看来,我这个祖父在你的眼中,只剩下这样的形象了。”

邬国梁顿了顿,平静地道:“我是希望,你用那块金牌,救下你二哥哥和二嫂子。”

邬八月的二嫂子小金氏是三房早逝的邬居廉独子邬良柯的妻子,小金氏曾经怀过孕,却因为和出嫁时的邬陵柳发生冲突而导致孩子早产而夭。

邬八月对邬国梁想要救下邬良柯并不奇怪,但她却不明白邬国梁为何特意要用那块金牌救下小金氏。

邬国梁轻声道:“你大概不知dào

,你二嫂子前几日诊断出怀有身孕了。”

邬国梁望了望牢房顶,喟叹一声:“因为我的缘故,东府这一次在劫难逃。造反之事由东府出,东府全身而退而不能。东府子嗣单薄。第四代还未有儿孙存活。我愧对东府,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给东府留个后。”

邬国梁看向邬八月说道:“我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但东府……除了贪恋权势一些,野心大了一些,却也并没有什么过错。你三叔父去得早。三婶母为人做事一向正直,一把拉扯你二哥哥长大,且你二哥哥也是个老实人。能把你二哥哥和二嫂子救下,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欣慰。”

邬八月抿了抿唇,手微微握紧。

她问道:“如果金牌只能救一个人呢?”

邬国梁呆了呆,轻声道:“皇上……应该不会容得下东府男丁幸存的。”

邬八月便道:“那就是说,只能救二嫂子了。可即便救下二嫂子,她怀的是儿是女也不能笃定。如果生了个女儿。东府岂不也没能留后?”

邬国梁怔愣了片刻,随后轻声一叹。

“如果是这样,那就说明……老天爷连让我赎这个罪的机会都不给。那就让我到阴曹地府里,再给东府人赔罪。”

邬八月转向高辰复,道:“我们走。”

“八月……”邬国梁轻唤她。

邬八月脚步未停,紧走几步已出了牢房。

邬国梁迅疾地上前两步,手扶着牢房铁栅,对着高辰复和邬八月的背影说道:“我对不起你祖母。到了黄泉,自会向她赔罪!”

邬八月身形一顿。高辰复轻轻牵过她的手。

邬八月抬头对他一笑。

“走吧。”她轻声道。

☆★☆★☆★

邬家造反一事在几日之后就作出了判决。

那是在腊月二十八。

再过两日就到了阖家团圆的日子。

宣德帝的圣旨一下,令人欣喜盼望的佳节便成为了亲人阴阳相隔的一天。

辅国公府剥夺爵位,悉数抄家问斩,邬昭仪赐死钟粹宫。

郝老太君因年事已高,乃前辅国公糟糠,宣德帝念起年迈。特赦死罪。

而邬府因与辅国公沾亲,未曾直接参与造反之事,宣德帝仁慈,未追究邬国梁连带之责。

但邬国梁觉得愧对帝王,在圣旨下达之后。手书一封绝笔,感恩帝王恩德后,遂悬梁自缢。

据说,宣德帝听闻此事,呆愣片刻,痛心不已。

群臣皆言宣德帝乃爱才之君,对宣德帝歌功颂德,为邬国梁请命。

宣德帝特封邬国梁为“文才公”,令当朝学子,皆拜其才。

邬国梁尸身由大理寺送往邬家。

大过年的时候,邬家办起了丧事。

而与此同时,邬家呈上开朝太祖所赐免死金牌,恳求宣德帝放过东府邬良柯和小金氏。

宣德帝拿着此事颇感为难。

自古以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惯喜欢落井下石的大有人在。

相当一部分朝臣主张要“斩草除根”。

宣德帝如同邬国梁所猜测的那般,只肯放过小金氏的性命。

小金氏侥幸活了下来。

她怀着身孕,身体却极不好。甚至受了寒凉。

因在牢中待了几天,又要与夫君阴阳分离,出身优渥却失去了依靠的小金氏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出了牢房之中整个人就变得疯疯癫癫的。

贺氏和裴氏负责照顾她,却也拿她的疯言疯语毫无办法。

所幸的是,小金氏只是喜欢说胡话,却少有做出什么危险的动作出来。

辅国公府被悉数问斩的时间定在了圣旨下达的第二天。也就是腊月二十九。

高辰复和邬八月悄悄去看了。

邬八月不是去看辅国公府的笑话的。向来觉得高人一等、高高在上的辅国公府众人能落到这样的地步,是邬国梁害的。

这与邬八月其实并没有多少相干,但她却仍旧觉得有些愧疚。

衣着单薄的囚服,一字排开的辅国公府众人,在飘扬着雪的午后,面对着刽子手手中磨得锋利的行刑刀。颤抖、哭泣、喊冤。

邬八月看向位于右侧的李氏和邬良柯。

李氏似乎也注意到了邬八月的视线,她朝着邬八月的方向望了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邬八月有些害pà

与李氏的对视。

然而她们的视线还是对上了。

李氏深居简出,在邬八月眼里是一个传统的古代妇人。

丈夫早亡,留下稚儿,她怨怪婆母病急乱投医。害死了丈夫,与公爹婆母关系不好,一个人艰难拉扯着独子长大。

好不容易独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眼看着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她坐等着抱孙子要开始享福了,却天降横祸。

按理来说,她应该也是哭天抢地。埋怨命运不公。

可她看上去却仍旧那么平静。

她甚至在与邬八月对视的时候,还微微笑了笑,扯动了嘴角,说了话。

邬八月不会读唇语,可在那时候,她却清晰明白地认出了李氏在说什么。

她在对她说,谢谢。

或许她已经听说邬八月拿了免死金牌想要求宣德帝救邬良柯的事情,她在对她道谢。

邬八月鼻子泛酸。

高辰复揽过她。轻声道:“走吧,不要再看。”

“可是……”

“别看了。”

高辰复柔声道:“午时三刻就要到了。再看下去就是断头的场面。太血腥,别看了。”

邬八月缓缓闭了眼睛。

她默默转过身,任由高辰复带她离开了围观的百姓当中。

“行刑过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邬八月轻声问道。

“都安排好了。”高辰复说道:“来收殓的人已经等在了刑台旁边。”

“嗯。”

邬八月默默地低下头。

“他们死得很冤枉,甚至在死前也不知dào

……他们究竟为什么而死。”邬八月眼睛微红:“我总觉得对不起他们……”

高辰复叹息道:“不是你的错,不要将这样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高辰复轻轻抚着她的背,道:“别露出异样来。这件事情,要到此为止。”

邬八月轻轻点头。

“听说……太后中风了。”

邬八月顿了顿,低声道:“消息传出是在祖父死前。”

高辰复低应道:“是,轩王夫妇正在宫中侍疾。”

邬八月抿抿唇道:“是皇上……”

“嘘。”

高辰复轻轻捏了捏邬八月的手。

邬八月做了一个深呼吸。

行刑官的声音传来。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刽子手响亮地应声。

围观的百姓们发出“唔”、“啊”的惊呼。

邬八月闭上眼。挽住高辰复的手,道:“我们走吧,去看看彤丝。”

高辰复轻声道:“好。”

☆★☆★☆★

与此同时,慈宁宫中,轩王爷和轩王妃正伺候在姜太后榻前。

姜太后闭着眼睛,似乎是已经睡去了。

轩王妃问了宫女时辰,对轩王道:“这个点儿,辅国公府差不多已经被行刑了吧?”

轩王点点头,接过宫女抱来的汤婆子,又递给轩王妃,轻声道:“虽然这样说有些冷血,但邬家诸人能捡回一条命,也是可喜可贺了。”

“太后中风瘫病,静嬷嬷又意wài

落水而亡,这两日太后精神不济,脾气有些大。”轩王顿了顿,又道:“父皇不允许在慈宁宫中谈论这些事,怕太后听了伤神。”

轩王妃道:“没事,太后现在正睡着。”

顿了顿,轩王妃道:“对邬家来说,全家能保住性命虽然也是可喜可贺,但大过年的,却得办丧事,以后每年这个时候,恐怕也都热闹不起来。明儿可就是三十儿了。”

轩王妃话刚说完,榻上就有了动静。

姜太后颤巍巍地抬了手,瞪大着眼睛。(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三章 新年

轩王赶紧上前,关切地问道:“太后,您有何吩咐?”

姜太后的手就这般伸在半空中,颤巍巍的,眼睛瞪得老大,听得轩王的声音后便赶紧朝他望了过去。

轩王轻轻扶住她的手,姜太后嘴也颤抖着,看样子是竭力想要开口,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或许是她想要开口说话的愿望太强烈,又因为动作太过剧烈,不一会儿姜太后嘴角便开始有流涎泛出。

轩王妃接过宫女递上来的香帕,给姜太后擦嘴角。

姜太后动作缓慢地将头偏到了一边去。

动作缓慢,是因为她的动作无法快起来。

但姜太后这样的举动表明了她的不喜。

轩王妃无奈地退后两步,对轩王道:“太后明显是想要做什么,我们猜测不出她的意图来,没法办法回应她老人家。”

轩王点了点头,轻叹一声道:“静嬷嬷要是还在就好了,她侍奉在太后身边这么些年,最是明白太后的想法。”

轩王顿了顿,看向姜太后问道:“太后,您是不是想要出恭?”

姜太后小幅度地摆了摆头,仍旧是瞪着一双眼睛,目露怨愤。

轩王也无奈了,姜太后无法表述她的想法,轩王也没办法猜测出姜太后想要说什么做什么。与其留在这儿干看着着急,倒不如让开。

轩王招手让慈宁宫中伺候了几年的宫女过来伺候着,他则和轩王妃避让到一边,静等宫女伺候姜太后洗漱,给姜太后梳妆。

收拾妥当后,宣德帝携萧皇后也来慈宁宫看望姜太后了。

轩王夫妻给帝后二人见了礼,宣德帝瞧着气色很好。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他问轩王道:“在宫里还习惯吧?”

“回父皇,一切皆好。”轩王躬身,顿了片刻道:“就是……太后有要求的时候,儿臣不大看得明白太后的意思,不知dào

太后想要什么……”

宣德帝摆手笑道:“这也怨不得你,太后不能言也不能动笔写。除非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否则如何能知dào

太后的想法?”

轩王爷应了声是,毡帘后面有了动静。

几个健壮宫女抬着姜太后的座椅走了出来,姜太后正瘫坐在座椅上,望向宣德帝的眼中目露凶光。

宣德帝面色如常地给姜太后请了安,萧皇后寒暄地关切了几句,问了姜太后身边两个嬷嬷她的情况。

姜太后没有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之前,后|宫大权是被她紧紧拽在手里的。大夏后|宫本该是由皇后做主才对,但因为有姜太后横在面前。不肯交权,萧皇后这个皇后便只能忍气吞声。毕竟还有一个“孝”字挡在前面。

所以这婆媳二人也只有表面上的友好而已,萧皇后为人仁善,不会对姜太后落井下石,但要说她在姜太后中风偏瘫之后对她有多孝顺关切,指望她“以德报怨”,那也并不现实。

她只需yào

尽到一个儿媳最基本的本份就好。

问完话,萧皇后便退了出去。轩王夫妻也跟了出去。他们还想要去丽容华处看看儿子。

宣德帝留了下来。接过宫女递上来的温水,亲自喂姜太后喝。

“母后。明日新年,朝政之事倒也都暂且搁置了下来。今晚宫中会很热闹,到时候,朕让人伺候着母后也沾沾热闹喜气。”

宣德帝左手捧着密瓷茶盏,右手拿着瓷勺,轻轻磕碰一下便有清脆之声。

姜太后抿着唇。脸上哆嗦着,对宣德帝伸过来的瓷勺视而不见,态度十分不配合。

宣德帝也不气不恼,宫女上前想要接过手,宣德帝屏退了他们。

“母后。当着宫人的面儿,您好歹还是给朕一些面子。”

宣德帝对姜太后微微笑道:“母后这般,朕也很难过。”

姜太后面上露出嘲讽的一笑。

宣德帝轻轻搁下茶盏,低叹一声。

“母后大概还不知dào

吧。”宣德帝微微抿唇一笑:“今儿是辅国公府满门抄斩的日子。而前日,邬老在牢中已经自缢而亡了。”

姜太后顿时眼睛瞪得有如铜铃。

“可不是朕下旨让他死的,他是自己甘愿死的。”宣德帝轻声说道。

姜太后哆嗦着伸出手,紧紧拽住了宣德帝的龙袍。单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姜太后做得十分吃力。

宣德帝盯着姜太后泛白的手,语气也微微有些冷了下来。

“母后是不是想要将这件事归咎在朕的身上?”宣德帝低声道:“可惜了,朕没有逼迫他,他的死,反而是他自己向朕恳求的。”

宣德帝微微偏了头,说:“邬老得知母后您做的那些事情,他大概对您很失望,此后有关于您的任何一句话都没有说。他说他给朕一个交代,求朕放过邬家。朕答yīng

了。就是这么简单。”

姜太后手更颤得厉害,眼里都出现了红丝。

“母后您看,您钟情的男人,也接受不了您这般蛇蝎心肠。”

宣德帝贴在姜太后耳边说道:“您不在乎邬家人的性命,邬老却是在乎的。他愿意用他的死来换邬家人的生。他没有再提母后您一句。”

宣德帝轻轻拍了拍姜太后的手:“母后,您失望吗?”

姜太后似乎是用尽了全力方才张开了嘴,发出一声模糊的音。

宣德帝拿了香帕擦了擦姜太后的嘴,又问道:“母后,您后悔吗?”

姜太后怒视着他,似乎并没有后悔的意思。

宣德帝也不知dào

自己是不是因此松了口气。

他缓缓起身道:“不管母后您做了多少恶事,您也终究是朕的生身母亲。这样也好,母后您就在慈宁宫好好休养着,朕会每日来看您。”

宣德帝舒了口气,费了好大的力qì

才将姜太后抓住他龙袍的手给拂开。

“母后,您好好待着吧。”宣德帝让姜太后躺到了她的座椅靠背上。轻声道:“等明晚上时会放焰火,到时候,朕让人也伺候着母后去看看。”

宣德帝看向魏公公,魏公公会意,唤了宫女们进来伺候。

宣德帝龙行虎步离开了慈宁宫。

☆★☆★☆★

高彤丝被高辰复安置在将要出城的一处两进院子,宣德帝安排监视她的人同她住在一处。

这地方并不嘈杂。相反的却很是清静。但是再清静的环境也不能安抚高彤丝忐忑不安的心。

尤其是辅国公府造反,后被下令满门抄斩的事情出了之后,高彤丝更是惶惶不安。

对那两个监视她的人,高彤丝自然也就没有好语气。

今日是辅国公府被问斩的日子,高彤丝也是知dào

的。从大早上起她就情绪低迷。

她有些担心邬八月。

邬八月和她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高彤丝对她还是比较了解的。

她很重感情。

辅国公府虽然和邬府隔着房,但到底也是亲人。他们被问斩,邬八月怎可能不难过?

所以当见到高辰复和邬八月前来看她时,高彤丝只觉得不可置信。

她以为。以邬八月现在的心情,一定是没有闲心来关注她的。

“彤丝。”

邬八月对高彤丝露出笑容,脸上的表情还残留着难过。

高彤丝愣了愣,方才朝她奔了过去,哽咽道:“大嫂,我……让你担心了。”

邬八月握着高彤丝的手,仔细打量了她好一番,方才笑道:“真好。你还活着……真好。”

高辰复望了望那两个宣德帝的人,对他们微微颔首。出声道:“进去说吧。”

高彤丝和邬八月携手进了屋,高彤丝给邬八月倒了茶。

“在这儿住着,可还习惯?”邬八月关切地问道。

高彤丝点点头,道:“吃喝不愁,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她顿了顿,道:“倒是大嫂。你……你没事儿吧?”

邬八月面上一顿,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没事。”

“……那就好。”

一看邬八月的模样就不是没事的样子,高彤丝理解地点点头,也不再多问。

高辰复坐下来。看了看高彤丝的气色,心里微微放了心,说道:“你也知dào

,在明面上,你已经是个死人了。所以,今生今世你也不可能再出现在认识你的人面前。”

高彤丝对这件事倒是挺容易接受的。

“以前我在玉观山上时,就已经觉得自己是个死人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还不用去面对兰陵侯府里的一些人。”

高彤丝说到这儿,却犹自不甘心:“我可以隐藏自己一辈子,但有一个人,我还必须得在她死之前,见她一面不可。”

高彤丝看向高辰复:“大哥,你务必帮我安排。”

高辰复抿了抿唇,道:“你说是——”

“大哥知dào

的。”高彤丝冷了双眼:“淳于老妇。”

她看向高辰复:“大哥,我这点儿请求……”

“我答yīng

你。”

高辰复轻声说道、

高彤丝有些意wài

,她看看高辰复,又看看邬八月。

“你没听错,我答yīng

你。”高辰复承诺道:“我会帮你安排。”

高彤丝顿时高兴地直点头:“大哥说话算数。”

“算数。”

高辰复颔首,道:“算数。但前提是——”

高辰复认真地看向高彤丝:“你也要答yīng

,今后安分守己,但也要好好生活。”

高彤丝也认真地回以点头。(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四章 太君

高彤丝还活着的消息不能传扬出去,所以大年三十的晚上,她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过。

邬八月也正是想着,明日年三十,高辰复和她没有理由待在外面不回兰陵侯府,不能陪着高彤丝过新年,所以才敢在腊月二十九这天来见高彤丝。

姑嫂两人也有好一阵子没见过面了。

谈到处理高彤丝的“丧事”,邬八月有些无奈地道:“我就觉得你还没死,但看见那尸首,总是用铁一般的事实,所以也没办法同别人说。”

邬八月拉住高彤丝的手,哽咽地笑道:“你还活着,真好,真好……”

高彤丝笑了笑,道:“大嫂别哭。皇舅他派人监视我,怕我有危险的行为,便将我掳了去。”

高彤丝说到这儿顿了顿,道:“其他的事情,大嫂心里也是清楚的,所以……我们也就不提了。”

邬八月也不想再提。

姜太后已口不能言,腿不能行,接下来的余生裹起来想必也是十分凄凉。

而邬国梁也已上吊身亡。

他们也算是得到了应有的报应,邬八月当然也是不想再提及这件事。

“瑶瑶和阳阳呢?大哥,大嫂,你们怎么没把他们也给带来?”高彤丝十分喜欢欣瑶,好一阵子没见欣瑶了,她心里念得紧。

邬八月顿了顿,道:“我们今日出来是……去看辅国公府行刑了,孩子们自然是留在了侯府里。”

高彤丝一愣,顿时伸手捂住嘴,有些抱歉地道:“对不起啊大嫂,我不知dào

……”

“没事。”

邬八月摇了摇头,却也有些沉默。

高辰复道:“辅国公府的事情暂时也已告一段落。虽然不幸,但也莫可奈何。”

高彤丝只知dào

姜太后有情郎,却至始至终不知dào

那情郎是邬国梁。

听到高辰复这般说,高彤丝便想当然地劝邬八月道:“大嫂,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你那堂姐鬼迷了心窍。生了傻儿子却还要肖想那些不该属于他的东西呢?”

邬八月脸上的表情便更暗了些。

“如今辅国公府也是自食恶果,大嫂应该庆幸,邬家没有受到辅国公府的影响。”

说到这儿,高彤丝还遗憾地道:“就是可惜了邬老,拜他亲兄长所赐,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邬八月不知dào

该如何接高彤丝这话,她只能苦笑了两声,越发沉默了。

高辰复看向高彤丝道:“行了。这些话就别再说了。”

高彤丝抿唇住了嘴,问高辰复:“大哥,你打算……怎么安置我?”

高辰复道:“你怎么想?”

“问我吗?”高彤丝轻轻皱了皱眉,看向邬八月:“大嫂怎么说?”

邬八月勉强笑了笑,道:“彤丝,你现在不是平乐翁主了,也没有了身为翁主会有的束缚,所以你完全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新的身份文牒。你大哥会帮你准bèi

好。从此天高海阔,你想去哪儿。便能去哪儿。多好。”

邬八月的语气中有些羡慕,高辰复听在了耳里,瞳仁一深。

高彤丝听得这话,目光中有些闪烁不定。但片刻后,她却是颓丧地轻叹一声,说道:“大嫂将这件事情描述得很好。可是……我从小在侯府中长大,后来又住在玉观山上,几乎没有和别的什么人接触过。这……要是我行走世间,我自己也不放心。”

“当然会安排人和你一起的。”邬八月温柔地说道:“你做好了决定,你大哥便会为你做好充分的安排。全看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高彤丝便看向高辰复,略期待地问道:“大哥,是真的吗?”

“高辰复点了点头。”

高彤丝吸了吸鼻子,轻声道:“真好……”

“彤丝?”邬八月疑惑道。

高彤丝抹了抹眼睛:“我是说,我还有肯为我操心将来的大哥大嫂,真好。”

“好了,别哭鼻子。”邬八月递过香帕,轻声笑道:“等瑶瑶和阳阳大了,我可要和他们说,他们的姑母可是个爱哭鬼,让他们笑话你。”

高彤丝破涕为笑,擦了擦眼睛。

一双眼睛亮亮的。

“好,我会按照我自己的想法生活的,在大哥和大嫂允许的范围下。”高彤丝吸了口气,道:“但是有一点……”

高彤丝看向高辰复:“淳于老妇没死之前,我还不能过我想过的人生。因为,我给自己定下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高辰复看向她,高彤丝的表情满是倔强。

☆★☆★☆★

回兰陵侯府的途中,却碰到了正在找他们的兰陵侯府的家丁。家丁传话道:“大爷,大奶奶,邬家来人,说是邬家老太君请大奶奶回邬家一趟,有话要问大奶奶。”

邬八月怔愣了片刻,看向高辰复。

“老太君找我……”邬八月心里没来由地一紧。

无高辰复轻轻拥住她道:“我同你一起去。”

长者有请,邬八月不敢不去。

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在她出嫁前就对她并没什么好态度的郝老太君找她,邬八月总觉得心里慌慌的。

邬家正在办丧事,一片缟素。邬八月进邬家大门前也换了一身素白衣裳。

贺氏迎上来,担忧地对邬八月道:“老太君瞧着似乎心里憋着火,今日又是你伯祖父家……总之,你见着老太君,可切记要谦卑。”

邬八月颔首,已行到了郝老太君的院子。

二丫让她进去,高辰复也要跟,二丫拦住他道:“郝奶奶说了,只让四姑娘一个人进去。”

高辰复微微蹙眉,正打算不理会二丫,邬八月却回头道:“没事,老太君性子也固执。你进去了,她也不会同我说什么话的。”

二丫也鼓着眼,催促高辰复离开。

高辰复无奈,只能道:“那我在定珠堂等你。”

邬八月点头,回过头去做了个深呼吸,方才进了屋去。

辅国公府被满门抄斩。斩的都是辅国公邬国栋的嫡亲。辅国公府的那些下人,宣德帝为表仁慈,将他们流放去了岭南之地。

辅国公府的爵位已被夺,宅子自然也被收了去。

郝老太君的田园居也已经不复存zài

了。

现在郝老太君住在邬府的主院。

段氏已逝,邬国梁又新亡,等邬国梁的丧事办完之后,接下来邬府也要分家了。

郝老太君看着自己好端端的两个儿子先后离她而去,子孙们又各自分崩离析,对她来说。这可真是晚年的一大打击。

郝老太君虽然出身很低微,但她人却不傻。

邬家怎么会一夜之间突遭巨变?

她想不明白。

儿孙们她都一一问过了,谁都不知dào

,为何邬国栋会生出谋反之心。

唯一没问过的,就只剩下邬八月了。

而郝老太君执着地认为,邬八月,或许会知dào

,到底是为什么。

进得屋去。邬八月有些揪心地发xiàn

,原本精神矍铄的郝老太君。却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几二十岁的模样,给人一种完全行将就木的感觉。

邬八月心里很沉重。

她俯身下去给郝老太君行礼道:“重孙女儿给老太君请安。”

郝老太君略略抬手道:“起吧。”

邬八月便起身,郝老太君道:“离我近些。”

邬八月便靠近了郝老太君一些。

“天气冷得很。”郝老太君道:“炕上暖和些。”

郝老太君指了指自己盘腿坐着的地方:“上来坐?”

邬八月摇头,自己搬了条凳子坐在火炕边上,道:“我坐这儿就好。”

郝老太君便也没说什么,吩咐二丫道:“你出去。把门儿关上,别偷听。”

二丫有些不乐意:“郝奶奶和四姑娘要说什么悄悄话,我还不能听?”

“你听话。”郝老太君已经没有了与二丫玩笑的心思,说起话来也有气无力的。

二丫只能撅着嘴退了出去,乖乖地将门给关上了。

“八月。”

郝老太君拿了烟草杆子。沿着火炕的边缘轻轻敲了敲,“吭吭吭”的声音像是敲在邬八月的心上。

“你给祖奶奶说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邬八月张了张口。

邬国梁和姜太后偷|情的事情,她是绝对不可能告sù

郝老太君的。

可除了这件事,她也就没别的事能说了。

“可是有什么事情,祖奶奶是不知dào

的?你告sù

祖奶奶。”

郝老太君的语气中已经含了哭意。

邬八月微微低下头,道:“祖奶奶,您也知dào

……伯祖父连同大姐姐,想要拥立五皇子……”

“放屁!”

郝老太君激动地拍了炕上的矮桌:“皇帝糊涂,我这个一条腿就要跨进阎王殿的人可不糊涂!你伯祖父哪有那样的胆子?造反?说出去谁信!”

郝老太君嘴也跟着哆嗦了起来:“长房一脉人丁凋零,你伯祖父和大伯父在官场上也没什么人脉,就算他们有这个心想要谋反,也绝对不会是在这个时候!我自己的儿孙,我还是看得明白的!他们这是被人设计陷害了!可皇上却只坐视不理,就任由着他们……”

郝老太君眼里滑下泪来:“可惜我这个老婆子没处给他们伸冤,连带着你祖父也跟着去了……证据确凿,我怎么没看出来,证据怎么个确凿法!”

邬八月抿唇道:“祖奶奶,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说什么不代表就是什么!”

郝老太君激动地看向邬八月:“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我看得出来,你一定知dào

什么!”

她按住邬八月的双肩:“你告sù

我!让我这老婆子,死也能死个明白!”(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五章 依靠

面对着这样的郝老太君,邬八月心里有一瞬间的动摇。

得知真相是郝老太君唯一的心愿了,要不然,就告sù

她?

郝老太君不是糊涂人,若是知dào

了真相,她也不会对外说什么。

经lì

了这么大的打击,看郝老太君的样子……恐怕,也熬不了几年了。

但这想法也只是在邬八月心里一闪而过,然后被她强力地压制了下去。

不行,姜太后和祖父的事已是过去,此事万不能再提。

高彤丝身边有人监视,她和高辰复身边又岂会少了人?恐怕她这儿开口一说,宣德帝那边就会知dào

了。

她不能冒这样的险。即便这样做很对不起郝老太君。

邬八月上前一步扶住郝老太君,轻声道:“祖奶奶,您不要再问了。皇上说的话便是圣旨,他说什么,便是什么。问得太多,不是好事。”

“你确实知dào

些什么。”郝老太君瞪大了双眼:“可你不肯告sù

我。”

“祖奶奶,有时候……难得糊涂。”

邬八月轻轻地握住郝老太君的双手,道:“祖奶奶,您相信我,此事到此为止,邬家才能继xù

生存下去。您要是再追究……可能,还不能就此收场。如今的局面,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郝老太君眼中满布血丝。

她反握住邬八月的手,正要说话,门外二丫却砰砰砰地敲了门,径自走了进来。

见到郝老太君眼里流泪,二丫愣了一下,方才低声道:“郝奶奶,收殓国公爷他们的人回来了。灵堂也设好了。之前您让他们回来就来通知您,二太太遣人过来问,您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郝老太君怔愣一下,挥挥手声音沙哑地道:“你先出去。”

二丫有些担心地看了郝老太君一眼,还是乖乖地退下去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郝老太君低声说道:“你伯祖父一家人的命是已经回不来了。我现在,只想知dào

到底是为什么……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你也不肯让我如愿?”

邬八月沉默良久,还是只能说一句“抱歉”。

郝老太君颓然地收回身,人一下子显得佝偻了起来。

她说话的声音几不可闻。

“虽然我不大喜欢你——”郝老太君眼睛有些出神:“但是我知dào

,你没什么心眼儿,也不会是出卖家族的那种人,你既不肯说,自然是有你的理由。我再问下去,你定也是十分为难……”

邬八月轻声道:“谢祖奶奶能理解。”

“可是——”

郝老太君抬起头,通红的双眼看定邬八月:“也因为你不肯说。我想,我是没有办法从别的人口中得知真相了。这样的话,我到死也不会知dào

,你伯祖父一家到底是因何而死。我定然,死不瞑目。”

邬八月咬了咬唇。

她不知dào

郝老太君这话是不是威胁,但从她的话语之中,邬八月只听到了浓浓的无奈和遗憾。

邬八月深吸一口气说道:“祖奶奶,等您到了地下……祖父会亲口同您说。”

郝老太君微微抬了下颚:“你祖父?”

“我话就说到这儿了。”

邬八月起身。双腿一弯跪了下去,给郝老太君磕了一个头。

她这是表示。她再不开口。

郝老太君恍惚地笑了笑:“你走吧……以后,你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邬八月有些鼻酸。

她退了出去,出门时,眼睛的余光看到,郝老太君出神地望着一个点,眼里的泪潺潺而流。

门外的二丫听到动静。迎上前来问道:“四姑娘,郝奶奶她……”

“你进去伺候着吧。”邬八月吸了吸鼻,道:“我去定珠堂那边看看。”

“诶。”

二丫应了一声,即刻便朝屋内走了进去。

邬八月一路来到了定珠堂,灵堂已经搭了起来。

高辰复站在门口。看到她走近,高辰复便赶了上去。

观察了下她的脸色,高辰复轻声问道:“和老太君都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邬八月摇了摇头,轻声道:“祖奶奶让我以后……别出现在她面前。”

高辰复闻言心里默叹一声,揽过邬八月道:“这样也好。”

是啊,这样也好。不见到郝老太君,邬八月也就不用面对她质问的眼神。

她心里的愧疚,也就不会再进一步扩大。

邬八月揉了揉脸,道:“同父亲母亲说一声,我们差不多该回兰陵侯府了。”

高辰复道了声“好”,夫妻二人寻到邬居正和贺氏。

“父亲,母亲,我们就先回去了。”

邬居正点点头,贺氏对他道:“你在这儿指挥着,我送送女儿女婿。”

邬居正自然没有意见,贺氏挽过邬八月的手,轻声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母亲别的不怕,就怕影响到你和陵桃。如今看来,辰复对你态度如初,母亲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了。”

贺氏微微笑了笑,道:“有这么一个依靠,真好。”

邬八月抿唇点了点头,顿了顿问道:“三姐姐怎么样了?”

“哎。”

贺氏便叹了口气:“我也不知dào

,她现在在陈王府的日子过得好还是不好。陈王爷不知dào

会不会因为东府的事情,冷淡你三姐姐。”

“三姐姐现在怀有身孕……陈王应该不会……”

“话是这样说。”贺氏心里却很忧虑:“陈王儿女也多,你三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他不一定重视。以前一直听说陈王是个见风使舵之人,墙头草,两头倒。邬家势力削弱,或许陈王也会对你三姐姐生意见……”

贺氏和邬八月慢吞吞走着:“现在家中事情太多,母亲也顾不上你三姐姐那头。从邬家出事之后。我们从牢中被释fàng

出来,你三姐姐还没有来过,也没有什么信儿。今儿你既然来了,母亲倒是想让你抽空去见见你三姐姐,看看她好不好,陈王府里的那些陈王姬妾可有反骑到她头上。”

看了看天色。贺氏道:“现在时辰还早,明日年三十,不好到处走。你趁着现在,先去陈王府看看吧。”

对邬陵桃的事情,邬八月自然是义不容辞。

她道:“母亲放心吧,邬家出事之后,三姐姐也来寻过我的,看样子,她倒是没遭受到什么不好的事。我这就去陈王府看看。”

“辛苦你了。”

贺氏点了点头。一路将邬八月送到了二门。

高辰复和邬八月给贺氏道了别,出府上轿,邬八月说要去陈王府看看邬陵桃的情况。

“三姐姐怀着孕,不知dào

她现在怎么样了。”

邬八月有些担心地道。

高辰复轻拍了拍她的肩,道:“别担心,我们这就去看看。”

陈王府离着邬府也不算远,没一会儿便到了。

守门的门房听说是兰陵侯府的大爷大奶奶,当即热情地将人请了进去。

陈王不在。客人自然该由王妃接待。

不过丫鬟禀报说,王妃身体不适。不便会客。

邬八月自然不会管这一层,当即便道:“我自己去寻三姐姐。”

她看向高辰复,高辰复颔首道:“你去吧,我就在主厅等你。”

邬八月少有来陈王府,她让人带了路,一路直达陈王和陈王妃的寝居。

丫鬟进屋禀报。邬陵桃忙让人情邬八月进来。

“三姐姐!”

邬陵桃面色瞧着很不好,邬八月乍一看之下顿时心漏跳了一拍。

“八月。”

邬陵桃对邬八月笑了笑,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其余丫鬟便都下去了,只留下了如霜如雪在。

如霜如雪是邬陵桃未出阁时的贴身丫鬟,后来她嫁进陈王府。如霜如雪也顺理成章地被陈王收为姬妾。

虽然如此,但她们仍旧是效忠于邬陵桃的。

“三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邬八月坐到了床塌边,揪心地看着邬陵桐。

“嗨,没事儿。”邬陵桃对她笑笑:“我孕吐反应有些大,这段时间整个人一直都不大舒服。”

邬八月皱了皱眉头:“真的只是这样?”

邬陵桃便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

邬八月不指望她说,便看向如霜问道:“你说。”

如霜为难了下,大概心里也是积攒了怒气,犹豫片刻后倒也毫不保留地说道:“自从出了邬家的事情,王爷对姑娘就很冷淡,好几次还说了,怕邬家的事情牵连到他的话。姑娘心里自然难过。后来大概王爷发xiàn

,皇上不准bèi

对邬家对大手,态度方才好了些。但姑娘怀有身孕,甚为看重小主子,王爷近不了姑娘的身,这段时间……常去秦楼楚馆那些风月之地。府里的姬妾借着给姑娘请安的名义,常来姑娘跟前语出奚落。”

如雪接过话道:“姑娘不在意王爷的态度,但王爷的态度对府里的人来说,那是至关重yào

的。王爷都摆出这么一副不在乎姑娘的架势,府里其他人怎么会尊重姑娘?现在下人们都在议论纷纷,说姑娘失了宠,王妃的位置指不定也要换人坐了……”

“这等嚼舌根的奴才,捉住了打一顿,让他们再不敢出声。”

邬八月有些气愤。

但她没想到,一向容不得人轻视她的邬陵桃却摇了摇头,说:“不用管那些个下人。”

“三姐姐……”

邬陵桃握住邬八月的手,道:“你放心,我岂会那么容易就被人给踩在脚下?我现在,只是不想争而已。我得顾着肚子里的孩子。”(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六章 证据

邬陵桃轻轻按住邬八月的手,柔声说道:“你不用替我担心着急,我还没有弱到,哪个姬妾能爬到我头上来的地步。”

邬八月忧心道:“可日日有人来你面前说三道四,三姐姐听了又怎么能舒坦得起来?这对你安胎也没有益处。”

“她们也不过嚼嚼舌根子罢了。”

邬陵桃冷笑一声说道:“王府后院儿里那一拨拨的女人,王爷早就已经厌弃了。她们深闺寂寞,也只能找我出出气而已。”

邬陵桃笑望向邬八月:“我不在乎她们说什么,除了嘴皮子上占点儿优,她们还能做什么?”

“那陈王……”

“他最近迷上了一个青楼妓子,这段时间在估摸着要怎么把人给赎回来。”邬陵桃淡淡地说道:“他身边自然也有我的人,据那探子说,那青楼妓子还是个清倌儿,王爷他想要做第一个采苞人,已经是花了不少功夫了。”

邬八月听得直皱眉头。

虽然她一直知dào

陈王好色是声名在外的事情,可在邬陵桃这个王妃怀有身孕正是身体不适的时候,他怎么能顾着秦楼楚馆里的莺莺燕燕,将邬陵桃给忘在一边?

见邬八月一脸难堪的表情,邬陵桃便知dào

她在替自己不值。

邬陵桃却是看得开:“罢了,你也不用去埋怨陈王如何。他呀,从小就被养废了,也是烂泥扶不上墙。指望他,倒不如指望他的儿女。我是已经看透了。”

这儿没有外人,邬陵桃说起话来也并无顾忌:“当初靠上陈王,说来也是我自己没有考lǜ

周全。哪怕一个比他好些的,我还能有些盼头。成婚以来,我也做了不少努力。想要他能够有出息一些,可惜他终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邬陵桃苦笑一声:“我是没什么遗憾,好歹我也怀有身孕了,不管肚子里这个是儿是女,我也算有个盼头。就是有些对不起如霜如雪。”

如霜如霜忙哽咽道:“姑娘身体不好,就不要替我们伤心了。”

“女人呐。做不了自己的主,总要生一子半女的,将来自己也能有个依靠。”邬陵桃拉住如霜如雪,道:“让你们陪嫁过来本就已经是委屈你们了,陈王那副急色模样,再要不了几年,身体定然就会被女人给掏空了。趁着他还能用,你们把握机会,好歹生个一子半女吧。今后咱们也算有个伴儿。”

如霜如雪都淌起泪来。邬八月听得邬陵桃越说越不像话,忙止住她道:“三姐姐胡说八道些什么,别说这个了,逗得大家都眼泪汪汪的。”

邬陵桃一笑,收回手看向邬八月:“明日年三十儿,兰陵侯府里的事情应该也很多,你专程来这儿探望我也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邬八月道:“三姐姐撵我做什么。我再多待会儿。”

邬陵桃莞尔,顿了顿道:“今儿……辅国公府的人都被处斩了吧?”

邬八月面上一顿。轻轻点头:“嗯,邬府已经搭起令堂了。”

“哎。”一向看东府不顺眼的邬陵桃轻叹一声,道:“虽然平日里和东府的关系不好,可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心里也不见得有多高兴。如今东府……也是覆灭了。”

邬八月轻声道:“二嫂子救下来了,她怀有身孕。”

邬陵桃意wài

地挑了挑眉。方才轻叹一声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会特意救下她。”

邬陵桃摆了摆手,道:“罢了,这件事你就当没说。二嫂子将来不管生儿生女,恐怕也都不好告sù

他他到底是何出身了。”

“嗯。最大的可能,是让三嫂子养在身边。”邬八月轻声道:“二嫂子受了不小的打击,整个人,也有些……”

话没说尽,但邬陵桃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叹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

又坐了一会儿,邬陵桃惦记着兰陵侯府的事,又催促着邬八月离开。

“我上头的婆婆在宫里,整个王府里除了王爷便是我最大,我不需yào

怕什么。你不一样,你上面还有公公和继婆婆,在外面逗留久了,不大好。可别让兰陵侯府对你不满。”

邬陵桃正色说道,邬八月笑了一声:“侯爷对我本就没有什么好态度,再差也就那么回事。”

话虽如此,但邬八月还是起身同邬陵桃告了辞。

离开陈王府的路上,邬八月似乎看到了陈王府的家丁,匆匆忙忙地往西街而去。

遣了人去问,回来禀报说,是陈王在皓月楼让人回陈王府取银子的,说是皓月楼里有个清倌儿今儿要唱曲儿,陈王想要单独一个人听,欲花重金将那清倌儿包下。

邬八月听着直犯恶心。

回到兰陵侯府时天已擦黑了,兰陵侯府静悄悄的,没什么人气儿。

两人回到一水居,瑶瑶和阳阳泪汪汪地等了他们回来。

单氏低声问邬八月道:“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邬八月笑了笑:“突然多了些事情,路上就给耽误了。”她又问道:“单姨,怎么了?”

“今儿下晌三姑娘吃东西噎住了,差点没喘过气来。”单氏轻声道。

邬八月顿感惊讶:“她身边伺候的人怎么这般不精心……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是没什么大碍了。”单氏叹道:“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高辰复坐在一边听着,面上没什么表情。

高彤薇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姜太后在赐给邬八月的布料上动了手脚。高彤薇蛮横地将那布料给取了去,算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不过,高辰复对此却并没有太多愧疚的情绪。甚至,他可耻地发xiàn

自己竟然有两分庆幸。

虽然就算高彤薇没有要那匹布料,宣德帝也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瑶瑶阳阳出事。

“爷,要不要去看看彤薇?”邬八月皱皱眉头,转向高辰复:“我们今日出去一天,侯爷那边儿想来也颇多微词。”

高辰复稳稳坐着,道:“天色已晚,还是别随意出去了。”

“明日腊月三十,该做的准bèi

也还得做……”

“明日再说吧。”

高辰复站起身,走向邬八月,拉过她的手道:“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

邬八月的确也很累了,高辰复催促她去休息,她边也顺理成章地去净身沐浴。

朝霞走向高辰复,轻声说道:“姑爷,周武说有人递了条子,要与姑爷见面。”

朝霞说着便递上了一张卷成一卷的信纸。

高辰复将之打开,一阅之下顿时挑了眉梢。

他将纸付之一炬,看向朝霞道:“我出去一趟,等你们大奶奶出来了,告知她一声。”

朝霞连忙应是。

☆★☆★☆★

递消息的是宣德帝的人。

高辰复这两天一直就紧绷着神经,想着什么时候宣德帝的人会找他。

就是没想到竟然是在迫近年三十的关头。

高辰复知dào

,宣德帝曾经说了,会在明年新年之前,将所有的事情一并了结。

姜太后瘫了,邬国梁死了,邬家跨了……淳于氏一儿两女都已废了,看起来似乎是坏人已经得到了惩罚。

但高辰复犹记得宣德帝表示过,他的父亲,兰陵侯爷,他不会放过。

母亲的悲哀,从最开始莫过于就是选择了兰陵侯这样的男人。

母亲的死,又哪里少得了兰陵侯爷的喜新厌旧?

似乎所有该惩罚的人都惩罚到了,唯独剩下的,便是高安荣。

高辰复心里沉甸甸的,只带了赵前个另外几名护卫,赶到了纸上所写的地点。

宣德帝的人正等候在那儿。

“高将军。”

来人恭敬地对高辰复拱了拱手,说道:“皇上让小的将这几个人交给高将军,皇上说了,兰陵侯府的家事,请高将军务必要在年初一之前,将之梳理清楚,给皇上一个答复。”

高辰复听得出来人公鸭嗓一般的声音,便知面前的乃是一个太监。

他拱了拱手道了句谢:“劳烦公公跑一趟。”

“高将军客气。”

太监回了一礼,挥了挥手,身后几个颇为健壮的人便将好五个人揪了上来。

“这三位是当初静和长公主临盆时,被淳于氏收买了的。这两个。”

太监点了点最后低垂着头的两人:“她们是当初令夫人有孕后,领了淳于氏的命令,对令夫人下手的人。”

高辰复双眼一眯。

太监微微笑道:“皇上要小的交给高将军的人,小的已经全部都交到高将军手里了。小的这便告退。”

高辰复微微欠了欠身,看着太监带着人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紧抿了唇,对赵前道:“让人严加看守着。”

赵前尚且还有些震惊——皇上怎么能抓住害静和长公主和大奶奶的人?而且看将军的表现,似乎对此并不讶异。

但赵前毕竟是沉稳内敛之人,短暂的惊疑之后,便收敛了情绪,指挥着带来的人将人给带了下去。

他们的嘴都是被堵上了的,高辰复也并不担心他们会发出什么声音。从他们的神情看来,他们也知dào

自己是凶多吉少了,有两个眼里还流泪了。

高辰复冷冷地说:“自己的命便是命,别人的命便不是命?且多让你们活一日。”

高辰复深吸口气,道:“回兰陵侯府,把他们关起来。”

赵前低声应是。(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七章 惩罚

天色已晚,高辰复不打算立kè

就对淳于氏发难。

宣德帝的命令很明确,他将人交给高辰复,要高辰复自己解决兰陵侯府的“家事”,限定的时间只给了最后一天。

高辰复不知dào

这是不是宣德帝也在考验他的处理紧急事情的能力。

这个时间,其实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

端看他怎么处理。

淳于氏他不用太多考lǜ

,他真zhèng

需yào

为之担心的,却是高安荣。

高辰复对高安荣这个父亲失望透顶,但无论如何,高安荣终究是他的父亲。

高安荣给了他生命。

高辰复心里是矛盾的。

等到了明日,多年来被尘封起来的真相被彻底揭开,不知dào

高安荣会不会受到宛如灭顶之灾一般的打击?

这年岁末,兰陵侯府出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高辰复心情有些沉重地回了兰陵侯府,一水居给他留了门。

高辰复再叮嘱了赵前一番,让他务必将人给看好了。

回到内寝室,邬八月却还没有睡。

她抱着手炉,正就着灯光在看书。

听得动静,邬八月扭头看向他那边,见是他回来了,顿时搁下手中的书,迎了上来,道:“回来了?”

高辰复轻轻颔首,皱眉问道:“天儿这么冷,怎么还不睡?”

“等你呀。”

邬八月答得自然,一边伸手接过他解下来的外氅,一边说道:“屋里有地龙,我穿得也不薄,倒也不算冷。”

邬八月放好外氅,吩咐值夜的丫鬟捧上一直温在炉子上的热茶来。

“外头冷。喝点儿热水,暖暖胃,别着凉了。”

邬八月捧了热茶给高辰复,高辰复接过饮了下去。

“我去洗漱一下。”高辰复摸了摸自己的脸,大概是赶夜路回来,被寒风吹得有些冰凉。

他向邬八月示意了一声。在盥洗房打了一圈儿才回来。

邬八月已经令人铺好了床,被子里也已放好了汤婆子。

邬八月睡到了里面,只觉得暖融融的。

高辰复身着里衣回来,吹熄了其他灯笼里的蜡烛,只留下床尾的壁灯。

红绡帐里,两人抵足而眠。

高辰复心里装着事,并没有睡意。从他的呼吸声中,邬八月判断得出来。

“睡不着?”

邬八月翻了个身,高辰复轻声问道。

邬八月一叹:“明明是你睡不着。”

高辰复便沉默了片刻。

“遇到什么事了?大晚上的还被人匆匆忙忙叫走。让朝霞去问周武,周武也什么也不知dào

。”邬八月枕着高辰复的手臂,埋在他的肩窝:“谁让你出去的?”

高辰复轻笑一声,道:“还以为你不会问。”

“我以为你会主动说。”

邬八月无奈道:“你也是个闷葫芦。”

高辰复低沉地笑了两句,胸腔起伏。

“你认为,什么人能就凭着一张纸条,让我大晚上的离府而去?”高辰复低声说道:“是皇上的人,约我前去相见。”

“皇上的人?”邬八月顿时惊呼一声。忙撑起上半身,问道:“然后呢?”

高辰复便将那些证人的事情告sù

了邬八月。

邬八月张了张口。轻声问道:“皇上是要你在明天一天的时间内,披露这件事,让这件事尘埃落定?”

高辰复轻轻点头。

“我想过了。”他道:“母亲已经死去这么多年,且涉及到父亲的操守问题,如果将淳于氏害母亲的事情揭发得人尽皆知,兰陵侯府。忠勇伯府,都逃脱不了干系。这般一层牵连一层,新年前,肯定是不能让整件事情尘埃落定了。所以,皇上称这是兰陵侯府的‘家事’。意在点明我,这件事情,不能张扬出去。也就是说,此事要暗中处理,不可广为人知。”

邬八月深切地明白一个家族声誉的重yào

性,就算高辰复想要将这件事闹大,皇上不允许,那也只能听从皇上的意思。

“所以,兰陵侯府还是兰陵侯府,忠勇伯府也还是忠勇伯府。不会有别的变化。”邬八月轻叹一声,心里微微一动,便明白高辰复的失眠是为了什么。

“你是担心,明日侯爷得知真相,遭受不了打击?”

高辰复点点头。

姜太后推波助澜淳于氏害静和长公主的事情是绝对不能说的,那么,着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归咎到淳于氏的身上了。

淳于氏也不冤枉,静和长公主的死本就是她的计划,姜太后也不过是将计就计,予她方便罢了。

当初高彤丝口口声声说淳于氏是害死静和长公主的罪魁祸首,高安荣从未相信过。而如果现在高安荣得知的确是淳于氏害死了静和长公主,那在高安荣如今的认知里,已经死去的高彤丝无疑会成为他心口一道永远的疤痕。

更让人难过的是,这道疤痕还活在人世的消息,却永远不能让高安荣知dào



因为,宣德帝的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地,造成了静和长公主死亡的人,得到惩罚。

高安荣受到良心上的折磨,是宣德帝想要看到的效果。

这一点,高辰复心里也万分明白。

“是啊。”

高辰复长叹一声,搂着邬八月的手更用力了一些:“不知dào

他承不承shòu得起这样的打击。”

邬八月心里觉得高安荣抗打击的能力还是挺强的。知dào

淳于氏的真面目后,高安荣最大可能是要让淳于氏死。

别的,他也不能做什么。

邬八月轻声道:“我觉得侯爷能扛过这个打击。至少他还有你这个儿子。”

高辰复轻哂一笑,低声道:“是啊,他所剩的,也就这寥寥几个亲人了。有可能他还会觉得,事情既然都已经这样了。那便这样下去好了。淳于氏再不好,到底给他生了三个儿女。”

高辰复的语气中有一种淡淡的厌恶的感觉。

邬八月觉得,以高安荣的为人,说不定还真给高辰复说中了。

邬八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更用力地拥住高辰复,以实jì

行动告sù

他。还有她在他的身边。

☆★☆★☆★

第二日一大早,高辰复就起了身,让人拎了那几个人到了茂和堂去。

五个人一字排开地跪着,大概知dào

明年今日就是他们的忌日,几个人一见到高辰复就直磕头求饶命。

高辰复自然是充耳不闻。

邬八月也起了个大早,穿得厚厚地坐在一边,手里捧着个汤婆子,望着那几个人。

都不是长得凶恶的人,却没想到竟会做下这样凶恶的事。

听他们仍在哭哭啼啼的。邬八月心里有些不耐烦。

她说道:“你们做坏事的时候,可有想过会有今日?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如今可知dào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们还应该庆幸,做下坏事之后,你们还能安然无恙得活到现在。”

高辰复轻轻撇了撇茶末子。道:“同他们不需yào

这么多废话。”

他喝了口茶,看向那五人。道:“留给你们的时间也不多了,各自想好了,到时候要怎么样将事情的真相条理清晰得说出来。说得清楚明白,也就你一个人的命而已。要是敢跟我耍花招,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想。你们大概不希望听到。”

几人身体微抖。

晨光熹微,姗姗来迟的高安荣和淳于氏前后脚踏进了茂和堂。

“呀,这是什么阵仗?”

高安荣惊讶地看向背对着他跪着的几人,问高辰复道:“大清早的就在这儿训下人?”

“这可不是什么下人,这可是我的仇人。”

高辰复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句话。在东边一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高安荣听得云里雾里,往高座上走去。

淳于氏这两日因为高辰书闹着要出家的事情而耗费了大量的心神,精神有些不济,并没有注意那五人有什么不对,漫不经心地从他们身边行过,只是不经意地扫了这些人一眼。

淳于氏脸上的表情没太多变化,倒是她身边的郭嬷嬷,一扫之下顿时眼睛都瞪大了。

一直观察着淳于氏和郭嬷嬷的邬八月当即抓住了郭嬷嬷情绪上的巨变。

“郭嬷嬷这是怎么了?”邬八月轻声问道:“可是见着熟人了?”

郭嬷嬷身体的骤然僵直当然也瞒不过淳于氏,淳于氏直觉地认定这几个人有问题。

听得邬八月发问,淳于氏轻轻拉了拉郭嬷嬷。郭嬷嬷微微低了头,含糊不清地颤抖地回道:“什么熟人?大奶奶是说……下边儿跪着的这几个?”

邬八月不置可否,轻笑道:“郭嬷嬷心里清楚。”

“一大清早的,打什么哑谜。”

高安荣不满地说了一句,看向高辰复道:“今儿年三十了,你可别跟昨日一样,到处乱走。今儿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哪里也不许去。”

高安荣给高辰复下禁足令,也不过是过过当一家之主的瘾。他知dào

,高辰复不是那么听话的人。

但是没想到高辰复却说:“我今日自然哪里也不会去。”

高辰复微微抿了抿唇,对高安荣道:“侯爷,今日,我要给你揭露一个人的真面目。”

高安荣有些不明所以。

高辰复伸手指向跪着的几人,眼睛却没看他们,而是盯住了高安荣,一字一顿地道:“这几人里,便有当年参与了在母亲临盆时害母亲的人。”(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八章 真相

高安荣正端了茶要饮,听得此话,手顿时一颤,差点没将茶盏给摔了。

“你刚说什么?!”高安荣惊呼一声。

高辰复垂下眼帘,道:“我说什么,侯爷你听得很清楚了。”

高安荣心里有些慌乱,隐隐约约好像是猜到了什么。

“你这什么意思?”高安荣皱起眉头说道:“有什么话,一次性说完。”

高辰复抬了眼,盯着下面瑟瑟发抖的五人,淡淡地说道:“从左往右,一个一个,慢慢地说。”

郭嬷嬷颤抖着双手,忍不住伸手轻轻拽了淳于氏一下。淳于氏用眼角余光瞄到郭嬷嬷脸色发白,心里顿时觉得不好。

“复儿。”淳于氏唤了高辰复一声,有气无力地说道:“今日年三十,抛开别的,我们一大家人安安心心地过个年。府里的糟心事儿够多了,就别再生别的事儿了。有什么话,新年过了再说吧。”

淳于氏的有气无力也不是装出来的,她的确是已经被发生在自己儿女身上的一系列事情给弄得筋疲力尽了。

她心里想着,先暂时混过今日,待问清楚了郭嬷嬷这几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之后,再行别事。

郭嬷嬷微微松了口气,大概以为高辰复会妥协吧。

“夫人说的是。”

高安荣心里也有些毛毛的,立kè

就同意了淳于氏的提议。

他这样就好像是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

高辰复望着眼神闪烁的高安荣,心里最后的一丝顾忌也都抛开了。

他冷声对他那五人说道:“我方才让你们做什么,你们是聋了没听见吗?”

那五人顿时齐齐朝向高辰复磕头,从最左边开始的那人立kè

张口说了起来。

当听她提到郭嬷嬷和淳于氏时,郭嬷嬷顿时出声道:“大胆!在侯爷和夫人面前,你竟然敢公然大放厥词!”

那人顿时猛烈地朝着地上磕头。直说道:“小的没有说谎,小的没有说谎!的确是侯爷夫人身边的郭嬷嬷拿了银子来,让我们在静和长公主生产时做手脚的!”

高安荣抖着双唇,试图拆穿他们的“谎言”。

“你们是宫中出身,怎么会、怎么会为了那么一点钱财,就对长公主下手?”

高安荣妄图替淳于氏开脱。

听到他这样说话。高辰复的眼神僵冷。

邬八月伸手轻轻覆住他的手背,心里对高安荣也涌起了一股怒意。

放在寻常,这样的问句或许只是为了确定而问出口的。但高安荣的语气和神态,却无一不在表示着,他不希望这件事情是真的。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这样的表现,高辰复都不会原谅他。

“侯爷,何不听他们将话说完?”邬八月轻声开口插嘴道:“彤丝言说夫人便是当年害死婆婆的人,侯爷称没有证据。并不采信。现在参与当年之事的证人就在侯爷面前,侯爷怎么能连他们说的话都不听完就妄下结论?”

高安荣心里正天人交战着,邬八月这话对他来说无疑是导火索。

高安荣顿时喝道:“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邬八月心下一梗,还不待她说声反驳,高辰复便寒声说道:“她是我结发之妻,是我一双儿女的生身之母,这儿怎么没有她说话的份儿?!”

高辰复的声音直往上拔高,邬八月知dào

。他的情绪已达盛怒。

不管他平日里表现得对高安荣再如何不在意,其中他内心深处还是渴望高安荣这个父亲的。

邬八月心里清楚。

他就是这样一个外刚内柔的人。

他本质上。是一个十分温和的男人。

高辰复的话一说,茂和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他很少高声说话,忽然这样说话,自然让人觉得胆寒。

高辰复冷盯着跪着的那几人,僵冷着声音说道:“从此刻起,让他们一个一个将话给说完。在他们没有说完之前。任谁多嘴打断他们说话——”

高辰复朝后伸手,赵前适时递上了随身佩戴的跨刀。

高辰复“啪”的一声,将跨刀拍在了身旁的高桌上。

茂和堂里继xù

鸦雀无声。

“说。”

高辰复盯着头一个讲话的人说话。

接下来,再没有人敢打扰跪在地上的五人说话。

☆★☆★☆★

“……所有的情况,就是这样。”

最后一人哆哆嗦嗦地讲完话。磕下头去,涕泗横流地哭道:“求高将军和将军夫人饶命!将军夫人没有大碍,也是、也是老天有眼……求高将军放过小的一条生路,放过小的一条生路!”

另一人也跟着磕头道:“求高将军放过小的一条生路!”

这两人是当初郭嬷嬷安排的,要给还在长公主府里住着的邬八月下落胎药的人。

他们的确没有造成更大的严重后果,邬八月也化险为夷,并没有落胎,说起来也是罪不至死。

但高辰复却轻轻抬了手,道:“拖出去,乱棍打死。”

赵前心下一凛,低首应了一声,立kè

有两个侍卫上前,将人给拖了下去。

他们凄惨的声音听得邬八月耳疼。

邬八月也有一些心惊。

高辰复是她的丈夫,她对他不说百分之百了解,但百分之八十也还是有的。

高辰复的心比任何人都要柔软,又极讲原则。从昨晚高辰复告sù

她抓了这几个人开始,邬八月一度以为,那两个要拿了钱财要害她的人,高辰复不会要他们的性命。

但没想到,高辰复却那么干脆地要了结了他们。

邬八月轻轻拉过高辰复的手,高辰复反抓了她的手,轻拍了两下说道:“不害pà

。”

惨叫声渐渐远去了,直到听不见那一大清早就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高辰复方才看向高安荣。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两个人说的事,不需yào

去查证,你也可以毫不在意。但剩下这三个人说的话,你且掂量掂量。”

高安荣望着地上的一个点出神。

他现在其实已经不知dào

该怎么办好了。

淳于氏也慌了神。

最是心惊胆寒的是郭嬷嬷。

她没有将那件事情的相关人处理干净,如今竟然被高辰复给抓到了把柄。

这可是打蛇直接打到了七寸……

怎么办?

郭嬷嬷心里简直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她是跟着淳于氏从忠勇伯府嫁进兰陵侯府的家奴,她上三代下三代现在还都是忠勇伯府的下人。

如果因为这件事情。夫人败了,整个忠勇伯府都会遭到牵连,她的亲人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她简直不敢想。

家里的亲人们可都是签了死契的啊!

可如果她一人将这些事情给承担下来呢?

她死了,可是保了夫人。夫人总会看在她的忠心和宁愿弃车保帅上,提携她的儿孙。

郭嬷嬷心里这样想着,顿时便打定了主意。

不待淳于氏开口,郭嬷嬷便往前一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侯爷。”淳于氏说道:“这一切,都是老奴做的。与夫人没有关系。”

淳于氏心里一惊,瞪大眼睛看向郭嬷嬷:“嬷嬷你……”

高安荣也是一愣,顿时从神游天外回了来,表情是有些扭曲的如释重负。

“是吗?原来是你……”

高安荣自顾自地给郭嬷嬷解释:“我知dào

,你一定是想帮着夫人进府,所以才生出这样的心思,对不对?我就说夫人不是能作出这等事情的人,你个刁奴。你好大的胆……”

“她说是她一人做的,便是她一人做的?”

邬八月简直想泼高安荣一身冰水让他能好好清醒清醒。她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打断了高安荣近乎是自言自语的话。

“侯爷,她一个小小的下奴,怎么会有那么多钱财来收买这些人?她拿出来的金银,自然也是有个来源。这个来源,没有可能是她本人。除了侯爷夫人。需yào

让郭嬷嬷去害静和长公主的人里面,还有谁有这样的家底?”

高辰复冷声道:“除了淳于氏,倒也还有忠勇伯府一家。”

“再说郭嬷嬷。”

邬八月转身看着郭嬷嬷:“郭嬷嬷,你或许是想着要弃车保帅吧。但我要提醒你一个事实。静和长公主不是普通人,她是先帝的女儿。是当今圣上的姐姐,她是公主之身,是皇家之女!你对皇家之女动手,害她亡故,你有多少条命可偿?你偿不了,所以你整个家族都要为你的愚蠢陪葬!”

随着邬八月说的话,郭嬷嬷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起来,最后一脸灰败之色。

她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了。

高辰复端起茶,用茶碗盖轻轻磕了磕茶盏:“你说实话,我保你一个孙子的命。你再继xù

将整件事揽到自己身上,漫说此事最终结果到底是何,我自会报给圣上。你全族,可能都要死于你手。”

郭嬷嬷跌坐了下去,面如死灰地朝淳于氏磕了个头:“夫人,老奴……对不起你!”

郭嬷嬷颤声道:“是、是夫人想要做侯府女主人,所以、所以才……”

淳于氏脸上肌肉抽动,一时之间竟然失语。

邬八月看向高安荣,道:“侯爷,你可听见了?”

高安荣目光涣散,整个人都瘫坐在了椅子上。

“你还有什么话说?”

高辰复看向淳于氏。

淳于氏缓缓地坐了下来,行动却仿佛是一个老妪。

“我没什么话可说,但是,你不能杀我。”淳于氏声音嘶哑,眼里闪过一丝诡谲。

“除非,你不想知dào

,你同父同母的弟弟,如今怎么样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九章 万幸

淳于氏话音一落,高辰复顿时瞪大了眼睛。

郭嬷嬷长吐出一口气。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辰复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

淳于氏看向高辰复,冷笑一声说道:“字面上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

高辰复几乎想要冲向淳于氏,想要抓住她的衣领,想要剧烈晃动她的身体,甚至想要狠狠甩两个巴掌给她。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你那话,意思是说,那个可怜的孩子其实、其实并没有死?”

高安荣愣神一般地看着淳于氏,心里泛起那么丝微的希望。

“是,他没死。”

淳于氏微微扬了下巴,有些挑衅地看向高辰复:“你想不到吧?我本来是计划好了的,弄死了他们母子,我就能顺理成章地嫁进来。可是我在最后时刻改了主意,临时通知了人,让人抱了个死婴,和那孩子交换了。”

淳于氏盯着高辰复,诡秘地笑道:“我要是死了,你就永远不会知dào

那孩子的下落了。”

“别听她的。”

邬八月见高辰复眼中有动摇,顿时伸手抓住了高辰复的手臂,轻声提醒他道:“她收买的人都在这儿了,如果她真的在这当中做了手脚,她们三人怎么会不知dào

?她是骗你的。”

高辰复顿时心定,也觉得淳于氏这番话里漏洞百出。他不打算采信。

但他正要说话时,淳于氏却又开口道:“你没有验证过的事情,就不要抱有那么大自信。”

淳于氏看向郭嬷嬷:“郭嬷嬷,你说是吗?”

郭嬷嬷忙点头,道:“大爷,夫人说的是真的。您弟弟真的还活着,真的还活着!”

高辰复看向那跪着的三人,寒声问道:“你们说呢?”

那三人面面相觑了一番,最先说话的人惨白着脸回道:“回高将军的话,我们、我们并不知dào

这件事……”

“当时,你们的目光应该都专注于静和长公主身上了吧?”

淳于氏微微一笑。道:“我让郭嬷嬷收买了的人,总共有四位。这个,你们应该有印象吧。”

见那三人脸上顿时露出“的确如此”的恍然表情,淳于氏笑了声道:“你们三个不知dào

那件事,第四个人可是知dào

的,因为我打算放过那孩子的命令,就是下给了她。所以你们会惊讶静和长公主竟然会拼下全力把孩子给生了出来。你们怕完不成任务,关注点都落在了静和长公主身上,听到有人说孩子夭折。你们当然不会再把注意力转移开去。”

淳于氏哈哈一声笑道:“我就说,那孩子总还会有些用处。没想到真让我未雨绸缪说准了。他今日,可会成为的救命符。”

淳于氏收敛了笑意,看向高辰复道:“怎么样,你想不想知dào

你弟弟现在过得怎么样,是个什么样的青年,可有成亲,可有生子?你想知dào

吗?”

淳于氏低笑几声:“你要是想知dào

。可就真的不能要我的性命了。一旦我死了,再媒人会知dào

他究竟在哪儿。”

高辰复眼中的光有些细碎。邬八月拉住高辰复的手臂,对淳于氏冷笑道:“就算你所说的是真的,既然有这么一条线,就不怕找不出他来。”

“你找不出来的。”淳于氏莞尔,像是看小孩子戏耍一般看着邬八月:“如果他这么容易就被人找出来了,岂不是枉费了我这么多年的苦心布置?”

淳于氏哈哈大笑道:“之前我以为。我放过那孩子,是起了恻隐之心,是突然心生善良。可后来我才发xiàn

,那是我的危机意识在提醒我,做事总要留后手。不然。你们都找到了这三个人,那第四个人,你们怎么会找不出来呢?”

“你……灭了口?”邬八月暗暗咬牙。

“不,还没等我动手,她就遇到了劫匪,自己死了。”

淳于氏一笑,道:“从此之后,除了我,再没有人知dào

那孩子的下落。”

“你撒谎。”邬八月还是打算从淳于氏的话中找出她逻辑上的漏洞。

“一件事情,只要有跟别人的牵连,就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断掉线索。照你所说,你的命令可能是直接传达给她的,要她送孩子到别的地方去,也可能只有她和你知dào

那地方在哪里。可是那人走过的路,总会有迹可循,某个地方突然在一夜之间多出一个孩子,也总会有线索可查。”

邬八月冷声说道:“你要以这件事来作为威胁我们不敢动你的筹码,未免太妄自尊大了。”

邬八月看向高辰复,道:“按照时间来算,就算她说的是事实,那孩子若是能平安长大,如今也有二十岁年纪了。二十岁的年纪,他已经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青年男子。我们只要查到那第四人是谁,再找寻她当年的踪迹,找到那孩子,应该并不困难,并不一定要从她的身上找到答案。”

淳于氏面上的表情始终没变:“没想到大奶奶竟然这么有自信呐。”

淳于氏笑言道:“往常大奶奶一言不发的,我倒是小看了你。”

“我也不需yào

你的高看。”

邬八月冷哼一声,看向高辰复。

她现在只关心高辰复打算如何面对这件事情。

“你怎么想?”邬八月问道。

高辰复深吸一口气,心里天人交战着。

他闭了眼睛,半晌后方才睁开眼说道:“淳于氏,我不打算听你的摆布。”

淳于氏笑着的脸上顿时一僵。

高辰复冷眼看着她。

他的个子比较高,在淳于氏面前看她,颇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高辰复说道:“我如果听你的摆布,那就必须要保证你的生命,到你愿意透露我弟弟如今何在的那一天。如果我一直找不到我弟弟的行踪,可能会等到你老死。你才肯说出我弟弟的下落。我岂会这么傻,由你牵着鼻子走?”

高辰复冷哼道:“要让你开口其实也不难,你养尊处优那么多年,也该尝尝受刑的滋味。你觉得,你能熬得过几种刑具?”

淳于氏顿时脸色煞白。

“你、你敢这么对我?”

“你对我母亲做出这样的事情,我还有什么不敢?”

高辰复只觉得淳于氏这话问得好笑。

他扬声吩咐道:“来人。将她带下去!”

高壮的侍卫将淳于氏给架走了,郭嬷嬷也被人从地上拖走了。

郭嬷嬷一直嚷嚷着,让高辰复再多考lǜ

考lǜ

,高辰复充耳不闻。

高座上的高安荣一直像是个木头人似的,呆愣愣的,好像失去了灵魂。

“痛苦吗?”

高辰复轻轻转身,看向高安荣,轻声问道。

高安荣毫无反应。

经过今日,高辰复对高安荣已经彻底失望。

邬八月为难地看向高辰复:“淳于氏说的。要不要去查?”

“当然要查。”

高辰复轻轻点头,闭上眼睛捏了捏眼角,大清早的整个人却看上去十分疲惫。

“如果……如果弟弟他真的还活着……”

高辰复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到了心口的位置:“这对我来说,可谓是……可谓是不幸中的万幸。”

邬八月有些不能理解淳于氏。

她想不明白,淳于氏为什么会突然大发慈悲,留那孩子一命。

而此时的高辰复看上去十分脆弱。

邬八月轻轻拉住他的手说道:“我们会用心查。”

高辰复重重地点头。

“那这三个人……”邬八月看向跪着的三人:“怎么处置?”

“一样,拖下去,乱棍打死。”

高辰复有些冷酷地下了命令。赵前领命,让人将他们带了下去。

“走吧。”

高辰复对邬八月道:“今日年三十。我们在一水居过。”

邬八月朝高安荣看了一眼,心里一叹。

自作自受,又能怪得了谁呢?

点了点头,她跟着高辰复正要离开茂和堂,迎面院子中庭里,高辰书却在下人的搀扶下。缓缓朝他们走来。

高辰复停下步子,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dào

该怎么面对这个弟弟。

他并不讨厌高辰书,甚至对高辰书,他是喜欢的。

辰书他……想必已经知dào

方才茂和堂发生的事情了吧?

高辰书跨过门槛。面色平静。

他望着高辰复,轻轻颔首道:“方才发生的事,我已经知dào

了。”

“辰书……”

“大哥。”

高辰书平静地看着高辰复,又唤了一声:“大哥。”

高辰复有些受宠若惊。

从高辰书发生意wài

之后,高辰书整个人就变得冷冷的,和高辰复相处气氛也十分僵冷。

他能这般主动地唤他大哥,高辰复心里无疑是高兴的。

“……你还肯唤我一声大哥。”

高辰复低声道。

高辰书微微一笑:“同父血缘,总断不了。”

高辰书说完,看向高座上一脸灰败的高安荣。

“父亲。”高辰书轻声道:“儿子是来和父亲辞行的。”

高安荣仍旧毫无反应。

高辰书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高辰复:“大哥,我要去寺庙中修行了。”

“辰书,你……”

“从知dào

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开始,我就有了这样的想法。”高辰书淡淡地说道:“大哥,原谅我,没有勇气揭穿母亲的真面目。可我又没办法违背良心,当做对一切都不知dào

。我释怀不了,只能遁入空门。”

高辰书轻轻一笑:“用余生,诵经念佛,替母赎罪。”(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章 初衷

高辰复和邬八月回了一水居。

邬八月伺候着高辰复脱下外氅,顿了顿叹道:“二爷也是个可怜之人……”

高辰复没有出声。

他对高辰书并没有什么怨恨,当知dào

高辰书为什么会摔下马来的真相之后,高辰复更加无法释怀。

他从内心深处,对高辰书总有一分愧疚。

单氏抱着瑶瑶走上前来,顿了顿说道:“茂和堂里发生的事情,我方才听暮霭说了。”

高辰复看向单氏,对她轻轻点头,道:“单姨放心,不管兰陵侯府里面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影响到您。有我在一天,一定保证让您轻松过一天。”

单氏微微点了点头,半晌后一叹,道:“高将军,你父亲,想必会遭受到很大的打击吧。”

高辰复张了张口,想起茂和堂中高安荣僵直的身体,还有他萧瑟的表情。

不知dào

为什么,他却没有太多的感触。

也有可能,高安荣这些年来的漠视,已经让他几乎麻木了。而高安荣在真相来临时,应对这件事情的态度,成为了压在他情绪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高辰复对他的父子之情,已经耗尽。

“嗯。”

高辰复轻轻颔首,道:“看他的样子,的确是遭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那……”

单氏迟疑地吐出一个字,看了看高辰复的表情,便又将话给咽了下去。

反倒是高辰复笑道:“单姨想要说什么,只管说便是。”

单氏用眼神示意邬八月,邬八月摊了摊手,也道:“单姨想问什么?”

“听说,二爷也同你父亲磕了头。说要去寺庙修行了。”单氏顿了顿,道:“那现在,你父亲岂不是一个人留在茂和堂?也没人上前去安慰他。”

高辰复轻轻点头,道:“的确是这样。”

高辰复看向单氏:“那又如何?”

声音有些漠然。

单氏便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到底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侯爷他会落到今日这样的田地,也的确怪不得别人。若不是他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后来……乃至现在,他的长子已不把他当一回事。

单氏轻声道:“今日年三十儿,我给你们包点儿饺子。”

“好,多谢单姨。”

邬八月轻轻点头,从她手里接过了欣瑶,目送了单氏离开。

高辰复揉了揉额角,轻声问邬八月道:“单姨这般关心他,是不是对他仍旧还有感情?”

邬八月轻轻摇了摇头。

“单姨会出口相询,只是因为她心地善良罢了。单姨若是放不下他。在回到兰陵侯府之后,她的情绪一定会有起伏。你没回来之前,我与单姨朝夕相处,我看得出来,单姨并没有什么改变。她对侯爷,是早已心如止水了。”

高辰复点点头道:“那就好。”

邬八月顿了顿,问他:“淳于氏那边儿……你真打算对她用刑?”

“嗯。”高辰复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她既然宣称她是唯一一个知dào

弟弟下落的人。那就只能从她的口中得知消息了。”

“如果她不配合,咬紧了牙关。不管怎么样就是不说,跟我们耗着呢?”邬八月忧虑道:“皇上不是说了,必须要在新年之前解决这件事。我们还有六个时辰多一点的时间。”

“足够了。”高辰复道:“淳于氏到底还是忠勇伯府出来的人,她不会不顾及忠勇伯府。我定一个最后期限,让她告知弟弟的下落,还可饶过忠勇伯府。她要是不说。便送她上黄泉路,我也会尽我所能,让忠勇伯府也一夕败落。”

邬八月抿唇道:“那,她要是真不说呢?”

“真不说……便不说吧。”

高辰复轻叹一声:“知dào

他还活着,我便心满yì

足了。也不用去强求一定要找回他来。”

“爷……”

邬八月轻轻抚上他的手,高辰复握住了她的双手,轻声道:“淳于氏能给他安排一个什么样的环境?她那么恶毒的人,没有杀了弟弟,也不会让弟弟快快乐乐地成长。我就怕,即便找回了他来,他不健全,或者是一个市井无赖……我宁愿怀着美好的希冀,希望他好好活着,过着平凡人的生活。”

邬八月很能理解高辰复的感受。

“放轻松,别把事情都搁在心里。”邬八月轻轻靠在了高辰复的肩膀:“还有我在。”

高辰复点点头。

“对了。”高辰复道:“等新年过了,我就送单姨去漠北。”

邬八月顿时抬起头:“这么快?”

“我之前问过彤……问过初雪,要不要我将单姨送来漠北。初雪想了一宿后回来说,还是不要了。她说单姨是个怀旧的人,年纪大了,又何必为了她到那般的风霜之地。初雪托我好好照顾单姨,替她给单姨养老送终。我是答yīng

了的。”

高辰复道:“只是,单姨找到我,仍旧希望我送她去漠北,让她和初雪团圆。”

邬八月点点头,道:“单姨自然是想和单姐姐再一起的。”

她看向高辰复:“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违背了单姐姐的初衷?”

“初雪要是见到单姨,也定然会很高兴的。”

高辰复莞尔道:“初雪顾及这,顾及那,可都抵不过单姨一句话。单姨同我说——”

高辰复顿了顿,轻声道:“她说,有初雪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邬八月鼻子微微有些酸。

“若不是我……”

“好了。”

高辰复轻轻揉了揉邬八月的前额碎发,轻斥道:“那件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只能怪你们倒霉,竟然被北秦人给抓了去。”

邬八月伸了一只手抓着高辰复的前襟问道:“那个什么萨蒙齐,对单姐姐好吗?”

“挺好的。”

高辰复道:“萨蒙齐虽然是出身北秦,也的确十分粗犷。但对初雪倒是没得说。北秦人男女之间的关系比较混乱,但萨蒙齐这几年却只有初雪一个人。”

“也不知dào

是单姐姐的幸还是不幸……”邬八月轻叹一声,又问道:“你觉得单姐姐幸福吗?”

高辰复一顿。

邬八月摇了摇他,又重复问了一遍。

高辰复低叹道:“我不知dào

,我只能说,她和萨蒙齐在一起时。总是兴致高涨,十分开心,但她一个人的事情,整个人却显得异常低落。我没有主动问过她这个问题,她也没主动提起过。”

高辰复轻声道:“或许她也不想徒增烦恼吧。所以单姨到我跟前说,希望我能够送她去漠北的时候,我一口就答yīng

了下来。我也不希望初雪会越来越寂寞。”

邬八月轻轻颔首,低声道:“我好想和单姐姐再见见面,我还没有报答她那时候对我的维护之恩……”

高辰复道:“总有机会的。”

☆★☆★☆★

一个时辰后。朝霞前来禀报高辰复和邬八月,说淳于氏挨不住受刑,终究还是说了。

高辰复顿时站了起来。

“她怎么说的?”高辰复问道。

朝霞便将淳于氏所说的一五一十地告sù

了高辰复。

“她说人送过去不过两日,那孩子就又被送走了,原本送的那户人家也连夜搬走了,听说是发了大财。赵前派人前去查了,是与不是,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高辰复面色凝重。微微攥了拳:“她把我弟弟送到倒夜香的人家?”

朝霞低了头,轻声道:“是。”

高辰复脸上有一瞬间的扭曲。

但同时。他看上去有些紧张。

孩子又被卖了……他会被卖去哪儿?

邬八月伸了手去和他两手交握。

“淳于氏怎么样了?交代完之后,她还说了些什么?”

朝霞道:“她说,这变故是她没料到的,她也花了半年的时间让人去找,不过始终没有找到那对夫妇的下落。”

“怎么会一夜之间就跑了呢?”邬八月沉吟道。

朝霞摇了摇头,表示她也想不明白。

“别瞎猜了。”高辰复低声道:“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也只能等赵前的人来禀报了。”

很快便有了消息。

“情况属实,的确有一对来燕京讨生活的夫妇曾经住在那个地方,他们也的确是倒夜香的,没有子女。但是突然有一天晚上,他们家中却传出了婴孩啼哭声。不过一日之后。婴孩儿的啼哭声却没有了。”

赵前低声回禀道:“据那儿住了二十多年的街坊说,那倒夜香的曾经在他们夫妇搬走的当天白日,曾和街坊们吹嘘过,说他们很快就会发财了。所以才有他们一夜暴富后离开的传闻。”

邬八月皱眉道:“不对啊……淳于氏找他们养孩子,可能是偶然,那时候他们应该就已经收到了一笔钱。如果他们不是带着孩子走的,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将孩子再卖出去?”

“那说明,他们卖孩子所得的利益,很高。”

高辰复沉了眼,冷声分析道。

邬八月惊呼一声:“那他们会将孩子卖给谁?”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片刻后,邬八月轻声道:“他们抱养孩子不过两天,能顺利将孩子再卖出去,利润又高,且买主恰好需yào

这个孩子……那只能是,需yào

一个刚出生的男婴的人。拿得出钱的……多半是富贵人家。”

邬八月顿时道:“难道是……偷龙换凤?”

高辰复的眼神顿时变得幽深。

“查。”

他冷然吩咐道。(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一章 毒酒

不管高辰复和邬八月要怎么查下去,淳于氏已说出了她能说的所有的事情,她已是活不了了。

新年之前,她必须殒命。

留着她,说不定会牵扯出姜太后的事情来。

淳于氏当初对静和长公主下手能进展得这般顺利,她不会没有一点儿怀疑。

宣德帝不会允许这件事情继xù

发展下去。

“让赵前,给淳于氏一杯毒酒,送她上路吧。”

高辰复这般说道。

朝霞顿了顿,看了眼邬八月。

邬八月低着头,也不知dào

自己该说什么。

朝霞只能应了一声,匆匆出去传达高辰复的命令了。

“爷。”邬八月轻轻拉了拉高辰复的衣袖,说道:“我还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

高辰复看向邬八月。

邬八月说道:“你觉得,淳于氏做的这些事情,真的只凭借了她一个人的本事吗?”

邬八月摇了摇头:“我觉得,忠勇伯府说不定也参与了其中的。”

高辰复颔首道:“我知dào

。”

“你知dào

?”邬八月顿时瞪大眼睛:“可是……没有见你查下去……”

高辰复沉闷地应了一声。

看他的样子,摆明了这件事情另有隐情。

邬八月低声问道:“爷,可是有什么,不能告sù

我的?”

“哦……也不是不能告sù

你。”

高辰复摇了摇头,道:“母亲的真zhèng

死因,恐怕会永远尘封起来了。一是因为避讳着姜太后,就怕淳于氏害母亲的事情爆出来,会引起更多的议论。二,也是为了给忠勇伯府留个颜面。”

“为什么要给忠勇伯府留颜面?”邬八月皱紧了眉头。

“我们可以私底下解决了淳于氏。却不能对外公布她是死于非命,只能用突然病逝这样的理由。这是因为……皇上要保护忠勇伯府的名声。他要给淳于肃民铺路。”

“淳于肃民?”

邬八月更是吃惊:“皇上为什么……”

“淳于肃民很有胆识,皇上很看好他。之所以没有让他位列三甲,是因为欣赏他的才能,想要先把他外派为官,而不是像前三甲一样。先丢到翰林院去和那些酸老头子过一段日子。”

二甲传胪,功名没有状元榜眼和探花那般显眼,的确可以低调而不引人注目地渐渐成长为帝王

的左膀右臂。

宣德帝有识人之才,能看上淳于肃民,也并不让人意wài



邬八月便只能轻叹了一声。

高辰复对她笑笑,说道:“没关系,皇上总会考lǜ

事情的利弊。一个对大夏的将来有用的可塑之才,自然比尘封二十年的往事要来得重yào

。皇上懂得取舍,我也不会纠结。”

邬八月抿抿唇。

高辰复嘴上说着不在乎。但心里却还是在乎的吧。不然他为什么会攥紧拳头呢?

邬八月伸手握住他的手,无声地给予他力量。

就这般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后,朝霞再次匆匆跑来禀报道:“姑爷,淳于氏说她会自己喝毒酒,但还想要再见二爷和三姑娘一面。”

高彤蕾被拘在轩王的庄园上,恐怕终其一生只能等着老死了。府里只剩下高辰书和高彤薇。

淳于氏心里还是放不下自己这两个孩子吧。

高辰复静默了良久后,方才道:“二爷和三姑娘那边就不用通知了,我去见见她。”

邬八月立kè

也道:“我跟你一起去。”

高辰复顿时一笑:“你这是不放心我?”

“这是夫唱妇随。”邬八月轻轻莞尔。没有遗漏掉高辰复眼角眉梢的那一丝疲惫。

淳于氏受过刑,因为怕到时候她时。遗容不佳,特意用的从外观上看不出来的刑罚。

高辰复轻轻跨进厢房的门,见到推搡地瘫坐在地上的淳于氏。

只是和你可惜的,他却没有一点儿报复之后的舒心愉悦之感。

“怎么是你……”淳于氏有气无力地指着高辰复说道。

赵前端了凳子来,高辰复携邬八月一同坐下。

“为什么不能是我?”

高辰复看着淳于氏:“你想要说什么,与我说便是。”

淳于氏直直盯着高辰复。

半晌后她轻笑一声。怆然道:“我后悔了。当初我该听郭嬷嬷的,把你也弄死。要是那时候我这样做了,现在也就轮不到你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

邬八月冷声道:“你如今是自尝恶果,又如何会怨怪别人耀武扬威?再者,我们也并没有耀武扬威。”

邬八月的话让淳于氏顿时哂笑。

高辰复看向邬八月。道:“我有话单独和她说,你带了人回避一下。”

邬八月一顿,见高辰复眼神坚决,只能乖乖地起身离开。

连赵前也退了出去,偌大的厢房中只剩下高辰复和淳于氏两个人。

“你就要死了。”高辰复看向一边桌上放着的毒酒,淡淡地陈述道。

淳于氏轻笑一声:“我知dào

,死在你手上。”

高辰复看向她:“我还是有一些疑问。我小的时候,你为什么会留我一条命。我长大了以后,却又千方百计想要置我于死地?”

淳于氏哼笑一声:“你想知dào

?那我偏不告sù

你。”

“你告sù

我,我可以让你死之前做一个明白人,而不是连自己到底死在谁的手里都不明不白。”

淳于氏眼中顿时划过一丝惊疑。

“你的意思是,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有别的原因?”

“当然。”

高辰复道:“你也不是笨人,仔细想想便会知dào

,我和彤丝查了这么久的证据,之前一直都拿不出来,为什么忽然就拿出来了。”

高辰复一笑:“因为有人帮我。”

淳于氏的眼神顿时游移不定。

“你又为什么执着想知dào

我为什么会放过你?”淳于氏的声音微微有些哑。

高辰复道:“只是想解答自己心中的一个疑问而已。”

他看向淳于氏:“说吧。”

淳于氏轻笑一声,微微一叹:“其实说到底,我也不过就是一个女人,是女人,就有一个女人普遍都有的缺点,心软。”

淳于氏拨了拨头发,有气无力地道:“你们那时候都那么小,要害你们,就像是掐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可是,静和长公主刚出了事,一个孩子表面上已经随母而去,剩下的两个,短时间内还是不要出意wài

的好。只不过没想到,后来你们颇受赵家的照拂,当时的贤妃娘娘,如今的赵贤太妃常常接了你们进宫去照顾。我想下手,也很难了。”

淳于氏舒了口气,继xù

说道:“我本想过,宠着你们,溺爱着你们,你们总会有自己找死的那一天,又或许,愚昧无知地把我这个杀母仇人当成疼爱你们的养母来尊敬……但事与愿违,你们却并不是那么好拉拢的。这当中,赵贤太妃教了你们不少道理吧。”

淳于氏一笑,摇了摇头:“所以,等你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优秀,我就越来越有危机感。再等你成长下去,恐怕……书儿就彻底没有战胜你的机会。说来也真是凑巧,恰好在这个时候,彤丝闯祸了。她捅了天大的篓子,你也远走漠北。我无数次祈祷让你不要再回来,最好是死在北蛮人的手里——可是,你还真是命大,竟然回来了。”

淳于氏望着高辰复:“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高辰复低着头,平静如水地回道:“大概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

淳于氏冷笑一声,道:“你也算是言出必诺之人。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淳于氏问道:“谁在帮你?我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又有谁在推波助澜?”

高辰复看了看淳于氏,半晌后却是没有回答她的问话,缓缓站起了身。

他轻声说道:“我让人带你下去之后,辰书来了。他拜别了侯爷,说要去寺庙修行,诵经念佛替母赎罪。如今他大概已经不在府里了。而彤薇她那个样子,让她来想必也毫无意义,毕竟,没必要让她知dào

自己的生母是怎样的一个恶毒之人,你死前留给女儿一个好的回忆,也算是你的福报了。”

高辰复说完话,转身抬脚就要走,淳于氏立kè

嘶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她的手脚被捆缚住,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活动。

高辰复顿住脚步,缓缓转身,看向淳于氏,面色波澜不惊。

“想要知dào

答案,的心情是不是很迫切?被人无视的滋味是不是顶顶不好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是不是十分糟糕?”高辰复道:“这些,都是在二十年前,我母亲曾经遭受过的痛苦。连被人谋杀的冤屈都不能被人所知。如今。你也要经lì

她那样的心路历程了。”

淳于氏目眦欲裂:“你骗我!”

“你害我多次,我骗你一次,算起来,还是你赚了。”

高辰复往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淳于氏:“我内心的柔软和良善,从来不会给我的敌人。尤其是,你这个从来没将我当做真zhèng

的孩子一样看待过,爱hù

过的人。你说,你在黄泉路上,会不会碰到正等着你的,我的母亲?”

“高辰复!”

吼叫的声音被抛在了他的脑后。

一杯毒酒下肚,终是万事皆休。(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二章 参半

新年伊始,兰陵侯府却办起了丧事。

当家主母侯爷夫人突感风寒,在新年头一天没熬过去,骤然病逝。

兰陵侯府一年之内两次挂起了白灯笼,侯府门前两个大白灯笼上写着的“奠”字十分引人注目。

百姓们都在说,兰陵侯府这一年可真是喜忧参半啊。

喜事有二,一是侯府二姑娘嫁进轩王妃为轩王侧妃;二是侯府大奶奶一生生了一对儿龙凤胎,女儿还因讨了帝后喜欢,而被封为还珠郡主,简直是无上荣耀;

忧事也有二,一是前段时间平乐翁主遭奸人所害,死于非命;二便是如今,侯爷夫人骤然病逝之事。

不过总体说来,兰陵侯府的运道还真是不好。

死人总是一件晦气的事,新年伊始兰陵侯府却办起丧事来,对接下来一整年的运势恐怕都会有影响吧。

与兰陵侯府有相同遭遇的邬家也是如此。

这两家亲戚,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百姓们私底下都这样说,邬八月听到了总会沉默。

淳于氏的丧事,高辰复和她自然是不会去操持的。

高安荣自从得知淳于氏的真面目之后,连话都还没有与淳于氏说,便得知了淳于氏逝世的消息。他寻到高辰复,质问他,是否是他杀了淳于氏。

高辰复坦然说是。

高安荣当即便浑身发抖,颤巍巍抬起手指着高辰复说:“你、你为什么不与我言语一声……”

“侯爷您像是块木头桩子似的,还要如何同你言语?”高辰复冷声问他道:“知dào

了淳于氏的真面目,侯爷你难道还打算要放她一马?”

高安荣眼角微抖。

其实他心里也并不知dào

自己要如何去面对淳于氏。

说起来,他虽是世家子弟,豪门出身。也曾带过兵,能被人称一声“将军”,可他并不是什么勇猛之将,他有时候也惧怕面对死亡。

要他下令杀淳于氏,他说不定也没办法下这样的命令。

高辰复帮他做了决定,他是应该松一口气的。

可是他不甘心。

儿子不知会他一声就将人给处置了。在这个家中,他哪还有一点儿家主的地位?

“你、你你……”高安荣怒视着高辰复,半晌后颓然地放下手。

他的脸上露出颓唐的表情。

“你总要想清楚,杀了她后,接下来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明面上做一场丧事,找个她突然去世的理由,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高辰复冷声道:“难道你愿意将母亲到底是因何而死的真zhèng

缘由,广布天下,让天下人皆知。是因为你引狼入室,才害得发妻含恨而终?”

高安荣浑身顿时一抖。

儿子这个说法,他根本没办法辩驳。

他自己不会意识到,他就是这般怕担责任的懦弱之人。

“丧事你自己看着办吧,表面上还是要堵住那么多人的嘴的。”高辰复淡淡地说了一句,顿了顿后道:“新年过后,我会带着妻儿搬回长公主府住。”

高安荣顿时愕然地看向高辰复。

“你、你敢……”

“这一次如果你再拦着,皇上也不会站在你那边的。”

高辰复轻声道:“你以为。皇上会什么都不知dào

吗?”

“你这话是……是什么意思?!”高安荣略有些惊恐。

望着他这般没有担当的模样,高辰复心里对他最后的一点不舍也全然没有了。

“字面上的意思。”高辰复道:“你如果还想安度晚年。就规规矩矩地待着吧。”

高辰复微微闭了眼睛:“淳于氏死了,辰书去寺中修行了,我也要走了。偌大的兰陵侯府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你好自为之。朝霞,送客。”

朝霞应了一声,行到高安荣身边蹲身福礼道:“侯爷,请。”

高安荣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朝霞伸手去扶,他拨开朝霞的手,面如死灰。

此后,淳于氏的丧后事便由侯府的管家料理。忠勇伯府正沉浸在淳于肃民勇夺二甲传胪,新年之后即将被派往外地历练的喜悦之中。对于淳于氏突如其来的噩耗只是愣了一下,并没有生出任何追究的意思。

淳于氏的丧事便这般不温不火地办了。

轩王妃为表现自己的仁爱之心,得到消息后虽然错愕,却还是记得同轩王说了一声,特意请轩王将被关在庄子里的高彤蕾接了出来,送她去参加她母亲的葬仪。

高彤薇就只是哭,跪在灵堂前从嚎啕大哭到嘤嘤哭泣。

而高辰书却表现得十分平静。

在淳于氏死的当天,他就去了寺庙剃了度。拜的师父说他尘缘未了,让他暂时不要做这样的决定,但高辰书坚持,到底仍是被剃了度。师父同他说,如果哪一天后悔了,可以还俗。

高辰书言说不会有那一天。

得到淳于氏去世的消息,高辰书回了一趟兰陵侯府,给淳于氏念经超度。

面对高辰复时,他轻声说:“多谢施主,保贫僧尘世母亲之名声。”

望着光头的高辰书,高辰复几乎说不出话来。

见到这般模样的高辰书,高安荣也是心痛难当。

一直未曾哭的高安荣,便也在淳于氏的葬礼上哭了。

别人都以为他是哭自己的继妻,更没有人怀疑淳于氏是死有蹊跷。

忠勇伯府的人更加不会。

丧事办完之后,新年也已经到了尾巴。

高辰复开始让一水居中的人整理行装。

高安荣想拦也不敢拦。

自从淳于氏死了之后,他看上去就明显得衰老了起来。对此感受最深的便是他的枕边人。

莫姨娘和高姨娘都是早年陪伴在高安荣身边的老人,如今也是色衰爱弛,高安荣每个月只象征性地去她们的院子里坐坐,几本不在她们院儿里过夜。做宠爱的则是年轻的乔氏和果姨娘。

再加上乔氏又生了个男孩儿,还对高安荣把果儿收房的事一点儿都不吃味儿。高安荣自然更加喜欢乔氏,每个月的时间多半都分给了她们两人。

淳于氏一死,乔姨娘心头大定。

可看着高安荣明显地变老,乔姨娘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侯爷这般念着夫人,夫人在天有灵知dào

了,也会高兴的。”乔姨娘这话说得挺酸的。高安荣听不出来,还以为乔姨娘这话是说真的。

他顿时就不悦了。

可偏偏淳于氏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又不能和任何人说。否则,得知真相的人但凡有点儿脑子,都能猜得出来淳于氏到底是为何而死了。

所以高安荣也只能闷不吭声,但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府里的姨娘们和高安荣待在一起多半都会提此事,高安荣周身的阴沉气息便也越来越重。

大年十四,高辰复定在了这一天搬家。

他想着今日将事情安排妥当,明日元宵。还能带邬八月出去游玩游玩。

走前高安荣没来送。

乔姨娘礼数周全,和另外三位姨娘商量了,都来送高辰复。

她们也是有想法的。

除了乔姨娘,其他三位姨娘现在都没有子嗣。侯爷眼瞧着在侯爷夫人死后就变得十分憔悴,一日衰老一日,说不定哪天也撒手去了。

高二爷跳出红尘,剃度出家;乔姨娘的儿子如今话都还不会说。那她们这些姨娘,也就只能靠着高辰复这个侯府长子了。

现在在高辰复面前说话最有底气的自然是乔姨娘。

她对高辰复和邬八月十分友好。嘴皮子上下一翻,噼里啪啦说出来一串儿便全是赞美之词。

见到她。高辰复方才想起宣德帝告sù

他的,兰陵侯爷早已被下了

她所生的儿子,乃是与府中下人私通所生。

淳于氏自然是知dào

这件事情的,但大概是他揭穿她真面目的时候太过突然,淳于氏压根就没想到乔姨娘身上去。

如今淳于氏和郭嬷嬷都死了,这个真相。或许也能被永远埋藏下去了。

当日宣德帝曾经同他说过,侯爷会得知他有个多么蛇蝎心肠的继室。

不过到目前为止,侯爷似乎仍旧不知此事。

不知dào

皇上他是不是打算等到侯爷临死的时候,再将这个事实告sù

他呢?

高辰复心里默默地想,他猜想的多半是对的。

被淳于氏调包的弟弟还没有找到。那么,他离开兰陵侯府之后,高安荣便只剩下乔姨娘所生的小儿子了。高安荣势必会宠爱他上天去。

而等到高安荣死前,要是得知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儿子……

高辰复闭了闭眼睛。

“乔姨娘,你和我谈谈吧。”高辰复说道。

正笑着的乔姨娘一愣,有些迟疑。

果姨娘快人快语,问道:“大爷为什么只留乔姐姐说话?”

高辰复道:“果姨娘若有子嗣,我也会留果姨娘说话。”

果姨娘轻哼了一声,不太甘心地赌气走了,嘴里还嘀咕:“我总会有孩子的。”

“大爷大奶奶专程留我,不知dào

……是有什么话要交代?”

所有人都出去了,屋里只剩高辰复夫妇二人和乔姨娘。

邬八月看向高辰复。

这般架势,夫君他是要和乔姨娘摊牌了。

但既然不是当面揭露乔姨娘与人私通生子的事情,那想必夫君他是另有打算。

“乔姨娘。”高辰复垂着眼,轻声说道:“你生的那个孩子,不是侯爷的儿子吧。”(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三章 元宵

这一句问,让乔姨娘顿时心凉到了底。

“大、大爷胡说什么呢……”乔姨娘额上开始冒了冷汗,讪笑道:“大爷是从哪儿听来,谁传的这消息,这么、这么荒唐……”

高辰复看着她,目光波澜不惊。

“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乔姨娘心里自然清楚。”

“当然不是……”

“乔姨娘,在我面前,你就不要说假话了。”

高辰复顿了顿,道:“淳于氏虽然死了,再无人能揭穿你。但事实便是事实,不是你否定,就能瞒过去的。”

乔姨娘心乱如麻。

这件事夫人怎么会知dào

?夫人既然知dào

,又为什么不在她怀孕的时候就揭穿她?

乔姨娘想不明白。

大概是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她的疑惑和挣扎,高辰复告sù

她道:“淳于氏并不知dào

你和人通|奸,她只是明确地知dào

,侯爷不可能再有子嗣。”

乔姨娘顿时一惊,嘴巴大张开,半晌后方才反应过来,震惊地道:“难、难道说……”

从淳于氏生了高彤薇之后,她再没有过身孕,府里其他姨娘也都没有身孕,说起来也的确多半是侯爷的身体出了问题。

侯爷没有怀疑过她所生的孩子不是他的,而淳于氏却知dào



唯一的可能就是——侯爷身体出问题,是淳于氏下的手。

“淳于氏生彤薇时伤了身体,以后都不能再生孩子了。她担心其他姨娘生出儿子来威胁辰书的地位,所以给侯爷下了绝子汤。”

高辰复淡淡地说道:“因此,你的儿子,必定不会是侯爷的骨肉。”

乔姨娘后背上的汗都冒了出来,她脑子一转。顿时“扑通”一声朝着高辰复和邬八月跪了下去。

“大爷大奶奶既然单独留我讲话,没有将这件事情捅到侯爷面前去,那便是有心要放我与我儿一条生路……”

乔姨娘毫不迟疑地朝地上磕了一个头:“谢谢大爷大奶奶,谢谢大爷大奶奶!”

高辰复静默不语。

半晌后他出口道:“乔姨娘,你进府也有好些年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侯爷年纪大了。这等事情他要是知dào

,对他的身体没有好处。”

乔姨娘直直点头,哽咽道:“不瞒大爷说,其实这个孩子,我原本没打算留的。”

乔姨娘抹了抹泪,道:“之前是我糊涂,荒唐之下做下了错事。我原本以为,府里这些年再没添孩子,淳于氏和莫姐姐高姐姐是因为年纪大了。所以生不出来,而我也没孩子,多半是我身子有问题,却没想到竟然……竟然怀上了。淳于氏假仁假义,我一向对她厌恶,想着这孩子不能留,倒不如倒打一耙,让她吃个哑巴亏……没想到落胎药才喝下去。果儿就察觉出不对来,愣是求到了大爷大奶奶跟前儿来……我也只能……”

乔姨娘啜泣道:“到底也是一条命。我也不是心狠之人。孩子保下来了,肚子越来越大,心里终究生出不舍来。最终也只得把他生了下来,想着我今后……也能有个依靠了。”

邬八月心里默默叹息。

乔姨娘的想法虽然自私了些,但换成别的女人,说不定也多半是这样的选择。

在这样的时代。子嗣对女人来说何其重yào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如果没有儿子,兰陵侯爷死后,乔姨娘的日子要怎么过?

邬八月看向高辰复。

乔姨娘也看向高辰复:“大爷单独同我说话。定然对我有所要求。大爷只管提,我无不应的。”

高辰复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我既单独留你说话,自然是没有揭穿此事的打算。”

乔姨娘立kè

又磕了一个头。

高辰复顿了顿说道:“侯爷死前,这个秘密你要守住。侯爷撒手西去之后,你的儿子,我自有安排。”

乔姨娘顿时抬头看向高辰复,目光直愣愣的。

那是一个母亲的眼神,邬八月看得明白,她眼中满满的都是担心。

“别想太多,我现在留了他的性命,将来也就没有立场再将他的命收回去。”

高辰复淡淡一笑,说道:“不过,他既然享shòu

了身为兰陵侯府小爷的待遇,自然也要做身为兰陵侯府小爷该做的事。我搬走之后,兰陵侯府可就指着他来担着了。”

乔姨娘一愣:“大爷的意思是……”

高辰复点了点头:“明面上他仍旧是我的弟弟,侯爷死前,他身为侯爷的儿子,要孝顺他,奉养他。侯爷死后,兰陵侯府我会留给辰书,不管辰书到时候仍是僧侣还是已经还俗。至于你的儿子,如果你教养他教养得好,我会给他一笔钱,让他另立门户,给你养老。”

“大爷……”乔姨娘眼中流泪:“多谢大爷……”

“乔姨娘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之人,应当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高辰复淡淡地道:“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

离开兰陵侯府时,邬八月忍不住朝兰陵侯府再望了一眼。

“还有什么可看的。”高辰复坐在马车中抱着阳阳轻声道:“以后,大概也就只有侯府办丧事的时候,我们才会回来吧。”

“爷的意思是,今后都不打算回兰陵侯府了?”

“嗯。”

高辰复点了点头。

“可是……”

邬八月想说,他既然走前还这般叮嘱乔姨娘照顾高安荣,那么他心底深处其实还是牵挂高安荣的。

他真能直到高安荣死才回去兰陵侯府?

“别可是了。”

高辰复对邬八月微微一笑:“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算是已经过去了吧。

但高辰复的心情应该仍旧是沉重的吧。

静和长公主的死,如果没有姜太后在其中的暗中相助,淳于氏哪有那么容易得手?

可真zhèng

的幕后罪魁,高辰复却没有办法向她寻仇。

这对高辰复而言,肯定也是一种挫败。

高辰复和邬八月又回到了静和长公主府。

单氏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

安顿下来之后,单氏再次和高辰复提了要前往漠北的事。

这件事高辰复也是上了心的。

“单姨要走。我自然不会拦着。”高辰复道:“择个好日子,我送单姨出京。”

“不用你刻意送。”单氏微微笑道:“我在漠北好歹也待过两年,去漠北不至于人生地不熟。”

顿了顿,单氏道:“有件事,我还想要征求一下你欣瑶母亲的意见。”

邬八月忙上前道:“单姨有什么吩咐?”

“吩咐谈不上。”单氏笑道:“就是想问问你,月亮……我能不能把它也带去漠北。”

邬八月顿时张了张口。

单氏说道:“之前我一个人在长公主府住着。很长时间都是和月亮待在一起的。它个头大,又是雪狼一族,看上去无疑是一头猛兽,仍旧留在燕京城里,对它也多半是一种束缚。漠北是它的故乡,天高地阔,它应该更喜欢那样的环境吧。”

邬八月有些不舍,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单氏说的很有道理。

邬八月低叹一声,道:“好。就如单姨所说。”

“你是不是舍不得?”单氏轻声问道。

“自然会舍不得。”邬八月坦白地道:“可不能因为舍不得,就限制它今后的人生。月亮还可以活十几二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我也希望它能够活得自在些。”

单氏轻轻点头。

单氏出发的时间定在元宵节之后。

高辰复点派了几人护送单氏前往漠北。

因怕路上带着月亮太过醒目,高辰复还让人专程去做了一个大铁笼子,作运输月亮之用。

邬八月不舍与月亮分离,元宵节那日心情颇为不佳。

高辰复带她去看元宵庙会,去赏元宵花灯,邬八月也不怎么能提起兴致来。

车水马龙的庙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一个个都是笑容满面的。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元宵佳节向来是男女互诉衷肠、相约结伴同行的好日子。

人来人往中,高辰复牵紧了邬八月的手,与她慢悠悠地漫步街头。

周武和朝霞跟着身后,不时轻笑耳语。

高辰复轻声说:“你闷闷不乐的,是因为舍不得月亮吧。”

邬八月不语。

高辰复道:“既然舍不得,又何必勉强自己?把月亮留下便是。”

邬八月便轻轻一笑:“都答yīng

单姨了。又怎么好反悔?”

她叹了一声:“我现在的确是有些舍不得,但将来总会渐渐淡忘的。可要是我改了主意将月亮留了下来,这对月亮来说才是不公平的事情。”

高辰复轻叹一声:“既然你能想明白,又何需还对此事耿耿于怀?”

高辰复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好好一个元宵节,都过得不喜庆了。”

邬八月莞尔。回头看了看离他们稍有些距离的周武等人,轻轻示意高辰复低下头来。

她附耳对他说道:“要不要去看看彤丝?”

高辰复一笑,道:“不用刻意去与彤丝联系,这样的日子,她说不定自己也会戴个面具出来玩儿的。”

话音刚落,高辰复便顿了一下,直直望着前方不远处。

邬八月随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庙街尽头搭了个台子,有几名僧侣正在布施粥饭。

当中容貌最为不俗的,当属高辰书。(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四章 偶遇

“爷要不要近前些去看看?”

邬八月轻声问道。

高辰复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说:“还是算了。他现在乃是出家之人,不好常去打扰他。”

邬八月轻叹一声,柔声安慰高辰复道:“看二爷的样子,如今他过得倒也自在舒心。爷别为他担心了。”

高辰复笑笑,道:“我知dào

的。”

两人便调转了方向,不朝高辰书那边儿去。

走了没一会儿,却听见有人唤邬八月的闺名。

“八月!”

高辰复和邬八月顿时转过头,只见另一边儿街上却走过来一对男女。男子乃是邬八月的表兄贺修齐。

“表兄,你怎么会在这儿?”

邬八月诧异地问了一句,视线顿时移向了他身边的女子身上。

女子脸上蒙着面纱,作妇人打扮。夜晚天黑,虽有两边花灯照耀,但仍旧看不清她是何模样。

贺修齐笑道:“同你们一样啊,夫妇结伴出来游玩,赏元宵会。”

贺修齐看向高辰复,高辰复轻轻对他身边的女子行了个礼,道:“小皇姨。”

贺修齐便挑眉,问道:“高将军只同拙荆见礼,却将我无视,怕是有些不妥当吧?”

邬八月顿时也对女子行了个礼:“见过阳秋长公主。”

随后她拉了拉高辰复:“同表兄见礼。”又看向贺修齐笑道:“表兄好。”

高辰复忍俊不禁,对贺修齐点了点头:“贺兄。”

“啧,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贺修齐笑了笑,倒也不在称呼上纠缠。

“相请不如偶遇,既然碰到了。那不如一同转转?”

高辰复没有意见,邬八月便也颔首,笑道:“表兄看上去比我们要更熟悉这一片儿,有表兄引路,自然再好不过。”

贺修齐莞尔道:“你就拐着弯儿说我时常混迹市井坊间吧。”

贺修齐和高辰复走在前,邬八月便和阳秋长公主行在后。

“前边儿好像有一个猜灯谜的台子。边儿上有个酒楼,我们不如去那儿坐着瞧瞧热闹。”贺修齐建议道。

高辰复和邬八月都无异议,阳秋长公主更是夫唱妇随。

男人步子迈得大,走得便更快些。

不一会儿的功夫,邬八月和阳秋长公主便落在了后面。

她们也不急,这去的路上也有各式各样的好玩儿的,慢慢走着去,正好也赏了路上的市井风情。

邬八月和阳秋长公主不熟,阳秋长公主也甚少说话。她们两人行在一处显得很安静。

半晌后还是邬八月先挑起话题,笑问道:“长公主应是头一次赏民间的元宵会吧?逛一圈下来,感觉如何?”

阳秋长公主便微微一笑,声音虽然还是挺沙哑的,但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对生活的满足之意。

“挺好的。”她说:“听说宫里每年元宵也很热闹,总是能让那些宫女们津津乐道好些天。不过我想,应该没有民间这样丰富多彩吧。”

邬八月面上一顿,轻轻笑道:“民间更随性些。”

她差点忘了。阳秋长公主在宫里一向是避居在解忧斋的,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宫里就算办元宵会。她也不会去。

人多的地方,她不会主动钻。

邬八月抿了抿唇,笑道:“这般看过去,这条街上倒是有很多好吃的。”

阳秋看向她,邬八月对她偏头笑道:“我是个嘴馋的,也向来不理会那些说民间的吃食粗贱的话。看到这些琳琅满目的小吃。我倒是有些流口水了。长公主勿怪。”

阳秋讶异地抬了抬眉,面纱上方的眼睛弯了起来。

“不会。”

她顿了顿,说:“私下里你就唤我表嫂吧。”

邬八月一愣,阳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要是认真论辈分,你少不得要同高将军一样叫我一声皇姨……我其实比你们都要小……”

邬八月莞尔。点点头道:“只要表嫂不嫌弃。”

“当然不嫌弃。”阳秋摇摇头,迟疑了下,还是伸手轻轻挽住邬八月的手臂,低声说:“我也没吃过民间的东西,你要是嘴馋……也带我去尝尝民间小吃的味道。”

邬八月自然愿意。

两人便就这般甩掉了各自的丈夫,开始逛起了庙街来。

连那猜灯谜的台子她们也不去了,专挑有吃的东西的地方去。

碰上有玩儿杂耍的,便停下来看看,过了瘾后丢上几个小钱。

一路逛下去,两人之间的陌生感也小了很多。

阳秋长公主看上去十分放松,甚至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说道:“早就听说你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果然你脾气温和,人又很有耐心,一点儿都不难相处。”

邬八月一顿,轻声问道:“谁和表嫂说的啊?表兄吗?”

“不是,是彤丝。她……”

高彤丝的名字刚说出来,阳秋长公主顿时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忙闭上嘴,尴尬地沉默了片刻,转移话题道:“诶,前面好像有人在套圈儿呢!我们去瞧瞧去?”

邬八月心领神会,也没有再追问阳秋长公主有关高彤丝的事。

但她心里默默地想,阳秋长公主是不知dào

高彤丝还活着的。提到高彤丝,她会不会伤心呢?

果然,此后阳秋长公主心里似乎就装了事,心情似乎十分低落。

两人再逛了会儿,邬八月提议去与高辰复、贺修齐会合,阳秋长公主便点了点头。

☆★☆★☆★

贺修齐所说的猜灯谜的台子并不算小,周围围了许多布衣钗裙的老百姓。

邬八月和阳秋长公主行上酒楼三层,贺修齐和高辰复正坐在窗口品茗笑谈。

见到她们回来了,贺修齐扬眉笑道:“还以为你们走丢了呢。”

邬八月一笑:“我和表嫂去逛了逛周边的民间小吃,有些流连忘返了。”

阳秋长公主抿抿唇,朝贺修齐递上一个牛皮纸袋。轻声说:“你喜欢吃核桃酥,给你带了些。”

贺修齐顿时眉眼都弯了起来,让开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阳秋长公主坐下来。

邬八月也坐到了高辰复身边。

贺修齐摊开牛皮纸袋,拿出里面还冒着热气的核桃酥来,笑道:“是现做的。”

阳秋长公主点点头:“我尝过了,很好吃。你尝尝?”

贺修齐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就塞了一块进嘴里,嚼了两下满yì

点头:“好吃。”

邬八月端茶喝了一口,却听贺修齐问她道:“八月,你怎么没给高将军也带点儿吃的啊?”

邬八月怔了怔,见贺修齐眼里难掩戏谑,不由好笑。

她咳了咳,轻声说道:“油炸之物太油腻,甜品之物太甜腻,他都不爱吃。”

邬八月也对贺修齐扬了扬眉。看向高辰复对他笑道:“夫君要是想吃什么,等回府了,我亲自给夫君做。”

高辰复轻笑一声,点点头道:“好。”

贺修齐顿时啧啧两声:“真是如胶似膝啊。”

邬八月笑道:“表兄和表嫂不也一样?”

话音刚落,窗外便传来欢呼声。

原来是猜灯谜的活动已经开始了。

邬八月顿时朝外望去。

台上自然是十分热闹,一盏盏灯谜被捧上了台,在不接受他人帮zhù

的情况下,连答对三题方可进入下一轮。

今晚的头彩是明晃晃的五两银子。平民百姓们自然会为了这笔不菲的进账而绞尽脑汁。

高辰复和贺修齐都是有才学的人,尤其是贺修齐。台下的人每报出一个灯谜的谜面,他便能迅速地答出谜底。

阳秋长公主便一直用崇敬的眼神望着他。

高辰复饮了口茶,在贺修齐再次答对一个灯谜后,忽然开口问道:“贺兄对今后有何想法?”

贺修齐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停顿,却仍旧是望着窗外,看着窗下攒动的人头。

“养精蓄锐。厚积薄发,静待时机。”

贺修齐微微一笑,道:“不用太过心急。”

高辰复若有所思:“倒是没想到,贺兄也是慢性子。”

“有多大的能力,就做多大的事。”贺修齐轻声道:“我不着急。”

贺修齐一副极有信心的模样。倒是让高辰复不知dào

该怎么说了。

看他的模样倒的确是一点儿不着急的。

“既然如此……”高辰复笑道:“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贺修齐端了茶,向他示意一笑。

阳秋长公主也跟着端了茶,轻抿了一口,看向窗外。

眼睛却忽然瞪大,双手撑了桌似乎就要起身。

好像是看到了什么让她不可置信的事一样。

“表嫂,怎么了?”邬八月忙问道。

阳秋长公主指着窗外,愣了愣,又晃了晃神,重新坐了下来。

摇了摇头,她苦笑道:“没什么,许是我眼花,看错了。”

“你一向很沉稳的,看到了什么让你惊讶成这样?”贺修齐疑惑地问道。

阳秋长公主微微垂首,轻声道:“没什么……”

这摆明了是不好说。

贺修齐便也不再问。

邬八月却是好奇,往窗外望去,找了找可能会让阳秋长公主露出诧异之色的缘由。

这样一看,她也愣住了。

阳秋长公主看到的,应该是高彤丝吧……

高辰复料想得不错,高彤丝也来逛元宵灯会了。

她也真是不知dào

遮掩一二,怎么不戴个面纱遮一遮呢?

正无奈着,贺修齐却是“咦”了一声。

邬八月以为他也看到高彤丝了,心下一紧。

正要开口,贺修齐却指着窗外道:“是明焉呀!”(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五章 意外

高辰复和邬八月顿时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这小子今儿也得了闲,竟然出来玩儿了。”

贺修齐站起身,对高辰复笑道:“我去叫他上来。”

高辰复没有意见,邬八月也点了点头,笑道:“还真是相请不如偶遇了。”

这时下边儿的热闹声更大了,挤在一起的人头一晃动,刚刚还在眼皮子底下的明焉竟然就不见了。

邬八月瞪大眼睛去找,高彤丝的人影也不见了。

她舒了口气,附耳轻声同高辰复言语了几句。

高辰复点点头,对她安抚一笑,轻声道:“没事。”

贺修齐下去走了一圈儿,没有寻到明焉的身影,垂头丧气地上来了。

“奇了怪了,刚刚下去的时候还看准了他的位置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这人就不见了?”

邬八月笑道:“明公子许也是被这边儿的热闹给吸引来的吧,看了看觉得没意思便又走了,这也不稀奇。他又没有见到我们。”

贺修齐轻哼了一声,连声道可惜,笑叹道:“还说能多一个人聚在一块儿聊聊。平常可没有这样的机会。”

高辰复心里还是关心明焉的。

他顿了顿,问贺修齐道:“明焉现在在皇上面前做四品带刀侍卫,可还适应?”

“有什么不适应的。”贺修齐笑道:“他就是个习武胚子,说句不好听的,他在皇上面前做事,也多半是混口饭吃而已。现在四海升平,海晏河清,也没人谋反——”

话说到这儿。贺修齐哽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了邬八月。

邬八月对他微微一笑:“表兄只管说你的,不用看我。”

贺修齐是意识到“谋反”二字其实有暗暗指向邬家的意思,辅国公府不就是因为意图谋反而被抄满门的吗?

贺修齐尴尬地道:“抱歉啊八月,我不是有意的。”

“都说了,表兄不用在意。”

邬八月笑了笑。偏了偏头道:“表兄的意思是,皇上身边很是安全,其实表兄这个带刀侍卫并没有什么实jì

用处?”

贺修齐点了点头:“是这个意思。不过明焉倒也算是享shòu

现在的情况。”

“哦?”高辰复微微挑眉:“怎么说?”

贺修齐道:“明焉他之前倒是野心勃勃的,想要谋一个好差。不过现在心态又有了变化。”

贺修齐思忖了下,道:“我觉得他是变得更加成熟了。”

高辰复微微一笑,饮了口茶:“能变得更成熟也是件好事。他毕竟年纪也不小了。”

说到这儿,高辰复倒是顿了顿,问贺修齐道:“你们之间的感情很好,他有没有同你说过。他现在可有成家的打算了?”

贺修齐皱了皱眉,思索了片刻后道:“男女情爱方面的事情,他倒是没有提过。我也没主动问过。自从他进了宫做御前带刀侍卫之后,我与他见面的机会也很少了。毕竟他多半时间都是侍奉君前,而我连宫里都少有进去。”

高辰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位客官,里边儿请!”

小二热情的声音引得高辰复和贺修齐回头。

贺修齐的表情更是惊讶:“肃民?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今科二甲传胪,众大臣眼中最理想的乘龙快婿,淳于肃民。

高辰复的眼神顿时转为幽深。

“我在下边儿台下往上望的时候正好kàn

见你。便上来看看是不是偶遇故友了。没想到还真有这么巧。”

淳于肃民一个蹲身,嬉笑道:“下官见过阳秋长公主。见过驸马爷。”

起了身,他又向高辰复和邬八月示意道:“高将军,高夫人。”

高辰复还了一礼,面上的笑容淡淡的。

高辰复不是那种迁怒于人的人,但毕竟淳于氏害静和长公主的事情必定有忠勇伯府参与其中。碍于淳于肃民,皇上也不打算追究整个忠勇伯府。

所以要高辰复对淳于肃民有什么好脸。倒也是难为他。

好在淳于肃民似乎并不将这样的事情看在眼里,高辰复对他不热情,他也并不失落。

贺修齐请淳于肃民落座。

高辰复若有所思地道:“你们和明焉倒是要好。”

贺修齐笑道:“是啊,年纪相当,志趣相投。一见之下便是引为知己。”

“说到明焉,我方才好像也瞧见他了。”

淳于肃民一笑,道:“似乎是在跟一个女子争执。”

“女子?”

贺修齐顿时扬眉道:“谁?”

“夜色太暗,看不大清楚。”淳于肃民道:“也不知dào

是不是明焉。”

“多半是了。”贺修齐笑道:“我方才在这上面也瞧见他了,还说下去找他上来,不过下去找了一圈儿就没见到人影了。你既瞧见了他,那定然便是他。”

说到这儿贺修齐便笑道:“他和什么女子争执?”

淳于肃民摇摇头:“没看清,那女子个子挺高挑的。”

贺修齐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玩笑道:“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淳于肃民也是一笑。

“要真是如此倒也不错,你都成亲了,下一个可就该轮到他了。”

邬八月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着明焉,忽然就想起了邬陵桃。

不知dào

三姐姐如今和明焉可还有交集……

☆★☆★☆★

庙街另一边相对冷清的地方,一男一女正对立站着。

男的正是贺修齐和淳于肃民正在热烈讨论的主人翁明焉。

而那女子,要是邬八月看到,大概会吓一大跳吧。

因为,那人不是别人,而是高彤丝。

“平乐翁主怎么会……”

“嘘……”

高彤丝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安:“今天你遇到的我的事情可千万不能和任何人说。记住了?”

明焉皱了皱眉头。

平乐翁主不是被贼人所害了吗?怎么还会活着?

既然她还活着,那为什么不回兰陵侯府去,反而千方百计要隐藏着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这让明焉着实有些想不通。

“你别猜,反正你也猜不出来。”

高彤丝咬了咬唇,道:“不让你泄露此事是为你好,你记清楚。如果你泄露了这件事,你连命都保不住。你可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翁主这般说,我自然该遵循,可是……”

明焉也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不让他知dào

的事情,他就偏想要知dào



“翁主好歹要给我一个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见明焉劝不听,高彤丝都有些急了:“你就只当做今日从来都没有遇见过我不就行了吗?还问这么多做什么?‘知dào

得越多死得越快’这话你难道没有听过?”

明焉往前踏了一步,高彤丝后退一步,恼道:“你是不是说不听?你再这样固执。兴许你的命今儿就得交代在这儿。”

明焉便不动了,狐疑地看着高彤丝。

“翁主为何假死?”

“让你别问了!”高彤丝发怒道:“从猜灯谜那儿到这儿,这一路上我跟你说过无数次了,让你不要再多问,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高彤丝话音刚落,不远处便逼近了两个穿着夜行衣的人。

一眨眼的时间他们就停到了高彤丝的身后。

“姑娘,该回去了。”

其中一人盯着高彤丝对面的明焉,轻声说道。

高彤丝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拦道:“他是个无足轻重之人,别杀他。”

“此事。我等做不了主,姑娘也做不了主。”

明焉皱了皱眉,手已经按在了腰间。

可是他随即一愣。

今日元宵他本就是出来散心的,自然没有带上往常随身所佩戴的剑。

没有武器,真要打起来,他可就是赤手空拳。

还是对对方两个人。

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气势。明焉知dào

他们是不好惹的。

不好惹的人,还是不惹为妙。

明焉轻轻吸了口气,听高彤丝要如何应对。

“新年伊始,难道你们就要枉造杀孽?”高彤丝怒哼一声:“此事只要你们不吭声,我也不吭声。他也不吭声,就不会有人知dào

。”

那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还是最先出声那人盯了明焉道:“今日之事,你可能守口如瓶?”

明焉点了点头。

那人身上的气势便收了一些回去:“你最好记住,今日你什么都没看到。否则一旦泄露出去半个字,我都会让你,身首异处。”

“姑娘,我们该回去了。”

另一人轻轻拉了高彤丝一把,高彤丝在明焉复杂的眼神之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庙街。

等再也感受不到那股威胁的气势之后,明焉方才粗喘了一口气。

他的眼神有些幽深。

平乐翁主身上有什么样的秘密?她为什么明明还活着,却要让别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呢?

如果她是想要逃出兰陵侯府,不再被平乐翁主这个名号给限制住,那随后跟她前来的那两个身怀武功的高手又是怎么回事?

显然的,平乐翁主正处于别人半监视半保护的状态下。

她身上,肯定有蹊跷。

明焉自认为不是一个会思考的人,他撇开脑海中的思绪,已经开始琢磨着这件事要不要伴驾的时候和皇上提一提。

别人可以不提,但皇上是大夏至高无上之人,与他提应该没有关系吧。

这个念头一从脑子里闪过,便被明焉给抓住了。

他打定主意,等回宫之后,定要在皇上面前提一提此事。(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六章 告知

新年一过,高辰复便和邬八月送走了单氏。

当然,这件事他们并没有通知高安荣。

临上马车前,单氏拉着高辰复和邬八月,头一次笑得灿烂非常。

“我这就走了。”单氏说道:“你们要好好过日子,夫妻之间要相互扶持,守望相助。”

邬八月鼻头微微红了。

“单姨,如果有机会,我会去漠北看您的。”

“最好别。”单氏冲她一笑:“那种气候恶劣的地方,还是别去为好。”

“单姨。”

高辰复任由单氏拉着他的手,说道:“初雪那边,我写了信,等您到了漠北,会有人帮您安排,让您和初雪见面的。您要一路平安。”

“好。”单氏不住地点头,将高辰复和邬八月的手交握在一起。

“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单姨说哪儿的话,是我们该谢谢您才对……”

邬八月吸了吸鼻子,眼睛微微弯了起来,以一张笑脸送别单氏。

“您去了漠北,就能和单姐姐团圆了。单姨,替我问单姐姐好,您告sù

她,我心里会一直念着她的。”

单氏拍拍她的手:“好,我会转达给她。”

单氏看了看天色,望望高辰复,又望望邬八月:“时辰不早了,我这就走了。”

单氏说道:“你们要好好的。”

邬八月扶着单氏上了马车,高辰复又叮嘱了护送的人几句,两人方才站到了车窗边。

“回去吧。”单氏挥了挥手,脸上笑着:“我会好好照顾月亮的。”

邬八月点了点头,看向单氏后面的马车。

马车里装的是月亮的铁笼子,月亮这会儿慵懒地趴卧着。邬八月走了过去,往笼子里伸过手去。

月亮探过头来,轻轻挨了挨邬八月的手。

“再见,月亮。”

邬八月轻声道:“你该回到属于你自己的自由里去。”

☆★☆★☆★

单氏离开后,邬八月失落了两天。

高辰复看出了她的不舍,却也没有好的话来安慰她。

单氏这一走。恐怕今后真的就不会再回来了。

这日轮到高辰复休沐,他见邬八月仍旧心情欠佳,便提议和邬八月一起出去走走。

邬八月想了想,道:“趁着这个时间还是去见见彤丝吧。”

淳于氏死后,他们还没有见过高彤丝。

高辰复叹了一声,道:“和彤丝见面,少不得又要提那些不开心的事。”

他摸了摸邬八月的额头:“你最近情绪一直不好。”

邬八月拉下他的手莞尔一笑:“的确是这样。单姨走了,你总要留给我一些适应的时间。”

“那去见彤丝……”

“不碍事的。”邬八月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总要给彤丝一个完整的交代。”

邬八月看向他:“你也不希望彤丝继xù

蹉跎青春吧。她还年轻呢。不再受仇恨的束缚,她才能过她自己的人生啊。”

高辰复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你啊,总是替别人着想,也不为自己想一想。”

邬八月莞尔一笑:“彤丝可不是别人。”

夫妻俩到底还是去见了高彤丝。

高彤丝心里正忐忑不安着,他们要是再不来见她,她就要不顾一切冲进长公主府了。

“大哥,大嫂。你们可算是来见我了!”

一见到二人,高彤丝立kè

扑了上去。面色急惶。

邬八月安抚地对她笑笑,说:“你也知dào

,前段时间一直挺忙,大家的视线也都集中在兰陵侯府和你大哥的身上,我们抽不开身。”

高辰复坐了下来,本以为高彤丝着急的要他们跟她解释淳于氏的事。

谁知dào

他还没开口。高彤丝就急促地低声说道:“我知dào

你们抽不开身,也担心你们身边有人盯着,所以都不敢让人给你们送信……”

高彤丝往前更凑近了些:“大哥大嫂,我元宵节那天出去玩儿,碰到明焉了。他知dào

我还活着……”

高辰复顿时一惊。

“你让他保守秘密了吗?”

“我让他当做没见到过我。也威胁过他,知dào

得多对他不是好事,就是不知dào

他听不听我的忠告。”高彤丝双手搅在一起,说:“舅舅派来监视我的那两个人当时就想杀了他的,是我给拦住了,他应该也知dào

这是一件危险的事。只是,他是御前带刀侍卫,和舅舅离的很近,我在想……他会不会直接将秘密撞到了舅舅那儿去,更不知dào

舅舅会怎么处置他……”

高彤丝顿了顿,又紧张道:“还有,那两个舅舅派来监视我的人不知dào

会不会告sù

舅舅这件事,现在也不知dào

那明焉是否已经将这个消息泄露出去了……”

高彤丝看向高辰复:“大哥,你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高辰复摇了摇头。

“明公子应该不是那种散步谣言的人。”邬八月看向高辰复:“彤丝既然也已经警告过他了,甚至他还收到过生命威胁,他应该也知dào

这不是一件可以公之于众的事。”

“我看他就是个脑子不大清楚的。”高彤丝绞了绞帕子,咬了下下唇:“冥顽不灵得厉害。”

“好了。”高辰复沉稳地说道:“暂时是没有听到有关这样的传闻,我会留意的,你不用担心。即便出了事,你也当做不知dào

就好。”

高彤丝点了点头,轻呼了口气。

“大哥这般说,我就安心了。”

高彤丝微微笑了笑,喝了口茶,道:“大哥大嫂今日来,是和我说淳于老妇的事的吧?”

高辰复和邬八月都点了点头。

高辰复道:“淳于氏已死,母亲的仇也算是报了,你可以放下这一桩心事了。”

高彤丝忿忿不平地道:“我知dào

她死了。兰陵侯府都发了丧,这么浅显的事情不用大哥跟我说。”

高彤丝定定地看向高辰复:“大哥该跟我解释的是,母亲当年为何而死的真相,为什么没有公布出来?如果是在母亲的冤屈真相得以大白的情况之下她才死的,又为什么会传出父亲对她的死悲痛欲绝的传闻来?还有,忠勇伯府为什么一点儿都没受到影响?”

高辰复顿了顿。无奈地道:“不公布母亲的死因,是因为这件事还牵扯了侯爷。皇家公主之死是因为他引狼入室,兰陵侯府也难逃一死。我虽已不想认他为父,却也不得不考lǜ

高家的名声。”

高彤丝吸了口气,倒也勉强能接受这个回答。

“那为什么淳于老妇死,他会这般悲痛欲绝?”

邬八月轻声道:“侯爷他当然不是为淳于氏的死而哭,得知真相后,侯爷也巴不得淳于氏死。”

邬八月在这儿撒了谎。

事实上,高安荣宁愿相信淳于氏没做过这些。

他是个自欺欺人之人。

邬八月道:“侯爷在灵堂上表现得颓丧而老迈。被人美化成了他是经lì

丧妻之痛而难逃阴郁。其实,他只是知晓真相后觉得痛不欲生。何况,那时候又有二爷出家为僧的事情,对他来说,是双重打击。”

高彤丝冷笑道:“活该,现在淳于氏三个子女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高彤丝觉得很解气,却还是对百姓认为高安荣和淳于氏鹣鲽情深的事情有些跟耿于怀。

“那忠勇伯府呢?”高彤丝看向高辰复:“既然没办法用淳于老妇害母亲的这件事来打击忠勇伯府,大哥你可想过要怎么害忠勇伯府?”

邬八月无奈地道:“彤丝。你大哥现在没办法动忠勇伯府。”

“为什么?”

高彤丝瞪圆了眼睛。

“因为皇上要重用淳于肃民,忠勇伯府暂时得留着。”高辰复淡淡地道:“皇上要给淳于肃民铺路。忠勇伯府目前就不能出现问题。”

高彤丝顿时愤恨不已:“那大哥就这样看着忠勇伯府兴旺起来?那个什么淳于肃民的,就不能废了他?!”

邬八月轻叹一声:“淳于肃民是二甲传胪,状元榜眼探花之后,属他最有前途。这个节骨眼上,你大哥要是去动忠勇伯府,皇上也会多想的。”

高彤丝咬咬牙。

“何况。要动忠勇伯府总要有个理由吧。淳于氏的事不能说,短时间内要抓出忠勇伯府的小辫子也不太容易。”

尽管知dào

邬八月说的都是实情,可高彤丝仍旧觉得心中不平。

“彤丝。”

邬八月拉过她道:“你大哥也有他的苦衷,有些事情不是说做就能做的。”

姑嫂俩都看向高辰复。

高辰复点点头,道:“可以确定的是。淳于肃民的父亲,淳于氏的兄长淳于泰兴,这些年来是一直帮着淳于氏的。淳于氏做的事情,他不说全部知dào

,但大半都了解。这个人,我不会放过。”

“那忠勇伯府的其他人呢?”

高彤丝无奈地叹了一声:“大哥,你总是那么心软。”

高辰复并不言语。

“好吧,既然大哥应了,那这件事,便先这么打算吧。”

高彤丝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不过,母亲的仇现在可还不算完。”

高辰复抿了抿唇,道:“现在,最重yào

的已经不是母亲的仇了。”

“怎么,难道大哥你打算把母亲的仇放到其他事情之后?”高彤丝怒视着高辰复道。

“不是这样……”邬八月忙道。

“那是什么?”高彤丝抢白道。

高辰复抬了抬手,道:“淳于氏死前为了苟且一命,说了一件事。”

他看向高彤丝:“辰凯还活着。”(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七章 找寻

静和长公主在次子出生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名字,叫高辰凯。

后来孩子出生后便被告知夭折,这个名字当然也就用不上了。

淳于氏生下高辰书后,高安荣本打算就将高辰凯的名字套用给高辰书。是淳于氏觉得这很别扭,心里不大畅快,方才打消了高安荣的念头。

乍然听到“辰凯”这个名字,高彤丝有些醒不过神来。

“辰凯……是谁?”

高彤丝张了张口,眼中的确有些困惑。

邬八月轻轻推了推她,道:“还想不起来吗?那个原本据说是出生后不久就夭折了的,你们的弟弟。”

“什么?!”

高彤丝顿时惊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看邬八月,又看看高辰复。

“这怎么可能……这不会是真的!大哥,真是真的吗?”

高彤丝双目泛红,紧盯着高辰复。

高辰复轻轻点头。

“是真的。”他道:“目前为止,我去查证的事情,和淳于氏说的都能对得上号。”

高彤丝的心一松一紧,腿都软了,一下子又跌坐了下来。

“竟然是真的,小弟他还活着……”

高彤丝又是哭又是笑,好半晌之后方才伸手胡乱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鼻涕,双眼朦胧地看着高辰复问道:“大哥,找到他了吗?”

高辰复摇了摇头,顿了顿,将淳于氏是如何将高辰凯掉包,又如何会失去了高辰凯的踪迹的缘由讲了一遍。

“我已经让人尽全力去找了,不过,找到他的希望还是很渺茫的。”

高辰复轻轻叹息。说道:“八月分析过,觉得如果那倒夜香的夫妇真的是将辰凯给卖了的话,能够在短时间内靠卖孩子而挣一大笔钱,那多半辰凯是被人卖给了急需男孩儿的富贵人家。多半便是偷龙换凤。”

高彤丝看向邬八月,邬八月对她点了点头:“否则,我想不到第二个原因。”

高彤丝拍了拍胸口。道:“那大哥大嫂可要想办法将小弟给找出来啊。”

“如果果真如八月所猜测的那样,那现在辰凯他过得说不定很好。如果找到他,告sù

他他真zhèng

的身份,对他来说,或许也是一种伤害。”

高辰复道:“又或许,八月她猜错了,其实辰凯过得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好。若是这样,他或许早就已经学坏……找不到他,对他。对我们,也许更好。”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想?他是我们的弟弟啊!”

高彤丝睁大眼睛,对高辰复方才那番话难以理解:“那是身为大哥的你能够说出口的话吗?!”

高辰复闭了闭眼。

邬八月上前拉过高彤丝的手,道:“彤丝,你要理解你大哥。小弟与你们有血缘关系,但终究缺这十几二年来的陪伴。如果他有自己的家人,让他背弃自己的家人。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残忍?其实只要知dào

他过得好不好,幸不幸福。快不快乐,那就已经够了。”

“不,不够!”

高彤丝低吼一声:“既然缺失了二十年的亲情,那就应该把那二十年的亲情都给找回来!”

高彤丝盯着高辰复:“大哥,你一定要找到小弟,一定要找到他!”

高辰复有些无可奈何:“如果他所处的环境。家境良好,他为人正派,家庭和睦幸福,你要与他认亲吗?”

“要!”

高彤丝毫不含糊。

“那如果他所处的环境,到处都是脏污。而他本人也早就已经因那些脏污而感染,为人虚伪,是个坏家伙,你也要与他认亲吗?”

高彤丝仍旧毫不迟疑:“要!”

“大哥。”

高彤丝看着高辰复:“不管辰凯变成什么样,我都认他是我的弟弟。他是好人也好,是坏人也罢,他最本质的,只是我的弟弟。我有可能放qì

我自己的弟弟吗?不,这怎么可以。我盼望了很多年,母亲没有死,弟弟没有死,他们都还能与我们好好生活在一起……好不容易这种不切实jì

的愿望竟然能实现一个,你可知dào

我有多高兴?你怎么能让我说服自己不去与他相认?”

高彤丝深吸了口气:“大哥,你和大嫂先回去吧。小弟的下落,就麻烦你们全力以赴我寻找了。”

高彤丝因为高辰复的一些话而心生了不满,下了逐客令。

高辰复心里有些闷闷的。

邬八月轻轻拉了拉他,开口缓和气氛道:“彤丝,瑶瑶……”

“大嫂想拿瑶瑶做和事老的话,还是算了。”高彤丝轻声道:“瑶瑶等下次大嫂来见我的时候,再抱来让我看看吧。”

邬八月只能应了一声。

☆★☆★☆★

离开高彤丝的住处,邬八月轻轻拉住了高辰复的手。

“我没事。”

高辰复轻声道:“我和她的想法不一样,我也早就有预料了。”

“彤丝知dào

了辰凯还活着的消息,会不顾一切找到辰凯的吧。”邬八月看向高辰复:“这下你不想找他,也得找他了。”

“嗯。”

高辰复淡淡地点了点头:“找一个如今不知名姓,不知样貌,只知dào

大概年岁的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哪有那么容易。慢慢找着看吧。”

邬八月微微一笑,偏头看着高辰复,轻声道:“爷也是很想见自己的亲弟弟的吧。”

高辰复顿了顿,轻声道:“知dào

你还问?”

“呵。”

邬八月轻哂,挽过高辰复的胳膊,说道:“所以,找辰凯的事,爷心里可不能有负担。能找到固然好,毕竟不管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都是你的弟弟。”

高辰复轻叹了口气,半晌后对邬八月笑笑,道:“行。我知dào

了,我会用心找的。”

高辰复找人自然不会含糊,但就如他所说,找一个人甚至连最基本的特征都没有的人,哪有那么容易?

“我们还是有切入点的。”邬八月轻声道:“辰凯如今的年纪大约是在二十岁,出生的年份会有出入。不过相差不会太大,辰凯不管怎么样都应该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这是其一。”

“其二,是假设辰凯的确被偷龙换凤了,那么燕京城中富贵人家里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都有可能被怀疑是辰凯。”

邬八月看向高辰复:“要不要首先从这两个条件中筛选出一些符合这条件的人?”

高辰复点点头,道:“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说不定歪打正着了呢?”

邬八月弯了弯眼睛,高辰复沉吟片刻却道:“应当找的是二十年前的富贵人家,而不是现在的富贵人家。当年富贵。如今或许也会变成贫穷。”

邬八月赶紧点头,顿了顿道:“让人查一查辰凯出生那段时间前后,燕京城中的新生儿,应该就比较一目了然了。”

“衙门中有户籍,不过……”

高辰复有些为难道:“便是我的官职不低,也不能越俎代庖去翻看衙门里的户籍档案。”

邬八月抿了抿唇。

“爷。”她轻声问道:“辰凯的事,你不打算告sù

皇上,对吗?”

高辰复淡淡地应了一声。

“告sù

皇上。让皇上帮忙找吗?”他摇了摇头:“还是别抱着这样的想法为好。”

“你是担心,皇上再横插一脚。对辰凯兴许不是好事。”

邬八月轻叹道:“可没有皇上的授命,你也翻阅不了户籍的档案。”

“没事,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高辰复一笑,想了想道:“我只是翻阅,找一个人,并不是要把城中人的户籍带离衙门。只要能说服衙门里的管事人。让我查阅,那应该不成问题。”

邬八月笑道:“那倒是,爷你再怎么说,好歹也是一个官儿不是?”

高辰复无奈地笑着点了点头。

☆★☆★☆★

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

衙门中燕京城里人的户籍档案资料很多,且并不齐全。几年前衙门中曾经走水,还烧毁了一部分户籍资料。想要在衙门中将符合条件的人找全,并不容易。

尽管如此,高辰复仍旧在幸存的资料中,找全了符合条件的。

满满两页纸,总共有三十来个人。

“接下来,我们去筛选筛选,看看有什么人绝对不会是辰凯。”高辰复道:“剩下的,再慢慢核对。”

“可是……”邬八月疑惑道:“这要怎么评断,绝对不会是辰凯的人?”

高辰复笑道:“看长相。”

“长相?”

“外貌和他的父母长得像的,多半就不是辰凯。剩下和其父母长得不太像的,或许有可能。”

“原来是这样。”邬八月点点头:“这要一个一个看过去……倒也挺麻烦的。”

“没关系,总要走这一步。”

高辰复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核对了所有人。

除了剩下五六个的确和父母长得有些不像的,其他的都被排除了。

“这几个……”

高辰复有些若有所思:“要判断他们可不可能是被掉包的孩子,还是要看看,二十年前有没有这个必要吧。”

“像这个就不大可能。”邬八月随即说道:“他上面有三个哥哥,他的母亲不缺他这个儿子来巩固地位。”

“这个也没必要,其父原本就是上门女婿,直到现在在家中的地位都还比较低。他的妻子何至于特意去弄个儿子?”

“那这个也没必要了,夫妻恩爱,丈夫无妾,妻子只得一子,要真是抱来的别人的孩子……可能性太低。”

……

“那,这里边儿就没人了。”邬八月望着最后一张放下去的纸,轻声说道。(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八章 外室

线索到这儿就断了。

“说不定……几年前那场走水,衙门里烧毁的户籍资料中有我们可以参考的信息。”

邬八月安慰高辰复道:“户籍资料烧毁,总是要补上的。且先去查查已补上的资料,如何?”

高辰复轻叹一声:“毕竟是二十年前的资料档案,烧毁之后要补上又哪有那么容易?”

虽是这样说,但高辰复还是亲自往衙门跑了一趟。

不过遗憾的是,从已经恢复的新的资料中,也并没有找到符合高辰凯的有关信息。

“这下可不好找了。”

高辰复看向邬八月,道:“彤丝那儿,恐怕该说我是故yì

不去找的。”

“我会帮着你和彤丝解释。”

邬八月叹息一声:“也有可能,是我猜测的方向错了。”

邬八月直觉高辰凯应该是被富贵人家抱去了,十有八九就是偷龙换凤的戏码。

但现在这样的情况,她又止不住对自己产生怀疑。

趁着某日出了太阳,邬八月带了瑶瑶阳阳去见高彤丝。

高彤丝一见瑶瑶就抱着不撒手,邬八月便抱着阳阳,看她心情不错,同她说了找高辰凯的经过。

“……虽然是一无所获,但这也不能怪你大哥。他也已经尽了全力了。”

邬八月看着高彤丝沉下来的笑脸,道:“你大哥其实也很想知dào

辰凯过得好不好,但要找一个二十岁上下,不知样貌特征的男子,谈何容易?”

高彤丝抿抿唇道:“可以去找当年那两个倒夜香的啊。他们当初住处附近的人,总还有记得他们名姓样貌的,找到他们。再从他们口中问出小弟的下落不就行了?”

邬八月颔首,道:“我们也想到过这个方法,可是当年他们才带着钱财跑掉,淳于氏也花了时间让人找,却在最佳的寻找时间里都没能找到他们……现如今再找,恐怕更是不好找。”

“那也得找!”

“彤丝你莫生气。你大哥已经让人去打听那对夫妇了。”邬八月叹道:“你别这样,你大哥正在尽全力找,你不要给他压力。”

高彤丝撇过脸,面上仍旧生气。

但她心里还是有点儿惭愧的。

邬八月也不拆穿她,和她说了一会儿瑶瑶阳阳的趣事儿。

“现在长公主府里也只有我和你大哥住着,冷清得很。”邬八月轻叹道:“单姨也走了,平日你大哥不在,偌大的长公主府就只我一个人待着。要不是还有瑶瑶和阳阳,我可真待不下去。”

高彤丝一笑:“如果不是我不能出现在人前。我倒是想去长公主府里陪着大哥大嫂。”

高彤丝顿了顿,问道:“大嫂,你说单姨走了?”

“嗯。”

邬八月点头,将单初雪的事情和高彤丝说了一遍。

“单姨说,有单姐姐的地方才能叫做家。她如今也是了无牵挂,只剩下单姐姐一个……”

“大嫂叫什么单姐姐。”高彤丝无奈道:“她是你的小姑子。”

邬八月莞尔道:“这般说,你是认可她是你大哥的妹子了?”

高彤丝哼哼了两声。

高彤丝不认淳于氏所生的一子两女,根本不承认他们是她的弟弟妹妹。

之前她也不承认单初雪这个妹妹。直到后来和单氏生活在一起后,或许是因为对单氏有所改观。便连带着也承认了单初雪的身份。

“她都追着大哥去漠北了,还救过大嫂,连大哥也认她当妹子……我还反对什么。”

高彤丝摸了摸脖,沉吟片刻后道:“大嫂,漠北风景好吗?”

“风景?”

邬八月张了张口,道:“夏秋时节是什么样我不知dào

。不过寒冬腊月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倒是十分震撼。”

邬八月笑问道:“怎么,你想去漠北看看?”

“那也说不准呢。”高彤丝笑道:“之前大哥大嫂说的。我现在身上没有平乐翁主的身份压着,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想去哪儿去哪儿,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只要不触犯律法……我要是想走遍整个大夏呢?漠北当然也能去。”

邬八月便笑道:“你也是个有计划的。”

她问道:“那现在你可有最基本的打算?”

“打算?”

高彤丝看向邬八月:“自然是得先把辰凯找到。”

邬八月一顿。得,话题又绕回来了。

“找人总不是今日说找,明日就能找到的。”邬八月抿了抿唇,轻声道:“彤丝,你不要催促你大哥。”

“知dào

了。”

高彤丝略微不满地道:“大嫂你已经说过了。”

邬八月叹道:“这是嫌我老了话多了?”

高彤丝顿时轻笑一声。

“我又不是大哥,大嫂你别跟我撒娇。”

高彤丝轻握着瑶瑶的嫩胳膊,摇了摇道:“当心我让瑶瑶笑话你。”

“我的女儿笑话我,我有什么怕的。”

邬八月莞尔,随后正色道:“辰凯我们会努力去找,你就好好待着,耐心等着。一有消息,我们立马通知你。”

“嗯。”

高彤丝点头,叹息道:“大嫂放心吧,我已经吃过不经思考就行动的亏,不会再犯了。”

高彤丝眨了眨眼睛:“再犯,说不定就是真死而不是假死了。”

“胡说八道。”

邬八月忙伸手去掩住她的嘴,埋怨道:“大新年的说这种话。”

“新年早过了。”

高彤丝笑了笑。

☆★☆★☆★

仲春时候,寻高辰凯的事情却有了新的进展。

原本是对那倒夜香夫妇不抱希望的,没想到竟然打听到了他们的消息。

大概是天助高辰复,两年前那对倒夜香的夫妇竟然回到了燕京。

赵前手下的人拿了他们二十年前的画像,在酒楼和同伴们吃饭闲聊时,巧合得遇到了变老变沧桑了许多的两人。

拿出画像一比对。夫妇俩都和画像上很是相似。

赵前的手下第一时间作出了决定。跟踪这对夫妇,并且让人回去同高辰复和邬八月禀报。

彼时高辰复正在宫中,邬八月听到消息后,当机立断让赵前将人控zhì

了,带回来问问。

赵前的手下都是些冷面人,对那对夫妇说有人要见他们。并不多言。

那夫妇二人也是贪生怕死之辈,只能硬着头皮乖乖跟着赵前的人走。

等被蒙着眼睛带到了邬八月面前,他们连看都不敢看邬八月一眼,径直就跪了下去直喊着饶命,连声说当初只是“一时糊涂”,想着那孩子不跟着他们,还能过更好的生活云云。

邬八月一听这话,自然知dào

,真是找对人了。

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起来吧。”

邬八月也是心软之人,见他们两人都已老迈,瞧着也都佝偻着背,便知他们至少是近几年过得并不如意。

让人给他们看了座,邬八月道:“我家老爷不在,不过,我也能给你们做了这个主。只要你们好好回答我的问题,老老实实把你们知dào

的。都告sù

我,当年的事情。就既往不咎,不追究你们的责任。”

夫妇俩连声道好。

周武和朝霞一左一右站在邬八月身后。

邬八月便开口道:“当初那孩子,在你们身边也待了两天。”

“是是,是两天没错。”

那老妇连连点头。

“那你可知,他身上可有什么特征?”

老妇想了想,道:“回夫人的话。他左边儿屁股上有个红色胎记,不过想必娃娃长大了,胎记也就消失了。”

“那痣一类的呢?”

“没有。”老妇摇头,道:“那娃娃白白嫩嫩的,浑身上下就没痣。”

邬八月皱了皱眉。那老妇却又“啊”了一声:“不过那孩子头发生得好,头顶上有两个旋儿。”

邬八月点了点头。

身体特征方面,倒是没有什么好问的了。

邬八月便又道:“那,你们可知dào

,当初是哪家人将他从你们手里买去了?”

这下那老头儿开口了。

“夫人,这种事情主人家怎么会亲自出面……主人家是不会出面的,我们自然不知dào

到底是谁买我家娃儿。”

邬八月心里不悦:“什么叫‘你家娃儿’?”

“是是是,小的说错话,说错话,该打,该打……”

老头儿顿时伸手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邬八月看不过去,摆手道:“行了别打了,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是是是……”

邬八月觉得还是那老妇说话中听些,便看向她,问道:“不知dào

是谁买的孩子,那你们可知dào

那家人的一些信息?”

老妇连连点头:“那天来抱娃儿的人和小的挺聊得来的,说是要等消息,再看要不要抱孩子走。小的就和她闲叨了几句。她说她家主人也是要生孩子,盼着生个儿子能进门儿,让她家主人的老爷正室不得不接纳她家主人。后来消息来了,让她抱孩子走,她才给了银子抱了娃走,让我们赶紧着离开燕京城。”

邬八月眉头皱得更深:“你的意思是,把孩子抱走去养的,是某个富贵人家的外室?想要拿男孩儿要威胁进富贵人家的大门儿?”

老妇连连点头:“小的送她走,还听到来报消息的人嘀咕,大概应该是她家主人生是生了,但生了个女娃,夭折了……”

“外室……”邬八月若有所思。(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九章 明焉

让人将这对老夫妻给送走,邬八月招了朝霞来分析。

“如果是外室的话,那这范围又能缩小些。能不能找找那日出生的人的记录?”

“姑娘,怕是不大好找。”

朝霞轻声说道:“既是外室,那便是见不得光的。况且抱了男孩儿去,到底有没有成功蒙混了正房,进得府里去,那也并不确定。总归是一件丑事,找起来……不那么容易。”

邬八月轻轻颔首,叹息一声:“这事儿明明是范围越来越小,却没想到情况越来越复杂。”

“那……下一步姑娘打算怎么办?”

“有这么个消息,总不能不找。”

邬八月沉吟片刻,问朝霞道:“燕京城中,养外室的男人多不多?”

“这可不好说。”朝霞直言道:“一般来说,除非是看上的女人身份太低贱,根本不能过门儿,否则男人可以纳妾进府去,又何必养在外头?除此之外,便只能是家中正室容不得人,男人惧内,只能养外室。”

邬八月想了想,道:“那应该是那外室的身份太低。”

“姑娘如何笃定?”

“你想啊,那外室要换儿子,不就是为了要进府去,要个名分吗?如果男人家中正室是个母老虎,那外室总不至于这般不聪明,硬要往枪口上撞吧。带着儿子进府去,且等着被母老虎收拾吗?”

朝霞点头,却又道:“也不排除是那男人瞒着她。”

“是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不大。如果真是这样,那想必那男人即使见她生了‘儿子’,也不会让她带着孩子进府去。外室仍旧只能是外室。”

邬八月叹息一声:“户籍管理上疏漏很多,来往的燕京内外的百姓那么多。外室更是隐蔽……这怎么好找。”

邬八月摆摆手,吩咐朝霞道:“你先让人打听打听,有没有外室带子登堂入室,博了名分的。”

朝霞点头,领命而去。

邬八月只觉头疼。

虽然事情有了进展,但找起来却是相当不容易。

高辰凯啊。你到底在哪儿?

高辰复回来后,邬八月将那倒夜香的老夫妻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并加上了自己的分析。

“已经让人去打听有没有外室带着孩子进府有了名分的富贵人家了,能不能找到……现在有点儿要靠运气了。”

邬八月递上折扇,高辰复摊开扇了扇凉,说道:“之前又哪儿不是在碰运气了。”

高辰复笑了一声,却是顿了顿,道:“你说……抱走辰凯的,是一个男人在外养的外室?”

“没错。”

邬八月颔首。见高辰复有些怔愣,便轻声唤了唤他,道:“爷,还好吗?在想什么呢?”

高辰复甩了甩头,回过神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明焉的娘也是外室,没等到进府。就撒手去了。”

邬八月心里突的一声。

“明公子?”

她看向高辰复:“明公子……多大年纪?”

高辰复愣了愣,看向邬八月。哽了一下方才说道:“和辰凯……应该差不多。”

“那,生辰呢?”

“生辰……”

高辰复摇了摇头:“我不知dào

,明焉他也没有说过。”

话说到这儿,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高辰复声音略沙哑地道:“我……寻个机会问问他。”

邬八月点了点头,看向高辰复。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爷,如果真的是明公子……”

高辰复抿了抿唇:“是与不是,问问便知dào

了……”

“明公子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他……”

高辰复点头,道:“如果生辰对得上。只需yào

问问他母亲,便知明焉到底是不是辰凯。但如今他母亲已逝,可能……就算生辰日子对上了,也没办法确定明焉到底是否是辰凯。”

邬八月心里隐隐觉得,如果生辰对上了,那十有八九,明焉就是高辰凯。

死无对证又如何?在证据都指向明焉的情况下,他的身世,昭然若揭。

邬八月有些为难地看向高辰复。

他现在的心情肯定相当复杂。

此后高辰复的确不怎么说话了,沉默了两日后,突然在一天早上出门前对邬八月说道:“我今日会进宫,我打听过了,今日是明焉当值。我会制造机会,问问他,他的生辰日子。”

邬八月颔首。

高辰复顿了顿,道:“但是,即便他的生辰日子对得上……我也不打算和他说此事。”

邬八月微微一愣。

“明焉的生母,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明焉一直很怀念她。而明焉的父亲,也是一个十分疼爱他的人。要是明焉不是他们的孩子……”高辰复摇了摇头,道:“对明焉来说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对他们来说,不管是深埋地下还是仍存于世,又何尝尺一件残忍的事情?”

邬八月叹息一声,理解地颔首道:“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高辰复轻轻捏住邬八月的双肩:“所以,不管结果如何,这件事情都要保守住秘密,不要告sù

他人。”

邬八月轻轻点头。

☆★☆★☆★

高辰复入了宫,邬八月有些忐忑地等待着。

皇宫一如既往的幽静。

宣德帝下了朝,心血来潮的邀了几名大臣逛御花园。

谈起漠北关如今的和平,北秦各部落和大夏之间签署的和平协定,宣德帝便觉得心情大好。

“陛下,听说第一批矿品已经开始采集了,很快就能组织起来,运往冶炼之地。”有大臣微微躬身笑道:“陛下所作此决定,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实乃万民之福啊。”

宣德帝不是好大喜功之人,但身为君王,当然还是希望臣子们嘴里说的都是好话。歌功颂德的溢美之词,谁不爱听?

一路上臣子们舌灿莲花,将宣德帝夸得笑不拢嘴。

高辰复微微落后一些,刻意走在了明焉身边儿。轻轻碰了碰明焉的手肘,轻声说道:“我有话与你说。”

明焉愣了一下,更加放慢了步调。

终于,君臣行在前,高辰复和明焉落后了他们一截。

“高将军有何贵干?”明焉低声问道。

他已经褪去了当年的不谙世事和轻狂,虽然语气中还有一些因为不甘心而产生的怨愤之感。

高辰复并不同他计较,轻声问道:“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什么?”

明焉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问我、我的生辰?”

高辰复脸上也有些尴尬。

两个明面上已经闹翻了,私下里却在隐约开始和好的人,他忽然开口问对方。对方的生辰日子,怎么想怎么让人觉得是在示弱和示好。

明焉自然也是这样想,脸上的笑容顿时怎么都掩盖不住。

“你问我的生辰?”

他又重复了一句,手捂住嘴,眼睛都弯了起来。

“有这么好笑?”高辰复没好气地轻声说了一句,道:“说吧,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明焉笑够了,方才摸了摸后颈。道:“高将军陡然问我这个问题,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侃笑了几句后。明焉才漫不经心地报出自己的生辰。

高辰复一听便愣住了。

“高将军?高将军!”

明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怎么这表情?”

明焉狐疑地收回视线,道:“皇上那边已经走远了,我们赶紧跟上去吧。”

他刚往前走了一步,手腕却被高辰复给抓住了。

“明焉。”高辰复望着地面,并没有看他。

他说道:“元宵节那日,你见到彤丝了。是吧。”

“彤丝……”明焉一愣,脑子里光一闪,顿时道:“你是说平乐翁主?她真的还活着?!”

明焉瞪圆了眼睛。

“看来你还没有同皇上说。”高辰复轻声说道,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明焉点点头,道:“每次卡在喉咙里想要说出口。但又自己咽了回去,没能说出来……”明焉看向高辰复:“高将军,你也知dào

令妹还活着……”

“嗯。”

高辰复点头,道:“你既然知dào

了,希望你能保护这个秘密。要是皇上知dào

了,今后事情就会很复杂……不,‘复杂’是对我们来说的,对你来说……应该是危险。”

明焉哂笑道:“怎么做妹妹的说得吓人,做哥哥的还是说得那么吓人……”

“多言必失,你该明白,多说多错的道理。”

高辰复轻吸了口气:“你之前没说,那我希望,你能够一直不说。”

明焉有些不甘心,但高辰复说话的语气十分正经,想必他真的是在给他忠告。

“好,我知dào

了。”

明焉心里有些不痛快,道:“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元宵节后你怎么不找,拖到现在。”

高辰复静默着,半晌后方才点了点头:“一直有事耽搁,又想着你不是多话的人,没听到什么风声和消息,我就放了心,久而久之,把这件事给忘了。”

明焉若有所思:“这个倒还说得通。那你还问我生辰做什么?”

“……我随便问问。”高辰复道。

明焉这下总算是板起脸了。

“你是不是去了漠北后,回来脑子坏掉了?问话找不准重点,还忘性大。”

明焉抱怨了一句,甩下话道:“陛下走远了,赶紧跟上啊。”

高辰复望着明焉的背影,眼睛渐渐泛红。(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章 后路

宣德帝和其他几位大臣相谈甚欢,君臣和睦。

高辰复在其中却是沉默寡言,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虽然他一向是个寡言少语之人,但像今日这般心事重重的时候却也不多。

宣德帝注意到了这点,等遣散了其他臣子后,便单独留了高辰复说话。

勤政殿内,宣德帝坐在御案后面,提笔练字。

高辰复低首站在御桌前两步远的位置。

“复儿。”宣德帝轻声说道:“你今日似乎有心事,脸上甚至不能掩盖住凝重的表情。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宣德帝身边只留了魏公公,再无旁人。

魏公公可是宣德帝的心腹,连姜太后之事魏公公也清楚,可见宣德帝对他的信任达到了一种什么样的程度。

高辰复沉默了下,心里天人交战。

虽然他嘱咐邬八月,如果明焉的生辰和高辰凯的对得上,但仍旧要保守此事的秘密,不告sù

别人。

可宣德帝这般神通广大,他说不定已经知dào

高辰凯仍旧还活着的消息。

这时候要是还瞒着宣德帝,无异于自找死路。

但要是宣德帝不知dào

呢?

等他得知辰凯还活着,宣德帝会怎么对辰凯?

高辰复担心的便是这个。

他想了想,轻轻抬头看了一眼宣德帝。

帝王面沉如水,根本猜不到他的心思。

“看来,你果真有事瞒着朕。”

宣德帝是什么人?运筹帷幄之中,能忍生母偷人二十年,一边巩固自己的势力,一边扫除碍眼之人,雷厉风行毫不手软……

他对别人的观察。简直入木三分。

高辰复顿时跪了下去,道了一句:“臣死罪。”

“你还未说到底是什么事,便扣上一个死罪。”宣德帝一笑:“就不怕朕真的把你给斩了?”

高辰复心里微凉。

宣德帝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可任谁听了不脊背发冷?

姜太后之事就像是悬在脖子上的一柄大刀。

高辰复从来不认为,这件事真的就能这般过去。

他也一直在想后路该如何走。

“说吧。”

宣德帝凝声问道:“到底出了何事,让你连‘臣死罪’这三个字都出来了。”

高辰复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臣最近得知……臣之早夭幼弟,原来还活于世间。”

既然说了,高辰复便只能将前后经过娓娓道来。

从淳于氏为保命将这消息刚出来开始,到今日他询问得了明焉的生辰,几乎可以确定明焉便是那个孩子。

“臣今日心神不宁,便是因为此事。”

高辰复低首道。

他话音一落,勤政殿中便是悄无声息。

也不知dào

过了多久,宣德帝方才搁下了手中的白狼毫,沉声说道:“你起来吧。”

“臣……谢皇上。”

高辰复慢慢起身。宣德帝看着他,道:“你确信,朕的御前侍卫,便是你亲弟?”

高辰复摇头,道:“臣今日只是为了他的生辰,他的身份情况和生辰日子,的确和辰凯的情况合得上。至于他是否的确为臣亲弟……还有待进一步的证明。”

宣德帝沉吟道:“怀疑明焉,只你一人?”

“……臣妻也知此事。”

高辰复低声禀道。

宣德帝轻笑一声:“你们夫妻俩还真是。知dào

什么,彼此之间毫无秘密。”

这话说得有些嘲讽。高辰复知dào

宣德帝是在影射姜太后之事。

他当然不会傻得去接口。

“行了。”宣德帝说道:“既然有这个怀疑,那便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就是。确认的事情,朕会让人去看着办,你等着结果吧。”

高辰复一愣,宣德帝道:“怎么,不放心将此事交给朕去查?”

高辰复赶紧道:“臣不敢。”

“那不就得了?”宣德帝摆手道:“下去吧。”

高辰复心下一哽。

事关他的亲弟弟。他岂能就这般撒手不管?

高辰复硬着头皮,跪下道:“皇上,臣斗胆多问一句。若是真能确定明焉便是臣早夭之幼弟高辰凯,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如何处置辰凯?”

“处置?”宣德帝哼了一声:“朕就是那般嗜杀之人不成?他若是你幼弟,那也是朕的外甥。朕重用他还来不及。又岂会处置他?”

高辰复心下非但未松懈,反而更加绷紧了。

“皇上,臣……不打算告知他此事。”

“哦?”宣德帝扬眉道:“你是说,你不打算和他相认?”

“回皇上,是。”

“为何?”宣德帝奇怪地道:“你不想与他兄弟团圆?”

“他……”高辰复低声道:“从前在漠北时,他称呼臣为小叔。他一向敬重他的父母双亲,若是知dào

他的身世……臣担心他无法接受。”

“如果他真是你的弟弟,事实便是事实,又岂是欺瞒就能混过去的?纸终究包不住火。”

宣德帝意味深长地道:“朕可以答yīng

你,等查出来,确定他的确是朕的外甥,这个事情,由你告sù

他。你若不告sù

他,朕也不会令人瞒着他。”

高辰复咬了咬唇:“皇上为什么一定要将此事告sù

明焉?”

“为什么?”

宣德帝冷笑一声,又提起笔,漫不经心地在生宣上挥毫。

“复儿,你怕是忘了,你父亲可还活得好好的。”

高辰复心下一冷。

“兰陵侯府里那个孩子不是他的骨肉,这个消息,你还没告sù

他吧?不然他现在如何能还活得这般清闲自在?”

宣德帝笑了一声:“要是明焉果真是你的弟弟,那岂不正好。告sù

他他的生身父母到底是谁,你父亲恐怕会迫切希望他能够认祖归宗。可惜啊,明焉的性子。朕也是知dào

的。要他接受这样一个父亲,怎么可能。”

高辰复暗暗捏了捏拳:“皇上……只打算报复兰陵侯爷吗?”

宣德帝挑了挑眉:“明焉也是个做事的好苗子,朕没理由把他变成一个弃子。”

高辰复顿时磕了个头。

“臣……还有一事,要禀告皇上。”

宣德帝有些意wài

:“还有何事?”

“臣想了许久,觉得臣理应留在漠北,见证北秦和大夏长久和平共存。”

高辰复伏在地上。声音铿锵有力。

宣德帝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他知dào

高辰复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

漠北那地方,高寒、荒凉。两国交界之地,也是最乱的地方。高辰复曾去那儿历练过几年,完全能够知dào

那里的苦寒。

可是他现在却求着要去漠北,为的,自然是舍富贵而保平安。

宣德帝轻轻停了手,沉声问道:“你一个人去?”

“……皇上若是仁慈,还请允许臣,携妻带子。扎根于漠北。”

“好一个‘扎根’!”

宣德帝有些心安,却又没来由的有些恼怒。

他面色微沉。

在还没有说明焉之事前,高辰复对这条“后路”还是有几分疑虑的。

他自然是不怕留在漠北那样的地方,但他的妻儿要在那儿度过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他是不舍得的。

燕京城多好,繁华、热闹,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

而漠北呢?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风景是壮观,却太贫寒。

富贵人生谁不想有?他哪里舍得妻儿与他一道受苦?

可高辰凯仍活在世。他不得不为自己弟弟谋一条后路。

总要让皇上,对他放心才行。

对他放了心,才能保证高辰凯的平安。

高辰复不知dào

自己这个电光火石之间作出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的妻子,那个说会支持他的小女人,一定也会一如既往地认同他的选择。

即便对她来说。这个选择,有些自私。

“你是打算留在漠北不回来了?”

宣德帝冷声问道。

高辰复缓缓说道:“皇上需yào

臣做什么,臣义不容辞。”

是死是活,的确只在宣德帝的一念之间。

宣德帝捏了捏执笔的手,冷声说道:“你下去吧。朕会考lǜ

一二。”

“臣,多谢皇上!”

☆★☆★☆★

高辰复退出勤政殿后,宣德帝方才搁了笔。

他道:“复儿是打定主意,想要远离燕京这个是非之地了。”

殿中除了他只有魏公公一人,这话,自然也是和魏公公说的。

魏公公轻轻颔首:“高将军也算是有失有得。”

“懂得为自己谋后路,也懂得为他人谋后路……有些可惜了。”

宣德帝轻叹了一声,看向魏公公道:“复儿对那邬氏,看来的确是动了真感情。把这二人凑在一起,也不知dào

朕当初做的选择,是对还是不对。”

魏公公轻声道:“皇上自然是对的。”

“也是。”

宣德帝哼笑一声:“朕乃九五之尊,又哪会有不对之说?至少在朕仍活于世时,没人敢说朕一句不是。”

魏公公轻轻低了头。

宣德帝沉吟半晌,方才吩咐道:“让人去彻查明焉的身世,尤其是他年幼时身边的人,看看还有没有人知dào

,他是否是被人保养的孩子。”

魏公公应了一声。

宣德帝又沉默了会儿,忽然说道:“朕去悫妃那儿坐坐。”

魏公公愣了愣,道:“皇上,您昨个儿同皇后娘娘说,今儿午晌要去陪皇后娘娘用膳……”

“朕知dào

。”宣德帝道:“朕去悫妃那儿坐坐,然后摆驾坤宁宫。”

魏公公忙低首道了句是。

但他心里却在嘀咕。

皇上说去悫妃娘娘那儿,为的是悫妃娘娘,还是五皇子?(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一章 团圆

帝王心思难猜,但魏公公却不得不猜测一二。

自从邬昭仪生下五皇子后,皇上对邬昭仪的态度便有了变化。乃至后来让悫妃娘娘抱了五皇子去养、赐死邬昭仪,皇上都未曾表现出一丝不舍来。

如今看来,皇上的内心深处,或许还是有邬昭仪一点儿地位的。

“魏公公,还在等什么?”

宣德帝看向魏公公道。

魏公公回过神,躬身让道。

☆★☆★☆★

出了宫,高辰复径直回了长公主府。

有大臣相邀,想要和他套套近乎,被高辰复婉言拒绝了。

邬八月正教着两个小家伙说话,瑶瑶很配合母亲,跟着开口,虽然发音并不标准。

阳阳则是不开金口,淡定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和姐姐。

“姑娘,姑爷回来了。”

朝霞轻声提醒了一句,邬八月起身相迎。

“爷今儿回来得有些晚。”邬八月笑着上前接过外氅,吩咐肖妈妈让厨房那边儿摆饭。

高辰复低声道:“皇上留我说了些话。”

邬八月手上一顿,抿了抿唇。

一提到宣德帝,她难免有些忐忑。

“没事。”

高辰复轻轻拍了拍她的臂膀,坐了下来,逗弄两个孩子。

邬八月陪着他用过了午膳,夫妻两人回房休息。

路上,高辰复轻轻牵着邬八月的手,像是闲聊一般提起说道:“要是如今,让你带着孩子随我一同去漠北,你愿不愿意?”

邬八月一愣。

高辰复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样的话,做夫妻已有一年半多的时间,邬八月哪会不知?

他既然这般提了。那说明他的确是有这个打算。

邬八月愣过之后便笑道:“难不成你要去漠北,还能把我和孩子们撇下?”

邬八月笑望向他:“之前你去漠北,我就担心等你回来,会不会给我带回来三两个姐妹。现在你再要去,我能跟着去,自然乐意。”

高辰复一笑:“都同你说过了。不会有别人。”

邬八月莞尔。

高辰复叹息道:“你真愿意随我去?”

“愿意。”

邬八月点头:“你是我的夫君,你去哪儿,我没有不跟随的道理。孩子们也不能离开你这个父亲的教导。”

邬八月顿了顿,问道:“几时出发?”

这下轮到高辰复怔愣了。

“你既然都提了,定然是有这个打算的。”

邬八月轻声说道:“这样也好,燕京也算得上是个是非之地。我们去漠北,再将彤丝也带去。天高皇帝远,我们只说彤丝是你机缘巧合之下认的干妹子,今后也能继xù

和彤丝生活在一起。孩子们也能名正言顺地唤她一声姑母。”

高辰复摩挲着邬八月的手掌心。

“我是有这个打算,且已经和皇上提了。”

高辰复轻声说道:“今日我问过了明焉,他的生辰……和辰凯离开那对夫妇的日子,对得上。”

邬八月顿时停住脚步。

“也就是说……明公子极有可能便是辰凯?”

“嗯。”

高辰复轻轻颔首。

“皇上看出我情绪异常,问我心中有何事。我想了想,担心皇上其实早已知dào

此事,问我也不过是在试探我对他的忠诚……所以也就将实情告sù

他了。”

邬八月忙问道:“那皇上怎么说?”

“皇上说,证实的事情。他让人去办。我只需yào

等着他的结果便是。”

高辰复顿了顿:“皇上对侯爷仍旧有怨言,他说。如果证明明焉便是辰凯,必得告sù

他这件事情。我不说,他也会让人转告明焉。”

邬八月沉默了。

这和高辰复原本打算的,背道而驰。

“……那,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高辰复轻叹一声:“先等皇上的消息吧。”

高辰复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这般想来。我曾经和辰凯也是十分亲密,虽有叔侄之称,却也将他当做弟弟一般疼爱……或许,这也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缘分。”

邬八月对他笑了笑,勾着他的手臂轻轻上下滑动了两下。

“往好处想想。多一个亲人的感觉,其实也不赖的。”

高辰复轻笑着颔首。

宣德帝的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

他遣人告知高辰复,明焉的确便是高辰凯。

得到消息的那一刹那,高辰复说不上是欢喜还是如释重负。

宣德帝的意思是,让他尽快告sù

明焉这件事。

高辰复和邬八月带着孩子先去见了高彤丝。

“大哥,大嫂,这时候你们怎么来了?”

高彤丝纳闷地请了两人落座,狐疑地问道。

夫妻俩对视一眼,高辰复轻声开口道:“找辰凯的事情……有消息了。”

“真的?!”

高彤丝欣喜若狂,立kè

从凳上站了起来,急切地问道:“他怎么样?过得好不好?这个年纪应该娶亲了吧,可有儿女了?他为人怎么样?……”

一连串的问话顿时脱口而出。

高辰复沉默了片刻,方才轻声说道:“明焉……便是辰凯。”

“……什么?”

高彤丝一愣,眼珠子都瞪大了,好半晌才有些不敢置信地道:“明焉就是辰凯?”

邬八月点头,轻声道:“我们顺着这个消息往下查,明公子的确便是辰凯。”

“这……这怎么可能……”

高彤丝不可置信:“这也太巧合了吧!”

高辰复点头:“或许这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高辰复双手相叉,顿了顿道:“今天来找你,是有事情要和你说。”

高彤丝还处于震惊当中,有些呆呆地点头道:“大哥是来告sù

我辰凯的事,我已经知dào

了……”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事。”

高辰复轻声说道:“皇上要我将这件事情。告sù

明焉。我打算,明日邀请他来府里,同他说明此事。到时候……你也来,我们兄妹三个,也能团圆了。”

高彤丝怔怔地看着高辰复。

“另外……”高辰复也没停歇,既然说了。便将所有的打算都和盘托出,

“我已经同皇上提了,打算前往漠北,常驻。”

“常驻……”高彤丝顿时醒过神来:“什么叫常驻?”

“就是,在漠北为官,可能,要在漠北待一辈子了。”

高辰复轻轻一笑:“带着你大嫂和孩子们一起。”

“舅舅已经同意了?”高彤丝有些难以接受。

“皇上还没有表态,不过……我想皇上应该不会拒绝我这个请求吧。”

高辰复轻轻一笑,道:“我今日。就是要和你说这些事情的。或许一下子事情有点儿多,你接受起来有些困难,但……这毕竟也是我为我们兄妹几个,做的最后的打算。”

高辰复顿了顿,道:“兰陵侯府那边……我已经管不了了。”

高彤丝舔舔唇,有些失神地道:“大哥和大嫂去漠北,那……我怎么办?辰凯又怎么办?”

邬八月轻轻拉过高彤丝的手,柔声说道:“你可以以‘义妹’的名义。和我们一同去漠北,在漠北。我们可以作为家人一起生活。至于辰凯……明公子他如今是御前侍卫,前途无量,皇上想必不会苛待了他。”

高彤丝咬唇问道:“他的身份能不能公开?他能不能认祖归宗?”

邬八月看向高辰复。

她也在想这个问题。

高辰凯出生即夭,随静和长公主同逝,这是早就公开的事情。突然来个人说是高辰凯,该如何向人解释?

高辰复道:“他若是想认祖归宗。编一个理由总是能做到的。他若是不想认祖归宗……也没有人能勉强得了他。”

高辰复道:“等我们聚在一起了,再说此事吧。”

高彤丝只能点头。

☆★☆★☆★

第二日是个春光烂漫的天,邬八月一大早就起身,让人准bèi

一桌不丰盛但力求精致的宴席。

高辰复去邀请明焉,明焉有点儿别扭。不是很想来。

他只以为高辰复是要和他修复关系。

但毕竟他们关系的破裂有点儿难以启齿,明焉想到要去长公主府,势必会见到邬八月,便觉得尴尬,希望避开这样的难堪。

高辰复却执意邀请他,说有重yào

的事和他说。

这才让明焉勉强答yīng

了邀约。

日落黄昏,明焉和高辰复抵达了长公主府。

邬八月已经遣退了人,高彤丝也已经悄然等候在了宴客的厢房。

明焉进来时,邬八月和高彤丝都站起了身。

“平乐翁主?!”明焉看向高彤丝,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看向高辰复:“……这阵仗可有些吓人了。”

明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露怀疑。

高辰复低声道:“先坐吧。”

明焉将信将疑,有些尴尬地和邬八月见了一礼,方才坐了下来。

“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来的路上你一点儿口风都不露。”

明焉盯着高辰复:“这会儿连平乐翁主都在……”

高辰复顿了顿,先给明焉和自己斟了一杯酒。他端起酒杯,道:“先干了这杯。”

“……寻常情况下,你都不饮酒的。”明焉眼中更是怀疑:“你说喝酒误事。”

高辰复点点头,示意明焉端起酒杯。

明焉到底还是端了酒杯,高辰复干脆地跟他碰了一下,顿时一饮而尽。

明焉有些惊:“……这到底是怎么了?今儿什么日子?”

高辰复不语,高彤丝却是激动地道:“兄弟相逢,姐弟相认,一家团聚的日子啊!”(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二章 拒绝

高彤丝盼着给静和长公主报仇已经盼了五六年,如今没想到仇报了,却还有意wài

之喜——亲弟弟竟然还活于世。

不知dào

此事便罢,一旦确定了此事,见到在自己面前身量颀长,长相端正的弟弟,高彤丝哪里憋得住?

她激动地行到明焉的面前,男女大防都不顾了,伸手就抓住了明焉的双手,眼中一瞬间涌上了热泪。

明焉被吓到了,有些六神无主地看看高彤丝,又看向高辰复。

“辰凯……”

高彤丝哽咽地道:“你还活着……老天保佑,母亲保佑,你还活着……”

“这怎么回事?”

明焉尴尬地要推开高彤丝,脸上染着红晕,眸中满是不解和疑惑。

高辰复轻叹一声,示意邬八月去把高彤丝拉回来。

邬八月这才轻声哄着高彤丝道:“他在这儿,我们先坐下来,慢慢说。”

高彤丝望着明焉,眼神热切而疼爱。这让明焉十分不自在。

“高将军,这怎么回事?”明焉掸了掸衣裳,抿唇问道:“什么叫做‘兄弟相逢’,‘姐弟相认’,‘一家团圆’?我与你们可不是一家人。”

高彤丝顿时要出声,邬八月忙拉住她,抢先说道:“明公子,此事说起来有些复杂,你先听我们说……”

☆★☆★☆★

在高辰复娓娓的讲述中,明焉总算是明白了他原本的身份。

“……不可能!”

他轰的一声站了起来,带着凳子往后边儿倒了下去,指着高辰复怒声道:“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高辰复轻声道:“从得知辰凯还活着的消息后,我们便一直在寻找,没有放过一点蛛丝马迹。最终是找到你了这儿。且也已经核实过了。你……的确就是辰凯。”

明焉胸口剧烈地起伏。

显然他也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明焉的父母都已过逝,因他是外室所生,所以也一直没有入大院族谱,现在还属于“编外”之人。如果他想要认祖归宗,其实也很容易,只需yào

回到兰陵侯府。得到了高安荣的认同之后,上报先祖族中,他便能改名换姓,有了又一个身份。

但看明焉现在的情况,他显然连这个事实都不肯接受。

“我知dào

你一时半会儿是无法理清这件事的。”高辰复轻叹一声,道:“没有关系,你可以回去好好想想。”

高彤丝顿时不乐意了:“大哥,什么回去好好想想?他是辰凯啊!既然找到了辰凯,自然是要让他认祖归宗。再好好给母亲上一炷香才行。”

“彤丝。”

高辰复低声叫了高彤丝一句,说道:“明焉不是小孩子,他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要用你的立场来要求他。”

“什么叫做我的立场?他是我们的亲弟弟!”

高彤丝顿时站了起来,盯着明焉说道:“辰凯,我也打听过了,你从前可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少爷公子,你的身份还让你受尽白眼。可如果你是兰陵侯爷和静和长公主的嫡子,是当今皇上的外甥。你的地位可就不一样了!你立kè

就和普通的人区别开来。你有我们作为亲人,认祖归宗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明焉低垂着头。双目有些失神。

高彤丝急了,连唤了他几声。

半晌后,明焉方才出声道:“平乐翁主……我叫明焉,不叫辰凯。”

高彤丝顿时怔住。

明焉缓缓抬起头,看向高辰复。

“如果果真是你所说的那样,那么。杀母之仇已经报了,也并没有什么需yào

我做的。可是……兰陵侯爷,你让我怎么去面对他?纵是生父,又如何?”

明焉这话中的语气,很是怨愤。

因为兰陵侯爷风流花心。才让淳于氏有机可乘。姜太后的顺水推舟不能说,所以所有的怨怪都要归到淳于氏身上。导致静和长公主生产之时遭人算计的罪魁,便只能让高安荣和淳于氏担了。

这样的父亲,让明焉如何去接受?

还不如他这二十年来所认为的生父。

“……我尊重你的选择。”

高辰复轻声说道:“你若是愿意认祖归宗,兰陵侯府总会有你的位置。你若不愿意……”

“舅舅不会答yīng

的。”

高彤丝愤慨地说道:“舅舅知dào

你是他的外甥,他不会答yīng

允许你继xù

顶着别人的名字和身份生活。你是皇亲国戚,不是外室之子,你必须回兰陵侯府认祖归宗!”

高辰复拧了眉,却不知dào

该说什么。

照宣德帝不想让高安荣余下的人生好过的想法,辰凯这颗棋……他是一定不会不用的。

“好了彤丝。”

邬八月伸手拉住高彤丝,柔声说道:“今日是与明公子……”

“辰凯!”高彤丝打断道:“大嫂你别叫错了,是辰凯!”

“好,辰凯。”邬八月无奈地点头,道:“今日是和辰凯相认的日子,不管他的决定如何,你们终归都是血浓于水的兄弟、姐弟,可不能吵起来。我们好好吃一顿饭,今后的事,今后再说。”

高彤丝想起高辰复同她说的,要携妻带子去漠北的事情,总算是将心里那股气给压了下去。

她也放低了姿态,对明焉说道:“辰凯,我们不谈别的,先好好吃一顿吧。”

邬八月则在一边打圆场。

饶是如此,这顿饭吃得还是十分尴尬。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高辰复寡言,少有动筷。明焉突然得知这样的消息,自然也是惊愕万分,也是没有什么胃口。高彤丝因为不喜明焉不答yīng

认祖归宗的事,心里也憋着气不好受,吃得很少。

整顿饭下来,居然是邬八月吃得最多。

碗碟撤下去,剩了很多。

邬八月吩咐朝霞让人分给府里的奴仆,给他们加点儿菜。

香茗沏上,邬八月还在努力活跃氛围。

明焉却起了身,道:“天色已经晚了,我先回去了。”

高辰复也站起,沉吟片刻后道:“好,我让人送你,你路上小心些。”

“府里又不是没有屋子,你留下来住不行吗?”高彤丝伸手拉住明焉,咬了咬唇说道:“辰凯,认祖归宗有什么不好?你总能……”

“翁主。”明焉低声唤了她一句,说道:“现在,还是唤我明焉好了。”

“你……”

高彤丝微微瞪大双眼,有些难以置信。

明焉同高辰复道别,视线移到邬八月脸上时却是顿了顿,道:“高夫人,能否送我一程?”

邬八月一愣,高辰复和高彤丝也顿时看向明焉。

邬八月为难地道:“这……恐怕不大好。”

她看向高辰复。

明焉也看向高辰复:“高将军,我只是想单独与尊夫人说几句话。在长公主府里,我总不能做什么逾矩之事。”

高辰复目光微沉,沉吟片刻后道:“我与八月一道送你,你想与她单独说话时,我避开一些,可否?”

明焉便是一笑,点了点头。邬八月也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

单独和明焉相处时,邬八月总有些别扭。

明焉曾对她有意,还因此和高辰复闹翻。

后来明焉入了陈王府做了陈王的侍卫,又和邬陵桃产生了感情。

如今明焉又成为了她丈夫的弟弟,她的小叔……

这样一个身份屡屡变化的男人,邬八月虽不至于躲着他,但却也不敢和他走得太近。

“没有高将军在,高夫人似乎连话都不大好意思和我说。”

明焉望了望落后他们一些距离的高辰复,轻笑一声说道。

邬八月抬了抬下巴,尽量平静地道:“你如今也可唤我一声嫂子。”

“呵。”明焉一笑:“从前让我唤你小婶,如今倒是成了嫂子。”

明焉侧头看向邬八月:“人却没有变。”

“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不同寻常的事情。”邬八月微微抿唇一笑:“但总是一件好事。”

她看向明焉:“不管如何,总也多了好些亲人。”

“有的亲人,不要也罢。”

明焉微微一笑,说道:“你不用提防着我。我承认从前我年少轻狂不懂事,但如今我已经早已不是漠北关的那个明焉了。”

邬八月若有所思,轻声问道:“你是不打算和兰陵侯爷相认了?”

“没那个打算。”明焉闲闲地道:“平乐翁主不是说了,皇上也知dào

这件事情,皇上知dào

了,兰陵侯爷多半也不会不知。但知dào

了是一回事,我不像认祖归宗,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谁能押着我去认祖归宗不成?”

“那……你怎么打算?”邬八月问道。

“从前如何过,以后便如何过。”

明焉顿了顿,道:“我若是认祖归宗,束缚便也多了,不可能有如今这样的自由,别人看我,也总会贴上一些我不喜欢的标签。我不像这样。我也有我要保护的人。”

邬八月一愣。

明焉顿住脚步,沉吟片刻后对邬八月说:“我虽然没有认他们为哥哥姐姐,但我肯叫你一声嫂子。”

邬八月有些受宠若惊:“你怎么……”

“嫂子。”明焉轻声道:“你闲着没事的时候,多去陈王府走走吧。”

明焉转身面向邬八月,鞠了一躬,道:“有劳你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三章 制衡

送走明焉,邬八月有些若有所思。

高辰复与她慢慢步行回去,倒也没有出声相问。

明焉和邬陵桃之间产生的一段情,邬八月没有同高辰复说过。这毕竟是有关邬陵桃的隐私,就算是高辰复,邬八月也没想过要告sù

他。

回到寝居,洗漱过后,邬八月轻声问高辰复道:“他不愿意恢复兰陵侯高姓,皇上那儿会不会给他施压?”

“兴许会吧。”高辰复轻叹一声,道:“不过,他若打定了主意不愿意,皇上也不可能强迫得了他。但侯爷是一定会知dào

这件事的。”

邬八月轻叹一声。

高辰复道:“今后如何,我们也管不了了。”他顿了顿,道:“明日我递一份折子,再次向皇上请示前往漠北。既然已经在皇上面前提出过了,就不要再托着了。这时节走,倒也正好。”

邬八月一笑。

“早有这样的打算,还能留着单姨,让她和我们一同去。”

高辰复微微颔首:“只是没想到世事会这般变化。”

他叹了一声:“前去漠北,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皇上他……会放心让我们去漠北吗?”邬八月忧虑地看向高辰复:“我们……总也是知dào

姜太后秘密之人,皇上他……”

高辰复摇了摇头:“我既然这般提了,皇上当然能猜测得到我的意思,就是要避开燕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也不在皇上面前时时晃悠,提醒他姜太后之事。皇上如果同意,自然是打算放过我们。皇上如果不同意……”

高辰复沉默了下来。

皇上若是不同意,就不知dào

他心里还有什么打算。

邬八月轻轻拍了拍高辰复。靠在他肩头道:“不论如何,我们总在一起。”

高辰复挽过她,微微用力将她拥紧。

☆★☆★☆★

请示宣德帝的事情,很快有了答复。

宣德帝并没有多说什么,见着了高辰复的折子后,他令人请了高辰复进宫。详谈了半个时辰,答yīng

入夏后,派高辰复常驻漠北,调节大夏与北秦之间的关系往来。

为此,宣德帝特意封了高辰复一个漠北司马的职位,相当于正三品官。

朝堂上对此倒也没有议论纷纷,

与北秦以矿品为媒介而交好之事本就是高辰复率先提出来的,促成大夏和北秦友好往来的,也是高辰复。高辰复对漠北一带的了解自然不浅。如今让高辰复去漠北掌权。那也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情。

消息一出,高辰复便吩咐邬八月开始整装行李,准bèi

前往漠北了。

“明公子那边儿……”夜晚时分,邬八月正在拟着要带去漠北的东西的单子,忽然出声问道。

高辰复点点头,道:“还没有动静。”

“彤丝怕是耐不住了。”邬八月轻叹一声:“她已经遣人来跟我递过两次话了。”

高辰复抿了抿唇,点点头说道:“嗯。我知dào

。不过有皇上的人看着,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邬八月想了想。说道:“侯爷那边儿,你要不要先去告知他一声?”

高辰复身形微顿。

“还是算了。”高辰复道:“我与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顿了顿,高辰复道:“还是不要多此一举的好。”

邬八月叹息一声。

事关骨血亲情,高辰复却用“多此一举”四个字来形容,可见他对兰陵侯爷有多失望。

失望也是应当的。换做是她,恐怕更对兰陵侯爷更是难以原谅吧。

出发前往漠北的时间定在入夏时节。在此之前,高辰复有很多事情要交代,邬八月也要和亲人们一一道别。

首先想到的人,便是邬陵桃。

陈王府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不过听说陈王爷新纳了两个美妾。

街头巷陌传言。说陈王新妾乃是烟花女子,认了某小官儿为义父,方才被陈王抬进了陈王府。

陈王妃对此却似乎并没有意见。

邬八月抵达陈王府,门房听说是来见王妃的,态度有些怠慢。待得知是高司马夫人时,门房才毕恭毕敬地请了邬八月入府。

这种变化,让邬八月心都揪了起来。

待见到邬陵桃,邬八月更替她委屈。

“三姐姐,怎么瘦成这样了……”

邬八月轻握住了邬陵桃的手。

虽已入夏,但天儿还是微微凉。邬陵桃衣着并不单薄,但整个人看起来却是瘦了一圈儿。

“害喜,反应有些大。”

邬陵桃笑了笑,轻抚着微微凸起的腹部,道:“这孩子顽皮,连带着我也吃不下太多东西。”

邬八月咬着下唇,坐到了她对面。

“三姐姐,是不是陈王待你不好?”邬八月轻声问道:“我看陈王府里的那些个下人,待人接物也十分敷衍。”

邬陵桃笑容略淡了些:“他对我好不好,我没所谓。至于下人,还不是见邬家遭难,觉得我这个王妃不可靠了。”

“三姐姐……”

“没事,我看得开。”邬陵桃道:“我现在也不争什么,好歹我王妃的位子还坐得牢牢的,也没人越得过我去。”

邬陵桃顿了顿,道:“王爷有心想要将府里的大权交给他现在宠爱的那个妾,我岂能答yīng

,遂了那狐狸精的愿?我已经写信进宫,让裕太妃做主了。”

“裕太妃会帮着三姐姐吗?”

“裕太妃好歹也是陈王生母,姜太后没瘫之前,裕太妃对姜太后唯唯诺诺;如今姜太后兴不起什么风浪了,裕太妃当然巴不得能翻身做主。做皇上的主她是不行的,但做陈王的主,她自然愿意。裕太妃再是对我不满,也不会愿意让一个烟花女子在陈王府里作威作福。”

邬陵桃轻笑一声:“女人要靠男人的宠爱不假,却不能只靠男人的宠爱。烟花女子只学了如何取悦男人。却没有学如何制衡内宅。终究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邬八月微微松了口气:“别的都罢了,只希望三姐姐你能好好的。”

“放心。”

邬陵桃轻轻拍了拍邬八月的手,顿了顿,道:“什么时候启程去漠北?”

邬八月张了张口,低叹一声:“三姐姐知dào

了?我还说今日亲口来告sù

你的。”

“这么大的事情,我如何能不知?”邬陵桃笑道:“离开这儿也好。漠北天高地阔的,你也能自由些,燕京城里那些个流言蜚语的,总算能抛诸脑后了。”

邬陵桃的笑让邬八月有些失神。

她变了,变了好多。

邬八月莞尔,轻轻点头,道:“嗯,远离是非之地,倒是不错。我们都已经准bèi

得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启程。”

邬八月对邬陵桃笑了笑,顿了顿,伸手遣退了屋中的其他人。

“怎么了,有秘密的事儿同我说?”邬陵桃笑道。

邬八月点点头,附耳对邬陵桃说了明焉的事。

“……什么?!”

邬陵桃瞪大眼睛,显然也觉得这个消息匪夷所思。

“此话当真?”她确认道。

“千真万确。”邬八月轻声道:“明公子不愿意认祖归宗,爷也由着他。不知dào

现在明公子是否改变了主意。不过,兰陵侯府那边儿没什么动静。我想,侯爷他应该还不知dào

吧。”

邬陵桃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他既然不愿意,那便由着他吧。总没有强按着他去认祖归宗的道理。”

她问邬八月:“这事儿还没有传扬开去?”

“嗯。”邬八月颔首道:“爷不是多话之人,皇上虽然知dào

,总不可能散布此事。”

“那就由着他吧。”邬陵桃道:“位高对他来说也不一定就是件好事。毕竟,他顶着明焉这个名字生活也已经有二十年了。”

邬八月柔柔地看着邬陵桃。

“望着我做什么?”邬陵桃一笑,道:“觉得我变了?”

“是啊。”

邬八月轻轻点头:“若是从前。三姐姐你一定会说,明焉真是不识好歹,有那么好的唾手可得的前途,却不去认祖归宗。可现在的你,也学会了不强求他人。”

邬陵桃喟叹一声。

“以前……很多事情是我想岔了。”

她温柔一笑:“争那么多。到头来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反而将自己给束缚住了。不过——”

她看向邬八月:“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后悔。”

邬八月莞尔。

“三姐姐的性子还是没有变,至少对我,你够坦荡。”

邬八月轻轻握了握邬陵桃的手:“三姐姐,你要好好的。”

“放心吧。”

邬陵桃笑道:“在这陈王府里,我还不至于输到一败涂地的地步。”

邬陵桃轻轻摸了摸肚子:“就算是为了这个孩子,我也不会允许自己输。”

从陈王府回来,肖妈妈匆匆同邬八月禀报,说兰陵侯府来人递了话,说是侯爷病重,让高辰复和邬八月带着一双儿女回去瞧瞧。

“乔姨娘让人递的话,应该不假。”

邬八月觉得莫名:“侯爷好好的,怎么在这个当口生病?”

肖妈妈摇了摇头。

“会不会是……听闻大爷要去漠北,侯爷心中不愿意?”

邬八月抿抿唇。

“那也不至于用‘病重’两个字吧?”

怀着这样的疑问,邬八月先让人去打听了一番。

“说是……”肖妈妈有些难以启齿:“说是侯爷被女人掏空了身子……”

邬八月顿时一愣。(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四章 失语

高安荣生性风流,但至少还是懂得节制的。这二十年中,有淳于氏在中间横着,高安荣并没有表现得太惹人瞩目——就算是如今,兰陵侯府中也只有四个妾室,比起其他皇亲贵戚来,要收敛得多。

忽然被告知高安荣是被女色掏空了身子,邬八月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

肖妈妈低声说道:“侯爷大概是因为侯爷夫人离世,所以……自暴自弃了。”

肖妈妈找的这个理由倒也说得通。

依着高安荣的性子,破罐子破摔是极有可能的。

“……真是荒唐。”

邬八月轻叹一声,让肖妈妈递个消息去邬家。

早前她是已经让人通知了邬家,明日要去邬家拜别亲人的。兰陵侯爷来这么一出,明日之行自然是不能成行了。

待高辰复回来,邬八月婉转地告知了他这个消息,道:“爷,我们现在就去侯府吧?”

高辰复敛目,脸上有些阴晴不定。

邬八月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他才反应过来,低声道:“走吧。”

车马是已经备好了的,一路行到兰陵侯府,知dào

了消息的乔姨娘带着果姨娘一同来迎。

果姨娘一脸不高兴,给高辰复二人请了安,道:“大爷大奶奶可回来了,赶紧给侯爷做做主。一把年纪了还狎妓,传出去像什么话。”

果姨娘向来是有话就说,从不憋着,乔姨娘也拿她无可奈何。

“大爷,大奶奶,里边儿请吧。”

乔姨娘尴尬地拉过果姨娘,躬身让道。

邬八月对她们二人点点头。边走边问道:“你们都出来了,侯爷身边谁在伺候着?”

“莫姐姐高姐姐她们还在侯爷边上伺候着,也不缺我们俩。”乔姨娘低声回道:“她们是老早就跟在侯爷身边儿的,老实可靠。”

邬八月颔首,轻叹一声:“侯爷出门儿,你们怎么也不拦着?”

“谁知dào

侯爷老不休。跑去那些地方啊!”果姨娘说起这个,脸上竟带着一种“羞耻感”:“莫姨娘和高姨娘年纪大了,伺候不了他,我和乔姨娘可正是青春年华,哪儿不如青楼里那起子狐媚子了?侯爷真是荒唐,狎妓狎出事儿来了吧!”

邬八月听得耳朵烧。

果姨娘还待抱怨,邬八月忙止住她道:“好了,现在说那些也没用,还是先去瞧瞧侯爷吧。”

高辰复虽走在前面。倒也听着后边儿人的对话。他出声问道:“大夫怎么说?”

乔姨娘赶紧回道:“请的太医院的太医来瞧的,太医说侯爷身体亏了,精气外泄,让侯爷今后得静养,那个,禁止……”

高辰复点了点头,再不开口。

乔姨娘尴尬地笑了笑,又道:“大爷。妾身说句话,大爷不要多心。妾身觉得。侯爷突然这般病了,其实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高辰复扫了乔姨娘一眼。

邬八月低声道:“乔姨娘的意思是……”

乔姨娘道:“大爷二爷接连离府,侯爷心里也不好过。昨日侯爷出门儿时还好好的,今儿回来就面如死灰一般。侯爷往常不这样的……妾身觉得,许是在这当中,侯爷还受了某种打击。不然。侯爷要是有这样的变化,妾身早就发xiàn

并告知大爷大奶奶了。”

高辰复静默不语,乔姨娘话说到这份上,也不敢再开口了。

一路行到了岭翠苑。

淳于氏虽然已经不在了,但高安荣还是住在岭翠苑的。这儿的摆设和淳于氏还在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分别。

莫氏和高氏迎了出来,高辰复带着邬八月走了进去。

高安荣算是捡回了一条命,整个人软软地半躺在床上,眼底青黑,眼袋耷拉着,一副弥留之相。

高辰复皱着眉头,在床边不远处坐了下来。

高安荣一见到高辰复,神情立马就激动了起来,人也显得有精神了许多。

乔姨娘察言观色,极有眼力地率先退了出去。

除了果姨娘有些不甘心外,其他人都跟着退了出去。

“复儿……”

高安荣抬了手,想要去抓高辰复的双手,高辰复微微往后退了退,道:“侯爷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

高安荣面露颓唐,轻声道:“昨个儿,我见着辰凯了……”

高辰复面上一顿。

“辰凯长得好啊,清清秀秀的,很像我年轻的时候……”

高安荣苦涩地道:“他就那么自然地走到了我的面前,跟我说,他是辰凯,说你已经和他相认了……”

高辰复撇过脸。

高安荣盯着他道:“既然找到了辰凯,你为什么……不带他回来?”

高辰复冷淡地说道:“他都找到了你面前,你自然该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高辰复问他:“辰凯他想要回来,认祖归宗吗?”

高安荣顿时被他这一句问话哽住。

事实上,明焉去见他就是要和他划清界限的,也说明了他不会认祖归宗,不会姓“高”这个姓。

高安荣忽然发病,也正是因为大喜大悲,情绪骤变得太快。

喜的是遗失在外的儿子找回来了,悲的是,这个儿子却不认他。

高安荣的失语无疑已经表露了这个问题。

“辰凯做什么样的选择,我没办法置喙,那是他的事情。”高辰复站起了身,道:“你既然无碍了,那我们就回去了。”

“站住!”

高安荣厉喝了一声,顿时咳嗽了起来。

邬八月于心不忍,倒了一碗茶递过去。

高安荣伸手给打翻在了地毯上。

“你三个弟弟,一个去当了和尚,一个明明可以认祖归宗却不肯回家,还有一个才丁点儿大连话都不会说……你这个长兄,你于心何忍!”

高安荣的指责让高辰复不由冷笑。

他摇了摇头。却也懒得再与高安荣理论这个。

他道:“我不日就要启程去漠北,这些事情,我管不着了。”

“你是长子!这是你的责任!”高安荣大喊道。

“太医让你静养,别让人说你是死在女色上。”

高辰复淡淡地嘱咐了一句,唤了乔姨娘进来,道:“好好照顾侯爷。”

乔姨娘应了一声。张了张嘴问道:“大爷这就要走了?”

高辰复点了点头。

“回来!”

眼瞧着高辰复和邬八月已经跨出了屋门,高安荣不得不再次大声喊叫。

然而高辰复这一次却是头也不回了。

☆★☆★☆★

“明公子怎么会去找侯爷?”回去的路上,邬八月疑惑地问道。

高辰复思忖片刻后道:“大概是皇上同他提的。”

这般一想,倒的确能对得上。

“……在烟花之地和生父相认,也难为明公子了。”邬八月叹息一声,轻声道:“今后在燕京城里,明公子和侯爷两人若是再遇上,可该如何是好……”

“这不是我们该担心的问题。”高辰复微微一笑,道:“我们可要不了多久。就会去漠北了。”

邬八月抿唇点了点头。

是啊,哪能顾及得了那么多……

行李已经收拾妥当了,高辰复和邬八月郑重地去了邬家,与他的岳丈家告别。

邬居正和贺氏令人准bèi

了丰盛的饭菜。

邬国梁和段氏都已逝,邬家已经分了家。高辰复和邬八月来这日,邬八月的两位叔叔也带着家人来吃这一趟团圆饭。

“陵桃那边儿说,你去陈王府见过她了,她便不来了。”

贺氏叹息一声。道:“邬家现在的身份尴尬,累得我也不敢往陈王府跑太勤。怕陈王府的人说闲话,反倒给陵桃招惹是非。瞧着她现在怀着身孕,陈王却这般荒唐……我实在莫可奈何。”

邬八月挽着贺氏的手臂,轻声劝道:“母亲别担心,三姐姐有分寸,不会让自己陷入困境的。”

“她现在可不就是在困境之中?”贺氏道:“她啊。也不过就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罢了。”

邬八月只能沉默。

除了邬陵桃外,人都到齐了。

邬八月和贺氏去厨房瞧菜品准bèi

的情况,趁机问道:“老太君和二嫂子不来吗?”

“她们来做什么……”贺氏轻叹道:“老太君也是被气着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到底上了年纪,不过是在熬岁数罢了。至于你二嫂子。脑子已经不清楚了,人多了她还会害pà

,倒不如让她一个人待着。”

邬八月微微垂首。

辅国公府落到这般田地,也说不清到底是谁害的。

人死如灯灭,过往的一切,还是让它烟消云散了吧。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结束的时候,老太君却派了人来,让人请四姑奶奶过去说话。

邬八月意wài

地指了指自己:“老太君有话同我说?”

下人点头道:“老太君请四姑奶奶过去。”

邬八月只能去见郝老太君。

高辰复陪着她一起去。

见到邬八月,郝老太君面上没什么情绪的波动。

但开口头一句就让邬八月愣住了。

“你去漠北,把二丫给带上。”郝老太君道。

邬八月顿时一怔。

郝老太君会给二丫找出路,邬八月是知dào

的,以前也一直听说过郝老太君属意的人选。

但她没有料到,郝老太君竟然选定了她。

“老太君,二丫她……”

“你带去,就当是我对你最后的要求。”郝老太君道:“等我进棺材,你是来不及给我戴孝送终了。把二丫带上,给她找个好婆家,就算是你对我尽孝了。”

郝老太君说道。(未完待续……)

第五两百八十五章 鸿门

邬八月不知道老太君为什么会作出这样的决定,但既然她提了,身为后辈,邬八月便没有拒绝的立场。

她应了一声是,看向在一边嘟着嘴,瞧着也有两分不高兴的二丫。

“郝奶奶,我跟着四姑奶奶去了,你怎么办?拉屎撒尿的时候谁伺候你?”二丫小声道:“四姑奶奶人好,我跟着她去倒是不用担心,你可怎么办……”

邬八月张了张口,倒是没想到二丫对她这般信任。

郝老太君闭目道:“我再如何也是主子,谁敢对我不敬?二老爷二太太也不是不孝顺的,总会给我养老送终,轮不着你这个小丫头操心。”

郝老太君面露困倦之色,对二丫道:“你现在就收拾收拾,跟着四姑奶奶走吧。”

二丫站着不动,郝老太君严厉地呵斥了她一声。

二丫这才扁着嘴去收拾东西。

这边儿便留下邬八月一个人面对郝老太君——朝霞等媳妇子、丫鬟之类的,在老太君面前说不上话。

郝老太君经历抄家丧子之痛,身体已经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这会儿望着邬八月,鹤发鸡皮,看上去老态毕现,以往的精神矍铄早已荡然无存。

邬八月微微低了头,轻声道:“老太君,您要保重身体,重孙女儿不管在哪儿,也会给您祈福的……”

郝老太君莞尔,轻声道:“给我祈福倒是不用了,你要是得闲,就求老天爷多保佑邬家。邬家就剩你祖父这一支,这一支能兴旺下去,我也算是对得起你曾祖父。”

邬八月轻应了一句。

郝老太君又道:“二丫不用你操太多心。她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等到了漠北,让你夫君给寻个踏实可靠的小兵给她做男人。她能平安顺遂,就算是我谢了她照顾我这些年。”

邬八月心里默叹一声。

二丫这个丫鬟,在老太君的心目中说不定比她这个曾孙女儿还要得她的心。

但对此,邬八月也嫉妒不起来。

“老太君放心,二丫的事,我会放在心上的。”邬八月承诺道。

郝老太君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然轻声说道:“你这个孩子……大抵也是运气好。”

邬八月略张了口看向她。

郝老太君笑了笑。说:“能嫁一个好人,便是最好的运气。”

邬八月扭头看了看外面,虽然瞧不见等候在外的高辰复的身影。但她心里却还是感觉到了甜蜜。

“我一向是不大喜欢你的。”郝老太君淡淡地说道:“论性情,你不及陵桐大气,论心计,你不及陵柳果决。论聪明,你不及陵桃慧黠。甚至论待人处事,你也不及陵梅老成。你唯一的优点,就在你够真够善,让人生不出反感。”

郝老太君顿了顿。道:“如果你嫁的不是高家小子,恐怕你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好运气。”

邬八月莞尔。

她轻声道:“老太君,正是因为我嫁的是这样的男人。所以也就不需要我收起我的真诚和善良。因为,灰暗的事情。他不愿意让我触及。而我不得不触及的灰暗,也有他和我一起承担。老太君难道不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夫妻之道?”

郝老太君怔愣了片刻,忽然释然了。

她低声说:“遥想当年,太祖未起事时,我与你曾祖父,也是这般寻常的夫妻……权势大了,看到的明争暗斗互相算计权衡的夫妻多了,听了道理一大堆,如今回想起来,其实哪有什么意思……”

郝老太君轻叹一声,笑道:“能保持本心,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二人顿时沉默。

“去吧。”片刻后,见二丫从另一边儿门里出来,郝老太君说道:“早点儿走,别逗留。”

“老太君……”邬八月轻唤一声,二丫也叫道:“郝奶奶……”

“走,都走。”

郝老太君挥了挥手,背过了身。

☆★☆★☆★

带着二丫回了长公主府,素来活泼爱说话的二丫变得十分沉默。

出发之日在三天后,这三天是留给他们养足精神的。

邬八月更为担心的是两个孩子,怕他们经不住在路上的颠簸。

小娃娃身体抵抗力本就不好,要是在路上生了病,可是非常麻烦。

高辰复寻思着要不要去重金聘用一位医术高的大夫和他们一道去漠北,等到了漠北在,再让那大夫回来。

邬八月觉得这样很好。

但不日邬居正就给他们解决了这个难题。

邬居正让人将灵儿给送了过来。

“二老爷说昨个儿忘记了这茬,今儿方才想起,让小的将灵儿少爷给送来,让灵儿少爷陪同四姑爷、四姑奶奶一道去漠北。”邬家的人说道:“二老爷说灵儿少爷的医术也已经小有所成,去漠北正好也能历练历练身体。”

灵儿乃是邬居正收的徒弟,他的医术不说顶尖,但应付个小病小痛的肯定不成问题。

高辰复感念邬居正替他们夫妻二人想得这般周到,郑重地让人回去转达他的感激。

邬八月拉过灵儿的手正要说话,灵儿却抽了手,别扭地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陵栀姐。”

邬八月一笑,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头:“鬼机灵。”

灵儿冲她做了个鬼脸,问道:“洛儿也要去漠北吧?”

邬八月看向高辰复。

高辰复答道:“还没有问过他,他若是要去,那边一起去吧。”

灵儿顿时一笑。

“他肯定去。”灵儿挥了挥拳头:“我也去,他敢不去。”

临走前一晚,宣德帝召了高司马夫妻二人进宫,让他们也带上两个孩子,好给他们送行。

宣德帝只召了萧皇后和悫妃作陪。轩王夫妻也在。

明焉身为御前侍卫,笔直地侍立在宣德帝身后。

高辰复一进宴客的偏殿,明焉便朝他眨了眨眼睛,面露严肃,眼中含了关切之意。

高辰复心里暗暗吃惊。

他带着邬八月给帝后等人行了礼,宣德帝让人赐了座。

“今儿没有外人,权当是朕这个做舅舅的。给你们践行。”

宣德帝笑着举了杯。寒暄过后,竟和高辰复拉起了家常。

皇帝赐酒,高辰复不敢不喝。

酒过三巡。醉意微微上了头。

“漠北之地苦寒,让你去漠北,真是辛苦了。”

宣德帝喟叹一声。

高辰复看向宣德帝,轻声说道:“为国尽忠。乃是臣之本份。”

宣德帝一笑,道:“你忠君爱国。朕心甚慰。”

正说话间,被许静珊抱在怀中的轩王世子却开始哭闹了起来。许静珊忙告了个罪,抱着儿子下去哄他。

宣德帝道:“朕这孙儿自小体弱多病的,好在这燕京繁华。太医随时恭候着,也不缺药,若是生了病。倒也能很快施医问药。漠北可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

高辰复心里一突,像是明白了什么。拱手正要回话,宣德帝却紧跟着道:“你们夫妻去漠北,孩子们跟着去却是遭罪。不如将两个孩子留下来吧。朕是他们的舅姥爷,自会替你们照顾好他们。”

邬八月顿时瞪大眼睛,高辰复心里的不安陡然放大。

皇上打的……竟然是这样的主意!

怪不得明焉会冲着他眨眼睛,其实是在提醒他皇上会别的打算。

可事情发展到面前来,他又能做什么?

高辰复抿了抿唇,轻声说道:“臣……”

“回皇上,孩子还小,离不开父母双亲,臣妇……”邬八月赶紧开口,可话还没说话,一旁的悫妃娘娘却幽幽开口道:“带着两个小的去漠北,也不一定是为他们好。”

悫妃道:“让小郡主和小公子留下来,在宫里正好还能和五皇子为伴。”

邬八月咬了咬唇。

她当然不愿意让孩子离开自己身边。

可她拗不过皇权——如果这是皇上一开始就打定的主意的话。

不,或者说,这本就是皇上请他们来这场“鸿门宴”的目的。

皇上要留下这两个孩子。

是作人质吗?

邬八月不得而知。

“皇上。”高辰复沉吟片刻后低声说道:“小儿自出生后未曾离开过臣妻身边,臣妻也舍不得他们……还请皇上怜悯臣和臣妻一片爱子之心。”

宣德帝“唔”了一声,笑道:“这倒是,自己培养自己的儿子,才更能放心些。”

高辰复喉咙一哽。

“那你们就当着你家小子去漠北吧,男孩子多历练历练总是好的。”宣德帝笑道:“至于瑶瑶这个娇嫩嫩的小姑娘,还是别带去那风霜苦寒的地方为好。留在宫里,朕会让皇后将她教导成一个世家贵女的。是吧皇后?”

萧皇后应了一声,略有些同情地看向邬八月。

“漠北气候不佳,对女孩子来说并不适宜居住。瑶瑶留在宫里也好,本宫会好好照顾她。高夫人可否放心?”

邬八月哪能答不放心?

可她若是答放心,却又等于间接答应了留瑶瑶在宫里的事。

一时之间,邬八月便僵立在当场,做不出一点儿反应来。

“那就这样决定了。”宣德帝哈哈一笑:“朕会下令,还珠郡主一应用度,比照公主待遇。你们夫妻也好放心了。”

邬八月面色惨白。

皇上放弃了阳阳这个男孩儿,而选了瑶瑶这个女孩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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