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美人邓丽君 - xp1024.com
《香草美人邓丽君》


第一章 日本,陌生的地方

第一章 日本,陌生的地方

邓丽君飞抵日本时,羽田机场前已是万头攒动。

1975年2月15日。

当早春迷濛的晨雾刚刚散去的时候,在东京的羽田国际机场外面,早已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人群已将下机旅客经过的通道围得水泄不通,这是近年来羽田机场极为罕见的现象。这些困在机场通道的人群,绝大多数是日本青年,有男有女,以学生为多。他们是地地道道的“追星族”,因为早在两天前日本有影响的大报《读卖新闻》上已经刊登了如下一条消息:“日本第十八届唱片大赏”与两年一度的“新宿歌谣祭”将于2月18日在东京同时举办。届时享誉东南亚的台湾著名甜歌歌手邓丽君女士,将从香港飞抵东京。届时,她的到来无疑会为“唱片大赏”与“新宿歌谣祭”增添光彩。这是因为日本并没有淡忘邓丽君女士自年前以《空港》唱片突破70万张巨大发行量而带来的歌坛冲击波。此外,邓丽君之《岛国之情歌》荣膺“全日本1974年最佳新人奖”,也构成了这位台湾女歌手独占日本乐坛显赫一大席位之事实。随着“邓丽君旋风”的余波荡漾,此次邓女士再莅东京必将愈为引人注目。

日本的青年男女对邓丽君喜爱的程度,完全超越了对当时驰骋日本乐坛的日本女歌手小柳瑶美子和早见优等明星的崇拜。所以,在这些邓丽君崇拜者得知邓丽君将在15日清晨搭乘日航班机飞临东京羽田机场的消息时,就在清晨四五点钟便来到机场。有些歌迷甚至还打起了写有“欢迎你,邓丽君小姐”等口号的彩旗与横幅。日本警方在得到机场的报告后,为了防止出现人群过分拥挤,甚至踏伤围观者的混乱局面,不得不临时增添了一批警察。这些警察进入羽田机场后,很快就控制了机场的各个通道。但是,尽管如此,“追星族”们还是越聚越多。到清晨7时前后,羽田机场的旅客通道前的偌大广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嘈杂如雷。警察们感到震惊,因为像羽田国际机场这样的地方,平时经常会有各国政要或演艺圈的明星莅临,可是却从来也没有发生过这种人流如潮的情况。

狂热的歌迷们不断地向前拥挤,而且,还不断地发出吟歌声、呐喊声、口哨声,使得羽田机场前的广场变成了一个沸腾的海洋。

在嗡嗡的议论声中,有些日本歌迷竟然情不自禁地哼唱起邓丽君在香港唱红的歌曲:“谁留意向日葵,已为谁人摘去。此际夕阳,曾留在行人泪眼。平日路过,自苦役时间。匆匆上路,末敢怠慢。

容我忏悔,往日自己如路人,更自惭时常对他冷淡……“

“不好了!”突然,那些女孩子们之中,发出一声惊叫:“现在已经是上午9点了,邓丽君的航班是7点半到达,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平静下来的欢迎人群里,顿时又爆发出一声声愤怒的呐喊与叫骂。黑鸦鸦的人群顷刻大乱,因为这些歌迷们根本没有料到警察出于安全的考虑,早已经在邓丽君下飞机后,开辟了另外一条不为歌迷们所注意的秘密通道,迅速离开了羽田机场。

“上当了!”“我们白白空等了几个小时!”“邓丽君原来被警察护送出机场了!”“警察太可恨了!”“来呀,跟警察评理去!”骤然间,人群秩序大乱,叫声、怒骂声中又夹杂着被踩在地上的女孩子连呼“救命”的哭声,羽田机场广场前顿时混乱起来。

新的人生转折点:与日本宝丽金公司合作两辆乳白色的丰田小轿车风驰电掣地疾驶在从机场驶往东京的高速公路上。

在后一辆车里就坐着台湾歌星邓丽君。她此时倚坐在车窗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因为22岁的邓丽君在9年的演艺生涯里最感到为难的就是被观众前呼后拥的场面。她历经歌坛沉浮多年已经对此有些厌倦。还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惧怕感。她从精致的小挎包里偷偷地摸出一块圆形的小镜子,用一把绿莹莹的小梳子,精心地梳理着她额前蓬松的刘海。

小小的圆形镜子里映现着邓丽君那张椭圆的鹅蛋脸,她没有化妆,仅仅是略施一点粉黛。尽管如此,她的面庞还是那样白皙丰润,两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两道柳眉下,闪动着一双时时流露着善良笑意的大眸子。她的嘴紧抿着,只有当她嫣然一笑时,方才露出很好看的牙齿。邓丽君是位很注重仪表的姑娘,所以在来到东京后她还是不想给她的接侍者留下一丝一毫轻率的印象。就在她重新将头发梳好时,才发现自己的前额已沁出了点点汗珠。邓丽君这才意识到方才出机场时有点太匆忙,太紧张了。她急忙掏出一方香帕来,小心地搭去了额头上的冷汗。

“邓小姐,感到有点紧张吗?”后座传来一个憨厚的男子声音。

邓丽君急忙收了她的小圆镜子和梳子,回转身来冲向那位西装笔挺,身材微胜的中年人莞尔一笑。那是邓丽君在日本的代理人邓锡泉。邓丽君见邓锡泉以关切的目光注视自己,忙说:“不,邓叔叔,我已经习惯了。对这种围观的场面没有感到太多的紧张,我只是担心因为我的出现,会给警察添麻烦,更害怕让那些围观我的人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譬如一旦出现踩伤观众的事情,我的心里该多难过呀。邓叔叔,我倒真希望出去面对观众,因为我邓丽君如果离开了欢迎我的观众,就失去了我存在的价值了。当初您让我到日本来接受训练的时候,不就是希望我的身边永远拥有观众吗?”

“邓小姐,你说得有理!”邓锡泉显得很高兴,他说:“1972年春天我在香港认识你的时候,就为我们邓氏家族能够出现像你这样的具有音乐天赋的女歌手而感到高兴。应该坦率地说,那个时候你虽然在台北和香港已经很红了,可是终究还没有现在这种气候。现在喜欢你的歌迷太多了,这对你来说是一种求之不得,不应该惧怕他们,你说是吗?”

“是的,邓叔叔,”邓丽君已从邓锡泉那温和的语气中品味出对她的批评。她那白嫩的面颊涨红了,邓丽君直到这时才意识到她方才本来应该从羽田机场的正门出来,大胆而勇敢地面对那些焦盼多时的歌迷。她心中的不安变得越来越强烈,邓丽君感到两耳发热,们促不安地对身后的邓锡泉说:“方才我不该避开观众,我当初来日本求发展的目的,不正是希望得到更多的观众承认吗?”

“日本的观众如此承认一位华人歌手,这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邓锡泉见邓丽君面带自疚的愧色,就不忍心再说方才在机场上的事。他将话锋一转,说:“邓小姐,你还记得1972年我鼓励你来日本求学时所说的话吗?”

邓丽君将头偏过去。

“邓丽君,再来一个!”“邓小姐,再来一个!”掌声如潮。邓丽君依稀记得那是1972年春天,在香港中环附近的维多利亚大戏院里,由某报社主办的“十大最受观众欢迎歌星”颁奖晚会,正在这里隆重举行。邓丽君那天夜晚情绪非常好,光彩照人。本来她只准备在颁奖会上唱两首歌,可是那些热情的香港观众却不依她。邓丽君是一位从不肯伤观众心的歌手,她只好重新回到舞台。当她清丽婉转的歌声再度响起来时,喧嚣的观众席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我醉了,因为我寂寞,我寂寞,有谁来安慰我。

自从你离开我,那寂寞就伴着我。

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酒窝里,有你也有我。

酒醉的探戈,酒醉的探戈,告诉它,不要忘记我……

热烈的掌声如暴风雨般地再度响起,震撼着英国人在1893年建筑的这座古老的大剧院……

“邓小姐,这是我的名片,请记住我也姓邓!”在邓丽君一连唱了10首歌,在如潮的欢呼与掌声相伴下,兴冲冲回到后台时,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绅士在恭候着邓丽君。他在将一束散发着芳香的康乃馨捧到邓丽君面前的同时,又递上了一张名片。邓丽君见了“邓锡泉”三字,急忙甜甜地叫他一声:“邓叔叔!很难得结识您,因为我们是同姓。”

“你的歌声很甜,很美,也很清纯,歌如其人呀!”邓锡泉不用让座便拣过一把椅子坐下,掏出雪茄点燃。他以长者的口气对邓丽君说:“但是,我还是感到你的歌声太稚嫩,恕我直言,邓小姐,你的歌儿也只能迷住台湾和香港的歌迷。到日本去唱还不行,到泰国,马来西亚和新加坡去唱,当然就更不成了!”

“您……”邓丽君脸上闪现出一丝迷惑。自从她13岁在台湾出道以来,登过无数大大小小舞场歌台。几乎是每一次演唱她除了获得如雷似潮的掌声之外,还会听到数不尽的喝彩与恭维。但是像邓锡泉今天这样带有明显贬意的挖苦,却是绝无仅有的。当时,她的心里充满了委屈与愤慨,她真想大声地驳斥一番,可惜的是从来以善待人的邓丽君却口中无词。她双眼泪花闪动,呆怔怔地面对着邓锡泉这位特殊的观众。

“请不要误解,”邓锡泉说:“邓小姐,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是用鲜花和掌声来祝福你演出的成功,当然也有人会用苛求来面对你的才华和天赋。我属于后一种人!”

邓丽君的心境渐渐平息下来。她虽然也像平常人那样喜欢恭维而厌烦直言冷语,不过聪明的少女很快就从邓锡泉那双无私正直的眼睛里看出他是位与众不同的人。她偷偷地用帕子拭去滴下来的泪珠,强颜欢笑地说:“叔叔,我喜欢您这样直来直去的人,因为我现在所需要的恰好就是您这样能当面指出我缺点的长者,您有什么话就只管说吧。”

“很好,”邓锡泉掐灭了烟头,他被邓丽君的谦和态度打动了,越加从内心里认定邓丽君正是他所寻找的歌手。他说:“邓小姐,你的天分很高,可惜的是还没有得到更良好的训练。如果你能到日本去接受一下正规的声乐训练,我认为你将来的前途就绝不是仅仅在香港和台北发展。邓小姐,你应该向世界级的知名歌星努力呀!”

“世界级……歌星?”邓丽君微微地一愣,她显然对此事连想也没有想过。

邓锡泉以肯定的语气说:“我不会看错人。如果你肯到日本去进修,你将来一定能成为具有世界影响的歌手!”

邓锡泉的话不禁使邓丽君怦然心动。她沉思了一会儿,说:“邓叔叔,我非常想到日本去学习。因为我知道目前虽然唱红了,可是我的功底却是很浅的。一个人光凭先天的东西是很难长久的。您也许不知道,我的家境并不富裕,当初我13岁就出道,其中很大的原因是我需要多赚些钞票来贴补家用。现在家境虽然好了一些,可是真让我去日本学习声乐,恐怕连学费都成问题呀。”

“原来邓小姐是担心这个,”邓锡泉善解人意地宽厚一笑,说:“你晓得日本现在有一家在东南亚最大的唱片公司吗?它的名字叫宝丽金。该公司资金雄厚,影响力大。他们的几位老板已经看中了你,认为你是亚洲较有前途的苗子。所以,他们委托我来见你一面。”

邓丽君漂亮的大眸子豁然一亮,脱口说道:“您是说宝丽金公司可以出钱让我到日本去受训吗?”邓锡泉笑笑道:“你很聪明。宝丽金公司是不在意花学费的。邓小姐,如果你能够答应去日本和宝丽金公司合作,你既可以学习,又可以演出,两全齐美的事情啊!”

“您……让我好好地想一想吧!”邓丽君已经被他所指引的新前途深深地吸引了。然而出道很早,历经磨难坎坷的邓丽君,尽管对这位与自己同姓的叔叔充满了信任,但毕竟是初次见面,不摸底细。她是位处事稳重的姑娘,对如此重大的事情她是必须先问问在台湾的父母才能定夺的。

深秋。多雨的香港。

这一天,正在电影公司的摄影棚里与香港电影明星张冲联袂拍摄影片《歌迷小姐》的邓丽君,在拍摄间歇忽然接到许久不见的邓锡泉打来的电话。他告诉邓丽君日本来了一位客人,很想尽快与她见面。这使邓丽君墓然想起春天在维多利亚大剧院演唱时,邓锡泉在化妆室对她谈起的话。自从她与邓锡泉匆匆见了一面后,又在台北、香港两地走马灯似的频繁演出,最近她又拍了一部香港的电影,邓丽君虽然比从前还忙,可是她并没有忘记去日本进修的事情。在回台北的时候,她无意间向她的父亲邓枢说起此事。邓枢当即就拍板支持她说:“阿丽,去日本学习是个好机会,虽然少收入,但是那样做会使你受益终生。”她的母亲赵素桂也是个明白人,她也颇为赞同,说:“我始终就担心你根底太浅。出道太早是好事也是坏事。一鍬可以挖出水来,可是那水来得快枯得也快呀。阿丽,如想让你的歌儿继续地红下去,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停下来加加油!否则你的老本快吃尽了,老是唱那么几支老歌,将来便无人理睬你了!”

想到这里,邓丽君立刻驱车离开电影公司。

在铅灰色的阴空下,雨丝飘飘。邓丽君坐在飞驰的小轿车里十分激动,她很久就企盼着再见到那个叫邓锡泉的唱片经纪人。可借此人自春天来香港后,几个月来就再不肯露面。在香港和台北的演出虽然是一场接着一场,有出不完的场,可是,19岁的邓丽君除了感到疲惫劳顿之外,另有一种新感觉就是感到自己所唱的歌儿,始终还是老调门,没有任何新的突破。她也从台北、香港的几处歌场上渐渐地感觉到一种可怕的威胁,那就是倾慕她的歌迷越渐稀少。

她演出时台下的掌声似乎也没有16岁那年初次来香港演出时那么热烈。那么火爆。一种隐隐的危机感,时时搅得邓丽君心神不安。

在演出结束后独自坐在化妆室的大镜子前卸妆时,邓丽君常常这样扪心自问:“我的歌儿到底还能唱多久呢?”

也正是在这种危机感的驱使下,邓丽君才接受了《歌迷小姐》的片约。她是想让那些对她的歌曲熟稔的观众,在相当一段时间里见不到她。在这一段时间里,邓丽君除了能够拍摄一部电影之外,又可以借用空闲时间,潜心研究别人唱歌的优点,找出自己的不足。只有这样她才有可能在冬天里以崭新的姿态,重新出现在歌坛上。而恰恰在这种时候,她盼望已久的电话终于打来了。

希尔顿大酒店。电梯在缓缓地上升。

邓丽君的心怦怦狂跳。不知为什么这位少年时就频频登场,见惯了上至地方政府要员下至普通歌迷的她,现在去见一位不曾谋面的日本客人时心中竟有些湍揣不安。“无欲则刚”,邓丽君始终记得她最慈爱的母亲赵素桂告诫的话。以往她演出顺利确实对别人无任何所求,然而现在她从心底向往到东京去深造学习,她希望能与那位日本客人谈妥谈好。在她的判断中邓锡泉所说的客人,一定是日本宝丽金唱片公司的一位大老板。他会不会让她与宝丽金公司签约呢?邓丽君心中没底。

电梯在19层缓缓地停住了。邓丽君刚刚拢完头发,两扇门便锵然开启。使邓丽君惊喜的是,那位日本客人并不像她路上所想的那么矜持傲慢,那么高不可攀,他早就和邓锡泉恭迎在电梯门外了。

“邓小姐,”邓锡泉急忙趋前一步,指着那位矮墩墩的日本人引见说:“这位就是日本宝丽金唱片公司的副总裁大园敏雄先生。他此次来香港是专门来看望你的!”

邓丽君嫣然一笑,很有风度地伸出手来。虽然这时她只有19岁,可是有6年多的演艺生涯,所以即便她在非常尊贵的客人面前,也能显示出她的矜持与优雅。在光彩照人的邓丽君面前,大园敏雄矮胖的身材、熏黑的面庞和一双小眼睛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他望着秀美俊逸的邓丽君急忙一躬身,接着急急地握邓丽君的小手,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说:“从前我们公司的几位老总都是在电视上见到您,您果然如报界所说的那样,是歌美人靓!邓小姐,今日我在希尔顿略备薄酒,请——”

邓丽君很客气地与大园敏雄谦让,后来还是被邓锡泉与大园两人簇拥着,走进金碧辉煌的大餐厅。侍应小姐早已恭候在一间临街的雅间门前,彬彬有礼地将邓丽君礼让到雅间内。一桌丰盛的酒席,全是邓丽君所喜欢吃的台湾菜肴。

“邓小姐,”大园敏雄以东道主的身份频频为她敬酒,说道:“众所周知,我们宝丽金公司在日本是一家最大的唱片公司。我们每年所灌制的唱片畅销东南亚,我们宝丽金拥有一大批亚洲第一流歌唱家。为什么我们要请邓小姐加盟呢?那就是我们希望邓小姐有一天能脱颖而出,成为世界上有影响的第一流歌星!”

邓丽君抿一口酒,静静地听着。大园敏雄见邓丽君显然与那些见不得半点宠辱,轻优馆媚的歌女不同,心中更加敬重。他再次为邓丽君的高脚杯里斟上了玛瑞色的酒浆,坦率地说:“当然,我们宝丽金也绝不会轻易去请一位没有成就的花瓶歌手来签约的。邓小姐,自你1970年8月首次来到香港演出时起,我们就开始注意你。

我们几位老总一致认为,你尽管很年轻,学历不高,可是演唱的先天条件很好,台风也正,特别是您1971年在香港当选为‘白花油义买慈善皇后’,同年9月您又被《华侨日报》评选为‘十大歌星’之一后,我们宝丽金更认为您是我们应该精心培养的杰出人才了!“

许久保持沉默的邓丽君,见大园敏雄已将话说到如此坦诚的地步,终于开口说话了:“大园先生,贵公司的好意我心领神会。我今天就是带着诚意而来。只是我有一个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园敏雄忙说:“请讲请讲!”

邓丽君说:“我到日本去加盟贵公司,当然首要的工作是为宝丽金灌录唱片。我相信我是会尽力而为的。我的唯一请求就是,我去日本后应该给我相当的时间去学习。大园先生,我可以放弃一些收入,可以生活得艰苦一些,但是我认为我目前最需要的是学习,学习贵国优秀的演艺技巧,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大园敏雄见邓丽君已经表明了态度,爽然地应诺着。他向身边的邓锡泉做了个手势,说:“邓先生,你是我们宝丽金公司与邓小姐的介绍人,今后你当然可以作为邓小姐在日本演艺业务的代理人。既然邓小姐已经欣然应允,那么就先签订5年的合约吧?”

邓锡泉从皮包里拿出一份预先准备好的合同,放在邓丽君的面前。

“好吧!”邓丽君拿起钢笔来,在“甲方”的位置上很潇洒地写下“邓丽君”三字……

“邓小姐,你在想什么?”邓锡泉的声音,将邓丽君从回忆中唤醒。她抬起头来一看,两辆小汽车已经来到位于东京新宿的nhk 广播电视塔前。1973年她第一次来到日本的时候,就来到这里。没有想到她这次刚下飞机,邓锡泉就将她接到这里来。见邓丽君有些茫然,邓锡泉急忙说:“因为‘新宿歌谣祭’和‘第十八届唱片大赏’的筹备委员会设在这里,所以大园敏雄先生叮嘱,您来后请到这座塔上的酒吧餐厅里先用便餐,然后再送你到住处休息,请别见怪!”

第一次来东京录唱片令人大失所望邓丽君在邓锡泉等人的簇拥下步入电视广播塔的大门。

邓丽君站在光可鉴人的大厅里,静静地打量着这座现代化的大楼。23层的地上建筑由日本最大的广播电视机构nhk 与日本电视网、朝日电视、东京放送、12台和富士电视诸多电视台所占据。在邓丽君的记忆里,东京塔内不但有许多演播厅、摄像厅、录音厅、接待厅、办公室等,而且还有与广播电视风马牛不相及的水族馆、游戏厅、卡拉ok舞厅和几家奢华高档的回式餐厅。

“邓丽君!你们看,邓丽君小姐!”邓丽君和邓锡泉等人走向电梯时,忽然被大厅里的女侍应生发现,几个日本姑娘忙不迭地向她围拢上来。就在邓丽君感到手足无措的时候,两扇电梯门在她面前幕然敞开,邓锡泉将她一下推入电梯,电梯便徐徐上升了。

电梯停稳在五楼,邓丽君便见到一群唱片大赛的组织者们迎上来。他们都是日本音乐界的头面人物,为首的矮胖子就是宝丽金公司的副总裁大园敏雄,他今天的兴致很好;依次为邓丽君介绍身后的日本人说:“这位是东宝音像的总经理竹内德亥,这位是环球公司的老板山口丰治,这位是东京唱片有限公司的总经理神尾一郎先生!”

“幸会幸会!”邓丽君一边随众人走,一边含笑致礼:“结识各位前辈很高兴。”

“听说邓小姐来日本刚3年,就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了?不简单,不简单。”神尾一郎说。

大园敏雄急忙附和着说:“是的是的,邓小姐初来日本的时候非常刻苦。她当时还根本不会日语,为了适应环境,她就每天练习单词和常用语,见人便问。不到一年的时间,她不但可以熟练地说日语,还能用日语来唱歌儿了!在舞台上如果她穿和服,谁也不会想到邓小姐原来是位中国姑娘。”

山口丰治说:“邓小姐的刻苦求学精神可嘉。我从那些小报上时常看到有关邓小姐受训的新闻,你每天从早到晚练唱12个小时,就是个钢打铁铸的人,也怕熬不过的吧?”

竹内德亥也边走边说:“大园先生,听说邓小姐为你们宝丽金公司赚了一笔大钱?仅一首《空港》就出了70万张唱片,这真是全日本破天荒的奇迹呀!邓小姐,你唱的那支名叫《空港》的歌儿,在我们日本不知倾倒了多少人啊!就连我这个糟老头子,也能哼唱几句呢:“风儿阵阵吹来,风儿多么可爱,我时常向轻风诉说情怀。‘邓小姐你听,连我也成了邓迷罗,哈哈。“

“诸位老前辈过奖了。其实,我邓丽君在各位面前还只是个刚刚学步的孩子呀。”邓丽君不习惯别人对她的当面阿谀。“邓小姐,我们的第十八届唱片大赏,可就全仰仗于你喽!”餐厅内早已盛宴排开,一张张桌席边坐满了日本演艺界的名人。他们见艳丽俏美的邓丽君走进来,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中间一张酒席前站起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者,他是宝丽金公司的总经理三谷清。他上前亲自挽住邓丽君,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说:“我要靠你为宝丽金再拿大奖了,哈哈。”

邓丽君微微一笑。

“邓小姐,你还认识我吗?”邓丽君刚在首席上坐稳,就在对面站起一位西装革履,精明细瘦的中年男子来。一架琇琅镜片后闪动着一双睿智的小眼睛。他欠起身来冲她毗牙一笑。

“渡边先生,”邓丽君立刻就认出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位佩着绚烂胸花的绅士,就是有名的渡边娱乐公司总经理渡边正一。邓丽君见了他,心海里顿时涌起一股感激的潮水,她急忙起身,向渡边正一深深地鞠了一躬,深情地说:“我怎么能不认识您呢?当初我刚来日本的时候,我记得也是在nhk 这幢大楼里第一次见到您的。那个时候多亏了先生的提携,否则,我邓丽君恐怕也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不敢当,”渡边急忙将手一摆,打断了邓丽君的话,说:“邓小姐是埋在土里的一块金子,我想迟早有一天会发出光彩的。”

邓丽君正欲说什么,却望见了身边的宝丽金总裁三谷清和往这里遥望的副总裁大园敏雄,邓丽君只好将欲吐的感激话咽了回去。只见几位穿着艳丽和服的日本女侍鱼贯而来,她们用朱漆描金的大方盘,将她所熟悉的日本菜肴寿司、天麦罗、锄烧、刺身、蒲烧鳝鱼、奈良渍等,一碟碟地摆到了席上。不久,日本清酒所特有的清香味飘散开来。邓丽君在众人的就解交错间,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场景——那是1973年的早春。也是在这座nhk 电视塔里——她现今已记不得是在哪一间录音厅里,刚从香港来日本求发展的邓丽君,第一次走进这座现代化的录音大楼里。当时她的心情有些惴惴不安。宝丽金唱片公司所有的权威人物几乎都聚集在录音室里,因为他们是轻易不接受一位中国歌手的。当邓丽君与他们签下了5年的合作契约后,宝丽金公司自然首先要识一下这位中国歌手的歌唱水准。邓丽君仿佛走进了一个戒备森严的考场,录音室的东侧坐满了宝丽金公司的决策大员们。那一天,邓丽君录制的是一首她本来十分熟悉的歌曲,名叫《今晚或明天》。作为久经歌舞场和录音棚的邓丽君,历来是不怯场的。可是这一次或许是头一次来到nhk 这样较为现代化的录音厅里,也许是因为她向往日本,羡慕像宝丽金这样的名牌唱片公司,她在精神上负担了一个很沉重的包袱。所以,一向歌喉清亮,吟唱自如的邓丽君,在临场发挥时却很不理想。录下来的《今晚或明天》是三次才完成的。折腾了几个小时,直到邓丽君精疲力竭。不料,当这盘《今晚或明天》当众放出来的时候,录音厅内所有前来观看的公司董事们都大失所望,唏嘘连声。总裁三谷清连连摇头,不以为然。副总裁大园敏雄也没有料到邓丽君初次在宝丽金公司做唱片,居然就这样不如意,他心灰意冷地说:“真没想到,难道当初我们看错了人吗?”其他董事也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已经累得满头大汗的邓丽君,也完全没有料到她拼力录制的《今晚或明天》居然成绩平平,与她从前在香港或台北所录制的那些唱片,根本无法相比。她感到无限的困惑,茫然,失望和委屈,面对着宝丽金唱片公司决策人物们一张张不屑的脸,她真想当场大哭一场。在这难堪的一刹那,邓丽君仿佛成了待人评头品足的羔羊。

“三谷清先生,请先别对邓小姐失望,”在令人难以忍受的沉寂中,忽然从座席间站出一个人来。众人的诧异目光都一齐投向他,邓丽君也将无限感激的眼波投过去。原来说话的是一位瘦削干练的日本人,他戴着一副琇琅架眼镜,亮闪闪的小眼睛里透出睿智和精明。后来邓丽君才知道,此人是与宝丽金唱片公司颇有渊源的渡边娱乐公司总经理渡边正一。渡边说道:“诸位不要以一张唱片的优劣来取人。我以前就听过邓丽君小姐在台湾录的唱片《一见你就笑》,那是她录的最成功的唱片。她的歌儿很优美,很甜,听起来会让忧愁的人心情愉快,这就是邓小姐歌声的魅力所在。至于今天录的这张《今晚或明天》,我认为是邓小姐太拘谨的缘故,她是因为太紧张才没有发挥好啊!”

大园敏雄对邓丽君仍然无信心,他将头摇了一摇,叹道:“我们花重金礼聘,是要邓小姐一炮打响的,又怎么可以花钱去白录一张又一张实不出去的废唱片呢?”三谷清用鼻子“哼”了一声,忽然站起身来,愤然地拂袖而去。董事们更加坐不安席,议论纷纷。

邓丽君眼中的泪珠,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她自从出道以来,在歌坛上虽然几经风雨,但却从来没有遇上如此难堪的场面。她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狼狈万状地站在那里默默地垂泪。

“大园先生,各位董事,”渡边总经理对邓丽君的尴尬狼狈感到很同情,而对那些神态冷漠的宝丽金公司董事们则深感义愤,他略一考虑,便大声地说:“邓小姐既然是位杰出的人才,就应该允许她尝试。如果诸位担心邓小姐影响贵公司的生意,那么可否将邓小姐暂借给我们渡边娱乐公司。由我们出资来让她学习日语,学习声乐?将来当邓小姐对日本歌曲的演唱不再陌生时,我再将邓小姐送回给宝丽金,可好?”

邓丽君感动得泪光闪闪。

大园敏雄立刻说:“这当然是最好的安排,渡边先生真是思才若渴啊!”董事们也都转忧为喜地连声叫好……

“好酒不可无歌呀!”忽然有人叫道。沉醉在往事中的邓丽君被身边的叫声惊醒。她并没有吃酒,丰润的面庞却已渐渐涨红了。

“在这种场合只有你们宝丽金公司才有领衔的资格呀!”竹内德亥领头提议。

“是啊,因为你们宝丽金公司有一位在全日本走红的歌星嘛。”

山口丰治已将羡慕的眼光投向默默含笑的邓丽君。

“邓丽君小姐是你们宝丽金的骄傲。她的声望岂止在我们小小的日本,在整个亚洲也是如雷贯耳呀!”老成持重的神尾一郎举起杯盏大声说。

“邓小姐确是我们宝丽金公司的骄傲,”三谷清踌躇满志地站了起来,他兴冲冲地举起酒杯,与远处的大园敏雄互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对众人炫耀般地说道:“既然诸位都把我们宝丽金看成是日本歌坛上的权威公司,而邓小姐又为演艺界的翘楚,那么,我们何不就请邓小姐即席吟歌,以助酒兴!”

厅内掌声如雷。

“咦,邓小姐怎么不见了?”当众入将目光向邓丽君的座席上投来时,发现已是一张空席。

从艺六载的台湾歌手,居然不知道何谓“演唱艺术”

邓丽君悠悠醒来了。

她回到下榻的房间里美美地睡了一觉,她实在是太累了。在来日本参加“第十八届唱片大赏”之前,她在香港的几家歌台赶场。因为她必须要利用日本宝丽金公司所给她的短暂休假,在香港多赶几场,以解决她在日本还有两年的学习费用。所以,邓丽君在香港拼命地唱,有时她可以根据合同上的约定,一口气唱10几支,甚至20几支歌曲。有时演唱结束时已是汗水淋漓,气喘吁吁了。她飞到日本以后,本来不喜欢出席像在nhk大楼酒吧里的那种无聊应酬,于是就在三谷清总裁让她唱歌之前,独自悄悄地离开了。邓丽君从来不喜欢这种“唱堂会”式的演唱,她觉得自己只是宝丽金唱片公司的一位签约歌手,绝不是供别人随便点歌的日本艺妓。她认为在那种林来盏去的应酬场合,随便去为别人唱歌助兴,是有失身份的,她就是在那种情况下怀着满腔的愤懑悄悄离开的。

现在她独自睡在千叶附近的一座并不引人注目的灰楼里。这里在东京以东,距那喧嚣繁华的银座约有20多公里。3年前她刚来到这陌生的国度发展时,曾经在千叶附近住过一个时期,所以邓丽君对这个安混的住所很有些怀恋的感情。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最后一抹金色的夕阳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帷投映在她身下的榻榻米上。邓丽君急忙起来,脱去了睡袍,走进隔壁的浴间里沐浴。

她在莲花似的喷头下尽情地冲洗。她感到心头有些烦躁,因此就将热水管关掉,改用冷水。那冰凉的冷水从邓丽君的头顶上猛地浇下来,她的精神顿时一振。

“邓小姐,日本的演艺界也与商界一样,那就是很势利。任何一家公司在对待签约歌手的态度上,首先都是急功近利。如果一位歌手不能马上为她的公司赚钱的话,他们的态度当然是冷漠的。”在晔晔的流水声中,邓丽君的耳边传来了渡边正一经理温和的语音。

那是她刚来宝丽金公司录制了那张令人失望的唱片《今晚或明天》以后,邓丽君被渡边经理接到千叶,这里有渡边娱乐公司的一个训练场地。渡边正一是一位正直憨厚的公司老板,他当时对邓丽君的安慰,时至今日邓丽君还牢记不忘:“请你不必担心,你的困难是暂时的。邓小姐,我们渡边公司既不是想靠你赚钱,也没其它非分之想。只是我看出你以后非在歌坛上成为歌后不可,所以才决定培养你!”

“难道仅仅为这些吗?”邓丽君在那时还很难相信渡边公司对她的诚意。

“当然,我们渡边公司也有自己的考虑,”渡边正一说:“首先从生意上讲,我们还欠宝丽金公司一份人情债,始终在找还清的机会。这次将邓小姐请来代他们培训,是担心他们真的因一时疏忽而误了对邓小姐这样人才的培养,将来您一旦在其它地方红起来,宝丽金是要后悔的。我们的第二个考虑,确实是因为出钱出人培训您是不会白费力的。您也许熟悉现在红遍东南亚的歌手陈美玲小姐吧?当初陈美玲小姐也是我们渡边公司发现并培养的,我认为邓小姐将比陈美玲更具天赋。”

邓丽君充满了感激地说:“我很想尽快见到我的日本老师。”渡边正一说:“明天我就会带你见他,先要提醒你,他是个十分严厉的日本人,名叫山田茂!”

椭圆形的镜片里映现出浴后的邓丽君。她身被大花格的浴巾坐在镜前,用梳子慢条斯理地梳拢着她那既黑又柔软的头发。沐浴后的邓丽君更加清丽俊美,一双深幽幽的大眸子里闪射着魁人的神采。想到来日本发展初期的种种磨难和不快,她的心头不禁酸酸的……

那是千叶附近的集训场。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里坐满了日本姑娘。邓丽君身穿艳丽的日本和服,头上已经绾成了两只发辔。她也像那些学员一样半坐半跪在朱漆地板上,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坐在地板中间一位穿和服的老人身上。他的脸膛黧黑,下颏和两腮都丛生着浓黑的胡子,一双大眼睛里闪着怕人的凶光。他就是渡边公司的特别声乐教师山田茂。他“叭叭”地连拍两掌,紫红色的帷幕背后,袅袅停停地走出四位衣饰华丽,秀色可餐的日本少女来。她们按照山田茂的教课安排,在三昧弦的伴奏下,吟唱了一首“和歌”:“樱花樱花,灿烂如霞。樱花樱花,若锦似画。大和民族的象征,在世界的东方独此一花……”

“邓丽君!”邓丽君正专心致志地欣赏着,山田茂忽然当众点了她的名字。邓丽急忙朝前挪动几步,跪坐在距山田茂很近的地方,以虔诚的姿态来接受老师山田茂的指教。山田茂指着那四位翩翩起舞的日本少女对邓丽君说:“你可看清了她们是在如何唱歌,如何表演的吗?”

邓丽君惶惑地眨眨长睫毛,似懂非懂。

山田茂说:“不错,你的歌声初听起来很美。昨日你已经为我们歌唱了半个上午,你的那首《一见你就笑》和《晶晶》确也有感人之处。只是你虽然已经成为港台一带的红歌手,却还不懂最起码最浅显的声乐道理和表演常识!”

邓丽君的面庞顿时红了。她没有想到这位日本教师山田茂居然如此不留情面,当着众人之面冷言冷语,这是邓丽君从未经历过的场面。

山田茂神色冷峻,声音宏亮,震得邓丽君的两耳嗡嗡作响:“邓丽君,你可晓得一个歌手如何演唱吗?你现在还根本不懂得什么叫‘演唱艺术’。从昨日你所唱的几支歌曲来看,你还只知道在台上唱,而不知道表演啊!”

邓丽君吃惊地降大漂亮的眼睛。

山田茂朝那四位亦歌亦舞的日本少女一指,说道:“她们这样做才符合演唱之规。否则,如像你从前那样只是在台上一味地唱,又怎么能够展示你作为歌手的表演才能呢?你是具有很深表演底蕴的歌手,如果你肯痛下一番苦功,做到登台时既能唱又能演,你的歌曲方才更有几分神韵。”

邓丽君的眼睛顿时一亮,大有茅塞顿开之感。她感到自己枉在歌坛上奔波了几年,直到现在她才恍悟到自己在从前的歌坛生涯中,居然连最浅显的演唱艺术都不懂,一股难言的愧疚感使她赧颜满面。山田茂的话语虽然冷冰冰的不留情面,但却一语中的,说到了邓丽君心中的要害处。她在愧疚中感到暗自庆幸:如果她此次不受宝丽金公司的邀请来日本进修,那么她这样糊里糊涂地唱下去,是永远不会意识到自身的不足,自然也无法长进的。

山田茂不顾部丽君因愧疚和窘迫额上已沁出点点冷汗,继续当众指指点点:“从前,有人多次说你是东方最好的歌手。现在亲眼一看,亲耳一听,名不副实啊!你所唱的中国歌曲,初听起来韵味确实也有些美。可是如果让懂声乐的行家认真来品一品,就会发现你的毛病实在很大。你的音域本来会很宽的,可是由于你出道时身边并无名家指点,致使你的唱腔狭窄。更严重的是,你为了晔众取宠,竟然故意在唱歌的时候将尾音拉高。邓丽君,这是演唱者的大忌呀!如果你当真想在演艺界有所发展,那么,你的唱腔必须从现在就要改变!你懂吗?”

“我听懂了,山田老师!”邓丽君急忙俯身致礼。

“当然不可操之过急,”山田茂虽然直言快语,但是他心地善良,恨铁不成钢的真诚之心已经溢于言表:“邓丽君,你如果真想成为亚洲最杰出的歌手,就必须从现在起放下所谓歌星的架子,老老实实,刻苦训练,按步就班,从头开始。当然,你目前最为要紧的是马上学好日语!像你目前这样说半通不通的日语来做我山田茂的学生是不够资格的。”

邓丽君郑重地向山田茂鞠了一躬说:“山田老师,请相信,我一定会用功的!”

夜幕降临了。

邓丽君穿着一件很普通的日本女式筒裙,为了防止熟悉她的歌迷们发现自己,她头上戴了一顶日本草帽,还戴了一幅很大的麦克镜。她在日本学习的几年中,习惯于在夜色深沉的时候,独自装扮成日本少女,到街上去悄悄地散步。邓丽君一个人独居在客房里实在太憋闷了。现在千叶附近的街灯亮了,小街两旁的日本民宅灯火簇簇点点,凉爽的夜风沁人心脾。邓丽君的裙摆被夜风吹起,不时地露出她那颀长丰腴的长腿。

“ェォカヵ,ハヒッフ”,邓丽君在那条两旁坐落着鳞次捧比的日本店铺、料理屋、酒吧、卡拉ok厅和舞厅的长街上经过时,又习惯地信口说起了日语。因为她从那些灯火明亮,酒客盈门的料理屋门前经过时,就想起料理屋中的美味,于是她信口念了出来:“ェォカソセヌスガヌセネ!”

邓丽君在夜风中轻盈地向前走去。3年前她刚来日本时,对日语还一知半解,那时,为了尽快适应在日本的学习与生活,她曾经痛下了一番苦功来学习陌生的异国语言。邓丽君在台湾仅仅是初中毕业,学习起日语来,只能依靠她那特殊的超人记忆力与聪敏的悟性。邓丽君清楚地记得,在她初来日本的半年时间里,最苦恼的事情就是语言的隔阂。为尽快与山田茂等老师进行沟通,她每天从清晨3点就起来,凭借着黎明前熹微的晨光,倚在屋外的阳台上默诵日语单词。到了深夜,整座楼上的灯光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了,邓丽君还在幽幽的灯影下诵读着日语课文或歌词。她已经对日语痴迷得走火入魔了,每天

在山田茂的指导下练习吟唱的课程结束后,哪怕是只有几分钟的间歇,邓丽君也要躲在走廊上背日语。后来,邓丽君在每天由下榻的旅馆到山田茂所执教的训练中心的路上,她都不停止学习日语。因为沿街的酒吧、店铺、料理屋和卡拉ok厅的招牌上写有日本字,她就一家又一家地随走随读,久而久之,邓丽君已经能够读念自如,得心应手了。

“邓丽君,你的刻苦精神很令我感动。”秋天的上午,课程结束后,山田茂将正欲随同日本少女们走出训练厅的邓丽君叫住。这位在课堂与训练场上一贯横眉怒目的日本声乐教师,今天穿上了一套黑呢西装,雪白的衬衣下系着一条枣红色的领带。山田茂对邓丽君说话时的语气不再像初来时那样冷冰冰、硬梆梆,山田茂改用一种欣赏的眼光凝望着面前这位娴雅拘谨的中国姑娘。山田茂说:“听说你每天用于学习的时间是14小时,真没想到,像你这样出道早,来日本前已小有名气的中国姑娘,居然会如此用功!”

邓丽君在山田茂的面前永远是位虔诚拘谨,小心翼翼的学生,她说:“我还要继续用功,不辜负老师对我的苦心栽培!”

“你逢人便用日语对话,这是你用如此之短时间学会日语的惊人之处,现在你不仅能听懂我用日语授课,还能与我流利地交谈,这是一大进步。不过,你现在还不能用熟练的日语来唱歌,这是一大遗憾。”

邓丽君说:“是的,老师,我还要下苦功,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学会用日语唱歌儿,绝不辜负老师的希望。”

邓丽君再向山田茂依日本礼节深鞠了一躬,离去。

街上一片喧闹的人声。

邓丽君急忙探头一望,前面的街路两旁挤满了黑鸦鸦的人。她很快就知道这是日本很有名的“街头现代乐队”在演出。邓丽君在东京求学时期,对这种日本所特有的街头乐队已经司空见惯了。这些在夜晚或假日聚集在千叶附近街头的民间乐队,可谓良莠不齐,千奇百怪。他们大多是业余乐器爱好者,乐队的名字也五花八门,什么死神乐队,什么霹雳乐队,什么皇后乐队,等等。各类大小乐器吹奏出震耳欲聋的旋律,间或还会有业余歌手出来高唱一曲。邓丽君对这些街头音乐会很感兴趣,因为这些杂乱的乐章可以给寂寞中踏踏散步的邓丽君以精神上的慰藉。

邓丽君听到有人在拉小提琴。帕格尼尼的《第一小提琴协奏曲》的优美旋律在参差不齐的杂音中脱颖而出,曲调既深沉又明快。

听到那电话铃声,心儿跳个不停。

一半是兴奋,一半是矛盾,恐怕不是你的声音。

按捺跳动的心情,慢慢把电话听。

突然,喧嚣的乐器声更然而止,一个很稚嫩但却很婉转的歌儿在夜风中飘过来,像纵横交错的浊流中间突然流来一股清冽的山泉,那么清澈,那么吸引人。邓丽君立刻听出那是有人在效仿她的唱法,用日语来唱她的中国歌《是你打来的电话》。在浓重的夜雾里,邓丽君故意拉下她草帽的帽沿,躲在那些晃动的人影背后,向乐队中间探望。原来是一位正值青春的日本女孩,手舞足蹈地模仿着邓丽君的唱腔,甜甜地唱道:那是你的声音,那是你的笑声,你可知道我多高兴?

你说你好想我,要来看我,我可以感觉到这一份真情。

你给我这份情叫我感动,栽已经承认你是我的爱人……

邓丽君在暗自陶醉。在这无边的夜色里,她很希冀过一种平民百姓的生活,多么希望有一天不必像今夜这样精心地化妆,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来到街头倘祥。

“邓丽君!”突然,一位日本女孩在拥塞的人群里发现了她那熟悉的面孔,惊喜地叫了起来。邓丽君不敢久留,她急忙抽身便走,在她的身后立刻传来一阵高似一阵的叫喊声:“邓丽君!邓丽君!

……“

《空港》一曲震动扶桑,唱片突破70万张大关东京之夜。

帝国大剧院的门前人流如潮。门帽上闪耀着五彩缤纷的霓虹大字“日本第十八届唱片大赏”,这一行大字刚刚熄灭,另一排霓虹大字又赫然地亮起来:“新宿歌摇祭”。门前拥塞着数以千计的歌迷们,他们因为买不到这次大赛的决赛入场券,只好在门前等候退票。熙熙攘攘的入海里,不时地有人兜售价格高得惊人的入场券。

在大剧院的后台化妆间里,邓丽君静静地坐在一张专供化妆的大镜子前,她面前的桌子上摆有一张大红烫金精印的演出节目单。她的目光缓缓地移向今夜决赛选手的最后一行字:邓丽君——《女叮生查尔卜》、《夜o 乘客》。

一位日本女化妆师身穿和服,恭而敬之地来到凝神不语的邓丽君面前,说:“邓小姐,大赛很快就要轮到您了,您正式上场的时间是8点30分,现在是7点50分。请问是否可以为您化妆?”

邓丽君颔首:“可以了。”

化妆师说声“多谢!”便来为邓丽君散开乌黑的发辫,精心地为她做一个现代派的新发型。

在幽暗灯光的照映下,邓丽君双目仔细地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显得很恬静,也很妩媚。今夜邓丽君的装束在华丽中透出少女的质朴,她历来厌恶珠光宝气的妆扮,她认为那是一种卖弄和炫耀。她知道歌迷们和观众们所倾慕的是一位歌唱家纯正优美的唱腔,们雅轻盈的表演与饶有扭力的台风。正因如此,邓丽君才在粉状上喜欢淡雅而厌恶浓妆艳抹,女化妆师显然熟知邓丽君的好恶,所以在为她做发型时也格外小心。邓丽君虽然显得冷静,但是她的心底并不平静。她知道自己在今夜的决赛中取胜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因为强手如林,群星荟萃。“第十八届唱片大赏”与“新宿歌谣祭”两项赛事,历年来都为日本歌坛的名人所垂慕。两项赛事尤为日本青年万众瞩目,如果哪一位歌手在一年一度的“唱片大赏”中获奖,那么就不仅仅获奖的歌手立刻成为日本青年们景仰羡慕的偶像,而且这位歌手所灌唱片的那家公司,也会随之声名鹊起,生意兴隆。邓丽君感到心头压力沉重的原因,恰恰是后者。多次在台北、香港和东京赛事中连获各种奖

项的邓丽君,对能否获得两项歌坛赛事中“新人奖”的荣誉,并非有多大的希冀和苦求。她见得终究太多,有了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感慨。可是,她今夜却微微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那就是她觉得自己必须在今夜的决赛中取胜,这与去年7月在日本东京所举行的“全日本红白歌会战大赛”时争夺冠军的心情几乎是相同的,因为与她签订合作契约的日本宝丽金唱片公司的几位老板对她寄予了厚望,她绝不能辜负他们。

“邓小姐,你可要知道,在他们日本,可以入围参加‘红白歌大赛’的外国歌手是凤毛群角呀!”邓丽君面对着梳妆镇内自己那张凝神沉思的面庞,无心去看女化妆师如为自己精心整饰发型,她的思绪回到了去年7月的一个上午。那天她是在东京另一座大戏剧的化妆室里等候上场参加“红白歌大赛”,邓锡泉先生在开赛前赶来看望邓丽君。当时,邓丽君的心情很紧张,因为她知道自己在“红白歌大赛”上的成败将意味着什么。那时她在宝丽金唱片公司里根本没有一席之地,虽然双方签约在先,但因为邓丽君还不能熟练地演唱日本歌曲,她不受该公司老板三谷清的重视,由渡边娱乐公司代为培训。正是因为如此,邓丽君就深切地感觉到她被渡边正一先生力排众议,推上“红白歌大赛”的歌台的本身就是一个表现自身的难得机会。这显然与她刚出道时在台北参加金马奖唱片公司所举办的歌唱比赛,在香港参加“白花油义卖慈善歌赛”时有根本的不同。邓丽君现在是为她能否在日本生存而拼争啊,所以,邓锡泉来到她面前时立刻使她精神一振。邓锡泉关切地叮嘱她说:“邓小姐,据渡边正一先生说,这一年来你在那里的进步很快,日语早已精熟了,山田茂说你的天分极高,悟性也是少见的。他们都认为你加盟宝丽金是该公司的一大幸事,然而,他们也太目光短浅了。当初仅仅因为一张《今晚或明天》的唱片不理想,就一下子冷眼待人,也太不仗义了!今天这场赛会,是你在日本能否发迹的关键,一定要唱好啊!”

“邓叔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邓丽君心神不安地莞尔一笑,“我现在的心里没有底,您再这么一说我就更加感到可怕了。”

“不必怕,”邓锡泉立刻意识到邓丽君的精神压力已经很大了,自己的话无疑给。又增加了心理负担。于是,他急忙劝慰说:“邓小姐,你已经在决赛前战败了十几位在日本有名气的歌手,现在你事实上已经胜券在握了。因为在入围的10名歌手里,你的演唱技巧,台风等等都已遥遥领先。只要你在登台时不慌乱,那么你是完全可以夺得冠亚军的。”

邓丽君说:“邓叔叔,您要知道排在前10名的歌手,只有我一个是中国人,而唱日本歌我终究不比唱中国歌曲那么顺畅。再说与我一道进最后决赛的山根美惠子、中森明莱、小林幸子,个个都是日本歌坛上知名度很高的人物,我真为自己捏着一把冷汗。”

“不要怕她们,”邓锡泉鼓励他说:“你更该看到自己的优势。你歌声很甜,有很强的抒情韵味。特别是你在决赛中所唱的《空港》将给你以充分发挥的余地。邓小姐,你千万不要紧张,你很可能成功,因为你的声乐底蕴厚实。”邓丽君微微蹩眉说:“可是我是在用不熟练的日语来和那些日本歌手争夺第一呀,我能行吗?”

“你能行,肯定能行。”邓锡泉充满信心地望着神色怯怯的邓丽君说:“你的天赋很好。在香港的时期,我就已经知道你邓小姐够得上是个语言天才。你不但说一口很好的台湾话,而且也能说广东话、上海话、山东话和客家话,国语、英语都熟练,现在经过半年多的时间就学会了日语,说明你有很强的记忆力。”邓丽君压抑的情绪被邓锡泉的几句话说得云开雾散,她兴奋起来了,面颊上立刻现出了淡淡的红晕。她忙将小手一摆,笑道:“快别夸我。邓叔叔,会各种语言倒也是真的,可是如今是在用日语唱歌儿呀!听众又大多是日本人,马虎不得的。我真担心唱砸了。”

“不,你不会唱砸的,你定会唱得满堂彩,我心里有数,因为我在香港有一次亲眼目睹过你为台下不同乡籍的中国人唱同一首歌。你忽而唱福建歌,忽而唱潮州歌,忽而又唱客家歌!唉,当时你的歌儿让不同乡籍的人听了都欢欣不已,你走到哪一边都会换来如潮的喝彩声。仅凭你这本领,肯定会征服台下的日本人的!”

“邓丽君小姐,请登台——!”邓丽君正坐在化妆镜前回忆着去年7月参加“全日本红白歌合战大赛”时的情景,忽然听到日本女报幕员已在前台将她的名字报出:“下面,请宝丽金唱片公司的签约歌手邓丽君小姐演唱《女叶生多加卜》《夜0乘客》!”

掌声响起。

邓丽君身穿粉红色的演出服走上灯光明亮的歌台,她俯身一望,台下万头攒动。她刚一出场,便立时传来又一阵更为响亮的热烈鼓掌声。片刻,乐队奏响了前奏曲,喧嚣的大厅里立刻变得格外寂然,邓丽君的紧张心绪在临场时的一刹那竟然完全消失了。这就是这位著名台湾歌手超乎常人之处,尽管在临场前她的心情紧张,然而一旦当邓丽君面对她所喜爱的观众时,那种影响她歌唱的紧张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也许正因为如此,邓丽君方能在舞台上精神饱满,轻松自如,将她的唱演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唱起了日本歌《女对生参加l.》。在鸦雀无声的大戏院里,邓丽君美妙动人的歌声使所有的日本人都听得如痴如醉,屏心静气地不敢发出一点轻响。邓丽君在这一刻十分投入地歌唱着,她仿佛变成了一个地道的日本少女,所歌所唱,完全得心应手。去年7月,在全日本红白歌曲大赛会时,邓丽君也像现在这样,一登上台来她就立刻进入角色。在化妆间静候上场时的紧张感全然消除。而且,邓丽君在着装上也下了一番苦心。聪明的邓丽君不但歌儿唱得动人心弦,且又十分懂得在临场时如何展示并发挥自己的长处。她那修长的丰腿只有穿上美丽的迷你裙时,方才更能体现出她无穷的青春魅力。所以,当邓丽君穿着迷你裙刚一登台,立刻就引来台下日本歌迷们暴风骤雨般的掌声。接下来,她唱起了日本一度风靡东洋岛国的著名歌曲《空港》:风儿阵阵吹来,风儿多么可爱,我时常向轻风诉说情怀。

时光不停地流,一去不回来;你曾经告诉我,光阴不再来。

……

也就是在1974年7月盛夏在日本东京所举行的这次红白歌大赛会上,邓丽君在日本歌坛脱颖而出。她以《空港》这首日语歌获得了所有日本观众的认可与全部评委们的好评。她摘取了“新人奖”、“电视赛”、“银赛”等三个大奖,成为光彩照人的冠军!

当邓丽君怀抱奖杯,满面含笑地出现在领奖台上的一瞬间,整个东京轰动了,整个日本四岛轰动了,整个东南亚轰动了!因为中国歌手在日本同时获得这三个辉煌的奖项,是日本历史上从来没有的。日本东京、大皈、京都、名古屋等地的各大报纸上,几乎同时用第一版的醒目标题刊登邓丽君获奖的消息:《‘红白歌会战’大奖赛爆出冷门,一曲(空港)连夺三魁》;《邓丽君小姐为宝丽金公司创出新招牌,(空港)唱片订数剧增至5万张,开创历史之先河》;《寒窗仅一载,佳誉满京城》;《渡边继陈美玲之后再推杰出歌手,邓丽君名满天下》“哗”——台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山崩海啸般的热烈喝彩声、鼓掌声。这掌声与喝彩使得在歌台上动情吟唱《夜乘客》的邓丽君如梦方醒。因为她唱得实在是太投入、太动情了,以致直到喝彩声起她还沉浸在两首日本歌的美妙意境之中。邓丽君并没有忘记她的演唱习惯,每当她所演唱的既定歌曲结束,并获得台下观众的认可时,在她临退下歌台之前,必要再向那些对她的演唱恋恋不舍的热情观众们,

再奉献上一首名叫《再见!我的爱人》,以作为她一场演出的结束曲。今天,邓丽君也没有忘记演唱此歌:goodbye my love ,我的爱人,再见!

goodbye my love ,相见不知哪一天,我把一切给了你,希望你要珍惜,不要辜负我的真情意。

goodbye my love,我的爱人,再见!

在频频闪亮的镁光灯中,临场比赛发挥得淋漓尽致的邓丽君,脚步轻盈地从台上走下来,她兴犹未尽地回到后台的休息室里。她要在这里闩上房门,独自小想一会,然后她脱去华丽的演出服装,更换她平时很喜欢穿的筒裙。她的兴奋神情挂在白皙俊逸的鹅蛋脸上,成功后的喜悦往往更能使兴奋中的少女回首往事……

邓丽君清楚地记得,就在全日本红白歌合战大赛结束不久,一天傍晚,三谷清总裁在东京银座的一家高级料理屋,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宴,款待夺得桂冠的邓丽君。当初在录制《今晚或明天》时参加评审的大园敏雄等副总裁、董事等均在座作陪。席间,当初对邓丽君冷漠待之的三谷清等人,均满面堆起巴结的笑容。身居要位的三谷清讨好地说:“邓小姐,现在您已经成了全日本最走红的歌星了,今晚我们待备薄酒,就是想请求您尽快回到我们宝丽金公司。邓小姐,你这次所灌的《空港》唱片,一下子销出70万张!您突破了我们宝丽金公司成立以来的最高纪录啊!来,邓小姐,请满饮此杯!”

“请邓小姐干杯!”董事们也一齐将杯盏举起来,向默然无语,神态安祥的邓丽君阿谀连声。

“总裁先生,诸位董事们,谢谢你们,”邓丽君将杯盏中的日本清酒微微地抿了一口,说道:“我当然希望有一天回到宝丽金公司去,因为我们有合作契约。可是,目前我是渡边娱乐公司的人,他们正在负责我歌技和声乐艺术的系统培训。我记得当初由渡边正一经理出资培训,是经在座各位先生的首肯方才去的。可是现在我在日本的声乐训练并没有结束,又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

“这个……”三谷清哑口无言。董事们想起当初将邓丽君从宝丽金公司推给渡边娱乐公司的往事,也感到难堪,一个个面有愧色,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邓小姐,请不要忘记当年是我亲自从东京飞到香港,把您请到宝丽金公司来的。”大园敏雄见三谷清等人均陷于尴尬无奈之中,急忙为邓丽君敬酒说:一我们总算是最有缘分的。不管怎么说,邓小姐今天在日本的发迹,也是您与我们宝丽金公司合作的结果。

至于说您在渡边公司方面的学业,我看您仍然可以按照我们的合约行事,除了为本公司灌录唱片之外,您还是可以继续您的学业嘛。资金的问题,从今以后自然可以由我们宝丽金公司来负责,可好?“

邓丽君沉吟不语。

三谷清趁机说:“邓小姐,不管您愿意不愿意,您总是与我们宝丽金公司签有五年合同的歌手呀!现在请您回到公司来也在情理之中,我想您是不好拒绝的吧?”

邓丽君的眼里含着苦涩的泪,她无可奈何地将那杯苦酒一饮而尽,泪珠便啃下自禁地流淌下来……

“成功了!邓小姐你这次又成功了!你已经荣获了‘唱片大赏’和‘新宿歌谣祭’两项新人大奖啊!”邓丽君在演员更衣室里刚刚换罢服装,门外便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咯咯咯”

地擂打着房门,邓丽君立刻听得出门外那片嘈杂的人声中,喊得最响的是宝丽金唱片公司的副总裁大园敏雄和噪音暗哑的三谷清。

她的心里虽然有几分不快和厌恶,但是在这种来报告她获得“日本第十八届唱片大赏”和“新宿歌谣祭”双奖的时候,沉浸在喜悦中的邓丽君不可能将所有关心她的人拒之门外。于是,邓丽君重整发辫,仪态万方地拉开了门闩。

第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邓丽君,一叶飘萍?

邓丽君所乘坐的波音737客机飞抵台北桃园国际机场的时候,正值严冬的子夜。

这一天恰好就是1976年农历年(春节)的正月初三。长夏无冬的亚热带岛屿台湾岛

这一年变得气候反常,也许是西伯利亚寒流的南侵,台北市在旧历年的几天里忽然冷气

逼人,天空阴云密布,在邓丽君从香港飞回台北的时候,天上刚好下起渐渐沥沥的小雨。

邓丽君来到了候机大厅。她此次突然决定在春节期间回台北,探望她分别许久的父

母,预先没有将消息外泄。她为防止有人认出她来,邓丽君故意在香港启德机场登机前

更换了外衣,又头戴一项日本式女子防寒毛绳帽,鼻梁上戴了一副宽大的墨镜,所以当

她出现在夜间略为空旷的候机厅时,居然没有被人发现。

她来到大厅一隅,拣一张旅客候机的椅子坐下来。这里在半夜里没有人,邓丽君可

以在这里避避雨,同时她也想待到天色微明再回家去,以免在子夜更深时突然而至打断

她慈父慈母的好觉。已经四个春节没有回到家里与双亲团聚的邓丽君,现在终于趁在香

港演出的休息间隙赶了回来,尽管除夕与大年初一、初二已经过去了,但是台岛上的浓

烈年味还没有散尽。在这种时候难得一回台北的她,忙里偷闲,决心很好地与父母双亲

及哥哥们欢聚几日。

“邓小姐,是您吗?”在香港启德机场上飞机前,邓丽君在人迹寥落的候机厅里,

被一位赶来接亲友的香港《晶报》女记者小e 意外发现。当时,小e 是以非常意外的惊

诧眼光来打量变换了装束,只身一人的邓丽君。e 显然对大红大紫的大明星,在旧历初

三的午夜时分,独自等候搭机颇感困惑。她早已在多种场合与邓丽君见面,彼此并不陌

生,她坐在邓丽君身边的红色塑料椅上,第一次可以在这么近的距离与邓丽君面对面地

闲聊。现在天赐良机,e 要追问邓丽君从来没有向记者袒露的心灵隐秘。

“邓小姐,自从去年您在日本的‘第十八届唱片大赏’中获奖以后,听说您除了为

宝丽金唱片公司灌录唱片之外,还始终到处登台吗?”女记者e 以这样闲聊的口气开始

进行这次难得的采访。

“是的,有人说我像一叶飘萍,多年来行踪不定,那是真的呀!”

邓丽君的欢快语调中隐含着伤感和苦涩。已经整整四个春节没在台北父母身边度过

的邓丽君,心头的滋味是苦苦的、酸酸的。女记者的问话使邓丽君认真地回顾这一年来

的奔波。去年2月在东京获奖后,她一下子在日本红了起来。大奖赛的主持者们在大赛

结束之后,带着邓丽君到日本的各地进行了为期一个多月的巡回演出。

邓丽君优美清丽的歌喉很能打动日本观众的心弦,她那美丽的姿容与娴雅可人的台

风,处处受到欢迎。《空港》。《晶晶》、《阿里山的姑娘》和《采红菱》等歌曲,几

乎每场演出都能获得满堂喝彩。特别是她用日语吟唱的《今夜加l 寿明日加l 亏》和

《一见你就笑》更是令亿万日本歌迷百听不厌。

巡回演出使邓丽君精疲力竭。回到东京后,宝丽金的老板三谷清和大园敏雄又不放

过她,一支又一支唱红了的歌曲被灌进他们即将销往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地的唱片里。

这样,邓丽君在酷热的夏天始终呆在东京,忙个头昏脑胀。刚进入凉爽的秋天,宝丽金

唱片公司又劝邓丽君参加即将在9月由东京《电视日报》所主办的“十大歌星奖”演唱

活动。邓丽君自然不好推辞,于是她在工作之余又忙于演练新歌,终于又在这次演唱活

动中再次一枝独秀,红遍日本。到了冬天,邓丽君除在山田茂老师的教授下,继续完成

那些未能学完的新课外,又在忙于准备在11月里由日本官方组织的一次演唱比赛。功夫

不负苦心人,邓丽君在1975年的隆冬岁尾,终于又捧到了日本官方颁发的两座光闪闪的

“银禧奖”和“名誉奖”的奖杯。邓丽君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喟然长叹一声,说:

“有人只看到我荣耀的一面,有谁知道当一个歌手也实在是太艰辛了!”

女记者问:“那么,您很后悔进入歌坛吗?”

邓丽君摇头苦笑说:“不,我从来没有后悔在这么小小年纪的时候,就踏入歌坛。

如果时间能倒流,要我重新再选择一番,答案还是一样的。”

女记者:“可是……像你刚出去唱歌的年纪,你的同龄人都正在课堂里读书啊!”

邓丽君的唇边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凄凉微笑。她似乎偷偷地皱了一下眉毛,然后

坦然地告诉那位女记者说:“是的,我常常觉得有些遗憾。在别人正享受青春,上学读

书的时候,我就出来唱歌儿了。如果生命还可以重来一遍,我还是会选择唱歌的,但是

我会把时间稍稍地延后一点,先来过一段求学的生活。”

女记者:“港、台的媒体上早有关于邓小姐在日本接受声乐方面正规训练的报道,

这也是一种学习生活。请问邓小姐,您目前在日本的这种学习生活过得习惯吗?”

邓丽君面上开朗的笑容倏然不见了,眉宇间漾起一抹忧威的阴影。她说:“其实,

我并不喜欢生活在异乡。但是,日本完善的演唱条件与环境,难找的好乐队,能够使我

在每一次大型演唱之后,针对自己的缺点与不足,不断改进,精益求精。所以,我必须

要将该学的东西全都学回来,才能结束在日本的生活。”

女记者:“有传媒在说,您之所以情愿放弃在香港、台北等地演出所能获得的大量

收入,去东京学习或灌唱片,这样清苦的生活是为了将来能成为一位世界级的歌唱明星,

请问邓小姐,这种传闻是真的吗?”

邓丽君眼中流露出一种对未来充满神往的光彩,冲着女记者很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说:“是的,我想……有一天我一定能成为世界歌星!”

桃园机场外的冷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远方的天际已露出了一抹淡淡的鱼肚白

色,只是天穹上依然还布满一团团的灰色雨云。邓丽君在拂晓时分悄然地离开了那豪华

的候机大厅,打了一辆“的土”,奔向她在台北光复南路的家。正月初四的大清早,当

那位香港女记者的《邓丽君:一叶飘萍》的文章刊登在《晶报》上时,台北市已经雨过

天晴,朝霞明丽。邓丽君正坐在台北光复南路邓家楼上的卧室里,与她久别的双亲共叙

天伦之乐。

童年像条流泪的小溪“阿丽,当初你在咱们的老家龙光村降生的时候,我怎么也没

有料想到你日后会为咱们邓家光宗耀祖啊!”说话的是邓丽君的老父亲邓枢。这位早年

毕业于黄埔军校第14期的退役少校,虽然在军旅生涯中曾参加过李宗仁将军指挥的台儿

庄战役,但是他在退役后长期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如今他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丽君突

然间在农历年的正月初四清晨返回了家门,他高兴得眉开眼笑。

女儿归来使年迈的邓枢很自然地想到他来台之初在云林县大埠乡龙光村居住时的情

况。他所住的那个小村附近,有一条汩汩流动的清冽小溪,它名叫北港溪。邓枢和他的

妻子赵素桂在一连生下三个儿子以后,日夜都企盼着有一天能再添一位干金。邓枢记得

他在那一段时间里,常听妻子素桂这样说:“等着吧,我会为你生个女儿的,而且我还

敢保证这女儿必是个漂亮囚!”邓枢问:“何以见得?”

赵素桂说:“因为有人说凡是吃北港溪水而产下的女儿,必是标致漂亮的。”1953

年1月29日的凌晨,随着一声晨鸡的报晓,小村山坳里的邓家传来一声悦耳的婴儿啼叫

之声。这一天,邓家果然接来了一位胖乎乎的小囚,她就是邓丽君。在她降生人间不久,

父亲为她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邓丽筠(后改名为邓丽君)。

“是啊是啊,阿爸说的是。小时候的阿丽可很难看得出她会成才的哟,我到现在还

记得,就在阿丽6岁那年,阿爸退役了。咱们全家在龙光村困难得实在无法过活的时候,

阿爸才下决心由乡下搬到台北的卢州县来。阿丽那时顽皮得很哦!你可还记得吗?”在

台北新闻界供职的长兄邓长安,生得人高马大。一张国字型的红润脸瞠,大眼睛,高鼻

梁,说起话来声音低沉,他也是许久没有见到小妹丽君了。在春节的欢乐氛围中能见到

丽君,他感到非常喜悦。

邓丽君虽然通宵未眠,困倦得很,但是在老父和三位兄弟面前,她必须要以笑容来

表示她的爱心。她笑眯眯地将头一摇,在父兄面前依然是一个孩子:“我可记不得了!”

“刚刚22岁,你怎么就记不得了?”大哥微嗔。

“人家又长了一岁,已经23了!”邓丽君依旧开玩笑的口吻。

“阿丽,再长两岁也是难忘你那有趣的童年啊。你现在说忘记了,那全是因你成了

大名人,贵人多忘事喽。”在台北市从事商贸事业的二哥邓长顺,也是个颀长壮实的青

年。他的相貌很与小妹丽君相似,特别是他那清秀的眉眼更与丽君酷肖。长顺坐在邓丽

君身边,忍不住也戏谑一句。

邓丽君正欲回敬,不料坐在客厅一隅的老五邓长禧却出来保

护姐姐,他说:“老姐怎么是贵人多忘事呢?小时候的顽皮事谁还能记得呢?”

“不要捉弄小妹,忘记也在情理之中,”刚刚从美国留学归来不久的老三邓长富,

以兄长的口气笑道:“不过有关小妹童年时代的许多趣事,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我到

现在还记得她小时候最大的喜好就是想骑马和骑脚踏车。可惜的是在大埠乡的时候咱们

家也太穷,哪里会有闲钱去买像脚踏车那样的奢侈品?咱们的邻居家有个孩子叫楚楚,

她就有一辆很漂亮的红色脚踏车。她每天在院里骑来骑去,看得咱那小妹十分眼热。她

小的时候也很懂事,她晓得咱们邓家那时连吃饭喝菜汤的钱也紧张,又哪里有钱给她买

车?于是她就每天在门外守着,定定地盯着人家楚楚骑。后来,好心的楚楚主动把车借

给小妹骑一骑,过上一次骑车的痛。我记得小妹第一次在咱家门巷里骑车时,便连跌了

两跤,脸蛋也擦破流血了。可是尽管如此,她还高兴得流出了眼泪。”

邓丽君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三哥邓长富的话使她忆及童年的艰辛——卢州县内

的破烂棚户区,有一幢用红砖垒砌成的普通民宅。由于一家七口挤住在10几平方米的陋

宅里,她的父亲邓枢只得用从建筑工地拣来的一些拆下来的盒子板,搭了一个简易的小

偏厦,作为她们一家人烧饭烧菜的厨房。邓丽君依稀记得在卢州生活的那一段,是邓家

最难熬的日子。每天全家人以粗米和菜粥为主食,童年时最好的食物就是年节里母亲为

大家包的菜馅水饺了!

“哎,你烙这么些饼做什么?”有一天,刚满8岁的丽君第一次见她的父母发生龈

龉。那是因为退役后在家中无所事事的邓枢,忽见他的妻子在小厨房里烙了许多油渍渍

的白面饼,就来到厨房探问。赵素桂边洛边答:“当然不是咱们吃,咱们没有吃白面的

口福呀!”邓枢愕然:“那么是给谁吃?”赵素桂直起腰身,拭去头上的汗水,叹道:

“她爸,我是想咱家也是太艰难了,你的那点薪水又怎么可以养活全家老小七口人呢?

所以我就想去到外边做点小生意。别的生意本钱大,咱拿不出,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

烙些大饼到街上去卖,总比我们全家坐吃山空好啊!”

当邓枢听说妻子要到街上去卖烙饼,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无名火。他顿时大发雷霆,

向妻子吼了起来:“想不到你也看我无能,居然想得出到街上卖大饼的好主意?你这样

一来我邓枢的颜面何在?

我姓邓的当真连家口也养活不起吗?“

“你何必硬充好汉呢?”累得腰酸腿疼的赵素桂将手里的铲子拍得“啪啪”响,也

叫起苦来:“本来咱们家就难以活命嘛,老大老二老三都上了中学,就连阿丽也在读小

学。先不说我们家七张嘴的吃吃喝喝,就是四个孩子的学费也是交不出的,我不去卖大

饼又有何出路?”

年幼的邓丽君很怕,她躲在角落里偷看越吵越凶的父母。她有心上前劝阻,却又插

不上嘴,只是吓得掉泪。

“就是全家饿死,我也不许你到大街上去卖饼,给我丢人现眼!”邓枢暴怒地跳起

来大喊大叫。

“天呐,这样下去全家人又怎么活?”赵素桂欲争无力,欲怒无词,她只得双手捧

住脸,蹲在灶台下失声痛哭了起来……。

“你们呀,阿丽回来一趟实在不容易,谁让你们又提那些让她不愉快的事呢?”正

在邓枢和四个儿子长安、长顺、长富、长禧围住邓丽君在客厅里叙说童年往事时,赵素

桂出现在客厅的门前,她招呼邓丽君和众人说:“酒菜已经备好了,大家快到楼下来陪

阿丽吃些家乡酒吧!”

楼下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大餐厅。一桌丰盛的节日家宴是妈妈精心为女儿丽君烧的。

摆在餐桌中央的是一盘邓丽君少年时最喜欢吃的水晶蹄膀。

“来,让我们共同干一杯!”邓抠仿佛年轻了几岁,女儿的归来使他和全家人高兴

得连嘴也合不上。三杯加饭老酒进肚后,邓枢的消瘦面颊涨红了。他望了望心爱的女儿,

忽然说:“我这个人从小就生在北京城里,从记事的时候便也喜欢吹吹唱唱。阿丽,只

是我并不会唱你那些青年人所喜欢听的甜歌儿。每当高兴的时候,我总是要哼唱几句京

戏的,什么二黄,什么倒板呀我顶喜欢哼了。今天阿丽回家,阿爸的心里高兴,就让我

再哼几句吧?”

“你呀,已经老了呀,怎么可以在孩子面前现眼呢?阿丽可是见过场面的,你哼那

些老掉牙的老调子,是在鲁班门前卖斧子,小心阿丽笑你!”赵素桂边吃酒边喷怪他说。

“不不!我怎么能笑阿爸呢?”邓丽君温柔地一笑说:“我记得住在卢州县的时候,

那时我很小,就时常地听到阿爸唱京戏。阿爸所唱的大多是著名须生余叔岩的唱段,我

记得的就有《打棍出箱》、《坐楼杀惜》、《南天门》和《失街亭》等。阿爸唱得有板

有眼,很有余派的韵味,现在看来,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唱歌,也许正是受阿爸的熏

陶呢!”

“那可不敢当,”邓枢听女儿这样说,心里高兴,又连饮几口醇酒,说:“不过阿

爸喜欢学余叔岩的须生戏倒是真的。那时在北京凡是余叔岩出来唱戏,我不论花多少钱

也要买他的票,只可惜余先生的晚年时常患病,他出来唱戏的时候也太少了。我只在广

德楼看过他的两出戏,一是《洪羊洞》,一是《当锏卖马》。阿丽,余叔岩的戏真好听,

他虽然从师谭鑫培,可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特别是他唱戏时所用的鼻音,一曲出口必

是满场喝彩呀!阿丽,你也该像余先生那样,唱歌儿也应该有你独道之处才行啊!”

“阿爸说得是!”邓丽君虽然已经是大歌星了,可是她在父亲面前却始终恭顺有加。

“你不必再训阿丽了嘛,如今她懂得比你多呀!”赵素桂在任何时候都要护着女儿。

见邓枢的脸上有些难堪,邓丽君急忙插话解围,她妩媚地一笑说:“还是听阿爸来

唱京戏吧,我很早就盼望能再听到阿爸的戏文了。阿爸唱的戏听起来格外深沉,有品不

尽的韵味,我所唱的那些流行歌曲又怎么敢和阿爸相比呢?”

兄弟们见邓丽君这样说,也都齐声说:“酒席家宴,咱们邓家难得有这么齐全的时

候,既然阿丽想听阿爸哼的戏文,阿爸就哼上一段吧!”

邓枢顿时笑逐颜开,当场唱了一段《当锏卖马》中秦琼的“西皮流水”:站立店中

用眼看,不由得叔宝怒气发。

明明认得他是响马,在江湖路上也曾会过他。

骂一声贼子真胆大,杀人放火海走天涯。

邓丽君不懂京剧,也并不十分喜欢听京剧,但是她为了让慈父心里高兴,就陪在餐

桌旁听着。一只纤细小手还不断地在膝头上打着拍节,有意为父助兴。邓枢见女儿如此

凝神倾听,唱兴又起,接下去又唱了《乌盆记》和《上天台》两戏的段子。待到他唱得

意兴阑珊时,方才发现邓丽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倚在椅背上沉沉地睡着了。

直到这时,邓枢、赵素桂和长安、长顺、长富、长橹兄弟们,方才意识到邓丽君已

有几天几夜没有好好地睡上安稳觉了。邓枢的京剧唱段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立刻停止

了说话,他们都唯恐惊醒了香甜入梦的邓丽君。邓枢让儿子将睡得正酣的女儿从椅子上

轻轻抱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楼上卧室的一张席梦思床上。

邓丽君沉入了甜蜜的梦乡。在梦境里她仿佛又回到了天真烂漫的童年,眼前又出现

了大埠乡龙光村破陋的老宅。宅后是峻峨起伏的青翠山峦。房前一条小溪清冽见底,童

年的丽君在溪水中浸泡双脚,她望见溪边有几只雪白的大鹅缓缓游来。她很开心地大笑

着,以手扬水,水花飞溅。

“邓丽君!”突然,小溪对岸墓地跳出一个穿制服的男子来,那是她在卢州国民小

学读书时的老师。已经记不得他的名姓,只知道这是个十分严厉的老师。他手里拎着一

根教鞭,大声地质问在溪边洗脚,已被他的凶相吓得呆然木坐的邓丽君说:“本学期你

的学习成绩又是倒数第一,原来你在课余时间根本不写作业,居然有心思到小溪来洗脚

哼歌儿?”

“老师,我改我改,”丽君吓得慌然跳起,小脸蛋已吓得煞白,一双小手连连摆动,

忐忑不安地向后退去。她颤抖着说:“我不敢了,再也不敢唱歌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料老师却不依她,突然跳进湍急的溪水之中,“咯咯

咯”几大步便涉过浅水,追到溪边。他手里举着藤条教鞭,劈头便朝嘤嘤哭泣的邓丽君

头上狠命击来。

“天呐——!”邓丽君大惊失色,慌然疾跑。老师却不肯放手,手持教鞭紧紧追来。

就在邓丽君躲闪不及,老师的鞭子已经兜头向她打来时,忽然有人大叫:“住手!‘老

师正在惊愕间,却见树林中突然闪出一位穿长袍的老者。他面若重枣,白髯飘逸。他那

凛然的神态立刻镇住了手举教鞭的老师,老人手把银须说道:“你不能仅看她的功课学

业不及别人,可是这小囡的音乐天赋过人。久后她必在唱歌上崭露头角!你这等无聊的

师长,有眼无珠,为何不能善待有才之女?!“

邓丽君一下醒了。此时已是万籁俱寂的深夜。她一骨碌从床上翻身爬起,额头上沁

出了细密的冷汗。坐在无边的黑夜中,她的心在“咚咚”狂跳。她忙用手紧紧地护住胸

口。万没有想到她回到久别的家,头一夜便做了这样一个恶梦。

邓丽君穿上睡袍,来到窗前。她将那厚厚的窗帕拉开,只见漆黑的夜空上繁星点点。

在沉沉的夜幕下,邓丽君隔窗翘望北方,那里曾经有她少年时代就读的卢州国民小学。

她是在那座普通的小学里,开始了她短暂的学生时代。方才在梦中见到的老师,留给她

的印象实在是太严厉了。多年来她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想到这位严师。尽管天资聪颖

的邓丽君在学业上煞费苦心,不知为什么她的学业总是平平。语文课尚能勉强说得过去,

数学等理科课程对于邓丽君来说,简直就毫无兴趣。“阿丽,你的数学怎么又得了个

‘鸭蛋’呀?”在小学三年级时,邓丽君的年终考试单被教师送到家里时,邓枢看了一

言不发。她的母亲却忍不住地责问起来说:“阿丽,咱们家这么穷,供你上学不易呀。

可是你为什么不能像你三个哥哥那样名列前茅呢?你的兴趣莫非不在书本上吗?”

邓丽君羞愧难当,掩面悲泣。

“算了,不必说阿丽了,”邓枢心里虽然对女儿的学习成绩不佳充满了失望,却不

肯疾颜厉色地训斥女儿。他只是叹口气说:“也许她将来另有所求啊,孩子,无论如何

你也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你须自强自立,父母兄长又怎么能跟着你一辈子呢?你总该

学有所成,人活在世上不论如何也要有一种本事才行。要知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

悲’呀!”

邓丽君哭了。那一次她哭得很伤心,她幼小的心灵第一次受到深深的触动。夜里,

她躺在床上彻夜没有合眼,在黑暗里她悄悄地听着父母兄弟们此起彼伏的鼾声,她在深

深的自责与忏海中暗暗地问道:“哥哥们都能名列前茅,我为什么不能呢?是我的天资

太差吗?还是学习不够刻苦?”邓丽君在泪水沾湿枕头的时候,也没有悟出她学习成绩

每况愈下的真正原因。邓丽君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斩了荆棘,割了蒿蓬,断尽魔障见素表,一片光明。

心波从此不摇动,尘缘都抛乐意融。

小雨,沙沙沙。在滴雨的茅屋檐头下,神色郁郁的邓丽君蹲在青石台阶上。她在倾

听春雨的渐沥之声,一边吟唱周璇在电影《董小宛》中所唱的插曲《飘渺歌》。那是她

在很小的时候,偶尔在父亲放旧唱片时,偷偷在门外的树荫下学会的。她感到周漩的歌

声很动听,有一种缠绵排侧的悲伤情调。在小学学业常常失意的窘况中,邓丽君很喜欢

唱周璇的《飘渺歌》。

忽然,邓丽君抬头望见她家的栅门外,默默地站立着一位穿银灰色西装的老人。他

50多岁,两鬓已经有了斑斑华发,老者手举着一把黑布伞,仁立在靠集的细雨中默默地

朝小院里望着她。他似乎在雨中已经听她唱了很久,这时见邓丽君抬起头来,老者凑近

了栅门,主动打招呼问:“你叫什么名字?”

“邓——丽——君!”

“哦?名字很响亮嘛。”老者越加有兴趣。他在雨中上下将邓丽君打量一番,说:

“你经常唱这种歌儿吗?你可知道这支歌儿以前是谁唱的?”

“不知道。”她答话时很诚实。

“是周璇唱的,”老者说:“这个人在大陆上是位无人不知的电影明星,她的歌儿

唱得很好听。小姑娘,你也喜欢成为像周璇那样的歌手吗?”

“周璇?她不是个大歌星吗?”邓丽君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神色游移不定地望着栅

门外擎着雨伞的陌生入。她显然对自己的未来充满迷仍,摇了摇头说:“我……又怎么

能成为大明星呢?”

老者说:“明星有什么高不可攀?只要一个人从小就有志气,那么,也许经过艰苦

的磨练就会成功的!”

“可是……”邓丽君漂亮的大眸子忽然变得明亮了起来,她打量着站在细雨中手擎

雨伞的长者,沉思了一会,说:“我正在念书呀,阿爸和阿妈他们会同意我去唱歌儿

吗?”

那人说:“如果他们不赞成,我可以替你去说。只要你回答我到底喜欢不喜欢唱歌

就行了。”

邓丽君在沙沙的细雨中凝神想了一想,郑重地点头说:“我……当然喜欢!”

那人说:“那就好了!”

夜风吹来,邓丽君感到浑身发冷,她在沉沉的夜色下翘首远望,透过一幢幢黑黝黝

的楼宇房屋,她仿佛听见了淡水河在夜雾下的呜咽声。

从《访英台》到《采红菱》,“神童歌女”轰动台湾农历正月初五的清晨。

从台北市潺潺流过的淡水河在晨雾下发出汩汩淙淙的轻响。

邓丽君独自徘徊在那条童年时代极为熟悉的小河旁。她在浓雾里转身回眸,眼望着

从脚下缓缓逝去的溪水,记忆也如同流水一样悄然涌出……

“邓老哥,邓老嫂,我可以坦率地对你们说,凭着我多年的经验,可以断定你们的

小女儿,很有唱歌的天赋。如果从她很小的时候就精心培养,调教她的唱腔,有一天也

许会成才的。”在那个细雨霏霏的阴天过后,那位在栅门外听邓丽君在屋檐下唱歌的陌

生人,在当日的傍晚居然出现在邓家的小屋里。在昏暗的灯影里,邓枢和赵素桂夫妇疑

惑地望着这位陌生人,半晌,邓枢打断了那人的话,问道:“请问,你是谁?”

“哦,我倒忘了自报家门。”那人见邓枢夫妇态度很冷淡,急忙尴尬地笑笑说:

“我叫常荫格,是台北济众声乐学校的音乐教师。今天上午我在贵府的门前经过时,无

意中听到你女儿在房檐下哼歌儿。因为我是执教声乐的人,所以一听就知道你们的小女

儿是个底蕴与天资都很杰出的孩子。虽然她的歌儿还很稚嫩,可是我听得出来,她很有

前程。所以我才主动造访,希望你们能让她跟我去学唱歌儿!”

“原来是常先生,”方才还冷着脸的赵素桂急忙起来斟茶,说;“真没想到我们的

幺女随便在房前哼歌儿,竟能讨得先生的喜欢。

可是她哪里有什么天资啊,如今她在卢州小学里念书,许多的课程都是全班最差的。

我真为幺女的学业感到发愁,像她这样的笨脑子又怎么能跟常先生学歌呢?“

“就是嘛,常先生,”许久坐在灯影里埋头吸烟的邓枢,用眼睛瞟了一下挂在墙上

的胡琴,心绪烦乱地说道:“难得你这么看重阿丽。可惜她不是学歌的材料,再说我们

邓家虽然穷困,可是一个姑娘总还是养得起的。她小小年纪正是求学上进的时候,说什

么我也不能让她跟你们去学卖唱呀!”

常荫椿啜了口茶,他偷偷地朝门外斜一眼。只见黑暗中闪动着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

那是他白天已在房檐下见过的邓丽君,正在外间屋偷偷地向常荫椿递来求助的目光。常

荫椿想到邓丽君那嘹亮的歌喉与出众的天资,也就不在意邓枢对他的冷淡,说道:“邓

大哥,请你别误会,我说你家丽君可以跟我去学歌,决不是说让她到处去卖唱。一个有

天分的孩子如果启蒙得早,将来她成名也早。这孩子将来也许能成为一个很有前途的歌

唱家的!”

“歌唱家?哼,”不料邓枢却根本不买帐,他重重地将茶盅在桌上一放,不以为然

地说道:“谢谢常先生的好意,你也不看看我们邓家的风水,怎么敢奢望能出一个歌唱

家呢?”

常荫椿说:“我说的都是实话,绝无任何花言巧语,请邓大哥千万不要误了丽君一

生的前程才好!”

邓枢有些生气地说道:“你不要拿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寻开心。

说得多好听,我就不相信阿丽能成为一个歌唱家。“常荫椿见他这样固执,继续苦

劝说:“邓大哥,你别恼,听我说!“邓枢却根本听不进,将拳头在桌上一揭,居然下

了逐客令:“我不听,我不听!常先生,你走吧,我不想让我的阿丽过早地尝到人生的

苦味,你也再别打她的什么主意!她是不会和你学歌的!“赵素桂见常荫椿狼狈不堪,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慌忙过来劝解说:“她爸,你总该让人家常先生把话说完嘛!“邓

枢用双手将两只耳朵一捂说:“我不听,说什么我也不能让阿丽学唱歌儿,她此时应该

到学校里学功课。只要她想读书,我邓枢就是沿街乞讨也在所不惜。“

邓丽君见为她来说情的常荫椿老师,孤立无援地呆立在那里,她在外间屋的阴影里

急得手足无措。但她在发了倔脾气的父亲面前,只能躲在门后偷偷地垂泪……

“扑楞楞”一阵响,邓丽君幕然一惊,回头一看,几只雪白的鸽子从淡水河畔不远

的那座小四合院里飞出来。在她头顶上盘旋了一阵,几只白鸽很快就朝淡水河的对岸翩

然地飞去了。

邓丽君悄然地走进那座小院。这种类似北京古老四合院的建筑,在已经楼宇鳞次杯

比的台北极为少见,宽敞的院宅显得安混而恬静,上屋三间小瓦房窗明几净,朱红的廊

栓已有些油漆斑驳。邓丽君对这座临河的小院极有感情,这是她童年与少年时经常来的

地方。她记得东厢房是常荫椿从前教授学生练唱的地方,邓丽君在那里跟常荫椿学过两

个寒暑。西厢房则是常荫椿的鸽子房,大门两厢是常荫椿的琴房和书斋。就在晨雾未散,

邓丽君独自走进常毛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老人正站在鸽子房门前,莫非他就是自己少

年学歌时的启蒙老师常荫椿吗?邓丽君心头微微一惊,因为那老者颀长的身体变得佝倭

细瘦,与她印象中精明干练的常荫椿形成了鲜明的对照。邓丽君悄然进院,轻轻的足者

并没有惊动他。她看见常荫椿站在那个偌大的鸽子棚前面,里面满是用木板条精心隔成

的若干鸽子窝。许多雪白、银灰、黑色的鸽子,都在小窗口内探头探脑,朝向为它们喂

食添水的常荫椿咕咕咕地叫着。常荫椿的左手里托着一只雪白的小鸽雏,右手拿一支长

长的细竹杆,将每个鸽窝窗口的小门都依次捅开。他不停地打着脆响的口哨,引逗着窝

中的鸽子一批又一批地飞出来,翩然跃上蓝天。

“常先生,”邓丽君见常萌椿又将一批鸽子赶上晴空,方才叫道:“您老的鸽子还

像以前那样多呀?”

“你是……?”常荫椿慌忙回转身来,睁开略显昏花的老眼,定定地打量着几步开

外的陌生来客。他很疑惑地盯着穿着红色对襟袄,腰间束一条红邑皮带,既俊俏又朴素

的青年女子,一时无法辨认来者何人。

“先生连我也认不出吗?我是您的学生丽君啊!”

“什么?你是丽君,邓丽君?”常荫椿急忙扔掉了手中的那支长竹杆,跌跌撞撞地

走上前来。当他看清邓丽君那张丰润而白皙的圆脸时,立刻高兴得忘乎所以,叫道:

“没想到啊,你不是正在日本求学吗?怎能有空闲来这儿探望我这只能每天与鸽子为伍

的孤老头子呢?”

“常先生,我怎能忘记您呢?当初如果没有您对我的启蒙,恐怕也不会有今天。”

邓丽君搀扶着年迈的常萌椿来到上屋的小客厅。

她将带来的一篮新鲜水果和人参,放在茶几上,然后她恭恭敬敬地扶住常荫椿坐在

沙发上,邓丽君就像回到久别的家那样,对这里的一切极为熟悉。常家的儿媳进来为两

人斟上香喷喷的木樨青豆花茶后,有礼貌地退出去。邓丽君打量着墙上常荫椿用了多年

的一把二胡与常师母的遗像,心头酸酸的。她知道这些年来她的启蒙老师一直过着默默

无闻的孤寂生活,而他所教授的学生竟能一个个地唱红台北及香港的歌坛。相比之下,

两鬓斑白的常荫椿显得有些可怜,邓丽君说:“您是一位对声乐艺术很有精深造诣的教

授,本来应该得到更好的发挥,几十年来经您手里培养的港台歌星何止百名,然而……”

“我觉得你们有出息就是我的快乐!”常荫椿将目光移向对面墙上的一幅大照片,

那是1971年他在这所宅院里与学生们的合影,其中也有邓丽君。常荫椿感叹地说:“我

感到我的所有学生中唯有你最出色,当初听说你加入日本的宝丽金唱片公司,我还有些

担心你去日本后会忘掉从前我教给你的那些有民族特点的东西。后来从报上知道你的日

本歌唱得好,许多歌曲都是我们中国的歌词和曲调,就放心了,当初我总算没看错人呀

i ”

邓丽君默然。她知道常荫椿教授所说的话中含有很深的寓意,1971年她还没有与日

本宝丽金唱片公司签约的时候,当时日本已有一些唱片巨商看中了她,并以重金聘她唱

日本歌。在那年秋天邓丽君回台北探望老师时,常荫椿对她改唱日本歌一事表示过担心,

曾经叮嘱她说:“丽君,千万不要忘记你是个中国姑娘。你只有记住这一点,才能为中

国人唱好歌。”邓丽君深切地理解常荫椿的良苦用心,神情凝重地答应说:“请先生放

心,只要我在歌坛上存在一天,就不会忘记我是中国人。”常荫椿释然地吁出一口气说:

“那就好,那就好片所以,那一年邓丽君毅然地回绝了为日本唱片商灌制日本民歌的签

约。

“虽然你后来真的去了日本,可是也没有让我失望,”常荫椿继续说:“在日本有

一段时间,不知何故,你所唱的是英文歌。到了1974年下半年,我从电视上看到你明显

地日本化了。因为那时你的歌儿简直就是日本女歌手小柳留美的翻版了。这样我就担心

了,也就更生气了。于是,我逢人便说,丽君她开始不听我的话了。丽君,你大概不会

计较我当时对你所说的那些过激之词吧?”

“不会不会,我怎么会怪罪先生呢?如果没有您,是绝不会有今天的我。”邓丽君

完全知道1973年她应宝丽金唱片公司之邀,只身去到东瀛接受日本渡边娱乐公司正规训

练之初,她最敬重的老师常前格教授在台北的公开场合对她的微词。那些言语流传到日

本后,邓丽君一度苦恼过,甚至伤心地落泪。然而,邓丽君并没有任何对他的怨言,现

在她听到常荫椿那路带自责自疚的感叹时,心中仅存的一点芥蒂也化为乌有,因为邓丽

君难以忘记在10岁第一次登台时,常荫椿和她的谈话……

邓丽君记得那是1964年的夏天,自从香港著名电影导演李翰祥执导黄海调故事片

《梁山怕与祝英台》在台上映以后,台湾各地便掀动了一次唱黄梅调的热潮。在这个小

小的黄梅调民众演唱热潮中,邓丽君就是一个响应者。她天生的一副好嗓子,加之启蒙

老师常荫椿的指教,成为众多黄梅调爱好者中的佼佼者。夏天,台湾的“中华电台‘为

了顺应民众的意愿,破天荒地决定举办一次”黄梅调歌曲比赛大会“。”中华电台“的

这一举动,立刻得到歌迷们的一致拥护。一时间,各地报名参赛者如潮,常荫椿教授认

为邓丽君无论从演唱的功底还是表演的才能,均可以登台一争,所以,他就在未征得邓

丽君及父母同意的情况下,代为向”大赛组委会“报名。而且很幸运的是,邓丽君作为

刚10岁的小学生,居然在预选赛的前两轮,一连击败了数十名竞争对手,已经进入了决

赛的前10名。可是就在黄梅调歌曲比赛的决赛前夕,邓丽君的父亲邓枢得知了消息,他

百般地不许女儿参加比赛。邓枢的理由当然也很充分,那就是邓丽君由小学升入中学在

即。邓丽君在进退维谷之时来向常荫椿教授求得援助。

常荫椿听到邓丽君说父亲阻拦她参赛的经过后,长叹一声说:“丽君,要知道你已

经是接连两轮取胜,又遥遥领先的选手了,如果现在你半途而废,真是前功尽弃呀!”

邓丽君心中似有说不出的难言之隐,她欲言又止。双手掩面地啜泣了起来。

“丽君,如果你要中途退出赛事,我也无法强迫你上阵。”常荫椿已经能够体谅10

岁女孩内心的难言之苦。常荫椿说:“我要告诉你的是,这场歌赛对你来说事关一生。

如果你真能登台,我敢保证你能取胜的,那么你今生也许就以此次赛事为转折点了!可

是,如你情愿为迁就亲情而舍弃这桩赛事,恐怕就会铸成终身遗憾的,你可懂我的意思?

何去何从,就由你自己拿主意吧!”

“我懂我懂,可是我又不能……”邓丽君有心按常荫椿的话去做,可她又没有这份

勇气,只好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常荫椿在旁见了,甚是同情。他记得两年前因为要求

邓枢允许邓丽君跟自己学习声乐时,两人曾有一次不愉快的交谈。后来常荫椿情知拗不

过性格固执的邓枢,改去向赵素娃说情。常荫椿的一片真情,终于打动了她的心,在赵

素桂的干预下,邓抠最后终于默许爱女丽君在课余时间可以到淡水河边的常宅,向常教

授请教一些声乐方面的知识。

二度寒暑,8岁的稚童已经10岁,过早成熟的邓丽君如今面临着人生最紧要的一场

拼搏,作为视学生如己出的著名教授常荫椿,在这次关系邓丽君今生前程的重大抉择面

前,忽然又一次想到了那位通情达理的邓母赵素桂。

“老嫂子,你可真喜爱你的小女吗?”那天下午,常荫椿用电话把赵素挂邀到距邓

家不很远的一家咖啡店里,他先将邓丽君已在“中华电台”举办的黄海调演唱比赛的前

两轮预赛中,连连取胜,只待在决赛中一决雌雄的情况,—一告知赵素桂,然后语气恳

切地说:“如果你当真喜爱你的女儿,那么就会在此关键的时刻,成全她的大事。休要

小看这场黄梅调的比赛,丽君如真的取胜,她也许从现在起就可以走上一条通往光明的

人生坦途!”

赵素桂坐在那里啜饮着略有苦味的咖啡,常荫椿的几句话显然打动了她的心。作为

母亲她当然希望从小喜欢唱歌的小女丽君将来能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然而她也知道一

贯正统的丈夫,历来反对女儿因为唱歌而荒疏学业。赵素校既希望听从常荫椿的指点支

持和成全女儿,然而又有些惧怕丈夫的反对。她品了一会儿苦咖啡,叹道:“常先生对

阿丽几年来的苦心栽培,我们已经感恩不尽。

本来这次比赛是该让阿丽去的,只是她的阿爸担心影响她的升学考试呀!“

“升学考试当然也是紧要的。我也会督促丽君好好温习功课,力争考上台北最有名

的‘金陵女子中学’。老嫂子,依我观察,丽君自与我学练声乐以来,学习功课更加刻

苦,成绩也很有起色。你知道,参加黄梅调的比赛也不过只是半天的时间,它可是关系

到她的一生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常荫椿说得动了感情,一只手将小餐桌拍得

直响。

“您说得也是呀!”赵素桂忧郁的眼睛凝望着店外街上穿梭如流的车辆,深深地叹

了口气。她的心已被深深地打动了。想到她所钟爱的女女自幼以来向往歌坛的抱负和常

荫椿的良苦用心,她终于狠下心来,将杯中的咖啡一口喝干了,说:“请常先生放心,

到黄梅调决赛的时候,我一定亲自把阿丽送到台上去!”

“太好了,老嫂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常荫椿高兴地笑了。

三天后的下午。在台北大戏院门前人头攒动,各种大小车辆云集于此。由于“中华

电台”是首次在台北举办这类演唱比赛,所以,决赛时从台湾各地赶来的观众如潮似蚁。

邓妈妈在天将过午时,就兴冲冲地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丽君送到大戏院来。常荫椿教

授让邓丽君在后台扮了妆。一位有经验的女化妆师为邓丽君借来了一套戏装。那是台北

大戏院一位京剧生角的精致行头,穿在邓丽君颀长窈窕的身上显得十分合体。黑色的秀

才官纱帽,再配一袭粉色的长袍,邓丽君扮成了一位梁山伯。她在化妆镜前认真地照一

照,自己竟也忍不住地“扑呼”一声笑了,她对守在身后的常荫椿和邓妈妈说:“我这

女扮男妆,倒还真有点像呀!”

赵素桂也被女儿这身装扮逗得有些忍俊不禁,她微唤他笑道:“我这幺女哪里像

《访英台》中的梁山伯,依我看倒是一个活脱脱的唐伯虎啊。”

常荫椿却在那里不住地端详打量着初上舞台的邓丽君,他完全没有想到一位10岁的

女孩,初次纷上古装竟然有些古代人物的潇洒风姿。他见邓丽君有些紧张,悄声地对她

叮嘱说:“不必慌乱,不必紧张,你不必害怕戏台底下的那些观众。你登台后就当台下

根本无人,就像平日里在我的家里唱歌时那样就行了。你可懂?”

赵素桂也说:“阿丽,常先生说得在理,你登台后心地坦然,便能唱得好的。不然

你如被台下的人吓哭了,也就不能唱了!”

“我什么也不会怕的,先生,阿妈,你们放心好了。”邓丽君终究是个刚10岁的女

孩子,她尽管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人唱过歌,但是她由于思想单纯,全无取胜的任何精

神重负,倒也放松下来。正在这时,催场的铃声响了,邓丽君从常荫椿的手里接过那把

扇子,向赵素桂一点头说:“我什么也不怕,就当场上只有我一个人,只管按平时常先

生教我的那样唱就是了!”

常荫椿和赵素挂注视着邓丽君的身影消失在边幕下,两人的心都立刻悬了起来。特

别是常荫椿的心绪更加焦虑不安,因为邓丽君毕竟是他诸多学生中最为看重的一个,两

年来他在邓丽君的身上倾注了许多心血。如今“中华电台”所主办的黄梅调演唱比赛,

也许就是对邓丽君一次最好的考验。常荫椿深知如果此次大赛中邓丽君败北,那么将来

他连继续为邓丽君辅导的机会都失去了。邓枢可以借此事证明他的立女并没有歌唱的天

赋,那样的话一棵很有希望的小苗也许从此夭折了。常荫椿想到这里,手里捏着一把冷

汗。

“哗——”暮然间前台传来了一阵热烈的喝彩声和鼓掌声。

常荫椿和赵素桂都为这热烈的喝彩声吃惊。因为方才几位参赛的歌手上场时,都没

有得到观众如此热烈的欢迎,也许是少年邓丽君那俊美的风姿与扮相引来了人们的注目。

接着,前台喝彩、掌声都更然而止了,随着一阵动人的黄梅调旋律,隐隐地从前台传来

了邓丽君那清丽优美的歌声。那是李翰祥根据安徽省黄梅戏的曲调所拍成的电影《梁山

伯与祝英台》中,有名的《访美台》唱段。这段缠绵然恻、打动人心的唱腔,许久以来

就在台北的民间流传。尽管这段唱人人皆会,可是如今被一位10岁的姑娘在舞台上一唱,

就显得格外动听。舞台下不时地爆发出一阵又一阵掌声。直到《访英台》这段黄梅调唱

完了,常荫椿的心还是那样紧张,因为他在期盼着更响亮的掌声与喝彩。果然,当邓丽

君娉娉婷婷地从前台回来时,台下突然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致使小小的邓丽君,也

不得不像那些成年的演员一样,一次又一次地被请回到前台去谢幕!

10岁少女邓丽君成功了!

她以《访英台》一曲荣获了“中华电台”所举办的“黄梅调演唱比赛”的冠军!此

次参赛的百余名业余民间歌手中,有专攻黄梅戏十几年的老艺人,亦有接连三轮比赛屡

屡领先的“黄梅迷”,唯有邓丽君的年龄最小。谁也没有想到一个乳臭未干、初出茅庐

的小囡,会以《访英台》这段很平常的唱段击败所有对手,获得所有评委的一致认可。

台湾的几家民办报纸上,立刻刊登出邓丽君身穿戏装的照片,同时,连篇累续地发表介

绍文章,其中,台湾《自立早报》这样描写初出茅庐的邓丽君:“这位名叫邓丽君的奇

女子虽仅妙龄10岁,天真稚嫩,然而表演欲却极强。孩提时便随父哼唱京曲,其父乃北

平长大,深谙皮簧京曲,对童星邓女甚有影响。她不但从小就迷上了京戏和黄梅调,有

时还会规规矩矩地哼唱一段时新歌曲。家庭对于她是一种萌芽性的艺术熏陶和感染。”

《联合报》称:“神童歌女邓丽君在卢州国小就读,不管是校内的节目表演,还是校外

的演唱比赛,都少不得她的份。她在国小的班主任教师李复扬近日对记者称:“如果学

校的游艺会忘了叫她参加,她一定会生气的。……“

“丽君,你到日本去加盟宝丽金唱片公司,当初我是极力反对过的!”正沉浸在往

事中的邓丽君揉了揉眼睛,她尽力地将那纷乱的思绪收回来。在自己的启蒙老师常荫椿

面前,即便已经成为耀眼明星的邓丽君也永远是一个孩子。她必须谦恭地倾听着这位瘦

弱老人的每一句话,尽管有些话难免刺耳,可是邓丽君还是喜欢听。

常荫椿还像当年那样直来直去地对邓丽君说:“我记得曾给你写过一封措词严厉的

信。指责你不该丢掉中国民族歌曲的演唱习惯,盲目去追求东洋那样并不高超的东西。

我甚至说你是为了多赚钱而不顾所创下的演艺基础。当时,你收到我的信时一定是很恼

恨我这个糟老头子吧?”

“哪里的话,”邓丽君温存地一笑。她在东京收到常荫椿教授的信以后,确实气得

伤心落泪了。可是邓丽君并没有计较严师对她过于苛刻的指责。她的善解人意化解了启

蒙老师来信中所带给她的许多痛苦与忧伤,邓丽君知道常荫椿是恨铁不成钢才这样做的,

同时,他反对自己去日本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日本在二战期间给老人所带来的无法弥补

的创伤。邓丽君很想以三言两语就结束这不愉快的话题,说道:“先生是担心我丢掉从

前在台北形成的演唱风格,才那样做的。我认真想后是能够理解的,我从来没有恼恨过

先生。”

“现在看来你去日本是对的,”性情耿介并有些偏执的常荫椿,愧疚地将头摇了摇

说:“你邓丽君还没有忘本,今年旧历年你到香港所演唱的中国歌儿《酒醉的探戈》,

还是当年你在台北受训时的风格。当我从电视里看到你依然穿中国服饰,演唱中国风格

的歌曲时,我就放心了,我对别人说,邓丽君没有变,她还是当年的她啊!”

邓丽君笑了。她知道老人的心是善良而纯正的,虽然他人前背后地指责自己去日本

的事,可是他仍然像当年那样待她真诚而严格。

1965年邓丽君在卢州国小毕业后,居然很顺利地考进了在台北市名气很响的金陵女

子中学。这倒使一贯担心她功课的父母感到惊讶与欣慰,邓丽君也为自己感到高兴。她

进入金陵文中以后,父亲对她在课余学歌的限制似乎渐渐减少了。这也许是母亲在暗中

起了某种作用。1965年的春天,常荫椿教授再次来到她的家中,向邓枢和赵素桂说明应

该送邓丽君进入由他和其它一些台湾音乐界人士所主办的“正声歌唱训练班”进行深造

学习,邓枢一改以往的反对态度,竟然点头默许了。在那个短训班里,11岁的少女邓丽

君受到了一次为期半年的系统声乐训练,有机会与那些早在台北歌坛上崭露头角的歌星

们频繁接触,切磋技艺。邓丽君每当回首在“正声歌唱训练班”受训的往事,她都暗自

庆幸常前椿对她的教导。

因为那个训练班是她在成才路上很重要的一步,即便后来在日本有了更系统的训练,

然而少年时的扎实基础也是她留后成才的前提条件。邓丽君想到这里,忙说:“先生请

放心吧,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是中国人,既是中国人,当然应该唱中国的歌。”

“好啊!丽君,你总算没让我失望。”常荫椿说着,随手从墙上取下那把二胡,当

着邓丽君的面调了弦,情不自禁地拉上一曲《采红菱》,那悠扬婉转的动人旋律在空荡

荡的房间里回荡着。这二胡的演奏声令邓丽君怀念起少年的时光。她在11周岁那年——

也就是常荫椿推荐她到台北的“正声歌唱训练班”受训结束以后,刚好又有一次她可以

登台亮相的机会。那是由金马奖唱片公司所举办的流行歌曲比赛会,本来邓丽君是没有

资格参加赛事的,可是,常荫椿教授凭他在台湾演艺界的声望,以邓丽君曾荣获“黄梅

调大奖”

为由,鼎力保荐,使邓丽君顺利报名参赛。邓丽君记得,当年她就是以这首名叫

《采红菱》的民歌,再次夺得冠军的。现在,邓丽君想起往事,又见到两鬓斑白,中年

丧妻的恩师常荫椿形单影只,晚景凄凉。不由恻隐之心大发,她对常荫椿说:“先生,

我想……您可不可以离开台北?”

“离开……台北?”常荫椿的二胡声更然而止,他愕然地望着沉吟不语的邓丽君,

一时猜不透这位昔日女弟子的心思,便问道:“为什么?”

邓丽君的目光环顾着他那空荡荡的宅院,最后她望了一眼墙上常荫椿亡妻的遗照说:

“我总觉得老师为声乐艺术操劳了大半生,如今在这里却无所事事,终日不过是和鸽子、

二胡为伴,其实,您现在还不到60岁,正是人生的好季节。您的声乐艺术知识,为什么

荒废了呢?”

常荫椿叹道:“不荒废又有何出路?你也许不知道,当局因为我前年教唱了一支大

陆流行过来的歌曲,就下令不准我再办任何训练班了。我的家也就没有人敢来了。唉,

丽君,离开台北又到哪里安身?难道还有人能聘用我主持声乐教程吗?”

“您可以到香港去,”邓丽君关切地说:“依先生的才气是会寻到用武之地的。再

说在那里我有许多演艺界的朋友,如果先生不嫌弃的话,可否先到九龙私立中专去做一

位音乐教师呢?”

困居家中多年的常荫椿听了邓丽君的话,立刻精神一振。他沉吟了片刻,点点头说:

“让我想想,你让我想一想!”

第三章 恩师·故地·恋人

第三章 恩师·故地·恋人

雨中重游故地,几分辛酸几分忧细雨霏霏。

天将中午,清晨时晴朗的冬日天空上,涌来了一团团灰黑色的雨云。一阵凉风掠过,密集的雨点渐渐沥沥地下了起来。

邓丽君从她所尊敬的老师常荫椿的家里告辞出来,打了一辆很平常的“的士”。她坐在疾驶的小车上,凝望着车外掠过的一丛丛棕榈和桂林,淡水河越来越远了,在发黯的光影里,那条河流宛若一条曲曲弯弯的玉带,环绕在台北城区。乱箭似的疾雨在平静的河面上激起一个一个的水涡,远方那座隐没在浓重雨雾里的峻峨山峦,名叫观音山。邓丽君对那座山很熟悉,观音山青青葱葱,山麓间是绿茵茵的农田和白亮亮的水洼,附近的丛丛绿树蓊郁而繁茂。邓丽君依稀记得在观音山脚下有一处林间隙地,那里是她每天清晨练歌和吊嗓子的地方。她每天天不亮前往台北城外观音山时,都是父亲邓枢亲自用脚蹬车载着她前来……

邓丽君在12岁那年,每天当东方泛白的时候,她便被赵素桂从梦中唤醒了。然后她便在黑暗中忙不叠地穿好衣裤,洗脸漱口,来到房门外时,只见邓枢已经手推着一辆旧的脚踏车,站立在熹微的晨光里,静静地等候着女儿。当邓枢将已经长成1.60米高的邓丽君,放在他脚踏车的后座上,纵身跨上车去,迎着清爽的晨风快速地向城外骑去时,他的口气开始转向温和。他一边奋力地踩着脚踏车,一边转过身来对女儿说:“阿丽,你不必每天为学习成绩的不如意而烦恼,其实,天下成才的路可以有千条万条,不一定非得靠升学才能有出息嘛。阿丽,现在我才意识到,唱歌也是一桩正经事业啊!你不是喜欢唱歌吗?不如就向这方面发展吧。”

“阿爸,您、您真好!”邓丽君感到邓枢的话犹如迎面吹来一股和煦的春风,温暖着她的心房。从前她在卢州国小读书的时候,邓枢一直是对她在学校唱歌到处抛头露面持反对态度的。邓枢作为严父,他的一言一行无疑构成对邓丽君学歌的最大束缚,所幸的是有母亲时明时暗的庇护支持,方才使得童年邓丽君在极为困难的环境中,拜常前椿教授为师,利用课余时间接受声乐艺术最基础知识的训练。邓枢之所以对邓丽君学歌练唱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当然是因为邓丽君在“黄梅调比赛”和“金马奖唱片公司歌唱比赛”中两次获得冠军。一个11岁的小女孩会引来台北新闻媒体的青睐,大量报道邓丽君演唱的新闻,以及来自民间的强大社会性舆论,这一切都使固执己见的邓枢对小生女不得不刮目相看。所以,邓枢主动承担了每天清晨带着女儿丽君来城外观音山下吊嗓子的事情。

“阿丽,休怪阿爸从前时常发脾气,那时我也是恨铁不成钢,我是希望你学业有成,将来可以进大学深造,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才。”

邓枢边走边说。其实,邓枢已经渐渐地看得出女儿在唱歌上的特有天赋。他认识到邓丽君绝不可能在金陵女中成为学业上的佼佼者,将来也不会成为伏案著书立说的大学问家或医师作家,她只可能在歌坛上驰骋一番,或许将来真有一天他的女儿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红歌星。如果她真是唱歌的材料,自己又为何一定要将她往做学问的小路上硬赶呢?邓枢正是由于弄懂了这一道理,他才用实际行动来帮助女儿。邓枢在脚踏车上以忏悔的口气和坐在后车座的女儿对话:“我这个当兵的人很蠢,我不知道量体裁衣的道理。凭什么让你非得追随别人往前走?有人说世上的路有千百条,只要你有勇气和志气,再加上天分和汗水,咬牙走下去总有一天能成功的。阿丽,你还计较从前的事吗?”

“不,阿爸从前不让我练歌也是为了我好,”邓丽君深通情理,她被父亲这真诚的话语感动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着泪花,她说:“现在阿爸既然已经允许我向唱歌的方面发展,我就更不该辜负父母的期望,好好地唱,有一天要唱得天下都知道我邓丽君,那该多好啊!”

“这才是有志气的话!”邓枢高兴地说:“阿丽,你唱吧!你阿爸这一辈子当兵行伍,半生潦倒落魄,到了老年竟然连养家糊口的本事也没有,唉唉,真是自愧自疾啊。我已经没有了出息,将来为咱邓家光宗耀祖的,看来也不是你的三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只有你这幺女了!”

观音山渐渐地远去了,那嵯峨高耸的山头已经被一团灰白色的雨雾所笼罩,成为黑黝黝的影子。少年时练歌、运气和吊嗓子的那片林间隙地早已被疾驰的“的士”远远地抛在后面,无法辨认了。

“阿丽,今夜是你第一次上电视,可要很好地打扮打扮!”邓丽君记得那是1967年的夏天,她因为在台湾的歌坛上名气越来越大,被台湾“中视公司”的一位董事长看中,决定聘她到电视台主持一次《每日一星》的节目。那位“中视”的董事长从前根本没有在意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女中学生,可是他在一次由广播公司所去办的联播文艺节目中,无意间发现一位身材高挑、如花似玉的小女孩,居然能连续在广播公司下属的六个直播现场上出现。她在几台文艺节目中,分别以歌舞来客串特邀小嘉宾。这位歌甜人靓的女孩,每到一个直播现场,必然受到来自各方观众的热烈欢迎。董事长感到这个小女孩的

笑容很甜,歌声也很甜,舞步优美,丰姿绰约,凭着他主持“中视”多年的经验,他认定这个不知名的女孩,具有上镜的条件。如果将她请进“中视”,并不需要许多的聘金,而且,像这么年轻的小孩子是可以调教的。让她来当一回《每日一星》节目的主持人,必然会对这个小女孩产生巨大的诱惑力。到那时候,他就可以用微薄的报酬,长期将她收留在“中视”内,伺机让她来充当主持人,这样做比邀请那些早已在影视界知名,要价满高的主持人好得多。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他在那次广播公司转播节目结束后,派人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主持人请进会客室。

“邓丽君!“

“邓丽君?这名字……好熟啊?”董事长用手一拍他那又秃又亮的宽大额头,若有所悟地说道:“好像是从哪里听到过?可是……在哪儿呢?”

邓丽君笑眯眯地望着他。

“哦,想起来喽,”董事长又忽然一拍膝头,双眼一亮地说:“莫不是那一年金马奖唱片公司搞了一个歌唱比赛会,你是唱了那个《采红菱》的小囡吗?听人说是个贫穷人家的孩子,可就是你吗?”

邓丽君一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董事长似乎对1965年轰动台北文艺圈的“金马歌曲赛”中一位小姑娘夺取冠军的往事记忆犹新。他定睛将邓丽君一打量,方才看出这小女孩非但歌舞优美,而且天生丽质,妩媚可人,正是那种经过培养便可充当主持人的最佳人选。想到这里,董事长说:“邓丽君,我们‘中视’决定请你去主持一次《每日一星》节目,聘金从优,不知你能否前去?”

“让我拍电视?”邓丽君听了他的话果然喜出望外,董事长便拍板决定,由邓丽君到“中视”去主持《每日一星》节目。就在邓丽君期盼已久的节目将要录制这一天,平日冷落无人的邓家,挤满了赶来为邓丽君送行的邻居们。男女老少,簇簇拥拥,在众自睽睽之下,赵素桂早将邓丽君装扮成一位美丽动人的小天使。

邓丽君坐在镜子前高兴得抿嘴乐,她那羞答答的神态,伊然像一位盛妆的待嫁新娘,陶醉在无限的欢乐与幸福之中。

“拍电视就是好,干家万户都可以见到阿丽的!”赵素桂从来没有这么高兴,她一边将一朵红艳艳的绒花插在女儿乌黑的发鬓上,一边欣喜若狂地对邻人们笑道:“从前这小团唱歌得了奖,也不过是在报纸上露个名儿,可是人们却认不得我们阿丽是个丑还是个俊,如今到了电视上可就成了名人了!”

邓丽君双手捂住她那羞红了的面颊,木敢抬头去看镜子里的自己。只听邻人们在她身旁七嘴八舌地说着:“你们邓家这茅草屋里,可算飞出了个金凤凰了!”“啧啧,你邓枢可是有福气的人,没想到你这穷当兵的,半生潦倒,到晚年却生了这么好的小囡。”“是啊是啊,将来你们阿丽一旦红起来,钞票可是不愁的。”“你们再也不必到大街上去卖大饼了,那几个钱又怎么可以维持生活呢?”“有了阿丽这只金凤凰,你们邓家怕是在这茅草屋里住不长久噗!”

就在邻人们闹哄哄地围着羞怯万状,抬不起头来的邓丽君说笑时,茅屋外忽然响起一阵鸣笛声,有人叫道:“看呀,人家电视台派车来接你家阿丽了!”顿时,邓枢、赵素桂、邓长安、邓长顺、邓长富、邓长禧和男男女女的邻人们,前呼后拥地将打扮得娇艳无比的邓丽君从房里搀扶出来,送进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邓丽君稳稳地坐进车里,她是平生头一回坐进如此豪华的高级小轿车。随着汽车的缓缓启动,她看见欢送她的父母以及兄弟、邻居们的身影渐渐远去了,那座破陋的住宅也不见了。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台北入夜时灯火阑珊的繁华大街。

坐进小轿车里的那一刻,邓丽君感觉到自己再也不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圆了,她已经长大了。望着繁华的大街和两旁幢幢楼宇上巨大的霓虹广告牌,邓丽君忽然觉得她现在已能适应这个喧嚣的社会了。她感到骄傲和自豪的是,再过半小时,她这个出生在贫民区里的普通人家的穷女孩,就可以出现在干家万户的电视屏幕上了。

小轿车来到灯火辉煌的“中视”大厦前刹住了。邓丽君与早已恭迎在门前的“中视”董事长一起步入电梯。电梯缓缓上升,须臾,两扇电梯门缓缓开启,她已经被董事长带到演播厅里。邓丽君从前只是见过大大小小的舞台,却从未见过电视演播厅。厅内几盏水银灯闪烁着银辉,一群由导演、摄像、灯光、照明、录音等人员组成的队伍,在一架新式摄像机前紧张地忙碌着。他们见董事长将一位俊美轻盈的小姑娘领进来,都立刻围拢了过来。

“邓丽君,今天开始你就是这里的节目主持人了!”董事长亲自将邓丽君带到“每日一星”的主持台前,用手在她的肩头上一拍说:“你要尽情地发挥,既要歌又要舞,让你的美好形象永远出现在屏幕上!”

邓丽君刚刚坐稳,导演便喝令开拍。所有的灯光都集中在邓丽君的身上,摄像机的镜头推向她面部的近景。邓丽君嫣然地笑了“请停一下,请停一下!”邓丽君忽然叫了一声。出租司机闻声忙将疾驰的汽车放缓了速度,邓丽君那迷惘的目光透过车外案案雨帘朝公路的左侧望去,那里是一座宽敞的校园。在冬季里空旷的校园内寂寥无人,也许是旧历年的缘故,从前邓丽君所熟悉的金陵女子中学内,并无从前学友穿梭的景象。一幢灰色的教学大楼静静地矗立在校园深处,楼前偌大一片绿茵茵的草坪上,细雨如雾。

邓丽君记得她在出道前,曾经在这所学校里读了一年多,虽然她后来因为唱歌不得不中途辍学,可是现在已经成了名歌星的邓丽君,在内心深处仍然对学校、草坪和教学楼后面的一流人工湖充满了难忘的深情。

邓丽君自从那夜在台北的“中视”主持《每日一星》节目后,果然如同事前所预料的那样,很快就在台岛上激起了较为强烈的反响。电视观众们亲眼见到能歌善舞的邓丽君,都非常喜欢她。她的情影光彩照人,台湾的报界都纷纷称她为“天才女歌星”。就在邓丽君为走上电视而沾沾自喜的时候,父亲邓枢有一天忽然对她说:“阿丽,你还是去唱歌吧,不要再拍电视了!”

“这是为什么?”邓丽君颇感困惑。

“是你的老师常先生来找了我,”邓枢说:“现在我才感到,常先生是个好人。他是真正从内心里对你负责的人,他对我说,‘中视’让你当主持人是一种不可取的商业行为,他们让你当主持人可以省去许多开支,你成了他们廉价的广告。而且,依常先生的眼光来看,你的天分是在唱歌而不在做单纯的节目主持人。现在台湾的电视主持人多如牛毛,你如果投身到那里去很难出人头地,而你的独特之处在于你有很好的唱歌才能。常先生说,你现在只有一心投入到练歌上来,将来才有可能成才!”

“哦?”邓丽君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劝阻,因为她在“中视”的《每日一星》节目上一露面,就好评如潮。在她没有过完“电视瘾”的时候,邓枢的话对她来说就如同兜头泼来一盆凉水。

邓枢说:“阿丽,这是常先生的好意,你不能任性。他之所以在这种时候来泼你的冷水,是要你不走人生的歧路。我也是希望你不被眼前的一点利益所诱惑,认定唱歌这一条路走下去,将来必有出头之日啊!”

“小姐,开车吗?”司机见邓丽君将头探到车窗外,贪婪地向金陵女中旬校园里张望,他只得将“的士”缓缓地停在女中的大门前。

现在他看见渐渐沥沥的小雨已经打湿了女乘客的头发,有心发动汽车又迟疑地收住了手。

邓丽君并没有听清司机的提醒,她那双漂亮而幽深的大眸子定定地凝望着雨中的教学楼。在她的少年时代,她曾经在这幢楼里得到许多知识,但是,邓丽君在这所校规森严的女子中学里,也受列过一次较为严厉的训责。在她的眼前又闪现出一位中年女子冷峻肃然的面容,她那双被近视镜片罩住的眼睛迄今想起来仍令邓丽君心寒。

那是1968年春天的一个上午,邓丽君被这位严肃的女校长叫进了她的办公室。

“邓丽君,你知道我们金陵女中的历史吗?它自民国初年在南京建立的那一天起,就是所有女学生渴望的最好学校,在这所学校里培育了数不清大有作为的女科学家、女数学家和女企业家。这些女学生之所以成才,全是因为她们在校学习时严格地遵守金陵女中的校规,可是你呢?你为什么屡次地为女中抹黑?”女校长劈头盖脸的训斥,使本来胆小的邓丽君战战兢兢,脸色煞白。她怯怯地后退到门边,猜不透校长的心思,更不知道校长为什么如此大动肝火地认诉她。

女校长不依不饶地说:“邓丽君,你为什么不开口?你当真不知道我为什么向你来申明校规校纪吗?我说你给金陵女中抹黑,是说你作为一名在校的学生,不应该在课余到歌厅里去卖唱。你懂吗?

你那样做就是一种可耻的行为,作为校长我是坚决不能允许的!“

“可是我……我又怎么能够从此不唱歌呢?”邓丽君伤心地饮位起来。因为她从女校长那声色俱厉的口气中,已经感觉到她继续唱歌可能面临着一种可怕的危机。自从13岁开始,她已利用每天傍晚到深夜这段时间,由母亲赵素桂陪伴着到台北市区内的三家舞厅里去唱歌了。她小小的年纪,在课余的时间里本来应该在家里的灯下复习当日的功课,完成老师所布置下来的作业。做完功课,她也应该呆在家里的,与父母兄弟们共享天伦之乐。然而,邓丽君知道家里的情况,全家七口人只依靠父亲每月领取的些许薪金,经济长期抽据。她的三位哥哥长安、长顺、长富都在大学或中学里就读,费用昂贵,小弟长禧也在读小学。这样一来,本来连全家糊口尚难解决的邓家,再加上5个子女的昂贵学费,简直是无法生活。赵素桂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说服丈夫,每天烙些大饼到街上去卖。

可是这一点微薄的收入对于邓家来说宛如杯水车薪。

“阿妈,让我到歌厅里去唱歌儿吧!”有一天,邓丽君看见父亲在房前唉声叹气地抽烟,母亲愁锁双眉地伏在床上偷偷地掉泪。在昏暗灯影里做功课的邓丽君无论如何也难以用心,她呆呆地托腮独想心事。后来,她蓦然间眼睛一亮,凑到赵素桂身旁说:“我看见许多像我一样大小的女孩子,每天都是到歌厅舞场里去的,听说能赚许多钱。”

“什么?”赵素桂闻言大吃一惊,她一骨碌从床上翻身爬起来,拭去脸上的泪滴说:“你到舞厅里去唱歌?我的天呐,那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鬼地方,又怎么是你这样的小女孩去的地方呀?阿丽,亏你想得出,咱家就是穷死也不能让你到那种地方去卖唱呀!”她说罢忍不住又掩面呜呜地哭了起来。

“不能去,阿丽,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这么小的年纪就为我背上沉重的家庭负担啊!”在窗外的屋檐下埋头吸烟的邓枢,早将邓丽君和赵素桂的对话听在耳里。这时他忍不住地冲进来大声地冲着邓丽君叫道:“如果你去舞厅里卖唱赚钱,又让我的老脸往哪里放呀?”

邓丽君坐在灯影里,忽闪着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一言不发。

赵素桂哭道:“她爸,我当然也是不忍让一个13岁的女孩做那种卖唱的事情,可是,咱们家又如何可以过活呢?七张嘴吃饭本来已经无法承受,现在连长禧也上了小学,马上就要交学费了,我们哪里有那笔钱呢?真是求天不应,呼地不灵啊!”

邓枢气愤地将脚一踩,说:“都怪我这五尺汉子无能呀,我当了半辈子兵,想不到到头来连家口也养不起了!”

“阿爸,阿妈,你们别说了,我自有主意!”在灯影里独自想了许久的邓丽君,忽然站起来说:“我已下了决心,每天晚上到舞厅里去唱几首歌,有什么打紧?只要能帮着全家渡过眼前的难关,我是什么也不怕的。”

赵素桂含泪打量着过早成熟的立女邓丽君,心中有无限的苦楚。她有心劝阻,但是她左思右想家中也无来财之路,只得将欲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邓枢虽然知道让邓丽君到台北的舞厅里卖唱不失为一条让全家得以生存的捷径,可是他不忍让一个尚未成年的女孩进入人欲横流的污浊社会。邓枢连连地摇头说:“我又怎么能放心让你每天去那种地方唱歌呢?你还是个孩子呀!”

“阿爸,我已经长大了。”邓丽君轻松地一笑:“再说舞厅歌场也没有什么可怕。他们喝他们的酒,跳他们的舞,我唱我的歌儿,两不相犯。再说,我跟常先生学习了两年的歌儿,现在也该派上一个用场了。每晚到舞厅里唱上几首歌,不也是一种锻炼吗?同时又能赚些钞票来贴补家用,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坐在床上垂泪的赵素桂见女儿的心意已决,左思右想,别无其它求生之路,索性狠了狠心,对倚在门旁愁肠百结的丈夫说:“她爸,既然阿丽说得也在理,依我看就不如让她闯一闯吧。至于你担心她到那种污七八糟的地方去,倒也不必过分担心。只要阿丽想去唱,那我就每天都跟着她去。有我这当妈的在场,我不信哪个敢打咱幺女的邪主

意!”

邓丽君笑了:“阿爸,您就放心吧,谁也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哄哄,我邓枢无能啊!”邓枢忽然悲叹了一声,用拳头狠狠地掏了自己胸膛几拳,蹲在门槛上无声地落泪了。从那一天开始,邓丽君和她的母亲赵素桂的身影,便开始出现在台北街头的灯红酒绿之中了。如今,由于邓丽君每天夜晚到台北的几家歌厅去唱歌,收入渐丰,家庭的困窘状况已稍有缓解,不料,金陵女中却得到了她每晚利用课余时间卖唱的消息。一贯注重校风校纪的女校长,再也无法忍受邓丽君的卖唱行为,将她叫来严加训斥。女校长见邓丽君静静地位立在门边,一言不发,更加激动地对她说:“邓丽君,从前我也很看重你的人品才识。特别是你能在‘中视’主持电视节目,也为金陵女

中争得一份光荣。但是,金陵女中并不是专门培养歌唱人才的学校,它严格的纪律要求所有的学生必须努力完成她的学业。我看得出你是很迷恋唱歌的,如果你继续这样痴情于唱歌,那么,金陵文中的校规无法害你,你就只有退学一条路了!”

“退……学……?”邓丽君吃了一惊。她的心被刺痛了,因为她不仅仅喜欢唱歌,她更喜欢那些诸如国文、数学、物理、化学。几何、历史等课程。她从幼年时就自知知识的缺乏,在卢州国小时虽然成绩不佳,但是邓丽君无时无刻不喜欢钻研课程。自从她考入很有名气的金陵女中之后,除了苦心钻研以上诸种必修课外,她还利用课余时间到台北市的一家美国学校去补习英语。女校长的话对于苦求上进的邓丽君来说,不啻是一个晴天霹雳!她两眼里流出委屈的泪水。

女校长的语气强硬,绝无半点回旋的余地,她继续郑重地告诉哑口无言的邓丽君说:“如果你不想舍弃学业,那么你就必须立刻中断唱歌。何去何从,由你自决!”

邓丽君的眼泪扑簌簌地沿着腮边滚落下来……

“开车吧!”邓丽君迷偶的目光从车窗外收回来,她断然地吩咐那位已将“的士”停在金陵女中校门外的司机说。

“的士”骤然启动马达,从一汪积水中驶了出来,沿着细雨如麻的街道继续朝前方开去。邓丽君无限依恋地回身远望着那越来越远的金陵女中,一汪泪水又在她的眼里打旋。在这一刹那间她似乎又隐隐地听到那早已陌生的琅琅读书之声……

13岁岁的童星生涯恍如昨日雨,沙沙沙。

邓丽君坐在疾驶的“的土”里,回忆起如烟的往事。刚才在金陵女中大门前经过的瞬间,她从内心深处滋生了一种对学生时代的眷恋。那一次,威严的女校长如果稍稍地宽容些,或许她是不会与她所钟爱的学生时代匆匆告别的。现在功成名就,再也不会为生计而担忧的歌星邓丽君,内心深处却有着一种难言的遗憾。学生时代虽苦亦乐,挥手一别便一去不再复返了。

邓丽君那天在女校长的办公室里讪讪地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到她的教室,背起了书包提前回家了。她回到家里后,并没有把女校长勒令她退学的事情说给父母听。她郁郁不乐,在晚饭时没有吃饭,只喝了几口稀粥,聊以充饥。饭后又像往日一样换上一件雪白的超短裙,故作轻松地随赵素挂上了街。她一连到三家歌舞厅赶场,归来后已是子夜更深。这一夜,邓丽君在属于她居住的小偏厦内长吁短叹,在一张木板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小小年纪的她必须要在这一夜里,对自己日后的前途大事做出抉择。她要么继续每晚到歌厅里去唱歌,赚得可观的钞票以养家糊口,要么她痛下决心,与她视若性命的演唱艺术彻底地决裂,才可以再回到学校读书。

半夜里邓丽君的枕头被忧伤的泪水打湿了。她的心里充满了矛盾,充满了痛苦。她记得从卢州国小来金陵文中头一学年冬天,在那次新年晚会上,擅长唱歌的邓丽君又像她在小学时那样,被女学友们公认为“骄傲的小公主”。虽然学业平平,可是邓丽君在女中的能歌善舞却赢得了许多师生的喜爱。平日邓丽君也许更喜欢到她所喜欢去的地方去一亮歌喉,有时甚至也厌倦了永无休止的读书生涯。然而一旦被告知她要从此离开金陵女中,那种难以割舍的心痛如断肝肠!在昏黑的小偏厦里,邓丽君忍不住苦泪长流,伏在枕上低声地悲泣了起来。

她的哭声惊动了睡在外间的父母,邓枢不知道平日老是很快乐的阿丽为何事痛哭不已。他很想披衣起床,掌灯来询问他的女儿心有何苦何愁,却被赵素桂一把按住了。夫妇俩经过一阵唱唱细语,很快就猜到了邓丽君的夜间哭泣必与唱歌有关。天将破晓时,邓丽君又像往日那样起床,随父亲到城外的观音山下去练嗓子。这时,邓枢才发现一夜之间,女儿的双眼红肿了,面色也一下子变得有些苍白。

“阿丽,你昨夜里到底为什么哭?莫非在学校里有什么人欺负你吗?”

“……”

“你为什么不说话?如果有人与你过不去,我去寻她评理!”

“阿爸,没有谁与我过不去,更没有人欺负我。我,我是想告诉您,从今天起我就不再到女中去上学了!”

“不去上学?为什么?阿丽,你不是还在补习英文吗?你不是还想在女中毕业后再考大学深造吗?为什么一夜之间忽然又说不再上学,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你说,你说清楚嘛!阿丽,瞧你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必有原因的。一定是受到了什么压力吧?你说给我听,也好让我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邓丽君沉默着,碎玉般的皓齿咬着她的下唇,看得出她内心隐含着无限的痛楚。她本来不想将发生在学校里的事情告诉父亲,可是她即将失学在家又不得不将隐清说出来。邓丽君沉吟着,迟疑着,后来她还是将女校长的话委婉地说给她的父亲听。性情刚烈耿直的邓枢哪里肯咽下这口冤气,早饭过后,他就气冲冲地去寻那位女校长评理去了……

邓丽君坐着那辆“的土”已经回到了台北市内,天上的雨云越聚越厚,渐渐沥沥的雨似乎没有半点停歇之意,马路边的排水沟里响着哗啦啦的流水声。忽然,邓丽君发现了路边一幢十分熟悉的建筑,这里是台北市的济南路。在路东坐落着灰褐色的陈年建筑,它是有名的“花侨大舞厅”,当年它是邓丽君心中最为辉煌的娱乐场所。如今这“花价大舞厅”历经风雨沧桑的洗礼,已经变得有几分陈旧。令邓丽君颇感惊诧的却是,尽管是在阴雨天气里,街路泥泞,可是舞厅的门前却仍然停着几辆小汽车和黄包车。显然这家昔日宾客盈门的大舞厅,如今仍然有人光顾。对于从这里出道的邓丽君来说,旧地重游内心中难免百感交集。

“停车!请把车子停在这里吧。”邓丽君很快就决定先在济南路下车,她先付了车资,然后她冒着靠靠小雨,沿着一条积水的水泥坡道向舞厅门前走来。因为她的装束和那幅可以遮住整双眼睛的墨镜,在购买门票和入场时,谁也没有发现来者就是如今在台港及日本大红大紫的著名歌星邓丽君。

出现在邓丽君面前的一楼歌舞厅昏暗而空旷。屋顶的一盏鎏金大吊灯闪着淡黄色的光辉,舞池间只有三五对红男绿女,在一支乐队的伴奏下懒懒散散地跳着。舞池的前方是乐队,架子鼓敲得震天响,两只黑管和三把小号忽高忽低地吹奏着“恰恰”舞曲。环绕着舞池的仍然是一排排大小沙发,只是在雨天里并没有多少舞客。邓丽君看见在黑暗的一隅,仅有几对缠绵的情侣,对坐在茶几两侧,边饮着香按可乐边悄悄地说着情话。只是在舞池的右侧,紧靠乐队席的地方,有一位裸露着双肩和后背的歌女,正在那里举话筒在摇头晃脑地唱着一首歌。邓丽君立刻就听清了她唱的歌词,正是一年前她在日本唱红了的《空港》:“风儿阵阵吹来,风儿多么可爱,我时常向轻民诉说情怀……”那披散着爆炸头发的女歌手,虽然极力想模仿着邓丽君柔和的唱腔,可是她的音域狭窄,嗓音又有些暗哑,所以她唱起来并非得心应手。她那矫揉造作的歌声显然和邓丽君那甜美圆润的唱腔形成极为强烈的反差。

邓丽君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她来到灯光难及的角落,拣一张空桌前落座。女侍过来为她布上茶点,邓丽君默然地坐在那里品着一杯热咖啡。因为外边连天阴雨,实在是有些寒意。幸亏她清晨决定利用在台北探家的短暂两回去探望常荫椿时,赵素桂叮咛女儿务必多加一件内衣,否则半路上忽然下起雨来,邓丽君是难以抵御这初春料峭的寒气。

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

长夏开在枝头上,玫瑰玫瑰我爱你。

邓丽君手托香腮,在迷离的灯火中远远地眺望着那位搔首弄姿的女歌手,她此刻又换了一支歌曲。邓丽君忽然记起这无名歌手所唱的《玫瑰玫瑰我爱你》,原本是影星周璇在30年代为电影《天涯歌女》所录唱的插曲。这首由吴村作词,林玫作曲的流行歌曲,正是她自己刚出道时喜欢唱的几首歌曲之一。当年邓丽君13岁时到这家舞厅来唱歌的时候,也是唱过这首《玫瑰玫瑰我爱你》的,如今几年的光阴倏然过去,天地间已经斗转星移,这位比自己年长几岁双颊涂满脂粉的女歌手,为何偏偏还在重复她所唱的歌曲,并且极力地模仿她的唱腔?唉埃,真是的,任何一位歌手都是一样可以闯出一条新路来的啊!

玫瑰玫瑰情意重,玫瑰玫瑰情意浓。

长夏开在荆棘里,玫瑰玫瑰我爱你。

邓丽君在当头摇曳的太空灯的光影里,仿佛又回到了少年卖唱的岁月。她好像和那位无名歌手一样手拿着麦克风,摇动着纤细的腰肢在动情地吟唱。在她下决心离开那所金陵女中之后,父亲不顾赵素桂和邓丽君的劝阻,还是到金陵女中去找那位严厉而古板的女校长评理去了。那一天上午,邓丽君是在无限的焦顿中度过的,她不想让父亲去女中,知道女校长一言九鼎,她是断然不会因为邓枢的发难再收回成命的。邓丽君同时又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希望,虽然这种希望是十分渺茫的。

“不行!根本谈不拢,这个性格古怪的女校长阴着一张脸,一口咬定非让阿丽放弃到歌厅唱歌,才可以让她再回到金陵女中的课堂上去听课!”邓丽君的天真幻想很快就破灭了。就在她守在窗口焦急遥望盼父亲从学校带回好消息时,邓枢竟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邓丽君聪明过人,她从父亲那不悦的气色上很快就断定他与女校长的谈判失败了。心中仅有的希冀被酸溜溜的失望所替代,她想哭却又忍住了。她知道今生从此与金陵女中无缘了,甚至与所有的学校都失之交臂了。

“真是太不通人情。”赵素桂望见女儿将脸偏向窗口,眼睛里闪动着泪花。她为女儿小小年纪就遭到失学的冷酷打击愤愤不平,她说:“她爸,你就没有跟女校长说清咱家阿丽到外边唱歌,根本就不影响学业吗?”

邓枢余怒末消地说:“我怎能不说?我的舌头都快磨薄了,我说我们的阿丽绝不是个不三不四的孩子。她到任何场所去唱歌,都不可能沾染上不良的习气。河丽从小就是个懂得自珍自重的女孩,而她的学业也并没有放松。她的几个主要学科大多达到了及格水平,有些科目甚至还有名列前茅的时候。这就是说我们的阿丽虽然每晚出去唱几首歌,可她还是很用功的。我对那位固执己见的女校长苦苦求道:“像我们阿丽这样既懂人情事故,又肯于用功的学生,你们随便将她赶出校门来,难道不觉得可惜吗?“‘赵素桂问:“她怎么说?“

邓抠愤愤地拍着桌子大声叫道:“她是个咬住死理不肯通融的怪女人。她说我们不该让阿丽这么小就为家庭生活挑担子,她还说像阿丽这样的孩子现在是应该坐在课堂里的,她还指责我说……

嗨,别说了!都怪我无能啊!“

赵素桂也默默垂泪,说:“女校长说的也在理。如果我们家能开成那个米店,我还是想让阿丽回到金陵女中去。”邓枢见妻子哭得满面泪痕,也颇为伤心地叹道:“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我是打算在临街或在台北市的热闹街上去开一家米店,可是开米店总是要很大本钱的,如今阿丽刚唱了两个月,虽然勉强可以让全家衣食不愁,却没有过多的积存,你又让我如何来开米店呢?”

赵素桂拭泪说:“赚钱自然十分紧要,我们当父母的也不能为了赚钱就让阿丽中途辍学啊!她阿爸,你说该怎么办?”

邓枢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进退两难地长吁短叹,一会儿,他抬起头来寻找许久不肯说话的女儿。一抹惨淡的夕阳从窗外投映进来,映照着邓丽君那窈窕的身影。她站立在窗前,良久不动。见父母的眼光一齐向她没过来,邓丽君缓缓地转过身来,她的神色显得很庄重。13岁的女孩由于在家境困苦中磨练,显然已经过早地成就了。她决计用自己的牺牲来换取全家的平安幸福。她在深思熟虑后,大声地说道:“阿爸,阿妈,你们都不要再争了,我已经下了决心:退学!”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凄怆,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芳香。

那位无名女歌手还在舞池边摇头晃脑地唱着。邓丽君今天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当年她出道时最先卖唱的地方,面对着那卖唱的歌女和拼命吹奏乐器的乐队队员们,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辛酸。

当年她不是也像那位无人理睬只顾捧着话筒吟唱的女歌手一样,在别人跳舞饮茶的时候声嘶力竭地唱吗?邓丽君记得自己刚出道的时候,是在每天傍晚的5点半钟来到济南路的这家“花侨”,开始一天中的首唱首演。她大约在“花桥”这家舞厅里演唱5首流行的歌曲,每一次她都必须唱得十分认真、投入。如果稍有不慎唱错了词,或者是唱跑了调,那么“花侨”的老板除了扣她的酬金之外,有时还要训斥一顿。因为那时的“花侨”并不像目前这样舞客寥寥,生意清淡,“花侨”在从前是台北最兴隆的几家舞场之一。

那时每一次来时,她的母亲赵素桂都相随而来。她们母女不坐汽车,徒步走来。当邓丽君在台上动情歌唱时,赵素桂便守在台下的一个角落,在那里边听女儿吟唱边等候着。5首歌唱完大约6点半钟,赵素桂向老板讨了钱后,再陪着女儿去基隆路口的乐乐舞厅,在那里也需演唱5首歌。到7点半时再赶中正南路的“康泰”,接下去又是“大亨”和“明星”两家歌舞厅。待到这5家歌舞厅的场赶完,已是深夜10点半以后了。那时赵素桂和女儿邓丽君要花钱雇上一辆人力车回家了。

“啊呀!这位小姐,莫非你是当年在这里唱过歌的邓丽君小姐吗?”邓丽君正坐在那舞池边的阴影里慢慢地品着热咖啡,脑海里触景生情地回想起13岁刚出道时的艰辛,就在这时,有一个人影在身边闪过去,一会儿那人又迟迟疑疑地走了回来。邓丽君抬起头来看时,只见那人正站在一米远的地方探头探脑地打量着自己。他是谁呢?

“邓小姐呀,当真是你又回来了?”那人细瘦干瘪的身材,胸前吊挂着一支银白色的萨克斯管。很显然,他是乐队中的一名成员,也许他是在吹奏中无意间向邓丽君坐的地方扫过目光,舞厅内在阴雨天里来客实在稀少,所以这个吹萨克斯的人正好就看出了她是邓丽君?

“你是……?”邓丽君很想马上避开,或者是尽快地离开这家不断引来自己回忆往事的“花侨”。可是那个吹萨克斯管的男子认出了她,并又阻住了她的退路。所以,邓丽君也只好淡淡地与他搭话道:“我怎么不敢认了呢?”

“我是王明竹呀,从前吹小号的那个!啊呀,你果然就是从前在这里常见面的小阿丽呀!”那个吹萨克斯的人也不再客气,不待邓丽君让座,他便拉一张藤椅来坐。邓丽君虽然叫不出他的姓名,却也很快想起这是一张熟脸孔。她很小的时候随母亲来到这“花侨”唱歌时,是常常可以与他见面的。邓丽君为了防止那人的大惊小怪,慌忙招来女侍应生,再上了一杯热咖啡,说:“王先生,多年不见,我真是一时认不得了,请勿怪罪才好。”

“哪里哪里,我怪罪什么?”那人喝了一口咖啡,有些受宠若惊地说:“邓小姐现在可是今非昔比了,您如今是红得发紫的大歌星。

无论台北、香港、东京,还是新加坡和马来西亚,谁如果提到你的名字,都会立刻肃然起敬的。我现在能够见到你,该是三生有幸啊!阿丽,你等着,我去招呼那些人来,他们从前也都是给你伴过奏的,现在让他们也来看看你阿丽到底出息成什么样子!“

“可不敢惊动大家哦。”邓丽君最担心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她来到“花侨”时一度担心被熟人发现,可是她以为自己化了妆,又是在这种舞客稀少的下雨天来此,别人是不会认出她是邓丽君的,所以她就独自坐在阴影里饮咖啡来作小想。哪里知道还是被发现了,邓丽君慌忙“嘘”了一声,然后悄声对那人说:“大家正在演奏,如何可以中途停止。再说我还要马上回去,如你一呼喊,我也就只好先走了。”

“不喊不喊,我谁也不惊动。”那人倒也识趣,他巴不得能与这位当今红遍了半个天的女歌星独自坐在一处闲聊叙旧,他喋喋不休地说道:“邓小姐,现在见到你可比登天还难啊,听说你去年从东京去香港时,在飞机场的出口挤满了想见你一面的歌迷们。好不容易将你盼来了,可是人群拥挤,一片大乱,险些在混乱中踩死人呢!

警察怕你被人包围,一路护送才离开启德机场的,可有此事?“

邓丽君淡淡一笑说:“其实我也是个很平常的人,不值得有那么多人来围观的。王先生,我现在是怀恋从前,如果我再像从前到‘花侨’唱歌时那样默默无闻该多好,我

还是想做个普通的人。”

那人吸着热咖啡说:“邓小姐,我清楚地记得那时你很小啊,虽然年纪轻轻的,但是唱起歌来却有板有限,一点也不逊于其它歌手。很得客人们的喜爱。那时候你一个月大概可以赚一千块新台币的。相比起来那些侍应生们一个月才拿四五百块,你的薪水当时还是变高的。其实你只是个孩子呀!自然,如今那一点点薪水对你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不过我是说你年纪轻轻已能为家赚钞票,养活家口啦。”

“我们不谈这些吧,”邓丽君微微蹙眉,她急忙将话题一转说:“王先生,我如今很怀旧,总感到小时候来外边唱歌虽然很辛苦,可是却有许多的快乐。每天到处赶场,有唱不完的歌呀!现在虽然有了名气,可是身上的负荷太重了。”

“是啊是啊,邓小姐,那时你可不像现在这样忧郁和深沉,”那人嘿嘿地笑着说:“我记得有一次,你唱歌结束以后,我们跟你开玩笑。我说你阿丽不乖,还轻轻地拍了你的头一下,谁知你当场竟然哭了起来。后来,当然是邓妈妈半哄半逼地将你带走了。我当时以为你会生我的气,记我的仇,但是第二天,你又继续蹦蹦跳跳地回来上班了。你把前一天的事情好像忘得一干二净哩,哈哈。”

邓丽君听了,也忍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

初恋的情人死于空难雨过天晴。

午后的阳光从云隙中投下来,照亮了台北殡仪馆内的一排排水杉树。雨后的杉树在阳光的映射下青翠欲滴,郁郁葱葱。

邓丽君独自出现在这里,她感到心头泛起一股难言的苦痛。自从1972年的清明节她来到这里为朱坚扫墓,到今年已经快四个年头了。方才邓丽君离开花侨大舞厅后,来到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雪白的百合花,她要将这束香气浓郁的鲜花奉献给朱坚的亡灵。

旧历年中的台北殡仪馆显得岑寂而静温。在杉树环绕的水泥甬道两旁,看不到一个人影,四年前她就是从这条甬道上,捧着朱坚的骨灰盒,一直送到后山坡上的墓穴中去的。那时,她曾几次昏倒在他的坟墓前,四年过去了,殡仪馆的景色依旧。前庭杉树青葱,翠柏如屏。甬道左侧是一座现代化的骨灰堂,那里是一座仿古式的四合院,每一栋瓦房里都陈列着一只只亡者的骨灰盒。那座骨灰堂的后面,是偌大一片倚山而筑的墓穴地,一个个亡者的墓穴用水泥浇铸而成。一排排整齐的水泥墓穴前面,立有一方方石碑。碑前嵌有亡者的遗照、姓名和生卒年月,碑后则刻有简洁的生平文字。邓丽君寻找的是那片坟墓区最后一排的一座墓穴。它倚山坡而建,墓穴后有两棵枝桠参差的柏树。邓丽君默默地(立在两株古柏下,她那双忧郁的眼睛投向墓碑上的一帧遗照。照片上的男子宽坦的前额下有两条英俊的浓眉,一对炯炯闪亮的大眼睛含笑地望着肃立在墓前的邓丽君。他就是邓丽君13岁那年结识的初恋男友——朱坚。

“邓丽君,我们很喜欢听你的歌儿,明天就是圣诞节了,你能不能去为我们班级那些喜欢你的学友们,去唱几支歌儿呢?”那是1966年的冬天,在12月24日那天午后,正在卢州县那间破陋的红砖平房里准备傍晚去歌厅里唱歌的邓丽君,忽然发现她的窗前站着一位颀长英俊的青年男子。她并不认识他,猜想他或许是自己的崇拜者。自从她出名以来,经常可以在半路上遇到这样的热情青年。有些歌迷甚至可以像熟人那样将她拦住,海阔天空地攀谈。邓丽君不喜欢与那些陌生的异性交谈,但是她那种温存的性格又不允许她拒绝,她只能以和善的脸孔应付着。然而像现在这样直接找到她在卢州家里的情况还不多见。

“你是谁?我并不认识你呀,”邓丽君很惊讶地望了望他,旋即又温和地笑笑说:“你的学友在哪里?”

“我叫朱坚,是你的崇拜者。”青年人笑得很真诚,很友善。他的年龄比邓丽君大五六岁,属于那种很成熟的青年。他将一张名片恭恭敬敬地递给茫然无措的邓丽君,说:“我的少年也是在卢州国小度过的,可以说我俩还是校友哩。只是现在我已经商了,整天到处奔波。明天我们的十几位校友在卢州大酒店举办一次团聚会,我的那些学友大多想听你的歌儿,所以我受大家的委托来请你。不知道邓小姐能否赏光?”

邓丽君接过名片一看,上印“卢州大华建筑器材有限公司副经理朱坚”一行字。她的心不知为何怦怦地跳起来,虽然小小年纪但却经过各种场面的邓丽君,居然面对这很平常的邀请心绪慌乱起来。她为面前这位酷似兄长的英俊青年打动了。她迟疑一下,顺从地点点头说:“好吧!承蒙你们看得起,明天我可以去。只是我的歌儿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动听,如果唱得不好,还请多多包涵才是。”

“谢谢。”朱坚向这位秀美的小姑娘一躬身,转身告辞出来。邓丽君看见她家的栅门外,果然停有一辆与青年企业家身份相符的日本丰田豪华小轿车。他钻进去,又伸出头来向送到门外的邓丽君招了招手,小轿车便匆匆驶去了。

翌日下午,邓丽君刻意地打扮了一番,按着与朱坚预定的时间到了卢州大酒店。在雅座里果然聚集着20多位与朱坚年龄相仿的男女青年,目前大多在台湾各地经商、任教或打工。当活泼可爱的邓丽君翩然而至时,校友们都向她报以热烈的掌声。朱坚并没有马上让她唱歌,而是也将她当作自己的学友,让坐在一张餐桌前。朱坚向她敬酒,学友们向她问候,在这一刹那间,邓丽君感到了快乐和幸福。在朱坚和那些亲见的校友中间,邓丽君不再是卖唱的歌女,她与所有赶来聚会的男女校友一样平等,谁也没有轻视她或想花钱来听她的歌儿以图享受。朱坚说:“今天我们请来小妹妹,并不是仅仅听她唱歌。

我们是为她的歌儿越唱越响引以自豪,因为她是我们卢州国小的校友!她的到来使我们的聚会锦上添花!”

又一阵鼓掌声响起。邓丽君和朱坚的朋友们在一起喝得很痛快,吃得很开心。自然,在聚会的高潮中离不开邓丽君的歌,那一天她很高兴,一口气唱了几首台湾的校园歌曲,诸如《外婆的澎湖湾》等等。她柔美的歌声深深打动了朱坚和他的校友们。

月上柳梢头。朱坚在聚会结束以后,用他那辆丰田车将喝得有几分醉意的邓丽君送回来。在经过淡水大桥的时候,他将飞驰的车子停下来。他不忍心让他与邓丽君的难得相聚这么匆促地结束,他希望和她沿着在如水的月光下泛动着粼粼波光的淡水河畔倘佯漫步,倾吐情怀。

朱坚说:“小妹妹,我发觉你今晚很开心的。”邓丽君说:“朱大哥,我已经唱了几年歌了,从前我只知道我的歌儿都是供有钱人当作消遣的,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唱得快乐。因为我唱歌的时候不再像从前那样感到低微,我感到一种平等。”

朱坚说:“你的歌应该得到听歌人的尊重。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天才,是个了不起的小艺术家,是我们卢州国小的骄傲,所以才去亲自请你来聚会的。小妹,你千万不可有自卑感,须知大家的人格都是平等的!”

邓丽君的眼里汪着晶莹的泪。她被朱坚的话深深打动了。她小小的年纪便为家境所迫不得不辍学出道,在最初的日子里,她听到了许多人的冷嘲热讽。在台北市的那些歌舞厅里,她的歌声虽然不断地换来掌声、喝彩和钞票,但是邓丽君却能透过这些表面现象去看那隐在暗处的讥讽、白眼和不屑。在她的童星生涯中邂逅朱坚这样通情达理的青年无疑是个例外。在邓丽君与朱坚最初的接触中,他就留给她十分良好的印象。朱坚是一位富家子弟,家资雄厚,又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企业,与他的父亲共同经营可以赚大钱的建筑器材。青年得志的朱坚没有那种常见的趾高气扬,对她格外有礼,格外敬重,这一点从昨日刚一接触时邓丽君便深切地体会到了。现在她与他漫步在清波徐来的淡水河边,邓丽君心中是温暖的,幸福的,她感到自己遇上了知音。她与朱坚在一起时绝对没有与富人相遇时的隔膜感与畏惧感。

日子像流水一样地匆匆淌过。在邓丽君出道之初的最困难时期,朱坚便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小妹,现在台湾的歌星如果想红,光像你现在到处唱歌是不行的。你必须要灌录唱片。唱片往往是衡量当今歌手身价的一种代表,你有了自己的唱片,才能走红,也才能闯出一大片属于你自己的新天地。”有一次在台北时代夜总会的夜场演完后,朱坚用他的小汽车接邓丽君回到她在卢州县的陋宅时,他这样对她说。

“灌唱片?我……能行吗?”她当时十分吃惊,仿佛在听天方夜谭一样。她怯怯地说:“朱大哥,你也不是不知道,无论在台湾还是在香港,凡是可以灌录唱片的,一般全是有名气的大腕歌星。她们除了声望,还要有唱片公司肯于出大钱为她包装,还要有大的发行量。而我,只不过是个在歌舞厅里赶场的小歌手,又怎么可以有此奢望呢?”

“不是奢望,小妹,依你目前的歌唱水平,绝不比那些灌唱片的所谓明星逊色,”朱坚对她的未来充满希望地说道:“至于资金,你也不必担心。我可以帮忙,一定要你灌录出第一张可供发行的唱片来。唱片的发行我想也不必悲观,你的歌声很甜很美,会畅销的。”

朱坚是位言行一致,说到就能做到的君子。1969年的早春时节,邓丽君的第一张唱片在台北市百代唱片公司录成,这张唱片中包含着邓丽君早年较有影响的几首歌曲,如《小放牛》、《阿里山的姑娘》、《采红菱》和那首人人皆知的黄梅调《访英台》等等。

“小妹,你喜欢电视剧吗?”那是个金色的秋天,姹紫嫣红的蝴蝶兰开遍了台南的郊外。在由按榔树,枝树和蒲葵树环绕的赤嵌楼前,前来这里巡回演出的邓丽君,与来台南洽谈业务的朱坚又一次相逢了,心中都洋溢一种重逢的喜悦。邓丽君的第一张唱片发行后,她在台湾的处境果然好了起来。她已经不必每天夜晚为赚钱奔波往返地到几个舞厅里赶场。她的知名度高了起来,台北许多艺人演出团体都主动邀请她来加盟。这一次,邓丽君就是随一支演艺团体从台北市出发,先到台中、基隆、高雄,最后来到位于盐水溪和二层行溪之间的古老名城台南来作巡回公演的。台南的古迹名胜比比皆是,从小没有离开台北的邓丽君大开了眼界。她感到她能有今天的造化,全是因为有仗义为人的好友朱坚的鼎力支持。否则,她或许一辈子只能徘徊在台北的几家舞厅里,靠赶场赚一点赖以糊口养家的钱,毫无作为。

听到朱坚的问话,邓丽君轻轻地摇了摇头:“电视剧?我当然很喜欢看,可是我现在实在太忙,哪里有宽裕的时间去看电视剧呢?”

她期期艾文地说。

朱坚笑了:“我不是要你看电视剧,我是说当今的电视剧影响大,比灌唱片发行还有利于增加你的影响。所以,我很希望你能够利用唱歌的间隙,拍成一部电视剧。当然,你的歌曲也是你参加电视剧拍摄的有利条件之一。这对你尽快成名的关系很大,小妹,不知道你想过没有?”

“没、没有……”邓丽君显得很意外,很惊喜也很冲动。她那漂亮的眉毛一扬,两只晶莹的大眼睛里掠过一抹跃跃欲试的神采。

朱坚告诉他的好友说:“小妹,现在台湾电视台正在筹拍一部名叫《晶晶》的国语电视连续剧。它是部很有趣味的儿童故事片,据说情节很感人,也很悲苦。其中还有一些插曲需要找人配唱,这样,我就想到了你,为什么不去试一试?”

“我……能行吗?”

“我看你很胜任,”朱坚说:“凭你的年龄,你的经历,你的气质,还有你唱歌的优越条件,估计你到电视台去试镜的成功率会很高的。当然,现在台湾如果拍电视剧,没有经济实力的人出面赞助也是不成的。幸好我与那家电视台的老板有旧,如果你真想试一试的话,我可以关照对方一下。”

“太好了!朱哥,你对我真是太关心了,让我将来如何去报答你给我的恩情呢?”邓丽君没有想到自己每与朱坚接触交谈一次,都能从他那里获得许多意想不到的帮助和启迪。正是这些启迪使她在演艺事业上不断地发生新的飞跃。她深切地知道,当初一个只能到不入流的舞厅唱歌的小歌手,发展到能出唱片,能登大雅之堂,能受到有名演艺团体的招聘邀请,这对于邓丽君来说是多么来之不易啊。在台湾这块土地上,像她这样天生丽质,能歌善舞的苦命女子何止百千?邓丽君没有社会根基,没金钱做资本,如果她不遇上像朱坚这样的青年企业家,如果没有他如此热心诚恳地从中提携,那么她或许永远无法济身到歌坛寻求发展。

清凌凌的盐水溪,倒映着邓丽君和朱坚相依相假的身影,赤嵌楼的古城堡内可闻她与他唱唱的细语。邓丽君的芳心前动着爱意,这个苦命的小女子平生第一次向一位真诚爱她的青年男子敞开了心扉。邓丽君爱的绝不是本坚在卢州的富豪门第与足够自己终身受用的资产,也不是仅仅为朱坚的英俊外表所打动。她所倾心相爱的是朱坚对她的那颗诚挚友爱的心!

“晶晶,晶晶,孤零零,像天边的一颗寒星;为了寻找母亲,人海茫茫独自飘零……”就在这一年的初秋,邓丽君主演的电视连续剧《晶晶》在台湾儿家电视台的黄金时间开播引起轰动,她所演唱的该片主题歌《晶晶》一曲也使无数观众倾倒。台湾一家有影响的唱片公司看中火候,立刻拍板请邓丽君将《晶晶》一曲灌录成唱片向东南亚

各国发行,一下子就卖了50万张。《晶晶》的歌声一时间风靡台港:“晶晶,晶晶,多次梦里相见,落得热泪满襟,到何时在何处,才能找到我亲爱的母亲……”

朱坚的家是卢州县的老户。祖上传袭下来的万贯家资,使得他的祖父、父亲成为当地两代德高望重的富豪。精明干练且又为人忠厚的朱坚承袭了祖业,又在中学毕业后担任了一家由其父任总经理的有限公司的副经理。事实上他是那家有限公司的实际负责人。

朱坚刚刚过20岁以后,前来朱家登门求亲者络绎不绝。这其中自然也不乏品貌双全、门当户对的绝色少女。但是朱坚却—一拒绝,不肯接纳。他的父母对此也深感不解,直到60年代末,他们才知道他们视为掌上明珠的儿子朱坚,早在两年前就心中有人了!而这个让朱坚每每寝食难安的意中人,就是与朱家近在咫尺的邓家幺女邓丽君!

朱坚的父母初听此事时难免暗暗吃惊。邓丽君虽然生得天香国色,又能唱一口优美动人的流行歌曲,然而终究门户低下,如果让这对在当地颇有威望的父母来接纳邓丽君为朱家儿媳,亦非一件易事。可是,朱家父母是一对深通情理的老人,当他们知道儿子对邓丽君挚爱已深,两人感情深笃以后,他们非但不出来阻止,反而默许并积极促成朱坚和邓丽君的美满婚姻。

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姿太美妙。

跟你在一起,永远没烦恼。

我一见你就笑,你那谈吐举止使人迷绕,跟你在一起,永远乐逍遥。

1969年对于邓丽君来说是一个非常的年头。她在朱坚的支持鼓励下,不但拍成了电视剧《晶晶》,又接连推出了几张时髦的唱片,例如《一见你就笑》这首歌,本来别的歌手已经先后演唱过,可是都没有唱红。但是,同样的歌词,同样的曲子,同样的乐队,换上了邓丽君以后,境况便大为改观。她的歌儿先在电台上播,后在电视上唱,很快,《一见你就笑》便一传十,十传百,众口皆唱,在台湾各个城市的大街小巷上,几乎随处可听到这首甜美的《一见你就笑》:究竟为了什么?

我一见你就笑,因为我已爱上你,出乎你的意料。

朱坚格外喜欢邓丽君的这首歌。他不仅喜欢那欢快动人的曲调,亦喜欢那些歌词。他似乎感到从邓丽君圆润小口里吐出的词曲,完全是有意唱给热恋中的他来听的。“因为我已爱上你,出乎你的意料。”这句唱词实在是太令朱坚动请了。每当他从电视的屏幕上见到邓丽君笑眯眯地望着他,心里就怦怦地狂跳:邓丽君实在是太神秘,太美丽,也太温存可爱了。“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跟你在一起,永远没烦恼。”朱坚的一颗心追随着每日在歌坛上穿梭来去的邓丽君,他觉得台湾经邓丽君这么一唱,仿佛到处都是一张张绽开的笑脸!

1970年的元宵佳节,台北市有飓风袭来。那天晚上,台北破天荒地降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华灯初上时,朱坚在台北的“馥园”一间典雅恬静的小客座,请刚从台中演出归来的邓丽君吃汤圆。这是一家在台北很讲究的高级餐馆,它的建筑规模很大,前有酒楼,后有四合院式的宴客厅室。即便是随便吃汤圆,女侍也要依次布上四碟精致小菜和水酒点心。自从邓丽君为台湾电视台拍了一部名叫《晶晶》的连续剧后,她那姣好的形象与甜蜜优美的歌声很受影视界的青睐。台北的一家电影制片公司在拍摄《谢谢总经理》一片时,导演决定以优厚的片酬来聘请邓丽君在该片中饰演一个角色。17岁妙龄的邓丽君显然已有了上电视的经验,所以连想也没有想,就与电影公司签了约。很快,《谢谢总经理》就在台湾各地公演了,而且出乎意料地再一次被影视杂志炒红,邓丽君似乎成了一位逐渐走红的电影明星。今夜,户外瑞雪飘飘,馥园酒店的雅座内却温暖如春。

在幽幽灯光下,一对相恋相慕已久的情侣,一边品尝着“馥园”名厨们精心烹制的酒菜点心,一边说着久别相逢后的唱唱情话。邓丽君用汤匙将一只雪白的火腿馅汤圆舀出,放在朱坚面前的小碟内,说:“朱哥,你看了我最新拍成的电视剧《谢谢总经理》吗?这部电影我自我感觉良好,似乎它比电视剧《晶晶》拍得成功,你该去看一看,如何?”

朱坚默默无语。这位一贯对邓丽君艺术上的成就视为自己成就的阿哥,这次却没有表示祝贺之意。他只是埋头吃邓丽君给他夹的汤圆。朱坚为何神态冷淡?原来在邓丽君与电影公司签订片约的时候,他因为要尽快到新加坡去商谈建筑材料的进口,从台北飞去异国。新加坡的生意顺利谈成后,朱坚又飞到香港。在那里他也有些业务要处理,这样一来,朱坚回到台北时,已经是邓丽君进电影棚拍戏的尾声了。在元宵节他和十分繁忙的邓丽君有机会在“馥园”谈心时,那部名叫《谢谢总经理》的电影已在台北等地公映了。

“朱哥,你为什么不说话呢?”邓丽君的面庞被头顶上的灯盏映红了,在元宵夜里显得很娇艳,很丰润。她眨动着长长的睫毛,亮闪闪的大眼睛里闪透出一抹狐疑与茫然。心心相印的情侣为什么在自己又一次在事业上取得成就时以冷漠相向?莫非自己的《谢谢总经理》拍得不成功?抑或是该部影片中有什么地方使心上人看得不满意?邓丽君百思不得其解地望着她热恋的人儿,心头忐忑不安。

“小妹,我想问你的是,这部《谢谢总经理》的电影拍完以后,你是否还有其它的片约?”许久不肯说话的朱坚,避开了对她的正面回答,忽然向等待着他夸奖的邓丽君提出一个令人疑惑的反问。

邓丽君很兴奋地说:“片约当然有啊。台湾的‘中影公司’和几家电影制片商,自从看了《晶晶》和《谢谢总经理》以后,都说我将来可能成为像胡蝶那样的电影明星。他们说我的形象很适于上镜,如果拍片还可以兼唱插曲,所以近日来他们送来好多的电影、电视脚本,有些制片商甚至情愿出很高的片酬来请我拍电影。一些报纸已经准备发表我的访问记,制片商们说要炒红我。朱哥,你说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朱坚呷了一口酒,不吭声。

邓丽君还是很高兴地向他叙说近一段时间,她进入电影圈以后的许久新感觉。她说:“送来的影、视剧本尽管很多,可是我真正想拍的却不多。因这些本子太多的是平庸和乏味,人物形象也与我格格不入。我一直很喜欢著名电影导演于仁泰,我很欣赏于导的艺术风格。从前他导的几部片子我都看过了,昨天他派人给我送来一个新电影脚本,是写一个少女纯真的爱情,我读后掉了泪。朱哥,这部片子我很想接下来,恰好今天能和你在一起商讨,你说我该接于仁泰先生的本子吗?”

“不能接,小妹,我劝你千万不能再拍电影了!”正说得津津有味的邓丽君万没有料到朱坚非但不支持她,反而兜头向她拨来一盆冷水,顿时浇得她怔住了。朱坚有些激动地说道:“小妹,现在我才感到我当初的轻率,我实在不该推荐你去拍那个名叫《晶晶》的电视剧啊!”

“朱哥!”邓丽君吃惊地呆住了,她与朱坚结识并相处的几年来,朱坚在她的内心中永远是一位真诚热心的兄长,从来对她的事业倾注无限的关切。可是现在她无法理解的是,当她在电影上开始崭露头角,前程充满一片灿烂阳光的时候,她引为知己的朱坚究竟为什么这么冲动,这么武断地阻止她涉足影视圈呢?

“是这样,小妹,我今天的心绪不佳,请谅解我说话时有点急躁,不过我这样做全为了你好。”朱坚很快就意识到他的失态。在温和含笑殷切期待的邓丽君面前,他为什么要这样没头没尾地说话呢?朱坚很快就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尽量将语气放得平缓,以他惯用的斯文口气说:“小妹,我为什么后悔当初不该让你拍《晶晶》呢?那是因为正是当初这个《晶晶》才使你误入影视圈的。当然,如果另一位并没有其它天才的姑娘,拍几部电视剧、电影也许是一件好事情。我当初极力地劝说你去拍《晶晶》,也是单纯地想到它可以提高你的知名度,可以扩大你的影响。那时没有料想到后来有于仁泰这些导演,拼命地拉着你去拍电影。如果我知道你在拍了一部电视剧后,又要拍《谢谢总经理》电影的话,我也许当初就会劝阻你不上银幕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邓丽君还是听不懂对方的意思。

朱坚由支持自己拍电视到突然反对她拍电影,这是一种多么明显的反差啊!

朱坚说:“小妹,如果拍电影、电视是你的长处,我又何尝不希望你去拍电影和电视呢?我阻拦你是因为我已经看出你的潜力全在唱歌上。常荫椿教授对我多次说到你,他说,千万不能再让你去拍电视了,因为那样长期发展下去,将影响你在歌唱道路上的发展。久而久之,你就会在歌坛上消失了,小妹,恕我直言,你的表演艺术潜力很有限,你绝不会成为一位名噪台港的电影明星。所以,我劝你尽快地从歧路上返回来!懂吗?你的事业永远在歌坛上!”

“啊——?”邓丽君的头仿佛突然遭到沉重的一击,拍电影的热切期望在刹那间被击得粉碎。但是她毕竟是一个聪明人,虽然朱坚的话说得过于直率和尖刻,却能使痴迷影视的邓丽君墓然猛省。她从朱坚这番话里感觉到的是一种更为深沉的爱,只有与她的人生、命运息息相关的人,才可能说出这样动情的肺腑之言。在片刻的难过之后,邓丽君渐渐地恢复了平静,她郑重地抬头凝望了朱坚一眼,轻轻地点了下头说:“朱哥,我懂了!”

邓丽君谢绝了著名导演于仁泰拍电影的盛情邀请。她必须老老实实地唱歌,勤勤恳恳地赶场,还像从前那样按照既定的人生轨道运行。

邓丽君从事业的歧路上回来了!

邓丽君深恋着朱坚,朱坚痴爱着邓丽君。1970年的仲夏季节,经过三年多热恋的一对情人,终于得到了朱、邓双方家长的共同认可。在端午节那天的一次聚餐中,朱坚将一枚镶嵌着一方碧绿宝石的纯金戒指,亲自为邓丽君戴在左手上。也是在这次幽会中,朱坚问他。动爱的未婚妻提出了去香港发展的设想。

朱坚说:“小妹,应该承认,在台湾这个地方,你的名气已经很响了。可是艺无止境,你还应该有个更大的发展啊!”

邓丽君感到茫然而紧张。朱坚对她的期望如此之高,是她当初没有想到的。在邓丽君决定不再涉足影视圈以后,朱坚特别出面为她组织了一次南下登台演出活动。为了让邓丽君走出台北,扩大视野,加强影响,这支以歌手邓丽君为首的演出队伍,来到台岛的南端进行巡回演出。所到的南部大小城市,从前对邓丽君并不熟悉。

经过这次演出。加深了歌迷们对邓丽君的感情。现在,朱坚再次要求她走出去,邓丽君困惑地说:“台湾岛我几乎走遍了,你还要我到哪里去演唱呢?”

“去香港!”朱坚充满希望地说:“小妹,那里是我们中国的土地,也是东方世界的一颗明珠。这个亚洲最繁华的大都会,你不能不去那里演唱啊!”

“到香港去?太好了!”邓丽君双眼豁然一亮。许久以前她就向往那个神秘莫测的现代化大都会。可是,到香港去演唱却连想也不敢想,她邓丽君只是个贫民家的小女孩,是在台北的一家家舞榭歌厅里走出来的当地小歌手,繁华的香港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吗?她连想也不敢想的事,如今被她心上人提了出来,邓丽君的心里充满了惊喜与兴奋。她又有一种无法掩饰的忧虑,说道:“朱哥,香港对我来说人地两生,那里肯接纳我这样一个台湾小歌手吗?”

“小妹,你不必为此担心,”朱坚显然对邓丽君向香港发展充满了信心,他说:“你知道由于经商的缘故,在香港我有许多靠得住的朋友。你一个女孩子家。初到那种地方去发展,当然会有许多的困难,我会想办法的。首先在你去香港前,我会请新闻界的友人在报纸、电台和电视上对你进行一番宣传介绍。待那里的百姓和歌迷们了解你后,你去那里唱歌是会有市场的。小妹,你记住,人活在世上就是要靠闯,只要你听我的话到外面去闯,你才可能有扬名的那一天啊!”

“朱哥,我……听你的!”邓丽君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真诚的朱坚,她知道凡是朱坚为她指的路,没有一条不是对她有益的坦途。

在这样值得信任,值得依赖的男人面前,还有什么可忧虑和迟疑的呢?

是年盛夏8月,香港格外炎热。就在这样的气候里,邓丽君登上了由台北桃园机场起飞的“华航‘被音客机。她坐在椭圆形的机窗口,心情激动地俯望着机翼下涌动的滔滔云海。她小小年纪,做梦也没有想到她能坐上这么豪华的大型客机,向东方明珠香港飞去。到了香港以后,那里的人会喜欢我唱的歌儿吗?还会出现我在台湾各地演出时万人空巷的场面吗?如果在香港的演出无人捧场该怎么办呢?丢了我邓丽君的面子不说,就连敦促自己来香港演出的朱坚也会大失所望的。这次自己能来香港,多亏了朱坚的鼎力相助,方才得以随台北凯声综合艺术团飞来香港,万一演出失败又该如何收场呢?

波音客机的翼下出现了一片碧波浩瀚的大海。邓丽君猜想那就是她从前从香港的画报上见到的维多利亚海湾,海的那一边是起伏峻峨的山峦和鳞次杯比的巨厦楼宇。海边上的启德机场已经渐渐看得清了,客机沿着跑道缓缓地俯降下来,邓丽君一颗紧张的心却早已是了起来。身穿雪白迷你短裙的她走出机舱,站在高高的舷梯上朝下一望,在烈日下头有点发晕。邓丽君还没有走出机场,就已经听到了围在启德机场外一条通道上的欢呼声。这使邓丽君很惊诧,她无法知道机场外是些什么人在呼喊着她的名字:“邓丽君!”“邓丽君!”

“真没想到呀,邓小姐,你的歌迷有好几百人,从大清早就围在机场外等候你了!”一位机场警察忙不叠地跑过来,将外边的情况向邓丽君报告说:“这是香港近几年来极为少见的!”

邓丽君感到惊讶和欣喜,她做梦也不曾料到她的到来会使香港的歌迷闻风而动。在飞机上曾为此行演出成败忧心忡忡的邓丽君,在从机场出来时,真的被眼前的热烈场面惊呆了:两排手持花束的歌迷们,其中不乏一些上了年纪的人,都团团簇拥在台北凯声综合艺术团所经过的通道两旁。这些歌迷的前面是一匹一米宽数十米长的黄市横幅,上面写有“欢迎台北综艺团”和“欢迎邓丽君小姐莅港献唱”的红色大字。在这些黄底红字的大型横幅前,每隔两步就可以见到一位手捧花篮的儿童。歌迷们见到邓丽君刚一露头,立刻参差不齐地摇动花束,欢呼起来……

邓丽君在香港的九龙大戏楼举行隆重公演。门捐上的霓虹灯组成了“邓丽君小姐”五个大字,在漆黑的天幕下闪亮。红色的大字刚灭,又闪跳出一排绿色大字“首次莅港隆重公演”。戏楼前在入夜后便围满了等候退票的歌迷,黑市上已将票价炒至1000港元。

邓丽君在抵港最初五天中,演唱的是《凤阳花鼓》、《沙里洪巴》和《玫瑰玫瑰我爱你》等具有中国传统风格的民族歌曲,得到香港观众的热烈欢迎。香港有影响的《文汇报》、《星岛日报》、《明报》、《晶报》等都以显著版面刊登邓丽君身穿短裙,载歌载舞的大幅照片,文章标题也赫然醒目:《台湾歌星邓丽君首次掀起歌潮,万人拥塞街头一瞻歌星风采》;《歌曲轻柔感人,舞姿深具勉力,港人首次大开眼界》;《首次来港就赢得好声誉,邓小姐占尽歌坛风光》;在台湾的朱坚是从一本由香港发行的《明报月刊》杂志上得到他的女友邓丽君在香港一炮打响的喜讯的。这本杂志的封面还刊登

了邓丽君一幅光彩照人的大照片。

“阿坚!”到了1970年的冬天,邓丽君已经用这样亲见的称呼来与她热恋中的朱坚谈话了。双方的父母对这桩好烟线都很满意,并且都在积极地筹办着婚事。在圣诞节那天的夜晚,邓丽君演唱结束后,朱坚用他的小轿车将沉浸在幸福中的邓丽君接到台北复兴路的一家小餐馆里吃夜宵。这里很安静,雅间里女主人精心地为来客扎了一棵五彩缤纷的圣诞树。一支支红蜡烛,点缀着节日的氛围,邓丽君喝了一口酒,她的面颊立刻泛起了少女羞涩的红晕,她对望着自己笑的朱坚说:“我感到香港这都市和我很有缘分。从前你让我到那里去时,我感到陌生和害怕,可是一旦真去了,又觉得那个地方很适合我发展。因为那里有一批很懂歌曲的人,歌迷也多,他们能为你的演出造声势。所以,我准备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到香港去,到那里去闯一片天地,要比在台湾强得多!”

朱坚为她斟上酒。在幽幽的烛火里他定定地凝视着女友那张青春的笑脸,他一直期盼着邓丽君能有今天,他说:“香港当然是你走出台湾,向更广阔的空间发展的第一步。但是,仅满足于在香港的演出还不行。我想你的下一步的目标,应该到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去闯一闯,那里可以进一步扩大你的影响。”

烛光将邓丽君圆圆的脸庞映得更俏丽了,她笑眯眯地望着朱坚,与他碰了一个响杯,抿一口酒说:“阿坚,我好怕哟!香港也是刚刚闯出条路来,又怎么敢得寸进尺,再到新加坡和马来西亚去唱呢?那可是外国,那里又怎么能听懂我的歌呢?他们也许不会买我的帐吧?”

“不,阿丽,你说错了,东南亚的几个国家华人很多。”朱坚显然对那些地方的风土人情极为熟悉,他将鼓励的眼光投向邓丽君那张洋溢着幸福的笑脸说:“他们听得懂华语,生活在异国多年的华侨,他们是非常渴望能听到中国歌曲的。你如果能去那里演出,我敢肯定你的声望还会更上一层楼的!”

1971年的春天,在朱坚的积极支持下,邓丽君果然再一次如愿以偿。这位在台北和香港专以唱情歌甜曲著称的少女,在和煦温暖的春风里,她那轻盈俏丽的情影又开始频频地出现在吉隆坡、曼谷和新加坡等地的舞台上。悟性很高的邓丽君这次的东南亚巡回演出,以崭新的姿态出现在各地的舞台上。她在各种场合都演唱华语歌曲,从前她年少时所唱的《小放牛》、《晶晶》等歌曲在东南亚颇受欢迎。新、马、泰三国的新闻媒体又一次将歌美人靓的邓丽君炒得又红又火。

1972年的炎炎盛夏,邓丽君在香港。这一年的夏天对于她来说是一个黑色的酷夏,可怕的酷夏,残忍的酷夏!

邓丽君下榻在香港油麻地附近的富都酒店里。她在过去的两年里大部分时间住在这里,由于已经与这里的维多利亚、皇后、台北、半岛等歌舞厅有演出合同,邓丽君已有一年左右的时间没有回台北了。自然,已经在香港开辟出新天地的邓丽君,很久没有与她的未婚夫朱坚见面了。正在豆宏年华的怀着少女,又何尝不思念自己在台湾的恋人呢?然而她在港岛有排得密密麻麻的演出日程,忙得她几乎连回一次台北的时间也没有了。这种愈来愈繁忙的情况是邓丽君求之不得的,然而又是始料不及与无可奈何的。没有办法,邓丽君只能依赖书信与朱坚交流。在她从东南亚演出归来后,就一头扎进香港的富都大酒店里的长期由演出单位为她包租的套间客房。邓丽君在过去的一年中,不但经常有应接不暇的演出和应酬活动,而且接连三次在香港参加规格很高的歌唱比赛。邓丽君的歌声、舞姿、人缘、扮相这四种超出他人的长处,使她在香港接连荣获大奖,其一是1971年夏天在香港“白花油义卖慈善皇后”的歌曲大赛上,邓丽君被万众推举为“皇后”,她在获奖时被主办单位授予“皇后‘湖服饰与皇冠,锦袍加身地招摇过市,知名度一增再增;其二是同年9月在《华侨日报》主办的”十大歌星“大奖赛上,邓丽君名列前茅,荣获”金骆驼奖“;其三是在1972年1月的一次歌唱大赛中她荣获”十大最受欢迎的歌星奖“。当邓丽君将她三次在港获奖的好消息,告诉在台北主持商务的未婚夫朱坚时,朱坚也在向她祝贺成功的同时,委婉地表达了希望在当年秋天与邓丽君喜结连理的良好意愿。

邓丽君心情愉快,幸福得如同喝下了香甜的醇蜜。在初夏的日子里,邓丽君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对朱坚尽快到香港来的期盼上,好与他共同商议在秋天结婚的事宜。7月2日,一份从台北发来的电报飞到了香港富都酒店邓丽君的客房。那电文写道:“香港,富都酒店509室。

邓丽君女士:定于明晨乘第一班华航抵港。请勿接机。届时我将直接去酒店。朱坚



邓丽君收到朱坚的电报后,有些欣喜若狂。她太思念朱坚了,她是那么地爱他,几年间的相处两人已到心心相印的地步。这些年来邓丽君在香港和东南亚各国所取得的成就,哪一点哪一滴没有他的心血呢?现在,她终于又要见到朝思暮想的他了,一年多的相思之苦向谁来倾诉?只有他才是自己可以袒露襟怀的人!事业上虽然屡见佳绩,捷报纷来,可是怀春的少女更需要男友对她的爱抚。在收到电报的那一夜,邓丽君失眠了。她在富都的5楼客房里辗转反侧,思绪如潮。在台北时她与朱坚许多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一浮现在脑际。在几年间的演艺生涯中,看惯了鲜花笑脸的邓丽君,身旁不乏苦苦追求的富家官宦男子,但是那些人无论如何也无法讨得邓丽君的欢心,邓丽君现在最渴望的是不要与朱坚身分两地,天各一方。她所期盼的是尽早结成秦晋之好,也好今后双双大展宏图。

清晨起床,彻夜未眠的邓丽君双眼发红,但是她的精神并没有因为失眠而变得萎靡颓唐。她沐浴后坐在梳妆镜前精心地化妆。她穿上了那件朱坚为她买的纯白色连衣裙,经过半点钟的精心修饰,邓丽君出现在化妆镜内的形象是既高贵典雅又素洁恬淡,宛若一朵盛开的白色雪莲花。

邓丽君清晨的心绪很好。她很想亲自驱车到机场去迎接自己的心上人,可是朱坚发来的电报上已注明了让自己呆在富都酒店的客房里等着他。邓丽君知道朱坚这样的叮嘱完全是出于对她的关切,他是担心她一旦去机场迎接他,或许会被好事的新闻记者们发现。那样除了要给她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之外,朱坚来港后也会不断地受到新闻界的袭扰。

已经是上午9时了。邓丽君的心绪开始变得烦躁起来,她仁立在楼窗前,俯望着油麻地附近那车来人往的街道发呆。在那密集如麻甲虫似的往来车辆中,邓丽君无法断定到底是哪一辆车中坐着她急盼一见的朱坚。按照航班到达的时间,显然早已经超过了。或许是“华航”客机从台北桃园机场起飞时遇到了什么意外的麻烦,造成了时间的延误吗?抑或是朱坚在临登机时因某些缠身之事而临时更改了航班?言行一致的朱坚多年来给邓丽君的印象是言必信,行必果。他从来也不会说半句空话,朱坚说话办事实实在在,这也正是邓丽君深爱不移的重要原因之一。可是今天他到底怎么啦,为何故食言呢?

邓丽君心绪焦烦,坐立不安。她几次欲冲下楼去,准备驱车前往机场,去询问究竟,可是她又收住了双脚。万一朱坚已经顺利到达香港,此刻正坐在一辆向富都酒店飞驰的轿车里,那么她必然会与他擦肩而过。想到这一层,邓丽君耐位性子还想等下去。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上午10点钟,第一次从台湾飞来的航班肯定早已经过去了。邓丽君直到这时才想起用电话向机场查询航班情况,可是当她操起电话时立刻就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因为她询问“华航”首次航班飞临的时间时,对方只回答说:“请你打开电视机就全明白了!”

邓丽君的手哆嗦了起来。她的心在颤抖着,她似乎已经预感到某种不祥,但是她仍然坚定地相信属于她的朱坚一定会安然地回到自己身边来的。邓丽君正是在这样既紧张又焦急的心情支配下,开启了电视机的旋钮。电视屏幕上渐显出一位女播音员的半身像,她的语调很平稳,并不像已经发生了什么大事那样。她所用的粤语邓丽君听得十分真切:“这里是香港丽的电视台,据来自航警局的可靠消息称:一架由台北桃园国际机场今晨7点30分起飞的‘华航’bc006号客机,在飞临澎湖附近海域上空时,突然发生故障。开始时是左发动机运转失灵,机体从高空下沉,并从该机传出紧急向地面求援的信号,8点零4分后无线电联络中断。半小时后桃园机场得到该机在海面坠落的准确消息。据信,该机乘客108人与所有机组人员全部遇难,事故原因台北‘华航’正在调查之中……”

“天呐——!”女播音员下面的话邓丽君已听不清了。她感到眼前一黑,接着天旋地转。她的身子踉跄一下,扑倒在地板上……

小雨,渐渐沥沥又下起来了。

伫立在台北殡仪馆后山坡下朱坚墓穴前的邓丽君,潸然泪下。

她的外衣已被雨水淋湿了,凝望着嵌在石碑上的朱坚遗像,邓丽君深情地朝向墓碑

鞠了一躬……

第四章 马来西亚情缘

在香港富都酒店里自囚十日

邓丽君回到光复南路家里时,已是掌灯时分。楼下大客厅里,已备下一席丰盛年饭,都是邓丽君小时候喜欢吃的美味佳肴。邓丽君的身影刚在餐厅的门口出现,围坐桌前焦盼许久的家人都纷纷站起。性子很急的邓枢说:“阿丽,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呢?急死人喽,我们真不知道你独自在下雨天到什么地方去了。”

赵索桂叹道:“阿丽,你走时说要到淡水河边去瞧瞧你那启蒙的老师,可是我们将电话打到常先生的府里,他说你早已经离开了。”

“是啊是啊,我们大家急得要死,不得不到处去找你。可是凡你能去的地方都寻遍了,也没有你的踪影啊!”二哥邓长顺也急不可待地说。

三哥长富说:“我和长顺去了你从前最要好的两位女友的家里,大哥他独自去了九三康乐队的褚美湖小姐家里寻你。褚小姐说她还根本不晓得你从香港飞回来,她也到处帮着找。”

大哥长安这才吁出一口气来,说:“小妹,我和褚小姐找得好苦。她说明天还要召集当初你们所有在康乐队的小姐妹们过来,给你拜年呢!你们难得一聚呀!”

“唉唉,大哥,谁让你把我回来的事到处声张呢?”邓丽君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说:“我这次在家里只能住到明天上午,下午便要赶回日本去,又怎么可以惊动那么多的人来呢?再说,我只是随便去走一走,也值得大家如此兴师动众去找我吗?”

邓丽君到隔壁的房里换下了那件被小雨淋湿了的外衣外裤,换了一件宽大随便的睡袍,坐在香气四溢的餐桌旁,面对盘盘碟碟的美味佳肴,却无半点胃口。赵素桂觉得大家不该这样连珠炮似的对自尊心很强的邓丽君说出这么多的废话。她示意长禧为姐姐的高脚杯里斟满了橙红色的葡萄酒,然后解嘲地说:“阿丽,本来是不该派哥哥们四处寻找的,可是,咱家来了一位贵客呀,不马上找你回来怎么可以?”

“贵客?”邓丽君抿了一口杯中的醇酒,气色好起来,酒席上的压抑与不快的氛围一扫而光,众人都变得轻松起来。

“是的,是来了一位客人,而且是远道来的,所以,不找到你不行啊。”邓枢一连喝干了两杯加饭酒,脸膛顿时红润,话也就多了起来。

“是谁呀?”邓丽君困惑的目光从父亲神秘莫测的脸上移向含笑不语的母亲。见两人都含笑不说,她只好去向坐在身边的大哥求援:“大哥,怎么大家都不肯告诉我呢?究竟是谁从远方忽然来到咱家做客?在旧历年的时候,一般的朋友和客人是绝不会上门的,因为旧历年是每个家庭团聚的节日啊!”

邓长安笑了笑说:“小妹,我怎么说得清呢?因为这位客人我也是第一次见面啊,你还是问阿妈的好,她老人家从前在马来西亚时就见过的。”

“啊——?”邓丽君听说客人是来自马来西亚,顿时明白了许多。已经猜出来者何人的邓丽君那白皙的面颊顿时飞满羞赧的潮红。她已经猜到这位使全家人到处奔忙,急于找到她下落的客人是谁了。她理下头去喃喃地说:“他……怎么来了?”

“林先生来了,他是在马来西亚度过了除夕后就飞到香港去的。”赵素桂爱怜地瞟了一眼满面绯红的女儿,然后将几片鲜嫩的笋片挟过邓丽君的瓷碟里。她的面上也绽露出节日的喜气,说道:“林先生是准备和你一起过年的,可是他到了香港才知道你已经在正月初三回了台北。这样,他也就只好临时订了机票,今晨顶着小雨来到咱家。林先生说他早该来拜访你的阿爸了,同时也想利用这一难得的机会见见你的哥哥、弟弟。本来,是该请林先生在咱们家里团聚,至少也该共同吃上一餐饭的。可他说还有几位台湾商家要抓紧见面,便等到下午3点,不见你回家,就急匆匆地赶回到他下榻的圆山大饭店去了,那里有台商等候他呢!”

邓丽君脸一红,埋头去吃菜。

邓长安说:“按理说,林先生今晚该在咱家吃饭的呀。”

邓长富说:“林先生就是住在咱家也是可以的,只是在与阿丽的关系没有最终确定之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咱们邓家投宿的。” 见邓丽君满面羞色地坐在餐桌前,善解人意的邓母急忙向几个儿子以眼神示意,她说:“都别说了,阿丽,难得来家吃顿饭,就让你喝个满杯吧。”

邓丽君知道母亲在为她解围,她起身为父母和三位哥哥、小弟依次地斟满了杯中酒,然后举杯祝酒说:“阿爸阿妈和各位兄长,让我敬大家一杯吧!”她说完一仰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她撂下酒杯,返身离席,步履匆忙地登上楼梯。

卧室里光线昏暗,邓丽君很累,她很想躺在席梦思床榻上美美地睡上一觉,但是在黑暗里她忽然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浓烈花香,这是她很熟悉的花香。“哦?”邓丽君意识到了什么,她将台灯打开,果然,靠近床边的小矮几上端端正正地放有一束艳丽的郁金香。宽厚嫩绿的叶片中间,丛生着几朵淡黄色的花蕾,一股特有的芳香扑鼻而来,邓丽君猜到这送花的人必是林振发了。在自己与林振发相识相知的三四年时间里,林振发已经多次给她送这种只有在马来西亚可以买得到的珍贵花束。

邓丽君急忙将郁金香捧到胸前,坐在床上俯下身来去贪婪地嗅那花香。“林先生,难得你的心里有着我!”邓丽君的胸间奔涌着一股激情的潮水。作为一位驰骋港台歌坛多年,久负盛名的女歌星,她现在不再缺少金钱、鲜花和荣誉,难以忍受的就是孤独与寂寞。“高处不胜寒啊!”邓丽君在独处一室时,常常暗自发出悲凉的感叹,她回到台北来就是为了寻找那种愈来愈远离她的亲人情惊。

这种平常百姓都有的亲情,她却没有。每年在外奔波,萍踪浪迹,父母、哥哥和弟弟与她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现在她回到台北的家来,重温了与亲人在一起时的温馨。只是她还不能满足。作为一个女人,她也有七情六欲,她也需要与相亲相爱的男人在一起。邓丽君对林振发的感情已经很深,本来她也想在旧历年的演出间隙,到马来西亚去与林振发幽会,可是虽然置身演艺圈却洁身自爱的邓丽君,自认为她目前与林振发之间的感情基础还有赖于继续发展,刚相识3年多的情侣怎么可以走得那么近呢?正是出于这种复杂的心理,她才放弃了去吉隆坡而飞回台湾。邓丽君颇感欣慰的是,善解人意的林振发居然在商务繁忙之时来到台北,并且不远万里为她送来一束郁金香。

“我应该去圆山大饭店去看看他。”邓丽君将那束郁金香放在小几上,很想连夜就到圆山大饭店去会一会久别的林振发,无意间她发现了小矮几上的一幅小像框。她一下子呆住了,那小像框里镶嵌着一帧英俊男子的小照:宽坦的前额,浓眉大眼,唇角边浮现一抹憨然的笑意,双目炯炯地在那里凝望着自己。他就是3年前因飞机失事丧生的朱坚。邓丽君每当看到朱坚的小像,心头就会酸酸的。一股无边的巨大痛苦向她袭来,本来她与他有一段幸福的好姻缘,可是就在她与朱坚即将成婚的时候,冥冥之中似乎有股邪恶的巨爪,无情地将他们拆散了。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阿丽,阿丽!”那架“华航”客机失事不久,台湾航警局就查出了这架飞机坠毁的原因是发动机失灵和其它技术故障所致。朱坚的遗体被打捞上来以后,邓丽君亲自回台北为这位与她情深意笃的未婚夫下葬。回到香港以后,邓丽君病倒了。她无法忍受如此巨大的精神打击,像一朵陡然被疾雨打蔫了的牡丹花一般枯萎了。邓丽君在富都酒店的五楼套间里闭门不出,整天她技散着头发,不吃不喝。她中断了与珠城夜总会的演唱合同,谢绝了一切来访者。即便平时与她关系最好的歌坛女友徐小凤来访,也被邓丽君关在门外。在这段最难熬的日子里,母亲从台北赶来了,但即使赵素桂来叩她的房门,邓丽君也坚决不开。现在,两鬓已生华发的赵素桂又来到女儿的门前,她手里捧着一盅红艳艳的酸梅场,准备让女儿喝下去消暑败火。她已经连续三天来叩门了,现在赵素桂有些急了,在门外边叩边叫道:“阿丽,我是你阿妈,这一次你无论如何也要给我把门打开呀!”

无人应声。

赵素桂担心关在房里三天不吃不喝的女儿,会生出什么病来,更怕她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见,所以她拼命地擂打着房门,见女儿不应声,她就伏在门上“呜呜”地失声痛哭起来:“阿丽呀,人死如灯灭,你即便是不吃不喝也是无济于事的。再说人的生生死死,大多也是命里注定的,依我看你不如就将他忘掉吧!呜呜呜。”

房内还是无人应声。

“阿丽,阿丽,你怎么了?作为什么不回答我?”第五天上午,赵素桂又像前几次那样来叩房门,这一回她再也不在门外等待了,而是报告了富都酒店的老板,请他派人来将邓丽君的房门撬开。

“阿妈,你不要来给我添烦吧!”这一次邓丽君终于开了口,她说:“我的心里实在太难过,就请您不要进来,不要再让别人来打扰我。我是决不会为此事寻短见的,我还是要好好地活下去。可是,现在我无论如何也不想见到任何人,阿妈,我求您了,您就让我一个人独自想一想吧!”

赵素桂两只眼睛哭红了。她听到邓丽君沙哑的答话声方才放下心来,她哭着说:“阿丽,既然你想独自一入睡在里面,我就依你,只是你要依阿妈一个条件才行呀!”

“您……说嘛!”

“阿妈只求你要保重身体,你要吃饭呀!每天阿妈给你送些吃食来行吗?”

“您放心吧。阿妈,我说过我是绝不会为此事绝食的,我在房里有水,也有食物……请您不必为我担心,我只求安静。我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人。我只求安静,只求独自地想一想……”

“阿丽,你……你可千万保重啊!”赵素桂听女儿这样说,情知再劝无用,索性也就不再敲门。她倚在门上低声地饮泣了一阵,也只好无可奈何地回到她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邓丽君将自己自囚在房里,已经多日没进食了。她感到上苍对她太无情了。爱情的伴侣猝然失去了,精神上赖以生存的支柱倒下了,如花似玉的邓丽君在一夜之间苍老憔悴了许多。

“阿丽,请你放心,不论将来你在什么地方,只要你碰到困难,就用电话告诉我。我在台北不论多么繁忙,只要你有困难,只要能听到你的呼唤,我是一定要去的!有我在你还怕什么呢?”这几天在邓丽君的耳畔始终响着朱坚的声音。那是一年前她从台北来到香港,与珠城夜总会签订演唱会同的时候,邓丽君与朱坚在台北外双溪的故宫博物馆玩了一天。他们都很想到那里去看看正在展出的两幅明代大家文征明的字画书法和一批唐三彩古莲,在临别的前一天,朱坚约邓丽君到外双溪去。邓丽君记得那天玩得很愉快,他们不仅看了许多从前想看的唐、宋、元、明、清各代的传世真品,而且又在一家很僻静的小餐馆里吃了晚饭。临分手时,两人站在一个十字路口,难分难舍。朱坚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几步,见邓丽君良久地站在路口不肯动,他就又快步地跑了回来。朱坚很想与邓丽君吻别,可是他知道邓丽君高洁的心隆,她一定是不喜欢自己的男友在结婚前有过分举动,特别又是在一个时有车辆或行人经过的十字路口,如果他这样的举动定是会引来热恋中女友不悦的,所以,理智克制了朱坚的冲动。他只是冲过来,紧紧地抓住邓丽君冰凉的小手,说了上面那一段话以后,依依不舍地向她道了声“再见”,就毅然地离去了。

邓丽君怅惘地凝望着朱坚那已经远去的身影。今天他为了和邓丽君玩得无拘无束,甚至把车也停在距外双溪很远的一个停车场。朱坚这样做是想以散步的形式来延长与邓丽君在一起的时间。

在这种难舍难离的氛围中,邓丽君很想哭!这种感觉是从来也不曾有过的,从前她去香港,去马来西亚、新加坡和泰国演出前,也与朱坚有过类似的分手,不过以往的分手都很愉快,都很随便,绝不像今天这样一步三回头地难以割舍。邓丽君万万没有想到,这竟是自己与朱坚的最后诀别!现在回想起来,邓丽君后悔的是,她当时为什么不能主动地扑进他的怀里,一任朱坚的拥吻?他给她的是那么多,物质上的与精神上的支持是无法还清的。尤其是在她人生中最为艰难的起步时期,别人都对她到歌厅里唱歌不屑一顾或冷嘲热讽的时候,是朱坚将她请到他的朋友中间,给她以精神的鼓励。是朱坚资助她去拍《晶晶》的电视连续剧,又是朱坚在她拍了《谢谢总经理》的电影后,断然劝阻她继续向影视圈发展,从此她稳步地踏上香港东南亚各国的歌坛。可是她又给了朱坚什么呢?邓丽君每当想到这一问题,她就痛悔不及,泪流满面。邓丽君深悔她在与朱坚相恋的日子里,过于矜持,过于吝啬了!她理应给朱坚以至爱的回报,然而她没有给予,

因为那时她以为彼此都年轻,今后还有许多的机会给他温存与体贴。邓丽君哪里知道人生无常,朱坚会如此突然地从她身边离去呢?连一点让她弥补的机会也不留。上帝太残忍了!邓丽君每日都在想着这些,想到痛处她便无声地饮泣,企图以泪水来洗去对朱坚的负疚与怀恋。

第十日的下午,邓丽君终于开启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廊道里围满了人。邓丽君从黑鸦鸦的人群里,发现了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她们都以关切的眼光注视着自囚了十天的邓丽君。这些人中有母亲赵素桂,有好友徐小凤,关心她的歌坛友人何莉莉、陈百强、姚伟和电影演员林青霞。当然更多的是在珠城夜总会搭班演唱的老板、乐队演奏员与一群小姊妹。因为邓丽君的中途辍唱,“珠城”的演出班子都不得不停下来。他们十分关注着被命运的不幸突然击倒的邓丽君。十天来,这些亲人与友人都一刻不离地守候在富都酒店里,静候着邓丽君的动静。人们都希望邓丽君能尽快从无边的悲苦中解脱出来。现在,亲友们真将邓丽君盼了出来。自囚多日后的她,显得病恹恹的,身体消瘦了一圈,面庞苍白,两只漂亮的大眼睛因为眼窝的深凹越发显得大了。

友人们都无声地向她靠近,拥来。一个个默默地凝望着邓丽君隐含忧戚和悲伤的大眸子,她们依次地走过来,与她紧紧地相握,然后再走过去。许多与邓丽君相知甚深的女友,知道在这种时候用语言来安慰是无用的。邓丽君心中的痛苦需要由她自己慢慢地来排解与消除。友人们所能给她的只能是目光深沉的鼓励与匆匆一握间的感情交流。

“阿妈,我想跟您单独地谈一谈。”当所有的朋友、同仁与歌坛小姊妹—一与邓丽君相握以后,她来到了赵素桂的面前,说话的声音变得沙哑。

所有的人都识趣地退去了。

邓丽君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与母亲两人时,母亲为她轻轻地梳理那略显蓬乱的发辫。赵素桂望望憔悴的女儿心里不禁泛起酸楚,她说:“阿丽,你有什么话就说吧,现在只有妈妈和你在一起,有什么苦水都倒出来吧!”

“不,我心里没有什么苦了。如果有的话……也都哭出去了。”

邓丽君凄然地一笑,抓住了赵素桂枯瘦的手说:“我现在想跟您商量的是,到底如何回绝到新加坡的演出合同?”

“到新加坡去演出?回绝……合同?”赵素桂在来香港以前显然并不知道女儿将有到国外的演出计划,所以她听后感到很茫然。

邓丽君喃喃地说:“阿妈,是这样的。几个月以前,新加坡的一家歌舞厅老板经过几位演艺界好朋友从中引荐,专程到香港来见我。他们准备在今年炎热的季节过去后,邀请我去那里演唱。因为那些朋友以前与我有很好的交情,就答应他们在珠城夜总会的演唱合同结束后,我去新加坡唱一个时期。可是现在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绝人家?”

赵素桂略一叠眉,便说:“阿丽,为什么非要拒绝人家呢?既然已经签订了合同,就应该履行合约嘛。再说,人死如灯灭,你就是永远不登台了,朱坚再也不能复生了呀!”

邓丽君愁肠百结,低下头去心中无计。

赵素桂劝慰说:“我知道你是个很重感情的孩子,也知道朱坚在生前对你有许多的好处。你这样为他停演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因为他在你心里一时半时是无法抹去的。可是你总不能永远地这样哭下去,他死了,可你还要活下去。而且即便朱坚有知,他在九泉下也是希望你能继续好好生活下去的。朱坚决不会同意你为他的死而停止唱歌,阿丽,你说是吗?”

邓丽君低头不语。

赵素桂说:“阿丽,依我看你不但应该如期去新加坡,同时,你在珠城夜总会的演出合同也要履行。因为你不能仅仅为了死人而活着,你更应该为活人活着。你怎么不看一看,你在酒店里闭门10天,这段日子和你搭班的所有同事,几乎全都呆在这家酒店里。他们不唱歌就不会有任何的收入,这样下去,又如何得了呀?阿丽,你是个很通情理的孩子,你不能这样任性下去。你不为自己,就是为别的活着的人也得唱下去,活下去呀……”

邓丽君想哭出来,但她咬了咬牙,忍住了。她的眼睛里没有泪滴,因为眼泪已经哭干了……

“叮铃铃……”邓丽君在灯影下泪珠潸然,当床头那架电话机急剧地响起来时,方才意识到夜已深沉。四周静悄悄的,她家的小楼内也没有了声音。赵素桂唯恐影响楼上的女儿休息,过早地让家人安歇了。在这种时候,谁能将电话直接打进她的卧室里来呢?邓丽君的心里顿时一热,她知道只有他——林振发,才可能得到自己卧室里的电话号码。除此以外,她的家人肯定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神秘的送花人邓丽君拿起听筒,里面果然是她十分熟悉的声音——那种略带几分广东口音的普通话,听起来既亲切又好听:“邓小姐,我这次到香港去,听到了有关你的好消息。那就是旧历年以后,你将在香港的‘利舞台’举办首次个人演唱会,这可是当真吗?”

邓丽君笑笑说:“是真的。林先生,自我出道以来无论是在台北还是在香港,我都是为各个舞厅服务。个人的演唱会从来连想也不敢去想,这一次是经许多朋友的鼓励,我才同意在‘利舞台’专门搞一个我个人的演唱会,不知林先生对此有什么高见?”

林振发说:“这是完全应该的,事实上如果不是你邓小姐过于谦逊,早就应该这样做了。遗憾的是邓小姐在此之前连一点信息也没有透给我,按理说您的个人演唱会我是应该从中玉成的。如果个人演唱会的日期定下来,我届时将联络一些马来西亚的商界友人前往香港,为你助威呀!”

“谢谢林先生的美意。”林振发在邓丽君的印象中,永远善于助人为乐。他豪爽、热情和忠诚。自从1972年底与他结识以来,他总是那样热诚无私地对待她。凡是知道邓丽君有难处时他就会站出来相助。这次他在香港时无意中听说邓丽君年后将有举办个人演唱会的安排,他就表现出如此之大的兴趣,很让邓丽君感动。邓丽君说:“林先生是深知我的,从前我唱歌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生活。

自从到日本发展以后,我也开始注重名望。当然我力求在演唱会上出新,不能经常唱以前那些家喻户晓的老歌。林先生,我还想利用这次演唱会推出几首英文歌曲,譬如《my way》和《jambaya 》之类的歌曲,您认为这样做好吗?“

“好,很好!”林振发的语气里充满兴奋,他说:“邓小姐不仅能唱华语歌、日本歌,这次再唱英文歌曲,能让人耳目一新。这样做绝非为了取悦观众,而是为提高自己。邓小姐,依您目前的知名度,还应该向世界级歌星快速发展。我在香港的许多朋友,目前正在酝酿着成立‘邓丽君歌迷会’,这对于您来说也是一个好消息吧?”

“‘邓丽君歌迷会’?”邓丽君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一信息,尤其是从林振发的口里说出,她更加感到惊讶与兴奋。

林振发说:“确实有人正在筹备操作,邓小姐千万别误会,这个‘歌迷会’并非是我林振发在暗中支持或操纵,而是你在香港的‘追星族’实在太多了。他们这样做,是为了系统地研究你歌曲的特点,对你的演唱技法进行总结,以及为了你即将举办的个人演唱会造声势。”

“林先生,我有许多的话要对你说。你对我的心意我是心领神会。”邓丽君从林振发在电话里的谈话中,判断出他在香港的短暂逗留期间,很可能通过他在商界的诸多朋友获悉了一些有关她的近况。同时,深知林振发能量的邓丽君也能猜度出他在许多事情的背后,有意无意地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邓丽君在静静的深夜里通过电话,与住在咫尺之遥的心上人足足谈了两个小时,当她意识到夜交子时的时候,急忙主动地结束了这缠绵的情话:“林先生,您该休息了,明天清早我准时去圆山见你,好吗?”

熄灭了台灯以后,邓丽君仍然无法入睡。她很想尽快地与林振发见上一面,多年来与远在马来西亚的林振发离多聚少,尽管彼此常常用电话来相互倾吐相思之苦,但是邓丽君总是希望林振发能像朱坚那样,经常能厮守在自己的身边。想起今天的林振发,邓丽君很自然地会联想起以前的初恋情人朱坚。在朱坚死后的相当一段时间里,邓丽君的心里不能再接受任何一位男性。朱坚在她心中的位置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代替的,那是因为少女的初恋是极为珍贵的。当时她是怀着永远也不准备再接受另一个异性的心态前往新加坡去履约的,但是当她来到新加坡后,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将她鬼使神差地又推向另一位痴情的男子身边新加坡虽是弹丸之地,邓丽君却对这座城市充满了好感。60年代末她在朱坚的鼎力支持下第一次来到这座空气清新的花园城市演出时,就感到从障宜国际机场到市区的公路很有特色。路旁一棵棵高大的的椰子树使邓丽君感到它与台北不同。那一次演出的间歇,邓丽君游览了位于新加坡东陵区荷兰路附近的植

物园。植物园内热带植物和亚热带的花卉万紫千红。由无数樟树、葵蒲、芭蕉和按树组成的热带植物巷,使邓丽君如同置身在绿色的世界。从那时起,邓丽君几乎每隔一年左右,就会从台湾或者香港飞临此地一次。因此,邓丽君在朱坚死后心情最悲怆的时候,她的母亲决心促成女儿的新加坡之行。赵素桂一来是让女儿来此践约演唱,二来是希望陷入无边痛苦中的邓丽君,能借此演出之机外出散心。

邓丽君在新加坡的宝珊戏院恢复了中断几个月的演唱。正是金秋9月天气,凉爽宜人。从丧友的无限悲痛中重新崛起的邓丽君,又以新的风姿走上歌坛。她在“宝珊”演出了一首新歌《我怎能离开你》:问彩云,何处飞,愿乘风永追随。

有奇缘,能相聚,死亦无悔,我柔情深似海。

你痴心,可问天,誓相守,长缝线,岁岁年年。

我怎能离开你,我怎能将你弃?

……

邓丽君在新加坡最初演出的几场,每场几乎全唱这支新歌。由于这是朱坚死后她特别请友人作词谱曲的寄哀之曲,所以邓丽君唱起来更加情深意切,字字句句扣人心弦,邓丽君唱到动情处常常泪光闪闪。新加坡歌迷们很理解邓丽君为什么能将歌儿唱得那么悲,便用各种方式向邓丽君表示安慰,写诗、写信、打电话……引起邓丽君注意的是每晚她在“宝珊”的夜场演出结束,回到下榻的裕华酒店时,年轻的服务小姐便会将一束香气四溢的鲜花送进卧室。

那是新加坡的国花,名叫卓锦。万代兰。在无数娇嫩绿叶中盛开的兰花,小巧玲政。浅红色的花瓣娇艳欲滴,花朵的边缘呈深紫色,中间为透明的玫瑰红色,花蕊处淡黄并有紫红色的斑点。万代兰幽幽的花朵很恬淡,散发出阵阵迷人的幽香。邓丽君很喜欢万代兰,她不知道是哪一位善解人意的热情观众,每晚不辞辛苦地将万代兰送进她的卧室中来,使她能吸着温馨的花香酣然入眠?

“请问小姐,送花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观众?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赵素桂见女儿在夜晚时,常常凝望着插进瓷瓶里的一束新花陷入沉思,她也感觉出其中的蹊跷。为了替女儿解开心中的谜结,有一天晚上,赵素桂单独将那位服务小姐找到避人处询问。

“他是一位男士,”小姐在极力地搜索记忆,她想尽量为女客人提供一个准确的形象。她说:“高大而魁梧的身材,年龄二十七八岁。根潇洒,穿一身银灰色的西装,系枣红色花纹领带。每天傍晚他都准时将小车开到楼前的平台下面。他坐在车里,让司机将一束万代兰送进服务台,再三叮属我们一定要在邓小姐演出归来之前送进客房里去。”

“他是做什么的?”赵素桂问。

“不清楚。”女服务生说:“他的口音一听就是地道的华人,只是有点粤音”

赵素桂回到客房,将从小姐那里打听到的送花人情况如实地告诉了邓丽君。她希望女儿也像自己那样关切这位神秘送花人的一切,可是令赵素桂颇感失望的是,女儿对此并无任何兴趣。她显然依旧沉浸在对朱坚的深情思念中,无意留心那位送花人的来历。

万代兰一直送到这一年的9月底。邓丽君与新加坡宝珊戏楼的演出合同已满了。摆在邓丽君面前的是两条可供选择的路,一是尽快地返回香港,那里又有几家唱片公司催请她尽早返港,赶制《我怎能离开你》等一批新歌的唱片,二是她可以暂时在新加坡各地进行巡回演出,待到年终时再返回香港。

“阿丽,我想你还是暂时不回香港的好,因为新加坡的气候十分宜人,这里的歌迷很喜欢你的歌儿。虽在‘宝珊’的合同完了,可是这里想请你演唱的舞厅多得很。此外,这里的一些小城市更欢迎你去,赚的钱又很优厚,与其回香港去灌录唱片,真不如暂时留在新加坡演出。”赵素桂在邓丽君去留不定,踌躇难决的时候,为她指点迷津。

邓丽君同意了母亲的建议,继续留在新加坡。只是她不想返回香港的真正原因,是她担心一旦回到那里就会陷入对朱坚的无边怀念中去。香港是她和朱坚经常接触地方,也是朱坚后来因为飞临那里与她相见而丧命的地方啊!

邓丽君在母亲和友人的盛情安排下,于深秋10月在新加坡境内的一些小城市和乡镇进行巡回演出。所到之地,一片欢腾。在这一时期,邓丽君请人为她写了一首名叫《泪的衣裳》的歌词,经作曲家谱了曲以后,她到各地演唱时又成了一首风靡一时的歌曲:“我有一件花衣裳,花衣裳,闪着泪光。为了友伤我心伤,我心伤,我好心伤。过去我俩的旧友情,失落在何方,失落在何方?教我费总量,啊,我要寻找在何方?美丽的衣裳,闪着泪的光。我有一件花衣裳,花衣裳,闪着泪光,旧日友情我难忘,我难忘,我最难忘。如今重温那旧日清,温暖又凄凉,教我痛断肠,啊,我要寻找在何方……”

这首歌曲作者不知何故把歌词写得如此真切动人,很多听到邓丽君这首让人潸然泪下歌曲的歌迷们,都认为邓丽君是在以此来怀恋朱坚、悼念亡友的。

圣淘沙。这是新加坡南部的一个小岛屿,这里四季长青,气候温和。在碧绿葱笼的椰树林间,隐约可以见到几幢红褐色的小楼房,那是一些从港台来的商界大亨、演艺界名流们下榻的别墅。

1972年的岁末,在新加坡各地巡回演出结束后,邓丽君一行人便在圣淘沙作短暂的小憩。

邓丽君格外喜欢圣淘沙的那片蔚蓝色的大海。邓丽君自从来到圣淘沙以后,每天中午的炎热时分,她是必到大海里过游一番的。在圣淘沙休息时,邓丽君的情绪开始好转,她似乎已经从朱坚的惨痛死亡的巨大阴影里走了出来。她那姣好的脸上又开始浮现出少女青春的微笑,她不再悲哀。从林煌坤按照邓丽君心意所写的《雨中的点点滴滴》一词来看,没有了几个月来那种极其悲哀的冷调子。在大海边邓丽君将作曲家谱好的曲子反复吟唱,海风将她那美妙的歌声吹向深蓝色的大海:点点滴滴细雨打在我身上,点点滴滴泪儿在脸庞。

哪是泪?

哪是雨?

朦胧在眼眶……

曲调虽然明快、抒情,可是邓丽君仁立在海边练唱时,不知不觉眼里又汪起了泪珠。她似乎在浩瀚的万顷碧波中又见到了那个很魁梧的身影,那是她心中永久的初恋。她还是无法将朱坚淡忘,所以《雨中的点点滴滴》这首歌唱来唱去,又出现了难以避免的哭音!

“阿丽,这位是特别从吉隆坡赶来的刘先生,他是慕名而来的。”一天上午,赵素桂将在小楼上练习钢琴的邓丽君请下来。在楼下那间陈设典雅的小客厅里,早已经恭候着一位50多岁的马来西亚华侨。他的身材矮胖,圆圆的面庞因为保养得很好而容光焕发,他见邓丽君从楼上风姿绰约地走下来时,急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满面堆笑地一躬身说:“邓小姐,幸会!”

这是1973年年初邓丽君在圣淘沙海滨小岛上所会见的第一位客人。在圣淘沙休息的3个月时间里,邓丽君决意再次避开人群的烦扰,独自过一段安静的时光。就连圣诞节和旧历年,邓丽君也没有公开露面。有母亲在她的身边,她不再思念台北的家。朱坚离去后,她也没有了其它的牵挂。这一年邓丽君恰好20岁,她觉得自己真正地成熟了。在初春的时日里,邓丽君觉得应该离开圣淘沙这个美丽的小岛,她要返回香港去演出了。没想到就在这时候,从马来西亚来了一位笑容可掬的刘先生。邓丽君接过那人双手捧上来的名片一看,只见上面精致地印有中、英两种文字:马来西亚商务会副会长,吉隆坡五月花大舞厅总经理刘季珊“邓小姐,马来西亚有许多华侨,而这些人大多是您的忠实崇拜者。所以,我们五月花大舞厅准备欢迎邓小姐在结束度假后,最好到吉隆坡去演出,不知是否能够赏光。”刘季珊彬彬有礼,他为了能请邓丽君去吉隆坡,事前花好大精力才打听到邓丽君隐居在新加坡的圣淘沙。后来,他又专程飞到新加坡,请几位与邓丽君有过演出往来的舞厅老板分别都写了信。现在,刘秀珊将几封发人给邓丽君写的信都—一奉上,又说:“邓小姐,我们五月花的酬金将是东南亚最高的,您只要演出一场就支付您一万美金!”

“刘先生,我可以去吉隆坡,我也很想最近去吉隆坡。”邓丽君将那些老朋友的信—一阅过后,坐在一张小沙发上略略地沉吟了片刻,然后她微微地一笑说:“可是我去那里唱歌,可绝不是贪图你们的优厚酬金。我主要是看重这些友人写给我的信,他们对我的情谊使我不能不考虑接受您的邀请,但是时间最好限定在一个月左右,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是可以的,”刘季珊见邓丽君很果断地答应了他的邀请,有些受宠若惊地说:“邓小姐能够去吉隆坡,那不仅是我们五月花大舞厅的荣耀,同时也是所有马来西亚人的幸事。我回去以后马上就开始筹备,我们会为邓小姐选一处既安静又安全的旅馆下榻,同时,又要预先做好邓小姐演唱的宣传工作。我们一定会让邓小姐演出顺利,万事如意的,只是不知邓小姐的行期如何确定?”

“我想很快,最迟在3月10日就可以到吉隆坡,因为我在4月将在香港演出,刘先生,如果您也同意的话,我们就这样确定下来了,如何?”邓丽君说。

“很好很好,我马上就回去准备,期盼邓小姐利用春天这美好的时光早来吉隆坡演出!”刘季珊大喜过望地站起身来,向邓丽君子思万谢地点头躬身,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圣淘沙……

“当、当、当……”屋内的落地钟敲了三下,已经是凌晨3点了。

邓丽君失眠了,她开启床头灯,取来几片安眠药服下去。这些年她在日本进修,时常因为演出的过度兴奋,到了半夜也无法入睡,这就让她养成了服用安定制剂强制入睡的习惯。今夜她也是过度地兴奋,林振发从马来西亚来到了台北,邓丽君难免思绪纷法。

邓丽君感到上苍对她还是格外患宠的,那就是她的未婚夫猝然死于空难后,很快就有了一次马来西亚之行,让她鬼使神差地结识了她生命中第二位有缘分的痴情男子林振发。“唉唉,这也许就是上帝的有意安排呀!”邓丽君在黑暗里这样默念着,不知不觉就沉入了香甜的梦乡。

连续三天坐在“五日花”首席上听歌的年轻巨商一辆日本丰田白色跑车,飞驰在通往城郊的高速公路上。

清晨的阳光洒进车里,照亮了邓丽君那张恬静的鹅蛋脸。雨后的台北上空艳阳高照。邓丽君透过车窗环顾车流如河的台北,她看见那流经市区的新店溪和基隆河上纵横交错地架起了一座座大小桥梁。在河畔则矗立着一幢幢的高层建筑,甲虫般的汽车在高速路上往来飞驰,拥塞的人群使人眼花缭乱。驾驶这辆白色跑车的是邓丽君的三兄邓长富,这位在美国留学的哥哥,身材高大,他在美国就学会了开快车,所以回到台北来驾驶家中的丰田跑车也仍然如入无人之境。

“哥,请开慢一点,太快了容易生出事端的。”邓丽君多次在半路上提醒他。可是见过大世面的邓长富却不以为然,他说:“阿丽,我劝你将来能到美国去看一看,那才会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开快车,在咱们台北,我并不能放开手脚开车。因为这里车多路窄,一不小心就可能发生车祸。这种速度在美国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是在这里就让你当成开快车了!”邓丽君微嗔:“哥,凡事都要稳妥为好,宁可慢一些,也要求得安全啊。”邓长富见妹妹如此,也只好将车速减缓了下来。

邓丽君有些头晕。她将双眼闭合,静静地倚在后车座上想心事。她现在很盼望尽快地见林振发一面,因为自己在台北的时间已非常有限,如果在上午能与林振发见面的话,那么她在傍晚时便可以如期返回香港。可是如果这么匆匆地与林振发见了面就分手,又有点于心不忍。

邓丽君不禁想起了那次难忘的吉隆坡之行。

姑娘十八一朵花,眉毛弯弯,眼睛,眼睛大。

红红的嘴唇,雪白牙,雪白牙,粉红小脸,粉红小脸赛晚霞。

啊,姑娘十八一朵花,一朵花,每个男人都想她,都想她……

吉隆坡是个可以与香港媲美的亚洲大都会。61层的沙珍大厦和帝国大厦自不必说,“城中城”内所建成的双塔摩天大厦是当今世界上最高的巨楼之一。高达421米的吉隆坡塔给邓丽君留下了深刻印象,她感到住在这里与香港一样习惯。

总经理刘季珊果然为邓丽君的到为来作出了周到的安排。她和母亲赵素桂下榻在富丽堂皇的沙珍大厦,其它随行人员也有很好的安置。每晚五月花大舞厅在7楼开设了一个演出专场。自然,开场时所演唱的都是些来自台北和香港的二三流歌手,邓丽君每晚最后压轴,一般她只唱五首歌。她的出现便是晚场的最高潮,众多的华人歌迷情愿出高价买票,所要看的正是这极为精彩的一幕。

在“五月花”首演的那一天,邓丽君所唱的五首歌分别是:《向日葵》、《泪的衣裳》、《雨中的点点滴滴》、《高山情》和《姑娘十八一朵花》。获得掌声最多的就是《姑娘十八一朵花》,因为这首歌的调子与《雨中的点点滴滴》迥然不同,她一扫悲哀的情调,恢复了邓丽君从前吟唱时的欢愉明快,唱得有声有色,诙谐浪漫:没钱的小伙儿她不爱,有钱的老头儿她不嫁。

啊,姑娘十八一朵花,美丽青春好年华。

久涉歌坛的邓丽君在花团锦簇的舞台上唱得很开心,很投入。

她对刘季珊经理为她所请的乐队很满意,因为乐队只是在公演的头一天与她有不到半小时的排练时间,一到台上就配合得十分默契、和谐。

姑娘长大不可留,留来留去成冤家,啊,姑娘十八一朵花。

邓丽君在第一场演出中,感到有些奇怪的是这偌大的演唱厅里秩序井然,前三排更是非常特殊。那三排座席都是些很有教养的听众,他们的衣饰整齐,西装革履,彬彬有礼。在邓丽君登台演唱的时候,他们从不喧哗,也不交头接耳地评头品足。个个都正襟危坐,很肃然地聆听她的演唱,只是到该鼓掌的时候,他们才会拍手,但是绝不高声喝彩。邓丽君感到很意外,在新加坡、泰国和菲律宾演出时,场面尽管很火爆,但是有时因为过分的喝彩反而使邓丽君感到手足无措。可是现在却使她体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自在与和谐,演员与观众始终处于相辅相承的温馨气氛里。

“阿妈,您是否感到今天的演出和昨天一样,有些反常呢?”第二天夜里,当邓丽君的演唱在一片既热烈又不杂乱的掌声中结束时,邓丽君向赵素佳说出了心头的疑惑。因为当日晚上邓丽君在“五月花”进行第二场演出的时候,她看见前三排的座席依然与前一天一模一样,坐在那里的还是前一天所见到的那些客人。他们都是一些颇有教养的人,很像有声望的巨商大贾。如果说前一天演出只是一种偶然的话,那么第二天为什么还是那样一些熟悉的面孔,循规蹈矩地坐在前三排的位置上呢?邓丽君带着这种深深的疑惑,在汽车上向她的母亲询问。

“我也感到有点奇怪,从前你也是来吉隆坡演出过的,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赵素桂昨晚就在大舞厅的侧幕后静观着台下的情况,她特别注意到前三排的正中央,端坐着一位二十五六岁的英俊男子。他的相貌很出众,举止潇洒,静静地坐在那里聆听着邓丽君的演唱。这位男子在邓丽君没有登台时,并不在座席间。只是当邓丽君快要登台的前几分钟,他才急匆匆地赶来,坐在中央的席位上不住地用帕子楷拭着额头上的汗渍。他的到来使前三排座席上的尊贵客人们有些骚动,赵素桂看得出那位青年是前三排客人中的有影响人物。

赵素桂见女儿发问,便说:“阿丽,你可否注意到坐在前三排中间的那位高个商人,他在台下面很专注地听你唱歌,看样子他很懂你的歌儿。”

“哦?三排中间……有位高个的商人,我怎么就没有在意呢?”

邓丽君确实没有注意到台下有什么人在暗中注意她。因为她在台上演唱时必须彻底地投入,才能唱出好歌来的。

第三天夜里,五月花大舞厅内华灯齐放,座无虚席。邓丽君在后台化妆时,曾经偷偷地来到边幕下,小心地掀开帷幕的一角。她将目光在前三排座席间一掠,发现有些座位是空的。赵素桂所说的第一排中央的位置上也没有人,所来的男宾女客也大多是前两天已经见过的熟面孔。这些华裔的歌迷们年纪大多在四五十岁,从衣饰打扮上可以看出他们在吉隆坡是有相当产业与地位的。母亲特别注意的青年商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邓丽君的心里已经滋生了急于揭破谜底的心情。

9点钟,催场的人到后台来通知邓丽君可以上场了。邓丽君在今晚很精心地为自己上了淡淡的妆,不但勾画了双眉,还小心地画了淡蓝的眼影。她选了一件不久前在新加坡订做的粉红色演出服,两手戴上淡绿色的手套。邓丽君的洁癖就体现在她的演唱必要戴手套这件小事上。无论春夏秋冬,她只要演出一般都戴上手套。邓丽君今夜选了一双可以与粉红色演出眼相配的淡绿色手套在镜前一照,粉衣、白鞋、绿手套十分典雅。当她那窈窕的身影刚在舞台上出现时,刚才还人声嘈杂的大厅里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掌声顿起,如同疾风暴雨在厅堂内滚过。这掌声在邓丽君的演唱中恰到好处地出现,使得她的心血奔涌。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邓丽君今夜在歌唱时,多加了一分心眼。她有意地朝台下的观众席间频频顾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场时还有一些空席位的前三排,如今已经是人头攒动,座无虚席了。暮然,邓丽君的双眼豁然一亮,她望见母亲所说的前排中央的位置上,果然正襟危坐着一位英俊商洒的青年男子。他两条浓黑的剑眉下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鼻梁很高,厚厚的唇紧掘着,再配上一头浓黑的卷发,散发出一种逼人的青春魅力。他身穿咖啡色的西装,白衣领下系一条花纹领带。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聚精会神地听邓丽君的演唱。他是谁?

为什么一连三天在同一位置上听她的歌儿?这位英俊的年轻人究竟是真喜欢自己的歌儿,还是有意地来此为她的演出捧场?

邓丽君的五首歌一首比一首唱得动听,台下的掌声、喝彩声顿时多了起来,但是由于有前三排那些有身份的贵客们压住阵脚,所以鼓掌喝彩的次数尽管很多,但是仍然秩序井然。邓丽君对这种场面内心里充满着深深的感激。

“刘先生,我很想向您打听一个小事。”那天夜场散后,邓丽君在后台卸极的时候,让人将五月花大舞厅的经理刘季珊请来。她对这位不久前亲赴新加坡相请的舞厅老板询问说:“您能向我讲清真实的情况吗?”

刘季珊满面堆笑地说:“邓小姐千万别见外,如果我们”五月花‘方面有哪些地方料理不周,您就毫不客气地说出来。您想打听什么就只管直说吧,我刘秀珊当然是知无不言的。“

邓丽君沉吟了一会儿,侧过身来望望面现巴结笑容的刘季珊说:“我已经在贵厅演出了三场。我感到前三排座席上的始终是那几位听众。他们为什么接连三天都坐在那个位置上不动呢?刘先生,不知您可是注意到这种情况没有?”

“啊哈,我当是什么大事情,原来邓小姐是为这个。”刚才来时心中惴惴,唯恐有什么地方照料不周的刘季珊,听邓丽君说到这里嘿嘿地一笑,说:“邓小姐何必多心呢?前三排座是预先就包了出去的,那些人自然会每晚坐在那里听您唱歌的。邓小姐,莫非这些客人中间,有什么人对您的演出不恭吗?如果有什么人不礼貌,我就可以将已经包出的座席统统收回来,总之一定要让邓小姐唱得开心才行。”

“不不,您误会了。”邓丽君妩媚地笑笑说:“我只是想问一下,那些包租前三排座席的,都是些什么人?”

“是这样的,”刘季珊伸出一只戴着金戒的左手,用右手去搬左手的指头,如数家珍地告诉她说:“他们大都是马来西亚商界上的一些精英。坐在首席上的那一位名叫林振发,他是吉隆坡大东亚造纸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当初就是林董事民建议我前去新加坡恭请邓小姐的呀!”

“哦?有……这样的事情?”邓丽君越加感到惊讶。到现在她才知道面前这位笑容可掬的五月花舞厅的老板,当初为什么那么热情地到圣淘沙去请她,又为什么一下子弄到那么多她所熟悉的朋友的信件。原来这一切的背后另有人在暗中支持他啊!

刘季册嘿嘿地笑道:“林董事长很久以前就喜欢邓小姐的歌儿广,只恨没机会听。这次他听到您在新加坡要转道去香港,觉得是个好时机。所以他就支持我去圣淘沙请您。同时,林董事长又情愿多出一笔钱,用来作为邓小姐来马来西亚演出的酬金。这当然也就是您的出场费为什么日场一万美元的道理。嘿嘿,难得遇上像林董事长这样仗义疏财的企业家呀!”

邓丽君碎玉般的皓齿咬着下唇,坐在那里沉思不语。

刘季珊见邓丽君听得很认真,便继续向她介绍林振发说:“林董事长很年轻。他的造纸公司在马来西亚是最大的企业,他不但在吉隆坡有一家大工厂,而且在马来西亚各地还有分工厂。他的造纸企业设备先进,主要是靠木浆来生产较为先进的胶版纸、新闻纸和画报用纸,每年的生产能力在数万吨以上,畅销东南亚。林董事长在马来西亚的商界是最有眼光和魄力的年轻商人。他在商界不仅拥有经济实力而且又极有人缘和号召力。许多人都认为林振发久后很可能成为东南亚最杰出的企业家!你看那前三排座位上的客人,大多是林董事长的朋友啊,是林董事长说声邓丽君的歌好听,大家才都来捧场的。”

邓丽君对刘季珊所说的一切感到十分意外。林振发与自己素昧平生,他不惜重金地将她请到吉隆坡,到底是因为什么呢?邓丽君出于少女的本能不能不多加戒备,她见刘季珊在自己的面前喋喋不休地夸奖着那位名叫林振发的商界巨子,心中难免有了一股淡淡的反感。

夜深沉。

住在沙珍大厦10楼豪华套间里的邓丽君和母亲赵素桂,在演出归来后一直没有休息。她们都被名叫林振发的陌生人,搅乱了平静。

“这个姓林的人为什么这样大方呢?阿妈,我真是对他的好心不敢轻易领受。”邓丽君将演出后刘季珊经理对她讲的一番话,从头到尾地告诉了母亲,然后说:“我的心很善良,认为所有的人心也像我一样,可是这样又常常吃亏。阿妈,您说林振发到底为了什么将‘五月花’的前三排座全都包下来?”

赵素桂看惯了人世间的冷暖沧桑,因此对女儿的这种戒备之心很理解,她认为像邓丽君这样既有姿色又有唱歌天赋的女孩子,在外面闯世界更应该备加小心。她问女儿:“刘老板说过林振发要将那前三排座席包多久吗?”

邓丽君说:“我问过了,刘老板反问我说,你准备在吉隆坡唱多少天?我说按合同上的签约时间:45天!刘老板说,林振发就包45天!阿妈,您见过这样的人吗?”

“啊!包45天?!”赵素桂听了不禁暗吃一惊。从林振发花巨款来包五月花大舞厅的雅座来看,的确不是一般人所为。如果林振发仅仅是因为喜欢听女儿的歌儿,是绝不可能这样不惜血本的。很显然林振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到这里,赵素桂微微地将眉毛一蹙。赵素桂将目光在女儿面庞上轻轻一掠,便看得出邓丽君心感不安。赵素桂的心情也与女儿一样,她因为初到吉隆坡来,对这里的人格外生疏,特别对这位一掷千金的林振发知之更少。赵素桂想了想,说:“阿丽,我想林振发也许不久就会有新行动的。”

“那……我怎么办?”邓丽君听说林振发还可能向自己发起新的进攻,不禁有点心情紧张起来。

“不必怕,”赵素桂心里有主意,她拍拍女儿的肩头说:“一切都顺其自然,林振发如果有什么事情,你来问我就是了……”

“阿丽,圆山饭店到了!”三哥邓长富突然将日本丰田跑车放缓了速度,接着停住了。

邓丽君急忙从往事中回到现实来,抬起头来朝车窗外一看,远方就是那座她并不常来的大饭店。

第二位男友闯进了她的生活台北圆山大饭店坐落在环境幽雅、景色宜人的剑潭山下。这座素有“台湾现代御膳房”之称的饭店,在遍及台北的鳞次杯比的高档宾馆酒店中,可谓首屈一指。圆山饭店同时也是当今国际上最著名的十大高级饭店之一。

圆山大饭店的旧楼仅有三层,始建于50年代初期。如今在距旧楼不远建起的圆山大饭店新楼,高达十几层。圆山饭店宛如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飞檐翘脊,雕梁画栋。层层碧瓦,道道雕栏,在阳光辉映之下熠熠闪光。

林振发站在9楼客房的阳台上。他大清早就起来了,洗漱后在那里等候着邓丽君的到来。他已在昆仑厅雅座订了一桌早点,邓丽君来后两人将在那里边吃边聊,共叙别后情话。

早在1972年的秋天,在吉隆坡忙于实业的青年企业家林振发,在无意间从《星岛日报》上发现了一则来自香港的电讯:《邓丽君港岛盼情郎,朱坚不幸空难丧生》。该电称:“正在香港发展的歌星邓丽君,与朱坚已有多年的相思恋情。两人的婚恋早已得到双方父母的首肯,本月朱君莅港拟商定婚期。然就在朱君将来之时,不幸罹于无情空难。……邓丽君闻噩耗后如遭雷霆,顿时哭昏在她所下榻的富都酒店。为亡友之灾,邓丽君自囚十日,发誓从此关闭爱情之门,终身不再嫁人……”

林报发读到这条新闻后,心情很沉重。他虽然与邓丽君和朱坚素昧平生,但是从《星岛日报》上的简短报道中,他似乎已经见到了肝肠寸断的一幕。一对卿卿我我多年的有情人,竟然在即将结成秦晋之好的关键时刻,恋人猝亡于偶然的飞机失事,这件事对邓丽君来说将是何等沉重的精神打击呀!

林振发很久以前就喜欢听邓丽君的歌。他觉得在数不清的华人歌手中像邓丽君这样杰出的歌星是凤毛麟角,是华人的骄傲。邓丽君的歌声清纯而隽永,缠绵排恻得令人动情。林振发特别喜欢听邓丽君所灌的唱片《空港》和《丝丝小雨》。林振发对邓丽君已经倾慕已久了,自从报上得知邓丽君痛失未婚夫的消息以后,不知为什么他竟在许多不眠之夜常常地思念着她。每当夜深人静,忙了一天的林振发,会独自一人坐在房里默饮闷酒。在喝酒时他不会忘记听邓丽君的唱片,邓丽君甜蜜委婉的歌声悠悠传出时,林振发的精神便为之一振。

一阵阵绵绵细雨,带来多少凄凉意?

我曾问过丝丝小雨,是否带来你的消息?

……

林振发在缠绵的歌声中隔窗远眺无边的夜色。他似乎望见一位含泪的女孩,在冥冥之中用歌声倾吐着积郁在心底的哀怨。林振发很喜欢邓丽君,他很想在邓丽君处于人生最痛苦的关口,给她以援助。他有很多钱,但是他知道钱并不能使邓丽君从失去至友的无边痛苦中得以解脱。况且,邓丽君又根本不缺少这种金钱的帮助。

那么,他又如何才能帮助这位痛苦中的小妹妹呢?

机会很快就来了。就在这一年的秋天,邓丽君应邀来到了马来西亚的邻国新加坡。吉隆坡的许多报纸刊登了邓丽君的大幅照片,林振发从邓丽君近照中,观察到这位不久前痛失男友的女歌星虽然姿容依旧,可是她的眼睛里却隐含着淡淡的忧伤。林振发闻讯后立刻将企业的全部管理权交给了总经理来负责,他本人在邓丽君抵达新加坡的翌日就飞抵了障宜国际机场。

林振发下榻在一家距邓丽君所住宾馆不远的酒店。他每天可以从自己居住的楼层窗口眺望着邓丽君的窗口。林振发很想前去拜访这位心仪已久的女歌手,可是一向慎重的他并没有轻举妄动。

他认为这样自报家门地去见一位对他一无所知的妙龄女子是很不严肃的,如果他过于孟浪,甚至会引来邓丽君对他的误解或反感。

所以,聪明的林振发很快就有了一个新的表达慰问对方的办法——每天傍晚他亲自驱车到邓丽君所住的宾馆,献上一束香气馥郁的鲜花。选一束什么花最合适呢?林振发在花店里踌躇良久,最后才看中了淡雅幽香的万代兰——他以新加坡的国花来表达自己对邓丽君的敬意,总是合适的吧?

林振发得知五月花大舞厅有意邀请邓丽君来吉隆坡演出,立刻与舞厅总经理谈妥,同意资助他一笔巨款,作为邓丽君的演出经费。同时,为担心邓丽君谢绝,林振发又发动自己在新加坡的友人,纷纷给邓丽君写来信函。在林振发的精心安排下,在圣淘沙休息的邓丽君无法不来吉隆坡了。

林振发终于有了可以每天与邓丽君见面的机会,他可以每晚聆听他心爱的人的演唱,可以连续45天与邓丽君相见。尽管不能与她交谈,不也一样是幸福的吗?

“林先生,邓小姐今晚散场以后,曾经向我打听过你。”第三天夜演刚毕,刘季珊就风风火火地赶到林振发在吉隆坡近郊的别墅,他将邓丽君追问前三排座席上客人来历的情况,从头到尾地说给年轻的林董事长听。

林振发听了刘季珊的话,有些不悦地说:“刘老板,做生意的人首先以信誉为本,你怎么可以把我当初资助你们‘五月花’的事情也告诉邓小姐呢?那样一来,邓小姐会不会误解我的好意呢?如果弄得不好,该不会给人家带来不愉快吧?”

“不会的,不会的,”刘季珊也意识到自己言多语失,急忙解释说:“邓丽君小姐是一位宽怀大度的人,她知道是您在资助她来马来西亚演出,只能对您产生敬重和感激,又怎么会有不好的印象呢?林先生,您做生意时历来讲究爽快,这一次为什么要畏首畏尾?

恕我直言,您应该见见邓小姐了,不要老是躲躲闪闪。“

“这……”林振发又何尝不想尽快与邓丽君见见面,交谈一次,可是他毕竟是有修养的人,在不清楚邓丽君此刻心境的情况下,他是不想贸然上门的。所以他很迟疑地将头一摇说:“现在与邓小姐见面合适吗?她在不久以前刚刚死了未婚夫,我在她心情不愉快的时候主动去见她,邓小姐会不会多想呢?她会不会认为我是乘人之危?”

“您真是想得太多了,”精明世故的刘季珊早在林振发鼓励他聘请邓丽君时,就已经洞悉了他对邓丽君的一片爱慕之心,他决计从中玉成美事,便怂恿林振发说:“林先生,我已经看出您对邓小姐非同寻常的敬爱,依您目前的条件,与邓小姐交朋友是满合适的。

因为您还没有家室,而邓小姐虽然对那位朱先生情真意切,可是朱先生终究已经不在人世。人死又不能复生,邓小姐即便再痴情,也不可能永世不再嫁人呀!为什么您不能向邓小姐表示爱慕呢?古人就讲,一家女百家求嘛!依我之见,林先生不如主动一些!“

林振发经刘秀珊这一说,心有所动。但是他想到邓丽君在朱坚遭难以后所表现的悲痛欲绝,他又犹豫了起来。他在室内徘徊了一阵,搓着手叹息说:“虽然你说得有理,可是让我做起来,也是很难啊!”

“不难,林先生,有我从中玉成,你不会很难的。”刘季珊被林振发忠厚的品质所感动,他沉吟了一下说:“林先生,现在邓小姐正在和我们‘五月花’合作,我可以为您与她正式见面创造一个环境,譬明您可否邀请邓小姐吃一顿饭?”

“请邓小姐吃饭?那还不容易吗?”林振发说:“只是人家邓小姐能请得到吗?我林振发毕竟与邓小姐素昧平生,她又怎么可能来赴我的宴请呢?”

“让我试试看吧。”刘季珊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他说完,便从林振发的别墅里告辞而去。

又过了两天,刘季珊又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他见了林振发,喘吁吁地说:“林先生,这件事如果要办成,恐怕要劳动一下您的老父老母了!”

“这是为什么?”林振发对神秘兮兮的刘季珊有些疑惑,他不知道这两天的时间里,刘季珊背着他在做些什么。

刘季珊说:“为了促成林先生和邓小姐的见面,我认真地思考了几个方案。开始我本想只安排您与邓小姐两个人的单独聚餐,后来一想觉得把握不大。您也知道自从朱坚死后,邓小姐是公开表示了暂不考虑婚事的。所以,我后来就考虑到必须要请你家老太爷亲自出面,邓小姐方才可能给面子。”

“老太爷出面就能请动邓小姐?”林振发对刘季珊的安排将信将疑。

“会的会的,”刘季珊满有把握地说道:“你家老太爷在马来西亚的商界名望甚高,由他和你的母亲出面邀请邓小姐,成功的希望很大。因为我们主要是宴请邓小姐的母亲,这样既不会让邓小姐难堪,同时你也可以作陪。这样一来不但您有了与她见面交谈的机会,同时双方的父母见了面,也显出了郑重。如果您与邓小姐确有缘分,这样做就是个最好的机会了!你千万不能再犹豫了!”

“好吧,我马上进城去,和父母商量。在此之前,我还从来没想跟父母过早地说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林报发觉得刘季珊为他考虑得很周到,所以很快就答应下来。

当日晚上,邓丽君回到沙珍大厦客房里时,神情忧郁。

“阿丽,发生了什么事情?”赵素桂今晚的夜场没有去,见女儿归来后郁郁寡欢的样子,立刻想到了几天前发生的怪事情,忙说;“是不是那位姓林的董事长又想出了什么新的主意来接近你?”

邓丽君默默地坐在一张枣木小圆桌前,随手将一张大红烫金的请柬放在上面,长叹了一口气说:“阿妈您猜对了,林家明天中午要请咱们母女前去吃一顿饭……”

“哦?”赵素桂尽管对此事早有所料,但是当她拿起那张印制精美的请柬定睛一看,见上面是吉隆坡最著名的华侨林子坤及夫人的名字时,她还是微微一怔。从前她只是猜想林振发本人出面相请,那样女儿可以回绝了事。如今见到是林子坤伉俪双双出面相请,一时沉吟不定。半晌,她问:“阿丽,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邓丽君的心情很复杂。几天来她在“五月花”演唱因有林振发等一批商界友人的捧场,几乎每场都演得很顺利。当地的报纸连篇累续地报道她在吉隆坡演出的盛况。这种成功感曾使邓丽君每日沉浸在无限的快乐中。特别是当她的目光偶与坐在台下的林振发相碰时,她的心中便会涌起感激之情。邓丽君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她每晚都喜欢早早登台,在喝彩与掌声中她又总是留连忘返,想多唱几首歌以延长时间。但是,邓丽君又在抑制着自己感情潮水的奔涌,她认为自己应该永远忠于朱坚,虽然他已经英年早逝,虽然她与朱坚之间还仅仅是恋人的关系。邓丽君产生了既想多见林振发又想远避林振发的复杂心态。当刘季珊将请柬双手捧送到邓丽君面前的时候,优柔寡断的邓丽君心中更加为难了。

“你答应下来了吗?”赵素桂问。

“没有,我没有答应,”邓丽君摇了摇头,对母亲说:“我对刘老板说,谢谢林子坤老先生的好意,但是我的母亲一般是很少赴宴的、这件事我不能先替母亲答应,我要在征得母亲的同意后才能作出回答。”

“不行!”赵素桂听了邓丽君讲完了刘季珊相请的经过,她蹙眉沉吟片刻,说道:“阿丽,我们不能这样无礼。林子坤是吉隆坡德高望重的商界巨子,他们夫妇主动设宴来请我们,却之不恭。再说林振发为了听你的歌,情愿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这本身也是一种很真诚的善意。不论今后你与林振发是否能够发展感情,这次酒宴我们无论如何也该去的。阿丽,人家这么热情,我们在礼貌上也要有个回应才是呀!”

“这……好吗?”邓丽君心乱如麻。平心而论,她自然非常希望母亲能与她一道去赴林家的宴请。然而这一步迈出去,将意味着什么呢?邓丽君的心里是非常非常清楚的。

“这样没什么不好。听我的吧,阿丽!”在最关键的时候,赵素桂的话很起作用。邓丽君见母亲的决心已定,只好点头应允了。

次日中午,在吉隆坡的帝国大厦26楼,林子坤伉俪精心摆设了一桌酒席。带大的餐桌中央是一座玲瑰花塔,两鬓斑白的华侨巨商林子坤彬彬有礼地对坐在首席上的赵素挂、邓丽君母女说:“邓太太,我们听说邓家的祖籍在河北大名,恰好也是我们林家的同乡。我的祖辈是在天津发迹。所以,我特别为邓太太和邓小姐点了一桌家乡菜。这是五品大虾,这是水晶鸽雏,这是河北特有的鹌鹑汤……来来,请随便用。”

赵素桂连声地应诺着,她一边接过主人递来的一杯红色洋酒,一边静静地打量林子坤伉俪和坐在一旁静默无语的林报发。她感觉到林家虽为马来西亚的富豪,但却人人忠厚热诚,全无那种令人厌恶的商人角黠,这使赵素桂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暗暗地庆幸女儿将要有一个幸福的归宿。

“邓小姐,我们全家都喜欢你的歌儿。早在你第一次来吉隆坡演唱时,我们振发就买到了你所有的唱片,后来又得到了邓小姐在新加坡演出的全部录像,我们全家又听又看,真想不到你人美歌也美。今天能在这里宴请到你,也是我们林家求之不得的事呀!”年过半百的林母生得富态端庄,她小心翼翼地为坐在身边的邓丽君布莱。如花似玉的邓丽君近在咫尺,似乎比她从前在录像带上所见到的还要妩媚。林夫人从看到邓丽君的第一眼就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她,她没有料到儿子会有如此的好眼力和运气。

“谢谢林伯母。”邓丽君平生出席过各种规格隆重的酒宴,可是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紧张。如果说此次赴宴之前她对林振发已有了一定的好感,那么今天当她坐在林振发父母设下的酒宴桌上,心中更有一种自家人相聚的亲切感。她感到无论林子坤还是林夫人,都是善良热诚的好人。邓丽君的心里暖暖的,她很欣慰。她在林母的盛情劝说下,举杯抿了一口酒,粉嫩白皙的面颊登时泛红了。

“邓小姐,从很早以前我就注意搜集您的唱片、录像带和刊登您照片的报纸杂志了。”一直显得很拘谨的林振发举杯向赵素桂和邓丽君祝酒。这位在东南亚商界驰骋拼杀的青年商人,在邓丽君母女两人面前显得有些紧张。林振发感到邓丽君实在是光彩照人,她的美丽是天然的,没有丝毫矫揉造作的痕迹。在东南亚经商的几年里,林振发的足迹几乎踏遍了世界上所有国家,名姝佳丽,所见无数,但是林振发觉得只有邓丽君才可以真正征服他。

林振发说:“邓小姐的歌声可以让商界上那些驰骋拼搏的人找到温暖。有时我难免有心灰意冷的时候,在这时我如果能听一首您唱的歌儿,我心中的烦恼便会立刻烟消云散了!所以我一直将您的唱片放在身边,不管走到世界的哪一个角落,我都能听到邓小姐的歌!”

邓丽君的双颗一下涨红了,她有些羞涩,也有些窘迫。邓丽君那双漂亮的大眸子偷偷地瞥了林振发一眼,就急忙将头垂下了。

“来,吃酒吃酒!”林振发与邓丽君在酒席上的一颦一笑,早已被林子坤夫妇看在眼里。他们已经隐隐地感觉到今天的聚餐,很可能就是两位有情人开始新生活的起点。林子坤高兴地为赵素桂斟上酒,说:“邓太太,我们为您有这么好的女儿而高兴!”

“谢谢!”赵素桂也从内心里希望女儿从此找到理想的归宿。林振发无论从事业还是人品上都是无可挑剔的,她期盼着女儿和林振发能彼此钟情。

自那次聚餐以后,林振发觉得他精神上的畏怯感倏然消除了。

母亲告诉他:“邓小姐真是个绝好的人儿。无论是人品、姿色和才气都是东南亚绝无仅有的,你为这样的人就是付出任何的代价也值得。如果你想娶她,你就应该拿出男子汉的胆量来!阿妈支持你!”

有了通情达理的母亲关照与指点,林振发决心更加投入地去追寻爱情。为了能够很好地利用邓丽君在马来西亚停留的有限时间,林振发暂时将所有的产业都交给总经理代管,以便每天与邓丽君朝夕相处。

白天,林振发有意地为邓丽君安排一些社交活动。夜晚,他照旧场场不误地前往“五月花”听歌。渐渐地,邓丽君那种拒人于干里之外的冷漠不见了,并且接受了他频繁不断的邀请。

“邓小姐,我们家虽然祖籍天津,可是到了我祖父那一辈时却来到了广东的番禹落户。”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林振发邀请邓丽君驱车前往按城。这里是马来西亚仅次于吉隆坡的第二城市,摈城的商港独具特色。蔚蓝无垠的大海令人神往,海港上往来穿梭着一艘艘大小商船,在桅墙如林中依稀可见日本、美国、加拿大等国的旗帜在风中猎猎飘舞。林振发和邓丽君乘坐着一艘小游艇,在碧波层层的大海中破浪疾驰。雪白的浪花在艇舷的两旁飞溅而起,一阵阵湿润的海风迎面吹来,邓丽君静静地坐在游艇的前头,倾听着林振发倾吐心曲。

“当年大批劳工被当成‘猪仔’卖到南洋时,我的祖父也在这批凄惨的华工中。他在马来西亚先种橡胶,后来又被主人拉去开锡矿。直到我父亲这辈上才成为有人格有自由的华裔商人,这就是我们林家的历史。说起来,我们林家与你们邓家早年都是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林振发深有感慨地说。

邓丽君凝视着远方,她那恬静姣好的面容仿佛是一座圣洁高雅的大理石雕像。林振发向她诉说林家初来南洋打工时的苦难历史时,她的脑际里也浮现出另一幅图景。她在童年时随父母住在云作县龙岩村时,不是也如林振发祖辈那样,过着极为艰难的日子吗?看起来她与他一样都曾经是穷苦人家出身啊。

“邓小姐,听说你刚出道的时候经历了许多坎坷与磨难?”林振发见邓丽君与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大多以沉默相向,他就猜到邓丽君尽管很钟情于他,心里还是难免留下难以解开的疙瘩。他就转了一个能够让她开口的话题:“当初你第一次来香港演出时,还很年轻,可是香港的著名影评家邱山就对你有了很高的评价,说:“这女孩子,绝非池中物。‘这可是真的?“

邓丽君嫣然一笑。这是很难得的笑容,邓丽君在朱坚死后的很长时间都是郁郁寡欢的,特别是在像林振发这样的年轻男子面前,邓丽君更为矜持自重。她说:“林先生不要听那些溢美之辞。其实我自己知道我的天分很平常,逐渐地唱红了,主要的原因当然还是因为我与那些歌迷们有缘分,所以他们就喜欢听我的歌儿。譬如林先生也是与我有缘的,否则我们是不会走到一起来的。”

林振发见邓丽君回答得如此随便,内心越加敬重她。他说:“歌手和歌迷之间有缘分是对的。可是我不能赞同您的说法,您从一个无人知晓的小歌手几年间就唱得红遍东南亚,如果没有很高的天资那是不可能的。我已经注意到,港台的女歌星很多,有些人甚至比你出道还早。譬如陈美龄、徐小凤、甄妮等等,她们的歌曲也都很好听。但是像您那样深入人心,恐怕除您以外再无任何一人可比了。尤令我感到可敬的还不仅仅是您的歌儿,而是您的人品。”

“千万别这样说,我很不好意思……”邓丽君羞极,急忙双手掩面。

一股激流打来。

浪花飞溅。

小游艇在浪花中穿越而过。林报发用帕子拭去脸上的水珠,解嘲似的笑笑说:“邓小姐,我绝不是在无聊地吹捧。我是说您有了今天这股辉煌的成就却丝毫也不骄傲,这难道不是一种好品质吗?”

邓丽君不语。

小游艇前又一股浪花飞来,在邓丽君面前激起一片朦胧的水雾……

林振发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邓丽君要到了。他抬腕看了看表,走出了他包租的豪华客房,径直地朝昆仑厅走去,他将在昆仑厅的雅间里与邓丽君共进早餐。就在他刚来到电梯口时,电梯内轻盈地闪出一位轻盈娴雅的姑娘,她正是邓丽君!

第五章 扯不断的情丝万线

第五章 扯不断的情丝万线

从吉隆坡到东京——隔不断的相思苦1978年暮春的一个上午。

一辆奔驰牌轿车疾驶在通往日本有名的阿苏山的柏油公路上。坐在小汽车里的是从东京赶来的马来西亚华人客商林振发。他是第一次来到日本偏远的山区。阿苏山作为最大的活火山口,多年来吸引着来自东南亚各国的游客。商务繁忙的林振发如果不是得知邓丽君住在阿苏山下,他是绝不可能到这里来的。

“果然是火山遗迹啊!”林振发从车窗往外张望,只见柏油公路的两旁均是一排排的黑色岩浆所凝固成的巨大波浪。远远望去宛如起伏的黑石海洋,据为他驾驶汽车的日本司机说,阿苏山在2000年以前曾经有过一次巨大的岩浆喷发。当时是在夜间,阿苏山的火山口喷发火红的岩浆,吼声如雷,炽热的红色岩浆不断地从阿苏山的顶端喷发到夜空上去,再呼啸着跌落在方圆百里的范围内。

火山迸发后,那些红色的岩浆在冷却后变成了纵横交错,状如巨蟒的黑色海洋,从此成为日本的一大自然景观。林振发望着公路边一望无琅的起伏黑液,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

“林先生,我在阿苏山等着你。为什么要到距东京那么远的乡下来?一是我感到城里太闹,我在东京好不容易录制了一张大碟,现在我很累,为了安静,就独自到阿苏山来了。到这里来的第二个目的,是想请你也到这里来,我想让你开开眼界。你一年中难得有游山玩水的雅兴呀!你为什么不可以到阿苏山来陪陪我呢?”邓丽君很好听的声音使林振发心旷神始。昨天下午他从曼谷飞抵东京的羽田机场,来到新宿的酒店下榻后不

久,就与住在干叶的邓丽君用电话联系。林振发刚一接通电话,就听到邓丽君银铃般的笑声,这久违了的笑声似乎很悠远,又感到说不出的亲切。两位分别了半年多的情侣在电话中亲密交谈了七八分钟,邓丽君说:“许多话明天来到阿苏山后再说吧!”林振发急忙应允:“好吧,我明天到阿苏山去见你。从前报纸上常说你的行踪很神秘,飘忽不定,我还以为是媒体在故弄玄虚,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了!”

林振发挂断了电话,他独自倚在豪华的套间席梦思床上无法入睡。房间的灯熄灭了,在漆黑中他可以望见落地窗外那黑黝黝的林立楼群与那些闪闪烁烁、光怪陆离的霓虹灯。林振发很想强迫自己睡个好觉,以便明晨早早赶路,与他日夜思念的邓丽君单独会面。自从1973年春天他与邓丽君定情在马来西亚的吉隆坡,到如今已有5年的相恋。现在事业上一帆风顺的林振发,很想尽快地与邓丽君完婚了,他的父母对未来的儿媳妇都格外看重,催促他尽快地请干娇百媚的邓丽君到吉隆坡来做新娘。林振发此次在曼谷洽谈完业务后,急急忙忙赶到日本来的原因就恰恰在此。

林振发躺在床上无法入睡,脑际里反复闪现他和邓丽君1973年最初相识的那些难忘场面。在吉隆坡五月花大舞厅演出的一个多月时间里,邓丽君过得很愉快,很充实。为让邓丽君心中的阴影渐渐淡去,林振发在那段日子里整天陪伴着邓丽君在马来西亚游山玩水。他和她在热带雨林中倘佯;在海滩晒太阳,到湛蓝的海水里去游泳;有时又成双入对地出现在吉隆坡城外绿茵茵的草地上,尽情地打高尔夫球……一个月的时间真是太

短了,当邓丽君与“五月花”的合同期满,即将返回香港的时候,林振发和邓丽君都大为吃惊!

在即将分别的时候,两人都感到依依难舍。林振发觉得邓丽君是他遇到的最懂感情的纯真女子,邓丽君则感到林振发豪爽、热诚、无私。如果将来林报发与她相依相伴,走过漫长的人生之旅,那么自己该是多么幸福啊!

在邓丽君离开的前一天傍晚,林振发在吉隆坡的希尔顿大酒店10楼宴会厅里,为邓丽君和她的母亲举行了一次盛大的鸡尾酒会。林振发为了给邓丽君大壮行色,请来了马来西亚的政界官员,商界大亨和一些华侨富商、名媛佳女。鸡尾酒会后,又举行了一场舞会,在摇曳的灯影里,林振发与邓丽君相拥起舞。两个人第一次贴得那么近,跳得那么如痴如醉。舞会结束以后,林振发亲自驱车到沙珍大厦,将喝得微醉的赵素桂安顿在

床榻上后,他和邓丽君在外间的客厅里作最后的道别。那晚的灯光好和,灯影里的邓丽君是那么温存、妩媚。林振发从衣袋里摸出一只精致的小盒,里面是一只镶嵌着红莹莹宝石的纯金戒指。林振发举在手中,熠熠闪光。

他说:“这是我母亲为你订做的,你一定要收下才好!”

聪明的邓丽君双眸含情,她知道小小的戒指无疑是作为一种特殊的信物送来的,对于林家的如此真情,邓丽君觉得无法拒绝。

于是,她果断地接过来,并且当着林振发的面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

“谢谢,谢谢你收下这枚戒指!”林振发知道邓丽君收下这枚戒指意味着什么,他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凝望着灯光里亭亭玉立的邓丽君,林振发陶醉了……

分别后的日子是痛苦的。事业心很强的林振发,在邓丽君返港以后,却终日怅然若失,虽然手边每天都有应接不暇的商务等待他去做,他却经常神不守舍,时常在与商人谈话中愣神,这使所有熟悉林振发的人皆感到惊诧。只有他的母亲知道儿子此时的心在思念着什么,她每当看见林振发郁郁寡欢,面窗而立地望着远方天际蹩眉凝思的时候,都会亲自播放一首邓丽君的歌曲,以此来安慰林振发那颗恋情依依的心。“问你问你再

问你,几时回到我的怀里。一段段美丽回忆,依然荡漾在我心里。你的真情你的真意,永远永远不会忘记。我和你初次相见就在街头,是你给我留下难忘的回忆……”这是林振发喜欢听的《丝丝小雨》,邓丽君那轻柔婉转的歌声,只要在他的耳边响起,他的忧思便会减轻了许多,因为他听到歌声也就像见到了邓丽君本人。

“真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快就来香港!你来了真好,我恰好有一件十分紧要的事要请你替我拿个主意。”那是1973年的初夏。在香港太平山l ,一片葱葱茂芳的绿树丛间,有一块绿茵茵的草地。从这座古来称之为“扯旗山”的顶峰上,可以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那片碧波湛蓝的维多利亚海湾。在那个难忘的夏日里,熬不过相思之苦的林振发,与分别刚满月余的邓丽君相约在这片绿地上见面。那天,出现在林振发面前的邓丽君宛若一

朵出水完蓉。她依旧一袭淡妆,依旧是她喜欢穿的白色连衣裙,依旧是夏日里常戴的白色草帽和白色的手套,脚下穿的是一双白皮凉鞋。林振发感到邓丽君比一个月前更俊逸,更成熟,他真想将日思夜想的她拥在怀里。可是,林振发是位有理智与克制力的成熟男子汉,他懂得自己尽管对邓丽君恋情似火,然而两人相处的时间毕竟太短。特别是邓丽君小胜高洁,绝不会接受任何异性过于冲动的举止。至少在结婚之前,自己与邓丽君也

只能是柏拉图式的感情交流,林振发想到这里,立刻变得平静下来,他将一束康乃馨捧献到她的面前,说道:“我是因为一件临时性的公务,才匆忙决定到香港来的。邓小姐,你有什么紧要的事要对我说呢?如果我真能帮上你什么忙的话,那真是天大的荣幸了!”

“林先生,你是很喜欢声乐的人,你说日本的声乐有无可取之处呢?”邓丽君和林振发在树荫下拣了一张双人椅子坐下来。林振发猜不到刚见面的邓丽君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来,但是他还是从邓丽君那张洒满阳光,笑意盈盈的面庞上,看出了一抹淡淡的忧郁。林振发说:“对于日本的声乐,我也所知甚少。不过,我想任何一个国家的音乐都有可取之处。如果邓小姐在演唱艺术上希望有更大的发展,东瀛的声乐当然是应该

学一学的,这没有什么坏处!”

“林先生,我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邓丽君为她与林振发在这一观点上取得共鸣而感到高兴,她说:“林先生,我从吉隆坡回到香港以后,有一位叫邓锡泉的先生从中牵线,日本的宝丽金唱片公司有意与我合作。日本方面的条件是我为该公司录制唱片,包括以日语来演唱歌曲。我的条件是由宝丽金唱片公司负责我在日本5年间的声乐训练。我想不断地发展自己,超越自己!林先生,我没有料到的是,在我准备和日本宝丽金公司签约的时候,会遭到许多人的反对。我从前在台湾时的启蒙老师常荫椿先生也强烈不满,他给我来过几封信,劝阻我不去日本。他说不应该轻易丢掉自己民族的东西,而盲目地去模仿外国人。有些人甚至认为我到日本去接受声乐训练是背叛自己的民族。我……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望着深深陷入苦恼中难以自拔的邓丽君,林振发方才知道她见面时所提出的问题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很理解她的苦恼,林报发沉吟着说:“如果说到日本去学习声乐就是背叛民族,那么像我们这些在马来西亚经商的华侨,不也是在卖国吗?这种近乎荒唐的言辞,你又何必去听呢闭日本一边灌录唱片一边进行声乐艺术的。

训练,对于你无疑是有益的事情。邓小姐,你还很年轻,你的演唱生渔还刚刚开始。你现在所唱的歌曲无论内容与技法上都有待于进行新的开拓。否则,在几年以后你就有可能被别人超过。我相信依你的天赋,是可以更上一层楼的。我希望你去日本发展,如果‘宝丽金’真有诚意,你为什么不能与他们签约呢?“

邓丽君沉吟不语。

林振发鼓励她说:“邓小姐,进行任何一种开拓和进取,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更何况你现在所需要的冲刺是在一个很高的起点上进行,那就更要付出辛勤的汗水。我相信你会战胜一切困难。自然,如果去日本学习就要有演出上的经济损失,但是我觉得从长远的角度去考虑,这种损失是值得的。邓小姐,请允许我冒昧地说一句话,这种经济上的损失可以由我的公司来负担,如果你当真把我林振发当作朋友来看待的话。”

“不不,那样不好的,”邓丽君急忙将小手一摇,将敬重与感动的眼波投向郑重其事的林振发,说:“收入方面我并不担心。因为宝丽金唱片公司应该允许我利用训练间歇作营业性演出的。目前我急需的不是钞票而是支持。我为那么多从前很了解我的人在这种时刻忽然指责我而苦恼,特别是常荫椿先生,我该如何向他解释呢?”

“不必太急,”林振发劝慰邓丽君说:“有许多事情在刚一发生时,难免有人无法接受。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你的形象是固定的,一旦发生改变他们难免惊奇。可是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们开始接受你的所作所为,就会慢慢地理解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邓小姐,你自己走自己的路吧,让别人去说三道四好了!我相信那位常先生将来会改变自己观点的!”

“谢谢你,林先生!”邓丽君站起身来,从太平山上朝远方眺望,只见维多利亚海上船桅如林,波光点点。她望着那宽阔浩称的海面,顿时感觉到心中的憋闷被化解了……

邓丽君不久即东渡扶桑。

她在宝丽金唱片公司期间,远在吉隆坡经营产业的林振发差不多每天傍晚的时候,都要和她通一次电话。他知道忙了一整天的她在这个时候有空闲。这种频繁的电话沟通,更加深了他与她的感情。

1976年秋冬时节,林振发从海外的媒体中获悉邓丽君在日本推出《岛国之情歌——第一集》的大碟,这张大碟在南洋一带的发行量很好。林振发为女友在日本的发展初见成果大为振奋,他在电话中向她报告了南洋歌迷对这张大碟的各种评价。同一年,邓丽君在香港“利舞台”首次举办个人演唱会的时候,林振发从新、马、泰等国联合了一大批知名人土到香港来为邓丽君助威,令邓丽君十分感动。

邓丽君从日本打给他的电话,大多是倾吐思念之苦。每当她在日本遇到训练、生活中的困难,都要向林振发讨教。她对他的话牢记在心,有时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特别是1975年的旧历年,她与林振发在台北圆山大饭店匆匆相见,又匆匆分别之后,两个人的感情得到了极为迅速的升华。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继续维持分离局面,无论对林振发还是邓丽君都将是无法忍受的。“去吧,阿振,你到日本去吧,就说是我们让你到那里去的,与邓小姐该认真地商量一下婚期了!”林振发从吉隆坡离开前夕,母亲这样叮咛他。林振发知道自己年及而立,事业如日中天,只有婚姻大事迟迟没有解决,这也着实让父母放心不下。

“阿苏山!”司机忽然叫道。

坐在后座上的林振发朝车窗外探头望去,只见偌大一片由黑色岩浆所组成的石海上方,是一座隐现在白雾中的火山。那山势起伏。嗟峨雄踞的阿苏山果真具有非凡的气势。只是山头已被一团氛红的云雾所笼罩,无法看到当年喷发火红岩浆的山口。

邓丽君说:“我这一辈子,非林报发不嫁!”

“请问此地就是宫之町吗?”林振发下车后,才发现这火山的脚下别有一番风光。火山喷发的黑色石浪间居然丛生着一棵棵柳树、杨槐。浓密绿荫丛间,星罗棋布地坐落着一座座民居。这些造型讲究的民屋大多是为了旅游的客人建筑的。这些民间小客栈当然无法与那些繁华大都会的酒店相比,却也干净整洁。林振发转过一条小路来到一处幽竹环抱的日本小屋前,只见门前的一盏水银灯笼上写有“山里”两个汉字。这里显然与邓丽君昨晚在电话里所告知的环境是一样的,难道他的心上人,著名大歌星邓丽君,就独自隐居在这小木屋里?真是不可思议!

“先生,这里是宫之町的山里客栈。”出来的是一位穿和服的中年妇女。她见了林振发忽然猜到了来者的身份,慌忙躬身问道:“请问您可就是从曼谷来的林董事长吗?”

林振发点点头,接着又用疑惑的眼睛向那日本女人询问。穿和服的女人彬彬有礼地一躬身说:“是东京来的邓小姐嘱咐的,说上午林董事长将要来访,她已经为您在这里订好了单人房间。你们两位的中饭早已准备好了。林董事长,请进!”

林振发随日本女人走进小客店。见惯了五星级豪华酒店的林振发,平生第一次走进这类日本民间小客店,他感到很新奇。女老板把一扇木门轻轻地拉开,立刻,在林振发面前出现了一间四壁被糊得雪白的客房。窗前一只蓝色瓷瓶内插着一束盛开的樱花,粉红色的花蕾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在榻榻米上半蹲着一位清纯的少女,她那双楚楚动人的双眼正在定定地凝望着来人。见走进来的果然是她日思夜想的林振发时,她欣喜地叫道:

“林先生,您没有想到我会住进这个地方吧?”

林报发急忙换了鞋子,来到榻榻米上与邓丽君隔桌而坐,他环顾洁白清静的小屋,点点头说:“你住在这里,我初听到时确实感到惊奇,后来一想也就释然了。因为你一贯喜欢清静,喜欢深居简出。

河苏山是当今的旅游胜地,我应该感谢你,如果没有邓小姐,我一辈子也怕难得来此一游的。“

女主人进来为他们在小桌上摆上午饭。邓丽君以熟悉日本饭菜的内行口气对林振发说:“林先生,日本的菜肴其实也是很讲究的。初看时很平常,吃起来才觉得味道很注重鲜美。你看这锄烧,都是用刚从河里打捞上来的鱼做成的。鱼片也很鲜美。寿司是新米制成的,各种鲜菜大都是他们自己的小园子里种的,很好吃!”

“哦,果然味道鲜美。”林振发接过邓丽君为他斟上的一杯日本清酒,啜饮一口,顿时有一种沁人心脾之感。

邓丽君坐在对面,定定地凝望着连连饮酒的林振发出神。不知不觉间,她联想到去年的这个时候,两人也在日本邂逅,不过那一次是在东京。

那是春天的傍晚,在东京新宿的御苑,林振发和日本少女打扮的邓丽君穿行在樱花丛中。此时正是日本一年一度的“樱花祭礼”,即将在东京参加“何处是故乡”唱歌大赛的邓丽君,在决赛的前一天请前来为她助战的林振发同游樱花林。如果是在白天,御苑的樱林内必定是游人如织,可是到了晚上却十分寂静。如血般的残阳将金晖洒落在一丛丛一簇簇的樱花上,一股股浓郁的花香弥漫开来。

因为明天上午邓丽君就将进行决赛,她的内心里有些紧张。邓丽君面临的挑战是非常严峻的。在最初的预赛中,来自日本各地的报名歌手已经多达5000多人。全日本境内的著名日本歌星,几乎都报名参加了。诸如在日本歌坛上名噪一时的歌星早见优、中森明莱、小林幸子等人,均参加最后一场的决赛。如此强大的阵容,显然对邓丽君形成极大挑战与威胁!

“我知道邓小姐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在樱花林间的一块绿草坪上,林振发和邓丽君席地而坐,晚霞映红了邓丽君那张圆润的面庞,林振发接着说:“也知道您在前几次日本的歌唱大赛中,几乎都连败对手,频频夺冠,这些就形成了你肩上的沉重压力。如果邓小姐还像几年前刚来日本时那样轻装上阵的话,我想无论是小林幸子还是中森明莱,都不是你的对手。因为局外人都会看到你身上的优势!”

邓丽君静静地聆听着他的话,默默地点头。

林振发不愧是位精明过人的商人,他分析起问题来常常能知己知彼,说得头头是道:“我们经商的人常常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我想邓小姐在强手如林的歌坛上拼搏也应该如此,必须分析对手的优劣,才能知道自身的短长。我以为天时,是邓小姐经过4年的训练,已经基本上熟悉了日本的风俗,精通了日语,会唱了日本歌;所谓地利,就是你在日本的东京有声名显赫的宝丽金的唱片公司做后盾;所说的人和,邓小姐更是别人所无法相比。依邓小姐今日的形势。无论是东京,还是日本其它地方,崇拜您的歌迷数以干万计。要知道‘何处是故乡’的唱歌大赛是要由歌迷们的选票和评委们的选票为准的。因此我以商家的眼光来观察明天的决战,邓小姐占有绝对的天时、地利、人和呀!“

“林先生,经你这么一分析,我从精神上得到彻底的解脱了。”

邓丽君深深地被林振发一席话征服了。她将惊喜的目光投向林振发,仿佛在打量一位陌生人。邓丽君从这一次谈话中才真正地了解到林报发不仅仪表堂堂,同时更有远见卓识。邓丽君从内心里更加敬重他了。

在第二天上午的“何处是故乡”歌唱大赛的决赛中,邓丽君以轻松的姿态出场,演唱了林振发所喜欢的那首《丝丝小雨》:“……

想你想你我想你,能再回到我的怀抱里。一片片相思情意,我想把它献给你。春已来到冬已过去,还是没你的消息。我和你初次相见在这街头,是你给我留下难忘的回忆。愿你愿你我愿你,早日回到我的怀抱里……“

《丝丝小雨》打动了评委,打动了歌迷,打动了听众。邓丽君一举战胜了久负胜名的小林幸子,荣获日本1977年“何处是故乡”歌唱大赛的冠军!

邓丽君再次成为日本乃至亚洲万众瞩目的红歌星!

今天,在即将结束在日本为期5年的声乐训练,重新返回香港、台湾继续开拓歌唱事业之前,邓丽君在远离尘嚣的阿苏山麓的小店内,接待远从马来西亚赶来的意中人林振发,她的心海中充盈着爱的潮水。她前南地对埋头吃酒的林振发说:“日本的5年就这样结束了。宝丽金唱片公司的合同也到期了,林先生,我很快就又成为了歌坛上的自由人,今后我该怎么办呢?”

“我想,在结束日本的声乐训练以后,你首先要扩大影响。”林振发为邓丽君倒满一杯清酒说:“首先,邓小姐可否在日本再出一张大碟,作为告别?今后,你的发展当然离不开香港这个东方的自由港。你已经在那里举办过一次个人独唱音乐会,但是我感到还很不够,能否再搞一次呢?如果你同意,可否继续到香港的‘利舞台’去搞,声势应该比前一次更大一些。不知邓小姐以为如何?”

“林先生的指点很重要。我准备照着您的主意去办,出了《岛国之情歌》的大碟第一集后,是应该再有第二集和第三集的。在‘利舞台’再搞一次个人演唱会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邓丽君亲自为林振发布莱,劝酒,她那双漂亮的大眸子深情地将林振发打量一下,说:“林先生,我们相识几年来,你在我的事业上给予的帮助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我从内心里感谢上帝,在我精神最苦闷的时候,你走进我孤寂的生活中来,给我

以安慰,给我以鼓励。正是因为有你,我才从那种无边的痛苦中解脱出来。林先生,我知道你已经等得很焦急了,我们之间的事是到了该坐下来议一议的时候了。不过,我想……”

“邓小姐不必太为难,”林振发看得出邓丽君在两人的婚姻大事方面尚有保留,他马上说道:“中国有句古诗,叫作‘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们自从1973年在吉隆坡结识,转眼已有几年的光景。我当然很希望与邓小姐早结百年之好,我的双亲也对此事甚为关心。但是我认为凡事都应该水到渠成才是,譬如我们何时成婚,主要是听你的意见,我绝不计较早一时晚一时的。”

“既然如此,我劝林先生最好再稍稍等我一段时间。”邓丽君何尝不希望尽早与林振发结合,与相爱相敬的人朝夕相伴,了却双方的相思之苦。可是,邓丽君颇感踌躇的却是,自己正值青春年华,如果刚刚结束在日本的声乐训练后就匆忙地结婚,她将常住在马来西亚的吉隆坡远离歌坛。她想到这里,终于说出了自己思虑良久的决定:“我认为明年的秋天,是一个良好的时机。我很想在青春年少的时候,多在外面闯一闯,不知林先生是否赞同?”

林振发是一位心胸豁达的男子汉,他在感情上难以接受要推迟一年多的婚期,但是他在理智上却非常理解邓丽君。林振发将一杯酒一饮而尽,说道:“邓小姐做得对,我没有任何不赞同的意见。”

邓丽君感到心绪不安。想起她去吉隆坡时林家父母待她同亲生女儿般的情景,心头歉意顿生。她喃喃地说:“只是我们的决定,不知会不会伤了伯父和伯母的心?如果两位老人有什么不理解,我希望林先生能代我解释!请他们放心,在几年前我就曾经公开地对外界说过这样的话:“这一辈子,我是非林振发不嫁的!“‘”请放心吧,我和我的父母都会从内心里同意你明年秋天结婚的决定。邓小姐,我只希望你继续闯一闯,争

取拼出一个新的天地!“林振发与邓丽君四目相视,脉脉含情。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将手中的酒杯举了起来,锵然相碰,然后又一饮而尽了。

交往自身的独立人格,使她婉拒林振发的赠房赠车离开玛利亚大戏楼以后,邓丽君的头脑立刻变得清醒起来。这是1978年暮春4月的深夜。出现在邓丽君面前的香港岛已是华灯%@。

她坐在一辆新出产的宝马725豪华轿车上。驾驶这辆车的是一位年龄比邓丽君稍长的女性,她的名字叫麦灵芝。与性情活泼的邓丽君在一起,麦灵芝显得格外老成稳重。1972年邓丽君在香港曾与电影明星张冲联袂主演过一部名叫《歌迷小姐》的电影,那时与正在做副导演的麦灵芝小姐结识。邓丽君到日本受训的5年间,每次由东京飞来香港,麦灵芝都为邓丽君安排食宿。现在当邓丽君结束日本的学习生涯来到香港演出后,麦灵芝不顾自己是电影导演的身份,心甘情愿地出现在光彩照人的邓丽君身边,扮演私人秘书的角色。今天夜里,邓丽君出席了香港演艺界在玛利亚大戏楼举行的“香港第三届金唱片颁奖典礼”以后,麦灵芝亲自用自己的宝马轿车将邓丽君送回住处。

“这些讨厌的记者,他们似乎就靠寻找名人的隐私为生计!哪里为别人着想,尽问一些与唱歌无关的废话。‘读灵芝性格直爽,自从当年在拍《歌迷小姐》时结识了邓丽君,便处处像大姐姐一样呵护她、体贴她。今晚当邓丽君的身影出现在主席台上,从颁奖者的手里接过金奖杯时,台下镁光灯频频闪亮。邓丽君在颁奖仪式结束后,为了不负评委会的厚爱与歌迷们的期待,她礼节性地即席唱了两首歌。这一切都结束后,邓丽君匆匆退场。麦灵芝急忙在前开路,~路护卫她离开大戏楼,如今两人都有一种突破重围之感。

“灵芝姊,没有办法,记者们是不能得罪的,他们是无冕之王啊!初我刚在台湾出道时,多亏有他们为我捧场呀,否则我又如何能有今天呢?”邓丽君永远是那么忍让,宽容和无奈。她坐在麦灵芝的身边座位上,不时地用香帕指拭额间的汗水。此时小轿车已驶上灯火通明的北角区英皇道,五彩缤纷的彩灯勾出南洋商行、侨冠大厦、中资银行的轮廓。国丰百货公司门前“大地牌”、“鹦鹉牌‘附衣的广告与对面敦煌酒楼的门匾交相辉映,形成一道绚丽多姿的风景线。

“请问邓小姐,惩与大马巨商林子坤之子的婚姻是否已经笃定?”“现在吉隆坡方面频频传来您与林振发的婚事难成的传闻,请予证实。”“有人说林振发先生已经追了你整整5年,可是到头来你却百般拒绝与他结婚,请问内中原因究竟是什么?”……当邓丽君田麦灵芝陪着从玛利亚大戏楼的东偏门出来时,原以为这里必是无人的,谁知那些记者已在这里恭候多时。猛然见门外人头攒动,邓丽君和麦灵芝都有些手足无措。面对男女记者纷纷举过来的话筒,邓丽君只能报以苦笑。“不要谈,丽君,不必理睬他们,我们走!”

麦灵芝见新闻记者们开口便询问有关与林振发的婚事,急忙上前推开记者,不顾一切地企图冲开一条路往外逃。

“灵芝姊,既来之则安之吧。”邓丽君听到记者们所问的均涉及到林振发声誉,认为自己避而不答并非明智之举。邓丽君见麦灵芝不再反对,便笑盈盈地迎向记者们,邓丽君说:“我可以坦率地告诉诸位,我与马来西亚林先生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好。绝没有外界所传的那样另有所爱,从前我已公开对报界说过,我非他不嫁的。过去这样说,今天这样说,将来也是这样说。请报界朋友不要随意发表有害于我们关系的言词。”

记者:“既然与林振发的感情一直没变,为什么邓小姐反对结婚呢?”

邓丽君:“并不是我反对结婚,我们只是商定晚些结婚。请别误会,我们是为了事业,我和林先生现在都很年轻啊!”

记者:“事业是婚姻的障碍吗?”

邓丽君:“现在的事业不错,说真的,我并不急着想结婚。尤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完全放下事业,过一种由绚烂归于平淡的生活。但是,有时候又想,我难道要等到事业不好,再急急找一个人嫁吗?坦率地说,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麦灵芝将她的宝马车开得飞快。邓丽君坐在飞驰的汽车里依旧在想她的心事。灯火阑珊的大街上车流如织,看得她有些头晕目眩。

“邓小姐,你现在已经是一位大名鼎鼎的大歌星了,可是你却还没有一辆小汽车,这怎么行呢?”邓丽君耳畔又传来林振发那熟悉的男中音。那是1977年春天,邓丽君在日本东京录成了她的第二张大碟《岛国之情歌——第二集》,不久便来到了她魂牵梦绕的香港。在这里她先是作为金唱片的得主,参加了香港第一届“金唱片颁奖典礼”,7月,她又隆重地举行了第二次“邓丽君个人演唱会”。林振发闻讯后从马来西亚专程来到香港,他出席了邓丽君在“利舞台”所举办的演唱会的全部活动。林振发在港期间才发现邓丽君时至今日居然还没有购得一辆属于她自己的轿车,因此林振发很想为她购一辆。

“有人说香港这地方是世界上所有名牌轿车的集中地,一点也不假。这里不但有bmw 、沃尔沃、奔驰、凌志这类的名车,甚至像凯迪拉克和劳斯莱斯这类的豪华车也满街都是。邓小姐,凭着你现在的名气怎么能连车也不备呢?”邓丽君清楚地记得,在“利舞台”

举办个人演唱会的那天上午,林振发是乘坐麦灵芝的宝马车赶往富都酒店去接她到“利舞台”的,当时林振发很是发了一番感慨,他说:“我决定送一辆美国的林肯车给你,只求你这次能给我一个面子才好!”

“不,不需要!”邓丽君觉得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中家中资财万贯,产业宏大的林振发,在邓丽君面前从来不张扬。在5年来的交往中,林振发从不摆阔,甚至在这位未婚妻面前连钱字也不提。

可是今天林振发怎么了?邓丽君急忙打断林振发的话:“林先生的好心我知道,可是我现在不买车!”

“为什么?”他很困惑。

“不为什么。”邓丽君淡淡地一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邓丽君自13岁出道以来,从台北直唱到香港,又从日本唱到马来西亚、新加坡、泰国和菲律宾,甚至为了赚钱她连越南河内那种战火频繁的地区也去过了。这些年她赚下了许多钱,即便在日本学习声乐艺术的5年间,邓丽君也并没有中断那些营利性的演出活动。平心而论,依邓丽君目前的财力完全可以置办一辆甚至多辆与自己地位相称的小汽车。可是她并没有在香港购车,为什么呢?她的家境从前一直是比较贫困的,只依靠邓枢一个人的退役津贴来养家糊口,邓丽君在她出道的最初几年间,一直是将自己的出场费悉数交给父母来支配的。邓丽君不急于购车的另一个原因是,近年来她一直在日本及东南亚各国演出,行踪飘忽不定,在香港等地又无固定的居所。邓丽君每到一地演出,衣食住行均由聘请一方负责安排。邓丽君不想向林振发说明她迟迟不购车的原因,只是微笑谢绝说:“谢谢你,我目前不急于买车,什么时候我需要的时候会买的。”

邓丽君正坐在车里想着心事,不料她的女友麦灵芝却忽然将那辆宝马车停在路边。这里是香港浅水湾附近的住宅区。香港的夜生活已经开始了,但是浅水湾附近的住宅区却很宁静。

“灵芝姊,为什么将车停在这种陌生的地方?我们不是要回富都酒店吗?”邓丽君有些困惑不解地在黑暗中望着麦灵芝。

“丽君,我是想让你看看,这片住宅区是否可以考虑一下?我觉得这个靠海的地方很适合你居住,你不是想在香港长久住下去吗?

我建议你购买一处住宅才好。“麦灵芝将小轿车的车窗拉下来,一股凉爽的夜风吹进来。她是有意让邓丽君看清临靠海边的几幢新竣工的楼房,怂恿她说:“你看,这里多么安静呀!“

邓丽君不语。她凝神眺望窗外的夜景,那些新建的楼宇她已经来看过了。也是林振发来香港为她在“利舞台”举办个人演唱会助威的那一次,林振发曾经和麦灵芝一起陪着邓丽君驱车来此。因为旧地重游,她回想起林振发那次到这里来时所说的一番话:“香港真可谓寸土寸金,在这里绝不可能住到像马来西亚那么大面积的花园别墅了。在香港只有总督和布政司长官才可以住进宽敞的豪宅,像李嘉诚、包玉刚那类的巨富之家也不过是几百平方米的住宅。而且香港住宅的价格也比马来西亚昂贵,我敢肯定,将来香港的房价随着人口的增加,还会继续看涨的。邓小姐,我准备在这里或者中环买一处住房,使你经常来香港时住着方便些。”

邓丽君望着海滩上鳞次栉比的楼房无言地摇了摇头。

林振发说:“如果邓小姐不反对,我们可否先在高层建筑上购买一套。这种占地面积百余平方米的套宅,不仅有卧室和起居室,还要有家庭厅。这类的住宅当然只供邓小姐来港暂时休息,如果将来确定香港为久居之地时,我们还可以在山顶上购买一处花园小洋房。总之我们应该尽早下决心,否则将来香港的房价定会越来越高的。”

“不,谢谢你。”邓丽君面对着海滩上的楼宇毫不动心地摇了摇头。她的自尊心很强,在与林振发没有正式结合以前,依她的性格是断然不会接受任何人馈赠的。即便林振发与邓丽君相思相恋5今年头,彼此心动相印,柔情缱绻,邓丽君还是无法接受林振发的一片善意。她微微地蹙了一下眉毛,歉然地莞尔一笑说:“林先生,如果真的需要购房,我现在也有这笔钱的。我现在不准备在香港买房,是我还没有看准将来究竟能在香港住多久。如果我今后到香港来还仅仅是短时间的商业性演出,我认为还是由经纪人来替我安排住酒店更方便,您说是吗?”

“也好。‘淋报发没有想到邓丽君竟然一口拒绝了他的馈赠,心中有些微微的不悦,可是林振发在冷静地思索后反倒平添了对邓丽君的敬爱。邓丽君是一位有独立人格的女子,如果她随便可以接受任何人的馈赠,反而就不是林振发所爱的偶像了。林振发觉得他不应该继续以这种方式来向他心爱的人表达爱慕了,于是他说:“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我还是很希望你自己尽快地解决在香港的住行之事,因为这两件

事情虽然很小,却是我一直放心不下的。邓小姐,任何人也不能成为水中浮萍呀!“

邓丽君默然无语。她的心已经被林振发的至诚关切深深打动了,林振发的最后一句话一语中的,这些年来她忽而在日本,忽而在香港和新加坡、马来西亚,真可谓是萍踪浪迹,有欢乐也有悲伤。

她自己能够感受到演艺生涯的冷暖,可是在外人看来她则是春风得意,占尽人间的春色。现在林振发说她像一叶浮萍,恰好说明他是自己的知音,她很想对林振发说几句表示感谢的话,却又觉得那样一来倒使自己与林振发显得疏远了。邓丽君斟酌了一番才说:“林先生,您别说了。您对我的心意我都知道了,将来我只要有一个可以长久安定的住地,我自己一定会设法买住房和汽车的,请您放心好了……”

麦灵芝带着邓丽君在海边兜了一圈,一路上她只是絮絮叨叨地数落着邓丽君说:“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与自己过不去。林先生去年来香港的时候,那么热心地主张出资为你购屋买车,可是你却将人家拒之于千里之外,似乎你与他是井水不犯河水。既然与林先生那么生分,又为什么与人家保持着那么长久的朋友关系呢?丽君,依我这个旁观者来看,林先生是在真心地爱着你。5年多了,别说是一个人,即便是一块石头在你手边也该悟热了。你已经二十五六岁了,为什么将婚期一推再推,莫非你的心里还装着那个朱坚吗?”

邓丽君听了女友麦灵芝的这番话,心头百感交集。平心而论,林振发5年来留给她的印象确实是良好的,他出身于马来西亚的富户豪门,却没有半点纨绔子弟的浮躁与华而不实。林振发是个正派的君子,纵然家财万贯,多年过独身的生活却守得住孤寂,不赌不漂,潜心经商。即便在业余时间,也最多去舞厅歌厅中潇洒一回。

如果她委身于林振发这样的人,可以保证终身的幸福。只是邓丽君现在最为痴迷的是演唱艺术,她之所以几次推迟了佳期,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她担心一旦为人之妻,就难以再像如今这样继续在歌坛上驰骋了。邓丽君见麦灵芝这样充满疑惑地望着自己,便对她说:“灵芝姊,如果别人这样看我,倒也罢了,只是你不该这样误解我。朱先生死去了5年多,我还能因为想他而不结婚吗?”

“你瞒不过我的眼睛,如果不想他的话,你为什么要出那张《难忘初恋的情人》唱片呢?”麦灵芝以抱怨的口气来说服邓丽君:“对朱坚有情有意是无可非议的,可是他早已经不在人世了,如果相信阴阳轮回的说法,朱坚早已经投胎了。丽君,你干嘛这样苦熬着呢?

林先生不错,我劝你尽快地答应了他吧,结束你的单身生活,如果身边有了林先生照顾你,也省得我来为你操心!“

邓丽君被煞有介事的麦灵芝逗笑了,她说:“灵芝姊,请你放心好了。我已经答应了林先生,我们的结婚时间就定在今年秋天了!”

麦灵芝说:“我担心你又来骗我。”

邓丽君说:“我绝无半句戏言,到秋天就会请你吃喜酒的,我倒是很担心,如果我嫁出去,又有谁来陪伴你这位从来不肯与男人接触的老姑娘呢?”

麦灵芝微嗔说:“我的事,不用别人管。我只是要你别像我这洋,成了一个与尘缘无关的女寡人才好!”

小轿车驶进了夜间仍然人流稠密的油麻地,前方不远就是邓丽君多年来港下榻的富都大酒店了。

到美国去演唱——邓丽君找到了新的起点1978年的炎炎盛夏。

台湾的南部港口城市高雄,在8月里几乎每天都会有一场突然而至的暴雨。邓丽君独自组团来到高雄港的蓝宝石歌厅演出已有半个月的时间,这些日子里不知为什么她的心绪一直处于一种从未有过的焦顿之中。

邓丽君下榻在高雄的海天酒店七楼,从这里她可以远眺深水港湾那一片水势滔滔的碧蓝大海,可以望得见港口南端那有名的旗后山和北面的寿山。两座在阴雨下显得灰濛濛的嵯峨山峦,遥遥相对。即便在淫雨罪案的天气里也可以透过邓丽君客房窗口望得见大海上往来如梭的各种商船和客轮。

邓丽君近几天一直在留意着高雄港客轮进港的时间,她是在盼望着林振发的到来。

5天前,林振发从马来西亚给邓丽君打来电话,告知商务结束以后他将来高雄与她见面。邓丽君知道他的来意无非有二:一是她与林振发的婚期在即,两人已订在9月于吉隆坡正式举办一次相当规模的婚礼,林振发来到高雄意在将他们林家对婚礼的地点,宴席的档次,宾客的名单以及如何宴请从台湾来的女方宾客等细节问题,与邓丽君作一次详细的协商;二是关于邓丽君1979年年底去美国演出的事宜。在林振发看来,邓丽君去美国首次演出,甚至比他们的新婚佳期还要重要。为这件事,邓丽君刚抵高雄演出不久,就收到过林振发从吉隆坡发给她的一件特快专递。

在沙沙的细雨声中,愁肠百结的邓丽君从皮箱里取出林振发写给她的亲笔信函,其中有这样诚恳的语言很使得邓丽君动情:“……如果能够实现你去美国的演唱,那将是一个重大的突破。而拉斯维加斯又是美国较有影响的城市,你的歌声能否在世界上广泛传唱,到那里去演唱则是关键。所以我目前正在吉隆坡设法和美国方面的朋友在洽谈此事,他们对于一位已经享誉东方的著名歌星的访美演出是会持欢迎态度的,不过能否顺利地进赌城的凯撒皇宫去演出还需要耐心的谈判。请你不要太急,只要有去那里演出的心愿,我想经过努力,美国人最终是会同意与你签订一个演出合约的。但愿上帝保佑你能够成功……”

邓丽君手捧着这封信在床榻上读了又读,林振发对她前程的关怀洋溢在信笺上的字里行间。1977年7月她与林振发在香港的那次相见,彼此仅仅共度了5天,但是林振发却不止一次地与她谈起去美国演出、发展的事来。

“在亚洲你通过到日本的5年声乐训练,已经达到了一定的水平。可是如果邓小姐的奋斗目标是世界级歌星的水准,那么你仅仅在日本进行演出和训练显然还是不够的。”邓丽君的眼前闪现出香港的铜锣湾。在邓丽君个人演唱会结束的次日,她陪同林振发出现在铜锣湾北边的灯笼洲。坐在一丛丛碧绿的杉树下,他们可以面对波光浩态的大海。林振发开导邓丽君说:“我不懂音乐,可是我从小就喜欢音乐。我在20岁那年因为经商的需要,只身前往欧洲。我曾经到过奥地利的首都维也纳,人们称那个地方是‘音乐之都’。我对那里感兴趣是因为那里有伟大的音乐天才舒伯特的故居。我从小就喜欢他所作的一首歌,叫做《菩提树》。我现在还能哼出那支美妙的歌曲来!”林振发说着,当真在邓丽君的面前低声地哼唱起来:“门前有棵连颈树,生在古井旁边。我有过无数美梦,躺在它绿荫之中。在它的树身上,我曾刻下甜蜜的诗句,无论快乐忧愁,我都到树下流连……”

“林先生,你对舒伯特有如此良好的印象吗?”邓丽君问道。

林振发说:“我很仰慕舒伯特的音乐天才,这位出身很贫贱的人一生中几乎没有什么地位。他从小根本没有受到过正规的音乐训练,但是靠天才悟会了小提琴、中提琴、钢琴。他还能唱出很好听的男高音。可是,他并不能够作曲,他不能成为作曲家。后来,舒伯特知道如果继续依靠自己先天的才智,已经无法进一步走音乐这条路时,才决心去拜求贝多芬、莫扎特和海顿。但是,贫困的舒伯特无法直接向莫扎特和贝多芬求教,他

只能学习他们的音乐成果。莫扎特那时在中欧名重一时,舒伯特无法接近他,贝多芬更是傲气十足,可是后来当他发现了舒伯特送来的曲谱时,才大吃一惊地称他忽视了另一位天才的作曲家。贝多芬在晚年很注重辅导舒伯特,才使得这位贫穷又地位低下的音乐人才得以身后留名!”

邓丽君从前根本没有料想到从小在商海浮沉的林振发居然对外国的音乐情有独钟。她远望着晴日下大海上的点点帆影,陷入了沉思。

“邓小姐,你一定感到我是在有意卖弄学问?其实我决无此心,我只是个商人,并不想对声乐深求,”林振发急忙收住话头,将话锋一转说:“我所以向您说起舒伯特,是因为我从这位杰出作曲家的身上想到了你呀!”

邓丽君静静地睁着一双大眼睛,等着林振发的下文。

林报发笑着说:“我是说像舒伯特这样有绝对天才的音乐家,如果他不能走出限制他发展的小圈子,如果后来他不能得到已经成功了的贝多芬的指点,那么他不可能成为后来世人皆知的大作曲家。所以我想邓小姐能否下决心突破你现在在歌坛上的局限,到欧洲或者美洲去闯一间?你以为如何?”

“到欧洲或美洲去?”邓丽君有些意外地睁大她那双漂亮妩媚的大眸子,当她一下子明白了林振发的良苦用心时,心中很感动。

“为什么去那里呢?”林振发像一位学识渊博并且循循善诱的兄长,关切地指点迷津说:“在历史上贝多芬、莫扎特、舒伯特、海顿等一批乐坛大师们,均生长在欧洲。我以为欧美的音乐比我们亚洲更先进一些。邓小姐许多年以前就表示说到日本去进修,仅仅是你准备向世界级别的音乐水准迈进的第一步。既然有此雄心大志,为什么老是在亚洲这个小圈子唱呢?”

“您是说我到美国去唱歌,可以在那里先造成影响,是吗?”

“一点不错!”林振发很欣赏邓丽君的心有灵犀,他望着邓丽君那双闪烁着欣喜光彩的眼睛说:“我是说只要你能到美国唱歌,不久就会造成影响。你在那里演唱后,还可以到美、法等国去演唱或深造。这就是我对你的全部希望。邓小姐,让我们共同去努力,力争在最短的时间里实现这个突破,好吗?”

“真该谢谢你……”邓丽君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阳光灿烂的新景象,她心驰神往地对林振发说:“只是我现在想到美国去唱,一时还难以找到可行的途径呀!”

林振发胸有成竹地对她说:“请你不必太急,我会想办法为你去美演唱找到途径的!”

如今,林振发果然言行一致,他在马来西亚通过商界友人,已经与美国的拉斯维加斯的演出经纪人取得了联系。据林振发在电话上说,如果与美国演出经纪人洽谈成功的话,也许在1979年底或1980年初,她就可以来到该城那座非常有名的凯撒皇宫,作为第一位华裔歌星到那里歌唱。邓丽君每天都在期盼着来自马来西亚的好消息,更盼望林振发尽快地来到高雄港。

邓丽君在焦盼林振发到来的时候,白天困守在酒店里,夜晚便在蓝宝石歌厅里继续演唱。在五彩缤纷的太空灯摇曳的光影下,邓丽君如泣如诉他唱着一首名叫《相思泪》的新歌:情入别去后人消瘦,相思别离惹人愁。

难忘往日情。心厚,忍心抛弃负情未说原由。

相思孽债情难受,恨他负恩负义痛心疾首,朝思夜念暗泪流。

邓丽君唱得很投入,她将歌词与自己的感情融合在一起来唱,所以整个蓝宝石歌厅里冒雨赶来听歌的人们,都深深为邓丽君缠绵的歌声打动了。

就在8月里的一个雨夜,邓丽君演唱刚刚结束,正准备乘汽车返回她下榻的酒店时,老板神色紧张地从外间跑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封刚刚由邮差送到的加急电报,喘吁吁地说:“邓小姐,吉隆坡发来的急电,请您快些过目。”邓丽君吃了一惊,暗想:林振发此时正在新加坡来台湾的途中,为什么从吉隆坡发来急电?莫不是吉隆坡的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邓丽君又感到有些蹊跷,据她5年来与林振发相处的经验,处事精明的林振发,在他外出时一般都会将企业的商务委托给总经理代为管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紧急的大事,总经理是不会打电报来打扰林振发的。

邓丽君拆开电报一看,又是一怔。原来电报是发给她的,发报人也不是林振发,而是她未来的婆母。电文仅是寥寥一行字:“振发忽染急病,望见电后火速来吉隆坡……”

“啊——?”邓丽君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发黑。邓丽君做梦也没有料到,林振发会在马来西亚的吉隆坡忽染急病。从她未来的婆母亲自发来电报,催促邓丽君火速前去来判断,林振发的病情一定很重,否则林家是决不会轻易给她发来电报的。邓丽君仿佛突然被重重一击,双脚发软,险些跌倒在地。

上苍再次夺去了他挚爱的男友“邓小姐,别来无恙?”邓丽君刚想在床上躺下,和衣美美地睡上一觉,不料房门开启,一位熟悉的身影飘然而入。他身穿浅灰色的笔挺西装,花纹领带,潇潇洒洒,大步走来。

“林先生,您……这是从哪里来呀?”邓丽君惊愕地一古碌从床上爬坐而起。

林振发用帕子拭拭头上的汗水说:“我从新加坡来。我是特来与你告别的,因为我马上就要有一次很远很远的旅行,也许今后再见面不容易了,所以才来高雄与你再见一面的。”

邓丽君急忙为他让座,泡茶,热情款待,一边拿出一封电报来问:“可是我不久前收到了伯母从吉隆坡发来的电报,说您忽染急病,又让我马上到那里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林振发不以为然地将那信一丢,笑道:“我的身体一直好好的,哪里会有什么病呢?也许阿妈她是想你想得发疯了,才忽然想出这个好主意。她老人家是希望我们尽早地成亲呀,她老早就盼望着能抱小孙子了。”

邓丽君听了林振发这样说,方才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说:“原来是一场虚惊,刚收到电报时险些把我吓个半死。还误以为真的得了什么重病呢,林先生,你让我在这里盼得好心急呀!如果早知道相思是这样的痛苦,倒不如就舍弃唱歌的事业,尽早地结婚了,又何必非要让我们天各一方地相盼相望呢?”

林振发说:“不,邓小姐,尽管相思痛苦,可是我仍然不能允许你为了我们之间的卿卿我我而放弃事业。你不可以因为一时的感情冲动影响你的前途。你去美国演唱的事情,我已经替你联系好了,很快就可以签字成约了,我想你很快就可以到欧美去演唱的。

邓小姐,只要你的事业能不断有新的发展,我个人做出一些牺牲是无关紧要的。爱情是一种奉献,而不是一种索取。既然我林振发是从内心喜欢你,又何必在于朝朝暮暮的相处?“

“林先生,您是真正爱我的人,您处处为我考虑。”邓丽君感动得热泪婆婆,她哽哽咽咽地哭了一阵,忽然不顾少女的羞涩扑进他宽厚的怀里,深情地说道:“既然我们多年都为两地相思折磨得异常痛苦,为什么不能自寻解脱?林先生,我决心已下,不论我的事业日后有无发展,我都是要与你终身相伴。依我看,不如我们马上就把婚事办了的好!”

“不不!”不料林振发这一次却不肯依从邓丽君,他连连摇头摆手地说:“邓小姐,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我必须马上就离开这里,我现在还有很紧要的事情要办,我必须马上就走!”

“你……”邓丽君从来没见过林振发这样来去匆匆,这样不体谅她的一片痴情。只见林振发挣脱开邓丽君的双手,返身便走。那神态使人感到他有一件非常急迫的事情要办。林振发将房门推开以后,又依依不舍地回转身来,深情脉脉地望了邓丽君一眼,便飘然而去了。

“林先生,林……”邓丽君急得欲哭,她忙不叠地冲到楼门口,极目远望,一片迷茫的夜雾缭绕,哪里还有林振发的身影……

“啊——!”邓丽君一声惊叫,突然惊醒了。她揉了揉惺论的睡眼,看周围一片漆黑,原来是南柯一梦。

邓丽君惊慌地从床上爬起来,拥被而坐。她手捂住“怦怦”狂跳的胸口,在无边的黑暗里回想着刚才所做的那个梦。她感到这个梦很奇怪也很不吉利。林振发在梦里那慌张匆促离她而去的情景历历在目。莫非林振发当真发生了什么意外吗?不,不可能!5年间的断断续续相处,邓丽君知道林振发身体状况很好,他不会有什么疾病的,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吉人自有天相,她相信林振发善良正直地为人,是会一生平安的。

天明不久,邓丽君梳妆打扮。这时,连续阴雨多日的天空上乌云已经散去,东方的天际露出了鱼肚白色。她从高雄乘汽车赶到台北,从桃园国际机场登上飞往吉隆坡的“华航”班机时已是午后1点。

邓丽君神情郁郁。虽然直到这时她还仍然坚信林振发不会有太大的病,但是邓丽君坐在飞机上还是有些神不守舍。本来很想借会新加坡公干之机来台湾高雄的林振发,也许当真在那里偶染微恙,于是他便从新加坡返回吉隆坡。林母知道林振发是思念到处飘泊的邓丽君而染疾病,故而才贸然发来一封电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对谁来说都是一桩美事,只要她的林振发安然无恙,就是许她从此住在马来西亚,朝夕相伴也在所不

惜。邓丽君正坐在飞往马来西亚的航班上这样胡思乱想,空中小姐为她送来了饮料,同时也为每位旅客送来一张当日的《星岛日报》。

邓丽君漫无目的地测览着那张香港的报纸。她的注意力显然在香港的演艺界新闻上,那里刊登着著名电影导演李翰祥正在执导一部名叫《乾隆下扬州》的古装片;她在台北的好友林青霞正在香港发展;歌坛小妹徐小凤、姚珠以及何莉莉等人的消息……忽然邓丽君发现有一个熟悉的名字跳入她的眼帘——“马来西亚华裔青年企业家,歌星邓丽君的未婚夫林振发,昨日在新加坡因病猝逝……”

“什么——?”邓丽君初时并不相信,以为她看花了眼睛。当她定神细看时,方才认定并非看错,报上以“本埠快讯”为题印出来的消息,确是林振发三个字。现在,邓丽君昨夜的那场奇怪的梦终于得到了证实,莫非林振发当真已经不在人世了吗?莫非命运对邓丽君来说如此残酷,如此无情吗?莫非她邓丽君又像前次与朱坚的相爱相恋一样,经过漫长5年的爱河苦渡以后,再以悲剧告终吗?!天呐!这究竟是因为什么?……邓丽君未及读完那张报纸,就已经泪如雨下,哭倒在座位上。

午后,客机在吉隆坡郊外的国际机场降落,两眼哭得红红的邓丽君走下飞机舷梯时,一双脚犹如灌了铅一般,踉踉跄跄,几乎跌倒。幸好停机坪上早有刘季珊和林家的男男女女在接机,将邓丽君扶进一辆小轿车后,很快就朝向吉隆坡郊区的林家别墅驶去。

这座富丽堂皇的别墅依然如同5年前邓丽君初来时那样,整洁而安混。临靠海岸的偌大庭院里,几株枝叶繁茂的朱柑,依然像当年那样硕大葱绿。米黄色小楼造型精巧,门帽上挂起了雪白的花朵和一缕缕的青纱。邓丽君被两位林家的女眷搀扶着来到小楼的门下。见到有一大群人在那里默默地迎候着她,那些熟悉的与不熟悉的脸孔,都以无限关切与怜悯的眼神注视着自己。那些人中间有许多是马来西亚商界的巨子、政界要员和演艺界的权威们,他们都为邓丽君人生中的第二位痴爱的男人不幸猝死而悲哀。见邓丽君默默地走过来,人们有的上前宽慰,有的垂泪。但是邓丽君没有说话,任何悲伤的语言也都是苍白无力的,面对这种无情的打击她只能以沉默相对,她无泪可流,因为在飞机上她已经哭得双眼泪枯了。

“邓小姐啊,真是没想到,做梦也没有想到啊!”在楼厅里,两鬓华发的林子坤见了邓丽君,不禁老泪纵横。作为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人的心里自然会有无限的悲痛和苦楚,他望着这位面色惨白的未婚儿媳,暗自地为早夭的林振发无线与邓丽君结为秦晋之好而感到遗憾。

“邓小姐,我们也没有料想到振发走得这么突然。他走时说在新加坡只停留两天,就到高雄去见你的。谁知道他在离开新加坡的前一天半夜里,却……呜呜……”满面苦泪,一头白发的林母双手牢牢地抱紧精神优懈的邓丽君,哭述了林振发在新加坡碎逝的情况:大约在一年前,身体一直很健康的林振发在一次医生的正常体检中,意外地发现他的心律不齐。经医生诊查认为林振发已染上了较为严重的心脏病。马来西亚的医生多

次劝告林振发应该注意休息,在必要时应全部中止工作,但并没有引起林振发的高度注意。他一味地认为自己正值青春,精力充沛,是驰骋商场的最佳时期,根本没将医嘱挂在心上。此次林振发飞往新加坡,连续与提供纸浆的商人谈了十几个小时,在发病的前一天忽然发觉心脏有偷停与疼痛的症状,不得不中断了前往台湾高雄的计划,住进了一家华人医院,进行抢救性治疗。林母在闻讯后于当天夜间便赶到新加坡的这家华人医院,

发现林振发的病情经过医生的紧急抢救,已基本上脱险。当时,躺在病榻上面色憔停的林振发,还多次喃喃地念叨着邓丽君的名字,并且对林母说,只要他的病情基本稳定下来,还是准备前往高雄港的。因为他多年来经商生涯中养成了一个言必信、行必果的性格。只要是林振发答应下来的事情,不论有多少难度,他都一定要千方百计地力争得到兑现。林振发对待那些无奸不商的对手尚且讲求“信用”两字,更何况对待心上人呢?

正是因为如此,林振发在住进新加坡的华人医院后,坚决不同意林母给在高雄蓝宝石歌厅里演唱的邓丽君发拍电报的主张。林振发以充满信心的语气告诉他慈祥的老母亲说:“阿妈,我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又何必去惊动邓小姐呢?她很忙,不要多去分她的心才好。再说,我在一两天以后就可以到高雄见她了,千万别惊动邓小姐!”

林母凝望着儿子那张虽然蜡黄淮淬,但逐渐已经泛起了红晕的脸,心绪稍稍安定。她凡事听从儿子的意愿,当初在她催促林振发尽快与邓丽君结婚这件事上,也是经过儿子的耐心解释她才同意推延至今的。今天,儿子既然说不必惊动在高雄的邓丽君,林母也只好依从。可是,林母做梦也不曾想到,就在那天的半夜里,儿子在睡眠中突然心脏病再次发作。他大喊一声:“我的心脏疼得厉害!”待医生和护土们闻讯赶来时,林振发已经溘然长逝……

“林先生,只恨我们的缘份太浅啊!”邓丽君听完了林母声泪俱下的诉说,她才真正地知道了林振发在新加坡突然死去的详细情况。她很想当着林家亲朋好友们的面前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以宣泄积郁在她心底的悲伤。可是她欲哭已经无泪,只能嗓音沙哑地喃喃说:“林先生,我……来晚了!”

在黎明的晨雾渐渐消散以后,经过了漫漫长夜的大海又显现出她惊涛骇浪的本来面目。汹涌的海浪从远方涌来,扑向海滩,在礁石上碰撞后飞溅起无数雪白的浪花。几只白鸥冲破波谷浪峰,在灰蒙蒙的天穹下飞来飞去。在大海的深处,依稀可见几片白色的帆影。邓丽君在蒙蒙的晨雾里走过来,她显然已经在海边漫步了许久,飞溅的浪花打湿了她白色的裙据。

“邓小姐,我很欣赏你的《晨光下的恋情》,这首歌是近年来你所有抒情歌曲中最好的作品。”邓丽君在浪花飞溅,海浪喧嚣中回想着她与林振发在一起的日子,耳边想起林报发对她说的话。尽管从1973年她就与林振发在吉隆坡相识相恋,双双坠入爱河,然而令她迄今回想起来感到遗憾的却是,他们真正在一处的机会并不多。那年邓丽君住在林家这所海边别墅时,她与林振发也曾在一个清晨挽着手来到海边漫步。清晨凉爽的海风里,邓丽君曾为林振发动情地吟唱了那首名叫《晨光下的恋情》的歌曲:回忆第一次见面,好像梦境一样。

在那灿烂晨光下,你的吉他声引起我歌唱。

歌声伴着你和弦,随着晨风相传。

就在满地晨光里,美妙音乐中我们见了面。

海涛如万马奔腾一般从大海的深处涌来。邓丽君觉得叠叠海浪中似乎浮现出她所熟悉的康酒身影,那是给予她无限关切与希望的亲密恋人。

邓丽君来到吉隆坡的次日,未婚夫林振发的遗体已经从新加坡运来了。她亲自到万国殡仪馆去与林振发的遗体作最后的告别,林振发严然睡熟一般,表情安祥,双目闭合。这位从20几岁就开始进入商界的年轻企业家,在短暂的有生之年为经营林氏庞大的实业不辞辛劳地飞来飞去,足迹遍及了东南亚甚至欧美,他实在是太劳累了。邓丽君定定地凝望着再也不能与她一起听歌饮酒、纵谈古今的未婚夫,眼中情不自禁地又沁出几滴晶

莹的泪。在吉隆坡的几天时间,邓丽君作为死者的未婚妻,陪着林家父母参加了林振发的所有追悼活动:吊唁、葬礼、入葬大殓。现在使邓丽君感到欣慰的是,她终于在马来西亚亲眼看到与她的生命有着至深情谊的第二位男友入土为安。

“林先生,您喜欢我的歌儿是出于一种精神上的消遣吗?”邓丽君似乎又与林振发并肩地在海滩上倘祥。

“当然是一种消遣性的享受,”林振发很深沉地吁了一口气,似乎在答话时未假思索:“这只是从前我与邓小姐素不相识的时候。

可是现在则不同了,由于我们之间的特殊关系,我对您所唱的歌儿就不仅仅是消遣和享受,而是将听您的歌儿当成我生命和生活的一个部分。“

“我有一点担心。”

“担心?你担心什么?”

“谁都知道林先生是一位事业心非常强的企业家,当我与你没有走到一起的时候,我们都是为各自事业不懈奋斗的强者。可是如果真的有一天我们结合了,生活在一处,朝朝夕夕相依为命,到那时候我所唱的歌儿还能讨你的喜欢吗?”

“邓小姐,我明白了。从前我听到过许多这类的故事。许多电影明星在她们处于事业高峰的时候,急急忙忙寻得到一些富商大贾作为归宿,但却因此而失去了她们事业,这是女明星们的悲哀。

邓小姐请不要担心,因为我懂得事业与爱情对于一位有崇高志向的女性来说是同等的重要!“

“这是真的吗?”

“我说的全是真话。邓小姐可以看到,我会永远言行一致地支持你唱歌。你的歌声不仅仅属于我,还应该属于千百万喜欢你歌声的人们!我也绝不会因为自己的事业而影响别人的事业。邓小姐,我林振发是守信用的人!”

“谢谢!谢谢你,如果真能那样,我真是一个幸福的人!”

海风吹散了浓雾。邓丽君沿着岑寂的海滩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她心中的歌曲还在耳边回荡,那是林振发生前所喜欢的歌曲:看你那么豪放,眼睛充满着灵性的光芒。

从此我就喜欢你,对你付出满怀情感。

我知道从今以后,已有了知音来相依为伴。

一轮朝阳升起来了,海面上霞光万道。邓丽君的窈窕身影在海滩上远去……

第六章 “假护照风波”

第六章 “假护照风波”

心灵的祭礼——邓丽君再实自我封闭如今已是1979年的12月。

隆冬岁尾的时节,香港岛上依然温暖如春,毫无寒意。刚刚从新加坡、泰国演出归来不久的邓丽君,这次回到香港后没有去那些惹人注目的大饭店下榻,而是住进了女友麦灵芝在尖沙嘴的公寓。自从一年前林振发粹不及防地离开她以后,邓丽君的情绪再次一落千丈。在经历了第一位多情男友朱坚空难丧生的沉重打击后,第二位男友林振发的死,无疑构成了更沉重的打击。邓丽君在吉隆坡安葬完林振发返回香港的半年多时间里,

她又一次陷入了无边的痛苦中。为此,她中断和退掉了许多在香港、台北、印度尼西亚、新加坡的演出活动。邓丽君的心被无限的哀愁笼罩着,她无法以从前那种轻松的心态去面对观众。

“邓小姐,你虽然没有与振发结婚,可是你也与他有过5年的情缘,这份情意也非寻常人可以有的。”在邓丽君最为痛苦的日子里,1979年春天她曾经再次飞往马来西亚的吉隆坡,去为林振发扫墓。林振发的灵柩葬在靠海边的林家墓园。那里苍松挺拔、木槿如屏,是一个居高临下可以俯瞰大海的地方。林振发的老父林子坤经过儿子病逝的打击,变得越加老态龙钟,慈祥的林母也比从前消瘦了一圈。他们对邓丽君在清明节专程由香港飞来祭扫儿子,内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感激。所以在邓丽君逗留了几日,准备离开吉隆坡的时候,林母对她说了一段迄今还令邓丽君难以忘怀的话:“人生无常,振发他先你而去了,这是我们无法改变的冷酷现实。现在我们希望你尽快地再择良友,早日成家!”

邓丽君轻轻地摇了摇头。她说:“‘哀莫大于心死’,这是一位哲人说的话。林先生他这么年轻就去了,我的心早已经随他而去。如果现在再让我去爱另一个人,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邓小姐,你何时成家我们自然不能干涉。只求你不必再去想从前那些事情,即便振发他在九泉有知,也会像我们一样劝你节哀的。”林子坤悲哀地长叹一口气说:“不过,振发死后我们仍然将邓小姐看成是我们林家的女儿。我们准备送给你一点小小的礼物,留作纪念,望请笑纳!”

邓丽君愕然。

林母说:“在海边的那幢别墅,是振发生前住过的。邓小姐也曾和你的母亲在那里下榻,那里留下你和振发许多美好的回忆。如今人去楼空,我们很想将那幢小楼送给邓小姐,以便你今后来吉隆坡演出时,能有个安适的住处。此外,振发生前所留下的许多股票、书籍和他自己的几笔存款都应该归邓小姐收存,不知……”

“这是断然不能收下的,”邓丽君不等林母说完,她就果断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说:“伯父伯母待我的一片好意可以领受,尽管振发不在了,我还可以像从前那样,经常到马来西亚探望两位老人家。不过财产我是决不能收的,因为我有林先生生前留给我的那些真挚情意就已足够了。”

邓丽君离开了令她魂牵梦京的吉隆坡。她没有收下林振发父母给予她的任何馈赠,只是在帮助林母清理死者藏书的时候,发现了林振发生前的一本影集。那里面大多是邓丽君与林振发在5年间几次相逢时拍摄下的美好一瞬,在每幅照片下面均留下了林振发亲笔所写的短诗。那是邓丽君深感弥足珍贵的爱情信物,也是她从林家带出来的唯—一件物品。

邓丽君归港后依旧没有在歌坛上公开露面。这种异常寂寞的日子持续了半年多,直到1979年的下半年,邓丽君才应邀去日本的东京,录制了两张个人大碟,一为《岛国之情歌——第四集》,一为《一封情书》。她在这两张大碟中,以对林振发万分思念之情,演唱了包括那首尤为林振发生前所喜爱的《晨光下的恋情》等数十首倾吐深情的歌曲。也许是邓丽君久疏歌坛,也许是她对亡友所寄予的恋情太深,这两张大碟录得缠绵排侧,

动人心魂。大碟发行后,港台又掀起一阵“邓丽君情歌旋风”。香港的几张有影响的报纸,又在开始大肆刊登宣传她的文章。那些文章大多是对林振发死后,有关邓丽君感情生活的种种猜测。邓丽君对那些捕风捉影的报道不屑一顾,因为她自林振发病逝后,几乎连演出都谢绝了,哪里还有移情别恋的闲情逸致呢?当然,也有些香港、台湾的报刊,是客观地描写邓丽君的。可以看出,许多有良心的作家与那些时时盼望邓丽君东山再起

的歌迷一样,他们写文章的目的,是期盼邓丽君尽早地重返歌坛。著名女作家张茜茜所撰的《初谈邓丽君》就是一个代表。张前前写道:“……邓丽君的成就也自有机遇的巧合。凭她自己本身的条件,能得到今天这样的地位,实在不简单,真正了不起。她没有惊人的天赋,没有一套完整的学历。当年她在台湾正式下海唱歌,还不满13岁。人们说她唱出的歌还带有童音,站在台上,又瘦又小,干瘪瘪的,着实惹人同情。记得那时她爱唱《小放牛》,扮牧童,因为她面孔像个月饼,鼻子低而扁,不好看,扮个男童还好些。这话说来已是多年前的事了。事隔若干年后的今天,真如俗话说的‘黄毛丫头十八变’,邓丽君出脱得可不同了。我在台湾的朋友们,其第二代好多都和邓丽君熟识。大家说,邓丽君这孩子可乖啦,很孝顺,又顾家,多赚几毛钱都赶快交到家里。哥哥弟弟们读书,花钱都是由邓丽君供给的。她的爸爸从军中退役下来后,整天打麻将。朋友们说:“邓丽君整天动脑筋赚大钱,邓爸爸却整天动脑筋打大牌。‘邓妈妈是个标准的家庭主妇,孩子第一,丈夫第二。多年前,从邓丽君第一天登台起,这位老人家就拎着化妆箱,紧伴着女儿,不论任何恶劣的演出场所,跟进踢出,风雨无阻。母女相依为命,到处奔波跑码头。今天的邓丽君成功了,谁知道她妈妈的泪水和汗水流了多少呀!苦尽甜来,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好嘛!……邓丽君在香港举行个人演唱会,我还记得一位知名专栏作家林燕妮小姐在一篇报道中说的:“看见邓丽君在舞台上拼命地唱,拼命地跳,我忽然间对她很同情。’我相信林小姐的这句话会引起许多人的共鸣。实在说来,台湾的歌星不知有几十打。论出道,邓丽君比不上早期的紫薇;论独特的唱腔,她比不过姚苏蓉;论美貌,她不如孔兰薰。可是邓丽君自有其难能可贵之处:她苦用功,从来不骄傲,对任何一支新曲总是虚心去学,并且不断创出新风格。朋友们还都知道她心地善良。我应当说,她的优点盖过她的缺点。这是她成功的主要因素……”

“张茜茜看来还很知我的心呢!”邓丽君唯独对这一篇文章偏爱,认为它说出了自己成名前的辛酸。但是,香港更多的报纸,却老是在写有关邓丽君的婚事轶闻。忽而说到朱坚和林振发的死,忽而又猜测邓丽君的新郎君是某某人。有些报纸居然以猜测代替真实,说得有鼻有眼,活灵活现。这是让邓丽君最头疼也是最反感的。在林振发病故后的半年多,赶来为邓丽君求情做媒的友人纷至沓来。

尽管这些友人都是怀有成全她的一片美意,尽管朋友们所介绍的男子大多有才有财,有些男子甚至比朱坚、林振发的条件还优越,可是都被邓丽君—一婉谢了。邓丽君此时正处于悲痛之中,她的心还被林振发牢牢地占据着。邓丽君在这种复杂的心态下,拒绝了许多前来为她说亲的朋友,大多数的朋友都理解她的心,自然这样做也难免伤了一些渴望与邓丽君结缘的痴情男子,陈之栩便是其中的一位。

“邓小姐,陈之栩先生这次亲自从台北来香港,就是特意想与你见上一面的。”夏天时一位在香港演艺界很有名望的姊姊,来到邓丽君隐居的这所公寓里,第二次向邓丽君提到陈之栩的名字。邓丽君当时的心情格外不佳,她疑惑地望着那位相好多年的女朋友,好一阵想不起来谁是陈之栩。姊姊嗔她说:“你也是贵人多忘事,几天前我刚将人家陈先生的照片送过来,请你过目,怎么一转眼竟忘记了?”

邓丽君这才想起姊姊确实介绍过一位叫陈之栩的人。“陈之栩是位英俊的男子,他是台湾一位巨商的儿子,早年去美国的康乃尔大学读书,攻读的是国际公法和外交硕士学位,在去美国之前是台湾大学政治系肄业,才思敏捷,学识渊博呀!丽君,陈先生从美国考取学位归来后,凭着陈家在台北的势力,很快就得到当局的重用。

如今陈先生年轻有为,久后必会成为一位前途无量的政治家!“

邓丽君听了这位曾一同在台湾出道的姊姊一席话,漠然不为所动。

妹姊继续说:“陈先生早在美国留学时,就已经闻知你的大名。

他也很喜欢听你唱的歌儿,他说你的歌声常使他失眠。在美留学时陈先生的身边便有几盘你的录像带,每夜都要放上几回的。丽君,现如今陈先生听说与你相恋的林先生不幸英年早逝,方才托我来向你转达他对你的爱慕之情,请你考虑……“

“请姊姊代我转达对陈先生的感谢之意,”邓丽君坐在那里蹙眉想了好一阵,接过姊姊递上来的陈之栩照片只瞟了一眼,他确是一个英俊的青年,但是邓丽君却毫无兴趣,将照片退还给姊姊说:“我现在的心里很乱,确实没有任何谈情说爱的兴趣,对不起了!”

本来,邓丽君这样的回答已经是谢绝了。谁知几天后,她的那位好心的姊姊又满怀希望地来到尖沙嘴的公寓,告诉邓丽君陈之栩从台北来的消息,并语气坚定地说:“丽君,这回你可要给一个面子,陈先生大老远地来了,你没有不见之理哦!”

邓丽君进退两难。以她目前的纷乱心情,是根本不能与任何男子相见的。同时,邓丽君的名气太大,那些捕风捉影的花边新闻已使邓丽君感到心里发烦,又怎么能随便去见陈之栩呢?她沉吟了片刻,决定向女友说出真心话来:“姊姊,现在陈先生既然追得这么紧,我只好实话实说了,其实像陈先生这样的人,并不在我的考虑之列。”

姊姊惊愕地问道:“为什么?陈之栩的条件不合适吗?”

邓丽君说:“陈先生的条件很好,他将来可以找一位更合适的女子作为终身伴侣。然而他和我之间却不大可能有某种烟缘,因为谁都知道我早就表示过,今生不想寻政界和军界中的官员做丈夫。”

姊姊说:“军政界有什么不好呢?丽君,谁也不可能唱一辈子歌呀,我们身后有做官的为靠山,不是更好吗?”邓丽君却决心已定,不想深谈:“姊姊,人各有志,请不必再说了!”

姊姊讪讪而去。她只好将邓丽君的意思如实地转达过去,陈之栩听后大为失望。他悻悻返回台北以后,据说还化名在《中央日报》上含蓄地指责了邓丽君。邓丽君见了陈之栩影射她的文章后,不以为然,只是一笑了之。今天,就在邓丽君又翻阅报纸的时候,她的女友麦灵芝走了进来。

“阿丽,宝丽金公司请你到日本去举办个人演唱会,你总该有一个明确的答复了吧?”麦灵芝见邓丽君愁眉紧锁,郁郁寡欢地坐在沙发上浏览报纸,进门来便开口询问。

“这……”邓丽君迟疑不语。她感到日本邀请去东京演唱的事情很难推托,又很难定夺。宝丽金唱片公司的友好邀请,早在一个多月前就由邓锡泉这位驻日本的代理人转达过来了。据邓锡泉说,宝丽金公司的总裁三谷清和副总裁大国敏雄两位先生,获悉了邓丽君自从林振发病故以后一直处于深居简出的消沉状态,很想请邓丽君出山演唱,重振旗鼓。对于这种友善之举,邓丽君从心里甚为感谢。但是她想起林振发之死给她带来的心灵创伤,以及林死后港台对她私生活的种种非议,邓丽君还是无意出山。

麦灵芝从她的皮包里取出一封信来,郑重地交给她说:“阿丽,你何去何从,必须到了下决心的时候了。林先生的突然死去,确实是构成了对你很大的打击。可是话又说回来,既然人已经死了,咱们活着的人就该更加珍惜自己,更好地活下去啊。阿丽,现在你在香港已经一年多没有登场唱歌了,我真是为你担心,如果继续这样消沉下去,又如何得了呢?”

邓丽君对麦灵芝这种亲昵的唠叨早已司空见惯,所以并不生气。只是接过那封从东京转寄给她的信件,专心地阅读着。原来,信是由渡边娱乐公司的总经理渡边正一先生写来的。信中的语句很诚挚,渡边先生在为林振发不幸故去表示慰问之外,也代表宝丽金唱片公司盛情相邀她前往日本。渡边说日本的许多歌迷都对邓丽君一直怀有深深的好感,她们希望邓丽君尽快地从痛失恋人的悲哀中解脱出来,重振旗鼓。又说,邓丽君当

年是从日本跃上东南亚歌坛的,希望这次再由日本起步。渡边正一先生希望不久的将来在东京能再次聆听邓丽君甜美的歌声。

“阿丽,这一次看你还如何推托?‘宝灵芝从邓丽君那略显为难的神色中,看出了她内心的变化。

“是啊,没想到渡边先生写来了亲笔信……”邓丽君的心确实被打动了。渡边正一是她心目中的恩人。1973年她去日本东京寻求事业上的发展,承担邓丽君受训重任的与其说是与自己签约的宝丽金唱片公司,不如说是由渡边正一先生所主持的娱乐公司。正是因为有这家娱乐公司的鼎力资助与山田街老师的精心扶持,才使得初出茅庐的邓丽君有过一次系统的声乐训练。这无疑为她日后在东南亚各国大展身手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

础。邓丽君成名以后,从内心深处始终都在感谢渡边正一这位忠厚的长者,如今宝丽金唱片公司不忘旧情,知道她很苦恼,才决计敦请她去日本演唱。

无论是对宝丽金唱片公司的真诚善意,还是对渡边正一先生的旧日友谊,邓丽君都到了无法谢绝和必须答应的时候了。邓丽君手托着那封信,长叹一声说:“既然如此,就只好答应了……”

麦灵芝立刻高兴起来。她满面绽笑地将一份宝丽金唱片公司已经签好的合同,放在邓丽君面前的桌上,说:“阿丽如果能前去东京,那就太好了。因为只要你重新登台唱歌,我敢保证从前那些无聊的猜测和报纸上莫名其妙的传闻,都会立刻烟消云散。阿丽,宝丽金公司确定的出场时间是12月17日,你去那里出席完演唱会,回到香港来还可以共度圣诞节。”

“好吧,灵芝姊,我就听你的安排。”邓丽君接过笔来,在那张由宝丽金公司先填好的演出合同上郑重地写下“邓丽君”三个字。

“时间确定后,我们就必须尽快地作去日本的准备,阿丽,现在满打满算还不到7天了,你必须准备好行装才行呀,”麦灵芝又从皮包里拿出一本日本护照来,交到她的手里说:“阿丽,你最迟也得在14日启程去东京,17日就开演,去得太晚就没有彩排的时间。”

“我懂我懂,我的灵芝姊,我是必须提前走才行的。”邓丽君将那本新领到的日本护照看了一看,发觉麦灵芝早已在事前为自己办好了签证。她放下心说:“去晚了与乐队无法配唱,况且我又有几支新歌想唱,自然是要提前去的。”

“哎呀,14日也不行,因为……”麦灵芝仿佛成了邓丽君的私人总管,她凡在邓丽君有重大演出活动之前,必要为她作出周到细致的安排才行,这次去日本更不例外。麦灵芝忽然想起一件事,忙说:“那件旗袍怎么办?”

“旗袍?什么旗袍?”邓丽君愕然。

麦灵芝说:“为了能让你在日本的演出有全新的感觉,半月前我让台北端纹样缝衣店的高师傅,为你依从前的尺码再缝一件新旗袍。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欢那位高师傅的缝衣技术,现在看来你在去日本的时候,必须先在台北转机才行呀!”

“好吧,我就先到台北转机,去取那件旗袍。”尽管邓丽君身边有好多件可供临场演出的旗袍,但是好友麦灵芝这样做是出于一片友好之情,邓丽君无法不领受。

麦灵芝这才放下心来,很开心地笑了。当然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件旗袍,却为邓丽君去日本演出惹来了一场不小的麻烦!

南洋客将赴港岛,印尼护照派上好用场12月13日夜。

香港尖沙嘴华灯初上,在泰丰楼中餐馆的雅座里,香港演艺界颇有知名度的女歌星潘冰娥,在这里订了一桌酒席,为她最好的朋友邓丽君送行。

“阿丽,从报纸上见到你本月17日在日本有一场演唱会的消息,所有熟悉你的演艺圈朋友都很高兴。她们都为你终于冲出近一年的自我封闭状态,出来演唱而高兴。”潘冰娥亲自在泰丰楼前迎接,当她见一辆宝马小轿车将邓丽君送到楼前时,潘冰娥亲自将邓丽君扶出来。等麦灵芝将车开走,潘冰娥才将邓丽君扶上三楼的雅座。在灯影摇曳中,被严冬的寒气冻红了面腮的邓丽君显得成熟而妩媚。潘冰娥为她斟了茶,继续说道:

“本来,我很想多请几位朋友来为你作陪的,大家在一起的气氛会温馨得多。但是你在电话里再三关照,还是我们两人在一起聚聚为好,我只好从命了,阿丽,今晚是香港冬天里少有的冷天气,我就来请你吃测羊肉!”

“太好了,我已经好久没有吃到泰丰楼的羊肉火锅了!”邓丽君脱掉了外面的大衣,里面的羊绒衫在灯影下显得更加艳丽,她的面色也显得十分姣好靓丽。

侍者很快就将一只黄铜火锅端来,须臾又布上几碟佐料:粉丝、麻酱、韭花、卤油、辣沫、腐乳等等。两大盘切成状若纸片的粉红羊肉片放在两人面前的朱漆圆桌上。炭火将锅内的鸡汤煮得滚沸起来,播冰娥见她的好友邓丽君今晚的气色十分好,一扫几个月来的忧愁,潘冰娥很高兴。她亲自为邓丽君在火锅里下羊肉,然后两位好友开始在热气氛氛的场里边涮边吃。

“冰娥,我这个人太重感情,经受不起沉重的打击,”邓丽君香甜地呷着香场,吃着鲜嫩的肉片,她在好友的面前情不自禁地袒露襟怀,说道:“我真的很羡慕你们这些朋友,无论是事业上还是私生活都比我幸福。人生无常,天公对我是格外地冷酷无情。你知道朱先生作为我的初恋情人,他的死几乎使我的精神崩溃了。他在人世间的时候,我并没有感觉到他存在的重要,然而一旦他永远地离我而去,方才感到我的心像被人掏

空了一样难受。这次林先生的死对我来说也很突然,因为我在此前还并不知道他有过那么重的心脏病,所以听到他的死讯,一度让我痛断肝肠!”

潘冰娥深深地理解她的好友。她有心相劝,又觉得应该让她宣泄一番也好,索性就边吃边陪她叹息。

邓丽君的面庞上浮现出淡淡的忧伤和悲戚。她许久都没有这样向朋友倾吐心曲的机会了。因为在林振发死后自己一直用“自囚”的方法来过着独居独思的苦日子。现在见到潘冰娥才感到应该一吐为快了,她动情地告诉好友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一直在反思中自疚自责。冰娥,我为什么要指责自己呢?就是因为我从前并没有很好地珍惜与男友的情意,为了我的事业,将我们的婚事一推再推。现在想起来我很对不起他们。他们在世的时候,很早就表露出与我结婚的愿望,可是我都委婉地推辞掉了。我很看重我的事业,我认为现在应该利用大好青春年华在歌坛上闯一闯,等将来事业成功时再结婚不迟。谁知道我这样做的结果,既害了他们也害了我自己呀!唉唉,冰娥,我为什么那么傻呢?莫非一定要到我的事业完全成功,或是到人老珠黄的时候才结婚吗?”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阿丽,你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潘冰娥对邓丽君接连两次遭到的不幸充满了深深的同情。她为邓丽君斟了一杯酒,继续说:“你已经从两次创伤中吸取了教训,这是一件好事。如果今后再有这样的好姻缘,我劝你不要再傻了,千万不要与它失之交臂,成为终生的遗憾呀!”

邓丽君将酒抿了一口。她的面庞渐渐地泛起潮红。

“丽君,你总是将人拒于干里之外,是一辈子想做尼姑吗?”昨天夜里,邓丽君在香港的另一位女友何莉莉伉俪请她吃西餐。何莉莉夫妇为即将去日本演出的邓丽君点的英式西餐很精致,不仅有沙拉之类,还有铁扒鸡、罐炯牛肉和酸黄瓜等等。酒过三巡后,何莉莉终于说出一个令邓丽君颇感尴尬的话题来:“丽君,任何一位名人也不能超脱凡俗,不能不食人间的烟火,你自然也不例外。我已经听说在林先生不幸去世以后,许多

朋友想为你介绍新的朋友,却又都被你谢绝了,这是真的吗?”

邓丽君点头默认。

“丽君,恕我直言,你这样做是不明智的。我和莉莉是过来人,深知生活并不能像想象的那样一帆风顺,你应该重新开始才行。朱先生和林先生留给你的印象太深,一时难以忘掉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你应该知道,你未来的人生道路还很长,总不能一个人孤单地走下去啊。”何莉莉的夫君也在帮助妻子劝说邓丽君。

邓丽君低下头。

何莉莉见邓丽君没有像对待别人那样断然谢绝,就觉得有一线希望。她说道:“我和夫君准备为你做一回媒人,相信你会给面子吧?”

“不不……不急的!‘哪丽君显得有些不安,她的面颊排红了。

“不急?为什么不急呢?人生易老,韶华易逝呀!”何莉莉的夫君很有学者风度,他说:“我记得你唱的歌曲有这样的词句:“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说的就是人生短促,你为何这样不珍惜年轻的生命和美妙的青春呢?“

何莉莉也劝道:“我们给你介绍的这位青年朋友,也是家在南洋的巨商之子。他不但有很殷实的家业,而且本人也很有学识,一表人才。丽君,恕我们先斩后奏,这个人明天将从南洋到香港来,是专门在你赴日本演出前来见你一面的。我们已经替你与他约定了见面的时间,请你一定不要拒绝!”

“不不!我现在心很乱,又要到日本去。莉莉,你说……在这样的时候匆匆忙忙去与那个人见面……合适吗?”邓丽君一旦遇到这样敏感的问题,就立刻表现出她的犹豫、畏缩甚至是很强烈的反感。

何莉莉说:“有什么不合适呢?不过是见见面,喝喝咖啡,谈一谈就更好了。当然见见面也不能说一定就能谈成朋友,主要还看彼此有没有缘分。我们的意思不过只是要你与他见上一面,如何?”

“这……”邓丽君的心里现在很难这么快就接纳另一位与自己素昧平生的陌生男子,不论他的家世、才学和人品如何优越。她为了不使何莉莉伉俪扫兴,没有像以往那样采取断然谢绝的态度,只是说:“这件事……让我再认真地想一想,再回答你们吧!”

现在,在泰丰楼的雅座里,潘冰娥向邓丽君谈起与何莉莉相同的话题时,邓丽君难免心中踌躇。是的,自己已经早过了结婚的妙龄,却仍然了然一身,四海飘泊。何莉莉夫妇本来是希望她今天能与那位从南洋专程赶到香港的青年商人见面的,可是邓丽君却没有安排会面的时间,想到这里,邓丽君期期艾艾地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昨天有朋友说介绍南洋一位英俊男子和我相识,可是……我没有答应。”

“没有答应?”潘冰娥很为邓丽君的终身大事忧虑,见她还像以往那样对自己的大事漠不关心,便苦苦劝道:“既然有朋友从中做媒,无论你中意与否,都应该去看上一眼的。有时真的是一桩好姻缘来了,可是却由于你不经心而错过了,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惜的事情。阿丽,我对你说过,从前的不愉快就让它翻过去,不能因为林先生的去世你就长久地沉捆在痛苦里。我的话你总该认真地考虑才是。”

邓丽君沉默了。

两位朋友围着那只火锅,已经吃得意兴阑珊,潘冰娥的话显然使邓丽君真正地动了心思。

深夜里,邓丽君返回尖沙嘴麦灵芝的住宅以后,她向麦灵芝说起了与潘冰娥的谈话,麦灵芝说道:“何莉莉夫妇所介绍的南洋人,。

一定是一位说得出的青年男子。她们说也是商家出身,可见你这一辈子一定会与经商的实业界人家结缘。为什么不肯相见呢?无论如何,人家是专程从南洋赶来见你的,依我看,你是非见上一面不可的。“

听麦灵芝也是这么苦口婆心地劝说,邓丽君的心渐渐动了。她在灯影里沉思了片刻,终于说:“也好。只是我今天已将好时光错过了,要见也是以后的事情。因为我已经确定明天要去日本,再也没有时间了。再说,如果真正有缘分,将来也必定还有相见的时间,灵芝姊,你说是吧?”

“我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宝灵芝处处为邓丽君考虑,说起话来常常直来直去,她说:“既然何莉莉夫妇真诚搭桥,那位南洋的客人又已经来到了香港,可以说是只欠东风了。你为什么不可以晚去一天日本呢?“

邓丽君屈指数数时间,迟疑不定地叹道:“如果我不去台北取那件旗袍,即便15日从启德机场直飞东京,也是来得及的。可是因为会那个南洋来的客人再误一天的话,我到东京时可就是17目的当天,晚上就要登台演唱,哪里还有一点点时间与乐队进行接触?

万一唱得不好岂不是让宝丽金公司难堪吗?“

麦灵芝素来深知邓丽君从艺的谨慎,即便很一般的一次演唱会,她也是坚决不肯马虎行事的。即使安排得非常紧迫的演出,邓丽君也要预先安排时间与乐队见见面,彼此熟悉一下歌曲的词谱,时间充裕时双方还要练唱两遍。麦灵芝计算着从香港起飞的时间,说:“阿丽,现在我们可以假定在14日这一天,在香港见一见那位客人,这是雷打不动的。你如果在15日飞往台北,取到旗袍后马上飞去东京,也只有几个小时,有什么不可

以呢?”

“灵芝姊怎么越发地说傻话呢?”邓丽君微嗔:“难道你没有乘过飞机吗?怎么连起码的过境知识也不晓得?就算我在15日下午能到台北,那么依照惯例,持去东京的护照在当天也是不准许再从台北转飞东京的,必须在48小时以后,才可以持同一本护照离境!

这样,我就得在17日上午才可能去日本,你想想,到那里之后稍事休息就要上台,匆匆忙忙如何能够演出呢?“

“也是的,时间太紧了,”麦灵芝感到一桩好姻缘又将从邓丽君的身边擦身而过了,她深为苦命的邓丽君感到遗憾。忽然她灵机一动,说:“阿丽,既然你在香港会见那位南洋的客人是头等紧要之事,也就只有舍弃台北订做的那件旗袍了,你说这样可以吗?”

邓丽君托腮不语。

麦灵芝急得绕室乱转,说:“阿丽,你该当机立断才行啊,总不能坐在那里毫无主张。”

“我是在想一个两全之策,因为台北订做的那件旗袍还是顺便拿上它为好。”邓丽君此时已经下决心多留在香港一天,以不拂逆何莉莉、溜冰娥和麦灵芝几位朋友对她的

一片好意。正在这时,在邓丽君的脑海里忽然想到了雅加达。1978年的夏天,邓丽君曾经作为印度尼西亚最尊贵的宾客,来到那座古朴的宫殿里演出。那天晚上,宫殿里灯火齐明,光彩耀目。邓丽君用英语演唱了她所喜欢的《原乡人》:我张开一双翅膀,背负着一个希望。

飞过那陌生的城池,去我向往的地方。

在旷野中我嗅芬芳;从泥土里我摄取营养。

为了吐丝蚕儿要吃茶叶,为了播种花儿要开放。

……

邓丽君记得,那天晚上她唱得很尽兴。一会儿用英语演唱,一会儿又用刚学的印尼语言演唱,她那顾盼生姿的神采与动人的歌喉,不断地赢得掌声与喝彩。演出结束后,她正在化妆间里卸妆,一位唇边丛生着浓黑胡须的印度尼西亚移民局高级官员,面带笑容地走进来。他亲切地握住邓丽君的双手祝贺说:“尊敬的邓丽君小姐,您今晚的演唱实在是太成功了。我代表国家移民局向您赠送一件小小的礼物,这是我们对最尊贵的国宾才可能赠送的礼物,请邓小姐千万收下!”

那位官员所送的礼物,原来竟是一个小小的红皮面本子,上面用英文和印度尼西亚两国文字印有“印度尼西亚共和国(the re-pubitc of indonesia )护照”的字样。邓丽君当时感到有些意外,但是她并没有任何受宠若惊之感,只是淡淡地一笑。

那位移民局高官说:“邓小姐,我们向您赠予这份礼物的目的,就是衷心地期望您能不断地到我们美丽的雅加达来唱歌,如果您有兴趣的话,可以随时持这本护照前来!”

“谢谢!”邓丽君彬彬有礼地将那本护照收下了。记得那位印尼官员退出后,她就将那本护照放进她的一只小挎包里,回到香港以后,很快就将这本印尼护照忘在脑后了。因为她自1978年那次演出后再也没有去雅加达,所以也就根本没有用过那本作为国宾礼物的护照。现在,她蓦地记起了那本被她遗忘许久的印尼护照来。

“灵芝姊!”邓丽君双眼豁然一亮,她急忙起身,来到那只装衣物的皮箱前,开启了箱锁,从衣物底下找到了那本护照,捧到麦灵芝面前,问道:“我这里有本印尼的护照。始终也没有用过,不知此次去东京可否派上用场?”

“哦——?”麦灵芝立刻睁大了惊喜的眼睛,她大喜过望地对邓丽君说:“阿丽,我怎么就不知道你有两本护照呢。如果有印尼的护照,这次你就可以两全齐美,互不耽误了!”

邓丽君在兴奋过后又有一丝紧张,她迟疑地说:“只是我根本没有用过,再说当年印尼移民局送给我这本护照时,只是说我可以随时持这张护照到印尼去,并没有说可以持有这张护照随便到世界各国去旅行呀,这样做是否有些不合适呢?”麦灵芝嗔怪地说:“你怎么这样老实呢?既然你已经是印尼护照的长期持有者,为什么不可以随时地利用它?印尼的官员又没有说明你不许用它到其它国家去嘛,有什么可怕?”

邓丽君对麦灵芝历来言听计从,此次听她说得有理,便点点头说:“灵芝姊的意思是,我可以用这张印尼的护照去台湾吗?”

“不不,你去台湾时仍可以使用我为你办的那张护照,”麦灵芝显得精明世故,她在脑中早已将此次邓丽君经台北再赴日本的行程,安排得周密无隙,她说道:“到台北后你可以尽快地拿到那件旗袍,当天傍晚或次日清早,可以使用这张印尼的新护照去东京。这样,你在台北就可以在48个小时之内离境了,到东京后又有时间和乐队进行接触。阿丽,总之你明天尽可以留在香港和何莉莉的那位客人见面,这样一来时间就不太紧张

了。”

邓丽君见所有的麻烦都在刹那间迎刃而解,心里自然十分欣慰。当夜在入睡前,她拨通了何莉莉住宅的电话,告诉她说:“承你们夫妇的美意,我明天可以与你们所说的那个人见上一面。不论有缘无线,见见也是无妨的。如果真的有线,那就是命里注定,如无缘,也算没辜负你们夫妇对我的一片美意。莉莉,这样你总该满意了d 巴?”

电话那端,何莉莉非常高兴地笑了。

印尼驻东京使馆否认邓丽君护照的真实性12月15日。香港天气晴朗。

上午9时,一架大型波音747客机从启德机场的跑道上飞上云空,直向台湾岛飞去。

邓丽君坐在靠近机廖的座位上,她的神情显得有些忧郁。邓丽君此时的心境如同蓝天飘浮的白云一样无法安定,她感到她这~生的事业可谓一帆风顺,而姻缘却始终远离她。经过麦灵芝的精心设计,邓丽君好不容易在去日本紧张的日程中挤出一天时间,准备与那位远从南洋专程飞到香港的青年企业家见上一面,可是没有想到这一良好的愿望又落空了。

本来,12日的晚间在何莉莉和她的丈夫正式提到她们将有意成全这桩好姻缘时,邓丽君当时表示无意与那位南洋客见面。何莉莉夫妇也无可奈何,因为她们伉俪非常清楚邓丽君此时的心情很不好,不宜在这种时候强人所难地安排这类见面的事情。13日上午,那位从南洋赶来的青年果然如期地飞到了香港。他抵港后就立刻拨通了何莉莉的电话,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善于应酬局面的何莉莉只好委婉地推说邓丽君已经在当回去日本

东京,出席一场领先已有合约的商业性演出。这样,这位南洋客人与邓丽君相见的时间只有向后推迟几天。

不料,当天深夜何莉莉夫妇又突然接到邓丽君在麦灵芝寓所打来的电话。邓丽君突然改变了态度,使何莉莉夫妇既高兴又为难。

“怎么办呢!让我们如何向那位客人改口呢?”何莉莉在接到邓丽君的电话后很踌躇地问丈夫。丈夫沉吟片刻说:“也没有什么,你可以向那位客人如实说明情况,就说邓丽君原来确实定在14日离开香港,但是为了见他一面,情愿推迟一天时间。这样一来,客人会更加重视和珍惜这次见面,无论对邓丽君还是对他都是一桩好事!”

何莉莉马上连夜拨通了那位南洋客在香港深水湾山顶豪宅的电话。这位南洋客的父亲虽然多年在海外经商,但为了来港经商的便利起见,近年来已在深水湾用重金购得豪宅一座。何莉莉原以为她可以在那座宅子里找到他,谁知豪宅的女佣在电话里告诉她说,那位从南洋匆匆赶来的青年公子,仅仅只在深水湾的宅子里停留一上午,下午就到澳门去洽谈商务了。原来那位青年在听说邓丽君需要在日本逗留半个月才能回港,他自知滞

留在港无事可做,当天便搭乘轮船到澳门,次日将返回新加坡。

邓丽君得知上述情况后,沉默不语。她又一次感觉到好姻缘离她很远,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魔力在有意无意地捉弄着她。麦灵芝听后则说:“阿丽,何必为这件事不高兴呢?既然不是一段好姻缘,索性就不去理它,不过这样也好,与其匆忙见面还不如不见面的好!”

邓丽君在中午前飞抵了台北桃园机场。她在这里只有8个小时的停留时间。她去瑞故祥高级缝衣店去试穿麦灵芝替她订的那件旗袍,果然很得体。衣服是玫瑰红色,紧身高领,下摆的开叉不高不低,很遂邓丽君的心意。拿好旗袍以后,邓丽君又急如星火地去探望她久别的父母。夜晚7点35分,邓丽君匆匆忙忙地赶到桃园国际机场的候机大厅,她必须在8点乘一架“华航”的班机飞往日本。

入夜,候机厅里灯火辉煌。邓丽君在走进大厅前,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化妆,例如又将那大墨镜戴在鼻梁上,将一顶巴拿马小帽的帽沿故意拉低,大衣的衣领子也高高地竖了起来,可是,邓丽君还是被一些熟悉她的旅客认了出来。

台湾《中国时报》的记者b 君,刚乘一架从汉城飞来的客机抵达桃园机场。在他通过候机厅时意外地发现许多人围着一位戴墨镜的女人在签名。他以职业的敏感猜测到那女子必定是一位名人。

急忙凑近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是许久就从新闻媒体中销声匿迹的著名歌星邓丽君。这几乎是林振发在新加坡死后,邓丽君在台北第一次公开的露面。b 君尽管旅途劳顿,但他仍然不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采访独家新闻的机会。于是,b 君先是对好相机镜头的焦距,给正在签名的邓丽君拍下一张戴墨镜的照片,然后他近前来向邓丽君提出一系列问题,诸如:林振发死亡的真正原因?林振发死后你是否另有意中人?此次到台北来

是否专为探视父母?年内是否还会在台北有大型演出等等。

匆匆忙完了签名的邓丽君,忙不迭地从人群里挤出来。由于登机的时间已经临近,她无意与b 君进行闲聊,只是告诉他说:“我现在很忙,要连夜飞往东京去,后天在那里将有一次演出。”余下的提问,邓丽君均不予回答。可是b 君却是个敬业心极强的新闻记者,他如何肯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使纠缠不休地一步步追来,一路上只是连珠炮般地向跑得喘喘吁吁的邓丽君发问。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来到机场海关的检票口前,当邓丽君从拎袋里拿出那本印度尼西亚的护照时,海关人员惊讶地问道:“邓丽君小姐入了印尼籍吗?”

邓丽君感到手足无措。她无法回答机场海关检查人员对她的善意询问,既不能说是又不能说不是,邓丽君当时完全是出于礼貌,在海关人员向护照上盖章的时候,她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然后,她就随手接过护照,拎起装有旗袍的小皮箱,忙不叠地向机场走去了。

b 君怔怔地凝望着邓丽君那已经远去了的背影发呆。他的心里充满了深深的遗憾和失望,因为他与邓丽君在桃园机场的候机厅里相见的时间十分短暂,没有充裕的时间进采访,但是b 君也很庆幸和满足,因为他方才在邓丽君入关时,在旁边听到了海关人员对邓的一句问话:“邓丽君小姐入了印尼籍吗?”更令b 君感到具有新闻价值的是,他当时不但亲眼见到了邓丽君使用的那本红皮面的印度尼西亚护照,而且还亲耳听到了邓丽君对海关人员的“哦”——一种完全默认的表示。

1979年12月16日清晨,台湾的《中国时报》第三版上角,刊发了记者b 君采写的一条新闻,题目是《歌星邓丽君昨晚由台赴东京,所持护照表明该人已入籍印尼》。

该文的上方配发了一幅邓丽君戴墨镜在候机厅为旅客们签名的新闻照片,从而更增加了这条消息的新闻性。也正是b 君无意中写成的这条仅有数百字的新闻稿,拉开了“假护照事件”的序幕……

当日下午,在台湾“外交部”任职的留美硕士陈之栩,酒足饭饱之余坐在沙发靠背椅上翘起了二郎腿,叼着一只雪茄拿起一张报纸。他突然发现了b 君所写的那条有关邓丽君去日本的新闻,陈之栩的精神顿时一振,只见报上写道:“邓丽君小姐并不像外界所传的那样萎靡颓唐。林振发的不幸粹逝对邓小姐精神上的打击是勿庸置疑的,但是一年多的时间已磨平了她心灵上的创伤,此次邓小姐去日本进行公开演出便是一例。邓小姐依然还像从前那样热情、友好,凡是请她签名留念的陌生旅客,无论尊卑,她一律从命,毫无大明星的架子。……但是在海关邓丽君小姐却以印尼护照过境,由此可见她已名花有主,入籍印度尼西亚,很可能从此在异国定居……”

“啊——?有这样的事?”陈之栩读了这条消息后暗暗地吃了一惊,因为在不久前他还听说邓丽君隐居在香港。为了能趁她刚刚失去爱侣的机会走进邓丽君的生活,家资殷厚的陈之栩,委实挖空心思,百般运用可能与邓丽君接触上的关系,千方百计地企图得到邓丽名的垂青。可是一厢情愿的热恋,很快就遭到了邓丽君的婉拒,令陈之栩万分失望。

但是,陈之栩并不甘心,他认为以自己在台湾的家财势力,只要孜孜以求,锲而不舍,那么迟早有一天他会获得这位歌坛明星的垂青和爱慕。现在报上的这则消息如一枚突然飞来的炸弹,炸得陈之栩晕头转向。如果一切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陈之栩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一种无聊的空忙吗?

在狐疑、惶惑、失望与愤恨的复杂情绪折磨下,陈之栩找到了那位发出邓丽君这条消息的b 君。只需三言两语,b 君就证实了陈之栩所急于知道的一切。

“这件事简直是不可思议,不久以前她还在香港嘛!为什么忽然一下子变成了印度尼西亚籍?”陈之栩一个下午都在思考这个在他看来十分奇怪的事情。为了追求到这位绝代女歌手,他一直都在打探邓丽君在林振发死去以后的行踪。陈之栩认为邓丽君始终在香港、台湾和日本一带隐居,可是现在b 君却见到了邓丽君在使用印尼的护照,这样就让陈之栩得出这样的结论:邓丽君根本就并不持有一份印尼的护照或者说印尼的护照是假的。他不知是出于什么用心和目的,在当天夜色笼罩台北市时,他一个人用“外交部”

的电话,接通了印度尼西亚驻日本东京的大使馆。很快,陈之栩与一位会说流利英语的印尼女外交官进行了如下交谈:“请问,你知道邓丽君小姐吗?”

“当然知道,她不是中国一位很有知名度的女歌星吗?”

“我们很想了解的是,邓小姐在最近是否到过雅加达?她究竟是去那里会见友人,还是在那里长久性地居住?”

“莫名其妙!先生所问的问题我们一无所知。我们只知道邓小姐在一年前有过一次较为轰动的印尼之行,以后她又去雅加达演出了吗?我们为什么没有得到这样的消息?”

“对不起,三秘小姐。我们这里向您所询问的是邓丽君小姐在印尼具有长期居住权的传闻是否属实。”

“我认为这件事报荒唐,我可以明确地否认有这样的事情!”

“既然如此,邓丽君小姐为什么随身持有贵国的护照呢?”

“这不可能!”

“不但可能,而且千真万确。因为邓丽君小姐昨天傍晚从台北飞往日本东京的时候,使用的正是一本资国移民局颁发的正式护照。我刚刚又询问了桃园机场的值勤人员,他们也证实邓小姐确实待有印尼的护照,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不可能。你是说邓小姐现在就在日本东京?她是持一本我们国家的护照来这里的?”

“是的,邓小姐现在就在东京。如果你们是负责的,不妨去查一下邓丽君小姐的护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谢谢你们的提醒!”

印尼驻日本东京大使馆的三等秘书,在接到来自台北“外交部”陈之栩的电话查询后,不敢怠慢。她当成一份急件送到印尼驻日本大使的手里,请示此事该如何处理。

大使沉思了许久,说:“马上将此事以备忘录的形式照会日本外务省和移民局,请他们协助弄清邓丽君小姐护照的真实情况。”

翌日上午,也就是1979年12月17日——邓丽君将在东京新宿大戏院举行首场歌唱晚会的那一天,日本的《产经新闻》上突然刊登一条并不十分惹人注目的消息,标题为《邓丽君的护照是真是伪?》该文称:“一度在亚洲走红的中国歌手邓丽君,本月15日持印度尼西亚的护照来到东京。她此行为宝丽金唱片公司主持一次演唱会。此间有消息说,邓丽君的印尼护照被人疑为伪造的假本。因为印尼驻日本的外交官一再证实,印尼政府从未发给邓丽君该国护照。外务省官员说:“此事一定尽快查清,如邓(丽君)果真系持伪造护照入境,将依有关国际法办理严处……“‘但是,邓丽君却根本不知道这一切。在这一天上午,邓丽君的情绪很好。她昨夜飞抵日本东京的羽田机场时,大园敏雄副总裁和她本人在东京的代理人邓锡泉先生,以及一些宝丽金唱片公司的头头脑脑们,早已在那里恭候。邓丽君持印尼护照走出机场时,日方海关人员也并未进行任何刁难。她觉得此次使用两本护照在48小时内,从香港经由台北转飞东京,确实很方便。她没有意识到已经有一股潜在的危险正一步步向她逼来。

灯火阑珊中,邓丽君被宝丽金公司的副总裁大园敏雄、邓锡泉等人用小轿车直接送到位于东京原宿的亚力士大厦。她在18楼的豪华套间里睡了一夜好觉,在这个时候邓丽君根本不会想到那位在台北桃园机场匆匆相见一面的记者b 君,会十分迅速地炮制出一篇透露她持印尼护照匆匆来东京的稿件,奇迹般地刊登在当天的报纸上。12月16日这一天,邓丽君在东京过得很愉快,在香港时思念亡友与被报界舆论所困扰的忧虑情绪,倏然而去,心境快活得如同孩提时一样。上午,邓丽君在亚力士大厦与宝丽金唱片公司的三谷清、大园敏雄等人见面。10点钟又由邓锡泉陪同前去渡边娱乐公司拜见她的恩师渡边正一经理和从前指导她声乐的老师山田茂。

午后,邓丽君来到新宿大戏院,看了场,定了次日夜里演唱的5首歌曲《空港)}、《原乡人》、《丝丝小雨》、《晨光下的恋情》和《姑娘十八一朵花》。之后,邓丽君十分认真地与日本乐队进行合作,她在彩排中所表现出的严肃认真态度,博得了日本乐队成员们的一片热烈掌声。12月17日上午,邓丽君在东京驱车拜访了小林美子、中森明莱和欧阳菲菲等日中歌坛姊妹。邓丽君已经许久不来日本演唱了,自从林振发过世,她很少像今天这样高兴过。她与这些友人品茗话旧,谈得非常投机。心地善良的邓丽君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台北有一个名叫陈之栩的无聊政客,因为无法得到地垂涎已久的邓丽君,给日本的印尼大使馆打来一个不怀好意的电话,使得印尼使馆的官员照会日本外务省和移民局。日本外务省很快通过海关查验到了12月15日深夜入境的邓丽君,确实是依一本新使用的印度尼西亚护照进关受检。紧接着,移民局通过宝丽金唱片公司查到了邓丽君女士在东京原宿的下榻地点——亚力土大厦18楼。

负责侦察的警员佐藤木在初步断定邓丽君入境所持的印尼护照系伪造的之后,深感案情重大,他一人无法作主,先命随同办案的6名警员控制住亚力上大厦18楼,然后佐藤木前往日本移民局,请示如何处理邓丽君的“假护照事件”。

移民局事务长官说道:“自从1975年以来,一些落后国家由于经济困难等因素,向日本的移民逐年增多。一些人甚至以高达1万至1.5万美元的代价来换取进入日本的签证。这种情况在香港地区尤为严重。因此,我们必须采取坚决打击的措施才行,否则,各种假护照泛滥,我们将无法控制局面。”

佐藤木说:“可是邓丽君小姐是位经常在东南亚各国旅行的~位歌星,她根本不可能作为移民来到我们日本。即使她使用的印尼护照是假的,也与您所说的移民风潮下的假护照不同,我们到底应该如何处理才合适呢?”

事务长官板着脸说道:“依我看没有什么区别。我们移民局既然身负打击假护照泛

滥和控制非法移民入境的双重使命,那么就不论邓丽君是什么人,都必须依国际法对她

进行拘查。”

佐藤木担心地说:“这样做未免过于武断,邓小姐肯定与移民和偷渡犯不同,她也不可能来日本定居。而且据我们侦察中得知,邓小姐是作为日本最大的唱片公司——宝丽金公司请来演唱的歌手入境的,她今天晚上将有首场演出,而且门票早在几日前就全部售出。在这样的时候对邓小姐进行拘查,是否会引来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呢?如果一定对邓小姐进行依法拘查的话,也应该将时间选择在她的首场演出结束后进行才是!”

事务长官却拍案喝道:“这是法律,而且是依国际法行事,不是儿戏!佐藤警官,请按法律行事吧,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佐藤木见移民局事务长官的决心已定,情知继续进言无益,只好返回亚力士大厦去执行对邓丽君的拘查命令。

下午4时50分,佐藤木率领10余名移民局的值勤警员爬上了亚力上18楼,他们敲开了该楼层阳面的正室。当时,邓丽君正在准备前往新宿去参加当夜的临场演出,攀然间见自己的房间里闯进一群如临大敌的日本警员,不禁大吃一惊。从前,邓丽君所见到的日本警方人员大多是非常客气的,那是当她出现在观众包围的机场、车站或演出场所时,警方人员出现在邓丽君的身边,是为了她的安全。可是今天这些佩带日本移民局徽章的

警员们却冷若冰霜地向她出示临时拘查证,这使邓丽君如五雷轰顶,大吃一惊地叫了起来:“你们要做什么?我是宝丽金唱片公司所邀请的客人。你们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找我,最好事前与宝丽金公司取得联系才好,否则,我是不会跟你们谈什么的。”

“您错了,邓小姐,”佐藤木口气尽量和缓,因为在他的心里仍然对邓丽君有着深深的好感,同时对事务长官对邓丽君等同移民处理也心存异议,但佐藤木作为警员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当局的命令,他一本正经地向邓丽君出示拘查证说:“根据日本移民局的有关法令,请邓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

“请问,我……到底犯了什么法?我是经过签证来到日本的歌唱演员啊,你们怎么能对我这样……粗暴?”邓丽君从来没有遭到过这样难堪的事情,一位刚刚遭到了男友摔死的打击,远离父母双亲的女孩子,她做梦也没有料到在她来过几十次的日本首都,居然会有一群警员要她在即将登台演出之前拘捕她。邓丽君因为惊骇和愤慨,面庞变得煞白,浑身情不自禁地哆嗦了起来。

“问题也许恰恰就出在您的签证上面。邓小姐,目前东南亚的假护照很多,我们日本是一个不断受到假护照和偷渡犯干扰的国家,因此我们移民局就不得不对所有持伪造护照的外国旅客进行严肃的审查,”佐藤水用日语与不肯在那张拘查证上签字的邓丽君交谈,他说:“不过请邓小姐不要太紧张,只要经过审查,搞清假护照的来源,我们很快就给你自由!”

“不!我所持有的护照并不是伪造的,你们弄错了!……我,我好委屈!”邓丽君大声地抗议着,反抗着,又苦苦地求道:“警察先生,即使你们对我所持有的护照有异议也不要紧,我相信你们很快就可以查清的。只是请你们不要将我带走,今天夜里有一次很重要的演出,票已经售出去了。只要允许我唱完这一场,我是可以到你们移民局去说清真相的!可以吗?”

“对不起,邓小姐,”佐藤木变得很无情,将桌子上的那张拘查证推到满面泪痕的邓丽君面前,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对她说:“我们是在执行公务,我们不管你是否有演出活动。你必须马上放弃一切,跟我们到移民局去。邓小姐,请吧!”

邓丽君面对着一大群冷酷无情的日本警员,感到六神无主。在这个非常紧急的关口,邓丽君忽然发现了床头柜上的电话。她急忙扑过去,操起了电话并开始拨宝丽金唱片公司的号码,可是却被佐藤木的一只大手按住了号盘,他声色俱厉地说:“邓小姐,请你签字吧!”

邓丽君呆立在那里。一直在鲜花和喝彩声中长大,处处受到人们尊重的她,此时如同猛然间被一只可怕的巨手推向黑暗,推向荆棘,推向幽谷,她在这座豪华的大厦里变得孤立无援,宛如掉进了虎口。邓丽君纵然是满腹委屈,也是“秀才遇见兵”无法说清。

在无奈和愤意中她坚持了几分钟,后来她终于用手帕拭干了脸上的泪滴,拿起佐藤木递来的笔,在一张“拘查证”上百般无奈地写下“邓丽君”三个字……

囹圄七日1979年12月18日清晨,日本东京的几家报纸,率先开始报道邓丽君因为“假护照事件”而被日本移民局拘查的消息。日本《东京新闻》刊登署名大川江的文章,题为:《歌星邓丽君因一张作伪印尼护照镇档入狱》,该文称:“据可靠消息说,昨晚4点50分,日本移民局警员佐藤木等多人,闯进位于原宿的亚力士大厦18层,将一度风靡东京的台湾歌手邓丽君用警车押往东京移民局。据警方说,邓丽君女士被拘传的罪名系她随身携带的印度尼西亚护照为伪造的。……邓丽君当晚只在移民局作短暂停留,约晚6点被送到移民局的拘留所过夜—…。”

《日本经济新闻》上也以《邓丽君假护照案发,移民局将其收审》为题加以报道:“在日本几乎家喻户晓的中国甜歌星邓丽君女士,本次系应宝丽金唱片公司的邀请,由香港飞来东京,拟出席该公司专为其举办的演唱会。邓女士自1973年来此发展以来,民间口碑甚好。每次莅日,均受到热烈欢迎。该女来日翌年曾获‘红白歌合战’大奖之殊荣,其所灌《空港》唱片及《岛国之情歌》大碟获得‘全日本七四年最佳新人奖’。此

次邓女士缘何一念之差,以假印尼护照来访日本,内情一时难以猜度。但是无论何种因由,邓女士以假护照来日均系智者千虑之误。依其在日本及东南亚之声誉,来日本易于履平地,何故为此招惹是非,实乃令歌舞界痛心之事。据信,移民局在邓丽君被拘期间,严禁外出演出,主邀单位宝丽金公司为邓女士被拘一事深感棘手,正在积极为之奔走疏通,力争得以早释。”

新加坡、泰国、马来西亚和菲律宾等国的新闻媒体,也一齐开足马力,将邓丽君在日本被移民局拘留一事,大炒特炒。新加坡(x 早报》上刊登的文章说:“……邓丽君自林振发死后,心情不舒,事业上开始走下坡路。该女近年接连因遭受情场打击而精神不振,此次林振发猝殁对其刺痛更重。如今再受‘假护照事件’之打击,估计是雪上加霜,今后邓丽君能否再以崭新的姿态现于东南亚歌台,亦尚难预卜。凡世间之事,皆盛

极致衰乃物极必反之通理也!此次邓丽君在日本受此大辱,便是捧得高跌得重!但愿邓丽君小姐能忍辱自省,重振旗鼓……”

邓丽君在日本所发生的“假护照事件”,被各国媒体公开曝光后,她当年出道发迹的故乡——台北市也是舆论大哗。许多报纸当然是想为邓丽君鸣不平,可是他们因为得不到邓丽君在东京的真实情况与有利的证据而爱莫能助。自然,也有些台湾的报纸不念同胞的情分,随波逐流,大放厥词。有一张《xx日报》,甚至不顾事件的真相,只凭道听途说得来的传闻,对邓丽君的“假护照事件”大做歪曲的报道。该报居然以《邓丽君假护照事件真相》为题,以无中生有的事实蛊惑人心。

该文写道:“此次邓丽君因携带一张印尼的假护照在日本被移民局所拘,完全是因她一念之差所致。本来她可以堂而皇之地拿到一张日本国签发的护照入境,可是邓丽君为了避免招惹麻烦,抑或是为了借第三国的护照来抬高其身份,就在香港以14万美元从黑市上购得一张伪造的印度尼西亚护照,冒险进入日本国境。不料由于假印尼护照做工粗糙,加之邓丽君持伪护照进入海关时难免面需紧张,当即被海关人员发觉并当场确认该护照为伪造之物,邓丽君当场被拘。她为保全声誉,曾表示出一笔十分惊人的日元,以消除她的囹圄之灾。日本移民局官员当场揭穿邓丽君行贿伎俩,并当即对该人施行重罚。当夜在新宿之首场演出只好退票,邓丽君则被关押进位于东京城外的看守所。其景之狼狈凄惨乃是不忍目睹……邓丽君以假护照来蒙混入境,实在可悲可怜。如此结局,不仅对她本人不利,亦为国人和当局大丢其脸……”

正是隆冬时节,拘留所里十分寒冷。惨淡的冬日阳光透过铁栅窗口,投映进邓丽君单独囚禁的房间。十几平方米的囚室,并没有在电影上所见到的那种阴森恐怖,邓丽君毕竟是一位华人著名歌星,她住在这里显然还受到日本警方的优待。没有铁铐之类的东西加身,也没有监牢中常见的茅草地铺,她所睡的是一张木床,上面的被褥很整洁。囚室内设有坐便马桶,她的简单行李——一只红色的皮箱也被带到这间临时的囚室里来,那箱子里就有她此次惹来祸事的紫红色旗袍,而那两本印尼和日本的护照此时被扣在移民局里。

邓丽君很憔悴。淡淡的日光从铁栅门外投映在她那张突然消瘦的面颊上,虽然只在拘留所里过了两个夜晚,对于邓丽君来说却好像过了漫长无边的两年。那双漂亮妩媚的大眼睛是那么忧郁,眼窝也深深地凹了下去。她默默地坐在床上双手抱膝,低着头在想心事。她在想自己在突然之间从天堂掉进地狱到底是为什么?她实在想不通,仅仅因为使用了一下印尼移民局主动颁发给她的护照,为什么就被日方悍然关进拘留所?这对于自尊自重,平生很注意公众形象的邓丽君来说,真是一种残酷无情的打击。

“我的命真苦,我是那么地深爱着日本,深爱着那些欢迎我来访的歌迷,可是谁知道移民局会如此不讲情面,不讲道理,不问青红皂白就断定我那张来路正当的护照是假的呢?天理人心何在?”

昨天下午,当邓丽君独自在这间冰冷的小囚室熬过一夜零半天的时候,囚室紧闭的铁门终于开启。走进来的是恩师渡边正一和她本人在日本的代理人邓锡泉。他们是经过整整一上午的交涉,移民局才准许他们到拘留所来探望邓丽君的。邓丽君见了渡边和邓锡泉,如同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般,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邓小姐,请你坚强起来,不必哭,一切一切都会过去的。”渡边正一经理了解邓丽君的为人,他从事发当时就不肯相信她会做出如外界传媒上所大肆宣扬的事情。现在他是以无比同情的心情和邓锡泉一同来看她的,渡边说:“我和邓先生来见你,就是想请你将那张印尼的护照说清。它即便当真如外界所传,也大可不必惊慌。

我们只求你如实说出,千万不可有半句不实之辞,这样我们方才心中有底,前去和移民局说情。“邓锡泉见邓丽君在那里哭得伤心,也在旁边好言相劝说:“渡边经理是一位仗义的入,他来前已经去过了宝丽金唱片公司。渡边先生和三谷清总裁、大国敏雄副总裁说了许久,他说邓小姐是宝丽金公司邀来的客人,如今邓小姐发生了这件不愉快的事,宝丽金公司理应出面向移民局保释邓小姐出去。三谷清总裁自然对邓小姐此时的处境深表同情,不过三谷清说,邓小姐必须说出那张印尼护照的真实来历,才好出面向移民局做保,因此只好请邓小姐实话实说!“

“那张护照确实是真的,我绝不会有一句谎话的。”邓丽君想到这次在东京的无端蒙辱,痛断肝肠。这场从天外飞来的横祸对于一位单纯善良的姑娘来说,真是做梦也难以想到的。邓丽君便将她1978年去雅加达演出时,印尼移民局的高级官员如何主动为她颁送护照的来龙去脉,—一从头说起,末了她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渡边正一义愤填膺地说:“既然印尼的护照不是邓小姐花钱从香港的黑市上买来的,那么就可以断定是移民局处理有误。请邓小姐不必太痛苦,凡事应该往开想。我们很快就将和宝丽金公司一起出面,去找移民局交涉!”

当日下午,大园敏雄副总裁由渡边经理和邓锡泉陪同着,驱车来到日本移民局。来前,三谷清总裁已指示大园等人代表他的宝丽金公司出面力保邓丽君出狱,三谷清说:“无论怎么说邓小姐都是为我们公司才来东京的。现在因为护照就拘留她,实在太过分了!”

“我们移民局从来也没有捕过无辜之人,邓丽君小姐的印尼护照确是假的!”日本移民局事务长官依然以一张冷面孔来对待宝丽金的代表。他不待大园敏雄把话说完,就以不容置辩的语气对邓丽君案下了结论,他说:“我们之所以这样做是迫不得已。因为印尼驻日本大使馆首先向我们提出有关邓小姐所持印尼护照真伪的问题,这就足以证明印尼的外交机构已经对这张护照做出了权威性的否定。既然护照是假的,我们移民局便

只有依法行事,该拘留就拘留,绝不会去考虑假护照的持有者是什么人!即便邓丽君小姐的名气大,即便她是大名鼎鼎宝丽金公司请来的客人,我们也不会网开一面,没有什么比我们履行职责更重要了!”

“我们抗议!”渡边正一见大园敏雄未及说完就被那位冷若冰霜的事务长官顶了回去,他立刻忍无可忍地拍案而起,激愤陈词说:“如果邓丽君小姐所持的印尼护照,当真如你所说是伪造的,那么事务长官下令拘查当然无可非议。可是经我们了解,那张护照确确实实是真的,而且还是印尼移民局的局长亲自批准发给邓小姐的,请问贵局悍然拘捕一位无辜的歌手,又该如何解释?”

事务长官将头一晃:“这……不可能吧?”

大园敏雄说:“长官,确有此事。我们愿以宝丽金公司的声誉对邓小姐的护照担保。她的这张护照是1978年去雅加达演出时,该国移民局官员作为国宾的特殊礼遇赠给的。邓小姐一直带在身上没有使用,这次偶而用之,也在情理之中。如果将来证实护照是真的,那么贵局无端拘捕一位有影响的外国演员,将是难推责任!”

“这不可能!”事务长官不肯让步。

“有什么不可能呢?”渡边反唇相讥说:“稍有一点头脑的人都会知道,邓丽君小姐没有必要花钱去黑市上买一张假护照使用。从1973年开始,邓小姐一直作为宝丽金唱片公司的人员频繁进入日本,也就是说她有一本经过合法途径得到的日本国护照,请问,长期持有合法护照的歌唱家为什么再去花钱买一本假护照来惹麻烦呢?”

“这……”事务长官被渡边正一问得张口结舌,但是情知理屈的他又不肯认错,继续坚持说:“渡边先生,既然邓丽君小姐持有日本护照,为什么这一次又拿印尼护照入境?”

渡边据理力争说:“大国副总裁已经说过,邓小姐因事在台北停留,她是为了在48小时之内能飞来东京,不误彩排才不得不临时使用那本印尼护照的。她这样做本来无可非议,可是有人却无端加害,肆意歪曲,请事务长官尽快开释邓小姐吧!”

大园敏雄和邓锡泉见事务长官已经理屈词穷,无言以对,都齐声恳求说:“邓丽君小姐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我们宝丽金唱片公司愿意为邓小姐担保,希望贵局尽快让邓小姐恢复自由,以后我们宝丽金公司会将这张印尼护照的详细情况搞清楚的。我们保证邓小姐是清白无辜的。”

事务长官在宝丽金公司三位要员唇枪舌剑的进攻下,已知在匆促中误拘了邓丽君,但是他口气还是很强硬地说:“我们不能以你们宝丽金公司的口头保证为准。即便邓小姐所持的护照确是真的,也要由印尼驻日使馆提供出一份在国际上具有法律效力的正式文件来。只有这样我们才可能放人,否则,任何人为邓丽君说情都是无济于事的!”

渡边正一气得胸口起伏,邓锡泉无计可施,大园敏雄见移民局这一关无法攻破,也只好妥协说:“也好,我们争取尽快让印尼方面出示一份文件,以求邓小姐尽快恢复自由!”

宝丽金唱片公司陷入困境。三谷清总裁腹背受敌,进退维谷。

在社会舆论方面,东京、台北、香港、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等地的媒体,近日来长篇累牍地发表大量有关“假护照事件”的报道和评论,有人公开指责宝丽金公司不能出面保护他们邀请的歌手。三谷清知道如果邓丽君迟迟不能释放,那么他所面临的绝不仅仅是舆论上的挑战,甚至可能影响今后唱片公司在海外的信誉。在这种情况下,三谷清只得将开释邓丽君的全部希望寄托于印尼大使馆。

大园敏雄和渡边正一、邓锡泉已数次前往印尼驻日使馆,替邓丽君鸣冤叫屈,义正词严地要求该使馆尽快通过外交途径解决此事,可是宝丽金唱片公司在外国使馆面前显得无能为力。

“江田岛先生,就请您帮帮忙吧!”东京的雪夜,干冷干冷。在银座一家高级料理屋的雅间里,幽幽灯影下摆着一桌盛宴。三谷清独自在这里宴请一位日本内阁的高官,他是大臧省的次官江田岛。此人从前是三谷清在商界的搭档,后来依赖政界的裙带关系得以青云直上,身居高位。现在三谷清为了尽快使邓丽君出狱,决定宴请江田岛来从中打通关节。酒过三巡后,三谷清恳切相求说:“所谓的‘假护照事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邓丽君小姐在拘留所里已经关了整整五天了。如果再不将她放出来,日后我们宝丽金唱片公司又如何在东南亚做生意呢?”

江田岛见老搭档三谷清满面沮丧,也动了恻隐之心。他说:“我与印尼使馆的官员有些来往,如果你们宝丽金公司肯定邓小姐的护照不是从黑市上弄到的,那么我可以出面敦促,让印尼方面尽快查清这张护照的来历就是!”

“真是感激不尽!”三谷清万分感激地说:“只是邓小姐已经被拘留了五天,印尼方面如果迟迟不能证实护照真伪,恐怕我们宝丽金公司所受到的内外夹攻还不能中止,故而务必请印尼使馆方面快些行事才好!”

“放心,一切包在我的身上!”江田岛举起酒杯,爽快地一饮而尽……

12月23日上午。

东京上空几天来积聚不散的雪云消散了。一轮昏黄的冬日从云隙中露出头来,粉红色的光影投映在屋顶楼尖和马路上厚厚的积雪,反射着炫目的白光。

这是邓丽君无端遭拘的第七天!

就在这天上午11点,一份从印度尼西亚首都雅加达发来的加急密电摆在印尼驻日使馆大使的面前。那是印尼移民局发来的电报,电文非常简单,但却澄清了一个七日来众说纷坛的“假护照”之谜:“……所查中国歌手邓丽君所持护照一事,经验证,确系我局于1978年所颁……现予证实。”

日本移民局据此电文,于当日下午3时半开释羁押在拘留所里的中国歌手邓丽君。

邓丽君自由了!

邓丽君又回到了七天前刚来东京时所下榻的亚力上大厦。宝丽金唱片公司又将这位经历突然打击的女歌星请进18楼内的客房里下榻。很喜欢笑的邓丽君变得沉默寡言,在回到亚力土大厦的当夜,她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到天将黎明时才发现枕头已经被哭湿了。邓丽君回想起在东京七天七夜的监狱生活,就感到刻骨铭心的痛苦。这次“假护照事件”的打击,对于年轻的邓丽君来说是无法忍受的,尽管最后日本移民

局终于搞清了她所持印尼护照是真的,但是却彻底地伤了邓丽君的心!

天明时,邓丽君打开皮箱,从里面找到一张与美国三藩市(旧金山)某华人艺术团体签的演出合同。这是一年前林振发委托马来西亚的友人,有“名嘴”之称的郑经翰与旧金山签订下的演出合同。

邓丽君看到演出的时间刚好是这一年的12月25日,美国的圣诞节那一天。

她在浴缸里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紫色衣裙,她必须在天亮以前离开亚力土大厦,因为邓丽君十分清楚自己眼下的恶劣处境。只要天一亮,她回到亚力士大厦的消息必然外泄,那时她所下榻的18楼一定会成为日本或台湾记者追踪新闻热点的地方。邓丽君能够向媒体说些什么呢!是向他们哭诉自己七天所受到的委屈,还是以激烈的言辞抨击日本移民局的粗暴!对于天性善良的邓丽君来说,她宁可让委屈的泪水

暗自往心里流,也是不想一吐为快的。因为她此时还在日本的土地上,至少在离开之前她不能这样做。怎么办?她必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才行。

在黎明的熏微晨光里,拎着皮箱的邓丽君叫了一辆“的士”。半小时后,她只身来到位于千代田区的一幢米黄色英式小楼前,这里很幽静,附近是黑森森的的杉树林和白皑皑的积雪,从前她曾来过这座小楼做客,今天她是作为落难者来投奔她的女友中森明莱的。

“邓小姐,昨夜我还在为您的不幸遭遇暗自流泪,没想到这么早您就来了!”中森明莱曾多次与邓丽君同台演出,她们志同道合,无话不说。当中森见邓丽君挟带着满身的寒气走进客厅时,她先是惊讶,继而万分惊喜地扑上来与邓丽君紧紧拥抱,两个人都忍不住泪如雨下。

中森小姐以最热情的方式来款待这位无端蒙受耻辱和不幸的华人歌手,她用最好的日本早点来为邓丽君接风洗尘。酒足饭馆后,中森屏退了佣人,单独在房间里和愁眉微蹩的邓丽君交谈。当中森明莱问起邓丽君此后的归宿时,一股无边的忧愁向陷入窘境的邓丽君袭来。“假护照事件”虽然过去了,可是这场风波留给邓丽君是无法弥补的精神创伤与名誉损害。邓丽君两眼茫然地叹道:“我感到在日本是不可久留的,因为日本对

我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台湾是我的家,我曾经为那个生我养我的岛屿争过光,可是因为这本护照,听说有许多人在斥责我,诽谤我,特别是有些身份的人说我为当局丢了面子,当局不欢迎我回去。中森小姐,真是没有想到,人心不古呀!本来自己的同胞在日本受了这么大的欺负,应该站出来为我鸣不平才是,可是有些官员却落井下石乘人之危,向我泼污。所以,台湾我是坚决不回去了。”

“那么你可以到香港去!”中森明莱更加同情孤苦伶什的同伴。

“不,那里也不能去了,至少在短时期内我不想去香港,”邓丽君娥眉紧蹙,悲叹连连地说:“我现在真有一种茫茫世界,无我立锥之地的感觉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回香港,一到那里我又会成为不光彩的新闻中心。中森小姐,现在我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到美国去!”

“到美国……?”中森明莱一怔,“去那里演唱吗?可是语言不通……”

“不怕,我可以用英语来演唱。”邓丽君显然已经对去美国以后可能遇到的语言障碍等问题经过了深思熟虑,她对中森明莱说:“在营业性的演出以后,我准备在美国上学,我很久就想找时间系统地进修英语,学习数学和其它学问。既然日本和台湾如此地冷淡我,我为什么不离它而去呢?”

中森很为她这近乎冒险的人生转折担忧,问道:“那么,今后你还回来吗?”

“日本我是不想再来了,”邓丽君那颗被深深刺痛的心在流血,她恨透了无端加害于她,损害自己名誉的日本。平时一贯口不吐恶语的邓丽君,此时也不得不在严峻的现实面前作出痛苦的抉择,她说:“如果我当真能在美国找到可以进修学习的地方,也许我从此就不再回来了。当然,也许我从此就告别了歌坛……中森小姐,我不想再回来唱歌了!”

“邓小姐……”中森明莱见邓丽君真的伤透了心,她猛地抱住邓丽君,失声地大哭了起来。

第七章 邂逅成龙

初到旧金山1980年1月底,美国西海岸上的口岸城市旧金山,春寒料峭。

这里的天气与东京很相似,在冬季里时常浓云密布,有时还会降雪。邓丽君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快一个月了,今天她亲自驾驶着刚刚买到的一辆乳白色劳斯莱斯高级轿车,从市郊那幢花50万美元购买的小楼里出来,驱车到旧金山北面山坡上的“中国城”,应邀出席郑经翰先生举行的一次告别宴会。

邓丽君很熟练地驾驶着那辆属于自己的劳斯莱斯,从鳞次栉比的中国店铺间的狭窄街道上经过。这中国城内的“唐人街”,能让远离故乡的邓丽君一下子联想到她所熟悉的台北街道和香港铜锣湾那些古色古香的店铺格局。耸立在唐人街入口处的那座高大的木牌楼特别让她神往,因为牌楼上的碧绿琉璃瓦,朱漆闪亮的红柱子和用汉文繁体字所接刻的租联,都是地地道道的中国特色。小轿车驶进街心以后,邓丽君更加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沿街两旁排列的关东酒家、广东茶楼、四川菜馆、北京酒店,以及门廊下悬挂大红宫灯的大戏楼、挂有九散膏丹招牌的中国药店、少林功夫馆等等,—一跳入邓丽君的眼帘。她当初第一次在!日金山进行圣诞演出肘的陌生感已经消失了。

邓丽君还记得,在那个灯火灿烂的圣诞夜,自己在既有华人,也有侨居在这座城市里的日本人、菲律宾人、拉美、欧洲和当地的美国人的众目睽睽下,演唱了那首欢快的《一封情书》:你那一封情书叫我看了脸红心儿跳,你好坦白热情叫我不知应该怎么好。

你的柔情蜜语好像在我耳畔绕,你已经叫我为你朝思暮想,希望你不是说笑,我是真心对你好。

如果你是在说笑,我的心儿将会破碎了。

……

邓丽君唱得很投入,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来到这么遥远的国度来唱歌,特别是在日本发生了那桩令她终生感到耻辱的“假护照事件”后,邓丽君更认为有必要以她优美的歌声重新打开局面。可是无论是她的《一封情书》也好,还是那些在东南亚很得好评的几首《岛国情歌》也罢,观众都是反应平平。那些长期侨居在旧金山的中国人,虽然很早就耳闻邓丽君的名气,但是当他们听到邓丽君的歌声时,还是大失所望。掌声寥寥,反

映是出奇的冷淡。这是邓丽君出道以来最难过的事情,她的歌儿居然在大洋彼岸找不到知音。邓丽君按照预先签订的合约,接下去的几天,她又硬着头皮在旧金山附近的几座小城镇进行演出,观众对这位来自亚洲地区的著名歌星没有显露出更大的兴趣。

邓丽君在一系列徒劳无益的演出结束后,对她的马来西亚搭档郑经翰喟然长叹说:“郑先生,我并不认为自己的歌儿唱得如何如何好,但是我到美国后是用最大的努力来演出的。既唱华语歌,又唱英语歌,演出的自我感觉甚至比从前还要好,可是为什么这里的观众不买帐呃?难道我邓丽君的演唱生涯真的到了最后的时刻吗?”

在铅灰色的天穹下,邓丽君时常独自离开湾区的旅馆,来到金门海峡上那座227米高的门字形搭桥上来。邓丽君从桥上凝望着远方的圣弗兰西斯科海湾,神情郁郁。因“假护照事件”造成心灵创痛的邓丽君,本想到美国来寻找一片可供自己驰骋的新天地,谁知美国使她陌生,使她失望。感到前程渺茫的邓丽君,一度认为自己的歌唱生涯走向了死胡同。邓丽君甚至也想效仿那些敢于从金门大桥上纵身跳进大海里的人们,在茫茫大海里寻得一个彻底的解脱。邓丽君知道1937年美国人建成这座世界第一大桥至今,已有约700名厌世男女从她脚下站的地方跳了下去。

“邓小姐,你不必这样想不开。”郑经翰以林振发生前朋友的身份劝慰说:“我已经发现,自从你来到旧金山以后,几乎没有开心过。这是因为你的雄心太大,要求太高所致。你对自己要求的越高,精神压力也就越大。你做人太认真,太执着,对事业和爱情都是如此,所以你的痛苦就与日俱增。其实,这里的华人对你是满捧场的,他们肯于与你签约到这里来演唱就是很看得起你了。邓小姐,在你来之前这里恐怕还从来没有任何一位华人歌手能得到你这样的殊荣呢,至于你要求他们也像日本观众那样理解你,给你那么多掌声,得需要一段时间。”

邓丽君渐渐轻松起来。

她不再每天去金门大桥上去眺望圣弗兰西斯科海湾里的惊涛骇浪了。

有一天,邓丽君在湾区一家小酒店里与郑经翰等七八位随行来美国的朋友说:“我已经从精神上解脱了,郑先生对我说的那些话很管用,我何必活得这样累呢?郑先生,我想在wesi wood 买一幢房子。我既然不想再回台湾和香港去,总得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啊。”

郑经翰为她的高脚杯里斟满粉红色的xo人头马,翘起拇指说:“这就对了!邓小姐,你攒那么多钞票有何用?为什么不愉快地享受一番呢?买房当然可以,不过wesi——wood是旧金山房价最高的地区,如果不掏五六十万美元怕是买不到手的。话说回来,那里的房子确实无与伦比,是高档的花园洋房!”

邓丽君将酒一饮而进,说:“我买定了!”

邓丽君很快就住进了位于wesi——wood中的一幢花园洋楼。小楼两层,200多平方米。造型仿效法国式的,淡黄色的木板墙壁,屋顶是红色的铁皮瓦。邓丽君住进来后雇用了两位女佣人来照料她的生活。两位女仆一老一少,那位年轻姑娘是菲律宾移民,能听懂汉语。年纪稍长的是非洲黑人妇女,邓丽君只能与她用并不太熟练的英语来交谈。自从那辆白色劳斯莱斯轿车买进后,邓丽君可以每天从小楼前的绿地至山坡下的曲折公路上,往返练习自己驾车。渐渐地邓丽君已经习惯在异国的生活了。

邓丽君将她的劳斯莱斯停在一家粤菜馆门前,走下车来。楼上的厅堂里已经摆好一桌酒饭,围桌而坐的除了与她从日本东京一起飞来的郑经翰等随行者外,还有几名当地的女华侨。摆在邓丽君面前的是地道的粤菜,色香味俱佳,其中一道菜是邓丽君喜欢看却不敢品尝的龙斗虎。这种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蛇肉想不到在旧金山也能见到。

“邓小姐,我们明天就返回马来西亚了,当初林先生叮嘱我们办的事情,到现在为止总算办完了!”郑经翰是一位很讲义气的人。

几年前,林振发还健在的时候,林振发希望郑经翰能让邓丽君到美国有名的赌城——拉斯维加斯的凯撒皇宫去演唱。那个地方历来没有任何一位华人歌手去演唱,邓丽君应该从那里开始她向世界级著名歌手攀登的新起点。可是郑经翰经过几年的努力,也没有谈成。最后只是谈成了先来三藩市演出的协议,因为三藩市(旧金山)毕竟有为数很多的华人居住,他们比拉斯维加斯更容易接受邓丽君演唱的中国歌曲。今天,在旧金山附近逗留了近一个月的郑经翰等人,按照预定的计划,即将从这里返回洲了。

“郑先生,谢谢你们!”邓丽君今天的打扮很拥雅端庄,她手举着杯盏,依次与那些为自己来美演出奉献力量的马来西亚华侨碰杯敬酒,说:“你们辛苦了。你们能回到吉隆坡去是一件好事,我能留在旧金山也是上帝的安排,只是我在这里还不太习惯,还没有拿到长久居住的绿卡,我的内心一直感到不安!”

“邓小姐不必担心,这里不是日本的东京,我已经两次替你去移民局提出长期居住的申请,只不过要有一段时间才能得到绿卡。”郑经翰与邓丽君碰了杯,连连地豪饮后说:“我已经通过这里的华侨,为邓小姐办妥了暂时居住的证明。如果将来美国移民局经过调查决定发给绿卡,你便是长久居民!”

邓丽君的眼里泪花闪闪。她既感谢郑经翰没有忘记与林振发的旧情,也很羡慕郑经翰等人来去自由。可是她邓丽君不能那么从容来去。因为在日本被拘七日留给她的伤害成了她回去面见亲人,朋友的一种无形的阻碍了。邓丽君尽量不让眼泪滴落下来,她喃喃地对郑经翰说:“郑先生,请回去后代我向朋友们致意,就说我在美国生活得很好!”

郑经翰点点头。

邓丽君取出一封信来说:“这是我给爸爸妈妈的信,也请郑先生转送到台湾去。告诉我的家人,我在这里的一切都不须惦念。”

“放心吧,我可以转到!”郑经翰起身与邓丽君碰杯,一饮而尽。

邓丽君却只抿了一口酒,泪珠终于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而下……

转眼就是春天。

自郑经翰等人离开美国以后,邓丽君在那座富丽豪华的小洋楼里开始了她的新生活。这里没有往日她从艺时的喧嚣,没有纷至沓来的新闻记者,没有排不开的演出场次与频频相约的酒会聚餐,当然也没有在众人欢呼下登台演唱时的那种自我陶醉。在这种独居生活最初开始的时候,邓丽君有一种可怕的孤独感。为了排遣可怕的寂寞和孤独,邓丽君除每天清晨在楼上练钢琴、练声乐之外,大部分时间是在旧金山市区内外兜风,以此

来消除在异国生存的苦闷。

“小姐小姐,请看,这是什么?”一天清早,邓丽君还没有起床,楼梯上便传来了一阵急促杂沓的脚步声。邓丽君披散着头发爬起来看时,只见那位年轻的菲律宾女佣手里捧着一只沉甸甸的牛皮纸口袋,战兢兢地来到邓丽君的床前。邓丽君从那位菲佣吓得苍白的脸色中,隐隐地感觉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她急忙地问道:“口袋里是什么?”

“哗螂”一声,菲律宾女佣将那牛皮纸口袋一抖,从中抖落出一枚寒光雪亮的匕首和三枚金黄刺目的手枪子弹!

“天呐——!”邓丽君大惊失色地双手抱住脑袋。她在台北、香港和东京居住的时候,虽然有时受到新闻媒体的舆论困扰,但是却从来也不曾发生过这种的威胁和恫吓。邓丽君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来,从纸口袋里摸出一封信来,那是一封用英文所写的恫吓信:邓小姐:我们知道你很有钱,你的房子和汽车都是花费很大的奢侈品。我们是一群无家可归的穷汉,请你见信后,准备出50万美元来。我们准备随时领取,如你胆敢报警,后

果自负……

邓丽君在恐怖的威胁下,万不得已,只好用电话向旧金山警方报警。警察很快对恫吓者的信件、匕首和枪弹进行了分析,判断是隐藏在附近的一伙“华青帮”所为。他们发现邓丽君每天驾驶着劳斯莱斯高级轿车频频出现,才突然生出敲诈钱财的歹意。警方接连几天在邓丽君的住宅附近秘密监控,“华青帮”见邓丽君已经报警,急忙隐藏起来,一度紧张的空气渐渐消失了。

在这个时候,邓丽君收到了母亲从台北辗转寄给她的信,信上写道:“丽君,我的女儿!

自去年冬天你在东京出事之后,全家人几乎每天都在关心你的结局。我们无法到日本去,只能从报纸上得知你在那里的情况。谢天谢地,后来总算得到你被拘七天后离开日本到美国的消息。这次又收到你从三藩市写来的回信,我们大家才真正地放心了。

不过,我们从你那平安家信中还是读出了一股思乡念家的苦味。女儿,旧金山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家好。我和你爸爸都认为日本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你又何必那么耿耿于怀地记在心中呢?如果你在美国住过一段时间,感到寂寞时,还是回到台湾来吧!这里有你的家,有你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弟弟,也有那么多想听你唱歌的人,而你那么迷恋外国又是何苦呢!我想美国终究也不是你的最后归宿啊!……“

邓丽君将赵素桂的信读了又读。在她少年的记忆中,母亲是她最亲的人。她出道时那么坎坷,是母亲扶助她一步步地走过来的。

现在她独身一人,寄居海外,自然非常渴望有朝一日能飞过大洋,回到生她养她的台湾岛去与双亲团聚,可是,每当邓丽君思念着台湾的时候,她都会想起日本“假护照事件”留给她心灵上的疮疤,那种耻辱简直是刻骨铭心的。邓丽君想到这里就变得心灰意冷起来。

就在邓丽君终日郁郁寡欢,寂寞难耐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闯进了她的生活。

“邓小姐,有客来访!”一个天气晴和的上午,正坐在楼上翻阅影集的邓丽君,忽然看见那位菲律宾女佣人急匆匆地上楼来通报。

“有客人来访?是谁呢?”邓丽君显得格外惊讶。因为她住在旧金山这种高级华人住宅区已有两个月的光景,前往拜访求见的人寥若晨星。这与她从前在香港时宾客盈门的热闹景象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照。邓丽君从前在繁忙时渴望能得到片刻的宁静,如今她陷入寂寞时又期盼着朋友们的造访。遗憾的是邓丽君到旧金山来的时日毕竟太短,又习惯于过着自我封闭的生活,所以来的宾客屈指可数。现在,究竟是谁来了呢?

邓丽君顾不得多想,随着那菲律宾女佣匆匆地从楼上奔了下来。当邓丽君走下楼梯时,她突然怔住了,急忙收住了脚。

楼厅明亮的客厅里出现一位穿白色西装的陌生男子身影。这位青年似乎有些面熟,但是她可以肯定从来没有与他说过话,办过事,他是谁呢?

“邓小姐,您不认识我吗?”那白衣青年被楼梯上的脚步声惊动,慌忙丢开手里的报纸,站起身来,笑眯眯地看着邓丽君,彬彬有礼地说:“我也是不久前从香港来的,只不过我现在住在洛杉矶。从前在香港的时候,我们其实已经是多次见面了,只不过邓小姐太忙,身边始终围着很多很多人,对我不大在意就是了!”

“您……您是……?”邓丽君这才认真地打量这位近在咫尺,面庞清秀英俊的白衣青年。他那很好听的粤语一下子就将两人的关系拉近了。邓丽君忙不叠地跑下来,问道:“您在香港时也在演艺界吗?我还以为是一位素不相识的歌迷呢!”

“不错,我确实也是你忠实的歌迷,崇拜者,”白衣青年笑了起来,说:“你说得也对,我也是香港演艺圈里的人,只不过还不太出名,所以邓小姐即便从前见过我,也不会留下太深印象的!”

“千万不要那样讲,大家彼此一样,”邓丽君急忙吩咐女佣煮咖啡,一边热情地迎到白衣青年面前,上下打量一阵说:“莫非……先生是影视圈的人吗?”

“对喽,这就对喽!”白衣青年笑得很开心,他说:“邓小姐,我就是在香港追随李小龙演功夫片的成龙啊!”

“什么?你就是成龙?”邓丽君虽然在香港时对电影圈不大感兴趣,但还是听到过成龙这个名字。邓丽君有一种喜出望外之感,急忙很热情地为他让座,说:“真没有想到你也在美国!”

成龙在无意间闯进了她的生活香喷喷的两盅黑咖啡送到小圆桌上,邓丽君亲自为成龙那杯子里放了块方糖,用小匙为他搅匀,递到他的面前说:“你是何时来美国的,不是在香港的几家电影公司拍武打片吗?许久以前就听说你拍的《醉拳》很好看,可惜的是我始终没有看过,真是太遗憾啦。”

“邓小姐是个大忙人,我倒是时常去听你的歌儿的。”成龙坐在邓丽君面前慢慢地暖饮着咖啡,他的目光在对方丰润白皙的面庞上盘桓,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在大名鼎鼎的邓丽君面前,他毫无拘束,成龙说:“至于我拍的那些片子,如你所说的《醉拳》和《龙拳》之类,全是些应景之作。1973年李小龙死后,一些电影导演开始将我当作李小龙的继承人。其实我的那些把式,又怎么可以与李小龙相比呢?”

邓丽君说:“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我在香港时听李翰祥导演说过,你的功夫片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李导说他看过你拍的《醉拳》等电影,说你最有益的创造就是没有陷入李小龙从前拍戏的老套子,你有自己独特的创新,就是将滑稽动作和幽默感带入了功夫片中去。还有人说你不仅善于武打,还会唱歌。他们告诉我说凡是你拍的电影,所有的插曲、主题歌几乎全是你唱的,这可是当真?”

“在邓小姐的面前提唱歌,那才是班门弄斧了!”邓丽君的话很使成龙感动,他以前对邓丽君仰慕许久,一直有一种可望而又不可及的感觉,因为她实在是太光彩照人了。如今第一次谋面,三言两语之间就将两颗心灵沟通了。尤令成龙惊讶不已的是,邓丽君竟然对一位在电影界名气不大的功夫片演员的情况如此了解,这说明邓丽君也曾注意过他。成龙在心里越加对邓丽君产生了好感,他说:“说到唱歌,我只能算喜欢而已,倒是邓小姐的那些歌儿唱得真优美,你唱的《晶晶》、《空港》和《阿里山的姑娘》,我都跟着你录的唱片学唱,可是无论如何也唱不出你的那股韵味。《丝丝小雨》更是传情之作,我在梦里有时还在哼唱你的歌儿呢!”

“我们不谈歌儿,也不要互相地吹捧,因为我们能在这地方相见就是一种缘分,有缘分的人很可能成为朋友,”邓丽君没想到成龙竟然对她的歌曲如此崇拜,但是她不希望在朋友之间互相吹吹拍拍,那样将会冲淡彼此间真诚的感情交流,她将话题一转说:“成龙,方才我问的话你还没有回答。你不在香港拍电影,为什么也像我这样飘泊到美国来了?”

“我是来洛杉矶拍电影的,”成龙兴致勃勃地说:“在香港本来还有几部片子要拍,可是好莱坞要拍两部功夫片,一是《炮弹飞车》,一是《杀手壕》。从前他们可以请李小龙,如今美国制片商到香港请我出山。我也正想到美国的电影市场来探探路,我认为好莱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外国人可以在这里演,我们华人为什么不行,所以我就决心到好莱坞闯一闯。邓小姐,你说我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胆大妄为了?”

“不,这不是胆大妄为,这是一种很可贵的挑战,”邓丽君听了成龙的内心剖白,对这位年轻的电影演员有了一些较深的了解,她说:“成龙,我这个人与你的脾气很相投,我来美国也是不想老是满足已经取得的成绩。你的两部片子一定拍得很精彩吧?”

“不不,邓小姐,不敢说精彩,”成龙将眉毛一皱,摇头叹气说:“闯好莱坞并不像我来时想得那么容易。在香港我已有了一些市场,可是在美国我却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功夫演员而已。许多电影界的权威人物,都是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如果让那些导演、摄影、制片和演员们真正了解我,还必须要费一番口舌去解释,宣传自己不可。唉,邓小姐,在美国发展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原来是这样……”邓丽君倒吸了一口冷气。成龙的坦诚之言引起了她的共鸣,在旧金山的几场演出反应冷淡,使她一度痛心疾首。她和成龙在美国知音难觅的心情几乎是一致的,这使邓丽君找到了可以宣泄内心忧戚的对象,两人的话题越来越多,越谈越投机,不知不觉已到傍晚。邓丽君破例地在自己的小楼里留一位客人共进晚餐。女佣为成龙准备的是西餐:奶油卷、色拉、烤猪肉、西米蛋黄瓜、波兰鱼和一大碗鸡丝口蘑豌

豆汤。

翌日,成龙约邓丽君游旧金山的水上世界公园。这对寂寞失意中的邓丽君无疑是件很开心的事情,清晨她驾车离开那所小别墅时。精心地化了淡妆。

“在日本那次所谓的‘假护照事件’,你在来美国前听说了吗?”

邓丽君以往很少到游人众多的地方来,特别在香港和东京更是如此。所以当她与成龙置身在世界水上公园时,才真能体验到无穷的乐趣,有眼界大开之感。

“不,我是来美国以后才从媒体上知道的。不过,邓小姐不必十分介意这件事,任何人都难免遭人暗算。特别像你这样的名人,树大招风,难免有小人从中作梗的。”成龙正是因为知道邓丽君在日本遭遇的一场祸事,方才特意从洛杉矶赶到旧金山,安慰邓丽君的受伤心灵。成龙昨天与邓丽君相见时,尽力避免提及日本,可是今日邓丽君却主动说起那桩伤心事,这使成龙很为难,想避开已不可能,索性说道:“我一直在想这件事的背后似乎有一只黑手,邓小姐莫非得罪什么人了吗?”

邓丽君两眼茫然,成龙的话使她感到困惑。半晌她将头一摇说:“我这个人能得罪谁呢?成龙,我不敢夸口我的性格温顺,但我从来不想伤害任何人,哪怕对一位素不相识的观众,他们对我有什么要求的话,我都会尽量满足的,又怎么能去得罪朋友和同仁呢?”

成龙说:“我敢断定一定是你无意中伤了某个小人,而这个人是利用了你在台北使用印尼护照这件本来很正常的事,故意制造事端。邓小姐心地善良,又很单纯,从来不会想到有人躲在暗处算计你呀!”

邓丽君的脑际又请不自禁地浮现出东京移民局那间阴暗囚所。她无法猜测是谁在幕后制造了这场使自己从事业顶峰突然跌进谷底的事件。邓丽君即便受到天大的委屈也不会痛骂别人,她只能独自凄然叹息:“我只恨我自己的糊涂,如果我不拿印尼的护照过境,恐怕即便有人对我不怀好意也是无从下手的。现在可好了,弄得我在香港,东京和台北都无脸面见人了!唉,我真后悔啊!”

“没什么,邓小姐,你的自尊心太强,所以才把脸面看得太重,”

成龙很能理解一位在东南亚人人皆知的大明星心灵上的隐痛。他为了让邓丽君开心,尽量将话说得轻松:“其实这件事如果放在我或者那些名声不大的人身上,本来照旧可以在东京演出。邓小姐,我送给你一句话,好像是哪个外国名人说过的,叫做:“鹰有时比鸡飞得还低,可是鸡却永远也休想飞得比雄鹰还高。‘邓小姐,你目前的艰难困境是短期的,不需多久,你还是会像从前那样光彩夺目的!“

“谢谢你,成龙,谢谢你的吉言吧!”邓丽君在人地两生的异国,能遇见像成龙这样香港的演艺界同仁已届万幸之事,忽然又听到他说出这么有鼓舞力的话来,内心里真的充满了感激。

突然一阵惊叫声,将站在桥上的邓丽君、成龙吸引过来。他们回头一望,只见一只4米多长的黑色巨鲸,蓦然从幽深的海波里勃然跃起,飞了足有3米高,吓得围在附近的一群美国妇女、儿童大惊失色,惊叫连声。就在女人和孩童们连声惊嘘之时,那条黑黝黝的鲸鱼又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孤,“扑步”一声扎进深水里去了。水面上涟满层层,四周一片哄笑。邓丽君也笑了,她笑得是那样开心,那样无忧无虑。在这一刹那间,邓丽

君似乎又回到了她那难忘的童年。是啊,童年真好,虽然那时的生活苦一些,可是自己却是无忧无虑啊!那时她穷得连一辆脚踏车或小玩具也买不起,精神世界却与她的同龄人不差分毫,特别是时时有慈祥的母亲在身边,她永远是没有烦恼的。然而,如今自己尽管已经拥有了足够的金钱,有了自己的事业,但是,她的心中却老是有一种空虚怅悯,甚至是无法排遣的忧郁。

入夜。

旧金山这座有名的滨海山城亮起了点点的灯火。邓丽君和明天即将返回洛杉肌的成龙,坐在一家华侨开设的山顶餐厅里,两人从这里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坐落在旧金山周围40座大小山坡上的一层层、一排排楼宇和屋舍。

成龙在这家华人餐厅点了许多荣,他今晚经过力争才充当了一把主人的。邓丽君实在是热情,成龙在旧金山逗留的两日中,所有的宿费、餐费她都承担。成龙坚决要在临分手的晚上请邓丽君吃一顿中国菜不可。

邓丽君只好让步,任凭成龙为她点了一桌广东荣肴。冷盘热炒,十分精致。成龙亲自为她斟了酒,说道:“旧金山作为东半球移民进入美国西海岸的门户,这里居住的华人确实很多。邓小姐如果真想在这里久居,当然也可以,不过依我看最好能到洛杉矶去住。”

邓丽君在柔和的灯影里默默地凝望着成龙。在静默之中她似乎已经感觉到对方怦怦的心跳,仅仅两天的短暂接触,成龙留给邓丽君的印象是深刻的。邓丽君感受到他热情的同时也感觉到这位青年演员的聪慧和深沉。特别是在异国他乡与成龙将要匆匆分手时,似乎有一种难舍难分之感。邓丽君喃喃地问道:“为什么要我去洛杉矶长久居住呢?你知道我在这里不但已购了车,还买了一处很满意的小楼来住。成龙,你是不是因为我向

你说起有人企图以恫吓的手段来敲诈钱财,才希望我到洛杉矶的?”

“担心你的安全当然是请你去洛杉肌居住的主要原因之一。旧金山确实有很多不利的条件,‘华青帮’既然已经给你的住宅投寄过匿名信,就说明他们已经盯上了。邓小姐,此事不可不防,谁能担保将来这伙歹徒不会继续在你身上打主意呢?”成龙也是去意彷惶,恋情依依。两天来他得以和心仪已久的邓丽君在异国面对面的接触,使成龙真切地体会到邓丽君那善解人意的性格和纯真的心灵。成龙越是感到邓丽君人格的魅力,越是为她独自一人居住的安全担忧。成龙希望邓丽君能住在与他很近的地方,以便他随时能够就近保护。成龙见他的提议已经引起了邓丽君的注意,才继续说:“当然,我请邓小姐去洛杉矶,也不仅仅因为安全的原因。洛杉矶是一座很美丽的城市,那里没有像旧金山这样多的高楼,大多是些造型精巧、设计合理的小木屋。那里幽雅宁静,房前的绿地较多。空气清新,治安环境良好。至于说邓小姐已经在这里买了房,那又有何难?你可以按照你购房时的原价出手嘛,你的那辆劳斯莱斯轿车,可以在旧金山开,为什么不能在洛杉矶行驶呢?”

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光透进来,映红了邓丽君那张陷入沉思的脸孔。她那一双很好看的大眼睛在灯影下含情脉脉,良久不语。因为她知道成龙请自己迁移洛杉矶的真实目的,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邓丽君想到这里忍不住“扑呼”一声笑了。

“笑什么呢?莫非洛杉矶不好?不值得你到那里去生活吗?”成龙的神态很认真,他见邓丽君默然而坐,用若有所思的目光幽幽地凝视自己,就越加觉得有必要将自己的真实意图向她倾吐:“邓小姐,我相信我的考虑比你更全面,更有实际的意义。我记得在昨天的谈话中,你似乎说很遗憾自己的少年时期,因生活所迫过早出道,你至今还有一种对学习生活的渴望,是吗?”

邓丽君点了点头。她惊讶地感到这位善于舞刀弄剑的男人,待人处事竟有着女人的细腻。成龙居然还记得昨日交谈时她无意间所流露出来的恋学感情,邓丽君在成名以后感到最遗憾的一件事就是,她当年不该那么早为了唱歌赚钱中途辍学。

成龙说:“洛杉矶有很多学校,你为什么不可以利用目前难得的清闲时间,在那里补上学习这一课呢?你回后一旦重返歌坛,岂不是有了知识作为丰厚的底蕴吗?”

“成龙,你真的看透了我的心呀!”许久缄默不语的邓丽君终于开了口,她是默默坐在那里想了许久才进出了一句话。邓丽君有一种相识恨晚之感,她急切地追问道:“洛杉矶有什么学校,适合我去求学呢?”

成龙说:“这里有著名的ucla大学的一个分校,主要是吸收一批外国来美求学深造的成年人。据我所知,那所学校的教学质量很高,主要有日文、英文课程,当然,也有例如生物、数学、文学、地理和世界历史等专题研究项目。邓小姐既然决心在美国定居,最好是去ucla 大学攻读英文!”

“如果真能够进入洛杉矶的ucla大学去学习,那真是人生的一大幸福啊!”邓丽君被成龙一番话说得心荡神驰,跃跃欲试。她恨不得马上从这种枯燥无味的幽居生活中尽快地解脱出来,去开始自己梦寐以求的学生生涯。邓丽君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说道:“我非常想到ucla大学去学习,但是,我并没有可以直接进入大学的基础,小的时候因为家里穷,我只是进过卢州小学和台北的金陵女中,而且在女中又中途辍学了。像我这样浅薄的学历,名牌的ucla大学会收我入学吗?”

“没关系,事在人为嘛!”成龙发现邓丽君求学的欲念如此强烈,就将胸口一拍说:“只要邓小姐真心想入大学,我相信是可以成功的,因为ucla大学的成人部对入学的学历看得并不重,主要考察新生的实际学识,你是具备入学条件的!”

邓丽君心中的苦闷顿时消失了,她凝望着窗外的灯火,由衷喜悦地笑了。她举起酒杯说:“成龙,让我敬你一杯吧,因为是你让我看到了一线光明!”

一条无形的红丝线和两颗孤寂的心3月下旬,邓丽君果然听从成龙的劝告,卖掉了在旧金山的那套小楼,来到了洛杉肌。

“邓小姐,洛杉矶的特点就是城市很整洁,你在马路上很少见到有行人,小汽车是很多的,但是却很少发生撞车事故。”成龙驾驶一辆福特牌美国小汽车,与邓丽君在清晨的洛杉矶大街上兜风。因为那辆劳斯莱斯还没有从旧金山托运过来,邓丽君决计再买一辆跑车代步。邓丽君坐在那辆新车里很愉快,她隔窗望见大街果然很宽坦,车辆虽多却井然有序。街上见不到一位警察,可是红绿灯却依然自动闪烁,有效地指挥着往来车辆。她惊奇地问:“成龙,为什么看不到警察呢?”

成龙笑道:“这里的红绿灯是用电脑指挥控制的,哪来的警察?

你看,行人穿过十字路口的时候,绿灯马上就会显示行人的图像,因为是电脑注入了车和行人的信息,才可能随时来改变大街上车和行人的往来,而且一般不会发生车祸!“

“真了不起呀!洛杉矶果真是好!”邓丽君初来乍到就完全被洛杉矶的街景深深地吸引了。车外闪现了较为繁华的lown-town 广场,这里商店鳞次栉比,却很难见到有像旧金山那样的巨厦高楼。比比皆是的彩色广告牌显示着这座加利福尼亚州中心城市的特殊风韵。邓丽君看到这里又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问道:“洛杉矶为什么没有高层建筑呢?”

成龙自不斜视地驾车飞驰,说道:“这是由于地震的关系。洛杉肌恰好处在太平洋的地震中心地带,所以不能多建楼房。还因为加利福尼亚州盛产木材,所以洛杉矶的许多民居全是用木材所建造的,邓小姐你看,那些小木楼多有特色呀!”

邓丽君透过飞驰的车窗往外望,马路边果然闪现出一幢幢的木楼和木屋。房前屋后的绿地也果然很宽,那些绿草如茵的草坪井然有序地分布在住宅区里。邓丽君感叹道:“洛杉矶真好,这里清洁、安静,过惯了城市生活的人真想寻找一个安静的港湾来休息呀,成龙,我一下子喜欢上洛杉矶了!”

“邓小姐,你看,这是ucla大学!”成龙将车速渐渐放慢,邓丽君抬起头来一看,前方马路边果然有一座占地面积数千平米的校园。小轿车驶进ucla大学的校门后,前面便是一幢幢的校舍和教学楼。也许正是上课的时间,教学楼前的人并不多。成龙说:“你的入学申请早就批准了,你被分配到英语系一年级插班,负责该班的老教授名叫约翰逊,他是位杰出的汉学家。”

成龙将轿车停在林荫道上,他将邓丽君引进一幢三层教学楼内,里面很肃静。两人来到一间位于廊道左侧的教室前,邓丽君透过玻璃窗可以望得见室内坐满了黑压压的学生。从那些各种肤色的学生面孔上可以看出,大多是白种人和黑人,一位穿西装打领结的大胡子美国人站在教室的最底层,正在那里比比划划地用英语授课。

“他就是约翰逊教授,”成龙隔窗一指说:“昨天我来时已将你的情况向他作了介绍,约翰逊听说你是中国的歌手,他很高兴。他说懂音乐的人学习英语可以触类旁通,便于接受。”邓丽君却吐了吐舌头,对成龙说:“可是我感到这个大胡子美国人有些怕人呀!我的英语基础其实很差,万一我说得不好,他会不会大发雷霆的?”

成龙哈哈地笑了:“你以为这里是你在台湾就读的金陵女中?

那里学不好要打手板的,可是这里是以自学为主。约翰逊教授也只是有选择地进行辅导,他不会让你难堪的。中国有句古话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邓小姐,在ucla大学就全靠你自己的努力了!”

“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呀,命运之神会让我到大洋彼岸来,而且有这么好的一所学校等着我,成龙,这一切都要感谢你呀!”邓丽君望着那些来自世界各国的男女大学生,脑际里很自然地会想起她在台北金陵女中就读时的岁月。邓丽君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到美国重温旧梦的机缘。

就在这时,大教室里传来一阵骚动,学生们纷纷起立时将座席弄得乱响。邓丽君愣神的功夫,教室的门大开,一大群穿着各色服饰的青年男女,都挟着本子从里面拥了出来。她们都睁大眼睛打量站在窗前的一对中国青年男女。

“下课了,成龙,我们快走吧!”邓丽君被那么多来自各国的男女学生们注目,身上感到非常不自在,她急忙拉着成龙欲躲开。

“走开?为什么?”成龙却拉过邓丽君的双手不放,他朝向阶梯教室里一指说:“邓小姐,你明天就来这里上课了,可你到现在连约翰逊教授还不认识,那怎么成呢?我送你到这里来就是让你熟悉一下环境,认识一下约翰逊教授呀!我们为什么走呢?”

邓丽君望着那已经快要走空了的大教室,不知为什么从内心里升起一股胆怯,她手捂住怦怦乱跳的胸口说:“我有点害怕!”

“你怕什么呀,大名鼎鼎的明星,什么场面没见识,难道还怕一个小小的教室吗?”成龙知道邓丽君是因为少年时常遭到教师的严厉批评,心有余悸,他在旁鼓励着说:“我们来ucla就是为了求学的,你可将一切都看得很平常,也就好了!”

两人正说着话,那位满腮大胡子的美国人从教室里走了出来,成龙急忙上前说:“约翰逊先生,这就是你未来的中国学生邓丽君,她的英文名字teresa teng!”

邓丽君羞涩地站在那里,忽然她醒悟过来,用英语叫声:“先生您好”,就慌忙依中国人见老师的礼节,恭恭敬敬地向约翰逊鞠了一躬。

约翰逊急忙向邓丽君伸出一只手来说:“teresa teng ,欢迎您的到来!”

天将过午的时候,成龙和邓丽君来到城外的“好莱坞电影城”。

上午他协助邓丽君在ucla大学办理好所有中途插班的手续,交了学费。将近中午时两人在一家餐厅里吃了一顿简单的快餐,是地道的日本三明治,邓丽君很喜欢吃。她在日本的几年时间,对这种快餐十分熟悉,没有想到在洛杉矶也可以吃到。

“邓小姐,还有一点时间,索性就到我们拍电影的地方看看吧!”午饭后,成龙觉得还不想和邓丽君就此分手,便主动请她到郊外的好莱坞去看一看。“太好了,到洛杉矶不去好莱坞,岂不是白来一回吗?”邓丽君也感到她和成龙在一起的时候,忧郁的心境就会变得晴朗起来。从前邓丽君无论在香港、台北,还是东京演出的时候,与演艺圈内的男演员在一起共事的时候也较多。可是她从没有动过心,可是这一次与成龙在美国邂逅,心绪却大不一样了,也许是两个人在旧金山相遇时,刚好是赶上邓丽君独自幽居,心情苦闷的缘故吧。总之邓丽君感到与成龙在一起的时候,就心情愉悦。成龙从旧金山返回洛杉矶以后的那段短暂的光阴里,邓丽君度日如年。

“邓小姐,这就是世界闻名的好莱坞呀!”邓丽君坐在车里想着心事,成龙一叫,她才看见电影城的大门就在眼前,一块刻有“hollywood ”的巨型铜牌在她的身边一闪而过。

“好莱坞真大呀,比我们香港的邵氏影城不知大了多少倍呢!”

邓丽君展目四顾,只见好莱坞电影城内的占地面积超过数万平方米。到处是林立的楼宇和搭设的街景、城堡、巨大的电影摄影棚、录音棚、道具仓库和电影放映厅。她从前在台湾和香港都拍过电影,可是那里的拍摄公司与好莱坞相比之下,有一种小巫见大巫之感。

“来,先到我们的第十二号摄影棚来看看吧!”成龙将小轿车在影城内七拐八拐,很快就来到一处工字型的巨厦前面停住了。邓丽君兴致勃勃地走下车来,成龙将她引进那工字型大楼的左侧楼道。

宽大而空旷的楼道里在中午时分没有几个人影,那长达数十米的廊道一侧,有一个大门,上面用阿拉拍数字标明每一座摄影棚的号码。成龙见邓丽君以惊奇的目光打量着那些依次闪过的摄影棚,他说:“好莱坞共有22个摄影棚,但是不可能每天都有戏在棚里拍。

有些片子需要出外景的,所以许多棚的大门是关闭着的。喏,我们的《杀手壕》就在这里拍内景,邓小姐,请随我来吧!“

出现在邓丽君面前的第十二号摄影棚空旷高大,四周的房梁上有现代化的照明设备。三四盏巨大的水银灯将雪亮的光柱从高空中投映下来,照亮着棚中央的布景。灯光照映下的城市废墟,断壁残垣与几棵倾斜的灯柱、电线杆、远方尚未坍塌的楼房,远远望去极可乱真。

“邓小姐,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如果你想看拍戏,再过半小时就可以了。”成龙将邓丽君让到距布景两丈远的一张木制靠椅上坐定,取来两瓶可乐,让邓丽君解渴。

“成龙,听说你10几岁上就开始进入演艺圈,少年时也是很苦的!”邓丽君呷着可乐,她望着那些市景忽然问起成龙的过去。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位与她毫不熟悉的异性历史感兴趣。处事谨慎的邓丽君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起这一话题来。

“我的原名本来叫陈港生,我的爸爸是在澳洲驻港的领事馆做事,他在那里当厨师,母亲也在那里当佣人。我从小就很苦,在香港那打索医院刚生下来的时候只有12磅,”成龙也是从来很少与别人说起自己不堪回首的身世,在邓丽君的面前他却感到有一股强烈的冲动,迫使他不能不一吐为快:“爸爸在我6岁时送我上学,我那时顽皮,好玩,好动,学习不用功。小时候爸爸见我不成器就常常打我,我跑得快时,少打一顿。跑得太慢,只有挨揍了。我记得有一次,爸爸他拿皮带抽我,然后把我关在屋里,罚我不准吃饭,虽然妈妈偷偷拿东西喂饱我了,可是我愈想愈气,一气之下,把爸爸的皮带统统剪坏,当然,为此事我又付出了相当的代价,连妈妈都保不住我了。”

邓丽君很认真地托腮倾听着。半晌,她问成龙说:“你的功夫那么好,听人说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也是很小的时候练的吧?”

成龙眯着双眼一笑说:“那是。我6岁上学时因为好玩和好动,在一年级时就功课不好。爸爸见我不是上学的材料,天天为我发愁。后来他见我在学校里不但贪玩贪吃,还经常与别人打架,就下决心不许我升二年级了。在我8岁那一年,他就将我送到于占元师父开办的戏曲学校,就从那里开始了我的学艺生涯。”

“哎呀,8岁也太早了,你比我出道还早几年呢!真没有想到你也是这么苦。”邓丽君听到这里,心中充满了深深的同情。13岁出道唱歌的她很能想象一个8岁的稚童,付出多少辛苦才能有今天的日子。她的心里很难过。说不请她究竟是为同情成龙还是在为自己的童年遭遇而痛楚。邓丽君有些担心地问道:“那时候练翻跟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一个孩子能适应吗?”

成龙发现邓丽君用那种怜悯的眼神来瞟他,忽然笑了起来。他比比划划地讲述当年的往事说:“那时我练翻跟斗,师父和师兄们指导我,当然是有点难的。在正式翻第一个前,头撞地上几下,腿是否扭着,多少得看个人的运气。大小意外经常发生。但当时从师父到学徒,都不觉得那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翻的时候头撞在地上昏了,躺一下自然会好。身体不舒服,头晕,不想练功?师父说好,立刻翻上10来个20个,保管百病全消。

有一回,一个师兄试着在八仙桌上翻了几下,一头撞在桌边,血流如注,不省人事。当时师父只用一些烟丝敷在伤口上止血,那位师兄静躺在地上三四小时后就醒来了!”

邓丽君正在静静地听着成龙讲着他童年的往事,那边忽然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只见一位大胡子导演,由一群摄影师、化妆师、演员们簇拥着走进摄影棚来,一个个酒足饭馆的模样。大胡子导演见成龙正和一位姑娘坐在一边的荫凉里闲聊,都频频地向这边侧目。

“好漂亮的东方姑娘,啧啧!”“成龙真是好福气呀,原来他在美国还有如此漂亮的女友,真没有想到呀!”“这个香港小伙子果然不可小看呀!”那些美国人朝成龙身边的邓丽君频频翘望,大胡子又向她来个飞吻,叫声:“ok!”引得人们哄堂大笑。大胡子导演将演员们带向那废墟的布景前,改换了一副严肃的神情,大吼道:“准备进行实拍,各就各位,不许乱说乱动,马上都给我进入角色。”

演员们都立刻止住嬉笑,在刹那间进入了角色。

摄影师开始将镜头对准拍摄现场。

“成龙,是不是我影响你的时间太久了,你也该到现场去拍你的《杀手壕》了!”邓丽君望着紧张忙碌的摄影棚,忽然感到她坐在这里有些不合适,她便提醒成龙说:“美国电影导演历来是非常注重时间效率的,你在这里陪我有些不合适。”

“不,你别多心,我今天没有戏,”成龙笑笑说:“事先我已经和导演请过假了,我说一位刚来美国求学的朋友,需要我去帮助她做些安排,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下午尽可以在好莱坞电影城里参观,也可以坐在这里看他们拍戏,不碍事的。”

邓丽君点点头说:“如果那样就好了。我是第一次见到美国人拍电影,我感到美国人很注重效率,你看他们这么迅速就要进行实拍了,在我们香港一场戏恐怕要反复拍几次。你看,他们都很紧张呀!”

“开拍——!”大胡子导演一挥手,场上立刻鸦雀无声,摄影机开始转动镜头,片盒内的胶片发出沙沙的响声……

暮色苍茫。成龙才将邓丽君送回洛城的华人住宅区。在丛生着一排排雪杉树的半山坡上,有一幢倚山而筑的小木楼。这是邓丽君刚出40万美元购得的一幢新居。两层小接通体白色,由一条条雪白的木板镶嵌成外望,黑框百叶窗,楼顶上的铁瓦是浅蓝色。门前有一条可以直通城内的柏油路,路两旁为淡绿色的草坪,四周是一排排深绿色的雪杉树。

“成龙,今晚我请你吃俄式的西餐,我的厨师对烧俄式西餐很有研究。”邓丽君一天来跟着成龙跑了许多地方,心里很是快活。邓丽君将风尘仆仆的成龙请进小楼里来,她一边挽留成龙吃饭,一边进到更衣间去换衣服。两位新请到的新加坡女佣,忙着为成龙送上茶点和热咖啡。

成龙一天来的驾车奔波确实也很累了。他喝着热咖啡,一边打量着邓丽君新购的这套住宅,楼上楼下确也宽敞明亮,富丽豪华。

“成龙,午餐我们吃得实在太简单了,实在有些过意不去。”邓丽君从铺有地毯的楼梯上袅袅停停地走下来,她显然在楼上的浴间里刚刚沐浴过。此时的邓丽君,身披一件宽松的浴袍,湿淋淋的头发被一条花格毛巾包裹着。她在没有修饰和化妆时,白皙清秀的面庞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天然之美。酒菜已在隔壁的餐厅里摆布停当了。一位美国男厨师为邓丽君和成龙不断地献上他在厨房里刚刚烹制的一碟碟俄式西餐:白菜卷、法国蛋、烤奶汁肉饼、里脊扒、炸板虾、红菜汤和两只罐切牛肉。

“成龙,你是能喝酒的,请不必客气,在我这里你不必拘谨,”邓丽君拿过一瓶马爹利酒,为成龙满斟一杯,说道:“我很感谢你为我在洛城所作的安排,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恐怕只能在旧金山无所事事地混日子,经你的指点,我才有可能在美国补上人生的缺憾啊!”

“你这样说话就使我们感到疏远了,”成龙将那杯洋酒一仰脖喝干了,然后说:“邓小姐,我们不谈这些。应该还像上午那样闲聊才好,因为朋友不言谢嘛!再说,即便是我在美国遇上另外一个香港来的同胞,也会像对待你那样热诚的。来到国外不容易啊,他乡遇故知,这很难得啊!”

邓丽君被成龙的豪爽打动了。自从那天在旧金山第一次邂逅成龙时起,在她的心中便暗暗地前生一种淡淡的柔情。邓丽君从来没有与演艺圈里的任何人拍拖过,并非是演艺界没有好青年,而是邓丽君的母亲赵素桂告诫过她:“阿丽,我们可只是在这个圈子里卖艺,决不要将这个圈子看得太好。一个小女仔要想在歌台上永远立得住,必须要注意自己的品行。特别是和男子接触要有分寸才行啊!”邓丽君正是牢记母亲的叮咛,所

以多年来她与演艺界的任何一位男演员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洁身自好的邓丽君从来没有像对待成龙这样地对待演艺界内的任何一位演员。莫非自己真正地从心底喜欢上这位小伙子了吗?邓丽君笑眯眯地凝视着热情豪爽的成龙,她说:“你是什么时候进入电影界的?你当初进的是戏曲学校,后来为什么又要拍电影呢?”

“我本来也不懂电影,做梦也没想拍电影的,”在多情善感的邓丽君面前,成龙变得热情而健谈:“在于占元师父的戏校里,我很快就学会了武打的功夫,又开始到香港的荔园里去演出,只不过那时我只能在潮剧、粤剧和神戏里演个翻跟斗的小孩子罢了,现在看来还根本算不上个演员。那时香港的武打古装片很卖座,电影制片火时常为拍片时没有演小孩子的角色发愁。他们来到戏校时,左挑右看,最后看中了我的机灵,所以就让我去客串影片。如此一来二去,我就和电影结下了不解之缘。邓小姐,人生是一个舞台呀,一个人一生到底能扮演个什么角色,并不是自己左右得了的。有时完全是上帝的安排,譬如我与邓小姐这次在美国的相遇,认真想来,也是上帝的安排呀!”

“你真逗……”邓丽君忍不住笑了,她觉得成龙不但热情善良,而且说起话来很幽默,与他在一起感到从未有过的开心。她为成龙又满斟一杯。

成龙却问:“你自己怎么不喝?”

“我从来是不能喝酒的,即便迫不得已地喝一点,也只是抿一口而已。因为一位女人,随随便便地喝酒是不体面的事情。”邓丽君还想继续着方才未完的话题,她说:“我不认为一切是上帝的安排,我来美国是那张印尼护照逼迫的,可是你呢,又没有人非通你来不可。”

成龙说:“怎么不是上帝的安排呢!香港有那么多功夫片演员,为什么好莱坞非约我来拍电影呢?这件事的本身就是上帝在冥冥之中的安排呀。邓小姐的那张印尼护照为什么会酿成风波,如果是一般的寻常百姓持有这张护照去东京,本来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的。我认为邓小姐来美国是上帝的指使,我来洛杉矶拍电影更是如此。这两者合在一处,不是上帝所赐给我们的一种缘分吗?”

邓丽君的面庞变得绯红。成龙的话使她感到羞怯和窘迫,有一句话在她的心里想了许久,现在她终于鼓足了勇气,问道:“成龙,在香港那种地方,像你这个年纪的演员,大多都已成家了。可是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结婚呢?”

“结婚?哈,我哪里能结什么婚呢?我到现在连个女朋友也没有,邓小姐,你不知道我成龙始终和女孩子无缘吗?”

“莫非……你从来就没有与任何女孩子拍拖过吗?”

“拍拖?真是没有过。‘城龙撂下酒杯,坐在那里默默地想着什么。邓丽君的话似乎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想,成龙是个很直率的男子,他不想在一见倾心的邓丽君面前有丝毫的隐瞒,成龙喃喃地告诉邓丽君说:“不过,我在16岁那年倒是真的与一个女人好过的,可惜一厢情愿,有花无果。“

“是初恋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

“每个人都有他的初恋,但是初恋一般又往往难以成功。成龙,她是谁呢?我认识这个人吗?”

“你怎么可能认识她呢?”成龙提起自己16岁时难忘的初恋,堆满笑容的脸忽又变得很郑重。他对邓丽君说道:“那时我在师父的戏校里已经是一个能挑大梁的角色了,我的日薪是60港元,不算多可也不算少。我们戏校有一位师姐,她长得很好看,待我非常好。给我缝鞋子还洗过衣裳。那一阵子我好像走火入魔了,见了她就感到脸红心跳,我不敢见她,可是见不到心里又非常地难过。有一次在练功时将左腿摔伤了,我那位好师姐就过来照顾我,送饭端水,无微不至。她真是把我当成一个亲弟弟来看了!唉,可是我当时还不了解一个女人的心……”

邓丽君在听成龙讲这段往事时,心里的感情很复杂。她既感到成龙的可爱,又有一种女性本能的嫉妒,她本来不想去听了,却又情不自禁地想听下去,就说:“后来呢?你为什么不可以表明你的心迹呢?是担心这位师姐的拒绝吗?”

成龙蹙眉摇头,叹了一口气才说:“不,她不会拒绝我。我当时也确实向她表白过心迹,而且还不止一次地给这位师姐写过请书呢!很可惜的是我念的书太少,只读过小学一年级。写情书有许多的话要说,可是连起码的字也写不出来。唉唉,没办法,我记得给师姐写的那些信上,无非是写些‘你今天好吗?’和‘你的嘴唇很红,脸蛋真好看’等等。当然,有几次我得了薪水还给她买过小手帕、糖果之类的东西送去,她倒是收下

了,可是我那些爱慕她的话始终也没能完整地表达出来,这是我现在想起来都深深后悔的。”

邓丽君忍不住笑了。她没有想到成龙会将自己16岁时的初恋和盘托出。邓丽君忍住笑说:“成龙,你本来也是一个很健谈的人,既然自己不会写情书,为何不能亲口向这位可爱的师姐表明心迹呢?莫非是没有这种相互交谈的机会吗?”

成龙说:“在戏校里是没有交谈的机会,师父对我们要求实在太严了。后来倒也有了与师姐接触的机会,那是春节我们去曼谷演出,我和师姐相处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有许多可以单独谈话的好机会,可是,唉唉,我那时并不像现在这样好说好讲。真是见鬼,我每一次见到她就会脸红心跳,一肚子的话就是说不出来。后来演出结束了,我本来还想找机会再和她谈一谈,可是人生的机会很快就不再来了!邓小姐,我当时根本没有想

到我们的姻缘会那么快就失去了。师姐回来后不久,就有人为她在新加坡谋了一个当演员的好工作。师姐一去再无音讯,从此我也再没有见到过她。”

邓丽君听完了成龙这充满着苦涩和无奈的初恋,心底也有一种淡淡的失望。因为成龙如果勇敢一些,也许他与师姐的关系可能得到发展,遗憾的是由于怯懦而导致他与师姐失之交臂。邓丽君说:“你认为那位师姐也像你爱她一样暗暗地爱着你吗?”

女佣悄悄地将餐厅里的吊灯打开了。柔和的灯光映照在成龙那张非常失望的脸上,他困惑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类的话。”

“这是彼此的心照不宣,其实,她也是应该知道你对她一片痴恋的吧?”

“谁知道呢?”

“你给她写过几次请书啊!”

“那是什么样的情书啊,她看了也会忍不住发笑的!”

“不,你那情书虽然文字不流畅,或者是言不达意,可是毕竟是一种心灵之爱的流露。你的师姐比你还大几岁,她又怎么不明白呢?”

“如果师姐当时就懂我的心,她在与我分手的时候,为什么无任何表示呢?这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呢!她对你没有表示的本身其实不也是一种表示吗?”

“邓小姐,你是说她当时根本就不喜欢我,是吗?是我的自作多情?”

邓丽君嫣然一笑,又为成龙斟上一杯酒,劝他喝了下去,才说:“也不一定她不喜欢你。我想,也许是年龄的关系吧,在她得知你对她的一片爱心之后,作为女人当然要首先想到自己的年龄。当然,也不排除还有其他的原因,譬如她为什么要去新加坡求职?那里是否也有她的寄托呢,这也是你当时无法知道的……”

“唉,我真傻!”成龙已经有了微微醉意,他想到当年与师姐相恋无果的往事,心头清不自禁泛起了一股酸楚。他将酒杯里的残酒一饮而尽,忽然伏在餐桌上哭了起来。

“成龙,不要这样!成龙,你不能再喝了,要伤身体的!”邓丽君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让成龙唱那么多的酒,更不该在吃酒时与他多谈从前不愉快的往事。她急促地叫起来:“醒酒汤,快拿酸梅醒酒汤来……”

第八章 爱是痛苦的

第八章 爱是痛苦的

在洛杉矶东山再起吗?

时光已至1980年5月。

洛杉肌在初夏将至之时,天气渐渐地变得炎热起来。这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在洛城东郊的皮威尔游泳馆里,室内的温度与赤日炎炎的外边形成强烈的反差。身穿泳衣的成龙站在泳池边上,两手各拿着一瓶可口可乐,望着正在游泳的邓丽君,大声地叫道:“邓小姐,该到上边来歇一歇了!”

身穿粉红色泳衣,体形丰腴健美的邓丽君,很久以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玩得痛快了。自从她进入了ucla大学进修英语以来,她每天大清早就驾驶着那辆劳斯莱斯小轿车从她的豪宅里出发,到校园里上课。初时那些从非洲、拉丁美洲和亚洲来的学生们,对往来均以豪华轿车代步的中国姑娘邓丽君大多投以惊羡的目光。后来就连那些来自欧洲国家的富裕学子,也不得不对姿容美丽且又拥有财富的邓丽君刮目相看了。尽管邓丽君的到来很惹人注目,但大多数学生对她并不以为然。认为她也不过是一位亚洲巨富的千金小姐而已,在u -cla 大学里毕竟是要以学生们的成绩优劣来衡量高低的。

邓丽君学习勤奋刻苦,她每天来得绝早,从前已有一定英文基础的她,在ucla 大学进入正规的学习课程后,很快就如鱼得水。

她的聪慧,她的惊人记忆力与刻苦的精神,使她的英语成绩很快就出现了令人惊奇的飞跃。

邓丽君开始练习用英文的口语来与人对话。渐渐那位大胡子教授惊奇地发现,这位在中国以唱歌为业的华人女子,竟是一位英语高材生。在英语成绩名列前茅以后,邓丽君并不满足,她又开始了对数学和生物学课程的进修。今天她难得有空闲来到这里,所以十分开心。听见成龙在池边叫她,邓丽君从深水里探出头来。她已经很累了,想到池边去小憩一番,便游了过来。

“看得出,你在洛城已经生活得很习惯了。”邓丽君娉娉婷婷地走过来,将一条大花格的浴巾被在身上,裹住自己曲线分明的窈窕身子,与成龙面对面地坐在两张藤椅上。邓丽君接过可乐喝进一大口,顿感沁人心脾。她又恢复了从前的那种水无忧愁的乐天派神态。她说道:“我这个人历来是很适应生活环境的,从前小的时候家境不好,我也过得惯。一辈子既能住茅草小屋,也能住高楼大厦。过哪条河就脱哪只鞋,这就叫‘随遇

而安’。”

成龙望着容光焕发的邓丽君说:“邓小姐在美国学习是一件好事情,如果像这样继续奋斗下去,我想弄个硕士,博士的学位将来也是可能的。只是我认为你学习只是暂时的,如此下去对你来说是一个损失啊!”

“损失?”邓丽君颇感意外地望着成龙。

成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的内心里似手有一种遗憾:“一个人追求学历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学得更多的学识。邓小姐在青年时来这里补上少年时的遗憾无疑是好的。可是你毕生所追求的学问并不是生物学或数学,也不是物理学,你的真学问是唱歌啊!”

邓丽君征了一下,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定定地凝视着成龙。

成龙说:“你学好了数学也不能成为数学家,也无法成为生物学家。你的长处在唱歌,如果你当真从此将唱歌丢在脑后,那么就是永远留在洛杉矶做学问将来也是无所作为的。就像我不可能因为羡慕学问而丢掉功夫一样,那样一来就会失去了我做人的价值,邓小姐,你说是吗?”

邓丽君望着湛蓝的池水陷入深思。水中仍有几个男女在往来戏水,笑语隐约。她的心海失去了平静,成龙的几句话触及了她心中的痛处。邓丽君在池水边喃喃地自语说:“是啊,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追求,如果一个人舍弃自己的特长而去效仿他人,那么将来自己舍本逐本的结局又是什么?”邓丽君愁肠百结,初来游泳池里畅游时的欢欣情绪不见了。她当然也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在美国成为一名大学者的,邓丽君自知她只有出

现在歌坛上才可能如鱼得水,才能让更多的人从她的歌声得到愉悦,可是令邓丽君深感苦恼的是,她现在根本不可能回到东京去唱,也不能去香港和台湾去唱。她很注重自己的名誉,有一阵子邓丽君因为遭到那刻骨铭心的打击,不但下了永远不回亚洲演唱的决心,甚至痛苦得想自杀。因为在邓丽君看来,一个歌坛上的名女人没有什么比名誉受到伤害更严重的了。

“邓小姐,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你可不可以在美国唱歌,”

成龙以鼓动她振奋的语气说道:“你可以在ucla大学里继续上课,同时为什么不可以做另一件事呢?譬如你可以在这里为华人演唱他们所喜欢的歌曲,也可以设法和某些唱片公司签订录灌唱片的合同。这样做既可以提高你的演唱水平,也可以防止坐吃山空,你可以用唱歌的收入作为学费嘛!”

“谢谢你,成龙。”邓丽君的心再次被对方的真诚打动了。她觉得成龙处处肝胆相照。感情丰富的邓丽君眼睛里汪起了泪花,她很快将头一摇说:“我又何尝不想在美国一边学习,一边唱歌呢?可是,在美国发展又谈何容易?当初我刚来到旧金山的时候,曾抱有很大的幻想,甚至梦想能当一个世界级的歌唱家。谁知美国人并不买帐,我在旧金山的演唱是一次失败的尝试……”

“不,你不要灰心!”成龙开导她说:“据我所知,你在旧金山的几次演出也并不能说是失败。只是你对自己的演出期望过高,当地华侨对你的过去又不很了解,主办单位又没有做好演出前的宣传。

还有你从日本来美国的时候,有不愉快的事情使你的临场发挥不太好。邓小姐,我正在洛杉矶串联,准备为你在这里筹备一次个人演唱会,你愿意吗?“

“这是真的?”邓丽君双眸一亮,她完全没有想到成龙会为她做了一次如此周全的安排。作为一位一辈子痴情于歌坛的女歌手,还有什么比重返歌坛更令人振奋的呢?邓丽君因为感情冲动,紧紧地抓住了成龙的双手。

“是真的,这里有许多华人都知道你,他们很希望能听到你的歌声,”成龙说:“洛杉矶是好莱坞电影城的所在地,来这里发展的华侨艺人很多。还有这里的商会、学生团体、艺人团体,我都在做些让他们支持的工作。你也可以做些演出的准备工作,邓小姐,千万记住,不能再唱在香港时唱的那些流行歌曲。这里的华侨一般不喜欢你从前所唱的情歌之类,当然日本歌儿就更没有人喜欢听它。”

“那么……我唱什么呢?唱台湾的歌儿好吗?”

“也不行。邓小姐,这一次你应该接受前一次在旧金山演出的不利教训。洛杉矶有许多的老华侨,他们一般是喜欢听古老中国的歌曲。你如果能为他们演唱一些古典的歌曲,我相信会得到广大华人的欢迎!”邓丽君的一腔热血沸腾了,成龙的提醒使她突然间找到了在旧金山首次演出失败的原因。她心服口服地连连点头说:“你说得很对,我平时在香港、台湾和日本唱的那些歌儿,久居美国的老华侨不喜欢是很正常的。可是,古老的歌儿我能唱什么呢?唱一首《访英台》吗?那是古装戏的插曲呀!”

“那怎么行?那是黄梅调,又是你小学时唱的,给在美国的老华侨来唱很难取得共鸣,”成龙以深知洛杉矶华侨情况的口气,为邓丽君精心地安排,他说:“要知道住在美国的华人,大多是许多年前的移民,一般具有较高的文化层次和欣赏品位。我想,他们久居异国,厌倦了爵士乐和靡靡之音,不喜欢听美国歌曲,他们渴望听中国歌曲。你一定要唱那些可能引起他们思乡之情,怀恋故国河山的古曲才行呀!”

“可是……这类的歌儿,我从来也没有唱过呀!”邓丽君为难地摊开双手。

成龙想了一想说:“这不要紧。我们现在有准备的时间,你可以利用课余的时间学练几首新歌嘛!”

邓丽君说:“新歌哪里去找?”

成龙说:“没有新歌,我看可以找一些我国历史上流传下来的著名诗词嘛。邓小姐,你可喜欢那首有名的佳作《碧云天》吗?如果请人为它谱上曲子,岂不就是一首很好听的古曲吗?我不信这里的华侨们听了不给你掌声!”

“真好,成龙,你替我想得可真周到。”邓丽君听了他的话顿时茅塞顿开。她由此想到了一个举办大型晚会的计划,便说:“除《碧云天》之外,我还可以找到大诗人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南唐李煜所作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唐诗和宋词中有许许多多可供我演唱的华美词章。如果真依了你的主意,那样在美国演出也许能收到一种很好的效果。只可惜我在美国又能请谁来为这些词谱曲呢?”

“这个你不必担心,”成龙见已将邓丽君心头之火点燃了起来,将胸口一拍说:“作曲家我是可以替你找到的。现在只请你做好一切演出的准备,这次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谢谢你,成龙!”邓丽君含情脉脉,从内心里泛起一阵感激。她感到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是成龙给了她生存与奋斗的勇气,她的眼睛变得湿润了。

赵素桂说:“你不该和圈里人拍拖!”

“阿妈,我在这里已经住习惯了,洛杉矶真好,无论是环境还是气候,都要比咱们台北好。”邓丽君亲自驾车从机场上接回了母亲赵素桂,沿着平坦而宽阔的城外高速公路向城里疾驶着。

这是1980年6月中旬的一个上午,位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北部的洛杉矶天气晴朗,艳阳高照。尽管很炎热,却与台湾那种闷热多雨的气候大不相同,微风里还刮来了阵阵的凉意。

“阿丽,你是树大招风啊!”赵素桂也略显苍老了,齐颈的短发,略显黝黑的脸上铭刻着风雨沧桑的痕迹。她虽然经济状况大为改观,再也不必为了生计而奔忙,但是衣饰还像从前那样朴素。从台北首次来美国的赵索挂,心思全不在浏览洛杉矶的异国风光,而是以关切的口气说:“你在日本发生那桩令人不快的事情以后,全家人无不为你的安危和前途挂念。你的阿爸一股急火就病倒了,他住进医院,几乎每天都在呼唤着你的名

字。那时你阿爸甚至主张让你从此退出演艺圈,回台北去当一个闲散的人为好。那样你就可以少担些风险了,可谁知道你还是像当年那样凡事不肯服输,一条路闯到底,出人意料地来到美国了!”

“您怕什么?”邓丽君被母亲那煞有介事的神情逗笑了,她故意将车速陡然加快,一任轿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驶。她显然对“假护照事件”渐渐淡忘了,无忧无虑地说:“我来美国也是命运使然,有什么不好?阿妈也许不知道,那时候我在日本出了事,并不是不想回家,而是台湾当局在报上说了那么多坏话,使我无法回去。香港是我不想去的,东南亚我去了也不会太受欢迎,在那种情况下来美国就是唯一的一条出路了。”

“可是,我始终担心,你一个中国女孩子,在这种遥远的地方又怎么住得习惯呢?”赵素桂从汽车里望见洛城已渐渐在眼前,这里与台北不同的是绿地较多,有一种世外桃源般的宁静感。厌倦了台北高楼林立,浮躁繁华的赵素挂有一种耳目一新之感。

邓丽君说:“初来时真不习惯,后来在成龙的帮助下去了第一流的ucla大学读书以后,我就改变了最初对美国的看法。如果今后没有太大的变化,我就永远居住在这里了。阿妈,我想您一定不会反对阳?”

“你留不留美国,你自己决定,因为这是大事,阿妈的话只能作为你的参考。”赵素桂是一位通情达理的人,邓丽君的童年少年是在她的呵护下走上人生坎坷之路的,母女之间的深情自不必说。但是赵素桂知道女大不由娘的道理,凡事她只是点到为止。她忽然回转身来,透过飞驰的车窗望了一下紧紧尾随在后边的那辆红色跑车,问邓丽君说:“你方才说的成龙是谁?就是在后面开跑车的那一位吗?我好像好眼熟,似乎在台湾时

见过这个人。”

“您不认识他?他就是香港最著名的功夫片影星成龙啊!”邓丽君见母亲这样说就感到有些好笑,到底是不太关心影视界的人啊,她在心里这样想着,便在暗自地思忖着应该如何将她到美国半年多与成龙之间的友谊慢慢地告诉她。不料,未及邓丽君开口,赵素桂就已经意识到什么,急忙问:“他就是香港很有名的成龙?他不在香港拍电影,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怎么是跑到这里来!人家成龙可是受好莱坞的邀请来拍电影的。”

“那么……你是和他什么时候结识的?”

“当然是到美国以后。从前在香港我对他只是闻其名而不识其人,从未来往过的。我到旧金山落下脚以后,有一天成龙闻讯从洛城到旧金山看我,就这么认识了。”

“你现在和这个叫成龙的演员是什么关系?看方才机场上他那股热乎劲,你们的关系好像很不错吧?”赵素桂对女儿的私生活一直很敏感,也很关切。她从走下飞机的那一刻起,就有了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似乎她在台北时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也没有什么。只有半年时间的接触嘛,能有什么呢?”邓丽君见母亲对她与成龙的关系如此重视,心里越加有些不安了。因为邓丽君知道她的母亲平时喜欢什么和不喜欢什么,本来很想将成龙在!日金山与她邂遁时的情景详细描述一番的兴趣,一下子没有了,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成龙是一位很热心的人,他的出身也很苦,出道似乎比我还早,可谓吃尽了人间的悲苦才成长起来的。他是一位很有前途的功夫片演员,现在他在美国好莱坞电影圈虽然还没有多高的地位,将来我相信成龙一定会成为世界级的电影明星!这个人很好!”

“阿丽,你呀,怎么老是说这个好,那个好呢?你的心委实有些太善良,太善良也不是一件好事情。”赵素桂不知为什么,不希望女儿将电影明星成龙介绍给她。她很不悦地蹩了一下眉毛,正欲向女儿说些什么,抬头一看,一幢雪白精致的两层美式小木楼已经出现在面前。邓丽君将劳斯莱斯小轿车停在草坪边的柏油路上。

“阿丽,这么好的楼啊,你如今可是真的敢享受了呀!”赵素桂从汽车里被邓丽君扶下来,她望着那幢有百叶窗和雨搭、水门汀台阶的小楼,顿时怔住了。

邓丽君显然已经不是从前在台北街头,由赵素桂领着到处赶场赚钱的卖唱女了。在明丽的阳光下,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裙,显得清雅而高贵,她拉住母亲的手说:“怎么是敢不敢享受呢,其实您到美国各地去看一看,这类的小木屋几乎比比皆是。我到洛杉矶时才发现我也不是个有钱人,比咱们买的房子更好的多得很呢!”

“是的,伯母,洛杉矶几乎家家有汽车,有独门小楼。这里的生活水平比台北和香港还高,在我们香港如果能住上这么宽敞的房子,除非是港督和财阀大亨呀!”赵素桂正在车旁与邓丽君围着那幢白色的小洋楼说着悄悄话,后边又传来了一阵刹车声,接着有一个很粗矿的男声飘了过来。赵素桂回头一望,见是成龙笑嘻嘻地从车里走下来,他的身后紧跟着邓丽君的小弟邓长禧。这位很懂事的小弟长高了许多,眉眼与姐姐酷肖。他此次是与赵素桂一同从台北来洛杉矶探望胞姐的。从邓长禧的举止神态上不难看出,他和成龙一路上谈得很投机,感情也十分融洽。成龙拉着邓长禧的手,来到邓母面前说:“伯母是头一次到美国来,将来只要住久了,就会熟悉这里的一切。如果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您可以随时打电话找我,我会马上过来的。”

“谢谢你,我这里有阿丽呢,有什么事情她会替我办的。”赵素桂显然不希望成龙在她和女儿的身边久留,她已经一年多没有与女儿见面了。母女俩在异国重逢,彼此要有许多知心话要倾吐,她就对成龙说:“成先生在好莱坞拍电影一定是很忙的,这次又亲自到机场迎接我们,实在也是让人过意不去了。依我看成先生还是快些休息吧。”

邓丽君说:“成龙,快进来洗洗脸,一会儿与母亲和弟弟共进午餐吧。”

邓长禧也向楼里让着说:“成龙,我很早就喜欢看你的电影,真想不到这么有缘分,刚到美国就能见到你。为什么还不快进楼里喝点饮料解解渴呢!”

“不啦,”成龙本来也很想与邓母、小弟在一块聚一聚,可是当他见到邓母那略显疲惫的神态,恍然间意识到什么,便慌忙笑着告辞了:“伯母、小弟,你们远路跋涉,应该早些休息了,我下午到好莱坞还有一场戏要拍哩。以后我会来的,伯母,再见!”

邓丽君将母亲和么弟让到楼上的卧室里,两位年轻的女佣人里里外外地忙碌着准备午餐和洗澡水。邓丽君将楼上左侧的一间小卧室让给弟弟住,她本人和母亲住进平日她独居的那间朝阳的大卧房。一切安顿好后,她将风尘仆仆的老母亲送进卧室对面的浴室里沐浴。

赵素桂只是草草地冲了个凉,便从女儿手里接过一条雪白的毛巾,将身上的水渍麻利地揩干,穿上了邓丽君给她准备的一件灰蓝色的宽大连衣裙。赵素桂感到来时浑身的燥热消失了,巨大的空调机在楼上的房间里轻轻地响着,散发着冷气的房间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舒服感。赵素校见邓丽君坐在卧室的一张软椅上等着自己,便一边指拭头发上的水珠一边走进来,说:“那个叫成龙的人当真可爱吗?你们为什么会在这样短的时间

里走得这么近呢?”

邓丽君已经隐隐地感到母亲对自己终身大事的担心。她尤其对成龙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流露出某种不悦,这是从前邓丽君在与来坚、林振发相恋的时候母亲从未有过的态度。邓丽君记得那时候她尽管年纪还小,但与朱坚相处时,关切她爱护她的赵素栓也一直是持支持态度的。特别是那年自己在马来西亚的吉隆坡与青年企业家林振发相识时,因为朱坚刚刚死去,她的心里充满了沉痛与悲伤,无意在那样的时候让另外一个陌生的男子走进自己的世界。母亲劝她说:“阿丽,你终究不能为朱先生苦守一辈子吧,况且你们还仅仅是相好相恋,你为什么这么沉迷于往事呢?林先生既然看你好,而你也并不讨厌他,你就大可不必将人家拒之门外!”当时,正是因为有母亲赵素桂的从中玉成,她才可能与林振发有了那么长时间的感情之旅。现在母亲为什么忽然对自己与成龙接触持一种不冷不热的暧昧态度呢?邓丽君坐在那里想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阿妈,您也许不知道我初来美国的时候,心情是多么苦闷,生活是多么寂寞。在那个时候谁能像成龙那样热心无私地帮助我呢?我并不是在夸奖他,认真地说,成龙这个人是我所遇到的男子中最优秀的一位。他的敬业精神和在艰难困苦中永远不服输的性格,绝不是任何男子都能具备的。当然,我看人的条件首先是他的人品,其次才是才华。成龙的人品高尚,热心助人,这在香港演艺界是不多见的。再者,他本人敢来独闯美国的好莱坞,也足以说明他的艺高人胆大,我相信他是位有前途的功夫片演员,很可能成为具有世界影响的明星!”

“这些也许都是勿庸置疑的事实。听说成龙在港台一带许久前就有一定的影响,我们先不去说这个。”赵素桂从邓丽君的一席话中,已经听出了她对相交半年多的成龙,从内心里具有了相当深厚的感情基础。知女莫如母,赵素桂知道女儿是从来也不轻易喜欢上一个男子的。当初她在台湾红透半边天时,追逐在年轻貌美的邓丽君身边的男人也是数不胜数的。有些人不但有才有貌,还有相当殷实的家资与相当显赫的社会地位。邓丽君对那些趋之若鹜的豪门公子,一概不屑一顾,敬而远之。演艺圈内钟情邓丽君的英俊小生,也不乏其人。邓丽君依然痴情歌坛,不染世俗。可是这次她为什么对成龙又如此痴情呢?赵素桂说:“阿丽,即便成龙当真就像你说得那么好,我也是不同意你和他拍施的!”

“为什么?阿妈,为什么呢?成龙有什么不好,您又不熟悉他,也与他从没有什么价,为什么就一下子对他有这种恶感呢?”邓丽君对母亲如此态度深感惊愕,成龙留给她的印象委实太好太深了,半年多来在异国相处的时光是令人难忘的。如果母亲再迟来几个月的话,邓丽君甚至想与成龙订下百年之好。

赵素桂正欲说什么,女佣上楼来招呼说:“邓小姐,开饭了。酒菜是摆在楼下的餐厅里的,厨师今日烧的全是中国风味。”

邓丽君只好与母亲和小弟来到楼下餐厅里落座。按照她的吩咐,那位擅烧俄式西餐的厨师今日烧了一桌中国菜,邓丽君看时无非是红烧醋鱼、翡翠虾仁和凉拌黄瓜之类,菜色与他所烧的西餐差多了。但是小弟却连声地叫好:“妈,老姐真是在过神仙的日子啊,想不到在美国也能吃上家乡茶。”邓丽君由于在楼上听了母亲那些很令她伤心与忧愁的话,所以刚从机场回来时的那股高兴劲不见了,她只是埋头吃饭喝场,并不想多说什么。赵素桂见女儿黯然的神情,安慰她说:“阿丽,也不是我对那个成龙天生就有一种恶感,其实你方才所说的全有道理,成龙也是个很好的后生男儿,他那么小的年龄就出道,功夫也深,待你又是那么好,我本来是不该反对的。可是,你再来想一想,你从前和朱先生林先生在一起的时候,我何时表示过反对呢?”

邓丽君抬头望了母亲一眼。她那眼神似乎还在问:为什么跟成龙在一起就马上遭到反对呢?

赵素桂说:“我只是不同意你和图里的人拍拖!阿丽,你懂我的心吗?倒也不是说演艺圈里找不到可心可信的人,即便是有也最好避开为好。”

“为什么呢?”在一旁吃饭的邓长禧已经听了许久,他见姐姐那种郁郁不言的神色,忽然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为成龙仗义执言了:“阿妈,您也不能一概反对演艺圈的人来做姐姐的朋友。成龙有什么不好呢?无论他的人品、长相、才能、名气,可以说样样不比阿姐她差什么。而且这种拍拖之事,最好还是让姐姐她自己来决定的好,您老人家怎么可以刚到这里就反对呢?”

邓丽君想说的话全让小弟给说出来了,她憋闷的心情轻松了一些。

“你还是个孩子,乱说什么?”赵素桂截断了邓长禧的话,理直气壮地说:“阿丽,我这样劝阻你是全为你考虑。演艺圈里的是非一直很多。你如果继续想在歌坛上发展,最好在商界或其他行业里来找可以与你相配的人,有钱没钱不要紧,只要他人好就行,我和你的阿爸都不会反对的。可是唯独演艺圈里的人不行,因为你要继续唱下去,必须要冷下脸来做人,你可懂我的话吗?”

邓丽君无心吃饭,她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撂,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下来。她的心里感到十分委屈,忍不住地说:“阿妈,您的话太重了,好像在此之前我在演艺圈里是一个不严肃的女子吗?我这么多年来,倒是见过许许多多圈内的杰出男子,可是我动过心吗?”

赵素桂示意已经吃饱了饭的邓长禧退出去,又关了房门。她在这种事关女儿前途的终身大事上,从来不肯轻易开口,一旦开口便要认真说下去。赵素桂将一方帕子递到托腮悲泣的邓丽君手上,说:“事情就恰恰出在这里,我不主张你和圈内人拍拖的道理也恰恰在这里。阿丽,我完全知道你不是那种水性杨花,不计名誉的人。

你在圈内没有与任何男人不三不四,可是,这些年来尽管你很严肃,那些有关你的绯闻难道还少吗?“

“我知道,有人在背地里瞎猜乱传。对于那些毫无根据的猜测和谣传,我历来一笑置之,不加理睬,因为那真是太无聊了!”邓丽君已经哭得涕泪谤论,痛心疾首,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母亲好不容易来到美国,母女俩刚一见面就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发生了不愉快,她再也不能不说话了,索性将多年来积郁在内心中的苦恼一古脑发泄出来。邓丽君说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阿妈,这么多年来因为唱歌的原因,报界一直在炒有关我

的事情,有时一言一行也要刊到报纸上去。自然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但是有关我和某某关系热络的传闻,可以说没有一回是真的。开始有人说秦汉与我如何如何好,那是鬼话,谁都知道秦汉一直在和林青霞拍拖,他不过是和林青霞来捧我的几次场罢了。还有人说香港的赵世曾如何如何,他是我的好朋友何莉莉丈夫赵世光的哥哥。我在与何莉莉夫妇聚餐的时候,有时赵世曾也去作陪,如此而已,可是也有人捕风捉影,胡乱猜

疑。至于说潘迪生先生,更是没有任何缘分的入,也不过是在一起吃过一次饭而已,还能有什么其它的接触呢?至于圈内人的钟镇涛,也不过是我眼中的小弟弟罢了。林子祥就更与我不搭界了,他们这几位与我从来没有什么过多的来往,我与他们是一清二白的。因此我也并不怕别人在背地里乱嚼舌头,可是成龙不同。阿妈,我如实地对您说,我真的很看重他!”

“不要再说了!”赵素桂见女儿说得声泪俱下,痛断肝肠,情知在道理上女儿可以接受她的规劝,但是在感情上让她马上与成龙一刀两断,是难以办到的。赵素桂想到这里,心疼起多年在外漂泊的女儿来。她长叹了一声说:“阿丽,这终究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我不希望你将来因择友不当而损害你的事业和名声,至于你将来究竟和成龙如何,就由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母亲最后这句话打动了邓丽君的心。她急忙抬起迷蒙的泪眼,定定地望着脸上爬满了细密皱纹的赵素桂。少年时与母亲相依为命,浪迹台北街头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她心中的委屈、抵触和不甘,渐渐地被一种理解所替代了。她在心里喃喃地说:“阿妈这样不留情面地劝阻我,到底还是为自己考虑啊!”想到这里,邓丽君的心忽然动了一下……

人生低谷中的朋友,为什么来去匆匆?

6月的傍晚。

天边的晚霞绚烂如火。这一天又是个星期天,在ucla大学紧张的英语课程与生物、数学进修课目考试过后,邓丽君决计用电话将在好莱坞影城对功夫片《杀手壕》进行后期制作的成龙约出来。这天午后,邓丽君在洛杉矶东郊有名的美食之都——圣加布里埃尔谷的一家中国餐馆里,宴请成龙。自从母亲和幺弟来到美国,邓丽君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与成龙在一起吃饭和聊天了。成龙也极少涉足邓丽君那幢白色的小楼,他已经隐隐看出邓丽君母亲对他的几分不悦。聪明的成龙很识趣,他准备将对邓丽君的真挚之爱,都转移到他对电影的潜心钻研中去。

“成龙,这是你喜欢吃的龙虾,这是威士忌酒,来,今天破一次例,让我来陪你喝上一杯吧!”邓丽君知道成龙十分善解人意,他始终不肯再来她的小白楼找她,并非不想与她在一起相聚,而是因为担心引来邓母的不悦。邓丽君为他满斟上一杯酒,心中有许多话想向他倾吐。但是成龙却急忙以手挡住,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说:“邓小姐,今天我来这里不仅是赴你的宴请,另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告诉你。那就是我们当初筹

划要在美国演出的事情,很快就会变成现实了!”

“你是说在洛杉矶组织一次演唱会?”邓丽君双眸闪亮,精神顿时一振。

成龙饮了一口威士忌说:“何止在洛杉肌呢?邓小姐,这一次你不仅在这里演,还可以到纽约去演了!要在全美国造成一种空前的轰动,也让美国人知道东方的女歌星邓丽君就在他们的身边!”

“这……怎么可能呢?”邓丽君对这突然而至的喜讯思想上毫无准备,她在洛杉矶的ucla大学读书期间,一直处在默默无闻的状态。许久脱离歌坛的她当然十分渴望有一天能重返熟悉她的亿万歌迷中间去。邓丽君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偌大的美利坚合众国作为世界上移民较多的国家,她不可能在这里随心所欲地举行个人演唱会,成龙又怎么可能有如此神力,让她在纽约大都会登台亮相,一展风采?

“这是一件非常可能的事情,请你不要怀疑,”成龙大口地咀嚼着龙虾,态度认真地告诉邓丽君说:“请邓小姐千万不要误以为我成龙有这么大的神通。我只是个好莱坞外请演员,在美国目前还不会有那么大的影响。促成邓小姐可能在今年7月到纽约演出的主要力量,并不是我,而是从前你在日本时有过签约关系的宝丽金唱片公司!”

“哦?”邓丽君的心激动得狂跳了起来。

“是这样,”成龙将那份日本宝丽金唱片公司寄来的演出合同放在邓丽君的面前,说道:“‘假护照风波’发生以后,日本宝丽金唱片公司的总裁三谷清和大园敏雄等人,一直感到很对不住邓小姐。

所以,他们许久以前就有一个将邓小姐在美国捧红的计划。当然,将邓小姐打入美国市场也是从宝丽金唱片公司的利益来全盘考虑的,反过来说,他们的计划与我们在洛杉矶举办个人演唱会是不谋而合的。如果这一计划如期实现,我想对邓小姐将来的事业发展是非常有益的!“

“没有想到,宝丽金公司在我非常困难的时候会如此对待我,这使我非常感动……成龙,这其中也有你的一份心血啊!我为你对我这样无私的支持感到不安……”邓丽君想起母亲在抵达洛杉矶当天对她所说的话,冷静地意识到她与成龙将来的关系,已经没有了原来所预想的远景。想到这里,她的内心涌起了难言的悲哀,她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怎么能这样客气,朋友嘛,互相帮助是完全应该的。”成龙的心情很愉快,他从内心里确实对邓丽君有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好感。他经过冷静的思考后又感到邓丽君就像从前那位师姐一样,可爱但不可及。她很快就像一片五彩斑斓的云雾一般,飘飘渺缈地离他而去。成龙似乎早已经见到了他与邓丽君的结局,他对她的那股热情依然没有丝毫的改变,成龙继续将邓丽君的兴趣引到即将开始的在美演出上来。他说:“日本宝丽金唱片公司的大国敏雄,一直和我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据他这次在电话里告诉我,三谷清总裁是下决心要包装你,把你推出来。这次如果在美国演出能获得好的效果,那么他们将来就可以把你的新唱片推到美国市场上来。那样的话你和宝丽金公司便可以同时长期受益。”

邓丽君被深深地感动了。她既感激成龙从中串联的热心,也感激日本宝丽金公司不忘旧情。在日本因“假护照风波”所带给她的委屈、痛苦和耻辱都因此而化为乌有了。她说:“我现在真担心到纽约去演不好,再像第一次在旧金山那样受到观众的冷落,怎么办?”

“不会的,宝丽金公司已经着手进行舆论宣传了,估计他们很快就会派人来找你联系的。你就只管准备歌曲吧!”成龙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碟大龙虾。两人酒足饭馆后,双双驱车来到圣加布里埃尔谷附近的一片大杉林中。这里很恬静,几棵枝桠参差的杉树在晚风中飒飒作响,附近是一座立体交叉桥。桥下的高速公路上有无数的车辆往来奔驰。夕阳投映在洛城东郊那偌大一片绿茵茵的草坪上,为绿草镀上了一抹金辉。在邓丽君来

洛杉矶的半年时间里,她和成龙单独在一起看日出或日落的机会有几次,都是因为邓丽君刚来异国时思念故乡的缘故。她在看日出的时候想到台湾的阿里山,看日落时又会想到她所熟悉的日月潭。今晚,邓丽君和成龙都怀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依依惜别之感,坐在那棵最粗的铁杉树下,望着夕阳发呆。

“邓小姐,请你不要悲伤,人生有聚必有散。”成龙似乎从邓丽君今日在宴请自己时那种愁肠百结、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中,隐隐地感觉到她心灵深处郁积的一团苦恼。他知道邓丽君逐渐疏远他的原因,也知道邓丽君在心底始终深爱着他,成龙在这件事情上很豁达也很通情达理,他见邓丽君坐在树下双手抱头,痛苦万状,反倒好心地安慰她说:“我的电影《杀手壕》快拍完了,也许我们的缘分也随之结束了!邓小姐,你的纽

约演出我就不能陪同前往了,因为香港的电影公司已经多次打来电报,催我回去,去拍另一部名叫《龙少爷》的电影。”

“不,成龙,你不应该走,你应该留下来,我……”邓丽君感到自己的心又在暗暗地流血,就像从前朱坚、林振发两人忽然从自己身边消失那样的痛苦。成龙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确,这位聪明的功夫片明星不但心地忠厚善良,而且又极明智。他的离去会使痴情的邓丽君再次陷入精神上的痛苦,因为一棵经过自己精心浇灌与栽培起来的爱苗,一旦折断,那种痛苦是难以忍受的。

“邓小姐,你不必悲伤,”成龙从邓丽君那双隐含着深深痛楚的大眸子里已经看得出她心中正在进行着一次痛苦的精神折磨,成龙说:“我承认,在这过去的一年里,我们双双在寂寞中产生了爱情。但是,我从来没有敢对你寄托太大的希望,我感到你的纯洁、高雅和浪漫是高不可攀的。我知道我自己不行,不够浪漫,没有学识,而且吊儿郎当的,我觉得我根本配不上你……”

“不许你这样说!”邓丽君撒娇般地去用手捂他的口,嗔怒地说:“人只要有缘分,其他都并不重要。成龙,我们先不谈这些。我不希望你在这种时候回香港,是因为我很快就可能去纽约演出,我的心里有点忐忑不安,在这个时候,你在美国就好比是我的神支柱,在这个时候你又怎么能够离我而去呢?”

成龙凝望着远方天际那轮已经沉入灰色云霭中的夕阳,无言地叹息一声。他知道邓丽君现在很需要他的支持,而自己留在美国的可能性几乎很小,成龙又不希望伤邓丽君的心,他想了一想说:“邓小姐,我尽量争取晚一些回香港,即便我无法随你到纽约去演出,留在洛杉肥也一样是在为你擂鼓助威呀!再说,届时我会请求我在好莱坞的朋友们为你在报纸上制造声势,摇旗呐喊呀!”

邓丽君满意地笑了。

“邓小姐,我们这次专程由日本来就是要为您在美国举行一次规模盛大的个人演唱活动做准备的。”几辆豪华小轿车从远方鱼贯驶来,在一片绿茵茵的大草坪上停住了。从汽车里走出了几位西装革履的日本人,为首的就是宝丽金唱片公司的总裁三谷清、副总裁大园敏雄和渡边娱乐公司的经理渡边正一。还有其他的宝丽金公司的随行人员,这无疑是一个阵容很大的访美代表团。邓丽君在日本的代理人邓锡泉在前边引路,他见邓丽君和赵素桂、邓长接等在那幢白色的小洋楼前迎接,快步地走上前来向邓丽君说明了来意。

三谷清也向邓丽君微微地躬一躬身说:“邓小姐来美国眨眼已经一年了,我们宝丽金唱片公司一直没有忘记你从前与我们的友好合作。那次‘假护照事件’对于我们来说也同样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邓小姐的名望因此受到损害,我们宝丽金全体同仁都深表痛心和遗憾。可是我们也无能为力,在当时那种不利的条件下,也只能如此了。现在,邓小姐的不利时期已经过去,让我们祝福你即将东山再起,大展宏图!”

“谢谢总裁,谢谢各位尊敬的朋友,我邓丽君不会忘记贵公司给予我的理解和支持!”邓丽君以日本的礼节,深深地向三谷清、大园敏雄等来客一鞠躬,然后闪开身子,伸手向门内一指说:“各位,请吧!”

楼下的客厅里有一束姹紫嫣红的康乃馨,在散发着幽幽的香气。赵素桂和邓长禧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日本客人,有要紧的事情相商,都很识趣地回避了。邓丽君以主人的身份,将三谷清、大园敏雄、邓锡泉等客人依次让坐在客厅内的大小沙发上。两位女佣进来上了茶点,在弥漫着浓郁花香的客厅里,邓丽君说:“自从来美国以后,我一直在这里的ucla大学里进修英语,现在已经可以用英语与人对话了。在我人生的最困难时期,是在一些朋友们的关怀下度过的。如今,我人生的困难时期似乎已经过去了,我可以又像从前那样愉快地生活了,我为我们曾经有过的几年合作感到高兴!”

大园敏雄说:“邓小姐虽然隐居在美国,日本演艺界的朋友们并没有忘记你。我们都对那一次天外飞来的横祸感到愤慨,因为那样的打击对任何人都是难以承受的,现在已经渐渐搞清了‘假护照事件’的背景。当初日本有关方面那么鲁莽,完全是因为印尼驻东京外交人员提出的外交质询所引起,而这其中的内幕是,有一个从前对邓小姐暗恋又不能得逞的小人,从中利用了印尼护照事件,从而给您的身心造成了伤害!”

“有这样的事吗?”邓丽君如梦方醒,善良温存的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人会向她暗下毒手。她的心里很生气,却没有像人们所预料的那样痛骂那个落井下石的小人,只是轻蔑地笑笑说:“真卑鄙啊!”

“是很卑鄙,这种无耻的小人在邓丽君小姐面前身后永远是很渺小,不值得为这种人生气,”渡边正一以满腔义愤来安慰神色黯然的邓丽君说:“好在事情已经过去,邓小姐到美国来实际上是因祸得福啊!”

邓丽君一怔说:“怎么能说因祸得福呢?我毕竟失去了在日本和其它地方演出的机会呀。”

渡边正一深谋远虑地说:“不错,‘假护照事件’给邓小姐造成了许多的损失,包括一年多时间没有演出收入。可是你在洛杉矶这段学习生活对将来发展很有帮助,这就是一种难以寻找的福啊!”

三谷清接过话题说:“来美国最大的益处是你借此机会可以熟悉另一个世界,你的歌不仅在东方国家,也应该在西方国家到处传唱、记得1973年你与我们宝丽金公司签约时,就有向世界歌坛发展的打算,那么现在你已经为实现这一宏大的理想做了充分的备!”

邓丽君听了三谷清和渡边的话,方才更深一层地领悟了他们的良苦用心。成龙在两个月以前就在积极地为她在美国崭露头角处心积虑,现在成龙的美意已与日本宝丽金唱片公司的老板们的意愿不谋而合。她心中所积郁的愁苦就像被一股春风吹拂去了一样,立刻变得豁然开朗。

邓锡泉说:“邓小姐,为了实现你在美国从东到西的一次个人演唱活动,宝丽金公司煞费苦心地筹备了许久。现在,一切准备工作已经到了水到渠成的时候了。几位老总这次到美国来就是为了7月份邓小姐的演出而来,老总们的目的是不遗余力地将邓小姐在美国歌坛上捧红。”

邓锡泉从皮包里拿出几张报纸,放在邓丽君面前的小圆桌上。

邓丽君见是《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华盛顿明星晚报》和《旧金山纪事报》,上面几乎都以显著的版面刊登邓丽君的照片、生平、主要演唱歌曲和即将在美国举行巡回公演的消息,可谓连篇累牍,声势宏大。邓丽君—一看过,她向三谷清、大园敏雄、渡边正一等人致谢说:“太感谢了,我真希望再像当年在日本参加‘红白歌合战’和‘何处是故乡’唱歌大赛那样,奋斗一次!不论成功与否,我都有

信心,绝不辜负各位前辈、老总对我的一片苦心扶植!”

“你会唱好的,”三谷清说:“我们从日本来前,就已经听说,邓小姐准备在洛杉肥举行一个小型演唱会。为了让更多的华侨喜欢,你已经请人为几首中国的唐宋诗词谱了曲子,可是当真吗?”

邓丽君说:“当真。曲子不但早就请作曲家谱好,我还在成龙先生的帮助下,进行了一个月的练唱。乐队也请好了,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邓锡泉拿出一份演出计划书来给邓丽君看,他说:“根据宝丽金公司的安排,邓小姐的演唱会做了如下的准备:一是在全美进行巡回宣传;二是依靠美国电视广播和世界性通讯社发布消息;三是利用大制作的电影为邓小姐的巡回演出做世界性的广告宣传,从而为演出造成一种强大的声势,现在这种宣传已经开始了。”

“还有,”不待邓锡泉说完,大园敏雄已经急不可待了,他对邓丽君说:“邓小姐,您在美国的大型巡回演唱会将从7月下旬开始。

初步决定安排三站。第一站是美国东部最大城市纽约,时间是7月21日开始,可演1-2场;第二站是西海岸最大城市旧金山,时间为7月26日,只演一场;第三站是你现在所住的城市洛杉矶,时间是7月27日,这也是你此次从东到西演出的高潮,你可能在洛城的‘音乐中心’演出,那里是第52届奥斯卡金像奖颁奖的地方,你将作为第一位中国歌手出现在这世界性的舞台上哪小姐,我们都为你即将开始的世界级演出而备加高兴啊!



三谷清、渡边正一、邓锡泉和其它宝丽金唱片公司的随员们,在大园敏雄话音刚落时,都不约而同地为邓丽君热烈鼓掌。

小小的客厅里立刻充满了掌声、祝福声,邓丽君想到自己终于从失意的低谷中飞升出来,眼里的热泪夺眶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地滚淌了下来。

在纽约、旧盖山和洛杉矶演出,邓丽君从谷底跃上巅峰“阿丽,我在美国住得不习惯,明天我是非要回去不可了!”

说话的是赵素桂。在1980年7月初的一天上午,她由邓丽君和小儿子邓长禧两人陪着,驱车来到了位于洛杉矶市郊40公里的安纳海姆。这里有一座很有名气的迪斯尼游乐园,在赵素桂逗留洛城期间,邓丽君几次请她到这里来走一走,赵素桂一推再推,今日终究经不住女儿的劝说来到了这里。迎面竖立的一块广告牌上写着“dianey land ”(迪斯尼),因为此地是美国一年一度选出“美丽小姐”的地方,所以乐园内每日都游人如潮,车辆云集。赵索桂一下车就被迪斯尼乐园的恢宏热闹的场景吸引了,她连声感叹着,但她心情却快乐不起来,心里还在想着几天来她与女儿在成龙问题上的分歧。昨天夜里,她又与女儿做了彻夜长谈,她说:“我从洛杉矶走后,你还要在美国继续住下去。为了使你在这里的生活不寂寞,过得开心,我让你的小弟留在你的身边,你们姐弟俩在一起生活一段,你就会很快习惯的。我所担心的是,你还会再同那个成龙每天一起。”

“阿妈,您不要把人家想得那么没修养,成龙其实是一位很能理解别人的人,他有自己的事业,是不会时常来找我的。”邓丽君对母亲的叮嘱显得有些不悦。赵素桂见自己的言语深深伤了女儿的心,不敢再说了,母女俩在那张宽大的席梦思上和衣睡下了。

半夜里,邓丽君哭醒了。方才,她在睡觉中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场景依稀在目,她似乎独自走到金门大桥上来。从这座200多米高的门字形大桥上,邓丽君俯视着桥下那波涛汹涌的圣弗兰西斯科海湾里的巨澜。她伏在大桥的栏杆上悲痛地哭泣着,忽然,她纵身一跃,跳到两米高的桥栏上。邓丽君哭叫了一声,“扑略”一声跳进幽深的大海。

“邓小姐,邓小姐,你不能死,你的路还很长,你为什么如此轻生呢?”就在邓丽君纵身跳进大海的一刹那,身后有人疾步地跑来,正是她朝思暮想的成龙。他见邓丽君已跳入海中,也毫不迟疑地奔了过来,紧紧追随她跳进海涛。邓丽君的身子已在水中浮沉,她一连喝了几口苦涩的海水。痴心已死的她并不与那凶险的海涛搏斗挣扎,一任狂风巨浪的冲击。就在成龙跳下大海,企图抢救她时,不料又一个浪峰劈面打来。

“邓小姐,我来了!”成龙的身影若隐若现,他的叫声被狂风吹得断断续续。

“成龙,我在这里!你……不要过来……救我……”邓丽君在波峰浪谷里下沉,她已经无力拼搏了,双手伸出汹涌的海面向远处的成龙一扬,就不见了。

“邓小姐,你不能死,我来救你!‘城龙大喊着游了过来……

“啊——!”邓丽君大惊而酿。她在黑暗里叫了一声,从席梦思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睁眼看时,原来做了一场恶梦。“阿丽,阿丽,你怎么了?”熟睡中的赵素桂也随之惊起,见女儿满头冷汗,吓了一跳,急忙将她搂在怀里,心疼地说:“别怕,阿妈就在这里!”。,…。

“阿妈,阿姐,这座游乐园实在是太大了,我在台湾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五花八门的好玩东西!”小弟邓长槽有些虚胀声势地大喊大叫着。邓丽君不敢继续胡思乱想,她看见母亲今天的兴致也很高,不时地被小弟引到一处处景点前观望,什么鲁宾逊树中之屋、睡美人古堡;什么阿瑟国王的旋转木马、太空山、水晶宫;什么加勒比海盗船、爱丽丝奇境、小人国和非洲狩猪大全等等。赵素桂早将几天来的不快渐渐忘了,忽然,邓长禧

叫道:“阿姐,你看这里怎么有中国的天坛呢?”

邓丽君见母亲也很神往地翘望着那座仿效北京天坛所建的一处旅游设施说:“这是新建的中国馆,里面不但有咖啡厅、餐厅和停车场,还有电影院呢!”邓长禧越加兴趣盎然地说:“那实在太好了,我们应该进去看一看,阿妈,走呀!”赵素桂也不想拂逆儿子的一片孝心,便与邓丽君和长禧走进了那座中国馆。

“这里真好像一个门类齐全的卫星城了!”邓长禧进来便引着母亲和姐姐到处乱逛,后来赵素佳说走得太累,邓丽君才将她和小弟须进一间正在放映电影的放映厅里休息。

“这里真好,既可以休息又可以看电影。”赵素桂在黑暗里看见银幕上正在放映着一部中国的电影。她不知这是什么影片,只见几位穿着清朝服饰,头上梳一条独辫的中国汉子,正在一间小酒馆里激烈地打斗。邓丽君一眼就认出那位打斗正酣的英俊汉子,就是她几天来没有再见面的成龙。这是他几年前在香港主演的功夫片《醉拳》。

“打得真开心,阿妈,难得在洛杉矶能看到中国的电影啊!”小弟忍不住叫了起来。

邓丽君却不语,在黑暗里她那双亮闪闪的大眼睛正凝视着银幕上的成龙。平时即便她在国内也是绝少看电影的,来到美国以后邓丽君潜心学习英语,就更没有到电影院里消遣的雅兴。

“邓小姐,功夫片也不是好演的。我这辈子是受了许多折磨的。”不知什么原因,邓丽君的耳畔老是响起成龙的声音。她在听从母亲的劝阻后,心尽越是想尽快地结束与成龙的友谊,越是不去想他,成龙的影子越是非常顽固地出现,这就使她苦恼,邓丽君知道痛苦就是爱情的别名。从前她与朱坚相恋时有过这种痛苦,与林振发拍抱的几年里也品尝过一种刻骨铭心的痛苦。现在自己与成龙仅仅相处半年多,缘何也要这样难舍难

分,死去活来呢?面前那巨大银幕上的打斗人影渐渐地隐去了,又闪现出另一幅画面。邓丽君不时地追思她与成龙在一起时的开心往事。自从前几日在中国餐馆里请成龙吃龙虾后,两人就再也不曾见过面了。两人都居住在同一座城市里,却因为思想上发生了新的隔阂,变得可思可望却不可及了。现在,邓丽君听从了慈母赵素挂的忠告,毅然地下决心割断了她与成龙的情思,就只好在电影上见到她心中的“白马王子”了。

电影里的音乐、打斗声在邓丽君的耳边响成一团,只有成龙的声音她听得十分真切,那是她与他在旧金山驱车游览湾区时,成龙带着她开着飞车有感而发的活:“邓小姐,你莫怕开快车,其实这也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我很小的时候拍了几部武打片以后,才知道惊险的滋味。不瞒你说,几部功夫片拍成,我的头盖骨、眼骨、鼻梁骨、下巴、肩骨和胸骨,甚至两只手的指头几乎全都折断过。因此,我并不怕开飞车。”

“可是……我怕!”

“你怕吗?那……我就停下来,邓小姐,你不喜欢的事情我决不做的!”成龙急忙将跑车的速度降了下来,他尽量让邓丽君坐得安稳自在。成龙继续给她讲自己从艺的历史,说:“我在拍电影时不断地摔碎骨头以后,我的爸爸决定让我随他去澳洲闯一闯。他说不忍心让我再这么惊险下去,我听了他的话,就去澳洲发展。”

“你到澳洲能做什么呢?还是搞功夫片吗?”邓丽君的头晕现象已经减轻了。她对成龙的从艺历史听得很认真。

“我在那里先当厨师,这是我爸爸的主意,”成龙对邓丽君说出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往事:“我爸爸说如果和他学习炒菜的话,至少可以炒到六七十岁,可是你去学武打说不一定哪一天就会被人打死。我当时的胸骨骨折还没有医好,在澳洲时我在白天里去做泥水匠,到晚上才可以和爸爸在一起学烧茶的技艺。邓小姐,我不仅会烧粤菜和闽南菜,也会烧你们台湾某呢!将来如果有时间我可以专为你烧几碟来品尝,可好?”

“哦?原来你还当过炒菜的厨师,真想不到你的技艺是多方面的。那么后来为什么又回到香港呢?”

成龙说:“本来我爸爸是准备要我在澳洲当一辈子厨师的。可是后来我越是炒菜越觉得乏味无聊,一个青年人总该是追求一种有刺激性的生活才好。在平淡中庸庸碌碌过一生,不如去追求惊险,到澳洲不足一年,我就瞒着父母在一个雨夜里又偷偷回到香港。不久又开始拍功夫片,渐渐地出了名,爸爸才无话可说了!”邓丽君坐在成龙的身边静静地倾听着他的谈话,从成龙那充满辛酸的闲谈中,邓丽君联想到自己13岁出道后所走

过的坎坷之路,她觉得自己与成龙的起点是一致的,这才是她们在旧金山邂逅后一见钟情的原由。

“邓小姐,我跟你说这些话的目的,一是让你了解我从艺的艰辛,二是希望你也像我一样不要因为一时困难,就轻易地改变自己献身事业的初衷。一个人只有百折不挠地面对人世间的险恶,才能最终得到社会的承认。”成龙那天在小汽车里随便说的这段话,给邓丽君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时因“假护照事件”遭到精神打击的邓丽君,多么需要这样的鼓励。邓丽君正是从与成龙接触以后,才一步步从人生的低谷中跋涉出来的。今天,日本的宝丽金唱片公司来美国为她筹办巡回演出的时候,她在困境中时时安慰她、鼓励她、给她欢乐也给她力量的朋友成龙,居然很自觉地悄然隐退了。

邓丽君的心里充满了无奈与愧疚,她觉得在母亲明天离开洛杉矶后,还应该主动约请成龙来谈一谈。可是,演出在即,邓丽君屈指一算,已经没有与成龙相会的时间了,至少在她正式去纽约演出前找不到可以与成龙见面的时间。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双手掩面,低声啜泣了起来。

“阿丽,你怎么了?”坐在黑暗里看电影的赵素桂忽然惊叫起来。

这一年的7月18日,邓丽君在日本宝丽金唱片公司的精心安排下,终于从洛杉矶飞赴纽约。

“邓小姐,在你来前宝丽金公司已经做了一切宣传准备,这里的华人和一些熟悉东方文化的美国入,几乎都知道有一位叫邓丽君的华人歌手将来此地演出了。‘料机场亲自欢迎邓丽君的邓锡泉等人,在从机场前往纽约市区的高速公路上,向邓丽君报告她即将开始巡回演唱的筹备情况。邓锡泉以无法克制的喜悦告诉邓丽君:“您的首场演出在百老汇大街夜总会。那个演出场地很理想,那里是纽约有名的’不夜街‘,平时就有很

多的观众聚集在那里。听说邓小姐将来演出,门票早在一周之前就已售空了,现在有人在黑市上炒您的门票,听说已经到了10美元一张!“

“10美元?”邓丽君很吃惊地睁大眼睛。她的心情很好,每当她能有公开演出的机会时都会变得眉飞色舞,现在来到纽约她更是高兴得难以自持,因为她已经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处于远离歌坛的赋闲状态。现在的邓丽君简直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邓先生,我很担心,我所唱的华语歌儿,在这里能否像日本那样被听众理解?”邓丽君听到纽约的准备工作如此周到,观众如此的热烈,她的内心里反倒有些担心。当初刚来美国演出反应平平的冷淡景况使邓丽君心有余悸。

邓锡泉说:“你不必担心,不要太低估了美国观众的欣赏水平。

他们不会像你所担心的那样不熟悉东方歌曲,从目前纽约的售票情况看,美国公众对邓小姐有一种普遍的好奇心。“

夜里。邓丽君仁立在曼哈顿区那幢高达86层的帝国大厦的楼顶平台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一片灿烂的灯海。鳞次林比的巨型楼厦在她的脚下变成了一只只火柴盒。从这里可以远眺曼哈顿西南端的世界贸易中心和东河之滨的联合国城。那里也是一片阑珊的灯火之海。“我真的能在这座城市里唱好吗?这些十分陌生的面孔,这些黄头发蓝眼睛的美国人,会十分友善地接纳东方歌手吗?”邓丽君这样地想着,她俯望着脚下的灯海楼

群,不禁对即将开始的纽约演唱会浮想联翩。

7月21日夜。

位于《纽约时报》广场中心的百老汇大街上,灯火如昼,人群如以。从西42街到45街之间的街道上,似乎变成了人群熙攘的海洋,人群比往日增加了一倍。在“百老汇夜总会”门帽上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广告牌上,在漆黑的天幕下闪烁着邓丽君的英文名字“teresa teng ”!红色的彩灯刚灭,又跳出了绿、蓝、黄三彩的欢迎口号。这种演出的盛况在繁华的百老汇夜总会是历年来绝无仅有的。

场内座无虚席。美国人、英国人和其它外国的观众占据了1000张座席的一半以上,当然人数众多的美籍华人是邓丽君个人巡回演唱会自始至终的多数。因为远居异域的华侨虽然物质条件格外优厚,但是他们在经常享受西洋音乐的同时尤为渴望听到来自大洋彼岸——他们龙的故乡著名女歌手动情的演唱。

场上响起了一阵暴风骤雨似的热烈掌声。“你们看,邓丽君!”

“邓丽君原来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呀!”“你们看,她穿着中国的旗袍,这种服装在美国见到实在是太亲切了!”“真想不到邓丽君今晚会这样美!”“她太为我们华人争光了!”座席间的男女华侨不约而同地发出热情的感叹。

“teresa teng!teresa teng !”美国人和其它外国观众都冲动地用英语来大叫邓丽君的名字。

邓丽君就是在这种如潮般的欢呼声浪中款步登场了。21岁的她在已经走过的14年从艺生涯中,不知走上过多少个舞台,今夜当她首次走上美国纽约百老汇的歌坛时,步履是那么矫健、那么轻盈、那么自信与自豪!邓丽君想起半小时前自己乘车来到百老汇夜总会门前时,有一位《纽约时报》的记者向她询问今夜感想,当时,她做了一番妙不可言的回答:“我是中国人,我要尽力把中国的东西传到美国来!我为此感到作为一个中

国人的骄傲,我愿我的歌声打动西方世界。”现在,邓丽君就是以这样一种心态登上舞台的。那种刚来纽约时的胆怯感和自卑感,都在台下经久不息的喝彩声中化为乌有。

在水银灯的光影里,邓丽君显得格外俏美。剪裁得十分得体的紫红色紧身旗袍穿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身材映衬得更加窈窕。就是这件1979年冬天在台北市由老衣匠精心裁制的旗袍,当年因去取它而引来了一场几乎使邓丽君从此一蹶不振的风波。邓丽君直到今天才发现这件旗袍不但质地优良,而且做工精细。腰身不紧不肥,开叉恰到好处。紫红色恰好又象征着一种大吉大利,在如此隆重体面的场合使她显得更在重、典雅与妩媚。乐队在掌声过后开始演奏,那动听的乐曲很快地使邓丽君忘却了世间的一切烦恼和不快,她的思绪立刻融入了音乐,在刹那之间邓丽君进入了最佳的演唱状态。

湖山信是东南美,一望弥千里。

使君能得几回来?

便使尊前醉倒更徘徊。

河沙塘里灯初上,水调谁家唱?

夜阑风静欲归时,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

喝彩声如潮般响起来。那些阔别祖国多年的旅美老华侨们,在纽约这座东北海岸上的大都会里,能聆听到由著名大词人的词句所谱成的乐曲,顿时有一种回到故乡的感觉。特别是在西洋音乐盛行的纽约百老汇,突然响起带有明显故乡风格的传统曲调,更是一种享受。许多白发苍苍的老华侨忍不住泪水婆娑,大声地叫道:“邓丽君,太好了!你唱得实在太动人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呀!”“听了她的歌,就像

在梦里回了一次故乡一样啊!”

那些听不懂华语的外国观众,也拼命地大声鼓掌和喝彩。他们参差不齐地用英语为邓丽君拼命地叫好:“encore!encore !”

这样热烈地为邓丽君喝彩助威,绝不是一种随波逐流的盲目行为,而是因为这群外国人深深地被邓丽君那优美的歌声所吸引和打动。特别是身穿紫红色旗袍,在灯光下亭亭玉立的邓丽君,她那俊美妩媚的面容,她那适度得体的台风,都已经深深感染了言语不通的外国听众。“邓丽君小姐,请再唱一支歌!”“邓丽君小姐,你的歌是美国最受欢迎的歌曲!”“再来一个,再来……”

碧云天,黄叶地。

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在这种台上台下感情交融的氛围中,邓丽君的音乐天赋得到了最淋漓尽致的发挥。邓丽君一连将她准备的12首歌曲全部—一演唱,末了,因为台下的观众以经久不息的掌声将她再次唤回台前,她又唱了一首《又见炊烟》: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

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

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

诗情画意虽然美丽,我心中只有你……

几辆豪华轿车在旧金山通往洛杉矶的高速公路上风驰电掣般地疾驶。这是7月27日的清晨时分,由日本宝丽金唱片公司主办的邓丽君在美巡回演出活动,在纽约和旧金山的演出结束后,正在向此次活动的最后一站——洛杉矶进发。

邓丽君显得很疲惫,但也很欣慰。她和她在日本的代理人邓锡泉同乘一辆宝马轿车。

“邓小姐,您在纽约和旧金山两地的演出可以说是出乎意料地成功。现在洛杉矶这一站,可是非同小可啊!”邓锡泉望着静静倚坐在身边的软座上眯缝着两只眼睛睡非睡的邓丽君说。

邓丽君望着驾驶汽车的邓锡泉,只是淡淡地一笑。本来,按照宝丽金唱片公司预先所做的安排,邓丽君在百老汇夜总会只有21、22日两场演出。余下的几天时间,则安排邓丽君到哥伦比亚大学等处进行参观访问。可是两场演出结束后,百老汇夜总会受到了来自纽约州附近各州华人、美国人的包围,请求邓丽君继续演下去。而且黑市上的门票价码越炒越高,从10美元、20美元直卖到30至40美元一张。三谷清等人只好请求邓丽君

减少其余的活动而增加在纽约的百老汇夜总会的演出场次。邓丽君盛情难却,只好依从,这样一来,又增加23日、24日和25日三场。这三场演出更是场场爆满,创下了百老汇夜总会所有外国歌星来此演出的纪录。

邓丽君的芳名在纽约炙手可热。纽约出版的《国际先驱论坛报》、《华尔街日报》、《纽约日报》和该地有影响的杂志《商务周刊》、《新闻周刊》、《民族》、洛克菲勒财团主办的《时代》等,均以显著版面刊载邓丽君在纽约一炮打响,大获成功的新闻。从纽约飞往旧金山后,邓丽君又进行了一场公演。与一年前她初次踏上美国土地后匆匆忙忙进行的那次演出大不相同的是,前者反应冷淡,后者反响热烈。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及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昨夜,邓丽君演唱由李煜词所谱的歌曲时,旧金山戏院台下所爆发出的掌声是那样的热烈。特别是邓丽君演唱《望江南》一歌时,台下的华人观众已经完全陶醉了,观众席间几乎鸦雀无声了:江南蝶,斜日一双双。

身似何郎全侍粉,心如韩寿爱偷香,天赋与轻狂。微雨后,薄翅腻烟光。

才伴游来小院,又随飞絮过东墙,长是为花忙……

“邓小姐,今晚你将在洛杉矶最著名的‘音乐中心’演出,这个地点是非同寻常的重要,因为它是美国奥斯卡电影金像奖颁奖的地方啊!”

“请放心,邓先生,我不会让您和宝丽金唱片公司失望的。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赢得听众的喜爱的。”邓丽君凝望着越来越近的洛杉矶市区,她已经感觉到今晚即将到来的这场演出,将是自己一生中的事业的峰巅。

邓丽君在去纽约之前一直在与乐队进行彩排,在纽约首场演出后就一直处于紧张奔忙的状态,每日在演出的间歇有数不清的应酬:拜访当地的官员、接受新闻媒体的采访、到电台去录像、应接不暇的频频宴请、与友人们的聚餐、为热情的歌迷们签名,闹得邓丽君精疲力竭。在纽约本来有许多诸如参观联合国大厦、到哈得逊河口去瞻仰自由女神像、游览华尔街股票市场以及去纽约地铁乘车等活动,都由于时间的紧迫而取消了。邓

丽君在7月27日回到她居住的城市洛杉矶以后,仅仅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也被当地官员的接见所占有了。邓丽君在洛城已经住了一年时间,可是因为她仅仅是ucla大学的一名插班学生,并没有引起当地官员的注意。

可是这一次邓丽君在纽约和旧金山两地的演出大获成功,美国所有的新闻媒体一炒再炒,邓丽君的名字几乎无人不晓。所以,洛杉肌的官员在邓丽君抵达洛城后,接见并宴请了邓丽君。

那天夜里,洛杉矶音乐中心门前,万头攒动。该中心的管理人员们从来也没有见到一位来这里演唱的外国歌手,会受到美国观众如此隆重热烈的欢迎,他们惊呼:“邓丽君小姐刮来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旋风啊!”

邓丽君依然穿着中国的民族服饰——旗袍,袅袅停停、风情万种地出现在当年的奥斯卡金像奖的颁奖台上。

“邓丽君小姐,你好!”

“teresa teng !”

在热烈的欢呼声里,邓丽君演唱了一曲又一曲颇具中国民族风格的歌曲:《虞美人。苏幕遮》、《水调歌头。明月见时有》以及李清照的《蝶恋花。暖雨睛风初破冻》,陆游的《鹊桥仙。一竿风》等等。整场演出,高潮叠起,掌声不绝,喝彩频频。当邓丽君一口气将12首新歌咱完之后,全场观众都不约而同地纷纷起立,向频频谢幕退场,一步三回头的邓丽君狂热地鼓掌。这种热烈场面迫使邓丽君不得不再一次地回到舞台中心,唱了一支名叫《梅花》的歌曲,当作她向狂热观众的最后答谢,那歌声将洛杉矶的演唱会推向了最高潮:梅花梅花满天下,愈冷它愈开花。

梅花坚忍象征我们巍巍大中华,看啊,遍地开了梅花,有土地就有它。

冰雪风雨它都不怕,7月29日,午睡后的邓丽君去探望久不谋面的成龙。她驾车来到了位于洛杉矶以北的好莱坞。这里她已经很熟了,半年前刚从旧金山来的时候,就由成龙引导,前来多次游览参观。在这里,成龙陪着她观看好莱坞历年的优秀影片,见到了几届奥斯卡金像奖的男女主角获奖者。在这座美国影城里曾经留下她与成龙许多美好的回忆。如今当邓丽君驾车从电影馆、录音棚、混录车间等楼前经过的时候,心里空落落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和怅惘。邓丽君现在已经从失意的低谷中渐渐地走了出来,“假护照事件”带给自己心灵上的阴影,由于此次在美国三城市的演出大获成功,已经渐渐地消除了。邓丽君重新以她光彩照人的形象出现在美国的公众面前。这份意外的成功,在邓丽君看来也有成龙的心血与功劳,如果当初没有成龙对自己的精神鼓励和积极的筹备,如果她在那时没有这种思想上的准备,那么,她就不会有后来的成功。邓丽君心里感到格外不安的是,当她在美公演的时候,成龙居然没有在她的身边!成龙此时还在忙那部名叫《杀手壕》的好莱坞功夫片吗?还是他正忙着做返回香港的准备,抽不出时间来看她的演出呢?

劳斯莱斯轿车在工字型的摄影棚前停住了。邓丽君来到了那间曾经与成龙一齐来过的摄影棚,可是如今偌大的摄影棚里已经空空如也,只有几盏水银灯孤零零地悬挂在棚顶的木梁上。邓丽君来到布景区外的那排专供参观者和演员休息时使用的座席前,当日她和成龙坐在一处闲谈的木椅上,已落了很厚的尘土。邓丽君的心里很空虚,很悲楚。她觉得自己在得到事业上的新收获的同时,又无意间失落了什么。而失掉的东西平时不

以为重,现在重新来寻觅时方才感到弥足珍贵!是啊,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比人与人之间真诚无私的友情更为珍贵呢?

“成龙——!成龙——!”邓丽君环顾着空旷而寂寥的摄影棚,心在流血。她的嗓眼有些发紧,真想大哭一场,可是不能够哭得出来,她尽力地面向摄影棚的高高棚顶大声喊叫:“你在哪里——?!”

回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邓丽君失魂落魄般地返回了她的那幢白色的小楼。女佣们已将楼上楼下的灯盏全部开亮了,晚餐也已经在楼下小餐厅里摆好。邓丽君却没有半点食欲,她独自回到楼上,默默地坐在那间临靠街道的卧房里,凭窗望着在暮色里疾疾驶去的一辆辆小汽车。她将房间里的灯关了,让自己单独地坐在朦胧的夜色里,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邓丽君没有发现她的小弟邓长禧一直站在走廊里,悄然地打量着姐姐,他知道

姐姐一定去寻找成龙了。成龙离开洛杉矶的消息邓长禧是知道的,那是邓丽君随演出团飞往纽约的那天下午,成龙曾经用电话将小弟约到街上,在一家华人开设的咖啡店里,两个人谈了许久。成龙对小台弟说,他要回香港去拍一部名叫《龙少爷》电影了,不能前往纽约去为邓丽君的首场演出助威了。小弟已经从成龙的黯然谈吐中品味出一股难言的苦衷,当初他知道成龙正与姐姐在洛杉矶坠入爱河的消息时,心里不知有多么高兴,如今他从成龙凄然的谈吐与姐姐那谈及此事讳莫如深的神态上,已断定两人的关系正走向冷却。“埃唉,缘分尽了!”成龙的悲叹声还在小弟的耳边响着。

“阿姐!”邓长禧悄悄地走了进来,他很想告诉成龙已回香港的消息,也想对忧伤的姐姐劝慰几句。可是,他情不自禁地收住了脚。

他看见邓丽君一动也不动地坐在窗前,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第九章 又一位豪门之子

第九章 又一位豪门之子

两年前曾被扯断的红丝线,又被何莉莉连结在一起。

“莉莉,你看邓丽君真是风光极了!她这次来到香港可真是不比当年了,身价百倍不说,连启德机场的候机厅门前都成了人海啦!”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香港大富豪赵世光,刚走进他在浅水湾的小洋楼客厅,就打开了电视,清晰的大屏幕上立刻就显出一个十分恢宏热烈的场景:香港启德机场内外,彩旗飘扬,万头攒动。无数五颜六色的巨大横幅上均写有:“热烈欢迎邓丽君旅美归来!”“邓丽君在美国演出为华人赢得了巨大荣誉!”“邓丽君莅港举办第七场个人演唱会必然大获成功!”……大批警察沿着启德机场通往市区的马路上市哨,他们不断地将企图涌进机场的欢迎人群,推出警戒线外去。可是,那些很久以来便渴盼一瞻邓丽君风采的香港歌迷们哪里肯听从警察的指挥,人们不断地向警戒线“进攻”……

“真没想到,盛况空前哦!”一位苗条纤弱的女子,穿一件淡蓝色的紧身旗袍从内室里走出来,她就是邓丽君最好的朋友何莉莉。

她走近那架大彩电,看“丽的”电视台从启德机场发回的现场新闻时,也情不自禁地吃了一惊,她高兴地对赵世光说:“世光,丽君的一生总是这样大起大落,几年前在日本东京因为一张倒霉的护照,让她从歌坛上沉下去了。如今一下子又把她推上浪峰,让她大出风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邓丽君就是邓丽君,在我的眼里她永远是一个善良的好人。可是为什么偏偏有人一会儿把她贬入地狱,一会儿又将她吹捧得天花乱坠!哼,我最讨厌这种无聊的行为!”

赵世光朝屏幕上一指,对妻子说:“莉莉,你看,邓丽君似乎比两年前在香港走的时候更加年轻漂亮了!”

何莉莉定睛一看,邓丽君走下了飞机。她面带微笑地接过一束红色玫瑰花,站在飞机的舷梯上高高地一举,电视的特写镜头立刻就推向了邓丽君那张虽然历经了坎坷风雨,却仍然青春亮丽的笑脸。

这一天是1981年4月20日。

“丽君是更加年轻了,她这次非但没有被日本人制造的所谓‘假护照事件’所击倒,反而因祸得福,从美国回来以后名望更高了!‘何莉莉坐在一张红木雕花靠椅上,点燃一支摩尔香烟,翘起二郎腿来认真地端详着电视上邓丽君从启德机场走出来的现场转播。在一大群警察的前呼后拥下,邓丽君从机场通道走出来,受到了数以万计的香港民众的欢迎。一片黑鸦鸦的人头在镜头前闪动,无数举着鲜花和小纸旗的手臂高高举起。人们差不齐的叫喊声震耳欲聋:“邓丽君!邓丽君!……“

赵世光也紧挨着妻子坐下来。他被电视上的盛大欢迎场面感动着,无限钦佩地说道:“邓丽君当初在洛杉矶ucla大学读书的时候,你与她通电话,她说也许今生与唱歌无缘了。谁会想到仅仅一年多时间,不但重返歌坛,而且比当年在东南亚地区更受民众的欢迎,看起来人生难测啊!”

何莉莉说:“丽君在洛杉矶读大学时确曾一度告别歌坛。可那是日本人逼的,她也是无奈啊,在那种黑云压城的时候,谁还能想到有今天这样晴朗的日子?当然,任何人都有人生的低谷和高峰,我很钦佩的是丽君的忍耐力,如果她在洛杉矶真的颓废了,那么就不会有后来的演出机会了。也正是丽君在奥斯卡颁奖的地方唱了歌儿,香港和台湾才百般地请丽君回来演出,如果丽君没有在美国走红,恐怕这辈子她真与歌坛永别了呢!”

赵世光听了妻子的话,深有同感。1980年邓丽君在美国三城市演出大获成功以后,在台湾的一批邓丽君追星族最先发起了欢迎邓丽君回台湾演唱的声援活动。平日那一批对邓丽君充满好感的演艺界人土,纷纷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他们希望邓丽君尽快以崭新的面目出现在台湾的歌坛上,这种来自台北和香港的友好信息,很快通过在美的友人传递给邓丽君。邓丽君又何尝不想归来,又何尝不想通过归来演出以恢复名誉?然而那时ucla大学的学业未完,归来的时机尚不成熟。当年9月,台北演艺界借颁发歌坛“金钟奖”的机会,正式将“最佳女歌星”的金奖授予了还在美国的邓丽君。台北各界以为邓丽君必能回来接受这只非同寻常的金奖杯,令人失望的是邓丽君并没有归来,而委托她的友人潘冰娥代为领取。

香港对邓丽君的欢迎也不逊于台北。香港某唱片公司隆重推出了邓丽君在洛杉矶录灌的第一张粤语大碟《势不两立》,这张唱片一下成为香港当年最为畅销的唱片。这一年的10月,当香港太平山上的枫叶已被浓重的冰霜染红时,邓丽君也在洛杉矶ucla大学毕业,香港各界人士公推与邓丽君素有往来的“利舞台”总经理等人,组团飞赴洛城,恳请邓丽君归来再开一次个人演唱会。邓丽君盛情难却,终于返回香港。赵世光和何莉莉记得,去年金秋时节邓丽君第一次从美国归来时,香港各界人士已经对邓丽君表示过热烈的欢迎。去秋,邓丽君仅在岛上住了7天,唱了几场,在“利舞台”的演唱会刚一结束,邓丽君便应新加坡、马来西亚、菲律宾和泰国之约,匆匆飞往东南亚各地进行一次很有意义的巡回演出。赵世光和何莉莉一直都在关注着邓丽君的动向,他们都为邓丽君能在香港又一次受到热烈的欢迎而感到高兴。

电视上的现场新闻已经结束,播音员正以纯正的粤语播放有关邓丽君在港公演的新闻,其中有这样的消息:“此间传媒证实说,邓丽君小姐从明日起在港上演个人演唱会,预计共演7场。演出地点改在香港湾仔伊馆举行。门票早在邓小姐来港前两天即告售罄,估计此番演出之盛况将超过去年在‘利舞台’的演出……”

赵世光见妻子已经独自来到了小楼的顶层上,忙着在她的书房里翻找信件,便跟她来到书房,说:“我们什么时候去见她呢?”

“先不急,丽君现在的身边一定有很多人,咱们在这种时候去凑热闹并不好,还是等她的身边渐渐平静下来时再约她见面不迟,”何莉莉对邓丽君现在在做些什么显然了若指掌,她忽然从那些信件中发现了一张台湾出版的《中国时报》举在手里说:“世光,你说邓丽君现在很开心吗?我认为她的心情其实始终不太好,去年秋天我们约她在香格里拉酒店里吃酒时,我就觉察到她心情并不愉快。先不要去看电视上所拍的那些画面如何热烈吧,如果你仔细去看她那双眼睛,就能见到她心里有无法外露的忧伤呀!”

“忧伤?不会不会,她现在好得意哟。”赵世光想起方才在启德机场下飞机时邓丽君举鲜花致意的镜头,他断然地将头一摇。

何莉莉说:“这样的欢迎场面就能真正改变一个人心灵上的痛苦吗?”她将那张《中国时报》递到赵世光的手中,说:“丽君的心我是知道的,报上有一篇她小弟写的文章。她在美国的洛杉矶取得那么高的荣誉后,也没有改变她心中的忧戚之情,更何况在香港呢?”

赵世光戴上他的眼镜,认真去读邓长禧发表在《中国时报》副刊上的一篇题为《我的老姐》的文章。那是他从洛杉矶回到台北以后所写的。邓长禧的文章中有这样的话:“……毋庸讳言,不分男女老少,喜欢俺老姐的人确实很多。但是,不见得每个人都知道俺老姐从13岁就开始出道唱歌,表演生涯不是一条坦坦荡荡的康庄大道。这么小小的年纪就不知天高地厚地在五湖四海里闯荡,而且对原则的坚持与自己方向的把握丝毫都不动摇,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中的许多甜酸苦辣,大概也只有咱们邓家明白,是不为外人道的。……老姐的日子里,固然是常常丽日当空,但是也有风雨如晦的时候。光荣,大家共享;辛苦,就只有独吞了。她在日本这些年拼了老命学日语、英语、粤语,很多人都羡慕她风光,极少入了解她下的苦功。尤其是自我来美以后,才深深地了解离乡背井确实不是一件乐事,才更能体会出我老姐东南西北四处飘泊的艰辛与落寞,何况还有许多横生的枝节。比如前几年有人说她在吉隆坡‘暴毙’,还有‘失踪’等等谣言中伤。在这些阴暗的日子里,种种的打击,丝毫都没有把我这位可爱的老姐打倒。她只是把一切委屈和不如意深深地埋在心里。……在‘假护照风波’以后,我有一天下午看到她一个人孤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独自掉眼泪。我心如刀割,既难过,又无可奈何。就在年初老姐要返台的前一周,咱姐弟二人还为了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吵了架。

两个人一天不讲话,谁也不肯先开口。晚上她炒好莱对着楼梯口大吼:“弟弟吃饭啦!‘姐弟二人都很激动,对坐桌前竟然不约而同地哇哇大哭起来……”

“哦,原来邓丽君的心里还这么苦?”赵世光将邓长禧所写的文章,从头至尾地读了又读,他颇觉震惊地叹道。

“所以我才说,只有了解丽君的人才能写出这些话来。其实,我早就知道丽君的心很苦。”何莉莉这样说着,忽然找到了她所要找的那封信,递到赵世光的手里说:“世光,你还记得那一年的事吗?”

赵世光捧着那封从吉隆坡寄来的航空快件,匆匆地看了一眼,只见封套上用毛笔小楷写道:“面呈何莉莉小姐代转邓丽君女土”

下署“郭孔丞”三字。毛笔小楷写得很工整、清秀,从邮戳上看是1979年12月从马来西亚寄到香港的。赵世光对这封信似乎没有多少印象了,他有些困惑地望了何莉莉一眼,说:“郭孔丞,他是谁呀?”

“你是贵人多忘事!”何莉莉娇嗔地用纤细的手指在丈夫的前额上一点说:“怎么你连郭孔丞是什么人都不记得呢?他不是你介绍给我的吗,大名鼎鼎的大马糖王之子嘛,难道也记不起他来?”

“哎哟哟,你看我这记性。莉莉,你休要责怪我,我其实多年来只是在和他的父亲郭鹤年打交道啊。他的公子虽然也时有见面,却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只是见面就称郭孔丞为郭公子了!”赵世光将自己的额头一拍,很快也就明白了何莉莉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将这封信找出来的用意,他叹道:“也许这本来就是一桩好姻缘,可惜让我们给耽误了。”

“这是什么话?怎能说是让我们给耽误了呢,”何莉莉嚷道:“1979年冬天,我们两人本来也是很想为丽君介绍一位好郎君的。

那时我们俩在所有能够接触上的商界富家中间左寻右找,后来经你的提醒,我们才看中郭鹤年的这位公子,无论从年龄、相貌,还是家资事业上,都可以与丽君相匹配。所以才正式向丽君说起这件事情来,同时也给吉隆坡的郭公子打去电话,约他到香港来与丽君先见一面再说。可惜他们之间没有缘分,失去了见面的机会,又怎么能怪我给耽误了?“

“哦,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赵世光又用大手将自己的前额一拍,摇头叹了一口气。1979年12月,他和何莉莉在酒店里宴请即将去日本东京演出的邓丽君时,何莉莉当面向邓丽君提出次日将有一位从南洋方面来的英俊商人,想在香港与邓丽君见一面。邓丽君那时的心里还保留着对林振发的深爱,所以她以隔日即飞日本为由,对何莉莉、赵世光的美意加以婉拒。谁知次日何莉莉忽又接到邓丽君打来的电话,称她可以为见那位客人推迟一天去日本。

而此时那位如期赶来的郭孔丞,由于得到何莉莉推迟与邓丽君见面的电话,临时去了澳门办理商务,这样,邓丽君就在香港白等了一日。也正是由于在香港多停留一天,邓丽君经台北去日本时才不得不使用那本印度尼西亚护照。不久,何莉莉、赵世光在香港就惊悉了邓丽君在东京被囚禁七日的不幸消息。郭孔丞从马来西亚写给邓丽君的信,恰好就是郭孔丞在吉隆坡闻听邓丽君在东京蒙冤期间所写的。如今,赵世光和何莉莉又将此信捧在手里,沉吟不语。

良久,赵世光才以征询的口气向妻子说:“莉莉,现在已经时过境迁了,你为何又要将郭公子的信找出来呢?你又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我觉得丽君的内心其实一直很苦,”何莉莉见丈夫如此郑重的神态,叹了一口气说:“世光,我总是这样想,如果人与人真的有一种缘分的话,那么它就应该经受得住时间的考验。郭公子当年虽然没有与丽君见面,那么现在为什么不可以见面呢?”

赵世光说:“莉莉,这好当然是好,不过,你能知道这两年多的时光,邓丽君的心情有无什么变化?她在美国时不是有人传说,她与成龙走得很近吗!她到底还会不会对郭公子感兴趣呢?”

何莉莉是位办事认真、心地善良的女人。她说:“丽君和成龙在洛杉矶时可能是好过的。不过,前次丽君来香港‘利舞台’办个人演唱会的时候,我好像追问过她这件事。当时丽君说她和成龙的缘分早已尽了,据说分手的原因是她母亲不赞成她与演艺圈的人拍拖。

如果情况真是这样,我想丽君她是不会辜负我们对她的一番好心的。再说,她今年毕竟已是28岁的人啦!如果再等下去,即便人间有好男儿,也怕轮不到她了。“

赵世光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莉莉,即使邓丽君能够领受我们的好意,同与郭孔丞见面,可是两年的时光不算短,谁知道郭公子这两年是否已经解决了终身大事?像郭家这样有影响有势力的华侨大户,说媒的人还能少吗?”

何莉莉笑了一笑说:“这个你不必担心,最近我通过一位可靠的友人打听,郭孔丞直到目前还没有任何结婚的意思。我一直在想,自从我们向郭孔丞提及这桩婚事之后,郭公子是不是还在那边等待着邓丽君呢?”

“我的天,如果真像你猜的这样,郭公子是因为等邓丽君而迟迟不结婚的话,那么他也许就是天下最好的男子啦!”赵世光听到这里,兴奋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声地对何莉莉说:“莉莉,这件事无论将来的结局如何,我们都不能半途而废。现在邓丽君仍然名花无主,郭公子也一直形单影只,我们为什么不能尽快地为两个有请人搭起一座鹊桥来呢!”

何莉莉见丈夫如此热情,也兴奋地说:“我马上就给吉隆坡打电话,请郭孔丞先生尽快到香港来一趟。”

邓丽君说:“嫁给谁,那是缘分……”

邓丽君从香甜的睡梦中悠悠醒来。昨天她在湾仔新伊馆里所举行的“邓丽君个人演唱会”开幕式很成功。香港许多商业巨率们都拨冗光临,由于出席者均是些有修养的上层人物,音乐会从始至终都在既肃静又热烈的气氛中进行的。

邓丽君记得她在舞台上整整唱了两个小时。她推出的新歌《襟裳岬》为演唱会拉开了帷幕,她清丽哀婉的歌声一下就抓住观众的心:“海边掀起浪涛,激荡了我的心。记得就在海边我俩留下爱的吻,那样美又温馨,如今只有我一个人……”在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邓丽君以一首《甜蜜蜜》来收场,这支歌将她的独唱音乐会推向了最高潮: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那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

邓丽君不敢继续沉醉在昨夜的成功喜悦里。她上午与麦灵芝有一个约会。她一骨碌爬起来后,到卫生间里洗了个热水澡。今天邓丽君要和麦灵芝去办一件很久想办而又一直没有办成的事情。

“阿丽,这一次你就是再忙,也要随我到赤柱去一次了!”昨夜她已经睡下了,电话铃声突然将她吵醒,原来是麦灵芝又在絮絮叨叨地叮嘱邓丽君,显然是担心她又要将去年10月里就说下要办的事情一推再推。“灵芝姊,你可以放心,雷打勿动的。明天早晨我连早点也可以不吃,一起床就和你到赤柱去,决不食言!”

邓丽君在温水里不愿意出来,她真想在那里舒舒服服地泡上两个小时,可是,她担心出去晚了又会有人来堵被窝。所以,她匆匆从浴缸里爬出来,慌慌然地用大浴巾裹住了身子,来到那面大镜子前用毛巾传湿淋淋的头发拭干。她穿好衣服,戴上一副大墨镜,就兴冲冲地走出卫生间。她将双手轻轻一推,房门便一下子敞开了。

“邓小姐,我们已在门外等您好久了!”“邓丽君小姐,我是《星岛时报》的记者,很想对您进行一次专访!”“邓女士,我们是《明报月刊》的特派记者!”“我是《晶报》的特约撰稿人,非常希望与您一谈!”

邓丽君吃惊地站住了。她之所以将下榻的地点选在九龙的半岛酒店,就是因为这里与她唱歌的湾仔伊馆相距得很远,不易被人发觉。她没有想到香港新闻界的记者们,还是很快地得知信息,一大早就从香港岛找到九龙来。廊道里已经挤满了新闻记者,足有20来位。她知道记者们也很不容易,为了能让各自的报纸上能刊登一条有关她在港活动的新闻,是要起大早的,还要对她陪着满脸的笑。邓丽君正是因为善解人意,才决定与记者们周旋一会儿,她说:“我上午实在有一件非办不可的事情,恕我不恭,我只能和大家聊几分钟!不好意思。”

“邓小姐,我们最感兴趣的话题也许正是您所讨厌的,不知能回答吗?”一位年逾不惑的女记者见邓丽君行色匆匆,因此紧紧追上来发出提问:“是不是因为你成了名,反而成了寻找伴侣的绊脚石?是不是因为自己知度高,要求别人也高,使求婚者望而却步?”

“不是不是,”邓丽君从内心里不想谈有关自己的婚姻大事,因为正是这件事才搅得她心绪烦乱,愁肠百结。尽管如此,邓丽君还是很温和地一笑说:“我认为所谓的成就,那是身外之物,根本不影响我选择对象!”

一位男记者问:“在香港,很多女孩子都羡慕嫁人豪门,你想不想?”

邓丽君很不悦,但仍然不使记者难堪,她略一沉吟便答道:“嫁给谁,那是缘分。我从来也不羡慕豪门,如果碰上一个男人真好的话,有没有钱倒没关系。只要大家在一起觉得开心,就可以了。”

女记者:“既然邓小姐择偶的条件并不很高,那么可否告诉我,时至今天你为什么迟迟不结婚呢?我认为你心中的条件恐怕还是相当高的,是吗?”

邓丽君站住了,回眸一笑,说:“为什么还不结婚?我觉得最大的障碍是我的年龄,我28了。我的思想结构,与一般后生仔相距好远,而同我年龄相仿的,大都有了归宿,我没有机会啊!”

女记者:“那么……能否谈谈你择偶的条件?”

邓丽君:“不一定是漂亮小伙子,也不用太有钱,但要大我两三岁,有些事业基础就行了。”

男记者:“邓小姐,既然今天谈你自己的婚姻大事,可否再详细说一说?”

邓丽君已经站在电梯门前,她批动了一下电钮,回转身来面对一大群关切的面孔,笑笑说:“这点很难说,大家认识之后,多些了解,看看可不可以两人在一起。如果可以便行,不可以便不可以了。”

又有记者问:“邓小姐,你当歌星那么久,有没有辛酸史?”

邓丽君答:“不知不觉十几年了,会有不开心的事,但多数是开心的。”

电梯的指示灯亮了。两扇门在邓丽君的面前敞开了,邓丽君正欲走入时,又有一位者上前继续追问:“在香港有那么多的女歌星嫁入豪门,你的好朋友何莉莉也嫁给了一位大富豪,你觉得如何?”

邓丽君一面踏进电梯,一面说:“这话题刚刚说了。我还是相信缘分,我从来不怎么羡慕别人。我要走我自己的路,我相信会有一天遇上如意的人的!”

电梯的门闭上了。

蜂拥而上的记者望着邓丽君的身影消失了,都觉得还有许多问题没有问,人群里发出遗憾的烯嘘声。

半岛酒店门外的水门汀平台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象vi房车。这种豪华的小轿车对邓丽君在美国洛杉矶已经有了一辆,现在,麦灵芝将这辆刚刚买来的车从酒店前的停车场开到平台下来,车门一开,邓丽君刚好从酒店的玻璃门内出来。

“阿丽,我已在下面等你多时了,想来你又是被什么人缠住了,快进来吧!”麦灵芝见邓丽君已经稳稳地坐在她身边,便将轿车发动起来,飞快向大街上驶去。

“这辆劳斯莱斯公司的最新产品在香港独一无二,阿丽,它可是香港最贵的车呀,我想你会心疼花这笔钱的!”麦灵芝一边将轿车开得飞快,一边说:“这种车只有香港总督才有,你如今买了它,也是一种显赫身份的象征。”

邓丽君笑笑说:“我不心疼花钱。我从前一度将金钱看得重,那是因为我的家庭太穷。后来钱多了,才知道它是身外之物,如果再像从前那样没有车坐,或者是到处挤别人的车坐,也是不行的。”

“阿丽,我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你听后可要沉得住气才行。”

麦灵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她昨夜也是反复想了许久,才下决心要告诉邓丽君的。

“什么消息呀?无非又是有关我的种种猜测,什么得了艾滋病呀,什么失踪了,什么突然得了一场急病死了等等,我才不在意那些毫无根据的瞎清,让别人说去,我走我自己的路!”从小就在世面上闯的邓丽君,早已对那些莫须有的各类传闻不以为然。

“不是,这回传的不是有关你的消息,而是成龙……”麦灵芝想不说了,但还是吐了出来。

“成龙?他怎么啦?”虽然两人早已经在洛杉矶不辞而别地分手了,可是邓丽君迄今在心里还没有淡忘成龙,没有忘记1979年底至1980年春那一段很困难、很孤烛的日子里,成龙在洛杉矶带给她的那么多真诚的友谊。她自去秋来港以后,成龙始终没有来看过她,但是邓丽君的心中对成龙依然保留非常深刻的印象。麦灵芝忽然提到成龙,不能不引起她的关注。

麦灵芝故意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大事。成龙从美国回港后事业一直在发展,有人说,成龙目前在和另一位台湾女子拍拖……”

“是吗?”邓丽君怔了一下,问道:“她是谁?”

“你很熟悉的,林——凤——娇!”

“和阿娇……拍拖吗?”在邓丽君的印象中,和她同年出生在台北的福建籍姑娘林风娇,生得清秀而俊美。她那纤细的身段与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曾使许多人倾倒,林凤娇因为家贫,比邓丽君出道还早两年。她先当餐厅小妹,后为舞厅伴舞女郎。大约是1969年邓丽君参拍第一部电视剧《晶晶》的前后,香港皇冠影业公司正筹拍一部名叫《潮州怒汉》的功夫片,有人推荐了林凤娇,导演相中她的原因据说是林风娇长得很像一度走红的影星甄珍。后来,因为林凤娇的武打功夫日臻成熟,又接连在台湾拍了《风云群英会》和《大猛龙》等片,渐渐成为台湾电影界的一颗新星。邓丽君与林凤娇结识是由于台湾著名电影导演李行从中牵线。1979年李行执导《小城故事》,由林凤娇主演,请邓丽君演唱了主题歌,也就是日后风靡海内外的著名流行歌曲《小城故事》。

1980年,李行又使邓丽君与林凤娇有了一次新的合作机会,林风娇在《原乡人》一片中饰演了作家钟理妻子一角,当时正在美国洛杉矶学习的邓丽君,为该片唱了主题歌《原乡人》。应该说邓丽君的配唱为林凤娇主演的片子大增光彩,邓丽君万万没有想到林凤娇正与成龙迅速地步入爱河。

“她,她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麦灵芝的话让邓丽君感到猝不及防和难以承受。虽然她在去年夏天去纽约演出前,突然与成龙分手了,可是邓丽君心里清楚,那种人虽天各一方,情却藕断丝连的感觉。去年秋天她返回亚洲以后,她都无时无刻不想再见到在困难时给自己以生活信心的成龙,遗憾的是成龙没有来见她。现在才真正地找到了原因,原来成龙已经很自觉地从自己身边退出,他将爱情给了另一位姑娘。也许是自己与成龙没有白头偕老的缘分吧!

麦灵芝说:“虽然林凤娇成了台湾文艺片的影后,可是她从前与成龙并不相识,今年五月初,成龙去台湾拍外景的时候,在台南无意间遇上了林风娇。听说两个人一见钟情,成龙很喜欢林风娇的气质。两个人相爱之后,成龙公开对记者说:“林风娇就是我喜欢的那种女孩,文静、秀气,善解人意。‘看起来这一次成龙和林凤娇的拍拖会有结果的。“

“很好,我祝福他们……”邓丽君在初听到成龙另有所爱的消息以后,内心里自然地产生一种难言的痛楚,但很快邓丽君就接受和理解了成龙与林凤娇产生爱情的现实。邓丽君就是这样心性善良的女子,她能够体谅别人,能体谅成龙与林风娇。邓丽君认为成龙不是朝三暮四的人,他对自己当年的感情也是非常真挚的,只是后来因为母亲不赞成,成龙才毅然决然地割断两个人心中的缕缕情丝,去开始属于他自己的新生活。

“可是,成龙他不该这么无情,又是这么快就……”麦灵芝见邓丽君以如此平静的神情来面对这件事情,心里反而疑惑。她认为邓丽君至少会当着她的面斥责成龙的,谁知邓丽君表现得如此友善。

“灵芝姊,你不懂,”邓丽君急忙以手掩住麦灵芝的口,说道:“这件事根本不能责怪他,他做得没有什么错。如果该责怪的话,就责怪我自己好了。”

麦灵芝将轿车停在赤柱的一片别墅区里。赤柱半岛绿树葱范,沐浴在一片和煦的阳光里,高级别墅区的一幢幢小楼小院,都显得格外安宁。麦灵芝和邓丽君双双从小轿车里走了下来,来到一幢刚刚建起的白色小别墅前站定。麦灵芝说:“阿丽你看,就是这所住宅,我已经替你看中了,它不但内部结构合理,而且价格从目前香港的房价上看,也很适中。只是还要你自己亲自来定夺,我只能当你的一个参谋。”

邓丽君抬头仔细地观看,那座别墅的造型确实有些独特,正面是椭圆形,阳台深嵌在朝阳日的落地窗户里。后面是方形结构,房屋的外壁贴有淡黄色的马赛克瓷砖。院并中植有杨槐和几棵樱桃树,顺着一条甫路可以望得见楼宇后面的一间车库。前院有一道3米宽的铁栅门,周围环绕的院墙有两米高,整座别墅是处在赤柱岛的山坡中央,被绿葱葱的一片树林所环绕。邓丽君在小楼门外看了一遍,心中很满意,她自言自语地说:“灵芝姊,从环境来看它还不及洛杉矶的那座房子好,不过在香港能住上这样的房子,也就是了不得的事情啦。只是我担心像这样的房子出手时,价格一定会很高的。你我毕竟都是女人,在砍价上务要慎重。”

麦灵芝说:“阿丽,你也慢慢地学得老练世故了,不过价格请不必担心,我会请懂行的人过去仔细敲定的。”

“那样就更好。”邓丽君说。

“如果你看这处住宅可以的话,就由我们两个人共同出资吧。

因为你不常住在香港,只是一年来这里住上几次,而我呢,当然要在这里久住不走的,所以还是你我两人各负担房价的一半才好。“

“不需要!灵芝姊,由我出钱来买断它的产权便是了。你又何必争着出钱呢?至于你住在这里,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当初我不住酒店的时候,不也是常住进你的家里吗?姊妹两人既然情投意合,我想钱是身外之物,谁有谁花,何必如此认真。”

“那不行,阿丽!”麦灵芝固执将头一摇说:“如果你让我住在这里,又要替你代管在香港的其它事务,那么就应该给我以平等的人格才行。买房子的钱你应该让我出一些的。否则,你就是将房子买了下来,请我来住我也是不会过来住的。”

“这……”邓丽君将麦灵芝拉进车里,说:“反正我们现在又不马上过来,你急的什么?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麦灵芝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忙着将轿车发动起来,将车头一调,又沿着那条来路驶回市区去了。

邓丽君来澳门与马来西亚实业家郭孔丞见面邓丽君在香港轰轰烈烈地演唱了七天,盛况空前。报界都用最显著的版面来刊登邓丽君七场个人演唱会大获成功的消息。

演唱会结束的翌日,何莉莉、赵世光伉俪邀请邓丽君去同游澳门。邓丽君也因每日受到新闻界的困扰而发愁,难得寻个消闲之地,所以也乐于从命。清晨,他们三个便搭乘客轮来到距香港一箭之遥的澳门。

初来澳门的邓丽君感到这座素有“东方梵蒂冈”之称的弹丸之城,倒也别有风光。由两座大桥遥遥相连的离岛的仔,构成了澳门这座城市的主要轮廓。

“丽君,你看,那就是澳门有名的‘第一峰’啊!”当赵世光包租的那艘豪华小客轮驶离珠江码头,驶近澳门半岛的时候,与邓丽君在前甲板上并立的何莉莉抬手一指,岛上的东望洋山便首先跳入邓丽君的眼帘。她望见那山顶上高高地耸立着一座灯塔,何莉莉显然对澳门并不陌生,她如数家珍地说:“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松山灯塔,传说有120多年了,每到夜间那灯塔的灯光可以将附近的海面映照得通明!”

“邓小姐,要不要到‘葡京’去逛一逛呀?”三个人抵达了澳门以后,赵世光对邓丽君说:“到澳门的人一般没有不去‘葡京’的,我们是否就下榻在那里呢?”

邓丽君含笑不语,何莉莉代替她的好友拒绝说:“我们最好不住葡京大酒店,世光,谁都知道‘葡京’是岛上有名的大赌场,丽君是个喜静不喜闹的人,还是选个稍稍清净的住处才好!”

赵世光也不与妻子相争,便对司机吩咐说:“那就直接开到富家大酒店吧!”

他们一行三人在富豪大酒店里开了两套朝阳面的豪华房间,邓丽君住一套,赵世光、何莉莉夫妇住一套。三人简单地在卫生间里洗个热水澡,略略休息后,何莉莉便来到邓丽君的房间,征询她如何游览澳门的意见。邓丽君从心里感激何莉莉与丈夫对她的友好,只是说:“随你们的便,我对澳门不熟。随便到哪里逛都行,只是千万别太声张,小心又要被人发现缠着,那样的话倒不如在香港清静了。”

“你放心,我们这次来澳门是完全避开记者的,大清早就出门,你只要将帽沿拉得

低些,就不会有人看出你来。再说我们是突然而来,报界事先没有得到消息呀,谁会知道你邓丽君会到这儿来呢?”

何莉莉快人快语地说着:“丽君,我知道你喜欢看什么。澳门的跑狗很好玩,它可以与咱香港的赛马媲美呢。如果你不反对,我们到逸园去看一看跑狗吧?”

“跑狗?”邓丽君顿时笑了,点了一下头说:“行。”

“澳门的跑狗业已有60多年的历史了,当时是由大商人范洁明承办的。为了建这样一座跑狗场,他几乎是投了50万巨款啊!”

赵世光、何莉莉伉俪陪同邓丽君来到了位于澳门城中心的逸园。跑狗场建筑华贵而富丽,圆筒式的巨大跑狗场内设有椭圆形的现代化赛狗跑道。赵世光见邓丽君对逸园狗场内的景观很有兴趣,便津津乐道地为她介绍逸园赛狗场的来历,他说:“从前赛狗最热火的年月,这座逸园每天可以赛8场。每个周六和周日两天是人流如潮,门票可以炒得很高。赛狗的彩票也炒到可以买几斤米的价格,澳门的跑狗赛比香港的赛马不差分毫啊!”

邓丽君和何莉莉被赵世光让到看台上的雅座。侍应生乐颠颠地跑了过来,献上茶点和热毛巾。这时,第二轮赛狗即将开始。七八只各种毛色的赛狗,身上披有诸如红、绿、紫、黄等颜色的花环,狗颈下悬挂着叶鸣作响的精致小铜铃,在赛狗小姐的牵领下来到椭圆形的跑道上。这些准备参赛的格力狗,显然都训练有素,一条条非常机敏和精灵,它们都处于一种紧张的临战状态。突然,一声枪响,那些格力狗便一跃而起,双目紧紧地盯住电子跑道上的那只作为诱饵的小型电兔,狂追不歇。

“嗷——嗷——嗷——”格力狗的狂叫之声与看台上观众们热烈的呼喊声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在赛狗场内激起巨大的回响。

邓丽君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种热烈而有趣的娱乐活动,她显得十分开心,忘情地拼命鼓掌,叫好。何莉莉见邓丽君对赛狗如此喜欢,心里也很高兴,她说:“丽君,还是澳门人更会娱乐吧?”

整整一个上午在逸园看跑狗大赛。中午时分,赵世光、何莉莉夫妇将邓丽君引进那座闹中取静的菩提园。这是一座明代所建的古寺庙,雕梁画栋,古色古香,园内有几株百年菩提树。在这座菩提园的深处,有一座僧人开办的素菜食堂。赵世光请邓丽君品尝这种在大都会少见的素菜。几碟烹烧精致,口味清淡纯正的佳肴,使邓丽君大开胃口,她连连对何莉莉说:“真好吃呀!莉莉,将来我很想戒了荤腥,干脆就吃素菜吧,听人说吃素菜是可以长寿的。”何莉莉也说:“吃素菜当然益处多,只怕你难以忍受戒荤的馋欲啊。”赵世光见邓丽君的心情特别好,与妻子交换个会心的眼神,决定说出他们请邓丽君到澳门来的真正用意。他决定从郭鹤年说起,以便说起那桩断了两年的姻缘不感觉突然。赵世光说:“郭鹤年所领导的马来西亚糖业集团,可是华裔中首屈一指的大企业啊。”

邓丽君慢慢地品尝素菜,听着他的话不得要领,只是应道:“郭鹤年的名字听说过,可是我与他不熟,因为隔行如隔山,我对实业界不熟。”

赵世光继续说:“郭鹤年祖籍福州,但他出生在马来西亚的柔佛州新山。这个人很有一套经营实业的才能,1949年就创办郭氏兄弟有限公司,主要经营糖和米面的进出口,后来他在吉隆坡又建糖厂,所以有人称他是马来西亚的大糖王。”

“哦哦……”邓丽君有些茫然。她猜不透赵世光今天为什么突然向她讲起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的人来。邓丽君忽然想起几天前何莉莉曾两次打电话来说:“有一件要紧的好事情,待你闲下来时找个地方聊聊。”邓丽君暗暗感到好友何莉莉在她丈夫生意十分繁忙的时候,专程请她同来澳门散心的蹊跷。莫非两人真有什么事情要她来做吗?可是赵世光神通广大,在香港、澳门一带有什么事情难得住他们呢?邓丽君想到这里,莞尔一笑说:“我和这位大糖王不认识,你们老是跟我说他有何用呢?”

何莉莉为邓丽君开启了一听可乐,笑道:“郭鹤年当然与你无关。我要跟你说的倒是郭鹤年这位大糖王的儿子郭孔丞,这个人也在吉隆坡,你听说过他的名字吗?”

邓丽君茫然地摇摇头。

何莉莉说:“郭孔丞也是一位很有经营头脑的年轻企业家。他和郭鹤年有许多相同之处,因为他们父子都与世光在经营中打过交道,所以世光和我都很看重郭公子。这个人不但仅表堂堂,会讲一口纯正的华语,而且忠厚,正直,他从70年代初期就在其父的指导下,从糖业转向经营酒店。1971年郭孔丞在新加坡开了一座很有名的香格里拉大酒店,你经常去那里演出可能知道?”

“我住过那家酒店,是新加坡独一无二的酒店,很豪华。”邓丽君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她避开何莉莉灼灼的眼光,说道:“可是我没有在意那家大酒店是什么人开的。”

何莉莉点燃一支香烟吸着,说:“郭孔丞的经营头脑不逊于其父,仅仅几年的光景,他以新加坡的香格里拉大酒店为中心,又在吉隆坡、曼谷和雅加达等地接连开办了几家类似规模的酒店,几乎有数千间客房在营业。此外,郭家目前在东南亚各国还有四五家

这样的星级酒店正在筹建中。可以这样说,郭孔丞的事业将来必将超过他的父亲……”

“莉莉,你们尽向我说郭家如何如何有钱,有实力,到底是为什么呢?莫非你们希望我将来也像他们郭氏父子那样,去开大酒店吗?”邓丽君打趣道。

赵世光见火候已到,决计明说:“邓小姐,我们为什么如此热衷地说郭孔丞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够与他成为一对好朋友。”

何莉莉也急忙说:“丽君,我和世光看你多年来在海内外四处漂泊,一定苦得很。你今年已经是28岁的大姑娘了,按照中国人的规矩,你是该有一位如意的郎君相伴在你的身边了2”

“啊?你们原来是为了这个?”邓丽君心中的猜测幕然间得到了证实,她的面腮立刻变得一片排红。邓丽君每当想起自己的终身大事就难免心酸,何莉莉、赵世光夫妇对她的事如此煞费苦心,尤令她感动。邓丽君说道:“莉莉,你们的好意我很感谢,不过,为什么没有见到郭公子本人,却要先向我夸他们郭家有许多财产呢?其实,如果他真是一位有事业,有人品的男子也就够了,我从前也向你们说过,人只要好,有多少钱都并不要紧。莫非你们两位看我非要选一家豪门作为自己的归宿吗?”

“不是那个意思,邓小姐,你多心了!”赵世光急忙解释说:“我和莉莉是你的好友,难道还不知道你的品行?我们为什么要说郭鹤年再说郭孔丞呢,那是为了让你首先知道这位郭公子的家世。为你介结一位男友总应该慎重嘛。”

何莉莉忙着为邓丽君布菜,说:“如果我们介绍的郭孔丞家里很穷,也是应该先将他家庭的状况通告给你的。我们知道你并不是很羡慕什么豪门大户,可是我想,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去嫁给一个无名之辈或是穷苦子弟吧,因为那样与你目前的身份太难相称了,不是吗?”

邓丽君不语,只是将头一低。何莉莉明白邓丽君这是一种默许的表情,她和赵世光心里很高兴,觉得此次没有白来一趟澳门。何莉莉接下来又向邓丽君描述了郭孔丞其人,他是如何如何的好性格,几年来在马来西亚经商时如何矜待自重,洁身自好,末了,何莉莉说:“郭孔丞的香格里拉酒店里有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小姐,他却一贯洁身自好,他可是一直等着你呀!”

吃完午餐,三个人走出了那间轩堂清亮的素菜食堂,来到典雅清幽的菩提园里。春阳灿烂,园中的几棵菩提树在风中枝叶如盖,浓荫匝地。几丛修竹,飒飒有声。邓丽君位立在古寺的廊檐下,凝望着竹叶的绿影在想心事。

“丽君,其实我很赞同你所说的缘分,”何莉莉与赵世光相偕而来,何莉莉忍不住说:“郭孔丞为了等你从美国回来,两年多来他不知谢绝了多少为他提媒的好意,全是因为日本人制造的那个所谓‘假护照事件’,否则,你们两个有情人也许早成眷属了。”

“这……是什么意思?”邓丽君愕然地盯住连声惋惜的何莉莉,一时不明白她所说的意思。

赵世光在旁向妻子速眼神说:“莉莉,你何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告诉给邓小姐呢?”他的话使邓丽君更加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

“是这么回事,”何莉莉来到邓丽君面前,说道:“你还记得两年前的冬天,你在去日本出席宝丽金唱片公司为你举办的演唱会前夕,我和世光说有一位从南洋来的青年企业家,想和你在香港见面的事吗?”

邓丽君经她这么一说,猛然间记起了那件已经淡忘了的往事,便点点头说:“记得,怎么?那个南洋客人不是说在约会的那一天去了澳门吗?既然是没有缘分的事情,又何必再去说它呢?”

“你呀,真傻,”何莉莉嫣然一笑,说:“那个南洋来的客人,就是我们今天提起的郭鹤年之子郭孔丞。”何莉莉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赵世光也说:“郭孔丞曾希望你在‘假护照风波’过后去香港,他很想安慰你的。知你根本就没有回来,一气之下去了美国。”

“哦,原来是这样。”邓丽君的心被深深打动了。她不仅仅为对她痴情不改的郭孔丞所感动,也为热诚地从中玉成良缘的何莉莉夫妇所感动。

“丽君,我们准备安排你与郭孔丞先生见一次面,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时间最好就在今晚,好吗?”何莉莉已经从邓丽君的神情上看出了她心态的变化,至少她看出邓丽君对他们所介绍的人并无任何反感。

“今晚?”邓丽君愕然地望望何莉莉,又望了望她身边的赵世光,不解地说:“今晚我们就住在澳门,到哪里去见那位郭先生呢?

他不是在吉隆坡和新加坡经营实业吗,我们又怎么能够……?“

“你啊,邓小姐,方才不是已经说郭孔丞目前还准备在东南亚各地再建几座酒店吗?”赵世光笑道:“告诉你,郭孔丞他现在也在澳门,他是早早来到这里恭候你邓小姐光临啊!”

邓丽君怔住了。

何莉莉说:“本来,郭孔丞先生几天前就从新加坡飞到香港,那时你正在那里有演出。我和世光也想就让你和郭孔丞先生在香港见上一面,谈谈心。可是我们见到你连和我们在一起吃点心的时间也没有,每天从早到晚,有各种大大小小的应酬,就决计将见面的地点改在澳门。因为这里要比香港清静一些,又不会受到新闻记者的干扰。我们邀请郭孔丞先到澳门来,今晚,我们想让你们见见面,如何?”

“啊,他已在这里?”邓丽君丰腴白皙的面庞上现出了羞涩的红晕,她在那丛摇曳的翠竹下沉思了好久,终于将头一点说:“好吧,既然如此,承蒙两位的盛情,我没有不见他的理由。但是到底能不能成呢,我心里也没有什么把握。莉莉,这要看我们的缘分了。”

赵世光如释重负般地吁出一口气来,仰面大笑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古人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缘分当然很重要的。”

何莉莉见邓丽君已经依从他们的安排,才说道:“郭孔丞先生今晚在凯悦大酒店安排了一桌酒饭,到时候我们三人都去,到那里吃吃饭,谈谈心,成不成都是没有关系的。大家交个朋友总是好的。”

郭分子与朱坚、林振发有何不同?是性格上的软弱吗?

转眼已是1982年的初夏。

邓丽君又飘然来到了香港,她下榻在从前住过的富都大酒店里。因为她与麦灵芝看好的那座别墅还没有最后办理购买的手续,就只好住进由唱片公司为她包租的客房里。

“阿丽,去年你在澳门见到的那位郭先生,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你中意不中意?”麦灵芝此次已经全部承担了邓丽君在香港演出活动的经纪人工作。麦灵芝知道,一年前何莉莉、赵世光将邓丽君请到澳门去痛痛快快地玩了两天,后来她才从邓丽君的口中得知赵世光、何莉莉夫妇请邓丽君去澳门,另有一番好意。从那次去澳门以后,邓丽君又变得比往常更加繁忙。邓丽君此次来到香港,是为一家唱片公司录制名曰《淡淡幽情》大碟做准备工作的。麦灵芝一直都在关注着邓丽君的终身大事,当然要询问郭孔丞与她的关系。

“怎么说呢?灵芝姊,郭先生这个人给人的印象是很深沉,很热诚,但是他好像过于温和而且缺少主见!”邓丽君刚刚冲了一个热水澡,她身披着雪白的浴巾,坐在卫生间内的一张椭圆形的大镜子前,手拿着一柄绿莹莹的梳子在梳理着她那乌黑的短发。麦灵芝的询问,使邓丽君回想起去年在澳门度过的难忘之夜。

她依稀记得那夜的月光很皎洁。凯悦大酒店是澳门最豪华的酒店,当邓丽君和赵世光、何莉莉乘车来到时,店堂里已是华灯灿然。

那是一间很典雅也很清静的雅间,侍者将两扇雅间的门轻轻一推,邓丽君便见到有一位身材颀长,穿咖啡色西装的青年男子迎了上来。她冷眼一看,那青年很像她初恋时的男友朱坚,面庞英俊清秀,斯斯文文地极像一位文人雅士,浓黑的剑眉,炯炯的双眼,很符合她平时选择男友的条件。何莉莉和赵世光所介绍的郭公子莫非就是她邓丽君多年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吗?

“丽君,这位就是大马糖王郭鹤年先生的公子,在新加坡很有名的郭孔丞先生!”何莉莉趋前一步,将潇洒魁梧的郭孔丞介绍给邓丽君。

“郭先生,你好!”邓丽君今夜有意地化了淡妆,在幽静的餐厅里她更显得妩媚优雅,亭亭玉立。穿一身蓝色牛仔装的她,浑身充满青春气息,使得第一次与她相见的郭孔丞感到,邓丽君似乎比他从电视上见到的形象更加有魅力。大家分宾主围桌落座以后,郭孔丞将一杯冰糖莲子送到邓丽君面前,说道:“其实,从前我们也是见过一二次面的。那是邓小姐1971年春天去东南亚各国第一次巡回演出的时候,我在新加坡的万茂大戏园见过您的。我是坐在那座戏园的偏座上,距离邓小姐很远,但是许多年后我的印象还很深。”

郭孔丞似乎在追忆往事,当年在歌坛上崭露头角的邓丽君年轻、俊俏,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他记得她那时是穿着一件雪白的迷你短裙,颀长的腿很性感。她载歌载舞,歌声清脆,不时地在观众间激起阵阵热烈的掌声。

“郭先生,怒我冒昧,您是一位很忙的实业家,莫非也很喜欢音乐吗?”邓丽君见郭孔丞提到她18岁那年头一次去新加坡演出的往事,就不失时机地问了他一句。

女侍已将丰盛的酒菜依次送进餐厅,邓丽君看郭孔丞今晚的夜宴出手不凡,不仅点了一些她的家乡菜台湾大菜,而且也有一些她所喜欢的香港美味。绍兴加饭酒、马爹利xo等酒水,显示出他富豪弟子的排场与大方。

“坦率地说,我并不十分喜欢歌曲。我是一个经营实业的人,每天的工作几乎是排得满满的,又有数不清的商业应酬,更主要的是我这个人没有多少艺术细胞,对许多时髦的歌曲没有多大兴趣。”

郭孔丞并不知道邓丽君为什么这样询问他,他是一位很诚实的男子,说话办事大多以诚为本,所以郭孔丞沿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不过,毫不夸张地说,我对您邓小姐所唱的歌儿却是非常喜欢。我绝对不是对你阿谀奉承,我是真的喜欢听你的歌儿!”

“来来,喝酒!”赵世光和何莉莉没想到邓丽君和郭孔丞刚见面就开口谈论歌曲,为了防止郭孔丞尴尬,他们急忙频频地劝酒。

“为什么?”邓丽君轻易不饮酒,在今晚丰盛的夜宴上她只好以饮料代酒,抿了一口,继续追问道。

郭孔丞回答得真诚实在,他说:“不为什么,我只是喜欢。你的歌儿即便是听不懂歌词的人,也觉得声音很美,很动听,让任何人听了都是一种享受。”郭孔丞在心里默唱着邓丽君在1971年于新加坡首唱的那首《不管你是谁》:我家的小妹,刚满呀十八岁。

生得像一朵花,笑起来人更美。

好多人都在追,她没有看上谁。

要等那有情人,不知他是谁?

谁要追我小妹,欢迎你来追。

要追呀先排队,不管你是谁?

郭孔丞想着那歌儿的曲调,忍不住当场低声地哼唱了起来。包括赵世光在内的所有人,都凝神倾听着。邓丽君觉得郭孔丞尽管口称他对歌曲是门外汉,不喜欢,可是他哼出来的曲调又是那么纯正悦耳。她可以断定自己当年唱的这首《不管你是谁》,一定被郭孔丞模仿了多次,否则他是无法唱得如此娴熟和准确。邓丽君心里充满了感动,满意地笑了。

郭孔丞降完了那支歌后,说:“邓小姐,坦率地说,我喜欢你的每一首歌。从1971年与你在新加坡见过面以后,这些年来,凡是你在香港和日本、台湾所出的大碟,我都—一买下,收藏在家里。一有闲暇,便要听上一曲。特别是你在日本遭到不幸,去了美国的那段时间里,我几乎每天都听你的歌儿。有时我是眼里含着泪来听你的歌的!”

“谢谢!谢谢你,郭先生!”邓丽君已对郭孔丞的话深信不疑,她的心已被对方的真诚所打动了……

今天,当麦灵芝向邓丽君询问去年在澳门与郭孔丞见面的事情时,她对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仍然记忆犹新。

麦灵芝听邓丽君将自己在澳门首次面见郭孔丞的情况,从头细说一番后,颇有感触地说道:“我感到这是非常难得的好事,阿丽阅人甚多,能看到郭先生这么多优点已是不容易的事了。只是,既然郭先生这么好,你又为何说他的性格软弱,没有主见呢?”

邓丽君很自然地向麦灵芝介绍在新加坡和泰国与他的几次短暂接触。

“邓小姐,您住在这里是免费的。有什么需要只管向服务总台打电话,我已经关照,让她们随叫随到!”初识郭孔丞的那年5月,邓丽君借一次演出的机会又飞到了花园般的南洋岛国新加坡来。

这次她有意来到由郭孔丞经营的香格里拉大酒店下榻。郭孔丞将邓丽君安排在最豪华舒适的总统套间。郭孔丞为邓丽君举行晚宴后,送她回房休息,当他彬彬有礼地告辞时,又返回身来特别地叮嘱邓丽君说:“邓小姐,很不好意思,有几件小事还要提醒你注意,免得难堪。一是不要随便在房间和走廊里丢纸屑或果皮,那样将罚新币500元;如果上厕所忘记冲水的话,将按规定罚款100新币;还有夜里关灯的时间不可超过10点半钟,如果违犯,也怕要罚款的。”

“哦?”邓丽君万没有想到郭孔丞对他居然也会像对待其它客人一样严格,心里难以接受,一笑说:“郭先生难怪能管理好实业,真是一丝不苟呀!不过,我发现贵店的有些规矩是不是也有改的必要呢?”

“是的,邓小姐,我也觉得有些太过了,我们的酒店还有一些更为严格的罚款制度,像不允许客人含口香糖进厕所,不许将带有异味的榴莲等食品带进房间等等,我也感到太过了。”郭孔丞对邓丽君所提意见极为尊重,但是他却期期文艾地说道:“不过,这些经营制度,都是我的老祖母和家父共同订下来的。如果我想修改,恐怕也要等日后慢慢地向老人家建议,只有老祖母点头才行的。”

这件事使邓丽君彻夜难眠,眼前英俊潇洒的郭孔丞始终在闪动着笑脸,只是让她有一点点的失望。从前她结识的朱坚、林振发显然也都是家资万贯的实业家,郭孔丞与他们不同的是,他似乎没有那种青年实业家所应有的勇敢与魄力,这是为什么呢?

“唉唉,对人也不可求全责备,郭先生有郭先生的处事哲学。他是属于那种温良恭俭让的孝顺子弟,凡事都必得老祖母与父亲首肯,这也不算什么太大的缺欠。依我看,像郭公子这样的老实人,还是很难找的呢!”麦灵芝听完邓丽君的遭遇劝解道。

“郭先生这个人,确实是很好的。他的性格温和,凡事从来不急不躁,在我面前完是斯文有余的人呀!”邓丽君坐在桌前的一张小椅子上,手拿着一只小檀香折扇,忽而“叭”地甩开,忽而又“叭”

地合拢。她透过窗口俯望着街上车水马龙的景象,叹道:“天下不可能找到十全十美的人,这是对的。灵芝姐,我对他倒是满喜欢的,只是担心他那性格,有些太软弱了呀……”

“软弱?可不能那样说。阿丽,你怎么可以仅仅因为那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就认定郭先生软弱呢?”麦灵芝心里有些发急,她不希望邓丽君在与郭孔丞相恋的时候,将本来一件很小的毛病加以夸大。好心的麦灵芝便劝说她:“依我看,那正是郭公子难得的长处呀!那说明他的家教好,从小就孝顺,有什么值得责怪的?莫非那种无礼无情,自恃手中的一点权力就胡作非为的男人好吗?”

“你说的也是。”邓丽君的目光变得忧虑起来。她与郭孔丞断断续续的友情已有年余了,平心而论,邓丽君对他很有好感。在频繁的接触及在两地每隔一日必通一次的电话谈心中,她对郭孔丞有了越来越深的好感。特别是1982年的春天,她和相识已有年余的郭孔丞之间的友情,如火如荼,发展迅速,甚至到了几日不见面,两口不通电话就有一种失落感的地步了。

“邓小姐,你既然来到了清迈,我就要请你去观看一次斗鱼。因为到泰国而不看斗鱼岂不是等于白来吗?”邓丽君在春节前去了一次泰国。她应邀去曼谷进行演出,郭孔丞便找了一个机会去曼谷洽谈商务,又见到了分别几个月的邓丽君。郭孔丞感到她变得比在新加坡见面时更娇柔可爱,更清纯亮丽了。两人为了避开新闻媒体的注意,在演出的间歇双双驱车前往泰国北部的城市清迈。

清迈是古代泰国的旧都,它附近有青翠的山峦。也有潺潺的流水,与繁华喧嚣的首都曼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邓丽君对清迈的宁静很喜欢,她为能与郭孔丞来此一游而欣喜若狂。两人刚来到清迈不久,热情的郭孔丞就对邓丽君发出邀请,请她去街上观看斗鱼。

邓丽君历来是个随和的入,她没有反对对方的盛情,与郭孔丞相挽着来到清迈的双龙寺前街。

“邓小姐,泰国的斗鱼就像西班牙人斗牛一样,很有意思。”郭孔丞与邓丽君来到街前的一处“斗鱼场”上,只见这里人群熙攘,邓丽君找到了一个座位与郭孔丞并肩而坐。郭孔丞指着缸内的几条活蹦乱跳的大猛鱼说:“泰国人有一套培训斗鱼的好手段,

他们往往先将小斗鱼放过玻璃器皿里精养,等小鱼渐渐长大后,才将两条斗鱼放在一处,将它的瓶子放在强光下一晒,它们就要憋足劲大拼大斗了!你看,两条鱼开始斗了!”

“呀!它们斗得好凶残哟!”邓丽君虽然数次来到泰国,可是观看斗鱼还是头一次。她在日光下望着那只巨大的透明玻璃鱼缸,只见两条鳞片闪亮、通体呈现橄榄绿的斗鱼,异常凶猛地相互扑来。

两鱼的嘴将对方的鱼鳍紧紧咬住,不久,鱼鳍便流出鲜血,将缸中清水染红。大约两鱼相斗约20秒,一只逃遁,另一只则浮出水面来换气。邓丽君望见被咬坏了鱼鳍的受伤之鱼从水中沉了下去,心里一惊,失声叫道:“我怕……”

两人离开了斗鱼现场,沿着清迈城中的一条羊肠小路,来到后街那座古色古香的双龙寺。古刹恬静,殿宇参差。檐上的风铃在风中发出叶略的响声,邓丽君从双龙寺联想到台湾的妈祖庙,她的心中立刻产生了亲切感,对紧随在侧的郭孔丞说:“什么时候能回台北去呢?那里是我的家,有我的父母兄弟,还有妈祖庙,可惜我现在一直没有回去的机会。”

“邓小姐,说到这里,我想冒昧地向你提一件事情,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郭先生不必客气。”

“我什么时候可以到台湾,您的家里做客呢?”

“这个……”邓丽君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何尝不希望将郭孔丞带回家门,以告慰多年来为自己的婚姻大事担忧的双亲,然而此时她与郭孔丞之间的关系还刚刚开始,她想了许久,才将头一摇说:“现在回家您不觉得为时尚早吗?郭先生,你我之间的事情总得确定下来,才可能实现那一步呀!”

“我知道您这样慎重是对的,”郭孔丞已经看出邓丽君的复杂心态,便说:“您的意思是说,如果去府上先要将我们的关系确定下来才行,邓小姐,不瞒您说,家父听说我与你在一起时,很是希望能找个时间,请邓小姐到我们家里做客。我的父亲老早就想尽快将我们之间的关系明确下来。只是我见你太忙,一时不敢开口说。”

邓丽君眉毛一蹙:“这个不忙。”

郭孔丞说:“可是如果邓小姐不去我的家里,与父母见上一面,婚事又如何能够尽早确定呢?”

“莫非我们自己就不能确定吗?婚姻大事,也就是咱们自己的事呀,莫非非要老人们过问吗?”邓丽君显然对郭孔丞凡事必须依赖父母决断,心生一种不快和担忧。

“不不,邓小姐,您不知道,别的事情我当然可以做主,”郭孔丞有些为难地望了望邓丽君那双忧郁的眼睛,说:“可是婚姻大事没有父母的意见,我们俩又怎么可能自做决断呢?再说,您迟早也要去我们家里的,迟去不如早去。邓小姐,我父母其实很开通,他们老早就从照片上见过你了。他们对我能找到像邓小姐这样的大明星做女友,高兴得不得了呀,只求您能去一下,可好?”

邓丽君说:“让我再想一想吧……”

沙沙沙。窗外下起牛毛细雨。

“阿丽,你还坐在那里想什么呀,郭先生约你去府上做客的时间快要到了!”麦灵芝抬起手腕看表,已经是上午的10点了。在此之前,她已经知道郭孔丞在前一天特别从新加坡飞到香港来,他想请邓丽君利用来香港的机会,到郭家在香港的山上豪宅,与郭鹤年夫妇俩见上一面,从而早日将婚事确定下来。现在,麦灵芝看见邓丽君在约会的时间快要到来之时,仍然独自坐在窗前,默默地想着。卜事,急忙在旁提醒她说:“方才何莉莉又打来一次电话,说你无论如何在10点半钟要赶到郭家的,现在就得马上出发。”

“可是,外面正在下雨呀!”邓丽君神情忧郁。面对着即将到来的一桩大事,她居然打不起精神来。

“外面就是在下刀子,你也要去的。这种事情干万马虎不得,人家郭先生的父亲可是香港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哩,你要知道像郭家这样的大户,可是轻易不请客人到家的。”麦灵芝催促道。

“好吧,我们走!”邓丽君急忙起身,去更衣间里换了一套淡雅的时装,又匆匆地在脸上涂了点粉,便与麦灵芝出门,进了电梯。

第十章 终于得到了一枚婚戒

第十章 终于得到了一枚婚戒

到深水湾郭氏豪宅里第一次做客

麦灵芝驾着劳斯莱斯豪华轿车沿着通往香港岛南区的一条柏油公路疾驶。

邓丽君神色忧郁地坐在麦灵芝的身旁。透过疾驶的车窗凝望着这片她极少光顾的陌生地区。

清晨时还是阳光普照的天空,此时已市清了条条缕缕的云块,雨丝打湿了公路两旁的杉树和银杏树。香港进入夏季,天气就是如此变幻莫测。邓丽君知道在人多地少的香港岛,只有地处南区的深水湾与浅水湾,是超级富豪们的居住地。这里的山坡至山顶,均有一幢幢欧式的建筑,隐现在绿荫中。远远望去,一座座造型典雅的小楼,彼此间隔很大,与那些素有“鸽笼”之称的棚户区形成天壤之别。

“阿丽,你看,这边山坡上尽是些了不起的大宅。那是李嘉诚的小楼,楼后是高尔夫球场;再看,那座欧洲古堡式的建筑,是有名的大赌王何鸿余的大宅,外边的几棵大树和两丈高的围墙,几乎将楼房掩映起来了!”麦灵芝见邓丽君已经来到了深水湾地区,依然打不起精神来。麦灵芝觉得应该尽快地让她从心里高兴起来才行,便无话找活地说:“那一幢是新世纪集团的掌门财阀郑裕彤先生的大宅,也是香港十大豪宅之一。这个人虽说是大富豪,可是据接触他的人说,他从没有架子。阿丽,其实有些富贵商贾,他们的本质不一定不好,待人也是很热诚的。譬如何莉莉小姐为你介绍的这位郭公子,心性

就是很纯正,待人也是很善良的嘛!”

邓丽君不响。她只是静静地凝望着从车外不断掠去的一座座名人住宅。她们的轿车沿着山间一条曲折的公路向上驶来。从这里可以望见山下碧蓝碧蓝的海水。透过蒙蒙的雨雾,她望见海面上不时有几只雪白的鸟儿飞掠而过。

“郭先生,你的家我可以去。虽然我这个人从小出身贫民之家,历来对豪门富户充满了一种本能的怯意。可是为了我们的事尽快有一个眉目,我还是同意,到你家里拜访一下你的双亲。”邓丽君头脑里思绪纷法。那一天,她与郭孔丞在清迈逛街、游览了古迹,吃了便餐。直到天色将晚时,郭孔丞才驾车将夜里将有演出的邓丽君送回曼谷。在半路上,邓丽君经过反复考虑,答应在不久的将来,去香港的深水湾郭家大宅里拜访郭孔丞父母。

“太好了,我会尽快做安排的。”郭孔丞说:“我父母原来是与老祖父一起住在吉隆坡老家的。后来,在1970年家父见马来西亚的食糖业不能尽快地将大批投入的资金赚回来,才下决心将我们郭家的实业向香港一带发展。家父的思想很进步,他说自己是华人,马来西亚的实业再好也毕竟木是自己的国土。他说香港将来迟早要归回祖国的,所以他一边将许多产业向香港转移,一面在香港的深水湾买了一处住宅。也许他喜欢这边的环境,近几年就和家母一直居住在香江之畔。邓小姐,我相信他们一见到你就会喜欢的,还是快一些去我们家里做客吧!”

“郭先生,我肯定要去贵府拜访两位老人的。”邓丽君见他这样热心此事,心中委实感动。她打趣地问郭孔丞说:“可是你能担保你的父母与你的眼光一样吗?如果他们真的看不中我,郭先生岂不是一阵空忙吗?”

“邓小姐真会开玩笑,这……又怎么可能呢?”郭孔丞没有想到邓丽君会这样问,他憨厚地笑说:“我的父亲母亲都是很通情达理的人。这些年香港、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等地的豪门富户,给我提亲的人很多。父母因为见我无意,从来都是不勉强的,当他们听说我正和邓小姐拍拖的时候,先是有些意外,认为我这个与艺术不沾边的人,怎么会和邓小姐这样的明星结识呢!可是他们听了经过,都很高兴的。特别是母亲,她说你不但歌儿唱得好,入也标致极了!”

“别说了……”邓丽君被郭孔丞夸得有些羞涩了,她双手急忙捂住泛红的双颊,垂下头去……

今天,在初夏的罪案细雨中,邓丽君终于按时来到深水湾做客了。她不可能永远不见郭孔丞的父母,因为如果自己真的想与郭孔丞结成秦晋之好,那么她就必须先过郭鹤年夫妇这一关。郭家公子在结婚娶妻这样重要的大事上,不经过郭鹤年夫妇的允许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郭鹤年夫妇当真能像他们的儿子郭孔丞所说的那样,对她邓丽君有好感吗?自古以来,经商的巨贾豪家,是很不喜欢与唱歌的女子结百年之好的。郭鹤年毕竟是一位在南洋商界鼎鼎有名的华侨巨商,他在香港的产业,也排得进前十名。像郭氏这样的家庭,她能很轻易地迈进门槛来吗?郭鹤年一旦对她略有微词,那么,她与郭孔丞两人一年多的友谊,恐怕就会面临非常尴尬的境地,那又如何是好?

“阿丽你看,这里便是郭先生的家啦。”麦灵芝在雨中将小轿车开得飞快,不知拐了几道弯,然后将汽车开上一处高高的慢坡,左手朝前一指。

邓丽君抬头一看,山岗上果然矗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豪宅。这是一座占地面积在数千平方米的英式楼房,四周有很高的青砖墙环绕着,大铁门在白天里也闭得很紧,大门旁的水泥门框上按有“山岗35号”字样。邓丽君见了这样的大宅,心里一沉,心说道:“果然是与众不同的大户人家啊!”

“郭鹤年是一个很神秘的人物,平时在香港的商界据说轻易不露面。他新近花两亿多元购买下的大宅,真是有一种豪门深似海之感啊!”麦灵芝见无人来迎,就忍不住将车笛按响了,一边对身边的邓丽君说:“如果将来阿丽能成为郭家的一员,这座院子我也就可以常进常出了。”

两位佣人擎着雨伞急匆匆地跑来了。两扇大铁栅门便“哗卿嘟”地开启,麦灵芝忙将劳斯莱斯轿车开了进去。前面的庭院很宽阔,楼前是一个大花圃,百花盛开。麦灵芝将小轿车停在那幢三层小白楼的门廊下。邓丽君还没有下车,便听到有人叫着:“邓小姐,真是天公不作美,下起雨来了。”

邓丽君推开车门,只见是郭孔丞手举着一把雨伞,心急如火地走过门廊。他的身后紧随着赵世光和何莉莉夫妇,两个人也都手里擎着伞。三个人的面上都漾着喜气,何莉莉近前来拉邓丽君的手,说:“丽君,我们真担心这种鬼天气你不出来了,那样一场好戏便没法唱噗。”

“我说定要来的又如何敢爽约呢?”邓丽君亲呢地与何莉莉相依相搀,在郭孔丞等人的前呼后拥之下,走进了小楼。

邓丽君在过厅里吃了一惊。这许多年来她所进过的朋友家,从来也没有见过如此奢华富丽的。宽敞的过厅里铺着一条英国深红色地毯,地毯下镶嵌着大理石的方砖。四壁镶嵌着带花纹的楠木板,天棚是三盏校形鎏金吊灯。因为外面是阴雨天气,光线很暗,棚顶的吊灯与四壁上的壁灯全部开亮了,大厅四角各自陈放着一只一人多高的景泰蓝,更为郭宅的过厅平添了几分奢华气派。

“哎哟哟,贵客,难得的贵客呀!”邓丽君正欲穿过那条大红氛花的地毯,随众人向楼内走去时,忽听楼梯上传来一位妇人惊喜的叫声。邓丽君的心立刻怦怦师跳了起来,她猜到下楼来的是什么人了。邓丽君正从那尖尖的嗓音来猜度郭孔丞母亲的形象,忽然见到一双穿着红色高跟皮鞋的肥腿,已经急匆匆地从楼梯上下来了,郭太太比邓丽君预想的要年轻许多。从她那白皙的肤色上还依稀可以见到这位半老徐娘昔日娇美的姿容。郭太太很快就从楼梯上跑下来,她来到距邓丽君仅有一立远的地方突然收住脚,故作惊讶地睁大她那双很好看的大眼睛,将邓丽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央一喜过望地叫了声:“啊哟哟,丽君,你真是一位天仙下凡了,比我从电视上见到的你更漂亮!孔丞呀,我真是为你有如此的好福气高兴啊,”

郭太太说着这些虚张声势的话,亲昵地扑上前来,先是紧紧或住邓丽君冰凉的小手,然后将邓丽君半揽在怀里,用手轻轻地在邓丽君的肩头上一拍,仿佛邓丽君已经成了她的儿媳妇一样,说:“丽君,你走进我们郭家,真是满宅生辉呀!”

“伯母,瞧您说的……”邓丽君的心里很感动。刚来时的紧张感渐已消失,在邓丽君的眼里,郭太太并不是自己没来前所想象的份种高高在上的人。郭太太给邓丽君的印象很好:和蔼、善良、可亲。

“丽君,我也是你的忠实歌迷哟,甚至我也可以称得上是你的‘追星族’呢!郭太太满面绽笑,看得出她为儿子将大名鼎鼎的歌星邓丽君引进家门而心花怒放。郭太太俨然护着自己亲生女儿一般,牵住邓丽君的小手,两人并肩地踏上了楼梯。郭孔丞高兴得合不拢嘴,笑嘻嘻地尾随其后。何莉莉和赵世光也是难以控制内心绘喜悦,亦步亦趋地追随登楼。麦灵芝内心里更是欣慰,因为她一直在担心邓丽君会不适应郭家的环境,现在见郭太太那样热情,一路心情不爽的邓丽君也变得豁然开朗,眼看着一桩期盼已久的好事就要办成了,她在后面远远地跟着上楼,小心地观察着和郭太太相拥而行的邓丽君神情。她在内心中暗暗地说:这一次该让丽君如愿以偿了!

一行人众星捧月般地拥着邓丽君来到二楼。一个十字形的廊道,将楼上划分出四个部分。郭太太牵着邓丽君向左侧的廊道走来,眼前便是一间专供郭太太弹钢琴的琴房。邓丽君和众人走进琴房一看,这里靠窗是一架英国的钢琴,附近有台新式的音响。那台机子既可以放唱片又可以放大碟。音响后面是一排排的木格子,格内放有一张张新出的唱片和大碟,邓丽君一看都是她的,诸如《岛国之情歌》各集、《东京夜景》等等。墙上挂着一幅邓丽君去年刚从美国回来时,在香港“利舞台”举办个人演唱会时手拿话筒的彩色演出照。邓丽君万万没有想到像郭鹤年这样的大亨豪毛里,也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她紧紧地抓住郭太太的手说:“伯母,见了这些,我真是不好意思了。因为我的那些歌儿都唱得不好,又怎么能劳您去听呢?”

“怎么唱得不好?谁说唱得不好?”郭太太反倒认起真来,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在很小的时候也就喜欢听歌的。那时我在马来西亚喜欢听李香兰的《支那之夜》,喜欢听周璇的《四季歌》。这几年流行歌曲很多,特别是日本的一些歌星唱的歌,流传到新加坡和马来西亚来。我讨厌得很,说真的,只有你唱的歌儿,听来清纯,悦耳。

前几年你唱的那首《君心我心》到现在我每天都要听上一遍。“

郭太太说着,按了一下音响的电钮,一股清新优美的旋律便缓缓地流泻出来。邓丽君甜美而动情的歌便在郭太太的小小琴房吟唱起来——多少清晨,多少黄昏,一段旧情,常挂我心。

几许良辰,几许美景,恰似春梦,消逝无痕。

你给我的温馨已经冰冷,诉情的小径落花缤纷。

“伯母,多谢您看得起我,可是我的歌儿实在唱得不好,难登大雅之堂啊!”邓丽君觉得郭太太之所以当着众人的面,来放她唱盼那首《君心我心》,当然也未必真的想听,而是以此举来说明她对邓丽君的喜爱,同时亦是当着众人来抬高邓丽君在郭家的地位。邓丽君的心里美美的,她由衷感激地说:“如果伯母愿意听的话,将来我随时来唱给您听就是了!”

几个人在琴房里说了一会儿话,就又簇拥着邓丽君来到一间宽敞明亮的会客室。因为外面还是下着细雨,女侍们早将顶上的几盏灯开亮了,邓丽君见这客厅里有几盆枝叶青葱的老挝塔树花,吸时感受到一种温馨的香气在厅堂里氤氲着。这里家俱全是高档红木制成,古朴精致。正面墙上悬挂的是一轴名画《青松图》。客厅里书画虽然不多,但很珍贵。精致橱架上陈列的古瓷瓶等陶器,显录出主人独有的嗜好……

“客人既然临门,为何还不喊我来见?”邓丽君见郭太太分别请她和何莉莉、赵世光、麦灵芝团团围坐在她的左右,唯独郭孔丞笑眯眯地守在她的身边。就在这时,有人在廊道里说话。邓丽君听那声音很像她所听惯了的马来西亚华人的口音,因此也就断定是郭家大宅的主人,大富豪郭鹤年出来了。“

出现在客厅门前的郭鹤年身材适中,并不是邓丽君从前想象的高大和魁梧。已经年逾花甲的郭鹤年,头发很黑很浓密,圆形激胖的脸孔,眉眼慈祥,笑容可掬。郭鹤年穿着很普通,只穿西装裤和一件下摆技进皮带里去的白衬衣。

“伯父,您好!”邓丽君和何莉莉、赵世光、麦灵芝等人纷纷起立,以示对这位南洋巨商的敬重。邓丽君不卑不亢的神情,使郭鹤年感到很满意,他过来坐在郭太太身边的一张椅子上,伸出手来向邓丽君和众人示意说:“坐,快请坐。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呢!”

女侍在每一个人面前小茶几上各放了盏青豆木樨花茶后,退了出去。郭鹤年笑眯眯地望了望邓丽君,又急忙将目光移向坐在她身边的麦灵芝,自我解嘲地说:“我这个人,因为多年到处奔波,打交道的一般也都是些生意人,这样也无意中会忽略了演艺界的朋友。邓小姐,一个人能有唱歌的本事也是很不简单的。像你这样能唱得在东南亚国家无人不知的地步,更是不容易啊。”

“郭伯父的生意做得好,我从前在南洋一带演出时,也是时常听人说起您的。”邓丽君因为经常到四处奔走,所以在任何场合都不怯场。她的话既说得随便,又很得体。

“邓小姐能听到有关我的什么呢?生意人之间可是从来不说什么友善之言的。”

“不不,人们都说郭伯父做生意很有方法的。还有局外人说郭伯父做生意有些外人无法学得的秘密。”邓丽君为了让自己与刚见面的郭鹤年之间的关系变得融洽,只有这样说了。

“不不,邓小姐,你不必去听那些人的胡说。”郭鹤年坦荡地仰面一笑,将手在面前有力地一挥,笑声朗朗地说道:“这些年来,我只是拼命地做。其实,生意也没有什么秘密,经济就是我们日常生活所用到、所需要的。经济学是最简单的事情。对做生意的人来讲,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贪心,不要找偏僻的路来走。要走正道,走得慢,但前途较稳。不要追求什么捷径,那比较危险!”

邓丽君静静地听着。她感到郭鹤年说起生意经来也像他的儿子部孔丞一样,直率而实在。她觉得与郭家的长辈坐在一起谈话,有一种其乐融融的亲切感,他说道:“郭伯父,听孔丞经常说起您的近况,也听说您老人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将来会以香港这块土地来发展实业吗?”

“当然,香港是我们中国自己的土地,我将实业转向香港和日后向内地投资,都是因为我郭鹤年百分之百是中国的血统啊!我的老母亲手时总给我讲家乡的故事,给我的印象很深,”郭鹤年见邓丽君不仅会唱歌,而且也会谈话,他很兴奋地继续与她畅谈心中的抱负,说:“当然,我是在马来西亚出生的,我的心里还是装着马来西亚的。那个地方也是个好国家,好社会。尤其在经济环境最困难的年代,我们很多华人跑到南洋,得到当地人的爱护、提拔。邓小姐,我不会忘记别人的好处,我将来的产业投资一半是在马来西亚,一半是在自己的国土上,你说对吗?”

“您说得很有道理。”邓丽君见郭鹤年和她坐在一起谈话,没有那种富豪的凌人盛气,心绪感到了安稳。她很想与郭氏夫妇多说几句闲话,以沟通彼此的感情,恰在此时,一位女侍恭恭敬敬地进来说:“太太,按您的吩咐,酒菜已经准备好了!”

“好好,丽君,那么我们就边吃边聊吧!”郭太太见她的丈夫与未来的儿媳妇交谈得很融洽,心里高兴。这时急忙抬腕看表,发现时间已到了正午,方才招呼众人入席。

餐厅里一桌中国菜。

“邓小姐,咱们中国菜可以与世界各地的菜媲美的。先不说四大菜系,就说你的家乡茶,也是很有特色的。”郭鹤年指着摆满面前圆桌上的碟碟盘盘,操起筷子来说:“你喜欢吃的台湾某,实际上与我们郭家所喜欢吃的福建菜是很有相同之处的。邓小姐请品尝这碟三虾豆腐,它就是从我们福建的故乡流传到台湾去的。”

邓丽君用筷子挟了一口,觉得很香甜,就连声称好:“郭伯父,确是我们台湾的风味,香而不腻。”

郭鹤年吃得很高兴,他很内行地对邓丽君说:“这种三虾豆腐很好烧,它的原料是嫩豆腐,切成三寸长。再配虾仁二两,虾脑二两,虾仁过油后放入葱段煽香取出,再放入酒、葱姜汁调成清场来炒豆腐,便烧成这道名菜了。”

“郭先生不但善做生意,连烧菜也很在行呀!”赵世光等人也附和着说,将家宴的氛围烘托得更加欢快,温馨。邓丽君脸上也绽开了笑容,不再像刚来时那样拘谨了。

难得的一次回台探亲1983年1月中旬,邓丽君从香港飞回台北。

沉浸在与郭孔丞热恋中的她,坐在紧靠窗子的c 座上。邓丽君透过窗口凝望着从眼前闪过去的无数雪白的云朵,想着她自去深水湾郭氏豪宅里做客后与郭孔丞越来越密切的关系。

邓丽君记得,自从那次来深水湾郭家以后,有近两个月的时间没有得到郭鹤年伉俪对她与郭孔丞关系的明确回答。那顿丰盛的午宴直吃了近两个时辰方散。待赵世光、何莉莉夫妇陪同邓丽君、麦灵芝离开山顶豪宅时,已是傍晚时分。在下山的路上邓丽君与何莉莉、赵世光同坐在一辆车子里。她们彼此交流着对郭家的印象。

邓丽君说她对郭氏夫妇并无不好的感觉,只是无法得到郭孔丞父母对自己的评价。何莉莉说应该留给郭家一段考虑时间,郭家非同一般人家,他家为儿子选择媳妇是要慎重的。

在去郭家以后的两个月时间里,邓丽君一直住在香港。她在为录成那张《淡淡幽情》的大碟每天忙碌着,这是一张她最下功夫的大碟,因为它与以往所灌录的唱片不同,以往邓丽君录的是流行歌曲,而这一次所录制的则是她在纽约等地进行巡回演出请人代谱成曲的12首唐宋名词。这对于邓丽来说是一次艺术的新尝试。她在与香港一家唱片公司正式签署合约以后,就一门心思地投入到紧张的录音之中去了。令邓丽君高兴的是,在大碟的制作中,唱片公司又请著名作曲家为邓丽君谱成三首新歌,使她的歌曲达到15首。

在邓丽君与唱片公司合作的两个月时间里,她几乎没有时间去考虑与郭孔丞之间的关系。郭孔丞在新加坡时隔一二日便有电话打过来,在静静的秋夜里与邓丽君倾吐相思之苦。

在中秋佳节那一天,郭孔丞忽然又从新加坡飞到了香港,再一次将她请到深水湾的那幢豪宅里去共度良宵。出席夜宴的人数要比前一次多许多。除何莉莉、赵世光夫妇之外,郭鹤年一些在香港的亲朋好友们都应邀而至了。丰盛的家宴过后,大家都陪着邓丽君坐在小花园里赏月。

“丽君,你等一等,”就在月色正明,众人围坐桌前品茗闲聊时,邓丽君因事要提前告辞,就在邓丽君准备钻进她那辆劳斯莱斯轿车之前,郭太太急忙将邓丽君叫住。她当着郭孔丞的面,将一只很精致的紫绒面小盒双手捧到邓丽君面前,以郭家女主人的口气将她与郭鹤年经过两个月来慎重考虑的意见,告诉了邓丽君。为了表示邓丽君与她儿子的关系已得到认可,郭太太将那枚花巨资订做的一枚纯金钻石戒指,当作婚姻的信物送给了邓丽君。

“我总算有了一个合适的归宿了!”在邓丽君乘车从山间公路上下来,风驰电掣般驶往香港城内的路上,她高兴得热泪盈眶。她双手哆嗦着打开那只紫绒小盒,里面是一枚亮闪闪的,镶嵌一颗绿莹莹宝石的纯金戒指。邓丽君的心里充满着难以言喻的幸福,满腹的辛酸化作一掬喜泪,从眼中夺眶而出,沿着她那丰润的面颊流淌下来……

邓丽君在台北桃园机场降落以后,她的小弟已经开车在机场外等着她。坐在飞驰的车上,邓丽君感到台北市变得有些陌生了,新建的楼宇很多,道路上显得比从前更加拥挤了。邓丽君从美国洛杉矶回到亚洲以后,只回过台北一次,而且仅仅逗留一天,就匆匆而去了。此次,邓丽君赶在1月中旬回来,是因与台北有名的“狄斯角”签订了一个为期10日的演出合同,恰好可以与一年一度的旧历春节赶在一起。数年在外的邓丽君已经有多年没与父母在一起过上一个团圆年了,今年她必须利用这次回台的演出,实现这个夙愿。

“小弟,父母的身体可好吗?”

“母亲的身体当然是好的,只是阿爸他老人家一年不如一年了,比起从前你在家的时候变得苍老憔悴许多。”

“阿爸他还是像从前那样喝酒吗?”邓丽君从长禧的言语中已经意识到老父的体弱多病,她一直担心的酗酒习惯可能时至今日也没有改变。她在家里时老父时常因为家境拮据,心情不快而频频喝酒,有时饮酒过量,大口大口地呕吐,气得母亲不住地嗔怪骂。

“酒大伤身啊,小弟,阿爸还是听你的话,你该多多地劝他老人家才是。”

“阿妈尚且无法来劝,我的话更是人微言轻。”邓长禧正欲驾车穿过一个路口,不料前方忽然亮起了红灯。众多的车辆立刻将路口塞满了,他的嗟叹中流露出明显的怨尤与无奈。

“唉,都怪我啊,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外面奔波,孝敬老人的机会几乎是没有的。阿爸他这样无尽无休地喝酒,全是因为他心情郁闷,才来用酒发泄。”

“这怎么能怪你呢?喝酒是他改不了的老病啊,索性就让他喝到底吧。”小弟发泄着心中的不满说。

邓丽君叹道:“喝酒如果适量,本来也无可非议。我担心的是有一天阿爸他会喝出毛病来啊。”

“阿姊,你是担心他将来有一天喝出毛病?我可以告诉你,阿爸他现在的病已经不轻了。”

“什么病?”

“心脏病!这种病是他从前喝酒过量,夜里又常常与人搓麻将时得下的,最近两年经常犯,而且十次比一次严重。”

“我的天呐,阿爸什么时候患下了心脏病?这可决非是一般的疾病,如果不能及时治疗,一旦发作是会危及他老人家性命的。都怪我,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回家,尽是在外边奔波呀,真是在疲于奔命啊……”邓丽君听到父亲得了心脏病的消息,心里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绿灯亮了。

夜里。邓丽君被一场恶梦突然吓醒了,她在黑暗里爬起来,满头冷汗。这是她回到家后的第一夜,在睡梦里邓丽君见到一个喝得熏熏大醉的老人,手里拎着只酒瓶子,摇摇晃晃地朝自己走来。“阿爸,您又喝酒了刚。心您那心脏病会复发的!”邓丽君在黑暗中渐渐辨认清那醉酒老人的面孔,正是她阔别许久的老父亲。从前很魁梧很精神的邓枢,已变得满面多皱,老态龙钟,细瘦的腰身佝偻着,下颏黑森森的胡须已是多日不刮了,显得格外苍老憔悴。邓枢见了女儿,二话不说,俯下身来。“哇哇哇”连吐了三口鲜血,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手中的酒瓶子砰然一声跌落在地上,粉碎了……

“吓死我了!‘哪丽君手捂着”怦怦“狂跳的胸口,坐在黑暗里回想着方才的恶梦。邓丽步回台北的家里过年,成为邓家人全家最大的喜事。年老憔悴的邓枢吃晚饭时又多喝了两杯,邓丽君想劝又不忍。她知道老父亲在欢乐的日子里是不该让他扫兴的,母亲知道女儿从小就喜欢啃猪爪,就到街上买来许多的猪爪焖了起来。晚餐桌上多了一道邓丽君最喜欢吃的猪爪,使邓丽君体味到温馨的亲情。

“阿丽,你已经快30岁了。老姑娘了,莫非还要一味地挑下去吗?这么多年多少如意的郎君从你的眼皮底下溜过去,真让我这当妈的心里发愁。”晚饭之后,邓枢倒头便睡了。邓丽君本来想早早地安歇,可是对她关心备至的老母亲又来到了她楼上的小房间,絮絮叨叨地打探起邓丽君的婚事了。

“阿妈,你不要心烦。”邓丽君见母亲老是对她的终身大事操心,便笑着劝慰她说:“我自己的事情我会用心的,再说30岁也不算晚,如果遇不上知我心思的人又岂可以随随便便嫁人呢?”

“现在外面的报上又在传说,马来西亚又有一位巨商之后,在和你拍拖,这件事情可是当真?”

“是有这件事,阿妈,只是目前还不到结婚的时候,也就没有跟家里说。不过请您老人家放心,我一定要给您找回一位可心的人。

马来西亚的郭先生,性格和为人都很好,到一定的时候会将他领到家里来的。“

“真不明白,阿丽这一辈子为什么和马来西亚的华人有不解之缘。我只求上帝保佑,我的阿丽今年能有一位如意的郎君!”

母亲离开后,夜已深沉。邓丽君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拉开紫绒窗端,凝望漆黑天宇上的闪亮星光。当初邓丽君发觉郭孔丞对他的家庭具有很强的依赖时,她时刻担心郭孔丞与她的婚姻处于一种没有把握的状态。所幸的是,邓丽君的这种担忧很快就被郭鹤年夫妇的热诚驱散了。特别是那个难忘的中秋之夜,郭太太将一枚钻石戒指正式交到邓丽君的手上时,她认定今生必嫁郭孔丞无疑了。

如水的月光映照着邓丽君妩媚含笑的面庞。她不知道当时是怎样离开郭家的,也忘记了一路上她是如何地手捧着戒指喜不自禁。现在邓丽君只是清楚地记得当她回到下榻的大酒店时,立刻在楼梯上被那些歌坛上的姊妹们团团围住了。女友们早就在盼望着她从郭家带来喜讯。这时见邓丽君笑得宛如一朵盛开的艳丽桃花,就纷纷围上来追问:“丽君,郭家可是真答应这门亲事了吗?”

邓丽君像喝醉了酒,她笑得很美很甜,一副历经多年磨难终于如愿以偿的幸福神情,使得那些关心她终身大事的姐妹真心地为她高兴。可是任大家七嘴八舌如何追问,调皮的邓丽君只是含笑不肯说。她企图挣脱开姐妹们的包围,冲到楼上去。姐妹们哪里肯依,一个个围拢上来,穷追不舍:“邓丽君,你非坦白不可!”“阿丽姐,你有什么好事不能向大家公开呢?说,郭公子的家里到底是怎么说的?”“我就不信他们郭家敢说个不字?像丽君这样要人有人,要貌有貌的大明星,他们郭家莫非还敢说不喜欢吗?”

在众说纷法中,邓丽君只是眯眯地笑,左冲右突地躲,就是不肯说出她去郭家的详情。

“哎呀,你们看,丽君姐的手里拿着个啥?那不是郭家给的订婚戒指吗?”忽然,有一位眼尖的姑娘发现邓丽君的手里始终紧紧挨着一只精致的小盒,便大声地叫嚷了起来。

“怪不得她光笑不开口,原来早已有了定局了!”“快呀,还不快将郭家给你的戒指拿给大家瞧瞧,让我们也见识见识!”“如你阿丽再不肯公开秘密,今夜我们姐妹们就不能依你!”大家一拥而上,有人揪扯衣服,有人拦腰将邓丽君抱住,也有人伸手去在她手中的那只精致小木盒,想看看邓丽君所得到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贵重的戒指。

“我不给你们看,就是不给你们看。”邓丽君在姐妹中间笑着、喊着、叫着、打着。傍晚时她精心梳理得油光光的乌黑发辫,也在与姊妹们的挣扎中变得纷乱。邓丽君虽然抵不过姊妹们的进攻,可是她却拼命地用双手紧紧地护卫着那只小盒,大声叫着:“这只订婚戒指我是不能让大家看的,因为目前这件事还是个秘密,将来万一和郭先生结不成婚,又多不好意思呀?”

“像郭家这种体面的人家,已经将订婚的戒指给了你,为什么还要担心绪不成婚呢?”姐妹们哪里肯依,七手八脚地拥了上来,终于将攥在邓丽君手里的小盒夺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是一枚亮闪闪的纯金戒指。尤其是上面镶嵌的绿莹莹宝石,使所有的姊妹们惊羡不已。在一片啧啧称赞声中,有人提出要邓丽君举行一次酒宴来正式公布这桩好婚事。

“不行不行,姊妹们,现在还要请大家为我保密。”邓丽君在幸福中头脑仍然格外清醒,她慌忙收回戒指,劝阻众人说:“因为我认为此刻还不是公开我和郭先生婚事的时候,郭家给了戒指,当然说明他们同意这桩婚事。可是我和郭先生刚刚认识了一年多,又怎么可能结婚呢?”

姊妹们又一叠声地反对说:“莫非又要将这件好事拖上三年五年吗?丽君,你不能再拖下去了,你已经是快30岁的人了,既然看中郭先生可做终生伴侣,何不马上将这桩好姻缘尽快地操办起来,也好让我们大家了却一桩心事。”

“谢谢各位的善意。”邓丽君体会到姐妹们对她婚事的关切,今天夜里由于得到了郭家的正式订婚信物,邓丽君欣喜若狂,然而邓丽君毕竟是理智多于冲动的人,30个春秋她已阅尽了人世间的冷暖。她心里似乎仍然有一抹隐隐的不安,她亲见地拉住姐妹们的手往她楼上的套房里走,一边说道:“何时公开这桩婚事,我还要跟郭先生商量。等到时机真的成熟了,我会公布的,而且要在香港最大的酒店里公布,到时候我要请所有的姊妹们到场,为我助威!”

黎明了。

邓丽君在被窝里正在想着她和郭孔丞的婚事,突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小弟惊恐的叫声,好像是有人在喊:“快些,快些送医院!”邓丽君大吃一惊,莫非是父亲出了什么问题吗?昨天傍晚老人家是喝了许多酒,很早就睡下了,他会不会因为饮酒过量或是因为女儿突然归家,过分激动呢?邓丽君想到这里,急忙披衣下床。她来到楼下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只见父母的卧房里人声嘈杂。母亲和各位兄弟们都在惊呼忙乱。

“阿爸他……怎么了?”邓丽君不顾一切地分开众人,冲到父亲的床榻前,急得欲哭。只见邓枢的面庞苍白,双目闭合,呼吸急促,这是心脏病复发的预兆。邓丽君反倒变得格外冷静起来,她对手忙脚乱的哥哥嫂子们说:“别紧张,马上送医院去!”

在香港荷里活东酒店过30岁生日1983年1月28日——这一天是邓丽君30岁的生日。

清晨,当一轮朝阳从远方天际间冉冉升起来的时候,笼罩在维多利亚海面上的雾霭渐渐地消散开来。香港岛与九龙之间那湛蓝湛蓝的海面变得清晰起来。

邓丽君居住在郭氏父子在香港所建的香格里拉大酒店里。邓丽君住在这里主要是因为她已经成为了郭家的准儿媳妇,如果来到有郭家酒店的城市而不住,那样就显得有些生分。郭孔丞为此已经几次在电话里向邓丽君发出盛情的邀请,郭孔丞说:“如果你不住我们家的酒店,日后传出去父亲的面子上是过不去的。你现在大可不必躲躲闪闪了,因为我的母亲已经将订婚的戒指给了你。我想,邓小姐既然可以收下钻石戒指,为什么不可以心安理得地住香格里拉酒店呢?”

邓丽君盛情难却,无法不住。但是她仍然坚持如数交纳她该交的宿费。

邓丽君今天起得格外早。她是为了庆祝自己30岁的生日才起了个大早。旧历年春节已经过去了,这一年的邓丽君是在紧张与奔忙中度过的。本来她希望借回台北演出的机会,与父母兄弟们团聚,共享天伦之乐,然而就在她回家的次日凌晨,她的老父因为心脏病发作住进了台北的荣民总医院。幸亏送去及时,经过该院医生的紧急抢救,邓枢在次日上午就脱离了危险。

“阿爸,您放心,病会一天天好起来的。我正好在台北,每天我都会来看您的。”忙了整整一个上午,邓枢方才从昏厥中悠悠地醒来。他睁开那双昏花的老眼,发现守在床头的几个人影中有他最喜爱的女儿丽君时,他哽哽咽咽地哭了,浑浊的老泪沿着他多皱的脸颊流淌了下来。邓丽君紧紧地抓住邓枢的手哭说:“阿爸,都是女儿不好,如果我始终在你的身边是不会让您那么喝酒的!”

有了女儿这句话,邓枢心中感到一些安慰。他说:“阿丽,你放心,如果此次阿爸的病情好转,定要听你的劝告,不喝酒,不搓麻将,也不再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发脾气了。阿丽,你放心去演出吧,我已经好了!”

邓丽君在为“狄斯角”做彩排的那几天,恰好是腊月的最后几天,她白天为彩排忙得不可开交,到晚上8点钟彩排结束,她连衣服也顾不得换,就心急如火地乘车来到医院探视父亲。除夕之夜,邓丽君演出一直到了深夜。当零点台北全城烟花怒放,鞭炮不息的时候,疲惫不堪的邓丽君急匆匆赶到医院,将在花店里刚买的一束紫罗兰,恭恭敬敬地放在老父亲的病榻前,然后,她与患病中的老父一起谈话,陪着他守岁。直到天色已明,邓丽君才倚在父亲的病床边睡着了。

邓丽君临离开台湾返回香港的那一天,台湾岛上的过年气氛仍然浓郁。天色刚亮,邓丽君就独自驱车来到位于鹿港的妈祖庙——天后宫。这是台北最大的庙宇,里面供奉有消洲祖庙开基圣母的神像。这座建于清朝康熙二十二年的大庙,建筑奇伟,几层大殿均雄踞在一条中轴线上,数十年来这座妈祖庙里香火繁盛。

“大慈大悲的六祖开基妈祖,祈求您让我的老父亲早日康复吧!”邓丽君在一位庙祝的引领下,来到大殿的妈祖神像前的蒲团上跪定,她虔诚地在香案上焚点香火,然后跪拜,双眼凝视着彩绘精雕的巨大妈祖神像,口中念念有词地为正在患病的老父祈祷说:“老父的命好苦,他从来没过几天清静享福的好日子。从前他老人家是为家庭所累,如今我们大了,他又患下了许多的病,让我这身为女儿的心中何安?现在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父亲早日痊愈,愿他老人家还像从前那样硬朗!”

在妈祖庙替父亲焚香后,又到病房里最后看望父亲一眼,邓丽君就急匆匆到桃园机场搭机,她必须在元宵灯节的前一天赶回香港去,那里又有一份早已签订的演出合同在等着她履行。

今天,邓丽君迎来了她人生的第30个春天。沈治后的邓丽君换上了一件刚从台北订做的红色旗袍。她站在镜子前面,仔细地打量着镜子里映现出的情影,高兴地笑了。

“阿丽,你早,我来祝贺你的生日!”8点钟刚过,麦灵芝便来到了邓丽君的房间。她今天也起得很早,邓丽君的生日就好比是她自己的生日一样。麦灵芝的双手捧着一束十分艳丽的康乃馨,大朵大朵的花儿上滴着晶莹的水珠,放到邓丽君的房间里,立刻就有一股浓郁的幽香弥漫开来。

“灵芝姊,何必买花儿呢?你我两人又何必这样?”邓丽君的心里很感激,她亲自将麦灵芝买来的康乃馨放进一只天蓝色的小瓷瓶里,然后她转回身来,上下将打扮一新的麦灵芝打量一番,说:“你今天的装束很好,华贵端庄,真不愧为一位女导演呀!”

“不要嘴贫,你怎么也取笑我?阿丽,倒是你自己很懂得打扮了,也是的,30岁的生日嘛,人生能有几个?”麦灵芝忽然伸出双手,将邓丽君双肩抱住,两眼定定地将女友的粉嫩面庞认真注视了许久,叹道:“阿丽,你才称得上是端庄俏丽呢,唉,只是你还是不善于为自己化妆呀。这也许是因为平时你每次登台唱歌,都有化妆师为你修饰和打扮的原因吧!也好,今天就由我来充当你的化妆师吧!”

麦灵芝重新将邓丽君拉回到大镜子下,就像打扮一位即将出门的新嫁娘一般,为邓丽君盘了头,又小心翼翼地为她勾画眉毛,涂上淡淡的眼影。只半个时辰,邓丽君已经变成一位清雅俏丽,风姿可人的新嫁娘模样了。s “哎哟,太不成样子了,我怎么能化这么浓的妆呢?灵芝姊河行不行,我还是应该本色,因为这只是过生日呀。”邓丽君请求道。

麦灵芝嗔道:“有什么不行啊?虽然这次你不做新嫁娘,可是谁都知道你嫁出去的时间不会很久了。再说,你请朋友们来为你做30岁的生日,也是一件大事。正如你所说,30岁是人生的一半了,而且,你还从来没有正式地过一回生日呢!这一回你干嘛不能体体面面地过一次呢?我想你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何必这个样子?”

大约9点钟的光景,邓丽君和麦灵芝就离开了香格里拉大酒店。两人一同来到了香一家名叫“荷里活东迪斯克”的大酒店。这是一座很古老很豪华的英国建筑,邓丽君之所以花钱包下这家大酒店,当然不仅仅因为它的豪华,还由于该酒店能够烧很地道的中国菜肴。

“喀,邓丽君,你今天打扮得可真是太漂亮了!”邓丽君和麦灵芝刚走进一楼大厅,就见香港最有名的词作家黄霑喜气洋洋地迎上来,这位多年来为邓丽君填写歌词的大名人潇洒地大步走来。他大咧咧地向邓丽君伸出一只手来,与她紧紧相握说:“敝人为能够担当你的生日宴会主持人,备感荣幸!”

邓丽君正欲向黄霑道声谢,坐在大厅内沙发上的许多友人却纷纷迎上来。她们当中有邓丽君歌坛上的姐妹姚炜、潘冰娥、韩玛莉和黄淑仪,还有歌星谭咏鲜和陈欣健、陈伦等人。好友们对邓丽君的30岁生日格外重视,大家都像过节似的,每人精心打扮,赶来赴邓丽君的生日宴会。一时间,姐妹们七嘴八舌地向邓丽君祝贺生日,使邓丽君感到非常幸福。

“丽君,我和你结识这么多年来,从来也没见你如此隆重地办生日酒席啊!”潘冰娥上前来拉住邓丽君的手,说:“莫非这次办生日酒会与你的终身大事有关?”

韩玛莉说:“阿丽从来不喜欢大肆铺张,这次倒使人感到惊奇。”

谭咏麟说:“办生日酒会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呢,我们以唱歌为职业的人,为什么不能体面风光一些呢?”

邓丽君国际歌迷会会长蔡小姐说:“依邓小姐对国际演唱艺术的贡献,早就该由我们歌迷会来为她主办这次别开生面的生日酒会了,可是邓小姐却偏偏要自己来主办这个生日酒会。”

在一片热烈的祝福声里,邓丽君第一次感到自己作为一名音乐人存在的价值。在艰难与坎坷中度过了30个春秋的邓丽君,在这一刹那才感到自己成熟了,她不再是在台北到处赶场卖唱的小女孩,也不再是当初为向南洋发展,四处奔波的穷歌手。她如今已经是名震东南亚的著名华人歌星。虽然她刚刚30岁,其声望却远非这个年龄的人可以相比的。邓丽君想到这里,忍不住面现欣慰的微笑,她不肯回答众入的发问,与大家相拥相扶着走上二楼。

“丽君,你怎么忽发奇想地来到这里举办生日酒会呀?害得我找得好苦!”邓丽君刚刚出现在宴会厅的门前时,就见厅内走出一个青年女子来。她穿着一袭黑色的旗袍,胸前佩带着一朵艳丽的胸花,她的突然出现使大厅内外顿时变得明亮灿烂起来。

“青霞,你来得好早!”邓丽君见是林青霞迎出来,她顿时双眼一亮。

“你的请柬我是刚刚收到的。本来正在拍戏,无法脱身,可是当导演听说是你要请我来喝生日酒时,只好同意暂时停拍我的镜头。”林青霞说话办事都很爽快,她与邓丽君早在台湾时就是一对要好的朋友。70年代初,邓丽君在台北出道不久,那时还默默无闻的女学生林青霞就非常喜欢听邓丽君的歌曲。有一回林青霞在台北一家剧场正在听邓丽君的演唱时,却忽然发现在她的背后有几双男人的眼睛在打量她。邓丽君优美动人的歌儿没有给林青霞留下太多的印象,当时她是在紧张的心情下坚持听完的。林青霞归家时很懊丧,因为好不容易得到一次听邓丽君唱歌的机会,被几个无聊的男人给干扰了。可是两天后却有人来到学校,用一辆小吉普把林青霞接到台北的一家电影制片公司去。原来那天不断偷看林青霞的三个男子,是该家制片公司的制片主任、副导演和摄影助理。

他们当时正在为一部名叫《窗外》的电影寻找女主角。林青霞清丽俊美的气质,立刻吸引了他们,林青霞试完镜头,导演当即拍板说:“就是她了!”林青霞因一部《窗外》成名,从此步入影坛。事后林青霞以感激的口气对别人说:“我能拍电影是应该感谢邓丽君的。如果我当时不去听她的歌曲,电影公司的人是无法发现我的。”从那以后,林青霞结识了邓丽君,两人也成了一对很要好的朋友。

“青霞,知道你在香港有片子在拍,本来是不想打扰你的。可是一想又不行,因为有人说你林青霞好比是我的影子,不将你请来,大家一定是不依我的。”邓丽君从林青霞手里接过一束红玫瑰,笑嘻嘻地与她打趣调侃。

“也是的,丽君,我是非来不可的。”林青霞笑着说:“拍电影这么多年,我这个人几乎全被电影给占据了。特别是我从美国回香港以后,片约就更多了,有时同时套拍两三部电影,刚走出这家电影公司,又去了那一家的摄影棚,唉唉,真没有办法,有时我连角色们的台词也弄混了!成什么话?这不是在玩命吗?现在搞得我连体验普通人生活乐趣的权利也没有了,这怎么行呢?所以,今天我是宁可不拍戏,也是要来出席你的酒会的。”

“丽君你看,来的客人已经久等了。”邓丽君正与林青霞叙着旧情,却听得宴会厅里何莉莉在叫她。莉莉和赵世光的身后,紧随着另外一位高身材的男子,他是赵世光的兄长赵世曾。三个好友一齐向邓丽君祝贺生日,这时大厅里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谢谢,谢谢各位光临!”邓丽君这才发现离酒席开始的时间还差半小时,宴会厅里的六张圆桌周围早已经是座无虚席,人头攒动。邓丽君惊喜地发现她邀请的演艺界名流,工商界巨贾几乎无一不准时到场。她真的为这么多友人的热诚感动了,依次走过来去向那些男宾女友们点头致谢。

“邓丽君小姐,你是今天酒会的主人,你当之无愧要坐在首席。”主持人黄霑见时间已到11点,急忙让众人落座。在邓丽君的座席后面是一道紫红色的巨为帷幕,上嵌“邓丽君小姐三十寿禧”

一行大字,下方是三只半人高的巨大花篮。

女侍们穿着清一色的中国旗袍,向一张张餐桌布下美味佳肴。

酒席已经开始了,黄霑急忙将一杯斟满鲜红酒浆的高脚杯送到邓丽君手里,怂恿地说:“邓小姐,今天的生日酒会,该是你来致祝酒词的!诸位,且慢饮酒,我们都来听邓丽君小姐的讲话!”

大厅里变得很肃静,所有的宾客都将目光投向容光焕发的邓丽君。在众目睽睽下她显得格外娇羞,妩媚和可爱,邓丽君的心情很激动,脸上泛起了红晕。

“诸位朋友,从小到大,我是第一次这样为自己做生日,为什么呢?”她手里举着透明的高脚杯,面向四座激动地说道:“因为30是而立之年,它标志着人生跨进了一个新阶段,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掌声骤然响起了。

满面笑容的邓丽君在如此热烈的掌声中,感动得泪水奔涌。开始时只是滴下几滴眼泪,后来那激动的泪水便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可遏止地流了下来。

邓丽君在公开的场合流泪的事情,在此之前还有过两次。一次是两年前邓丽君在香港的“利舞台”奉命主持一年一度的“金钟奖”

颁奖晚会的时候,当一位名叫李佩奇的歌唱家坐着轮椅上台来颁奖,邓丽君双手捧着那只金光熠熠的“金钟杯”当着台下千余名观众的面,泪水谱然而下。当时,台上台下的人们都被邓丽君的泪惊呆了,谁也不知道这位正处于事业峰巅的女子,为何会有泪流出?

是喜泪,是悲苦之泪,抑或是向坐在轮椅上的受奖人洒下的同情之泪呢?

再有一次,就是不久前邓丽君在台北演出的时候,她唱了一首《谁来爱我》,歌中有这样的歌词:你曾对我说过永远地爱我,谁知道你的话都是在骗我。

你狠心抛弃我,也不管我死活。

谁爱我,谁来爱我,不知谁来爱我?

邓丽君在唱完这首催人泪下的歌后,有人向台上的邓丽君呼喊:“请邓小姐再唱一支歌。‘哪丽君又唱了一支《爱的理想》,就在她唱这首歌之前,却出人意料地走到舞台前面,向欢呼的观众行了一个礼,说出了一段发自肺腑的话:“我13岁出道,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这中间经历了多少甜酸苦辣,真是一言难尽啊……“邓丽君说到这里时,不知为什么突然哽咽了起来。也许是自己的话触动了内心的隐痛,当着众人之面,泪水扑簌簌地淌落了下来……

今天,在邓丽君的30岁生日——大喜的好日子,赶来赴宴的友人,谁也不曾想到邓丽君会乐极生悲,当众泪珠滚动。

“丽君,你哭什么呀?今天可是你最高兴的日子!”林青霞见邓丽君眼里含着泪,就急忙劝止她说。

“丽君,你莫哭,你该笑,该放声地笑一笑了。因为这30年你没有虚度,你活得很有价值,你成了亚洲最著名的歌星,难道你还不该笑一笑吗?”何莉莉这样说。

“依我看,邓小姐不该哭,也不必笑!”老成持重的赵世光说:“你该向朋友们说一说你这30年。这30年你唱了多少支歌?还有,30年的风风雨雨是如何度过的,又是谁在支持你?到底是谁对你的帮助最大?”

“第一个当然是父亲,”邓丽君竭力控制住感情,但是眼里的泪水还在流,她举在手里的酒杯在颤抖,她动情地对众人说道:“当年是他老人家支持我,鼓励我,我才成为歌星的。所以,我要对我正在患病的老父亲表示敬意!”

宾客们随着邓丽君干了一杯酒。

“这第二杯酒,应该献给我在台北的老母亲,”邓丽君又满斟了一杯酒,向四座祝酒说:“自我出道和成名以来,十几年间,母亲她老人家都一直跟着我。我到什么地方,母亲就跟随我到什么地方,她陪伴着我,照顾着我,她是我精神上的支柱!”

邓丽君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心中的悲伤,哭了起来。坐在宴席上的所有男宾女眷们,都静默不语,邓丽君的情绪在深深地感染每一个人。

“丽君,不要再说了。”麦灵芝不忍心让邓丽君这样说下去,她站了起来,从主持人黄霑的手里接过话筒,来到邓丽君的身边劝道:“今天是你的30岁生日,在这个美好的日子里,你还是给大家唱一支歌儿吧,这比你的祝酒辞还要好!”

“好,来唱一支歌儿吧!”黄霑也热烈响应。

“请丽君唱歌!”一度鸦雀无声的四座里,立刻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邓丽君为众人的热烈情绪所感染,她接过麦灵芝的话筒,向在座的朋友说:“除了我的父母以外,这些年来关怀我,支持我的,还有在座的各位兄弟和姐妹,我在30岁生日的酒会上,献给所有的朋友们一首歌吧!请允许我唱我最喜欢的《千言万语》……”

邓丽君充满激情地唱起来——不知道为了什么,忧愁它围绕着我,我每天都在祈祷,快赶走爱的寂寞。

那天起,你对我说,永远地爱着我,千言和万语随浮云掠过。

掌声骤然地响了起来。邓丽君在鼓掌声中又流了泪,不过这泪水是欢欣的泪,喜悦的泪……

结婚,还要再过老祖母这一关吗?

“邓小姐,听说你不久前在香港庆贺自己的30岁生日,办得有声有色,可惜的是我在新加坡并不知道,就在你办生日酒会的前两日,我记得还与你通过电话,遗憾的是你对我守口如瓶。仔细想来真是有些苦恼,因为像我们目前这样的关系,我对此事一无所知似乎是让人难以接受的。”郭孔丞在说上面这些话时显得很难过。

这是1983年2月上旬。在香港有名的文华酒店的茶楼,刚从新加坡飞港的郭孔丞在下午3点光景,请邓丽君来品下午茶。对于香港古来就有的下午茶,邓丽君以往虽然知道这是一种高雅的享受,她却始终没有机会品尝。倒不是她不喜欢这种从内地广州流传过来的茶饮风味,而是她不可能抽出那么多的时间来。今天因为是郭孔丞相请,才忙里偷闲赶来。

邓丽君的心情很平静。她没有因郭孔丞提出的质责而感到不快,只是慢条斯理地饮着茶,沉吟片刻才说:“郭先生,我办生日酒会的事情,本来也是准备告诉您的。可是后来一想,又觉得还是不告诉的好。”

郭孔丞笑了一下:“为什么呢?就因为我不在香港吗?”

邓丽君说:“倒也不全为此,郭先生,我以为像你我目前的感情之深,也许并不在于非要做表面的文章。只要彼此合得来,有缘分,是不在于一二次欢聚的。况且,如果你真的为一次酒会就从新加坡飞过来,也显得小题大做了,你以为我这层考虑没有道理吗?”

“邓小姐的考虑无疑是有道理。可是你过30岁生日这样大的事情,我如果不来也实在太说不过去了,因为我从新加坡到香港来并不困难,只要我当时得到一点消息,无论如何也要来为邓小姐的生日酒会助兴的。”郭孔丞无论如何也排遣不掉留在他心头的遗憾。自从1981年他在澳门与邓丽君结识以后,两个人的关系一直相处得很好。他喜欢邓丽君的歌声,更喜欢她善良的品行。特别是邓丽君与郭孔丞的父母见面以后,越发加深了他对邓丽君的无限深情。郭鹤年这位半生在商海中浮沉的华侨巨商,从前对一些歌星之类的人物并无太多的接触,当然也谈不上兴趣。可是当这位爱国商人见到温存可爱的邓丽君后,也不得不对她的人品大加褒奖。郭太太更是为儿子能找到像邓丽君这样的杰出女子而高兴,她对郭孔丞说:“孔丞,像邓丽君这样的歌星,稳重温柔,既有天才又有好的人品,这是你一生的福分呀!我劝你将来一定要善待她才行!”正是因为郭鹤年夫妇对邓丽君有如此良好的印象,郭孔丞才认为他与邓丽君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瓜熟

蒂落的地步。郭孔丞想到这里,对邓丽君说:“邓小姐,我这次从新加坡来香港,主要是与你商量公开我们之间的关系,何时将咱们的婚期确定下来。家父和家母都多次对我说,不要再拖下去了,我们俩的年龄也都不小了,是应该考虑这件大事的时候了,不知邓小姐有何见教?”

邓丽君捧着精致的细瓷小碗,悄悄地啜饮了一口茶。她对郭孔丞的这种提议是早有思想准备的,平心而论,邓丽君目前也希望考虑婚期一事,因为在她30岁以前,已经有过两次悲剧发生。朱坚和林报发都给予邓丽君许多从精神到感情的无私支援,甚至都一度成了邓丽君赖以奋斗的精神支柱。然而,那一段时间邓丽君的全部心思几乎全扑在她所热爱的事业上。她认为自己应该趁着韶华正好,多多地学习声乐知识,邓丽君看演艺界许多本来卓有才华的姐妹们,一旦结婚,便很快失去了自我。邓丽君从其他女明星身上,想到自己将来所面临的相同悲剧结局。邓丽君正是因为有种种的考虑,才一次又一次地推迟了婚期,以致她接连失去了朱坚和林振发两位恋人。如今,她面临郭孔丞对自己的结婚请求,如果拒绝,就意味着还在重复自己从前已经走过的悲剧之路,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残酷的现实!但是现在就与郭孔丞举行婚礼,会不会因此而影响自己的事业呢?邓丽君虽然对此一直忧虑重重,可是在冷静地思考后她下定了决心。她抿了一口茶,对郭孔丞说:“郭先生,我在去年中秋节收下了你母亲给我的那枚戒指,就等于说我已经同意和你结婚。而且,我也在想等到某一天——我们两人都认为时机成熟了的时候,举办一次隆重的订婚酒会,宣布我们俩结婚的时间,我希望那一天早日到来。郭先生,现在我可以郑重地对你说,我们的婚期可以商量了!”

“这太好了!”郭孔丞万没有想邓丽君这次会如此爽快地赞同他的意见,他说道:“邓小姐,我们很快就在香港公布结婚的时间好吗?”

“马上公布是不行的,”邓丽君透过文华大酒店的窗口,可以望见笼罩在香港上空的几朵铅灰色的云块。那是严冬尚未过去的浓厚雨云,近几天来春寒料峭的香港岛,忽然袭来了一股寒流。邓丽君双眉微微一蹙说:“郭先生,我在两天以后就要到美国去了。在那里将有几场演出,是在美国有名的赌城拉斯维加斯。我们公开结婚的消息最好是在我从美国回来以后,我们为这样一个重要的酒会,总是应该做些必要的准备才行啊,郭先生,您说是吗?”

邓丽君这次去美国著名的赌城——拉斯维加斯进行演出,是多年前梦寐以久的一次重要演出。当年林振发在世的时候,就已经通过马来西亚的商业界朋友联系此事,可惜的是,林振发在世的时候并没有实现邓丽君进赌城演出的预想,林振发死后,邓丽君虽然也去了美国,但是她只是实现了在纽约、旧金山和洛杉矶三座城市演出的计划,尽管邓丽君在纽约的肯尼迪中心的演出,已经为邓丽君的演唱生涯标定了崭新起点,市是邓丽君一直也没有放弃从前的目标和理想。现在邓丽君终于植到了可以去拉斯维加斯演出的签证与合同,所以她虽然也很希望尽快与郭孔丞敲定婚期,隆重地举行一场公开她与郭孔丞订婚消息的盛大酒会,可是这件事如果与演唱会相比,邓丽君显然还是重视后者。

“也可以。”郭孔丞是一位很随和的人,见邓丽君在近期安排了一次去美国赌城的演出活动,他知道这是不可以随便更改的。邓丽君的性格,对事业执著的追求,都给郭孔丞的心里留下了很深刻,也很良好的印象。他以赞同的口气对邓丽君说:“你是歌唱家,这与我们经营实业的人实际上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事情会比事业的成败更重要的了。既然邓小姐已经确定了去美国演出的日程,那就应该尽快地去做好准备,按原定的计划启程吧。像美国这样的国家,我们华人的歌手能够在拉斯维加斯这样的地方公开演出,是非常难得的。至于我们的婚期,最好是在今年的夏天,因为,这是此次我回吉隆坡的旧宅子里时,老祖母发表的意见!”

“老祖母的意见?”郭孔丞的话使邓丽君听了感到有些惊讶。自从她与郭孔丞相爱以来,邓丽君还始终没有到过郭家在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的旧宅,自然也还没有拜访过郭孔丞那位常常提起的老祖母。邓丽君虽然还没有见过这位90岁高龄的老祖母,但是在近两年与郭孔丞的接触中,她已经从郭孔丞的口里,不时地听到他对这位一言九鼎老祖母的敬畏之言。现在,郭孔丞又告诉她婚期是由老祖母代为确定的,这在邓丽君的内心里引起了小小的不愉快。

她与郭孔丞的婚期本来是应该由她和他自己来商议决定的,可是现在还没有得到她的同意,郭家老祖母居然限定了日期。邓丽君在吃惊之余,又隐隐地感到一种潜在的威胁,郭家很可能是一个封建意识非常强的豪门之家。在这个家庭里历来就灌输着至尊至孝的传统观点,郭孔丞在家庭问题上唯唯诺诺的处事方法,可能就与老祖母传下来的无数清规戒律有关。邓丽君的心里一惊,暗自问道:“将来自己万一嫁过去,会不会习惯郭氏家族的这种生活规矩呢?

如果老祖母万一不喜欢自己的孙儿媳妇到外边去唱歌,自己又该怎么呢?“想到这里,邓丽君沉默了。

“是老祖母的意见,她老人家说在旧历的端午节前后将我们的婚事办下来最好。”郭孔丞对于德高望重的老祖母从来言听计从,老祖母的旧观念与越俎代疱,非但没有让郭孔丞感到丝毫的不妥,反而心安理得地对邓丽君说:“老祖母她还对我说,先要请你邓小姐到吉隆坡的家里去,如果在夏天前办成这桩喜事的话,最好请邓小姐在端午节以前,能抽空飞到吉隆坡去。老人家很想和你见见面,还想请你吃一顿家乡饭。”

“可是……”邓丽君屈指算来,从美国赌城归来以后,还将有一系列预先早已安排下来的演出活动,都是自己无法推开的。偏偏就没有一项演出活动安排在马来西亚的境内,这样更使得邓丽君感到为难,然而,在与郭孔丞结婚之前,不到吉隆坡去拜望这位在郭氏家族内威望甚高的老太太,显然是不行的。

郭孔丞见邓丽君面有难色,便说:“老人家欢迎你到吉隆坡的家里做客,是一片好意。邓小姐就是再繁忙,也要找机会去一次,因为我们既然都同意尽快地结成好姻缘,那么老祖母这一面是非见不可的。如果她老人家不点头,我的父母也是不敢放手来操办这桩婚事的。所以,我请求你无论如何……”

“好吧,郭先生。”邓丽君思来想去,觉得如果结婚的话,她还必须要过郭家老祖母这最后的一关。邓丽君的性格历来是逆来顺受,从来也不想与任何人闹得不愉快。更何况如今自己与郭孔丞之间的关系相处甚洽,为了不再发生从前将婚事一推再推的情况,芳龄30岁的邓丽君准备忍受重重磨难,也要将婚事尽早促成。邓丽君想到这一层,决然地应允下来:“吉隆坡我是一定要去的,我也真的应该去拜访一下咱们的老祖母了!”

第十一章 爱,为什么苦涩?

第十一章 爱,为什么苦涩?

拉斯维加斯的“邓丽君旋风”

世界上最著名的赌城——拉斯维加斯,就在美国较为贫穷的内华达州的南部。邓丽君从前居住过的洛杉矶与这里并不太远,但是,果没有这次演唱的机会,一生对赌博毫无兴趣的邓丽君是绝不会飞到这座城市的。

“邓小姐,你不要担心赌城没有安全感,这里虽然集中着来自世界各国的赌客,但是你要知道,赌客们是为了好奇和玩乐才到这座赌城来的,没有一个人是为了赢钱才来拉斯维加斯的。因此,你可以放心地在这里演出。”在一架从旧金山起飞的客机上,美国国际交流总署的礼富官员埃斯顿通过身边的翻译戴维斯小姐与邓丽君交谈着。这次来赌城的凯撒宫演出,是邓丽君通过友人与usia联系才最后商定的。现在埃斯顿与戴维斯小姐作为演出单位的联络人前往旧金山迎接邓丽君小姐,以及包括伴奏。配唱、伴舞、美工、灯光等在内的随行人员正向拉斯维加斯飞来。

邓丽君温和地笑笑说:“我既然来了就不担心安全问题,因为我是相信你们才来的。这里既然叫赌城,赌场一定很多了?”

埃斯顿诡橘地眨眨蓝眼睛说:“那是当然,满城尽是大大小小的赌场。可以说拉斯维加斯是赌场的世界,我们想在邓小姐正式演出前,请您到几家赌场去玩一玩。”

邓丽君沉吟着,她没有马上答应,因为她对赌场历来充满了反感。今天是2月17日,距正式演出还有两天的时间,逛赌城的时间自然是有的,然而邓丽君对此毫无兴趣。正在这时,戴维斯朝机下一指说:“邓丽君小姐,赌城到了!”邓丽君急忙俯身朝下一望,机翼下果然闪现出一座楼宇林立,车辆如蚁的繁华城市的全景,方才当飞机从内华达州那偌大一片荒芜的土地上飞过的时候,她还对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会有繁华城市感到惊诧现在她相信了以赌博作为吸引各国游客也可以使贫穷的内华达州变得富裕。

“邓丽君小姐,您和您的随行人员就在这座希尔顿酒店下榻。

请大家先休息,明天彩排不会误事的。您的演出是会受到欢迎的,所有的门票早在半个月以前就售出了!“几辆豪华小轿车从机场驶进热闹的市区,很快,邓丽君的车队驶进了一条名叫”strip “的狭长的大街,它处在拉斯维加斯的市中心,邓丽君发现这条街的两旁,几乎全是一家又一家私人开设的赌场。而且每家赌场都是赌客盈门,熙熙攘攘。邓丽君从那些来来往往的赌客肤色上,不但可以找到欧洲人、亚洲人,而且也有非洲来这里的游客。戴维斯小姐告诉她希尔顿酒店到了。

邓丽君刚走进这座18层的大酒店,楼下大厅里便立刻传来了“哗啦啦”的钱币响声。这使邓丽君和她的随行者不但吃惊且又大开眼界,这座酒店的底层有千余平方的大厅,里面俨然就是个赌博的世界。一张张赌桌旁挤满了疯狂的人们。他们当中不但有男人也有女人,甚至有儿童。邓丽君说:“怎么我们住的酒店里也成了赌场?”

埃斯顿笑道:“这没有什么奇怪,拉斯维加斯全城没有任何一家酒店和旅馆里不设赌场的,邓小姐,请您先和随员们上楼在安排好的房间里略作休息,饭后我带您去玩玩。请您千万别拒绝,因为任何人来到拉斯维加斯,不赌一次岂不白来。”

邓丽君住在15楼一间豪华套间。她很疲惫,在香港准备这次美国之行的时间很紧迫,特别是从新加坡来的郭公子与她的那次交谈,给邓丽君的心头又罩上了一层阴影。她从前仅仅以为郭鹤年夫妇看中了自己,并且以钻石戒指作为订婚的信物赠给她,就意味着自己与郭孔丞的婚事已成。哪知道在她与郭孔丞正准备筹划今年结婚的时候,又传出郭家老祖母要在马来西亚与自己见面的消息。郭孔丞说后,邓丽君的心情变得沉甸甸的,她不知道老祖母的一句话是否能改变或促成自己与郭公子的好姻缘?邓丽君很自信,她自信自己能够得到这位多年居住在那个海岛国家的老祖母的青睐,但是万一她老人家提出什么异议,会不会给她的好姻缘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麻烦?……邓丽君来美国后一直在想着这个不愉快的问题,所以她在希尔顿酒店里没有按惯例沐浴,吃饭也很少,只是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打了一个吨,戴维斯小姐便彬彬有礼地邀请她下楼了。

“邓小姐,请!”埃斯顿和翻译戴维斯见邓丽君对所下榻的希尔顿酒店楼下乱糟糟的赌局不感兴趣,便将她引到酒楼门外。邓丽君身不由己地随两位热情的美国朋友来到希尔顿酒店对面一幢30层巨厦,楼顶上镶嵌着“mom ”字母。

“邓小姐,您在洛杉矶时一定听说好莱坞制片商米高梅的名字吧,这就是他在这里开的饭店。”埃斯顿一说到米高梅的名字,本来游兴不大的邓丽君忽然来了兴致,她问:“他的饭店里也设有赌场吗?”埃斯顿和戴维斯小姐都被逗笑了,一齐说:“你进去看

一看就知道了。”

这座名叫“mom ”的大酒店比希尔顿还华丽。邓丽君由两位美国人陪着刚登上二楼,就见到一座比希尔顿还宽大的赌场。

“唉哟哟,我的妈呀!”邓丽君马上就听到哗哗乱响的钱币声和杂乱的赌徒嘈闹声,吓得她急忙用两手护住了她的耳杂。

“邓小姐,请不必烦。”埃斯顿指着集聚在赌场大厅里的一张张台球案似的朱漆赌台和堆满各种扑克牌的一张张小圆桌,数不清的名叫“吃角子老虎”的赌博机,以及那些放肆大耍牌九、骰子和押定的一张张台子,对邓丽君说:“其实这里很好玩,来,请你来看这位老太太,她也是一位很正派的老实人,不是也想玩一玩来寻开心吗?”

心中忧愁的邓丽君听了埃斯顿的话,方才意识到她此次来赌城演出时面上呈现的淡淡忧愁,已经被两位精明的美国朋友隐隐地察觉了。她立刻觉得这是不好的,从前她的心里也时常有许多不开心的事,但是邓丽君却从来不肯让心头的不快体现在她的脸上,尽量给朋友以开心的印象。可是这次怎么了?邓丽君想到这里,急忙随埃斯顿和戴维斯小姐,穿过熙来攘往的人群,来到一台“吃角子老虎”的赌博机前,她们看见一位美国老年妇女,正将一枚黄色的小铜币(25美分),小心地投进那架赌博机的虎口。她投了一枚,机子无声地吞了下去,又投下第二枚、第三枚……一直投下十几枚后,那台威风凛凛的“吃角子老虎”也无动于衷。但是那位美国老妇并不气馁,当她又投进一枚铜币的时候,奇迹终于发生了。邓丽君只听得那台“吃角子老虎”下部的一扇铁门,“哗”他一声响,接着便见到数不清的闪亮铜币从虎“屁股”里流泄了下来,在老虎机下的红地毯上流淌了一堆金黄色的铜钱!

“嗷——”

“ok——!”

周围的围观者都情不自禁地欢呼雀跃起来了。

“邓小姐,咱们也来赌吧?”戴维斯小姐受其感染,第一个提议。

埃斯顿也说:“我们不多赌,每人买20美元的角子吧,邓小姐,如何?”

“好吧,我倒不求赌赢,我只求玩乐。”邓丽君的情绪也渐渐好了起来,在盛情难却的两位美国朋友面前,她受到友好的熏染,不假思索地随手从腰里取出两张十元的美钞,随埃斯顿来到赌场兑换铜钱的窗口,里面的美国金发小姐很快就递给邓丽君一袋沉甸甸的小铜钱。她将那袋铜钱捧在手上,和戴维斯小姐忙不叠地向那台刚刚接待了那位有运气的美国老妇的“老虎机”前跑去。邓丽君欢笑着将一枚闪亮的铜币投向“虎口”,虽然她根本不想“发财”,但她的内心里显然是在希冀碰到一种“好运气”……

将一生梦想,换到多少悔恨与祸殃。

谁愿镜内照出孤独影,无奈往事烙心上。

谁令怨恨似比山高,风霜伴我行。

2月19日入夜,赌城拉斯维加斯华灯璀璨。那些大大小小赌场门帽上以五彩缤纷的霓虹灯所组成各种广告,都在愈渐昏黑的天幕下闪烁着光辉。位于赌城市中心的古老建筑——凯撒宫,更是披红挂彩,灯盏灿烂。邓丽君是第一位来到凯撒宫里演唱的黄种人。她那张经过放大了的巨幅彩色照片,悬挂在凯撒宫大门前。邓丽君彩色肖像的左侧是有世界级歌星汤姆。琼斯,右侧悬挂有法兰克辛那屈的巨像。邓丽君能与这两位世界级巨星的照片并排悬挂于凯撒宫门前的事实本身,就足以说明邓丽君的演唱生涯已经步入了一个崭新的层次!

邓丽君以一首《风霜伴我行》的歌曲来开始她在拉斯维加斯的首场演出。她一度有过的担心渐渐地被一种意外惊喜所取代了。邓丽君虽然在美国的纽约等地进行过一次从东到西的巡回演出,可是到底在拉斯维加斯能否演出成功,心里还很没有底数。因为拉斯维加斯与纽约、旧金山、洛杉矶有所不同,那些都市里聚集着一批华人,他们由于多年末能归国,人人都有一种思念故土的乡情。在这种心态下那些华侨人士听了邓丽君所演唱的中国歌曲,当然很容易会产生共鸣。可是在拉斯维加斯的演出则完全不相同,这座世界闻名的赌城里聚集着来自世界各国的旅游者们,他们是否会来光顾邓丽君的演唱会?即使这些外国人能够走进凯撒宫听歌,是否能够听懂她所唱的中国歌曲呢?须知在赌城的观众中来自东南亚的观众毕竟是极为有限。可是当邓丽君在19日晚上出现在凯撒宫的舞台上时,她就发现自己对外国观众的欣赏水平低估了。那些来自世界各个国家的旅游者们,在紫红色的帷幕尚未拉开之前,就早已经坐满了偌大凯撒宫内的一千余张座

席。而且,凯撒宫的大门外,约有数百人从演出开始就拥塞在大门前,有人情愿以150美元或200美元,购买一张可以进入凯撒宫里的“站票”。这样一来,守门和卖票的凯撒宫工作人员,就发了一笔小财。当这场长达两个小时的音乐会将近尾声的时候,富丽堂皇的凯撒宫大厅的后面,已经组成了数百人站着听歌的黑鸦鸦的人墙。

邓丽君从来没见到过如此盛况,她在台上一首接一首地唱歌,她将自己所喜欢的《干言万语》、《甜蜜蜜》、《海韵》和《再见,我的爱人》等歌曲,—一奉献给台下那些崇拜她、喜欢她的各国歌迷。邓丽君知道这些来自世界各国的旅游者们,是放弃了到拉斯维加斯各家赌场赌博玩乐的好时光,挤进这座凯撒官来听自己演唱的。那些各种肤色,语言不通的各国观众,他们给予邓丽君的是无法用金钱所买到的深情啊!

演出将要结束时,邓丽君先后三次出来向台下谢幕,可是黑鸦鸦的观众都站了起来,拼命地向邓丽君鼓掌。有人用英语欢呼:“邓丽君,再来一个!”

盛情难却,邓丽君又唱了一首《何日君再来》: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

今宵别离后,何日君再来?

“哗——”的一声,席间的观众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这些语言不通的外国人显然是从邓丽君那优美纯正且又撩人心魄的歌声中,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享受。他们完全被邓丽君的风采与动听的歌声深深地打动了。他们拼命地欢呼喝彩,将邓丽君在拉斯维加斯的首场演出推向了高潮:喝完了这杯,请进点小菜。

人生难得几回醉,不欢更何待?

(她对台下人用英语说:“哎,再喝一杯,干了吧!”)

今宵别离后,何日君再来?

……

“邓丽君小姐,从前我对东方的歌曲很陌生。坦率地说,我没有半点兴趣,可是从昨天晚上的一场演出中,特别是通过邓小姐您长达两个小时的不间歇演唱中,我改变了对东方歌曲不正确的观点。

我错了,东方歌曲真美,真好听!“这是一位来自泰晤士河畔的英国著名西洋乐教授,名叫艾尔登。他是在距希尔顿大酒店不远的一家大酒店里设宴款待邓丽君的。

这是2月20日的中午时分,距离邓丽君在赌城拉斯维加斯最后一场演出还有几个小时。因为有美国国际交流总署的官员埃斯顿与译员戴维斯的从中搭桥引线,邓丽君才得以接受这位有很高音乐造诣的英国著名教授艾尔登的宴请。在场作陪的另一位美国人是著名声乐演奏家奎尔,他也是受到昨晚邓丽君首场演出的鼓舞,才主动请求与中国女歌星邓丽君有一次见面机会的。

奎尔说:“邓丽君小姐的演唱让人真正地了解了古老而文化悠久的中国,你的歌声一下子轰动了美国。美国西部几座城市的报纸上,今天都用第一版的显著位置,刊登了邓小姐在拉斯维加斯演出大获成功的消息。有人已经称你在拉斯维加斯的演出,是刮了一场‘邓丽君旋风’呀!”

邓丽君谦和地一笑。10余年的演出生涯里她看惯了笑脸、鲜花、喝彩和各种令人陶醉的溢美之词,正是因为邓丽君有如此非凡的经历,才有一种“曾经沧海”的冷静神态。邓丽君越是不骄不矜,越是令艾尔登教授敬重。他将一张当日出版的《内华达州报》双手捧过来,对邓丽君说:“邓小姐真是一位艺高品重的东方杰出歌星,你应该为取得的成就感到骄傲!”

邓丽君接过那张《内华达州报》,见报纸上果然在显著的位置刊登着她在凯撒宫演唱的剧照,同时配发一篇由该报记者采写的报道,题目是:《在赌城刮起的“邓丽君旋风”》:“……谁也没有想到一位年纪轻轻的中国女孩,她在世界上有名的拉斯维加斯竟然能够掀起一股以她为中心的旋风!可是这件事却真正地在赌城里发生了,昨天夜里是凯撒官有史以来没有过的一场演出,那么多听不懂中国活的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和一些来自非洲大陆的旅行者,他们来到凯撒它的门前请求入场。可是门票早已经在1月中旬就卖完了,一千余张座席上早已坐满了当地的邓丽君崇奔者,后来的人又怎么可以进入凯撒宫听这位中国小姐的演唱呢?凯撒官的守门人增加了一倍,售票员忍不住惊呼:邓丽君是谁呀?她怎么能有如此神力把那些来此玩赌的人们,从赌场里拉到这儿来呢?

有些人为了得到入场券,不得不在凯撒官的门前出高价去买退票。也有人情愿得到一张站票,不惜向售票人和守门人塞昂贵的小费,使得一些凯撒宫的工作人员大饱私囊,据一位不肯透露姓名的非洲人说,守门人昨夜发了横财。而该宫的一位工作人员竟然以无法掩饰的喜悦口气对记者说:“真希望这位中国小姐令后多来几次凯撒官啊!‘从他的口气里不难听出普通凯撒宫工作人员因邓丽君的演出给他们意外收获的一种喜悦!”

邓丽君读到这里,淡淡地一笑。随手将那张报纸放在桌上,说道:“赌城的民众对我太好了,他们这样对待一个华人歌手是我以前连想也不敢想的。”

女侍又来上酒上菜。奎尔亲自为邓丽君敬上一杯白兰地说:“邓丽君小姐的歌声无与伦比,特别是唱腔圆润清纯,优美动听,这是典型的东方声乐艺术。只是还欠一些包装,我是说如果邓丽君小姐再加强一点艺术外形的包装,那么我敢保证将来邓小姐的歌声可以传遍世界的。”

“包装?”邓丽君显然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样新鲜的词汇,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立刻变得明亮起来。

下颠丛生着黄色大胡子的奎尔以声乐家的口吻继续说道:“为什么需要包装呢?那是一种扩大与更新邓小姐从事多年声乐艺术的手段。我总以为东方在歌手的包装上过于保守,像邓小姐这样在歌坛上演唱了十几年的著名歌星,为什么还是这样来唱歌呢?”邓丽君一时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便讷讷地问道:“奎尔先生,您所说的包装是指我所穿的演出服饰不够华丽吗?”

“我所说的包装当然包括您的服饰,但是如果您完全理解成服饰就错了!”奎尔忍不往哈哈大笑,他感到邓丽君毕竟对西方的时髦音乐欠了解,同时也感到这位端庄秀丽的中国女歌手过于老实了,奎尔对邓丽君的认真与执着更感兴趣,他说:“如果说到邓小姐的演出服饰,虽然你们的中国旗袍很有特色,可是你如果真的希望自己成为世界级的著名歌手,那么老是穿中国旗袍登台是不够的。

首先,为了征服世界各国的观众,邓小姐必须要有演出的大礼服才行!“

“哦……”邓丽君沉吟不语。

奎尔继续侃侃而谈:“做几套礼服对于像邓小姐这样有钱的歌唱家来说,当然不费吹灰之力。可是我所说的包装,是为了世界声乐市场的竞争需要,它不仅要求一位打入世界市场的著名歌唱家有适应世界市场的服饰,又需要你有自己的伴唱、伴舞和独具风格的乐队。邓小姐,这样做虽然你要花一笔钱,可是你将会以更加崭新的形象出现在世界的歌坛上了,从长久的利益来考虑,这是很值得的。”

“多谢奎尔先生的提醒。”邓丽君多年来就已经不满足在东南亚地区演出,她认为如果继续演唱生涯就必须不断向新的领域扩展。此次来拉斯维加斯的演出,就是这种思想的体现,邓丽君说:“我想很快就再回到美国来,正式地向您及所有懂舞台演出的专家们请教,然后我将以另一种崭新的姿态回到东南亚去演出,希望奎尔先生能为我引荐几位名师才好。”

“一定照办!”奎尔是一位非常热心的演奏家,他对邓丽君非常敬佩,举杯祝酒说:“如果邓小姐明年再来美国的话,我将为你引荐美国著名的西洋曲乐专家卡尔。舒尔达教授,他会高兴地为您服务的。”。太感谢了!“邓丽君心里什高兴,积郁在心底的许多不快都在事业的顺利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脸上现出了欢欣的微笑。

“邓丽君小姐,我欢迎您到欧洲去演出,最好到我们伦敦来!”

今天中午宴会的主人艾尔登在一旁静静地倾听着邓丽君与奎尔的交谈,在就畴交错间,他越加对邓丽君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眯缝着一双蓝眼睛说:“如果你有一天能到美国和法国去看一看,那样也许对你的声乐演唱艺术会有更大的提高。”

埃斯顿也说:“在世界历史上,欧洲是音乐的发源地和故乡啊,邓小姐,你将来真要去欧洲走一走的。”

艾尔登说:“许多音乐大师都是在欧洲诞生的,譬如舒伯特、门德尔松等等,还有贝多芬,他们是欧洲的骄傲,也是世界音乐史上的杰出人物。即便是今天,欧洲也有许多可以借鉴的东西,邓小姐为什么能来美国而忘记英国、法国呢?如果您肯去的话,我可以为您介绍几位当代声乐界的名家,可好?”

“谢谢各位的美意,我一定去!”邓丽君已陶醉了,从来不喝酒的她,由于盛情难却也抿了一口,白晳的面庞登时变得绯红。她的面色愈加妩媚,严如一朵盛开的桃花。

“来,让我们与邓丽君小姐干一杯,祝贺她今夜在凯撒宫的演出取得成功!”见酒宴已至高潮,艾尔登以主人的身份举起斟满玛瑙色酒浆的杯盏,热情地起身向邓丽君敬酒……

老祖田一言九鼎:“如果邓姑娘嫁进郭家,必须洗界铝华……”

在暮春的一个傍晚,邓丽君终于飞到了马来西亚北部的那座很有名气的花园城市——槟城。

两年前她曾第一次到槟城演出。邓丽君记得她在这百花争妍。

四季如春的小城里,曾经演唱过那首胜炙人口的歌曲《滨城艳》,那是一位著名作曲家应邓丽君要求特别精心谱成的一首歌颂这座花园城市的歌曲:马来西亚春色绿景致艳雅,椰树影衬住那海角如画。

花跟那风送叶声夕阳斜挂,你看看那,那艳侣双双花荫下,春风送一片绿色野外林挂,情侣在芭蕉曲径,一双双相偎怕看他……

邓丽君记得这支歌当年在按城,在吉隆坡甚至全马来西亚都很流行。她在按城唱过以后,几乎这里的大人小孩子都会哼唱这支带有马来西亚情调的歌曲。那一年,邓丽君也是先从香港飞到这座北部边城的,她在这里首场演出后,又按着与马来西亚邀请方签订的合同,去了风光秀丽的恰宝、金保、美罗、太平和马六甲等城市进行巡回演出。一路上邓丽君饱览了马来西亚的风光,亚洲最长的摈威大桥、马来海峡、霹雳洞、黑风洞和最大的佛寺——极乐寺,均给邓丽君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两年后的今天,当邓丽君再次踏上槟城的土地时,很自然地会回想起那次来马来西亚的许多美好的往事。

可是如今再来此地,不是为了演出,而是为了践约。

“邓小姐,听说你这次在美国的演出很成功,很轰动,连马来西亚的报纸也报道了你在赌城凯撒宫演出的盛况。”按照事先约定,在新加坡经商的郭孔丞早一天来到槟城等候着他热恋中的情人邓丽君。为了不引人注意,郭孔丞在按城没敢公开露面,他按照邓丽君事前在电话里的叮嘱,只包租了一家普通酒店的客房。邓丽君是经过化了妆来到这里的,她住进了那家由郭孔丞代租的普通酒店里,而郭孔丞却住进另一家酒店。两人如此安排,完全是为了避免传媒与那些很熟悉邓丽君的歌迷们的注意,邓丽君是担心万一被人发觉了,报上再炒起来,将会影响她去吉隆坡拜访郭孔丞的老祖母。邓丽君希望她的这次马来西亚之行越低调越好。近年来,邓丽君越来越希望将自己的行踪隐蔽起来,尽量少一些抛头露面才好。

郭孔丞在按城国际机场接到戴一副大墨镜的邓丽君后,两人乘坐着郭孔丞从吉隆坡带来的一辆凯迪拉克轿车,很快就沿着高速公路驶进城区。在酒店里邓丽君安顿好后,两人便来到一家很不显眼的小酒馆来,边吃边聊。

“在美国使我有了对音乐的体会,郭先生,像我目前这样满足于现状是绝对不行的。”邓丽君与郭孔丞品尝着马来西亚的春卷和芹菜等风味小吃,脑际里却在想着此次美国之行奎尔和英国人艾尔登对她的提醒。她说:“从前我有些满足于现状,满足于在东南亚国家的演出。其实,世界本来很大,我只是大海里的一滴水呀!世界上有许多更有成就的声乐艺术家,他们有许许多多的长处,我应该努力去做。我现在还很年轻,如果不能很好地吸取西方的先进经验,那么我就不能够发展了。”

“向国外发展是对的,我认为邓小姐很可能成为未来的世界级歌星。”郭孔丞深深地被邓丽君这种进取精神所感动,他说:“可是邓小姐也不要低估了自己取得的成绩,听说你从美国回来后就将那张《淡淡幽情》的大碟录制完成了?那其中有几首根据古典诗词所改编的歌曲,无论从艺术上还是风格上都是有所创新,有所突破的。”

邓丽君默然。她从内心里对《淡淡幽情》大碟中的歌曲情有独钟,那是她在美国留学时期的一批得意作品。从赌城拉斯维加斯飞回香港以后,她就潜心录制这一批真正代表中国古典艺术的歌曲。

尽管如此,邓丽君还是向往着的更高的目标。邓丽君叹道:“郭先生,如果将来真的有一天,我去欧洲的国家再去深造,你会赞同吗?”

“我当然会赞同你去的。”郭孔丞不假思索地说:“请相信我是会永远支持你去献身歌唱艺术的,我想我的父母,我的老祖母也会支持和赞成你到欧洲去的。”

本来情绪很好的邓丽君,心头忽又罩上了一抹阴影。她从郭孔丞凡事必须提到他的父母、老祖母感到一种担心,这种担心使她在心头产生了某一种不祥的预感。邓丽君定定地凝望着谦和的郭孔丞,她很想说什么,却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翌日上午。春光明媚。

郭孔丞亲自驾驶着那辆凯迪拉克,与邓丽君前往吉隆坡。他们的轿车出了摈城以后,沿着平坦的柏油路驶过碧波浩瀚的马来海峡,横穿按威大桥,风驰电掣般地驶上高速公路,上午11点钟便来到了吉隆坡。

邓丽君对吉隆坡并不陌生,这是她两年以前多次来过的地方。

一幢幢高楼巨厦和街面上往来奔驶的大小轿车,显示着马来西亚的日益繁荣。她与林振发双双坠入爱河的几年间,没有少来这座城市。邓丽君在这里演唱,在这里与林振结识并建立起十分真挚的爱情。可是现在她又与另一位马来西亚的华裔青年谈起了恋爱,而且感情也在日益加深。看来她今生与吉隆坡这座繁华热闹的城市有着某种说不清的缘分。

“邓小姐,这就是我们郭家的老宅!”正是中午时分,炽热的阳光映照着吉隆坡城郊的一片海滩。在距那片碧蓝的海水不远,有一处高级华人别墅区。郭孔丞驾车穿过一片椰林,前方忽然变得豁然开阔起来。一座占地面积在2000千米的住宅,赫然地出现在邓丽君的面前。这是一栋英国19世纪的三层小白楼,虽然建筑很古朴,又年深日久,可是它仍然显得典雅、精巧和富丽堂皇。小楼前是一片碧绿的草坪、假山石和一泓深幽幽的池水。小楼后是车库、排球场。那排球场显然是郭鹤年夫妇年轻时在此居住时消遣的地方。这所宅院绝不比邓丽君在香港深水湾所见到的郭家豪宅面积小。

“少爷,老太太早就在客堂里等候着你们了。”邓丽君和郭孔丞刚从小轿车里走出来,就看见七八位男佣女仆恭迎上来。这是香港的深水湾郭宅里所不能相比的,那里虽然也有几位佣仆服侍,却没有吉隆坡的宅子里多。而且女佣中不但有华人,还有两位粗通华语的马来西亚姑娘。

“孔丞,孔丞,邓小姐来了吗?”郭孔丞刚借着邓丽君沿着小楼左侧的一个木制雕花回廊走来,就看见小楼的正门内匆匆迎出一位穿蓝花绸面旗袍的丰腴妇人。邓丽君立刻就认出那是她在香港早已见过两次面的郭太太,她也是在事前从香港专程赶回来的,依旧是去年中秋时见过的那样满面笑容,白白胖胖,两条白白的大腿从旗袍下摆处隐约可见。郭太太见到了邓丽君,立刻伸出白白的双手,亲见他将邓丽君往怀里一拥,说:“邓小姐,在香港时我就老是想见你,可是你老是四处奔忙。这次听说你在美国唱得很开心,又被报上炒得红火,可是当真?”

“郭伯母,托您的福,这次去美国演出倒也顺利。”邓丽君微笑着回答。

“啧啧,邓小姐永远是这么温存可人呀。”郭太太见邓丽君在她热情的夸奖下不卑不亢,心里越发感到可心。她急忙瞟了瞟身旁的郭孔丞一眼,说道:“孔丞,看看人家邓丽君,虽然不是名门之后,但是也有一股大家闺秀的风度,你今后在商界应该很好学学人家的这种风度才好。有邓小姐在你的身边,我们当老人的都放心了。”

“伯母,瞧您……怎么能这样说?”邓丽君觉得郭太太的当众夸奖令人感到面皮发热,她羞怯地笑了。

“哈哈,你们终于来了!”当邓丽君由郭太太、郭孔丞等人陪同着走过旧宅的楼道里时,西装革履的郭鹤年笑容可掬地出现了。他说:“邓小姐,我的老娘一直就想见一见你,今天果然如愿了。老人家在大堂里已经等急了!”

“郭伯父,麻烦您也来到这里,我心里真有些不安呀!”邓丽君彬彬有礼地向郭鹤年一躬身,然后与郭太太相扶着穿过一条廊道,来到了楼内的一间大厅。这里便是郭鹤年所说的大堂,邓丽君看时,原来就是一般寻常所见的大客厅。只是郭家这所深宅里的大堂与其他客厅不同,没有太多的墙上饰品,满堂里只堆放着一只只白瓷花盆,内中植有各种枝叶肥硕的奇花异卉。尽是些金合欢、红铃兰、郁金香、苞等木、茉莉花、大棕桐、海枣树、婆罗树、卡特莱兰和大丽花等等,偌大的厅堂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花香。楼厅前窗投映进一束灿烂的阳光,将这些花映照得姹紫嫣红,艳丽夺目。

邓丽君没有想到郭鹤年夫妇会将她引进这伊如大花房的厅堂里来,正在惊愕间,却听那花丛间传来一个苍老的妇人问话声:“客人请到了吗?快快请她到我这儿来!”

邓丽君听出是个沙哑的福建口音,她急忙抬起头来,透过参参差差的花丛朝大堂的中央望去,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原来一张朱漆雕花的高背太师椅上,坐着一位硬朗的老太太。她满头银发,瘦削的身材,鼻梁上有一架老花镜,她似乎正读一张报纸。忽听有杂沓的脚步声传来,老太太才抬起头来,朝来人方向探望。天呐,这就是郭孔丞那位90多岁的老祖母吗?

“邓小姐,这就是老祖母啊!”在父母面前一贯循规蹈距的郭孔丞这时慌忙上前去为邓丽君引荐,指着那位白发老奶奶恭恭敬敬地一躬身。

“奶奶,您老人家好!”邓丽君原来以为老祖母一定是位很严厉的老人,可是如今一看,方才知道郭家老祖母慈眉善目,温良可亲。

邓丽君感到端坐在太师椅上安然读报的郭家祖母,很像李翰祥拍摄的电影《金玉良缘红楼梦》中的老寿星贾母,她那两只含笑的眼睛透过老花眼镜专注地打量走到面前的邓丽君。老太太足足将邓丽君盯视了半分钟,才颇为满意地贴吁了一口气,连声说:“好闺女,好闺女啊!……”

“娘,这位就是您的宝贝孙子孔丞的未婚媳妇,您老人家看一看,人家邓小姐是怎样一位水灵灵的人儿啊!”郭太太见邓丽君有些拘谨地望着郭家祖母,便走近前来笑眯眯地说。

郭鹤年见老母亲还在那里认真地打量着邓丽君,便说:“许久以前我们就很想请邓小姐来吉隆坡,拜见一下您老人家。可是邓小姐有她自己的事业,一直在外面奔波忙碌。如今总算忙里偷闲地来了,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啊!”

“哦哦,你……就是常在报上登照片的邓丽君吗?”老太太的目光在邓丽君白如芙蓉的圆润笑脸上盘桓了许久,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欣喜的笑纹。她虽然年迈,但是头脑清晰,思维敏捷,急忙指指面前的雕花椅子对邓丽君说:“坐,快坐。”

“邓小姐,老人家让你坐你就坐嘛!”郭鹤年见邓丽君不好意思抢先坐下,他就指着老母亲面前的几张椅子说:“大家都坐下说话吧。”

邓丽君见郭鹤年夫妇已经落座,她方才和郭孔丞并肩地坐在老祖母面前的椅子上。簇拥在老祖母身后的三四位华人女佣,一齐忙碌起来,在每人身边的楼花小几上开始摆布茶点和水果。

“芒果,芒果,不要忘记给邓小姐端来芒果。”老太太尽管面颊。

消瘦,两只眼睛视力不佳,但是牙齿尚好。她在邓丽君坐下以后,又反复将这位花容月貌的姑娘仔细打量了许久,才吩咐一位精灵的。i.侍女说:“把我从新加坡空运来的芒果拿给邓小姐!”

女佣们很快将几只淡黄色的芒果用瓷盘托进来,放在邓丽君和郭孔丞中间的小短几上。

“姑娘你来吃芒果,这是我常用的最好芒果哟。”老太太对姿容清丽,仪态万方的邓丽君从心里感到满意,仅仅是刚见面几分钟,老祖母便深深地喜欢上了她。老祖母见邓丽君显得有些拘谨,不肯去吃那些香味才“鼻的芒果,就主动伸手拿过一只呈淡红色的芒果,递给邓丽君说:“你吃嘛!”

邓丽君捧芒果在手里,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老祖母是位办事认真的人,她不仅将那只芒果递到了邓丽君手里,还要负责催促她当面吃下去,便问道:“你是不喜欢吃,还是不好意思吃?姑娘,没什么不好意思,你只管当大家的面吃,有我在这儿,看哪个说你个‘不’字呢?”

“谢奶奶,我……”邓丽君愈加变得尴尬起来,因为她小就不喜欢吃芒果,况且又有郭鹤年夫妇在场,一个新来郭家的人又怎么好当众来吃芒果呢?

“邓小姐,吃嘛。”郭鹤年怂恿说。

“丽君,既然老祖母让你吃,就不能不吃。”郭太太看出邓丽君捧着那只芒果很为难,便在旁劝道:“她老人家是因为喜欢你,才给你芒果吃的。你瞧,这么多芒果嘛,我们也是要吃的。”

“祖母,您,您就别逼邓小姐了,她,她是不好意思当众吃这种要请牙医来除纤维的水果呀。”郭孔丞知道当着众人的面,很注意外表的邓丽君是难以吃下这种纤维塞牙的芒果的。因此他忍不住为邓丽君解围。

“我的天,还没有结婚便心疼起媳妇来了?我的孙儿哟,连我的话也敢不听了!”老祖母见郭孔丞一反常态,敢于当她的面来袒护邓丽君,心里好笑,面上却故意作出很严肃的样子说:“姑娘,你莫要听别人的。这种芒果并没有那种塞牙的纤维,也没有请牙医除纤维的必要。它也不像那些烂芒果,吃得人满脸粘糊糊的,很脏。我为什么让孔丞从新加坡给我运来芒果呢?就是因为那里的芒果汁多味鲜,又酸又甜。你吃了便会感到这种芒果不会让你出洋相的。”

“奶奶有如此美意,我岂有不吃之理!”她见身边的郭孔丞还在那里急得手足无措,便悄悄地递眼神制止住他,邓丽君已经从老祖母让她吃芒果这件小事上,看出了她的认真和执着,邓丽君见老祖母这样深爱着她,情知如果自己真助不肯吃芒果,便要扫了老人家的兴致,那样的话以后的事情也就无法办了。邓丽君想到这里,急忙将老祖母递给自己的那只芒果,小心地剥开皮,故作贪婪吸起计来。虽然邓丽君为了避免当众出丑,吃得很小心,可是那已经熟透了的芒果肉还是弄得她唇上腮边沾了许多果汁。

看见邓丽君吃得如此专注,老祖母十分开心地仰起脸来大笑起来。她连连地说:鹤年,你为我找来的孙儿媳妇就是好啊,姑娘不但生得体面,靓,而且又很听话,你们当父母的有眼力!”

郭孔丞见邓丽君脸上和双手都沾满了果汁,知道从小素有洁癖的她是为了讨得老祖母欢心,不得不这样做的,心里便越加为邓丽君叫起屈来。但是事情既已至此,他只能战战兢兢地将一方手帕递了过来。邓丽君得到救急之物,急忙将手和脸上粘糊糊的芒果汁—一揩拭干净。

“娘,只要您老人家觉得满意就好,邓小姐确是一个很通情达理的孩子。”郭鹤年见老母亲如此高兴,一颗心方才放下了。因为郭鹤年知道,老母亲如果看准了,将来他才好为儿子郭孔丞操办婚事,否则,仅有他和太太两人的首肯也是无济于事的。

“娘,丽君能得到您老人家的喜欢,是一件好事哟。如有她这样有才有貌的人来做您老人家的孙儿媳妇,也是咱们郭家的造化啊!”郭太太已从老祖母的神态言词上,看出她对邓丽君充满了好感,心里很高兴。

“是啊是啊,邓姑娘很好!”老祖母当着满面绯红的邓丽君,也在夸奖说:“她的性格温和,很像咱家的人。孔丞也算很有福分,你不但有了一爿偌大的实业,回家里又有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媳妇,人生也就算如意喽!”

这时,正午已过,几位负责开饭的女拥在堂门外探头探脑,又不敢打断老祖母和邓丽君的交谈,有些发急了。郭鹤年见到这种情况,提醒般地抬腕看表,老祖母这才意识到午饭的时辰早已过了,对众人说:“为什么还不开饭?莫非是要饿坏我们的邓姑娘吗?”

午餐的丰盛自不必说。酒宴散后,热情的郭太太与邓丽君来到郭家老宅的后国。正是暮春的时节,满园的奇花异卉竞相开放。

“老人家格外喜欢养花,自从我嫁过来就知道她老人家的养花嗜好。”郭太太以过来人的口气告诉邓丽君说:“孔丞的祖父当年是16岁从福州逃亡到马来西亚的。老祖母的故乡也是福州,她随后来到马来西亚后,经人介绍才结婚。那时的郭家还是一贫如洗,全家住在柔佛州的新山。不久,鹤年的长兄鹤举便出生了,后来当上了一名外交官,次兄鹤龄成了马来西亚的共产党,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如今,郭家门里就只有鹤年在主持他祖辈上传下来的产业。

老祖母是一位很有思想的人,我们都很敬重她,她老人家已经90高龄了,在吉隆坡的旧宅里颐养天年,现在也只有以养花和读报为乐了。“

“养花可以陶冶人的情操,也是一种高雅的享受。伯母,这种幽雅的环境实在是让人羡慕的。”邓丽君仔细看那偌大的花园,是以种植石榴、丁香、油橄榄、火绒草、红三叶草、爱支标、仙客来、玉棕树和吊钟花为主的热带花木,满园春草葱郁,一片生机。邓丽君倘祥在一片赏心悦目的碧绿之中,心中无限惬意,她说:“我觉得奶奶她老人家是一位知书达理的人,她一定是有很高的文化功底吧?”

郭太太说:“实话对你说,她老人家其实并没有多高的文化,从小只是读过一年私塾。可是她的悟性很高,在郭家主事以后,始终潜心自学,这么大的年纪,还仍然每日要读华文报纸。她老人家教子甚严,从前鹤年在新山英文书院和宽柔的华文小学堂读书的时候,老人家每日都要看他的考试作业,如有一道题没有答好时,便要打手板。”

邓丽君仁立在花丛间的小道上。越加对郭家的老祖母有了几分敬意,她叹道:“家教严才能有今日的偌大实业啊!”

郭太太说:“老人家常说,越是家道殷实富贵的人家,越是要有严格的家规。否则在祖辈的殷实产业中,只能培养成一个个的纨绔子弟。如果那样,祖辈传下来的产业也会因为子弟的不争气而垮掉的。老人家精明、正在旦又教子有方。所以,无论果老大鹤举、老二鹤龄,还是老三鹤年,学业人品上都是无可挑剔的。”

邓丽君的心里越加敬重为人正直,严谨持家的郭氏老祖母,她感叹地说:“我听孔丞说,很早以前,咱们郭家的祖辈只是在柔佛州的新山办了一家糖厂,后来才越干越大的!”

郭太太牵着邓丽君的手,来到一棵枝桠参差的海枣树荫下,说:“是的,丽君,那时是鹤龄、鹤年兄弟在祖上留下来的产业上创业,又在糖厂的基础上创办了经营米、面和食糖的有限公司,直到后来又创办了酒店业,事业才越办越红火。丽君,老人家的严肃家风是咱们郭家发展的根本呀,所以,在咱们郭氏家族中,老人家的话历来都是金科玉律,谁也是不能违背的。为什么呢?就是老人家凡事看得远,有主见呀!”

邓丽君听了郭太太的一席话,不知为什么,心里变得沉甸甸的。她双眼凝望着后园深处那棵巨大的美人蕉,心情变得迷们起来。邓丽君将忧虑的目光投向前面那幢白色小楼,她不知道在午餐过后郭孔丞为什么不出来陪她,而与他的父亲郭鹤年留在楼上。

楼上小客厅。

老祖母酒足饭饱,面色红润地躺在一张红木躺椅上。她身边的梨木镂花矮几上放有一只斟有花茶的细瓷小茶盅,老太太的身后有两个年轻的女佣服侍着,其中一位为老太太打着小凉扇,驱散着午间的燥热。老祖母呷了一口茶,望了望恭恭敬敬坐在她对面藤椅上的郭鹤年、郭孔丞父子,说:“鹤年,邓姑娘你们可是看中了?”

郭鹤年和他的儿子郭孔丞,在饭后来到楼上的小客厅里就是当面聆听老太太意见的。在此之前,郭鹤年有意让太太陪着邓丽君到楼后的花园里散步,以便他们能与老太太直接交谈。现在,郭鹤年见老母亲这样向自己询问,急忙凑近她说:“邓姑娘您在饭前饭后已经亲自过目,不知您老人家的印象如何?”

郭孔丞的心顿时悬了起来。他不知道老祖母对邓丽君的印象究竟如何,现在他与邓丽君的婚事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成功或失败,也全在老祖母的一句话上。他从就餐时老祖母不断地亲自为邓丽君布莱等细节上,看出老祖母对邓丽君的无限爱意,可是,老祖母万一说出一句不满的话,自己的好姻缘就会出现危机了。听到老祖母与父亲谈起邓丽君,郭孔丞的心顿时紧张了起来。

“邓姑娘确是很好,她很聪明,也很漂亮,在我们南洋恐怕是很难寻找到这样的姑娘。”老太太取下老花镜,将瘦削的身子从躺椅上支撑起来,一双眯缝在一处的眼睛似乎在沉思着,这样沉吟了半晌,她终于说出了对邓丽君的最初看法。她说:“这位台湾姑娘很有教养,不知她的家庭可是富贵人家?如果不出于名门,恐怕这姑娘不会有一身的富贵之气。鹤年,是吧?”

“这……”郭鹤年对邓丽君的家庭并不深知,他不好作答,将目光投向身边的郭孔丞。

“奶奶,是这样。”郭孔丞早就知道老祖母会追问邓丽君的家世,他急忙欠起身来说道:“邓小姐的家庭并不富裕。但是她的家人都有很好的素养,是一个很和睦的家庭。邓小姐本人尽管出身很苦,却有一股自强的精神,所以近年来在东南亚很有些名声。”

“出身贫寒也并不等于说不可以出富贵人,邓姑娘虽然并非名门之后,但是她穷益弥坚,这是难能可贵的。‘优祖母的通情达理,使得郭鹤年、郭孔丞两人同时吁出了一口气。因为老太太的话始终是对邓丽君充满好感的,郭氏父子心里暗暗地高兴,只听老太太继续说道:“既然孔丞认为邓姑娘很可心,鹤年你们夫妇两人又巴不得这桩婚事成功,我一个老朽当然也是乐观其成。孔丞也是不小了,早就该娶妻生子了嘛。任何一个事业有成的人,都应该有一个幸福的家室。我不是老脑筋,我们郭家虽然是马来西亚有名的华侨大户,可是我们不能忘本。我们郭家从前也是穷过的,特别不能因为我们家庭有些产业,就一定要娶门当户对的小姐来做孙儿媳妇,是吧?“

“是是!娘说得太对了!”郭鹤年见老母亲如此爽快地将儿子的婚事答应了下来,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急忙以肯定的语气对倚在躺椅上的老母亲说道:“无论怎么说,我们是看中了邓丽君的人品,她确实是一位很好的女孩,如果她进了咱们郭家,受您老人家的熏陶和指教,将来更会长进的。”

郭孔丞万万没有想到他和邓丽君的婚事,如此顺利地就在严格的老祖母这里过了关。他的心里顿时如敞开了一扇窗子那么吗亮,抑制不住高兴地对老祖母说:“奶奶,太感谢您了。当初我从新加坡回来时,还担心您老人家会嫌邓丽君小姐的家庭,与咱郭家不般配。如今经您老人家这一说,才知道奶奶是一位最美明的人。奶奶,如此看来,我和邓丽君小姐的婚事很快就可以办了?”

“那……先不要忙!”不料,老祖母神色严峻地将手一摆,对急不可待的郭孔丞说道:“如果要办喜事的话,还要让邓姑娘依从我们一件事才行啊!”

“让她……依从一件事?”郭鹤年和郭孔丞父子一听此言,都暗暗地吃了一惊。老祖母说:“孔丞,如果邓姑娘真想嫁给你,那她就是我们郭家的人啦。如果她是郭家的人,也就不能再到外边去东奔西走他唱歌儿啦!这件事情,不知你们跟邓姑娘说过了没有?也不知邓姑娘她肯不肯答应?”

郭鹤年征在那里。

郭孔丞呆呆地哑口无言,他没有想到老祖母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候,突如其来地提出这种十分苛刻的问题。他完全知道邓丽君对演艺事业所投入的深情,绝不亚于她对爱情的追求。郭孔丞记得自从他与邓丽君第一次见面,关系发展到目前,几乎每一次与邓丽君见面,她都要谈到对演唱事业的追求。即便现在邓丽君成了世界瞩目的著名歌唱家了,可是这一次在振城见面,邓丽君与他所谈的话,还是一种孜孜向上的劲头,表达出她很想利用美好年华,继续向国际歌坛上苦求发展的良好意愿。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要求邓丽君以退出歌坛洗尽铅华为代价来换取婚姻,邓丽君会答应吗?郭孔丞意识到自己与邓丽君美好婚姻面临危机,他不等郭鹤年说话,便急切地哀求道:“奶奶,您不能那样要求邓小姐,她上台唱歌有什么不好呢?您老人家不会不知道,邓小姐多年来对声乐艺术有多么痴情,她……”

“不行啊,孔丞!”老祖母根本不想多听郭孔丞的苦苦求情,在一旦接触到原则性的问题时,平时满面慈祥的老祖母会一下子变得格外无情和认真。她一挺身便从躺椅上坐直了身子,口气里含有不容置辩的威严,说:“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是什么声乐的艺术吗?艺术是什么我一窍不通,我只知道作为女人,她所热衷的绝不是什么艺术,她应该恪守妇道,安安稳稳地相夫教子。特别是像咱们部家这样的人家,从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就是如此。你的爷爷16岁从咱们的福州老家来南洋,不久我也过来。在柔佛州的新山成家以后,我就是心甘情愿在家里为他当贤内助的。他苦苦地奋斗了几十年,才创下了郭家的一爿基业,这其中也有我的一份啊!自然,我在年轻时也是一番抱负在身的,也想独自到外边去闯的,可是因为我是女人,我就必须做我女入该做的事情,不能像一个男人那样到处去抛头露面啊!”

“可是,奶奶……现在邓小姐的情况完全与您老人家当年不同啊!”郭孔丞感到眼前一片黑暗,吃饭前的光明灿烂景象焕然间化为乌有了。部孔丞知道当老祖母的态度表达出来后,自己苦苦劝解已经无济于事,但尽管知道无望,他仍然奋力相争,说:“邓小姐她是一位很有才华有前途的歌唱家。她绝不是那种很风流、很不知道自重的女子,邓小姐并不是那种喜欢抛头露面的女人,她是为了唱歌才不得不到舞台上去。奶奶,既然邓小姐在台上规规矩矩唱歌,在台下规规矩矩做人,我们又怎么好劝她退出舞台呢?这种话让我怎么对她说呀!”

“放肆!”老祖母将脸一沉,喝止住了孙儿郭孔丞的辩解。

郭鹤年原本也想替邓丽君作出一些解释,可是他见老母亲的神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情却多说无益,便马上给儿子递个眼神,劝止道:“孔丞,你不许打断奶奶的话,她老人家的话是该听的。”

郭孔丞忙低下头。

“就是嘛,我的话是全为你好,也是为咱们郭氏家族好。”老祖母因为激动,花白的头发在微微地抖动着,方才用餐时的温和笑容早已经不见了,她伸出一只手来颤巍巍地指指点点,说:“我并没有说邓姑娘有什么不好。我也没有说她是有意地到处抛头露面,我是说如果邓姑娘有一天嫁过来,她再这样到处去登台演唱是不够体面的。孔丞,唱歌是什么?无论你把邓姑娘夸得多么好,可是在许多豪门大户的眼睛里,唱歌儿就是在卖唱呀!鹤年,你也不妨替我来想一想,我能允许我的孙儿媳妇去外出卖唱吗?”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郭鹤年、郭孔丞都大气不敢出,他们没有想到老太太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老祖母继续喋喋不休地阐述她自认为很正确的道理,语气不容置疑:“咱们郭家无论是在吉隆坡,还是在新加坡、香港,都是有名望的。咱们家在南洋不敢说首富,可也实在不缺少零花的钱。邓姑娘如果嫁进来,不论她住在何地。都是咱们郭家的少奶奶。我们郭家并不需要邓姑娘赚的那一点点钱,如果她情愿做咱们郭家的少奶奶,完全可以住在香港,吉隆坡或南洋的任何一处别墅里,享她的清福。凭着咱们郭家的实业和财产,她这一辈子尽可以过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如果她真的喜欢唱歌,就在咱们自己家里唱嘛!千万千万告诉她,去外边唱不得!那样对咱们郭家的面子上不好,对她本人也没有什么好处呀!孔丞,你可以想一想,一个女人到外边去唱歌,是一件容易的事吗!”

郭孔丞苦苦求道:“奶奶,可是邓小姐外出唱歌也不完全是为着赚钱,她天生就有一种对演唱艺术的追求,马上让她放弃,岂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吗?”

老祖母对郭孔丞这样直来直去的顶撞,越加恼火,她将手里的白瓷茶盅在几上重重一放,说道:“我的道理已经说得清楚。邓姑娘是一位很可心的姑娘,如果我们看中了她,她是可以嫁进郭家来的。但是,她嫁进来后是断然不可以继续登台演出的,如果谁再为这件事讨我的不愉快,你们父子就自作主张好了,又何须来问我呢?”

郭鹤年见老母亲为此事已大动肝火,担心儿子孔丞将一桩好事办坏,急忙以息事宁人的口气对老母亲劝慰说:“娘,你老人家说得对。您是从郭家的名誉大事来考虑,所以每句话都很有道理,孩儿们没有不照办的道理!”

他急忙拉起还想与老祖母争辩的儿子郭孔丞,一边往客厅外边退去,一边对神色泪丧的儿子说:“孔丞别急,既然奶奶说的话全为咱们郭家好,那么也是为邓丽君小姐好!她是一位很通情理的女孩子,你可以先向她委婉地告诉奶奶的劝告,我相信邓小姐是会听的……”

郭孔丞随着父亲悻悻地退出门去了。

当爱情与事业发生矛盾时,她选择什么?

马六甲。

这是马六甲海峡附近最古老的海港城市。它有一座欧洲古堡式的城门,由大块青砖垒砌起来的巨大城墙,左右各筑有一座炮楼。这座15世纪的建筑历经数百年的风雨侵蚀,已经变得斑驳陆离,但是它仍然还吸引着前来观光的各国游客。

“郭先生,前天我们从按城去吉隆坡的路上,已经来到过这里,为什么今天又到马六甲来呢?”邓丽君用香帕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她从轿车上走下来,有些困惑地望市望坐在驾驶座上仍然默然不动的郭孔丞。昨天和前天下午,邓丽君就在吉隆坡海边的那幢郭家老宅里。郭太太始终热情亲呢地陪着这位未过门的儿媳妇。邓丽君感到郭家上上下下对她很好,从年逾九旬的白发老祖母,到宅中的男佣女仆,无不对她投以关切的目光。每餐饭都由老祖母、郭鹤年夫妇亲自陪着,厨师们变着花样地为邓丽君烹烧中国菜肴和马来西亚菜点。郭太太还亲自陪着邓丽君到吉隆坡城内的大百货商场为邓丽君购买女人喜欢的服饰与金银饰品,均被邓丽君委婉谢绝了。郭家老祖母在饭后与邓丽君品茗闲聊,娓娓不倦地给她讲述当年发生在福建故乡的故事,诙谐的谈吐不时引来邓丽君的朗朗笑声。在邓丽君面前,那位老寿星丝毫也没有露出半点对她的不悦。郭鹤年作为有名的大企业家,有接连不断的大小应酬,因此,邓丽君在马来西亚郭家旧宅做客的一天半时光

里,除了仅有的两三次餐桌相聚外几乎与郭鹤年无太多接触,而部孔丞几乎与她没有单独的接触。邓丽君甚至发现来时去摈城迎接她的郭孔丞,不知何种原因却变得神色郁郁,而且还时时地躲避着她。当邓丽君那热情关切的眼光偶然与他接触碰撞时,郭孔丞竟然避开了。这是为什么呢?

当然,在佣仆成群、家规严谨的郭家,郭孔丞与尚未结婚的女朋友过多接触也是不适宜的。邓丽君这样一想,心中也就释然了,因为郭太太终日与她亲见地在一起,邓丽君还能有什么狐疑呢?本来邓丽君今天就准备由吉隆坡启程返回香港了,可是郭太太却一再挽留,要邓丽君在马来西亚再住一日,让郭孔丞陪着她到附近的风景区去逛一逛。邓丽君自然也不好反对,才同郭孔丞一同乘车来到西南部的马六甲。

“哦,是这样,邓小姐,那天……我们从按城来的路上,嗯,是到过这里,可是……那天太忙了。因为赶路,没有让你很好地览……马六甲是个好地方!”郭孔丞的回答变得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邓丽君的心中产生了几分疑惑,因为她看见郭孔丞在从车上走下来时,仍然不敢正视她的目光。即便两人在从吉隆坡来马六甲的路上,平时热情奔放,谈吐风雅的郭公子,也一改往日的开朗豁达,变得十分拘谨,期期艾艾,一双眼睛老是在回避躲闪,这究竟是为什呢?邓丽君到郭家几天来,心情本来一直是很好的,与郭太太在一处谈天说地,亲密无间,可是现在见郭孔丞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态,聪明的邓丽君心中暗暗一动,暗想:莫非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吗?

郭孔丞也发现邓丽君的目光忽然闪过一抹困惑,为了防止邓丽君多想,他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变得轻松如常。郭孔丞指着那座巨大的拱门对邓丽君说:“其实这马六甲和澳门一样,从前也曾经被葡萄牙殖民主义者占领,马六甲本来是一个很古老的王国,16世纪的时候,葡萄牙人两次派来坚船利炮,进攻这座海边的古堡,但是都没有成功。直到1571年葡萄牙人再度入侵,才使马六甲的王国毁灭了。葡萄牙人统治马六甲长达130多年,你看,这座古堡城壁上的弹洞就是那段历史的一个见证!”

邓丽君默然。她无心去听郭孔丞毫无感情的历史追述,也无意去创览古堡那以青砖垒砌成的厚厚城墙。她只是在冷静分析着此次来郭家后的种种反常。那一天午饭后,她与郭太太在郭宅的后花园里纳凉闲谈后,回到楼上不久,就看见平时很活跃的郭公子一下子变得神色忧郁。他好像有满腹的心事,想向她倾吐,但是又因为佣仆众多而无法与自己交谈。邓丽君现在回想起来,才恍然地意识到,那天中午她和郭太太倘祥在花园里的时候,郭公子和他的老祖母、郭鹤年正在楼上的小客厅里,他们是否谈到了与她的婚姻呢?

如果真的谈了,老祖母究竟持一种什么态度?她到底是赞同还是反对?这一切到目前为止,邓丽君还一无所知。郭孔丞神色的改变是否意味着危机已经发生了,而她自己还被蒙在鼓里?邓丽君想到这一层,心情渐渐变得沉重了起来。

“邓小姐。这里是马六甲有名的良约翰古堡!”邓丽君与郭孔丞沿着一条曲曲折折的古驿道,爬上丁一座绿树葱笼的小山,它的名字叫圣约翰山。邓丽君可以看见建在山顶上的另一座古城堡。它要比刚才所见到的第一座城堡小得多,但是城墙呈白色,拱门也是白色,古堡的塔楼危危高耸,可以俯瞰整个马六甲。邓丽君在古堡下、可以居高临下地俯望着那一片碧蓝碧蓝的海水,从山下吹来的阵阵凉风吹拂着邓丽君的衣襟,使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寒意,浑身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邓小姐,这个制高点是历史上的兵家必争之地,当年这里曾发生过激烈的战事,从山上流下的战死者血水,几乎可以将下面的海水染红了……”郭孔丞仍然枯燥无味地向邓丽君介绍有关圣约翰古堡的历史。他已经体会到这种谈话没有什么价值,因为邓丽君一言不发。只有风声在他的耳边呼呼作响,还有山底下海浪的喧嚣随风刮来。有一阵子,郭孔丞已经能够感觉到两人在一起的难堪沉默。

“郭先生,在这座圣约翰山上,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扰我们的。”

邓丽君从郭孔丞今回顾左右而言他的反常神色,已能观察到他内心的愁肠百结与惶惑无奈,一种不祥的预感问她袭来,邓丽君面对着拂面而来的阵阵海风,她的头脑变得清醒起来。郭公子今日分明不是带她来此观光,而是心里有话要向她谈。而这种谈话又恰好是郭孔丞在得到他的父母同意,甚至老祖母首肯的情况下来的。邓丽君想到这里,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有什么话该对我说了!郭先生,即便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也该说了……”

“这……”郭孔丞的心不安地跳起来。他今天陪同邓丽君从吉隆坡来马六甲,就是郭太太让他来的。因为在他与老祖母关于邓丽君婚后不能外出演出的争论发生后,当天夜里郭鹤年便告诉了郭太太。夫妇俩对老祖母这种意见尽管也难以苟同,可是郭太太知道老祖母既然提出了这个主张,是任何人也难以改变的。郭鹤年夫妇计议了一夜,后来还是别无他策。郭太太只好找来儿子说:“孔丞,既然老人家是这样吩咐的,我们也就只好照办。现在的困难是如何向邓小姐解释,并能得到她的同意才好。”

郭孔丞说:“邓小姐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因为我知道她对事业的追求是任何力量也难以改变的。”郭太太说:“也不能那么估计邓小姐,也许她在事业与婚姻发生冲突的时候,她最终会选择婚姻,因为她毕竟是30岁的人了。如果她再不结婚,再像前几次那样让好姻缘从身边悄悄溜走,那也是一种无法弥补的损失。孔丞,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我们都是不该瞒着邓小姐的。邓小姐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只要你将话说得委婉一些,我相信她是会理解我们郭家对她的这一要求的。”郭孔丞还是面有难色,吞吞吐吐地说:“这种话,让我怎么对人家说呢?”郭太太想了一想说:“你可以与她到外面走一走嘛,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话不好说呢?”郭孔丞听了母亲的话,才带邓丽君来马六甲游玩。

“有话就说吧,郭先生,请相信我是会听得进你说的任何话的。”邓丽君很平静,她似乎已将郭公子的心思看透了。在近两年来的接触中,邓丽君在感受到郭公子的热诚善良的同时,也知道他是一位极孝顺且又性格温和的君子。邓丽君认识到郭公子的这种性格如果一旦遇到家庭的不同意见时,是很难坚持自己主张的。邓丽君想到这里,心中的惴惴不安反倒消除了,她有一种准备迎接任何不祥的心情。她来到古堡旁的一棵百年古树下,那里有一块领大光滑的巨石,她掏出一块手帕垫在石上,然后面向大海坐下来。

“邓小姐,你,你让我说什么呢?有些话……我实在是开不得口呀!”郭孔丞站在邓丽君的身后,心中既紧张又难过,他想到了他身邓丽君一年多来的真诚相恋,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张罗着结婚的时候,老祖母居然会突如其来地提出这一让他为难的要求来。郭孔丞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你说吧,什么样的话我都能挺得住。”邓丽君在婚姻上已经接连遭受了几次无情的打击,几多经过她苦心浇灌的爱苗,未及结果便猝然夭折了。那种失败后的席苦是撕肝裂肺的,但是,邓丽君次次都咬着牙挺过来了。两天来的短暂接触,邓丽君的自我感觉良好,她从老祖母对自己的关切爱怜神情中,体察到老祖母至少对她没有任何反感的情绪。既然老祖母喜欢她,郭孔丞又为什么神情慌乱,满腹心事呢?邓丽君见郭孔丞还是吞吞吐吐地不肯直说,便道:“莫非是……老祖母不喜欢我?”

“不不!邓小姐,你误会了!”郭孔丞急忙来到她的面前,又慌又急,恨不能将自己的心拿出来给她看,信誓旦旦地说:“奶奶她老人家很喜欢你,可以说非常喜欢。你也许已经看得出来,她老人家从来是不陪外客吃饭的,可是老人家却每餐必把你叫到身边,而且又亲自为你添菜。她老人家这样对待你,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既然老人家喜欢我,你又有什么话不能很坦率地对我直说?”

“这……”郭孔丞又难堪地语塞了。他很想将老祖母的条件说出来,可是又担心这种话一旦说出来,邓丽君就必然当场拒绝。

邓丽君默默地凝视着圣约翰山脚下一片蔚蓝色的大海,波涛汹涌的海浪不断地从大海的深处朝山下涌来。浪峰猛地碰撞在岸边的礁石上,飞溅起雪白的浪花。邓丽君坐在石头上沉思着,忽然,她回转身来,对郭孔丞说:“郭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老祖母她并不讨厌我邓丽君这个人,她是在讨厌我的职业,是吗?”

郭孔丞怔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不好开口的话,居然被天资聪颖的邓丽君猜中了。他尴尬地呆立了一会儿,无言地走到邓丽君身边的巨石前,与她并肩坐下,喃喃地说:“邓小姐,请你不要误会,奶奶所以不主张你在结婚以后再去外边演唱,主要是为了你考虑。她老人家喜欢你,说你在30岁以前到处奔波,到处赶场,实在是太苦了你,所以才说如果今年我们结婚以后,就让我劝你留在家里,享享清福。她老人家还说,我们结婚以后,可以听你的意见,随便往在任何地方。如果邓小姐喜欢留在马来西亚,那就更好。与老奶奶住在那所旧宅里也好,不想同住的话,咱们可以另买一块地皮来建幢新楼。总之,只要你能答应她老人家婚后不出去演唱,那么一切事情都是好办的。”

邓丽君的心颤动了一下。

海水在烈日下闪动着粼粼的波光,一阵狂风吹过,本来平静的海面突然间又掀动了层层狂涛。浪峰接连不断地向海边的嶙峋礁石扑来,激起雪白的浪花。

邓丽君冲动地站了起来。她不看身边的郭孔丞而将双眼投向波涛汹涌的大海。当她对老祖母厌恶唱歌的判断得到郭孔丞的证实后,并不感到突然。郭氏家族显赫的门第,遍布东南亚各地的糖业,酒店业巨产以及祖传下来的家规,这一切显然都与自己所酷爱的职业格格不入。邓丽君仔细一想,才觉得老祖母对她所提出来的要求也入情入理。她如果当真与郭孔丞结婚,住进郭家的任何一所宅子里,都只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少奶奶。养尊处优的郭孔丞夫人,如果每天为登台唱歌而东奔西跑,又成何体统?再说,郭家终究与自己从前在台北的家庭有根本的不同。她13岁就辍学出道,家庭贫困所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可是郭家是根本不需要她靠唱歌、录大碟所赚的那笔小钱的。更主要的,是郭家对名望的看重。一个东南亚知名的豪门之家,怎么能允许少奶奶到处抛头露面呢?这分明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邓丽君如今深感痛悔的是,当初在决定与郭公子相交,甚至在收到郭孔丞之母所赠送的钻石婚戒时,自己为什么就没有考虑到这一问题?邓丽君幕然感到一种绝望,她颓然地跌坐在大石头上。

“邓小姐也不必难过。”郭孔丞已经看出了邓丽君心中的痛苦,他知道老祖母的这一条件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郭孔丞有些不安,他凑上来向邓丽君解释说:“其实你照旧是可以喜欢歌曲的,你仍然可以在家里唱歌嘛。当然你如果认为有合适的歌曲要录灌大碟的话,也是可以的。只是你相信老奶奶的话,不去外面赶场就行了,赶场登台也确实很辛苦的,老奶奶也是担心你过于劳累啊……”。

邓丽君微微地冷笑着。她面对着波涛汹涌的大海沉思着。现在她将面临着十分痛苦的抉择,要么嫁进郭家从此退出歌坛,安安稳稳地做一位豪门大户的少奶奶;要么她去继续自己潜心追求多年,并且还想继续向世界高峰攀登的歌唱之路,这样的代价是舍弃对部孔丞的爱情。当邓丽君想到从此将与郭孔丞分手时,内心的痛楚是难以名状的。自己已经是30岁的老姑娘了,好不容易经过友人的好心介绍,才与郭孔丞结下了如此美好的姻缘。现在如果真的因为坚持继续到外面去登台演唱而失去郭孔丞,这到底值得不值得呢?。

想到这里,邓丽君哭了。

“邓小姐,你别哭,你千万别哭呀!‘,郭孔丞见邓丽君的泪水如断线珠子一样沿着她的面顿流下来,心中也是痛苦万状,他急忙掏’出手帕来为他所心爱的人拭泪,一面说道:“为了我,也为了我们今后的美好生活,我求你作一次让步吧!邓小姐,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就为这一件小事分手吗?“

“别说了,郭先生,你……让我再好好地想一想!”邓丽君忍住不断掉下的泪哽咽

着说。

第十二章 前面的路是攀登,还是徘徊

林青霞眼里的邓丽君变了样“事情就这样地结束了吗?听你说到和郭先生凄然分手,真是令人痛心。我们女人的命为什么都是这样苦呢?”说话的是林青霞,时间是1983年的秋末冬初,地点是位于美国北落矾山和中落矶山的熔岩河谷——世界上有名的黄石国家公园。

邓丽君位立在雾气氤氲的温泉之畔。虽然与郭孔丞婚事的夭折已经过去许久,她仍然没有从痛苦的折磨与失恋的哀愁中解脱出来。深秋的阳光投映在她那张恬静而白皙的脸庞上,她的眉宇间有一抹淡淡的忧伤。方才,她与林青霞在来黄石公园的半路上,她已将春天在马来西亚到郭家老宅面见老祖母的经过,从头到尾地说给林青霞听。自从邓丽君从吉隆坡返回香港,又从香港来到美国的洛杉矶,半年多的时间里,她的心情一直处于痛苦中。邓丽君俯身凝望着脚下那有名的猛犸温泉,潺潺流动的泉水中倒映着自己那纤弱的身影。她的面庞在与郭公子分手以后,似乎消瘦了许多。邓丽君见林青霞始终追随在她的身后,以真诚的语气来劝慰她,便凄然叹道:“青霞,你说得很对。女人是很难做的,名女人更是难做。当初我刚刚出道的时候老是盼着出名,那时因为家里的生活艰难,只希望多赚些钱来补贴家用。可就是从来没有想过结婚是如此地困难,那个时候,追求我的男人很多,可是我连一个也不想依靠,我只是想趁着年轻多干一些事业,闯出个光明的路子来。我那时认为如果我的事业好,那么迟一点结婚没有关系。所以许多的好姻缘便像我脚下这股清纯的泉水一样,无情地流过去了。如今晚了呀,原想和郭公子是情投意合的,才接受了他母亲给的钻石戒指。谁知道又是水中捞月,一场空啊!命运,对于我来说也实在太残酷!”

林青霞有些不平:“我真不明白,郭家为什么一定限制你的演出自由呢?而郭先生他既然爱你,又为什么不与他的老祖母据理力争呢?”

“不能怨郭先生,他争过。但是他的性格有些软弱,也许是家教好,他不敢为了我而去得罪他的祖母。”邓丽君心里的忧伤和痛苦半年来一直埋在心里,她不可能随便地向他人倾吐。如今她在美国邂逅了林青霞,才有机会说起这段令她心痛的往事。她迷惘的双眼凝望着猛犸温泉深处的一座高高的岩峰,乳白色的岩石状若一级级的玉石阶梯,那些岩石的缝隙中泪泊地渗出一股股泉水,沿着岩石的缝层间缓缓地往下流淌,在山岩下汇集成一流深幽幽的池水,水里腾起袅袅的热气。邓丽君的心境也如同那缭绕盘桓的水雾一股,变得迷茫,她时时会回想起与郭孔丞的最后一次长谈。那次谈话后她很快就飞回香港,经过几昼夜的冥思苦想,最后终于决定通过何莉莉,将郭太太赠予的那枚钻石金戒指送回郭家。每当想到这件事,邓丽君的心里都会疼得流血。

“丽君,你为什么不能灵活一点?为什么不能暂时答应下郭家老祖母提出的条件呢?”林青霞见邓丽君的心里那样痛楚,眼睛里还闪着泪花,她爱莫能助地说:“你要知道自己已经是30岁的人了,碰上像郭孔丞这样的人又不太容易,为什么又失之交臂呢?你呀,真痴真傻!”

“你是说我可以先违心地答应下来,婚后再我行我素?那是断断办不到的!”邓丽君牵着好友林青霞的手,绕过那座蔚为壮观,围观者甚众的猛妈温泉,沿着山间的一条小道,向山顶走去。她理解林青霞的好意,但是她却无法接受,她叹了一口气说:“青霞,首先我这个人不能说假话。我渴望婚姻,渴望找到一位如意的郎君,但是我不能违心,更不会欺骗。因为我没有必要那样做,你知道,我是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事业,我热爱唱歌!我决不能为了得到一个丈夫和家庭,就舍弃自己毕生倾注心血的演艺事业。现在,正是我事业最红火的年月,我又怎么可以舍弃它呢?”

“你说的当然有理,可是……你要知道自己将要失去什么吗?

也许从此就找不到像郭孔丞这样合适的伴侣了!丽君,将来你到老的那一天,不后悔吗?“林青霞和邓丽君来到一处山势嵯峨,峭壁险峻的谷口,这里可以听到前方山崖上的瀑布的流泻之声。

“我不后悔!”邓丽君凄然地一笑。她在山崖下的一棵青葱的雪杉树前收住了脚,抬头远望着对南高达数十丈的崖畔上,倒挂着一面巨大的瀑布。巨瀑从高崖泻地后,在崖下扎下了一口数米深的幽幽水潭,潭水溅起无数雪白的浪花。邓丽君无心观赏瀑布,心里始终沉浸在失恋的悲哀之中,她对林青霞说:“我知道我这样做会失去,并且已经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了什么。我多次对朋友们说过,我的出身很贫穷,可是我从来不羡慕豪门人家。我所寻求的男人不需要有很多钱,只求在一起过得开心就行了。郭公子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性格有点软弱,我当初确实是下了决心要嫁给他的,那时看中的也不是他家的巨大产业,而是他这个人。但是如果让我以丢掉自我来换取婚姻生活,那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存在价值,恐怕不是做什么人的贤妻,而是我的歌声!”

“好!你说得好,很有志气!”林青霞紧紧地上前拥住邓丽君,她听了对方这一番话,心中顿时肃然起敬。林青霞拉住邓丽君的手,来到山谷间一片浓荫匝地的雪杉林里。她们并肩坐在林间一张木制的长椅上,准备在这里彼此倾吐分别以后的心中隐痛。林青霞颇有感触地叹道:“丽君,一个成名的女人追求爱情生活,要比一个普通的姑娘难上一百倍,这是我没上银幕以前根本想不到的。那时,我放弃学业去拍电影,千方百计地想成为一名众人瞩目的电影明星。可是当我因为拍《窗外》成名以后,各种各样的麻烦也就找上门来了。我这次为什么放弃台湾那么多的片约来到美国,也是有许许多多难言的苦衷啊!”

“你莫说了,你的心事我是能理解的。”邓丽君知道林青霞心头的不快是由于她与另一位电影演员的友情,被人无端地怀疑猜测,才一怒之下来到美国的。

“不,我非要对你说,”林青霞叹道:“当年我刚刚成名的时候,感到很开心。走到大街上也会有许多人注意,当然那些目光都是非常友善的。但是日子久了,我就觉得不自在,而且我走红以后常常同时在套拍两三部电影。现在回头来看,过去的好日子几乎全被电影占据了,我很难体会到普通人生活的乐趣。丽君,我们是女人,为什么连烧菜这类的小事也做不来呢?特别令我感到心烦的是自己的任何言行都要受到公众的注意。如果报界的消息是可靠的,倒也没什么,我恼恨的是那些无聊的文人在无中生有地制造事端!”

“我很理解,青霞,我能够理解你是一位很纯洁、很正派的女人!”邓丽君知道林青霞目前的苦恼。1979年,当林青霞正处于电影事业的顶峰时,她在台北与另一位颇有名气的男主角合拍了一部根据女作家琼瑶小说改编的新电影《彩霞满天》。正处于事业上升阶段的女影星,这时却遭到一家台湾报纸无中生有的影射,她在众说纷坛的舆论中感觉到“人言可畏”。于是,当这部电影拍成后,林青霞毅然舍弃接连不断的片约,息影后来到美国定居。邓丽君劝林青霞说:“我不赞同你的逃避,在美国作短时期的逗留是可以的,为什么惧怕那些无中生有的绯闻呢?青霞,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觉得你还很年轻,今后的路还相当长。莫非你真的情愿从此就住在美国,永远地和观众告别吗?”

林青霞默然。

邓丽君说:“我们彼此一样,在爱情方面都没有寻找到幸福。心灵上的创伤都是相同的,可是,我到美国来可绝不是逃避,也不是来寻找一个可安慰我心灵创伤的避难所。青霞,我可以告诉你,这次我到美国来是为了对未来歌坛上进行新的冲刺作准备的!”

“哦……?”林青霞的心里一动。她直到这时方才感到邓丽君是一位外柔内刚的女子,在屡次遭到爱情挫折的邓丽君面前,自己所面临的一点小小风波又能算什么呢?

日影偏斜。黄石湖畔与遍布在山间谷底的大大小小温泉旁,游人渐稀。邓丽君和林青霞来到位于黄石湖畔的一家西洋餐馆,她们在大厅的一隅选好餐桌。须臾,传者上来了奶酪、沙拉、腊肉、面包片和著茄汤,两位难得相遇的好友就在这家小餐馆里边吃边聊。

“丽君,你真行。听了你方才的话我深受感动,与你相比,我林青霞显得太软弱了!”林青霞喝着热牛奶,她那双很好看的眼睛无限深情地凝望着邓丽君。在今天的谈话中林青霞对这位歌坛上的友人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她说:“与屡遭感情伤害的你比起来,我实在是无法相比了。丽君,你这次到美国来又是为拜师求艺而来吗?”

“不,我现在正在筹备着一次在香港的盛大演出。青霞,你知道,到明年春天,就是我登台演出的第15年了!我的人生有几个一15年?我的演艺生涯又能有几个15年呢?因此,我很想在香港搞一次15周年从艺演唱会,对自己做一个小小的总结,你说,好吗?”

邓丽君温存地一笑,露出了很好看的洁白牙齿。

“真没有想到,丽君你有这么大的抱负!”林青霞很惊讶,也很敬佩。她刚在洛杉肌邂遁邓丽君时,见她的神情很黯然,有时愁眉不展,加之她又风闻邓丽君与那位拍拖了一年多的郭公子又分道扬镳,心中猜想与自己同病相怜的邓丽君,是因为再一次爱情失意,到美国来消遣散心的。可是方才听到邓丽君的一席话,林青霞才恍然大悟。原来邓丽君非但没有被爱情的再次失败而击倒,反而在暗鼓一口气筹划着事业上的更新突破。邓丽君身上的这种百折不回的精神,是林青霞没有想到,同时也是她所没有的。林青霞以请教的口吻问道:“你为什么要将演唱15周年的纪念会搞得这样投入呢?你在香港举办这种隆重的个人演唱会,是不是有意给郭孔丞看呢?抑或是对看不起你演唱职业的郭家来一种挑战性的示威?”

“你误会了!青霞,我没有向郭家表示挑战的任何想法,因为我理解这样的家庭,她不准许自己的少奶奶到外面去抛头露面是合情合理的,至于郭公子,我虽然与他分手了,可是他留给我的好印象没有改变。不能成为情侣,为什么一定要成为仇人呢?”邓丽君娓娓地说着,她那双善解人意的大眼睛正透过餐厅宽大的落地窗,望着前方不远的那泓蓝幽幽的黄石湖,以及湖波深处起伏连绵的远山,茂密葱绿的杉树林。波平如镜的湖面上,有几只白色的沙丘鹤在湖面上翩翩而飞。几点白色的帆影在水天相接之处若隐若现。邓丽君拿着一枚闪亮调匙的手撂在面前的瓷碟上,她凝望着波平如镜的黄石湖,被那种难得的异国风光所陶醉。因为面前的景色给她一种幽远静滥之感,这种幽远的环境很能让她在静褴中理顺纷乱的心境。她将目光收回来,冲向托腮看她的林青霞嫣然一笑,说:“我为什么要如此认真地在美国筹备这次15周年纪念演唱会呢?

完全是为了让我的演唱水平应该有一个新的突破,几年来我咱的歌儿何止千百首?当然,也不能说没有取得一点成就,也得到过大大小小许多奖赏。发行的唱片和大碟在东南亚各国也有了一点影响。可是,我邓丽君如果想在歌坛上继续生存下去,老是吃从前的老本是不行的。因为现在是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的商业社会,我们的演出也是一种竞争很激烈的商业行为,如果我不找到一个新的爆发点,就很难永久地拥有属于我自己的观众群,你说对吗?“

林青霞定定地呆望着口若悬河,说得头头是道的好朋友。从前,无论她是在台北还是在香港,与邓丽君尽管有很频繁的接触,可是邓丽君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说出这么多的话来。而且,使林青霞惊讶的是从前一贯给她以娴雅恬静印象的邓丽君,内心中竟然藏有一般青年女子所无法具备的深刻见地。邓丽君确实是一位生活中的强者,外柔内刚而且早熟,她阅历深厚,具有比其它演艺圈内那些轻浮女子强上几倍的深沉。林青霞被深深地打动了,她由衷钦佩地说:“丽君,你磨难经得多,思想上的成熟是我们所有的同龄妹妹们望尘莫及的。你不被失恋的痛苦打倒,已是令我惊奇的了,你还在为自己的事业筹划着新的飞跃,没想到你会变得这样老练沉着啊!”

“不不,青霞,你莫要夸我。其实,有许多时候我也是非常幼稚的。”邓丽君要来一杯苦咖啡,慢慢地啜饮着。林青霞的赞美并没有使她飘飘然,她还是微蹙着细眉在沉思着未来。邓丽君说:“在香港的演艺界,我体会得比较深。唱歌有时比你们当电影演员还难得多,拍电影是综合性的艺术,一部片子成功与否,要靠大家的努力。

可是我们唱歌则是不同了,我现在所想的是自己今后的15年怎么唱,我真的怀疑,如果我自己继续去唱《小城故事》和《空港》那样的歌曲,如果我不注意包装,老是穿着我所喜欢的旗袍登台,观众会永远买我的账吗?“

林青霞无言以对。

邓丽君的话使林青霞心里吃惊,半晌,她问道:“莫非你真的感到事业上也出现了危机吗?”

“是的,”邓丽君点头称是:“不但我有一种危机感,我想同时和我一起出道的许多姊妹歌手也都有危机感。我到美国以后,亲眼看见许多有影响的国际大腕歌星,由于他们不能推陈出新,老是墨守成规,所以渐渐失去了观众的好感,票房一跌再跌。有的歌星在台上唱歌,台下的观众起哄,扔果皮,还有的大歌星连演出的合约也无法签!青霞,这种走下坡路的情况不仅仅美国有,我们的台北和香港也屡见不鲜。所以,我有时感到非常惶恐,我忽然清醒地意识到,如果我不能以一个全新的形象出现在香港,出现在台湾,出现在东南亚,那么,迟早有一天从前那些非常喜欢我的歌迷,是要讨厌我,甚至会抛弃我的啊!”

“说得很对!丽君,你真是了不起的人!”林青霞真正地被邓丽君的话感染了。邓丽君的这种在困境中不断追求的拼搏精神,在林青霞的心里很快就得到了共鸣。林青霞将杯子里的热牛奶一口揭下,郑重地说:“丽君,我也应该像你那样面对人生,如果你真的在春天到香港去演出,那么我也一定回去给你助威!”

“不,你仅仅为我助威还不够的,你也应该再去拍电影!”邓丽君将咖啡的杯子举起来,与林青霞喝干了的空杯子碰了一下,鼓励她说:“我们只要有一口气,就要去走自己的路!”

从美国拉来一个40多人的助演大队,意在摆阔?

邓丽君在1983年的最后一天赶回了香港。再过一天,也就是1984年的元旦,她将在这里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个人独唱会,以纪念她从艺15周年。入夜时,香港的一群老朋友在希尔顿大酒店里设下酒宴,来为刚从国外归来的邓丽君接风洗尘。酒宴散后,仍然由麦灵芝将邓丽君送回到她所下榻的富都大酒店。

“我很开心,朋友们给我的鼓励实在是太多了!”邓丽君由于高兴,在友人们的劝说下,又一次破例地喝了一杯xo人头马。她望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轿车、巴士和楼宇上忽明忽灭的灯光,邓丽君有些陶醉了。眼前闪现的“名铁”、“ok”、“万利是”等璀璨的霓虹招牌,很自然地幻化出接风酒宴上那些交错的杯盏。

“阿丽,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明天你的演出真的成功了,那时再来吃酒不迟!‘麦灵芝很像她的一位大姐。这一次邓丽君从国外回来,两个人几乎都改变了模样。邓丽君为了适应明天夜里的首场演出,她在纽约请著名的理发师坎代尔为自己做了一个新式的发型。从前邓丽君演唱时无非是长长的披肩发,或者是中国青年女子所特有的波浪式发型。然而这次邓丽君为了适应新的演出需要,美国大化妆师坎代尔特意为她烫了一个爆炸式的卷发。麦灵芝也改了发型,不知这位当导演的女子,出于什么古怪的心理,她将自己从前很漂亮的披肩发,清理发师统统剪短,变成了一位地地道道的”假小子“。冷眼一看,麦灵芝倒是像一位神态威严的香港绅士,因为她所穿的黑色西装,戴的红色领结,都是男人的装束。这样她与邓丽君一旦在公众的的场合里出现,很容易使不了解麦灵芝底细的人产生某种猜测。麦灵芝虽然许久不和邓丽君在一起,但是她们两人的心是相通的。由于明晚的邓丽君独唱音乐会具有纪念意义,所以麦灵芝对她的演出成败也

格外关心,她说:“我很担心你的这种新形象会不会被那些熟悉你的歌迷接受,如果唱砸了,可要白费了你那么多的心血!“

“灵芝姊,我的心里充满了自信,”邓丽君很兴奋,与麦灵芝的担心形成鲜明的对比,她说:“我13岁出道,16岁开始录制唱片,到现在整整15个年头了。这一次我为了让演唱会办得有声有色,可以说是不惜血本。为了让观众们对我有个耳目一新的感觉,我在美国不但做了新发型,还不惜花掉50万港币,做了五套新式的演出服。”

“你真是越来越敢花钱了,唉,出手大方,为自己办一次15周年纪念晚会,倒也值得。我所说的是你花那么多钞票缝制的新潮演出服,到底比你从前穿的中国旗袍好在哪里?”

“你不懂,我的灵芝姊。如今时代在前进呀,我总是穿从前的那几件旧行头,又怎么能够引起观众的兴趣?”邓丽君在头脑中早已经有了一个全新的演出概念。那是因为由美国著名演奏家奎尔的穿针引线,她结识了一批美国音乐界新潮大师的结果。她现在所追求的东西已与从前截然不同,她不以为然地说:“从前我很寒怆,记得早年在台北的时候,阿妈带着我到各处去赶场时,一年中也难得做一件新衣服。到了后来,就只是喜欢旗袍。可是去了美国一看,才知道什么是落后,你可以试想,哪一个有名气的大腕歌唱家能没有几套可以替换的演出服呢?所以,这次我请比尔。威达先生特别为我设计5套演出服,都很有当代的新潮特点。灵芝姊,莫非你连比尔。威达所设计的服饰还不买账吗?人家可是美国大名鼎鼎的服装设计大师,好莱坞著名演员的服装,几乎全是他设计的。”

“比尔。威达是什么人,我一无所知。”麦灵芝一边开车一边与邓丽君争辩说:“不过,即便是世界级服装大师所设计的演出服,也要因地因人而直。丽君,关键的关键并不在于服饰如何昂贵华美,而在于台下的观众是否喜欢它!”

“灵芝姊,从前我所有的事情你都是支持的,为什么明天我要办一次演出15周年的歌唱会,你就产生了怀疑呢?”邓丽君对明日将在香港举行的盛大演出,是付出了许多心血的。她记得与郭孔丞分手以后飞到美国的时候,那位曾经在赌城拉斯维加斯见过面的美国著名演奏家奎尔,果然不负前言,将邓丽君带到华盛顿郊外的一座小型别墅里,这里住着著名音乐家卡尔。舒尔达。他在认真地倾听了奎尔对邓丽君演出历史的简介后,又倾听了邓丽君唱的两首歌,一首是《但愿人长久》,另一首则是她请著名词作家庄奴为她写的新歌《夕阳问你在哪里》。

“邓小姐,你的音域是非常宽广的,先天的素质也是勿庸置疑的,”舒尔达以行家的口气评论着,无疑邓丽君的优美歌声打动了这位资深音乐家的心,他说:“你很美,你的歌声更美。可惜的是你从小就生活在东方,东方是落后的代名词。你本来早就可以成为具有世界影响的女高音歌唱家了,遗憾的是你过于纯朴了,不知道要很好地包装自己。这样,你的歌声就很难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奎尔说:“我与舒尔达先生所见略同,邓小姐还记得在赌城时我们说过的话吗?那时我就感到邓小姐的歌儿虽然优美纯正,却忘记了外在的包装。任何一位有国际影响的歌唱家,如果离开包装是不可思议的!”

邓丽君诚恳地说:“舒尔达先生,我这次专程求教,就是来与您探讨演出包装问题的,请舒尔达先生多多指教。”

舒尔达说:“包装当然不仅仅是指华丽的演出服饰,而是应该搞好伴唱,伴舞,你知道吗?必须要有一批能歌善舞的优秀伴舞演员,与你邓小姐一起上台,这样才能造成众星捧月般的艺术效果。

邓小姐,你听懂了我的话吗?“

“听懂了!”邓丽君很惊讶地很新奇。她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孤陋寡闻,从前她无论在香港治湾、菲律宾、泰国,还是新加坡演出,所有像她一样的歌唱家,从来都是单独登上台来的。从来没有见过唱歌时还会有人伴舞伴唱,甚至连听也不曾听说,舒尔达的话使邓丽君茅塞顿开。

舒尔达越加兴奋,说:“如果邓小姐当真有勇气向世界歌坛冲击,我认为你是东方最有希望的歌手。那么,我情愿收下你这位来自东方的女弟子。我不但要指导作纠正发音中存在的错误,讲授一些有关西方的音乐课,我还会亲自为你挑选伴歌伴舞的美国演员,到香港去为你的15周年独唱音乐会助威!”

“谢谢您,太谢谢了!”邓丽君听了舒尔达的话感激涕零,她上前给这位音乐家深鞠一躬……

现在,邓丽君没有想到麦灵芝会提出这样令人可笑的问题。邓丽君唤道:“当初我刚刚听舒尔达夫主说到伴舞和伴唱这些包装时,也感到自己在香港实在是太孤陋寡闻了。灵芝姊,休怪我笑你无知,你为什么不也到外国去听一听,看一看呢?如果你也能到外面去开开眼界,我相信你就不会这样保守,这样谨小慎微了。”

当邓丽君和麦灵芝来到富都大酒店八楼的廊道里时,早有一位女侍在那里等候着她们。因为邓丽君是这里的常客,那女侍迎上来通报说:“邓小姐,有一位台湾来的客人等候在您的客房里!”

“台湾客人?”邓丽君和麦灵芝都感到很意外,谁会这么晚了还能找到富都酒店呢?邓丽君想到了许多她在台湾演艺界的朋友,但究竟是哪一位相好的姊妹呢?她和麦灵芝匆匆地穿过铺着红地毯的楼道,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房门,定睛一看,不禁怔住了!

“常先生,是您?!”邓丽君发现坐在外面大沙发上的瘦削老头,原来是自己幼年时的音乐启蒙老师常荫椿,顿时又惊又喜。她感到惊讶的是自己成名后每次回台湾探亲时,都前去常荫椿的家里敦请他到香港来发展,可是常荫椿却老是推迟来港的时间,而今天突然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她喜悦的是这位小时候有恩于自己的老师,今天总算请到了。邓丽君慌忙迎上前来问好,一面把身边的麦灵芝介绍给老人,说:“常老师,我早已经与一家私立中专学校联络好了,那个学校的校长非常欢迎您去那里任教,而且,他们将给老师以很好的待遇。只要您同意,很快就可以去那里授课。”

“不急不急,我的事情不急。”常荫椿见从前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女学生已经出落成很成熟的大歌星了,急忙将手一摆说:“我这次到香港来,当然是为了任教的事情。可是,任教的事情是不急的。

我是听说你明天晚上将在香港的体育馆举办你15周年的纪念演出,才急急忙忙在夜间来这里找你的。丽君,我很替你的演出担心啊!“

邓丽君忙让麦灵芝烧好了咖啡,三个人都围坐在小圆桌前,咖啡的香味在典雅的客厅里弥漫着,邓丽君的心情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她虽然已经成为一名大歌星,但是在常荫椿面前,她永远是个拘谨的小学生。她非常知道常荫椿的性格,如果没有他认为紧要的事情是决不会深夜来访的。邓丽君小心地探询说:“我的演出到底担心什么呢?”

常荫椿神色郑重地说:“现在香港和台湾的报纸炒得很凶,报上说你为了办好这次演唱会,在美国是花了许多的钱,不但请什么大服装师订制了五套很时髦的演出服,还招募了一个40多人的演出队,这一切可都是真的?”

“是真的。”邓丽君认真地回答。

“香港和台湾本来有那么多乐队,他们大都与你有过多年的合作关系,可你为什么却舍近求远,非要去美国请乐队呢?丽君,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是为了摆阔气,还是为了让香港的人感到你有钱了,就瞧不起往日的朋友了?‘党荫椿清瘦的面颊上呈现出愤慨与困惑的神情。看得出老人对往日的学生有如此奢侈之举,感到不解与愤懑。常荫椿在与邓丽君讲这番话的时候,直来直去,好像坐在面前的邓丽君不是已经大名鼎鼎的大歌星,而仍然是以前在台北时随时可以训导的女弟子。

麦灵芝感到很震惊。她不知道这位须发花白的瘦削老人,与邓丽君有多么深的私交。如今敢以这种不客气的口气与邓丽君说话的人,是极少见的。但是,麦灵芝已经听得出常荫椿老人对明天的演出,与自己有非常相近的观点,因此,她很想听下去,就再次为老人斟上了热咖啡。

邓丽君的面庞却涨得通红。常荫椿毫不留情的指责使她羞愧难当,大吃一惊。她从美国请乐队的事情,本来也是舒尔达教授与奎尔两人的好意,舒尔达说:“如果你的演出想要获得新的突破,仅仅请美国舞蹈演员来伴舞还是不够的。你应该在美国请一支乐队到香港去,因为这支乐队是经常为世界的许多著名歌唱家来伴奏的,他们有丰富的演奏经验。他们如果去香港,可以为邓小姐的这次演出增添非常好的效果。”邓丽君当时正是因为听从了舒尔达的劝告,方才决定全部大包装,连伴奏的乐队也由美国纽约一家夜总会的著名乐队来担当。她以为自己如此不惜血本,如此煞费苦心地筹备这次演唱活动,定然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没有想到演出还没开始,老师常荫椿竟然提出了指责。

“常先生,我这次演出请美国乐队,完全没有任何忘记老朋友的意思,也不是为了摆阔,其实我也没有外面传说的那样有多少钱。”邓丽君忍住心里的委屈,尽量不让泪水从眼睛里流下来,她知道老师的性格耿直,便解释说:“我记得几次去家里探望您的时候,您都对我说不能老是停留在从前的唱歌水平上。所以我就去美国拜师,卡尔。舒尔达是一位在美国很有影响的著名音乐家,他认为我应该向世界歌星的水平发展。您以前也认为我将来如果努力,是很可能有新的发展的。现在这次演出,我是很想有一个质的突破,这样就必须以一个全新的形象出现在熟悉我的观众面前。请美国乐队也正是从这一角度考虑的,并无其它不良的动机。”

常荫椿依然是有些生气地说:“我不听你怎么说,我要看你怎么做。丽君,我当然希望你将来向世界级歌星发展,可是你不应该丢掉最本质的东西,那就是你演唱的民族风格!你懂吗?我所说的民族风格,才是那么多观众喜欢你的根本。如果有一天,你由于去盲目追求西方的东西,丢掉大家所喜欢你的民族歌唱家的特色,那么你就会前功尽弃的。”

邓丽君愈听愈感到委屈,她不得不起来争辩说:“常先生言重了。虽然我请了美国的乐队,我所唱的歌曲还是香港民众所喜欢的歌儿。我永远不会忘本的,因为我知道在任何时候我所唱的歌儿,都是给中国人听的。我现在希望能够在艺术上有所突破,但是这种突破并不能让我前功尽弃。”

“丽君,我提醒你,这样的突破很可能得罪那些从前欢迎你的观众。”常荫椿固执己见,因为激动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指点点地说:“我还从报纸上得知,为了寻找一个新的突破,你在美国期间还到布鲁斯。海斯所领导的彩虹舞蹈团去受训,你当真用了那么多时间去练舞蹈吗?丽君,这也是你所信奉的什么舒尔达给你的好点子吗?唉唉,你呀,为什么要轻信那些美国人的胡乱指挥?你这次请了那么多美国舞蹈演员来为你伴舞配唱还不够,居然自己也要练舞蹈!我现在所担心的是,从前那个台风很正,演唱风格完全民族化的邓丽君消失了!用你的话来说,你有了一个崭新的形象,可是,中国人能接受得了吗?”

邓丽君哑然怔住了。

“好吧,我的话说到此为止了,听与不听,全看你了!”常荫椿见邓丽君一时难以接受,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泪花,他知道已经到火候了,他抓起帽子,拿起手杖,起身告辞。他在临出门时忽然又将脚收住了,继续大声地向邓丽君吼道:“我知道你如今已经听不进逆耳忠言了,可是我还是不客气地对你说,如果你的形象真的变得太洋,那么你将失去所有喜欢你的观众!你懂吗?观众比你所崇拜的那些洋老师们重要得多!”

常萌椿说罢,“嘭”的了声将房门关上,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了。

常荫椿离开以后,邓丽君愣愣地呆立在红地毯上。此时,傍晚朋友们聚会带给她的欢乐情绪不见了。常荫椿一番没头没脑的指责使得邓丽君方寸大乱。自从出道以来,她看惯了鲜花、笑脸,听惯了喝彩、掌声,从来没有听到像常荫椿这样疾颜厉色的教训。自尊心极强的邓丽君哪里能够受得了呢?“灵芝姊,莫非……莫非我真的错了吗?”邓丽君真想放声大哭一场,以宣泄心中的委屈与烦闷,她扑倒在沙发上,终于忍不住伤心地啜泣了起来。

“丽君,丽君,你哭什么?”麦灵芝见她哭得很伤心,急忙扑过来苦苦相劝。

“灵芝姊,明天我就要出场演出了,可是今晚常先生却来泼冷水,又让我如何登台呢?”邓丽君感到手足无措。

麦灵芝虽然也担心邓丽君明晚的演出会与邓丽君良好的意愿相违,但是,她又同情哭成了泪人一般的邓丽君。常荫椿的话与她的观点不谋而合,然而,在这种临演之前向邓丽君泼冷水显然是毫无益处的,只能打击演出者的自信心。麦灵芝掏出帕子为邓丽君揩拭脸上的泪痕,劝慰她说:“不要计较常先生的话,老人家对你是非常关心,非常疼爱的。他是担心你惯有的良好演出形象遭到破坏,才来提醒你的,他并没有半点恶意。”

邓丽君听了这话,喃喃自语说:“事已至今,莫非让我把已经从美国请来的乐队和伴舞都退回去吗?”

麦灵芝鼓励她说:“当然不能。常先生和我的担心也许是杞人忧天,多余的。丽君,明天你一定还要按你自己的计划去演出,去拼搏。也许你的这个演出计划从一开始就是正确的,你大胆地去唱吧,我相信你是会取得成功的!”

邓丽君拭去了脸上的泪滴,笑了。

邓丽君说:“日本,我恨它!”

阴雨如晦。

邓丽君倚坐在富都大酒店套间的落地窗前,俯望着楼外的雨景。在昏暗的天空下,雨中依然车辆如蚁,但人群不像往日那样拥挤。人行道上那状若蘑菇般的各色雨伞,红的、黄的、绿的、黑的……在邓丽君的视野中逐渐变成了五彩缤纷的灯光。十几天前——1984年1月1日在香港那座可以容纳8000多个座席的巨大体育馆里,在夜幕降临以后,巨大的天棚之上也有无数盏巨型的水银灯,闪射着红、蓝、黄、绿、粉等各种颜色的光柱。粉色的光柱投映在经过精心装饰的舞台上,邓丽君在这里要以一个崭新的姿态出现,来为那些早在一个月前就预购了门票,在凛冽的寒风中如期赶来的歌迷们来作首场演出。

尽管在这场重要演出之前,邓丽君受到了包括自己最为尊敬的恩师常荫椿在内的许多好友的提醒与指责,但是,邓丽君坚信她在美国时所下定的全新包装的决心没有错。邓丽君始终以为像卡尔。舒尔达那样在世界上知名的音乐大师的意见不会错。为了能让演出时自己的形象更具有新的风采,她听从了卡尔。舒尔达的话,来到美国以著名舞蹈家布鲁斯。海斯为首的彩虹舞蹈团里,参加每天6个小时的舞蹈训练。那一段时光邓丽君自以为没有白过,虽然流下了无数的汗水,体重又减了几公斤,可是自己终于学会了现代歌星们在国际舞台上演出时所必会的舞蹈。“这一炮我要打响,非要打响不可!人生中的15年是何等珍贵啊,我只有为已经过去的15年演唱生涯做一个小小的总结,今后才能百尺竿头,再进一步!”邓丽君这样在心里叮嘱着自己,穿着那件由美国服装设计师比尔。威达精心设计的浅粉色霹雳歌衫,梳着爆炸式的披肩卷发,信心十足地登上场来。

“嗷——”台不的观众果然是报以惊奇的嘘声,来迎接这位刚从美国归来的邓丽君。她姿容未改,可是发型、服饰、化妆等等都已今非昔比,焕然一新了。特别是那件粉红色又钉了无数亮片的霹雳衫,下摆高高他绾起,露出半截丰腴的长腿,这样的装扮,对于熟悉邓丽君的香港观众来说,冷眼一看,反倒有了一种陌生感。

夕阳问我你在哪里?

晚风轻轻在叹息。

是谁在怀念,是谁忘不了你?

我也在问我自己。

邓丽君歌声自然是清柔嘹亮,可以使所有听歌的人感到亲切,感到温馨,感到心情激荡。可是她与从前所不同的是亦歌亦舞,而且那舞步是与历来以文静取悦于人的邓丽君格格不入。那是一种显然与邓丽君性格相反的动作,一种近乎于粗野狂放的西方迪斯科,使台下的好多观众目瞪口呆,掌声零零散散,形不成热烈的氛围。

望天边彩云飞,飞向哪里?

你就像一片云,不知道如今你在哪里?

黄昏已降临大地,还是没有你的消息。

“嗷嗷嗷”的喝倒彩声,很快就将秩序搅得混乱起来。

“嘘嘘嘘”又一阵与台上火热的演出场面极不协调的不屑嘘声,使那些稀稀落落的鼓掌声变得更为冷落。在台上演出的邓丽君并没有介意,她仍然信心十足地继续她今夜的演出。

美国乐队完全是以西洋乐器伴奏。他们是地道的西方乐队,使用的是架子鼓、萨克斯管、黑管、小号。他们所吹奏出来的旋律呼亮而雄浑,密集的鼓点平添了舞蹈的节奏。特别是四个染成红头发的美国男舞蹈演员登台以后,整个体育场上立刻出现了短暂静场。邓丽君所刻意追求的场面效果真的出现了,有些人真的被这种从未见过的新奇深深吸引,并且随之响起了一阵阵的喝彩之声。

邓丽君唱起了那支香港人所熟悉的英文歌:goodbye my love ,我的爱人,再见,goodbye my lo \ie,相见不知哪一天。

我把一切给了你,希望你要珍惜,不要辜负我的真情意,goodbye my love ,我的爱人,再见……

“嗷——嗷——”台下起哄。

“嘘——嘘——嘘——”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不友善骚动,在邓丽君的眼前出现了。她煞费苦心请人设计的华贵演出服,那些在美国受到好评的美国乐队、伴唱、伴舞,是什么原因不受香港观众的青睐呢?邓丽君在以后的几场演出中,虽然还是像首场演出那样投入,但是观众的反映却是异常冷淡。

窗外细雨沙沙。

一杯咖啡已经凉了,邓丽君却无意去喝。在她身边的小书桌上,摊开了几张香港近日的报纸;《星岛日报》、《大公报》、《文汇报》和一些小报。这些报纸上对邓丽君的演唱生涯15周年纪念歌会的反应,大多很冷淡。有些报纸甚至流露出明显的贬意或嘲讽,一家报纸在第一版显著位置刊登了一张邓丽君野性十足,摇头演唱的大幅照片,下方用大号铅字印有:不惜成本创新请来洋人助阵有人十分赞美有人泼她冷水邓丽君信手翻阅桌上的报纸,一张在香港有影响的报纸,醒目的通栏标题是;岭人迷醉的中国风格没有了,邓丽君演唱会被批评》。

另一张报纸上的标题十分刺目,四个大号铅字:《何必突破?》。

邓丽君难过地蹩了蹩眉,她想到香港体育场那攒动的人头,在骚动中不时地发出失望的“嘘”声的情景,她痛苦的心中仿佛又撒了一把盐,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失望。那篇《何必突破》的署名文章内这样写道:“邓丽君本来是我很迷的歌星,但不知怎的,听来很不如意。最令人奇异的,是这位小姐忽然改变了形象,一切力求西化,乐队和音乐总监都是美国人,伴唱的也是美国歌手,连舞蹈演员,也来自彼邦。可是这样一变,马上格格不入,如果这是突破,我宁可她不突破了……”

“阿丽,你还在为那场歌会伤心吗?”麦灵芝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她的房间里。她将手中的雨衣挂在衣帽架上,站在那里望着邓丽君凝然不动的背影,心里泛起了同情。在这次“邓丽君十五周年纪念演唱会”之前,麦灵芝出于职业的敏感与对邓丽君的关切,她曾想到了从美国引进来的演出方法很难适应香港观众的口味。可是那时的提醒已经来不及了,如今雄心勃勃的邓丽君一下子大失所望,从跃跃欲试的冲动中猛然跌进了谷底。

“其实也没有什么。这次演出也不能因为受到一些人的嘲讽非议就全盘否定。”麦灵芝到了这种时候,她知道应该安慰邓丽君。她来到呆坐无语的邓丽君身边,拣了一张椅子坐下来,劝道:“这次在香港体育场的演出规模很大,票房收入很可观。更主要的是你所有在演唱会上所唱的新歌,录成了唱片,在东南亚仍有很广的销路。

至于有些人说你太洋化了,就让他们说去。将来如果再办这种演唱会的时候,小心注意一下听众的口味也就是了!“

“我真是得不偿失啊!”邓丽君隔窗望着楼外细密的雨帘,心中仍然怅怅的。她将面孔偏过来,凝望着麦灵芝,发自内心地叹道:“从前我盲目地崇拜美国,误以为将他们国内的声乐艺术学到手,就是世界级的水准了。现在我才清醒地认识到,任何一个歌唱家,她只有唱本国观众所喜欢听的歌曲,穿他们喜欢看的本国服饰,她才可能有价值。灵芝姊,这件事对我的触动太大了!”

“阿丽,你说得很有理,你是个很聪明的人。”麦灵芝原以为邓丽君会在演出失败的打击下颓废下去,可是她却没有想到邓丽君很快就找到了教训,并且以最大的毅力从困境中挣扎出来,这使得安灵芝从内心里真正地佩服她,她说:“你想得开就好。任何人都不是常胜将军,谁也不能一辈子老是在取胜。小小的挫折算不得什么,你应该更加努力地在歌坛上拼搏才是。”

邓丽君站起来,倚在落地窗前沉思着。失败的痛苦仍然时时在折磨着她,尽管她的心性坚韧,可是她毕竟有生以来从没有面对过如此重大的事业上的损失。她的眼睛里汪着晶莹的泪花,邓丽君喟然叹道:“从前我在事业上老是在走顺坡道,这当然是件好事情,可是在成功中也蕴含着危机。灵芝姊,我已经在台上唱了整整15个年头了,如果没有这次演唱会的失败,也许我一辈子也不知道从前观众喜欢我什么,现在观众文为什么对我惋惜和失望,他们是希望我还像从前那样!他们心中的邓丽君是从前的邓丽君,我只有继续按照从前的演唱风格发展下去,才会有真正的前途呀!”

麦灵芝默默地听着,认真地品味着邓丽君的肺腑之言。安灵芝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她忽然问道:“既然你能这样想,也就不必再劝你了。阿丽,那么日本到底去不去呢?”

“日本?”邓丽君的精神忽又变得紧张起来。她那张本来有些苍白的面孔倏然间变得更加没有血色,一双本来报忧郁的眼睛越加黯淡。她想起日本就感到格外痛心,1979年冬天,她在日本因为一张印度尼西亚的护照,惹来了一场沸沸扬扬的官司,甚至害得她在日本移民局的因室里苦熬了七天七夜。日本给邓丽君蒙上的羞辱实在是太深太重了,她是从那里起飞去美国西部城市旧金山的。当邓丽君在1980年底返回亚洲继续演出后,她的足迹几乎遍及她去美国以前曾经到过的台湾、香港及马来西亚、新加坡、菲律宾、泰国,可是她始终不肯到日本去。这几年间,日本东京的许多唱片公司、演艺团体,都纷纷来函来人与邓丽君商谈赴日本演出的事宜。

可是,邓丽君每当这时就会想起她在日本东京所遭受到的羞辱,一次又一次地谢绝了邀请。如今,她又一次面临非常盛情的邀请,对方是与邓丽君有着很深渊源的日本宝丽金唱片公司。他们派出邓锡泉来到香港,请邓丽君去日本举行一次演唱活动,同时,该公司还准备请邓丽君前去录灌一首名叫《偿还》的唱片。

那首《偿还》的歌词此时就摆在邓丽君面前。邓丽君已经反复看过了,她觉得歌词和曲谱都写得很美,很适合于她惯有的演唱风格。特别是那颇具抒情趣味的歌词,更使邓丽君格外垂青:沉默的嘴唇,还留着泪痕。

这不是胭脂红粉,可掩饰的伤痕。

破碎的心灵,流失了多少的情。

弥补的谎言,偿还的藉口,我不会去当真。

爱的心路旅程,只能够你我两个人,不可能是我独自徘徊,也不可能三人行。

你可以去找新的恋情,也可以不留一点音讯,但不要用偿还做藉口,再让我伤心。

“日本,我恨它!”邓丽君的目光在那张《偿还》的歌谱上盘桓了好一阵子,才长叹了一声,说道:“但是,我也很想再到那里去。因为那个地方确实深深地吸引着我,那里有我的许多热情的歌迷,有当初为我点拨迷津的老师,还有一些热心的朋友。他们都使我难以忘怀。我是由于不愿意再回首往事,才不想再回到日本去的。灵芝姊,现在宝丽金公司虽然派人来请我去,我说一句心里话,还是不想去的。我的自尊心实在太强了,我如果再踏上日本的国土,可就要违背了我当初的誓言了。”

“你……当初发什么誓言?”

邓丽君凝望着窗外如麻般的雨丝,记忆犹新地说道:“我当年带着莫大的耻辱离开日本东京的时候,在心底曾经这样对自己说:‘从今以后,我决不再到这里来了。因为这里曾经伤害过一个善良女人的心,永生永世,我不会再来日本了!’可是,如今刚刚过了5年,你就让我去背叛自己的誓言吗?灵芝姊,我的心里又如何能够通得过呢?”

麦灵芝很理解邓丽君的复杂心绪,便说:“日本伤害过你,可是那只能说是极少数人,广大的日本歌迷对你仍然像从前那样欢迎与爱戴。况且那毕竟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你应该宽宏大量。现在宝丽金唱片公司委派邓锡泉先生来到香港,亲自与你洽商此事,依我看,你还是去吧!”

邓丽君站在落地窗前,凝望着铅灰的天穹下那涌动的人流,沉思着。

时光流逝,已是1986年的初春。

日本。

一辆从京都驶出的黑色小轿车沿着一条古城大道飞快地疾驶着。邓丽君和她的日本女友,著名歌手小林幸子同坐一车,她们透过疾驶的窗口眺望着漫山遍野姹紫嫣红的樱花。一簇簇粉红色的樱花如烟似雾,在一丛丛樱林的背后,依稀可见起伏的青翠山峦与曲曲折折的小河,京都城外的景色十分迷人。

“丽君姐姐,你真的要到比睿山里隐居一段时间吗?如今可是你最好的演出时光,不可以耽误呀!日本的歌迷们对于你的到来是何等的欢迎啊!”小林幸子有些困惑地望着坐在身边,穿一套粉红色和服的邓丽君说。

邓丽君如今的打扮已经纯粹像个日本姑娘了,头发绾成了乌黑的发会,面庞丰润。她将贪婪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拉住小林幸子的手,点点头说:“是的,我很累,就像一个已经走了很长旅途的人,现在很想坐下来休息一下。在东京和京都这样的地方,很容易被熟悉我的人发现,所以,我就想请你陪着我,先到比睿山来小住些时日。当然,如果我住得习惯了,幸子妹妹,你就可以回东京去演出了。”

“你误会了,我倒不在意几场演出,难得和姐姐住在一处。况且如今是比睿山樱花正盛的好时光,我来这里也是难得的消遣呢。”

“日本曾经伤害过我的心,可这里也好像是我的第二故乡啊!”

邓丽君星眸闪闪,她眼前那一丛丛灿如云锦的樱花勾起了心中无限的通想。去年夏天,应宝丽金唱片公司的盛情邀请,邓丽君终于来到了阔别多年的日本。她的到来,在东京首先出现了比以往她几次来时更为热烈的“邓丽君旋风”。那天她从东京的羽田机场走下飞机时,机场外面又出现了火山人海,万头攒动的欢迎景象。那些久违了的日本歌迷欢呼雀跃,手举艳丽的鲜花,彩旗和横幅,不断地爆发出友好的欢呼:“欢迎你,邓丽君小姐!”在如潮般的呼喊声中,邓丽君被黑鸦鸦的日本青年男女团团包围了。他们像欢迎久违了的亲人一样,有的女孩子流下了幸福的眼泪。这种万人空巷的盛况使邓丽君很自然地回想起1979年冬天她从羽田机场登机赴美的凄凉景象,那时,她是于身一人悄无声息离开日本的。而5年后邓丽君的声望再度升高,甚至欢迎的人群比当年邓丽君来日本参加“红白歌唱大赛”时还要多了几倍,这大出邓丽君的意料,使邓丽君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不久,她演唱的歌曲《偿还》在东京大为轰动。宝丽金唱片公司所录制的这张唱片立刻成为日本及东南亚各国最抢手的唱片,发行量突破了该公司的纪录。

我曾经耐心听你表明,也已经谅解你的苦衷。

请不要用偿还做藉口,伤了我自尊,爱的心路旅程,只能够你我两个人,不可能是我独自徘徊,邓丽君的《偿还》又如同1974年的《空港》一样,又成了在男女青年中流传最久的一首新歌。

邓丽君在日本各地巡回演出,大阪、名古屋、长崎、奈良、京都等地都留下了邓丽君的足迹,她的歌声传遍了日本,受到各界人士的欢迎。邓丽君在日本度过了1984年的圣诞节与1985年的春节。

在年初日本东京所举办的“有线放送大奖”歌唱比赛时,邓丽君不负众望,又推出了一首名叫《爱人》的歌曲,再次引起全日本的轰动。

曾经想过,真不愿这样毫无理由被迷惑。

再也不愿多说,为什么我是如此地冷漠?

午夜的烟火,燃烧后悄悄被黑夜吞没。

不再闪烁,没有热情变成了冰河。

请爱着我,请再爱着我……

这首《爱人》使邓丽君在日本的声望陡增。在1985年夏天日本所举办的咱片比赛中,《爱人》一歌成为流行歌曲的榜首,邓丽君成了日本一颗光芒四射的明星。

“丽君姐姐,这就是你所向往的比睿山!”邓丽君急忙探头一看,只见她们所乘坐的小轿车已经沿着一条曲折的盘山公路,驶上了绿树葱宠、雄伟挺拔的比睿山。在那条盘山道上,邓丽君俯望山下,是偌大一片碧波粼粼的湖水。她询问身边的小林幸子说:“这就是那个有名的琵琶湖吗?”

“是的是的,琵琶湖!”小林幸子告诉邓丽君说:“这琵琶湖和比睿山是我们京都的最好去处了,这山顶上有许多寺庙,听说都是你们中国式的建筑风格呢!”

“太好了,我就是喜欢到这类风景好,又很少有人打扰的地方来独自生活。”邓丽君多年来一直喜欢安静。即便她在日本或香港灌唱片时,也是自己将一间录音室单独包下来,自己独往独来。住在东京或京都时,邓丽君也是专拣不被别人所知的旅馆下榻,因此,邓丽君的身上始终有一种神秘感。

小轿立越爬越高,渐渐爬到比睿山的山顶上来。邓丽君望见山顶上古树蓊郁,云遮雾罩,由于是著名的旅游之地,所以在山巅附近建有较为现代化的酒店。从山顶上俯瞰琵琶湖,宛若一方璀璨的碧玉镶嵌在一片褐色的土地上。

“丽君姐姐,你看,这就是有名的延历寺!”小林幸子在进山的路口让司机将车子停下,她扶着邓丽君走下来。比睿山上的游客寥寥,加之邓丽君是日大姑娘打扮,所以在她和小林幸子走进那座有名的延历寺时,并没有人认出是两位名噪日本歌坛的女歌星。

“哎呀,真是古朴的中国式建筑!”出现在邓丽君面前的这座延历寺届宇辉煌,正面的大殿有一排朱漆廊柱组成的宽敞回廊,走进大殿的正门,是一片宽坦的天井。院宅内修竹丛丛,迎风摇曳。几株王松枝板挺拔,翠绿参差。后山上有一眼清泉,水流清冽,叮咚有声。那泉水在后殿套汇成一泓清幽幽的潭水,使得平生第一次到比睿山的邓丽君有了一种归家之感。

一位日本僧人引着邓丽君和小林幸子进了香后,又邀两位姑娘来到禅房内歇息。邓丽君走进禅房一看,犹如回到了家一般,室内几乎全是中国式硬木家俱,古朴典雅。墙上悬挂一幅中堂,上面题写四个中国大字:论湿寒贫。

“请问长老,这‘论湿寒贫’四字是何含意呢?”邓丽君对中国字格外感兴趣,略一沉吟,便以流利的日语向那位须发皤然的日本增人请教。日本僧人并没有认出邓丽君是中国人,便说:“小姐莫非不知此寺乃是2000年前中国的一位大增人来此布道建的吗?这条幅便是他留下来的珍贵墨宝,所谓‘论’字便是比睿山间曾有谈论经文之声;湿即山间雨雾山岚,湿气氛包;寒指山间风大,夜晚寒气袭人;而那贫字则是说常住在延历寺的人,必要耐得住贫困才是啊!”

“哦哦,原来如此。”邓丽君和小林幸子在延历寺内焚香吃茶,略作休息,两人便来到距延历寺不远的一家日本民间小客栈投宿。

这所宅子很有日本的特点,进门便是榻榻米。清洁白净的四壁一尘不染。两扇纸窗,推开后可以遗见后山的绝壁峭岩。山间也有几株樱花树,正在和煦的阳光下竞相怒放,一股浓烈的花香随风吹来,使得两人歇息的居室里变得格外温馨。

“两位小姐,你们稍等片刻,便可吃饭。”店家女老板穿木屐和服,谦恭地迎进来,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打开收录机,说:“请先听一首邓丽君小姐唱的《爱人》吧,凡是来我处投宿的客人,一般都喜欢听她唱的歌儿。”邓丽君和小林幸子面面相觑。收录机里立刻传来邓丽君那温婉缠绵的歌声:“……用你的温柔和承诺,我要向人们诉说。沉默不再跟着我,请爱着我……”

邓丽君沉默着,她在倾听着自己的歌声。这首名叫《爱人》的歌曲,自她1985年春夏在东京唱红后,几乎在全日本各地流行。这一年的12月15日,东京最大的广播电视公司nhk 特别邀请邓丽君开一次个人独唱会。那一次,她也是以这支《爱人》赢得了晚会的高潮。邓丽君想到那天夜晚,心里就有些留恋,邓丽君感叹说:“幸子,我们女人的青春也实在是太短暂了,现在我们还能唱,可是我已经感到很累了!”

“丽君姐姐,你说得好凄凉!人家都称你是‘东南亚骄女’,永远不败的歌星。你为什么说这样令人扫兴的话呢?你还没结婚呢,一朵花儿正在开放嘛!‘小林幸子在日本成名的歌星中是最崇拜邓丽君的一个。在她的心目中,邓丽君仿佛就是一朵永远也开不败的郁金香。

“结婚?”邓丽君静静地一笑,说:“现在,我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幸子,我感到还是独身吧,独身的女人也很幸福啊!“

邓丽君的内心有着深深的痛楚。几年前,她还没有与郭孔丞拍拖的时候,她一度憧憬过爱情。邓丽君记得在香港的一次酒会上,有一位女记者专门来询问她的择偶条件。邓丽君当时的心情很开朗,她在众目睽睽下对婚姻大事毫不讳言,邓丽君雄心勃勃地对女记者说道:“我的择友条件其实并不高。第一,我未来的夫君不一定非常英俊,但是起码他站出来要像样;第二,不一定要是大富翁,但起码有足够维持下半生的生活积蓄;第三,年龄太大和太小都不行,最好比我大8岁左右!”

邓丽君的择偶条件在报纸上公布后,向这位大明星求婚的人何止百千?可是当他们真的与邓丽君所提的条件对号时,又感到可做邓丽君夫君的人真没有。就在这个时候,郭孔丞走进了邓丽君的生活。当时,邓丽君已经受了三次较为重大的失恋打击。她决计将历尽人世沧桑后所有的情惊,都一古脑地倾注在对郭孔丞的爱情上。然而,这一次的结局比前几次更令她失望,她有一种历经爱情的挫折后变得心灰意冷之感。邓丽君面对好友小林幸子的询问,叹息一声说:“那种事我不再想了,也没有精神去想了。唉,因为结婚实在太麻烦了!”

“两位小姐,来喽,京都汤面!”老板娘双手捧着描金方盘进来,将大碗汤面端上桌来。雪白的面丝上浇了红色的排骨卤汁,又杂以黄瓜条、紫菜本、辣椒和粉丝等佐料,色香味俱佳。老板娘为汤面浇了酱、醋等鲜汁,一面向邓丽君和小林幸子说:“这场面可是起源于中国,它是放了猪肉卤和牛肉卤的,很香,也很清淡。这种汤面比九州的汤面、扎幌场面都不同,它的配料和烹饪都很独特。两位小姐请品尝我的手艺吧!”

“谢谢!”邓丽君和小林幸子为了单独谈心事,随便应酬着。女老板安顿受后,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丽君姐姐,听说新加坡的那位郭先生……快要结婚了!”小林幸子喝着碗里的汤汁,忽然说道。

“哦……”邓丽君木然地点点头。去年秋天,她有一次到涩谷的一家酒店里去看望一位朋友,当邓丽君从宝马小轿车里走出来时,酒店的玻璃门也缓缓地开启了。从大厅轻盈地走出一位盛妆的日本姑娘,身材很窈窕。她面庞很清秀,弯弯的柳眉下有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她穿一套淡蓝色的连衣裙,白色的高踉皮鞋,乌黑的发辫上系着雪白的蝴蝶结。邓丽君冷眼望去,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却又想不起来。邓丽君正在打量着那位清秀的日本姑娘,不料却已经被对方认出来了。她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惊喜:“您是邓丽君小姐吗?”

日本姑娘的声音很好听,是纯正的日本北方话。还未等邓丽君开口说话,那扇巨大的旋转玻璃门又将一位穿黑色笔挺西装的男子推了出来。天呐,这是一张邓丽君十分熟悉的中国英俊男子的国字型脸膛。几乎与此同时,那男子也惊愕他睁大了眼睛,他失声道:“邓小姐,是你……?”

他是郭孔丞!

邓丽君没有料到郭孔丞也在日本的东京,更没有想到他会与另一位年轻标致的日本姑娘如此亲密地在一起。聪明的邓丽君很快就从郭孔丞很不自然的神态上,感觉到他与那位日本少女之间非同一般的亲密关系。自从她与郭孔丞分手以后,再也没有见到郭孔丞。她在痛苦中曾不止一次地暗暗告诫自己:尽快地忘掉他!彻底地忘掉他!

“你们……认识?”日本姑娘愕然地望望邓丽君,又望了望困窘的郭孔丞。

邓丽君本来很想出于礼貌答话,可是,当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时,便朝着郭孔丞与那位日本姑娘有礼貌地一点头,转身快步地闪进玻璃门里去了,那是她与郭孔丞最后的一次见面。现在,想不到小林幸子竟然提起了郭孔丞将要结婚的事情。她手捧着场面,怔在那里。

小林幸子喃喃地说:“我听人说,郭先生自从与你分手后,大病了一场。他始终都在想念着你,郭先生发誓非要找到像你一样的女孩子才可以结婚。后来他的家人就费尽心力,为郭先生在新加坡、马来西亚和香港物色合适的人选。可惜的是郭先生连一个也相不中,直到最近有一位马来西亚的客商在东京报意外地发现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日本姑娘。于是,郭先生才来到日本,据人说郭先生一见到那个日本姑娘,竟然一下子叫出了你的名字!”

邓丽君蓦然想起在东京与郭孔丞邂逅的情景,原来当时他身边的日本姑娘真是郭孔丞新结识的意中人。现在经小林幸子的提醒,邓丽君才恍然悟出那位娴静俏美的日本小姐,确实与自己生得有几分相似,以至当日邓丽君猛然见到她时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她的心头百感交集,既为郭孔丞又找到了如意的女友感到欣慰,也为自己无线与郭孔丞结成秦晋之好而悲哀。邓丽君沉吟片刻才说:“我祝福他,郭先生是个好人啊!”

起风了,吹得后山坡上的一簇簇如雪似雾般的樱花摇来曳去。

桌子上两碗日本风味的京都场面有些凉了,邓丽君的心绪有些悲凉,她一双迷离的眼睛凝望着在春风中摇来荡去的樱树枝条。

“成龙和阿娇也快要结婚了!”小林幸子很同情她的好友邓丽君,望着桌上散发着黄瓜清香味的热场面,她也吃不下。她在提醒并准备敦促邓丽君,应该在事业繁忙中抽空顾及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

“是吗?”邓丽君是初次从小林幸子的口里得知有关成龙和林风娇的消息,她离开香港到日本也有一年多了,消息很闭塞。她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便询问说:“前些时候不是说阿娇离开香港去了美国吗?她与成龙的关系一直很热,何故又忽然去了美国?”

小林幸子说:“日本的许多演艺界人士都对成龙和林风娇的拍拖很感兴趣,因为成龙在我们日本是有众多影迷的。成龙从一开始就对林风娇充满了真诚的爱意,这是林风娇本人也非常清楚的。可是林风娇很有自尊心,她在与成龙拍拖时很谨慎,她担心成龙是一时感情冲动才爱上了她,又担心成龙的名气太大,片酬又高,而且成龙的年龄又比阿娇小。阿娇公开对别人说过:“太红的男明星很难做一个好老公。‘她又对记者说:“看看电影圈子里的婚姻,真是让人寒心。’可是,阿娇在婚姻上愈是采取谨慎躲闪的态度,成龙越是热情地进攻。到了1983年的5月,阿娇见成龙在爱情上已到走火入魔的程度,她为了让两人同时都能够冷静下来,认真地思考今后的生活,她毅然地放弃了香港电影公司的许多片约,独自飞到美国去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阿娇的担心太多余,其实成龙这个人的心地很善良。他虽然是一位红星,可是为人却是很好的。‘哪丽君微微地叹息。

小林幸子继续告诉她说:“林风娇去了美国以后,成龙无法忍受这种相思之苦。听人说这位大影星每天都要给在美国的阿娇打越洋电话,向她倾吐内心的相思之苦。初时阿娇不听电话,后来又苦劝成龙不要打电话,彼此冷静下来,多多地思考今后的生活,可是成龙哪里肯听?他每天往美国打去的电话反而更频了,有时一天打两三次。这样一来,他和阿娇之间的感情不但没有冷却下来,反而越谈越热。阿娇后来也日夜思念起在香港的成龙来了,在这种两地相思难分难解的时候,阿娇只好又从美国回来了。如今,他们的感情如胶似漆了,听说很快就要结婚了。”

“我祝愿他们幸福!”邓丽君神情郁郁地凝望着小小居室外的樱花林,一阵狂风吹过以后,刚才在明丽的阳光下还开放得姹紫嫣红的樱花,如今满地落英,一派肃杀景象。她似乎已从自然界的花开花落,悟出了人生的世态炎凉。

收录机里她的那支歌还如泣如诉地唱着:不再拥有那份寂寞,在夜空请你呼唤我。

……

邓丽君信手将收录机关闭,小小的日本居室恢复了安静,只是方才被一阵狂风吹落的樱花还在窗外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丽君姐姐,你真的想在比睿山上独自住一个时期吗?”小林幸子见她的提醒非但没有使邓丽君从对爱情的失意中得到启发,反而平添了邓丽君的忧戚,心里很不安。这位善良的日本少女始终替邓丽君感到不甘,她说:“莫非你今后真的不再寻找新的爱情了吗?”

“爱情对于任何一个女人都是十分重要的,组织家庭对于我也是需要的,但终身的伴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并不是我随便就可以得到的,”邓丽君望着小林幸子那张稚气未脱,丰润而潮红的面庞,温和地笑了笑,说:“幸子,你知道我的择偶条件虽然不高,然而合我心意的人却寥寥无几。豪门富户我从来都不看重,只求找到一个可以投心对意的郎君就行了。可是由于近年来我一直行踪飘忽,难于结交异性,对于婚姻问题,我从不强求。”

小林幸子睁大吃惊的眼睛不解地望着邓丽君说:“那么,姐姐就一直这样独身生活吗?”

邓丽君心绪烦乱,叹息一声说:“时代进步了,幸子,女性为什么不能像男人那样独立自主?我认为女人可以结婚,也可以不结婚。因为结婚是个深奥的问题,女人结婚以后是不是一定就能够幸福呢?也不一定,演艺圈里不是也有许多不成功的例子吗?”

“姐姐,听您这么一说,独居也是可行的。”小林幸子从邓丽君的谈话中品味出一股淡淡的苦涩,这是任何一个只熟悉邓丽君外表却不深知其内心的朋友难以体会到的。绝大多数人只能看到邓丽君外在的成功与欢乐,却很少有人了解到这位中国大明星的内心世界。小林幸子决计不再与邓丽君继续这种伤感的话题,便说:“姐姐还没有回答我,到底要在这比睿山上住多久?将来……?”

“如果没有人发现我,打扰我,我就在比睿山上多住上几个月,歇息歇息。”邓丽君的精神又振奋起来,对小林幸子说:“请你放心,我这个人永远也不会颓废、消沉。我对自己的演唱水平也永远不会满足,我很想到欧洲去学习。”

“欧洲?”小林幸子有些吃惊。她没有想到已处于演唱峰巅的邓丽君,还打算继续去攀登新的艺术高峰,小林幸子感到非常敬佩。

“是的,我打算去英国和法国,停留在现有的水平上,我不甘心呀!”邓丽君望着一片烂漫的樱花,深沉地说道。

第十三章 与法国小男友的恩恩怨怨

第十三章 与法国小男友的恩恩怨怨

“青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可又很不好意思,担心我如果一旦直接问你,你

不好回答。”在一个十分晴朗的上午,邓丽君驾驶着那辆劳斯莱斯轿车驶出巴黎,沿着

一条平坦的高速公路驶往法国南部的坎城。林青霞在巴黎逗留一个月,邓丽君陪着她几

乎逛遍了古老的巴黎。包括路易十四执政时所建的凡尔赛宫,以法国著名建筑家居斯塔

夫。埃菲尔命名的埃菲尔铁塔、凯旋门等建筑古迹。

为了能让林青霞开心,邓丽君在4月初的一个炎热上午,决计让她到法国著名的海

滨城市坎城来玩一玩。现在两人坐在奔驰的轿车里,邓丽君终于说出了她许久就想问的

话。

“丽君,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话吗?我们一直被人称为台湾出生的两棵长青

树,我俩情同手足,即便是心中的秘密也是可以倾吐的。”

“我知道你最初在台湾上银幕的时候,就和秦汉很有缘分。你拍的处女作《窗外》,

就和秦汉联袂主演,后来,你们俩又合作过《绿色山庄》《一颗红豆》和《我是一片云》

等影片。谁都知道你们不仅在银幕上演的是爱情戏,在银幕外也是非常有感情的。可是

我一直不明白,既然你们那么相爱,为什么还迟迟不结婚呢?”

“……”

“青霞,你是1953年11月生人,与我同岁。今年也是36岁了。

莫非……你也像我一样终生不嫁吗?“

林青霞凝望着车窗外飞凉而过的一棵棵梧桐树,以及在炎炎烈日下被晒蔫了的一片

片绿色植物,她的心绪很烦乱。在爱情的问题上林青霞与好友邓丽君同病相怜,现在当

邓丽君谈起此事时,林青霞的面庞变得潮红了。

“我知道自己的年龄不小了,”林青霞不肯正面去答好友的询问,有意避开秦汉。

虽然有关她与秦汉相恋的传说在港台报界已经传了几年,成为了公开的秘密,林青霞仍

然不想涉及。她期期艾艾地说:“尽管我们都过了青春的好时光,然而我现在还是不想

马上结婚。丽君,其实我俩彼此相同,都是各有苦衷呀!”

邓丽君说:“我与你终究不同。我之所以到36岁上也不能成婚,并不是我不想嫁人,

而是因为命运对我的打击太大了,可是青霞你不要效法我,你应该下决心结婚。”

林青霞叹息了一声,说:“结婚对于一些人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不觉得是件大事

情。可是对你我这样的人而言,却是一件很大很大的事,绝不能马虎。丽君,你说对

吗?”

邓丽君不语。她不去看坐在身边的林青霞,却注视着高速公路上偶尔闪过来的风驰

电掣的汽车。平心而论,她从内心里赞同林青霞的观点,但是她不想打断对方的话,邓

丽君很想从林青霞的谈话中得到某种启迪。

“我相信自己是一个迟熟的女人。丽君,十几年前我刚在台湾走上银幕的时候,因

为整天演的全是爱情文艺片,闲时只觉得自己是空心的浮物。那时,我悲观、自怜。我

甚至渴望马马虎虎地找到一个男人来做我的靠山,可是后来才感到这种想法太荒唐。特

别是当我亲眼见到港台演艺界里许多令人痛心的爱情悲剧以后,我就真正地认识到不能

马虎。”林青霞平生第一次向别人袒露自己的爱情观,在邓丽君的面前她认为无话不可

以直言。她见邓丽君含笑不言,凝望前方,就继续袒露襟怀,说道:“这几年来我独立

自主,一切都自己面对,四海为家。看事情也乐观了,发现了许多从前忽略的美好而有

趣的东西。当然,我和你是不同的。丽君,有一天我也许让你大吃一惊地突然宣布我要

结婚了。但是现在我不能说,因为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一位真正可以托付终身的

男子!”

邓丽君一怔,侧过脸来盯着林青霞,河油地说:“莫非你……当真和我几年前的主

张是一致的?你也认为自己的最终归宿不在演艺界?”

林青霞含蓄地冲邓丽君一笑,已经很明显地默认了邓丽君对她的询问。

“坎城别墅区到了。”邓丽君和林青霞的小轿车已经驶进坎城。

林青霞顺着邓丽君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此处果然景色幽雅、宁静。

山坡上绿树成荫,一幢幢黄色的、红色的、米色的法国小楼,星星点点地散布在山

坡丛林之间。邓丽君将车速放缓,对林青霞说:“这里的环境很好,不远处就是一片大

海。很久以前,我就很想在这里买一幢小别墅,你看可以吗?”

林青霞点点头说:“小楼建在绿荫中,又靠近公路和海边,当然是不能再好了。只

是我不懂,难道你真想在法国定居吗?”

“这个……现在还很难说的,”邓丽君让她的小汽车沿着别墅区的四周山麓环绕一

周,然后陡然加快了车速,她犹豫不定地说:“法国确实是我最为喜欢的地方,只是住

在这里朋友太少,有些孤单。如果有一天我能在这里找到精神的寄托,我情愿今生定居

在这里了!”

前面是一片碧蓝碧蓝的大海。在正午的阳光映射下,海面闪动着耀眼的粼粼波光。

由于正在炎热的正午,海滩上几乎没有一个前来游泳的人,沙滩上一片岑寂,一个又一

个浪头从远方涌来,扑上沙滩。一会儿,那涌向海滩的潮水又缓缓地退了下去,沙滩上

只留下一片水渍。

“天太热了,丽君,我们何不下去畅游一番?”林青霞见邓丽君已将小轿车停在距

海滩不远的地方,浑身燥热的她有些忍不住了,跃跃欲试地准备下海游泳。

邓丽君急忙将一件天蓝色的比基尼泳衣丢给她,嗔道:“我们到炊城来,就是为野

浴才来的。青霞,快在车里换衣服吧!”两个姑娘急急忙忙换上了泳装,然后,邓丽君

和林青霞锁好车门,一前一后走下海滩。林青霞正欲下水,不料却被邓丽君叫住,她朝

不远处的海湾一努嘴,说:“那里比这里更幽静。咱们最好到港湾里去游泳,防止有人

来。”林青霞只好尾随她向那隐蔽在一丛丛灌木后的海湾走去,边走边说:“你呀,凡

事都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也难怪有人说你有一种神秘感。”

邓丽君赤脚走进被烈日晒得滚烫的沙滩上,她仰脸望着碧蓝的晴空开心地笑着。她

穿着粉红色的三点式泳衣,将她那雪白的胴体暴露在阳光下,丰腴颀长的双腿与高耸的

胸部曲线分明,显示出逼人的青春美。

“这片海水真是太幽静了。”林青霞身材窈窕,她抢先一步跳进海水,一面由衷地

赞美,一面拼命地向海水深处游去。转瞬之间,林青霞已经游了十几米远,邓丽君也劈

波斩浪地尾随而来。林青霞左右环顾,见附近海滩树丛中间无人迹,她突然将身上的泳

衣钮扣打开了。

“青霞,你这是……”从后面踏浪追来的邓丽君猛然看见前面的林青霞已将蓝色的

泳衣麻利地脱下来,裸露着她那白皙的胴体,不由吓了一跳。

“丽君,你莫怕,这叫裸泳!好爽快哦!”林青霞的胆量大得惊人,她将那蓝色的

泳衣在腋下一挟,回头鼓励战战兢兢的邓丽君说:“怕什么呀,这里不会有人来的。又

是正午,别墅里的人一定都在睡觉,我们难得有这样开心的机会!”

邓丽君见林青霞大胆地在深水里裸体游泳,心里也蠢蠢欲动。

但是她毕竟很谨慎,忙说:“青霞,我怕,这样做使不得,海湾里只有你我两个女

人,万—……”

“你莫怕呀!”不料林青霞竟然毫无顾忌地游了回来,性格泼辣果敢的林青霞哪里

顾得上邓丽君的娇羞怯懦,上前来一把拉开她的泳衣上扣。顿时,邓丽君那雪白的上身

裸露出来,见林青霞还是不依不饶,邓丽君急忙用双手护住下部的泳裤,坚持不能全裸。

她苦苦地求道:“青霞,即便是无人看见,这样赤身裸体地在水里游,也是有些不好意

思,你我到底还是个女儿身呀!”

“丽君,只有你我两人的世界,你为何还要这样缩手缩脚。须知裸泳也是人生的一

大决事呀,我们为什么不敢大胆地向世界挑战呢?”林青霞的鼓励,使初时还很羞怯的

邓丽君渐渐解除了顾虑。她索性将那粉红色的泳衣全然脱掉,顿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

惬意。

她紧紧地尾随着前面的林青霞,劈波斩浪,奋力前游。

“哈哈哈,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呀!”林青霞和邓丽君将自己的身子完全隐匿在碧

蓝碧蓝的海水中,她们忽而仰泳,忽而蛙泳。两个小时的水中畅游,使得这对从前在大

庭广众之中一贯谨慎处事的著名女明星,平生第一次真正摆脱了人世间的束缚,无忧无

虑地在波涛中尽情畅游……

在海边邂逅的法国小男友6月的盛夏。

坎城外的那偌大一片水域在炎热的阳光映射下,波光闪动。那山顶别墅里居住的达

官显贵与他们的夫人孩子们,都在尽情地游泳据戏。沙滩上支起几把艳丽的凉伞,一些

刚刚从海水里爬上滩边的红男绿女们,都仰卧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沙滩上,尽情地享受

着大自然的恩泽。

邓丽君独自一人在海湾里过游。她仍然穿着那套粉红色的泳衣,在海水里仰泳。自

从林青霞离开巴黎返回香港以后,邓丽君又不时地来到距坎城不远的这片海滨天然浴场

来游泳,但是她却再没有裸泳的机会了。由于天气太热,附近别墅里的法国男女也开始

下海野浴了,有人在同一海域游泳的情况下,邓丽君是绝不敢贸然课泳的。虽然她已经

体验到课泳是一种非常惬意,非常有刺激的享受,但是她单独在大海里,一个年轻的女

人是决不敢冒这个风险的。

“青霞真是胆量大呀,令人佩服。”邓丽君一边在水里畅游,一边这样回想着几个

月前与林青霞在一起的日子。那一次两人在海水里尝到裸泳的滋味以后,邓丽君在林青

霞的怂恿下,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的体验。每一次林青霞都是一位勇敢者,而邓丽君

总显得畏首畏尾、战战兢兢。她第一次只是裸露上半身,后来她看见林青霞脱得洒脱爽

快,也就胆越来越大了。后来的两次邓丽君也是效仿林青霞,尽情裸泳。只是两个人既

大胆又很谨慎,她们虽然将泳衣在海水里偷偷地脱下去,却必须小心地带在身上。因为

她们时刻担心海滩上出现意想不到的生人,如果真的有人来的话,她们必须在海水里十

分迅速地将泳衣穿好,才能游到岸边。

“丽君,裸泳真是一种享受呀!”林青霞时常从海水里探出头来,发出由衷的感叹。

“是呀是呀!在水中探泳是会产生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快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呀!”邓丽君在她的身后踩浪而来,喜悦地说道:“青霞,我就感到自己像一条小鱼那

样无牵无挂,真是太美了。”

林青霞一边与她肩并肩地游着,一边对邓丽君说:“其实每一个人来到世上,本来

都是赤条条的,可是后来由于穿上了衣服,有了各种各样看不见的条条框框,清规戒律,

才构成了一种让人左不得右不得的束缚。丽君,如果在这个世界上,老是像现在这样自

由自在,那该有多好呢!”

“青霞,你说得太深刻了,不愧是在美国大学读过书的高材生呀,说起一件很平常

的小事来也独具哲理性。唉,我真是自愧不如。”邓丽君望着在海水里若隐若现的林青

霞这样感叹道。

“喂,小姐——!”邓丽君正在波涛翻滚的大海里遨游,想着自己几个月前与林青

霞裸泳的趣事,忽然听到海滩边传来一声呼叫。

她急忙从海涛中探头回望,意外地发现从岸边的灌木丛中闪出一位法国青年来。那

是一位身材又高又瘦,眉眼清秀的人,他在炎热的盛夏正午,仍然穿着一身咖啡色的西

装,胸前吊着一架带广角镜头的相机。邓丽君听出那人是用法语在向她呼叫着什么,在

惊愕与慌乱中,邓丽君急忙去摸自己滑润柔软的肌肤,方才意识到今天她没敢脱掉泳衣,

否则她将被那个法国青年人堵个正着。

“小姐,不要再往海水深处游了,你看,风来了,马上就会涨潮的!”直到这时,

邓丽君才发现远方的天际已经涌来了一团团乌云,海面上起了一股飓风。以往平静的海

面上不断地掀起一排排的巨浪,涛声如雷的浪峰从远方涌来。邓丽君的心里对那位岸边

的法国青年充满了感激,幸亏他的提醒,否则自己还会继续向大海深处游去,那时一个

大浪迎头打来,她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邓丽君急忙游向海岸。这时,

邓丽君才发现那些嬉笑戏水的游人大多已经上岸,只有少数人还留在沙滩上远眺着越涨

越凶的海潮。

“谢谢你,小弟弟!”邓丽君湿淋淋地爬上沙滩,她这才看清喊她的青年,实际上

只是个20岁出头的小伙子。他白净的脸上挂着憨厚的微笑,甚至还有一种稚气未租的单

纯。为了表示她对这位法国小伙子的感激,她一边用手帕措拭着满身的水债,一边用英

语友好地致谢。

“天呐,你是……外国人?”法国青年见邓丽君的粉红色泳帽下有一绺乌黑的头发,

又看清她那双明亮的黑眼睛,立刻惊喜过望地失声叫了出来。他急忙也改用英语与邓丽

君交谈:“真没有想到你会是东方人,请问,小姐到底是亚洲哪一个国家的游客?日本

人,还是韩国……?”

“对不起,我是中国人!”邓丽君虽然对这位法国青年的提醒有些好感,但是她不

想在这空旷无人的海滩上,与一位自己素昧平生的陌生小伙子多说什么。她只是友好地

朝法国青年嫣然一笑,然后就匆匆地离开海滩,回到车上。

邓丽君见方才人群熙攘的海滩上游人寥寥,大海深处的狂涛巨浪越加凶猛,风也比

方才更大。她将车门紧闭,很迅速地脱下湿滴滴的泳衣,穿上内裤与背心,然后将一件

新式的粉红色长裙穿好。就在邓丽君动作麻利地做完所有这一切时,她望见那位法国青

年也从海滩走了过来,他似乎在远远地盯着自己,并且在距邓丽君不远的地方停下来,

那里也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邓丽君不认识那种车的牌号,只是判断很可能是法国

国产的一种低档的普通民用轿车。

当邓丽君透过车窗望见法国青年掏出车钥匙,准备钻进灰色轿车里的时候,她已经

将劳斯莱斯的引擎发动了。她十分快捷地将小轿车启动,驶上不远的一条柏油公路,随

后加大油门,向坎城方向驶去。这些年来邓丽君由于特殊的职业,养成了一种喜欢独来

独往的生活习惯。她对于素不相识的异性,无论比她年长或者比她年轻,邓丽君差不多

都是敬而远之。特别是在异国寂静无人的海边,她更是有一种本能的戒备。也许正是因

为邓丽君为人处事过于谨慎,才使得不明真相的外界,时常传出她的行踪神秘之说。

邓丽君熟练地驾车在柏油路上飞驰,偶然一回头,果然不出所料,那位法国青年所

开的跑车不紧不慢地尾随在后面。邓丽君决计甩掉他,猛然加大了油门,风驰电掣般地

向前驶去。

这样大约飞驰了半小时左右,邓丽君再回头看时,那辆车已经无影无踪了。她长长

地吁出了一口气,然后将车速逐渐放缓了,须臾,她看见了法国南部有名的坎城。

出现在邓丽君视野里的坎城并不太大,但也很繁华。除去一些古老的建筑之外,也

有一批近年来兴建的楼宇。街道很狭窄,无法与整洁漂亮的巴黎相比。

邓丽君将车无意中拐向一条僻街,或许她在潜意识中还在提防着那位法国青年的追

踪。可是当邓丽君将轿车驶进这条小街时,心中就有些后悔了。因为邓丽君发现本来不

很宽的街道两旁,排满了鳞次林比的地摊,叫卖声此起彼伏。床子上大多卖些洋水果、

土布裙子、十字架、打火机、咖啡壶等等。几个袒露着胸腹的吉卜赛女人,穿着大花格

的裙子,在一个怀抱着吉它的黑脸大汉的伴奏之下,在熙攘的人群里翩翩起舞。邓丽君

从车窗里见到性感十足的吉卜赛女人在跳舞,她做梦也不曾想到,80年代末的法国边城

里竟然还能见到这种粗矿风骚的吉卜赛人。

邓丽君的车子无法过街,她只能坐在车里频频地按响车笛。可是狂热跳舞的吉卜赛

妇女充耳不闻,依然放肆地哗笑起舞。邓丽君只好坐等,后来她忍不住地从车上走下来,

想去劝她们让路。不料恰在这时,一只手将她的衣裙牢牢地拉住了,邓丽君回头一望,

见是一位袒胸探腹的穿裙子吉卜赛妇女,两只圆鼓鼓的乳房不住地颤动着。她的脸颊上

涂抹着污黑的秽物,口中哇哇地叫着,伸出手来向邓丽君乞讨。

邓丽君不忍去看那张可怕又可怜的吉卜赛女人的脸,怜悯使她不假思索地从挎包里

摸出几张钞票。

“小姐,你不能给她!”就在邓丽君将要把法郎递过去时,她的身后突然有人用英

语大声提醒她。而且,还未等那个吉卜赛女人接到钱,邓丽君的手已被另一只大手攥住

了。邓丽君惊魂未定地回转身来看时,原来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就是方才在大海边意外

邂逅的法国青年。他将邓丽君的手挡了回去,愤愤然地指一下那个略有惊慌的吉卜赛女

人骂道:“这个女人根本就不需要同情和救济,因为她并不穷苦。方才我在后面亲眼见

她从地上抓起一把泥,抹到自己脸上的!如果我不来,你又要上当了!”

“你……”邓丽君又被感动了。她的心情很复杂,既感激这位时时关心着她的小伙

子,又从内心中有一种戒备。

“哇哇,啊啊啊……”不料就在邓丽君将那几张钞票准备装进挎包里的时候,满脸

抹涂黑色污泥的吉卜赛女人,突然愤怒地大叫起来。她原来是个装成乞丐的哑巴,见那

法国青年劝阻邓丽君将钱装起,她哪里肯依,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狠命地抓住邓丽君

拿钱的手,牢牢地不肯松开。

“放开,你放开,真是岂有此理!”法国青年见状大怒,他猛地上前将发疯似的吉

卜赛女人一把推开,然后他叫了一声:“小姐快上车!”便将惊慌失措的邓丽君不容分

说地推进了小轿车里,然后他赶散了聚集在街心的那群拦路的吉卜赛女人们,让邓丽君

的小轿车从这条十分狭窄的小街上开了过去。他一路上不断赶散拦阻车辆前行的那些吉

卜赛入,直到他看见邓丽君已将那辆劳斯莱斯轿车驶出了这条小街以后,方才长吁了一

口气,转身去找他自己那辆停在小街另一端的灰色跑车。

法国青年驾驶着跑车,沿着那条直通巴黎的柏油路疾驶着。宽阔的路面因为下起了

小雨,所以变得漆黑。渐渐地他已经发现了前方那辆劳斯莱斯黑色轿车。出于一种好奇,

他一度很想拼命地加大油门撵上去,可是当他的灰色跑车与黑色豪华轿车之间的距离越

来越近的时候,他忽然将车速放慢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加足马力去追一位陌生的亚洲漂

亮女子,是否有些过于荒唐?会不会惹来对方的误会?那位中国女人所驾驶的劳斯莱斯

轿车,已经表明了她身份的高贵,一种自卑感促使法国青年在距坎城不远的柏油路上渐

渐地放慢车速。

“小伙子,请问你为什么盯住我不放呢?”不料就在这时,前面的黑色劳斯莱斯却

突然停住了。车门一开,邓丽君轻盈地走下来。

法国青年也急忙刹住车,他战战兢兢地迎出来,有些拘谨地站在那里。现在他才认

真地近距离打量这位中国女子,他顿时被对方那端庄秀丽的面容与窈窕的身材惊呆了。

邓丽君那乌黑的头发映衬着一张白皙的鹅蛋脸,一双妩媚的大眼睛有一股摄人心魂的魅

力。

“小姐,请您千万别误会。我是一位摄影师,名字叫保罗。史蒂芬,”他十分惶惑

地后退了一步,他的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抓住了那架挂在胸前的照相机,似乎以此来证明

自己的身份。他竭力回避着邓丽君的目光,本来很白皙的面庞不知因为什么涨红了。他

窘迫地对邓丽君说:“本来,我并没有从海边尽早离开的打算,可是自从在那里见到您,

我不知为什么一下子就被您迷住了!因为在我们法兰西从没有过像您这样标致漂亮的东

方姑娘。小姐请原谅我的鲁莽,我实在是身不由己追上来的。您实在太美了!您的风度

是大家闺秀的风度,您的容貌我觉得似曾相识,好像从前与您在什么地方见过了,再加

上您那秀美的身材,所以我就想……”

“你想做什么?”邓丽君神情凛然。

“请千万别误会,我绝无半点歹意,您知道我是一位摄影师,”保罗。史蒂芬见邓

丽君以戒备的眼神冷视着他,急忙解释说:“我是想请求为您拍一幅人物肖像,因为我

多年来一直在搞人物摄影,将来有一天也很想在巴黎举办一次个人摄影展。所以我就不

断到各地采风,企图在生活中发现美感。请相信我,小姐,我只求为您拍一张人物肖像,

因为您的气质和风度可以代表东方女性的自然美。

只是不知我这种冒昧的请求能否得到您的同意?小姐,请别误会我。“

邓丽君放下心来,方才心中的许多狐疑与困惑均烟消云散了。

但是,邓丽君并没有马上答应对方拍照的请求,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邓丽君喜欢

让香港、台湾的记者拍照,可是自从林振发死后她深居简出,特别厌烦别人对她拍照。

现在。面对这位毛手毛脚的法国小伙子,她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算了小姐,”保罗本来已将照相机举了起来,似乎在调着焦距,可是他见邓丽君

沉吟不语,也一时难以摸清她的心思,就迟疑了一下,说道:“既然您不同意,我也就

不勉强了!”

“别急,小弟弟,我并没有说不同意呀!”邓丽君对这位年轻的摄影师发生了兴趣。

平生经常与各国记者打交道的邓丽君,难得像今天这样十分认真地去分析对方的心态。

也许是与保罗。史蒂芬在海边提醒自己海水将要涨潮有关?抑或是因为遇到吉卜赛女入

的骚扰,得到了对方友善的解围有关?邓丽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一位法国摄影师发

生了浓厚的兴趣。邓丽君是被对方那双幽蓝的大眼睛里所流露出的真诚、单纯、稚气深

深地吸引着。她从保罗的形象上很快就联想到在台湾的小弟邓长橹,两个人似乎有相像

之处。

“那么,尊贵的东方小姐,您是同意让我为您拍一张照片了?”

一度心灰意冷的保罗。史蒂芬顿时精神振作起来,他将那架相机再次举起,并在选

择取景的最佳角度。

“什么一幅两幅,小弟弟,既然我已经答应让你拍,你今天就尽情地拍上几幅你认

为满意的照片吧!”邓丽君风姿潇洒地倚在她那辆黑色的轿车前,仪态万方的她并不注

重拿姿作态,她从前凡是接受摄影记者拍照时,总是像现在这样,使自己的精神放松到

最自然的状态。邓丽君懂得她越是自然,所拍出来的人物肖像便越是有一种自然的美感。

“咔咔咔”,保罗。史蒂芬接连按动相机的快门,摄下了他在坎城海滨意外相遇的

中国女人倩影。

当友情深厚的时候,有时也去擦出性格冲突的火花。

炎热的盛夏刚刚过去,当凉爽的秋风吹得楼下的法国梧桐树发出飒飒轻响的时候,

有一天上午,刚刚沐浴后的邓丽君,忽然听到卧房里的电话机发出很悦耳的铃声。

“喂,访问,这里是邓丽君小姐的私人住宅吗?”电话里传来憨声憨气的询问,邓

丽君觉得这个说着并不太流利英语的男子有些陌生。在香舍丽榭大道上的这幢高层建筑

里,她平时是绝少与外人有任何联系的,知道她这个电话号码的也无非是自己在巴黎的

亲戚,以及在此旅居的几位中国演艺界朋友,除此之外究竟还有哪一位会知道自己的电

话号码呢?

“请问,您是哪一位?”邓丽君避开证实自己是谁,反问对方。

“邓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呀,今年夏天我们不是在坎城的大海边上见过面吗?我是

您的小弟弟保罗。史蒂芬啊!”

邓丽君恍然大悟。在她的眼前马上闪现出那头蓬松的柔软长发,颀长消瘦的身材和

一双流露出纯朴、热情目光的蓝眼睛。邓丽君记得那天她从海边返回巴黎的半路上,接

受过一位名叫保罗。

史蒂芬的法国青年摄影师的拍照请求。拍照结束,邓丽君将要钻进她那辆劳斯莱斯

时,应保罗的请求,她又告诉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可是,保罗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呢?在英国伦敦或法国巴黎居住期间,邓丽君为了

自己的安静,一般的外籍友人是很难知道她的真名的。如果是为了迫不得已的应酬,邓

丽君会告诉对方自己的英文名字“teresa teng ”,可是这位保罗。史蒂芬为什么能知

道邓丽君的名字呢?邓丽君听到这个法国青年的声音以后,平静的心海一下子又产生了

波澜,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请问邓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哦,你现在哪里?”

“我就在您住所不远的公用电话亭里,不知道我可不可以上楼?”

“您有什么事情要见我吗?”

“也没有什么事情……不过,您也许还记得夏天我为您拍照的事吧?邓小姐,我的

照片已经冲出来了,很想请您亲自过目。不知方便不方便?如果邓小姐太忙,那么我就

改日再来拜访!”

“好吧,保罗,你上来吧!”邓丽君觉得自己总将别人拒于千里之外,实在有些过

于孤傲了,于是答了保罗。史蒂芬见面的请求。

10分钟后,法国小保姆引着一位穿西装的青年人走进了邓丽君的客厅。这时邓丽君

也换好了一套休闲服,落落大方地将客人迎送来。

“小弟弟,请喝咖啡,放不放糖?”邓丽君将保罗让到靠近百叶窗的沙发上坐定,

然后亲自接过女佣送进来的一壶刚煮的咖啡。在两人寒暄过后,邓丽君以惊奇的目光打

量静静坐在沙发上的保罗,笑问:“小弟弟,原谅我先问一个问题,你到底是怎么得知

我的中国名字的?”保罗故作神秘地将幽蓝的眸子一眯,逗趣说:“我不告诉你,看你

有什么办法?”

“莫非你的朋友中有人知道我的名字?”邓丽君望着高深莫测的保罗,心中有些着

急了。

“邓小姐,您别急,”保罗先嚼饮一口香气浓郁的咖啡,见邓丽君急于刨根问底,

忙说:“您还记得我们在海边见面时,我说过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您的话吗?”他见邓

丽君茫然地摇头,又说:“我在回巴黎的半路上为您拍过照片,就是那些照片让我知道

了您是谁,原来您是大名鼎鼎的东方大歌星邓丽君小姐!”

邓丽君越加困惑:“我的照片又没有写上名字,我的脸上也不曾刻下邓丽君三个字,

你从照片上又如何知道我是什么人?”保罗说:“您的几幅照片本来应该拍得更好,可

惜的却是那一天阴云遮空,又刚下过一场小雨,虽然我用了闪光灯,可是终究没有自然

光下拍成的效果好。邓小姐,您的几张照片被我冲洗后,仔细一看,才觉得当真是在什

么地方见过您,可是一连许多天我都想不起来。几天前,我忽然从我家里收存的一本美

国印制的‘拉斯维加斯——凯撒宫演唱会’纪念画册上,见到了多幅与我拍照的人物一

模一样的照片。为了证明您就是在美国赌城演唱的邓丽君,我又找到了我收存的一张日

本宝丽金唱片公司1983年出的大碟,也就是《邓丽君演唱会en ——core 》。那上面的

照片也与我所拍的照片完全一样,这样,我才真正验证了您的真实身份。”

“你好聪明,”邓丽君听保罗如此一说,心中很高兴,便转了话题说:“小弟弟,

你住在巴黎,为什么会有日本宝丽金出的大碟呢?

大概你是个收藏家吧?“

“不,我不是收藏家,我是因为喜欢听你唱的中国歌儿,才托朋友从伦敦的唱片商

店里买到的。”保罗很固执地更正了邓丽君的话。

“你也喜欢中国歌?”邓丽君的双眼豁然一亮。

“我特别喜欢听您唱的中国歌!”

“你这是逢场作戏吗?小弟弟,你真喜欢我的歌曲?一个法国人又怎么可能欣赏我

们古老中国的歌曲呢?”邓丽君显然对保罗这样的回答心存怀疑,暗想这位毛头小伙子

或许是为了接近她才不得不编造出一个讨她欢心的情节,来有意制造两人谈话的和谐气

氛。

“不,邓小姐,我绝不是逢场作戏的人。我保罗有一是一,有二是二,我真的喜欢

您的中国歌曲,”不料,保罗却被邓丽君的话给激怒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道:“邓小姐,

我的家里不仅有一张《en——core》大碟,还有您近几年出的好几种唱片,什么《漫漫

人生路》,什么《偿还》和《淡淡幽情》,当然,我最为喜欢的还是您在两年前所录的

《我只在乎你》专辑!”

邓丽君的心狂跳起来。面前的这位搞摄影的法国小伙子,莫非真是一位她在异国的

知音吗?她有些将信将疑,将头一摇说:“你的话,真有点让我不敢相信了……”

“邓小姐,您认为我是在欺骗您吗?”保罗见邓丽君以那种不信任的眼神在斜脱自

己有些难以忍受。为了证明他的诗句句是真,保罗拍胸说:“我不但喜欢而且还会唱您

的歌儿。虽然我不会华语,可是我可以试着用英语来唱您的歌儿。不信,我就唱给您听

听……”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天呐,小弟弟!”邓丽君专心致志地坐在保罗的对面,默然地倾听着这位法国青

年以他那本来不很熟练的英语,吟唱着《我只在乎你》的中国歌曲。待保罗刚一唱完,

欣喜若狂的邓丽君便冲动地跳了起来,在这一刹那,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她惊

喜地拉住保罗的手,说:“我真没有想到,在法兰西这个陌生的国度,也有人熟悉我的

歌儿!而且,你又用英语能将歌词也翻唱出来,真是没有想到呀!保罗小弟弟,今后我

希望你常到我这里来,我们可以随便地聊一聊。在巴黎的朋友太少了,虽然巴黎太华丽、

太富贵,可是人们彼此太冷漠了。有一回乘坐地铁,我发现所有的人几乎都没有笑脸,

甚至没有声音。所有的乘客相遇在一起本来应该有热情的问候,然而巴黎人没有任何对

话。有一个人见我站在他的面前,只是用眼睛示意我可以坐在他身边的空座上。所以我

说巴黎人是在用眼睛来对话的,在这里让我的歌声去引起别人的共鸣几乎是可笑的,而

你这位小弟弟居然对我的歌儿那么喜欢,真是个奇迹呀!”

“邓小姐,您眼睛里的巴黎与我所见到的巴黎完全是一样的,”保罗笑了,他诙谐

地说:“我们巴黎人用这样一个笑话来形容彼此的冷漠,那个笑话说,在巴黎什么地方

可以找到一张笑睑呢?答案很简单,只有在10分钟快相的暗室里可以见到有笑容的脸。”

保罗的话逗得邓丽君捧腹大笑,她笑得前仰后合,甚至笑出了眼泪。两个人在巴黎第二

次见面时,严然变成了一对亲密无间的老朋友。

“邓小姐,我的拍摄技术不好,请您指正吧。”保罗这才想起今天来拜访的本意,

他从随身携带的一只摄影包内取出一只纸袋,在邓丽君面前的小桌上轻轻一抖,便有十

几张彩色的照片落在桌面上。

“哎呀,我的小弟弟,没有想到你会有这么好的拍摄技术呀!”

邓丽君将几张照片捧在手上,—一看过,啧啧称赞说:“拍照的那天虽然是个阴雨

天气,光线不好,可是你却能拍得画面清晰,人物传神,这很不容易啊!我虽然不懂摄

影,可是也知道你很会用光,角度独特,是我所有照片中较为优秀的一部分!你既然将

照片拍得这样好,一定也会拍录像带了?”

“您是说有关您唱歌的录像吗?那又有何难呢?我学了摄影,就不仅会照相,也是

可以用录像机来摄像的。当然,拍电影和拍电视也可以,因为摄影都是一个理。只是不

怕邓小姐笑话,我并不是个富家子弟,本来是不该自修这种耗资非常大的摄影技术,”

保罗眉头一皱,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气,耸耸肩头说:“我目前还买不起一架可以为邓

小姐来拍摄录像带的新型录像机呢2”

“钱的问题嘛,你是不必担心的。”邓丽君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倾听着他在娓娓地

诉苦。一个自命清高的男子汉能在自己的面前坦诚地说出苦衷和困境,足以证明保罗的

真诚与纯朴。邓丽君在内心里很快地做出了一个决定,邓丽君对保罗说:“这些年来,

我在国内国外唱了近百首歌。现在我已经是快40岁的人了,演唱生涯其实已经结束了。

自从我来欧洲以后,主要是在英国进修声乐理论,也很想再写一些词曲。小弟弟,你知

道我现在基本上已处于一种半退休的状态,即便每年有一二次演出活动,也大多是为了

慈善事业和社会福利救济的义演。这样,我十分珍视我自己已经过去了的演唱生涯。”

保罗喝一口咖啡,静静地揣摸着邓丽君的心思。

邓丽君继续说:“我在日本和香港曾经录灌了一些大碟和唱片。那是一种商业行为,

同时也是一种永恒的历史纪念。但是,那些唱片充其量也只能保留我的声音,却无法保

留我的音容笑貌。小弟弟,我很欣赏你的摄影技术,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不可以为我在

法国和美国,以及香港这些地方,拍摄一些可以永久作为纪念的歌唱或生活的录像带

呢?”

“太好了!我为能得到邓小姐的如此厚爱而感到荣幸,我相信我能够胜任,也能够

追随您到您想去的任何地方,将邓小姐最美的生活记录下来。”保罗没有想到他今天的

造访,居然会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他在欣然应诺的时候又请不自禁地嗟叹说:“邓小

姐,只是我已经说过,购买一套新式的录像设备,可能需要许多的钱才行,而我目前的

经济能力十分有限。”

邓丽君很爽快地对保罗说:“购买所有录像设备和照相器材的费用,都由我来负担。

小弟弟,如果你当真可以做我的一位忠诚的摄影师的话,那么我不但要负担你的摄影费

用,还可以支付你的工资。”

“木必不必,工资倒是不必了,”保罗急忙站了起来,连连摇头摆手说:“我是个

摄影师,如果邓小姐能看中我的技术,那就是对我的莫大信任啊,我保罗可绝不是为了

钱才来为邓小姐服务的。”

“好了好了,钱的问题以后再说吧。”邓丽君见保罗这样讲义气,这样通情达理,

心中越发喜欢上了他。她伸出一只手来,与保罗紧紧地相握说:“既然如此,我们就说

定了!”保罗一双深幽幽的蓝眼睛里透出兴奋的神采,他对邓丽君说:“用你们中国话

来概括我的诚意,就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5月,明媚的阳光照耀在泰晤士

河面上。

一艘豪华游艇沿着这条波涛滚滚的蔚蓝色河面上由东向西航行。邓丽君身穿一件粉

红色的礼服,头戴一顶插着几朵茉莉花的宽沿麦秸小草帽,心旷神括地倚在那游艇的栏

杆上,她正在隔水远眺着河岸边的一座巨大的古天文台。那是世界有名的格林威治天文

台,这座古老建筑在90年代已经变成了泰晤士河上第一个旅游点。一大片葱郁的杉树林

将那座格林威治天文台团团簇拥起来,变得神秘莫测。邓丽君位立在艇上,迎风吟唱着

一首《爱的理想》:我的心天天在想,小河畔建一洋房。

白石阳台和小花园,栽上玫瑰和垂杨。

摄影师保罗。史蒂芬肩头上扛着一架新式录像机,在与邓丽君很近的地方,不断地

将邓丽君与泰晤士河岸边的景色,—一摄入他的镜头。

从1990年的初春开始,邓丽君与保罗。史蒂芬之间的友好合作,便在法国的巴黎拉

开了序幕。在古老的塞纳河畔,保罗为邓丽君拍下了她在河边的晚霞中娼的《风从哪里

来》。邓丽君观看了这部由保罗精心剪辑并配音的片子,她从内心里满意保罗的摄影技

巧。他将自己俊逸的面容机美的歌声与塞纳河那独具特色的异国风光,在录像带上有机

地融合在一起。此后,保罗又伴随着邓丽君先后在巴黎城内的凯旋门、卢浮宫、巴黎圣

母院以及尼尔赛宫等处,分别为她录制了《爱在我心中》、《情人一笑》、《梅花》和

《谁来爱我》等歌曲的片断。4月,邓丽君又与保罗从巴黎起程,飞到英国首都伦敦。

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邓丽君和保罗。史蒂芬几乎跑遍了从前她最喜欢的英伦三岛。从

前,邓丽君师从abam来学习欧洲声乐的时候,她仅仅了解清晨时常常大雾弥漫的古城伦

敦,可是这一次邓丽君才真正地领略到,这个位于大西洋中的岛国,确实是十分优美。

她与保罗领略了有名的威尔士山地的险峻,英格兰南部平原的茵茵草原和苏格兰羊

群牧歌之美妙。在英国境内的第一大潮——碧波如镜的内湖上,她与他泛舟吟歌,万种

风情,千般景色,都被保罗不失时机地摄入镜头,成为一幅幅值得永久纪念的秀美图画。

如今,在经过一个月的各地旅游拍摄之后,邓丽君和保罗两人才从泰晤士河入口逆流而

上,直向美国的首都伦敦驶来。

“邓小姐,你看,那就是泰晤士河上的塔桥呀!”当一首歌拍完后,邓丽君回到小

游艇内更衣,就在这时,毛毛愣愣的保罗忽然闯了进来。邓丽君慌忙用双手掩住胸口,

喷怪地说:“不懂规矩,请出去!”保罗羞红了脸,他知道做错了事,讪讪地退到舱外

去。大约有一刻钟光景,舱内又传来邓丽君的叫声:“小弟弟,你现在可以进来了。”

保罗低着头钻进舱来,见邓丽君已经换上了一套很随便的白色休闲装。她的发髻还像方

才那样绾在脑后,见保罗一副窘态,她反倒“扑哧”一声笑了,问道:“你说的塔桥在

哪里?”

“塔桥是泰晤士河上的一景,可惜已经过去了,”保罗不无遗憾地指了指外面说:

“邓小姐,我方才喊你就应该看的,如果你不在里面换衣服的话,倒是应该给你以塔桥

为背景拍上几个镜头,哪里知道我的冒失反倒惹来你的不快呢?”

邓丽君探头往外望,只见保罗所夸耀的那条横跨泰晤士河上的巨大桥架已经远去了,

岸边只是矗立着一座座青石砌垒的码头和船坞。一艘艘来自北美和亚洲的船只在河边的

码头上停靠着。不远处便可以望得见晨雾消散后的古老伦敦城的轮廓。巍巍高耸的伦敦

塔,索思瓦克大教堂和伟岸的议会大厦,都依稀可见,她歉然地冲保罗笑了笑说:“没

什么,小弟弟,将来如果有机会,咱们还是可以再次到泰晤士河上来采风的。你的摄像

机可以继续拍下数不尽的好风光,将来我们还可以到我的故乡亚洲去的。”

邓丽君回到伦敦城内的伊丽莎白大酒店三楼的卧房以后,照例要进行沐浴。她洗了

操,更换了睡袍后,觉得很累,便倒在那张十分柔软的沙发床上美美地睡熟了。由于多

日来在英国各地的频繁奔波,疲惫已极的邓丽君很快就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在梦境中她仿佛出现在一片绿茵茵的草坪上,有人在那里穿着白衣白鞋在挥杆打着

高尔夫球。邓丽君觉得那个打球的人很熟,初看时极像与自己同行的保罗。史蒂芬,及

到她跑近时吃了一惊,只见那人将一顶白帽摘下来,冲着她一笑,原来竟是她从前钟爱

最深的朱坚。

“朱先生,怎么会在这里见到您呢?”邓丽君大吃一惊地扑上前来,思念的泪水顿

时夺眶而出。她拉着朱坚的手笑道:“您不是在飞机失事中丧生了吗?为什么又在这里

打高尔夫球?”

朱坚笑了,却不肯说话,只是回头一指,似乎在告诉邓丽君说:“你看那是谁来

了?”

邓丽君回转身来一看,见绿茵茵的草坪上,远远地走来一个老人。他那瞒瞒珊珊的

身影十分熟悉,定睛一看,居然是她阔别已久的老父亲邓枢。邓丽君又吃了一惊,再次

扑上前来,问道:“阿爸,您最近不是一直在住院吗?您的病情好些了吗?女儿不孝,

已经许久没有回家去看望您老人家万!您老人家不会怪罪女儿吧?”

邓枢也是不肯说话,只是漠然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心里似有许多的话要说,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欲言又止。他转过身去,悄无声息地向远方走去了。

“阿爸,阿爸!您到哪里去,您到哪里去?”邓丽君惊讶地望着头也不回走向碧绿

山峦的老父亲邓枢,心情焦灼地连声叫喊。可是邓枢却好像根本不曾听到一般,他那蹒

跚的身影报快就消失在山岗上的一片蓊郁树丛深处不见了……

“阿爸——!”邓丽君从床上一骨碌翻身爬坐了起来,睁开眼睛一看,原来已是傍

晚时分。外厅的几盏顶灯和壁灯已经开亮了,听到邓丽君在卧室里的叫声,坐在外间客

厅灯影下的保罗。史蒂芬起身进来。这位相随相伴的法国摄影师显然已在外间的沙发上

恭候了许久。这时他走进来,在昏暗中见到身穿粉红色睡袍的邓丽君披头散发地坐在床

榻上,急忙过来将棚顶的吊灯开亮。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看见邓丽君的脸色变得很苍白,

关切地近前询问说:“邓小姐,从您的神色看,是做了什么恶梦吗?”

“我梦见了一个死去的友人,他在绿草地上打高尔夫球,”邓丽君的心情仍然处于

十分紧张的状态,她的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胸口因为紧张地喘息变得不住起伏。

回忆起方才梦中的情景,邓丽君就有一种不祥之感。她望着守候在床前的保罗说道:

“我在梦里还见到了分别已久的老父亲。不知为什么,我叫他老人家那么多声,他只是

不肯回答我,独自一个人朝着树林后面走去了。保罗,不知他老人家的病情现在到底怎

么样了,我是在1984年的5月回台湾去看他老人家的,如今已有6年的时间了,我很想马

上就回台北去……”

“那怎么能行呢?”保罗不待邓丽君将话说完,就很直率地打断她,固执地说道:

“我们是刚刚从外地回到伦敦来,按照预先商议的拍摄计划,至少我们还要在伦敦住上

十几天才行呀!因为伦敦是你学习的地方,这里不但要拍许多景物,而且还要拍你与老

师abam及其他一些英国专家在一起探讨演唱技艺的镜头,在这样关键的时候你又怎么能

回台湾去呢?”

灯影下的邓丽君忧虑重重,叹道:“可是方才的梦实在有些不吉利,这几年来我在

梦里从来没有梦见过我的阿爸。他到底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呢?”保罗不以为然地反对

说:“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呢?你们东方人实在是太迷信,太唯心。其实人的梦又有什么

现实意义呢?我也是常常在做梦,可是醒来后梦里的事情又都化为乌有。只有傻子才会

相信梦,所以我坚决反对你在这个时候中断我们早已商议好的拍摄计划。”

“不行,你无法这样武断地反对我。我是主人,你不能干涉我个人的活动。我在

1984年回台湾的时候,我的老父亲就已经患上了半身不遂,那是因为前几年他老人家喝

酒太多得下的后遗症呀。”

邓丽君见保罗如此不通情理地反对她回台湾去探视病中的老父亲,便忍不住发起火

来。她眼泪汪汪地说:“我也是一个狠心的女儿,父亲病了这么多年,我本来是应该在

身旁照顾他老人家的。可是我这些年来东奔西跑,老是居无定所。如今我总算可以在巴

黎有了个固定的住处,又为什么还要这样到处乱跑呀!不行,我这次说什么也要马上回

家,任何人也无权干涉我的自由!”

“不行,邓小姐,你不能走的,”不料保罗是个认准一个理很难回头的人,在与邓

丽君合作的半年多时间里,他的那种孩子气与任性,也时时地有所表现。邓丽君却始终

认为保罗在她的面前还只是个刚通世事的小弟弟,所以并不计较。现在,保罗的任性又

一次表现了出来。他与邓丽君相处的时间越长,友情便越渐深厚,但也难免会产生矛盾。

任性的保罗全然不能理解一位长期旅居异国的单身女性的复杂心理。他是二个事业狂和

摄影迷,当他听说邓丽君将要中断自己拍得正上瘾的录像片时,忍不住与他的女主人争

辩起来:“我不认为您的老父亲在台北的家里会发生什么事,他分明是活得很好嘛。可

是你却因为一场本来很荒唐的梦,就无中生有地说你的老父亲生了什么病。这样一来,

我就只能独自一个人留在伦敦,无所事事地等着你回来,这样影响我们合作是不行的。”

“保罗,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忘记现在是我雇佣你来为我拍录像,一切应该

听从我的安排。”邓丽君在半年多与保罗的接触中,对这位聪明机灵,又十分善解人意

的法国摄影师很喜欢。特别是她到法、奖各地去采风拍录像时,保罗对她的友爱令人感

动。

有时他为自己拎皮箱和衣物,在下雨时他会主动地擎起雨伞。吃饭时,保罗会将最

好的美味先捧到邓丽君的面前,有时在旅馆下榻时,保罗为了防止在夜间有人打扰睡熟

的邓丽君,他会独自守候在廊道里,彻夜不眠。保罗不仅仅是邓丽君的摄影师,更是一

位忠诚可靠的护花使者。也许正是因为保罗与邓丽君之间有了如此深厚的友情,他才敢

于如此直言不讳地表示自己的反对。邓丽君不得不将脸色变得严肃,大声地命令保罗说:

“出去,请你马上回到你自己的房间里去!”保罗真的害怕了,因为邓丽君还从没有发

过这么大的火,他迟疑了一下,向门边退去。

“明天,我是非要飞回台湾不可,谁也休想干涉我的行动自由!”邓丽君指着正战

战兢兢向门外退去的保罗大声说:“保罗你听着,如果你还想继续为我拍录像的话,在

我返回台湾的时候,你可以留在这家客店的房间里等我回来。如果你不愿意这样做,那

么就请你目便好了!”保罗怯怯地退出门去,将房门小心地关上了。

偌大的套房里空空荡荡,只剩下邓丽君一个人。她独自坐在昏黄的灯影里,泪珠开

始扑簌簌地往下流淌,她越想越悲痛,越想越辛酸,后来她终于“哇”的一声,扑倒在

床上放声地哭了起来。

两份无情的台湾电报第二天清晨。

一轮红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那耀眼的光芒驱散了弥漫在泰晤士河上的重重晨雾,

古老的雾都伦敦渐渐显现出它雄浑庞大的轮廓。

伊丽莎白酒店三楼。

邓丽君的浴室里水雾氤氲,她躺在白瓷大浴缸里,让那温热的水浸泡着她丰腴的洞

体,在水雾中邓丽君双眼布满着血丝,她几乎一夜没有合眼。在辗转反侧中邓丽君想到

了自己苦难的童年,她的父亲为了让她早日成才,每天清晨起大早带她到台北城外去练

嗓子。邓枢那时教她唱京戏,又鼓励她说:“孩子,既然你有唱歌的天赋,那么你就只

管去咱吧。迟早会有出息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呐!”

邓丽君又想起台北的家已有几年没回了,老母亲赵素桂虽然时常与她通电话,可是

如今变得是否更加苍老了呢?还有她的大哥长安,二哥长顺,三哥长富和小弟长禧,他

们都好吗?自己像一叶飘萍,多年来行踪不定,随着年龄的增长,回台湾的机会越来越

少。从这个角度来说自己应该尽快地回去探望一下久病不愈的老父亲了。可是,当邓丽

君想起昨晚与保罗。史蒂芬的不愉快争吵,她就感觉到不安。保罗虽然有些不近情理地

喧宾夺主,但是他这样做完全是好意,保罗是担心中途停止了在伦敦的拍摄,将来还会

浪费邓丽君的资金。因为保罗在邓丽君返回台湾期间,必须要住在伦敦等她。邓丽君感

到自己也有过错,她虽然几年没有回家,也不能因为一场梦就来断定家中发生了事情,

匆匆忙忙地回台湾。再想到保罗平日待自己的诸多好处,邓丽君就更加为昨夜的疾颜厉

色而深感惭愧了。

邓丽君晨浴过后,来到卧房时,竟发现保罗。史蒂芬正在她的床塌前忙得手忙脚乱。

他小心翼翼地将邓丽君的服装用品,一件又一件地装进皮箱。听到脚步声,保罗吓了一

跳地转过身来。他的目光与邓丽君相碰时,便立刻避开了。

“保罗,你在做什么?”邓丽君有些意外地怔住了。

“我……邓小姐不是要回台湾吗?”保罗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大孩子,对昨天斥责他

的邓丽君产生了一种敬畏之感。在邓丽君询问他的时候,保罗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像一

位怯怯的小姑娘,低头喃喃地说道:“我是在为你……准备回家的用品呀!”

“小弟弟……你……”邓丽君的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保罗的这一举动真正地感动

了她,邓丽君越加感到昨晚不该那样不留情面地对待他。她急忙上前紧紧地抓住保罗的

手,哭道:“昨晚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待你。既然你说我现在不该回家,我不回去就

是了”姐姐,我……都怪我,都是我的错!“保罗的心里也很难过,他猛地扑过来跪倒

在邓丽君的衣裙下,无限痛苦地哭了:“如果你真的思念父亲,你就回去吧,我绝不再

拦你了。“

“不不,小弟弟,别说傻话了。”邓丽君急忙搀起跪倒在自己脚下失声痛哭的保罗。

史蒂芬。两个人想起昨晚不愉快的争吵,都暗自痛悔地哭了起来。很快,两人又和好如

初了。

在以后的20多天时间里,邓丽君和保罗在伦敦城拍下了许多珍贵镜头。邓丽君所喜

欢的《月儿像柠檬》便是在伦敦塔的旧址上拍摄的。威廉一世在泰晤士河北岸所营造的

兵营要塞,成为当今英国最辉煌的遗迹,尤其是那诺曼底式的建筑——被亨利三世涂抹

成白色的巨塔,邓丽君置身在这种古老的背景中演唱是十分有意义的。保罗为了让录像

达到歌景相映成趣的艺术效果,特意选择在月光如水的宁温夜晚,来这里拍摄邓丽君吟

唱的情景。

月儿像柠檬,淡淡地挂在天空。

我俩摇摇荡荡,散步在月色中。

今夜的花儿也飘落纷纷,陪伴着月色迷迷蒙蒙……

6月初的一个下午。

风尘仆仆的邓丽君由保罗。史蒂芬陪着,从伦敦飞回巴黎。

“小姐,在您去英国期间,接连收到从台湾发来的两封电报,本来想给小姐打电话,

却又不知道您在英国的地址。”邓丽君刚进家门,法国女佣便捧来两封收到多日的电报,

邓丽君的心里一流,未及拆阅,已有一种不祥之感。第一封电报从台北发来的时间是5

月4日,她哆哆嗦嗦地拆开封套,里面的电文是:巴黎香舍丽村大道50号邓丽君;“父

病危,见电速归。”

从电报的语气上可以猜测到定是小弟邓长禧从台北拍给她的。邓丽君的心顿时紧张

起来,天呐,5月4日,那日她正与保罗在苏格兰西大平原上采风呢!她又怎么可能知道

台北的家里有这样一封十万火急的电报千里迢迢地飞到巴黎的寓所里来呢?她悔恨、负

疚、追悔莫及,自己在临去英国之前,为什么不将她和保罗在英国伦敦订下的酒店的地

址或电话留给女佣呢?

第二封电报的发出时间是5月9日。这时,邓丽君和保罗已经从外地返回了伦敦,并

且正在泰晤士河畔的著名伦敦塔下寻找可供拍摄的角度和方位。邓丽君捧着电报的手在

剧烈地颤抖着,她不敢去拆阅,因为前一封电报已告病危,那么事隔几天发来的电报,

难道还会有父亲起死回生的意外喜讯吗?带着一点可怜的希冀,邓丽君又将第二封电报

拆开,里面的电文已经证实了她在潜意识中对父亲病情的判断:“父亲已于5月8日晚7

时病故,望见电速回奔丧。大哥长安。”

“天呐——”邓丽君看到这里仿佛突然间遭到了晴天霹雳,眼前一黑,一个踉跄便

扑倒在地毯上。

“邓小姐,邓小姐!”两个法国女佣惊慌失措地扑上来。

“姐姐,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正在卫生间洗脸的保罗听到客厅里传来邓丽君凄

惨的叫声,吓了一跳,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急急忙忙地奔了过来。

在大家的喊叫声中,昏厥的邓丽君渐渐地醒来了。她的面颊上流满了泪水,当她迷

茫的目光从面前闪动的人影中突然发现了保

罗那张吓得苍白的面孔时,邓丽君立刻扑上去揪住他的衣襟,用拳头狠狠地去捣保

罗的胸口,又恨又气地哭叫道:“全怪你,全怪你呀!如果那一天我不受你的拦阻,从

美国飞回家的话,也许还可以见上父亲的最后一面。呜呜呜,我是一个不孝的女儿啊,

我为什么变得如此无情,连父亲他老人家最后一面也不见呢?”

“姐姐姐姐,你别哭,都是我不好!”保罗直到这时才知道邓丽君的父亲真的在台

北故去了。他在后悔,在痛恨自己,在英国时为什么不承认邓丽君的预感,以致让邓丽

君失去了一次最后尽孝的机会。

“父亲啊,女儿对不起您!”邓丽君被两个女佣搀扶进她的卧室里,她坐在床上放

声大哭了起来。这是邓丽君平生最大的伤心事,她泪下如雨,痛苦万状:“女儿从前没

有尽到为您老人家养老的责任,已是最大的不孝了。可是在您老人家故去以后,我为什

么连送终的义务也不能尽呢?呜呜呜,我算一个什么女儿哟?”保罗不敢近前去劝,因

为从他与邓丽君结识迄今,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悲痛。两位法国女佣也不敢再劝,她们

与保罗悄悄地退出了卧室,留下邓丽君一个人在那里尽情地痛哭,以宣泄积郁在心中的

悲痛。

邓丽君哭得泪流满面。到了夜晚,她独自将房门紧闭,又像当年朱坚飞机失事以后

那样,她将自己囚禁在房间里,独自一人面壁苦思冥想。她本来并不迷信,也不信佛信

教,可是亲人之间的心灵感应总是存在的。5月8日她在伦敦伊丽莎白酒店里所做的那个

奇怪的梦,迄今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她在外多年一直没有梦见过父亲,这样一旦梦里

相见就很自然会引起邓丽君的猜想。如今看来当初的那个梦确实就是自己在阳间与老父

的最后一次相见了。因为从那两封加急电报上看,她的老父亲千真万确是在5月8日那天

傍晚死去了!

“阿爸,我是您唯一的女儿,我本来应该在您的床边侍候着您的。可是我老是在外

边跑,真是太令您老人家失望了!”在夜幕笼罩了邓丽君那间宽大的卧室时,她在床上

双眼凝望着天花板,在心中默想着往事。她与老父亲最后一次见面是1984年5月,那一

次她是因为要到新加坡去演出,临飞离香港的时候,她决心在台北的桃园机场转机,顺

便回家里逗留两天。在此之前,邓丽君已知道父亲出院了,他中风过后虽然没有了生命

的危险,但却出现了可怕而顽固的偏瘫。生授不能自理的邓枢每天只好躺在床榻上,由

赵素桂来照料他的起居。邓丽君归家后,见到了病后憔悴苍老的父亲,心中很是悲楚。

为了安慰父亲,邓丽君在家的两口中,亲自下厨为病中的老父亲烧茶做饭。邓丽君依稀

记得,那一天她为老父做了一碗汤面,又卧了两只荷包蛋。当她将荷包蛋送到邓枢的床

前时,邓枢望着腰间系一条围裙的邓丽君感动得老泪横流,他说:“孩子,太难为你了。

现在你在外面吃饭都有专人来照管,什么时候有自己下厨房的时候呢?”

邓丽君说:“女儿本来应该每天服侍在您的床前才是呀,可惜这样的机会太少了。”

邓枢说:“你在外面唱歌,就是为咱们邓家光宗耀祖啊!孩子,你只管到外面去闯

吧,阿爸绝不怪罪你的!”

“谢谢阿爸的理解……”邓丽君泪眼康迷地伏在邓枢的身边哭了……

“唉唉,人生无常,阿爸,您安息吧!”邓丽君就这样又将自己在房间里自囚了七

日。到第八天的上午,她最后一次向天国中的亡父默默祈祷以后,才走出她的卧房。

她看见保罗。史蒂芬和两位法国女佣正站在走廊里,呆呆地凝望着自己。

“姐姐,我……错了!”保罗不再回避邓丽君的目光,他感到痛心疾首,从内心里

发出了向邓丽君的忏悔之声。

邓丽君默默地注视保罗,几天不见,这位法国青年的面庞也变得格外清瘦苍白,眼

睛里流露的目光是真诚的忏悔。邓丽君显然早已经从内心里谅解了他,她瞒盼着向保罗

走过来,两人近在咫尺地站着,面对着面,彼此可以听得见心跳,邓丽君很平静,再也

不见了痛苦与烦躁。现在经过七天的闭门思考,她那颗痛苦的心终于又得到了自我安慰。

邓丽君伸出一只手来,抚摸着保罗那柔软的头发,悄声地说:“小弟弟,我并不责怪

你!”

两位女佣知趣地退出去了。

第十四章 玉陨香消

第十四章 玉陨香消

邓丽君说:“我羡慕林青霞,可我不结婚。”

1991年7月的香港。

维多利亚海湾在明丽的夏日里波光闪闪。

鳞次林比的楼字显示着香港日趋繁华的景象。

就在这个时候,祖国大陆暴雨成灾,香港“亚洲电视台”在港岛举办了一次名曰

“爱心献华东”

的义演活动。远在法国巴黎的邓丽君接到请柬后,在7月初时便偕她的摄影师保罗。

史蒂芬飞到了香江之畔。

香港一家报纸上首次将邓丽君身边的法国青年保罗公开曝光。该报以《邓丽君身边

谜一样的法国小男友》为题,向世人介绍了保罗。史蒂芬:“最近几年来一直生活在英

国、法国的邓丽君,很少在公开场合出现。她已经在过着一种神秘的隐居生活,演唱生

涯已成半退休或退休的状态。但是,只要邓丽君一在公开场合露面,她的身边必陪着一

位法籍男友保罗。这也是多年来唯一与她公开出入的异性伴侣。年前曾传出他与邓丽君

结婚的消息,但是两位当事人都极力否认。邓丽君对媒体介绍他时只称是自己的好朋友,

但是在港台影视圈里的友人们和记者的眼中,邓与这位法国小男友的亲密关系非比寻常。

譬如在邓丽君偕保罗飞来香港的头等舱中,有人看见邓要喝饮料,空姐没有立即反

应。保罗立即走到空姐面前重复一次女友的需要。邓丽君去洗手间,超过十分钟没有出

来,保罗如坐针毡,最后像箭一样地地冲到厕所,大力敲门并用法文向出了什么事。邓

用法语和男友谈了会儿,保罗才坐回位子。邓丽君回座后对友人说,自己在厕所编辫子,

呆久了些。一阵娇嗔埋怨后,保罗将自己喝了一半的红酒给邓丽君,深情地望着她,而

邓则报以喜悦的微笑,不时地用手轻抚保罗的面颊。

与邓丽君配合多年工作的人士透露,保罗其实相当任性,孩子气,有时连邓丽君也

要让他三分。保罗喜欢摄影,邓丽君花了200多万新台币买最新的摄影器材哄男友开怀,

打算培植他。这位朋友说,邓丽君很清楚她和小男友之间的问题,经济、年纪,这都是

她不愿正面承认保

罗就是真命天子的主因……“

这一天香港的气温格外高。刚刚午睡后冲了凉的邓丽君身披着一件粉红色的浴袍从

浴间里走出来。最近几年来她在欧洲,改变了从前喜欢穿白色衣服的习惯,忽然对粉红

的颜色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她不但沐浴后喜欢穿粉红色的浴袍,而且外出时也要穿上粉

色的上衣、裙子,甚至手指甲也涂上红色的蔻丹,夏日时头顶上的遮凉帽也必须是粉红

的颜色。

邓丽君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对这座当年由麦灵芝替她选中地址并讲了价钱的赤柱

别墅颇为满意。1988年初由邓丽君出了7000万港币买下房子的产权以后,平日就由麦灵

芝住,替她管理着这座在香港的唯一物产。邓丽君将她的另一辆劳斯莱斯车放在别墅内

的车库里,平时由麦灵芝使用。如今邓丽君再来香港的时候,已不必再去到各大酒店里

开房间了,她可以安安稳稳地住进这所豪华宅子里,使自己变得更为神秘。因为赤柱地

处港岛的海边,远离喧嚣的市区,新闻记者无法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进入这所戒备森严

的高级华人住宅区。

邓丽君站在铺有墨绿色地毯的楼梯上,透过紧闭的落地窗,储望着楼下一丛丛被烈

日晒蔫了的花花草草,室外游泳池散发着热气,使邓丽君打消了到室外游泳的念头。

“阿丽,你快来看呀!”楼厅内忽然传来了她熟悉的叫声。邓丽君急忙从楼上走下

来,原来是穿着雪白绸衫,头发剪得短短,俨如一位男子的麦灵芝。她坐在价厅内的藤

椅上,手里拿着一张《星岛日报》,起身来招呼邓丽君,虚张声势地说:“你看,有特

大的新闻!”

“什么新闻?莫不是又有人在乱嚼舌头,变着法儿地说我们?这些说三道四的无聊

新闻,我历来看都不屑去看。”邓丽君袅袅婷婷地来到麦灵芝的面前,见她面前的一张

精致小茶几上放有几张香港的报纸,邓丽君就皱了皱眉,但是她还是在麦灵芝对面的一

张藤椅上坐下了。

邓丽君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两年前当她与麦灵芝住进这所别墅里的时候,她时常与

剪着男性短发,冷眼一看很像英俊男子的麦灵芝同出同入,有时俩人还一同上街买菜购

货,这样,就受到了一些好事记者们的格外注目。特别是香港有一家杂志,居然将偷拍

邓丽君、麦灵芝两人上街购物的彩色大照片,刊登在那本杂志的封面上。内中的文字含

沙射影地猜测邓、麦两人是同性恋。气得麦灵芝拍案大怒,甚至很想起诉到法庭。邓丽

君心里虽也愤懑,却能够息事宁人,自我调解。她那时曾经劝慰大发雷霆的麦灵芝说:

“灵芝姊,不要理睬。就让那些无聊的文人们随便去胡说好了,我想我们的心地坦然。

不管是同性恋,抑或是其它恋,只要两个人和睦相处,不要经常吵架,当事人有那种

feeling ,第三者就不应干涉,也没有必要批评和说三道四。”麦灵芝当时愤愤地拍着

桌子说:“我倒想将那个臭记者告上法庭,去讨一个公正的说法!”邓丽君劝她说:

“哪里有那么多的闲功夫,来与那些编造谎言的人去折腾呢?须知这些人真是好笑。同

时他们也都是好可怜的人,因为他们如果不写这样的花边新闻,他们又有什么办法来搞

到钞票糊口呢?”

麦灵芝尽管对报纸上所造的语言愤愤不已,邓丽君却我行我素。只要她一回到香港,

必然会与麦灵芝同出同入,亲密无间。麦灵芝却有些不安,只要邓丽君回港,非但记者

上门她一概拒绝,甚至外面打进赤柱别墅的电话她也一律不接,尽量让她与邓丽君的生

活处于一种完全封闭的状态。

“不再是那种乱嚼舌头的坏消息,阿丽,这可是好消息。”麦灵芝见女佣送上两听

冰镇的酸梅汤来,对邓丽君抖了抖手中的报纸,很开心地笑着。一直独身的麦灵芝,与

性格相投的邓丽君保持着纯洁的友谊。即便邓丽君去了欧洲以后,麦灵芝也很忠诚地为

邓看守着留在香港的住宅,精心地管理着她在日本宝丽金咱片公司及本港几家唱片公司

的唱片版税。凡有版税寄过来,麦灵芝均要如实电告在法国居住的邓丽君,并且一笔又

一笔如数地电汇过去。麦灵芝作为邓丽君在港最可靠的经纪人,她每天要为邓丽君联系

业务,清理帐目。在邓丽君定居巴黎后,为了排遣心中的孤寂,她又到香港著名出版商

施养德的夫人王丽明的麾下,出任由王丽明主持的雅膳饮食集团的公关部经理。平时麦

灵芝忙得很,只有邓丽君回来她才暂时放下公务而留在别墅里,与这位授请对意的妹妹

在一处说些心里话。

“我说的好消息是,你的好朋友林青霞结婚了!阿丽,这不是一个喜讯吗?”麦灵

芝将《星岛日报》在邓丽君面前展开,大声地说道。

“什么?青霞结婚了?她在哪里结婚,在香港吗?为什么不通知我们去参加?”邓

丽君委实吃了一惊。

麦灵芝说:“林青霞不在香港,她现在是在美国的旧金山结婚的!”

“旧金山?”由于兴奋和激动,邓丽君接过那张报纸时,双手情不自禁地抖动了一

下。定睛看时,报纸上果然刊登一条消息,标题赫然醒目:《影星大贾善联姻,青霞终

嫁邢李源》本报旧金山专电)著名电影明星杯青霞于1991年6月30日终于披上了婚纱。

在美国旧金山那40万朵粉红香摈玫瑰汇成的龙海中,嫁给了香港商人邢李源。这场花费

了近5000万元新台币的婚礼办得热闹非凡。新娘向记者表示:“近期内会暂时停止拍片,

做个贤妻良母。”

新郎则笑呵呵地说:“青霞,还是我心中的明星!”……

邓丽君目不转睛地将那条简短的新闻看了又看,为了证实这则新闻的真实性,该报

又配发了一幅从旧金山传回来的婚礼照片。

上面正是邓丽君的好友林青霞,她身穿红色的连衣裙,双手捧着一只酒杯,正与一

位穿着白上衣的男人在喝交杯酒。背景依稀可见一簇簇的花束和观望盛典的男男女女。

“这肯定是真的了!”邓丽君从照片上认定了林青霞的婚事是千真万确的,并非像

以往的报界谣传。邓丽君良久地望着照片上的林青霞,心中充满了无限的羡慕,她感叹

地说道:“青霞真是好命,她的事业大红大紫,没想到婚姻竟也如此美满,在不到40岁

的时候她就喜结良缘了!只是,这个邢李源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阿丽,邢李源在香港也是个名人,只是这个人一向低调,不喜欢抛头露面罢了,”

麦灵芝对香港的商界显然十分熟悉,见邓丽君询问邢李源,便如数家珍地说:“刑李源

是因为开esprit时装店而起家的。他原来在香港所开的成衣店规模不大,1972年一对在

旧金山开esprit成衣公司的美国夫妇,来到香港采购时装,刚好他们与邪李源相遇,看

中了邢李源是一位经营时装的好手,于是他们夫妇就聘请邢李源到旧金山合伙开办

esprit时装公司。由于有邢李源这把手,他们越干越红火。现在邢李源已经成了香港时

装界的巨头了,他掌管着包括大陆、新加坡、泰国、印尼、菲律宾、马来西亚、韩国在

内的业务。邢李源的名牌时装很畅销,所以林青霞才看上了他!”

“哦,青霞好有眼力啊!”邓丽君忽然想起那一次与林青霞在法国坎城外的大海里

探泳时,林青霞无意中向她流露出有一天会突然结婚的想法。那时,邓丽君还以为林青

霞是一句无意的笑话,如今看来林青霞原来早已经有了一种郑重的选择。邓丽君不能不

佩服林青霞在爱情上的成熟。邓丽君敬佩地说道:“青霞在电影界,为什么会有如此的

福分呢?也难怪的,她很喜欢做一些时装的,那一年在巴黎我还陪她去了朗万的时装店。

莫非青霞与这位邢先生的结识也是缘于时装吗?”

“内中的详情我们当然不得而知了,”麦灵芝说:“不过邢李源先生是一位很有福

分的商人。在结识林青霞之前,他已经有过一桩婚姻,女方也是风采绝伦的社交人物,

名叫张天爱。如今林青霞是香港的第一美人,邢李源也跟着出名了。”

“阿丽,现在林青霞已经结婚了,社会上更加注意你的一言一行。在此之前,许多

媒体已在谈论你的婚事,我看,你也该结婚了吧?”麦灵芝无意多说林青霞和邢李源,

她将话锋一转,很自然地引到自己所关心的邓丽君婚事上来。她为了能促使这位好友早

下决心,又将一张刊登邓丽君来港消息的报纸递到邓丽君的面前,说:“我想,你总不

能一辈子不嫁,让别人说闲道淡吧!”

邓丽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看得出在获悉好友青霞成婚的消息后,她的心情顿时变

得沉重起来。她很理解麦灵芝的心,但是她不可能对自己的婚事随波逐流,盲目成事。

为了避开麦灵芝的目光,邓丽君只好将眼睛投向那张刊登保罗。史蒂芬为她下飞机时提

皮箱照片的报纸,上面的文字是:“……林青霞与邓丽君是台湾影、歌坛的两棵长青树。

现在林青霞已名花有主,邓丽君的身边也多了一位可以公开出入的法国男友保罗,他究

竟能不能真的成为邓丽君的伴侣呢?这件事早从去年9月初邓丽君偕保罗第一次来香港

时就众说纷织了。那时较长时日未在香港露面的邓丽君,又未到这个她说是最爱的城市

完嗓子了,这使香港又掀起了一阵‘邓丽君热’。不过这次她不是开个人演唱会,而是

专为参加‘星光烟熔耀保良’这台慈善晚会,作为压轴表演嘉宾而上台的。数年来她一

直深居简出,一般只在录音室录歌,很少去公众场合。她在港对记者透露,说自己现在

十分安于这种半退休生活,安于做隐形人,她说,唱了20多年歌,实在唱得太多了,希

望过平静一些的生活。邓丽君还表示,8年前在港所开的‘个人演唱会’,已算是告别

演唱会。看来邓丽君是立志急流勇退了。……可是,她为什么到这种时候还不解决自己

的终身大事呢?!”

邓丽君读到这里,合上了报纸。她抬起头来面对着麦灵芝的关切目光,凄然地苦笑

一下,说:“我很羡慕林青霞,可是我不结婚!”

“为什么?”麦灵芝愕然。

“她命好呀,大家的命不一样啊!”邓丽君自怨自艾。

“阿丽,你为什么这样悲观呢?”麦灵芝觉得邓丽君的这种唱叹是因为一生中在爱

情上所遭受的打击太多的缘故,也许她的心里还有更深一层的隐衷,不想向她倾吐。麦

灵芝便说:“你的命有什么不好呢?前几年的那几桩婚姻没有成功,也是事出有因。你

不能责怪什么命!阿丽,去年你来香港的时候,可是对记者们公开说过,40岁以后会考

虑结婚的。可是你今天为什么忽然又说不结婚?这到底是为什么?”

邓丽君避开麦灵芝咄咄逼人的追问,只是叹道:“可我现在还没有到40岁呀……”

“这不是真话,‘宝灵芝决不允许她在自己的面前吞吞吐吐,闪烁其词,继续追问

说:“阿丽,你现在身边不是没有可心的入,从法国带回来的那位名叫保罗的小伙子,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既然彼此深爱,我以为就大可不必计较彼此年龄的距离。如果你

当真喜欢保罗,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公开你们的秘密呢?“

“别说了……”邓丽君心烦意乱,慌忙伸出手来,去掩住麦灵芝的口。邓丽君说:

“灵芝姊,你怎么也像外界那样说话,莫非你也不了解我的心吗?保罗是个很好的人,

他很有天才,很热心,他能为我拍照片,在法国他可以成为我的司机,还有人说简直成

了我的保

镖,护花使者。这一切我都可以承认,但是结婚是不成的,因为他年纪太小,还只

能算是我的一个小弟弟呀。“

麦灵芝有些困惑地望着邓丽君,在有关保罗的问题上,最知心的她竟然也难以摸透

朋友的心了。

“为什么木可以结婚呢降纪小几岁又有什么不好呢?”麦灵芝是一个凡事喜欢刨根

问底的人,她见邓丽君越是对保罗之事讳莫如深,越是想追问下去。

“灵芝姊,请你不要继续追问下去了,将来有一天,也许我会告诉你的。可是现在

不行,这是~件很重要的事。”邓丽君感到很为难。自从保罗与她一起飞来飞去,在一

些公开的场合露面以后,许多新闻记者自然会将她和身边形影不离的保罗。史蒂芬当作

新闻采访焦点。对于记者们当面提出的询问,特别是对保罗与她之间关系的追问,邓丽

君一律以“他是我的专属造型师”或“专属摄影师”

一言以蔽之,邓丽君是绝不会多说一句话的。可是她在麦灵芝面前却不好这样说,

她应该很坦率地向好友诉说一切,但不知何故她却欲言又止了。

麦灵芝抬起头来一看,只见午睡刚醒的保罗。史蒂芬已经站在楼梯上了。看样子这

位法国小伙子已经立了许久了,他正在伸出两只胳膊,大张着嘴打哈欠。

“保罗,你睡得好聪”在双方的难堪沉默中,邓丽君主动地向呆立在楼梯上的保罗

打招呼。

“姐姐,我睡得很香。”保罗永远像个孩子,在邓丽君这样阅尽人生冷暖的成熟女

子面前,他越发显出自己的单纯善良和毫无城府的本来面目。方才麦灵芝和邓丽君之间

的悄悄话,他在楼梯上显然已经听到了,可是他却丝毫也不在意地笑了笑,脚步轻盈地

下了楼来。

“姐姐,我很想到铜锣湾去,当然最好您能和我一起去。”保罗不肯坐在两个女人

面前的藤椅上,他快步地来到门厅前的玻璃门下,望着树荫下的那辆黑色小轿车。

“不行,现在外面的温度太高,太热的天气你到铜锣湾那种地方去做什么?”邓丽

君与保罗说话是以主人与姐姐的双重身份,直来直去,有啥说啥,她问:“莫非你要去

铜锣湾购物吗?那也要在天气凉快时候去才行,现在出去又如何得了?”

“我就是喜欢在这种炎热的时候去那里,姐姐,你不要害怕热嘛!热天气很好玩的,

只有胆小的人才会龟缩在家里。”保罗的任性是随时可以表现出来的,而且他也不惧怕

别人在场。他对坐在藤椅上不肯动的邓丽君说:“姐姐,你以为我去购物吗?不对,你

猜错了,我是到铜锣湾去玩一玩。”

“到铜锣湾有什么好玩的呀?”保罗故作神秘地说:“铜锣湾里有炮台,凡是有外

国船只进海港的时候,那大炮就会轰轰地鸣放起来。那一次你带我去铜锣湾,不是领教

过一回了吗?”

“小弟弟,你发什么神经?”邓丽君蓦然记起前一次保罗随自己来香港的时候,她

确是带他去了临靠海边的铜锣湾,也确实听到了炮台上接连鸣放礼炮。邓丽君有些好笑

地说:“那是香港伯和财团在铜锣湾设下的炮台,每天中午有外国商船进港的时候,它

依照开埠以来的惯例是要鸣放礼炮的。,如今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铜锣湾哪里还会有

什么炮声呢?”

麦灵芝也劝道:“即便有炮可放,又有什么值得去听的呢?真是个孩子哟,再说,

你的姐姐又怎么可以同你去铜锣湾那种人群拥挤的地方呢?香港可不比巴黎,只要你姐

姐走下车,马路上几乎没有人不围过来,那样交通秩序就会大乱的。保罗,不许胡来!”

“这怎么是胡来?告诉你,我就是要去铜锣湾,如果街上真的由于姐姐的出现变得

秩序大乱,那才真是好玩极了,”麦灵芝的话非但没有劝得住保罗,反而越加使他跃跃

欲试,他走过来拉着藤椅上的邓丽君说:“姐姐,不但我去铜锣湾,你也要陪着我到那

里去。”

“恶作剧!小弟弟,你又来了,到铜锣湾去做什么呀?‘哪丽君见保罗拉住自己的

手不肯放,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是恶作剧呢?到铜锣湾去看看风景、人群也是好的嘛!”

任性的保罗哪里顾得上麦灵芝在旁边的劝阻和邓丽君的挣扎,到底连拉带拽地将邓

丽君推到了玻璃门前。邓丽君恼不得又怒不得,只好半推半就地随着保罗向玻璃门外走

去了。

“唉唉,这成什么话呀!”麦灵芝气得连连跺脚,见邓丽君如此迁就小男友,她知

道这也是一种从内心里喜欢他的表示。麦灵芝情如再劝阻无益,便追出门去,朝着穿着

粉红色浴袍欲往轿车里钻的邓丽君大叫:“阿丽,你随他去也总该将衣服换一换呀。你

这样到街上去,岂不是又给某些好事者增添了笑料和传闻吗?”

“小弟弟,你总该让我去化一下妆才行呀!”邓丽君经麦灵芝提醒,方才意识到此

时身穿一件浴衣,便急忙挣脱开固执的保罗,跑回小楼。

清迈,一个令人魂牵梦莱的地方1995年4月2日,一架从巴黎飞来的波音客机,在马

尼拉作短暂的停留以后,径直地向泰国北部的边城清远飞来了。

在这架坐满法国人、泰国人的大型客机上,很多人没有注意到多年来一直深居简出

的邓丽君。她坐在e 座上,临靠机窗,保罗。

史蒂芬仍然还像两年前去香港那样,像影子似的追随在邓丽君的身旁。今年已经42

岁的邓丽君,虽经不断地减肥与每天必要坚持的健美操锻炼,但是已入到中年的她,难

免身体微微发胖,但是,她的眉眼却依然像几年那样俊逸秀美。

“姐姐,在清迈休养一阵以后,我们还去台北吗?”保罗探过身来,悄悄地问邓丽

君。

“看情况吧,如果我的病好了,你又愿意去的话,这次我们可以同行。”邓丽君略

略想了一想,温存地对身边的男友悄悄地说。

1994年3月,邓丽君曾经携着保罗。史蒂芬去一次台北。那一次,邓丽君是为着父

亲的5月8日祭辰之日而回台北的。为了弥补当年慈父病殁时她不能在场的缺憾,邓丽君

这一次与她的老母亲赵素桂、三位兄长、三位嫂子和小弟邓长禧伉俪,在前一天就备好

了祭祖用品。5月8日那天,台北恰好是春雨谦谦。保罗。史蒂芬作为邓丽君的专属摄影

师与造型师随同前来。他只能呆在凯悦酒店里,无法参加邓家的家祭,这成了保罗心中

的一个最大的遗憾。

邓丽君在众人的陪同下来到父亲灵骨安葬地——台北东部灵骨塔。

“阿爸,不孝的女儿来得太晚了,我对不起您老人家呀……”在靠军的小雨中,身

穿白色旗袍,头戴白花,浑身素洁的邓丽君,跪倒在邓枢的坟墓前。待邓长安等点燃香

烛后,她在亡父的墓前恭恭敬敬地献上了一束白色的茉莉花。她凝望着墓碑上所镶嵌的

亡父照片,在刹那间会想起童年的许多往事。她感到父亲只是在童年时与自己的接触较

多,那时因为她还不能够独立生活。到了18岁以后,邓丽君每年的大部分时光,都用于

在东南亚各国的演出活动中。独自一个人如天马行空一般地飞来飞去,四海为家,回到

台北与家人团聚的机会是越来越少。父亲死去的时候她没有奔丧,这件事对于邓丽君来

说,永远都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罪过。如今她总算回来了,可以在亡父的坟墓前献上一束

鲜花了。

这次了却祭把亡父的心愿之后,邓丽君在台北又有一次义演活动。那是她在台北市

近年来绝无仅有的一次公开露面。那天夜里,她为歌迷们唱了许多支在台湾唱红的歌曲。

其中她为由琼瑶作品改编的电影《在水一方》配唱的插曲,将晚会推向了高潮:绿草苍

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绿草婆婆,白雾迷离,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

……

这是一个很愉快的夜晚。那些多年看不到邓丽君的台湾歌迷们,在夜场结束后久久

地徘徊在剧场的大门外,想再看上邓丽君一眼,邓丽君也感到今夜有许多的依恋。也许

是她许久没回台湾演出的原因,抑或是对故乡人的一种特殊的情愫,总之,她那晚的心

绪颇佳。甚至当台湾报纸的一位女记者来到后台,向正在卸妆的邓丽君采访的时候,邓

丽君也毫不避讳地愿意回答她所提出来的问题。

记者:这些年,你旅居国外,最喜欢哪里?有无安定的准备?

邓丽君:我多住在欧洲。以前在英国的时间较多,因为我在那里学习声乐,现在居

住在巴黎。我最喜欢的还是台湾、香港。我也有一点想安定下来,不过,总觉得太年轻

时就出来工作,别人都还在念书,我却没有。所以,现在可以到国外念念书,也是很好

的。

记者:这次回台会停留多久,会不会再参加其他演出?

邓丽君:演唱完第二天就走。我已经退出舞台很久了,以后不会再有商业性演出,

义演也是选择性的。

记者:这么多年来,你不做商业演出,收入哪里来?

邓丽君:我现在的收入还比以前唱的时候好,因为来自日本、香港的唱片税很丰厚,

生活没有问题的。

记者:你现在已经有了男友,好事快近了吧?

邓丽君:我觉得结婚好麻烦s 弄不好,结了,还要离。而且,结婚是一种古老的制

度,是古代约束,规范人的方式,不适合现代人了,两个人真心相待,快乐最重要。

记者:平常运动吗?

邓丽君:我每天固定做健美操,也常常游泳。

位于泰国北部的清迈到了。几年前邓丽君与郭孔丞情意缱绻的时候,两人曾经到过

清迈这座小小的古城。那时两人是为了躲开喧嚣的人群,才来到这景色优美,古迹名胜

比比皆是的北部边城来领略美景的。几年以后,邓丽君还是想着清迈这个地方,两年前

的夏天,她与保罗。史蒂芬曾经由巴黎飞到这座小城度假。那一次她和保罗就住在文华

东方酒店里,她记得在盛夏时节,自己穿着一袭由巴黎著名时装设计师朗万余自为她设

计的桃红色衣裙,与穿着红色西装的法国小男友双双而至。酒店大堂里的泰国女招待对

于这一对年龄相差稍大但感情融洽的男女,都投以欣赏的目光。后来,当她们知道那穿

粉红衣裙的女子就是几年前在首都曼谷大红大紫的华人歌星邓丽君时,都有一种十分荣

幸的感觉。今天,邓丽君和男友保罗走下飞机以后,她们很快就驱车驶往那幢清迈城内

最有名的星级酒店。

邓丽君在她下榻的九楼浴室里沐浴。在弥漫的水雾里邓丽君的思绪还停留在一往情

深的故乡台湾,她还想着不久前与母亲及兄嫂弟妹们的一次团聚。1995年的农历春节,

邓丽君是独自一个人悄悄地从巴黎登机,在腊月二十九那天回到了台北。从桃园机场出

来的时候也没有惊动别人,坐上小弟邓长禧的车便进了城。像每次一样,邓丽君住进了

台北的凯悦酒店。不想她回到家时,居然因为一路上感受风寒而患起了感冒。这样一来,

邓丽君实际上就住在家里,赵素桂急得不得了,兄嫂们也都忙着为邓丽君请来医生调治。

在爆竹声声里,全家人都在为邓丽君忙得不亦乐乎。

“阿妈,我很想出去走一走,再到咱们从前去唱歌的那几家歌厅里去看一看。”每

天当静脉点滴过后,邓丽君烧退了,她就变得神志清醒起来。那时,她就会向守在床榻

前的赵素桂提出请求:“这些年我在欧洲,每当无事的时候,我就时常想家,想我童年

在台湾演唱的地方,那是我人生的起点啊!”

“阿丽,你不能出去,你的高烧虽然有些退,可是病还没好呀,”

赵素娃以手抚摸着女儿发烧的额头,叹息说:“将来如果你的病好了,我会带你去

的。”

邓丽君在母亲的怀抱里一下子又变成了一个温顺的孩子。她哺吨地说:“那时我很

小,每天晚上到各地赶场卖唱,都是您老人家在一旁照料我。后来我去香港和东南亚发

展,也是您老人家踉着我的。只是后来阿爸的病情渐渐重了,您才不得不留在家里。我

这次回来,本来是想到从前小的时候常去的地方再去走走的,可是您却拦着我,哪儿也

不准去!”“

“不是我拦你,是你的感冒没有好呀!”赵索挂不无担心地劝说她:“阿丽,真是

树大招风,这些年来你在外面东奔西跑,台湾老是有人在传说你在外面得了什么可怕的

病,说得活灵活现,有一年还有人说你已经不在人世了。又说你是自杀,吓得全家人到

处打探你的消息,唉唉……”

“这有什么可怕呢?阿妈,早在1971年左右,就传过我死的消息,可是我现在还活

着呀,”邓丽君笑眯眯地望着担惊受怕的母亲,不以为然地说:“初时是台湾有人传说

我患上了肾病,香港的一家什么周刊上也报道说我得上了妇科病。特别是阿爸死时我不

回来奔丧,外界猜疑我不在人世活着的新闻真是太多了。日本这个地方更是可恶,它差

不多每隔半年左右就传出我的一次死讯。哎,可是我对于这些捕风捉影的瞎传,只是付

之一笑。阿妈,那么多的人真是闲着没事干,说什么不好,非要瞪着眼睛造别人的谣

呢?”

赵素桂叹道:“唉,你是树大招风呗。没病当然是不怕传,可是你要小心身体哟,

你也不是一个钢打铁铸的人,如今不是感冒了吗?又怎么老是说你自己一点病也没有

呢?”

邓丽君说:“病当然是有一点点的,不过绝不像他们报界传说的那么厉害。两年前

我患上了哮喘,这种病发作起来也是很可怕的,不住地咳呀喘的。在巴黎时我求过医,

那年去泰国的清迈休假时也犯过了一回。幸亏是住进了那里的蓝朗医院,治好了!”

“现在当真全好了吗?”赵素桂越加担心地凑过来询问女儿。

“早已经没事儿了,您怕什么呀?”邓丽君见母亲如此认真的样子,不禁“扑呼”

一声笑了出来。

农历正月初七的上午,邓丽君从台北桃园机场登机起飞,回到法国的巴黎去了,她

将在那里继续拍摄~个录像片。令赵素桂始终木放心的是,邓丽君直到从家里走时,她

的感冒也没有得到彻底的治愈。所以,她在回到巴黎后不久,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母

亲在电话里说:“阿丽,你可要当心身体,临走的时候你的感冒还没治好,你一定要抓

紧时间去医院里看医生。”可是邓丽君却在电话里向母亲撒娇说:“不要紧的,我的身

体可是铁打的。别说小小的感冒,任什么病也是难以搬倒我的!”

“嘭嘭嘭”的叩门声。

邓丽君知道外面是保罗。史蒂芬在叩门。她知道自己今天的洗澡时间有些久了。保

罗对自己的关照一贯是很细心的,有时在厕所里蹲得时间过久,保罗都会担心她在里面

发生什么问题。所以,邓丽君急忙从水里坐了起来,冲门外说:“小弟弟,我马上就洗

完了!你莫要担心,我是不会淹死在浴缸里的。”

叩门声消失了。

5月8日这一天。泰国的北部边城清迈格外闷热。

下午时分,邓丽君因为气闷接连地喘咳不止,甚至憋得脸色苍白。

“姐姐,要不要送你去医院看医生呢?去那家篮朗医院,好吗?”保罗意外地发现

午睡后的邓丽君没有像以往那样沐浴,来到邓丽君的床边询问。

“不要紧的,这种喘病是时常发生的。春节后的感冒没有彻底痊愈,到了法国以后

才复发了这可恶的哮喘,不过不要紧。”邓丽君的气色不佳,有气无力。她对于时常发

生的哮喘不以为意,很快就谢绝了保罗的好意。

“那么,你总该服药才行呀!”保罗记得邓丽君在巴黎时,哮喘病初发,法国医生

给她配了许多可以控制哮喘病疾的片剂。现在他见邓丽君坐在床榻上不停地喘息,急忙

将每日必眼的控制性药片递过来。

邓丽君服药后安定下来,她不想去浴室沐浴,也不想下床走动。在闷热的天气里她

只想躺在床榻上,安安静静地休息。

“好吧,姐姐,你休息着不要敢战到街上去,给你买一些水果,好吗?”保罗欲去

又止,迈出的脚步在门槛边又收住了。不知为什么,他又回转身来依依不舍地望了望穿

着一身粉红色的睡袍,面庞略为苍白,头发有些散乱的邓丽君。

“好吧,保罗,你去吧,”邓丽君睁开惺论的双眼,望着停在门外的保罗,苦笑了

一下,说:“可以买几只芒果来……我想吃!”

“姐姐,你千万别动,躺在床上,我很快就回来的!”保罗急急忙忙地走了。他走

出这家豪华的大酒店,很快就融入了街上的人流中。

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往日云淡风情的清迈城,今天空气窒息。保罗。史蒂芬

的心绪很烦乱,他茫然地穿行在人流中,不知不觉来到了那天与邓丽君逛过的夜市上。

只见那地摊还像夜间那样比比皆是,摊床上有一台音响在播放着邓丽君的歌儿,好像是

她近年录制的《漫步入生路》,歌声很凄论也很动听:在你身边路虽远未疲倦,伴你漫

行一段又一段。

越过高峰另一峰却又见,目标推远让理想永在前面。保罗挤进人群,在一个又一个

水果摊前驻足。只见到处是些东南亚的时鲜水果:菲律宾香蕉、新西兰苹果、日本洋香

瓜、新加坡的猕猴桃和蛇果、台湾产的凤梨、批把、葡萄和蜜瓜。当然泰国产的芒果数

不胜数,保罗却不去买,因为他知道邓丽君所喜欢吃的是那种淡黄色,鹅蛋形的新芒果

——马来西亚产的。保罗不断地寻找,不断地询问,可惜的是转了几圈以后,也没有找

到那种马来西亚产的芒果。保罗的心不知道因为什么忽然变得更加烦躁,更加慌乱了起

来。

路纵崎呕,亦不怕受磨炼,愿一生中苦痛快乐也体验。

愉快悲哀在身边转又转,风中赏雪雾里赏花快乐回旋。

在邓丽君那哀婉缠绵的歌声里,保罗忽然双眼豁然一亮,他在一个很平常的小地摊

上,发现了那一种淡黄色、椭圆形、散发着一股淡淡清香味的马来西亚新鲜芒果。保罗

连价也不问,伸出手来便将四五只大的芒果放进小贩的秤上。然后,他用一只大方便袋

装好,再买了几只平时邓丽君喜欢吃的雪梨和两枝荔枝。保罗在办好这一切以后,忙木

叠地分开街上的行人,心急如火地往回走。他几乎是气喘吁吁地往那家大酒店里跑,因

为他忽然想起满脸病容的邓丽君。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呢?不会的,近几天来她一直是这

样的精神不振,有时她会高兴起来,为他唱一支从前喜欢唱的中国歌。

有时,邓丽君也会变得愁眉苦脸,那是由于她的哮喘在折磨着她。

在半夜里邓丽君甚至因为喘得厉害,会大声地叫他:“小弟弟,保

罗,我闷得好难受呀!“睡在隔壁房间里的保罗就会从香甜的睡梦中惊醒,揉着惺

松的眼睛来到邓丽君的面前,悉心地为她准备开水和药片,看着她眼下去,重新卧在被

窝里睡熟,他才会悄然地离去。

今天她会怎么样呢?不,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尽管保罗在一路上不断地为邓丽

君祈祷着平安,可是他的双腿还是不停地奔跑。很快,他就望见了那座大酒店了。那是

保罗两次亲自陪着邓丽君到泰国的清迈来时下榻的地方,那里保留着邓丽君对他这小弟

弟的一片纯真温情;那里曾有她与他说不尽的唱唱情话;那里是他与她感情的见证……

保罗有一种必须立刻飞到邓丽君身边的急迫感,这种急迫感使得他不顾一切地往前跑,

当保罗冲进文华酒店空旷的大堂,匆匆地奔过九楼那间客房时,不禁大吃一惊地站住了。

他看见套间里外几扇门都敞开着,没有一点声响。在邓丽君独居的卧室内,席梦思床上

一片狼藉。一条毛巾被被什么人从床上拖了下来,散落在朱红色的地板上。

邓丽君的身影不见了!

“姐姐,姐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保罗的心顿时悬了起来,零乱的房间里只

残留着邓丽君留下的一股馨香,他心中所最敬重的邓丽君却辞然不见了。

“保罗先生,你回来了?”一位泰国服务小姐听到保罗那声嘶力竭的喊声后,急匆

匆地跑进来,急促地说:“邓丽君小姐在5点钟的光景,突然在房间里敲门,又呼喊救

命。我们跑来以后听她叫了两声‘妈’,就扑倒在地上不断地喘气,看样子病发得很急

呀!”

“她……她现在何处?”保罗双手哆嗦起来,捧在手里的一袋水果“哆”的一声散

落在地板上。他的脸已经吓白了。

“邓小姐已被救护车送到蓝朗医院去紧急抢救了!”

“我的天呐——!”保罗听到这里,情知大事不妙。他惊恐地惨叫了一声,两脚将

散落在地上的芒果踢开,不顾一切地夺门而出5月9日中午。

麦灵芝驾驶着邓丽君的那辆黑色劳斯莱斯轿车,从九龙半岛的尖沙嘴驶出不久,就

来到了维多利亚海另一边香港岛的中环。在驶经觉坦的爱丁堡广场时,她的呼机响起。

麦灵芝便一边驾车,一边用手机与何莉莉对话。何莉莉说:“阿麦,邓丽君在泰国清迈

病故的消息,你知道吗?”

麦灵芝大惊:“你说什么?丽君病故?木可能,何小姐,这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也许又是那些无聊的文人闲得没事做,又像从前那样制造无中生有的新闻吧?”

“这次好像不像,是香港dj电台公开播送的。消息说得很准确,是昨晚在泰国的清

迈,她是死于哮喘病!”

“啊?!”麦灵芝的手一哆嗦,她所驾驶的轿车攀然失控,像一匹发疯的野马一般,

风驰电掣般地朝向靠近56层康乐大厦的马路车线冲去。迎面也飞快地驶来一辆小轿车,

麦灵芝慌忙扔掉手机,摔然地来了个紧急刹车,这才避免了一场可能发生的车祸。

麦灵芝像傻了一样呆呆地坐在驾驶座上。重将手机拣起时,对方早已经挂断了。何

莉莉是一位很慎重的人,她是绝不会轻易传播一种捕风捉影的消息的。特别是有关她们

共同的好友邓丽君的死亡信息,如果没有一定的根据,她是不会给自己打电话的。麦灵

芝又将那刹住的车发动了起来,她心烦意乱地将小轿车开出摩天巨厦包围的繁华中环,

渐渐驶进一条小街。麦灵芝必须尽快证实邓丽君死亡的消息。麦灵芝急忙将车开到报亭

前,缓缓停下,将车前窗的玻璃迅速地摇了下来,伸手买了一张当天香港出版的《快

报》,麦灵芝翻开一看,报纸在显著版面果然刊登了那条让她顿时心凉的新闻:歌声成

绝响何日君再来[本报特讯]风靡全球华人社会的台湾著名歌星邓丽君,昨天(5月8日)

于泰国清迈因心脏病粹发逝世,享年42岁。

有消息说,邓丽君是因哮喘病去世的。但稍后,当地主诊医生证实她的死因是心脏

病。在过去,邓丽君有气喘的病历。

邓丽君是在5月8日晚上6时在清迈蓝朗医院去世的,其时法籍男友保罗和她在一起。

目前,邓的遗体存放在医院殓房。她的哥哥将飞往当地处理后事和了解情况。

陪同邓丽君到清迈旅游的法国籍男方保罗,已向法国大使馆寻求协助,以安排邓丽

君遗体尽快运回台湾。

据法新社、美联社的记者向清迈蓝朗医院的院长sumet 医生查询所得,邓丽君在送

抵医院时已气绝,心跳停止,瞳孔放大,相信她是死于心脏病。医生指出邓丽君有感冒

的病症,当地警方相信邓丽君之死并无可疑之处,她的男友要求院方不要解剖尸体。

邓丽君在三四个星期前前往清迈度假散心,据了解,事发时,男友保罗刚好出外买

水果,返回酒店时已发现救护车停在酒店门口,邓于送医院之后终告不治,保罗得悉噩

耗之后立刻通知当地之法国领事馆,并由领事馆转告邓之家人。

邓丽君年初曾返台湾与家人欢度春节,患重感冒一直未愈。邓丽君4月初从法国致

电母亲,诉说哮喘病发后经医理后已无大碍,医生曾吩咐要长期服药及小心打理身体。

惊悉噩耗的邓母,情绪激动悲痛不已,家人百般安慰后,稍为恢复平静。邓父已于

5年前病逝,据称5月8日是邓父的忌辰。

其男友保罗心情难过,自责若当时有人留在邓丽君身旁,可能不会来不及抢救,保

罗拒绝回答记者所有问题,凡记者来电便立刻挂线。邓丽君遗作摆放在医院停尸间,家

人希望尽快运送回台湾安葬。邓丽君死讯震惊香港、台湾、日本,各地记者及电视台共

派出100多人来清迈采访。

邓丽君的遗体躺在医院停尸间的冷冻库。据医院形容,邓神情安详,脸略呈粉红色,

身穿浅色衣服,由一件深色外套包裹。

邓丽君去年曾参予电视演出,瘦了一圈的邓丽君显得神采奕奕。料不到这是她最后

一次在台湾公开露面,而在香港,她最后一次公开露面则是在今年2月参与亚视“今日

睇真d ”的演出。

邓丽君生活非常俭朴,没有大牌艺人架子及奢华习惯,过去所住酒店每晚房租仅

550港元。在香港的居所位于赤柱,每次来港她都到该处小住……

麦灵芝读到这里,对邓丽君死于泰国一事已经确信无疑。她“啊呀——”一声惨叫,

顿时昏倒在汽车里。

其中较耐人寻味的不外乎如下两篇。

其一是1995年5月14日刊登在台湾《联合报》上的一封信,题为《邓丽君妈妈一封

要烧的信》。

按语:在母亲节日,邓妈妈写了一封给女儿邓丽君的信,责怪女儿不听她的话,使

她过了一个最痛心的母亲节。

丽君,女儿!

你听到妈妈在叫你吗?妈妈曾一再地叮咛,要把身体保养好,你就是不在乎,又用

“已经好多了”来安慰妈妈,唉!现在说什么都已太晚了,妈妈真的气你不听话。

今天是你发生不幸的第七天,也即是习俗中的“头七”,又适逢母亲节,以往你在

身边,总会一大早拿一朵白康乃馨,为我佩上,纪念你外婆,又已佩上一朵红康乃馨,

再神秘兮兮地拿出早已选好的礼物,祝母亲节日快乐。如果不在身边,哪怕再远再忙,

也都会打通电话来贺节,使我不论你在何处,都会感受到那份温馨。

记得,你父亲过世后两年多的一天晚上,你自香港来电话,问我好吗?我奇怪地问

你有事吗?你回答说没事。

第二天上午10点多,家里门铃响了,我纳闷地在想是谁来访,打开门吓了一跳,只

见你拎着行李回来了,你则调皮地笑着说:“母亲节要给你一个大惊喜。‘我才知道当

天是母亲节,母女俩过了一个温馨的母亲节。

女儿!你为什么那么不注意自己的健康呢?到今天已是‘头七’了,我才开始渐渐

接受此无情、残酷的不幸事实。虽在悲痛中,由各界的慰藉,尤其是热忱、执著的广大

歌迷们给予的肯定与支持,稍解我胸中的痛楚,但事实毕竟是事实,再残酷也得接受,

但愿由于你的不幸,能唤起大家对健康的重视,不再因自己的疏忽,再造成一个家庭的

不幸。

今天是母亲节,由悲痛的我,伴你过头七,现在轻轻地告诉你:女儿!安息吧!愿

你不再辛劳了,你所坚持的信念,大家都也知道了,不要有所牵挂了,你三位哥哥及五

弟以及广大的肯定你的支持者,都愿你早日安息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胸中总有一团团的痛,这也是我心中永远永远的痛,千言万语也

诉不尽,但,女儿,安息吧!

母字

1995年母亲节

其二是1995年5月28日,台湾《自立早报》以《没想到一位名艺人,内心如此孤寂》

为题,公开发表了邓丽君生前一份手稿——那是一首悲怆哀婉的诗。

[本报讯〕邓丽君生前部分手稿,令由李寿全等乐界人士将之整理、编曲制作成

“星愿”公开发表。当歌曲试录带播放时,李寿全神色哀伤地说,没想到一位成名如邓

丽君的歌者,内心竟是如此地孤寂。

邓丽君的弟弟邓长格日前赴港,整理姊姊的遗物,发现若干手稿,是邓丽君生前致

力编曲写词的“半成品”。邓长格说,他在4月30日曾经和仍在泰国清迈度假的邓丽君

通电话,当时邓丽君说:“自己创作的歌曲已经有了点眉目,可能就要出专辑了。”现

在发表手稿,决定赶在礼前完成制作公开发表。

现将邓丽君生前所写的手稿公开如下:往事不堪思,世事难预料,莫将烦恼著诗篇,

梦短梦长同是梦。

一切都是为了年少的野心,身世浮沉雨打萍。

天涯何处有知己?

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飞。

一切都是为了如水的柔情,不妨常任月底脱。

为何看花花不语?

是否多情换无情,烛火无语照独眠。

爱清苦海任浮沉,无可奈何花落去,唯有长江水默默向东流。

李寿全说,制作这首歌最大的感触是,一个成功的艺人内心竟是那么的孤独,而演

艺圈中仍有太多的人辛苦地往上爬。这位台湾乐界人土还说,生命、演艺之路充满了困

厄,邓丽君应是成功地走完了属于她的传奇之路。

附录 邓丽君大事年表

附录 邓丽君大事年表

1953年1月29日  出生于台湾省云林县龙岩村。水瓶星座,属蛇。

1960年  毕业于台北卢州国民小学,表现出音乐天赋。

1961年  受到音乐教师常荫椿的启蒙。

1964年  参加台湾“中华电台”举办的黄梅调歌曲比赛,以《访美台》夺取冠军。

1965年  参加台湾金马奖唱片公司举办的歌唱大赛,以《来红菱》一曲夺魁,从

此少年扬名。

1967年  加盟台湾“中国电视公司”,主持《每日一星》节目,被誉为“天才女

歌星”。

1968年  在台湾金陵女中辍学,在台北各大歌厅正式登台表演。

1969年  首次参加电视剧《晶晶》的拍摄,同年应新加坡邀请赴新为慈善事业演

唱,并演绎《一见你就笑》一曲,赢得观众喜爱1970年首次在台主演电影《谢谢总经

理》,是年8月,第一次随凯声综合艺术团去香港。

1971年  开始对马、新、泰三国首次巡回演出,夏天当选香港“白花油义卖慈善

皇后”。秋天,荣获香港《华侨日报》主办的“金骆驼歌星大赛”的冠军奖。

1972年  在香港拍摄电影《歌迷小姐》,同年当选香港“十大最受欢迎影星”。

1973年  与日本宝丽金唱片公司签约并赴日接受正规声乐训练。

1974年3月  在东京推出口语唱片《今夜加l 对明日加l 汁》,7月推出大碟《空

港》,风靡日本。该唱片发行突破70万张大关,同时又获日本“红白歌台战”冠即日

本。…新人歌星奖。,成为名震日本的第一位华人歌星。

1975年1月  灌录个人大碟《岛国之情歌——第一集》,2月获取日本“第十八届

唱片大赏”和“新宿歌谣祭”的新人奖。9月获东京《电视日报》举办的“十大歌星

奖”,11月获“银接奖”。

1976年3月  香港举办首次个人演唱会,4月香港成立“邓丽君歌迷会”。

1977年年初  在东京举行的《何处是故乡》歌曲大赛中,夺得第一名。2月推出

《岛国之情歌——第二集》,4月成为香港“第一届金唱片颁奖礼”首位金唱片得主,7

月在香港举办第二次个人演唱会,盛况空前。8月在日本获“电视放送奖”;年底在日

本录制《邓丽君专辑》。

1978年  在香港举办第三次个人演唱会。同时推出《岛国之情歌——第三集》。

1979年  推出《岛国之情歌》第四五集,成为香港第四届金唱片得主;发生“假

护照事件”。

1980年  在美国旧金山演出后定居洛杉矶,并在当地ucla大学潜心攻读,7月在

美国纽约等地巡回演出,引起轰动。

1981年4月  回香港举行7场个人演唱会,同年在港连获五张白金唱片,创下历届

白金唱片的纪录。

1982年  在香港湾仔“新伊馆”举办盛大独唱会,引起极大轰动。

1983年  推出以唐诗宋词为主体的新碟《淡淡幽情》,畅销东南亚。不久再次赴

美,在赌城拉斯维加斯的凯撒它作为首位华人歌唱家登上歌台,名震全美。

1984年  以新歌《偿还》再一次震动日本,流行10个月之久,历唱不衰。

1985年  新歌《爱人》蝉联日本广播“点唱流行榜”冠军及“有线放送大奖”,

岁末,首次在东京的nhk nall 作个人演出,并有《邓丽君演出专辑》畅销东南亚各国。

1986年  来香港出席一白金巨星耀保良“慈善义演活动,以《任韶华飞逝》第三

次蝉联日本”有线放送大奖“,并再度进入日本”第37回红白歌合战“的决赛圈,一举

夺魁。

1987年  在英国求学并去美国纽约参加“国际公益金‘仅演。

1988年  定居法国巴黎。

1989年农历初二  赴香港参加“亚洲电视”烟花汇演,演唱名曲《漫步入生路》。

1990年  从巴黎赴香港出席“无线电视”直播的慈善节目“星光烟烟耀保良”义

演,担任嘉宾。

1991年7月  由巴黎再次飞港,充任“亚视”举办的“爱心献华东”赈灾义演的

嘉宾主持。

1994年3月  应“亚视”之邀赴港出席该台台庆,并做表演嘉宾。年底于日本推

出唱片《夜来香》,碟内收邓所喜欢的歌曲《恨不相逢未嫁时》。

1995年4月2  回去泰国北部城市清迈旅游度假,5月8日晚因哮喘引发心脏病而英

年早逝,享年4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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