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淞散文随笔集 - xp1024.com
《雪淞散文随笔集》


时间

时间(随笔)



时间是一个过程。一世纪一百年,一年12月,一月30天,一天24小时,都是过程,大过程套着小过程。

人生就是在这些过程中度过,童年、少年、青年、中年、老年。过好每一天,一个月就是好的;过好每一年龄段,人生就是好的。珍惜每一天,每一年,才能避免“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某一阶段没有过好怎么?从现在开始努力,“浪子回头金不换。”清人胡林翼青年时生活放荡,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十足纨绔子弟。后来憣然醒悟,奋发图强,终成晚清中兴四名臣之一。

即或到了弥留之际,你的临终感悟或忏悔也会使你的人生闪出醒目的火花。



时间是录像机。历史的每一个浪花,人生的每一个脚印都被时间录下,回首往事,历历在目。

你做了好事,青史会留下你的名字,如都江堰之于李冰,如苏堤之于苏轼。你做了坏事,历史的耻辱柱也会刻上你的名字,如岳飞墓前跪着的秦桧,如奥斯维辛集中营展示的纳粹罪行录。

无论何时翻看时间的录像,你的神经都会受到触动,光荣使你自豪,劣迹使你悔恨。不要以为你是个默默无闻的人,所做事无人知晓,最起码有一个观众,就是你自身。夜深人静之时,你的人生录像机会在你的内心中打开,让你会心地微笑,或是酸楚地流泪。



时间是试金石。一个理论或事物,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孰对孰错?最终的裁判是时间。真理要由实践检验,实践又要由时间来检验。

日心说曾被定为异端邪说,其创立者哥白尼、布鲁诺、伽利略受到残酷的迫害。但时间的推移,最终验证了其学说的正确和伟大。《红楼梦》、《水浒传》都曾被禁毁,时间最终检验它们是经典,是中国的四大名著。

不要忙于说什么人是伟人,什么著作是杰作,要等待时间来裁定,时间会给出正确的判断。“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是锥子总会露头,是金子总要发光。

当你遭遇不公,当你受到委屈,你要期待时间,相信时间,它最终会还你一个公正,还你清白之身。



时间是一个储蓄罐,一分一秒地在积累。当储蓄罐积累满了,你便拥有了一定的财富。只不过这财富不是金钱,而是经验与业绩。

所有技能都需要时间的积累。飞行员翱翔蓝天需要若干小时飞行时间的积累。弹好钢琴需要每天至少四小时以上的练习。小学、中学需要六年才能毕业,大学也需要四年。功夫到了,铁杵才能磨成针;火候到了,猪头肉才能烂乎乎。“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姜是老的辣”,“熟能生巧”,都说得是时间积累的作用。幻想“一蹴而就”,“一夜成名”是不现实的,崂山道士的碰壁就是一例。成功需要踏踏实实的时间积累。



时间是一架天平,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每个人都会获得同样的时间,不会比别人多一分,也不会少一分。

可有的人却叹息时间不公平,为什么同样的时间里别人成功了,而我却一无所成?这里有个做与不做,做得好与不好的问题。也就是你是否有效地利用了时间。时间公平地分配给了你,如何利用却需要主观能动性的配合。

时间的天平也会倾斜。如果你在时间的天平放上“努力”的砝码,这天平便会向你倾斜,使你获得人生的价值。如果你在时间的天平放上“荒废”的砝码,这天平就会向另一面倾斜,你获得的只能是虚度。“努力”的砝码越大,越重,你获得的业绩就越大。

有人又叹息,我也做了,努力了,可为什么比别人获得的效果少?这是有效利用时间的问题。有的人时半可以功倍,有的人用时很长却成效很差,差别就在时间利用得是否有效,利用时间是要讲究方法的。在人体最舒适的时间进行体育锻炼;在心思沉静的时候读书思考问题;在少年时记忆知识,且掌握优秀的记忆方法;为自己的学习明确目标,且制订好计划,都可以达到时半功倍。反之效果就可能较差。科学、合理、有效地利用时间是个大课题,需要很好地学习研究。

利用好业余时间是成功的关健之一,许多杰出人物都是利用好八小时以外的下班时间获得成功。哲学家斯宾诺莎以磨镜糊口,文学家卡夫卡是统计员,他们都是利用好业余时间成其业绩。



时间是一剂良药。

当你的心灵有了创伤,不要恐惧,不要绝望。时间可以慢慢平复你心灵的痛苦,使你逐渐摆脱颓丧,挺起胸膛。这是付屡试不爽的良方,遭受沉重打击时,且不要痛不欲生,悲观绝望,等待时间的良药来治疗,修复。半年、一年后再看,心灵的伤口会结疤,痊愈。普希金对此有深刻的感悟,他用诗句告诫人们:“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忧郁,不要愤慨;不顺心时暂且忍耐,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到来。”

“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时间也可以治疗对立、仇恨造成的裂痕。国际关系、党际关系、人际关系的裂痕时间都可以进行修复。这样的例子是很多的。



人们可以对很多事物后悔,许多事业也可以重新做起。对时间却不能如此,时间没有后悔药可吃,它不可逆转,过去了就永远过去,时不再来。

历史上有许多君王希冀起死回生,希冀再回青春。他们费尽心机寻长生草,炼不老丹。结果适得其反,非但没有返老还童,反而减损了生命。秦始皇听信术士徐福的话,让他带数千童男童女出海寻长生不老药。结果徐福奔流到海不复还,始皇帝也不到半百便断了性命。

所以说时间宝贵,“一寸光阴一寸金”,就在于时间的不可逆转性。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流逝,失不再来,如果我们不珍惜现在,现在就成为永远的过去,多少钱财也买不回来了。

人们常说机遇难逢,机不可失,也在于时间的不可逆转性。哈雷彗星76年接近地球一次,如果这次看不到,今生就很难再看到了。奥运会四年一届,田径运动员如果错过了一届,下一届要再拿奥运金牌就比较困难了,因为田径运动员的运动寿命是很短的。所以遇到机遇千万要抓住。



都说时间宝贵,可有人却认为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他们觉得财富不会有人白给,可时间却是白给的,而且给别人几分,自己就得几分,绝不会少。

殊不知时间是带有附加值的。你珍惜时间,利用好时间,时间的附加值就会使你的生命增值,一个生命抵数个生命,生命的光辉绚丽多彩。你荒废时间,时间就不会给你的生命增值,反而会减值,使你的生命成为行尸走肉,成为毫无价值的空皮囊。

荒废时间的人到头来只能“老大徒伤悲”,哀叹往事成空。

你珍惜时间,时间也会珍惜你,反之如是。这也是时间的公平性所在。



有的人总感到时间不够用,叹息时间过得太快;有的人却感到时间太多余,醒也无聊,醉也无聊,天亮何时到天黑。

前者领悟了时间的价值,要抓紧利用时间的价值实现生命的价值。越是要使生命增值,越会感到时间的宝贵、紧迫,因为人生是有限的,而生命的增值是无限的,以有限对无限,怎能不觉得时间太少,必争朝夕。

后者觉得时间是白开水,喝之无味,喝多了胀肚。你觉得时间无味,时间还你个无聊。越是无聊就越觉得时间难挨,对时难排,怎个愁字了解。白开水般的时间只能换得白开水般无色无味的生命。



时间是魔术师。它每时每刻在改变着世间的一切。高峡出平湖,沧海变桑田,都是时间魔术师的杰作。静止、僵化地看问题难免犯可笑的错误,如“守株待兔”,如“刻舟求剑”。

时间魔术师是以螺旋上升的形式改变世界的。时间以螺旋的形式循环,如一年四季周而复始,春去春又来。但螺旋中又有上升。下一春天的世界必定比这个春天有进步。公元2000年的世界比公元1000年的世界进步大多了,天壤之别,这是因为有了时间的积累,千年的上升。道路确实是曲折的,因为螺旋;前途确实是光明的,因为上升。

江南印象

江南印象(散文)

参加工作以后,我曾数次下江南(江南范围有广义和狭义之说,本文取广义)。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东北汉子,与东北有很大地理、人文差异的江南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这印象如游云翔鹤、雨丝风片时或滑过我的脑海。思也曾经到江南,梦也曾经到江南,能不忆江南?印象江南最深的是四个字:润、雅、柔、细。



江南的润包括湿润、温润、滋润、滑润、圆润等感觉。

江南多水,江河湖海,水系纵横,气温又较高,水分蒸腾,湿润、温润便是必然的了。

走在江南的路上,特别是走在水边,温潮之气扑面而来,润着你的面孔,鼻孔、咽喉。由于空气温润,江南的大地便经常弥漫着轻薄如纱的烟雾,朦朦胧胧,飘飘邈邈。故而描写江南景物的诗词多有烟雾词句:“烟暝酒旗斜”,“烟销日出不见人”,“烟中列岫青无数”;波是烟波,浪是烟浪,树是烟树,花是烟花。雾之词句则有“雾失楼台”,“雾露隐芙蓉”等句。

千余年之前,诗仙李白送好友孟浩然赴江南扬州,他的思绪也飞到了刚刚游历且恋恋难忘的江南,于是写下“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的千古名句。江南给诗仙印象极深的就是“烟花”呀。游历江南,重温这诗句,你会清晰感觉到烟雾迷蒙中江南繁花的朦胧,温润。

空气温湿,便多雨,滂沱暴雨不甚多,滋润的细雨时或有之。雨丝蒙蒙,随风潜入,若隐若现,润物无声。飘落脸面,似按摩师用润肤液轻柔抚摩,很滑润,很舒服。

比李白稍后的晚唐诗人杜牧,也游历过江南,给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什么?是烟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烟袅袅,雾蒙蒙,烟雨中的江南给人留下无边的遐想,无限的感触呀。

有潮雾和雨丝的经常滋润,江南女子的脸面光滑似月,温润如玉、如象牙。苏、杭、金陵自古出美女也是必然的了。西施、苏小小,董小宛、李香君、柳如是,陈圆圆等绝代美人都出自江南,正所谓,“江南锦绣乡,苏杭美人州”呀。一个画家旅居法国数年后回国说:“法国美女真是多,在大街上拉过一个女子就是很好的模特。”如果你走在苏杭、南京的大街上,也会有类似感觉的。

江南的花木得天独厚,常受丰足雨露滋润,格外的鲜嫩、光润。用白居易的话说,是“胜火的红”;用朱自清的话说,是“醉人的绿”。正是这遍地茂盛光鲜的花草林木,织就铺满江南的锦绣华服。景与人皆美,江南也就美不胜收了。

江南丰足的雨露也滋润了庄稼,造就了鱼米之乡,神州的粮仓,中国最富庶之区。中国古有“苏常熟,天下足”之说。明清时江南一州钱粮可比它地一省。乾隆下江南感慨“贵为天子,尚不及江南一富翁。”修建扩建大运河,主要目的之一就是漕运,将江南充足的粮食运往北方。

“喜看稻菽千重浪”,江南的雨露滋养了众多的炎黄子孙啊。



许多书中都说江南是“温柔富贵乡”。江南的柔也是出了名的。游历江南,温柔,轻柔,软柔便时时触接你的感官。

首先是触耳的温柔吴语。完全不似北方的粗喉大嗓,江南人,特别是江南女人说话是轻轻的,柔柔的,如小夜曲的乐音,悦耳又带着些梦幻。

百科书中这样说:“吴语又称江南言话,南方雅言。在中国被认为是汉语的一支方言,在联合国被认为是一门语言。在中国排第二位,在全球排第十位。特别是苏州话因声音委婉动听,有‘吴侬软语’的美称。”可见吴语的温柔婉转是举世公认的。

说话这样温柔,歌唱起来就更轻柔婉转了。江南的戏曲很少有高腔或吼唱,总是在平缓、温和的声部运行,近似抒情歌曲。越剧、黄梅戏都是如此。

江南评弹亦如是,珍珠般圆润,丝帛般绵软。倾听评弹,就如在美梦中幻游,你尽管去轻松的漫步,不怕被高声惊扰,不怕被杂音烦闹,小桥流水任你徜徉。

江南的音乐名曰:江南丝竹。顾名思义,以二胡、琵琶、阮等丝弦乐器和笛、箫、笙等竹制乐器为主,少有金属类响器,奏出的乐曲也大多温柔轻婉。《春江花月夜》、《梅花三弄》、《霓裳曲》、《茉莉花》……听听这些曲名你就感觉到了。听江南丝竹乐,当在春江花月夜,面对梅花、茉莉,若有淑女霓裳轻舞就更美妙了。

江南的流水也是温柔的,少有急流险滩,柔水徐徐,波澜不惊。湍急奔腾的河流自西北高原到了江南平原,早已失去了不羁的猛烈,也如江南草木,江南的话语一般温柔了,不再唱高亢的船工号子,而是弹奏轻柔的江南丝竹了。“小桥流水人家”,这就是在江南看流水的基调,田园诗般的基调。在苏州、乌镇、周庄,你都能看到这样的流水。你坐在乌篷船里,看着船夫舒缓有节奏地摇橹,如在轻松弹拨丝弦。船与流水一样,缓缓稳稳前行,摇篮般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存在决定意识,环境影响性格,江南人的性格也是温柔的。我在去苏州的火车上,遇到一位在东北经商的苏州男人,他说东北人豪爽,但脾气也躁,好动手打仗。说他的家乡人都温和,说话和气,他从小长到40来岁,没看到人吵过架,更没看到人打架。

虽然是一已之见,但也可窥一斑吧。我走遍江南,有些城市还住过些时日,亦有同感。在东北,我接触过不少上海知青,感觉他们性格大都柔和,小资味较浓,有的甚至有些女性化。脾气烈与脾气柔孰优孰劣,很难下个明确判断,但待人和气,有话好好说总是好的。和谐社会需要和气、和睦的人际关系。

一篇文章说江南的温柔造就了江南人的软骨头,比如明末有变节士人钱谦益、侯方域、吴梅村、龚定山,现代有卖国贼章宗祥、陆宗舆。郁达夫更尖刻地说杭州人“文弱”,“意志薄弱。”(见郁达夫《杭州》)。我觉得这些评价以偏概全,不够恰当。哪里的人都有好有坏,不可笼统定性。江南人是温柔的,也是坚强的。“卧薪尝胆”体现了江南人的坚韧。文天祥、陆秀夫的慷慨赴死显示了江南人的不屈。林则徐的怒烧鸦片则烧出了江南人乃至中国人的正气与豪情。



游历江南,你还会经常感受到江南的雅:雅致、文雅、典雅、古雅。

园林必定是美的,但有些园林可能美,但不一定雅,江南的园林美而雅。园林的美可以来于自然,但雅却是要注入人文的。

“沧浪”、“寄畅”、“拙政”、“环秀”、“静思”,听听这些江南园林的园名,不是很雅致么?园林里建筑的名字也都很优雅。例如拙政园亭台楼阁的名字皆来自佳文名句。李白有诗“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兰雪堂”之名便取意此诗。每座亭台就是一首诗,每个水榭就是一幅画,漫步江南园林中,就如行于诗情画意里,充分体味到江南景色的风雅。

江南的景点、古迹随处可见、可忆佳诗名联。坐在西湖的游船上,你会耳闻“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的吟诵。漫步寒山寺,你似可看到与江枫对愁的渔火,听到夜半到客船的钟声。出自南京的成语典故众多,如“虎踞龙盘”、“破镜重圆”、“后起之秀”、“改邪归正”、“天花乱坠”、“江郎才尽”等等。而描写南京的中国文学名著有数部,如《桃花扇》、《红楼梦》、《儒林外史》……古雅的毛笔用典雅的文字写出了六朝金粉地的雅与俗,悲与欢,离与合……

走进江南的小巷,雅也随时显现。一幢幢白墙黑瓦,雕砖刻窗的平房显现着古雅;随处可见的茶馆、棋室则显露着文雅;遍布江南街巷的文化名人故居,令你时时感受江南的儒雅。

《儒林外史》中有这样一段描写:杜慎卿和一班文人坐着品茶闲聊,日色已经西斜,只见两人挑了两只空桶,走了过来,这一个拍着那一个的肩头说“‘兄弟,今日的货已经卖完了,我和你到永宁泉吃一壶水,回来再到雨花台看看落照。’杜慎卿笑道:‘真乃菜佣酒保都有六朝烟水气,一点也不差。’”

从这一段描写,可以看到江南平民百姓也早感染上儒雅之气了。

是的,江南的儒雅之气如烟水气般氤氲弥漫,使这里成为中国最富文化、艺术气息之域。

最优雅的瓷器、紫砂器、玉雕、刺绣均出自江南。

中国的国粹——京剧是由江南安徽而出,微班进京才最终深化为京剧,所以京剧里还有不少江南的字眼。

中国电影发源地是上海,当年的电影明星赵丹、上官云珠、阮玲玉等大都是江南人。

在世界上知名度最高的三首中国民族乐曲“梁祝”、“二泉映月”、“茉莉花”均出自江南。

许多作家、画家、音乐家也都出自江南。如鲁迅、张大千、刘天华……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著名的大学教授三有其二出自江南。

江南是锦绣繁华地,也是才子佳人地。



江南的细,精细、细致也给人印象很深。

初到上海,旅馆服务员一天数次到房间打扫卫生,铺的凉席要用清水擦两三次,连卫生间的坐便都擦拭得光可照人。出门打听一个地址,守门人不但详细指点,还仔细画了张图让我带上。到菜市场逛逛,看了看活蹦乱跳的螃蟹,售货员知我是东北人,便仔细介绍各种螃蟹的辨别方法及螃蟹的各种食法。这些小情节让我切身感受到了江南人的精细、认真。

江南人不但心细,手也细,最精致的工艺品:玉雕、象牙雕、苏绣都出自江南。还有精致的景德镇瓷器和宜兴紫砂器。

江南的园林打理得如精致的盆景,一个小角落都精心的栽上棵芭蕉或是几丛细竹,成为小景致。回廊上每个轩窗你探头望去,都是一幅精美的风景画,看得出这窗是精心设计。园林里的盆景就更是匠心独具,几尺见方,别有洞天,可谓盆景小园林,园林大盆景。

江南城市要比中国其它地区干净,上海虽是中国第一大都市,但小巷子里都很清洁,看得出清扫和维护的精心。苏州、杭州、无锡等也是如此。

苏州绣工可以把一根丝线辟成几股乃至十几股。也很精细的日本厂主就看中了苏州人的这种精细,愿意在此投资建立电子工厂。现在苏州建成了世界级的工业园区。

仔细、认真才能办好事,办大事。日本、德国二战遭受重大挫折,但很快又崛起,成为世界前三位的经济大国,与它们办事认真、仔细的传统很有关系。日、德的产品质量在世界首屈一指,产品科技水平也是最高一级的。现在我国江南经济迅速崛起,长江三角洲与珠江三角洲并列,成为我国经济最发达地区,这也与江南人办事仔细、认真大有关系。

2004年度统计数据表明,长三角地区占全国土地的1%,人口占全国58%,创造了187%的国内生产总值、全国22%的财政收入和184%的外贸出口。其经济连续数年高速增长,同期增幅要高于全国3至5个百分点。2005年11月揭晓的全国百强县(市、区)竞争力排名中,有七个“长三角”的县(市、区)进入前十位。

江南是美好的,江南的明天会更美好!

细雨中行走

细雨中行走(散文)

下雨了,我打起伞,走入蒙蒙细雨中。

我喜欢在细雨中行走,感受、体味细雨中的自然,这使我陶醉,使我愉悦。

细雨中的公园,空旷宁静,雨丝风片,如烟如雾。文人喜称细雨为烟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一院桃开独闭关,无限浓春烟雨里。”确实,细雨随微风轻飏,如缕缕轻烟,飘飘袅袅,迷迷蒙蒙。万物笼罩在烟雨里,亦隐亦显,亦真亦幻,让人如在蓬莱仙境中。朦胧中的景致是美的——云笼青山,彩云追月,雾锁寒江,大漠幻影……。烟雨中的景致也是美的,如一幅印象派画家的水彩风景画。

烟雨把万物都融合了,天地间混沌的一片,空间似乎无限地扩大,时间似乎无限地延长。空旷宁静中的我,似乎幻成了一滴小水珠,融入到无边的烟雨里。我是天地的,天地是我的,物我两忘,天人合一。

远景是朦胧的,眼前的景物经细雨洗润,如漂涤的蜡染,却又分外鲜明。朱自清先生也有这种感觉,他说细雨中“树叶儿却绿得发亮,小草也青得逼你的眼。”董解元先生看得也真切:“过雨樱桃血满枝,弄色奇花红间紫。”细雨像一个浣纱女,轻柔洗去绿树红花的浮尘,让它们现出清亮的本色。细雨又像个漆工,精心点染草木,让它们更鲜,更倩。我抬起头,让雨珠洒上我的脸,经过细雨的洗染,我也会变得年轻,变得俊朗吧?

牛毛般地细雨飘洒在我的皮肤上,有些麻酥酥的痒,又有丝丝的清凉。我想起了小时候母亲用湿毛巾轻轻擦我的脸,温柔而细致,我仰起头配合母亲的手,希望这时间能够延长。如今我已是高大的成人,只有轻柔的细雨再给我儿时的感觉了。

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草木的清芬,一种最好的香水调配师也难调配出的芳香;土壤也散发出甜丝丝、又略带海潮鲜腥的气味,沁人心脾。我慢慢地深深地呼吸,让清鲜的空气滋润我的肺。如今人们喜去郊外野游,说是去“换肺”。丝丝细雨是最好的空气净化器啊!它压下了尘埃,滤去了浊气,把最清鲜、最芬芳的空气输送给人间。

伫立在林木中,我清晰听到细雨的声音。它柔柔地抚弄着树叶,发出“沙沙”轻俏地声音,如乐师在轻轻磨擦着沙锤;积累在树叶上的雨珠滚落在芭蕉叶上,“嘀哒、嘀哒”有节奏地脆响,如夜间时钟的声音。这是之音啊。大自然发出的之音最令人陶醉——松涛、海浪、流水,空谷回音,还有这细雨发出的声音。文人雅士更倾心细雨的曼妙之音,雨打芭蕉,雨滴梧桐,是他们谱曲、赋诗的上好题材。我倚靠在一棵高大的松树上,倾听着、倾听着……

天渐渐黑了,我在细雨中向家宅走去,感到通体轻松、清透。细雨啊,你什么时候还造访人间,能否事先告知我一声?拜托了。

水中双美

水中双美(散文)

荷花

长春南湖西北角有一片荷塘,约四、五亩的面积。闲暇时散步,很喜欢到这荷塘边走一走,坐一坐,观荷、赏荷。

夏季的下午,阳光灿烂,水波不兴,数百朵荷花静静伏在水面,没有动作,没有声息。她们是睡着了吧,这正是午睡的好时光呀。一朵朵荷花展开碧绿的睡袍,在宽大的水床上安眠,粉红色的脸微现出安祥的笑容。我独自坐在荷塘僻静的一角,默默望着一个个酣睡着的荷花睡美人,耳边不觉响起了柴科夫斯基著名的《睡美人》芭蕾舞曲。乐曲悠悠,似在给荷美人催眠,她们睡得更香甜了,舒展开丰腴的身姿,尽显出娇酣慵懒的睡态。美女的睡态是很动人的,因为放松,躯体自然伸展,使曼妙地曲线更加柔和圆润;因为梦中美好的憧憬,嘴角现出浅浅的笑窝,两腮凹显圆圆的酒窝。在我的眼前,就是几百个这样的睡美人,那是怎样的一种静美呀,天地间皆因这种静美呈现出安谧与祥和。我一动不动地坐着,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荷美人甜美的睡梦、娇美的睡态。我又有些遗憾,不会作曲,如果有柴科夫斯基的才能,一定为眼前这些睡美人作一首安眠曲,让她们睡得更甜、更美。

起风了,风吹动湖面,皱起一圈一圈的涟漪。荷花听到了风的呼唤,随风翩翩起舞,宽大的碧绿舞裙摇曳翻飞,柔软的腰身划出各种优美的曲线,粉红的头颈灵活地摆动,顾盼自如。荷美人优雅的舞姿,令我想起了德加画中美丽青春的芭蕾舞女。风加大了,荷美人舞蹈得更加暢意恣肆,如舞剧《天鹅湖》中那段欢快奔放的西班牙舞。我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地观赏感受着荷之舞。只有胸中天真无邪才能这样轻松自如地舞蹈,只有心无纤尘才能展现如此似梦似幻的舞姿……。是的,荷美人具有这样的资质,她与世无求而奉献甚多,她身陷泥淖却品质高洁……。孔子认为“思无邪”才能创造出优秀的艺术,荷美人用天然纯朴的舞蹈为这个论断做着注脚。

“映日荷花别样红”,雨中的荷花却又是一种姿容。细雨潇潇,我坐在荷塘南边的九曲长亭里观赏荷花。密集的小雨珠滴在宽大的荷叶上,“刷、刷、刷……”,如无数把沙锤在轻轻挥动,似在抚摸我的皮肤,又似在抚摸我的心,使我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痒痒地很舒服。雨大了些,增大的雨珠齐齐打在荷叶上,“啪、啪、啪……”,如无数定音鼓在敲动。“大珠小珠落玉盘”,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种声音啊。雨中的荷叶,就是一把琴,就是一张鼓,任雨水来拨动,来敲打,奏出别致的。独坐亭台,聆听这免费的天然音乐会,感受可用两字表达——陶醉,也可精简为一字——美。

雨停了,初霁的天空明净透亮如蓝宝石。再看雨后之荷,叶面、花瓣都挂着晶莹的雨珠,似刚沐浴过的美少女,玉面柔润,含羞带娇,绿处显碧,粉处现红。“出水芙蓉”,这个词组已成为形容美的成语、典故,成为美的象征。雨后的荷花是最美的,经过雨的沐浴荷花更加鲜嫩,受到雨的滋润芙蓉更加挺拔。所以许多摄影师都把“出水芙蓉”当作拍摄对象,把这美的瞬间留存世上。

荷的明净清洁不只在碧的叶,粉的花,白的藕,那是深入到骨髓,深入到本质的。“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历来为世人所公认,所称颂。其实荷不只是出污泥而不染,她是化腐朽为神奇了,生长在污泥中,却吸收污泥的腐植质,生出洁美的叶和花,生出雪白且甜美的藕和莲子。难怪观音菩萨要坐莲座,行走时脚步莲花,她是要度众生出苦海,出污淖,与莲花一样的心地,一样的意愿呀。

芦苇

水中芦苇也是我深为喜爱的。最早感受芦苇之美,是于少年读《诗经》时,“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蒹葭,芦苇也,深秋清晨,秋水森森,芦苇苍苍,露水盈盈,晶莹似霜。这美的情景,美的境界,深深打动了我,油画般铭刻在我的心上。

壮年时参加一个笔会,我来到吉林东部向海湿地自然保护区,那里有数万公顷的芦苇荡。正值夏季,芦苇繁茂,密密匝匝,远接天际。站在高地上展望,密集的芦苇如绿的海漫延四方,风吹苇摆,似海波在滚动,那气势真是豪迈,雄伟。我被苍茫的芦苇荡震撼得心跳不止,似乎肉身就在这绿的海上沉浮,飘动。单看这芦苇,孤伶伶一棵细茎,几片尖叶,极普通,平凡,可千万芦苇集结在一起,就是千军万马,就是雄师铁骑,就形成这雄伟与苍茫。荷花池是娇柔、雅致的美,芦苇荡则是朴实、粗犷的美。

坐在汽艇上钻入芦苇荡,小小的艇在窄窄的缝隙中穿行。紧贴着我们的芦苇有两人高,被汽艇涌起的波摇摆着,似迎宾在向我们招手,又似卫兵在向我们敬礼。芦苇丛摆动的呼呼声与水浪滚动的哗哗声合成激昂的军乐,我感觉好像是在检阅部队,不觉举起右手挥动,心中喊道:“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不过,我忘不了“蒹葭苍苍”那美的意境,那是秋季的芦苇呀。秋季,我再次来到芦苇荡,果然,那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境界。芦苇的茎由绿转黄了,而且开出了花,苍白色,在芦苇的上部,一长串,如芦苇的白头。无数这样苍白的头颅联结在一起,那就是苍苍了——蒹葭苍苍。这样一片茫茫白头形成一种苍凉的意味,蒹葭苍苍,人心也苍苍。蒹葭萋萋,人心也萋萋,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再次眺望芦苇荡,感受到浮动的苍白中又不只是苍凉,还有一种苍劲在里面。芦苇的茎枯萎了,但更加坚韧,所以才成为造纸和屋顶的优质材料(北方农屋常用芦苇做屋顶再铺上碱泥)。它的头虽然苍白了,但却高昂地挺立着,芦花似雪,有雪的高洁与刚强,它不会向秋风低头,也不会向即将到来的严寒俯首。它会在冰冻中熬过三九酷冬,在春天萌发新的蓬勃生命。曹操诗歌的风格是苍凉慷慨悲壮,深秋芦苇结成的意境也是这种风格。夏季芦苇展现的是生命的蓬勃、繁茂,秋季芦苇展现的是生命的悲壮与不拔。不少画家喜欢画芦苇(如吴冠中,冯骥才),但多画深秋苍苍的芦苇,他们欣赏此时芦苇的风格与意境。现在不少商场和住家把白头苍苍的芦苇摆放在厅堂里,作为一种装饰,也是这样一种心境吧?

水中双美,我喜欢,很多人也喜欢,因为她和他确实都很美。

智者乐水

智者乐水(散文)

孔子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因为山是纯朴、宽厚的。智者乐水,因为水是清透、灵动的吧?我不敢自诩为智者,但我确确实实乐水。

在大连星海湾,我看到了黄昏时分的海水。夕阳的照耀下,海水如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金铂,闪着眩目的金光。这金铂无限地漫展,延伸到遥远的海平线,连天色也被映照得泛着金光了。一阵微风吹来,海水漾起细浪,便有一条条金丝在闪动,如一条条长长的金项链。细小的浪花则幻做点点金星,一眨一眨调皮地闪烁,如镶嵌在金项链上的亮宝石。我被眼前的景色摄住了心魄,呆呆地望着。现代一些画家欲创造奇迹,在辽阔的草原上作画,在浩瀚的沙漠上作画,可哪一幅能比得了大海的杰作啊。只有无边无际的大海,才能创作出如此巨大、梦幻般的风景画。

在厦门鼓浪屿,我再次看到大海,那又是一番景象。远海,一些渔船在捕鱼,白帆点点,与天际的白云时断时连。近海,一些帆板在冲浪,三角形的各色彩帆在碧蓝的海中飘荡,好似各种彩色风筝在天空中轻飏。数十只海鸥在海边飞来飞去,时而俯冲,时而高翔,有如西洋古典绘画中插着白色翅膀的小天使。这是一幅画面异常生动、活泼的油画啊!我感受到大海不只有沉静的一面,也有灵动的一面。它可以像一个深沉睿智的年迈哲人陪人们静思,也可以像一个充满活力的阳光男孩欢快地与人们嬉戏。

每一种美都有独特的一面,繁花美在娇艳,杨柳美在轻柔,大海呢,美在壮阔。没有一种事物如大海一样壮阔。有着广阔心胸的诗人、哲人才能更深地认识、体味大海的壮阔美。1800年前,曹操来到辽东海边,遥望沧海,诵咏出《观沧海》的名诗:“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尽情歌颂大海的壮阔美。100多年前,林则徐面向大海,写下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的名联,赞美大海的宽阔心胸。40多年前,*也观海赋诗:“大雨落幽燕,白浪涛天。秦皇岛外打渔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他没有直接歌颂大海的壮阔美,而人们从他的诗句中却深切地感受到大海的苍茫、壮阔。

“海纳百川”。条条江河都奔向大海。河流的美主要在它的流动,“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孔子望着江河的流动,发出“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感慨。江河在上游,迂回湍急,浪花飞溅,轰鸣不已,如野马在驰骋,如少年在狂奔。在云南虎跳峡,我看到那急促的江水如猛虎般呼喊跳跃,扑向阻挡它的礁石、峡口,势不可遏。那真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啊,“乱石穿空,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我惊诧着,心脏怦怦跳动,流动的水竟有这般地雄劲,这般地狂猛,这般地刚烈!

到了下游,江河完全变了模样,舒缓了,平和了,静静流淌着、漫漶着……象穿着薄纱漫步沙滩的淑女,象晴空悠悠荡漾的白云,自在得很,悠闲得很。也许它知道渡过千难万险,就要回到大海母亲的怀抱了,所以这样心安,这样放松。我在南京燕子矶看到的江水就是这样的,这是一种让人安谧,让人轻松,让人和顺的美啊。我望着徐徐从容流过的江水,心旷神怡。

溪水的不同在清澈和纤秀。在杭州飞来峰,我看到汩汩流出的泉水,顺着山形逶迤流动。溪水清莹碧透,水流纤细如舞女的束带。如果江河是成熟的妇人,小溪就是尚带着乳香的小姑娘。她带娇含羞,在林间石缝悄悄滑过。捧起清澈的溪水洗把脸,顿时神清气爽。喝口溪水,清凉甘甜,堪比最优质的矿泉水。沿着溪流前行,忽闻“淙淙”清脆的声响,走近一看,溪流在此有几个迂回,便发出轻声的歌唱。这自然发出的声音是这样的悦耳,让人不能不驻足倾听,听了又不能不为之沉醉。唐代诗人、画家王维就经常坐在林间石上聆听溪流的音响,并由此生发出诗情画意。他甚至为溪流声所醉,不忍离去了,有诗为证:“言入黄花川,每逐青溪水。随山将万转,趣途无百里。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请留磐石上,垂钓将已矣。”

有山就有水,有水就有瀑布。“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诗仙李白描绘了庐山瀑布宏伟的气势。我在宁波雪窦山看到的瀑布要小一些。那瀑布如天上仙女在梳洗晶莹的头发,自上而下,逐渐散开,上面是一束,下面为千丝。落地时又化为云雾腾起,向四周弥漫,好像仙女在施行魔术,将银发幻化,自身也随云雾飘逸了。看着这迷人的仙境,我很想上去抚摸一下仙女的银发。可那水雾迷蒙蔽目,水霰又如雨水般湿漉,使人难以靠近,只好望瀑兴叹了。

水仪态万千,水清透甘冽,水鲜活可人,岂止智者,每一个人都会喜水,乐水的。

命运的悖论

命运的悖论(随笔)

活在世上,介于红尘,每个人都会对命运有所思索,鄙人也是如此。而思考命运,却又常常陷入矛盾之中。命运,是一种悖论啊。

命运,是可知还是不可知?

走进海水围绕,林木丛深的佛教圣地普陀山,我看到一座座庙宇拥满朝圣的香客。他们面对佛祖虔诚地膜拜、祈祷。与之攀谈,有的是为了祛病,有的是为了求学,祈求佛祖保佑。香雾缭绕、木鱼声声,我想,命运是不可知的吧?否则众多香客为何来这里祈求呢?

一位好友18岁的孩子突然患了精神病,反复喊闹,非但辍学,家人还得整日看护。望着孩子迷茫的目光,我的内心升起悲凉。花样年华,正应蓬勃的生命却……。造化弄人,命运真是难以捉摸啊。

晚上翻看唐诗,读到张九龄感遇诗中的两句:“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一代贤相,运筹帷幄,才高八斗,但也命运多舛,生此感慨。我的心中不由一声叹息。

看电视上介绍日本女排,提到大松博文。这位著名教练曾率日本女排三夺世界冠军,而当时的日本女排身体条件并不太好。大松严格要求、刻苦训练,被称为“魔鬼教练”。他的队员被他骂过,甚至打过,但在他逝世后,她们在他墓前立碑,上书“有志者事竟成”。看了这段电视,我又想,人也有把握命运的可能吧?

看《读者》杂志上的一篇文章,说美国某大学教师让学生谈理想,五十几人中只有两人有明确目标。二十几年后,还真就这两人成就了一番事业。看来对自己的命运进行设计和安排也并非不可能,并非没有用。

孟母三迁,岳母刺字,两位母亲精心培养儿子,儿子经过努力也终于成为一代人杰。由此可见命运的轨道也有迹可循。

命运的不知与知之间会有一道桥梁相连吧?人不能完全知晓、把握自己的命运,但只要有志,并为之努力,就会向心中的目标接近。也许,最终没有登上理想的高峰,但那攀登的足迹还是会充实、丰富人生。

人生命运是喜呢还是悲?这也是个悖论。

在我的书桌上放着一本圣经,基督教认为,人生来就是有罪的,来到世上就是为了赎罪,这就带有悲剧性了。从人生和世界的大进程看也是悲剧性的:无论英雄与草民,最终都化为一抔土,就是地球亿万年后也要灰飞烟灭。人在年轻时思想不成熟、经济不富裕,却要成婚。待人情练达、事业有成,发现婚姻不合适时,木已成舟、青春已逝,所以婚姻本身就隐藏着悲剧性。知识的积累也是如此,年轻时头脑清楚、精力旺盛,却处于学习阶段,而当知识丰富,学问渊博时,人已垂垂老矣,行将就木。故而哲学家叔本华认为人生是可悲的,是宿命的。

从局部看,命运也有悲剧性,俗一点说是:“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雅一点说是:“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人会失意,是悲;人会得病,是悲;人会丧亲,是悲;人会遇祸,是悲。因而文学作品有大量悲剧,莎士比亚最优秀的剧作是四大悲剧,我国古典小说四大名著除《西游记》外也都是悲剧。古往今来的文艺经典,大部分是悲剧,文学的最高层次也是悲剧。

或许某个人会说,我万事如意,从没有伤心事。那很不幸,这就是悲剧。没有痛苦的人就不会感受到真正的幸福,没有大悲,也就不会感受到大喜。

命运当然也有喜兴,能来到世上走一遭,就是幸运,就是喜。生物在不断进化、世界在不断发展,这就是喜。

从局部看,喜事也不少。成人是喜,结婚是喜,生子是喜,入学是喜,就业是喜,乔迁是喜,升迁也是喜;年轻美丽是喜,年高德劭也是喜;运动员登上领奖台是喜,作家抚摸新出版的作品也是喜;农民收割金黄的麦浪是喜,工人落成宏伟的大厦也是喜。人们还恣意去寻求喜悦、快乐,去旅游、去看戏、去运动、去宴会、去联欢、去游戏……人生正因为有这些喜乐,才让人眷恋。

老子曰:“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依。”悲和喜也相连,且可相互转化。一代艺术、禅学大师李叔同临终前概括人生写下“悲欣交集”四个大字,他的眼中滚出泪珠,嘴上却带着微笑。曹雪芹对此意看得真切,描写得也形象:“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范仲淹推崇隐逸的严光,为其修祠并做歌云:“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而面对人生不断演变的悲喜剧,范仲淹态度是:“不以物喜,不以已悲。”也很从容、洒脱。

命运是公正的还是不公正的?这又是个悖论。

与同事或朋友聊天,不少人感叹命运的不公:有人富,有人穷;有人强、有人弱;有人精,有人笨;有人顺,有人背;有人喜,有人愁……。人生是有差异的,这差异就显出不平等,不公平。

命运是公正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多行不义必自毙,好心必有好报。命运又是不公正的,“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

其实细想想,命运如平衡的天平,不偏不倚,总的来说是公平的,左边失重,必在右边添补,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例如视觉障碍,必以听觉和触觉的敏感弥补之。

苦难折磨人,使人痛苦,但苦难又能磨炼人,“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冰心说:作家不应害怕苦难,而应感谢苦难,因为苦难给作家阅历,使他写出好作品。司马迁也有类似认识:“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

富贵可以使人锦衣玉食,灯红酒绿,但天方夜潭中的富翁却因有钱而睡不着觉,他怕小偷,怕盗贼。而他的长工每日敞门酣睡。富翁把钱袋送给长工,便能熟睡了,可长工却提心吊胆,昼夜难眠,于是他又把钱袋还给富翁。

荀慧生学徒时师傅要求严厉,经常责骂甚至毒打他。但他却打下了浓厚的戏剧功底,以后终于成为京剧四大名旦之一。他也非常感激师傅过去对他的严格训练。“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这是旧时艺人深切地自身体验啊。

命运的公与不公是相对的,相辅相成。

命运难以完全说清楚,也难以完全把握,身处顺境逆境,我们都要思考命运的两个方面,“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这样我们就有旷达,洒脱的人生了。

本田宗一郞的故事

本田宗一郎的故事

本田宗一郎是日本本田公司的创始人,他白手起家,经过几十年的艰辛努力,把本田公司办成了世界一流的大企业,摩托车生产世界第一,汽车生产则进入世界前十名之列。美国是世界汽车王国,对汽车企业家很推崇,在美国纪念汽车伟人的“汽车殿堂”里,至今只陈列了两个人的塑像,一个是美国汽车大王福特,另一个就是本田宗一郎。下面讲几个关于本田宗一郎的有趣小故事。

一、下糞池捞假牙

1950年夏季的一天,为了谈一宗出口生意,本田宗一郎和他的副手藤泽武夫在滨松市一家餐馆里招待外国商人。

席间,外国商人去上厕所。这是一个室外厕所,一不小心,外国商人把假牙掉进了糞池里。他扔了块小石头在糞池

里,试探出糞池里的屎尿有没膝深,觉得不好打捞,只好无奈地回到餐厅里。

本田看到外国商人回来了,又热情地招呼他喝酒、吃菜。可外国商人却不再吃喝了。本田以为外国商人对菜肴不满意,

就请他再点自己喜欢的菜肴。外国商人没办法,只好不好意思地如实相告:自己不小心把假牙掉进了厕所的糞池里,没有

假牙,自己就不能咀嚼东西了。

本田听这个情况后,连忙安慰外国商人:“先生您不要着急,我去想办法。”

本田跑到厕所里,探了一下糞池的深浅,接着脱下外衣,只穿着裤衩跳下粪池。糞池里的屎尿淹没了他的膝盖,他全

然不顾,用木棒小心翼翼地慢慢打捞。正是盛夏,气候炎热,木棒的搅动使屎尿的臭气弥漫开来,臭不可闻,令人作呕。

上厕所的人走进来都连忙捂鼻子跑出去,到别的地方去方便,本田还是忍耐着继续打捞。

藤泽这时也来到厕所,看到本田这样辛苦,就说:“要不还是花钱请一位工人来干吧。”

本田说:“这样的活也不好让别人干。再说我已经下来了,腿脚已经弄脏了,还是我来干吧。”

藤泽也要下糞池帮助本田,本田又拦阻:“我一个人干就行了,你就不要再弄脏腿脚了。”他又让藤泽去陪同客人,免

得客人等得着急。

藤泽心里感慨:我接触过不少公司领导,可还从没遇到能下糞池为客人捞东西的领导。这种事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啊!

本田在糞池里弯着腰一寸一寸地打捞,眼睛看不见,只能凭手的感觉打捞。天气很热,糞池里通风又不好,加上臭气

的熏蒸,本田不觉汗水淋漓,头也有些晕乎乎的,可他还是坚持着。

捞了一阵子,木棒碰到了一个硬块,假牙找到了,本田一阵惊喜,半个钟头的辛苦总算没白费。他到水池中把假牙和

自己的腿脚冲洗干净。又到附近诊所给假牙作了消毒处理,然后返回餐厅。

本田拿出用纱布包着的假牙递给外国商人,说:“您的假牙已经打捞上来了,并且洗净,做了消毒处理,请您带上继续

用餐吧。”

外国商人接过假牙,连声说:“谢谢,太谢谢了。”

藤泽在一旁说:“这是我们社长亲自下到糞池里打捞出来的。”

外国商人听了先是一愣,感到非常意外,接着又颤动着嘴唇说:“这怎么好意思?真是太辛苦本田先生了!十分感谢!”

他站起向本田深深鞠躬。

本田摆摆手说:“不要客气,你来到日本,就是我们日本人的客人,来到本田公司,就是我本田的客人,我有责任照顾

好你,这件事是我应该做的。”

外国商人又感动地说:“通过这件事,我更了解了本田先生,也更信任本田公司,你们一定会全心全意为客户着想的,

也一定会对客户完全负责的,我们以后要多同贵公司合作。”他又说:“我回到我们的公司后,一定要把本田先生的精神说

给员工们听,让他们也学习本田先生的优秀品质。”

本田又摆手:“我做这么点儿小事根本不值一提,先生以后千万不要再提这件事。”

在一旁观看着这一切的藤泽心里也在感叹,通过这件事他有几点感受:一是觉得本田是一个实干的人,是一个无论工

作多么脏累,都能亲身去实践的人。二是觉得本田是一个不摆架子,很质朴的人。作为一个公司的首脑,却能干这种掏糞

工干的活。三是觉得本田是一个对客户、对工作认真负责的人。他还想:同这样的人在一起工作肯定能合作好,这样的人

领导的公司也一定会有很好前途的。他心中暗暗为自己来到本田公司而庆幸。

二、给员工下跪

1953年,本田公司为赶超欧美先进企业,贷款购进大量进口先进设备,加速发展。员工的劳动强度也随之增大,加班

时间延长,可是因为负债经营,工资和奖金却不能增加,于是员工们有了反映,特别是新录用的一批大学生反应更强烈。

这些大学生的民主意识和维护自身权利意识都比老职工强得多。

面对新员工带头提出的加薪要求,起初本田不以无然,他对副社长藤泽说:“公司有困难,员工就应该同公司一起共渡

难关。我当学徒时,企业遇到困难,减发工资、缓发工资的事是常有的。本田公司刚成立时,有一段也因经营困难发不出

工资,大家一起忍耐渡过来了,才有了公司的今天。现在只是个加薪问题,缓一缓又有什么关系。”

藤泽听了没有说话,他想看一看情况发展再说。

员工们看见公司领导并不重视他们的要求,很是不满,他们在一起聚会,通过工会组织活动,进一步向公司提出要求。

本田对工会的要求仍然采取漠然置之的态度。他想,拖一拖也许就会过去的,等公司资金情况好转,问题就好办了。

员工们见公司领导仍没有反映,便要采取罢工等行动,向公司进一步显示自己的力量。

藤泽感到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可能影响员工的工作积极性,也可能会使矛盾进一步激化。于是他向本田提出建议:

“社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公司的困难和渡过困难的意义讲给员工,单方面的拖延会使事态恶化。

我觉得,对于工会提出的加薪要求,现在需要说明为什么暂时不能满足,尽量取得员工们的谅解。只有公司上下相互理解,

团结一心,公司才能克服困难,实现大发展的目标。”

“可过去也遇到过此类问题,并没有太严重,挺一挺就过去了。”本田说。

“时代不一样了,战后民主自由的呼声很高,人们的自主意识增强。管理者的管理方法也要有所转变。我们不能只面

对设备,技术,还要面对人,要赢得局势,赢得时间,就要赢得人心。”藤泽语重心长地说。

本田沉思后说:“嗯,你说得也有道理。我们不只要在设备上、技术上改进,管理方法也要改进。那么,我们就做一

做员工的工作,争取取得大家的理解,也表明我们的心意。”

藤泽点头:“好,这样做好。”

本田公司召开员工大会,由本田和藤泽分别向员工们说明情况。本田还是以他一贯的直率作风讲话:

“大家提出加薪,这是应该的。多干活就应该多挣钱么。就像公司,多生产就应该多得利润。可是现在公司是负债经

营,资金困难,赚的钱首先要还债。有的员工可能还会问:那么为什么要负债经营?因为公司要大量进口先进设备,这样

才能缩短与欧美先进公司的差距,才能使公司加速发展,而只有公司在激烈的竞争中站住了脚,并不断发展,我们公司的

全体人员才会有前途,才会过好日子。”

说到这本田看看大家,见大家已经听进去了,一些人似乎动了心,他又进一步说道:

“所以希望大家理解公司的困难,与公司共渡难关。我向大家保证,我会拼命工作的,尽快解决资金问题,也希望大

家与我一起努力。公司发展了,资金充足了,加薪没有问题,而且拖欠大家的一定补上。”

这时下面一个年轻员工问:“社长的话保证算数么?”

本田回答:“保证算数,如果我到时做不到的话,可以切腹自杀,以向大家谢罪。”

话说到这种程度,员工们也受到震动,全场鸦雀无声。

本田于是大声问:“大家相信我的话吗?”

大家也许还没从震动中清醒过来,仍鸦雀无声。

本田又问:“那么大家反对我的话吗?”

全场还是鸦雀无声。

本田睁大眼睛看着台下,突然,他“卟嗵”一声跪下了。“无论如何请大家相信我的话,我本田说话向来是算数的。

大家可以了解一下我本田的历史,了解一下本田公司的历史。无论如何请大家团结一心,精诚合作,我们一定争取公司的

加速发展,争取公司的远大前途!”说到最后,本田声泪俱下。

看到公司的一把手当众下跪,泪流满面,员工们受到更大震动,一些女员工也流泪了。

以这种给员工下跪的方式说服员工,纯粹是一种本田解决问题的方式,只有他才能做到。不过他确实出于真心。大多

数员工也认为本田是出于真心,于是谅解了他。也有个别员工认为本田是在表演,在做戏。本田知道后说:“这也难怪,光

靠嘴皮子是不能完全说服人的,最终让人信服,还得靠行动,靠事实。”

本田为了使员工完全信服,更加拼命地工作,也更加严格要求自己。

三、以身作则

用下跪平息了工潮之后,本田做了进一步的反思。他与藤泽商谈。

“我们要更加以身作则,这样才能取信于民,才能使员工信服。”本田说。

“社长说得很对,我们让员工体谅公司的困难,我们就应该以身作则,做出榜样。”藤泽很赞成本田的想法。

本田思考着说:“员工都是乘公车上班,我们是不是也取消公司董事的专车?”

“这个嘛……其它大公司的董事都是由公司提供专车,我们这样做,董事们会不会有意见?”

“既然要以身作则,就要丢掉架子,克服困难嘛。我先取消专车,开自己的车上班,汽油嘛,也自己买。”本田坚决

地说。

“社长真是起带头作用啊,那么,我也这样做。”藤泽附和。

本田又说:“我听说有的公司头头的太太坐公司专车去逛百货公司,还用专车去学校接子女,真是不像话。常言道,

上梁不正下梁歪,在这种情形下,一般员工又如何能心悦诚服地为公司工作呢?”

藤泽赞同地点点头:“是呀,是这样。”

就这样,本田公司取消了董事的专车。由于一把手本田带头这样做,其他董事也都跟着做了,个别人有些想法,但也

不好表露出来。公司的董事都开着自己的车上班,而且像本田一样,自己掏腰包买汽油。

本田还取消了公司领导层的小餐厅。过去,本田就常常到普通员工的大食堂用餐,现在,他天天都在大食堂用餐了。

在他的带领下,公司的董事和上层领导也都到普通员工的大食堂用餐了。员工们看到社长也排队打饭菜,都给他让路,让

他先买。本田却拒绝了:“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公司的一员,你们排队打饭,我怎么能不排队呢?”

本田大口吃着大食堂的饭菜,还与身旁的员工说笑着交谈:“啊,这饭菜好吃,真是很好吃,比我当年当学徒时吃的

饭菜好吃多了,那时经常是冷饭团加咸菜啊,有时还吃不饱。”

员工们也与本田说笑:“既然觉得好吃,社长就多吃些吧。”

本田笑说:“我想多吃,可肚子不太买账啊,我可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消化功能减退了。你们年轻,又干体力活,应该

多吃些。”

员工对领导们这种以身作则的做法很满意:“董事们这样做,我们感到大家都平等了,都是一样的公司成员。”

“公司困难时期,董事们这样做可以给公司节省不少钱啊,大家有难同当啊。”

“上头以身作则,对自己严格要求,我们也得加油干才是啊。”

不久,本田又向藤泽提出一个想法:“一些员工向我提出,想让子女进咱们公司,我拒绝了。我们不能把公司办成家

族式的企业,这样不好管理,会有不少后遗症的。”

“是啊。我赞同社长的想法。”

“我们不让员工的子女进公司,我们的子女也不能进公司,这样才能确保公司不成为家族式企业。公司的接班人不能

靠血缘来确定,而应靠本领来确定。我们办企业也不只是为了自己的家族和后代,而主要是为了社会。”本田又说。

藤泽看着本田,赞赏地说:“社长真是很有现代企业家的风范。现代企业,就应该用这种科学、民主的方法来办,而

不能用封建家族式的方法来办。封建帝国之所以衰落,就因为是家天下,家族代代相传,结果一代不如一代,弊端丛生,

逐渐衰败。”

“那么,我们就说定了,公司的领导层也不能安排子女进公司。”

“好的,社长,我同意。”

“我应该首先带头,让我的弟弟到别的公司去工作。”

听到本田这样说,藤泽觉得有些不妥,他劝道:“社长,带头是对的,可我们只是说不让子女进公司,至于你的弟弟

嘛,他是公司创立时期就加入的,也是公司的元老,而且工作一直努力,是公司的骨干,就让他留下吧。”

“既然说不把公司办成家族式的,那么家族的成员就不应在一个公司里,弟弟也应该包括在内。没关系,我去和弟弟

说,他会理解的。离开公司以后的工作嘛,我也会帮助安排的。”

见本田已经说到这个程度,藤泽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他感到本田真是一个说到做到,坚决果断的人,而且很能起带头

作用,这样的人办公司,是会兴旺发达的。

那些想把子女安排进公司的员工,看到社长把自己的弟弟都请出公司,又宣布了不安排子女进公司,不把公司办成家

族式企业的决定,也都不再提出自己的请求了。

绝大多数的员工对本田的这种决定也非常赞同:

“公司就应该这样办,这样才能办成现代企业。”

“是啊,这样办企业才符合时代潮流。”

“只有不拘一格选拔人才,用最优秀的人物管理公司,公司才能永远兴旺发达。”

春天美好的瞬间



春天的阳光开始逐渐升温,一步步接近“温暖”两个字;春天的太阳逐渐耀眼,一步步接近“明媚”两个字。这阳光照在冰封了一冬的小溪上。小溪上坚硬的冰层开始融化。融化的冰层亮晶晶的,像莹莹的水晶,透镜般折射着阳光,闪着灵动梦幻的光芒。渐渐又化成串串珍珠样的水珠,一滴一滴接续着滴下。我凝神静听,水珠滴下发出细微匀称的声音,“嘀哒、嘀哒、嘀哒……”像是钟表欢快地运转。这是之音,美妙而又独特。

串串水滴渐渐汇成细流,涓涓向前流动……。小溪从冬季僵硬的冬眠状态下苏醒了,她睁开明亮的眼睛,舒展轻盈的身姿,蜿蜒跃动,流向大河,又向最终的归宿大海奔流……这是生命的复苏,生命的跃动,生命的欢欣,是生命周而复始永恒的韵律、节奏。生命之歌在春天阳光的指挥下奏响,准时而又无比动听!

温暖阳光照耀下,融化的冰层上又飘动着丝丝水汽,如若隐若无的透明丝线袅袅升向天空。水的三种形态:汽态、固态、液态,奇妙地同时显现。水,你是高超的魔术师么?能变幻出这多奇妙的姿态?不,春天的太阳才是高超的魔术师,在他的指挥下,我的多种美妙姿态才能同时显现在世间。我站在一旁偷偷地乐,无论是谁指挥演出,我享受到的都是奇妙,都是欢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埋在地表下的春草,此时再也按捺不住展现生命的强烈**,拱破种壳,拱破地皮,露出鲜嫩的身姿。平淡毫无生气的褐色大地,便被星星点点的草绿点染,生动了,悦目了,如素颜的少女化上了淡妆。春草生命的展现不似小溪,没有涓涓流淌的灵动,没有淙淙脆响的乐音,她无声无息,显现的是令人心动的春的色彩和气息。

到了晚春,小草的绿再不是星星点点,也不再是带着嫩黄的绿,她展现的是连成片的青绿,如巨大的青绿色毛绒绒地毯。春草的绿色朴实,自然,但又被诗人制作成最典雅、高贵的诗句:“又是一年春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我铺块塑料布坐在春草织就的地毯上,身下感受到的是柔软,鼻中闻到的是清芬。春草的清芬提神醒脑,沁人心脾。它同样朴实、自然,但又被香水大师制成最典雅、高贵的香水,被典雅、高贵的女人乐用。春草再次证明了一个美学真理:大俗隐含大雅,无华包藏至美。



“春花秋月何时了”春花与秋月是雅士永远写不尽的文题。春阳照耀下,梅花、樱花,桃花、杏花、梨花竞相开放了,有白、有粉,有红,白的似雪,红的似火,粉似胭脂。放眼望去,一瞬间感到的是灿烂,是绚丽,是蓬勃……

都说红花也得绿叶扶,可春花却很性急,不待绿叶冒出相衬,便喷薄而出,红就红成一片,粉就粉成一片,白就白成一片,浓烈纯一的颜色如火如荼,显现出春天内心的热情,外貌的辉煌。像多数辉煌的事物一样,春花的辉煌也很短暂,十天半月而已。但却给我留下了至深的印象,我觉得,没有这春花的辉煌,就没有春的颜色,春的情绪,甚至春的生命。春草给人的印象如细雨渐渐润入心中,而春花则如烈火迅速使人的情绪升温。人的生命活力在望见烂漫春花那一瞬被猛烈激发。春草如淡淡的绿茶,令人慢慢回味;春花却如浓烈的醇酒,让人一饮便沉醉。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春雨没有夏雨那般猛烈,那般激荡。它细细的,细如牛毛;蒙蒙的,蒙如薄雾。它无声无息,悄悄地、缓缓地滋润万物,滋润承载万物的大地,还有大地下各种各样的种子,催促它们发芽。在漫天飘洒如烟如雾的春雨中漫步,是我的一大爱好、一大享受。虽然打着伞,春雨仍会偶尔飘洒到脸上,柔柔的,有些痒,似母亲慈祥地抚摸。我索性扬起伞,尽情地承受这抚摸。春雨润万物,也净万物,万物经历春雨细细地耐心清洗,浮尘尽去,现出本色,绿叶更绿,红花更红……空气也在春雨中净化,去了烟土味,清新润肺。我无声无息地在春雨中漫步,四周也是一片寂静。景物笼罩在烟雨中,朦朦胧胧,若隐若现,使我产生幻觉,恍如身在仙境中。恍忽中,又感觉融入到天地间,天人合一,物我两忘了。庄子说:与其在陆上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与江湖。我想改写一下这句话:与其营营碌碌于尘世,不如相忘于春雨中。也许有人会问,春雨是不是使你产生了出世之想呢?我说不是,春雨使我放松,使我宁静,使我淡泊,也使我更加热爱自然,热爱这个世界。

我继续默默地、轻轻地漫步在润物无声的细雨中……

作者注:亲爱的读者们,春天是美好的,春天有许多美好的瞬间展示给人间,让人类享受到温暖,享受到欣欣向荣,享受到万紫千红……。人类的生命也在春天的欣欣向荣中得到滋润,得到蓬勃,变得多彩多姿,万紫千红。希望亲爱的读者们能够把握住好时机,很好地欣赏春天,享受春天,把融入到心里。你的内心总是装着春天,装着春色,装着,你就会永远年轻,永远朝气蓬勃,永远欣欣向荣。一个内心装满春天的美好瞬间,装满明媚的春色的人,一定会内心充满幸福,充满激情,充满活力,亲爱的读者们,珍惜春天吧,珍惜春天每一个美好的瞬间吧。

也希望亲爱的读者们关心、支持我的作品,给作品进行评论,投票、收藏和支持。作者在这里谢谢亲爱的读者们了。

夜巡

夏季的阿姆斯特丹气候宜人。温暖潮湿的空气中草木生长的分外茂盛。街旁的花池中各种颜色的郁金香争奇斗艳。住户的窗台上也摆满各种花卉。整个城市像一座花园。

在环境优雅的上等人居住区,有一座豪华气派的花园小楼。行人路过这里,都免不了要用羡慕、尊敬的眼光望上一眼。

年富力强的画家伦勃朗和他美丽的妻子就住在这座小楼里。小楼里有一间陈列室,陈列着伦勃朗收藏的艺术品和古董,还有他自己的画作及画作的复制品,琳琅满目。

伦勃朗端着一杯咖啡,在陈列室里徘徊。他脸上的线条硬朗,显得很刚毅。鼻子很高,鼻子下面是牙刷般一排胡须。大大的双眼皮,圆而锐利的眼睛。棕黄色的浓密卷发雄狮般披在脑后。看着自己的画作,伦勃朗的思绪不觉飞到了遥远的过去……

小时候自己就喜欢画画,把家里的物品、人物和四周的风景都画遍了。1624年,也就是自己17岁那年,为了专心学画,放弃了大学法律学业,来到阿姆斯特丹。26岁时,应著名医学家杜普教授和其他七位医生的要求,绘制了一幅群体肖像画。自己没有简单的把他们画成一排肖像,而是把他们画在情节中。杜普教授在上解剖学课,他独坐在一边,面对尸体讲解着。七位医生或站或坐围在他的身旁,有的吃惊看着教授指示的地方;有的手拿教材默默思索;有的好像茅塞顿开,有的则像还有困惑……丰富的表情,鲜明的个性,多样的姿态,在冰冷、苍白尸体的反衬下显得非常生动。评论家说:在画中,作者不仅把每个具体人物的形象、动态、表情描绘得真实动人,而且,以前所未有的形式把人物和事件结合起来,使荷兰传统的群体肖像画从简单人物排列的方式转换成了更具有典型特征和深刻内涵的全新表现形式。就是这幅画使自己声名大震,订画者纷至沓来,成倍增长,付的画费也越来越多。于是一家人从普通的民房搬进了这座豪华的花园楼房,并不断采购进艺术品和古董。

看来自己选择绘画这条人生之路是正确的,爱好是成功的最好基础,成功又使自己获得了事业的乐趣和生活的保证。

美丽的妻子莎士基娅走了过来,她温柔地把纤巧的手搭在丈夫肩上。“又在欣赏你的画作么?”

“在回顾我自己的画展。”伦勃朗也笑着说。

“你的画是越来越成熟,越来越精致了。”

“可是,应该再有创新,艺术的最大天敌就是因循守旧。”

“那就看你的了。”妻子又笑说,“你可是一贯勇于创新。十年前,你画的那幅《杜普教授在上解剖学课》是一次创新,前一段你把我的形象画进圣经和神话也是一种创新,特别是其中的**画像,更是使一些卫道者目瞪口呆。”

“这还得感谢你的支持,并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这种勇气的。”伦勃朗把苗条的妻子搂进怀中。

夫妻两人相拥着观看《芭托萨芭》这幅画。这幅画取材于圣经,而画中的**女子则是以莎士基娅为模特。画中的莎士基娅曲线优美,皮肤光洁,仪态万方。伦勃朗看着画中的妻子,又看看怀中的妻子,能娶到这样美丽的妻子多么骄傲、自豪,能娶到这样勇敢支持自己事业的妻子更值得骄傲、自豪!他不由弯下腰吻了妻子一下。

“画家是要画形象的,世界上最美的形象就是人体。而裸露的人体,才能最好的体现人体美。所以杰出的画家都描绘人的**。200年前,波提切利画的《维纳斯的诞生》,呈现了柔美的**。150年前,米开朗琪罗的塑像《大卫》和绘画《创造亚当》,展示了健美的**。提香《天上的爱与人间的爱》,丁托列托《银河的起源》,鲁本斯《劫夺吕西普的女儿》画的也都是美丽的**。”伦勃朗如数家珍地说。

“可也有很多人不理解他们,对他们的画提出非议。例如波提切利就受到守旧者的残酷迫害。何况……”莎士基娅看着丈夫微笑着说,“敢于把妻子的**画进画中的画家可是绝无仅有的啊。”

“那是因为你太美了。不把你的美丽形象画进画中,留存人间,真是太可惜了。”

“可是你知道,你的这些画已经引起非议了。”

“你看我脸上粗硬的线条,我是胆小的人么?”

莎士基娅亲吻了一下丈夫脸上粗硬的线条,笑说:“跟着你这个贼大胆这么些年,我的胆也大了。”

正在这时,管家进来报告,有几位客人求见先生。

伦勃朗走进客厅,只见十来位青年军官坐在沙发上。

为首的叫波特的军官站起来说:“尊敬的伦勃朗先生,我们是皇家近卫军的军官,都是贵族子弟,想请先生为我们画幅集体画像,噢,当然是军旅画像,留作军旅生涯的纪念。”

“噢。”伦勃朗笑着看看这些少壮军官。一望而知,他们都出身豪门,个个脸上、身上都印记着贵族子弟的烙印。他点点头:“可以,我可以画。”

波特又说:“我们希望伦勃朗先生能给我们画好,报酬嘛,按最高标准。”

又一军官插嘴:“画好了我们还有奖励。”

波特接着说:“当然,我们相信先生的能力,先生是目前荷兰最好的肖像画家嘛。”

“我会尽力的。”伦勃朗说。

“这是我们的定金。”波特拿出一袋金币递给伦勃朗,又说:“我们希望这幅画能超过《杜普教授在上解剖学课》那幅名画。先生那幅画画得真好啊!”

伦勃朗说:“对艺术我从来都是认真的,每一幅画我都全力以赴,这幅画当然也不例外。”

“那就谢谢先生了。”波特笑说。

“伦勃朗先生,听说您家里的艺术品收藏很丰富,我们可以欣赏一下么?”又一位军官笑说。

“当然可以,请。”伦勃朗把这些青年军官领进陈列室。

二十年来,伦勃朗画过许多肖像画,但对这一幅画,他格外重视。这些青年军官和他们的家族在荷兰影响力是很大的。画画好了,自己可以增添光彩,如果画不好,经济上要损失,名誉也会受到很大损害,甚至身败名裂也未可知。

伦勃朗每天来到皇家近卫军军营,观察青年军官的训练、执勤等情况。他观察得很细致,把他们的服饰、姿态、神情、动作都一一记在心里,还做了不少笔记和素描。晚上部队有,伦勃朗也赶去跟随观察。

的队伍在行进。波特看着伦勃朗笑说:“先生真是个认真的人,每天比我们上操还要辛苦。您这样敬业,事业一定会蒸蒸日上,成为世界著名画家。”

伦勃朗笑说:“我这样做惯了,不这样就心里没底。若说辛苦嘛,我倒不觉得,我喜欢绘画,为绘画所做的一切我都喜欢,都感到快乐,绘画是我的生命。”

波特用敬重的目光望着伦勃朗,“先生,如果您做个军人,一定会是个最优秀的军人。我很佩服您。如果我退役了,想拜您为师,学习绘画。”

伦勃朗笑说:“我很高兴又多了个绘画爱好者。如果您把军营的生活片断画下来,那一定很有意思的。”

伦勃朗仔细观察着,他发现在中近卫军的形象很生动。街灯下年轻的近卫军将士显得高大威武,警觉的目光在黑暗中也显得格外锐利。朦胧的夜色下四周的景物影影绰绰,有种神秘的气氛。对,就画一幅近卫军的群像画吧。

在画这幅画之前,伦勃朗总结了过去的群像画,感觉到有一个缺陷,就是画中的人物在光线、位置、体位、姿态等方面都是平均分配,没有重点,没有轻重之分。这就使画像显得层次不分明,重点不突出,立体感不强。他决定在这幅《》画中做出改革和创新,不等距离的排列群体人物,而是有前有后,有远有近的排列。要有突出的重点人物,对他们精雕细刻,而对其他人物,则要相对淡化,这样的群像画就会富有变化,显得更加真实生动。按照这个设想,伦勃朗为这伙青年军官画了十几幅各种组合造型的素描,最后选择了一幅自己认为最好的。之后他又按照每个军官的素描,把他们一个个描绘在群像中。这幅画他画得非常精心,画了改,改了画,用了其它画数倍的功夫。

画稿终于完成了。伦勃朗仔细端详,感到很满意。画的中央是两个重点人物,一位穿着黑色骑士服,身挎红色绶带,右手握着腰间的指挥刀,左手伸向前方指示着什么,英姿威武。另一个穿着米黄色骑士服,腰缠雪白的腰带,与前一个形成鲜明的色彩对比。街灯的灯光正好照在这两人的身上,使他们的面目、服饰明亮清晰,更增添了他们的雄壮气势。其余十来个军人在他们身后,有挎枪的,有举刀的,姿势各异。这些人在后排,又在光束之外,所以小一些,暗一些。重点人物和次要人物的这种布局,使画面重点突出、层次分明,增强了立体感和真实感。妻子莎士基娅和一些画界同行对这幅画给予很高评价,认为是一幅富有创意的杰作。

伦勃朗觉得可以把画作拿出去了,于是请那批订画的近卫军军官前来观看。

军官们兴奋地观看着这幅创作,可是伦勃朗看到,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脸色很快沉下来,怎么回事?

一个叫斯丁的军官阴着脸说:“伦勃朗先生,我觉得您的这幅画画得很不公平。”

“噢?”伦勃朗惊异地睁大眼睛。

“我们,”斯丁扬手向同伴们比划了一下,“我们付了同样的报酬,可在画上的形像却不相同,有的人画在前面,很大,很亮,而我和一些人却画在后面,小而暗,这公平吗?”

“我解释一下。我画的是《》,而夜光下看行进的队伍,确实人物有前有后,有明有暗,有大有小,真实的就是这样。”

“伦勃朗先生,我们请您画群像是为了留作纪念,我们可是想把最好的形象留在人间。可这个样子,”斯丁指了指画中的自己,“我不满意。”

另几个被画在后面的军官也叫起来:“我也不满意。”“还有我。”

伦勃朗用画家特有的锐利的目光扫视这些军官:“我觉得只有这样画此画才能成为杰作,而只有杰作才能留传于世。”

“我不想在画中这个样子,请您修改一下,把我画得大些,亮些。我可以付给您修改费。”斯丁说。

“不,我经过精心地观察、设计和绘制,才创作出这幅杰作,而杰作是不能随意修改的。”伦勃朗坚定地回答。

“可您不要忘了,我们是雇主,您应该按照雇主的意见创作。”斯丁说。

“你们是雇主,可我不是雇工,我是个艺术家,我要按照艺术规律行事。请你们相信,这是幅杰作,而只有杰作才能长久留传下去,你们的形象也才能长久留传下去。”伦勃朗坚持。

“您不做修改,我们不能接受这幅画。”斯丁的口气又冷又硬。

“我可以不要你们的报酬,但这幅画我不能修改。”伦勃朗不动声色。

“先生,还是请您考虑我们的意见。”斯丁盯着伦勃朗说。

“不,我主意已定,不会做任何改动。”伦勃朗目光炯炯,如一只傲视苍穹的雄鹰。

“可是,我们的话也不是随便说说的。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斯丁指指身上佩戴的贵族徽章,“我们说出的话是有份量的,如果您不重视,应该想想后果。”

“对不起,我是个固执的人,我认为对的,就要坚持。”伦勃朗毫不退缩。

“那好,告辞了。”斯丁愤愤地转身就走。

“等一等。”伦勃朗叫住了他,“把你们的定金拿回去吧。”

“伦勃朗是一个下流的画匠,他把老婆的**拿出来展览,真是卑鄙无耻!”

“一个靠出卖老婆**生存的画家,是一个完全堕落的画家,这样的画家,是荷兰的耻辱!”

“伦勃朗已经才思枯竭,给近卫军军官画的那幅画就是证明,那画画得很拙劣,遭到军官们的反对,可他还硬犟着不改,真是顽固!”

流言蜚语在阿姆斯特丹传播,甚至传得更远……

伦勃朗气闷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硬硬的胡须翘了起来。“这些贵族子弟还真有能量,搞得流言满天飞,一些同行都对我冷眼相看了。”

“岂止是同行,朋友、邻居也斜着眼看我们了。”莎士基娅接道。

“这一段时间,没人找我订画了。”伦勃朗声音低沉。

“是啊,家里的开销吃紧了。”莎士基娅叹了口气,接着又咳嗽起来。

“不要紧,会有办法的。”伦勃朗轻轻给妻子拍着背。这一段妻子身体不好,总咳嗽、发烧,吃药也不见效,再让她为家里生计烦心,真是心里不安啊。

秋雨连绵,环境如刚使用过的抹面,冰冷、潮湿,令人心里堵得慌。不幸的是,伦勃朗现在的境遇与此相似。他陪着妻子去国外看病,家里失窃了,收藏的古董、艺术品和贵重东西被洗劫一空。这还不算,一位古董商存放在伦勃朗处的几件供他临摹的贵重艺术品也一起被窃了,这是需要赔偿的。而他们除了这幢楼房,别无它物。可卖了楼房,到哪里去住呢?

莎士基娅焦急忧虑,疾病更重了,卧床不起。

伦勃朗焦急忧虑,头发和胡子竟然白了许多。

波特登门拜访。“伦勃朗先生,我是敬重您的人品和画艺的,对您最近的不幸遭遇也深表同情。”

“谢谢您,波特先生。”伦勃朗感激地说。

“青年军官们委托我来拜访您。他们说您只要同意修改那幅画,立即就付报酬给您。您知道,这报酬是很高的,一大笔钱,可以使您经济上的窘境得到缓解。并且,这些军官们还保证帮助您恢复名誉。”

“谢谢您的关心,实话实说,这个问题我最近考虑过。可最后我还是认为:不能出卖艺术良知。比金钱更重要的是名誉,比名誉更重要的是自由。”

“可是伦勃朗先生,您夫人的病……”

“如果我修改了画,可以得到金钱,却不会减轻夫人的病,只会加重她的病,因为她的想法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

“我很庆幸这次拜访,这使我加深了对您高贵人格的认识,我想这人格会和您的画一起流传下去。”

“谢谢您的鼓励,特别是在这种时刻。”

送走了波特,伦勃朗来到夫人的卧室。

“刚才谁来了?”莎士基娅吃力地张开嘴问。由于病痛折磨,她的脸憔悴不堪,眼睛深陷了进去,嘴唇裂出许多小口子。

“是波特先生,画像中的一位军官。”

“他又来要求你修改画?”

“嗯。”伦勃朗点点头。

“你没答应。”

伦勃朗点点头。

莎士基娅脸上露出微笑,“我知道你不会答应。如果你答应了,我当初就不会嫁给你,而且,我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伦勃朗抱起妻子的头,在她开裂的嘴唇上深深的吻着,心里默念着:莎士基娅,你是够格画进圣经和神话故事的……

不久后,莎士基娅病逝。这座楼房也变卖了。伦勃朗在贫民区租了一座狭窄的平房住了进去。从此后他再也没有离开这里,直到逝世。他死时,遗产只有一只画具箱和一件外套。

1999年,伦勃朗逝世三百三十周年。在他逝世纪念日这一天,阿姆斯特丹国立美术馆挤满了人群。人们纷纷涌到伦勃朗的绘画前,观赏这位艺冠荷兰,誉满世界的伟大画家的杰作。其中不少是父母领着子女,前辈带着后辈。

一位金色卷发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抱着一个小男孩,指着墙上挂着的伦勃朗自画像说:“儿子,那个老人就是我们的祖先——荷兰最杰出画家伦勃朗。”

小男孩仔细观看画像,又看看父亲,用稚气的嗓音说:“爸爸,你还真有些像老祖宗哩。”

父亲笑了:“当然,我们都是他老人家的子孙嘛。”

父亲又指着自画像旁的一幅群像画说:“这是伦勃朗的最杰出作品——《》。这幅画享誉全球,被公认为世界绘画史上的经典作品。”

儿子仔细观看《》。父亲又给儿子讲了有关这幅画的故事。儿子问:“如果伦勃朗修改了这幅画,那这幅画还能这么出名吗?”

父亲摇摇头:“恐怕不能,那样这幅画就可能是平庸之作了。”

人群中还有一对与他们年岁相仿的父子也在观看《》这幅画。父亲指着画中一位举着长枪的男子说:“儿子,那位男子就是我们家族的祖先——斯丁侯爵。”

儿子也听父亲讲了有关这幅画的故事,他问父亲:“爸爸,当时如果伦勃朗按照军官们的意见修改了这幅画,那这幅画还能保存到现在吗?”

父亲摇摇头:“恐怕不能。”

儿子说:“那我们应该感谢伦勃朗的坚持。”

父亲点点头:“是啊,否则我们就看不到祖先的面容了。”

股市惊魂

鲁岛是南太平洋中的一个小岛国,人口55万。据说鲁班的玄孙鲁亮率人造了一艘当时最大的木船,又高兴地带领二百多青年男女下海试航。结果船驶出几百里后突遇风暴,经过一翻挣扎,木船勉强漂流到一个小岛。由于木船已破烂不堪,又摸不准回大陆的方向,所以这些人就在鲁亮带领下在小岛生活下来,一代代繁衍子孙。小岛由是就叫鲁岛,岛上的绝大多数人口也是汉族后裔,说汉语。

鲁岛由海路连接世界各地,也就融合了东西方文化。鲁岛人有自由、奔放、好冒险的性格,也很幽默、诙谐。在愚人节、狂欢节,鲁岛人尽情地搞笑,狂欢,会闹出很多笑话。二次大战以后,鲁岛经济发展很快,到二十世纪末已被誉为“亚洲四小龙”之后的第五小龙,其繁华程度与香港、韩国差不多少。

岛上有一名留学美国归来的心理学家叫鲁维亚,四十来岁,风流倜傥,学识渊博,很推崇弗洛伊德的心理学说和杜威的实验哲学。他发表文章笑谈鲁岛经济发展迅速,可人心却越来越有些搞不懂了,说轻些是人心难测,说重些是人心叵测。人们见到文章后纷纷议论,有的说人心是热的,有的说人心是冷的,有的说人心是红的,有的说人心是黑的,还有人说人心时冷时热,或红黑掺半。

注重实验哲学的鲁维亚由是又提出个建议:搞几种形式的人心测验,以验证人心。测验秘密进行,结果可以公布于世,但其中人物的姓名保密。岛上人群颇有好奇心,也好冒险,纷纷签名表示支持,又说可以不让测验者负任何责任。签名人数很快超过了公民的大多数,少数心存疑虑者迫于形势也只好动笔签名,于是人心测验的建议以百分之百的支持率获得通过,并经公证处公证,进入实践程序。

5月21日,鲁维亚带领男女两个学生悄悄来到某股票交易所,向经理说明想在此做一次对股民的人心测验。经理是人心测验的积极支持者,欣然同意,积极配合。

鲁维亚和学生掌控了交易所的摄像监视室。女学生米华在临近中午收盘时以交易所广播员口吻广播:“股民朋友们,现在公布一个刚刚收到的来自经济权威部门的消息,股票交易税率将提高百分之三十,并将增收股票收益税,税率为股票收入的百分之二十。股票分析家分析,受此重大利空消息影响,今天下午开盘后股票指数将急剧下跌三百点至四百点。明天还可能继续下降,望股民做好应急准备,采取必要措施,尽量减少损失。”

鲁维亚在米华广播完后忙吩咐男学生杜海:“快打开第一大户室的摄象,进行观察。股票大户投资多,反应也会更强烈。”

杜海连忙打开摄象监视器,第一大户室内的情况呈现在电视屏幕前。

两个三十多岁的男女在第一大户室内急得团团转。男人高个,微胖,圆脸大眼,穿夹克衫,牛仔裤;女人中等个,也有些发胖,但还有腰身,长眉细眼,穿西式套装。

杜海看着花名册说,这男的叫王宝发,女的叫李小娟。

王宝发神经兮兮抓着头发叫着:“完了,这、这下全完了!四十万血、血本全赔进去了,借的四十万高、高利货也得赔进去一半。明天指数要、要继续下降,剩下的一半也得、也得赔进去。”

李小娟捶胸顿足指斥丈夫:“你这个猪脑袋!我让你别把老本都投进去炒股,你不听;我让你别借高利贷炒股,你还是不听,这下全完了吧?”

王宝发又结结巴巴辩解:“这、这些日子股市行情一直、一直看涨,投了二十万就、就赚了二十万。这、这才又借的高利贷,想、想大赚一笔。可,可谁知摊上这事。都说股市风险莫、莫测,真是莫测呀!”

李小娟指着王宝发鼻子斥责:“莫测是莫测,可你要听我的话就有测了。不听老婆言,吃亏在眼前!”

王宝发不服:“听你的话?你、你白天让我入市小心,晚上又、又不断给我下命令:要尽快挣、挣大钱,买、买房子、买、买轿车……不是你、你逼我,我、我能冒这么大险么?”

李小娟瞪起眼睛尖叫:“你别倒打一耙!你们男人就是这么无赖,在外受了气,回家打老婆;在外输了钱,回家赖老婆,没出息的货!”

“你,你……”王宝发气得说不成话,直喘粗气。

坐在监视室的杜海看着电视屏幕发表议论:“俗语说:‘家有贤妻,男人不做横事。’看来此言不虚呀。”

米华撇撇嘴反驳:“你们男人出了事就会往女人身上赖,自古就是如此,君王丧权辱国,却说女人是祸水。可大权在谁手里,是你们男人把持着啊!”

杜海回驳:“现在是现代了,男女平等。”

“平等了就不能出事往女人身上赖。”

“也不能往男人身上赖啊。”

鲁维亚发话了:“你们别呛呛了,注意观察。”他又叹口气说:“出了事相互指责,是人的通病啊。”

大户室里的王宝发又愁眉苦脸说话了:“高利贷明天就到期了,要是还不上,债主就得打断我的胳膊、腿。”

李小娟又惊又怕,嘴唇哆嗦:“他,他那么狠?”

王宝发沉重地点头:“他外号叫、叫‘野狼嚎’,下、下手特别狠。你,你怕也好不了。”

李小娟惊叫:“他还能打我?”

王宝发脸色发黄:“他、他是条色狼。还不上债,他,他会逼你跟他睡觉。”

李小娟哭出声来:“天哪,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啊?”

王宝发揪着头发苦想,片刻后他抬起头:“如今只有、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李小娟擦泪催促:“什么路?你快说!”

王宝发一拍大腿说:“下午一开盘,就、就把股票全抛出去,拿着剩、剩下的钱,闯、闯俄罗斯。挣了钱再、再还债。今晚就得走,要不、要不明天债主逼、逼上门,就走不了了。”

李小娟有些犹疑:“去俄罗斯就能挣钱?”

王宝发又拍大腿:“想挣钱就、就得敢冒险。再、再说,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李小娟又问:“那孩子怎么办?放你姐姐家还是带着?”

王宝发惊叫一声:“孩子!”又用力拍脑袋:“唉!”

李小娟急忙追问在:“你不是前几天把孩子送你姐姐家去了吗?他怎么了?”

王宝发惶愧地看着妻子:“借、借高利贷,债主让我拿、拿值钱的东西作抵押,我、我没有,他、他就让我把孩子存他那了。”

李小娟扑上去给王宝发一个嘴巴:“王宝发,你不是人!你还我孩子!”

王宝发捂着脸更结巴了:“我,我以、以为这、这两天挣、挣了钱,就、就能把孩子、孩子接、接回来,可、可谁知……”

李小娟拽下王宝发捂脸的手,叫道:“你快想法借钱把孩子赎回来,等到明天就晚了!。”

“这么急,我、我上哪借这么大笔钱!”

李小娟抓住王宝发衣领使劲摇晃:“我不管!你能惹祸就得能消祸。你想办法,快想办法!”

王宝发双手捂着脑袋苦想,片刻后他抬起头:“我、我想出一个办法。”

李小娟仍紧抓着丈夫的脖领子:“你快说,快说!”

王宝发叫道:“你、你松开手呀,我、我都喘不过气来了。

李小娟松开手:“你快说!”

王宝发大口喘了喘气说:“我姐姐不是在、在储蓄所当所长么?咱、咱就跟她说下午股票要、要大长,让她借、借咱四十万公款,明、明天就还。”

“还,你怎么还呀?”

“闯、闯俄罗斯,挣、挣了钱就还。”

“要是挣不来钱呢?让上级发现这事儿你姐就得遭殃。不行,这不是坑你姐么?”

“现在不、不就是互相坑、坑吗?养猪的坑、坑卖肉的,卖肉的坑、坑买肉的。”

“你从小就失去了父母,你姐姐一手把你拉扯大,咱可不能丧了良心。”

“你别啰、啰嗦了,再啰、啰嗦时间来不及了。”

李小娟咬紧牙说:“不行,咱们不能这么干,你再想别的办法。”

王宝发瞪起眼睛:“别、别的办法?我、我只有一个办法了。”说罢他走向桌子,拧台灯的灯泡。

李小娟疑惑地看着王宝发:“你想干什么?”

王宝发不吭声,拧下灯泡,要把手指向灯头里一插,嘴里叫着:“我、我要触电,一了百了!”

李小娟冲上去拉住王宝发,带着哭声急切呼叫:“宝发,你不能,不能啊!”

王宝发有气无力地说:“那你就快、快去找我姐借钱,要不、要不时间来不及了。”

李小娟流泪说不出话来。

王宝发推着李小娟催促说:“你、你快去。要不、要不我还触电。”说着就要把手指往灯头里插。

李小娟又急忙拉住他,被逼无奈地说:“我去,我去,行了吧?”

“你、你快去,快!”王宝发又李小娟。

李小娟转身离去。

王宝发又叫住她:“你、你等一下。”

李小娟站住,回头看王宝发。

王宝发叮嘱:“你、你要镇静。要装、装得像。不要、不要露出马脚。”

李小娟想说什么,看看王宝发脸色,无奈地点点头,转身出门。

王宝发关好门,突然跪在地上磕头,口中喃喃:“姐,我、我对不起你!”又磕一个:“姐,你、你原谅我。”再磕一个:“姐,我、我也是没办法。”接着趴在地上哭起来。

监视室里的杜海对鲁维亚说:“老师,看了这段你有什么感想?”

鲁维亚沉重地说:“有位哲学家说过:在金钱世界里,一些人为了两倍的利润可以铤而走险,为了三倍的利润可以不要性命。至于礼义、廉耻和良心,根本顾不上了。此言不虚呀。”

杜海和米华思索着点点头。

鲁维亚说:“咱们看看第二大户室的情况吧。”

杜海说:“这得看录象了。”他操作录象存储器开始播放。

第二大户室里是两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男女。男的西装革履,文雅潇洒。女的衣着时髦,相貌娇柔靓丽。

杜海看看花名册说:“这男的叫赵永波,女的叫陈丽娜。”

赵永波站在地上紧皱着眉头叹气:“这下倒大霉了,投进去的一百万元得赔进大半,挪用的公款可怎么还!”

陈丽娜坐在沙发上揪着染成金黄色的大波浪卷发痛心疾首:“都怨我,给你出了个馊主意,栽进坑里了。”

赵永波苦着脸说:“咱俩都有责任。结婚讲排场,欠了一屁股债。想靠炒股翻身,可又雪上加霜。”

陈丽娜看着丈夫眼神露出恐惧:“永波,公款还不上我们都得进监狱吧?”

赵永波痛苦地揪着衣服前襟:“监守自盗,通同作弊,咱们谁也跑不了。”

陈丽娜恐怖地联想:“漆黑的牢笼,又冷又湿,耗子在地上乱窜。一天三顿窝窝头就咸菜疙瘩。还要被人押着做苦力,孙子样的挨骂……”她盯着赵永波又问:“还要挨打吧?”

赵永波悲哀地点点头:“完全可能,就是狱警不打你,犯人也会打。”

陈丽娜捂住脸哭起来:“天哪,这怎么受得了,怎么受得了!”

赵永波痛苦地*:“昨日入洞房喜气洋洋,今日进牢房凄凄惨惨,我们这是什么命啊。”

陈丽娜忍不住趴在丈夫身上哭起来。

赵永波抚摸着妻子的秀发安慰说:“我们同在监狱里,有难同当。每天放风时可以见见面,互相安慰,日子也能好熬些。”

陈丽娜慢慢抬起头来:“永波,你还记得结婚前你对我说的话么?”

“什么话呀?“

“为了我你可以上刀山,下火海,跳冰窟窿。”

赵永波不知妻子为什么提起这话,有些困惑:“是呀,我是说过,怎么啦?”

“这次你就把罪名一个人揽过去吧。就说公款是你一个挪用的,炒股全赔光了。这样我可以在监狱外用剩下的钱过日子,帮你疏通。一个人留在岸上总比两个人都掉进冰窟窿强,你说是不?”

赵永波吃惊地盯着妻子:“你说让我一个堵枪眼,掩护你撤退?”

“没那么严重,你总有出来的那一天么。”

“等我重见天日,家中还会有我的位置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陈丽娜撒娇地搂住丈夫的脖子,“放心吧,我会一直等你的,直到地老天荒。”

“鲁岛现在还会有孟姜女么?甭说是进监狱,就是两地分居时间长了还打离婚呢。”

陈丽娜抱住丈夫肩膀发誓:“我能做鲁岛当代孟姜女,再次哭倒长城,为了你经受任何严峻的考验。”

赵永波盯着妻子妩媚的双眼:“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考验我。”

赵永波笑了笑:“那我现在就考验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甭说是一件,就是三件、五件我也能答应。”

“说话算数?”

“绝对算数,你快说吧。”

“那我就说了。咱俩可否换换位置?”

陈丽娜奇怪地看看丈夫坐的地方:“你是说咱俩换换坐的位置?干嘛?”

“我是说咱俩换换命运的位置,你跳进冰窟窿,我站在岸上。”赵永波盯住陈丽娜又加重语气:“你替我进监狱!”

陈丽气急败坏:“你,你怎么能提出这样的问题?你,简直是……是一个……”

“你刚说过你可以为了我接受任何严峻考验。”

“你这是什么考验?你这是阴谋诡计!”

赵永波笑了笑:“看把你急的,你真是沉不住气呀。其实,我进监狱倒没什么,我只担心我妈。她守寡把我这唯一的孩子拉扯大,一直把我看作命根子。我进了监狱,她会着急伤心活不下去。”

陈丽娜突然笑了:“你这就不是考验我,而是考验你自己了。”

“此话怎讲?”

“你提出了当今全世界考验丈夫的一个流行命题:大难当头,要母亲还是要妻子?”

赵永波皱皱眉头说:“这个问题还挺难解答,让我好好想一想。”

片刻后赵永波抬起头来:“我想好了。”

陈丽娜紧盯住丈夫:“你要谁?”

“我两个都要。”

“如果这不可能,只能要一个呢?”

赵永波吞吞吐吐:“那,如果,如果我要我妈呢?”

陈丽娜冷笑一声:“哼,可见我在你心中根本没有位置。既然你无情,我也就无义,我宁可咱俩都进监狱,也不能便宜了你!”

赵永波微微一笑:“丽娜,这不过只是个假设,一个模拟考试,你何必当真,气哼哼地拔刀相见呢?

陈丽娜面色缓和了些:“永波,那你的真实意思是……”

“我一个人进监狱。我也要说服我母亲坚强地活下去,等我出狱。”

陈丽娜喜形于色:“太好了!这才是我的好丈夫!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上前搂抱丈夫。

赵永波挡住妻子:“至于你嘛……”

陈丽娜急忙说:“你放心,我会等你回来的。”

赵永波摇摇头:“不,你不必等我。你可以改嫁。你还年轻,不要为了我耽误了你的青春。”

陈丽娜摇头:“不,我不会……”

赵永波伸手捂住妻子的嘴:“你先不要忙着回答。我说的是真心话,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监视室里的米华问杜海:“你说陈丽娜会真心等他的丈夫回来么?”

杜海摇摇头:“难说。”

米华又说:“我要是赵永波的妻子,就会真心等他。他还真是条汉子。”

杜海又摇摇头,笑说:“你现在说得好听,真要遭了事,还不知怎么样呢?”

米华柳眉竖起:“你什么意思?”

杜海笑了:“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水性杨花。”

米华叫道:“你别歪曲,说女人是水做的,是说女人冰清玉洁!”

杜海笑说:“跟你开玩笑,你还当真了。”

“你什么开玩笑,你骨子里有歧视妇女的倾向。”

“别给我扣帽子啊。”

鲁维亚在一旁说:“你们别逗嘴了。”他叹了口气说:“看了这段录象,我想起了书中的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沉默片刻鲁维亚吩咐:“看看第三大户室的情况吧。”

杜海开始播放第三大户室的录象。这里的户主名叫周光,是位男士。

周光愁苦地坐在第三大户室的沙发上,他虽然只三十多岁,但满脸苍桑,看来人生经历很多磨折。

一位少女推门走了进来,很青春很活泼的样子。

少女把手中饭盒放在茶几上,对中年人说:“周哥,我爸让我给你送饭来了,快趁热吃吧。”

周光看也不看饭盒:“我心里窝火,不想吃。”

少女惊疑地问:“出什么事了?上这么大火?”

周光痛苦地说:“下午股票指数要大降,咱们厂的集资款得赔上一多半。本来想用这笔集资炒股挣钱买新设备,可这下子赔了夫人又折兵,你说,我能不上火么?这火上大了!”

少女劝说:“这是运气,谁也把握不了。你还是吃饭吧,一会儿凉了。

周光拿起筷子又放下,难过地说:“大家伙好不容易凑起这些血汗钱,可我却给赔进去了,唉,真是没脸回厂了。”

少女又劝慰:“周哥,你带领几十乡亲进城办了这个厂,让咱们那小山村日子有了奔头。这几年你为办好厂把心都操碎了,乡亲们都看在眼里,都感激你,我爸就总夸你。这次炒股,你也是为了给厂子添置设备,就是亏了,大家也会理解的。”

周光叹口气:“可现在赔了大半,拿什么发展工厂,拿什么赔偿乡亲?唉……”他痛苦烦恼地挥拳用力捶打大腿。

少女忙抓住周光握拳的手:“周哥,你别太着急。花落自有花开时,咱们再想办法。你还是先吃饭。吃饱了饭,有了精神,好想办法。”

周光说:“我先喝杯水,撤撤火。”

少女忙给他倒了杯凉开水。

周光端起杯子说:“这要是白酒就好了。”说罢一口猛灌下去,呛得直咳嗽。

少女忙给他捶背顺气。

一位三十多岁的胖女人推开门走了进来,见此情景,冷嘲热讽:“哟,这是干什么呢?怪热乎的。是情哥哄妹呀,还是妹哄情哥。”

周光气愤地说:“你瞎说什么!”

少女红着脸解释:“大嫂,我爸让我给周哥送饭……”

胖女人打断少女的话:“你爸真是比老丈人还疼周光。不,应该说你们爷俩都贼疼周光。”

周光生气地说:“你还有完没完?告诉你,股票赔惨了,我正烦着呢!”

胖女人一惊:“啊?赔多少?”

“赔了大半。”

胖女人惊叫:“赔这么多!”又急问:“那我投的那些私房钱呢?”

“当然也赔进去了。”

胖女人又叫起来:“我攒这点儿钱可不容易。不行,你得赔我。”

周光说:“我现在得想办法凑钱买新设备,要不厂子生产上不去,大家都得喝西北风。”

胖女人叫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胳膊肘往外拐。你眼里只有那个厂,根本没有咱们家。”

“厂里几十号人都在看着我,我能不管么?”

“买新设备要好几十万,你炒股又赔了钱。管,你拿什么管?要不,你把我卖了吧。让我也高尚一回,以身殉夫,以身殉厂。”

“你……简直是胡搅蛮缠!”周光气得嘴唇哆嗦。

少女看不下去了,插话:“嫂子,你就别跟周哥说了,让他静静心,好好把饭吃了。”

胖女人对周光酸溜溜说:“哟,看这妹子多疼你。要不我让位,让她侍候你吧。她年轻漂亮又疼人,不像我人老珠黄不会来事。”

少女又羞又气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周光拍案而起:“胡玉春,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把你嘴撕烂了!”

胡玉春撇着嘴说:“哼,跟自己老婆较劲算什么能耐。有能耐你去干大事业,挣大钱,我也好沾光。甭让我听什么赔呀亏呀的,受刺激!”

周光又一拍茶几:“你不用冷嘲热讽的。我带领乡亲出来办厂跳过不少沟坎,眼前这沟坎我也能跳过去。”

胡玉春又撇嘴:“你说得没错,跟你出来没少遭罪。现在你也别打肿脸充胖子了,眼前这个大窟窿你怎么补?”

少女说:“我们大家会帮着周哥补的。”

胡玉春向少女瞪眼:“郑小雁,你也别鼻眼插大葱——装象。你家这两年虽然日子好过些了,可也不是什么富裕户。”

这时一位穿着高档西服套裙的美丽西方女子来找周光。她深深鞠躬后说:“我是亨利先生的秘书。亨利先生让我通知您,您那把祖传宝剑经专家鉴定是真品……”

周光连忙打断她,“我们到室外去谈吧。”

周光回来后脸上有了笑容。

胡玉春忙问他:“那把祖传宝剑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周光说:“这事你就不要问了。”

胡玉春瞪起眼睛说:“不行,你得说!这宝剑一定是古董,很值钱,那位亨利先生想收买,是吧?”

周光不吭声。

胡玉春冷笑说:“你不说我就去找亨利,在大宾馆一找就能找到他。”

周光担心胡玉春胡闹,只好说明情况:“我们家有一把祖传的千年宝剑,是雌雄剑中的雄剑。雌剑现在亨利先生手里。前些天这位美国大亨找到我,查看这把宝剑,说要是真的就想收购。他把宝剑拍了录象找专家鉴定。刚才他派秘书告诉我宝剑经鉴定是真品,他想收购,收购价五十万美金。”说到这他笑起来:“哈哈,有了这笔钱,我就能补上炒股的亏空,就能购买新设备了。”

胡玉春生气地叫道:“咱家有这宝物我怎么不知道?”

周光说:“这是年初我父亲过世前才传给我的。我知道你一心想买新房,怕你吵着要卖剑买房,就没告诉你。”

胡玉春叫道:“你根本没把我当成一家人!可我毕竟是你的媳妇,你卖剑也得经我同意。卖了钱,也有我一份。”

周光也瞪起眼睛:“这是我们家祖传宝物,你休想打它的主意。”

胡玉春嗓音又提高一阶:“你要不同意,咱们就离婚,然后让法院审判分割家产。”

“离婚,你又提离婚……”周光气得说不出话来。

郑小雁劝说:“嫂子,有事可以慢慢商量,不要说气话。”

胡玉春对郑小雁瞪眼睛:“我们家的事你少管,还没到你管的时候呢!”她转身又对周光吼:“我跟你说的是真话,不是气话。”

周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胡玉春、郑小雁嘀咕:“一提离婚,孩子就哭,不吃饭,不上学。为了孩子,还是将就着过吧。”

胡玉春趾高气扬:“你不想离婚,就得听我的,卖剑的钱,一分也不能给工厂。咱家的钱,凭什么捐给厂子。”

周光说:“不买新设备,厂子就难以生存,买机器就得用卖剑的钱。”

胡玉春一甩头发:“管它呢。厂子破了产,工人不是还有国家救济么?反正咱家有了卖剑的钱,就能买上新房,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周光站起来:“我不能丢下厂子不管,不能丢下乡亲不管。我带他们出来,就得对他们负责。”

“这几年你为他们没日没夜的卖力,根本不顾家,我和孩子跟着你够遭罪的了。现在你又要把卖剑的钱搭上,我坚决不答应。你非要那么做,咱们就离婚。”

“你实在要离,我也没办法……”

“夫妻离婚,财产各半。我现在就去法院登记离婚财产,你想偷着卖剑也不行!”胡玉春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孩子也得归我,我得带走。”说完扬长而去。

周光气愤难过得浑身颤抖。突然,他仰天大笑:“炒股炒糊了,祖传的宝剑要卖了,老婆离婚了,孩子也带走了,我现在是一无所有,四大皆空了!哈哈哈哈!”

郑小雁拉住周光胳膊:“周哥,你别太难过,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乡亲们,你还有我。我们都会跟你站在一起,同甘共苦。”

监视室里米华问杜海:“看了这段录象你有何感情?”

杜海说:“硬汉总是让人敬佩的。为了大家肯牺牲个人的硬汉更让人敬佩!”

鲁维亚接道:“是啊,这个周光让人感动啊。”他又对米华说:“快到下午开盘时间了,你发布更正的消息吧。”

米华打开扩音机开始广播:“股民朋友们请注意,现在发布一条重要更正。经向国家有关部门查询,今天中午收盘时发布的股票税率要上涨、股票指数要猛降的消息纯属误传,并无其事。今天下午股市交易将正常进行,行情仍会平稳上升,请股民们放心。”

鲁维亚对杜海说:“再从头看大户室的录象,看看他们现在的心态如何。”

杜海打开第一大户室的录象。

第一大户室内的王宝发异常激动。他狂喜地叫道:“我的妈、妈呀,真像是一、一场梦!刚才还在、还在、还在地狱里,现在又上、上天堂了。这回不但、不但不赔钱,还能结结实实赚、赚一笔!”说罢他兴奋地搂抱妻子。

李小娟冷漠地一闪身子:“我跑了一中午,找你姐姐。累了,你别碰我。”

王宝发缩回身子,脸色由红转白:“小娟,今天这、这事儿别跟姐姐说,更别跟、跟孩子说。”

李小娟冷冷看着王宝发:“怎么?你心虚了?害怕了?”

王宝发低声下气:“姐姐知道这、这事会气坏的。孩子知道了会、会恨我一辈子。”

“你要是知道害怕,今后就别再借高利货了。干脆,股也别炒了,一家三口守着现在这些钱安安稳稳过日子。”

“小娟,你、你知道我。以前我、我胆挺小的,晚上一个人在、在家都害怕。可自从炒上股,胆就像、像气吹的,越来越大了。”

“你别跟我扯别的,回答我的问题。”

“这……你、你让我想想。”

片刻后李小娟追问:“你想好了么?”

“想、想好了。高利货肯定不、不借了。可股还、还得炒。拉弓没有、没有回头箭。我一定要、要炒出个模样来。我就不信我、我王宝发不能真发。”

李小娟咬牙说道:“你要非炒你就炒。不过,你可以用钱冒险,用你自己冒险,但不能再拿你姐姐和咱孩子冒险。要不,就别怪我绝情!”说完转身走出门。

王宝发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

监视室内鲁维亚感慨地说:“但愿王宝发以后做事能稳重起来。”他又吩咐杜海:“看看第二大户室的情况吧。”

杜海开始播放第二大户室的录象。

第二大户室内的陈丽娜热烈地扑向丈夫:“永波,我们得救了!你不会进监狱,我也不用为你担心了。我们不但不赔钱,还发财了。太好了!太好了!”她搂住丈夫用力摇晃。

赵永波却神情漠然,一声不吭。

陈丽娜摇晃丈夫:“你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

赵永波漠然说道:“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炒股不真实,你不真实,我们热热闹闹的婚礼也不真实,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陈丽娜摸摸丈夫脑门:“你是不是被这场虚惊震糊涂了?尽说胡话!”

赵永波摇头:“不,我没被震糊涂,相反,是被震醒了。丽娜,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爱我?”

陈丽娜摇晃丈夫:“你真是糊涂了,我们这可是正在度蜜月呢!”

赵永波冷笑:“度蜜月?一个新娘把新郞送进监狱的蜜月?一个儿媳抛弃婆婆的蜜月?”

陈丽娜撒娇地说:“我刚才是被吓懵了。你要知道,女人是弱者。永波,你得原谅我。”

赵永波冷冷说道:“原谅?覆水难收,我的情感也如覆水,怕是难收回了。”

陈丽娜搂住丈夫哭泣:“永波,亲爱的,你不要这样说,我受不了……”

赵永波不说话,木头一样立在那里。

陈丽娜哭泣片刻后抬起头:“永波,你是个男子汉,原谅我,让过去的都过去吧。今后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对你好。”

赵永波面无表情,没有反应。

陈丽娜摇晃丈夫:“你倒是说话呀,说你原谅我,说呀!”

赵永波长叹一声:“疾风知劲草,也知人心呀。”

陈丽娜抱住丈夫:“你别胡思乱想了。我发誓,今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和你一条心,我发誓。”

赵永波推开了陈丽娜:“你还是先回娘家吧,我们各自冷静地想一想。”

陈丽娜叫起来:“让我回娘家?我们可是在度蜜月呀!”

“让我们变蜜月的甜蜜为痛苦地反思吧。”赵永波说完走向房门。

陈丽娜对着丈夫的背影颤声呼唤:“永波,永波……”

赵永波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陈丽娜捂住脸哭泣。

监视室内米华叹口气说:“他们的蜜月变为苦月了。”她又问杜海:“你说他们的婚姻还能维持么?”

杜海说摇头:“怕是覆水难收了。”

鲁维亚接道:“只能同享福,不能共患难的夫妻难以长久啊。”他又吩咐杜海:“看看第三大户室的情况吧。”

杜海播放第三大户室的录象。

第三大户室内的郑小雁高兴地跳起来:“周哥,太好了!我们的厂子有救了!你的祖传宝剑也有救了!”

周光高兴地说:“厂子不是有救了,而是能够兴旺发达了,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又叹口气说:“不过,祖传宝剑怕是没救了,我对不起祖宗啊。”

郑小雁问:“怎么,胡玉春一定要卖宝剑么?”

周光点头:“她做梦都想发大财,总埋怨我给她钱少。现在有了卖剑发财的机会,她不会放过的。”

郑小雁又问:“如果你不同意卖剑,她还会提出离婚么?”

“我不卖剑,她还会提出离婚分财产。如果她非要卖剑,我也不会再同她一起生活,我不能对不起祖宗。我们这个家怕是要散了。”周光沉重地低下头。

郑小雁给周光倒杯水:“周哥,喝杯水吧,想开些,你一向是胸怀宽广的。”

周光接过水杯:“对这个家我倒没有太多留恋。为了少听胡玉春的牢骚,埋怨,我经常住在厂子里。她也不怎么管我的生活。我只是舍不得离开儿子,我的小豆豆,我们父子情深啊……”他的眼中闪出泪花。

郑小雁劝道:“周哥,你不要太难过。全厂职工都会关心你,我爸和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生活。”

“我只是心疼我的小豆豆,父母离婚,会给孩子的心灵带来很大伤害的。”

“有其父必有其子,小豆豆会像你一样坚强,一样胸怀宽广,成为一个好男人的。”

“但愿如此。”

监视室里米华对杜海说:“这个郑小雁好像对周光很有感情。”

杜海点头:“嗯。”

米华又说:“周光这样的男子汉是会讨女人喜欢的。我要是郑小雁,也会喜欢他。”

杜海说:“可胡玉春这样的女人就不喜欢他。”

鲁维亚插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他又感慨:“这次人心测验让我对现世人心有了更深的了解,也有颇多感想,你们也是吧。”

米华和杜海都点头:“是的,老师。”

鲁维亚又说:“我们要策划下一次人心测验了。”

米华和杜海点头:“是,老师。”

张之洞建厂



张之洞坐在湖广总督府的大厅里静静思索着。人说武汉三镇是长江流域三大火炉之一,真是名不虚传。刚交夏季,天气刚交夏季,天气便闷热得很。自己虽然瘦弱,可汗水却如喷泉不停地向外涌。

仆人端着托盘送上条用深井水浸过的毛巾,新任湖广总督擦了手脸,顿时觉得凉爽许多,又微闭双眼想下去。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建一个铁厂。自道光、咸丰以来,洋人屡屡侵犯、欺辱中华,靠的是船坚炮利。中华要免受欺辱,就要有先进武器,这就需要建铁厂。湖北有煤有铁矿,正可实现这个理想。可这是一个大工程,选址、筹款、招人、设计、修建……真是要费一番苦心来谋划。

张之洞手中的大蒲扇煽个不停,可汗水又涌了出来。仆人又送上条湿毛巾,并轻声说:

“香帅,盛宣怀到了。”

“好,让他进来。”

盛宣怀身穿全套夏季官服,迈着四方步跟随仆人向总督府里面走,边走边看,这*的最高府衙宽敞、*,一进进院落,一幢幢厅堂整齐有致。他想,住在这里的最高长官也一定高大庄重,威风凛凛。走进大客厅,盛宣怀敛气聚神,恭敬地俯首道:“职道参见香帅。”便上前欲行大礼。

张之洞稳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看着盛宣怀摆了摆手:“天热,就免了吧。”又示意盛宣怀坐在侧面的椅子上。

张之洞刚上任,官府及各界想要拜见的人很多。但张之洞向来讨厌程式、排场,除必要的人之外,大多不见。对盛宣怀却破了例。此人官职并不太高,只是个兵备道,但他兼着中国电报局和轮船招商局的督办,据说是个经商、办实业的能手。张之洞对这一点感兴趣。

盛宣怀坐下后端详张之洞。只见他身材虽不高大,双目却分外威严有神,深不可测。心想,此督气度不凡,难怪他在两广总督任上大败法国侵略军,获得了近年中国第一次打败洋人的胜利。又创中国开办洋务的先河。

二人寒暄了几句便入正题。

“职道听说香帅要在此地修建铁厂。”盛宣怀微笑着说。张之洞号香涛,部下又称总督为大帅,因此人们称张之洞为香帅。

“是啊。不但要修,还要修一个亚洲最大的铁厂。”张之洞把身子向后靠了靠说。

“香帅真是气魄宏大,职道万分佩服。”盛宣怀拱手说。

“我中华乃东方第一大国,有这样的大铁厂才相配。”张之洞声音洪亮。

盛宣怀颔首:“是的,是的。”顿了顿又问:“不知香帅是要官办,还是商办?”

这个提法张之洞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捻了捻胡须说:“官办如何?商办又如何?”

“官办就是由官府来操办。商办是由商人集股兴办。”

“商人集股?”

“是啊。办大铁厂需要巨额资金。用集股的方法可以较快筹集大笔资金。”

“噢?”张之洞停下捻须的手,注视盛宣怀。

“除了可以很快地筹集资金外,集股还有更大的优越。”看到张香帅注意听,盛宣怀兴致更高。

“愿闻其详。”张之洞向前倾了倾身子。

“这是洋人办企业的方法。办企业前先招股,凡买股的人都是股东,由大股东组成董事会,再由董事会聘选经理人员,管理企业。”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这样做商人只能赚不能亏,因为亏了他们自己就赔了钱,而多赚他们则能多分红利,因而必然精心管理。如果由官府操办,蠃亏都由官府兜着,管理人员就会漫不经心,甚至会浪费、贪污……”

张之洞面现不悦:“你这话我不敢苟同。官府办就一定办不好?就一定要出事?那还要我们官府和官员干什么?中国自古以来大事都由官府来办,不也过了几千年么?”

盛宣怀没想到张之洞竟然这么不高兴,不由有些迟疑起来:“香帅,官府办差是不计利润的,而商办看重的就是利润。可经商办企业是不能不计算利润的,否则就办不好。”

“你怎么能这么说?难道官府里都是废物吗?商人能办,官员就办不了?你不也是官员吗?”

看来自己的话刺激了这位自尊心很强的总督,可自己绝没有轻视的念头,只是提合理的建议,盛宣怀于是辩解:“香帅,卑职绝没有看不起朝廷命官的意思,我是说这是洋人实行过的有效方法,我们可以借鉴……”

张之洞冷冷地打断:“洋人?洋人办的事就都对吗?我们办洋务,不就是为了抵御洋人的欺侮吗?难道这也要听洋人的?”

盛宣怀没想到张之洞会这样说,一时语塞:“……”

张之洞语气稍缓:“我既然要办洋务,当然也不盲目排外。西方的先进技术我是主张学习的。我办铁厂就要聘任一些洋工程师,还要聘任一批留洋学习归国的技术人员。”

“香帅这样做是英明的。可是,我们办企业,不但要学习西方的技术,还要学习西方的管理方法,这也许更重要。否则,我们建起了工厂,运用了西方的先进技术,也可能效果不佳。”

这时仆人蹑手蹑脚送上一盘桔子。盛宣怀拿起一个桔子说:“淮南桔子很好吃,可若是把桔树迁到淮北,就变为枳,不好吃了。所以有成语:桔迁淮北而为枳……”

张之洞被视为当前国中数一数二的国学大师,他对盛宣怀在他面前卖弄典故不高兴,于是打断他:“我们的官员几千年来不就是搞管理吗?他们能管理国家,管理省、州,就管不好企业?”

“香帅,办企业与管理地方政务不一样,它有特殊的经济规律,这需要专门的管理人员。”

“就是你说的董事、经理?”

盛宣怀点头:“是的,香帅。”

张之洞声音又严厉起来:“我们的铁矿是国家的,我们建铁厂也是给国家建,是为了国家富强。这样重大的事情,怎么能交给唯利是图的商人呢?”他看了看盛宣怀又说:“你远道而来提这个建议,是想也参与其中吧?”

盛宣怀一怔,这张香帅真是厉害,一把火烧到了自己头上。平心而论,自己是有集股经办铁厂的念头。可自己想办铁厂,也有富国强民的念头在里边呀。想到这他挺了挺胸辩解道:“香帅,职道虽然也经商,但并非只为自己赚钱,也想办好几个实业,为国家增强力量。我刚才提的建议,也是经验之谈,是我在办企业的过程中真切的体会。”

“哼,我就不信我张之洞办不好这个铁厂,如果能与商人比试一下……”说到这张之洞感到话有些负气了,不符自己的身分,于是改口道:“我也不信商办肯定就比官办好。”

盛宣怀到底还年轻,有些沉不住气了,“下官已经试验过,而且这是发达国家成功的经验。”

张之洞又打断:“不要再说了,我们以后看吧。”说罢他拿起茶杯。

侍立在一旁的仆人连忙说:“送客。”

盛宣怀站起身,他还想跟上一句:“我们拭目以待。”可看看位高权重,神色威严的总督大人,终于没有开口,只站起深深一揖:“下官告辞了。”

送走盛宣怀,张之洞又坐回到太师椅上。盛宣怀的话仍在耳边回响。

儿子仁梃悄声走了进来,“爹……”

“嗯,你怎么没有去学堂?”张之洞看着仁梃。仁梃长得像母亲,面目清秀,身形俊逸,张之洞甚为疼爱。

“我听说盛宣怀来了,想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噢?你也对盛宣怀感兴趣?”张之洞扬起眉毛。

“不只是我感兴趣,我的同学们都感兴趣。他在当前中国可是风云人物,思想新,门路广,目光远,办电报局,招商局,都是新事物,且办得红红火火,不少人都说,他就是中国今后发展的弄潮儿。”

“你看到他了吗?”

“刚才他出去时,我看到他了。”

“有什么印象?”

“他外表没有我想像的那么风流倜傥,可一看就是个见多识广,精明干练,不拘一格又春风得意的人物。使人不能小觑。”

“他这次来,是向爹爹挑战的。”

“他向爹爹挑战?”仁梃不解地望着父亲。爹爹也是个实力强大的人杰,敢向他公开挑战的人可不多。

“是啊。他说汉阳铁厂得商办才行,而我是要官办的。”

“什么是商办?”官办仁梃明白,可商办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商办就是由商人集资兴办,由他们聘请专人管理。”

“我不知道哪种办法好,可我站在爹爹一边,爹办事都能办好。”

“噢,是吗?”自己的官越做越大,又政绩斐然,恭维话没少听,可儿子对自己的信任却使自己如饮甘露,分外香甜。别人的话可能有功利目的,可儿子的话却发自肺腑。还有,儿子就是自己今后的希望啊。

“是的。爹在当京官时,是清流中坚。当地方官,每到一处,也努力造福一方。当总督,又打败了法国鬼子,给中国人争了气。而且,爹家里的事也处理得好,家里上上下下没有不敬服的。”仁梃的目光直率、坦然,虽然年过十八,但仍末脱稚气。

张之洞慈爱地看着儿子笑说:“孩子,爹怕是没有你说的这么好。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这一点爹是清楚的。不过,爹既要办铁厂,当然要努力办好。”

“爹,您会战胜盛宣怀的挑战的。”仁梃握着拳头向上举了举。

“孩子,谢谢你的信任,也谢谢你的鼓励。你看,你青春的朝气都浸透到爹的老骨头里去了,爹觉得年轻了许多。”

“爹……”

爷俩的手握在一起,相互望着笑了起来。



傍晚,张之洞坐在长江岸边的一块岩石上,心潮如这大江起伏不定。他的身后是一大片空地,这就是要修建的铁厂厂址。这块厂址是他本人选的。当初在这块厂址上曾有一番争论。

“毅若,我看这块空地建铁厂就很好。靠在长江边上,便于原料和产品的运输。”张之洞对铁厂督办蔡锡勇说。

“怎么?香帅要把铁厂建在汉阳?”蔡锡勇有些吃惊。

“你认为不合适吗?”张之洞听出了蔡锡勇的意外。

“我,我没有料到。”蔡锡勇坦诚地说。

“依你的想法,铁厂应该建在什么地方呢?”

“一般来讲,铁厂应该建在距离煤矿、铁矿很近的地方。这样便于取得炼铁的焦炭和铁矿石,可以降低成本。”

“嗯,这不无道理。”张之洞点点头。

“可是,汉阳距离煤矿,铁矿都较远。而且这块空地地势低洼,垫地基要花很多钱。”这位留学西方数年的专家说话喜欢直来直去。

张之洞沉稳地说:“我把厂址选在这里,一是运输方便,二么,也为了我视察方便。这么重要的铁厂,我当然要一管到底。如果不在汉阳,我怎么能经常视察呢?”

蔡锡勇觉得总督说得也有道理,于是笑着点点头。但他又不无担心地说:“可是,这样会增加成本的。”

张之洞笑说:“毅若,你总是担心钱的问题。本督办企业,不多考虑资金、成本和利润。我只考虑为中华争气。如果我们自己炼出了铁,造出了枪炮、舰船,洋人就不敢小看我们,厂子就是亏了本,也是值得的。所以,你们不要考虑钱的问题,把精力都用在建厂上。”

蔡锡勇在西方工作数年,还没听说办企业不考虑成本、利润的,可对总督大人充满豪情的话语,他又不知怎么说好,于是又点点头。

张之洞又说:“我们为国家办事业,不能像唯利是图的商人一样,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器量要大些。”

蔡锡勇又默默点头。

在总督大人话语的影响下,铁厂筹建处办事便不担心钱的问题。初期建厂经费如果精打细算,三十万银子就够了,结果预算却达到四十万。

现在,总督大人坐在厂址的空地上,发愁的就是这件事。豪迈的语言虽然很提气,但四十万两银子却实实在在的压在身上。他向户部请款,户部回答十二个字:外忧内患,入不敷出,难以允命。他对户部本不抱多大希望,因为户部尚书是个抱残守缺的老朽。他又想到惯例,按照官府惯例,上边办事需要钱,可以向下级摊派。于是他向湖北巡抚谭继洵、藩司黄彭年征集款项,没想到又碰了钉子。此二人均为守旧派,反对办洋务,而且湖北连年闹灾,灾民救济款尚有很大缺口,也拿不出钱来。

望着面前波浪滔滔的长江,张之洞不由想起了唐代崔灏在这里作的诗:“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此情此景,彼此相同,他叹了口气。



晚上,张之洞仍坐在家中客厅发愣。

“老爷,还想筹款的事呐。时候不早了,宽衣休息吧。”侍妾若玉送上碗莲子羹说。

“若玉,这件事我还要和你商量。”张之洞曾娶过三个夫人,都夭亡了,现在就这侍妾若玉主家。

“同我商量?”若玉惊奇,这种军国大事怎么同我商量,我懂什么呢?

“向公家筹不来款,我准备向私人想办法。”

“向私人?可咱们家没有多余的钱啊。”若玉摸不着头脑。

“这我知道。我想向亲朋和谈得上的商人借。”

“噢。”若玉松了口气。可向他们借跟自己商量什么呢?自己出身贫寒,没有一个有钱的亲戚。

“不过,现在借钱难,借大钱更难。我得想个办法才好说话。”张之洞又说

“老爷有什么办法了吗?”

“我想先把准备给仁梃结婚用的一万五千两银子拿出来,这样可以起感化、带头作用,就好说话了。”

“这可不行。这笔钱可是我省吃俭用攒了多年存下的,现在仁梃结婚的日子就要到了,却要拿出去,这怎么行啊。”若玉虽是妾,但主家多年,在家里就是夫人的地位,所以说话很有份量。

“先用着,以后我想办法补偿仁梃夫妇。”

“补?怎么补?家里开销越来越紧,能维持就不错了,再攒下钱太难了。再说,仁梃这孩子从小没了娘,好不容易昐到他结婚,可又把结婚的钱给用了,孩子会怎么想?”

“我做官清廉,是为给国家争气,这我过去跟孩子说过,他们理解我、支持我。我办铁厂,也是为国家争气,孩子们也会理解、支持的。仁梃那我去说。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会说通的。”

“老爷的官虽是越做越大,现在官居一品,全国也没几个。可咱家的孩子穿用还不如个小商人家,我从小把他们养大,比着别的官宦子弟,总觉着委屈了孩子。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万把两银子又不多,可又要拿走,我……”若玉说着流出了眼泪。

张之洞心里也发酸,若玉虽是侍妾,可对前房孩子却视同已出,这正是自己敬重她,多年不再娶正妻的原因。他握住若玉的手:“若玉,你对孩子的这片心,上天可鉴,我会对仁梃说的。”

若玉连忙解释:“我倒不是怕孩子怨我,我是怕孩子委屈。”

张之洞又拍她的手:“我知道,我知道。就这样吧。”

若玉不再吭声。老爷在家里就是天,还能多说什么呢?

张之洞又说:“不过,仁梃的婚礼我会想办法办得精彩的。你也读过书,文人么,有时少花钱或不花钱也能把一些事办得有情调的。”

若玉点点头:“老爷会有办法的。让孩子高兴就好。”

以总督大人的身分,加之多年官风尚好的名望和带头作用,张之洞先后借到了二十万两银子,又从总督衙门的军费中先挪用十五万两,铁厂的建设终于启动了。



铁厂终于要出铁了。张之洞与湖北重要官员及各界头面人物来到铁厂,为出第一炉铁剪彩。天气很热,炼铁厂里就更热,官员们都穿着正式官服,一个个热得不停擦汗。蔡锡勇忙叫人为大员们打扇。

望着持着钢钎的工人走向炼铁炉,张之洞的手心紧张得出了汗,就像看着孩子将要出世一样。

工人打开炼铁炉,耀眼的铁花飞溅出来,如春天盛开着各种花朵的花圃,又如灯节天空绽放的火树银花,煞是好看。

围观的人群欢叫起来。

转眼间,铁水如泉水喷涌出来,流成一条金色溪流,又如一条金龙在飞舞。

围观的人群又欢叫起来。

张之洞感慨万千,昏花的老眼竟涌出了泪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掩饰说是让烟气熏的。

在一旁的得力幕僚龚升平能体会到总督大人的心情。选址、招人、筹款、修建……总督为了铁厂事必躬亲,费尽心力。光是为选厂址,年近六旬、体弱多病的总督就冒着酷热,跑遍武汉三镇各个角落,累得腿脚都浮肿了。他对总督说:“香帅,如此盛典,不可无诗。您一定要赋诗志贺。”

四周的人都齐声赞同:“香帅应该赋诗。”“香帅赋诗一首吧。”

张之洞笑着说:“好吧,老夫就献丑了。”他开口吟道:

何缘七月又飞花?

天女试问此谁家。

化作金龙向天啸,

岂惧鬼魅窥中华。

蔡锡勇不由喝彩:“好诗,有气势、长志气。”

张之洞笑着摆手:“信口打油,助兴而已。”

在人堆里观看的仁梃也觉着父亲的诗挺有感染力量,他学着在心里作了一首,可觉着差得远,羞涩地笑着摇摇头。他又在心里想,我要在学堂好好学习外语和科技,毕业后到这铁厂效力,为父亲开辟的事业添砖加瓦。



武汉铁厂规模巨大,俄国皇太子访问中国还专门前来观看。世界一些大报也称赞这亚洲第一铁厂和张之洞总督的气魄。听着翻译读着外国报纸,张之洞脸上浮出笑容,中国近年在世界上显现的尽是受气挨打的形象,这回算是争了气、添了光!

可盛宣怀的话却像谶语一样围绕着这大铁厂。

铁厂投产后八个月,蔡锡勇向张之洞汇报。

“香帅,铁厂投产以来一直亏损,而且越来越严重。”

“原因在哪里?”张之洞捻着长长的胡须问。

“主要原因是产品成本高,销路也不好。”蔡锡勇看看总督,

“说详细些。”张之洞催促。

蔡锡勇却有些犹豫。

“你说话向来直爽,今天怎么嗫嚅起来?有什么说什么嘛。”张之洞又催促。

蔡锡勇于是接道:“煤和铁矿石从远处运来,运费很高。”

张之洞不吭声,这是个老问题了,厂址是自己选的。

蔡锡勇又说:“厂子的开支也很大。管理机构是比照官府衙门设立的,部门多,人员多,每月薪俸就要一大笔钱。管理人员都按朝廷官员定的级别,讲究官员派头,办事花费很大。出去办事要吃好住好。外面的人来厂里办事,都要摆席接待,一席就要几十两甚至上百两银子。我要他们节省些,他们却说官府办事就是这样,我们都是道台级,知府级,不能失了身分。何况,比照官府的派头,我们已经俭省多了。”

张之洞仍不吭声。机构和官员设置依官府建制,是自己决定的。官办企业,就应按官府的体例办嘛。否则名不正言不顺。这样大的企业,部门头脑应该有较高品级,这样对外办事人家才能看重,企业也有面子。

“还有,”蔡锡勇又看看总督,硬着头皮说下去:“炼铁炉与大冶的矿石不配套,炼出的铁质量不够好。”

张之洞皱起眉头。他想起了当初选择从国外进口炼铁炉时,英国技师说要把大冶的矿石送到英国检验,以选择适合的炉子。当时被自己否决了。

“怎么?矿石还要送英国?这要花费多少时间和银子?俄国皇太子就要来参观,时间来不及了。”

“总督大人,炼铁炉与矿石不匹配要影响产品质量的。”英国技师坚持。

“没有那么严重吧?人可以吃细粮,但也能吃粗粮,炼铁炉就不行?我看过国内民间的小炼铁厂,什么矿石都能吃,炼出的都是铁嘛。”

“这不一样的,先进的大型炼铁炉与民间的小炼铁炉完全不一样的,它只能吃适合的粮食。”英国技师倔强的坚持。

“我想是可以适应的,我国南方人初到北方吃不惯苞谷面,高粱米,可习惯了就好了。”

“不一样的,不一样。”英国技师不知道怎样再解释这个问题,只是一个劲摆手。

“就这样吧,买国外最好的炼铁炉。我想不会有大问题的。”果断地拍板后,自己就忙着处理另一件紧急公务去了。

总督大人终止回忆,对蔡锡勇说:“若毅,你接着说。”

蔡锡勇刚才有些担心,接连揭总督大人的短,大人会不会发火?看到大人仍很镇定,他鼓起勇气说下去:“生产成本高产品价格就高,质量又不太好,销路就不好,这就造成亏损,而且越亏越严重。”他看看总督又补充说:“我们的铁要比进口的铁贵一倍还多些,质量也不如进口铁,用户自然要去买进口铁了。”

张之洞沉默地捻着胡须,片刻后他说:“俗语说:‘媳妇是人家的好,儿子是自己的好’。铁厂就是我们的孩子,虽然它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我们还是要培养它,扶植它。谁家的孩子在成长时没有毛病呢?”

蔡锡勇点点头,但他心里想,只说这样空洞的话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张之洞又开口了:“在技术上你再想想办法,提高质量,降低成本。产品销路嘛,我来想想办法。”

蔡锡勇又点头。他心里很高兴,如果产品有了销路,就会收回成本,甚至可以有利润,那样铁厂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蔡锡勇走后,张之洞从衣袋中掏出个小铁珠。这小铁珠是他在铁厂视察时,从炼出的铁锭中捡的,当时觉得很好玩,又是自己心爱的炼铁厂炼出来的,便揣在衣袋里了,就像热爱家乡的人,保留家乡的一把泥土,一片落叶一样,是个念心。这个小铁珠在衣袋里揣了半年多,又总用手摩挲,已经很光滑了。

现在,总督大人对着光亮,仔细看着这颗发出黑色光亮的小铁珠。这小铁珠不是很好嘛,像颗小夜明珠,他怎么就质量不好呢?它不好在哪呢?他又从桌子的抽屉里取出把手枪,这是在任两广总督时打法国鬼子时缴获的战利品。他用小铁珠比照铁手枪,此铁与彼铁似乎看不出多大的区别。他又用小铁珠敲敲铁手枪,发出清脆的声响,很好听,是此铁发出的,还是彼铁发出的呢?还真不好说。这时有人来办公务,总督大人把小铁珠又揣进衣袋里。来人有些惊奇又有些害怕的看看桌上的手枪,总督把手枪也放进抽屉里。



夜深了,张之洞仍伏在桌上挥着毛笔写个不停。

若玉送上碗莲子羹,劝说道:“老爷,夜深了,明日再写吧。”

张之洞说:“明日还有公务,我心里也着急,还是抓紧写吧。”

若玉看看桌上写完的一摞信纸,又说:“这些信的内容都一样,让书办或幕僚们帮着抄写一下不行吗?”

张之洞说:“收信的人都熟悉我的字迹,我的亲笔信才能看出我对此事的重视,也显出对他们的尊重和期望。”

张之洞打开产品销路的办法,还是走的官府的路子。他给各地自己的老部下和相熟的官员写信,请他们做工作让本地的用户买汉阳铁厂的产品。张之洞做过多年京官,担任过科举的主考官,到地方上做官以后,先后担任过山西巡抚、两广总督、湖广总督,所以他结识的官员还是很多的。他在信中恳切地说:汉阳铁厂是中国最大的铁厂,帮助汉阳铁厂就是帮助中国工业,就是爱国。希望诸位以中国心来扶植汉阳铁厂,涌跃购买爱国铁。

直写到窗外已微微泛出的白色,张之洞才停下笔。揉着酸麻的手指向床边走去。若玉赶紧给丈夫按摩腰部,丈夫有腰疼病,挺着腰疼写了一夜,真是太辛苦了。

在若玉温柔地抚慰中,张之洞的腰疼渐渐减轻,进入了梦乡。在睡梦中,他看到铁厂的产品源源不断地销往全国各地……



一年后张之洞突然接到京城内线的密报,一些守旧派告了他的御状。主要罪状有三:一、贪污受贿,中饱私囊。二、任用私人,随意安插。三、管理混乱,浪费严重。光绪皇帝对告状并不完全相信,还想保护张之洞,可一批守旧派大臣却抓住不放,光绪帝只好同意密查张之洞。

看到这份密报,张之洞五内俱焚。自己虽为官多年,官位越来越高,但一直恪守清廉,除薪俸以外,从不贪一文钱,不收一份礼。这贪污受贿从何谈起?自己虽位高权重,但没有安排一个亲属到属下部门,又何来随意安插?至于管理混乱,自己身为湖广总督,管理数省军政要务,还要办洋务,难免有疏漏之处,但自认为还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可那状子里确有一些言之凿凿的事实,而这些事实,都涉及到自己的属下吴恒昌

——总督衙门的总文案。



“吴恒昌,有人告了我们的御状。”张之洞在一间密室里召见吴恒昌。

“香帅,告了什么?”吴恒昌有些紧张地问。

“你自己看看吧。”张之洞把告状的内容递了过去。

吴恒昌看着看着,有些秃顶的头上滚出一粒粒豆大的汗珠。

“吴恒昌,你怎么看这状子上列的几个事例?”张之洞盯着吴恒昌问。

“香帅,我,我……”吴恒昌身体颤抖起来。

“你,买建铁厂的那块空地到底用了多少钱?”

吴恒昌“卟嗵”跪倒在地上,“香帅,我……”

“你说,到底用了多少钱!”张之洞露出了大帅的威严。

“两,两万银子。”吴恒昌哆嗦着说。

“可你却报了四万两!那两万两哪去了?”

“五千两给了卖主,另一万五我留下了。”

“盖厂房你又贪了多少?”

“四,四万两。”

“啪”张之洞用力一拍案几,“你好大胆子!你好大胃口!”

吴恒昌磕头出血,“大帅,我对不起您的栽培,我不是人!”

张之洞又一拍案几:“采购设备你又贪了多少?”

“大帅,设备都是向国外购买的,我不懂,都是由伍桐山经办的。”

“他贪了吗?”

“这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吴恒昌,你跟随我多年,很精明,很能干,由文书升到总文案。蔡锡勇不愿管杂务,只求管技术,我信任你,让你兼管铁厂的总务,可你……”张之洞愤怒而痛心地摇着头。

“大帅,我,我不是人,我对不起您。我一直小心翼翼,可一接触到大笔钱财,我就花了眼,我就管不住自己了……”

“不只是钱财,你在铁厂安插了多少私人?”

“我,我安插了三十几人。”

“我仔细检查了花名册,又做了调查,足足用了二三百闲人!”

“我只安排三十几个,可这三十几又安排……”

“这么多闲人要吃多少薪饷啊!我费尽心思筹款,甚至向亲朋借款,可你们……”张之洞气得说不出话来,一阵阵头晕。

吴恒昌又拼命磕头:“大帅,我对不起您,我不是人!”

过了好一会儿,张之洞睁开眼睛,痛心地自言自语:“我费尽气力为国家办企业,可现在却担了这么多罪名……”

“这都是我的错,不,是我的罪,我担着。大帅,您就把我交出去吧,都搁到我身上。”

张之洞沉默片刻,又轻声说:“现在那些反对办洋务的人正盯着我们呢,我们不能再给他们口实。这件事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这洋务就办不下去了。”

吴恒昌抬起头:“那,大帅……”

“我已经安排了,估计风波会平息的。他们想纠我,可他们也不干净……”

“大帅,那,我……”

“你我也考虑了。你跟随我多年,帮了我不少忙。过去还是比较小心的。这次犯错,唉,当我的属下也真是苦。现在当官几乎个个发财,可你们跟我一直受穷,就是犯些错,也情有可原……”

“大帅,您真是大人大量。跟着您,甘愿肝脑涂地!”吴恒昌又磕头。

“不过,你不能再在总督衙门干了,你贪下的钱,可以留下两万,去做个买卖养家糊口吧。你还是有经商的本事的。”

“大帅……”吴恒昌伏地泪流满面。

“你,去吧。”

“大帅……”吴恒昌用力磕头。

“去吧”

吴恒昌流泪走出。张之洞望着他的背影,这背影突然幻化成盛宣怀的身影,他看着自己在笑。“你笑什么?我不会输的,绝不会输!”倔强的总督在心里喊。



告御状的事虽然被张之洞设计平息了,可他并没有松气。铁厂要整顿、清理,否则还会出事,日益加大的开支也承受不了。

张之洞派出自己的得力幕僚龚升平带领数名干员去铁厂整顿,仁梃这时刚从学堂毕业,想随着龚升平历练历练,张之洞也答应了。

这天晚上,忙碌了一天的总督躺在卧室的竹榻上休息。仁梃走到他的身旁。

“爹,我们得到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张之洞坐了起来。

“今天一个技师对我说,厂里的轧钢机可能是二手货。”

张之洞睁大眼睛,等着儿子说下去。

“这个技师名叫徐利民,在美国的钢铁厂工作过几年。这台轧钢机刚买进厂时,他就感到不够新,可说明书上却写着是最新产品。在最近的一次检修中,他在拆开机器时仔细观察,发现这确是一台旧机器,内里一些零件的磨损程度要超过十年以上,而这台机器买进厂还不到两年。”

“买这台机器花了多少银子?”张之洞板着面孔问。

“三十万两,徐利民说如果买旧的,只需十万两。”

“是伍桐山买的吗?”

“是他。厂里的主要设备都是他从国外买的。”

“这些蛀虫。蛀虫!”张之洞手拍竹榻喊了起来,接着就咳嗽。

仁梃连忙给父亲捶背,“爹,您不要动怒。”

张之洞喘了一会儿,说:“我不动怒,我能不动怒吗?建厂以来共用了近二百万两银子。这些银子我是怎样筹来的,我差不多成一个大乞丐,到处磕头作揖。我,我连儿子的结婚用钱都搭了进去!可他们却一贪就是二十万!”

仁梃给父亲倒了杯温茶,“爹,您喝口水。”又说:“我听了这个情况也很气愤,立刻找伍桐山质问。”

“他怎么说?”

“他说徐利民肯定搞错了,那机器确实是新的。我向龚升平报告了,他决定明天拆开机器,三方对证。”

“好,拿出真凭实据,看他伍桐山还说什么!吞下的银子也得吐出来!”张之洞又拍拍儿子的手:“到下边看看会增长很多见识,包括看到丑恶,这个世界是很复杂的。”

仁梃点头:“是的,爹。”



当天晚上,刮起了大风,呼啸的风声把张之洞从睡梦中惊醒。他觉得肚子不舒服,起身去室外上厕所,突然,他看到远处有火光,似乎是在铁厂的位置。不好!他连忙叫喊起仆人登高观望。仆人报告说是铁厂着了火。张之洞又急忙组织人员去救火。

风助火势,红红的火焰从铁厂轧钢车间的窗口喷吐出来,如九头兽向外吐出长长的舌头,要吞噬眼前的一切。张之洞的心如在烈火中炙烤,焦急和呼喊使他的嗓音很快嘶哑。

士兵和工人一队队拎着水桶冲向火场,还有几辆用人力压水的救火车来往奔波……

天亮了,风力渐小,火终于救灭了。张之洞松了口气,但望着烧得面目全非的厂房,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这时从厂房里又抬出一个烧伤的人,有人惊呼:“啊,是张公子仁梃。”

张之洞如五雷轰顶,仁梃,仁梃!他又不相信。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或是他们看错了?他支撑着瘦弱的身子走上前,可眼前这个人也像厂房一样,烧得面目全非。他颤抖着,用嘶哑的嗓音拼命呼喊:“仁梃,仁梃!”

门板上的人吃力地张开嘴:“爹,我想保住证据……”

真是仁梃!张之洞只觉得腿发软,要摊倒。身旁的蔡锡勇忙扶住他,又吩咐:“快,把张公子抬去救治。”

看着儿子抬走,张之洞挺直了腿,对龚升平说:“那台轧钢机怎么样了?”

“回香帅,那轧钢机烧毁了。”

张之洞对蔡锡勇说:“烧伤的人要好好治疗。还要尽快修复厂房,恢复生产。”

“是,香帅。可是……”

“什么?”

“需要资金。”

“资金我想办法。”

张之洞又对龚升平说:“整顿仍要进行。但要小心,注意安全。”

龚升平俯首:“是,香帅。”

由于闹肚子,又劳累了半夜,加之着急上火伤心,张之洞一阵头晕目眩,向前栽倒。龚升平一把扶住他,立刻送回总督府。

回到家中张之洞上吐下泻,发高烧。他在迷迷糊糊中问若玉:“仁梃怎么样了?”

若玉流着泪说:“正在医治。”

傍晚传来噩耗,仁梃不治身亡。张之洞听到这个消息,口吐鲜血昏厥过去。

十一

年过六旬的湖广总督大病一场,近一个月才能下地。他马上要去儿子的墓地。

已是晚秋,坟墓旁的野草已经枯黄,秋风扫过,飒飒作响。

抚着儿子的墓碑,张之洞含着泪对陪伴在身旁的蔡锡勇、龚升平说:“这孩子命苦,出世不久娘就病逝。刚成婚一年,就随他娘去了……”

龚升平说:“仁梃生命虽短暂,但这样勇敢,这样尽责,虽死犹荣。”

张之洞问:“失火的原因查清了吗?”

蔡锡勇说:“还没有。很可能是有人纵火,但因为是火灾,证据不好找。”

龚升平恨恨地说:“我一定要查出纵火者,为仁梃贤弟报仇!”

张之洞却说:“不要再查了。”

蔡锡勇、龚升平愣愣地看着总督,不知他如何想。

张之洞又说:“守旧派正拿这次事故做文章,攻击洋务事业。如果继续查下去,人心惶惶,不利于生产的恢复,更容易给守旧派口实。你们就说那天风大,邻街的民宅飘来火种,点燃了厂房。”

蔡锡勇俯首:“是,香帅。”

龚升平说:“伍桐山还没有处置,他是怀疑的重点目标……”

张之洞说:“也不要查了,他叔父伍廷芳给我来了信,说要代侄儿赔偿损失二十万两,请求宽恕伍桐山在采买设备方面的过失。伍廷芳是朝廷办外交的重臣,我们办洋务还需要他的支持。唉,当初我只看伍桐山懂两门外语,又有留洋经历,就用了他,没想到他会如此……”

蔡锡勇说:“留洋人员中也有败类。”

张之洞说:“等他叔父把赔款汇来,就让他辞职,离开铁厂。”

蔡锡勇点头:“是。”

秋风越来越紧。龚升平说:“香帅大病初愈,不耐风寒,还是回府吧。”说着搀着张之洞向马车走去。

走到马车前,张之洞站住回望儿子的坟墓,夕阳的光芒中,似乎飘起儿子的身影,那样年轻,那样英俊……张之洞不由呆住了。

“香帅,上车吧。”

蔡锡勇叫了两声,张之洞才回过身,上了马车。

马车辚辚向前。张之洞似乎看到前方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是盛宣怀,他笑着望着自己。你不要笑,我张之洞虽然又遭重创,但我没有倒下,铁厂的生产也会很快恢复的,你不要笑!

十二

南京也是长江沿岸三大火炉之一,伏天的酷热不亚于武汉。傍晚,张之洞躺在两江总督府的后花园里喘着粗气,只觉热得喘不过气来,头脑也昏沉沉的。

两江总督病故出缺,朝廷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便让张之洞代为署理。于是湖广总督又到了南京,住进两江总督府。

新任两江总督之职,把年过六旬的张之洞累得筋疲力尽。可这是朝廷的信任,他不能不抖擞精神拼着老命周旋。但这样一来,武汉铁厂的事务他就很难兼顾了,他全权交给蔡锡勇管理。

仆人端来一盆凉水,给张之洞擦脸解暑。擦完手脸后,他指着一棵桔树说,把剩下的水浇这桔树吧。

这桔树是他从武汉移种过来的,他想亲眼看看,桔树易地而植到底会有什么变化。

一年半过去了,桔树长高了不少,可还没结桔子。

张之洞望着桔树,口中突然吟咏出诗句:

桔兮桔兮,神秘秘兮。

忽而为桔兮忽而为枳。

胡而淮南为桔兮,胡而淮北为枳?

岂必淮北为枳兮,但求四海皆为桔。

四海皆为桔兮,方欣悦吾心。

欣悦吾心兮,**桔香充盈。

总督大人正沉浸在诗意的思索中,仆人来报:汉阳铁厂督办蔡锡勇求见。

“香帅,一年多末谋面了,身体可好?”蔡锡勇笑着问候。

“马马虎虎。唉,年已老迈,体力、精力都江河日下了。”张之洞笑答。

“哪里,香帅气色看着还好,怕只是公务过于繁多,操劳过甚。”

“此话不假,我一天是忙得晕头转向,所以也很难过问铁厂的事情了。怎么样?情况还好吧?”

蔡锡勇脸色暗了下来:“香帅,情况不好,我对不起您,管理不好铁厂,一直亏损,现在实在是难以为继了。”他说着眼睛竟潮湿了。

张之洞心一沉,但他稳住神,说:“毅若,不要急,说说情况。”

蔡锡勇沉痛地说:“炼铁用的煤和铁矿石从远处运来,费用居高不下。而炼铁炉和铁矿石不配套的问题一直解决不好,铁的质量上不来。质次价高,销路自然不好,产品大量积压。”

“我写信之后销售情况不是有好转吗?”

“出于您的推介和爱国心,一些用户买了我们的铁,可几个月后就不行了。由于我们厂产品积压严重,资金周转不灵,职工开支困难、原材料购买都靠赊账。现在赊也赊不来了,只欠了很多帐。再不想办法,工厂就要停产了。”

“要维持下去尚需多少银钱?”

“至少需要一百万两银子。”

张之洞吃了一惊。建厂以来已经用了公家五百万两银子,但工厂一直亏损,现在还需这么多银子,真是个填不满的大窟窿呀。看来,盛宣怀说的建厂要考虑成本、利润是对的。过去就是对这方面太不在意,才造成今天的局面。他想了想又问:“如果能筹到一百万两银子,铁厂以后情况会好吗?”

“这些银子只够还债和重新运转,以后若要运行下去,还需不断填补……”

张之洞有些沉不住气了,“这不成了重病人了吗?要不断花钱买药维持。”

蔡锡勇说:“香帅,到这种时候了,恕我直言。铁厂先天就不足,原材料费用高,设备不配套,懂管理的人员少,冗员多,管理体制混乱、落后。所以,后天就发育不全,积弊日久,前途堪虞……”

张之洞感到自己已经没有力量再为这个亚洲第一铁厂筹款了,再说,也不能让铁厂这么继续消耗银子而产品积压。于是他问:“毅若,你说怎么办好?”

“来时我已想了又想,如果不能大量填补银子,只有一条路可走。”

张之洞向前探了探身子:“什么路?”

“改官办为商办。”

张之洞心里一声长叹,到底又回到盛宣怀当初说的路子上去了。但他还不甘心,又问:“商办就一定能赢利?”

“商家办厂就是为了赢利,不赢利就办不下去。所以他一定会任用精通管理的人员,精心管理,节省开支,降低成本,提高质量,广开销路。经营效果肯定要好得多。西方办企业比我们要早一、二百年,这是被他们的先例所证明了的。”

这些话盛宣怀已讲过,只是当初自己没有听进去。看来自己还是落后了。张之洞心里又叹口气,说:“那么,你考虑过商办交给谁吗?”

“这我和大家讨论过,当今中国最适合接管这座大铁厂的人只有盛宣怀。”

张之洞也想到了他,但他不愿说。

蔡锡勇继续说道:“一,盛宣怀有实力还债和重新启动生产。二、他有能力重新购买设备使之与原料配套。三,他有管理能力。他经办的电报局、招商局效益都很好。四、他在中国官场、国外商界都有良好关系。这对产品产、销大有好处。五,他一直注意汉阳铁厂,了解情况。”

张之洞听蔡锡勇说得头头是道,知道他们已经做了仔细研讨。事已至此,为了使费尽心力建立的铁厂开办下去,为了使已经开辟的实业强国道路继续下去,也只好忍痛割爱了。他点点头:“就这样办吧,你去找盛宣怀谈一谈。”

盛宣怀在望着自己笑。笑吧,你有理由笑。尽管我一大把年纪,又贵为总督、一品大员,可我也会有错,也会受挫,你笑吧。不过,我张之洞受得住,我还要办企业,把实业强国的路走下去……

张之洞的手又伸进衣袋,拿出那颗小铁珠。小铁珠越磨越光,在夕阳的照射下闪着亮光。张之洞感到,此时的小铁珠像一颗泪珠。他又想,有钱人在死去后,会用珠宝陪葬,有的还在口中放上一颗大珍珠。自己一生清贫,在去世时肯定没有什么珠宝陪葬,那么,就让家人把这颗小铁珠放进我的嘴里吧,让它永远陪伴着我……

十三

不久,盛宣怀给张之洞写来一封信,信中说,他愿意接办汉阳铁厂。他也钦佩总督大人勇于面对现实,勇于及时转舵的气概。虽然他接管了铁厂,但他对前辈奋力开辟洋务事业的精神充满敬意,相信只要不断努力,认真总结经验,中国的实业会越办越好的。

总督大人看过信后心里感到踏实了一些,也许,盛宣怀会把这亚洲第一铁厂引入坦途的。

十四

在交接铁厂前,张之洞来到仁梃的墓地。他在心里默念着:儿子,爹把铁厂交给盛宣怀了,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爹想,只要办好铁厂,你就会高兴的,因为你把鲜血和年轻的生命都交给了铁厂。

大公子打虎



1948年8月19日上午,一架印着青天白日徽章的军用飞机向上海方向飞去。身穿戎装,佩带中将领章的蒋经国端坐在飞机座椅上,神情严肃。此次去上海,责任重大啊。当前军事形势很为不利,**连吃败仗,损兵折将,而经济形势也是一片混乱,奸商横行,物价飞长,货币连连贬值,甚至一日三降。真乃多事之秋啊!岂只是多事,国脉已岌岌可危了啊!

飞机突然颠簸起来,是遇到了强气流。卫士连忙抓住蒋经国的胳膊,稳住他的身子。蒋经国摇头,让卫士松手,自己抓住座位的边沿。在苏联时他经常参加劳动和体育锻炼,胳膊结实有力,身体也强健,这颠簸不算什么。

飞机平稳了,蒋经国放松胳膊,大脑又开始转动起来。父亲这次委任自己为上海经济管制督导员,是想让自己稳定住上海这个金融、商贸中心的经济形势,借以带动全国。但谈何容易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的经济状况,说病入膏肓似乎太悲观了些,但谓之病疴沉重并不为过。否则父亲也不能派自己亲自出马。可自己能够完成好任务么?竭尽全力,行人事,听天命吧。

飞机又颠簸起来,蒋经国看看窗外,窗外乌云翻滚……



上海国际饭店的大厅里,坐满了上海各界的头面人物。他们都身着正装——男人是笔挺的戎装、西服、中山装,长袍马褂,女人是旗袍、或西式套裙。一个个正襟危坐,神态郑重。

数十名记者手持相机来回穿梭忙着照相。

蒋经国站在大厅前面对着麦克风慷慨陈词,他换穿了一套笔挺的毛吡叽黑中山装,背头梳得一丝不乱,看着精干利落。清亮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本人这次来上海是奉国府和委座之命,整顿上海的经济秩序,克服当前的混乱现象。要努力控制住物价,稳定货币,肃清各种经济违法行为。对违法者要坚决打击,严惩不贷,重点是打‘老虎’。本人深知此次任务艰巨,责任重大,故希望在座的各位上海军政要员,商界巨子给予鼎力支持……”

接着蒋经国又介绍了督导员办公处的主要人员,整顿经济的大体步骤。

与会人士皆屏气凝神倾听着,唯恐落下一个字。

会后蒋经国要宴请各位来宾,先休息20分钟。来宾们有的去方便,有的在门廊里交谈。上海帮会首领黄金荣对身旁的另一位首领杜月笙小声说:“‘太子’这次亲临沪上,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啊,你我可要小心,不要丢了老面子哟。”

杜月笙小声说:“听说这小蒋办事一丝不苟,务求成效,是个干才。不过,他再认真,也得给我们些面子吧?他老子也是帮会的弟兄呢,与我们也是多年老交情。”

“也不一定。我听说这小蒋做起事来可是六亲不认。”

“他再六亲不认,也不能不听他老子的吧。”

上海警察局长俞叔平悄声对副手说:“告诉弟兄们,这次可是跟‘太子’办事,一定要加倍谨慎,否则不只是掉乌纱,脑袋掉了也是可能的。”

副手点头:“是,是,我知道。”他又扫了一眼商界巨头,低声说:“可上海经济界这些阔佬,哪个不是手眼通天,我们能处理得了么?”

局长说:“这就不用管了,‘太子’说抓谁,我们就抓谁。他有上方宝剑,奉旨亲征,我们只管听令就是了,出了事有大头顶着。”

副手点头:“是,是。”

站在角落里的杜月笙之子、大证券商杜维屏带着神秘地微笑对表弟、颐中烟草公司经理黄以聪说:“他有千条律令,我有一定之规,我是姜太公稳坐钓鱼台啊。”

“大哥看来是胸有成竹了。”黄以聪用钦佩的目光望着杜维屏。

杜维屏又狡黠地笑笑。

“我们可是有毛病的,真要遇到麻烦,就看大哥的了。”黄以聪说。

杜维屏眨眨眼:“我们先要给小蒋面子,可做些小让步,要是他非要拿我们开刀祭旗,那时我们再行动。”

“是,我们总不能束手待斃呀。”

宴会开始了,蒋经国换了付面孔,满面笑容地与各位来宾寒暄着,又逐桌向来宾殷勤敬酒。这时气氛才逐渐轻松起来。人们开始吃喝说笑。



在上海警察局大院里,集合着一支整齐的队伍。为了完成好这次任务,蒋经国从其它地区调来他亲手组建的勘乱建国总队。这支军队装备精良、人员精干。

在勘建总队的旁边,是一支警察队伍,虽然一个个也挺着胸膛,但装备和精神要比勘建总队差着一层了。

勘建总队队长王升陪着蒋经国走到队伍前面,王升一声口令:“立正!”

两支队伍都齐刷刷立正。

王升又说:“下面请督导员训话。”

蒋经国瞪大豹眼扫视了队伍一遍,立起卧蚕眉威严地训话:“今天是我们第一次执行搜查任务。士兵和警察要团结一致,各尽其责,彻底执行紧急搜查方案。凡违背法令及触犯财经紧急措施条文者,商家吊销执照,老板抓送刑庭法办,货物没收。我给你们制定了十六个字的口号:‘大公无私,除暴安良。只打老虎,不拍苍蝇。’”说到这他看了王升一眼。

王升马上举起拳头领着队伍呼喊口号:“大公无私,除暴安良。只打老虎,不拍苍蝇!”

队伍呼喊声很响,也很整齐,蒋经国满意点点头。他一挥手。王升立刻喊道:“出发!”

队伍乘着卡车、摩托车出发了。蒋经国乘坐在一辆吉普车上亲自督战,王升陪坐在他身旁。在车子行驶中,王升看到不少临街建筑物的墙上都张贴着经济管制督导处的布告。这布告他也参与起草了,所以内容记得很清楚:“一、上海所有商品物价不准超过本年8月19日全国实行金圆券时的价格线。二、在上海所有道口、码头、车站设立关卡,禁止一切库存货物外流。三、所有商家不得囤积居奇,不得抬高物价,违者必究。四、设立密告箱,奖励市民检举经济不法分子。五、经济督导处负责人每周三天接见市民,听取反映与意见。……”

王升扫了蒋经国一眼,只见他目视前方,面容严峻。自己跟随这位‘太子’多年,深知他办事确实雷厉风行,严肃认真,对部下要求严格,整肃赣南风气时是这样,这次到上海又是这样,对这位‘太子爷’自己心里是佩服的。太子对自己也很器重,引为心腹,提拔重用,这次来上海又将自己提拔为少将总队长。人们都说王升是“*”的军师,若是别人获得这称号可能受宠若惊,不胜荣幸之至,可王升心头却有些别扭。国民党兴起是为了推翻帝制,可自己现在却成了“*”。不过,若不是‘太子’身份,蒋经国有些事也不能办得痛快,跟随他也不能升迁这么快。

王升正胡思乱想着,吉普车嘎地一声停住了。王升连忙跟随蒋经国下车。

“局座”,蒋经国来上海前担任国防部预备干部局中将局长,所以王升称他局座。“您就在室内指挥吧,我带队伍去搜查。”

“不,一起去。”蒋经国说着往前走。

“天热,仓库里不通风,更热,您还是在室内指挥吧,室内有电扇。”

蒋经国面露不悦:“我什么时候怕过苦!我们身先士卒,弟兄们才能更加用力!”

王升连忙说:“是,局座。”跟随蒋经国向前走。

蒋经国又吩咐:“你告诉搜查人员,一定要仔细,特别要注意有没有地道和暗仓。”

王升回答:“是,我马上传达命令。”

这家公司是家大贸易公司,有十几个仓库。稽查人员逐个仓库检查。蒋经国也跟着检查了几个仓库,仓库内非常闷热,他热得大汗淋漓,不断用手帕擦汗,可手帕早已湿透了。王升忙让一个士兵给蒋经国打来盆凉水洗脸,蒋经国却摇头拒绝:“队员们汗流得比我还多,快检查,不要照顾我。”队员们看到蒋经国这样身先士卒,检查得更卖力,不敢稍有松懈。

几个小时后,所有仓库都搜查完了,没有发现违禁货物。蒋经国皱着眉头对王升说:“情况不对,我得到准确密报,这家公司囤有大批违禁货物。再仔细搜查,特别是要注意有没有地道和暗仓。”

再次仔细搜查,果然发现在一个仓库里有地下暗仓,囤有大批违禁货物。王升兴奋地向蒋经国报告,蒋经国却皱着眉头问:“这间仓库是谁领着搜查的?”

王升说:“是警察局的王处长。”

蒋经国严厉地说:“你把他扣起来审查,看他是不是暗中与奸商勾结。如果不是,也要办他个渎职罪!”

王升立正回答:“是。”又擦了擦头上的汗。



蒋经国在办公室内审阅各个搜查队的搜查情况汇报,问题确实很严重,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一位职员走进来报告:“局座,证券商杜维屏求见。”

蒋经国此时本不想接见来访者,但这位杜维屏却不好不见。他是青红帮首领、上海大佬杜月笙之子。父亲与杜月笙是拜把兄弟,有些事也得买杜月笙的账。自己这次来上海,父亲还嘱咐要拜会杜月笙和另一首领黄金荣,代他问好。在拜会杜月笙时,他见到过杜维屏,他亲切地称呼自己大哥,热情得很。

杜维屏一走进来就满面笑容亲热地叫大哥。

蒋经国面无笑容,淡淡地说:“在办公地点就不要叫我大哥了。”

杜维屏有些尴尬,但仍陪着笑脸,“好,好,那小弟就随办公人员叫您局座吧。”

蒋经国仍淡淡地说:“你今天来有什么事么?”

“啊,家父让我来看望大哥,啊,局座,看生活起居有什么不方便的,让小弟帮助解决。局座来上海公干,我们应尽地主之谊,照顾好大哥,啊,局座。”

蒋经国面色和缓了些:“你告诉世伯,我生活起居都好,没什么问题。代我谢谢世伯。”

“局座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啊。小弟本来要到住处拜访,这样比较合适,可听说局座就住在办公室里,就只好来这里了。”

“嗯,我就住在这里间。”蒋经国指了指里间。

里间看着一条门缝,杜维屏向里张望了一下,“哎呀大哥,这里间也太狭小了,太憋闷了。我们家在霞飞路有座别墅,很宽敞幽静,大哥还是去那里住吧,方便休息呀。”

“不用,我一个人,有这小里间尽够住了,办公也方便。”蒋经国淡淡地拒绝。

“那,大哥……”

蒋经国咳嗽一声。

杜维屏连忙改口:“局座,您在上海做事,要有些应酬花销,家父让我带来些美金,供局座零花。”

说着杜维屏从皮包中掏出一沓美金。

蒋经国忙摆手:“我不需要,你收起来。”

“钱也不多,我们父子一点心意,大哥还是笑纳吧。”

“我真的不需要,你还是收起来,心意我领了。”

“这,大哥,局座,钱已拿出来了,让我收回去,我这脸面……”杜维屏面显尴尬之色。

“心意我领了,钱还是带回去。我们有纪律。我定的纪律怎么好自己违犯。”蒋经国说着接过杜维屏手中的美金,将它放回到他的皮包中。

“局座真是以身作则,清正廉洁,小弟佩服,佩服!”

“你还有什么事么?”蒋经国说着扫了桌上的公文一眼。

“啊,局座公务繁忙,小弟这就告辞了。”杜维屏说着站了起来。他看了蒋经国一眼又说:“大哥,小弟开了家证券公司,小本生意,也奉公守法,看在世谊和家父对委座忠心耿耿的份上,能不能就不检查了?”

“这不行,我发布了命令,凡上海的商家都要检查,不得徇私。我当然不能带头违犯。”蒋经国看了一眼杜维屏又说:“你说你奉公守法,那还怕什么,查一查更能避嫌么。”

“这,大哥通融一下好么?跟检查人员打个招呼。”杜维屏恳求。

“不行,如果给你打招呼,别人怎么办?检查还能正常进行么?”

“大哥,局座……”

“不要说了,我还有公务。”蒋经国打断。

“那,小弟告辞。”杜维屏向门外走去。

“站住,”蒋经国又叫住他,“你的皮包忘记拿了。”

杜维屏红着脸拿起皮包走了出去。



几天的紧急搜查,查出几十家违法公司,一大批违法货物。蒋经国气恨得直咬牙根,“当前形势如此危急,这些不法商人却只知乘机发财,唯利是图,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奋笔疾书,签署命令:“违禁货物一律没收!违法商人一律逮捕!”由于用力,派克金笔竟把纸面戳破了!

王升看着这手令却有些犹豫,他小心翼翼地问:“局座,这名单上的人物全都抓捕么?”

“我写得很明白,一律逮捕!怎么?”蒋经国对王升的迟疑很不满,以为他要给谁求情。

“局座,这杜维屏可是杜月笙之子,荣鸿元是杜月笙的女婿,黄连发是黄金荣的表侄。”

“那又怎么样?”蒋经国冷冷地问。

“这,抓捕他们会不会……”王升还是吐吐吞吞。

“有我顶着,不要怕!”蒋经国果断地说。

“杜月笙,黄金荣可是上海的大佬,历届上海官府对他们都尽力维护,委座对他们也很客气。”王升又委婉地说。足智多谋、处事沉稳的他预感到,如果连这两个盘踞上海多年的巨头都掀动,恐怕要凶多吉少。

“不触动他们,别人怎么办?还能查下去么?”蒋经国语气严厉。

“我们能不能再想个稳妥地办法,或是,向委座请示一下。”

“父亲派我来,是让我尽快解决问题,形势紧迫啊。乱世需用重典,执行命令吧,出了麻烦我负责!”蒋经国坚决地拍了一下桌子。

王升不能再犹豫了,他立正回答:“是,马上执行。”

蒋经国冷着面孔又说:“林王公司的老板王春哲问题严重,态度恶劣,逮捕后立即枪斃,以儆效尤!”

“是!”王升又一个立正。

“警备司令部第六稽查大队大队长戚再玉,警备司令部稽查处经济科科长张亚民,与奸商勾结,营私舞弊,也一并枪斃!”

“是!”王升心想,太子爷真是要狠下杀手了!



9月3日,逮捕了64名违法商人,都属重量级人物,包括杜月笙和黄金荣的亲属。

9月4日,王春哲、戚再玉、张亚民被枪斃了。

大上海震动了,一些商人连忙交出违法货物和资金,一些商人赶紧卖出囤积的货物。投机捣把行为销声匿迹了,物价平稳了。

蒋经国打开《申报》,看到上面有这样一段报道:“短短数日,蒋经国先生在上海成了妇孺皆知的传奇人物,凭着他坚定的决心,果断地行动,沉重打击了上海滩上的经济恶霸、金融流氓,使奸商匿迹,小民归心。百姓称呼蒋经国先生为蒋青天。”

蒋经国脸上露出了微笑,他拿起茶杯喝水,茶杯却是空的。

一位年青女子走了进来,手捧一杯香茶,莺声婉转:“局座请喝茶。”

蒋经国抬头一看,不由愣住了,这女子太像章亚若了,自己朝思暮想的情人。

“局座请喝茶。”俏女子微笑着又说。

“啊,好。你是……”

“我是新招聘的工作人员,叫张若娟,上司让我负责管理文件档案,并兼任秘书工作。”她嫣然一笑又说:“刚来要试用一周,还请局座多关照。”

蒋经国微点了一下头:“嗯。你是上海人?”

“是,复旦大学毕业。”

“你好好干吧,尽快熟悉情况。”

“是,局座,还请您多指教、训示。”

张若娟离开后,蒋经国陷入沉思,他又想起了章亚若。她是自己在赣南时的秘书,也是刚毕业的学生,年轻、俊俏、精明能干,对自己忠心耿耿,体贴入微。自己回国后东奔西走,家小没有带在身边,三十几岁,正值壮年,也是闹饥荒呀,遇到亚若就动情了。亚若真是情深似海,情热如火啊……。后来她给自己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就猝死了。有人说是产后风,有人说是被毒死的,不明不白呀。而自已又不在她身边。亚若,亲爱的亚若,至爱的亚若,我,我对不起你啊!蒋经国心如刀绞,泪水夺眶而出。如果有来世,亚若,我一定好好报答你,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张若娟的形象又显现在面前,她怎么那样像章亚若,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亚若,是你倩女还魂与我人世再会么?如果真是这样,我蒋经国该是多么幸运、幸福!

蒋经国坐不住了,他走到阳台上,遥望赣南方向,嘴里轻声呼唤:“亚若,亚若……”

片刻后,他似乎看到亚若如飞天披着彩带,乘着轻风向他飞来。飞到眼前,又幻化成张若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望着杳杳冥空,蒋经国口中吟出这两句诗,泪水又涌了出来。



蒋经国日夜奔忙,张若娟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她给他端茶送咖啡,给他洗衣,从家里做他喜欢的小菜拿来给他吃,每天把他的卧室和办公室收拾得一尘不染。她还在他的办公桌上摆上盛开的鲜花。

蒋经国却不露声色,并不跟她多说什么,甚至感谢的话也没有几句。

这一天,蒋经国设宴招待来上海的财政部长王云五,王云五对蒋经国的经济治理大加赞赏。蒋经国嘴上谦虚,心里还是高兴的,就多喝了几杯。晚上十一点回到住处,他觉得有些头晕,便和衣躺在了床上。

这时张若娟端着一杯清茶走了进来。她轻声对蒋经国说:“局座,喝杯茶醒醒酒吧。这样会舒服些。”

蒋经国接过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好,温度正合适,喝下真是舒服。他问:“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家?”

张若娟呡嘴一笑,雪白的腮上露出两个酒窝,“局座,知道您去赴宴了,担心您酒喝多了回来不舒服,我就守在这里。还真让我猜着了,喝下这杯茶舒服些吧?”

蒋经国微微点头:“嗯,很舒服。”接着又说:“很晚了,你快回家吧。”

张若娟又笑说:“局座,您有些头晕吧?”

“嗯,是有些头晕。”

“我给您按摩一下吧。”

“你会按摩?”

“是的,我保证给您按摩得非常舒服。”张若娟说着就拿过椅子,坐到床边。

“不用了。这么晚了,你快回家吧。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蒋经国说。

“局座头晕我怎么能放心。我让您放松,让您舒服。”张若娟说着就把两只纤纤素手伸到蒋经国头上。

她的按摩手法还真不错,又温柔又到位。蒋经国感到头部轻松不少。她身上的香水味正是章亚若常用的那种,熟悉而又好闻,他闭眼闻着心里陶醉,似乎章亚若就在身边。

张若娟的身体逐渐放低,她紧身线衫里高高鼓起的*就一下一下轻触蒋经国的身体。

按摩一阵后张若娟轻声问:“局座,舒服么?”

蒋经国没有睁眼,只微启嘴唇说:“嗯,很好。你回去吧,我要睡了。”

张若娟又说:“局座,我再给您按摩一下身体吧,这样您会更舒服。”说着她把手伸到蒋经国身上。

蒋经国仍没睁开眼睛,只用手挡住了她的手,“不用了,你快回去吧。”

张若娟放出娇滴滴的声音:“不,我愿意在这侍候局座,一定让局座舒服透顶。您单身在外这么些天,就不想舒服么?”说着她抱住蒋经国,用丰满的*蹭蒋经国的身体,手指还去解蒋经国的衬衫钮扣。

蒋经国这时突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他盯住张若娟厉声问:“是谁派你来拉拢我的?说!”

张若娟露出惊慌神色,但马上又镇静下来,委屈地说:“局座,您说什么啊?我只是想侍候好局座。我,我也喜欢局座。”

蒋经国冷冷地说:“你侍候得是不错,可是做得过头了,尤其在这种紧急时刻。今天更证实了我的感觉。”

张若娟委屈得流泪了,“我真是喜欢局座,我没有别的想法啊,只是喜欢……”

“哼,你还是说实话。我现在掌握着上海的警察和情报系统,要调查你的底细易如反掌。你说实话,我看在你是个年轻女子,又没做成什么坏事的份上,饶了你;如果你还嘴硬,就莫怪我不客气了。关你、杀你都是一句话的事!”

张若娟身体一哆嗦,她擦着泪颤声说:“我说实话,是杜月笙老板派我来的,他让我拉拢住局座,救出他儿子杜维屏和女婿荣鸿元。”

“你既然说了实话,我也说话算数,不追究你。你回家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张若娟眼泪又流了出来:“多谢局座,局座真是大人大量……”

蒋经国打断她的话:“不要说了,快走吧!”

张若娟走后,蒋经国又来到阳台上。晚风一吹,他的头脑清爽了一些。他在心里嘀咕:“亚若,你知道么?我是为了你才不追究那女人的,她长得太像你了。”他望着黑暗的夜空又想:我知道大逮捕后对方一定会有反应,今天这个阴谋识破了,还会有什么招法出现呢?有什么花招你们就使吧,我蒋经国拭目以待!



躲在幕后指挥的真神终于显身了。

一位职员向蒋经国报告:杜月笙求见。

蒋经国一听,立刻到大门外去迎接。见到杜月笙他满面笑容地说:“世伯您来了,快请进。”

杜月笙拱手说道:“杜某专程拜会蒋督导员。”

蒋经国一听忙说:“您老人家还是叫我世侄吧,叫我经国也行。”

“如今您是位高权重,整个上海滩在您手心里攥着呢,老朽怎敢放肆。”

蒋经国笑说:“世伯言重了,小侄不敢当。世伯请进里面叙谈。”说着他搀着杜月笙胳膊走进客厅。

待杜月笙坐定后,蒋经国又亲自奉上一杯茶:“世伯请用茶,小侄这里是清水衙门,没有什么好招待的,清茶一杯,还请世伯见谅呀。”

杜月笙淡淡一笑:“那是督导员廉洁,你这衙门现在就是要座金山也有啊。”

蒋经国笑说:“哪里,小侄只是奉命而来,替国家做点事而已。”

杜月笙又一笑:“督导员是在做惊天动地的大事啊,如今上海滩可是无人不识君啊,比当年北伐军到上海影响还要大啊。”

“哪里,世伯说玩笑话了,小侄当不起哟。”蒋经国又手指茶杯:“世伯请用茶。”

杜月笙拿起茶吸了一口,微微点头,“嗯,这茶还是不错的。”

蒋经国想起什么,到卷柜里拿出个精致的盒子,放到杜月笙面前:“一个外国朋友来看我,送我一盒雪茄。我不抽烟,就请世伯尝一尝吧。”

“噢?这我倒要尝一尝。”杜月笙从盒中拿出一只雪茄叨在嘴上。

蒋经国从桌上拿起火柴为杜月笙点烟。

杜月笙微躬身:“这怎么敢当?”

“小侄照顾世伯是应该的。”

杜月笙这才低头吸燃了雪茄。他抽下两口陶醉地说:“真是好烟啊,这是地道的哈瓦那雪茄,世界名品哟。”

蒋经国笑说:“世伯喜欢就好。这一盒雪茄,小侄就奉送世伯了。”

“这连吃带拿,老朽怎么好意思哟。”杜月笙笑着打哈哈。

“反正我也不抽烟,好东西还要送与识货人啊。就算小侄对世伯的一点儿敬意吧。”

“督导员对老朽这样热情关照,让老朽肠热哟。”杜月笙说着笑拍拍肚子。

“世伯还是叫我小侄吧。这样才亲切呀。”

“好,既然你一再这样说,老朽就放肆了。”杜月笙又抽了口雪茄,笑说:“贤侄啊,老朽知道你忙,不便打扰,可今日是实在有事要求贤侄呀。”

蒋经国明知杜月笙想说什么,但还是说:“世伯有什么事就请指教。”

杜月笙指指自己说:“贤侄你看,老朽已是年近古稀,过一天少一天的人了。人老了心头一点指望就在儿女身上了。犬子杜维屏、小婿荣鸿元做了些违禁的事,处罚他们是应该的。不过请贤侄看在老朽的面子上,宽恕犬子和小婿一次。我们认罚,督导员罚多少我们都认,美元、黄金都行。只要把人放出来就行。”

蒋经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沉吟片刻后说:“世伯,我们有严格规定,不能徇私情。我还处理了几个因情徇私的公务人员。作为这次经济整顿的主要负责人,我怎么能率先违反规定呢?”

“这个,老朽让督导员为难了。不过,督导员也是有子女的人,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不能看着儿子、女婿身陷牢狱不管啊!”

蒋经国沉默不语。

杜月笙又开口:“说句放肆和高攀的话,老朽与委座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在上海,在重庆,我跟着委座做了不少事,我们还是帮会里的拜把子兄弟,论起来贤侄与维屏也是兄弟啊。请贤侄看在这情谊的份上,给老朽一个面子吧。老朽虽然年迈,来日定当厚报。”说罢杜月笙拱手颔首。

蒋经国也微微躬身:“小侄知道世伯与家父的交情,也感谢世伯几十年来对蒋家的帮助。可是这件事,小侄实在是碍难从命啊。如果放了维屏,别人怎么办?如果被捕的都放了,那经济整顿还能进行下去么?”

“这样说,是真的不行了?”

“小侄实在是没有办法,还请世伯原谅啊。”蒋经国说着拱手。

“实在不行,那就算了。”杜月笙不动声色地说。

“多谢世伯的谅解。”蒋经国说罢又拱手。

“贤侄做事真是认真、严格啊,名不虚传。”

“小侄公务在身,只能恪尽职守。”

“老朽也应该支持贤侄的工作,今天老朽带来一份经济不法分子的材料,请贤侄过目。”

“多谢世伯的支持。”蒋经国说着接过材料。看到材料的内容,他内心不由一震,但他不露声色。杜月笙检举的这一人非同小可,是孔令侃,他的父亲是孔祥熙,民国行政院院长,他的母亲是宋蔼玲,蒋介石夫人宋美龄的姐姐,他的舅舅是曾任外交部长、财政部长的宋子文,可以说,他的家庭是中国最显赫、最有权势的家庭之一。蒋经国看到材料揭发的情况,比杜维屏要严重得多。他抬头看看杜月笙,问:“这材料里的情况都属实吧?”

“完全属实,如有半点不真,你把我老朽也关起来。”

其实蒋经国也知道些孔令侃的情况。他开的“杨子公司”是家大公司,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号,从事的商贸项目很多,违法违禁的事也有传闻。不过要动他可是非同一般,所以蒋经国没有将杨子公司列入头几批检查名单,其他人当然更不敢动它。现在杜月笙将孔令侃端了出来,他是向我叫板啊。这条老狐狸,诡计多端啊!

“好,既然如此,我马上派人搜查杨子公司,如查出确有问题,定当严惩不贷!”

“督导员若能对杨子公司秉公处置,不使其逍遥法外,则非但老朽口服心服,上海民众也口服心服了。督导员亦不愧‘蒋青天’的称号。”杜月笙的话绵里藏针。

“请世伯放心,小侄会秉公处置此事的。”蒋经国态度坚决地说。

“那好,老朽就告辞了。回去后我恭候督导员胜利的消息,到时我一定给贤侄摆庆功酒。”

“小侄先谢谢世伯了,世伯请慢走。”蒋经国一边送杜月笙出门,一边心里想,这老狐狸,还在给我加纲呀,我一定不能败在你手里,让你看笑话。



晚上,蒋经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反复琢磨着杜月笙提出的挑战。天气闷热,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蒋经国感到眼前的形势也如这恶劣的天气。

如何处置孔令侃呢?

如果处置他,会触犯孔祥熙、宋子文、也会触犯蒋夫人宋美龄。在当今中国声名显赫的宋氏三姐妹,只有大姐宋蔼龄有亲生子女,所以宋美龄对外甥、外甥女特别宠爱,视同已出。如果拘捕她的宝贝外甥,她能坐视不管么?如果中国第一夫人动了怒,如何了结?这位第一夫人又是如此精明强干,要当父亲半个家呢。

如果不处置,杜月笙、黄金荣这些大佬怎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把这情况披露给外界,并让徒子徒孙们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整个上海乃至中国都会骤起风波。那时自己将威信扫地,经济整顿不但前功尽弃,更会土崩瓦解。那时自己如何向父亲交待?如何向民众交待?

“咣”,外面打起了闷雷,接着电光闪闪。人世啊,就如这天气,时或电闪雷鸣、风急雨骤,让人胸闷,喘不气来。可是,没有风雨,又哪能见到彩虹呢?不经风雨,又哪能享受到风和日丽的温馨呢?

暴雨骤降,敲打着窗玻璃“啪啪”直响,好像是子弹在射击。蒋经国穿着短裤走到阳台上,让密集的雨流冲刷身体。自己经常洗冷水澡,今天就让雨水淋个痛快吧。暴风雨冲刷着粗壮的身体,蒋经国感到心里舒畅些了,头脑也清亮些了。自己回国十几年,经历了不少艰难险阻啊,不都闯过来了?这次自己还要闯一闯,不能后退,再说,也没有退路,一退就会如大堤崩溃,一发不可收拾……

暴雨下个不停,蒋经国直淋到半夜才回房里睡觉。



几百名军警突然包围了杨子公司在上海的所有仓库,突击进行搜查。公司的办公大楼也被封锁,所有账目被查封。

孔令侃此时正在一家高级弹子房打台球,公司副总经理气喘吁吁赶来向他报告紧急情况。

孔令侃狠狠地把一个玻璃杯摔碎在水磨石地上,“这老兄还真对我动手了,哼,他搜查吧,查封吧,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总经理,我们要想想办法呀,货物都抄走了不好办呀?”

“我这就给小姨妈发个电报,让她来管管。”

“之后您就到外边避一避吧,躲躲风头。我在这里顶着。”副总经理又说。

“我不走,我倒要看看这位‘太子爷’能拿我怎么样?”孔令侃“啪”地又摔断了一根球杆。

“这位‘太子爷’可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不好惹啊,总经理,您还是避一避锋芒好。”

“我不走,就在这,倒要看看‘太子爷’的手段。”

刚说到这,数辆军车开到弹子房大门外,王升率领一批军警走进弹子房。

王升看着孔令侃客气地说:“孔总经理,军警在杨子公司搜查出大批违法货物,蒋督导员命令我让您留在上海家中,不能外出。”

“怎么,要拘捕我?”孔令侃横着眉毛说。

“不是拘捕,您可以回家,但不能再离开家。”王升柔中带钢地说。

“噢,这是要软禁喽?”孔令侃咬了咬牙。

“只是请您留在家里。如果孔总经理没有其它事,就请上车吧。”王升向窗外指了指。

“你这是命令我?”孔令侃立起眉毛。

“不是命令,是请求,敝人是在执行公务,还请总经理见谅。”

孔令侃稳坐在沙发上不动。副总经理俯在他耳边轻声说:“总经理,还是先回家吧,有事回家再商量。”

孔令侃这才慢慢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外,王升向一辆军用吉普指了指,孔令侃装作没看见,向自己的劳斯莱斯轿车走去。一位军警想上前阻拦,王升拦住他,小声说:“让他上自己的车吧,我们跟在后边,跟住了。”

孔令侃的轿车在前面行驶,数辆军车紧紧跟在后边,路旁的行人都驻足观看。

十一

晚上,中国第一夫人宋美龄在南京总统官邸宴会厅举行宴会。正值中年的她体态丰满,身着一袭高档的织锦旗袍,雍容华贵,仪态端庄。

她带着迷人的微笑,端着高脚玻璃酒杯向各位参加宴会的贵宾敬酒。敬完酒后她迈着从容、威严的步伐回到自己座位。这时她的机要秘书悄悄走到她身边,拿出一份紧急电报给她看。看完电报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站起来面带歉意对宾客说:“诸位贵宾,很抱歉,我有件紧急事务要处理,得先离开了。请各位继续用餐,一定要尽兴尽欢。”说完她微鞠一躬,走出了宴会厅。

众人都用疑问的目光盯视着第一夫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不过他们猜测,事情一定很紧急、很重大,否则第一夫人不会这么匆忙离开这个也很重要的宴会。

宋美龄走出宴会厅对秘书说:“调车,我立即去上海。”

秘书小心翼翼地劝说:“夫人,这么晚了,外面很乱,天也黑,怕不安全。还是明天一早去吧。或者先拍个电报过去。”

宋美龄摆摆手,“不行,这件事越快处理越好,我必须立即过去。”

“是,夫人。”秘书马上安排车辆和卫兵。

黑夜中,一辆黑色林肯轿车驶出总统官邸,前面、后面夹护着中型军用吉普车,里面坐满了荷枪实弹的卫兵。

十二

上海孔令侃住宅的客厅内只亮着一盏落地灯,光线幽暗。宋美龄坐在灯前宽大的皮沙发上,姿态一如既往地优雅。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着穿着一身黑中山装的蒋经国。他坐姿庄重,但略有些拘谨。

“经国,令侃是有些毛病。不过,他还年轻,犯些毛病也是难免的。家丑不可外扬,尤其是我们这样家庭。如果消息传开,外人会怎样说?啊,总统的亲属**了,总统家里闹内讧了。那将是什么样的影响?”

“可如果不处理孔令侃,影响也好不了。总统家护短,包庇亲属,带头置法制于不顾!”蒋经国心里想,可嘴上并没有说出来。他胆大,做事果断,可对这位继母却有些打怵。这位第一夫人不但仪态高贵、威严,而且长于外交,很能办事,几次于险境中搭救父亲。父亲和国民党政要对她都很敬重,让她三分。他思索再三,轻声说:“夫人,可这件事不处理也不好办,这事是杜月笙揭出来的,他和黄金荣等上海大佬都盯着这件事呢。”

宋美龄看看蒋经国想,“你虽然年近四十,可在有些事的处理上,还是显得稚嫩啊。杜月笙、黄金荣这样的上海大佬,是可以随便触动的么?他们可是在上海经营了几十年,势力遍及全国的帮会头子呀!连你父亲做事都让着他们三分呢。”她也知道不好随便指责蒋经国,他是蒋介石的唯一亲生儿子,长子,深受老头子器重,又是老头子的接班人,如果跟他关系搞僵了,今后对自己也是不利的。她看看蒋经国温和地说:“你还记得《红楼梦》中关于护官符那段描写么?”

蒋经国点点头,“记得。”他等着宋美龄往下说,可她却不再开口了。蒋经国知道她这是在点示他,他心里却不以为然,于是也不开口了。

宋美龄见蒋经国不再出声,知道他心里不服气,可她又不能不说,于是又开口了:“经国,这件事事关重大,我看你还是应该慎重处理。”

“那怎么处理好呢?请夫人指示。”蒋经国不动声色。

宋美龄喝了一口茶,缓缓地说:“我看这件事还是压下来,你作为大哥严厉批评一下令侃就算了,不要正式处理,把问题张扬到外面去。”

“可他的问题外面人已经掌握了,如果不处理,也可能张扬出去,外人也会咬住不放。”

“对杜月笙、黄金荣的亲属也可从轻些处理么,我和你父亲再做些工作,他们也不会死咬着不放的。”

“我来到上海后就在大会上宣布过,这次来上海不会只打苍蝇不打老虎,而且主要是打老虎。从轻处理大佬的亲属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么?其余违法的人还怎么处理?下一步工作还怎么进行?”蒋经国有些激动了,但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压低声音。

“经国啊,有些事不必太认死理,要能柔和处理,圆滑处理,以退为进。你父亲在这方面就做得很好,你要学习啊。”

这一点蒋经国是了解的,父亲的几次下野就是实例。可他对父亲的圆滑并不完全赞成,觉得里面有些上海滩**的味道。抗战时他对父亲处理韩复榘和汤恩伯的方式内心就很不满,地方军阀韩复榘退缩失地被枪毙了,而嫡系将领汤恩伯一溃千里却毫发未伤!他在苏联工厂当领导时养成了做事公正的性格,这样工人才服气。在赣南当专员时他也遵循这一原则做事,因而获得较好的治理效果和名声。

宋美龄见蒋经国不出声,又说:“经国,你看我的意见对么?”

蒋经国沉吟片刻说:“这件事真是难以处理啊。”

宋美龄从蒋经国话中听出难以从命的意思,觉得不能不进一步摊牌了,于是她说:“有一个情况我不能不说了,我每年要从扬子公司提取几十万美金。”

蒋经国听到这话如雷贯耳,吃惊地望着宋美龄。

宋美龄接着解释:“我的外交活动和公务活动很多,又不好多从国库提款,只好用这个办法了。所以你要体谅扬子公司,体谅孔令侃。”

蒋经国心里埋怨,你用什么方法不行呢,非用这种非法的手段,这又怎么说得清楚呢?又怎么向外界解释得通呢?可他不能责备这位继母和第一夫人,于是他继续沉默。

宋美龄等待片刻,见蒋经国仍不出声,只好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好想想吧。”

蒋经国点点头,轻声说:“好,我仔细想一想。夫人连夜赶来,一路辛苦,好好休息一下吧。”

宋美龄微微点头。

第二天吃完早饭,宋美龄温和地问蒋经国:“怎么样,想好了么?”

蒋经国面显难色:“夫人,我想了一晚,可这事确实不好处理。”

宋美龄知道这位“太子”的倔强,心里虽然不快,但还是忍耐着:“那你再好好想想吧,我要回去了。”

蒋经国恭敬地送第一夫人上了汽车,又弯腰挥手告别。在外人看来,第一夫人和“太子”之间什么事也没发生,一团和睦。

十三

上午,蒋经国坐在办公室里办公,王升急匆匆走进来。

“局座,孔令侃说在家里憋闷不住了,要出去散心。”王升报告。

“不行,不能出去!”蒋经国板着面孔说。

“同他说了,他不听,已经走出家门了。”

“那为什么不拦住他?”蒋经国立起了眉毛。

“卫兵拦了,可他硬往外走,卫兵不敢伤害他,只好跟在他后面。”

“啪”,蒋经国愤怒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太不象话!马上把他揪回来!告诉他,如果再胡闹,就把他关进监狱!”

“是。”王升回答得有些犹豫,而且站着没动。

蒋经国马上补充:“就说是我说的,马上行动。”

王升这才立正大声回答:“是,马上行动。”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王升走出办公室,蒋经国又一拍桌子,心里气恼:孔令侃,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有权势倾天的亲属就可以为所欲为?哼,可惜你现在碰到了我蒋经国,我不吃你这一套!想在我面前耍光棍?没门!

蒋经国对孔祥熙家的少爷小姐们早就看不上眼,那二小姐孔令仪穿着男装,戴着墨镜,牵着狼狗到处乱闯,甚至闯入军事禁区,结婚还要派专机去美国采购物品,闹得满国风雨。少爷孔令侃依仗权势投机倒把,发横财,横行上海滩。你们他妈的是什么东西?有能耐自己去闯,依仗爹妈亲属的势力耍横算什么本事?

蒋经国正气恼着,电话铃响了,王升报告说已经将孔令侃拦回家中。

蒋经国心中冷笑,哼,你敢不听话?你要跟我较劲,我就真把你关进监狱。软禁你在家中,已经够照顾了,你还敢胡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王升在电话另一头心想,偌大个中国,敢管并能管这孔家阔少的,怕只有蒋经国一人,内心里对这位顶头上司又增加了几分尊敬。

十四

中华民国总统、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正在前线指挥军事。**连吃败仗,令他心烦意乱,夜不能眠。他披衣坐起,翻开《孙子兵法》。看了几页又心生感慨,看来*也精研《孙子兵法》呀,而且比自己运用得好。原以为他不过一介书生,会作诗填词而已,没想到对军事也这样精通,出神入化。自己纵横中国几十年,现在是遇到真正的对手了,搞不好还可能败于此人之手。“唉,‘既生瑜,何生亮?’”蒋介石一声长叹。

正在这时,卫士长拿着封电报走进报告:“委座,夫人发来急电。”

蒋介石看电报时皱了下眉头,但马上恢复平静,吩咐道:“安排飞机,我立即飞上海。”

卫士长看看窗外黑暗的夜空稍有犹豫,蒋介石催道:“快去!”

卫士长急速离去。

一架军用飞机划入夜空,为了避免遭到炮火袭击,关闭了飞机上所有灯光。

十四

蒋介石一身戎装端坐在沙发上。蒋经国坐在父亲的身边。他对父亲的仪容和威严很欣赏。父亲已经年近花甲,可依然保持着军人姿态,站如松,坐如钟。他还不抽烟,不喝茶,只喝白开水。

“经国,”蒋介石开口了,一口宁波官话。“我虽然在前线戎马倥偬,可你来上海后的情况我还是关心的,了解的。”

父亲很关心自己。自已从苏联归国后,父亲专门给自己列出了读书计划,让自己学习中国历史和政治,并让自己每日写三篇毛笔字。他虽然公务繁忙,但每周都要检查自己的功课,并亲自批阅。

“谢谢父亲的关心,还请父亲多指教。”蒋经国恭敬地说。

“嗯,这个,你干得不错,是有成效的。经过锻炼,你办事的能力越来越强了,很好。”蒋介石说着喝了口白开水。

“父亲过奖了。经国一些事处理得还不是很好。有些事情很复杂啊。”蒋经国知道父亲匆忙赶来上海的目的,他一定是听了夫人的一些话。

“嗯,上海滩,十里洋场,我在这里住了数年,知道这里的复杂。所以啊,在这里做事要格外慎重。”蒋介石发迹、获得中国最高领导权,都是在上海,他对上海感情很深,认识也很深。

“是。”蒋经国恭敬地点头。

“这个,我前线军务繁忙,多余的话就不说了,直接谈必要的话吧。”蒋介石看看儿子。

“是,父亲。”

“这个,令侃的事你要小心处理,不要把事情搞大,更不要张扬出去。”

“父亲,可孔令侃闹得也太不象话了,比别的奸商问题都严重。而且杜月笙、黄金荣他们已经掌握了他的违法情况,并要以此为突破口,破坏上海的经济整顿工作。”

“嗯,问题应该处理,可处理的方式可以选择,你应该选择最稳妥的一种方式。”

“父亲,如果孔令侃从轻处理,别人就会抓住把柄闹事,那我在上海的工作就不好开展了……”

蒋介石打断儿子的话:“这个嘛,我都知道。我来就是帮你出出主意,帮你做做工作。现在军情危急,我们家的后院绝不能再起火。”

蒋经国不再说话,静听父亲的意见和安排。他原来以为父亲会在他和夫人之间五五开,调和一下,没想到父亲基本站在夫人一边,他心里不服,也很难过。他虽然倔强,并在年轻时公开反对过父亲,可他知道现在绝不能同父亲唱对台戏,那样将自毁前程,也于事无补,而且目前的危急形势也不容许他们父子失和,那样蒋家将会更加风雨飘摇了。

蒋介石说了大半夜,蒋经国基本上是在点头。

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蒋介石的话开始收尾。他看着基本上服从的儿子,满意而又带着情感地说:“经国,你逐渐成熟了。这个,四十不惑,你应该不惑了,以后还有更重的工作交给你做。这个,上海滩的事情复杂,中国的事情复杂呀。处理问题要大胆、果断,但也要慎重,要圆熟,所谓‘文武之道,一张一驰’,弓弦拉得太紧了,也会折的,嗯……”

“是,父亲。”蒋经国点着头。但他心里对父亲所说的圆熟手法却不甚赞同,正因为过于圆熟了,中国的好些事才没有做好,才……唉,不想了,想也没用。

“好,就这样吧。我要休息一下。你就按照我们的商定去做吧。”

“是,父亲。”蒋经国站起,送父亲去卧室休息。

从卧室出来后,蒋经国对守候在楼梯口的王升说:“警卫没有问题吧?”

“是,局座,万无一失。”

“好,你也去休息一下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是,局座。”王升答应着,眼睛向蒋介石卧室方向望了望。

蒋经国也向父亲卧室望了望,然后转过头,沉重地说:“父亲跟我谈了一夜,我,我只有先为家尽孝,然后再为国尽忠了。”

“局座……”王升同情地望着蒋经国,想安慰他又不知怎么说好。

“好了,你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一下。”蒋经国拍拍王升的肩膀。

“是,局座,您好好休息。”王升把蒋经国送到卧室门口,又去再次检查警卫情况。

十五

杜月笙在家里摆了桌酒席,庆贺心爱的儿子及女婿出狱归来。

杜月笙举起装满茅台酒的酒杯,对杜维屏和荣鸿元说:“来,儿子、女婿,我们碰一杯,庆贺你们回家,这些日子你们受苦了。”

杜维屏与父亲碰杯:“阿爸,谢谢你的营救。你老人家事先设计的这张底牌还真好使。你不愧是在上海滩经营多年的大佬,深谋远虑、足智多谋呀。”

荣鸿元也与丈人碰杯:“多谢老泰山营救,老泰山真是老当益壮。”

杜月笙喝了口酒,然后摆摆手:“我们不要太高兴。要知道,用气功对付强手,自己也会伤气呀。为了救你们出来,我使了万不得已的一招,得罪了当今中国最有权势的一批人物,蒋介石、宋美龄、蒋经国、孔祥熙、宋子文,都得罪了。以后我们在上海滩也不好混了。我想好了,我们移居香港,避一避风头。”

杜维屏点点头:“阿爸想得深、想得远。现在时局混乱,我们去香港也好。”

荣鸿元也点头赞同。

杜月笙叹了口气,“我在上海经营多年,盘根错节、根深叶茂,真是不愿意离开呀。”

杜维屏安慰父亲:“阿爸,我们在香港站住脚后再慢慢发展,以后还可以返回上海,重整河山。”

荣鸿元说:“是呀。”

杜月笙又叹了口气,“怕是不容易哟,看现在这形势,以后中国怕是要成为**的天下,蒋家还不知魂归何处呢。”

“老蒋老奸巨滑,怕是早就想好了退路了。”杜维屏说。

“嗯,”杜月笙点点头,“如果真的在大陆站不住脚,他可能去台湾,也可能去海外。”

“阿爸,我在狱中听说扬子公司被撤销了,物品也被查封,孔令侃也被赶出了上海滩,去了海外。”杜维屏又说。

“哼”杜月笙冷笑一声,“遮人耳目而已。现在时局混乱,孔令侃正想把公司移到海外呢,借此机会刚好如愿,还能让蒋经国下了台阶。封存的货物也没上缴国库,暗中已经让孔令侃转移它地或海外,他什么损失也没有。”

“我说呢,小蒋怎么下得了手。宋美龄、宋蔼玲、孔祥熙、宋子文,哪一关他也过不去啊,老蒋还有些惧内。”杜维屏又说。

杜月笙笑了笑,“小蒋年轻气盛,可还是斗不过老蒋呀,儿子还得听老子的。”

杜维屏笑说:“是呀,儿子得听老子的,我永远听你老爸的。”

“哈哈哈”杜月笙开怀大笑。

荣鸿元连忙接上说:“我也永远听老泰山的。”

杜月笙爽朗地笑着说:“好、好、好,就为你们这句话,我冒险捞你们出来也值了。”

父子三人又笑碰了一杯。

在这同一时间,蒋经国也在喝酒。他平时很少喝酒。可今天感到很郁闷,坐在办公室什么事也做不下去。早上,他习惯地打开报纸,看到这样一段文字:“记者近日在采访中听到这样的反映:违法的豪门子弟都悄悄地释放了,这次经济整顿说是‘不打苍蝇,只打老虎’,实际上还是只打苍蝇,不打老虎。”这几天他就心气不顺,看了这段话更觉得一股浊气在胸里上升,满胸膛里乱窜。他抑郁的目光扫到屋角的一箱酒,气闷又膨胀了数倍。这是孔令侃派人送来的一箱法国葡萄酒,说是为了感谢大哥的关照。蒋经国感到这装璜精美的葡萄酒里满含着嘲笑与讥讽。他拿起一**葡萄酒,想用力摔在地上,可又担心惊动其它屋里的工作人员,于是他用牙咬开酒**盖,狠狠灌了几大口。片刻后,他感到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胸中的闷气似乎也消散了些,于是他又举起酒**往嘴里灌,一**酒见底了。

头脑发热,腿脚发软,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蒋经国觉得很舒服,“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蒋经国又打开一**葡萄酒,对着嘴一口气喝光了。手和脚飘起来了,屋里的器物也飘起来了,钢笔在飘、稿纸在飘,啊,桌子也飘起来了。天旋地转,乾坤倒置,蒋经国踉踉跄跄扑到里间床边,一头栽倒在床上。啊,胸膛里火一样在燃烧!啊,肠胃里翻江倒海!晕眩中蒋经国用最后一丝知觉把头栽到床边的痰盂上,大口吐了起来,屋里霎时充满了酒气。昏迷中蒋经国眼前一亮,一个窈窕女人闪现出来,是章亚若。亚若,你来了,你会心疼我吧?你会轻视我吧?我在你面前的形象一向是庄重的,神圣的,可现在,我失态了,我露丑了,亚若,我让你失望了。章亚若轻抚蒋经国的额头,“经国,胜败乃兵家常事,人人都会遭遇失败,你虽然果敢神勇,可也不能永远获胜。不要气馁,不要……”“谢谢你,亚若,你真是我的红颜知己。”蒋经国想握住亚若的手,可她却飘了起来,渐渐远去了……“亚若,亚若,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蒋经国呼喊,可亚若还是渐渐消失了。耳边又响起楚霸王兵败垓下时所唱的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济时骓不逝。骓不逝时奈若何?虞兮虞兮奈若何?”眼泪从眼角涌了出来,这一涌就一发不可收拾,片刻后蒋经国头下的枕巾湿了一大片……

十六

1948年11月6日下午,蒋经国坐在桌前,写下这次来上海的最后一篇日记:

昨日正式发表消息辞督导员职,心中实有无限感慨,几欲流泪。傍晚望看黄浦江的晚景,觉得格外的凄惨。回国后我以“有志者事竟成”为座右铭,依此激励自己做人行事,可这次上海铩羽而归,使我认识到,有些事不是个人努力就能办成的。时势能造英雄,也能毁英雄……

写到这里他抬起头望着窗外,窗外乌云密布,山雨欲来风满楼,他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报界巨头之死

公元1931年秋天的一个周日,哈同路一座住宅的花园里坐着一位中年男子。他穿着朴素的竹布长衫,身上透出文人的儒雅、清高之气,长圆黑亮的眼睛闪着犀利、睿智的光芒。他就是上海《申报》董事长兼社长史量才。

刚刚送走了鲁迅先生,史量才还在回味着这次会面。

近几年《申报》频繁发表鲁迅的文章。这已成为报纸受欢迎的一个主要热点。可鲁迅的文章是投枪和匕首,深深剌痛了当权者的神经。报纸也因此为当局侧目,新闻检查官数次光临申报,连连警告威吓。报纸的处境举步维艰啊!

秋水夫人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袭可体的锦缎旗袍,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丰姿绰约,仪态万方。她微笑着轻声对丈夫说:“家修,晚饭做好了,进屋吃饭吧。”

史量才仍陷在沉思中,没有回话。

秋水夫人又轻声问:“还在想与鲁迅先生的谈话么?”

史量才微微点头。

秋水夫人皱了皱细长的眉毛说:“鲁迅先生提醒得对呀,你们近期发表左翼作家的文章越来越多,当局一定会找麻烦的。”

史量才睁圆双眼:“他们来吧,他们有他们的风刀霜剑,我有我的一定之规。”

“不过你还是要小心呀,老蒋可是心狠手辣,军统局那些特务杀人不见血,《江声日报》记者刘煜生去年就被枪杀了啊。”

“放心吧,夫人,我会小心的,我史家修闯荡江湖几十年,风险遇到不少,可都闯过来了,我福大命大造化大,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进屋吃饭吧。”秋水夫人挽住丈夫的胳膊向室内走去。



早晨,蒋介石做完晨练,坐到餐桌前喝牛奶。秘书送来一叠当天的报纸,蒋介石拿起来翻看,看着看着,他的脸色变得铁青,从牙缝里骂出一句:“娘希匹……”

坐在旁边的宋美龄看看丈夫,问:“大令,怎么了?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么?”

蒋介石指着手里的《申报》气恼地说:“这个史量才,专门跟我唱对台戏。我说‘攘外必须安内’,他却大唱抗日的高调;我忙着剿共,这《申报》却大叫‘反对内战、一致对外’。**作家的文章,《申报》也连篇累牍的刊登!”说到这他把手中的申报狠狠摔在桌子上。

宋美龄拿起桌上的报纸翻看。

蒋介石又气咻咻地说:“他还参与组织‘中国民权保障同盟’,高喊尊重民权,言论自由,反对**、独裁。娘希匹,还不是针对我蒋中正!”

“这个史量才呀,就像三国里的魏延,脑上有反骨,总爱惹事。宋美龄皱皱眉说。“你还记得吧,民国初期,袁世凯称帝时他就坚决反对,以后又一直挑政府的刺,找政府大员的麻烦。”

“是呀,这是个刺头。哼,他爱挑刺,我还想摘摘他的刺呢。该让他尝尝苦头!”蒋介石锐利的眼睛射出寒光。

“大令,不要生气,快喝牛奶吧,快凉了。”宋美龄把杯子向蒋介石面前送了送。“大令,史量才刺不少,名气也不小,他头上带着好多头衔呢。——世界报业大会副会长、,中国民权保障同盟执行委员,上海参议会议长,上海地方协会会长……他还被称为中国报业大王,著名金融家,教育家、社会活动家。在上海他是头面人物,在全国乃至世界,他也很有影响,美国总统哈定都赞扬过他。所以对他呀,还是要慎重。还是忍一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已经忍了几次了,否则……”蒋介石拿起玻璃杯喝了几口牛奶,又说:“不过夫人说得对,对这样的人是要慎重,处理不当会适得其反,给反对我们的人增加口实。”

“是呀,应该稳重些,圆熟些。”

蒋介石看看宋美龄笑说:“夫人看问题很全面、很深远,真是我蒋某人的贤内助呀。”

宋美龄也妩媚地笑说:“大令,吃早餐吧,吃过早餐,还有许多公务等你委员长去处理呢。”

蒋介石看看表,“好,好,吃早餐。大令,一起吃。”

吃完早餐,蒋介石走进办公室,他叫来侍从室主任兼委员长行营秘书长杨永泰。

“你看看这申报。”蒋介石将当天的申报递给杨永泰。

杨永泰不愧为智囊,一翻报纸便明白了蒋介石的心意,他板着脸说:“这个史量才,越来越不象话了!越来越放肆!”

蒋介石冷冷地说:“你给吴醒亚打个电话,问问他能不能管理好上海新闻界,如果管理不了,就赶快让位子!”

“是,委座。”杨永泰恭敬地鞠一躬,转身离开。



《申报》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史量才正召开《申报》中层以上业务人员紧急会议。这些骨干都是精英,其中有全国知名的学者、民主人士黄炎培;教育家陶行知;学者、教授李公朴、新闻家戈公振、编辑家黎烈文等。

史量才身穿藏兰士林布长衫,面容严峻。他看着大家语气沉重地说:“昨天上海社会局局长吴醒亚来找我,说是《申报》近一时期左的倾向越来越严重,报道文章经常与政府的方针抵牾,上面非常不满,要求《申报》立刻改变这种状况。”

史量才说到这用目光扫视众人,众人的神色都墙角的紫檀色大钟一样凝重。

“吴醒亚还提出了几项要求,”史量才又说,“他再次提出要向《申报》派驻新闻检查官。我呢,也再次拒绝了。我向来认为国有国格,人有人格,报有报格,我们要独立办报,不能在别人的监视下工作。如果我们读书,旁边有一条狼狗盯视着我们,我们能专心读好书么?”

“说得好!”黄炎培击掌称赞。“我们是有尊严的报人,知识分子,不能像犯人一样受人监视!”

众人也齐声应和。

“吴醒亚还要求我们撤换一些编辑人员,换上政府推荐的人。我也拒绝了。我们是自己出资办报,是独立法人,有完全的自主权,用人为什么要由政府管?”史量才又说。

“做得对!”陶行知插话。他语音激昂地说:“在座各位大都是辛亥革命的参与者、支持者,中山先生带领我们创立中华民国已经二十年,民国就是要有民权,要有民主,不能再搞满清封建王朝的‘文字狱’,封建**。呼吁民权、维护民主,也是我们民国国民义不容辞的责任!”

众人又齐声应和。

史量才赞许地点头。

“吴醒亚最后提出,如不同意派驻新闻检查官,那报纸就要定期送审,由社会局审阅并根据情况进行删节。我再次拒绝。吴醒亚说,考虑到《申报》在上海乃至全国、世界的影响,他已经一再做了让步,并为此数次受到上面的申斥,如果这个条件还不答应,那么他也干不下去了,新换的人肯定比他要严厉得多。考虑到目前现状,为了不把问题搞僵,我也做了让步,答应了他最后一个条件。这样,《申报》将定期送去审查,审查的程度也会更加严厉,可能会有更多的文章被删节,报纸会开更多的‘天窗’……。我主办《申报》二十年,它就像我的孩子一样,在报上开天窗,就像割我的肉一样啊……”史量才说到这心情沉重,他端起水杯低下头喝水,以平定自己的情绪。

黄炎培激愤地说:“家修先生时常与我谈起,报纸要办成民众的喉舌,历史的记录,而要真正做到这些,就要有新闻自由,言论自由,可是现在,唉,新闻自由、言论自由只是空谈!”

“我又想起了鲁迅先生的那句诗,‘风雨如磐暗故园’,风雨如磐啊!”史量才也激愤地说。

众人脸上都显现出激愤、沉重的神色。

史量才继续说:“吴醒亚还暗示我,上边对我和《申报》非常不满,如果我们还不改弦更张,可能会有严重后果。”他看了众人一眼,“这个严重后果是什么,诸位可能会想到,去年知名记者黄远生、刘煜生不是因为直抒其言被暗杀了么?我史家修年近花甲,自反对袁世凯称帝起,遭遇过不少风险,我不怕死,我可以同我的报纸共存亡。”他又扫了众人一眼,众人脸色肃穆看着他。“可是我为诸位担心,诸位都有一家老小,如果因为《申报》遭遇不测,我史家修于心何安啊!所以我提醒诸位,一定要多加小心,做好防备。如果确有不便,也可以离开《申报》,史某绝无怨言。”说完他向众人拱拱手。

陶行知猛地站了起来,“我陶行知愿与家修先生共进退,与《申报》共存亡!”

黄炎培站了起来:“我黄某人亦如此!”

李公朴、黎烈文跟着站了起来:“我也是!”

众人接着都站了起来,如一棵棵坚挺的树木,形成一片森林。

史量才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他声音嘶哑地说:“我史家修谢谢诸位,谢谢!”说完他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又转过身去拭去眼角滚出的一颗泪珠。



史量才一溜小跑奔进医院,奔进急救室。他看到黎烈文躺在床上,头上、身上缠满雪白的纱布,鲜红的血液正从纱布渗出。他的胳膊上吊着输液**,正在输血。

“烈文,烈文”史量才焦急而心疼地轻声呼喊。

黎烈文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史量才吃力地说:“社长……”

史量才焦急地问:“怎么回事?是什么人打的?”

“一伙彪形大汉。他们问我是不是黎烈文,我说是,他们又问我是不是‘自由谈’的主编,我说是。他们就上来打我,说打的就是‘自由谈’主编。”

史量才瞪着眼睛说:“这帮狗特务,他们是冲着《申报》来的,冲着我来的。三天前他们警告我不要再登茅盾的稿子,可我换了个笔名还是登了。烈文,你代我受苦了。”史量才握住黎烈文的手。

“作为‘自由谈’的主编,我感到骄傲,能为鲁迅、茅盾这样的杰出作家编稿子,我感到光荣,特务们吓不倒我,出院了我要把‘自由谈’办得更好!”黎烈文看着史量才说。

“谢谢你,你是《申报》的光荣,也是《申报》的依靠。好好养伤,争取尽快康复。家里不用担心,《申报》会照顾好你的家小的。”

“谢谢社长。”黎烈文感激地微微点头。

“你是为《申报》受伤的,这是《申报》应该做的。”

史量才走出急救室,向主治医生打听黎烈文烈文的伤势。医生说打的很重,身上多处骨折,内脏也有伤,恐怕得在医院治疗一年半载。

走出医院,史量才握紧拳头。他期望自己变成一位将军,率领着骑兵队或装甲车队,将那帮特务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可是,他只是一个报社的社长,率领着几十个文人,他们都斯斯文文,手无缚鸡之力,只能耍耍笔杆子。在这个强权的社会,秀才遇到兵,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有理说不出呀!

回到家里,秋水夫人看到他脸色不好,连忙问:“怎么了?报纸又被开天窗了么?”

“不是。”

“那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黎烈文被打了,打得很重。”

“什么人打的?为什么打他?”秋水夫人焦急地问。

“是特务打的,还不是因为他是‘自由谈’的主编。他们这是杀鸡给猴看,吓唬我呢。”

“那帮特务可是心狠手辣,他们能打黎烈文,就能打你,你可要小心啊!”秋水夫人忧虑地说。

史量才坐到沙发上,沉着脸不说话。

秋水夫人给丈夫送上茶,担心地再叮嘱:“你千万要小心啊!”

史量才啜了一口茶,说:“在路上我已经想了这个问题。我们不能挺着挨打,要防备。我准备雇几个保镖,晚上看家护院,白天护卫家人和我。”

“好。”秋水夫人赞同地点头。

“我准备把家里的轿车换了,换辆防弹轿车。”

“好。”秋水夫人又赞同地点头。

“我还准备买一些手枪。”

“买枪?”

“是的,用来防身。保镖一人一把,家人也一人一把。我们都要练习打枪,为了保卫自身。”

说罢史量才身子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我想休息一下。”

看到面色沉重的丈夫,秋水夫人心疼地说:”我给你弹琴听吧,好放松一下。”

史量才微微点头。

“你想听什么?”

史量才睁开眼睛,看到墙上挂的水墨梅花,上面题着两行诗:“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就弹《梅花三弄》吧。”他说。

“好。”秋水夫人拿出古琴,放在几案上,用心弹了起来。

史量才凝神静听着……



“呯”,一声枪响。

“好啊,这枪打得准!”秋水夫人为丈夫鼓掌,儿子史咏赓也为父亲鼓掌。

“有进步吧?”史量才看着手中的*笑了笑。

“岂止是有进步,进步大大的!”秋水夫人又调皮地说。

一家人都笑了。

“什么事只要用心,就会有成果的。”史量才看着儿子说。

“是,父亲。”老实的儿子恭敬地回答。

史量才看看冒着青烟的手枪,感慨地说:“我是一个文人,可现在却要练习射击,拿笔的手拿起了枪。我心里真有些悲哀,不由想起了《水浒》,那一百单八将为什么上梁山?官逼民反呀!”

听了这话,秋水夫人和史咏赓的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来,咏赓,你来射击。看看你进步没有。”

史咏赓有些腼腆地说:“我没有爸打的好。”

“你年轻、眼神好,应该比我打得好呀。”史量才疼爱地拍拍儿子的肩膀,“鲁迅说得好,后人总要超过前人。你要好好学习,好好锻炼,超过父亲啊。”

史咏赓恭敬地回答:“是,父亲,我会努力的。”

史量才把儿子搂到自己身边,严肃地说:“一旦父亲遭到不测,你就要站出来,接父亲的班。”

秋水夫人忙说:“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史量才又拍拍儿子的肩膀:“咏赓,你就是父亲未来的希望,你们年轻人就是国家未来的希望啊。你们要努力,如果你们做得好,以后文人就不会被迫拿起手枪了。”他把手中的枪掂了掂。

“是,父亲,我一定记住父亲的话。”

“好,你打吧。”史量才指了指前边的枪靶。

儿子举起枪,屏住呼吸,精心瞄准,“呯”一枪射了出去。竟也打了个9环。

“好,好啊,打得好!”史量才高兴地叫了起来,又兴奋地拍儿子的肩膀。

秋水夫人望着这父子想,如果没有那些烦恼、忧虑,一家人平平安安,其乐融融,那该多好呀。



尽管雇了保镖,换了防弹汽车,配了手枪,可史量才每日还是惴惴不安。他为报纸担心,担心被开天窗,好好的版面,却空白了一块,如美人的脸上缺了眼睛,少了鼻子,成什么样子?让人心痛啊。他为职员担心,他们都是报业精英,一代人杰,如果再有闪失,怎么承受得起呀?他也为家人担心,他们整日担惊受怕,还面临着生命危险。晚上,史量才经常从噩梦中惊醒。这段时间,白发明显增加。秋水夫人心疼他,不断换着膳食的花样,可他的饭量还是减少,心有块垒呀。

史量才多么希望能够平平安安的工作,平平安安的生活,把悬着的心放下来。可是这是一个动荡的社会,“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这一天,又一个重大事件摆在史量才面前。

1932年*,南京中央大学发生了*。*起因于朱家骅。朱家骅曾留学德国,学习地质。回国后任北京大学教授。“五四”运动中,他是国民党右派领导之一。其人虽为知识分子,但却善于周旋、吹捧,因而得到蒋介石的赏识,官运亨通。1930年由广州中山大学校长调任南京中央大学校长。可他到中央大学不到两年,学校经费和教员工资却积欠半年以上,并被揭露出挪用公款数万元,引起师生强烈不满。1932年初朱家骅走门路离开中央大学,升任教育部部长。他指任工学院院长刘光华代理中央大学校长,可学生坚决反对。他又提请行政院委派教育部政务次长段锡朋兼职中大校长。学生们认为段锡朋是朱家骅的亲信,又是官僚政客,还是反对。*学生们开会讨论如何拒绝段锡朋,段锡朋却坐着汽车来上任了。愤怒的学生蜂拥到校长室,向段锡朋当面质询。段锡朋摆起官僚架子,申斥学生,并且举起双臂推搡为首喊反对口号的学生。于是双方发生冲突,段锡朋脸被抓伤,长衫被撕破,他的汽车玻璃也被击碎。

段锡朋狼狈跑回教育部向朱家骅哭诉,朱家骅大怒,领着他去行政院告状。当日行政院就决定解散中央大学。接着又派警察先后逮捕学生王志梁、钱启明、陈克诚、谢治珍等60余人。

《申报》的记者是有责任心和正义感的,*发生后立即赶赴现场,写出了真实报道。

看着摆在桌上的中大*新闻稿,史量才心潮起伏。现在《申报》正处于非常时期,如果刊登关于*的报道,势必得罪蒋介石的亲信朱家骅,引起蒋的更大忌恨。报社也可能会遭到更大的打击。他的脑海中此时又浮现出黎烈文鲜血淋淋的情景……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拧到了一起。

如果不报道……。这样重大的事件却没有出现在《申报》的纸面上,简直不可思议!“如实报道历史事实,成为历史的真实记录。”这是《申报》的办报宗旨啊!

有人敲门,来人是儿子史咏赓。

“你怎么来了?”史量才有些诧异,儿子可是很少到他办公室来。

“爸,同学们都很关心、支持‘中大’的*,大家想知道详细情况,说《申报》肯定会有详细报道,让我来找回去给大家看。”

“是么,学生们都认为《申报》会有详细报道?”史量才看着儿子问。

“是啊,这么重大的事件,《申报》怎么会不报道?而且肯定比别的报纸报道得多,报道得详细。”

“你也这么想?”

“当然,这是《申报》的一贯作风啊。”儿子有些诧异,父亲怎么会这样问啊?

“你想对了,儿子,这么重大的事件,《申报》不会不报道。这是记者交上来的报道稿件,我正要签发,明天就见报。”史量才指指桌上的一叠稿子。

“那我可以先看看么?回去好跟同学们汇报。”

“好,你看吧。”

儿子看着稿件又问:“爸,这样有刺激性的稿件,吴醒亚会不会又给删节,开天窗呀?”

“他这两天去南京开会了,报纸不会受影响。”

“好,太好了!我真希望他永远离开上海。”儿子高兴地说。

史量才拍拍儿子肩膀,感慨地说:“吴醒亚走了,还会来张醒亚,刘醒亚,国民党不会放松新闻检查的。”

儿子的脸色暗淡下来,“爸,现在办报可真不容易呀。”

史量才叹了口气,“是啊,就像在高空走钢丝……”他又感慨地说:“中国经历了几千年的封建统治,又有‘文字狱’的传统,要真正实现社会民主,新闻自由,‘路漫漫其修远兮’……”

儿子看着父亲,思索着。



朱家骅看到《申报》关于中大*的报道,勃然大怒。他联合一些官僚,又搜集了一些《申报》所谓“蛊惑民众,危害党国”的“罪证”,向蒋介石告状。

蒋介石虽然忙于对江西红军的围剿,但还是抽出时间召开会议,研究《申报》的问题。参加会议的有委员长行营秘书长杨永泰,教育部长朱家骅,国民党宣传部长张道藩,组织部长陈立夫,军统局长戴笠,委员长侍从室副主任,蒋介石秘书陈布雷、上海市市长吴铁城等。

蒋介石身穿笔挺的草绿色毛料四星上将戎装,腰板挺的笔直,坐在会议桌前方主持会议。“这个,骝先报来一些《申报》的不法情况,我已经交诸位传阅了,现在诸位发表意见吧。”

朱家骅首先发言:“鄙人注意《申报》已经很久了,这份报纸总是与党国、与领袖作对。”说到这他看看蒋介石,蒋介石不露声色,示意他继续说。

“《申报》一向妖言惑众,蛊惑煽动,危害党国。下面我概括举一些例子。”朱家骅声调激昂。“‘918事变,委座指示以静制动,不要扩大事态,等待国联调查、调解。可《申报》却连篇累牍报道抗日动态,指责政府不抵抗。”

“委座制裁党内异己分子邓演达,《申报》指责委座杀害忠良、铲除异己。”

“委座以国家利益为重,暂时退避下野,《申报》发表社论,连声叫好,表示欢迎。我当时看了非常气愤,怎么能这样对待领袖?简直是大逆不道!”说到这朱家骅又看看蒋介石。

蒋介石这时说话了:“这个嘛,对我有意见还是可以说的。”

“这是委座大度、宽容,可是我们作为党国干部,却不能容忍,我们要维护领袖的威望,不能容许他人随意诋毁!”朱家骅满面通红地说。

“是的,我也这样看。”戴笠插话说。

“我赞同朱部长的意见。”张道藩也附和。

其它人这时也不能不表态了,都表示支持朱家骅的意见。

蒋介石的眼睛亮了亮,但他马上说:“好,不说这个了,往下说。”

“‘128事变,委座还是指示暂不要与日军正面冲突,而19路军不听从委座命令,擅自与日军交火。《申报》又连发文章支持19路军,史量才不但给19路军大笔捐款,还四处为其募捐。”

“委座为了国内安定,派兵围剿南方*,《申报》发表文章反对,指责**只打内战,不敌外侮。”

“《申报》‘自由谈’栏目连篇累牍刊登左倾分子的作品,讥讽当局,抨击时政。”

“史量才还参与组织‘民权保障同盟’,高喊保障民权,反对独裁、**,矛头所指,昭然若揭!”朱家骅说到这又看看蒋介石。蒋介石仍是不动声色。”

“总之,《申报》是一贯同政府、领袖作对,鄙人的意见,应该坚决予以取缔,并将其负责人绳之以法!”朱家骅完成了自己的控诉,连忙拿起杯子喝水。

蒋介石扫了一眼众人,说道:“这个,骝先已经说完了《申报》的问题,诸位再谈谈意见。”

戴笠清了清嗓子,说:“对《申报》我已经注意很久了,正如朱部长所说,其问题是严重的,我支持朱部长的意见,取缔《申报》,制裁史量才。”

“诸位接着谈,有不同意见也可以谈么。”蒋介石又说。

老练沉稳的陈立夫发言了,“听了朱部长、戴局长的发言,感觉《申报》的问题确实不少。可《申报》是我国最早的报纸之一,又是全国第一大民办报纸,在国内外影响不小,史量才也是国内外知名人士。处理《申报》和史量才,我意应持慎重态度,否则可能得不偿失。《申报》有问题可以处理,但方法要稳妥,不要过激。自古以来,官府应对反对者大体有两种态度,一是打击,二是安抚,我们也可以两手并用嘛。”

陈布雷也是报人出身,虽然他忠于蒋介石,但对文人却比较同情,他发言道:“我赞同陈部长的意见,持不同政见的文人毕竟不同于持刀枪的土匪,对他们应以批评、安抚为主,这样才能安定民心啊,也才能显示政府的尊重民主,尊重民权。”

“我们几次向《申报》派驻检查官,都派不进去呀。对市府的批评,《申报》也置若罔闻。考虑到《申报》和史量才在上海的影响,我们也是投鼠忌器呀。”吴铁城说完看看蒋介石,以表明自己是尽了责任的。

听完大家的意见,蒋介石做总结性发言:“这个,诸位都谈了很好的意见,虽然主张不同,但都有一定道理,都有可取之处。祖燕说得方法我看可以采纳,可以考虑几个合适的职位,让史量才选择,如果他能同政府合作,最好。不过我看也难,如果仍不合作,该处置也要处置,如何处置……我的意见嘛,对《申报》、史量才都要持慎重态度,以稳妥为好。道藩的建议很好,在上海不好处理,可以在沪外处理,可暂时禁止《申报》在沪外发行,以儆效尤,并观后效”



史量才低着头走进家门,脸色很难看。

秋水夫人连忙迎了上去,她看着丈夫关切地问:“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史量才坐到沙发上,气愤地说:“老蒋用官位收买不成,就来硬的了,他亲自下令,禁止《申报》在沪外发行。”

“那发行量就少了一大块呀!”秋水夫人着急地说。

“是呀!”史量才气得一拍茶几。

“那怎么办?”

“怎么办?我想在报上发声明,说明情况。”

“跟老蒋顶着干?”

“他逼迫我们呀!”

秋水夫人沉默片刻后,细声说:“家修,我看不能硬顶,这样报纸可能被查封,还可能……”她为丈夫的人身安全担心。

史量才沉思片刻,抬头看着秋水夫人,说:“那你看怎么办好?”

“我看还是找人活动活动,多花点钱。”

史量才沉默,片刻后感慨:“我总说报有报格,人有人格,可现在,却要去给达官贵人送礼,低三下四向他们央求……而且,我们并没有错。”

“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你这样做是为了《申报》的生存啊!”

史量才沉默。

秋水夫人又劝道:“留得青山在,方能有柴烧。《申报》发展到今天,不容易啊,要想法子保住啊。”

史量才沉思了一阵,看着秋水夫人说:“你说得对,为了《申报》能办下去,得忍辱负重啊。我这就去找人活动。”说着站起来向外走。

“路上要小心啊。这时候要格外小心!”秋水夫人关切地说。

“放心吧,我坐着防弹汽车,还有保镖跟着我。”史量才拍拍秋水夫人的手说。



史量才花重金活动国民党组织部长陈立夫和蒋介石行营秘书长杨永泰,他们终于答应为《申报》求情。《申报》的禁邮在全国引起很大反响,读者和知识分子纷纷呼吁、抗议,要求尽快解禁。在外界不断增大地压力下,加上陈立夫、杨永泰的说项,蒋介石松口了,他提出可以给《申报》解禁,但《申报》要答应三个条件:第一,撤换总编辑陈彬和。第二,开除黄炎培和陶行知。第三,允许政府派检查官进驻《申报》。

史量才经过仔细考虑,回复:总编辑陈彬和自愿离职。黄炎培是自己的老朋友,由于生计困难,按月送一点津贴,实际上既不到报馆办事,也不负任何设计责任,不算报社的正式成员,所以也就无所谓开除。以后他不再过问报社的事。陶行知也属此种性质。一些左倾作家的稿件是自由投稿性质,以后可以不再续登。“自由谈”的稿件,以后注意选择,如还不满意可以停版。但是不能同意政府派检查官进驻指导,《申报》是自办的报纸,从未拿过政府的津贴,倘若政府定要派员进驻指导,宁可将《申报》停刊。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双方都做了让步,《申报》在禁止全国发行一月后,终于解禁了。



劳累加上焦虑,使史量才的胃病复发,他来到杭州西湖畔的秋水山庄养病。

晚上,风轻月明,史量才和秋水夫人乘着一艘游船游览西湖。

月色朦胧,远山如黛,岸边的杨柳若隐若现,中间透出星星点点闪烁的灯光。游过三潭印月,可见印在水面上的圆月如银盘样皎洁,在平滑的湖面上轻盈的飘浮。游过花港观渔,又可见依稀的金鱼在水皮下游动,划出一道道浅浅的波纹。西湖美景真是有如天堂,时时处处让人留连,让人心醉啊。史量才观赏着美景,心中吟哦出诗句:“湖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史量才正陶醉在良辰美景中,一艘华丽的大型游船迎面划了过来,船上传来靡靡之音,其间夹杂着纵情男女的调笑之声。史量才不由又想起一首描写西湖的诗句:“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由这首诗他又想到当前的局势。日寇已吞并了东北三省,又觊觎华北乃至整个中华,可国民党当局却采取不抵抗政策。如果这种状况持续下去,用不了多久,西湖也将沦陷敌手。“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飘零雨打萍。”史量才的心头沉重起来。

看到丈夫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秋水夫人劝慰:“你是不是又想到烦恼事了?今晚我们游湖,就是要放松的,你想些轻松的事好么?”

史量才叹了口气,“烦恼如影随形,挥之不去。‘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你躺在躺椅上,闭上眼睛,我弹琴给你听。”

史量才躺在躺椅上,闭上眼睛。

秋水夫人调准琴弦,弹起了《春江花月夜》。

随着悠扬的琴声,史量才在心里吟咏着张若虚的千古名句:“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中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吟诗、作画、听琴、下棋,这才是文人所爱,才是文人应有之道啊。琴声悠悠,游船悠悠,史量才渐渐入了梦境。啊,收音机里传来蒋介石下台的消息。新的政府宣布取消新闻检查,《申报》完全解禁了!印刷机下一份份《申报》如流水般流了出来,又流向全国,流向千家万户……。史量才站在高山之巅,翘首眺望《申报》的滚滚流动,大快朵颐,大快朵颐啊!突然,收音机里播音员又宣布有重要消息播出,仔细一听,啊,蒋介石又上台了!新闻检查制度随之恢复,《申报》被查封,门上贴了大大的封条,报社人员一个个被逮捕,披枷带锁……。不,不行!《申报》不能查封!不能停办!史量才叫喊着从噩梦中惊醒,头上滚出冷汗。

秋水夫人心疼地掏出雪白的丝手帕给丈夫擦汗,“你看你,睡觉中也不能安生。”

史量才睁大眼睛,乌云遮月,四周一片无边的黑暗……

十一

疗养中的史量才真的不得安生,又一件重大事件发生了!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干事长杨杏佛被国民党特务暗杀!举国震动,各界知名人士纷纷发表声明表示抗议,可好多报纸不敢刊登,于是宋庆龄等知名人士找到史量才,请求《申报》刊登。

刊登么?当局已经对《申报》耿耿于怀,再刊登这种与当局对着干的文章,将是何种结果?

不刊登?笑话!这么重大的事件,这么重要的文章,《申报》竟然不报道,不刊登,那还叫《申报》么?

史量才紧张地思索着。这是决定《申报》命运的事件,这是决定《申报》命运的时刻。

秋水夫人送来一杯乌龙茶,她不说话,知道这时是不能打扰丈夫的。但是她的心里忐忑不安,丈夫即将做出的决定,不但关乎《申报》的前途,也关乎家庭的前途。

史量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当他注视茶杯时心脏不由一颤,这套精致的景德镇茶具是杨杏佛送的啊。杨杏佛的音容笑貌随之浮现眼前,鲁迅为悼念杨杏佛所写的诗句也浮现眼前:“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何期泪洒江南雨,又为斯民哭健儿。”亲密的战友已经为正义牺牲了生命,而他的战友连悼念、支持他的文章都不敢发么?如果这样又有何颜面面对黄泉之下冤死的灵魂啊!

史量才猛地站起来,抓起电话,做出最后决定。电话打完后他心里一阵轻松,事已至此,不必多虑了。

秋水夫人听到丈夫的决定,心里一震又一沉。她敬佩丈夫的正义和勇敢,也为丈夫和家庭的命运担心。她有种预感,做出这个决定后,丈夫和家庭的安危将命悬一线了。她不想让丈夫看到自己的担心,转身悄步走了出去。

史量才看着秋水夫人的背影,心里也一沉。男子汉大丈夫是家庭的支柱,应该给家庭带来安全和幸福,可是自己……他不由想起了书中的一句话:“人啊,永远生活在矛盾和两难处境之中。”

十二

军统局局长戴笠迈着急促的脚步走向蒋介石的办公室。委座紧急召见自己,一定有重要的事。

蒋介石看着有些气喘的戴笠,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申报》,冷冷地说:“这个史量才,我倒是很佩服他,他真是很有胆量,还敢刊登这样的文章!”

戴笠扫了桌上的报纸一眼,“委座,这姓史的真是不知好歹,楞是要充硬汉。我看应该处置了。”说着他用手轻轻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蒋介石思索着说:“治国么,有时要有严厉的手段,否则有些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我让纬国去德国学习、考察,对德国的法西斯制度,我是欣赏的。他们的盖世太保我也是欣赏的,所以让你组成了军统局。”

戴笠双脚一并立正说:“委座英明。”他看着蒋介石又说:“那我们行动么?”

蒋介石沉思片刻,说:“他史量才刊登这些知名人士的抗议,反响很大。我想还是要慎重,避免不利影响,刚杀了个杨杏佛……。”

戴笠小心地看看蒋介石的神色,揣摸着他的心思。

蒋介石看看戴笠,问:“我听说你同史量才有过些交往?”

戴笠立正回答:“是的,我在上海社交场合见过史量才几次,在杜月笙、黄金荣家里的堂会上也与史量才会过面。史量才是上海滩的头面人物,交往很广的。”

“那好,我看你还是与史量才见一次面,再劝劝他。以前我们给他考虑了几个副部长的位置,现在正部长也可考虑。如果他还是不肯同我们合作,那就……”说到这蒋介石打住了,扫了一眼戴笠。

戴笠立刻打立正:“学生明白。”

蒋介石又说:“不过就是动手也要慎重,不能暴露身分。”

“学生明白,我让几个土匪参与,就说是土匪抢劫。”

蒋介石点点头:“嗯,要干净、利索,不留后患。”

“是。”戴笠又一立正。

十三

史量才绝不想到,戴笠这个特务头子会到自己家里拜访。不过即来之则安之,他将戴笠引进客厅。

戴笠面对史量才麻脸上堆着微笑:“听说家修兄近来身体不适,兄弟特来探望。”

史量才虚与委蛇:“大热的天,雨浓兄远程前来造访,史某实不敢当啊。”说完他向戴笠拱了拱手。

戴笠又笑说:“家修兄学识、才干超人,小弟只恨公务繁忙,不能常来请教。”

“雨浓兄太客气了,不敢当啊,不敢当。”

“家修兄身体康健些了吧?看来气色不错。”

“嗯,经过调养,好些了。”

“小弟带来些文具,供家修兄修养中雅兴。”说着戴笠拿出一套贵重的文房四宝放在案几上。

“这怎么敢当,受之有愧啊。”史量才客气地说。

戴笠笑说:“小弟也不知选什么礼物好,家修兄乃文化名人,报业泰斗,就带来这些文具。”

“这些文具都是名品,让雨浓兄费心了。”史量才又拱手。

看到秋水夫人送茶点进来,戴笠又拿出一套精致的翡翠首饰,麻脸笑容灿烂:“小弟还给嫂夫人带来些小礼物,请嫂夫人笑纳。”

秋水夫人笑说:“戴局长太客气了,这怎么敢当。”

戴笠笑说:“嫂夫人雍容华贵,小弟只是担心这些首饰配不上嫂夫人呢。”

秋水夫人忙说:“这么贵重的首饰,我只怕配不上它呢,真是让戴局长太破费了。”

饱经世故的戴笠在嘻嘻哈哈寒暄了一阵后,将谈话转入了正题。

“家修兄,委座对您的学识、才干很是常识,很希望您能够加入政府,为国家出力呀。这次兄弟来,委座又定了几个职位供家修兄挑选。上次供选的职位是副部长级,这次可都是正部长级呀。”说着戴笠拿出了打印着职位的纸单递给史量才。

史量才看了看纸单说:“兄弟是个文人,自由散漫惯了,不适应政府官员的工作,请转告蒋委员长,家修难以从命啊。”

“委座可是对家修兄寄以厚望,再三敦请,委以重任。兄弟跟随委座多年,这样的关怀还是绝无仅有,家修兄最好不要辜负委座的一片厚意呀。”

“蒋委员长的厚意我心领了,可从政兄弟还是不敢当,一是难以胜任,二是割舍不下《申报》,还请见谅啊。”史量才说着向戴笠拱手。

“家修兄实在不愿从政,兄弟只好向委座转告了。不过兄弟还有句话请家修兄考虑。”

“雨浓兄请说。”

“委座如此器重、厚待家修兄,家修兄即使不从政,能否也与政府进行合作?”

史量才沉默。

戴笠又补充一句:“再说一句到家的话,《申报》刊登文章能否多考虑些政府和委座的脸面?”

史量才开口了:“我主持《申报》有一条原则:以治史的精神办报。就是要以史官真实记录历史的精神办报。所以《申报》刊登文章不论党派,不考虑权势,力求真实反映社会情况和民意。”

戴笠心中不快,但他忍住说:“我们是中华民国,政府也是民众的政府,为民办事,所以政府的威望也应考虑啊。”

“政府只有开放言路,顺应民意才能保有威望。如果只想以堵塞言路的办法保住威望,那是行不通的。”史量才冷静地说。

戴笠的脸色沉了下来:“如此说《申报》还是要继续现状了?”

“我认为《申报》的现状没有什么不好的。”

戴笠的声音严厉起来:“《申报》如果做事不考虑政府和委座的脸面,那么……政府也要维护纪律和法制的。”

史量才的声音也大了起来:“《申报》不会看谁的脸色办报,那样《申报》就不会有今天。并且我认为,《申报》也没有违反法纪的行为。”

戴笠的眼珠瞪了起来,脸上的麻子也一跳一跳抖动起来。他抓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努力控制情绪。片刻后他说:“委座是很宽容大量的,但他手下有几百万军队,几十万警察,几万特工,要是惹恼了他们,不好办呀!”

史量才眼睛也睁大了:“《申报》只有几十个文人,但是有几百万读者,我们要对他们负责,他们也支持《申报》!”

“那好吧,家修兄就自行其事吧!兄弟告辞了。”戴笠板着脸站了起来。

“雨浓兄,这些礼物还是请带回去吧。”史量才指了指桌上的东西说。

戴笠的脸色更加阴沉:“怎么,这点面子也不肯给么?”

“如果雨浓兄是私访,那么礼物我收下。可雨浓兄是为了公事而来,兄弟又没有从命,这样礼物就难以收下了。”

“好,那我就带回去。”戴笠拿起礼物气冲冲地走出大门。

十四

1934年的初秋来到了。这一天早晨秋高气爽,史量才在秋水山庄的阳台上边打太极拳边观望景色。秋水夫人则在一旁轻轻抚琴。这座江南庭院式建筑北依葛岭,南临西湖。主楼青石柱子、朱红花窗、白色栏杆,在造型、选材和色彩上别具匠心,独具女性纤巧之美。楼后还有一座仿照红楼梦怡红院建造的花园,亭台回廊、水池假山掩映在碧树森森之下,古朴幽静,精巧宜人。花园里牡丹盛开,姹紫嫣红,各显奇葩。

美丽的景色、凉爽的天气、悠扬的琴声,使史量才的心情很是舒畅,这是近日来少有的。他不觉有了诗兴,随口吟出一首七律:“晴光旷渺绝尘埃,丽日封窗晓梦回。禽语乐声通性命,湖光岚翠绕楼台。山中岁月无古今,世外风烟空往来。案上横琴温旧课,卷帘人对牡丹开。”

“家修,你这首诗很好,‘山中岁月无古今,世外风烟空往来。’真是佳句呀。”秋水夫人微笑着说。

“夫人认为不错?”史量才露出笑容。

秋水夫人点头,“不错,真的不错。”

史量才笑着打拱:“多谢夫人鼓励,小生定当继续努力。”

秋水夫人面如桃花:“都快六十了,还小生呢?”她又感慨地说:“多日不见你如此开心了。”

史量才说:“今天天气真好,园里花开得也好,所以心情好。”

“我们要是总能这样轻松的抚琴、吟诗多好。”秋水夫人感慨。

“所以我要大力呼吁和平、民主,只有世界太平,国家民主,百姓才能安定、幸福啊。”

“是啊。”秋水夫人点头。

史量才又说:“在这样的好天气上路,可以当作秋游了。”他们一家准备下午返回上海。

“可我们一家五口坐轿车,保镖就不能跟随了。”秋水夫人说。

“大白天,这么晴朗的天气,不会有事吧。走这条路我认为应该是安全的,这条路是我捐钱修筑的啊。”史量才望着秋水夫人说。

“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国难当头、权奸相逼,还是小心谨慎好啊。”秋水夫人还是有些忧心。

“可轿车最多只能坐五个人啊,三个孩子还非要跟我们坐车回去,只好让保镖坐火车回上海了。”史量才看看秋水夫人又安慰:“你不必过虑,老蒋有几百万军队、戴笠手下有几万特务,他们要想杀我,我就是带上几十个保镖也没有用。我都想把保镖撤了,免得他们跟着我遭殃。”

“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好吧,就依你,让保镖坐火车。我们吃完早饭就上路。”

“好,早些走,几个小时就到了。”

防弹轿车上路了。坐在车后面的史量才内侄女沈丽娟、儿子史咏赓及同学邓祖询都是学生,年轻活泼,望着公路两旁的美丽景色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史量才对秋水夫人笑说:“这条公路还挺平坦,车子走在上面很平稳,看来我捐的钱没白花。”

“嗯,公路确实修得不错。”秋水夫人微笑着点头。

史量才的轿车行到一个僻静处,突见前面有一辆黑色别克轿车横在公路上,于是只好停下来。司机下车走过去想看看别克轿车是不是出了什么故障,邓祖询好奇也跟了过去,史量才及家人则下车活动身体。

这时有六、七名穿黑色短衣的大汉持手枪从别克轿车后面冲了出来,他们挥枪射击,史量才的司机和邓祖询立即中枪身亡,沈丽娟也受了伤。史量才立即明白遇到了来刺杀的特务,而手枪放在汽车后备箱里了,来不及取出还击。他向秋水夫人和孩子说:“他们是来杀我的,你们快向相反方向跑,去喊人。”说罢他就掉头疾跑。秋水人和两个孩子急忙向相反方向跑。

果然如史量才所料,刺客们没有去追背包里携带着钱款的秋水夫人及孩子,而是一窝峰地追赶史量才。史量才虽然经常锻炼,但毕竟已经年近六旬,怎能跑过年轻力壮训练有素的特务,很快他就被特务追上了,一阵乱枪,史量才倒在血泊中。

一代报业泰斗惨死在自己捐款修筑的公路旁,他双目圆睁,瞪望着青天白日……

十五

史量才惨案震动了全国,各界人士纷纷要求缉拿凶手,蒋介石亲自给浙江省主席鲁涤平下令,令其尽快破案。

各大城市纷纷举行追悼会,哀悼史量才这位报业泰斗,民主斗士。美、苏、英、法等国报界名人也打来唁电。

在上海设立了追悼史量才的灵堂。灵堂门前悬一幅挽联:“死亦寻常,忍此一刹那痛苦;有舆论在,有事业在,复何遗憾。”宽大的灵堂里挂满了各方的悼词悼文,孔祥熙的“光荣于世”,何应钦的“善人不禄”,张学良的“通材达识”,陈绍宽的“立言不朽”,王世杰的“事业不朽”,褚民谊的“德音无穷”,鲁涤平的“舆论同悲”,等,几乎全国的所有名人都写来了悼词悼文。中间最醒目的是蒋介石的题字:“哲人其萎”。

班禅额尔德尼大师亲来为亡者诵经。

国民政府大员孔祥熙、唐绍仪、张群等代表政府前来吊唁,浙江省主席鲁涤平、杭州市长周象贤代表浙省、杭城前来吊唁。令人吃惊的是朱家骅、戴笠竟也前来吊唁。

家人将史量才安葬于他最喜爱的西湖湖畔。秋水夫人面色惨白,一身缟素,抱着史量才生前最爱的古琴,在陵前弹起了《广陵散》,曲至高亢处,琴弦突然崩裂!秋水夫人默默站起身,用颤抖的双手将断弦古琴投入坟前燃烧的火钵……

高山流水,知音已绝,秋水山庄自然成了不堪回首的伤心之地,于是秋水夫人将秋水山庄捐献给了慈善机构,另找了一处简朴僻静小屋寡居。

鲁涤平奉命严查刺杀史量才的凶手,但当发现蛛丝马迹时,他和夫人却突然暴死家中,于是案件便不了了之。

解放后,军统头目沈醉供述了奉戴笠之命暗杀史量才的经过,史量才之死的真相终于大白于世。

惊险调查

危险的调查



晚上,陈雷与女友傅雯坐在肯德基餐厅的一个角落里,边吃饭边谈着话。

傅雯是专门为了劝说陈雷请他吃这顿饭的,为此,她还专门搜集了一些劝说的资料。

“陈雷,我看这次危险的调查采访你还是不要主动请缨了。去调查重大矿难,太危险了。”

“你别过于紧张,我去采访危险事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不还是好好的么。身上的零件,一个也没少,且都运转自如。”陈雷英武的脸现出很阳光的笑容。

“我跟你说,记者现在已经是高危的职业。这可不是我个人的片面看法。统计结果显示,584%的被访者认为记者行业属于高危职业。你还要去危险的地方调查采访危险事件,就更危险了。”傅雯很精致的脸上一付严肃的样子。

“我再给你举几个具体例子。”傅雯又说。她从背包中拿出个笔记本,看着本子张开了好看的嘴唇。“今年6月24日晚10点40分左右,某杂志编辑洪文昌在回家途中遭袭,两名陌生男子手持钢筋条将其打伤,头部伤口深至颅骨。事后,两名男子逃走,洪文昌经抢救保住性命,但留下后遗症。当事人正在调查一个可疑的交通事故,怀疑遭人报复灭口。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

2008年年初,湖北某市记者杜华在采访现场拍照时被人活活打死。而知名记者钱烈则因为在网上发表揭露问题的文章而在2009年2月遭到砍杀……”

傅雯还想往下唸,陈雷打断了她:“好了,不要往下唸了。这些情况我都知道。想干事哪有不冒风险的?医生有遇到医闹的风险。司机有撞车的风险。警察有被凶手伤害的风险。工人也可能遇到事故么。胆小怕事还能干事么?还能当个好记者么?那些战地记者,枪林弹雨都不怕,敢于到战争最前线采访。我们连去采访个矿山事故都不敢么?”说到这陈雷的声音不由放大了。

“你小点声。”傅雯往下摆摆手。

“我看,我们今晚是要喝壮行酒,而不是喝退缩酒。”陈雷举起了装着葡萄酒的酒杯。

傅雯轻叹了口气,说:“我呀,是说不服你。可我为你担心呀。”

“我知道,知道。”陈雷握住傅雯雪白柔嫩的小手,又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一定会去时80公斤,回来时也80公斤,一块肉也不会少。”

傅雯抓起陈雷的手轻轻亲吻了一下,“但愿如此。”



陈雷来到永春市,发生重大矿山事故的永春煤矿就在这个市的市郊。刚刚发生的重大矿难矿山方面说是死了二十一人,是坑道顶层透水造成的事故。但有传闻说实际死了五十多人,而事故原因是违章操作造成的。

陈雷住进了永春市的春水宾馆。马上投入了事故调查采访。很快,永春市就传开了,省里来了个名记者,专门调查这次矿山事故。

第四天晚上,天天跑调查的陈雷有些疲乏了。吃完晚饭,听到宾馆一楼的舞厅传出悠扬的舞曲声,他想放松一下,就徐步走进舞厅,坐在边上的椅子上。

看着穿着讲究的舞客步履轻盈地漫舞着,听着悦耳动听的舞曲,陈雷也有些陶陶然,手掌不自觉地在大腿上轻轻打着拍子。

“哟,陈大记者光顾我们舞厅了。”一个穿着紧身旗袍,体态丰满,烫着大波浪发型的妩媚中年女人走到陈雷面前笑着说。

“怎么,你认识我?”陈雷有些诧异地看着这女人。

“你就住在我们舞厅的楼上么。不但是我们宾馆,全永春市都知道省里来了个大记者,来调查矿山事故。”中年女人笑面如花。

“你一个人坐着没意思吧。我给你介绍个舞伴,陪着你跳舞。我是这舞厅的经理,叫方梅。”方梅说着招来一个年青漂亮的舞女,“曼丽,你陪着陈记者跳舞,一定要陪好哟。”

曼丽微笑着点点头,向陈雷伸出手。陈雷只好站起来,接住她的手。

曼丽不但衣着时髦,长相艳丽,舞也跳得非常好。两条长腿轻盈摆动着,腰肢灵活自如。舞伴跳得好,陈雷也来了兴致,抖擞精神跳了几曲。

这时方梅又过来了,说:“跳累了吧,到我办公室休息一下,喝点饮料。”

曼丽拉着陈雷的手就跟着方梅走。

走进舞厅经理办公室,里面很宽敞。靠着墙摆着写字台,转椅。另一面墙摆着皮沙发。屋里开着空调,很凉快。

方梅拿来几罐饮料,一盘水果,笑说:“你们好好休息,歇好了再跳。”

陈雷点头说:“谢谢了。”

中年女人说:“别客气,一定要玩好哟。”说完就扭着腰身走了出去。

喝了一罐饮料,吃了一些葡萄,陈雷感到身上凉快了。

曼丽笑对陈雷说:“陈记者,歇好了吧,我们接着跳吧。”

陈雷站了起来,要往外走。曼丽拉住了他,“这里宽敞,凉快,就在这里跳吧。”

虽然关着门,但外面的舞曲声很清晰地传了进来。

陈雷笑对曼丽说:“在这里也好,我还想跟你学几个舞步花样呢。”

曼丽波光闪闪的眼睛笑看着陈雷,说:“你舞跳得挺熟练,节奏也好。就是花样少了些。来,我教你几种。”

曼丽很认真地教陈雷舞蹈花样。过了一会,陈雷还真学会了几样。曼丽笑说:“陈记者真是高智商,提高得真快呀。”

陈雷笑说:“哪里,是你教得好。”

曼丽媚眼盈盈笑说:“潇洒的记者大哥鼓励我,我更得卖力气了。”她把身体贴向陈雷,凸起的*不时地蹭到陈雷的胸脯。陈雷有些不适应,又不好说你离我远点,人家这么热情,不好打击人家的情绪呀。于是他说:“有些累了,也有些热了,我们休息一下吧。”说完他就放开手,走到沙发前坐下了。

曼丽忙拿了罐可乐给陈雷送上。自己也拿了罐可乐,坐在陈雷身旁。

喝了几口饮料,曼丽笑说:“记者大哥白天工作繁忙,晚上应该常到这里跳跳舞,放松放松。”

“噢。”陈雷含糊地微微点点头。

曼丽又笑说:“跳舞也很锻炼身体呀。”说着她把腿向前伸开,“你看我这腿,经常跳舞,腿形保持得很好。”她穿着超短裙,腿这样一伸,整条腿就露到了大腿根。她的腿确实很好看,匀长、白皙、结实。

陈雷看了一眼,又把头转了过去,含糊地微微点头。

曼丽又扭了扭腰,媚笑着说:“我这腰,也是跳舞练的,又细、又灵活。你看看,是不是*?”

陈雷扫了一眼,又含糊地点点头。

曼丽撒娇地用裸露的胳膊拱了拱了拱陈雷的胳膊,娇声说:“你说话么,给评价评价。”还没等陈雷说话,她又靠到他的身上。

陈雷感到形势不妙,他站了起来,说,“我还有事,得走了。”

曼丽上前拉住陈雷的胳膊,娇声说:“记者大哥,别走呀,我还要陪你跳舞呢。”

陈雷拿开她的手,“我真的有事,必须走了。”说罢他快步走向房门。

曼丽在他身后急切地说:“陈记者,你要常来呀,我等你。”

陈雷没回头,也没说话,打开门走了出去。

回到宾馆的住处。陈雷想,刚才舞厅经理和曼丽小姐是要给我使美人计呀。她们肯定是受矿山矿主的指使,要拉我下水,阻止我对矿难的调查。我得小心呀,避免掉下陷阱。

陈雷由于连日劳累,又着了凉,患了感冒,发烧,不得不躺在床上休息。

晚上,有人轻轻走了进来,是个叫小琴的年轻妩媚女服务员,她端着碗姜汤轻轻说:“陈记者,你喝些姜汤发发汗吧。”

陈雷说:“好的,谢谢你。”

看着陈雷喝完姜汤,小琴又说:“你躺了一天很累吧,看脸色很疲倦的样子。”

陈雷说:“是有些累。全身酸痛。”

小琴关心地说:“我给你按摩一下吧,可以减轻疲劳和酸痛。”

陈雷摆摆手说:“不用了,你也去休息吧。”

小琴说:“我还是给你按摩一下吧。”说罢她就坐到床前给陈雷按摩肩膀和脖子。

过了一会儿,陈雷说:“你还真挺会按摩,我现在轻松多了。”

小琴笑说:“那你就好好享受吧。”按摩完了肩膀和脖子,她又按摩后背。接着又按摩小腿。当她又按摩大腿时,陈雷拦住了她,“好了,就按摩到这吧,我很轻松了,你也很辛苦了,你去休息吧。”

小琴笑说:“按摩完全身才更舒服呢。”说着她把手又伸到他大腿上。

陈雷拉开她的手:“不用了,我困了,要睡了,你去休息吧。”这时陈雷感到特别困,很快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陈雷刚刚醒来,小琴又来了。她拿出些照片给陈雷看。

陈雷接过照片一看,不由愣住了,这是一些他和小琴在床上搂着做出各种*姿势的照片。他想了一下,这肯定是昨晚小琴在给自己喝的姜汤中放了**。在自己昏睡中她和同伙给照的相。他阴沉着脸看完后,对小琴说:“你搞这些照片想达到什么目的?”

小琴媚笑着说:“陈记者英俊潇洒,我崇拜你。想跟你在一起,就照了这些相,希望你收留我。”

“这不可能,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小琴又媚笑着说:“那我也可以做你的情人。”

“这也不可能,我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不会做苟苟且且的事。”陈雷板着脸说。

“你实在不要我,我也没办法。那你就答应我最后一件事吧。”

“什么事?”陈雷问。

“你离开永春市,回省城去。”

“这也不行,我的工作还没做完。”

“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就没办法了。你要不走,我就把这些照片发到网上去,让你没脸见人。让你的单位开除你,让你的女朋友抛弃你!”

陈雷愤怒了,他立起眉毛叫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歪。你把照片发到网上吧,我不怕!我的单位会相信我,我的女友也会相信我。你发到网上我要告你们污蔑、陷害。看咱们谁能赢!”

他又对小琴叫道:“你出去,滚出去!”

小琴害怕了,掉头跑了出去。

陈雷想:这肯定是出事故的煤矿老板耍的阴谋。再次用美人计拉我下水,又用淫秽照想陷害我,逼迫我走。这更说明他们有鬼,我一定要坚持,把情况搞清楚,为冤死的矿工申冤!



两天后,有个自称是永春煤矿矿工的中年男人给陈雷打来电话,说有矿山事故的情况要向他反映。陈雷与他约定,明天早上六点半晨练时光在他家附近南郊公园里的假山下碰头。

早晨5点,陈雷起床。匆匆洗漱完毕,陈雷就在宾馆门口叫了辆出租车,向约定地点奔去。今天早晨天气不好,下了一阵雨,接着又下起了大雾。司机小心驾驶着车子,不断按着喇叭。陈雷想,好在今天起得早,时间又抓得紧,要不这样坏的天气乘车,非迟到不可。

到了南郊公园附近,因为前面在修路,陈雷下了车,向公园大门口走去。这时,他突然听到前面有人快速奔走的脚步声。他抬头一看,一个身穿灰色风衣、高个头的青年人意外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之所以感到意外,一是因为四周还被浓重的晨雾包围着,可见度很低;二是由于这个青年男子的脚步太快了,好象是在奔逃的样子。

对那个青年人来说,陈雷站在那里也是相当意外的。只见他一瞬间很吃惊似地朝陈雷凝视了一下。这个人给陈雷留下的最深印象特征是:长长的头发从后脑勺猛地向前梳了下去。

陈雷把脸转开了。于是那个青年人从他身边穿了过去,踏着河边的草丛,朝着陈雷来的方向大踏步远去了。可能那边有一条通往公交车站的近路。接着陈雷又遇到一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男孩子,看来是个初中学生,要到学校去上早自习。他眼睛很大很圆,鼻子有些往上翘。

陈雷走到公园里的假山下,看看手表,六点二十五分,没有迟到。他坐在旁边的长椅上,静静地等待。

时间已经过了七点,可那个约定的人还没有来。陈雷等不急了,拿起手机给约定见面的邢远志师傅打了电话。接电话的却不是邢师傅。

“你是哪位?”对方一个男人问。

“我是昨晚约定与邢师傅今早见面的陈记者。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他怎么还没来呀?我就在南郊公园假山下等他呀。”

“你到湖南街南一胡同52号邢师傅家来吧。有事可以在家里谈。我们等你。不远,从南郊公园到邢家也就半里地。”

陈雷来到湖南街南一胡同,只见胡同里都是小平房,一家一个小院。来到52号邢家门前,只见门口有警察把守。怎么回事?他向守门的警察说明来意,那名警察让他进到院里。

院子里有警察在搜索。一个精干的中年警察接待了陈雷。

“我叫张鹏,你跟邢远志师傅约定今早见面要谈什么?”

“他要跟我谈矿山事故的一些情况。怎么,他出事了么?”陈雷回答。

“你在电话中说你是记者,可以看看你的证件么?”张鹏问。

陈雷掏出记者证给对方看。对方看了证件后说:“邢远志师傅今天早晨被害了。”

“啊!”陈雷吃了一惊。“他是怎么被害的?”他问。

“具体情况还在调查。”张鹏顿了一下又问:“你刚才在来的路上碰到什么行迹可疑的人了么?”

陈雷立刻想起刚才遇到的那个行迹匆匆的人。他说:“我刚才在公园附近的路上遇到一个行迹匆匆的青年男子。”

张鹏立刻掏出一个笔记本,说:“请你谈谈这个人的外貌,衣着,有什么特征。”

陈雷详细把见到那个人的情况对警察说了。

55岁的邢远志师傅是永春煤矿第一掘进队的队长。他唯一儿子邢河已经结婚分出去单过。他的老伴这几天回了在山区的娘家,邢师傅一人在家。今天早上,也就是9月7日的早晨6点10分,有人在他家的卧室里发现了他被勒死后的尸体。

尸体的发现者是邢师傅的邻居,61岁的退休矿工李成。他从邢师傅手里借了500元钱,今天早晨是要去邢师傅家还钱,因为邢师傅每天早晨晨练,所以他一早上就过来还钱了。

李成站在门前按了几次门铃,却听不到回音。邻居都很熟,常来常往,他就一推院门,门开了。

他走进院子就喊“老邢”,还是没人回应。他见房门开条缝,就开门走进屋去。一进门是厨房,厨房两侧各有一个屋。

他先走进东屋。屋子里光线很弱,鸦雀无声。可是,他往里瞅了瞅,没见到人影。

他又一边招呼着,一边向西屋走。进了西屋一看,炕上铺着被褥,被子里躺着一个人,是邢远志。他很奇怪,平日里邢远志早上都起来晨练,今天怎么现在还躺在被窝里?走近一看,一根细绳缠在他的脖子上,绳子上还残留着几根花白的头发。人刚死不久,身体还没有完全凉。李成马上打电话报了警。十几分钟后警察就赶到了邢家。

一个小时后,警察汇总了初步检查的情况。

“这是一根用三股麻线搓成的细绳,绳子勒在了喉节的下部。勒的劲儿不小啊!因为出现了明显的表皮剥落和皮下出血。”张鹏说。

“尸体现在脸朝上仰卧在炕上。他身高175米左右,身上的肌肉紧绷绷的,身上穿着半旧的棉制内衣裤。头发灰白色;脸上出现了被勒死者所特有的暗紫色浮肿,点点滴滴的溢血斑像雀斑一样分布在脸上。”张鹏说到这里停止了。

“若是从正面勒死的话,罪犯应该是骑在他身上的吧?”刑警林东猜测着说。

“好像是骑在身上的。”另一警察点了点头。

“好像是抵抗过吧?”林东又猜测着说。

“嗯,穿的衣服有些乱……不过,也不像有过强烈抵抗的迹象。”张鹏说。

“为什么这样说?”年轻的林东问。

“比如说这根麻绳完好无损。还有,一般在被勒死者的尸体上能找到其本人在挣脱麻绳时所留下的抓痕,可是这次一点也没发现。”

“噢……”林东点了一下头。

张鹏又说:“虽说被害者已55岁,但是看上去体格还很健壮。如果是骑在他身上、从正面把他勒死而又几乎没给他留下抵抗的余地的话,那么要么这类凶手动作非常敏捷,力量极大,要么就是两人关系密切,被害人没有警惕。另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凶手不只一人。”

张鹏又说:“尸体还很新鲜,看样子刚死不久,也就是今晨5点半到6点这段时间被害的。凶手可能乘着今晨大雾入室作案。”

林东说:“屋内的橱柜什么的没有被翻动的痕迹,看来凶手不是为了劫财而来。”

张鹏说:“邢师傅约定与记者今晨见面,反映最近发生矿难的情况。结果没见到记者就被害了。凶手可能是为了杀人灭口。”

市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李航说:“张鹏的分析很有道理。”他又说:“除了那根麻绳,在这里没能找到其它一件凶手留下的像样的遗失物品。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指望找到明显的指纹,脚印大概也被早晨下的一阵雨水冲洗掉了。不过,搜集到的其它一些微小物品,如毛发等也还是要带回去仔细鉴定。”



陈雷回到住处,想到警察正在查找目击证人,那个小男孩的形象浮现在脑海里,他会不会在早晨见到了可疑的人呢?那个小男孩是去上学,他的家肯定也在邢师傅家附近。

于是陈雷搬到了南郊的南郊宾馆居住,这样便于寻找那个小男孩。他每天早晨到公园附近那条路慢跑,想再次碰到那个小男孩。

两天后的早晨,陈雷在路上慢跑,今天好像天要转晴,树梢上空碧蓝碧蓝地泛着晨光。不过,与前天早晨相比,今天好像凉了些。

他看到那个小男孩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走过来了。他连忙迎了上去。

“小同学,你是去上学吧?我有件事想问问你,可以么?”陈雷用和蔼可亲的语调说。他又自我介绍说:“我是《社会视野》杂志社的记者。”

这小男孩看看陈雷,见他相貌堂堂,说话又温和可亲,又是个记者,便对他有了好感,他点点头,说:“你想问什么呀?”

陈雷说:“我们一边走一边谈,不耽误你上学。”

二人向前走着,陈雷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王宾。”

“你认识邢远志师傅吧?”

“认识,我爸爸也是矿工。我家离邢伯伯家不远。”

“邢伯伯被害那天早晨,你上学时,遇到什么可疑的人了么?”

王宾想了想,说:“我遇到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他走得特别快,好像要逃跑似的。”

“他长得什么样子?”陈雷问。

“他的头型很奇怪,后脑的头发很长,向前梳,跟梳背头的人正相反。还有,他的左手小拇指少了一截。”

这个情况陈雷那天没注意到,他问:“是么,你看清楚了么?他左手的小拇指少了一截么?”

“我看清楚了。他走得快,用力甩着胳膊,那只手就在我眼前晃,我看得很清楚。”

陈雷想,小男孩个矮,那人甩起的胳膊就在他眼前晃,他会看得清楚。那青年男子左手小拇指少了一截,这是个明显的特征呀。

当二人走到一个岔路口时,陈雷先停住了脚步,对小男孩说:“多谢你了,小同学,我们再见吧。”他向王宾摆了下手。

“叔叔再见。”王宾有礼貌地同他告别。

陈雷目送这孩子走远了,心想,这真是个聪明、懂礼貌的好孩子。



吃完早饭,陈雷来到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把早上同男孩谈话的情况向张鹏警长汇报了。

张鹏感激地对陈雷说:“你提供的这个情况很重要呀。左手小拇指少了一截的人可不多呀,知道这情况就便于查找这个人了。谢谢你对我们公安工作的支持。”

“这是我应该做的。”陈雷谦逊地说。

张鹏又说:“我们相互交流情况吧。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了几根头发,经鉴定,其中有三根是患有圆形脱发症的头发。”

“圆形脱发症?”

陈雷反问道。

“这是一种头发呈圆形脱秃的皮肤病,男性患者较多。听说注射上女性荷尔蒙一般能治好。在病情发展期只要检查一下患者的毛发,就会一目了然。”张鹏解释。

他又说:“从案发现场提取指纹是人所共知的,不过近年来毛发也成为同指纹一样重要的线索。

即使是健康人每天也要脱落30到100根的头发,所以在现场也会落下一些头发。将这些头发仔细收集起来可以作为破案线索和物证。

这种科学鉴别发展很快。一根头发可以查出它长在哪一部位,可以查出本人的血型、营养状况。若是烫发的话,就能通过鉴别其质量的好坏来推测其生活质量的高低。用显微镜检查毛发的断面就能分辨出毛发脱落的方式,即自行脱落还是强行拔掉的,或者是因病脱掉的,等等。在有*迹象的现场里若有阴毛掉落,根据掉落的方式,可以大体估计是强奸还是通奸。

若毛发上患有疾病,基本上都可以确切地检查出来。”张鹏看陈雷很感兴趣,便作了详细地讲解。

陈雷又问:“患有圆形脱发症的头发,不是受害者本人的吧?”

张鹏摇摇头:“不是。血型不一样,再说邢远志也没有脱发的迹象。”

“那么就是说患有圆形脱发症的人最近到过现场了?”

“嗯。到目前为止调查过的与死者生前有交往的人中,尚未发现这种人。正因为如此,这也许能成为非常重要的线索。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圆形脱发症——也就是俗语说的小斑秃啦!那么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都会设法去遮掩一下的吧?我那天早晨见到的那个男子是将脑后的头发往前梳到前额下的,就是为了掩盖秃顶吧?”陈雷半自言自语地说道。

张鹏点头:“嗯,很可能是这样。这个青年男子很可能就是凶手。我们要全力查找他。”

陈雷心想,我也要全力查找他。也许抓到这个凶手,矿难背后的黑幕就会被揭开了。



秋老虎的天气,下午两点,此时骄阳高照,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

陈雷在北郊采访完一个老矿工,走在一个胡同里,直射的阳光刺得他眯缝起眼睛。

此时人们都躲到屋里避暑,胡同里没有一个人。陈雷才走出半里路,就晒得满头是汗。

突然,从前边平房拐出一个青年男子,向右侧的一条路走过去。陈雷觉得这身影有些熟悉,特别是他走路的姿势引人注目。难道是他?陈雷心里一震,他立即掉转方向,悄悄跟在那人后边。那人头戴着棒球帽,看不到他的头发。陈雷注意看他的左手,啊,左手小拇指缺了一截,就是他,邢远志被害那天早晨遇到的那个青年男子。陈雷连忙悄悄跟在他后面。

前面是一些仓库,没有住房,非常寂静。陈雷心想,如果他发现了我,我能对付了他么?他可是穷凶极恶的、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警察和我费了多少劲在搜寻他呀,如果这次碰上了又让他跑了……不,不能放过他,就是一个人也要跟踪。他抓起一块砖头做防身武器,继续在他后面悄悄跟踪。

青年男子在前面一座仓库向右拐了,陈雷跟了过去。他刚拐过墙角,头上就挨了重重一击,眼前一黑,身体向前倒去,在失去知觉前一刹那,他猛地将砖头甩了出去……

那青年男子“啊”的惨叫了一声。这时旁边一座房子的门“吱”地一声打开了,有人喊道:“是谁呀?”

那青年男子转身飞速跑掉了。

陈雷睁开眼睛,眼前模模糊糊,片刻后渐渐清晰了,他看到了输液**,看到白色衣裤的护士,知道自己是在医院里。

“呀,你醒过来了!”护士惊喜地叫道。

几名警察围了上来,“陈雷,感觉怎么样?疼么?”张鹏问道。

“不太疼,只是头有些昏。”

“医生说你伤得不算太重,头上被打出一个口子,中度脑震荡。好好养几天就会好的。”

“打我的人是那个左手小指缺一截的青年男子。我跟踪他,他在拐角处暗算我。”陈雷说。

张鹏说,“我们搜查了案发现场,发现了那个青年男子的头发和血迹,他患有圆形脱发症,血型也对,确实是那个青年男子。”

“抓住他了么?”陈雷急切地问。

张鹏摇摇头:“他潜逃了。不过,你打伤了他,现场有他的血迹。”

“你让他也吃了苦头,得到一次惩罚。”警察杜亮在一旁插话。

“好,出了口气。”陈雷笑了。随即他又遗憾地说:“不过,他伤得不太重,否则他就不能逃跑了。”

张鹏点头:“他伤得是不太重,看他逃跑的脚印,他走路很平稳。路上流的血也不太多。”

陈雷恨恨地说:“这只奸诈的恶狼,让他溜了!”

张鹏说:“杜亮说得对,你让他吃了苦头,受到一次惩罚。陈雷,你是好样的。一个人敢于只身追踪凶残的恶狼,在受伤倒下的时刻,还用砖头击伤罪犯。我们都为你骄傲。”

“是啊,你是好样的!”林东插话。

张鹏说:“陈雷,你这一砖头打得好,不但惩罚了罪犯,也救了你自己。”

“救了我?”陈雷有些不解地看着张鹏。

“是。你打得那青年男子惨叫了一声,旁边房子里的人听到了,开门问了声:“是谁呀?”那青年男子怕被人发现,急忙跑开了,否则,凶残、嗜血成性的他很可能会致你于死地的。”

医生这时进来说:“伤员需要静养,不能过多谈话,请大家出去吧。”

张鹏说:“陈雷,你好好养伤吧,我们再来看你。”

陈雷说:“我一定尽快出院,跟大家一起继续抓狼。”

第二天,陈雷单位的领导*,记者部主任孙晓强,还有他的女友傅雯都从省城赶来看他。

*看着陈雷说:“你冒着危险到第一线调查采访,认真负责,又勇敢地跟踪罪犯,杂志社的人都很佩服你。你是好样的。”

傅雯心疼地握住陈雷的手,问:“伤口还疼么?”

陈雷摇摇头:“不太疼。医生说伤得不太重,很快就会好的,你不要担心。”

“你们俩聊聊吧。”*说,他拉着孙晓强走了出去。



杂志社领导*先返回单位了。记者部主任孙晓强和傅雯留下照顾陈雷。

一周后,陈雷出院了,他也住进了孙晓强和傅雯居住的晨明宾馆。就住在孙晓强左面的605号房间。

晚上,大约8点多钟,孙晓强来到陈雷的房间,与他聊天。孙晓强比陈雷大几岁,刚过三十。聊了一会儿,孙晓强发现陈雷房间的一扇窗户有毛病,关不严。寒风从窗外刮了进来。

“哎呀,这扇窗户关不严,夜里风刮进来,你容易着凉呀。”孙晓强站在窗边说。

“没关系,现在天还不太冷。”陈雷说。

“已经是深秋了,夜里还是挺凉的。你刚出院,身体还需要恢复,可不能着凉。这样吧,咱们俩换换房间吧。”孙晓强说。

“不用,没关系的。我没那么娇气。”陈雷客气。

“不行,得换,我留下来是为了照顾你,哪能让你着凉。一定得换。”孙晓强说着就把陈雷的东西拿到隔壁自己的房间,又把自己的东西拿到陈雷的房间。陈雷无奈,只好接受了。

两人聊天聊到十点多钟,孙晓强回到更换的房间睡觉了。陈雷也睡下了。

第二天早晨七点半,陈雷起床了,他洗漱完毕,傅雯走了进来,她笑问:“怎么样,昨晚睡得好么?”

陈雷笑着点头:“睡得挺好的。你睡得怎么样?”

傅雯说:“我睡得也挺好。”她又说:“你去叫孙晓强,咱们一起下去吃早饭。”

陈雷走出去敲孙晓强房间的门,“孙哥,洗漱完了吧?咱们吃早饭去。”

可是没人回应。陈雷看看手表,已经快八点了,孙晓强应该起来了,怎么没回应呀?他又敲门,“孙哥,开门,我是陈雷。”可还是没人回应。陈雷拧了下门把手,房门锁着。他觉得有些不对头,回到自己房间,用宾馆电话打到总服务台,让服务员拿605号房间的备用钥匙来开门。

女服务员用备用钥匙打开605号房门,陈雷走进屋,不由叫了一声,“不好!”只见孙晓强躺在床上,胸口插着一把刀,四周流了不少血,他已经死了。

陈雷连忙打电话报了警。

很快,几位警察从外面走了进来,陈雷、傅雯还有宾馆的有关人员被请出现场,集中到宾馆会议室里。

一个多小时后,两位警察走进会议室。一个四十多岁的警察看着大家说:“我叫李航,是本市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我把我们初步检查的案件情况向大家说一下。据初步判断,死者是今天凌晨两点多死亡的。根据房间情况看,这是六楼,外人不大可能从窗户进来。房门紧锁,钥匙放在床头柜里。备用钥匙昨天又一直在总服务台,没有人用过。根据这些情况看,死者有自杀的可能。”

陈雷马上说:“这不可能!昨晚我和孙晓强聊天聊得好好的,还相邀今天一起出去采访。他不可能夜里自杀。凶手也可能是用自己配的钥匙或*打开的房门。”

李航看了看陈雷,说:“我们向宾馆经理了解过,宾馆的门锁是新近换的高级门锁,不用原制钥匙很难打开和锁上门锁。所以我说死者有自杀的可能。”

陈雷一脸严肃地说:“孙晓强是不可能自杀的,肯定是被害。也许凶手用什么特殊方法出入房间的吧。”

李航说:“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这需要进一步调查。”他看看陈雷又说:“你肯定是他杀,那么你能说说孙晓强有什么被害的缘由么?猜测一下也行。”

陈雷说:“我认为孙晓强是为我挨了刀子。凶手是想杀我,可没想到昨晚我和孙晓强换了房间。黑暗中凶手以为躺在床上熟睡的人就是我,就动手行凶了。”

李航听了他的话思索着。

陈雷又说:“我是来调查矿山重大事故的记者,已经了解到一些情况,又发现了杀害提供情况者的凶手,并跟踪过他,于是想阻止我调查的黑手就伸向了我,想杀人灭口。可凶手昨晚杀错了人。”

李航说:“你说的情况我们要进一步调查,也希望你们记者方面和宾馆方面继续向我们提供破案线索。”



第二天早晨,陈雷起床后在自己房间洗漱完毕,走到窗前把窗子打开。早晨清新的空气吹了进来。

正当他站在窗前望着医院院落里的风景时,忽然发现,楼下五楼的窗子也打开了,一位护士抬头看了看。就在这一刹那,陈雷心头猛地一亮,百思不得其解的密室杀人之谜解开了。

他发现,用绳子可以把人顺到楼下一层的那个窗户,而孙晓强住的那个房间窗户又关不严,这样就可从窗户进入,然后行凶。行凶后又可顺着绳子爬回楼上那个房间。那么,昨晚在孙晓强房间楼上的房客,很可能就是凶手。他马上把这个想法报告了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李航。李航认为陈雷的想法很有道理。马上带领刑警再次赶到宾馆。

经向服务台询问,孙晓强楼上房间的房客只住了昨晚一宿,今天一早就退房了。这是一个青年男子,戴着棒球帽和茶色眼镜,穿着长风衣。

陈雷又询问青年男子左手小指是否缺了一截。服务员回答说,他戴着手套,看不出来。

刑警仔细搜查了青年男子居住的房间,发现了几根头发,经鉴定,此人患有圆形脱发症。更令人兴奋的是,在房间里还发现了几枚指纹,可能这个人没想到警察会检查他住的房间,所以大意留下了指纹。

警察在警方联网的指纹库搜查比对,果然,比对出这个患有圆形脱发症的青年男子的指纹,并查清他的身分。他叫胡万胜,今年二十八岁。曾因流氓罪和抢劫罪两次被捕。现在在永春煤矿当临时工。家住永春市北方大街一胡同256号。

警察马上搜捕胡万胜。

胡万胜在逃往外地的汽车上,被警察逮捕。尽管他仔细化了妆,但他的圆形脱发症和左手的缺陷却是掩盖不住的。

经审讯,胡万胜供认他受永春煤矿矿主的指使,杀害了要揭露矿难真相的邢远志师傅。并又把孙晓强错当成陈雷杀害了,为的是阻止调查,杀人灭口。每杀一个人,矿主给他十万块钱。

矿难黑幕被揭开了,黑矿主被逮捕。矿工的冤屈得到伸张。

陈雷被记了大功。

嫉妒

是人的一种心理活动。当别人超过自己时,有的人会感到心里不舒服,不平衡,这种情绪就是。如果超过自己的人是关系较近的人,比如同事或者同学,这种情绪可能更强烈。因为这对比可比性强,而且实实在在就在面前,可能天天会看到。

是一种普遍的情绪,大多数人可能都产生过这种情绪。有句俗语:“不吃饭的女人这世上也许还有几个,不吃醋的女人却一个也没有。”这句话对女性有些歧视,但也很生动的说明了的普遍性。

产生于利益的追求和虚荣。当人看到他人的物质生活、名誉地位、能力本领超过了自己,就可能心理不平衡,希望自己能赶上他或超过他,于是就生出之心。

很多人认为是不好的品性,其实,也有积极作用。当人产生情绪时,可以向两个方面发展。一个方面是把化作一种动力,促使自己努力、奋发,弥补自己的不足,赶超超过自己的人。古语云:“知耻而后勇”,这“勇“就是上进心,同样,知妒也可以后勇,把心化为上进心。这就是的积极作用。一个上进心强的人,心很可能也强。譬如说《红楼梦》中的林黛玉,才华高,心气高,在这方面可列金陵十二钗之首。但她也好,小肚鸡肠,听见别的女人受夸奖心里就不平衡,看到别的姑娘对宝哥哥好也不痛快,她的短命夭亡与此不无关系。如果把强烈的妒火化为上进的推动力,可能会快速进步,反之,就可能产生可怕的后果。而一个完全没有心的人,也可能是一个没有上进心的人,麻木不仁,得过且过。

所以有了情绪应该让它向好的方面发展,化为上进心。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也应学会控制,把妒火控制在不越界的范围内。控制妒火的界线是什么呢?是不伤害他人,不影响事业,最好把妒火埋藏在心中,控制住它。如果让妒火失控,可能会产生可怕的后果。

向不好的方面发展,可能由嫉生愤,由愤生恨,这就离出事不远了。妒火失控会伤害人,伤害事业。有的人妒火中烧,会发泄到学习、工作上,不好好做功课,拿工作当泄气筒,自然危害事业。如果把妒火发泄到他人身上,就会伤害人,轻的是造谣中伤、诽谤诋毁,像寓言中的狐狸,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重的可能伤人身体,甚或害人性命。李斯因同学韩非的才能,先向秦王进谗言,后将韩非害死在狱中,一代英杰就这样毁于妒火之中。庞涓因孙膑的学识超过自己,用毒计陷害孙膑,使孙膑被剜去膝盖成为残疾人。而圣经中该隐由于杀死了他的亲兄弟亚伯。在乔万尼奥里的著名小说《斯巴达克斯》中,斯巴达克斯的恋人因为引来政府军,屠杀起义队伍,这就不只害了的个人,而伤及许多无辜了。2002年发生在南京毒死42人的惊天大案,也是由引起的。可见妒火一旦熊熊燃烧,后果真是可怕!

失控的这样可怕,不能不认真对待。一要使它向好的方面转化,二要努力控制,而要做到这些,就要开阔胸怀,加强道德修养。当你妒火中烧时,把视野放开些,心情就会平定些。比如,你可以想:她穿上了漂亮衣服,可没穿上的人也不少,这样你的情绪就会平息些。再比如你还可以想,他这方面比我强,可那方面我还比他强呢,心理也会平衡些。还可以想,甲跑得快,乙唱得好,丙长得漂亮,各人都有长处,如果我都起来,那还有个完吗?还应想到,因而危害别人的人,自己也会遭秧,比如水浒上的王伦,武艺高强的林冲,多次陷害他,可到头来自己身首异处。而胸怀宽广,不人之才,反而重才爱才的人,自己也会相得益彰。比如欧阳修是北宋文坛领袖,他当年提拔后生苏东坡,有人便对欧阳修说:“苏东坡才情极富,若公识拔此人,只怕十年之后,天下人只知苏东坡而不知欧阳修。”但欧阳修一笑了之,依旧提拔苏东坡。后人更加崇敬欧阳修。苏东坡脱颖而出后,更是感恩在心,他为欧阳修写的悼文,名动千古。

被者应如何对待呢?左宗棠的回答是:“能受天磨*汉,不遭人嫉是庸才。”左宗棠一生为保卫国家立下赫赫战功,把新疆维护在中国的版图中是他的伟绩之一。但左宗棠一生非常坎坷,由于遭人屡受诽谤和排挤,可无论受到多大的困难和挫折,他总是韧性坚持。“能受天磨*汉,不遭人嫉是庸才”这句话成了他人生的写照,也成为他一生信奉的经典名言。

被人而被诽谤中伤是一种折磨,但能经受住这种折磨才是真正的钢铁汉。更超脱的看问题,遭人说明自己有过人之处,不是庸才,非但不应为被而烦恼,反应为不是庸才而自豪。

有朋友为被人而烦恼,找我倾诉,我跟他了聊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又根据这次聊天,经过加工整理,写成了这篇文章。是人的本性之一。人生来就有心。因为人是从动物进化而来。而动物就有心。如看到别的伙伴吃得好,住得好,有好又多的异性伙伴,它都会。甚至想办法去争夺。这种本性也遗传到人的身上。如何正确对待,是人生的一个重要课题。每一个人都应对此有所思考,并正确做出判断和处理。如果此文对有心之人和被之人能有所启迪,也不算我白忙活了一回。也希望广大读者就此问题展开探讨,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谈出更多的看法和想法,相互借鉴,岂不快哉!

一个女人的遭遇1,2



李如梅给主人家做好了晚饭,便匆匆忙忙赶回自己家里,做自家的晚饭。她先拿了个小板凳,坐在厨房的水泥地上摘菜。她总是在晚上买些卖剩处理的蔬菜,这样要便宜些。可这样的菜都有些蔫了,有的还黄边了,甚至烂边了,这就需要仔细摘净,否则炒菜时就会有腐烂的怪味,丈夫又该叫唤了。她不是不想买好菜,这样好摘,味道也新鲜,可经济条件不允许啊。夫妻二人原来都是针织厂的工人,现在厂子停产了,不开工钱。李如梅在外找了钟点工的活,一月400元。丈夫吴长顺则在一家汽车修理铺打工,也是一月400元。可他抽烟喝酒打麻将,根本剩不下几个钱。儿子吴波上初中,花销很大,家里经常捉襟见肘呀。

一声霹雳,暴雨倾盆,屋里马上漏雨了。李如梅手忙脚乱的拿起大小脸盆、饭盆四处接雨水。听着雨水打击各种盆子发出杂乱的噼叭声,李如梅心乱如麻。这两间破平房是旧仓库改的,厂子小,盖不起工人宿舍,就用旧仓库改了数间宿舍,因为夫妻都在厂里工作,他们才有幸分到了两间。一间做夫妻卧室,另一间分成两半,一半儿子住,一半做厨房,方便得去公厕。破房子年久失修,春夏漏雨,秋冬漏风。李如梅扫了一眼四处漏雨的房屋,心里很是悽惶不安,就如乘坐在一条风雨飘摇的破船上,提心吊胆船会颠覆。这种感觉不只是下雨时才有,自下岗后就经常有,每当这时她的心就乱得不行,使她想起惶惶不可终日这句话。

儿子跑回来了,他没带雨具,身上已经淋湿。快,把衣服换了,别着凉。李如梅说。

儿子进了自己的屋,却叫着跑了出来,妈,我的课本都滴湿了!

李如梅连忙过去看,愧疚地说,对不起,漏雨的地方太多了,妈照应不过来。

妈,咱家什么时候才能换了这破房子啊,我真是住够了!

李如梅不吭声。换?就是修一修现在也没这个能力啊。她的眼泪不觉流了出来。

儿子看到母亲流泪,连忙说,妈,我不该乱说,你别往心里去。说着他递给母亲一条毛巾。又说,妈,我帮你摘菜。

不用了,你快去学习吧。

摘完菜我再去学习。儿子说着就蹲在地上摘起来。

李如梅摘着菜又看看儿子,家虽然破烂,儿子却是好儿子,长相好,学习好,也懂事。为了儿子,自己也要努力,儿子就是希望啊。

饭快做好了,吴长顺回来了。他脚步歪歪斜斜,嘴角流出口水,又喝醉了。他的衣服也满是污泥,一定摔了跤。

你看你这身泥,又喝多摔跤了吧?李如梅一边给丈夫找衣服换,一边埋怨。

酒肉穿肠过,我心里才痛快些,要不,要不憋屈死了!吴长顺结结巴巴地说。

李如梅拿起吴长顺换下的衣服,搜索着,脸色突然一变。你衣袋里的钱呢?摔丢了么?

钱?什么钱?没有钱!吴长顺乜斜着醉眼吐出满嘴酒气。

怎么没钱?你今天发工资呀。李如梅早就算计着今天了,家里等钱用啊。

还酒债和赌债了。

一点儿没剩?

剩什么?还不够呢。那点儿工资好干什么?

可儿子等着这钱交学费呢!

不是还有你的工资么。

我的工资得全家吃饭,交各种费用。你在家里吃饭,睡觉,又是孩子的父亲,总不想着往家里拿钱,你算什么人!李如梅气得嘴唇哆嗦。

算什么人?算你老公,一家之主!你别对我嚷嚷,我要睡觉。说完吴长顺就爬到床上躺下了。

李如梅真想上去把吴长顺拖下床来,给他几巴掌,可看他已经打起鼾来,只好不再理他,眼泪却不由自主又流了出来。

妈,你别难过,咱们吃饭吧。儿子递过毛巾。

不难过?你的学费怎么办?我能不难过?

儿子不再说话,瘟鸡似的低下头。

李如梅看着儿子难过的样子心疼地说,你别着急,妈想办法借,会交上学费的。

儿子眼里闪出光亮。妈,我一定努力学习,将来找个好工作,多挣钱报答你。让你穿上好衣服,住上好房子。

妈就指望你了。妈不图你报答,只盼你出息,只要你能出息,妈累死也心甘。李如梅流眼泪说。

儿子拿着毛巾给母亲擦眼睛,自己的眼泪也憋不住流了出来。



当天晚上,李如梅做完家务,躺到潮湿的床上,忙了一天的身体阵阵酸痛。吴长顺仍打着响鼾。李如梅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他却说起梦话,别忙,我看看牌,别催我!

李如梅心里又一阵堵,这人怎么变成这样了?她不觉想起二人初识时的情景……

自己来到针织厂后的第一个五一劳动节,工厂组织员工联欢。晚上,在工厂的院子里员工们翩翩起舞。那时自己正年轻,穿着件雪白的短袖衬衫,白底蓝花细纹布中裙,黑色高跟鞋,梳着条马尾辫。刚在舞场边的长椅上坐下,便有一个小伙子邀自己跳舞。他高高的个子,浓密的黑发,也穿着雪白的衬衫,下身是条紧腿牛仔裤,青春而又潇洒。自己如被牵引站起随他走进舞场。嘿,他交际舞跳得非常棒,与自己珠联璧合,成了舞场的飒爽双星。舞场上的人们都注视着我们,鼓掌叫好。那一天真是大出风头,让全厂的员工都认识了自己这个新女工。

想到这李如梅身体有些飘动,双脚也痒痒起来。那种受人重视,出人头地的感觉真是令人难忘啊!

后来自己就经常被他邀请出去跳舞,在市里的各处舞厅留下飒爽英姿。他那时对自己真是关心,渴了送上饮料,出汗了送上手帕,每次邀会都到家门口迎接,跳完舞又请自己吃夜宵,然后护送自己到家门口。自己有种白雪公主的感觉。如果时光可以像电影那样定格,自己一定把人生定格到这段时光中。

醉梦中的吴长顺打了个饱嗝,喷出一股让人恶心的酒气,接着又放了个响屁,上下一齐放毒,熏得李如梅连忙捂住鼻子,又用手煽风。

有人说结婚是爱情的坟墓,真是有道理。结婚后他就像秋后的树叶渐渐变色了,越来越多地出去跟狐朋狗友喝大酒、打麻将。对我不再关心,摆出老爷子的架势让我侍候。恋爱时他跟我亲热时特温柔,特小心,像捧着块宝玉似的。结婚后他就越来越粗糙了,喝多了酒就像个暴徒把我按在床上生吞活剥,甚至把我的内衣都撕破了。

女人就像衣服一样么?崭新时男人又怕弄脏了又怕刮破了,小心翼翼呵护着。当穿旧了,穿腻了,就毫不顾惜了,下雨时顶到头上挡雨,走累了垫在屁股底下当坐垫,喝酒时就当抹布用来擦嘴。

工厂效益越来越差,吴长顺的劲头也越来越差,但像轮胎缺了气的破吉普,开着费劲总还向前走。下岗后轮胎可就完全泄了气,破吉普彻底趴窝了。三天两头就这个熊样子。李如梅斜了一眼醉成烂泥的吴长顺。人遇到逆境时有两种状态,一种是挺起肩膀硬扛,另一种是破罐子破摔。吴长顺啊吴长顺,你怎么就成了破罐子呢?你就不能挺起腰来么?李如梅深深叹了口气。又缓缓抬起头,看看小窗外面的夜空,一轮模糊的残月已经升到半空了。

一个女人的遭遇3,4



早上,儿子吃饭时满脸乌云。李如梅知道儿子是为学费担心,她拍拍儿子的手臂安慰说,别担心,学费妈会为你想办法的。

明天就得交学费了。可我知道家里没钱了,吃饭钱都要没有了。儿子说着怨恨地扫了仍赖在床上的醉鬼父亲一眼。

妈想办法去借。

妈,我知道借钱很难,穷人借钱更难。

你不用担心,妈会借到钱的。李如梅拍拍儿子的手臂,尽量把话说得轻松些。话是说出去了,可心里却在打鼓,几个亲戚朋友也都是困难户,她借过几次钱,真是很难呀。思来想去,她决定向打工人家的男主人借。想到这个男主人,她心里又打起鼓来。他叫张飞虎,是一家私营企业的老板,有钱,出手也大方,但却有个毛病,好吃女人的豆腐。早春的一天,自己做完晚饭要回家,他走过来说你衣服穿得这么少不冷呀,说着把手伸过来,好像是要摸衣服的厚薄,却在自己的胳膊上捏了一下。他还想再捏别处,自己赶紧走出门去。还有一次,是夏天,自己做面食,衣服上沾了点面,他走进厨房说,看你弄得身上都是面,说着就用手拍打,特别在屁股上拍打了几下。自己心里清楚,面粉绝不会弄到那个地方,他肯定是吃自己豆腐。可端着人家饭碗,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如果自己向他借钱,他会不会再有什么吃豆腐的举动?可女主人出门旅游看亲戚去了,要借只能向他借。

傍晚,做完晚饭,李如梅看着男主人舌头有些僵硬地说,张总,我,我有件事想求您。

张飞虎眼神粘住李如梅,笑说,什么事?

我儿子要交学费和校服钱,可家里没钱了,想向您借一些。

得多少钱?

六百元。

就这点钱呀,没问题。张飞虎瞟着李如梅又说,你老公干嘛吃的?儿子的学费都解决不了!

他抽烟喝酒打麻将,每个月拿不回几个钱,有时还欠账。李如梅的脸色暗淡下来。

张飞虎撇撇嘴,这样的老公完*蛋,有不如没有。

李如梅避开他放肆的目光,低下头不吭声。

其实你是个很不错的女人,身段脸蛋都不错,很有女人味,应该有男人疼啊。张飞虎的目光扫射李如梅身体的凸起部位。

李如梅不敢看他贪婪的样子,低头说,我要回去了。

张飞虎从衣袋中掏出一沓钱,数出一千元递给李如梅。

李如梅低着头接过钱,说谢谢,我一定尽快还给你。

不用着忙,还不还都行,反正我也不缺钱,别人不疼你,我可疼你。说完最后一句话,张飞虎嘿嘿笑了。

李如梅沉默着去开门,张飞虎抓住她的胳膊说,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找我,我做你坚强的后盾。

李如梅微微点头打开门,张飞虎却抓住她胳膊不放,你不要忙着走,再陪着我聊会儿么,我一个人也挺闷得慌。

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做饭,我得赶快回去。李如梅挣了挣被抓住的胳膊。

你那样的老公还管他做什么,不理他。张飞虎仍不松手。

还有儿子呢?他吃完饭还要赶功课。李如梅说完挣出身子走出门。

张飞虎像饥饿老虎遇到美味的猎物,不想松口,他追出门去,邻居这时正从楼梯走上来,他只好收住脚,失望地看着李如梅的背影。



每次李如梅到星火中学参加家长会都有些忐忑不安。这是全市最好的中学。当初自己和父母用尽了全力,花尽了全部积蓄才把儿子送进了这所中学,当然,儿子成绩优异,还有特长也起了很大作用。这所中学费用很高,父母去世了,自己和丈夫又下岗,每次交学杂费都很吃力。学生的家长大都家境不错,来参加家长会的女性个个像花蝴蝶,用高档时装,流行发式,耀眼首饰装扮自己。而自己近些年几乎没买过新衣服,首饰更是一件没有。看看自己身上过时掉了颜色的衣服,再看看他人时髦的装扮,真有些丑小鸭掉进天鹅群的感觉。

人世真是不很公平,自己长相、做事都不比别人差,可坐在这却比别人差了一截。

嗨,如梅!吕琳向她打招呼。她穿着一身簇新的港版西服套裙,样式新潮别致;大波浪卷发染成了金黄色;脚上是一双意大利软羊皮高跟鞋;颈上的红宝石项链和手上的钻戒晶莹地闪着光。

吕琳的女儿于梦与李如梅的儿子吴波是同桌。于梦天天零食不断,还必定分给吴波一些。吴波学习上也经常帮助于梦。由于这个关系,吕琳和李如梅也很亲热,每次家长会她必坐到李如梅身边同她唠喀。珠光宝气的吕琳一坐到李如梅身边,李如梅更感到自己像个丑小鸭,心里很不自在。

吕琳拍拍李如梅的大腿热乎乎地说,怎么样?挺好吧?

嗯,挺好。李如梅微笑着回答。吕琳手上的钻戒在阳光的照射下晶光四射,李如梅不由扫了一眼。

吕琳抬起手说,这是老公给我新买的生日礼物,怎么样?挺好吧?

李如梅点了点头。

一万来块呢!吕琳补充说。

李如梅心里一阵酸楚。自己的生日吴长顺何曾买过礼物,近些年根本就忘记了,连句祝贺的话都没有。

你让你老公给你买身好衣服。咱们都是快四十的人了,再不穿点好的,好时候就过去了。吕琳看着李如梅身上的过时衣服说。

李如梅没说话,心里的酸楚更加剧了几分。这时班主任杜老师走进教室,李如梅才摆脱了尴尬。

杜老师向家长们讲了学生假期作业的完成情况,新学期的学习安排,又高兴地宣布,吴波由于学习成绩优异,热心帮助同学,被评为学校的三好学生,还被学校推荐为全市的三好学生,也获得市里批准。说罢她向李如梅鼓掌表示祝贺,全体与会家长也都热烈鼓掌表示祝贺。李如梅站起鞠躬向大家表示感谢。这时她心里的冰块才化释了,她看看吕琳想,你有钻戒算什么,我的儿子才是最美丽的钻石。

吕琳拍拍李如梅大腿,你的儿子真是宝贝,真让我羡慕!

李如梅脸上闪出灿烂的光芒,如一朵盛开的向日葵。

接着家长们开始交新学期的学杂费。交费后李如梅如释重负,心想,好在我借到钱了,如果这时交不上学费那该多么丢人啊,不但自己丢人,也给儿子丢人。

散会后李如梅刚要往外走,杜老师叫住了她。

有件事得跟你说一下。杜老师看着李如梅说。

什么事?杜老师。李如梅探询地看着杜老师。

两个多月前,吴波的爸爸来学校找过我。

他找你做什么?李如梅有些不祥的感觉。

当时他满嘴酒气,说在附近饭馆请朋友吃饭,但忘记带钱了,向我借二百元钱救急。

李如梅顿时感到羞愧难当。别人的家长都想办法给孩子挣脸面,可吴长顺竟跑到学校在老师面前给孩子丢脸。这是什么父亲!这是什么丈夫!

杜老师,真是对不起,孩子他爸回家没跟我说这件事,我现在也没带多余的钱,我一定尽快把酒钱给您送过来。

我倒不是追着要还钱,是希望你劝劝吴波父亲今后少喝酒,更不要喝醉了酒到学校来,让老师和学生看了不好,会影响吴波的威信。杜老师看了看李如梅又说,吴波可是我们班、我们校的最好学生,我得维护他呀。

谢谢你杜老师,真是谢谢了!李如梅发自内心地感激杜老师,也发自内心地气恨吴长顺。

一个女人的遭遇5.6



傍晚,李如梅在张飞虎家做完了家务,只等着主人回来就回家。这时张飞虎回来了,他脚步踉跄,酒气冲天,显然喝了不少酒。李如梅连忙扶他坐在沙发上,又给他倒了杯水,说,张总,又有应酬么?

是呀,从中午一直喝到现在,我和王总一人喝一**五粮液。张飞虎结结巴巴地说。

你喝些水休息一下,晚饭我已经做好了。你一会儿吃吧。我就回去了。

张飞虎一把抓住李如梅的胳膊,你别走,陪我坐会儿。他把李如梅拉坐在身边。

我还要回家做饭呢。

你那个臭老公还管他做什么?不管他!

还有孩子呢,放学回来就喊饿。李如梅说着站了起来。

你不要走,我,我想你呀!张飞虎又把李如梅拉坐在身边。并用胳膊搂她。

张总,你不要这样,嫂子知道会生气的。李如梅推挡着。

她出去旅游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回来,根本不想我!可我想你啊,如梅,我喜欢你啊。张飞虎搂住李如梅。

张总,你喝多了,我给你涮个凉手巾擦擦脸,清醒一下。李如梅挣扎着要站起来。

张飞虎搂住李如梅不放。我没喝多,没有!我想你,今天特别想你,你答应我,要多少钱都行。

张总,你真的喝多了,尽说些醉话。我不要你钱,我要回家。

你不信我的话?我真的给你钱,你要多少?五千?

我不要钱。我要回家。张总你放开我吧。

我给你一万,一万。张飞虎说着打开放在茶几上的皮包,拿出一捆一万元钞票。这给你,是今天的。以后每次都给你一万。

我不要,我要回家,我可是正经女人,不做出轨的事。

在宾馆里六百元就能要个顶漂亮的小姑娘,给你一万元你还不干?我是真喜欢你,要不我能掏这么多么?

张总,你是有老婆的人了,我也有丈夫,有儿子,我们还是好好过日子吧。我要回去了。李如梅说着挣开身子站起来。

张飞虎一把搂住李如梅的腰,把她搂进怀里。我要你,要你。我可以离婚娶你,把家里的财产都让你管。梅子,我想死你了。张飞虎说着就动手动脚。

李如梅抓住张飞虎的手不让他放肆,二人撕扯着。李如梅拼命挣扎,但张飞虎已近似疯狂,用上了蛮力,两臂如铁钳般夹着她,她挣不开。

张总,你放开我,我答应你。李如梅喘着气说。

你答应我?好!

我要上趟厕所,你先放开我。

好吧。你,你可不能耍花招。

李如梅抓起桌上的那捆钱放进裤兜里,钱我先收下了,这你放心了吧。

嗯,你去吧。

李如梅走进厕所,张飞虎也跟到门口站下了。

你别在门口看着,我,我尿不出来。你去坐沙发上吧,我钱都收了,还能不顺从你吗?李如梅在厕所里喊。

张飞虎想了想回到客厅沙发上坐下了。

李如梅悄悄从厕所走出来,把一万块钱放在鞋箱上,拿起鞋打开大门跑了出去。

张飞虎听到动静连忙起身追赶,可腿脚不利索,刚跑出两步就摔倒了。

李如梅在马路上跑出好远才站住穿鞋,路上的行人都奇怪地看着她,以为她精神有毛病。



李如梅气喘吁吁跑到家里,吴长顺已经回来了。

看到李如梅头发蓬乱,面色恓惶,衬衫撕破了,吴长顺瞪大眼睛问,你怎么了?

李如梅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你到底怎么了?李长顺站起来逼问。

李如梅突然蹲到地上捂住脸抽泣起来。

妈的,是不是有**害你了?吴长顺叫起来。

李如梅哇地放声哭了起来。

吴长顺操起把菜刀追问,是谁?在哪,我去找他算账,妈的,老子饶不了他!

李如梅哭着不说话。

你说呀,是什么人!看着李如梅只哭不说话,吴长顺气急地一刀砍在桌子上,你倒是说话呀!

李如梅被刀声震恐得抬起头,吴长顺盯着她的眼睛又问,是谁?你说,我给你报仇。

李如梅被逼无奈小声说,是张飞虎。

是他?他怎么你了?*了?

李如梅摇头。

那他怎么你了?

他倒是想,可我挣扎着跑出来了。

那他没干成?

李如梅点点头,他还掏出一万元要收买我,真是瞎了眼。

一万元?这么多!吴长顺随口叫出声,眼睛中的凶光也消失了。沉默片刻后他又说,看来他对你是真动心了。

李如梅嘀咕着,他早就对我有小动作,今天又说特别喜欢我。只要我答应,可以每次给我一万元,甚至可以把家产分给我。

嗬,他可真舍得花钱。吴长顺又盯着李如梅上下打量,你有这么招人么?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李如梅站起走进里屋,嘴里嘀咕着,人家心里难受,你还说怪话。

晚上,李如梅躺在床上睡不踏实,脑子里总是在晃动张飞虎双手紧按着她的情景,又不断闪现着可能发生的种种结果,每一种结果都使她一阵心悸。她感觉到吴长顺也没有睡踏实,他频繁地翻着身,似乎脑子里也在想着什么。

早上,孩子上学了,李如梅却没像往日一样出去做工。

吴长顺问,怎么,你不去张飞虎家干活了?

当然不去了,我不能自已往老虎嘴里送啊。

可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

为什么?李如梅用质疑的目光盯着吴长顺。

吴长顺避开李如梅的目光,嘀咕了一句,他给的钱真不少啊。

你想让我挣这种脏钱?

现在有钱就是爷,你要是挣到大钱,咱们家就能换所好房子,也不怕下雨房子漏了,也不用担心孩子交不上学费了。

李如梅紧盯着吴长顺,眼睛冒出火来:你是什么丈夫?舔着脸让自己老婆去卖自己!

张飞虎是真喜欢你呀,要不能给这么多钱?人家是老总,档次也不低么。

你,你混蛋!你是王八蛋!李如梅从来没骂过人,可现在脱口而出。

你,你敢骂我?

我骂你怎么了?你说的是人话么?李如梅还想搧他一个耳光,可没伸出手,她从来没打过人。

吴长顺有点心虚,压低嗓音说,你别大声嚷嚷,让邻居听见。

你还怕邻居听见?你这么不要脸!

行了,你不愿听我就不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我想什么?我想跟你离婚,我不能再跟你这样的人过了。我对你彻底失望了!

你不去就算了,干嘛说这样的话。

我就要这样说,我不能再跟你这样的人过了,你太让我恶心了。

我不跟你说了,我去上班。吴长顺转身要走。

李如梅一把抓住他。我说的可是真话。

你放开我,别没完没了!吴长顺甩动胳膊。

李如梅抓住他不放,两眼直直盯住他说,我再说一遍,我要跟你离婚!

吴长顺也瞪起眼睛,使劲甩开李如梅的手,叫道:你还来劲了。离婚就离婚,你吓唬谁呀!

一个女人的遭遇7,8



星期天,李如梅在新主人李新华家打扫卫生,她手执拖布,仔细地擦着光滑红亮的樱桃木地板。

李新华走了过来,轻声对她说,你身体不太舒服,就少干些吧。

没事,这点小毛病算什么。李如梅有些伤风,嗓音嘶哑,还轻微咳嗽。

那也要注意呀,小毛病不注意,会变成大毛病的。李新华又递过一些药,这是治感冒和咳嗽的药,你吃些吧。

不用,我这小毛病不用吃药,过两天就好了。李如梅推辞。

家里有,你就吃吧,我们是公费医疗,开点药不算什么。李新华把药放在窗台上转身离开了。

李如梅看着阳光照射下的药片,心里也如晒了阳光般热乎乎的。这男主人真是好人,待人和气,还体贴人。与吴长顺离婚后,家里平静了,可单身女人日子也不是很好过,时常会闪出孤独无助的感觉,所以他人的一点儿关心都使李如梅感到分外的温暖。她吃下两片药,又想到李新华的其它好处。那天自己正在厨房洗碗,他走了进来,递过一双新买的胶皮手套,说入秋了水凉,戴上手套可以保护手,自己连忙说经常干活习惯了,他说女人保护好手对容貌和健康都很重要,让自己一定戴上干活。还有一天,自己拿凳子要擦吊灯,他走过来说他个高,由他来擦,自己说可以够得着的,他抢过抹布说女人干登高的活有危险,还是男人来干。自己感激地说谢谢他的关心,他笑着说咱们都姓李,二百年前是一家,应该互相关心。如今这样关心女佣人的男主人可是不多,李如梅感到自己很幸运。

李新华要领着妻子去医院看病,他妻子王亚莉有严重风湿病,不能做家务,所以才雇了保姆。李如梅将夫妇俩送到门口,又接着打扫卫生。干完活她坐在客厅里休息,打开电视,不由一下愣住了,李新华竟然出现在电视屏幕上,他在接受记者采访。面对镜头,他从容不迫,将他分管的文化市场管理工作讲得头头是道,主持人笑着夸奖他是个优秀的处长,对工作成竹在胸。他在屏幕上的形象也很出众,风度翩翩,气质不凡,像那个总演知识分子的著名中年男演员。李如梅想,他这个样子肯定会吸引很多女观众的眼球,如果自己有这样一个丈夫,那该是多么骄傲自豪呀!李如梅的脸皮蓦地染上了红晕,我想到哪去了,自己一个下岗女工,一个女佣人,怎么会有这样出色的处长丈夫呢?

休息好了,李如梅开始洗衣服,她拿起李新华的白衬衣,那衬衣发出一股男人的气味,李如梅不由拿到鼻子边闻了闻,这气味很好闻,像醇酒,越闻越香。闻了一阵后李如梅将衬衫打上增白肥皂,仔细地搓洗,她要把这衬衫洗得白白净净、透透亮亮,让李新华穿上精精神神,更显出潇洒的风度。仔细地搓了一遍后,她对着光看了看,打上肥皂又搓了一遍。再对着光看了看,又搓了一遍。洗这件衬衫,她花了洗三件衣服的功夫。

把洗好的衣服晾出去时,李如梅看着这件洗得洁白如雪的衬衫,心里好痛快。



李如梅买了不少副食,两手提得满满地爬上楼梯,李新华家在四楼。她边走边想,今天要给李新华做他最爱吃的排骨炖豆角,还有红烧马面鱼。给李新华家做饭菜,她特别精心,换着花样让他们特别是李新华吃得舒服开心。看到李新华吃得高兴,她心里就舒坦。这是什么缘故呢?是因为主人对她好?有这个原因,但好像还有其它缘故在里面,她说不太清楚。正想着,脚下一滑,她重重摔在楼梯上,身上几处火辣辣地疼痛,左脚脖子更是钻心地疼。她忍着疼痛看了看,地上不知是谁扔了块西瓜皮。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可左脚一沾地她就疼得坐下了,看来伤得不轻。

一个小孩上楼梯看到她,问,阿姨你怎么了?看到她胳膊流出血又说,你摔伤了!我去告诉你们家的人。说着他就跑上四楼。

李新华和小男孩跑了出来,看到李如梅他连忙问,怎么了?摔倒了?

让西瓜皮滑了一跤。李如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摔伤了么?呀,胳膊都流血了!来,我扶你起来。李新华关切地说。

李如梅左脚刚一沾地,又疼得叫了一声。

左脚扭伤了吧?来,我背你上去。李新华说着弯下腰。

这怎么行?李如梅不好意思。

来吧,没关系。李新华拉拉李如梅的胳膊。

李如梅只好伏在李新华的背上。李新华吃力地背着李如梅向楼上走。李如梅感到他的背异常温暖,鼻子不由酸酸的。这样男人宽厚的背是女人最好的依靠呀,她真想依偎在他背上永远不下来,那样时或涌出心底的孤独、无助、委屈就会消失了……可这毕竟是别的女人依靠的背呀,它不属于自己,李如梅的鼻子又有些酸酸的。

进到屋里,李新华把李如梅放在沙发上,拿出红药水给她胳膊和小腿上的伤口上药。又脱下她左脚的袜子,看到左脚踝已经淤紫,肿了起来。他忙拿出碘酒,给她擦伤部。那碘酒凉凉的,李如梅感到伤痛减轻了不少。

咱们去医院,得拍个片子看伤到骨头没有。李新华擦完碘酒说。

不用,我还要做饭呢。

你伤得这么重,站都站不住,还做什么饭?

我本想着要做你爱吃的排骨炖豆角和红烧马面鱼呢。李如梅说着鼻子一酸,流出了眼泪。

以后再吃,现在去医院。李新华说着又弯下腰,让李如梅伏到他背上。

李新华将李如梅背下楼,坐上出租车到医院,又背着她找医生、拍片子、挂号交款取药,忙得满头大汗。李如梅看着心里的感动如潮水一**涌起,跟吴长顺结婚后,好像就没享受过这种关爱。看完了伤,当李新华再次背起李如梅走出诊室时,她掏出手绢轻柔地擦他脸上的汗,这时她听到中年女医生笑着对护士说,看人家两口子多恩爱,长得也般配。李如梅的脸不觉飘起红云,有种心醉的感觉。

一个女人的遭遇9,10



李如梅的左脚踝没有骨折,但严重扭伤,肿得很高,她不得不在家休息养伤。以往如果因故能在家休息,会感到非常难得,高兴得很,可现在她的内心却很不安定,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李新华的身影。他现在怎么样呢?他能吃上可口的饭菜么?他的衣服有人给洗么?他现在在做什么?似乎有一种特殊的磁力在吸引着她,使她的心不断围绕着李新华转。她真想有一颗神丹,吃了以后脚伤马上就好,回到李新华身边。

在思念中李如梅朦朦胧胧睡着了。李新华出现了,英俊的脸庞明显地瘦了,但显得更酷。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他问。

我,我想你啊。离开了你吃不好也睡不好。

真的么?

是呀。

你的伤好些了么?

肿得还挺厉害。

我看看。

他轻轻抚摸我肿胀的脚踝,脚踝的疼痛马上消失了。他的手真是神奇,希望他能继续抚摸……。他真的这样做了。他把手又伸到我的头上,抚摸柔软光滑的长发。我不禁把头伏到他结实的胸脯上。

有人敲门,李如梅从朦胧中惊醒,拄着拐杖去开门。出现在门口的竟是李新华,两手拎着食品和药品。李如梅的脸红了,心脏一阵乱跳,看着李新华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想让我进屋?李新华笑着说。

啊,快请进屋,没想到你会来。

你应该想到,我肯定会来的。你为我们家受了伤,我怎么会不来看你呢?李新华扶着李如梅坐到床上,自己也坐在床边。

怎么样?伤好些了么?

肿得还挺厉害。

我看看。

李如梅想到这对话竟跟刚才朦胧中一模一样,不仅笑了。

你笑什么?

没什么。李如梅低下头捋起裤角。

李新华看着伤处,啊,还肿得很厉害,我给你换换药吧。

我自己能换。

我来了,就让我给你换吧。李新华说着就动起手来。他轻轻摸摸肿胀处,问,疼么?

他这一摸李如梅就不觉疼了。她微笑着说,不疼。

李新华小心地给李如梅换了药。李如梅笑说,你当大夫也会是个好大夫,对病人关心,手法也好。李新华笑说,你满意就好。又问,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么?李如梅摆头说没有,家务事孩子都能做,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李新华说你的儿子像你一样优秀。李如梅笑说我有什么优秀的,一个保姆。李新华说你过去在厂里是技术能手,当保姆也是能手,家务做得太好了,称得上一级,不,是特级。李如梅笑说,你这当领导的真会鼓励部下。心里想,我只是对你做得特别精心。她看看李新华又说,光让你坐着,我给你倒杯水吧。说着就站起,可左脚一沾地,疼得身子一晃。李新华急忙伸手扶她。她身子不稳倒在李新华身上。一接触到李新华的身体,她又像那天在李新华背上,感到十分温暖、舒服,有麻醉了的感觉,不由自主靠在他胸前。

李新华抱着李如梅的双手没有动,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二人就这样默默坐在床上。李如梅真希望时光不再流动,永远定格在此刻。

李新华的手开始动了,他轻轻抚摸李如梅的头发,说,你要好好休养,争取早日康复回到我家,我家离不开你呀。

李如梅点了点头,把头又靠在李新华胸前。

李新华又轻轻抚摸李如梅的头发。

他会不会继续抚摸别的地方呢?如果他那样做,自己会温柔地顺从的。李如梅像乖乖猫一样伏在李新华怀里,一动不动。

可李新华没有继续抚摸,他拍拍李如梅的肩膀说,你好好休息吧,我还要到单位去。有事给我去电话。

李如梅心里一下空落落的。她定了定神说,好,你去吧。谢谢你来看我。

李新华笑说,跟我还这么客气。

李如梅觉得两人的关系已经有了微妙变化,她不再只是他的保姆,还是他的乖乖猫,他呢?也会这样想吧?

李新华深深看了李如梅一眼,转身走了。

李如梅靠在被子上,用手拉过头发深深地嗅着,又亲了亲,这头发李新华刚刚抚摸过呀。



望着整修一新的房屋,李如梅感到心里充满阳光,那样的明亮,那样的温暖。这一切都是李新华找人做的。我怎么能让你住在漏雨的房屋里。他深情望着李如梅说,之后就把话语付诸现实。漏雨多年的房屋在几天内就旧貌换新颜了。

李如梅做了一桌李新华爱吃的饭菜,还买了一**红酒,为庆贺装修的完工,也为感谢李新华的帮助。离约定时间还有20分钟,她的心就呯呯打鼓般急切跳动起来,渴望和祈昐好强烈哟,就是初恋时也没有这样强烈。离婚后李如梅对男人产生了厌恶感,觉得男人很肮脏,很可恶,自己再不会接近男人,没想到现在又这样渴望一个男人。难道女人真的离不开男人么?这个世界注定是两人世界么?他,那个令人心动的男人就要来了,李如梅全身发热,秀丽的脸庞更是涌起红云,红云里蕴含着羞涩、兴奋的期待。

门外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李如梅站起迎向门口,全身都在微微地颤抖。

李新华轻轻走进屋,望着李如梅抿嘴一笑,从纸包中取出一束盛开的红玫瑰递给她。

李如梅接过红玫瑰嗅了嗅,沉醉得心脏都麻木了,似要停止跳动。

李新华轻碰了一下李如梅的胳膊,问,喜欢么?

李如梅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红涨着脸点了点头。

李如梅把菜肴摆上桌,李新华看着笑说,你做的菜我最爱吃了,比任何高档酒店的饭菜都好吃。

李如梅含羞地笑说,你呀,就是会说话。

真的,吃你做的饭菜是一种幸福。

那你就多吃些。李如梅笑着给他倒上一杯红酒。

李如梅举起酒杯说,谢谢你的关心和帮助。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我们之间说谢字就外道了。李新华与李如梅碰了碰杯说。

吃了几口菜后李新华举起酒杯,我们再碰一杯,为了我们……说到这他不往下说了,只看着李如梅深含意味地笑。

李如梅脸又红了,她感觉到那删节号后面的含义。她举起酒杯与李新华碰杯,又喝下一大口,觉得满口满心地甜蜜。

吴波去夏令营还好吧?

挺好的。李如梅笑着回答。吴波参加了市教育局组织的优秀中学生暑期夏令营,去了秦皇岛。

那孩子懂事,学习好,以后会有大出息的。

但愿如此吧。说完李如梅心里想,这孩子以后能像你一样我就满足了。她脑子里又闪过一个念头,要是孩子能有一个像你一样的父亲,我也满足了。这念头又使她脸红了,她不由低下头。

来,我们再碰一杯,为了吴波前途无量。李新华再举起酒杯。

李如梅酒量不行,已经有些头晕了,可这话她爱听,这酒她不能不喝,于是她举起酒杯。

二人说着喝着,喝着吃着,不觉间一**红酒竟喝干了。李如梅不胜酒劲,面色绯红,眼睛也有些迷离了。华哥,我头晕,心也跳得厉害。

看来你酒量不强啊。那你就上床躺躺吧。

李如梅站了起来,可脚跟却软了,身子晃了晃。李新华连忙扶住她。啊,又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了,李如梅更加醉了,身子瘫在李新华怀里。李新华揽住她,半扶半抱把她送到床边。李如梅上半身倚在了叠起的被上,腿却抬不起来。李新华弯下腰,给她脱了鞋,把她的双腿放到床上。这个男人好温柔啊。李如梅的眼睛有些潮了。

李新华倒了杯温水,对李如梅说,喝点水吧,酒喝多了嘴干。可李如梅却抬不起头来。李新华扶着她的肩膀抬起她的上身,把水杯送到嘴边喂她,又问,舒服些了么?李如梅微微点头,嘴不干了,可,可胃里不舒服。李新华看着李如梅,小声说,要不我给你揉一揉?李如梅醉眼带羞,嘴皮动了动没说出话来,眼睛却闭上了。

揉了一会儿,李新华轻声问,舒服些了么?

李如梅微喘着娇声说,舒服。

酣畅淋漓地男女之情在最佳时最高处以最美的感受谢幕了。李新华搂抱着李如梅亲吻着她的脸庞问,感觉好么?

嗯,我从未想到会有这样好。李如梅搂着李新华亲了一下。

我也十来年没有这样好的感觉了,她有病,对这事很冷淡。

那你就来我这吧,我会让你每次都像这次。李如梅说着脸又红了,贵妃醉酒般的模样。

谢谢你,如梅,你真好!李新华搂住李如梅深情吻着……

一个女人的遭遇11,12

十一

李如梅的生活充满阳光,因为有李新华这个太阳照耀吸引着她。以往出去做工总希望能晚些去早些走,现在却希望早些去晚些走,以便多呆在李新华身边。只要能在他身边,就觉得心里暖融融、甜蜜蜜。

可是生活并不总是充满阳光,有时也会飘过一片乌云,现在,一片乌云就飘进了李如梅阳光灿烂的日子。

李如梅正在李新华家的厨房里摘菜,李新华的妻子王亚莉走了进来,她靠着门框不说话,只看着李如梅,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

如梅,你最近皮肤真滋润呀,脸色又红又亮,眼睛也闪亮。人逢喜事精神爽,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没有啊?我一个打工嫂,哪有什么喜事。

没遇到让你称心的人?

看您说的,我这样的女人,又穷又不年轻了,谁会喜欢我。

你可别这么说,你还不到40,不老,你的身段模样也好,会有男人喜欢的。王亚莉看看李如梅又说,我只比你大4岁,可看着比你老多了,都是让病缠的啊。别看我表面生活挺好,可心里苦啊。我一身的病,唯一的倚靠就是这个家,就是新华和孩子。我清楚我拖累了新华,可我离不开他呀。我知道,以新华的地位和相貌才干,外面喜欢他的女人肯定不少,可我离不开他,我要紧紧抓住他。如梅,你说,离开了新华,我还有什么呢?我还有什么活头呢?

李如梅低着头,有些惶恐地小声应道,是呀。

回到家里,王亚莉的话又如一片乌云浮上李如梅的心头。她在心里嘀咕着,王亚莉今天为何和我说这番话呢?她是不是发现什么了?自己和新华近来情热如火,难免显露出蛛丝马迹来……自己在厨房里做饭,李新华会悄悄走进来,说是看看饭菜,却偷偷地捏自己一下;自己在书房擦桌子,李新华会悄悄走过来,借口拿东西,摸摸自己的手,至于眼神上的流露,更是时不时地显现……不管怎么样,今后自己一定要小心谨慎才是啊,也得劝李新华小心谨慎。

想想王亚莉,也够可怜的,一身的病,丈夫又……想到这李如梅有些欠疚和不安。自己是不是对不起王亚莉呢?自己算是个插足的第三者么?自己与李新华这样火热,会不会伤害王亚莉,破坏她的家庭呢?可又怎么办呢?离开李新华?或是同他终止情爱关系?心里猛地涌起一股寒流,李如梅不由打了个冷战。不能啊,自己离不开新华,太阳没了,将会陷入一片黑暗和寒冷之中。真的离不开他,想一想都心如刀割。那又怎么办呢?想不出办法。听天由命吧,听从命运的摆布吧,就像断了船缆的小船,飘到哪算哪吧……

十二

李如梅和李新华的情爱继续进行着,只是在李新华家中,两人都小心谨慎了,多把炽热的情感放在李如梅家中释放。可是一段时间后,李如梅家中又出现了问题。

这一天傍晚,李如梅正在家中厨房摘菜,儿子放学回来了,他板着脸对母亲说,妈,我有个事要跟你说。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儿子很懂事,从来不给家里惹事,不给家里找麻烦,带回家的不是表扬就是奖励。现在他这样板着脸要说事,李如梅不由紧张起来,不知他要说什么事。她停下手里的活,站起说,有什么事咱们进屋说去吧。

进了屋吴波盯着母亲问:妈,李叔,李新华最近是不经常到咱家来?

听了这话李如梅心里更加紧张,脸上的肌肉都僵了。她嗫嚅着,没,没有啊。

妈,你别瞒我。他身上有一股男士香水味,还有香烟味,我最近回家多次闻到这种味。

李如梅避开儿子灼灼的目光,结巴着说,啊,他来过两次,有事找我。

你在他家打工,他有事不能在他家说么?非大老远的跑咱们家做什么?

他,他到咱家看房子漏不漏雨。

这事他问你一句不就行了么?还非得跑来看?再说看一次也就行了,也不用总来呀。

李如梅觉得自己难以自圆其说,又不是经常撒谎的人,一时不知还怎么说好。

妈,刚才隔壁张大娘问我,最近有个男人常来你们家,穿着长相都挺体面的,是你们家什么人呀?她问话时那神色里暗藏着什么,话里有话。

哼,那老张太太闲着没事,就爱说闲话。

如果李新华不来,张大娘也说不上闲话。吴波看看母亲又说,妈,你也不老,再找个人我也不反对,可李新华是有妻子的啊。

看你都说到哪去了,不要瞎说。李如梅脸涨红了。

但愿是瞎说。妈,我当儿子的也不好多说什么,你总教育我要堂堂正正做人,做事要光明正大。我是努力按你的话去做的,我希望能给妈争光。我也希望妈不要让人说闲话。这样我学习才能安心,做人才有信心。

儿子,你就好好学习吧,妈的事你放心,妈不会给你脸上抹黑的。

好,我是相信妈的。

晚上,李如梅静静躺在床上,想着儿子说的那些话。应该按儿子的请求与李新华分手么?可是能分手么?分得开么?如果不分开,儿子会伤心吧?他还能信任母亲么?还能敬爱母亲么?人生又要面临一个选择了。人生就是一连串的选择吧?这些选择往往又是艰难的,是让人处于两难境地的选择,就像一首歌里所唱的,“请你告诉我,请你告诉我,是对还是错。”

现在要在儿子和李新华两个男人中进行选择了。

儿子……儿子是绝对不能疏远的,儿子就是自己的命根,是自己的希望,在离婚后尤其是这样,母子连心,相依为命呀,何况又是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儿子从小到大那一幕幕让人怜爱的情景浮现心头……儿子,我的心肝,我的亲亲宝贝啊……

新华,能离开新华么?李如梅摸摸自己的脸,很光滑;摸摸自己的腰肢,很柔韧,很有活力。这一切都是新华给的呀。他就像阳光雨露,滋润着自己。因为有了他炽热的爱,自己不但内心充满了阳光,充满了甜蜜,就是身体也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年轻,更加美丽了。离开了阳光,自己又会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孤独、寂寞、冰冷……他又是一个多么优秀的男人啊,潇洒、机智、温柔体贴,就是*也那么有滋味,让人魂飞魄散……

想一想哪个都不能分离,可又怎么办好呢?想来想去,李如梅决定找李新华谈一谈,探一探他的口气。

一个女人的遭遇13.14

十三

李新华每天开着处里的汽车上下班。在他的汽车里,李如梅说出了自己的心腹事。

如梅,吴波说的这些话是对的。这孩子心细呀,也能思考问题。李新华眼睛望着前方说。

那我们怎么办呢?

李新华点着一颗香烟,慢慢吸着。

李如梅看着李新华又小心地问,那,你能和我结婚么?

李新华又深深吸了一口烟,点了点头,我才40来岁,正在壮年,跟你在一起我才觉得活得像个男人了。

李如梅眼睛一亮,脸也有些潮红了。可随即她的眼光又暗了下去,幽幽地问,那,那王亚莉怎么办?

李新华又吸烟,片刻后说,我把房子和积蓄都给她,做为补偿。他瞄着李如梅又说,不过这样一来,我就成了穷光蛋了,你跟着我也得过穷日子。

李如梅的眼光却亮了起来。我不怕,过去我过的也是穷日子。只要能在你身边,吃糠咽菜日子也是甜的。你好好补偿亚莉姐,我心里也能安定些。

李新华赞赏地点点头:你是个善良的女人,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之一。

李如梅有些羞涩地低下头。

李新华伸出右手拍拍李如梅的大腿,不过离婚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找好机会,做好工作。你要有耐心等待呀。

李如梅抓住李明光的手,有了你的承诺,我心里就有底了,我不怕等,等多少时间都行。

李新华握握李如梅的手,你能这样想就好。

李如梅挠挠李新华的手心,不过,你以后还是少到我家里来,免得吴波有想法,也免得邻居说闲话。

李新华点点头,想了想又说,以后我用这车拉你到郊外的山林里幽会吧。十天左右一次。要不,要不我熬不住呀。你也是吧?他看着李如梅笑了。

李如梅红着脸低下头。

我就喜欢看你这娇羞的样子,真让人心动。李新华说着用手搂抱李如梅。

李如梅推挡,别,让外边的人看到。

没事,我这车窗贴着防护膜呢,外边人看不到车里面。

那也不好,我感到不自在。

好吧,听你的。李新华松开了手。

有知识,有层次的男人就是好。李如梅心里想。要是吴长顺才不会松手呢。她又想起他喝醉酒硬扒自己衣服的情景,身子如秋风扫过打了个寒战。

十四

阳光很明媚,李如梅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她穿着一套崭新的时髦套装,路上的行人不断向她投来注视的目光。她如春风杨柳,摆着窈窕的腰身款款走着,心里想:“人是衣服马是鞍”,这话真是不错啊。穿着时髦的新衣服,自己的感觉不一样,别人对自己的感觉也不一样。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啊。

那一天,自己要去商店买东西,李新华也要跟着去。自己跟他说,咱们一起走不合适,你穿得衣冠楚楚,而我这衣服又旧又土,在一起走不般配,让人笑话。他就说我给你买一套新衣服吧。自己说不要,他说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应该给你买套新衣服。进了商店,他又让自己试这套衣服,试过后他连连说好。自己说这套衣服太贵了,再三推脱,他非要买不可,说买就买套好的,何况这套衣服又这么抬举人,充分显衬出了你的花容月貌。

衣服是买下了,可自己平时却穿不上。打工时穿不方便,也怕王亚莉看见。今天是去学校开家长会,自己穿上了,这是自己能穿这套衣服不多的一个机会啊。

走进教室,室内的家长们都向她投来惊叹、赞赏的目光,像舞台上的各式灯具在聚光。李如梅不由有些紧张,像新演员初次登台,可心里却感觉光彩,多少年了,自己都以灰溜溜的丑小鸭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今天算是露了脸,我李如梅也是有模有样的女人啊。吕琳摆着手招呼她过去,她走过去坐到她身边。

你穿这套衣服真好看,像个电影明星。吕琳称赞中带着点酸味。

你别给我戴高帽了,我都人老珠黄了,哪有那效果。

吕琳盯着李如梅的脸说,你可不老,像个青春少妇。又看着她的衣服说,怎么最近发财了?买这么贵的衣服。

李如梅笑笑说,我就不能买套好衣服?

吕琳贴近她的耳朵小声说,是相好的给买的吧?处上对象了?

李如梅笑笑不置可否。

吕琳笑说,看这样子是处上了,他怎么样?

李如梅小声笑说,刚认识。

看来不错,你一脸幸福的样子。

还得多加深了解。

时间太长也不行,岁月不饶人,你这年龄等不起啊。差不多就得抓住了。

李如梅点点头,谢谢你的关心。

吕琳笑说,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啊,我可是要跟你结亲家的,我相中你们家吴波了,希望他给我当女婿。

李如梅笑说,孩子才多大啊,你就说这话。

你们家吴波可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将来要抢得人肯定多,不先号下就没份了。我是先下手为强呀。吕琳说完哈哈笑起来。

瞧你说的。就像真事一样。李如梅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说的可是心里话,我是真心喜欢吴波,我女儿于梦也真心喜欢吴波,天天跟我说吴波长吴波短的,当个明星崇拜着。她是吴波铁铁的粉丝呀。

李如梅心里的感觉很好,儿子很给自己露脸。嗯,自己今天也很露脸,土头土脸的丑小鸭一展白天鹅的风采。这风采可是李新华给的啊。如果自己真能和他结婚,那更露脸了,有个潇洒的处长丈夫,到哪不扬眉吐气呢?自己真的能同李新华结婚么?美好的梦想真的能变成现实么?李如梅心里还不是完全托底,感觉这事悬着,不那么踏实。现在电视里经常说,事情要落实,不能悬着,落实了心里才能踏实,事情才见成效。还真是这样,现在自己跟李新华的事没有落实,心里就总是打鼓,可什么时候能真正落实呢?真盼望着落到实地那一天啊!

一个女人的遭遇15

十五

黑色桑塔纳轿车向前奔驰,李新华驾车,李如梅坐在他的身旁。自吴波提出意见后,他们俩就驾车到郊外的山林中*。次数虽然减少了,但质量很高。躺在寂静无边的山林里,感受身下厚厚松叶的柔软和四周松树特有的芬芳,有种回归大自然的感觉。生命荡游在天地之间,而天地也只属于两人世界。在这种时空中*,特别浪漫,特别恣意,似乎回到了原始人类的自然状态。两个人*着身体,纵情地在铺地毛毯上滚来滚去,飘飘欲仙,感受着两*融带来的无比快感。每到这时,李如梅就在心里喊叫着:男人真好!*真好!李新华真好!生命真好!世界真好!而嘴上发出极度快感引出的不可抑制的*和哼叫。看到她这种陶醉痴迷的样子,李新华也如影随形,发出力拔山气盖世的雄伟,两人在癫狂的状态中飞驰上情爱的顶峰。

过后冷静下来,李如梅心中又常常飘过一丝惆怅,这种美好能维持多久呢?李新华真的能同我结婚么?伴随着惆怅又升起满心渴望,渴望与李新华一起去领结婚证,组成新的家庭。她渴望但又不好开口追问,她不想给李新华造成逼宫的印象,也不想因为追问给王亚莉造成过大压力,她内心里对她总有愧疚的感觉。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她只有一次不经意向李新华说到过结婚问题,李新华含混地带过了,只是说在处理离婚,但不很好办。李如梅也知道这事不好办,便再没有追问过。她想,等待吧,好事多磨。在这段期间她不再到李新华家做工,换了一家。李新华也常给她一些补贴,她不要,他非给不可,说你是我的女人了,我不能让你再受苦。

轿车向前奔驰着,看着李新华李如梅又想,快一年了,他什么时候能办结离婚呢?等待吧,耐心地等待,等个三年五载都行,只要最后能跟他在一起。

轿车开进了郊外的山林,李如梅心里又兴奋起来,那激动人心欲仙欲神的幸福时光又要来临了……

两个人走进密林深处以往*的地方,那里是他们的爱巢。

李如梅靠在一棵树上,痴痴地望着李新华,等待着他来拥抱自己,脱掉自己的衣服,以往他都是这样做的,激情而又温柔。可是今天他却没有动,他也靠在一棵树上,望着自己的目光里没有渴望的激情,而是含着忧郁。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么?李如梅不由问道。

如梅,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李新华的嗓音有些嘶哑。

李如梅直觉他要说的不是一件好事。她的心向下一沉,默默望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我们局长上周找我谈话了,说提拔我当副局长的事已经定下来了,市委马上就要下令,让我做好接班的思想准备。

这是好事呀,可他的脸色为什么这么暗淡?李如梅默默看着李新华,等着他继续说。

王亚莉知道这件事后跟我摊牌了,她说我不能同她离婚,否则她就到市委和局里告我是陈世美,让我当不成副局长。

听到这李如梅的心急速下沉,似掉进了冰窖里,身上也一阵发冷,不由打个寒战。

我,我反复考虑了几天。我,我不能放弃这次提升的机会,处长提局长,这可是一个大坎啊。失去这次机会,一辈子就上不去了。男人是要干事业的……

渴望多深失望就有多深,李如梅双腿瘫软,身子向冰海坠了下去。李新华抢上一步扶住她,如梅,你怎么样?没事吧?李如梅硬挺着站起身子,嘴里吐出四个字,送我回去。李新华扶着她又问,你没事吧?李如梅眼睛直直地说,送我回去!

对不起,如梅,我……。李新华满脸挂着歉疚。

不要说了!李如梅打断他的话,转身向轿车停着的方向踉跄走去。

李新华赶上掺扶她,她挥动胳膊甩开他,继续自己走。

回返途中他们一路沉默,车箱里充满阴暗、压抑的气氛。李如梅闭着眼睛坐在座位上,觉得身体像泡在冰水中一样凉,凉到心底,凉得她喘不上气来……

到了李如梅家前的胡同口,李新华停下车。李如梅拖动麻木的腿下了车,头也不回蹒跚着走进家门。李新华望着她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

晚上,李如梅躺在床上,觉得世界是这样黑暗,天上没有星星,天上也没有月亮。她流着泪恨恨地在心里说,男人哪,靠不住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男人都是自私的动物!接着又心生悲戚:也许,像我这样的人就不配获得美好的爱情,就不会得到一个理想的归宿。她想起了父母,他们是在一次车祸中双双逝去的,正值壮年,那时自己刚高中毕业,升学无钱,只好进了工厂做工。我们家的人都苦命吧?我们来到这世上就是要受苦的么?如果妈妈还活着,知道女儿今日的不幸和委屈,她会心疼死的,妈是最疼我的啊。妈,女儿真想你啊,真想趴在你怀里好好哭一场啊。李如梅的眼泪流得更多了,枕头已经滴湿了。这一夜,李如梅的眼泪从初夜直流到天亮,她觉得身上的水似乎流尽了,身体都干枯了。

早上,李如梅硬挺着仍然冰凉的身体起来给儿子做早饭。儿子看着她问,妈,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李如梅镇静着自己。

那你怎么哭了?

我没哭。

你的眼睛都哭肿了,还说没哭。妈,到底怎么了?

没事,你快吃饭,吃完了上学去。

儿子看看墙上的钟,一边吃饭一边说,妈,我知道,你一个人养家难,烦恼事不少,我一定好好学习,将来找个好工作,让你享福。

听了这话,李如梅觉得冰冷的心缓和了些。只有儿子才最心疼自己,我们母子,骨肉相连,心心相印啊。她柔声催促,你快点儿吃完饭上学吧,要不会迟到的。

儿子走了。李如梅心里想,儿子真是好儿子。我一定要挺住,要坚持,再苦再难也要努力供儿子上好学校,让他有大出息。如果我们家的人苦命,那就让这苦命到我这结束吧,不能让儿子再苦命!

一个女人的遭遇16,17

十六

李如梅的东家到南方经商去了,李如梅又找了一个新东家,准确地说,是又一个东家找到了她。这是一个60多岁的名教授,他在职业介绍所一眼就相中了她。

郭如明教授有一套近200平米的大房子,可家中只有他一个人,唯一的儿子在美国定居,前年老伴也跟了去。教授虽然已年近古稀,但精神矍铄,高高的个子,腰板挺直,双目深邃有神,嗓音浑厚。他很爱整洁,经常穿的休闲服都是名牌,衬衫雪白挺刮,一头白发梳成背头,纹丝不乱。

别的东家给李如梅每月四百元工钱,而郭教授给五百。李如梅在教授家干活格外卖力气,每日把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衣物也洗得勤,饭菜更是做得非常可口,把个教授侍候得舒舒服服。她这样做不只是因为东家给钱多,还因为东家是名教授,知识渊博。她崇拜有学问的人,希望儿子也能成为这样的人。

教授还去学校给博士生上课,但课不多,在家时经常看书。他坐在一张宽大的安乐椅上,神定气闲地看着厚厚的书本。李如梅在室内擦拭家具,她轻手轻脚,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以免教授分神。她擦得非常仔细,任何一个旮旯犄角都不放过,不想让教授在家里发现一点灰尘。每一件家具、物品在她的精心擦拭下都亮晶晶闪着光。打扫完卫生她去市场买菜,今天中午要给教授做他爱吃的滑溜里脊、鸡丝炒豆苗、东瓜粉丝汤。她仔细地挑选着肉和菜,要最新鲜质量最好的,这样做出来的菜肴才能味道鲜美,教授吃着才能满意地微笑。

吴波有时也到教授家帮忙干体力活,教授对勤快、懂事又学习优秀的吴波很喜欢,说他只要好好努力会成为优秀人材。他介绍书籍给他看,有时还点拨一下他的功课。吴波对教授崇拜得很,说经他一指点,有茅塞顿开、醍醐灌顶的感觉。李如梅对醍醐灌顶这词不怎么明白,可看到儿子高兴的样子也很高兴,觉得在教授家做工真是好,也就格外珍惜,格外精心用力。

李如梅与教授的关系越来越亲近,她在心里把他当成自己的父亲看待。在他看书时她会悄悄给他端上一杯清茶或咖啡,或是削一个水果切成小快送过来。教授看书时间长了背酸,李如梅就给他揉肩捶背,她的手法很柔和又很到位。教授惬意地闭上眼睛享受着,像一只温顺的老猫享受着主人温柔地抚摸。

你学过推拿按摩么?怎么做得这样好?教授微睁开眼睛问。

小时候我爸爸每日做工回来嚷嚷累得背痛,我就给他捶背,由于经常做,经常琢磨,就不学自通了。

你很聪慧,又用心,做什么事都会做得好。

教授您过奖了,我是一个粗人,做的也是粗话,哪有什么聪慧。

做什么都有聪慧,都有做得好做得不好,所以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哪。你就是家务这行的状元。

教授您就别夸奖了,再夸我我就得出去了。

别走别走,你按摩得正舒服。你这么按摩着,让我联想起我的母亲。小时候,我读书很刻苦,经常读书到半夜。读书累了的时候,母亲就会走过来,轻轻地给我捶捶背,按摩按摩脑袋。真是舒服啊,疲劳很快消失了,又能全神贯注地读书了。

李如梅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小时候给父亲捶背,父亲的背真宽真厚啊,自己的小手捶在他的背上,像打在面袋上。父亲总说使点儿劲,再使点儿劲。捶完背,父亲会跟自己玩游戏,踢口袋呀,跳皮筋呀……玩得兴高采烈。在这个世界上,最关爱自己的男人就是父亲,可惜他早早地离开了自己。如果他还活着,也有六十多岁了,他的背会变成什么样呢?想到这她看看教授的背,更加仔细地捶着。

时光一天天过去了,李如梅一日接一日在郭教授安静的房子里安静地工作着。渐渐地,李新华在她心上造成的伤痛淡却了。她觉得就这样生活也挺好的,她不想再找什么狗男人,就这样活着吧,只要能平静地生活,只要能挣钱供儿子上大学,让他出息。儿子的成功是她未来的全部希望,是她现在生活的唯一目的。人生虽然复杂、严酷,但只要认准一条路走下去,其它的一切也就微不足道了。为此她衷心地希望郭教授能健康长寿,对他的照顾愈加精心。

可是在一个下午,一个突发事件打破了这平静。

十七

那是一个风平浪静,草木不惊的夏日下午,温暖的阳光射进郭教授宽敞的书房。郭教授读书读累了,李如梅又给他捶背推拿。天热,教授只穿着一件白圆领汗衫,李如梅也穿着件贴身t恤衫。

李如梅正给教授拿捏肩膀,教授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李如梅以为教授有什么话要说,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只轻轻抚摸她的手。也许,这是教授对我服务满意的一种表示?或是长辈对晚辈一种爱惜的表现?李如梅正琢磨着,教授又有了进一步的行动,他把她的手放在嘴唇上,轻轻亲吻着。这可不是一般的行动了,李如梅的脸红了,她想把手抽出来,又有些担心,怕教授不高兴。可这算什么呢?她有些结巴说道,教授,您,您这是怎么了?

教授嘀咕着:如梅呀,你对我照顾得非常好,我喜欢你。

可是,你是我的长辈呀,我也是把你当作父辈看待的。

我原来也是拿你当晚辈看待,可时间长了,就有了感情了。你是一个好女人,让男人喜欢的好女人,我很喜欢你。

李如梅脸红了,教授原来是这个意思。她期期艾艾地说,可我们年龄差距这么大……您也有夫人……

教授拍拍李如梅的手,我的夫人名存实亡了,过了六十她就不和我行男女之事了,后来又去了美国。至于年龄么,我虽然六十七岁了,可状态还好,也不是很老。现在老少恋不少,我们的年龄差距也不是太大。你也快四十了么。如梅,我真的很喜欢你。教授的手仍然不停地抚摸李如梅的手。

李如梅心中并不愿意,她已经不想再找男人,何况一个老男人,但她不想惹教授不高兴。于是她期期艾艾委婉推脱:教授,我只是个下岗女工,一个保姆,您是大学名教授,我们的文化、地位差距太大了。

我现在只把你当作一个女人看待,一个温柔、体贴、美丽的女人。我多年没有亲近女人了,我是个男人,是需要女人的呀。你用你的温柔和体贴,点燃了我内心压抑了多年的男人情感。教授说着又抓起李如梅的手亲吻。

教授,我在情感上受过很大挫折,我不幻想再有什么男欢女爱了,也不想再同男人有什么情感瓜葛了。教授,我,我不能了。李如梅说着抽出了自己的手,眼睛也有些湿了。

教授又抓住李如梅的手,轻拍着,如梅,我会认真对待你的,我会对你负责的。

那又能怎么样呢?我不想,真的不想再有这样的事了。

你可能嫌我年龄大了吧?教授盯着李如梅问。

李如梅低下头避开教授咄咄逼人的目光,嗫嚅着,不,不是因为这……

足智多谋的教授看来早有准备,他发出了杀伤力极强的心灵*——我会给你补偿的。我会帮助吴波出国留学。我在美国留学、教学多年,有很好的关系。我可以帮吴波联系出国,还可以给他一笔出国留学费用。

炮弹准确击中了李如梅心灵深处,她沉默了。她非常想让儿子出国留学,曾向郭教授打听过这方面情况。如果教授真能帮助儿子出国……她的心灵如被炮弹击中的铜钟,猛烈震荡起来……

教授这时又显示出儒雅风度,温和地说,如梅,你再考虑考虑,我不会勉强你的。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们还像从前一样。

我,我去给您做晚饭。李如梅转身低头走出了书房。

一个女人的遭遇18,19

十八

第二天,李如梅仍到郭教授家做工,她一如既往地打扫卫生、买菜、做饭,可是没再为教授推拿按摩。教授也没提这事,看书累了就自己抻抻胳膊、拍拍肩膀。两个人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在吃饭时李如梅召唤教授一声,教授回答一声,其余时间两人都默默的,像鱼缸中的两条金鱼。

第四天的下午,教授看书累了,靠在安乐椅上闭着眼睛小憩。突然,他感到一双手放在自己肩膀上,接着,这双手在他的肩膀上推拿按摩起来。教授不出声,片刻后,他伸出青筋暴露的手,抓住了她温暖柔软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温柔地抚摸着。

教授,你要说话算话。李如梅声音又些颤抖地说。

我是名牌大学的教授,是非常注重人格信誉的。

只要吴波能出国留学,我……

他拍拍她的手,表示明白。

我还继续给你按摩吧。李如梅想从教授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继续给教授按摩,可教授抓住李如梅的手却没有放开,他拉她的胳膊,把她拉进自己怀里。她靠在他身上没有动。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又抚摸她的脸,脖子。她仍不动,像一座线条优美的石膏女神塑像。他的手又继续往下伸,伸向她的脖子下面。她开始动了,扭动着上身,但并没有伸手拦住他的手。他的手伸到皮球般的凸起,并像抓皮球一样抓住了它。她不由弓起身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停止揉搓,伸出一根手指向卧室指了指。她低下头,不吭声。他已不能像年轻人一样抱起她,只好拉起她的手,把她拉向卧室。她拖动着脚步,但还是被他拉进了卧室。

他开始脱衣服。

她扫了一眼他的身体,虽然他很注重保养,但毕竟年龄大了,皮肤已经松驰,有了皱折,松松垮垮的,她不觉有些反胃,把头扭向一边。

看她坐在床上不动,他过来给她脱衣服。她用手挡了一下,就由着他动手了,嘴里嘀咕出一句,你可要说话算话。

他停下手,怎么?你不相信我?如果你不放心,我也不会勉强你。说着他就坐在床上不动了。

我,我相信你。李如梅嘀咕着低下头。

静默了片刻,他又行动了。她顺从地任他摆布。

当他进入时,她没有那种男欢女爱的激动,却很心酸,心里叨咕,都是为了儿子,为了儿子……

教授或许是年龄大了,或许是久疏战阵,虚弱无力,他努力扭动身体,想加劲,但却力不从心,反而很快就泻劲了。他无奈地翻转到一边床上,闭着眼睛伸开身体喘息着。

教授在李如梅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高大、威严的,可现在,李如梅却有些轻视他了。她漠漠坐起身,走进浴室清洗身体。她虽然顺从了,但感到别扭得很,觉得美好的身体被玷污了。她用水沐浴液把身体洗了一遍又一遍,足足用了比平时多三倍的沐浴时间。

十九

教授很讲究有规律的生活,就是做那事也是这样,一周两次,周三周六的下午午睡后进行。但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效果一次比一次差。李如梅想劝教授减少次数,又怕伤他自尊,再说已经答应他了,就随着他吧。

这个周三的下午,李如梅看看要到时间了,就去浴室洗浴,等着教授醒来。她从浴室出来后,看到教授坐在床边,他的神色有些异样,脸面泛出潮红,眼睛也发出异常的光。她有些奇怪,怀着忐忑的心情向他走去。

果然,他一反往日的斯文,行为急切而冲动,像贪婪的年轻人。李如梅想起了在杂志上看到的男人做那事时服药的情形,教授是服了药吧?教授的脸色越来越红,嘴里哞哞像牛一样叫着,动作近似疯狂。很快他瘫倒在床上,闭着眼睛大口喘息。

李如梅起身去浴室冲洗,浴室中充斥着蒙蒙的水雾,在水雾中又显现出教授刚才那疯狂扭曲的样子。他一定是服药了,哎,不行就不行吧,为什么要服药呢?这样会更伤害身体的。李如梅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从浴室出来,她看到教授已昏然睡去。她也很疲乏,坐到客厅沙发上歇息,顺手打开当日的报纸。在报纸上她看到一条消息,本市评选十个模范丈夫,其中竟有李新华,理由是他十几年始终如一无微不至地照顾重病的妻子,走上领导岗位后工作繁忙,但仍非常关心妻子,为她熬药。为她按摩,陪她去医院……李如梅看到这不仅撇了撇嘴,事实真相你们知道么?你们不了解。但她眼前仍浮出他的身影。她和他确实有过真正的激情,那是她人生唯一有过的一段激情。他现在怎么样了呢?他尽管在外面很风光,但内心和生理肯定很痛苦。他也很不幸啊。世界是由男人和女人组成的,有了男女的结合世界才有了恩爱、欢情。可男人和女人间,又有多少恩恩怨怨,产生了多少痛苦啊。这世上是有男女之爱好呢,还是没有的好?她又抬头向卧室看了一眼,教授仍在昏睡,他在讲台上风采照人,在家里却寂寞困苦。他吃药了,可吃了药在男女之事上就能得到真正的欢欣么?教授虽然有才,有地位,但他也是孤独的,寂寞的,缺少情感的安慰。

人啊,活在这世上,各有各的不幸,各有各的痛苦,谁也不能逃脱呀。

想到这,李如梅心里很酸楚,她站起来,我去买菜吧,到外面走走,到外面走走。走在街上,看着路边的绿树红花,她的情怀才感觉好了一些,不那么堵塞了。到了菜市场,看到被关在笼子里,等待着被屠宰的鸡、鸭,她的心又堵塞起来。她觉得自己同这些鸡、鸭有些相似,被关在无形的笼子里,等待着别人的随意摆布。她原本是要买只鸡回去燉鸡汤的,可她改了主意,买了些猪排骨,晚上就做排骨汤吧。

一个女人的遭遇20,21

二十

早上,吴波坐在桌边吃早饭,他看着母亲说:妈,还有三个月就要高中毕业了,我真的能去国外留学么?

当然可以了,郭爷爷不是答应你了么?

郭爷爷能落实他的话吧?

当然能了,他可是大学名教授,能说话不算数么?

去美国留学得十几万元呢,他真能拿出这笔钱?

他会兑现的。你出国后好好学,学成了再好好回报他么。

那我就好好准备,准备出国读书了。我会好好学,会好好回报郭爷爷。吴波眼睛亮亮地盯着母亲笑说。

好,你有这个决心就好。这是大恩呀,你一定要记住,要好好回报。

吴波满含着感激和幸福点头。

吴波上学走了。李如梅吃着稀饭,脑子里想着刚才的话。教授会落实他的话吧?他会的。他是一个做事很认真的人,从不说没准的话。他也是一个有名望的人,在大学里,在社会上,声誉很高的。两年了,两年里自己对他付出了多少啊!像侍侯老太爷一样侍侯他,无微不至,彻底的无微不至。在男女的事上也完全满足他,像一个布娃娃任他摆布。他身体不行就吃药,吃药多了就有变态行为,自己还是驯服地忍受。这一切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能让吴波出国留学呀!他知道的,他知道。他会落实的。我今天就跟他说这件事,到时候了,该说了。

李如梅走在去教授家的路上,早春的天气,尽管晴空万里,还是很凉,春风吹过,刺得皮肤酸痛。但晴朗的天气还是使李如梅心里畅快,她的心里有一种隐隐的激动,那是一种遇到大好事的激动,像大学生去学校报到,或是运动员去台上领奖。

走进教授的家,她看到教授在写作,腿上盖着条毛毯。看到李如梅,他说暖气停了,这屋里还真有些冷,我把毛毯盖上了。他指指腿上的毛毯。

是呀,这时候要注意保温,小心着凉。我去给您煮杯咖啡,暖暖身子。李如梅应声说。

好,好。教授高兴地点头。

咖啡煮好了,李如梅用托盘端进书房,送到教授面前。

教授放下手中的笔,靠在转椅上,享受着咖啡。啊,味道真好,喝着真舒服,胃里暖和了,身上也暖和了。教授看着李如梅微笑说。

您喜欢喝就好。李如梅微笑着说。她觉得现在是说事的好时机,就对教授说:教授,有件事想跟您说。

什么事,说吧。教授脸上仍带着微笑。

吴波还有三个月就高中毕业了。李如梅说到这看着郭教授,她以为教授会接着说到吴波出国留学的事,可教授“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李如梅只好往下说,教授,吴波出国留学的事是不该办了?

教授脸皮绷了起来,脸色也变白了。“这事,这事……”一向口齿伶俐的他突然口吃起来。

李如梅的脸色也变了,难道情况有变?这说死的事,这期盼已久的事会有变化?她两眼盯住教授,声音有些颤抖起来:这事怎么样?

这事,这事有些情况……教授避开她的眼光,嗫嚅着。

什么情况?李如梅追问,声音放大了。

我儿子,我儿子前些时候来了封紧急电报,说,说他在美国赌博欠了很多债,如不及时还债,黑帮会要了他的命,求我救他的命。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不能不管他,就把所有存款都给他邮去了,还借了些钱。所以,所以我现在没钱了……

是去年国庆节时来的那封加急电报么?李如梅追问。她记得,去年国庆节时郭教授收到了一封加急电报,教授看完电报神色突变。她问教授有什么事,教授说是一个老朋友得了急症,生命垂危。

是,是那封电报。

李如梅的脸色更加难看,都半年过去了,你为什么不早

二奶之死3,4

3

吕大林发现,住在高级公寓二楼的小二奶于丽娜晚上经常在客厅里活动,透过薄薄的轻纱窗帘,他看到她的双手不断舞动,脑袋也不断旋转,卷曲的披肩长发也随着飘舞起来。她在做什么?吕大林好奇地想。

休息时,吕大林到旧货市场闲逛。他看有个人卖俄罗斯军用望远镜,八成新,价格不贵,他就买了下来。

晚上,吕大林爬上家门前的大树,这样视线就与于丽娜家的客厅平行了。他拿着俄罗斯军用望远镜张望,看到于丽娜是在客厅里跳舞。这晚有风,薄纱窗帘不时被风吹动,于丽娜的身体也就时隐时现。她跳的是拉丁舞,吕大林在电视里看到过。跳拉丁舞本来穿得就少,于丽娜穿得更少,上身只穿着胸罩,下身穿着紧身三角裤衩。她的身材真苗条呀,*一把掐。可该鼓出来的地方又都鼓出来,那叫曲线。俄罗斯军用望远镜也真好使,于丽娜就像站在眼前跳舞,她的皮肤真白呀,像白纸;真嫩呀,一捏就能出水。吕大杯看着不由流出了口水,下体那东西也鼓了起来。

夜里吕大林做梦了,先是梦到于丽娜专门为他跳舞,接着梦到他把于丽娜搂进了怀里,抚摸她白嫩的皮肤。他又激动起来,把褥子弄湿了一大片。早上起来,被老婆骂了个狗血喷头。

过了几天,吕大林又在晚上爬上大树,用望远镜望于丽娜的家。透过窗缝,他看到于丽娜又在客厅里跳舞,不过不是一个人跳,而是和一个男人跳,那个男人不是她老公,而是个英俊很有派头的男人。虽然不是一个人跳,可于丽娜仍穿得那么少,只穿着胸罩和三角裤衩。吕大林想,他们倆肯定是有一腿了,要不于丽嫏怎么会穿得这样暴露。果然,两个人紧搂着跳了一会儿,男的抱起于丽娜,向卧室里走去。吕大林想到他们在卧室里云雨的情景,身体又激动起来,激动得都微微颤抖起来。他赶紧抱紧树干,以防从树上摔落下来。

4

高档公寓的高贵居民经常溜狗,这些高贵的狗有个怪廦,喜欢在吕大林家的房后拉屎撒尿。每当走到这里,它们就撅尾巴抬腿,开始幸福地排泄。那些高贵的狗主人往往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外面又没有狗厕所,只好让它们随意了。可吕大林家却遭难了,经常会有骚臭的气味飘进来,让他们产生恶心的感觉,特别是吃饭时闻到这味道,那饭菜的滋味都不好了,让人反胃。

“妈的,这些富人也太不像话,拿咱们家当狗厕所了。真是狗眼看人低。”吕大林吐了口吐沫生气地骂道。

“你得管管,本来咱们家味就不太好,再加上狗屎尿的气味,真像厕所了。你是爷们,你得管管。”齐小香捂着鼻子皱着眉头说。

又一只皮毛油光的大狼狗在吕大林家房后拉屎,吕大林跑过去阻拦:“不行,不能让狗在这拉屎,牵走!”

“汪汪”。那条狗正幸福地排泄,被这一喊吃了一惊,很不高兴地冲吕大林怒叫了两声。吕大林不由向后退了两步,对狗主人说:“你不能让狗在这拉屎呀。”

“狗么,就是走到哪拉到哪。你能给它定个拉屎的地方么?外面又没有狗厕所。”穿着一身名贵休闲服的小二奶于丽娜傲慢地看着吕大林。

“可这是我家房后,狗在这拉屎撒尿我家气味能好么?”吕大林生气地说。

“可狗要在这拉屎撒尿我有什么办法,要不你给它找个地方。”于丽娜用不屑地眼光看着吕大林说。

“你,你真是不讲理,你……”吕大林气得说不出话来,手也不由自主握成了拳头。

“怎么,你想打架?告诉你,都不用我动手,我这条狗就能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于丽娜冷冷地从牙缝中紧出话语。

“汪汪”大狼狗看主人向吕大林瞪眼睛,向他扑过来,嘴张开露出红红的长舌头。吕大林吓得连忙后退,险些向后栽个跟头。

狗主人于丽娜用力牵住狼狗,恶狠狠地对吕大林说:“我警告你,别跟我的狗较劲,它可是只身咬死过大黄牛。你要跟它较劲,咬伤你我可不负责。”

“你……”吕大林有些惧怕又出不来气地看看狗又看看狗主人,“你们太欺负人,欺负人……”

“行了,看你这样也挺可怜的。我给你点儿补偿吧。”小二奶说着掏出张百元大票递给吕大林。“不过,以后我的狗再在这拉屎撒尿你就不能阻拦了,它习惯这了。”

这话让人感到屈辱,可百元大票能买很多东西呀,吕大林盯着大票的眼光有些迟疑。

狗主人将大票塞到吕大林手里,用轻蔑地口气说:“拿着吧,别客气了。”

“这一百元只能管一个月。”吕大林自己都奇怪,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狗主人用轻蔑地眼光看着他笑了笑:“行,一个月就一个月,下个月我再给你一百元。”

回到家吕大林把一百元交给了齐小香,齐小香接过钱骂道:“妈的,这些富人有钱就了不起呀,有钱就能让狗在人家房后拉屎撒尿呀?呸!”她低头看看百元大票话又软了下来,“不过要是每条狗每月都交一百元,咱家也能收入不少呀。”说着她用手指弹了弹百元大票,它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听着了耳朵舒服得很。

“那你是要钱,还是不让狗在咱家房后拉屎撒尿呀?”吕大林问。

齐小香白了一眼吕大林:“你明知故问!没看我都把钱揣起来了么。”

钱收下了,可每次收拾房后的狗屎尿,吕大林和齐小香都会嘴里不停地小声骂:“妈的,有钱就了不起呀,有钱就能让狗在人家房后拉屎撒尿呀!”骂完又吐吐沬:“呸呸,真臭!”

一次吕大林还多骂了一句:“妈的,让你们家的狗都得狗瘟,不得好死!”

齐小香听了连忙阻止:“你这骂得不对,要是他们家的狗死了,咱们每月可就得不到一百块钱了。”

“好,好,我收回,我祝愿他们家的狗长命百岁。”

二奶之死5、6

5

国庆节、中秋节双节就要到了。

高档公寓里的富人兴高采烈地张灯结彩准备过节,吕大林、齐小香心里的冰冷却似小北风越刮越紧。吕大林两口子工资很低,可节前物价飞涨,副食价格更是成倍地涨。齐小香说副食太贵了咱家买不起,就包点饺子简单过节吧。还要攒钱给儿子交下学期学费呢,学费也涨了。吕大林点着大头说我没意见,怎么着都是过节。

说是没意见,可看着去富人家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吕大林、齐小香眼睛还是红红的。

“富人家的节真好过呀,根本不用自己买东西,送礼的都挤破了门。”吕大林咂着嘴说出现象。

“人家有权有势,当然有人巴结。”齐小香撇着嘴说出本质。

“什么时候咱家也能有人送份礼呢?”吕大林向往地晃着大头。

“呸!你想得倒美。咱家除了求人给人送礼,什么时候能收别人的礼?你脑袋真是叫驴踢了!”

“过去都说富豪老财是剥削阶级,是反动派,要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可现在又变回来了。”

“我看好了,到啥时候也是有钱人打腰、吃香。你就多积点德,盼着来世托生个富人吧。”

“你支得也太远了,一杆子支到来世了。我盼着再来次革命,那时我积极参加,打富豪,分财产,把住在高档公寓里富人的房子、财产都分了!”

“你脑袋真是叫驴踢了,还想革命?怕是永远没有革命了。”

“没准,这世上的事谁能说得准?”

“行了,你就别做大头梦了,把房间打扫打扫。然后把晾在外边的被套床单收回来。我去扫街,一会儿天就黑了。”

“好。”吕大林答应着,今天夫妻俩把家里铺得盖得都拆洗了,没钱买东西过一节,总得干净点儿吧。

6

晚上,齐小香扫街回来,大包小包拎了一堆东西,有点心,有水果,还有熟食。

吕大林看着口水流了出来:“怎么,咱家也有送礼的了?还送这么多!”

“呸,做你的大头梦吧,咱这穷家还能有人送礼?”

“那是哪来的?咱家也没钱买这么些东西啊。”

“捡的。”

“捡的?天上真的掉馅饼了?”

“我往垃圾箱里倒垃圾,看到里面扔着这些东西。”

“垃圾箱里捡的?不会是腐烂变质的吧?”吕大林盯着那些东西。

“没有,我仔细看了。这是富人家收的礼太多,吃不了又没处放就扔进垃圾箱了。”

吕大林打开包装,取出一只烧鸡啃了一口,咂着嘴:“你别说,还真香!”儿子吕小林扑了过来,“给我一块!”吕大林给儿子撕下一条鸡大腿,儿子吃着也喊香。

看着不断咂嘴的爷俩齐小香却滚出了泪珠。

“你怎么了?”吕大林看着妻子惊疑地问。

“富人家过节好东西吃不了当垃圾扔,我们家捡回来却吃得这样香。我们这是什么命呀,吃垃圾的命么?”她咧开嘴大哭。

看着痛哭的老婆吕大林也心酸起来,他放下手中的烧鸡。吕小林也放下鸡拿手巾给母亲擦泪。

哭了一气,齐小香突然想什么,“哎呀,晾在房后的被套床单还没收回来吧。”

吕大林忙说:“我刚才忙着扫房,忘了收了,我这就去收。”

“妈的,这是谁干的,我操他妈呀!”吕大林在房后突然大叫起来。

听到吕大林的嚎叫,齐小香忙跑出门去看。只见晾出的被套、床单斑斑点点沾满了污迹。

“这是谁干的呀,伤天害理呀!”齐小香痛心地叫着,夫妻俩整整拆洗了一天呀,现在比没洗前还脏了。

吕大林将衣物拿回家里仔细察看,叫起来:“是狗!你看,这是狗爪子的印。”

齐小香细看,确实是狗爪子的印,肯定是狗在房后拉屎撒尿后看到衣物飘动,就又扑又抓。

“他妈的,狗不懂事人懂事呀,怎么不牵住狗呢!”吕大林骂道。

“真拿咱们穷人的东西不当回事呀。真是狗眼看人低呀!”齐小香跟着骂。

晚上,夫妻俩睡不着觉盘腿坐在床上,娘的,大过节的,没添什么乐事尽添堵。

“能找着那个溜狗的人么?”齐小香自言自语。

“上哪找去?没处找。”吕大林应声。

“八成是小二奶的狗干的,她的狗来咱家房后最多。”

“可她要不承认咱也没法子,咱没抓着现形呀。”

“那咱们这气就白受了?”

“不想受又能咋的,有什么办法?”

“我要向小二奶算账。我早就想向她出出气了。”

“你想怎么算账?”

“我,我划她的高档轿车,准让她肉疼。我半夜干,天冷又黑,别人很难发现。”

吕大林听了没有吭声,只默默点了点头。他又说:“别让儿子知道这事,让他知道不好。

齐小香点点头。

这些高档公寓楼是新建的,配套的地下停车场还没建好,公寓楼的住户就把轿车停在楼前的空地上。

深更半夜。齐小香穿上厚衣服,用围巾围上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她悄悄走到高档公寓楼前。北风刮着,呜呜响,像小孩子在哭。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齐小香见四周没人,开始用锉刀在豪华轿车上用力划。她不是乱划,而是在轿车的每面划两只王八,四面共划八只。她划得很简单:一个大圆是王八盖子,前后各两个小圆是王八爪。前面中间一个比爪稍大的圆是王八头。“哼,你这车就是个大王八,你坐在里面就是王八蛋!”齐小香一边划一边在心里兴奋地嘀咕着。

在回家的路上,齐小香心里乐滋滋地想:“明早就听那小二奶鬼哭狼嚎吧。”

第二天早上,吕大林、齐小香扫完街正在家里吃早饭,就听到小二奶尖着嗓子嚎叫:“这是谁干的缺德事,把我的车划成这样!太不是东西了!”

齐小香在饭桌前偷笑:“你才不是东西呢,你就是个王八蛋,王八下的蛋。”

二奶之死7,8

7

两天后,齐小香早上去早市买了菜,回家时走过小二奶于丽娜的轿车前,她看到那车己经重新喷了漆。她听到旁边有两个老太太议论:

“这车重新喷漆了。”

“是呀,划成那样,不重新喷漆也开不了呀。”

“我听说重新喷漆得花不少钱呢。”

“最起码得几千块钱吧。”

“是什么人划的车呢?”

“八成是于丽娜得罪了什么人吧。”

听到这些话,齐小香心里有一种满足感,是取得胜利的满足感。她不由哼起了秧歌小调。走到家附近时,由于她捧着一筐土豆,眼前视线不太好,不知踩到什么东西,脚下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她感到右脚脖子一阵钻心刺痛,肯定是扭伤了。她忍着疼痛又看看地面,原来她是踩在一滩狗屎上了。这肯定是小二奶家的狗屙的屎。这狗狗仗人势,总来齐小香家附近屙屎撒尿。齐小香先是骂狗,接着骂人。

吕大林听到骂声跑了出来,把齐小香扶进屋。进了屋齐小香脱下鞋袜一看,右脚脖子红肿起来,伤得不轻。这下班上不了了,得扣工资,家务活也干不了了,吕大林又不会做饭,全家吃饭成了问题。她气不打一处来,又大骂狗,接着又骂人,骂小二奶该千刀万剐。光动嘴她还是不解气,心想,你让我受损失,我也得让你受损失,我还得划你的轿车。

十天后,齐小香的伤好了些,能慢慢走动了。晚上,她又出动了,用刀把小二奶的车划了个乱七八糟。

齐小香没想到,第二天,小二奶找上门来了。

“你为什么一再划我的车?!”小二奶横眉立目,漂亮脸蛋都扭曲变形了。

“我,没有!”齐小香不认帐。

“我有证据,不怕你不认帐。上次你划我的车后,我就在车里安装了录像监控设备。你这次又划我的车,车里的监控设备都拍摄下来了。”说着小二奶拿出手机,把翻录到手机上的录像给齐小香看。

这下齐小香说不出话来了,录像里自己划车的形象显现着。

“你为什么一再划我的车?”小二奶怒吼着,原来清脆的嗓音变得尖利刺耳。

“因为你家的狗把我新洗的床单弄脏了,屙的屎又把我滑倒摔伤了。”齐小香也叫起来。

“你怎么知道是我家的狗干的?你有证据么?”

齐小香又说不出话来了。她拿不出证据。她不能给狗屎化验。

“可我有证据。”小二奶晃晃手里的手机。“我要到派出所去告你,让派出所处罚你,你还得赔偿我喷漆钱八千块。”

齐小香害怕了,嘴哆嗦着说不出话。

吕大林在一旁求情:“我老婆她做错了,还求你高抬贵手饶了她。要是告到派出所,她的名声就坏了,单位也得处理她,我们家就更困难了。”

小二奶扫视了这破破烂烂的家一圈,说:“你们家是挺困难的,这样吧,我就先不告到派出所,不过,喷漆的钱你们得出,两次喷漆,一共一万六。”

吕大林又哀求:“我们家就是砸锅卖铁也拿不出这么些钱来。于小姐你还得高抬贵手,饶过我们。”

“不行,派出所可以不去,钱不能不出,要不我太亏了。”

“我们家实在是没钱呀。你看看我这破家,没一样值钱东西。就是这破旧小电视,还是买的二手的。”

“你们实在没钱,就用劳力抵吧。每周两次到我家打扫卫生,干一年。”

“这,这行。”吕大林也没别的办法,只好答应了。

8

齐小香开始到于丽娜家干家务抵债,每周去两次。原来于丽娜雇了一个钟点工打扫卫生,现在辞退了。

于丽娜有洁癖,对卫生要求很严苛,把齐小香支使得团团转,还经常斥责,说她干活不细致,不讲究。齐小香心里窝火,但为了还债,她只好忍气吞声。回家后她就把心里火向吕大林发泄,怨他无能,自已才受这个罪。吕大林心里也窝火,他想,有朝一日,我也要收拾小二奶一下,泄泄心里的火。

这一天,齐小香患了重感冒,发烧起不来床。于丽娜却说她家的卫生必须按时打扫,要不她忍受不了。她让吕大林顶缺到她家打扫卫生。

吕大林切身感受到了于丽娜的挑剔。扫完地她检查完说扫得不干净,让重扫。擦完地她检查说擦得不干净让重擦。擦家具她还说擦得不干净,让重擦。吕大林累得满头大汗,心里的火窝了一团又一团。

于丽娜又让吕大林擦拭花瓶里的花,叮嘱他要小心,不要把花碰坏了。

吕大林是干惯粗活的人,抡大扫把扫街行,擦花可就笨手笨脚。给那娇嫩的花擦灰,他粗大的手不听使唤,越怕碰坏了手越哆嗦,一个不小心,把花瓶碰翻了,花瓶滚落到地上,打碎了。

于丽娜听到动静从卧室走子出来,不由叫道:“你个蠢货,怎么把花瓶打碎了?!你知道这花瓶多少钱么?!”

吕大林愣愣地看着花瓶,他没买过花瓶,说不上价。

“这花瓶是进口的捷克水晶花瓶,一个四千多块呢!”于丽娜尖声说道。

啊?这么贵?吕大林有些吓傻了。

“我可没骗你,我这有*。你也可到高档商场去看看。”

吕大林仍傻呆在那里,说不出话。

“这花瓶你得赔,零头我就不要了,你赔四千元吧。”

吕大林嘴哆嗦着嘀咕:“我,我赔不起。”

“赔不起还是用劳力抵吧,你让齐小香再多干半年吧。”

吕大林愣着不说活。

“就这么定了。我要出门,你把花瓶碎片收拾了就回去吧。笨货。”

吕大林收拾着花瓶碎片。突然,风把卧室门吹开了。吕大林看到于丽娜正在换衣服,她只穿着小内衣,一身细嫩的肉白得耀眼。他不由看呆了。

“傻看什么?!你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呀?!”于丽娜叫喊。

这时吕大林心中的怒火和邪火陡然喷发,烧得他眼珠都火了。他向于丽娜扑过去,像只疯狗扑倒她,叫道:“我癞蛤蟆就是要吃天鹅肉!”

于丽娜挣扎,可她娇嫩的身子哪能抵挡住近似疯狂粗大的吕大林的身体。被揉躏后她咬着一口银牙尖叫:“我要到公安局去告你,让你蹲十年大牢。”

听了这话吕大林又发愣,蹲十年大牢?!那儿子谁养?为了宝贝儿子我不能坐牢!想到这他用粗大的手掐住于丽细长的脖子,不断加力。于丽鲜红的舌头伸了出来……

二奶之死9.10,11

9

南山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接到一个匿名电话,打电话的是个男人,故意把声音发得很粗,为的是不让人听出他本来的声音。他说住在佳园小区二栋202单元的于丽娜在家里被人掐死了。说完就把电话撂了。

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兼重案一组组长田春达立刻带领刑警赶到现场。

房门并没有锁,郝东戴着手套扳动门把手,门就开了。进到室内,田春达看到于丽娜一丝不挂仰面朝天躺在床上,面无血色,舌头外露,神情痛苦。

法医初步鉴定,于丽娜是脖子被掐窒息而死,脖子上有明显掐痕。她死前遭到强奸,罪犯清洗了她的*,消除了*痕迹。于丽娜身上的尸斑显示,死亡时间己有三天。

刑警仔细勘察,没有发现指纹、脚印等罪犯留下的痕迹。罪犯在作案后对痕迹做了清理。

经邻居王大嬸指认,于丽娜身上很贵重的项链、手镯、钻戒不见了。刑警还发现室内的几个首饰盒也都空了。

田春达分析说:“凶手有一定反侦查经验。奸杀后又劫走了财物。动机可能是为色,也可能为财,或是二者兼有。这个人是从大门进来的,很可能是于丽的熟人或接触较多的人。”

第二天,刑警支队又接到一个匿名电话,打电话的男人声音低沉,也是为了掩盖真声变了声调。他说于丽娜是个二奶,她还有另外的情人。包养她的男人车尾号是0348,于丽娜情人开的车尾号是3516。于丽娜很可能死于争风吃醋的情杀。

由于电话是匿名,并且故意变了声调,所以不能肯定打电话的人说的是真话。但有人提供了线索就要追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田春达下令对于丽娜的包养人和情夫进行调查。

10

由于报案的匿名电话提供了汽车尾号,于丽娜的包养人很快找到了。他叫岳青山,是一家贸易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45岁左右,身材矮胖,面像不太受看,塌鼻子,鲇鱼嘴,眯缝眼,秃顶。田春达看着他想,难怪于丽娜另找情人,这岳青山除了有钱,没有地方能吸引女人。

岳青山请刑警们在他宽大豪华的办公室坐下,又让女秘书送上茶水、水果、香烟。

田春达开门见山,望着岳青山堆满笑容的脸问道:“我们无事不登三宝殿,于丽娜死了你知道吧?”

岳青山脸上笑容顿时消失,吃惊地张大鲇鱼嘴:“她死了?!怎么死的?”

“她怎么死的你不知道么?”

岳青山如木偶般机械地连连摇头:“我到沈阳出差前天才回来,没见过她,确实不知道她死了。”

“她是你包养的二奶吧?”

“这个,她算是我的一个情人吧。她向我借钱买了房。有时还借钱消费,我一周看她一、两次,我们就是这么个关糸。”

“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我到沈阳出差一周,临行前同她见了面。”

“你们最近发生过冲突么?”

“没有,一切如常。”

“于丽娜同别的人发生过冲突么?”

“我没发现。”

“于丽还有情人么?”

“这个么,我不知道。”岳青山接着又反问:“怎么?你们知道些什么么?”

田春达没有回答,又问:“你出差的车票和宿费收据保留了吧?”

岳青山点头,“当然保留了,要报销的。”

岳青山很快拿来了车票和宿费收据。田春达和郝东仔细看了,没发现问题。

回到刑警支队,田春达立即派人去沈阳调查岳青山的出差情况。很快调查人员打来电话,说宾馆前台服务员反映:岳青山在宾馆居住这一周,每天早晚都出入宾馆,没有出缺。

田春达又派人到南山机场调查,没有发现岳青山在沈阳出差期间乘飞机往返南山市。

根据这些调查情况,田春达想,沈阳距离南山市1200公里,他不可能驾车一天内往返,又没有乘飞机往返,那么,他是没有对于丽娜作案的时间的,可以基本排除他的作案嫌疑。

11

重案一组依据车号查找到了于丽娜的情人南国光。他是云光宾馆的行政部经理,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匀称,五官分明,很有男人气。田春达想,单就相貌而言,他是很能讨女人喜欢的。

南国光在他的经理办公室接待了田春达等刑警。

田春达仍是开门见山,看着他问:“你认识于丽娜吧?”

南国光迟疑一下点了点头:“是的。”

“你们是什么关系?”

南国光又迟疑了一下,回答:“我们算是好朋友吧。”

“是情人关系吧?”田春达追问。

“这个……算是关系比较密切的朋友吧。”

“她死了你知道么?”

南国光吃惊地瞪大眼睛,“她死了?怎么死的?”

“是被人害死的。你知道什么可疑的线索么?”

南国光摇头:“我不知道。我们最近不常见面。”

“四月二十日下午一点到五点你在哪里了?在做什么?”这个时间段是法医验尸后推断的于丽娜死亡时间。

南国光歪头想了想,说:“这段时间我去鹏飞保龄球馆打球了。”

“你一直在那打球么?没有出去过?”

“一直在球馆里,没有出去。”

“有谁可以证明?”

“球馆老板彭伟可以证明。”

“你和于丽娜最近发生过矛盾么?”

“没有。”

“对于丽娜的死你怎么看?”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被害,心里很震惊,也很难过。希望警方能尽快抓到凶手,为她报仇。”

田春达仔细观察着南国光的表情,感觉他的反应还比较自然,不算做作。

离开南国光后,田春达便带着郝东去了鹏飞保龄球馆。球馆老板彭伟说四月二十日中午南国光确实来这里打保龄球,打了一下午。田春达说看来你们很熟呀,你对他的事记得很清楚。彭伟说南国光是这里的会员,常客,两人也很熟了。这时球馆的女服务员送来饮料,她又小声对彭伟说:“四月二十日下午在球馆打架的小伙来赔偿损坏的物品了。”彭伟说你让他等一会儿,我接待完客人再同他谈。女服务员点点头出去了。田春达对彭伟说,你有事就忙去吧,我们还要办别的事,就告辞了。

走到球馆大门口,田春达问站在门口的保安:“四月二十日下午你们球馆发生了打架事件么?”

高个子保安点头,“是的。一个小伙跟另一个小伙赌球,输了却不服气,结果两个人吵了起来,接着又动了手,打得挺凶的,我还上前拉架了呢。”

“事情发生在几点?”田春达又问。

“三点发生,三点四十分我们把打架的人送到了派出所。”

田春达笑着拍拍年轻保安的肩膀,“你是个不错的保安。”

郝东在一旁笑着说:“领导表扬你了。”

年轻保安立正给田春达敬了个礼:“谢谢领导!”

离开球馆,田春达吩咐马上开车返回云光宾馆。

二奶之死12.13.14

12

南国光准备下班了,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看到几位刑警又返了回来,他有些惊讶地问:“几位警官怎么又返回来了?还有什么事情么?”

田春达说:“还是一件事要问问你。”

南国光说:“还想问什么?请问吧。”

“四月二十日下午,鹏飞保龄球馆发生了一件特殊的事,你知道么?”

南国光愣住了,又勉强说道:“是什么事?我没注意呀。”

“那天下午三点左右保龄球馆发生了轰动全馆的特殊事件,你不知道?!”田春达目光更加锐利,声音也严厉起来。

南国光脸上现出惶恐,他强作镇定说道:“我,我确实没太注意,也许是我打球太专注了吧?”

“你不要再撒谎了!你那时肯定没在球馆,你去哪了?!”田春达怒目圆睁喝斥。

“我,我……”南国光接不上话了。

“你那时是不是去于丽娜家了?!”

南国光脸上的神色由惶恐转为惊恐,嘴张大了却发不出声。

“你要跟我们说实话,欺骗警察,干扰警察破案,你就不是凶手也有罪了,要负法律责任的!”

听了这话南国光服软了,“我,我说实话。”

“你喝点水慢慢说。”田春达从饮水机中倒了杯水递给南国光。

南国光感激地连声说谢谢,喝了几口水,然后说道:“那天下午我本和于丽娜约好一起打保龄球,然后一起吃晚饭,再去看电影。可我一点半到了鹏飞保龄球馆,于丽娜却没按时到。我就先打着球等她。可打了半个小时她还没到。我给她打电话也不接。我又打了半个小时球,她还是没到,打电话仍不接。我有些着急了,就开车到她家去找她。到了她家,大门没锁,我进去一看,她裸着身体倒在床上已经死了。我非常惊恐,定下神来后,就消除我留下的痕迹后开车回了家。”

“你为什么不报案?”

“我怕惹祸上身,遭到牵连。又怕我和于丽娜的私情曝光,遭到老婆和孩子的责骂。我老婆可是个河东狮子吼。”

“你现在说的是实话么?”田春达盯着南国光问。

“确实是实活,如果有假,愿负法律责任。”

“那你认为会是谁杀了于丽娜?”

“这我不知道,也猜不出。”

“你以后要是想起了什么情况,或是发现了什么新情况要及时告诉我们。”

“一定,一定。”

离开南国光,上了警车后,南国光对郝东说:“刚才南国光说的像是真话。”

郝东点点头:“我也有同感。”

13

刑警访查于丽娜的邻居,想从中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田春达带着郝东穿着便衣敲响吕大林家的房门。吕大林打开房门看着来人问:“你们找谁?”看到田春达拿出的警察证件他黑黑的脸上现出一丝惊慌,转瞬即逝,但却被田春达捕捉到了。田春达看着吕大林说:“我们来是想调查了解些情况。”吕大林把他们请进屋。

田春达、郝东刚刚坐下,门外就有人一个男人喊:“大林,我家小孩摔伤了,借你家电动三轮车用用,送医院。”

吕大林听了这话脸上现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神色,也是转瞬即逝,但又被田春达捕捉到了。

吕大林对老婆齐小香说了声“我去看看。”便走出家门。”

吕大林在院子里对邻居说:“我开车跟你送孩子去医院。”

邻居说:“不用了,我开电动三轮去就行,我开过呀。”

吕大林说:“我开车吧,我天天开这三轮车清垃圾,开得熟也开得快。说完他就发动了车,让邻居上车。

吕大林走了,田春达只好向齐小香发问:“你知道前面楼里于丽娜死了的事吧?”

“知道,邻居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哪能不知道。邻居们都七嘴八舌地议论呢。”

“那你们发现什么可疑的线索么?”

齐小香摇摇头:“没有。”

“你天天在这附近清扫卫生,最近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和事么?”

齐小香又摇头:“没发现。”

“你对于丽娜有什么印象?”

“她有钱,但钱不是好来的。她被一个阔老头包养着,整天不干活,就是吃喝玩乐、臭美。她还搞野男人。”

“你见过那阔老头和野男人么?”

齐小香点头:“见到过。阔老头穿得阔可长得难看。野男人也穿得阔,可长得挺带劲。”

又问了几个问题,田春达、郝东告辞走了出来。

在回去的路上,田春达对郝东说:“我觉得吕大林有些可疑,还要专门找他谈谈。”

郝东点头。

14

晚上,儿子吕玉文在自己房里做作业。吕大林关上卧室门小声对齐小香说:“警察现在查得很紧呀!”

齐小香说:“是呀,这两天在我们这挨家挨户访查呢。”

“我觉得警察注意上我了,怀疑我了。”吕大林眼中又闪出丝恐慌。

“你是作贼心虚吧?”

“不,我有感觉。警察还得找我谈话的。”

“那怎么办?你能扛住么?”

“警察一旦盯上你,就会死死咬住不松口,你在电视片里不是看到了么?”他们两口子都爱看破案电视剧。

齐小香阴沉着脸不坑声。

吕大林沉重地叹口气,说:“要是紧着追查我,我,我怕扛不住呀!”

齐小香也沉重叹了口气,“谁让你干下这要命的事!”

“我当时是太生气、太冲动了。现在后悔也晚了。”吕大林又叹气。

“唉,现在怎么办?”

“如果我被抓了,你就是再艰难,也要抚养好孩子,这是吕家的单传、命根子呀!”

“咱们两个抚养都困难,剩下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呀?”齐小香哭了出来。

吕大林忙说:“小点声,别让孩子听到。”他又说:“咱们还得想办法扛呀,不能等着被抓。”

“想什么办法?你快想呀!”齐小香焦急地抓住吕大林的手。

“咱们在电视剧里不是看到了么?警察怀疑上谁,是要查找他在不在现场的证明的。我要是有不在现场证明,兴许能扛过去。”

“可谁能给你作这个假证明呢?这可是要担罪责的。亲人证明又不好使。”

“难就难在这呀,唉!”吕大林又沉重地叹气。

“唉,怎么办呀?!”齐小香又哭起来。她怕孩子听见,就到房后墙角去哭,那里很黑,很静。

吕玉文做作业累了,走到屋外活动,清醒一下头脑。突然,他听到墙角黑暗处有哭声,便走过去看。见是母亲,他惊讶地问:“妈,你怎么了?爸又打你了么?”

齐小香随口说道:“要是打我一顿就能解决问题就好了,我就让他狠狠打我一顿。”

“那发生什么事了,让你跑到屋外来哭。”

齐小香想,要是吕大林被抓了,事情也得暴露,现在把事情告诉儿子,也许聪眀的儿子能想出解救办法呢。于是她对儿子说:“你爸替我到于丽娜家干活,于丽娜逼着他干这干那,稍不合意就一顿责骂,你爸气急了就打了她,没想到失手把她打死了。现在警察在追查,你爸想找个人做不在现场证明,把事扛过去,却找不到,所以我急得哭。”

“那个于丽娜太恨人了,逼着你干活,又逼着爸干活,还骂人,要是我也受不了。妈,你别着急,我想想办法。”

齐小香一把抓住儿子的手:“你要是想出办法救你爸,那就太好了,也不枉你爸疼爱你一回。”

吕玉文说:“我一定尽力想办法救我爸。”

二奶之死15.16,17

15

吕玉文想到了赵15海。赵海是他的同桌,两人每天在一起上学、玩耍,亲密得很。最近赵海在北京的姥姥病重,他的父母赶到北京照看,赵海每天就到吕玉文家吃饭,晚上吕玉文陪他回家睡觉。

晚上吃完晚饭,吕玉文又陪赵海回家。到了赵家,吕玉文对赵海说:“海子,你是我的铁哥们,我有件事想求你办。”

赵海晃着大头说:“咱俩之间还什么求不求的,想让我办什么事你说,我头拱地去办。”

“这可是一件重大的事,还有危险。”

“你想考验我么?为哥们我能两肋插刀,刀山火海我也敢上。”

“那我可就说了。”

“快说吧,痛快些。”

“我爸受人欺负,实在忍不住动了手,不想失手打死了人。警察现在正在调查这件事。我想救我爸,给我爸找个不在现场证明,你能帮忙作这个证明么?”

听了这话赵海愣住了,做这种假证明,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又是打死人的案子,责任不小。

看到赵海发愣,吕玉文说:“怎么?不敢做?不敢做就算了,也不勉强。”

“不,我敢,我说了,敢为朋友两肋插刀,你这只是让我动动嘴么。”

“那我谢谢你了,你就是我家的救命恩人。”

“言重了。你们全家都对我很好,拿我当亲人,我为你们家做点儿事也是应该的。”

“我们家对恩人也是要报答的,这是个钻戒,你拿着,是我们家祖传的,能卖几万块钱呢。”吕玉文说着从衣袋中掏出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递给赵海。

赵海推挡,“不,我不要。咱们是铁哥们,为哥们办事不能讲报酬。”

“你拿着吧你。你爱打游戏,又缺游戏币,就把这钻戒卖了买游戏币吧。”

“不,我不要。”赵海仍推挡。

“你不要就是看不起我们家,我们家虽穷,但受人之恩是一定要报答的。你要真想帮我们家办事,就收下吧。”

“你要这么说,我就只好收下了。”赵海接过钻戒。

吕玉文又说:“这钻戒你不要在本地卖,太显眼。你放假去北京看姥姥时在那卖吧。”

“好。”

这钻戒是齐小香交给吕玉文作报酬的。实际是吕大林从于丽娜家盗出来的。

吕玉文又和赵海商量作不在现场证明的具体办法。

16

田春达、郝东再次来到吕大林家。

“吕师傅,我们有些事想问问你。”田春达在屋里坐下后看着吕大林说。

“想问什么就问吧。”吕大林笑了一下说。

“四月二十日下午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怎么?你们是在怀疑我?”吕大林皱了皱眉头反问。

“我们是例行公事,对调查的人都这么问,你也不要有什么想法。”田春达平和地说。

“我那天下午到我儿子的同学赵海家帮忙修马桶了。他父母出远门了,家里马桶坏了,挺着急的。”

“你几点去的?修到几点?”

“他家挺远的,坐公交车要一个来小时。我一点钟出发,到他家两点了。修马桶时发现零件需要更换,又去买零件。完全修好后又抽烟、喝水休息了一会儿,四点十几分离开的,回到我家已经五点多了。”

“赵海一直陪着你修么?”

“是呀,他一直帮着打下手。”

离开吕大林家,田春达、郝东又马上赶去赵海的学校市第二中学。在课休时间他们询问了赵海。他所说的基本和吕大林一致。

田春达二人又向赵海的班主任秦老师了解赵海的表现,她是个中年女人,个子不高,但很精干的样子。秦老师说赵海平时表现还可以,就是有时玩网游多了些,对学习有影响,已经批评过他几次了。

田春达又问赵海同吕玉文的关系如何。秦老师说他俩是同桌,关系很好。田春达想这样就不能完全排除赵海作假证的可能。他对秦老师说,如果发现赵海有什么异常情况请及时通知我们,但要注意保密,不要给孩子造成不必要的影响。秦老师点头说我会注意的。

晚上,田春达、郝东又来到赵海家检查马桶,看到抽水马确实最近修理了,并更换了零件。田春达又问了些吕大林修理马桶的具体情况,赵海回答得很从容,没有从中发现什么漏洞。田春达又问赵海在哪里买的马桶零件。赵海说是在**水暖器材商店。那商店老板的儿子刘平是他的同学。他去了刘平给拿的的零件,没要钱。

出了赵海家,田春达、郝东又赶到刘平家。刘平说四月二十日下午赵海确实来他家买马桶零件,他给拿的零件,因是同学,也没要钱。其实是赵海事先吩咐他这样说的。赵海说如按他的吩咐做,给他五件高级的网游装备,他就答应了。而赵海的这些行动,都是按照吕大林的吩咐做的。

17

赵海最近玩网游总是输,他急切想得到高级游戏装备,好战胜对手。可吕玉文又不让他在本地卖钻戒。情急之下,他想到了同学任永学,任永学的父亲是搞抵押贷款的。

任永学的父亲已经秃顶,他拿着放大镜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认定赵海拿来的钻戒是真货,就以此为抵押贷给赵海一万元,期限一年,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利息减半。

有了钱,赵海使劲买高级网游装备,战斗力迅速提升,打得对手屁滚尿流。兴奋得赵海一边操作电脑一边嗷嗷嗷叫,打游戏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时就玩个通宵。

赵海的姥姥病情越来越重,赵海父母在北京照顾一时回不来,就请赵海在乡村的奶奶来照看赵海。

赵海奶奶是乡村小学教师,刚刚退休。她是教师,当然关心孩子学习。可来到赵海身边,发现孙子打网络游戏成瘾,有时彻夜不眠,严重影响身体和学习。她看着心里着急,就不断规劝,赵海不听,还嫌她烦。祖孙俩因此发生了矛盾,矛盾越来越大。

这天赵海又玩了个通宵,早上没吃早饭,红着眼睛上学去了。奶奶心疼又着急上火,这可怎么办呢?她想到看看孙子玩的什么网络游戏,以便对症下药消减孙子的网瘾。可这一看看出了大问题,孙子花大量人民币购买游戏装备,短短半个月,就花了八千元。他哪来这么多钱?

二奶之死18,19

18

六月十五日晚上吃完晚饭,赵海又钻进自己屋里打游戏。

奶奶走进房间,对孙子说:“小海,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停一停。”

“要说什么你就说吧。”赵海很不耐烦地回答,并没有停止游戏。

“你停下来好好听我说。”奶奶又说。

“你可真烦呀!好吧,等我打完这盘再说。”赵海眼盯着显示器屏幕,嘴里嘀咕着。

十几分钟后,赵海终于停了下来,看着奶奶说:“你想说什么?说吧。”

“我问你,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半个月就花八千元买游戏装备?”奶奶瞪着布满皱纹的眼睛盯着孙子问。

“怎么?!你偷看我的电脑?太不带劲了!”赵海也瞪起不大的眼睛,又撅起不大的嘴。

“我是看你总熬夜玩电脑游戏,影响身体和学习,想了解情况,找个解决办法才看电脑的。可这一看却看出了问题。你说,你这么多钱是哪来的?”

赵海停顿片刻,说:“是我攒下的压岁钱。”

“你爸妈工资不算高,咱家也没有阔亲戚,你怎么能得到这么多压岁钱?”

“哎呀,你就别管了,反正也没花你的钱。”

“不行,你得说清楚。这不是小事。如果你这钱来路不明,就是大问题,我不能不管。”

“管,你能管得了么?”

“我管不了,我就让你爸妈管,让你老师管。这事不是小事,不能不管!”

赵海听了这话脸色一变不吭声了。

“你还是说出真相吧,要不我不会放过这件事的。”奶奶又催促。

“我还要完成个作文,等我写完再跟你说吧。”

“那好吧,就等你写完作文再说吧。我去跟邻居王大嬸谈个事,你好好写作文吧。”奶奶说完走了出去。

奶奶出去后赵海着急地想,奶奶要追究花大笔钱买游戏装备的事,可这事是不能暴露的呀。暴露了会引起严重问题。自己向警察作假证不能露光,欺骗警察、影响警察办案可不是小问题。还有,自己向吕玉文发过誓,为朋友两肋插刀,绝不把作假证的事暴露出去。自己不能背叛朋友呀!那怎么办呢?这事只有让奶奶不追究、不说话才行。如何让奶奶不说话呢?这老太婆天天晚上要吃**,如果……

一个小时后,奶奶从邻居家回来了。赵海將一杯蜂蜜水端了过来,“奶奶,你谈事谈渴了吧?喝杯蜂蜜水解渴吧。”

奶奶每晚都要喝一杯蜂蜜水,为了助眠、通便。可今晚孙子冲了蜂蜜水给送来,这让她很高兴。她微笑着说:“谢谢你,小海,你今晚怎么这么懂事呀?”

赵海笑着说:“学雷锋,做好事么。奶奶,你喝一下,看温度合适不。”

奶奶喝了一口,笑着说:“温度正合适。”

赵海说:“那就快喝了吧。”

“好、好。”奶奶扬起脖子,将蜂蜜水一口气喝光了。放下杯子奶奶又问:“你作文写完了么?可以谈谈了么?”

赵海说:“没写完呢,还差一段呢,我现在就去写,明天还得

交呢。”说完他就返回自己房间了。

一个小时后,赵海又来到奶奶房间,看到奶奶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看来我掺入蜂蜜水中的**起作用了。他推了推奶奶,奶奶丝毫没有感觉,看来她睡得很沉。刚才担心奶奶发觉,放入蜂蜜水中的**不是太多,为了使奶奶永远睡着,不能开口,赵海又把几十片**片捣成粉末,掺入水中,给奶奶灌了下去。然后把水杯冲洗得干干净净。接着他又用自己手机给奶奶手机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后一分钟他就关了。

回到自己房中,赵海想着后续的安排,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赵海到奶奶房中一看,奶奶己经没有呼吸了,她永远也醒不过来了。赵海冲了杯奶粉,喝着奶粉吃了个面包,然后背上书包去学校。在路上,他把从家中带出来的****擦拭干净,不留下指纹,然后扔入下水道。

到了学校,赵海悄悄把昨晚情况跟吕玉文说了。两人又一起研究了应对办法。

晚上放学回家后,赵海给在北京的父亲赵向东打了电话,电话中他用哭声说:“爸,奶奶她,她死了。”

父亲一听大吃一惊,急忙问:“是怎么回事?奶奶她怎么死的?”

赵海抽泣着说:“我昨晚上在吕玉文家玩电脑游戏,玩晚了,就睡在他家了。今天傍晚我放学回家,看到奶奶躺在床上,我叫她她也不应声。我走到床前一看,她没有呼吸了,身体都有些僵硬了。”说完他的哭声更大了。

“家中发生什么事情了么?”父亲问。

“没有啊,我没发现发生什么事情呀。”

父亲顿了顿,又说:“奶奶的身体你不要动,家里的东西也不要动,吃饭到外面去吃,我马上赶回去。”

从北京乘飞机到南山市,一个小时就到了。赵向东赶回家后,看到母亲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中毒迹象,室内也没有抢劫、搏斗痕迹。他觉得母亲死得蹊踃,就向公安局报了案,请求警察调查母亲的死因。

19

刑警在现场检查的情况与赵向东看到的情况一致。又断定死者死亡时间是在六月十五日十八时至第二天凌晨二时左右。在征得赵向东同意后对他母亲刘娟的尸体进行了解剖检查,结果发现胃中有大量**成份。那么她是自服还是别人下的药?

赵向东对田春达等刑警说,母亲绝不会自杀。他父亲死得早,母亲含辛茹苦将他养大。老人家是非常坚强、开朗的。现在家里情况又很好,她的身体也很好,她怎么会自杀?

邻居王大嬸对田春达等刑警说,刘娟死前的晚上还到她家聊了一个多小时,谈了如何教育孙子,以及帮助孩子解除网瘾,如何给孩子做可口饭菜等事,丝毫看不出她有自杀的迹象。

田春达与郝东又询问了赵海。赵海说奶奶死的那天晚上他没有回家,在同学吕玉文家写完作业后就玩网游,结果玩到很晚,就在吕家睡了一宿。第二天又与吕玉文一起上学。傍晚放学后回到家才发现奶奶死了。

田春达和郝东赶到吕玉文家调查,吕玉文和他父母所说情况与赵海说的一致。

田春达、郝东又到学校调查,学校秦老师说赵海六月十六日早上就来上学,傍晚才回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走出学校,郝东说:“根据目前情况看,赵海没有作案时间。”

田春达说:“不过我还是觉得赵海嫌疑很大。于丽娜被害时他给吕大林作不在现场证明,现在赵海奶奶被害,吕大林父子又给赵海作不在现场证明,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赵海奶奶被害,很可能是熟人作案,而赵海奶奶死前,只与孙子赵海生活在一起,赵海下药是最方便的。所以,我们还要对赵海继续调查,继续观察。”

“嗯。”郝东赞同地点点头。

二奶之死20,21,22

20

田春达在家里吃完晚饭,坐在沙发上看晚报。他看到一条消息,一个中学生沉迷网游,偷家里五千元钱买游戏装备。父亲发现后严厉批评他,他与父亲吵了一架后竟离家出走。看到这条消息田春达联想到赵海家邻居王大嬸说的话:赵海奶奶被害那天晚上到她家串门,谈了教育孩子,如何帮助孩子戒除网瘾的话题。那么,赵海奶奶会不会和赵海因戒除网瘾问题发生矛盾、冲突,赵海一时激愤偷偷给奶奶下了**?

田春达决定第二天向赵海的学校和家长调查一下赵海的网瘾情况。

21

第二天,田春达、郝东来到赵海的学校,向赵海的班主任秦老师打听赵海玩网游的情况。秦老师说赵海网瘾很大,影响到学习,批评、规劝过几次,但效果不大。最近玩网游更厉害了,有时玩通宵,白天上课打磕睡。他的同学,也是玩伴吴鹏说,赵海最近买了不少高级游戏装备,因而打败了数个老对手,攻克了数道难关,升级很快,他兴奋得爆棚,网瘾也猛增。

田春达问赵海买高级游戏装备花了多少钱。

秦老师说这个她没有问,估计吴鹏能知道。

田春达请秦老师把吴鹏找来谈谈。

秦老师把吴鹏找到了学校会议室。田春达看到他个不高,胖乎乎的。他微笑着让吴鹏坐下,对他说:“我们找你是想了解些赵海玩网游的情况。你经常跟他一起玩游戏吧?”

吴鹏点点头:“是的。”

田春达又问:“听说最近赵海买了不少高级游戏装备。”

吴鹏点头:“是的。”在刑警面前他有些紧张、拘束,话不多。

田春达继续问:“他买这些高级游戏装备花了多少钱?”

“这我不知道,不过我估摸得花好几千块钱。”

“你知道赵海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么?”

吴鹏摇头:“不知道,没问过。”

同吴鹏谈完话,田春达对他说:“我们今天的谈话内容你不要对别人说,避免造成不良影响。”

吴鹏点头:“我知道了。”

22

田春达和郝东又找到赵向东,对他说想检查一下赵海的电脑,了解一下他玩电脑游戏的情况。

赵向东领着田春达、郝东在赵海上学不在家时检查了他的电脑。这一检查他们都吃了一惊,赵海最近竟花了近万元买高级游戏装备。

田春达问赵向东:“这些钱是你们夫妇给赵海的么?”

赵海快速摇头:“我们夫妇是反对儿子玩网游的,怎么会给他钱买网游装备?!”

田春达又问:“那会不会是赵海奶奶给的?”

赵向东摇头:“他奶奶也坚决反对他沉迷网游,不会给他钱玩网游的。再说我妈一贯艰苦朴素,绝不会给赵海这么大笔钱玩网游。”

田春达说:“那赵海这么大笔钱是从哪来的?”

赵向东急得脸胀红了:“我也想知道!这孩子他,他……”他着急、生气得说不下去了。

田春达说:“我们想要检查一下赵海的房间,看还能发现些什么情况。”

赵向东点头同意。

田春达和郝东戴上薄手套仔细检查赵海房间。田春达发现书桌有一个抽屉上着锁,在征得赵向东同意后他让郝东用*打开了抽屉。在抽屉里发现一个上了锁的笔记本。征得赵向东同意后打开了笔记本,田春达仔细检查着,在夹层里发现一张纸条,是一张贷款凭证,上面写着:

赵海用一枚钻戒作抵押,贷款壹万元。因有特殊关系,利息减半,为10%。期限一年,到期如不结清本息,钻戒归汇通金融债券公司所有。

下面写着日期,盖着公司印章。

田春达把这张纸条给赵向东看,问:“你们家有这枚钻戒么?”

赵向东又急又气,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

田春达又问:“那赵海这枚钻戒是哪来的?”

赵向东想到这钻戒来路不明及其严重后果,更急更气更害怕,嘴唇哆嗦着:“不,不知道。”

田春达想到于丽娜被害后手上的贵重钻戒被盗,赵海贷款抵押的钻戒很可能就是这枚。他对赵向东说:“等一会赵海放学回来,我们要跟他谈谈。”

赵向东点头同意,又阴沉着脸说:“我还想找他谈谈呢!”

一个多小时后赵海放学回家了,田春达、郝东在他的房间同他谈话。

田春达拿出那张贷款抵押凭证给他看,问:“你抵押贷款的这枚戒指是哪来的?”

赵海有些惊慌,又强颜指责:“你们怎么能私自搜查我的房间,我的书桌?!”

田春达也严肃反驳:“为了办案我们有权这样做。并且事先也征得了你父亲的同意。我再问你一遍,你这枚贵重的钻戒是哪来的?!”

赵海支支吾吾:“是,是我捡的。”

“捡的?从哪捡的?”

“从,从一条胡同里。”

“你不要再撒谎了,这戒指是吕玉文给你的吧?!”

“不,不是。是,是捡的。”赵海结巴起来。

“我告诉你,这戒指牵涉到一件最近发生的人命案,你要再欺骗警察,罪责可就大了!”田春达鹰眼一样锐利的目光紧盯住赵海的脸。

赵海惊慌失措,不由自主地嘀咕:“可赵海说是他家祖传的呀。”

“这戒指是吕大林杀害一个年轻女子,然后从她身上盗来的。之后他又让吕玉文找你帮他作假证明,给你这枚戒指作报酬。”

赵海低着头不吭声,算是默认了。

田春达催促:“你要回答,是还是不是。”

赵海结巴着嘀咕:“是,是。”

“好,我再问你,你奶奶是不是发现了你用大笔款子购买游戏装备的秘密?并进行追究?”

赵海一听这话脸上抽搐了一下,又结巴着嘀咕:“没,没有。”

田春达紧盯着他,严厉地说:“你要说实话!你还未成年,犯法可从轻处理。可你要不老实交待,罪责就大了,法律会严厉处置的。”

赵海低着头不吭声。

田春达声音放缓:“我们听说了,你奶奶对你非常好,无微不至地照顾你。你怎么忍心……”

赵海突然哭了起来:“我,我怕奶奶追查下去秘密暴露,就,就一时胡涂……我,我对不起奶奶……”他放声大哭。

这时赵向东冲进来揪起赵海狠狠两嘴巴,怒吼:“你怎么敢害你奶奶!你这狼心狗肺,我,我打死你!”说着他举起挙头。

田春达和郝东上前拉住赵向东:“你不要动手。”

田春达又说:“赵海我们要带走,不过,他还没成年,我们还要尽量挽救他。这也需要你的帮助。”

赵向东不吭声,捂住脸失声痛哭。

在人证、物证面前,吕大林也不得不交待了自己的罪行。

少女的心脏1,2

1

晚上,顾鹃与于泰坐在蜀乡居酒楼的一个包房里吃喝着。这是一家高档的川菜馆,室内装璜豪华典雅。墙壁用织锦粘贴,屋顶悬着古香古色的宫灯,桌椅是红木的明代样式,地板是紫檀木。

顾鹃为这次二人聚会做了精心打扮。描了眉毛和嘴唇,涂了眼影和腮红。本来就俏丽的面容,在精心装扮后更加妩媚动人。她穿了一袭印花薄绸贴身连衣裙,把本就苗条的身姿衬得更加婀娜多姿。

于泰看着这曼妙的身影想,若论外形,这姑娘真是无与伦比,隋影虽然长得也不错,可比起她来,就稍逊风骚了。可隋影是富翁的千金,顾鹃这个小家碧玉就没法比了,所以只能娶隋影做夫人了。

顾鹃给两人的酒杯倒满五粮液,举杯说:“于哥,我们先干了这杯,然后吃菜。”

两人碰了一下杯,然后一饮而尽。

顾鹃指着桌上的菜肴说:“我点的菜可都是你爱吃的呀。”

于泰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水煮鱼,回锅肉,红油猪耳,虾仁拌西芹,确实都是自己喜欢的菜肴。他微笑着点点头。

顾鹃又朱唇微启:“于哥,两年多来,小妹对你于哥,还是尽心尽力的吧”

于泰又点头,“没错,是的。”

顾鹃带着有些哀怨的眼神看着于泰:“等你娶了隋影,我们要见面就不容易了。今日离别后,何日君再来今晚我们一定要一醉方休!”她又给两人倒满了酒杯。

于泰说:“一醉方休恐怕不行,我还得开车呢。”

“开车好办,找个代驾就行了么。今晚一定要喝透,以后怕难有这样的机会了。”顾鹃说着又举起酒杯。

于泰被逼无奈,只好与顾鹃一杯杯干下去。一**五粮液见了底,两个人都醉意朦胧,说话都上嘴唇对不上下嘴唇了。

“我,我得走了。快,快半夜了。“于泰结巴着说。

“我,我给你叫个,叫个代驾。”顾鹃结巴着拿出手机打电话。

片刻后,代驾来了,是个面容清秀,身材清瘦,带着个棒球帽,穿着身运动服的小伙。他帽檐压得很低,扶着走路摇晃的于泰上了车,然后开走了。

2

轿车开到了于泰的家,这是座独门独户的二层小楼。于泰的父亲也是富翁,他领着夫人去国外渡假了。家里现在是于泰一个人。代驾见于泰在后座上酣睡,叫了几声也浑然不觉,于是便把他背起走向屋内。好在于泰身材偏瘦,所以代驾虽然清瘦,但也还背得动他。

用于泰身上的钥匙开了大门,代驾把他背进卫生间,放到浴盆中,又打开水龙头,看着水己经漫过他的头部,可他仍昏睡没有反应,代驾便放心地转身离开。当代驾刚走出卫生间的门,忽听到身后“哗啦”一声,接着是一声喊:“乔美娜,你要走吗!”

乔美娜吓得一哆嗦,身子瘫软在门框上。

于泰从浴盆里水淋淋地走了出来,抓住乔美娜瘦削的肩膀叫道:“你和顾鹃想合伙谋害我,可我在蜀乡居饭店里就看出苗头了。顾鹃平时没有那么大酒量,可今晚却拼命跟我拼酒,我看出她想把我灌醉。于是我在席间装作去上厕所,躲到门后从门缝里悄悄观察她。果然,她乘我离开,从背包中拿出包药粉在我酒杯中下药。估计下的是**,因为下毒药她是逃不脱干系的。我就到前台用同样酒杯装了水,藏到身后。回到酒桌上,我让她到衣架上从我衣袋中拿烟,乘机换了酒杯。最后又装作醉得一塌糊塗的样子。当你化妆装成代驾来接我时,我一下就认出了你,可我故意装作醉得没认出你,看你们想搞什么把戏。果然,你把我背到家中,放进浴盆里想淹死我。”

乔美娜只是瘫软地靠在门框上不出声,面色惨白。

于泰冷着脸又说:“你们两个小情妇看到我要娶隋影,认为要嫁入豪门的希望落空,便向我索要高额分手费。我没答应,你们就想合谋害死我,窃取我的财产。你是我的秘书,利用职务之便,复制了我保险箱的钥匙,并窃得了密码吧“

乔美娜仍不吭声,只是脸色更加惨白了。

于泰对乔美娜搜身,果然从裤袋中搜出了保险箱的钥匙。他冷笑着说:“我的猜测果然不错。只可惜,这把钥匙你是用不上了。”他又看着己经瘫软在地上的乔美娜说:“你没杀死我,作为报复,现在是不是我该杀死你了”他冷笑着把手伸到乔美娜纤细的脖子上:“真是可惜了,你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就要香消玉殒了。”

这时瘫软的乔美娜突然发出声音:“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愿意一辈子当你的奴隶。”

于泰抓住乔美娜精致的下巴,盯着她,冷笑着说:“我是真不想消灭这样美丽的**呀。你说只要不杀你,我让你做什么都行”

“是的,我愿意一辈子当你顺从的奴隶。”乔美娜可怜巴巴地说。

“那好,我让你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乔美娜的神色缓和了些。

“我让你杀了顾鹃。”

“这……”乔美娜的脸震惊得有些扭曲,平行的双眼和嘴角都上下错开了。

“你不愿意做么如果你不愿意做,那我只好杀了你。”于泰把手又伸向乔美娜的脖子。

“我做,我做!”乔美娜急忙说,头点得像鸡叨米。

“那你就尽快行动吧。如果你不尽快杀死顾鹃,那么死的就是你!”于泰恶狠狠盯着乔美娜。

乔美娜脖子僵硬地点点头,如一个机器人。

“你现在可以走了。”于泰用力拍拍乔美那的脑袋。

乔美娜吃力地站了起来,又迈着僵硬的步伐像一个机器人一样走了出去。

于泰盯着乔美娜的背影,知道以后这个姑娘将像机器人一样完全听众他的指挥了。他耸了耸浓黑的眉毛,从嗓子眼里冷冷地哼了一声,

少女的心脏3,4

3

两天后的周末,乔美娜邀顾鹃郊游,说咱们到郊外散散心,再谈些事情。顾鹃答应了。

两个人来到郊外的北湖,沿着湖东岸缓缓行走。北湖环境保护搞得不错,水比较清,隐约可见鱼儿在湖中游动。清凉的水汽随着轻风一阵阵飘来,消解着炎热的暑气,使人很惬意。岸边的芦苇有一人多高,两、三米厚,像一道绿色屏风,隔绝着尘世的烦嚣。又随着轻风不时发出淡淡的沙沙声。

“这里很幽静啊。”有美丽宜人的风景陪衬,顾鹃这时感到心情很舒畅。穿着一件可体的碎花薄纱连衣裙,她的腰身显得婀娜多姿。

乔美娜则穿着紧身红色t恤衫,白色短裙,显得青春靓丽。

两个人边走边小声交谈。

“于泰怎么样?完蛋了么?”顾鹃小声问。

乔美娜摇了摇头。

顾鹃吃惊地问:“怎么?是什么情况?”

乔美娜低声说:“我把他背进家门,放到卫生间的浴盆里,他还睡得死死的。我打开水龙头放水,水淹没了他的头部,他仍是睡着没有反应。我以为他必被淹死无疑,就离开了。我不敢看他被淹死的惨状,也怕家里有人来,所以就赶快离开了。

可第二天我上班,看到于泰也来上班了。我吃了一惊,心想,他可能是被水激醒了,逃过了一劫。他对我也一切如常。看来头天晚上我化妆成男代驾,他在酒醉中没认出我来。”

“那你从卫生间离开他后,打开保险箱拿财物了么?”顾鹃又焦急地问。

乔美娜又微微摇头:“没有。我当时很害怕,就想赶快离开于家。走到街上,我才想起打开保险箱的事。可我不敢再回到于家了。我想,如果于泰真死了。我第二天再找机会去于家打开保险箱。”

“他没死,我们也没得到钱财,怎么办呀?”顾鹃焦急地问,细黑的双眉蹙到了一起。

“再想办法吧。好在我们没暴露,机会还是有的。”乔美娜望着前方说。

“再想什么办法呢?”顾鹃又问。

“这得好好考虑考虑,不能匆忙行动,欲速则不达呀。”停了停乔美娜又说:“我们这两天够紧张的,今天出来就好好放松一下,弦绷得太紧会断的。休息好了,也有利于我们好好思考下一步行动。”

“这样也好。”顾鹃这两天确实紧张得很,吃不好睡不好,也想放松一下。

两人相依着边走边观赏湖边的风景。突然眼前的芦苇丛晃动起来,发出较大的“哗哗”声。两人驻足观察,原来是一个黑胖的渔民划着一条小船过来了。

“二位游玩得痛快么?”渔民笑着向他们打招呼。

“挺好的,这里的风景挺好。”乔美娜笑着回答。

“湖心岛新修了一个观景亭,挺好看的,二位想不想去观赏一下呀?”渔民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岛子指了指。

乔美娜看看顾鹃,顾鹃点点头。乔美娜回答:“好吧,我们去看看。”

“那我送你们去,包来回,50元钱。”渔民笑着咧开厚嘴唇说。

“我们租你的船,自己划吧。”乔美娜说。

“你行么?”顾鹃有些担心地看着乔美娜问。

“我当然行。我在大学时是学校龙舟队的,划船是我的拿手好戏。游泳也是我的拿手好戏。”

“我可是不会划船,也不会游泳呀。”

“放心吧,有我呢。”

“你们自己划也行。那得交押金。”渔民说。

乔美娜交了押金,掺扶着顾鹃上船,让她坐在船的前面。

湖心岛离岸边大约有两千公尺左右,乔美娜不紧不慢地划着。顾鹃观赏着湖光水色,心情松快起来,她不由想起小时候父亲带她划船的情景,父亲也是这样不紧不慢地划着船。她一边高兴地看着风光,一边哼起了儿时与父亲一起划船时唱的歌: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湖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

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

乔美娜不由地也轻声跟着哼起这首歌。

唱完了歌,乔美娜望着湖水说,“呀,这水里有鱼呀!”她把身子倾过去看鱼。

顾鹃说了声:“是吗?”也把身子倾过去看鱼。小船这时就向一边倾斜了。

乔美娜身子又向前倾,扶着船梆的手一滑身子栽到水里去了。她的另一只手一抓船梆,本来就倾斜的小船就翻倒了,顾娟也栽到水中。

顾鹃不会游泳,拼命在水中挣扎,又呼喊乔美娜救命。

乔美娜这时却说:“我的腿被船梆砸了一下,抽筋了。”说着她直起一条腿,也在水里挣扎。

顾鹃挣扎着想,这下我算完了,乔美娜也不知会怎样呢?

乔美娜心中暗想,这回顾鹃是一命呜呼了。我可以向于泰交差了。

正在这时,芦苇丛中划出一条小船,一个钓鱼的渔民听到呼救声,驾船来救人了。

乔美娜看到有船划过来,心想,这船来得真不是时候呀。但她向渔民叫道:“先救她,她不会游泳。”

渔民把顾鹃拉上了船,接着又把乔美娜拉上了船。

4

又一个周末,乔美娜又邀顾鹃到东山公园谈事情。两个人在公园碰头后,乔美娜提议到山上漫步谈下一步行动,说那里人较少,比较幽静。顾鹃也喜欢幽静,同意了。

两个人都穿着时髦的休闲装,又都身材婀娜,组成一幅两个俏丽佳人郊游的优美油画。在上山途中,两人坐在长椅上休息,乔美娜拿出带的香蕉,两个人各吃了一根。乔美娜又说口渴了,去找小卖部买饮料。

离开顾鹃后,乔美娜悄悄走到一条登山的小路上,在很高的一级台阶的一侧扔下了香蕉皮。之后她买了饮料回到顾鹃身边。

两人喝了几口饮料,乔美娜说我们往山上走吧。两人又起来向山上走。走到那条上山小路前,乔美娜让顾鹃走在有香蕉皮的那一边,又故意跟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顾鹃走到那级台阶,脚踩上香蕉皮一滑,身子歪斜向后栽去。乔美娜的手好像下意识地去拉顾鹃的一条胳膊,但没拉到,顾鹃便摔下山去。乔美娜跟着跑下山去。

顾鹃滚到一棵树前被拦住了。乔美那看到她浑身是血,口鼻也流血,但并没有咽气,仍有呼吸。这时一些游人也围了过来,叫喊着“快叫救护车。”乔美娜只好拿出手机呼叫救护车。

救护车赶来了,将顾鹃送到急救站。急救站的医生经过救治,告诉乔美娜:“顾鹃摔断了一条腿,头部有中度脑震荡,身上有多处擦伤,但并没有生命危险,现在可以找一家医院住院治疗。”

乔美娜把顾鹃送到医大附属医院住院治疗。她心想,这个顾鹃还真是命大,两次大难临头竟然都躲了过去。不过,自己还得采取行动,否则自己也性命难保。

少女的心脏5,6,7

5

在医大附属医院外科,顾鹃得到科主任、名医刘明亮的精心治疗。刘明亮身材颀长,面相儒雅,风度翩翩,是那种女人一见倾心的角色。顾鹃心里也很喜欢他。每当见到他,她心里就春风荡漾。

在医院里治疗了一个多月,顾鹃己可以拄拐行走。刘明亮对她说:“你可以回家疗养了。这样可以更好地休息,也可以节省费用。我可以定期到你家复诊,你尽管放心。”

于是顾鹃就高兴地回家疗养了。她住在一室一厅的出租房里。也没雇佣护理的保姆,定期让附近的超市送些食品和日用品。

她回家几天后,刘明亮来复诊了。他看着小屋笑说:“你这小屋很温馨呀,很有女人味。“他穿了一身浅色高档西服,比穿白大衣时更加潇洒、俊朗。

顾鹃笑说:“你这大名医能看得下眼就好。我这寒舍可不能跟你的豪宅相比。”对于刘明亮的到来,她心里高兴得很,甚至有些激动。回家后这几天,她就盼望刘明亮来看她,朝思暮想呀。她拄着拐忙着给他拿饮料,拿水果。

刘明亮连忙阻拦她:“你腿脚不好,还是休息吧,我自己来。”

喝了几口饮料,刘明亮看着顾鹃说:“我给你复查一下伤处吧。”他让顾鹃躺到床上,检查她左腿的伤处。检查后他说:“你的伤处恢复得很好,继续好好疗养吧。”

顾鹃点点头,说:“谢谢你,刘主任。”

刘明亮又说:“你每天要给你的两条腿按摩一下。这样可以促进血液循环,有利于伤处的恢复,也可避免肌肉萎缩。”说着他在她的大腿上示范地按摩了一会儿。

顾鹃笑着说:“你这一按摩,我觉着真舒服。”

刘明亮笑说:“是么那我再给你按摩按摩。”

顾鹃高兴地说:“那太谢谢刘主任了!”

刘明亮又用双手在她丰满、柔软的腿上按摩起来,按摩完一条腿,又按摩另一条腿。

当按摩结束时,刘明亮笑问顾鹃:“怎么样舒服么”

顾鹃笑说:“舒服,舒服死了。”

当刘明亮告别时,顾鹃用恋恋不舍的目光望着他,说:“大主任哪天还来呀”

刘明亮望着她笑说:“盼望我来么”

顾鹃两眼放出电波:“盼望呀,望眼欲穿呢。”

刘明亮说:“那好,我过几天就来。”

6

几天后,刘明亮又来到顾鹃住处。

顾鹃看到他,高兴极了,撒娇地笑说:“盼星星、盼月壳,终于把你盼来了。”

刘明亮笑说:“是么这样期盼呀。”

顾鹃娇声说:“朝思暮想呢。”眼晴里又放出电波。

刘明亮检查完伤处说:“恢复良好。”接着又给她按摩双腿。

双腿按摩完了,顾鹃娇声说:“主任,我还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你再给我按摩上身好么我天天躺在床上,身上都僵硬了。”

刘明亮看着顾鹃闪闪放电的美目,笑着点点头,“好吧。”

给顾鹃按摩柔软的腹部时,她轻声哼唧·起来。当按摩到她丰满的胸部时,她轻叫起来……片刻后她颤抖着说:“主任,我要,我要!”又伸手拉刘明亮。

刘明亮上了床,两人紧紧搂抱在一起……

7

晚上九点多,刘明亮驾驶着他的宝马车,顾鹃坐在他的身旁。

刘明亮说是要拉顾鹃去做康复治疗。白天他没有时间,只有晚上拉她去了。顾鹃心里非常高兴,她觉得刘明亮对她真是关心,晚上还拉她去做康复治疗。现在她已离不开他,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觉得非常兴奋,非常幸福。她看着刘明亮驾车,觉得他驾车的样子也非常潇洒,不由得把她的纤纤玉手放到他大腿上抚摸着。

刘明亮笑着说:“你这么温柔抚摸我,我都有反应了。”

顾鹃笑说:“那你就好好享受么。”

刘明亮笑说:“你就不怕我分神出交通事故呀。”

“你技术这么好,我是充分相信你的。”

两个人说笑之间,轿车开进了一座山林中的别墅。

走进这座别墅,顾鹃看到里面装修得很豪华。她问:“这是你的别墅么”

刘明亮点点头,“是我的别墅,也是我的健身房兼康复治疗室。我节假曰经常在这里健身,也带一些特殊病人到这里做康复治疗。”他领着顾鹃进到一个大房间,里面摆放种各种健身和康复器具。

刘明亮对顾鹃说:“你先喝些饮料,然后我给你做康复治疗。治疗后我们就在这里过夜。”

顾鹃听到能与刘明亮在这豪华、幽静的别墅里共度良宵,心里真是兴奋,这一定是个浪漫、消魂之夜呀!

顾鹃喝下一杯刘明亮倒的饮料,然后接受他的康复治疗。

大约十几分钟后,顾鹃忽然感到头晕,有天旋地转的感觉。

刘明亮说:“你可能有些不适应,我扶你休息一下。”他把她扶进相邻的房间,这房间里有一张医疗床,还摆着药品柜、医疗器械柜等。

刘明亮将顾鹃扶到医疗床上躺下,顾鹃头晕得更厉害了,很快进入半昏迷状态。

刘明壳伏到她耳边说:“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顾鹃已不能说话,但意识还没有完全丧失,她微微点点头。

刘明亮又说:“在意识完全丧失前,我向你说明真相吧,让你死也死个明白。是乔美娜把你介绍饸我的。她是我的又一个情妇。我的女儿刘畅有先天性心脏病,而且越来越严重,现在己经到了垂死的边缘,不换心脏必死无疑。她才16岁,我不想让她死,就四处找可移植心脏的人,可太难找了。乔美娜就把你介绍给我,让我结果你,把你的心脏移植给刘畅。我在给你治腿时,全面检查了你的身体,你完全符合给我女儿移植心脏的条件。现在我就要取你的心脏了。对不起你了!”说完他放大声音问:“我的话你都听到了么”

顾鹃没有反应,只是脸色变得非常苍白。

又等了几分钟,刘明亮用手术刀扎了扎她的胳膊,她仍没有反应。刘明亮知道她已完全昏迷,便拿起手术刀。可是看着这鲜活、年轻、美丽的躯体,他却犹豫了,我是救死扶伤的医生,现在却要毁掉这年轻的生命么?她与我无冤无仇,而且钟情于我,我却要给她开胸破肚么?犹豫了片刻,他又转念,可我对她下手,可以解救两条生命呀,其中一个还是我亲生女儿。都说父母为了儿女可以不惜一切,为了我的宝贝女儿能活命,我是能做任何事呀。也许,上天知道这个情况,也会宽恕我的吧?他慢慢定下心来,再次举起手术刀,打开顾鹃的胸腔,割取出了她的心脏,放在保存器官的特制器皿里。作为一个外科名医,他做这些驾轻就熟。

顾鹃的心脏,他要移植给自己的女儿,这樟患严重心脏病需要换心的女儿就可以健康地活下去了。

少女的心脏8,9

8

刘畅换了新的心脏后,身体恢复得很好。青白色的面容有了血色,嘴唇也红润多了。身体的活力一天天增强,不但走路轻快了,甚至可以慢跑几步了。

刘畅非常高兴,感觉自己获得了第二次生命。

可是一个新的情况发生了。这一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听音乐,突然觉得脚痒痒,不自觉地就下地跳起交际舞来,而且舞步娴熟,节奏鲜明,与音乐配合得天衣无缝。她觉得非常惊奇。她以前从未学过交际舞,也没跳过。

又一天晚上,窗外面下着小雨,四周非常寂静。刘畅躺在床上,突然听到心底里发出声音:“报仇!报仇!死不瞑目!”心脏也随之跳动加速,热血上涌。以后在夜深人静时,这种情况又出现几次。

刘畅带着惊讶和疑问,用笔记本电脑到互联网上查找各种有关心脏移植的资料。一些资料说:人体移植了他人的器官后,他人的一些素质和意识可以移传到接受器官移植人的身上。比如有的器官移植者原来不会绘画,却突然能绘画了,而且画得很好,因为他移植了一个画家的心脏。一个人不太会唱歌,移植了一个歌手的器官后,却突然可以引吭高歌,而且唱得很动听。看了这些资料后刘畅想,把心脏移植给我的人八成是个跳舞很好的人吧还有,她是不是含冤而死,因而死不瞑目,一定要报仇

周末的晚上,刘畅来到父亲的书房。刘明亮正坐在写字台前读医书,他是个对医学很钻研的医学专家和学者。刘畅是很敬佩父亲的钻研精神的。

“爸,打扰你一下。”刘畅轻声说。

”怎么有事么”刘明亮转过身慈祥地望着女儿问。

刘畅坐在父亲身边的椅子上,看着他的脸问:“爸,我移植的是什么人的心脏”

父亲的脸上滑过一丝不自然,甚至是惊慌的神色,但瞬间就消失了。

刘畅心里很惊讶,父亲一向是沉着、稳重的,她从来没见过他有这种神色出现。

“你怎么问起这个问题”刘明亮平静地问。

“我,我是出于好奇。“刘畅说。

“按规定,移植的器官是对医生和器官接受者保密的。所以我也不知道你接受的是什么人的心脏。“

”器官提供者的某些特质会移传到器官接受者身上吧”刘畅又问。

“这个嘛,有时会有这种情况。”顿了顿刘明亮看着女儿问:“怎么你出现了什么情况么”

“我听着音乐就忽然跳起交际舞来,而且舞步很娴熟。我可是从没学过交际舞呀!”

“是么有这种情况”

“是呀。我想,移植给我心脏的人,一定很会跳舞吧”

父亲的脸上又滑过一丝刚才那种不自然,甚至惊慌的神色,但也是瞬间过去了。他平静地回答:“也许是吧。”

“有时,我晚上心底里会突然冒出两句话。”刘畅又说。

“什么话”父亲问。

“报仇!死不瞑目!“

听到这话,父亲的眼睛突然瞪大,脸也发僵。但他极力控制住自己,问:“有这事”

刘畅点点头。她想,看来父亲也被吓到了。她接着说:“我想,移植给我心脏的人是不是含冤而死呀因而死不暝目,要报仇!”

父亲听了这话脸上又是一惊。他马上用镇定的口气说:“你可能是因为这段身体不好,又动了大手术,因而产生幻觉。你不要多虑,这样对你身体不利。要心态平和,放松心情,这样才对身体有利。”

“我知道了。”刘畅点点头。

“回去好好睡觉吧。”父亲拍拍女儿的肩膀。

回到自己房间,刘畅仔细回想了刚才同父亲的谈话,她感觉今晚父亲有些异样,又隐隐感觉父亲好像知道些什么,但不想跟她说。

9

刘畅的学校离父亲的医院很近,这天下午放学后,她来到医院父亲的办公室。父亲是外科主任,又是名医,所以有一间单独的宽敞办公室。

父亲看到她和蔼地问:“你来有什么事么”

刘畅说:“我想买几本教学参考书,身上没钱了。”

父亲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她,“夠用么”

刘畅点头说:“夠了。”

父亲说:“你坐下喝点水再走吧,我有个手术要做,得先走了。”

父亲走后,刘畅翻看父亲近期的医疗记录,当看到顾鹃这个名字时,她的心脏莫名其妙地加快了跳动速度。怎么这个人跟我有关系么或是与我移植的心脏有关糸么她不由仔细看起这个人的情况:顾鹃,女,25岁,职业是伴舞。她在医院治疗期间,正与自己移植心脏时间一致。她又是个舞女,难道是她刘畅又看了她的联系手机,拿起自已的手机给她打了电话。可手机里说这个号是空号。刘畅又看了顾鹃的工作单位和家庭住址,用手机拍摄下来,并给她的照片拍了照。看着她的照片她想,她长得真漂亮呀,是个让人过目难忘的女人。

傍晚,刘畅乘出租车来到翔宇歌舞厅门前。这是门面装修得很豪华的歌舞厅。她推开玻璃转门走了进去,向站在大理石台面后的前台小姐打听:“请问,顾鹃是在这里工作么”

前台小姐有些奇怪地看着她问:“你是她的什么人呀”

“我是她表妹的同学,找她有点事。”刘畅编造了个理由。

“顾鹃失踪几个月了,至今没有消息。怎么你不知道么“前台小姐瞪着安着假睫毛,塗着粉色眼影的大眼睛问。

“啊,我与她联系不多,还真不知道这个情况。”刘畅表情很自然地柔声回答。

前台小姐像是对刘畅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当舞女的流动很频繁,没准她到别的歌舞厅,或别的城市去了,不知去向呀。”说着她又轻轻摆摆头。

刘畅点点头说:“谢谢你了,告辞了。”她转身离开,心里带着遗憾,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少女的心脏10,11,12

10

第二天放学后,刘畅乘出租车来到顾鹃的住址,这是一座六层的公寓楼。她看到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女孩在大门前踢口袋玩,便走过去指着手机上的顾鹃照片问:“小朋友,你认识这个女人么”

小朋友看到刘畅面容清秀、态度和蔼,又穿着身校服,便很放松地说:“认识呀,她叫顾鹃,是我们这座楼里长得最漂亮的女人,穿着也最漂亮。她一走出来,大家都看她。”

“她现在还住在这里么”刘畅又问。

小姑娘摇头,“不在了,几个月前就不在了,说是失踪了。”

刘畅又指着手机中刘明亮的照片问小姑娘:“你见过这个男人来过这里么”

小姑娘点头:“见过,他来过我们楼几次。他开着高档轿车,穿着高档西服,人又长得帅,挺显眼的。”

“他来这里是见顾鹃的么”刘畅又问。

小姑娘点头:“是的,我见过他走进顾鹃的家门。顾鹃失踪后,就没见这男人来这里了。”

“谢谢你,小朋友。再见。”刘畅告别了小姑娘。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刘畅陷入沉思。顾鹃是失踪了么还是……消失了她觉得她是消失了。她的心脏已经移植到自己的胸腔里。所以自己突然长袖善舞。那么她是怎样消失的呢在她失踪前她似乎正常的生话,只是一条腿受了伤,身体其它部分都安然无恙,这从她的医疗记录可以看出来。她怎么就突然消失了

11

这天傍晚,刘畅放学后走过校园旁的一个胡同,她看到一台与父亲的轿车非常相似的轿车停在胡同里,车尾对着她。她又看看车牌号,没错,正是父亲的车。父亲到这做什么她正琢磨着,只见一个二十几岁的漂亮女人走近父亲的轿车,车门开了,女人便上了车。刘畅连忙拦了辆出租车跟踪。

父亲的车开到一家歺馆门前停下了。父亲和那年轻女人下了车,走近歺馆。刘畅也下车走近歺馆。她看到父亲和那女人走进一楼3号包房。

刘畅悄悄走到歺馆外,看到3号包房的窗户打开着,挂着白纱的窗帘。她悄悄走到窗边,将自己的手机录音功能打开,放到窗台上,然后走到一旁,找个地方坐下。一个半小时后,她听到父亲叫服务员结账的声音。待父亲和那女人走出包房后,她走到3号包房窗下,拿起窗台上的手机。又拦出租车跟踪父亲的车。

父亲的车在一幢很漂亮的公寓楼前停下了,父亲和那女人下车向楼里走去。刘畅又悄悄跟踪,看到他们走进二楼的一个单元门前,女人从背包中拿出钥匙开了门,二人走进房内。刘畅想,这里大慨就是这年轻女人的住处了。

回到家中,刘畅在自己房里给手机插上耳机,倾听刚才的录音,其中的一段谈话听得她心惊肉跳一一

女人:你女儿换了心脏后身体恢复得很好吧

父亲:是啊,现在己经能正常上学了。

女人笑说:这你还得感谢我乔美娜吧我不把顾鹘介绍给你,你女儿就得不到她的心脏呀。

父亲笑说:是要感谢你,你帮助救了我女儿。可你也要感谢我呀,我帮你除掉顾鹃,使你得到解脱。

女人:没错,你让我解脱了夺命之忧,也是救了我一命,我也得感谢你。

父亲笑说:我们就相互感谢吧。

女人: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又一直没敢问。

父亲:什么问题

女人:今天借着酒劲壮胆,我就问了。你摘下顾鹃健康的心脏时,害怕过么

父亲沉寂片刻,回答:不瞒你说,我害怕过。我下不去手。可我想到我唯一的宝贝女儿,想到要救女儿的命,我就下去手了。我这也是一命换两命呀。

女人感慨:真是父爱如山呀。当然,也有对我的爱。你女儿得一辈子感激你,爱你,你给了她第二次生命。我也得一辈子感激你,爱你,你也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父亲:不说这个了。说起来难过。虽然救了两条命,可也害了顾鹃一条命,想起来很沉痛呀。不说这些了,美娜,我们喝酒。

女人:嗯,喝酒。

听了这段录音,刘畅的心波起云涌。父亲与乔美娜合谋,杀害了顾鹃。可父亲是为了救我,如果他不救我,我就没命了。父亲是深爱我的,为了救我他甘冒杀人的风险。可为了救女儿,他就杀了另一个年轻姑娘。这又是残忍的。人真是有双重性格,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我不能追究父亲,他为了我扭曲自己,甘冒风险,我怎么能背叛他。

可乔美娜又是怎么回事呢听他们的谈话,好像不杀死顾鹃,乔美娜也有生命危险,这是为什么呢

刘畅的心底里又发出呼唤:“报仇!报仇!死不暝目!”热血上涌,波澜起伏……

看来我得弄清真相,否则我的心脏也不会安宁,我的生话也不会安宁。

这以后每当夜深人静时,刘畅的心脏就发出悲愤地呼喊:“报仇!报仇!死不瞑目!”刘畅晚上睡不好觉,白天也心神不宁。

12

这一天晚上,外面雷雨交加,刘畅的心脏又骚动得厉害,悲愤地呼喊响个不停。整个身体也如外面雷雨交加。她再也躺不往,起身穿上校服。她要去乔美娜家问个清楚,弄清真相,有个了断。

坐出租车到了乔美娜居住的公寓楼,刘畅下了车。这时她看到一个头发披肩,身材瘦高,穿着休闲西装,四十多岁的男人从公寓楼的大门快步走了出来,又上了附近一辆白色高档奔驰轿车开走了。

刘畅进了大门。到了二楼乔美娜住房前,她敲了敲门,却无人回应。她又敲了敲门,仍无回应。这时她发现门并没有关严,开着一道缝。她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又问:“有人在家么”仍无人回应,连问几声无人反应。她看到卧室房门开着一小半,里面有灯光射出,就去拉开房门。这时她看床上卧着一个女人,是乔美娜。她全身*,无声无息。她怎么了怎么不回应敲门声和呼唤声刘畅忐忑不安地再走近一瞧,惊呆了,乔美娜眼珠突出,口吐鲜血和泡沫,己经死了。

刘畅吓得叫了一声便跑了出去,一直跑到公寓楼外。这时街道上正有一辆出租车驰过来,刘畅拦住车上去了。坐在车后座,她仍惊魂未定,面色苍白,心跳急促。乔美娜死了,看样子是被人掐死或勒死的。谁杀了她因为什么杀了她我跑得匆忙,肯定在现场留下了脚印和痕迹,警察会不会怀疑到我怀着种种不安和疑虑,刘畅溜回家里,悄悄躺到床上。

躺到床上,刘畅又仔细听听隔壁父母睡房的动静。没有什么动静,他们似乎睡得很沉。蓦地闪过一个念头,父亲会不会是杀害乔美娜的凶手他有作案动机,为了灭口而杀死乔美娜。可父亲今晚是按时在十点睡觉的。也没有起床出门的动静。自己出门时,还听到父亲的打鼾声从门缝传出来。不,不会是父亲干的,刘畅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少女的心脏13.14.15

13

市刑警支队重案一组接到报案后立刻赶赴案发现场。

报案人是乔美娜的邻居张大娘。她身材肥胖,穿一身碎花棉布家居服,一脸恐惧地对重案一组组长田春达等人诉说:“我早上六点起床去晨练,看到乔美娜家的房门敞开着。我奇怪地向着门里问:‘美娜,你怎么敞着门呀’可没人回答。我更加奇怪,就走进门去,卧室的门也敞开着,我看到美娜赤身露体躺在床上,眼珠突出,嘴角流血,已经死了。我就连忙报了案。”

刑警和法医对现场进行了认真勘察。法医初步判断:乔美娜死于昨天半夜12点左右。系被男人用力掐死。死前曾经*过。

刑警在现场检测出除乔美娜外另一个女人留下的新鲜痕迹,这女人除留下指纹外,还留下了清晰的脚印。

刑警走访了四邻。住在三楼的王大爷提供了重要情况:“昨晚我睡不着,在十一点半到窗前透气,看雨景。我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急急忙忙跑出楼外,又到街上拦了辆出租车走了。她神色很慌张,我从来没见过她,她肯定不在我们这栋楼住。”王大爷身材很瘦,刀子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

“她什么身材”田春达问。

王大爷想了想说:“大约一米五十多吧,挺苗条的。”

“什么长相”田春达又问。

王大爷想了想又说:“她走到路灯下时我看清了她的脸,挺清秀的,高鼻梁,大眼晴,薄嘴唇。梳着荷叶头。”

“她多大年龄”

“大约十五、六岁吧。”

“她穿的校服什么样”

“她穿着中学校服,上身是白短袖衬衫,下身是蓝色背带裙,啊,裙子中间有一圈白杠装饰。脚上是一双白色耐克运动鞋,我孙女就有这样一双运动鞋,所以我认识。”

“再见到她,你能认出来么”

“差不多吧。”

“谢谢你了,王大爷,你提供的情况对我们很有帮助。”田春达告别了王大爷。

14

重案一组召开了案情分析会。

田春达组长首先发言,45岁的他黑瘦但精干的面容上带着些疲惫:“验尸报告己经出来了。”他举了举手中的验尸报告单,接着说:“报告中说,根据乔美娜胃中食物消化情况和尸体变化情况分析,乔美娜死于前天,也就是8月11日半夜12点左右。死前曾经*过。根据室内没有打斗痕迹,死者没有挣扎痕迹的情况分析,凶手很可能是乔美娜的熟人。这男人与乔美娜*后又麻醉了她,然后用力掐死了她。

经勘验,室内还留下一个少女的指纹和鞋印。乔美娜的邻居王大爷说,他在案发当晚12点左右,看到一个穿着校服15、6岁的女中学生神色慌张地从楼中跑出,上了一辆出租车。这个女中学生很可能是在乔美娜死后进屋的,因为杀害乔美娜的男子清理了留在室内的痕迹,而女中学生却留下了清晰的脚印和指纹。她看到了乔美娜的尸体,因而慌张跑出。那么,她可能认识乔美娜,并且很熟,否则她半夜里到乔美娜家做什么她也可能与乔美娜的被害有关系。根据她穿的校服式样分析,她很可能是市实验高中的学生。

我们下一步的任务,就是查找这个杀害乔美娜的男人,并查找这个到过现场的*。“

15

市实验高中的学生在做课间操,他们排成整齐的队列,在音乐的伴奏和体育老师的引领下,整齐划一地做着动作。

田春达带着王大爷在教学楼的走廊里,透过窗户观看着学生做体操,天空晴朗,每一个学生的面貌都清晰地显现出来。

观看了一会儿,王大爷对田春达说:“第四排从前面数第三个女生,就是她。”

田春达追问了一句:“你看清楚了吧”

王大爷点头:“看清楚了,就是她。”

田春达用手机拍下了那女生做操的照片。

田春达询问学校教导主任文静:“文主任,这个女生叫什么名字”他把手机上的照片给文静看。

文静看了照片后说:“她叫刘畅,是高一·三班的学生。”

田春达说:“我们想了解一下她的情况。”

文静说:“我给你叫来她的班主任杜丽明老师吧,她了解得会更详细些。”

田春达点头:“好,麻烦文主任了。”

田春达和女刑警孟晓春、男刑警郝东与杜丽明老师在学校会议室中交谈。杜老师三十出头的年纪,梳着齐耳短发,穿件条格短袖衬衫,薄料黑色八分裤,很文静的样子。

田春达问:“杜老师,请你谈一下刘畅的情况。”

杜丽明说:“这个学生很文静,学习很好,在学校表现很好,是班级的学*呢。”

“她在校外表现怎样”田春达又问。

“没听说她在校外有不良表现。一般情况下,她放学就回家做功课,看书。她课外书看得不少。”

“请你再谈谈她的家庭。”

“她是独生女,父亲叫刘明亮,是外科名医,母亲叫叶圆,某公司财务科长。家庭挺合谐的。”

“我们想找刘畅谈一次话,杜老师,清你帮忙安排一下。”田春达说。

“好。想什么时间谈呢“

“午休时间谈吧,不要影响她上课,也不要让其他同学知道。”

“好。”

午休时间,田春达与女刑警在学校会议室与刘畅谈话。

“刘畅,我们只是做一些例行情况调查,你不要紧张。”田春达看着穿着校服,很文静的刘畅说。

刘畅默默地点了点头。

“8月11日晚上,你在什么地方,都做了些什么”

刘畅想了想说:“那晚吃完晚饭后,我就在家做功课。”

“一直在做功课么”

“后来,我又去了乔丽娜家。”

“你去她家做什么”

“我去问她一个英语方面的问题。因为学校要进行英语课测验,我有个问题想问乔丽娜,就去了她家。她是英语专业的研究生毕业,英语很好。”

“到了乔丽娜家,你们探讨问题了么”

这时刘畅脸色变白了,她有些害怕地说:“到了她家,我敲门,无人应答。我看到门开着一条缝,就开门进去了。进去后我又呼唤,还是没人应答。我很奇怪,看到卧室亮着灯,门又开着一小半,我就开门看看,看到……“说到这刘畅脸色恐惧,嘴唇哆嗦。

“你看到什么了”田春达追问。

“我,我看到乔丽娜眼晴突出,嘴角流血,己经死了。”刘畅说到这用手捂住脸。

“以后呢”

“我吓得连忙跑出楼去,拦了辆出租车回家了。”

“你为什么不报案”

“我,我害怕。又想到她的邻居或同事也会报案的。”

“你知道乔丽娜为什么被害了么”

刘畅摇摇头:“不知道。”

“你是怎么认识乔丽娜的”

“是别人介绍的,为了学习英语。”

“你在乔美娜家,还发现了什么可疑情况么?”

刘畅想了想,说:“我进乔美娜住宅楼前,看到一个头发披肩,个子瘦高,穿着休闲白西装的男人匆忙从楼内走了出来,上了一辆白色奔驰高档轿车,开走了。”

“你看清车牌号了么?”

刘畅摇摇头,“没有。我只看到了奔驰车标在路灯下闪烁。”

“那男人长什么样?”

“大约四十多岁,浓眉大眼,胡茬很重,挺酷的。他的长头发一部分挡住了脸,所以也不是看得很清楚。”

田春达这时看了看手表,说:“快上课了,今天就谈到这里吧,你去上课吧。”

刘畅站起来,走了出去,两腿有些沉重。

田春达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待她走出后,他对另两个刑警说:“我们要找出这个开白色奔驰车的人,他可能是嫌疑人,也可能是目击证人。”

孟晓春说:“市内开白色高档奔驰轿车的人不多,比较好查找。”

少女的心脏16,17

16

晚上,刘畅走进父亲的书房。父亲正在聚精会神地钻研医书。台灯发出的灯光很柔和,室内显得很安谧。

“爸。”刘畅轻轻呼唤了一声。

刘明亮转过头来,慈爱地看着女儿,柔声问:“有事么”

刘畅坐在父亲桌旁的椅子上,轻声说:“爸,今天警察到学校找我谈话了。”

刘明亮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们找你谈什么”

“他们问我8月11日晚上去没去乔美娜家。”

父亲脸上又露出惊愕,他问:“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去了。”

父亲更加镇惊,他控制住自己,问女儿:“你是怎么认识乔美娜的”

“我看见过你们在一起。”

“于是你跟踪了我们,知道了乔美娜的家。”

刘畅点点头。

刘明亮沉默片刻,又问:“那天晚上你去乔美娜家做什么”

“我想问她一些问题。”

刘明亮又沉默了。

“警察也问过这个问题。”刘畅又说。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想问乔美娜英语方面的一些问题。”

“警察又问我那晚我与乔美娜探讨了英语问题没有。”刘畅又说。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敲门后没人回应,我看到门开着一道缝就进去了,看到乔美娜已经死了,我就吓得跑了出去。”

“警察还问你什么问题了”

“警察还问我知不知道乔美娜死的原因,我说不知道。警察又问我是怎么认识乔美娜的。我说是别人介绍的,为了学习英语。”

“警察还问你什么”

“没有了,就这些。”

女儿离开后,刘明亮心想,女儿是向我通报情况啊。她可能考虑到警察可能也会找我,让我事先有个准备。女儿知道多少我和乔美娜之间的秘密应该是知道一些。知道多深呢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没有向警察露出我,又向我通报情况,让我有预防,她是想保护我呀。

17

刑警很快查找到画家方纯,他与刘畅所说的那个开白色奔驰车的人很相像。他有辆白色高档奔驰轿车。年龄四十六岁,身高181公分,偏瘦。

田春达和两名刑警来到方纯家。他的家很阔绰,是一栋独门独户的两层花园洋房。花园里种植着丁香树和一些花草,气味芬芳。

女刑警孟晓春说:“这方纯的家真阔绰呀,这院子,这小洋楼,都很气派、典雅呀。”

田春达接道:“听说他的画很值钱,也很畅销,一幅就卖几十万呢。”

孟晓春咋舌:“他卖一幅画够我一辈子工资了。”

男刑警郝东笑说:“那你也找一个画家丈夫么,他的钱就是你的。”

孟晓春笑说:“画家都文静,刑警风风火火的,不搭调呀。”

郝东笑说:“可你外形好呀,画家可是注重外形的,你能让他欣赏面貌,还能给他当模特。”

孟晓春一撇嘴:“我才不想当花**呢。”

郝东笑说:“你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吧。”

孟晓春嗔道:“你才是呢,一边去!”

田春达说:“好了,都别贫了,去叫门。”

郝东上前按响门铃,方纯过来开了门。他看着刑警们有些疑惑,问:“你们是……”

刑警掏出证件给他看,说:“我们是刑警,来这里想了解些情况。你是方画家吧?”

方纯点头:“我就是。你们请进屋吧。”

进屋后刑警们看到室内装修也很豪华、典雅,悬挂、摆放着不少艺术品。

方纯让刑警们坐在大厅内的沙发上,又给他们拿来饮料。刑警们看到他的外形确实与刘畅所说的在乔美娜家楼前见到的那人很相像。

田春达说:“我们是例行调查,问些问题,请你不要介意。”

方纯微笑着说:“请问吧。”

田春达问:“8月11日晚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方纯想了想说:“那天晚上下雨,我没出门,在家里研究一本外国画册。”

“有人可以证明么?”

“我妻子那晚也在家,她可以证明。”

“那晚你的白色奔驰车一直在你家车库里么?”

“我的奔驰车那两天借给一个朋友了,他的儿子结婚要用车。”

“你的这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叫李彤,也是个画家。”

“你认识乔美娜这个女人么?”

“乔美娜?”方纯想了想,摇头:“不认识。我认识的人里没有叫这个

名字的。”

“你妻子在家么?”

“她回娘家了,明天晚上能在家。”

“你那晚看的外国画册是什么画册?”田春达又问。

“是伦勃朗的素描画册。”

“那晚你从几点看到几点?”

“从七点看到十一点多。我是边看边琢磨,还做了些描摩。”

“你能把这本画册和你的描摩拿给我们看看么?”

“可以呀。”方纯把伦勃朗的素描画册和他的描摩拿来给刑警们看。

田春达看后又问:“你妻子叫什么名字?可以把她手机号码告诉我们么?

“我妻子叫向春丽。”方纯说出了妻子的手机号码。

“好,今天就谈这么些吧,打扰你了。”田春达向方纯告辞。

走出方纯家的院子。田春达立刻掏出手机给方纯的妻子打电话,“喂,是向春丽么,我们是刑警,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向春丽问。

“8月11日晚你丈夫一直在家吧?”

“是的,一直在家,我一直跟他在一起。”

“那晚你丈夫在做什么?”

“他在研究一本外国画册。”

“是谁的画册?”

“是伦勃朗的素描画册。他一边研究还一边描摩。”

“是从几点到几点呀?”

“是从吃完晚饭,七点多到十一点多吧。”

关上手机,田春达说:“他们夫妻的答话能对上茬子,这样嫌疑就大大减少了。不过,还不能完全排除。”他又说:“我们现在马上去李彤家调查。

刑警们开着车到了李彤家。他们家住在一幢公寓楼里,但也很宽绰,四室一厅,有一百六十多平米,也是精装修。刑警们看到李彤外貌与方纯正相反,个子矮小,其貌不扬,秃头。

坐下后田春达便问:“8月11日前后你一直借用方纯的白色奔驰轿车么?”

李彤点头:“是的。我家的车那时坏了,在维修厂修理。我儿子要办喜事又急需用车,就借了方纯的车用。”

“那几天这辆白色奔驰车一直是你开么?”

“我开,我儿子也开,我的亲戚、朋友也开过。”

“你的亲戚、朋友里,有与方纯很相像的人么?”

李彤想了想,摇头:“没有。方纯可是个大帅哥,我们高攀不上呀。”说到这他笑了笑。

“你或你的亲戚、朋友,有认识乔美娜这个女人的么?”

李彤想了想,摇头:“没有。我们家是不认识,也没听亲戚朋友提起过这么个人。”

“8月11日晚,你们家的人用过白色奔驰车么?”

李彤想了想,摇头:“那晚下大雨,没用那辆车。那辆车一直停在我们楼后院。”

走出李彤家,田春达对同伴说:“杀乔美娜的罪犯,也许会化妆成方纯,借用或盗用了另一辆白色奔驰车呀。”

同伴点头:“很有这个可能。”

“我们还要继续调查白色奔驰车。同时,也要调查乔美娜的各种社会关系。”

“是。”另两个刑警回答。

少女的心脏18,19

18

重案一组经过对乔美娜社会关系的调查,确定了三个重点嫌疑人,他们杀害乔美娜的可能性比较大。刑警分别对这几个人进行了询问。

第一个人是吴京。他身高180公分左右,身体健壮,很有男子汉的气魄。他在一家宾馆的行政部工作,见到刑警来到办公室找他,他很惊讶地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田春达看着他说:“我们是市刑警支队重案一组的,有些事想找你了解一下。”

谈话就在办公室中进行。

吴京给刑警们倒了水,然后坐在刑警对面问:“你们想了解什么事”

田春达说:“你认识乔美娜吧”

吴京点点头:“我们是高中同学。高中毕业后她考上了大学,我没考上,就工作了。”

“不过你们一直都有来往吧”

吴京点点头,“我们在高中时就相恋了。以后也一直有交往。”他看着田春达又问:“怎么乔美娜出什么事了么”

田春达反问:“你不知道她出什么事了么”

吴京摇头,“我不知道。我前几天看到她,她还好好的呢。她出什么事了”

“8月11日晚,她被人在家中杀害了。”

“啊她被杀了为什么”吴京先是镇惊,接着又显出悲痛。从表面看,情感似乎发自内心,很真诚。

“那天晚上你也去了乔美娜的家吧”田春达问。

“是,那天下班后,我去了她家。”

“你去她家做什么”

“我买了音乐会的票,邀她出去吃晚饭,然后去听音乐会。”

“后来呢“

“可她说外面下雨,她不想出去,拒绝了。”

“后来呢“

“我劝她去,说出门就叫出租车,淋不着雨。可她还是不肯去,我只好自己去了。”

“这中间还有些情况,你漏说了吧”

“还有情况什么情况”

“要你自己说呀”

“我说没什么情况呀”

“你和乔美娜吵架了吧吵得很凶!邻居都听到了。”

“啊,是这事。我是同她吵了。我再三劝她去,说这场音乐会的票很不好买,我费了很大的力气,又花了高价才搞到的。而且我又冒着雨来邀她。可她就是板着脸不答应,说没情绪。我的火就上来了,同她吵了起来。”

“你们都吵了什么”

“我说她交上别的男人就忘恩负义。她说她早就说过,同我只是朋友交往,不会有更深发展。我说你现在对我这么冷淡,连朋友也谈不上了。她说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又催我快走,还说出了滚字。我真是气急了……”

“你气急了都说了什么”

“我,我想不起来了。”

“你想不起来了那我替你说吧。你说你要找难看,我也不会让你好看,你不仁我也会不义!”

吴京低着头不吭声了。

田春达又说:“之后你是不是采取了什么让乔美娜难看的不义行动”

吴京抬起头,瞪起眼睛,“我没有。我说的是气话。吵了一阵我就出去听音乐会了。我没有,也不会伤害乔美娜。”

“你吵完架确实去了音乐会”

“确实。我是乘出租车去的,有票据为证。”说着他拿出票据。他又说:“我去晚了,收票员对我说:`这么贵的票你还来晚了。’我说路上躭搁了。当时收票口没有别人了,那收票员一定会记得我,你们可以调查。”

“你把在音乐会听到的曲目写下来。”

吴京一边回忆着,一边写下了曲目。

田春达又问:“音乐会你一直听完了么”

“是的。听众反响很热烈,欢呼鼓掌不肯离去,歌手和乐队谢了四次幕呢。”

“音乐会是几点结束的”

“晚上十点半。”

“之后你就回家了么”

“是的。回家后一直睡到天亮。”

“谁可以证明”

“我父母可以证明。”

离开吴京所在宾馆后,田春达便吩咐组员去音乐厅和吴京家调查。经调查,吴京听音乐会和回家睡觉情况属实。

19

刑警接着讯问了第二个主要嫌疑人万东方。他身高177公分左右,体形匀称,穿着也很时尚,上身是鳄鱼牌条纹t恤,下身是浅米色阿玛尼休闲棉布裤,脚上是黑色老人头牌休闲软皮皮鞋,看上去很是潇洒风流。他36岁,是大学的英语教师,听说最近就要晋升副教授了。

刑警事先了解过,他目前是乔美娜最亲近、最正式的男友,已经接近谈婚论嫁的地步。

“你与乔美娜接触比较频繁吧”田春达坐在万东方办公室的靠背椅上问。

“是的。我们己经考虑要结婚了,所以最近接触频繁。可没想到,她却出事了。”说到这,万东方沉重地低下头。

“你发现过乔美娜出事的征兆么”

万东方想了想,摇摇头,“没发现有什么明显的征兆。不过……”他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田春达黑亮的双眸盯着万东方问。

“不过乔美娜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身上存在着会出事的因子。“

“你说说这因子。”

“一,她喜欢结交男子,从高中时就结交,工作后更是放得开。这容易引起争风吃醋。交友不慎也容易陷入泥潭。二,她喜欢享受,喜欢奢侈,贪欲多了也容易惹祸上身。”

“那你为什么还喜欢她呢”

“人嘛,都是有缺点的。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另外,她优点也不少。她聪明、能干;活泼、漂亮;又很会撒娇,逗男人高兴。对男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你们也争吵吧最近就有两次激烈的争吵吧”

“这你们也知道了”

田春达点点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是的,我最近是同她激烈争吵两次。一次是我跟她说,我们要结婚了,以后你就少跟别的男人来往。她不高兴,说我干涉她的私生活了,要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又说结婚了也可以有异性朋友么,现代人的交际往来就是比较开放的嘛。我说我不喜欢这样。她说我狭隘。为此我们越吵越凶。还有一次,她说结婚后要去国外生活。我反对,我认为我的根在中国,亲友都在国内,而且我在所在大学事业发展很好,就要晋升副教授,前程光明,为什么要去国外可她坚持,说一直向往西方的生活方式。我们又吵得不可开交。”

“激烈争吵后你会不会因为生气而有过激行为”

“没有。小两口吵架不记仇么,睡一夜就云消雾散了。何况我是个知识分子,不会轻易失去理智的。”

“8月11日晚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那几天我在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吃住开会都在东郊宾馆里。与会的我的同事和同行都可以证明。”

“8月11日晚,你没有外出么”

“没有。那晚我和同行吃完晚饭就一起讨论一个课题,一直讨论到半夜才睡。你们可以调查么。”

谈话后刑警对与会者进行了调查,证实万东方的话属实。

少女的心脏20脏,21

20

接看刑警又对第三个重点嫌疑人于泰进行了询问。他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办公室非常豪华。柚木拼花地板光滑如镜、闪闪发光。墙上挂着名人字画。墙面贴着樱桃木护壁板。全套的法式桃木家具,包括写字台、沙发、茶几、书架、花架、靠背椅等。室内的电器是最新式的,包括电脑、打字复印机、平板电视、空调机、饮水机等。四十多平米的面积很是宽敞。几个花架上都摆放着名贵盆景。一个落地大鱼缸中养着珍稀热带鱼。

于泰身穿高档名牌棕色条纹西装,扎着名牌条纹领带,穿着名牌淡粉色衬衫,很是风流倜傥。田春达看着他想,难怪女人对他趋之若鹜,他有钱,又有派。田春达又觉得他外貌很像那个画家。如果留起长头发,穿上同样衣服,在夜晚的路灯下,会不分彼此的。

“几位警官想跟我谈什么事”于泰吩咐漂亮女秘书端上雀巢咖啡后,笑着问。

“我们找你是想谈谈乔美娜的事。”田春达看着于泰说。

于泰光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语气沉重地说:“小乔是我很得力的秘书,我用着很顺手。对于她遭遇的不幸,我感到很难过。”

“你能具体谈谈她的情况么”田春达又问。

于泰思索着说:“小乔学历很高,是英语专业的硕士。她英文很好,公司的英文书信、文件、资料都由她翻译,会见外宾也由她担当翻译。外宾都夸她水平高。她的中文水平也很高。公司的各种文件大都由她起草。她向外人介绍公司情况,讲解公司产品,也是脉络清晰,条条是道。总之,她是公司的得力骨干,失去了她,是公司的一大损失呀。”

“她的个人交往情况如何朋友多么”

“这个么,她很活泼、善交际,朋友应该是不少吧。”于泰一边说,一边摆弄着写字台上的派克金笔。

“她最亲近的朋友有哪几位你能说说么”

“这个么,对员工下班后的交际,我不太过问,说不清楚。”

“你与她关系如何”

“这个么,她是我的秘书,得力助手,我们在工作上的关系还是比较密切的,天天接触。”

“你们的私人关系如何私下里的关系……”田春达盯着于泰的脸。

于泰现出一丝迟疑的脸色,“这个么……”他看看田春达,反问:“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想了解真实情况,请你说实活。”田春达语气果断。

于泰感觉刑警们己经了解到什么,有些无奈地吐露真倩:“我就实话实说吧。我们私下里关系也很好,小乔对我很崇敬,我们又朝夕相处……”

“说直白些,你们是情人关系吧”田春达不客气地追问。

于泰表情有些尬尴,“这个……这个么……算是吧。”

“听说乔美娜最近有出国生活的打算”

于泰点头:“她是有这个想法。”

“作为她的上司和情人,你怎么想”

“我想挽留她。她毕竟是我的得力助手和亲蜜爱人,我不想让她离开。”

“如果她坚持要走呢”

“那我也没办法。毕竟腿长在她身上。”

“她要出国生活,需要一大笔钱吧”

“应该是的。”

“她向你提出过这方面的要求么”

“没有,她没提过。”

“你们最近发生过矛盾冲突么”

“没有。”

“你知道她有什么仇人么”

“不知道。”于泰说着又用镀金打火机点燃一颗中华烟,他又向刑警递烟,刑警拒绝了。

“8月11日晚上你在哪在做什么”田春达又问。

于泰想了想,说:“那天我在东水市洽淡业务。晚上八点乘火车返回,第二天上午十点到的家。我的车票在财务处那,你们可以查看。”

“你在东水市在什么单位,与什么人洽谈业务”

“与运盛商贸公司彭超越总经理洽谈业务,你们也可以调查。”

21

刑警走后,于泰坐在董事长办公室宽大的皮转椅上想着心事。乔美娜的身影又浮现在自己面前。

十天前,她来到我的办公室。我以为她给我送来了什么材料,或要汇报什么事。没想到她坐到了我的写字台的对面。

她看着我,说:“董事长,我有件事想求你。”

“什么事?”我抽着中华烟问。

“我想到国外去生活。灭了顾鹃以后,我心里一直不安定。顾鹃晚上总出现在我脑海里,或出现在我梦中。听说现在公安局也在追查顾鹃消失的原因。很可能会查到我的。我一天如坐针毡呀,所以想到国外去生活。”

“你不要疑神疑鬼的,要沉住气。心静自然凉。”我对她说。

“不行。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每天都寝食难安。这样下去,就是不被警察抓住,我也得患上忧郁症或精神病。我得走。再说,我离开了对你也有好处,你少了一个知情者。”

听到可以少一个知情者这句话,我也有些动心了。我说:“你实在要走就走吧,看你这样子,我也拦不住你。我给你十万钱,你就安排出国吧。”

乔美娜瞪起漂亮的圆眼睛:“十万元哪够呀,董事长,你得大方些。”

我心里很不快,但又控制住自己问:“那你想要多少?”

“董事长,你想一想,我到国外生活,得有一座房子吧?买一座稍好一点儿的房子得多少钱?还有其它费用……”

我皱了皱眉,问:“你就直说吧,到底想要多少?”

“一千万。买座稍好的房子就得五百万以上呀。剩下的做生活费。”

你他妈的真敢狮子大开口呀!我在心里想,嘴上说出的话却要和缓些:“你是想出国当公主呀!”

“这是出国过起码的舒服生活所必须的。你现在也有上亿元了,拿出一千万给我也不算什么的。”乔美那鲜红的小嘴轻巧地说着。

“如果我拿不出这么些呢?”

“你不是拿不出,除非你不想拿。”

“如果我不想拿呢?”

“董事长,你不仁我也会不义的。”乔美娜漂亮的小脸蛋绷了起来。

“你要怎么样?”我也把脸绷了起来。

“你要不给我钱,我就会写检举信,把你主谋杀害顾鹃,严重偷税漏税,搞非法走私的老底都揭出来。”乔美娜冷笑着。

真他妈的,你敢威胁我!我心里想,嘴上说的是:“你还真能较劲呀!好,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好,董事长您就好好想一想吧。我等着您的回信。”乔美娜说着站起,扭着在薄纱连衣裙中翘翘的小屁股走了出去。

四天后,8月11日晚上10点多,我来到乔美娜的住所。

她看到我很高兴,很热情地招待我。在我喝下饮料后,她又给我点上烟,笑着说:“董事长,小女子的事您就答应了吧。以后您到国外度假,小女子也好好侍候您。”

我笑着说:“好吧,我就答应你。要不你会缠着我不放的。”

乔美娜撒娇地说:“我就缠着你,就缠着你。”说着她就缠到我身上。解我的衣扣。

我也似动情地剥下她的衣服,接着,我们两个就在床上滚。说句实话,在我玩过的女人中,乔美娜的床上功夫最好,最让我消魂。那晚她格外卖力,真是让我爽翻天。

完事后两人在床上喘息,她娇声问我:“董事长,你是给我支票么?”

我说:“是的,给你支票。”说完我就狠狠一拳打在她的太阳穴上。她立时昏了过去。我又狠狠掐她的脖子。她很快就命归西天了。

我把室内我的痕迹收拾干净,就急忙离开了。

听说,警察现在正在调查乔美娜的死因。可我精心做了不在现场的证明,不会出事吧?多年来,我闯过了不少风浪,这次也一定会逢凶化吉,平安过关的。

虽然这样想着,可于泰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他狠狠抽了几口烟。

在行动之前,于泰曾仔细研究过不在现场证明的诡计构成:

1证人的故意谎言

a证人是共犯

b证人因为其他的理由说谎

2证人故意造成错觉

a造成错误的时间判断

造成错误的计时器

造成错误的日期

造成错误的经过时间

b造成错误的地点判断

造成容易混淆的地点

使用异地打电话的手法

c造成错误的人物判断

使用替身的手法

运用孪生儿

3造成行凶现场的错觉

a移动尸体到另一地

b将自杀伪装成他杀

4伪造物件证据

a相片的伪造

b书信的伪造

c日记的伪造

d票据的伪造

5行凶时间的错觉

a医学手法的错误引导

利用温度对尸体的影响

特殊生物学上的手法

b环境物件的错误引导

6制造凶手移动路线的盲点

利用列车、飞机等交通工具伪造证据。这在日本本格派推理小说中运用很多,比如《点与线》等。

7远距离行凶

a物理手法

使用定时发动的装备

比如得用*。

使用推迟产生作用的毒药囊

比如用*造成是病死的假象。拿破仑就是这样被害死的。而最初人们却以为他是病死的。

使用录音机造成错觉

比如小说《歌剧院杀人事件》里,犯人事先利用录音机录下受害者的惨叫声,然后再等自己有不在场证明的时候放出来,使人很自然地认为那就是受害者在惨叫从而搞错案发时间,然后自己便有了不在场证明。

利用特殊物品造成错觉

比如某物品在犯罪现场的出现能代表某一时间段,那么设法在这个物品上用点小诡计就能混淆时间判断了。金田一短篇《谁杀了女神》,将一个女神像切成两半,分别用其左、右侧面来伪装成两个女神像。金田一小说《邪宗观迷案》,一本书明明立在大家面前,但其实只有厚厚的封套而已,里面的书页已被撕下了!

b心理手法

使用催眠术

在催眠中让人走进湖泊或从高楼上掉下。日本电影《追捕》就是利用这种手法。

使用诱导杀人或诱导自杀

比如利用误导,使其认为爱人已死,故而徇情的手法。

经过仔细研究和考虑,于泰选中了一种制造不在现场证明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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