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秦崛起 - xp1024.com
《雄秦崛起》


第一章 赢姓林氏之南秦

武国,数百年前乃是旧雍国的一支遗族所建,旧雍国被晋国所吞并,雍国姬姓一支林氏南迁秦岭之南,建立武国,距今近百年。

武国以宛城为都邑,北据翼望山方城山与晋国而望,东接郑宋两国,南下荆楚,西乃是商於,与陇地隔山而望,庸国巴国在之西南。

封邑内有七十余万人口,崇尚武力,境内外军有三军南阳军方城军新野军,南阳军据守商於武关至翼望山东侧一带方城军则是驻扎在方城山至博望坡一带,皆是武国北境。

这样驻军的原因则是武国北面的外患甚多,且不说陇地的夷狄,单单晋国之患便是让武国如鲠在喉,晋国国力之雄厚,中原诸国难以比及,武国前身旧雍国便是被晋国所吞灭,如今的武国皇族林氏被迫南迁,晋国欲占领岭南,无非是想与当初洛水问鼎的楚国一争高下,争夺谁是中原霸主的位置。

自然,武国所在的岭南南阳便是成了晋国的首发之地,武帝十七年,晋国韩氏率领十二万军队一度打到武国都邑宛城边上,当时武帝亲自披甲挂帅,站在宛城的城头上,带领着武国士卒与晋国韩氏的军队英勇作战,武帝五个成年的儿子,皆是亲领宗卫队私军扈从与敌军厮杀。

武国亡国之危!

后武国公子信和公子渊亲领三百余人,背负火油,跋涉方城山野径,行到韩氏囤放粮草的雉山,趁着晋军不备,一把火烧了雉山粮库,断了韩氏的粮道,而后驻扎南境的新野军和荆地归降的沔水义军赶赴宛城,方才逐渐扳回了和晋军的劣势。

不过韩氏依旧未考虑退兵一事,一直到武帝派武国名士百里槐到屯留向晋国王室请愿结盟,愿尊晋国为盟主,并与晋国魏氏达成协议,韩师才从武国撤兵归还。

然是如此,武国原先基业,三年未恢复。这也为武国称为“晋韩之耻”。

先是百年前旧雍国灭国之耻,后晋韩之耻,武国与晋国世代之仇,就是倾尽大河之水也洗刷不尽,却不得不尊晋国为盟主,仰人鼻息,其中滋味,怕是不难体会。

武国二十二年,年仅四十余岁的武帝正在宣政殿批阅奏章,比起其它传承已久的诸侯国,武国建国尚不足百年,历经四代,如今的武帝还是属于拓展武国基业“筚路蓝缕以启山林”那一阶段的人,是故,即使作为一诸侯,武帝所居住的王城并不算有多宏伟,相反,颇为简陋。

大侍监高锦从一旁捧过一盏暖茶,细声提醒武帝道:“陛下,暑天热,该喝茶解解暑了……”

闻言,武帝没有抬起头,便是下意识的抬起手到高锦的身前,高锦立刻将杯盏奉上,武帝接过茶盏,便是挨近嘴边,抿了一口,便是放回了茶盏,继续视线放回了桌案之上。

半晌之后,高锦却是有意无意的说道:“陛下,今日是公子琰的及冠之礼,陛下看是不是要过去?”

闻言,武帝看想了高锦,眼神中却是露出来了些许疑问之色。

高锦心领神会,毕竟是待在了武帝身边将近二十多年的老人了,当下明白这位专心国事的武帝怕是除了前些年在武国对上晋韩的战争中大放异彩的诸位成年公子之外,其它养在深宫里的小公子怕是未必在意,当下解释道:“是姜氏所出的六公子琰。”

这样一说,武帝虽依旧对这位六儿子没有印象,不过大概还是了解了一些,便说道:“国事为重,高锦,你去内库中挑上一些东西送过去就好。”

高锦点了点头道:“喏。”

武帝正想继续劳心国事只是,却是突然问道:“公子琰就是当初那个想带着几位小公子胡闹的罪首?”

高锦笑了笑,回道:“正是,陛下,当时公子琰也是为国心切,毕竟连陛下都亲上城头鼓舞将士军心士气,几位小公子想要报国心切,想要披甲上战场也是可以理解的。”

高锦说出的话极为中听,武帝十分受用,不过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几个稚子上战场能够做什么!胡闹而已,朕当初责罚他,他可是没半点担当,甚至将罪责都退给了几个年岁更小的弟弟身上,还当作朕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高锦却是点头说道:“陛下还记得呢,公子琰殿下的确是顽劣了一点,不过行为处事还是作为兄长的担当的,如今内宫之中的几位小公子可是对这位琰殿下言听计从的。”

闻言,武帝眼神中却是闪过一抹暗淡,随即说道:“是啊,朕的年岁在这大殿中越来越老,他们也该长大了……”

高锦却是劝道:“陛下春秋正盛,谈何此言……”

武帝听着高锦这么说,当即笑道:“朕只是偶有此感而已,高锦,既然公子琰及冠,按照王族旧例,应该是要划分一块封邑给他了。”

高锦点了点头微笑着说:“按照旧制,的确是要如此。”

武帝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是说道:“那就封他阳地户邑三百户,具体的,宗府那边会安排的,你就将诏令传过去就行。”

高锦俯身应道:“喏……”

……

子息学宫,这是建造在王城之内诸位公子修学的地方,今日因为六公子琰及冠之礼,学宫也是空闲了下来。

不过依旧有人影,大概是有着五六道身影,围在中间大那一道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其余则是更小。

“六哥,六哥,你行了冠礼之后是不是就能像大哥二哥他们一样,可以出宫了?”其中年岁颇小的一位稚子问道。

“这还用问吗?”另一位回道,“当然是可以了,六哥这一次出去,就能像几位兄长他们一样,有封邑,宗府还给你配备一支军队,到时候,六哥就能披甲上战场了,杀得那些晋国韩狗哭爹喊娘的!”

突然一道冷笑声响起来:“哪有这么简单,那些韩狗真的这么容易打败,你们当父皇和我大王兄是白吃饭的!”

几位围在一起的稚子看过去,视线尽头果然有着一道身影,玄黑华服,公子庄!

“七哥这么说,可就错了,父皇威武我们都知道,可是大王兄可就难说了,谁不知道当年在对晋韩氏的战役中,大王兄可是连宛城都没有跨出一步,让晋韩氏退兵的功劳可是二王兄和三王兄!”

这个时候,被几位稚子围在中央的身影站了起来,赫然是那位六公子琰,只见他夸赏一样的对方才说话的身影说道:“小穗说的不错。”

后者听见夸奖,顿时大喜,不过还是看着这位六哥将视线看向了那老七公子庄,一副狡黠的表情,顿时意识到【可怜的老七,又要再一次被六哥坑了。

“林玧庄,刚才我似乎听到了你说父皇是白吃饭的?”林玧琰淡淡的声音传到了众人的耳中。

林玧穗也是点了点头应和道:“是啊是啊,六哥我也听见了他说父皇是吃白饭的!”

“是啊,是啊,六哥,我们也听见了,六哥,我们把这件事告诉父皇去,还有王后去,让王后好好教训他一顿!”其它稚子也是说道。

“你……”公子庄面色惊惧,似是听见了“教训”两字才是这般神色。

想想也不足奇怪了,王室规矩甚多,自然相应的惩罚也是不少,似公子庄方才的“出言不逊”甚至是“不尊父皇”的罪名一旦坐实,就不止是王宫内部的事情的,很有可能牵入进来宗府,一想到宗府,公子庄便是不得不在意了,因为在前几年,自己被这林玧琰弄进去宗府关上了大半月,其中苦楚,自己现在还记得,每天不仅仅要收鞭笞之刑,还有抄戒律,甚至连晚上都是关在小黑屋中,一日三餐粗茶淡饭,这对公子庄来说,如同梦魇。

林玧琰看着公子庄这幅慌张样子,也是摇摇头对身边众人笑道:“就说说吧,你们又看上了他什么东西?”

林玧穗第一个出声:“六哥,上次他带了一块蓝田玉坠,在我面前晃荡许久。”

“蓝田玉坠?”林玧琰舔舔嘴唇,顿时笑道:“那可是一个好东西啊……”

“不行!”公子庄一口回绝,心中却是极为后悔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还出言讽刺老六,自己在他手中吃过的亏还少了么?不过这蓝田玉坠可是绝不能出让的,这件事虽是坚决,不过很快语气便是软弱了下来:“除了这个,其它的都好说……”

对此,林玧琰却是嗤之以鼻:“除了这个蓝田玉坠,你还能给我什么?”

林玧庄哑口无言,不过还是强辩道:“过几个月,我也要行及冠礼了,到时候出了王宫,得到了封邑,我再给你赊欠可行?”

林玧琰心中冷笑,等出了王宫,你就不这么想了,于是林玧琰摇摇头说道:“算了,我也不要你的蓝田玉坠了,我还是把你大不敬的行径告诉父皇和王后,让宗府派人来和你说!”

赤裸裸的威胁!

但这威胁对公子庄极为受用,最终公子庄还是咬着牙,一副心头割肉的样子,从颈项贴身处拿出了那条蓝田玉坠,握在手中不放,一直到公子穗出手夺过蓝田玉坠,公子庄才开口道:“这件事,千万不要让我母后知道了,要不然,你们和我都是要受母后责骂的。”

林玧琰哪里会说,毕竟公子庄的母后,可是一位心性利害角色,一旦这件事抖漏出去,公子庄有事没有,林玧琰不知道,但是自己肯定是被王后记住的。

到时候,可就不是宗府介入这么明面上的手段了。

林玧琰大手一挥道:“放心吧,这件事你不说,我也不会说的,毕竟说父皇坏话可是大不敬之罪,我隐瞒不报也是包庇罪的。”

公子庄这才是点了点头,不过盯着公子穗手里的那蓝田玉坠,眼睛里又是露出来了明显的不舍之色。

不过最终还是跺了跺脚,咬牙道:“本公子先回去温书!”

第二章 公子琰求官

子息学宫虽是面向诸位公子开放,但是实际上,武国一些权贵人家的子弟也是可以来这里修习的,今日公子琰及冠之礼,王室虽然并没有对外有意说明,但还是被消息灵通的世家贵族知晓,早早的让自家子弟备上一份礼品带进子息学宫。

但是此刻林玧琰的目光可是全在把玩那蓝天玉坠,上品玉石,即使养在深宫,诸位公子也是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好物件,尤其是看公子庄这般心惜的模样,这枚蓝田玉坠一定不是寻常之物。

武帝一共有十一个儿子,除了前五个已经出宫在外,皇宫内还有六个,最大的自然是林玧琰,武帝六年所生,现在十六岁,与寻常百姓人家二十及冠不同,按照诸侯公子礼制,十六可以及冠了。

林玧琰之下,则是七公子林玧庄,王后所生,与长公子林玧仁一母同胞,出身高贵,自然是眼高手低,在子息学宫内,并不常与林玧琰等人玩耍,王后也告诫他,要有嫡出公子的模样,所以与诸位尚在王宫内的兄弟不太亲近,也常常被众位兄弟针对,其后则是八公子林玧穗九公子林玧如意,十公子林玧礼,十一公子林玧智,这四位公子多亲近林玧琰,俨然将林玧琰当作了几人中的大哥。

林玧琰也是有大哥风范,看到了堆放在自己宫内的诸多礼品,也是大手一挥说道:“你们自己去挑,看上的就自己去拿。”

林玧琰年岁比这些弟弟们要大上一点,自然知晓的事情也是多了一点,他知道自己的父皇武帝对于自己这些尚未出宫的皇子们并不在意,那些王公权贵有多是攀龙附凤之人,能够送进来及冠之礼,多是不想在礼节上有失,这样的心态能够送过来什么好东西!

【我要是出宫了,一定要把这些狗眼看人低家伙的家底挖个底朝天!

林玧琰在自己心中恶狠狠的想着。

其他的公子自然是没有想过这么多,听到六哥如此豪爽,也是没有客气:“多谢六哥了!”

随即四道小身影便是小跑着堆放礼物的地方去了。

不多时,林玧琰便是听见了老八公子穗的声音:“六哥,六哥,孔宣又送东西进宫了,这一次是一个大红匣子装着的。”

闻言,林玧琰面色露出喜意,立刻走到了公子穗的身边,果然看见了老个朱红色的匣子,上面有着一个特殊的符号,这是林玧琰和孔宣的暗号。

林玧琰坐在地上,把大红匣子放在面前的桌案上,其它几位小公子看见林玧琰这般煞有其事,也都是围了过来。

公子穗胆大,也是与林玧琰亲近,当下问道:“六哥,孔宣每次送进宫的匣子都是黑色的,你看见了都是皱着眉的,这一次不过是换了一个朱红色的匣子,你就高兴了,我宫里还有几个大红匣子,拿给你可好?”

公子穗认为自己的六哥喜欢大红匣子,却是不知道这也是对林玧琰的一种暗号。

玄黑败落,朱红事成!

林玧琰视线都聚集在这大红匣子上,哪里还会仔细听老八的废话,当下摆了摆手示意公子穗坐下来之后,便是喃喃道:“孔宣啊孔宣,本公子把你派出宫去三年,每一次传回宫里来的消息都是要钱,这一次要是不给本公子干出来一点实事的话,你就永远别回来吧……”

林玧琰搓了搓手,随即眼神郑重的看向那朱红匣子,其它几位公子也是难得看见自己这位六哥这般神态,当下也是屏住呼吸,一脸严肃的看着六哥揭开那朱红匣子。

林玧琰仔细抚摸了那朱红匣子一遍,然后解开系在朱红匣子上面的绳结,又是深呼吸一口凉气,缓缓打开了那朱红匣子。

其它几位公子伸出来脖子,满脸期待的看着匣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啪喳!”

匣子盖落在了桌案上,林玧琰直接看到了匣子里的物件,那是一块似帛非帛,似麻非麻的物件。

一看到这物件,林玧琰神色复杂,伸出手去探摸这物件,触手感觉到微凉之时,神色大喜,直接攥起那似帛麻物件,捧腹大笑。

这让几位小公子心中惊骇,当下老九公子如意道:“糟了糟了,我看见过宫里面有人得过失心疯的样子,和六哥现在完全一样,六哥该不会也是得了失心疯吧?”

顿时,林玧琰坐起身子来,给了公子如意一个暴栗,嗔怒道:“胡说什么!”

公子如意抱着自己的头,委屈道:“明明是六哥自己刚才的样子渗人么!”

林玧琰也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样子有些失态,顿时也是摸了摸老九的头说:“老九不疼,等会玩沙盘,就让你玩诸葛匹夫,好不好。”

公子如意破涕为笑,拍了拍手:“六哥说话算数!”

林玧琰点了点头再次答应下他。

另一边,公子穗拾起大红匣子里面的似帛麻物件,仔细端详了一会,看到六哥和老九这边的动静停下来,才问道:“六哥,这是什么,新的布料?上面还能看到文字,难道是帛书?”

林玧琰笑着回道:“说是帛书有点不准确,这东西你们就叫他‘纸’。”

“纸?”公子穗疑惑,仔细看了看说道:“六哥,这东西比起来帛书可就差得远了,你给不是被人拿了下等帛骗了吧,感觉这东西稍一用劲就会被扯烂。”

闻言,公子如意,公子礼,公子智也是围了上去,各自从大红匣子内取出来一张所谓的“纸”。

公子如意说道:“六哥,这比下等帛还不如,稍稍一拿在手里用力,就会起皱,也不能穿在身上,六哥就是看到这个东西喜欢的?老七身上的那玄黑华服比这个好多了,六哥,要不你想个办法,咱们扒了他的玄黑华服?”

顿时,林玧琰心中恶寒,意识到这些自己收下的小弟们哪点又像一位诸侯公子的模样,分明是一个土匪,看上了就抢?

不过林玧琰却是没有对此指责什么,毕竟寻根究源,公子如意这番话还是受自己平时行径影响的。

不过对此,林玧琰可是不能不管了,眼看着自己就要离宫了,自己这些小弟又没有那么多手段,那公子庄毕竟是嫡出的公子,一旦对上,吃亏的怕还是这些小弟。

于是佯装怒道:“如意,做事能不能动动脑子,平时沙盘怎么教你们的,能用脑袋解决的事情绝不动手,知道没有,我不在,那公子庄拿捏你们还不是易如反掌?”

公子如意撅着嘴反驳道:“六哥,平日里你分明说的就是‘能动手的事就别废话’。”

林玧琰面色怒容,看着公子如意威吓道:“是不是又想吃暴栗了,老八你们说我说过这句话么?”

【分明就说过!

公子穗公子礼公子智不约而同的在心中这样想到,不过看着六哥的面色不善,一旦说出来半个不字,很有可能被六哥罚去扫宫殿。

碍于六哥的淫威,三位公子想了一会儿,一齐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六哥绝对没有说过这句话!”

一副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公子如意气急,却是没有想到,平日里,他卖起自家兄弟来也是毫不心软。

林玧琰这才语重心长的说道:“公子庄毕竟是嫡出,你们没有能力之前,别逞口舌之利,知道了没有?”

听着六哥这语气,众人也是点了点头。

林玧琰这才说道:“既然你们这样听话,我离宫之后,这所宫殿里面的东西你们尽可以搬到你们自己的宫殿里去,包括那些沙盘,行军棋这些……”

“哈哈!”几位小公子大笑道,又拍起了林玧琰的马屁:“六哥威武,六哥无敌……”

看到这副样子,林玧琰也是怕几位弟弟玩物丧志,顿时也是威胁道:“要是我在宫外听见你们不好好修学,别怪我让人搬走这些东西!老八,你年岁最大,自律又是最强的,好好看着一点。”

公子穗也是点了点头:“六哥,我们会严于律己的。”

闻言,林玧琰这才将话题引到了原先拿出来的‘纸’上,说道:“这是‘纸’,比不上宫里用的帛书质地,确实能够满足书写的要求,你们平日里用惯了帛书,不想用竹简的原因是什么?”

公子如意认真的回答道:“当然是那些竹简太重了,在学宫内都是自己拿着那些书简,老十和老十一年岁太小,拿不动,还是我们几个帮拿着的,还不如用帛书,帛书不重,都拿得动。”

林玧琰说道:“这“纸”呢,是不是比帛书还要轻便?”

老十公子礼却是说道:“虽然比帛书还要轻便,但也不结实啊,一撕就烂。”

林玧琰嗔怒道:“你是读书,又不是撕书,过几年等你长力气了,就是帛书,你也能撕烂!”

公子穗看着六哥,也是问道:“六哥,你让孔宣出宫拿回来这“纸”,莫非用意就是取代帛书和竹简?”

林玧琰面色由怒转喜,看着林玧穗:“还是老张纸的造价可比竹简和帛书便宜多了,而且还比竹简和帛书还要轻便,为何不能取代?”

众位公子也是没有反驳的意思,不过还是有点迟疑地回道:“应该是可以吧……”

第三章 筹钱

六月十五,已完成及冠之礼数日的林玧琰被宗府叫过去,正式用一名成年皇子的仪式将林玧琰记入宗族名册。

武国宗府掌管武国皇室亲族或外戚勋贵等有关事务之官。其职务是掌握皇族的名籍簿,分别他们的嫡庶身份或与皇帝在血缘上的亲疏关系,按旧例规定,宗室亲贵有罪要先请,即先向宗正申述,宗正再上报皇帝,而后便可得到从轻处置。皇子犯法,也归属宗府管理,宗正皆是由武国皇族充任。

不过这都是数百年前的旧例了,随着这些年各诸侯国的相互攻伐,尤其是一些大诸侯国王室丑闻的揭露,昔时如同铁律一般的宗法遭受到破坏,因此各国的宗府地位已经是大不如前。

似武国宗府,已经完全沦为皇室林氏治理本组内外支脉的工具了。

如今宗府的宗正也并非是皇室主脉,不过也尚未出五服,与武帝乃是同一辈分,名为林思珅。

当然,因为宗府的特殊性,不可能全由宗正一人执掌,准确的说宗正只是宗府推出前台的代言人,真正执掌总府权柄却是那些赡养在宗府内的族老,那些人,可就是林玧琰的老爹武帝见了也得执晚辈礼的人。

因此为了避免这种尴尬,除非无可避免,要不然武帝都是尽量不与宗府打交道。

似王室登记入册一位成年皇子的事情,还用不着那些族老出面,宗正林思珅即可。

“堂叔!”

宗府毕竟是将就礼法的地方,林玧琰也是颇为自觉的叫了一声坐在首位上的中年人影一声。

不过这林思珅也是颇为严谨,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便是再也没有对今天身为主角的林玧琰多看一眼。

林玧琰见此,也是颇为自趣的耸耸肩,自己找了一个位置待着去了。

过了半晌功夫,已经坐在位子上半晌的林思珅,似乎是意识到了时间到了,方才睁开闭上许久的眼睛,扫视了周围一眼。

论起规模来,其实宗府并不比皇宫要小,毕竟武国林氏的每一支脉都有人居住在总府里面,还有就是那些不论主脉支脉,只要过了花甲之年,便是可以被接入宗府内,由宗府一力承担赡养的责任,另外,总府也是培养一些皇族侍卫的地方,那些因为战争失去家族的孤子也是被接入宗府抚养,从小灌输效忠皇族的理念。

类似于今天林玧琰在记入宗族名册之后,宗府便会配备一支私人扈从军队效忠于他。

林玧琰所在的大厅也是颇为有意思,除了似宗正林思珅,皇子林玧琰等少数人之外,其余来到大厅的的人都是面北而坐,正对着面南而坐的宗正林思珅。熙熙攘攘一大片人影,其中不乏斑白者,可是依旧挤在下方。

【宗法制余威尚存呐……

林玧琰心中暗暗想道。

顷刻,便是听见了林玧琰的堂叔林思珅开口询问:“林逋,人都来齐了么?”

林逋,本是宗正林思珅的家臣,现作为林思珅在宗府的副手宗丞。

林逋从下方的人群众走了出来,应道:“启禀宗正,林氏大大小小共五十六氏族在宗府的族领,已经都来齐了。”

林思珅点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宗族会议就开始吧,今日宗族会议的议题便是将皇六子林玧琰登入宗族名册,诸位族领对此可有看法,或者知晓皇六子德行有亏行为不检的,尽管并禀报上宗府,宗府另行复查,一经查实,可责难皇六子。”

闻言,林玧琰面色尴尬,实在是没有想到这小老头说话居然这般不加修饰,有什么说什么,也是心道:【本公子自小待在王宫内,连宫里大门都没有迈出来过半步,有个鬼德行不亏行为不检的地方。

果然,那下面立刻有人站出来神色恭敬的回道:“回报宗正,皇六子常年在子息学宫修学,朝经暮史,躬行圣典,德行高尚,我等无异议。”

林玧琰看向说话的那人,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也是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林思珅点点头,又看向众人复问道:“其他人可有异议?”

众人俯身行礼回道:“我等无异议。”

林思珅询问完,便说道:“既然无异议,那皇六子林玧琰今日正是登入宗族皇子名册,林逋,奉上皇子华服与头冠。”

林逋行礼复命,又站起身来高声道:“礼乐起,奉皇子华服与头冠!”

话音刚落,大厅四周撤去了帷幕,露出了后面的一排编钟,武国素来节俭,这排编钟属于诸侯之配,平常宴乐时候所用,但是在武帝的宫殿中的那一套却是没有宗府这一套编钟规制高。

乐师二十四人,有吹洞箫者八人,有奏琴瑟者八人,另有八人敲打编钟。

其中甚是繁琐,不由得让林玧琰微微皱起眉来。

不多时,便是有一列人影从西侧接连走出来,皆是捧着手案,上面盖着布。

林逋领首,领着这列人影走到林玧琰面前俯身道:“请皇六子林玧琰配皇子头冠,更皇子华服。”

身后数人站出来,揭下布,露出里面的物件,赫然是华服与头冠。

其中有人走到林玧琰身后,伸出手为林玧琰更衣以及佩戴头冠。

林玧琰展平双手,这礼节他也是只晓得,宫学里也教过这些东西,因此今日他外衣里面也是穿了内衫的。

不多时,众人便是将华服为林玧琰穿戴好,林玧琰摸着手里的料子,心中暗叹:【不愧是宗府拿出来的衣服,就这手感和衣服上的纹线做工,没有个些许年功夫是别想出产这样一件衣服。

已而众位宗府侍者又为林玧琰戴上头冠,这佩戴头冠可比更换华服更为讲究,要将林玧琰原本散开的头发一缕缕分好,再由几人立在背后左后,分开编成一个花式的辫子,在弄到头冠里面的放头发的位置里去。

这样一弄,林玧琰尽管是闭着眼睛,任人收拾自己,其他人则是神情严肃的等待这了,所幸这时间也并不长,半个时辰之后便是结束了,一直闭目假寐的林玧琰也是在林逋的提醒下:“皇六子,该睁开眼了……”

林玧琰这才睁开眼来,不过这倒是让距离林玧琰面容最近的林逋眼神一亮。

原本散在皇六子林玧琰额前的头发已经悉数被编织束了上去,露出来皇六子的面容,这样一幅由稚子到成年皇子的转变,一下子体现在皇六子的脸上,只见皇六子两道剑眉之下的双眼炯炯有神,高鼻方脸。

已经为多位皇子以及支脉世子主持过仪式的林逋也是不由得夸赞了林玧琰一句:“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皇六子真是好福相。”

林玧琰也是谦虚的回了一句:“宗丞大人谬赞了。”

林逋笑而不语,随即便是走到了宗正林思珅的身边,俯身提醒宗正大人睁开眼来主持宗族仪式的后续事宜。

宗正林思珅也是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林玧琰,稍稍注视了一会,虽说眼神有点出人意料的意思,不过还是很快看着大厅下方的众人说道:“皇六子林玧琰冠成,宗府交接皇子客卿与宗府卫队于皇六子。”

顿时那大厅下方的人群迅速让出中间的同路,挤在两边。

这个时候,林玧琰才是眼神一亮,无他,今日来这宗府参加宗族仪式的最大兴趣所在便是宗府交接给他的宗府卫队了,这可是直接由自己掌握的第一支武装力量。

不多时,便是可以看见一队人马赶过来,步伐一致,踏地有声。林玧琰远远望过去,那些宗府卫队身着铁甲,如同一道铁幕在移动而来!

这便是武国的宗府卫队!

武国的宗府卫队来源都是出身武国境内的良家子,其中又多是受到战争影响的孤儿,粗略统计过,每年送进来宗府的战争孤儿可达数百,要是战争期间,这个数字将会呈几何式的增长,达到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

宗府一般接受这些孤儿,也并非是白给他们饭吃,而是从中挑选,派遣专门的官吏对这些故而进行军事化管理,女的一般出路便是面容姣好的便是培养成王宫内所用的婢女,次者便是安排到宗府或者王宫的手工作坊中从事生产。

至于男的,最差的出路也是宗府将会交给你隶属于宗府的一块土地,你负责耕种,收成的时候,能够留给自己充足的口粮之后,才考虑上交给宗府,至于最优等的选项便是从这些人中首先挑选出身高力壮的,进行训练,组成宗府派遣给各位皇子卫队的预备人选。

这样也是最好的选择,一旦皇子功成名就,甚至成为了武国的执权柄者,作为皇子的第一支武装队伍成员,岂不会跟着飞黄腾达?

不过这个机会也是僧多粥少,毕竟每位皇子配备宗府卫队的规制只要一百人名额,宗府预选卫队里自然是竞争激烈,所以宗府一般是采用“武卒”的训练模式。

第四章 走马上任

何谓“武卒”?

这就要从武国与晋国的结盟说起了。

武国尊晋国为盟主,说的准确一点,是尊晋魏氏为盟主,这样说的目的自然是晋国的王室大权旁落,如今晋国的权柄被三家把控,即晋魏氏,晋韩氏,另外则就是主要势力分布在晋国北境的晋赵氏。

晋韩氏自不必说,一心想着并吞武国,武国与晋韩氏结盟,自然是无异于自入虎口。

这晋魏氏,在晋国三雄中,话语权极大。

因为晋魏氏管控的封邑内国富民强,隐隐有成为三晋之主的意思,原因便是在晋魏氏有着强大的魏武卒军队。

封邑内六百万人口,却是只有五万魏武卒,魏武卒的挑选可以算是百里挑一。

魏国挑选魏武卒的条件便是魏武卒士兵可以披上三层重甲(内外三层防护服或者就是重甲的别称)和铁盔,能开十二石之弩,每人背五十只弩矢,拿着长戈或铁戟,腰带利剑,携带三天的作战粮草,半天能走一百多里。

魏武卒的人员选拔及其严格,能成为魏武卒一员,所享受的福利待遇是很优越的。故而,魏武卒都是强悍的精兵,战斗力可以说是首屈一指,是如今中原诸国之中的步兵最为精锐和彪悍的军队。

传闻,秦岭之北,陇地之西,曾经有一强国曰秦国,集结五十万人的军队,却是被这五万魏武卒打的落荒而逃,诺大的秦国似乎被魏武卒灭国,从此中原难觅其声。

武国能与晋魏氏结盟,自然也是好处多多,其一便是魏国派遣魏武卒将领,帮助武国训练武卒,奈何武国国力贫困,难以比及魏国占据中原腹心之地的富庶,武国也只有武关的南阳军方城山的方城军,以及宛城的羽林军王城卫军有着成编制的武卒。

而武国宗府则是武国培养武卒的地方之一,其中佼佼者则是输送给皇族作为皇族人员的扈从私军,次者则是进入羽林军王城卫军或者南阳军方城军之中。

所以一想到自己手底下将要多出来一百余名可以以一挑十的强悍武卒扈从,林玧琰如何能够不激动?

那宗府卫队走到大厅前,便是停下了,众人这才看得仔细。

林逋拿出帛书,宣读道:“皇六子客卿温向衡皇六子宗府卫队百夫长荆翊宗府卫队副百夫纪武淳于启进!”

便是四道身影从大厅外进来。

林玧琰仔细观看这四道身影,按照介绍,前面两人应该是客卿温向衡和荆翊,后两人应该就是纪武和淳于启了。

四道身影走到林玧琰所在的台下,没有上台,对林玧琰行礼道:“客卿(百夫)温向衡(荆翊纪武淳于启)见过六皇子殿下!”

林玧琰这才知道私人各自身份,白衣佩戴儒冠者便是客卿温向衡,其余三人皆是身披宗族配备的战甲,荆翊目光谨慎,也似乎是在暗地里打量着林玧琰这位他们未来效忠的六皇子殿下,纪武身高九尺,三位百夫中最为魁梧,虬髯淳于启则是面色冷峻。

温向衡双手高过头顶,手奉一卷帛书,林逋下去接上来,递到林玧琰的面前道:“请皇六子行家臣效忠之礼!”

还没等林玧琰说话,便是有两位宗府侍者捧上来案板,林玧琰一看,居然是一道匕首和盛了水的碗。

林玧琰内心骇然,居然是要弄“歃血为盟”这类的招式?

此时林逋已经展开了温向衡原本手捧着的帛书,林玧琰看过去,那居然是一封血书,上面写着皇子客卿温向衡与宗府卫队诸人的姓名。

似是有点畏怯割血的林玧琰拿起那把匕首有点迟疑,不过最终还是看了一眼那血书,咬牙割破了手心,从里面滴出来血液。

林玧琰赶紧对准那杯盏,林逋扶住林玧琰,看着差不多便是递过来帛布捂住皇六子的手,嘱咐了一句便是拿上几个酒坛,将方才林玧琰滴下的血液兑在那几个酒坛之中。

又有几人上来,端着杯盏一一分发给温向衡荆翊纪武淳于启以及大厅外的宗府卫队,其后又是几人端着兑了林玧琰血液的酒坛,一一向诸位宗卫倒酒。

林逋也是端了一碗酒递给林玧琰。

林玧琰内心惊呼:【野蛮的原始方式!

不过还是毫不犹豫的接过了那碗酒,毕竟是自己的血,怕什么,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然后高举杯盏。

其后大厅内外的温向衡以及诸多宗卫也是一饮而尽。

“啪!啪!啪!啪……”

一齐声的摔碗声音。

只见温向衡和宗府卫队一齐行跪拜礼,朝着林玧琰所在的方位跪拜道:“我等身负六皇子之血,当誓死效忠六皇子殿下!”

家臣之礼乃成!

从今温向衡等人将以六皇子家臣自居,虽是名为客卿,按照礼制,宗府家臣礼节仪式却是将两方之间牢牢的绑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那林玧琰的堂叔,也是宗正大人的林思珅声音道:“家臣礼节已完结,宗府代皇帝赐皇六子林玧琰封邑。”

林逋拿出帛书道:“武帝诏令,封皇六子林玧琰阳地三百户食邑。”

皇子以封邑为食禄,故称为食邑。分封以宗法制度为依据,大小按王侯等级而定。食邑原为世袭。但如今食邑主相互兼并,世袭制度废弛。承受封邑者在其封邑内渐无统治权利,食禄已改为以征敛封邑内民户赋税拨充,其数量按民产计算。

阳地当年受晋韩之难颇为严重,世家大族迁徙,因此当地并无什么显赫的望族,三百户食邑,约莫数千人的规模,一个乡侯的封邑登等级,对于林玧琰一个尚未建功立业闯出一番名声的出阁皇子来说,也是规制之内了。

其中的答谢之语甚至繁琐,林玧琰对此也是头疼不已,过了半个时辰这才结束。

当然宗府把握的财产也是颇为不少,据林玧琰所知,宛城东南的上千顷肥沃之地便是宗府掌握的,平常交与宗府的人或者外包的佃农耕种,秋收之时收税,自然是家底丰厚。

因此在宗府仪式结束之后,宗府也派人送过来一份贺礼。

一出宗府的大门,林玧琰长出一口气,总算是结束了。

不过一回头,便是看见了身后跟着的百余道身影,也是犯了愁,这可是一百张嘴啊,自己上哪里去安置他们,王宫?那绝对不行,及冠之礼之后,自己进入皇宫之内,也要专门的申请。更惶恐是带着这些宗府卫队进入王宫内了。

正当为难之时,一驾马车从东边的街道上缓缓行过来,马车上面有着王室的旗纹,后面还跟一队与皇六子一样的宗府卫队。

林玧琰自然是将目光看了过去,不多时,那马车便是稳稳当当的停在了林玧琰等人的面前。

这个时候,皇六子身后的温向衡认出来了马车驱马的马夫,对皇六子说道:“殿下,这是武帝十三年与十四年的宗府卫队取金旗者卫良。”

取金旗者!

这林玧琰也是早有耳闻的,据说宗府之中从训练的宗府卫队之中进行一项竞争试练,其中名次最前三人,依次斩获金旗,银旗铜旗(指旗帜颜色),定为当年宗府名次最前者。

这卫良居然是连续斩获两年的金旗,可见不凡。

温向衡又道:“武帝十四年,多位皇子殿下出阁,这卫良似乎是公子信的宗卫百夫。”

“二哥?”林玧琰笑笑,公子信,便是武帝二子林玧信。

语音刚落,便是可以看见,卫良掀起来了门帘,里面露出来一道人影的面容,对着林玧琰笑道:“老六,别来无恙啊。”

林玧琰自然是朝着二哥行了一礼:“二哥。”

卫良已经跳下了马车,也拿出来步凳,公子信也是下了车。

只见公子信道:“前几日才听到六弟及冠的消息,也没来得及准备进宫亲自贺喜六弟,是二哥的不是,今日宗府怕是给六弟待得烦闷了,走,边走边说。”

林玧琰也是答应了下来,要不是二哥林玧信开口邀请,这个时候他还是真打算找个当铺把那日从公子庄手里拿到的蓝田玉坠换些钱,带着自己这些宗卫好好找个地方吃喝一顿。

其实,林玧琰与自己这二哥公子信交际不深,自小至大,自己见这二哥,也就唯有在几年前晋韩氏兵临宛城之下的时候,林玧琰才与这进宫临危受命的二哥有了第一次接触。

不过这公子信待人十分和煦,所要带林玧琰前往的地方并不远,并且是挽着林玧琰的手袖,一路高谈论阔,十分熟络。

从宗府出来,走了三四里路便是到了公子信的目的地,一座府邸正门之前。

林玧琰看着这座府邸问道:“这是二哥的宅子?”

公子信却是笑而不语,然后令人抬上来一块牌匾,对着林玧琰便是揭开了,只见上面写着“公子琰府。”

意思不言而喻。

“这是老六你的宅子了……”

公子信笑道。

第五章 度量衡

面对二哥这般豪爽之言,林玧琰也是不知如何是好,没有想到初入门下的幕僚温向衡却是站了出来对林玧琰道:“既然是二殿下的好意,殿下不如去看看也好。”

林玧琰觉得温向衡此话另有深意,却是一时间没有头绪理清温向衡话里的意思,只当是因为有着二哥在场,温向衡有些话不便明说,只好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多谢二哥了!”

没有想到,听到这话,温向衡的眉头却是微微皱了起来。

【难道我会错了意?

林玧琰认为刚才温向衡的话只是为了顺水推舟让自己收下这座宅子铺下的台阶。

听见六弟同意,公子信也是笑着道“这就好,皇兄还怕六弟不收呢!里面这几日我就让管家收拾过了,老六尽管带人进去住就好,卫良,你进去把王管家叫出来。”

卫良听见吩咐,回了一声“喏”便是进了宅子,应该去找那位王管家了。

见此,公子信又道:“走吧,六弟进去瞧瞧。”

林玧琰应了应,才领着宗府配给自己的宗卫进了宅子。

一进门,就是见卫良领着一道黄衣中年人走了出来,那黄衣中年人留着两撇小胡子,眼睛看上去颇为精明,林玧琰猜测这人应该就是方才二哥公子信口中的王管家了。

只见那黄衣中年人朝着公子信行礼道:“殿下。”

公子信应了一声,又问道:“可收拾好了?”

王管家回道:“回禀殿下,已经收拾好了,东厢房的院子早就收拾出来了,床铺被褥一应安排好了,六皇子的宗府卫队直接入住便可,从府上抽调过来的奴仆也过来了,正在准备饭食。”

“嗯,这就好,”公子信点点头道,随即转回头来对林玧琰说道:“六弟,这是我府中的管家王孟,与今日刚作为你幕僚的温先生一样,曾经都是宗府出来的。”

王孟随着公子信的介绍也是对林玧琰行礼道:“王孟见过六皇子!”

林玧琰抬了抬手道:“王孟先生,不必多礼,还是要多谢你这几日费心收拾宅子。”

“这都是孟理当做的事情。”王孟回道。

公子信笑着插话道:“老六,你我都是自家兄弟,不用这些虚礼,王管家,你就领着六弟的宗卫前去东厢房安排落脚地方。”

“那就有劳王先生了。”林玧琰也是说道。

王孟便是走到了林玧琰的身后,看着温向衡等宗府之人说道:“孟八年之前,也是似你们这般走出宗府的,诸位同僚,请随我来吧。”

温向衡代众人谢过王孟,才请示林玧琰道:“殿下,我等就随着王孟先生前去了。”

林玧琰点点头,随即说道:“安排好就回来好好吃一顿!”

站立在门口的宗卫身影这才随着王孟前去落脚之处。

待众人走后,林玧琰才随着二哥前往这府邸大厅。

一路走过,公子信一路介绍这院落里的布置,甚是细心,说到最后,连林玧琰都隐隐觉得这宅子受之有愧。

刚进入大厅没多久,那王孟领着荆翊两人回来了。

公子信问道:“王管家,都安排好了么?”

王孟回道:“殿下,孟已经将他们领入了东厢房,属于六皇子宗卫的事情,孟不便多嘴,皆由着温先生安排具体事宜,孟就领着荆翊前来复命。”

公子信闻言,倒是没有什么责怪喧宾夺主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随即对林玧琰说道:“六弟,你今日乔迁,许多地方尚未安排好,皇兄也是政事忙碌,皇兄就不在你这里叨扰了!”

“二哥既然有事,就先去忙吧,六弟在这里谢过二哥解了六弟的燃眉之急!”林玧琰也是回道。

于是林玧琰也是和荆翊两人将公子信一行人送出了府邸。

公子信上了马车,回头说道:“六弟,不用送了,你也是忙碌了一天,宗府那些事,皇兄也是经历过,甚是劳累心思,你还是尽早回休息吧。”

林玧琰也不推诿,回道:“那六弟就在这里恭送二哥了,等府里事情安排结束,亲自前往二哥府上叨扰。”

“好,二哥等着你。”公子信回道

众人这才分别。

公子信的马车已经行了数里路,那王孟才回过头来扫视了一番,看到自家殿下送给了那皇六子的宅子早远的看不见了,才隔着马车的车帘对内问道:“殿下为何如此厚待这位皇六子?”

车厢内,公子信的声音传出来:“厚待?算不得吧……应该是还了当年的一份恩果,又想结下一份善缘……”

王孟却是紧皱眉头表示不解:“殿下,今日皇六子收下了那座宅子,在长公子心里,皇六子就是‘公子信党’了,这对一位刚出阁的皇子来说可并非是一个好选择。”

隔着薄如蝉翼的窗帘,王孟侧过脸看到了自家殿下扬起的嘴角,嘴唇蠕动:“这样一来,老六即使不站在我这边,老大那边,恐怕也是很难接受他了。老六刚出宫,这些事他还不明白,或许明白了,也不得不接下这些带刺的好意,那温向衡看出来了,也打算告知老六,可因为我在场,没有明着说出来而已,毕竟是今天才投入的幕僚,还没有养成彼此能够听得懂暗语的默契。”

闻言,这位公子信的管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嘟囔道:“就像是当年初为殿下幕僚之时,殿下依旧一意孤行一般?”

公子信自然也是听见了这句,不过因为马车晃荡着利害,也没有会这句话,闭上了双眸,也不在答话,可是脑海里却是涌现出来另一幅画面。

“要是六哥你领兵,怎么打那些韩狗?”几个稚子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道。

其中一位稚子看到了不远处的自己与老三公子渊,却是眼睛平静,毫无动容,那稚子不过是十岁左右的模样,腰间还佩戴着一把粗糙的木剑,只见他拔出木剑,视线盯着脚底下的沙地,挥舞着木剑在沙地上勾画道:“我武国北境南阳军方城军如今退守宛城周边,即使是残军败将,加上羽林军与王城卫军,宛城上下又是军民一心,五万士卒,上十万百姓,即使韩狗有十二万集结宛城城下,也休想短时间攻破成高墙深的宛城,我若是领兵出征,当令一支数百人的精锐士卒,负火油,背柴薪,夜出宛城,东走方城山内野径,绕至韩狗囤房粮草的雉山,一把火烧了韩狗的粮草,先断了韩狗的士气,再等南境兵马勤王之时,一举击溃韩狗大军!”

自己身边的老三却是问道:“二哥,六弟说的似乎可行。”

即使是多年之后,林玧信也是细思极恐,他看着自己这位在沙地之上信誓旦旦口若悬河的六弟,也是似乎看到了一位运筹帷幄的帅将之才,当时的他不由得说道:“何止是可行,此计若成,晋韩氏没有粮草,军心大失,只要等到南境的新野军赶赴过来,此次武国亡国之危可解!”

这个时候,那些稚子中又有人用着孩童特有的惋惜声说起:“都怪父皇不让六哥出征,要不然那些韩狗怎么会在王城下面围困这么久!”

却是见此事的主人公毫无意外的说道:“不怪他们,又有谁能相信一位年岁不过十岁的稚子所说?”

随即那稚子便是将目光看向了公子信自己,公子信也是随后知道了此人的身份,正是自己的六皇弟,林玧琰!

事隔多年,公子信回想这件事,依旧历历在目,他没办法忘记,在那个陷入敌军重重包围人心惶惶的宛城中,那几道眼睛里依旧清澈的稚子身影,依旧没办法忘记在用着木剑在沙地之上运筹帷幄的皇六子林玧琰。

马车依旧晃荡悠悠,这宛城里的道路已经多年没有修补了,平常时节的小修小补,却改变不了让这条武国王城的道路十分颠簸。

或者只是想一舒胸臆,公子信这个时候却是吐出来一句微不可闻的话:“如此将才,岂能为那个懦弱的草包所用……”

……

这个时候,公子信赠送给林玧琰的宅子里,转眼间,林玧琰的宗卫队便是接手了这座宅子的防卫职责,原先公子信一并赠送过来的奴仆现在已经让温向衡安排到庖厨杂院的西厢中去了,那里有一个面积不小的演武场,足够安排下这些人了。

而温向衡荆翊纪武淳于启正在大厅之中对着自己初效忠的诸子皇六子林玧琰晓其利害。

三位宗卫百夫倒是站在一边不说话,一直与林玧琰说话的是温向衡。

“温卿,这座宅子为何不能收下?”林玧琰也是问道。

温向衡回道:“在我回答殿下这个问题之前,殿下自己可明白公子信为什么要送给你这个宅子?”

林玧琰想了想,其实其中缘由林玧琰自己也能估摸的到,不过不好对温向衡他们明说:“这件事,算是二皇兄还了当年一份提醒的恩果吧,至于其中详细的缘由,不便对温卿你们详细说明。”

第六章 事实说服

“恩果?”温向衡仔细思索片刻,实在是想不通自家殿下作为一位刚出阁的皇子哪里会有给予公子信一份恩情的机会。

索性想不通,温向衡也是不再纠结了,而是决定直接对林玧琰陈述其中利害:“殿下可知道,一旦收下了这座宅子,不管殿下是有意还是无意,外界便会认为武国六皇子是‘公子信党羽’,而其中对殿下最不利的便是长公子仁的态度!”

“长公子仁?这又关他什么事?”林玧琰道,这长公子仁便是林玧琰的长兄,武国的长公子林玧仁。

温向衡道:“殿下刚出阁,还占且不知道如今武国朝堂的混乱,虽说妄议政事,谈及皇家实在不是温某该做的,但毕竟牵扯到了殿下,这件事就不得不向殿下阐明了!”

林玧琰摆了摆手说道:“温卿但说无妨,不会追究你的。”

温向衡这才继续说道:“如今武国朝堂上对立储君一事,除了中立派,还有两方实力最为强硬,就是对此事忌讳莫深的宗府内也是有着不同的声音,这里面牵扯利益极大,简而言之,两派就是拥立长公子仁为储君的‘立嫡派’,又称‘仁党’或‘长公子仁党’,另一派则就是拥立方才赠送殿下宅子的公子信为储君的‘立贤派’,又称‘信党’或‘公子信党’,两方人马则是竭力拉拢各方势力,为自己壮声威,殿下方才说公子信赠送宅子是因为恩果,但也不得不防此事是公子信有意为之。”

林玧琰虽是在王宫内,对此事也是知晓的,毕竟关于储位最关心还是“后宫”之中,“非仁即信”的论断在后宫之内也是甚嚣尘上,以前只是觉得这些事距离自己过于遥远,所以未加理会,不过现在这把火已经烧到了自己的身上了,却又让林玧琰不得不理会了。

“温卿,难不成还要将这座宅子还给二皇兄?”林玧也甚是头疼,对于此事,他还是感觉颇为棘手的。

温向衡却是摇了摇头:“已经晚了,宅子已经收下了,即使还给了公子信,不仅不能改变长公子对殿下的看法,而且还会让公子信猜忌殿下的心意,两相不讨好,另就是,殿下目前也需要这座宅子。”

对此,林玧琰点点头道:“是啊,这座宅子对我们来说也是一场及时雨,要不然我还得带着你们露宿街头去。”

温向衡对林玧琰这句话颇为在意,连忙说道:“殿下放心,即使没有这座宅子,我等一砖一瓦也是会替殿下盖起来的,绝不会让殿下露宿街头的!”

林玧琰没有想到一句玩笑话竟然让温向衡如此在意,不过想想也就理解了,毕竟是宗府出来的,从小被灌输的效忠皇室思想的他们,其实他们不亚于死士的忠诚度,如果林玧琰真的露宿街头了,这些宗卫恐怕会羞愧的能够做到自杀那一步。

“温卿,我也只是玩笑话而已,及冠以及出阁这几日来,也是收到不少的贺礼,换算成银钱,足够在宛城盘下一座宅院居住了。”

“殿下只是说笑就罢了,”温向衡对此事也不在深究,而是继续原先的话题:“这座宅子收下就收下了,也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就当领了一份公子信的恩情,日后还上便可,但是,府中这些公子信赠送的奴仆必须原封不动的送还给公子信,且不说这些人底子干不干净,是不是公子信安插在殿下身边的眼线,要是被长公子知晓了,连殿下府上的奴仆都是二皇子送的,恐怕殿下就是有口难辩了!”

林玧琰也是觉得其中之事甚是麻烦,当下皱起眉头微怒道:“哪有这么多的麻烦事,要是他林玧仁送给我一座宅子,我照收不误,还用得着这般瞻前顾后。”

温向衡劝谏道:“殿下言辞谨慎一些,方才那句话称谓上被有心人做文章,可能对殿下不利。”

林玧琰这才觉得,自己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刚刚从王宫那个囚笼里逃脱出来,以为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却是没有想到落入了另一个更为繁琐谨慎的笼子里。

早知道还不如留在王宫内呢,哪里烦心事少,要说有一个刺头,顶多就只是一个公子庄,可自己也是智商碾压那家伙,他的存在就是给自己刷经验的,那像现在,就是收下一座宅子,还要想这么多,哪有公子庄好糊弄,上次那个蓝田玉坠,林玧琰可是专门让孔宣在外问过价了,可是三百石粮食,应该也能买下这座宅子了。

一想到这里,林玧琰竟然隐隐怀念起公子庄在自己身边时候的好来着。

不过一想到温向衡所说,林玧琰确实不得不考虑这些事情了,平白无故被打上“信党”的标签,遭长公子忌恨,这可不是林玧琰一向行事的作风。

温向衡再一次建议道:“殿下,温某建议殿下可向宗府申请,宗府内也赡养一些无后代的老卒或者失去丈夫的嫠妇,殿下向宗府申请,宗府会精心甄选一些家世清白的人送入府邸中,所需费用并不大。”

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林玧琰还会不走么,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不过还是嘱咐道:“温卿,选入府内合适人选后,原二哥的人好生送还公子信府邸,可明白?”

温向衡应道:“这是自然。”

林玧琰还是嘱咐道:“不过,也不比过于在意长公子那边的态度,如果林玧仁真的是‘非仁即信’的判别,心胸狭隘到这种程度的人,也不必理会。”

温向衡点点头,毕竟在宗法制保留的最为彻底的宗府内待了许多年,对林玧琰如今这份“不尊嫡长子”的言谈实在是不敢恭维,不过在明面上终还是应了下来。

如是,庖厨已经是做好了饭食,派人上来通知。

林玧琰一扫周边,发现桌案不够,便是问道:“哪里还有桌案?”

温向衡回道:“东厢房还有一些。”

林玧琰点点头说道:“搬上来,搬进大厅,日后一日两餐,便是在这大厅内解决。”

温向衡提醒道:“殿下,每逢节日还行,长久以往,怕是不符合祖制。”

林玧琰摇摇头说道:“哪有那么多的祖制要说,你们是我的宗卫,自然是按照我的意思来,这一点不容商量。”

温向衡如是才没有多说什么,只好应了下来,任由自家殿下的意思来。

不多时,便是可以看见宗卫们搬进来一副副桌案,由温向衡安排好在大厅中各位置。

短短不足一个时辰,温向衡便是将公子信这赠与的府邸底子探查清楚了,这府邸公子信留得东西的确是不少,光是粮食便足足在库房之中堆放了二十石,另加各色果蔬,多不胜数。

这样看来,公子信这样事无巨细的安排,的确是想拉拢六皇子殿下。

当林玧琰听见这样的一大笔财产,也是被公子信的手笔诧异住了。

这座宅子,另加安排在这座府邸留下的,如此大费心思,林玧琰笃定自己这位二哥绝不会倾家荡产来帮他置办这些东西。

【看来自己这二哥还真挺有家底啊……

温向衡认为自家殿下这般深思模样,还以为他是在权衡利弊,孰不知这样的心思,要不然肯定又是一番说教。

话不多说,这边林玧琰也是大手一挥,安排人送上饭食过来。

饭食极为丰富,毕竟是林玧琰入住新府邸的第一餐,公子信那边也是竭尽全力的安排。

正当众人聚餐之际,就听有人上来禀报:“殿下,府外来了许多送礼的人,自称是朝中多位大夫家派过来恭贺殿下出阁与乔迁新居的,殿下看是不是要放他们进来。”

林玧琰看着这般煞有其事,心中顿时一警惕,与温向衡对视一眼,便是看着那禀报之人问道:“朝中大夫?有多少人?”

那人据实回答:“一眼看上去,粗略有百余人,前前后后数十口大箱子,现在全都堆在了府邸大门口,没有得到殿下的首肯,下属不敢私自收下。”

林玧琰点点头,先是赞许了此人一句,便是将目光转向了温向衡道说道:“你做的不错,温卿,你看怎样做?”

说实话,林玧琰对这些礼仪之事并不熟络,尤其在赠礼之上,往常在王宫内的时候一般都是来者不拒,但是自从出了宫之后,确实越发忌讳起来了,只好将求助的目光的看向了温向衡这位此中老手。

温向衡思虑了一会儿,便是回道:“殿下还是收下吧,暂且不知道这些朝中大夫是什么心思,妄然拒绝,恐怕是会得罪朝中不少人,对于现在殿下的处境并不能这般做,温某建议,殿下还是暂时收下这些东西。”

不过林玧琰还是难得对此事敏感一回,对于府邸之外的这些人,林玧琰猜测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随即,温向衡放下手中的筷箸,便是安排人手接手这些来自朝中大夫的“好意”。

第七章 卫人韩悝

此后接连数日,依旧陆陆续续有朝中的大夫,上卿等人送过来所谓的贺礼,林玧琰也是从这些人中陆陆续续听见了一些流言。

“皇六子与公子信交好,我等自然是礼仪之上绝不能有了缺失。”

话已经说的非常明白了,“交好”的意思自然是将林玧琰这位皇六子绑在了“信党”的这驾战车之上。

这个时候的林玧琰已经不用温向衡提醒,便是能够察觉到自己这位二皇兄似乎是“别有用心”了。

可是让林玧琰想不通的是,自己这位二皇兄为什么对自己这刚出阁的不得势皇子这般偏待,甚至煞费苦心的拉拢究竟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恶心一下长公子,这没必要吧。

林玧琰百思不得其解,他再怎么也不会想到此中原因居然就是年少之时自己只是为了保住武国,也是保住自己才有意间透露给二皇兄“火烧雉山”这一计谋,让二皇兄公子信笃定自己这位六皇弟是一位天生将才,因此才这般拉拢。

不过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六月二十一日一大早,公子琰府邸便是遭受到了大批士卒的包围。

领头者是一位非常年轻的人,态度非常高傲,站在皇六子府邸的大门台阶上,看着那些严阵以待的宗卫毫不在意,还有着十分戏谑的神色看着众位宗卫。

“我乃监察史监罗蝾,奉朝廷之命行监察职权,尔等这是要聚众谋反么!”

冷傲的声音,让荆翊等人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直到温向衡出面,这罗蝾才露出此行的目的:“听闻这几日六皇子在府中大肆敛财,肆意妄为,罗某只是便行公事而已,还请诸位不要自误!”

温向衡顿时意识到这罗蝾绝对是来者不善,很有可能是想凭借着这几日那些朝中大夫送过来的贺礼做一笔文章,但是温向衡却是无从拒绝,毕竟罗蝾作为监察史监是有着查抄府邸的权力的。

怪就怪在这几日公子琰府邸弄出来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多位朝中大夫送过来贺礼,说敛财只是表象,更令人畏惧的罪名却是“结党营私”,结的是谁的党,一旦查实这些所谓“贺礼”的来源,追根究底,还不明白么?

【二皇子啊二皇子,不管你是不是想拉拢我家殿下,这一次恐怕你自己也得折进去啊……

温向衡如是想到,自家殿下作为刚出阁的皇子,别看这些朝中大夫这几日送礼送的十分勤快,一旦出了事想要弃车保帅的话,恐怕最后受难的还是自家殿下。

“你的意思,是要进本公子的府邸来查探么?”突然,温向衡的身后传出来这样一句,语气冷冰冰的,温向衡回过头去,赫然是自家殿下。

看到这位不得势的皇子,即使似乎是有着二皇子公子信在背后支持,但是这位监察史监也似乎并不在意,而是用着吃定了后者的表情看着林玧琰道:“六皇子可勿怪罗某,罗某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查,要不然就是愧对陛下交由下臣手中的监察之权了,六皇子,今天只能得罪了!”

却是没有想到,林玧琰看着罗蝾毫不畏惧的说道:“罗蝾,武国朝堂刑大夫罗士成长子,年幼在武国王宫子息学宫内求学,素与长公子仁交好,常常侍立左右,本公子说的怎么样?罗蝾罗监察史监大人?”

罗蝾闻言,眼神变得十分戏谑,依旧对林玧琰毫无忌惮:“看来六皇子殿下还是一位明白人,那就不用罗某都说什么了,就请六皇子殿下让开吧……”

荆翊厉声道:“我等誓死护卫殿下!”

顿时,百余名宗卫分封抽出兵器,似是要与这罗蝾火并。

这才让罗蝾稍稍动容,虽说这位六皇子殿下毫无说得过去的背景可言,但是宗府内可不看这个,配备给皇子的宗卫可都是一样规制的,也就是说这六皇子手底下的宗卫与长公子仁的宗卫规制是一样的。

而长公子人那些宗卫,罗蝾可是亲眼见过他们出手的,自己手底下这人普通士卒,还不够这些宗卫练手的,原本想着狐假虎威来一场的,万一这些宗卫想要动手,闹出了人命,自己就是占据着理这个字,恐怕承担着的罪责也不会小到哪里去。

一想到此处,罗蝾才面色有些难堪的说道:“公子琰,你难道是想要造反!”

“造反?”林玧琰只觉得有些好笑,看着这罗蝾,道:“本公子一个皇子,而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诬陷一个皇子造反,本公子看你这是要谋刺本公子,恐怕是你要造反吧!”

林玧琰回过头朝着众多宗卫厉声说道:“荆翊纪武淳于启以及众宗卫听令,给本公子拿下这位意图行刺本公子的刺客!要是有人敢反抗,格杀勿论!”

罗蝾变色道:“公子琰,你敢!”

“去你娘的,有什么不敢的!”那纪武也是性子忒直,早就忍着这罗蝾耀武扬威的样子,听见自家殿下吩咐,立刻回呛了那罗蝾一声,这府邸新修不久,大门处还有一堆大木头,纪武抱住一根长达数丈的木头举起来,一声暴喝便是将这根木柱子丢向了罗蝾所在的方位。

不过这木柱子并非是朝着罗蝾砸过去的,而是直接越过罗蝾的头顶,直接砸向了罗蝾身后那些包围住府邸的士卒。

这木柱长达数丈,又是高空抛下来的,怕是有数千斤的力气瞬间砸了下去,那前排十数名士卒顿时被砸中,直接掀翻。

身高九尺的纪武顿时暴喝连连,几步跨出去便是一把揪住了那罗蝾的衣领,直接将这个人拎了起来,罗蝾双脚一直在蹬,却是始终稳当当的被纪武拎住,丝毫挣脱不开来。

这个时候,宗卫们已经将罗蝾与他身后的那些士卒分割了开来,荆翊护在林玧琰身边,淳于启则是领着人冷视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士卒。

“好大的力气!”看到宗卫们迅速控制了场面,林玧琰也是看着纪武赞叹道,这纪武能吃是能吃,不过这力气也是大啊,重达数百斤的木柱说抛就抛,丝毫不带犹豫。

自己有这样的宗卫,还怕挑事啊,早知道就不废话了,上来就干翻这个装腔作势的监察史监罗蝾了。

温向衡也是着急的说道:“纪武,放下他。”

林玧琰却是拒绝道:“别,纪武你只要手不累,就这么拎着,我看着挺爽的!”

纪武嘿嘿一笑:“殿下,那这家伙可就要受点苦了,俺能把他这样举着几个时辰不带喘的!”

温向衡回过头来着急忙慌的对林玧琰说道:“殿下,你可知今天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林玧琰看着那罗蝾却是说道:“意味这什么,不就打了林玧仁的脸么?”

“公子琰,你竟然对长公子仁出言不逊!”罗蝾即使被纪武拎着也是不老实,大声出口道。

纪武皱了皱眉,拎在自己手上还不老实,尤其还是当着殿下的面,这岂不是说俺吃那么多饭没用。一想到此处,举起自己的拳头朝着罗蝾的大门牙就是一拳,顿时罗蝾张开嘴便是露出了血,原先两颗门牙已经是不见了踪迹。

“俺让你说废话!”纪武朝着他说道。

荆翊提醒纪武道:“纪武,你控制着点力道,别给殿下把他弄死了!”

纪武回过头回道:“俺知道,俺收着力气呢,要不然一拳就让这个龟孙子下去见他太祖宗!”

温向衡也是想嘱咐纪武这句,毕竟一旦这罗蝾死在了公子琰府上,传出去自家殿下多半也是要毁了。

见荆翊这般说道,温向衡也是转回头继续对林玧琰想要陈述其中利害:“殿下知道,为何还要弄成这般?”

林玧琰知道温向衡也是为自己着想,但毕竟是宗府培养出来的客卿,跟着自己也没有多久,看事情的角度更多的也是偏向宗府的角度,不似荆翊,纪武,淳于启这些宗卫,自己一句话,说干就干,丝毫不拖泥带水。

因此,林玧琰也是没有好语气的对温向衡说道:“温卿,你要记住,今日是他找上门的,不是本公子招惹他的,狗咬上门还得打上两棍子,别说不长眼睛的人了!”

温向衡闻言,不知自家殿下这个“他”指的就是眼前的罗蝾,还是那位长公子仁,或者说两者都有,不过温向衡确定的是,自己这番话已经让自家殿下对自己的瞻前顾后心生反感了。

一时间也想不到怎么反驳自家殿下刚才这番话,稍稍一想,竟然有了认同殿下这句话说得有理的心思,也就不再劝解自家殿下克制此事:“既然殿下心中有了权衡,那温某就不再多言了。”

林玧琰这才将视线看回了那罗蝾,顿时眼睛一亮说道:“既然他林玧仁心思狭窄到这种地步,我也不介意火上再浇一把油了。”

“荆翊,把这罗蝾衣服给我扒光了,再绑在木柱子上面,派人送到长公子府邸大门口看着,再把衣服让人送到刑大夫府邸,让他亲自到长公子府邸大门前领人!”

温向衡皱起眉头看着自家殿下,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家殿下居然还有这恶兴趣,不过还是不得不劝解:“殿下,这般做是不是有点……”

林玧琰似是没在意温向衡的话,又对宗卫们加了一句:“走宛城人最多的街道!”

荆翊抱拳道:“喏!”

温向衡闭上了眼睛,心中一声叹息幽幽而来。

今日这事不仅仅是羞辱了这罗蝾,怕是也把长公子得罪了个尽了。

突然,温向衡也是想到了另一面。

今日过后,自家殿下怕是要被打上“信党”的标签了……

第八章 天下大势

公子信府,那位王孟一早得到消息,便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自家殿下的书坊禀报。

待听到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这位公子信似乎毫不在意这件事可能将他牵连进去,相反还是用着打趣的语气说道:“把那罗蝾衣服扒了,人送到了长公子府门口?”

王孟点点头道:“是的,殿下,宗卫的实力您也是知道的,就罗蝾手底下那监察侍监名下的软脚虾可是连六皇子府邸大门都没进去,就让六皇子手底下的宗卫把罗蝾给抓了,事后,六皇子就让宗卫把这罗蝾衣服都罢了,绑在木柱上,送到了长公子大门口,另外那衣服也是让人送到罗蝾家,也就是刑大夫罗士成的府邸,传话要罗士成亲自去长公子门口领人。”

“这件事老六的幕僚温向衡就没劝阻?”公子信问道,毕竟这般几乎是引起兄弟阋墙的行径,那宗府出身的温向衡不会劝阻?

王孟道:“这孟就不清楚了,不过估计即使劝了,这位六皇子也是我行我素,没有听下去。”

“哈哈……”公子信闻言,笑了两声说道:“看来我这位六弟,也是性情中人,此番这般动作,倒也是出乎我的意料,当然也出乎了那人的意料,他铁定没有想到,这一次放狗咬人,人没咬到,狗牙却是崩碎了几颗!”

王孟也是提醒道:“还请殿下小心,这一次六皇子的行为实在是有点触及到了长公子的底线,怕是长公子发难在即,说不定就是下一次朝议。”

“不过是病虎扑腾两下,不必担心……”公子信笑着回了一句,旋即又是想到了一点立刻问道:“老六派什么人在长公子府邸门口看守着那罗蝾?”

王孟答道:“只有六皇子手底下的半数宗卫,殿下放心,为了防止长公子府邸里的人动手劫走那罗蝾,孟已经吩咐卫良,调遣一支卫军营前往长公子府邸前维持秩序……”

听到这里,公子信方才彻底开怀大笑:“好好好……这一次怕是他坐实了草包这个称号,被一位刚出阁的皇弟这般羞辱,我看明日他的名号就成了宛城的笑谈!”

……

公子信府邸是谈笑风生,但作为当事人的长公子府邸却是乱成了一锅粥,堂堂武国的长公子府邸门前居然有一个赤裸人影绑在木柱上,成可体统,更何况那人举朝皆知,监察史监罗蝾,当朝刑大夫罗士成之子,也是长公子的入幕之宾。

就是这样身份背景的人,居然会被人绑在长公子府邸的大门,肆意凌辱,任人观看,这可着实朝着长公子的脸面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这是老六自己的意思?还是老二怂恿的?”长公子林玧仁也是低沉着身影问道,这番动静早已经让他内心暴跳如雷,如今这般只是在强忍着姿态。

“怕是两者都有……”长公子的宗府客卿名为赵让,只听他说道:“方才六皇子的宗卫将罗蝾押到了长公子府邸门口,让就让夏珲郭胜孙章他们率领宗卫营救回罗蝾,却是没有想到公子信节制的一支卫军营却是刚好来到,让不得已撤销了这个计划,前来禀报长公子。”

“老二!”林玧仁几乎是低吼着叫出来这两个字,不过还是转头问道:“什么条件才能放人?”

“他们说让刑大夫罗士成亲自来领人!”

闻言,长公子磨挲着手里的板戒,皱着眉道“罗士成?怕是不可能吧,你还不知道么,罗蝾虽是站在我这边,但是他这位硬脾气的老爹可是迟迟未表态,一旦来领人了,势必坐实了他是我的人这件事,这个硬石头爱惜羽毛,绝不会这样做的……”

“那,罗蝾此人怕是用不得了,毕竟今日这丑闻几乎弄的是宛城皆知,罗蝾作为监察史监,此事过后,怕是威信全无,仕途也会从此夭折……”

听到王孟说到这里,林玧仁也是一阵心惜,毕竟罗蝾作为监察史监在他手底下可是一枚极为重要的棋子,这一次折了,实在是让他有点心痛:“老二,你真的是好手段啊!”

“还有老六,既然选择做了老二的狗腿子,就不要怪我打废了你这条狗腿!”

……

宣政殿,今日颇为繁忙,国相百里槐左相沈案右相明子夫监察史大夫夏无怯,皆是列座朝堂。

高锦陪侍在武帝左右,一直不语,却是没有想到突来的变故直接扰乱了这宣政殿内的有条不紊。

前来禀报的小太监尖声说道:“陛下,陛下,六皇子将监察史监罗蝾绑在了长公子府邸的大门口。”

武帝闻言,拍案而起:“什么?这劣子为何这般做?”

“监察史监罗蝾得到消息,说是六皇子这几日以出阁与乔迁新居为由,大肆敛财,因此前去查探……”

“胡闹!”武帝一声断定,便是吩咐道:“今日议事留至朝议再论,夏无怯,罗蝾是你监察史的人,你前去平息此事。”

“喏!”监察史大夫夏无怯俯身领命。

左相沈案出列:“启禀陛下,监察史监罗蝾亦是刑大夫罗士成之子,臣请命前往调节。”

武帝点点头,武国朝堂分为内外朝,内朝由诸相与监察史大夫组成,人数不过是四五人而已,而他们所对应的外朝也是各有分职,似左相沈案,便是对接刑兵两事,所以沈案与刑大夫罗士成多有交集。

武帝点点头应允:“可。”

意识到这可能是王室丑闻,国相百里槐右相明子夫不便在场,也是找了理由应声退下。

武帝皆是应允。

待众人背影消失在宣政殿内,只剩下武帝高锦以及那位禀报此事的小太监之外,再无他人。

武帝方才背靠着龙椅,道:“这一次吃相过于难看了!”

侍立武帝二十余年的高锦哪里不知道此话的意思,罗蝾处事向来高调,投的又是长公子林玧仁的府邸,武帝的耳目众多,哪里会不清楚此番动静的真正原因,武帝这句话多半说的是长公子林玧仁让罗蝾监察六皇子府邸这件事。

“你就好好说说事情的前龙后脉……”武帝对那位小太监语气平淡的说道。

“是,罗蝾前往六皇子府邸想要进行搜寻,却是被六皇子以‘行刺’为名,让诸位宗卫拿下,然后六皇子……六皇子……”

听着这位小太监欲言又止的样子,武帝顿时皱起眉头,道:“继续说!”

那小太监才敢继续说道:“六皇子下令宗卫,将罗蝾赤裸身体,绑在木柱之上,光天化日之下送到了长公子府邸的大门口,另派人知会了刑大夫,让罗大人亲自去领人!”

“这小子!”武帝突然感叹一声,言语之中却是全无方才责怪之意,似乎还是颇为赞许六皇子的做法。

不过该有的姿态还是摆出来的:“那罗大夫现在身在何处?”

“出了府邸,现在正朝着六皇子的府邸去了。”

武帝闭上了双眸假寐:“看来他还是一位明白人……”

……

六皇子府邸,如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单单一人,却是让众多宗卫不敢懈怠,这便是武国刑大夫罗士成!

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更何况这位刑大夫因为常年经营刑狱之事,生的便是不怒自威:“今日,我必须要见到公子琰!”

荆翊自知殿下不想见到这位刑大夫,毕竟是行弛有度,一位当朝大夫要是让自己对待罗蝾那种方式对待了,明日在王宫大门,便会见到这位大夫头撞宫门的尸体。

“罗大人,殿下今日不便见客,请回吧!”荆翊一口回绝道。

“不便见客,那便请公子琰下令,让其宗卫放了犬子。”

“自然是会放的,不过还请罗大人亲自前往长公子府邸门口要人才行,翊在这里保证,只要罗大人亲自前往长公子府邸,一定会放人的。”

“你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罗士成对前往长公子府邸这件事十分拒绝,定不同意。

看到荆翊概不通融的样子,罗士成也是明白了这位公子琰是心意已定,当下也是猜测,这位已经表明自己是“信党”的皇六子已经先入为主,将自己这位“武国刑大夫”定义为了“仁党”。

可是其中并非是这样,但罗士成却无法明说这件事,毕竟党派之事,向来对于下臣来说就是颇为忌讳。

荆翊不语,数十道身穿铁甲的宗卫并成两排,如同一道铁墙让罗士成不得寸进。

罗士成也明白,宗卫自有宗卫的职责!

“罢了罢了,犬子误入歧途,也该有这番劫难,待公子琰满意了,便将犬子送回府上,我再行管教……”

这位刑大夫似是一瞬间老了许多,语气迟缓,全然不见了方才那不怒自威的模样。

荆翊看着罗士成转身离开的模样,也是诧异无比:【这就结束了?还让我们将罗蝾送到府上?

荆翊摇了摇头,对于罗士成方才这番话,怕是自家殿下不会应允的。

第九章 韩悝入仕

果然,在刑大夫罗士成走后不久,荆翊便是将罗士成的话转告给了林玧琰。

不过因为没有置身其境,荆翊也没有特地说明,林玧琰先入为主的认为这刑大夫是吃定了自己,不仅自己不去接人,相反,还有自己去把人送还府上,这家伙没毛病吧?

对待如此高傲自大的人,林玧琰态度坚决:“不送,既然他老子都不在意,长公子府大门口那么凉快,就让他待着!”

六月二十二日,刑大夫那边倒是没有什么动静,不过长公子那边却是按耐不住了,进行了一次抢人,不过罗士成内有公子琰的宗卫外有公子庄派遣过来的卫军营,并不怕长公子那边动手。

尤其是坐镇长公子府邸大门的还是纪武这个直肠子,看到有人过来捣乱,真的是敢见血的。

因此长公子府邸也是怕事情闹大了,也是不敢在莽撞行事了。

那罗蝾已经是恢复了精气神,不过却是一副死的心都有了,自己赤身裸体在宛城走了一圈,还被公子琰的人绑在了长公子府邸门口一天一夜,对于往日眼高于顶的罗蝾哪里能够受的住这种气。

“这件事过了……”宣政殿中的那位在得知还没有放人之后,如是说道。

公子信也是派人前去公子琰府邸上,传信此事适可而止。

长公子林玧仁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联络多位朝中大夫上卿,意图上书武帝,却是没有想到二十二日这一天,王宫入处大门紧闭。

一直到左相沈案与监察史大夫夏无怯亲自出面,这件事才算是有了解决的名目。

二十二日傍晚,公子琰的宗卫队撤走之后,公子信的卫军营也是撤走,左相沈案欲将罗蝾就近安置在长公子府邸之中,却是被长公子的客卿赵让俨然拒绝。

沈案与夏无怯盯着长公子府邸许久,终是将罗蝾扶上马车,亲自送还到罗府内。

没有想到,罗士成见到自己这儿子什么也不说,直接执行家法,在罗府的大门口直接挥舞着藤鞭,朝着罗蝾打去。

最后,罗士成却是抱着被自己打出血痕的儿子罗蝾抱头痛哭。

六月二十三日一大早,监察史那边传出消息,原监察史监罗蝾自请致仕。

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便是选择致仕,看来昨日这件事对他影响甚远。

告诉林玧琰这些消息的是二皇兄公子信,他对这件事的评价是:“这一次,六弟你真的做的有些过了,那罗家一族在朝中多有权要,就是在武国也是望族,你那般折辱罗蝾,怕是伤了那罗家的脸面,再者,皇兄在这里也是想对六弟说一句,罗蝾是长公子爪牙这没错,但那刑大夫罗士成却是武国少有的耿直之士,当日他前来你府上要人,此事就应该顺势答应下,而不像现在这事弄得不可开交,今天一早,罗府那边已经是传出了消息,说是罗士成已经将罗蝾除了族籍,赶出罗府自行谋生去了。”

林玧琰也是没有想到这老头这么狠,居然对自己的儿子说赶走就赶走了,不过对此事也是无可置否,毕竟当日罗蝾那般行事,自己要是不做出来点什么,直接帮把人给林玧仁那边送过去,保不齐隔一日就会来另一个李蝾张蝾,烦不胜扰,这一次杀鸡儆猴,也是想告诉那些林玧仁手底下的想要跳窜的爪牙,想要帮着林玧仁咬自己一口的,也就要做好身败名裂的准备。

不过这个关键档口,二皇兄你能够不避嫌,前来府上第林玧琰说这些事,说实话林玧琰还是挺感动的。

不过正当深谈之时,府外却是传来的动静,温向衡来报:“殿下,陛下传你入宫。”

林玧琰眉头一皱,意识到可能将会扑面而来一场暴风雨。

对此,二皇兄也是只能对林玧琰说一句“好自为之”。

于是,林玧琰便是赶向了宣德殿所在的王宫。

在宫门口接林玧琰的是高锦,这位武国的大侍监,或许在宫外声名不显,但林玧琰毕竟是在宫内待过十几年的人物,心知这位大侍监是自己父皇的心腹。

“高公公!”林玧琰也是打招呼道。

高锦待人素来和颜悦色,林玧琰这么多年在宫中从未听过有人说这位高公公在处事上有所偏颇,听见林玧琰对自己打招呼,这位高公公也是笑着回答道:“六皇子,陛下在宣德殿等你,奴才这就带着殿下前去。”

“那就有劳高公公了。”

不多时,林玧琰便是被高锦带到了宣德殿的大门口,高锦停下脚步,笑道:“陛下在里面等着殿下呢,请殿下进去吧。”

宣德殿,这座武国王城几座辉煌建筑之一,却是带着沉闷的压制气息。

林玧琰明知道今天在这里面的日子不好过,却无可避免,当下长舒一口气,便是走进大殿。

殿中极为空旷,除了武帝在内,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人影。

“儿臣参见父皇!”即使知道正襟危坐在龙椅上的的武帝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雨,林玧琰也不得不首先行礼开口。

却是没有想到,武帝的语气出奇的平淡:“来了……”

这倒是让林玧琰没有想到,也无从答话。

武帝放下手里的奏本,道:“你看看今日这龙案的奏本,堆得和小山一样,可知里面大都说的是什么事?”

林玧琰依旧不语。

“现在倒不说话了,前日将那罗蝾游行宛城的时候,为何不说话!你可朕的好儿子啊!”武帝语气加重。

不过,林玧琰依旧没有认为自己做错了:“即使不说,父皇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么?儿臣并非是纨绔,儿臣乃是大武皇子,那罗蝾既然想借着儿臣羞辱大武皇室的脸面,那儿臣自然要让他知道什么叫杀鸡儆猴!”

“大武皇室的脸面,你可知道,你前几日的行为可是私刑,那罗蝾又是监察史监,你对他动用私刑,可明白是将私刑凌驾于国法之上,你可知罪?”武帝厉声道。

“父皇,既然如此,儿臣也想说那罗蝾身为监察御史掌握武国公器,就可以滥用职权了么?”

“罗蝾此次吃相难看,但并非是越过了规则,这一次越过了规则的是你,皇六子林玧琰。”武帝一言判定道,随即看着林玧琰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刚出阁,其中处事偏颇,朕并不怪你,但也希望你日后处事之中要知道规则两字,切不可在随性而为,王宫外不似王宫内,那些人也不似你的兄弟那般……”

林玧琰看着武帝,思虑良久,才觉得父皇这番话别有深意,自己想要反驳却是无从反驳起来。

武帝看着林玧琰沉默下来,才透露出另一个消息:“罗士成的母亲也是罗蝾的祖母,昨晚去世了……罗府为了顾忌皇室,选择了秘不发丧。”

淡淡一句,却是让林玧琰心中落下一块大石。

武帝摆摆手说道:“罗士成是武国不可多得的国士,即使他的儿子有所偏颇,也不足以说明什么,别怪别人认为你是‘信党’,你不也是认为罗士成是“仁党”么,择个时间,亲自到罗府上门谢罪去。”

林玧琰俯身行礼:“喏。”

武帝点点头道:“但愿这件事能够让你看的更明白一点,现在的你,比起你的几个皇兄,真的是稚嫩不少……作为十七年后第一个出阁的皇子,你要担起这个位置的责任!”

……

武帝并未对林玧琰呵斥什么,这一次,的确是林玧琰过了,但是不可否认,这一次,林玧琰扮演的角色并非是一名棋手,而是一枚棋子。

这是一枚“攻”势极强的棋子,强的葬送了一条生命。

【这一次倒是欠了罗家一份债了。

林玧琰倒并非是拖延的人,既然知道了这件事,便是当即打算处理,一出了王宫的大门,便是赶向了罗府。

一到罗府门口,林玧琰就知道为什么二皇兄推崇罗士成以及父皇赞许罗士成为国士的原因了。

这罗士成虽为武国刑大夫,且罗家还是武国望族,但是罗家所在的府邸并不豪华,甚至连罗家府邸的牌匾,林玧琰感觉似纪武那样的人举手便是能够够得着。

“我家老爷今日不见客,还请诸位回吧。”

那守门的小厮也是看见了林玧琰以及身后的宗卫几人,也是出言提醒道。

今日罗士成丧母,却是未见罗府挂素,其中缘由,林玧琰还是清楚的。

一旦这件事要是走漏了风声,怕是自己这位武国皇六子“间接杀人”的罪名便是会在坊间流传了。

这般一来,林玧琰对罗士成又更是心生愧疚了。

林玧琰不便说什么,荆翊开的口:“我家殿下乃是六皇子公子琰,还请小兄弟前去禀报罗大夫,说是前来上门拜访。”

“六皇子公子琰?”那位小厮打量了林玧琰一眼,随即笃定地摇摇头坚定道:“那就更不能让你们进去了,谁不知道你们昨天是怎么羞辱我家少爷的,把我家祖奶奶……我是不会放你们进去的!”

这小厮欲言又止,却是让林玧琰听出来的其中味道,当下上前两步道:“前去禀报罗大夫,见我或者不见,罗府应该是他说了算。”

第十章 推行新制

那护门小厮觉得林玧琰说的有道理,随即道:“那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去询问一下我家老爷的意见。”

随机这小厮便是转回头进了罗府内,去而复返的时间所用的并不长,如此看来,这罗府之内,怕也是不会大到哪里去。

只听那小厮说道:“我家老爷说了,今日府中有事,怕是招待不周公子琰,如果公子琰嫌怠慢了,就请改日再来。”

林玧琰朝着这小厮白了一眼,随即领着荆翊等人大步跨进了罗府,似是想到了身穿铠甲的宗卫似是不便挤入罗府内,林玧琰回过头看着荆翊道:“荆翊,你暂且领着宗卫们在这里候着。”

荆翊却是道:“殿下,你这几日才和罗府起了冲突,如今身在罗府中,翊不敢懈怠。”

林玧琰想了想说道:“既然这样,就留荆翊你一人随着我就好,其余人留在这里。”

随即,林玧琰便是领着荆翊前往罗府大厅。

这罗府布局并不复杂,甚至颇为直接,横竖有致,不想一般豪贵人家将院子修的七转八弯的,也不怕给人迷失了方向。

走到半路,林玧琰便是闻到了一股香烛味道,可是一看罗府的大厅却是空无一人。

荆翊也是闻到了香烛味道,随即看出来的动静:“殿下,罗府治丧似乎是在后院内。”

林玧琰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果然是看到了袅袅烟雾,当下快步走向了后院。

果然,便是可以看见后院大厅中停了一口棺材,四周皆是穿着麻衣戴孝之人,林玧琰看见正中央那道身影,只听荆翊介绍:“那跪在正中央的便是刑大夫。”

见到这种情景,林玧琰心中越发不安起来,那罗士成也是看到了进来后院的林玧琰,便是对身边几位夫人嘱咐几句,便是走了出来。

“戴孝之身,不便行礼,还请公子琰勿怪!”

看到罗士成这般姿态,林玧琰终究不是铁石心肠之辈,心中越发不好受了,当下道:“罗大夫,终究是琰处事过了,才让老夫人……你又何必摆出这般姿态折煞琰呢?”

罗士成却是摆了摆手道:“家母今年七十有六,乃是喜丧,请殿下不必在意。”

“碍于现在是风口浪尖,罗府才未大肆操办老夫人的丧事么?琰心中实在有愧,还请罗大夫允许琰为老夫人点上一香,祭拜一下老夫人。”

“殿下有所不知,罗某在求道法家之前,学的是墨家,墨家学说之中自有节葬一说,罗某至今铭记于心,与殿下无关……”

话虽如此,究竟有没有关系,林玧琰还是心知肚明的,不过看这位刑大夫的脸色实在是谈不上有多好,不过眼下似是看不到那罗蝾的身影,怕是说及这件事徒惹尴尬,林玧琰便是不提及这件事了,随即,在罗士成的领头下,林玧琰对这罗氏老夫人的灵位上了一炷香。

行了叩拜之礼。

罗士成却是阻止道:“殿下,不可!”

不过想要阻止的动作被宗卫荆翊拦截住了,林玧琰却是举着香,朝着罗老夫人的灵位叩拜,然后将香插入了香炉之中,才转回头对罗士成说道:“罗大夫,这一拜老夫人受得起。”

罗士成面色一动,看着林玧琰却终是没有说什么,而是看着跪在一旁的罗夫人道:“夫人,你照看一下灵堂,我与殿下谈一谈。”

那罗夫人也是点了点头:“老爷尽管去便是,这里有妾身看着。”

罗士成这才将视线看回了林玧琰:“殿下,移步中堂一叙。”

这罗府的各处堂厅隔着并不远,几乎都是走上一小段距离便是到的地方,罗府中堂,这是素来罗士成在这里接待重要客人的地方,对比罗府其他地方,这里就稍稍布置了一点。

罗士成已经是脱下了孝服,并且让人沏了茶,对林玧琰道:“寒舍简陋,还请殿下不要认为罗某怠慢了殿下。”

“哪里会……”林玧琰解释了一句。

罗士成将茶盏推到林玧琰面前,亲自斟了一杯茶,开口道:“公子琰不必自责,从某处看上来,公子琰是有恩于我罗家的。”

闻言,林玧琰脸色一窘,面红耳赤的说道:“哪里有,还请罗大夫不要折煞本公子了……”

“罗某这句话可不是宽慰殿下之语,”罗士成道,“其实从某些方面看上来,殿下与犬子罗蝾有些方面真的是十分相似,譬如说,一样的真性情,一样的不谙世事……”

“我儿罗蝾就是如此,妄早的参与进谋夺储君位置这一件事情,才被人挡了刀子使,这一点,殿下又何尝不是呢?”罗士成反问一句。

“罗大夫,我可没想参与这件事之中,也不想参与进这件事之中。”林玧琰道。

对此,罗士成只是笑一笑:“公子琰这句话不是有一点自欺欺人了么,即使殿下不认为自己参与进这件事之中,那些人呢?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殿下自从宗府出来选择接受了公子信那所宅子,这件事,殿下就已经是参与了,包括罗某也是如此,不管罗某有没有参与进这件事,犬子所做,以及将罗某也拉进这件事之中,罗某也自知不愿意参与进此事,但终究是进来了。”

“愿听罗大夫教诲!”言及以此,林玧琰自是听懂了罗士成这位刑大夫是话里有话,言有所指。

罗士成叹嘘一声说道:“罢了罢了,待安葬老母过后,罗某也是向陛下致仕,回乡为家母守灵三载,三载过后,怕是这武国境内又再是一场风云了,这件事向殿下说明白也未尝不可,罗某可不希望我儿身上发生的这件事再发生在殿下的身上。”

“先生要回乡?虽说先生以守灵为由,但是这个档口选择致仕,琰不得不多想是否与琰有关,先生为何要致仕?先生为国士之才,致仕回乡实在是武国的一大损失,琰在这里希望先生留在宛城,先生不是说过学过墨家的节葬么,为何前后言语又是不一致了,莫非还是在责怪琰?”

虽说林玧琰不谙政事,但是自接触到这位刑大夫罗士成,便是深有感触这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贤才,武国朝堂要是少了这样的一位大能,真的算是一大损失。

“殿下能够说出这番话,罗某实在欣慰,不过国士之才罗某不敢担待,天下豪杰英雄何其多也,罗某不过是萤火之光而已,殿下也不必自究,罗某致仕一事绝不是因为殿下,至于罗某走后武国朝堂的刑大夫一职,罗某已经有了人选,正欲向陛下推荐,此人真的是一位国士之才。”

听见罗士成如此推崇,林玧琰也是对刑大夫口中的“国士之才”满是期待,问道:“此人是谁?”

罗士成回道:“韩悝,卫国人士!”

“韩悝?卫国?”

“嗯,韩悝昔日与我同在上蔡求学法家之道,后罗某前往武国谋官,韩悝前往齐国稷下学宫游学,如今在晋魏氏的封邑中担任小吏,不过此人之才,晋魏氏却不能人尽其用,实在是可惜,如今我已修书一封,邀请他前来武国为仕。”

不过看着林玧琰对此人深究的模样,罗士成也是话锋一转道:“不过此人要是到武国朝堂上,并且受到重用,长公子仁与公子信的‘仁党’‘信党’势必有一位水涨船高,另外一方则是……呵呵,韩悝师弟治国之道崇尚集权,集君主之权,当然储君之权,他也势必是要集中的,似武国现在这般分权状态,韩悝若是执政,是绝不会不管的。”

其实,林玧琰知道罗大夫这件事已经将真正的含义说的呼之欲出了,便是劝林玧琰不要涉入党政之中,一旦政治分明之时,统治一派岂会对原竞争一派给及好果子吃。

“不过,罗某了解的韩悝师弟,怕无论是长公子仁还是公子信都绝非韩悝师弟心目中理想的明君人选……长公子仁与公子信的胸中格局实在是太小了,小的只能容纳武国这一隅之地,孰不知今日之武国如同危危将倾之大厦,环伺皆敌啊,而武国比之诸敌,尚有多处不足,然两位公子却是内争不断,徒惹内耗!”

看着这位家国情怀极为浓重的武国刑大夫,林玧琰也是心中百般滋味,的确,他所知道的武国,的确还是在五年前的晋韩之难中尚未恢复过来,国力贫乏的武国,四周却并非是太平之世,如罗士成所说,环伺皆敌!

说到最后,这位刑大夫也是意识到今日自己说多了,也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其实刑大夫罗士成也不知为何,看到林玧琰这位皇六子,便是全然抛弃了往日里严谨不多错一步的态度,对他说了这么多。

“今日罗某家母逝世,妄言了几句,还请殿下不要在意。”这位武国刑大夫对林玧琰如是说道。

其中驱客的意思明显:“那琰就不再叨扰刑大夫了,罗大夫那日要走,琰必亲自送出宛城告谢刑大夫教诲!”

看着这位殿下认错态度诚恳,甚至言语最后竟然是俯下了身子,罗士成也是伸出手扶起了公子琰,小心嘱咐了一句:“二十五日旬朝议事,怕是长公子那边少不得发难,还请殿下小心应待……”

第十一章 谋取田地

从罗府走出来,林玧琰回过头来扫了一眼那稍稍踮起脚尖便是能够触手可及的“罗府”牌匾,不由得肃然起敬。

随机朝着罗府极为恭敬的行了一礼。

这几日,林玧琰也是逐渐明晓了自己的处境,王宫之外,绝非宫内平静!

不过,林玧琰却是记住的是武帝所说的“规则”二字。

规则之内么?

林玧琰仔细回味这两个字,不过心思所想的却是另外一层,长公子林玧仁!

荆翊问道:“殿下,现在要去哪?”

林玧仁抬头看了看天色,为时尚早,那么现在就想点办法来弄点钱吧,毕竟,林玧仁要防,那就不能授他口柄。

“去城东,我旧时有一侍监叫孔宣便是在哪,这个时候就该看看他苦心三年经营的造纸术究竟到哪一步了!”林玧琰道。

……

这是林玧琰第一次出宛城,看到宛城的外墙上,居然某些地方裂开了巨大的缝隙,那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便是从中长了出来。

这可是武国的都邑宛城!

国都的护城墙都已经年久失修到这一步了?

罗士成所言,武国积弱,看来是实话。

出了宛城东门,因为刚下了一场小雨,宛城内的道路湿漉漉的,但是没有想到,在宛城之外,居然是一副泥泞不堪,难以行走的样子。

常年待在武国王宫的林玧琰也是没有想到,在王宫外的宛城在宛城外的武国,居然是这般样子!

难怪被三晋之一的晋韩氏吊打到宛城城下!

“圣人曾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要是不出宫,不出宛城,我怕是这一辈子就不会看见在武国国都的宛城外都是这幅样子!”

林玧琰的语气极为恼怒,听着一旁的荆翊也是眼皮一跳,不过还是劝慰自家殿下道:“殿下,你就是久居王宫把宫外想的太好了,这些荆翊看着便是觉得挺好的……”

荆翊想了想又补充道:“毕竟我大武不过七十万的人口,驻营三军,羽林军和王城卫军,还有地方上的守军,这些人总数便是超过了十万之众,除去老幼和农耕必须要留住的青壮,能够分配的徭役本来就少,很难满足修葺外城墙这么庞大的工程,似宛城这般地面上铺地砖这般做法要是挪到他处,武国国力怕是吃不消。”

这才提醒了林玧琰自己忽视了这个时代的生产力。

【看来要想武国好好的矗立在这乱世之中,怕是自己真的要做些什么了。

孔宣几次送过来的消息只是说实在宛城东不足五里处的村邑内,可是具体的在哪里,林玧琰也是不知道,找了半天没有找到,便是突然起来了,抓住一位当地的农夫询问哪里盛产竹子。

这才在农夫的指引下找到了孔宣。

事隔三年,孔宣不过是年幼即入宫的小太监,侍奉了林玧琰多年,却是在三年之前被林玧琰弄出来王宫,在这宛城东研制什么“纸”。

因此,这孔宣见到林玧琰的第一面,便是泣不成声,当下小跑着跪在林玧琰的脚下,抓住衣衫哭泣道:“呜~~殿下,殿下你总算是来了啊,孔宣在这里等着殿下很久了,要不是殿下时常送些钱粮来,怕是殿下早已经忘记孔宣了!”

“殿下,要不要把他拉开?”荆翊看到孔宣这副样子,顿时问道。

林玧琰却是摆了摆手道:“不用,这是孔宣,曾经我在王宫内的待监,三年前把他弄出来做点事,他这样我也是能理解的。”

解释完,林玧琰才将视线看向孔宣道:“小宣子,用不着这样激动吧,我看你这三年也没瘦到哪里去么!”

谁知道这样说,孔宣哭的更厉害了:“殿下不在孔宣的身边,哪里会知道孔宣的苦处,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待上三年,没日没夜的和那些竹子打交道,能好到哪里去……”

林玧琰这才勉励他道:“小宣子,你这不也是为我效力了么,你上次送到王宫内的纸我看了,非常不错,这件事我记你头功!”

孔宣这才止住哭意,站起来道:“虽是殿下当初拿出来的图纸,但是具体的东西一样没有,我也只是照葫芦画瓢了一年多才逐渐摸出门路来,今年四月好不容易弄出来第一批纸,便是给殿下送过去了!”

孔宣看着眼下也是绝非诉苦之时,随即站起身子来,说道:“殿下,造纸坊在寨子后面,那什么‘活字印刷术’倒是好弄个,无非是一些胶泥刻印罢了,但是这造纸术,整整三年,孔宣殚精竭力,方才整理了出来。”

听到孔宣这样说,林玧琰也是点点头道:“你带我看一下去。”

孔宣这才领着林玧琰以及侯在后面的宗卫前去这造纸寨子的后面工作坊看上了去。

孔宣边走边解释道:“这造纸寨子里面只有十几个人,钱粮匮乏,所幸这寨子后面就是一座竹山,孔宣也是靠山吃山,这日子实在是不好过,要不是孔宣心中惦记着这是殿下嘱托,早就卷了钱粮跑了……”

“行,记你一大功,要是今天这造纸坊让我满意了,就让你搬回宛城内,然后让你大吃大喝几顿可行?”

孔宣不知是听到了搬回宛城居住,还是大吃大喝几顿的食欲诱惑,当下笑道:“多谢殿下赏赐!”

孔宣打开了造纸坊的大门,林玧琰便是可以看见里面十数道身影看了过来,孔宣也是笑着对大家招呼道:“乡亲们忙着自己的就好……”

众人这才忙着自己手里的活计。

孔宣领着林玧琰从左道向前,对着那些池子竹竿搭成的架子等等一应物件开始详细的介绍。

“殿下,这是‘煮竹池’,这里面的竹子从山上砍下来之后,还泡在宅子外面的池塘里泡上三月有余,然后在让人取出来,放在这煮竹池中煮沸分离其中的‘棉丝物’。”

听孔宣这样说,林玧琰也是点点头,心里也是知道孔宣言语之中的“棉丝物”指的是什么,应该就是竹子里的纤维。

又是一部挪到前面的另一道工序前面,林玧琰首先开口问道:“这是舂米所用的石舂?”

孔宣点点头继续解释:“殿下说的是,从那煮竹池内捞出那些棉丝物之后,便是放到这些石舂之内,不断凿击,让那些棉丝物变成,当初就是这道工序,孔宣便是琢磨了半年,一直到这造纸坊内的老张来到之后,才解决了这个难题。”

林玧琰点点头,民间果然是卧虎藏龙啊,当初林玧琰不过是将大致造纸工序的图纸对孔宣说明,短短三年便是鼓捣出了真正的纸制品。

孔宣又是领着林玧琰向前走,这一次走进了一座屋子内,这里的物件更复杂,也更为精细的多,人影也是多了起来孔宣又道:“这屋子里的工序便是把那渗水制成浆液,然后用篾席捞浆,使那纸浆在蔑席上交织成薄片状的湿纸,这一道工序当初不知道施加重力,也是在逐渐摸索中,发现要将这些湿纸浆用一块平板压平之后,造出来的纸才是光滑平整的。”

“嗯,你做的不错。”这个时候,林玧琰也是毫不吝啬对孔宣的夸赞之语。

似是得到了自家殿下的夸赞,孔宣也是眉飞色舞了起来,当下介绍的更为起色:“这些工序总的来说,也就分为四步,这也是因为这寨子里地方太小,也是因为银粮匮乏,所以有些地方就不得不精简了……这最后一道工序便是晒干这些平展的纸浆,让那湿纸浆变成一张真正的‘纸’。”

“看看成品的纸,是不是和你送到宫内的一样,真是那样,我就给你建一座比这里大上十倍的造纸坊!”林玧琰也是毫不吝啬的对孔宣许下蓝图。

孔宣面色却是有些为难,林玧琰看到他这幅脸色,也是皱了皱眉说道:“难道你送到宫里的纸是糊弄我的?”

孔宣立即摇了摇头说道:“殿下,那纸既然是送到你眼前看过了,自然是能够造出来的,但是殿下看到的那些纸,都是这造纸坊内出产的精品纸张,但是大多数的纸张,恐怕是难以媲美这些纸张。”

这样一说,林玧琰倒是理解了,不过既然孔宣能够掌握精品纸张的造纸工序便是可以了,要是想孔宣大规模的生产那些纸制品,林玧琰想了想凭借自己从宫里拿出来的那些东西,恐怕是难以实现的。

不过林玧琰还是对孔宣这座目前的造纸坊能够大规模的生产出那些纸张的质量究竟在哪个水准线上颇为好奇,当下也就让孔宣带自己进了库房见到了堆积如同一座小山丘的纸堆,林玧琰亲自在纸堆上抽出来几张纸。

【也没有那么差么……

林玧琰感受到那几张纸的触感,也是在心中如是说道。

孔宣却是高度紧张,毕竟与帛书相比,即使是送进王宫内的拿几张纸,也是难以比及,更惶恐这些堆放在库房内的次品了。

却是没有想到那殿下竟然笑着回过头来说道:“孔宣,你这次做得不错,可以回宛城大吃几顿了!”

孔宣由悲转喜,顿时笑着答谢林玧琰道:“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第十二章 旬朝党争

一出孔宣的造纸坊寨子大门,荆翊便是提醒道:“殿下,天色已经快晚了,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否则宛城便是进不去了。”

林玧琰这几日才知道堂堂的武国都邑宛城居然还实行“宵禁”这种制度。

所幸今日林玧琰也并不打算赶回宛城:“不回了,晚上自然有地方收留我们几个,还管饭!”

荆翊看了看身后的造纸坊寨子:“难道殿下今晚打算在这宅子里面住?”

林玧琰摇了摇头说道:“并不是,荆翊你可知道南阳书院在哪里?”

南阳书院,武国唯一一所面向武国全民开放的书院,当然贫苦平民要是交不起那并不算有多便宜的束脩,也别想情谊跨进南阳书院的大门,南阳书院之所以在武国享誉盛名的原因之一,便是如今的国相百里槐在未出仕之前,便是在这南阳书院内担任院长。

如今南阳书院的院长谷梁丘也是武国盛名的大儒,被王室聘为了子息学宫的讲师,因此林玧琰也是每一年都会见上这位大儒。

荆翊想了想说道:“是在宛城南面的一座山丘上,现在赶过去怕是天黑了……”

“那今晚就住在南阳书院,让谷梁师也给咱们准备一顿饭食!”

荆翊提醒道:“后日便是旬朝议事,殿下出阁后的第一次朝议,罗大夫也说长公子可能在这一次朝议上对殿下发难,殿下还是早日回去的好。”

林玧琰却是对此不以为然:“不是明天还有一天的空闲时间么,明日一定回去。”

荆翊这才应了一句,带着林玧琰前去南阳书院所在的南城门外的小山丘。

其实宛城作为武国的都邑并不大,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的,从东至南,不过是七八里路的脚程,大半个时辰便是走到了。

这南阳书院并不雄伟,怕是受到河水夏洵的影响,故此才建造了那处距离宛城南城门并不远的小山丘之上。

到南阳书院怕是还要走一段山路,这倒是让林玧琰觉得颇为不适,原本在皇宫内虽说接触到了锻炼身体的武学,但是这宛城之外的路也忒难走了吧,不仅坑坑洼洼,而且还泥泞不堪,这样的路走的倒是颇为费力。

已经是暮色四合的时辰,林玧琰才走到南阳书院的大门口,南阳书院是依山而建,坐落在一片林木之中,进了大门,也没有人看守,推开了那栏栅,便是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你们是何人?”突然有人在左边的一排厢房里探出头来问道。

林玧琰也是颇为不适,因为暮色下的南阳书院,竟然是见不到半点火光。

荆翊答道:“我家六皇子殿下,前来拜访谷梁丘院长,还请小哥前往通报。”

“六皇子殿下?”那为探出来的脑袋面色惊诧了一下,随即看看内院的方向说道:“那你们随我来吧,这个时辰,谷梁师应该是没有歇下。”

这个时候,因为这边的动静,倒是引起了不少人推开窗轩。

不过那为走出屋子的人却是喊了两声“无事,都歇下吧。”这才一一落下了窗轩。

因为夜色,林玧琰才看清这走出来的人影长什么模样,穿什么服饰,是一位穿着褐麻衣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岁左右的模样,只见他打量了一下林玧琰以及身后的荆翊等宗卫,似是发现来的人无论是服饰亦或是精气神,都似皇家出身,这才没了疑惑,弯了弯身子行礼道:“武国士子焦安,见过六皇子殿下!”

林玧琰抬起了手道:“不必多礼,还是带着我们去见谷梁师了,这老头嗜睡,天都黑成这个样子,别睡了让本公子找不到安落的地方!”

焦安这才转身领着林玧琰进了内院。

焦安扣了扣柴扉,只听里面传出来一位妇人的声音:“谁啊?”

焦安回道:“师娘,是我,焦安。”

那位妇人的脚步声这才由远及近,柴扉门也是被打开,出现一位妇人的身影:“焦安啊,这么晚了,你敲门有什么事啊?”

焦安让出来半个身子,让妇人看清楚身后的林玧琰等人,解释道:“师娘,这位是宛城来的六皇子,是来找谷梁师的。”

“六皇子!”那夫人一惊,顿时朝着林玧琰行礼道:“民妇谷梁句氏,见过六皇子……”

林玧琰却是摆了摆手:“谷梁师要是知道师娘这么对我行礼,怕是又要用戒板罚我了,琰见过师娘。”

这妇人一看皇子给自己行礼,当下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直接走进一把手把林玧琰的衣袖抓住,让林玧琰起身,随即说道:“六皇子别这样,民妇受不起,谷梁丘在内院大厅看书呢。”

“谷梁师还没睡?”闻言,林玧琰也是十分诧异,要知道这老头在子息学宫讲学的时候,可是十分嗜睡的,一般都是讲两个时辰,睡两个时辰的,到了日落之时,这老头干脆就不讲了直接睡觉去了。

倒是一边的焦安解释了一句:“谷梁师看书常常通宵达旦,最早也是到了亥时才休息下。”

这老头!

林玧琰也是暗暗咬牙切齿,不得不说这位谷梁师常常以嗜睡为借口,对子息学宫内的那些皇室子弟或者权贵子弟,干脆甩下一两本书籍让自己温书,自己却是伏在桌案旁睡着了。

“还请师娘带我们看看谷梁师去!”

谷梁句氏感觉到这位六皇子语气不知为何加重了,当下认为是他有什么急事要找自家人,当下也是嗓门声极大的朝着内院喊了一声:“谷梁丘,六皇子来了!”

谷梁句氏这才领着林玧琰等人进了内院。

这内院布局一眼便可以看清,东边是一座依山做墙的屋子,朝着外面这边只有柱子没有墙,对面才是几间并排屋子,最里面的那间是一座露天的厨地。

谷梁师坐在东边那屋子内,那屋子中央似是挖了一个大坑,里面燃着火,林玧琰靠近时,才发现这火居然是松木柴。

谷梁师也是没有想到这位皇六子前来拜访,放下手中的书简,当下谷梁师正襟危坐道:“公子琰,你今日怎么有空前来南阳书院了?”

林玧琰嬉笑道:“这不是想谷梁师了么!”

“油嘴滑舌!”谷梁师怒嗔了一句。

林玧琰却是不客气的坐在了这大厅内的蒲团上,朝着谷梁师继续笑道:“谷梁师,今日着急来见你,还没吃晚饭……”

没有想到谷梁师却是说道:“我这里可没有锦衣玉食来招待你。”

“不用!家常便饭即可,用不着有多精细。”

听到这句话,谷梁师才对一边的谷梁句氏和一同跟进来的焦安吩咐道:“去为公子琰准备一些饭食,焦安,黑灯瞎火的,你师娘看不真切,你也去帮衬一下。”

“好好好,民妇这就给六皇子准备饭食。”谷梁句氏一脸高兴的答应。

待看到谷梁句氏走出大厅,林玧琰才将笑嘻嘻的眼神看向谷梁师:“谷梁师常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要不是夜袭南阳书院,怕是还不知道谷梁师治好了嗜睡的毛病……”

听着这句嬉笑之言,谷梁师也是知道林玧琰意有所指,不过却是毫无心虚的回道:“尚有另句先贤之言‘朽木不可雕也’,‘举一偶不以三偶反,则不复也’。”

林玧琰干笑两声,装作没听懂谷梁师这句话意思里的“子息学宫内多是朽木”的含义。

谷梁师看着林玧琰道:“看你这样子,应该是出阁了,既然如此,一定要记住千万不可随以前那般胡闹行径,可明白?”

林玧琰对这关心之语,自然应下。

谷梁师看着林玧琰又道:“我向来知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此番前来书院寻我,所为何事?”

“谷梁师这话,甚是让琰心中犯寒啊,今日原本就是来看看谷梁师,顺便送上一份大礼,却是没有想到谷梁师居然这般认为琰!”

林玧琰装作的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却是让谷梁师笑了两声:“大礼?”

“正是!”林玧琰应道,不过看向周边环境,林玧琰却是皱了皱眉头问道:“为何谷梁师以松木柴取火?山中虽是清凉,但毕竟是夏季,谷梁师难道不怕热么?为何不用蜡烛?”

“蜡烛?”谷梁师挑中这两字回了一句,然后想了想,才问林玧琰:“你说的可是蜜烛?”

蜜烛?

哦,对!

林玧琰响起来王宫内的蜡烛都是用蜂蜜制成的,所以成为蜜烛,而不是蜡烛。

看到林玧琰点头模样,谷梁师才没好气的说道:“蜜烛选材蜂蜜,那可是一个精贵物件,平常人家可是连蜂蜜都舍不得吃,哪里还舍得拿出来作取光之用,这芸芸世界,不似王宫之内繁花似锦,所以说,让你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还是颇为在理的,不出宫门怕是不知世事之艰!”

这一句话莫名的让林玧琰眼睛一亮,没有想到这个世界蜡烛居然是一个珍贵物件。

第十三章 上林苑与推恩令

谷梁丘看了看燃烧的柴堆,觉得火光似是小了一点,便是亲自去添了一根柴。

坐回原位的时候,看了一眼林玧琰,道:“说吧,夜色太晚了。”

林玧琰这才露出自己的来意,示意着荆翊将几张卷好的纸递给谷梁师。

谷梁丘接过那纸,手一触,便是放到了桌案上,看着林玧琰问道:“这是布?”

布是一个非常大的概念,其中包括麻帛绸缎等,武国最常见的便是麻帛。谷梁丘认为这纸便是布的一种。

“先生认为是?”

谷梁丘仔细在看了看那桌案上的纸品,然后说道:“这种布乃是次品,恐怕是不能浸水,在这便是此布类易折易破。恐怕难以作为布料……”

林玧琰回道:“这物我称为‘纸’,至于用途,难以和谷梁师说的明白,先生请看。”

林玧琰挪到谷梁丘的对面桌案,这座大厅,虽是简陋,不过终究是谷梁师的书房之地,因为笔墨都是有的,林玧琰将纸铺展好,因为没有镇纸这一类东西,林玧琰直接拿起一书竹简当作镇纸压住纸,便是拿起笔墨。

挥舞笔墨,便是一气呵成。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谷梁师看着林玧琰写出来的那几字,也是认了出来,到底是心思敏捷之人,看着副样子也是明白了这纸究竟是做什么的:“这纸似乎是可以代替帛书和竹简,不过……”

看着谷梁师的言犹未尽,林玧琰也是开口问道:“不过什么?”

谷梁师这才交底:“不过,此物不可浸水,太过容易溶烂,怕是不能似帛书一般用水清洗之后能够再用,或者不似竹简一般刮除笔迹能够在用……”

“为何要清洗再用?”林玧琰问道。

谷梁丘看着林玧琰,没有好气的说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妨和你说明白,便是陛下所用的帛书,也不可能写一遍字体就扔掉不用的,陛下不可能用,但是臣下,以及那些宛城内的各职官署,却是常用的,你可明白?”

林玧琰笑着回道:“并非是琰不明白,而是琰想告诉谷梁师的是,这纸不需要清洗再用,因为这纸造价十分便宜。”

这句话倒是引起了谷梁丘的好奇:“哦?造价几何?”

林玧琰答道:“同等面积的竹简造价至少是纸的三十倍同等的帛应该是上百倍不止,这还是这纸的制作工序不成熟来说,一旦上规模生产,彼此造价的差距怕是可以用‘天壤之别’来形容。”

“果真如此?”谷梁丘也是对这纸起了兴趣:“要是果真如此,此物未必不可与帛书竹简等同相用,或许真的能够成为我武国教化之利器!”

“的确是如此,纸的造价十分便宜,取材都是武国盛产的竹子……”

“什么,这是竹子做的,而不是蚕丝等物?”一听到这纸居然是用竹子制成的,谷梁丘也是颇为好奇,因为他认为这纸虽然并非可以用作布料,但是前后差距并不很大,因此谷梁丘诧异。

林玧琰想了想,说道:“似乎破烂的布料也是可以做纸的,不过一开始,因为武国盛产竹子,所以一开始制纸的原材料就是竹子。”

谷梁丘仔细的抚摸了那几张纸,说道:“实在是难以想象,那漫山遍野的竹子竟然能够造成这纸。”

“难道谷梁师感慨的只有这个?不觉得此物完全可以取代帛书和竹简?”

林玧琰反问一句,倒是提醒了谷梁师这件事,谷梁丘看着那几张纸,这纸要是真如皇六子所说,恐怕必大行于世,毕竟即使是逐渐,制作工序也是十分复杂,不仅是费人力,更是费财力,如今百家争鸣,各种学派争相而起,但是要问当世显学是何门何派?

天下之学,不归儒即贵墨!

其中又是以儒为尊,毕竟墨家的创始人墨子墨翟也是曾经出自儒家人士。

儒家能够如此兴旺的原因是什么,其中恐怕是离不开山东之地的齐鲁两国的支持,论起财富,即使是三晋也是难比坐守渔盐之利的齐鲁两国斗富,尤其是齐鲁两国合办的稷下学宫,可是当世最为知名的学宫,其中没有偌大的财力支持能够走到那一步?

自然是不可能的。

即使是一封竹简,也绝非一户普通百姓人家能够用起的!

“如此教化利器,如果真的能够盛行于武国,其中益处自然是不必多说,齐鲁之地传说私学之风深入乡野,今日看来,岭南之地(秦岭以南)未必不见得不会如此……”

“谷梁师是认同了这纸能够取代帛书和逐渐?”林玧琰确定问了一句。

谷梁丘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

“那琰就来说说此番的来意了,琰想请谷梁师写书立言!”林玧琰图穷匕见,对着谷梁师抛出了此番的来意。

“立言?”谷梁丘看向了林玧琰,干笑了两声:“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琰相信谷梁师的影响,南阳书院作为武国最富盛名之书院,甚至连武国国相百里槐曾经都是出自南阳书院,而且琰希望谷梁师著的书立的言绝非流派之学?”

“哦?那是什么?”谷梁丘也是被林玧琰说动了好奇之心。

“此书名为,乃是请谷梁师出面制定我武国的官方文字!”

闻言,谷梁丘却是皱起了眉头来,不得不说,林玧琰提出来的这件事的确是谷梁丘的多年心病。

武国因为地理位置原因,处在中原和荆楚之地的交界处,也是中原文化和荆楚文化巴蜀文化以及陇地的蛮夷习俗相互交汇的影响,所以武国的现状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大熔炉。

在武国,市面上同行的货币便是有来自三晋的布币齐国的刀币楚国的蚁鼻钱甚至百年前被晋魏氏打败消亡的古秦圜币巴蜀庸的地方用币都少量流通在武国交易场上,所造成的币制混乱造成的影响便是武国现在的很多地方还是保持着以物易物的交易方法。

交易货币如此,武国的文字也是,问武国本是用百余年前从旧雍国的文字,即与现在三晋很相似的晋国文字,但是即使是晋国文字,在这百余年中也是变化不少,旧雍国带出来的文化典籍比较少,因此武国的文字也是逐渐被各国文字所充斥。

三晋文字齐鲁文字荆楚文字巴蜀庸文字以及各个地方的私用字,造成了武国同一个字竟然可以达到数种或者数十种不用的字体,更有甚者,在武国曾经有个非常著名的事件,便是官方的文字竟然出现了陇地蛮夷所用的图腾印记!

便是谷梁丘这位武国举足轻重的大儒,门人弟子遍及武国各地,甚至周边地区的南阳书院院长,也是遇见过有弟子请教问题,不过书简上所用的文字却是让谷梁丘大感荒僻,难以识别,一问才知道这位弟子来自荆地。

不过谷梁丘一想到此,却是将视线看向了林玧琰问道:“公子琰并非是虚心好学之人,怎么会关心起武国的文字一事来了?”

林玧琰看着谷梁师,却是没有想到谷梁师这样说,当下林玧琰也是没做思考便是道:“琰身为武国皇子,欲使我武国自强,必要有贤人能吏,可是这贤人能吏去哪里找?难道指望外国有识之士前来投奔,这终非良久之计,还是要培养本国的贤人为好,武国所用文字不过在千余字,可是多种文字并行,所要辨识的文字高达数万,即使是谷梁师这样的武国大儒,怕是也有不知道的字体吧?”

(现代常用字约是三千多,古代文字一般大概是在一千多常用字,这里指的是常用字,而并非是偏僻字,因为古代的用字系统是在不断的完善中,所以很多现代常用字并没有发明出来,还有很多古代常用字一字多用,即是今天文言文所说的通假字。)

谷梁师词穷,不知道怎么回林玧琰这句话,当下呛了两声,索性也是知道公子琰并非是在故意刁难自己,也就没有对这句话反驳什么。

“所以欲想武国强大,必先兴隆文道,培养治国能才,外有武夫戍守边境,护我武国内部安宁,内有治国能才,善政爱民,这样的武国,敢问谷梁师,晋韩氏敢伐?何国敢伐?”

晋韩氏敢伐?何国敢伐!

饶是谷梁丘一位文人,皆是被林玧琰这位皇六子说动,内心像是燃起了一团火焰一般气血沸腾。

“武国要想自强,必先有大批治国之士,而欲有大批治国之士,首先必重文道教化,而文道教化之先,自然是统一规制文字,为武国国力之强盛,为武国生民之安乐,所以琰想请谷梁师能够出山,召集武国文道有识之士,能够著!”

国力之强盛,生民之安乐!

单单这十字已经是戳中谷梁丘的心坎,随即一口应道:“这件事,谷梁丘责无旁贷!”

第十四章 百石台

见谷梁师一口答应,林玧琰也是生怕谷梁师会出出尔反尔一般,立刻朝着谷梁师行了弟子礼:“琰在这里,代武国皇室代武国万千生民谢过谷梁师大义!”

谷梁丘那里还看不出林玧琰的意思,当下笑道:“这件事我应下来,也就应下来了,自然是不会反悔的。”

林玧琰趁热打铁说道:“那不知道谷梁师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

谷梁丘想了想,随即说道:“这件事我虽是南阳书院的院长,但毕竟是关乎到了整个武国的大事,所以这件事必须要由武国皇室官方的人帮助。”

【谷梁师这是要把火烧到我的头上?

谷梁丘还没有说完,林玧琰突然这般想到,不过明显四不想搀和进去这件事,所以立马说道:“谷梁师也是知道的,琰才疏学浅,恐怕是难以代表皇室参与这件事……”

谷梁丘白了林玧琰一眼,没有好气的说道:‘知道你才疏学浅,也没有打算让你搀和这件事!我要说的人是如今国相,先代南阳书院院长百里槐!’

林玧琰面色一窘,顿时说道:“谷梁师话为何要说的这般明了,琰不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么……”

谷梁丘没有在意林玧琰这句嘟囔,而是看着那几张纸,缓缓说道:“这件事国相百里槐出面,再由南阳书院协力统筹,召集武国各地地方鸿儒,所幸你要说的这并非是关于道学之争的学术文章,倒也不用那般事多,但是该有的还是要有的。”

林玧琰点点头,对此还是提出来自己的意见:“还请谷梁师建议国相或其他人采用文字之时,一定要优先选择笔画不复杂的,简洁好记的,对于那些复杂的字体,谷梁师可以考虑重新造字!”

“这又是为何?”

“因为文道先贤曾经说过,有教无类,并非是为师者有教无类,而是所读所写者,皆是有教无类,无论求学士子是朱门寒门,亦或是庶人,皆可识字,这便是有教无类!”林玧琰想也不想的答道。

“有教无类……公子琰,不知为何,今日的你,与往日在王宫内的你相比,相差甚大……”谷梁师看着林玧琰,如是说道。

“但是这变化终究是好的,谷梁师难道不是这般认为的么?”林玧琰反问道。

“怕是如此……”谷梁师居然令人意外的直接开口赞同的,但是话锋一转便是说道:“事不宜迟,明日我便前去宛城,找国相百里槐,前去商议此事。”

“那刚好,我明日也要赶回宛城,那就请搭上谷梁师马车省点力气,一同会宛城可好?”

“南阳书院并非宛城,昔时在子息学宫内讲课,是皇室所托,一应规制自然不能相比,眼下是因为私事进宛城,并没有马车接送,徒步而行!”

再一次让林玧琰动容,不过那另一边的厨地也是响起来了谷梁句氏的声音:“谷梁,话说完能吃饭没有,可别怠慢了的六皇子!”

谷梁丘看了一眼林玧琰,觉得后者是该吃饭了,当下说道:“既然如此,那便让你吃饭吧!”

话说到这里,林玧琰才觉得可以开吃了,当下便是招呼荆翊等人,前往厨地把饭食抬出来。

林玧琰接过饭食,准备朝着谷梁师再多说几句话,却是让谷梁师的一句“食不言寝不语”给堵了回来。

因此,林玧琰也是满脸忿忿的吃完整顿饭。

谷梁丘的束脩并不少,南阳书院毕竟是武国最富盛名的私人书院,谷梁丘又是作为书院院长,几乎是每一位在书院内求学的士子每一年都会交上至少两条的束脩,这南阳书院至少数百弟子求学,一条束脩便是至少两三斤的肉,这样一算,谷梁丘光是束脩的收入便是上千斤肉食,其中还不包括那些求学士子逢年过节以各种名义送过来的礼物。

谷梁丘让林玧琰“食不言寝不语”,却是没有想到,这林玧琰这吃饭的功夫,便是已经在慢慢盘算他的“家产”。

这谷梁句氏做的饭食倒也算用心,虽说食材无法和王宫内一样可口,不过也算是不错了。

饭后,谷梁师放下手里的竹简,也是看了一眼林玧琰,说道:“今日就留宿在这南阳书院吧。”

“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既然谷梁师先说出来了,那琰也就不客气了。”这位毫无脸皮可言的皇六子笑嘻嘻的说道。

谷梁师无言以对,终是没有说话,只是等那焦安出来收拾,随口提了一句:“整理出来一间屋子,把公子琰和他这群宗卫安排住下。”

焦安应了一声便是答应了。

随后林玧琰才知道,这焦安乃是出自真正寒门的子弟,家中出不起束脩,但是这焦安却是极为好学,便是被谷梁丘收下了,不过也并非是白收下的,这焦安平时看守大门清扫书院院子等等杂物,算是以工代学吧。

这南阳书院两排大厢房,都是给求学的士子来居住的,当然真正的家里富足之人前来求学,也不住在这里,而是在距离南阳书院不远处的宛城内购置了屋宅,只待平时谷梁师讲学的时候,赶过来上课便是。

这屋子收拾起来十分快速,毕竟其内也没有什么复杂的物件,除了几张床铺和桌椅之外,便是再无陈列其它的家具了。

【实在是难以想象似百里槐沈案这些武国国相之人第一步是从这里迈出来的。

看着如此简洁的布局,林玧琰也是极为感叹,据他所知,似国相百里槐,左相沈案这些人年时真正的寒门出身,都是年少之时在这里求学,随后前往各地游学,最后才出仕的。

焦安看了看,觉的干净了才对林玧琰说道:“六皇子,已经收拾好了,虽说有些简陋,怕是六皇子住不惯,不过这已经算是好的屋子了,还请六皇子将就一些……”

林玧琰扫视了周围一眼,摆了摆手对焦安说道:“无事,已经很好了,你也快点回去休息吧……荆翊,送送焦安回去。”

“喏,”荆翊应了一声,随即便是把焦安送了出去。

不注意的瞬间,荆翊塞给了焦安一件物事。

焦安仔细看了一眼,居然是一块玉环,这可是让焦安大吃一惊:“这个,焦安真心受不起!”

荆翊却是摇摇头说道:“这并非是我的意思,我家殿下觉得焦安兄勤学苦读,以此自助焦安兄,还请焦安兄千万不要拒绝。”

“这……”焦安也不知道要说什么,随即盯着玉环打量了几眼,才闭上了眼睛似是确定心中所想一般,睁开眼对荆翊行拱手礼道:“那安便是收下这玉环了,六皇子的恩情,焦安若是他日能够报答,必然涌泉相报!”

“这倒是不必了……”荆翊回绝道,毕竟焦安一介寒门子弟,能够回报自家殿下的实在是不多。

焦安岂会不明白荆翊的话中之意,当下也不多说什么,便是朝着荆翊再行一礼谢道。

荆翊也是没有在意,告辞了一声,便是转身回了屋子。

夜色中,焦安目光坚毅,盯着荆翊转回的身影,然后看着林玧琰所在的屋子感触许久,终是俯下了身子再行一礼,目光灼灼。

林玧琰在这夜色之中自然是看不到焦安的行为,即使是看见了,也只是会当焦安是一位知恩之士,却是没有预料得到数年之后,名闻各诸侯国的焦子却是在这一刻与其绑住了命运不可分割的主臣之线。

荆翊回到了屋子内,对林玧琰回复道:“殿下,已经送回去了。”

“嗯,”林玧琰似是在考虑着一些事,没有在意这一句,随口应了一声。

荆翊也知自家殿下这般思虑的样子,开口道:“今日听殿下和谷梁师说的那番话,就是翊听了,也是感觉热血沸腾……”

却是没有想到这位皇六子回过头来看着自己这位宗卫,语气极为平淡的回道:“那是屁话,你也信?”

屁话?

……

荆翊也知道这句俚语,不过却是没有想到自家殿下会这么说,不过也是问道:“那为何殿下要对谷梁师大义建议编篡这本书?”

只听这位皇六子对着自己最为亲近的宗卫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用意:“不建议谷梁师编篡,那我让孔宣弄了三年才搞出来的纸不就成了废品,那还怎么赚钱?”

“赚钱?殿下这么大义炳然的煞费苦心,难道就只是因为要赚钱?”

“要不然呢?”这位皇六子反问一句。

【居然只是为了赚钱……

顿时在荆翊内心中方才陡然建立的伟岸身影轰然坍塌……

第十五章 旬朝前夕

六月二十四日,谷梁丘和林玧琰一起回到了宛城内,随即林玧琰告别了谷梁丘,便会回到了自己的“公子琰府”。

因为这几日这位皇六子的不安生,是这座公子琰府隐隐变成某场争斗的焦点,因此前几日因为公子琰出阁与乔迁之喜的如云宾客,这几日一下子变得消声灭迹,这倒也是让林玧琰不为难究竟该不该收下礼品的问题。

明日便是旬朝议事的日子,武国上朝议事的每旬一次,所以一月三次,每次定在旬中,即初五十五二十五三日。

对于这一次,是林玧琰第一次出阁后的朝议,所以这一次朝议,便是林玧琰想要避免也避免不了。

武国官职除了国相及左右相以及监察史大夫这些内朝之外可以直接参与旬朝议事之外,似外朝的六部大夫谏议大夫上卿客卿也是要参政议事的。

再者就是似长公子林玧仁,公子林玧信这些常年随武帝处理政事的皇子也是可以参与旬朝议事的,其外似林玧琰或者那些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参与进旬朝议事的人员也是可以此日进入宣政殿参政议政的。

尤其是这几日因为宛城内“皇六子琰折辱监察史监罗蝾”一事引起的满城风雨中,便是有着长公子林玧仁将会在此次旬朝议事中对信党新手皇六子林玧琰发难的讯息。

“风雨欲来啊……”

宛城内不乏有明局势者如是感叹道。

不过对于身为当事人的林玧琰却是毫不在意这件事,相反对着二皇兄公子信送来的书信也是毫不在意:“二皇兄这就有点小题大做了啊……”

荆翊却是有些担心道:“殿下,要不要去二皇子的府邸拜访一下?”

林玧琰却是摇了摇头道:“不用,这一次要是去找了二皇兄,怕是白的也会被描成黑的了,再者,二皇兄能够说的,在这书信里能说的都说的,不过是一些宽慰之语,并没有其他的。”

“可是万一长公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玧仁要是要是再咬上来,就别怪我动手再拔他几颗牙了!”

“殿下上次用罗蝾在长公子府邸前的作为,怕是长公子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就准备用具去拔牙吧!”林玧琰满不在乎的说道,然后盯了盯周围,问道:“温先生呢,回来都没有看到他面。”

荆翊答道:“昨日宗府派人来交接封赏给殿下的食邑,需要前往阳地一趟,温先生替殿下去了。”

“唔……”林玧琰点点头。

……

六月二十五日,旬朝议事。

即使今日没有长公子林玧仁在朝议的所谓发难,作为出阁的礼节,今日也不得不去。

宛城内并不大,所以到达王宫内的路长并不长,林玧琰是驾车而去的,也不过是几炷香的时间。

不过是来早了,这宫门紧闭,看来还没有到上朝的时间。

“二皇兄……”

林玧琰可以看见,宫门前近百道身影,光是站队便是站成了三队,中央的那一队人数最多,六七十多人,其中国相百里槐左相沈案右相明子夫监察史大夫夏无怯以及外朝大多实权大夫上卿皆是在内。

其余两队一左一右,一位以长公子林玧仁为首,另一队以公子信为首,其中追随者大多是谏议大夫和客卿这些武国朝堂非实权派,谏议大夫客卿虽是可以常年上朝,不过并无实权,“谏议”二字便是足以说明,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些人一般能够把握朝堂的舆论的导向,自然是指“谏议大夫”这个整体,光是指靠长公子林玧仁以及公子信身后那十数道谏议大夫客卿的力量,恐怕是不足以引导朝堂舆论。

毕竟如今武国的朝堂还是以中立派,即不参与党政的实权官员为主。

“六弟,你来了……”公子信站在“信党”官员的最前,听到林玧琰在招呼他,当下用余光扫了一眼对面的林玧仁一眼。便是笑着看着林玧琰应道。

说实话,公子信也是颇为意外昨日在自己发出书信宽慰这位皇六子林玧琰之后,这位皇六子居然毫无动作。

那封书信与其是说是宽慰林玧琰不如说提醒他今日的旬朝议事,长公子林玧仁会对他发难,实质用意是让他前来自己的府上,询问怎样化解这次危机,不过这一次是落空了,看这位皇六子的脸色,似乎是毫不在意所谓的“长公子林玧仁发难”这件事。

【倒是一个不错的心态……公子信对这位六弟也是心中赞赏道。

“嗯,昨日书信多谢二皇兄关心了……”林玧琰也是对二皇兄谢道。

公子信自然是摆了摆手,说道:“兄弟之间,那有那么多的谢字可言,玧琰啊,今日你也无须担心什么……”

“六弟明白……”

“不过现在这个风口浪尖,你来找皇兄可并非是一件明智的举动,就不怕招来长公子的忌恨?”公子信看了林玧仁一眼,发现后者面色阴沉时,才对林玧琰打趣道。

“二皇兄不也是希望这个时候我能够站在这边来么?”林玧琰也是笑意盈盈的看着公子信道。

公子信闻言,目光一滞,六弟此话怕是另有意思啊……

另一边的长公子面色阴沉如水,前几日折了一员“监察史监”大将,今日又看那皇六子和公子信表演一副“兄友弟恭”的姿态,心中也是颇为不爽。

【看你还能蹦达多久……

林玧仁看着公子信与皇六子,心中恶狠狠的想道,也不知道看着公子信说的,还或者是林玧琰说的。

“嗡……”

宫门开的声音响起来,迎面走出来的身影赫然是武帝身边的亲信大侍监高锦:“国相左相右相监察史大夫和诸位大夫客卿,请前往宣政殿旬朝议事吧……”

国相百里槐才稍稍侧过身,对站在身边的沈案明子夫夏无怯道:“进殿吧……”

“百里相先请……”三位对百里槐客气道。

……

宣政殿内平时看上去,极为空旷,平日里,林玧琰上次独立进入宣政殿唯有武帝数人而已,因此只觉得十分空旷,即使今日百余道身影一同涌入宣政殿,也是显得熙熙攘攘的,毫不拥挤。

“臣等见过陛下。”

武国虽称帝制,但是碍于国力,但并没有形成了各种相匹配的礼仪规制。

“诸位爱卿,起身共议政事。”武帝开口道。

林玧琰站在公子信身边,这旬朝议事无非是众多大夫向武帝陈述这段时间以来的政事,不过一般有什么紧急事件都是这些大夫差人送进宫书信,直接交由武帝阅览,因此旬朝议事最主要的职责便是武帝说出来一件大事,然后由大臣们发表不同的看法,然后进行“谏议”。

大多数的时候皆是武帝颁布诏令,吩咐诸多事宜的场合。

“刑大夫罗士成前几日向朕致仕,朕也应允了,诸位爱卿,此事何议?”武帝问道。

罗士成,致仕?

在场的多数人将目光看向了林玧琰,心中猜测罗士成致仕这件事是不是和先前几日公子琰的举动有关。

不过后者眼观鼻,鼻观心,毫不在意周围的目光。

国相百里槐站出来说道:“启禀陛下,听闻刑大夫致仕之前,已经是举荐了人选?”

武帝也是对此人承认道:“正是,罗大夫举荐人选乃是卫人韩悝,昔时从学上蔡法家稷下学宫,如今正在晋魏氏的封邑内担任小吏……”

武帝说的极没有底气。

晋魏氏的封邑内担任小吏?

众位大臣也是面面相觑,很快便是有一人站出来说道:“启禀陛下,臣以为这卫人韩悝乃是晋魏氏小吏,我武国乃是泱泱大国,其中刑大夫又是关键之职位,恐怕这韩悝难以胜任武国刑大夫一职位!”

晋魏氏小吏,武国刑大夫。

这也是武帝极为顾虑的原因,两者看上去根本毫不匹配!

武帝看着出言的一人,稍稍回忆了一下,便是想起来了此人的身份:谏议大夫。似乎是出自包氏。

武帝问道:“那包卿可有人选?”

“这……”这位包氏谏议大夫面色犹豫了一阵,才看了某方向一眼,终是确定道:“谏议大夫谷珍,也曾修习法家之术,德才具备,又对武国政事颇为熟稔,因此臣举荐谷珍大夫为刑大夫!”

言语刚落,林玧琰便是可以看见身边的公子信面容一抖!

似是看到了这位六弟看着自己的面色,公子信恢复常色,小声对林玧琰解释道:“这位谏议大夫包隺,以及他所举荐的谏议大夫谷珍皆是‘仁党’……”

仁党……

林玧琰听到这两字,便是已经明了了,随即将视线看向了林玧仁,果然后者笑意盈盈的看着方才出来谏议的包隺,似是在赞许这位谏议大夫的占得先机,随即这位长公子也是颇为自得的看了一眼公子信一眼,顺带着看着林玧琰的眼色也是颇为蔑视。

【这眼神……盯着可真是让人不爽啊!

林玧琰看着林玧仁的这一瞥,顿时心中不爽。

第十六章 大旬朝

“谷珍……”武帝也是细细念叨这个名字,随即看了身边的高锦一眼,后者也是示意着看了长公子林玧仁那边一眼,武帝这才知道,这谷珍便是“仁党”了。

自然举荐这谷珍的包隺也是“仁党”了。

既然涉及到了仁党,那信党岂会闲着,武帝道:“包卿既然举荐了谷珍,那其余爱卿可是异议?或者给朕说出来其它关于刑大夫的人选。”

这个时候已经是给“信党”的台阶了,果然一道身影站出来,道:“臣卞忌有奏,谷珍乃是安众望族谷氏的族领,相信陛下还未忘记三年前安众县谷氏一族横征暴敛,鱼肉乡里,是时,谷珍作为安众县令,谷氏一族这么做,谷珍一句监族不严玩忽职守怕是难以服众吧,今日刑大夫一位落入此人手里,陛下深思啊……”

顿时,大殿内有一道身影面色铁青,却是丝毫不敢发言,结合方才他是满脸笑容的表现。怕是这位便是谷珍。

武帝面色平淡,反问道:“那卞卿,你有合适的人选么?”

卞忌故作沉吟状,却是使了一道眼色朝着公子信的方向,示意着不要轻举妄动:“启禀陛下,卞忌这里也是无人可荐。”

“哦……”武帝这里也是沉吟了一声,意味深长。

公子信原先不解,不过转即看着武帝的脸色便是明白了。

包隺先举荐谷珍已经是占得了先机,这个时候要是卞忌先是质疑谷珍,再去推荐出自己的人选,怕是“仁党”那边就是无中生有,也会给卞忌推选的人选灌上几池子黑水,这样一来,即使卞忌推荐了人选,武帝也是多半不可能用的。

就似眼下那谷珍一般。

单单这卞忌一人的表现便是可以压下那谷珍包隺两人,可见其实在不是泛泛之辈。

卞忌自然是对“仁党”乘胜追击:“卞忌虽然难结交饱学之士,但是也深知国家公器绝不可交予心思邪恶之人,谷珍大夫依托借口,自卸安众县令一职,但是毕竟是有前科,似刑大夫一职,绝不能所托非人,请陛下慎重选择……”

卞忌这一句话将自己甩手的非常爽快,其后又是一句话堵住了“仁党”攻讦自身的借口,并且使“仁党”如果没有非常适合的人选,怕也只能看着这刑大夫一职位落手于他人了!

这卞忌……的确是不凡……

当下也是有人对这卞忌的手段十分钦佩。

当下那些“仁党”的确是不做声了,即使是长公子自己也是恶狠狠的朝着公子信那边瞪了一眼,却是没有想到那位往日并不受自己待见的皇六子却是用方才自己看他们的眼神看着自己。

“诸位爱卿就没有其它的建议了么?”武帝再一次问道。

果然,没有人答话。

还是沈案看周边逐渐冷场,站出来说道:“陛下,臣平日多参与刑部一事,既然暂时无人可用,那臣就请暂行刑大夫一职。”

这样一来,无论是“仁党”亦或是“信党”都是脸色稍稍平缓了一些,虽是没有落到自己这边,但是也没有落到对面的手上,这样一看来,两相都没有得到便宜。

“朕看也只能这样办了……”武帝同意道,“那诸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刑大夫一事有了暂时的解决之后,武帝也索性没有其他的事情商议,便是按照规制说了这句,要是诸位大臣们不站出来进行上书议事,十息过后,武帝便是可以起身退朝了。

长公子看着林玧琰顿时扬起一丝笑意,似是再说:“等着吧……”

随即便是对着原先包隺的所在的方向使了一个眼色,那包隺便是再一次站出来:“臣有事上奏,原监察史监罗蝾,即刑大夫罗士成之子,在行事公事中,被六皇子公子琰刻意折辱,以至于罗蝾致仕甚至原刑大夫罗士成致仕也是与此有关,望陛下明察,还忠正之臣一个公道!”

那谷珍也是站出来说道:“请陛下,臣附议,另因六皇子公子琰借出阁乔迁等,巧立名目,大肆收敛钱财,弄得满城皆知,是故原监察史监罗蝾才去公子琰的府上行驶监察之权,却是没有想到被公子琰施以裸刑,百般折辱,虽刑不上大夫,但公子琰这般肆意凌驾于国法之上,如陛下不严惩,恐日后国人必争相效仿……”

又有一人站了出来出言道:“臣附议,请陛下严惩公子琰!”

“臣附议……”

“臣附议……”

顿时接连数道声音站出来,对先前谷珍包隺所言皆是附议,请武帝严惩皇六子林玧琰。

林玧琰目光灼灼,看着这些人影,不用多说,敢在这个时节把此事拿出来讲的,肯定不是一般人,以“谷珍”“包隺”为首的附议的,几乎都是那“仁党”了。

【好……仁党,林玧仁,这笔帐我记下了!

林玧琰在心中也是暗暗将这些身影的面目记下。

龙座上的武帝却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大殿下的众位大臣,问道:“还有何人附议?”

何人?

而不是爱卿……

不过不乏有不开眼的往上撞,似乎是在逼迫武帝表态。

“臣等附议……”又是四五道身影站出来,皆是“仁党”,附议先前“严惩六皇子公子琰”一事。

武帝看向那长公子林玧仁也是问道:“公子仁,你的意思呢?”

听到父皇问自己的话,林玧仁也是上前两步,看了一眼公子信和林玧琰一眼,说道:“虽说刑不上大夫,但是儿臣认为六弟此事影响颇为恶劣,如果不惩戒一番,恐怕我武国……武国国将不国!”

既然是想着给老六定罪,林玧仁也是不怕把事情往大了说。

林玧琰的眼睛虽是看着林玧仁,不过余光却是扫着二皇兄公子信,眼下“仁党”的攻势已经是全然使出来了,那作为对头的“信党”岂会不出手?

不过这一次林玧琰倒是猜错了,公子信这一次似乎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自己的这位二皇兄,从方才到现在,都是没有将视线移到这边来。

那一边的林玧仁也是对公子信没有立即出言反驳颇为意外,因为往日里当自己提出来自己的政见来,肯定是第一时间提出来不同的政见,再者说了,今日自己这边的人之所以如此,便是为了攻讦“信党”那边的皇六子公子琰。

“难道是……老二怕这件事牵连,决定把老六放弃掉?”

不怪乎林玧仁这么想,因为在前几日,这位“爱惜羽毛”的长公子便是将声誉尽毁的原监察史监罗蝾给抛弃掉了。

【看来是了……老二的确是想抛弃掉老六了,老六,这个时候我是该同情你还是可怜你……

林玧仁等了几息,还是没有见到公子信表态,如是内心笃定道。

公子信没有说话,坐在龙座上的武帝却是开了口问道:“公子琰,收受贿赂大肆敛财,折辱官员肆意国法,你作何解释?”

林玧琰冷冷的扫了一眼那些“仁党官员”,也是心中微微怒意,朝着武帝应道:“儿臣年少不知事,肆意妄为了一点,这件事……儿臣铭记于心!”

武帝,自然也是听出来了这句话中的“铭记于心”,既然林玧琰已经认错,这件事再追究就怕是不合适了。

不过长公子林玧仁怕是不会这么轻易放手,而是对武帝继续说道:“父皇,此次朝中可是有不少大臣向六弟行贿,此风不煞,怕是危害武国之社稷,儿臣手里尚有一份名单,乃是朝中某些官员向六弟行贿的,既然六弟都承认错了,这些牵连此事的源头,怕是也不得一并追究了……朝中上卿卞忌客卿智伯,谏议大夫苟午涉皆是名列其中。”

“臣等附议,请陛下肃清吏治!”

原先“严惩公子琰”附议的众位朝中大夫也是再一次陪同长公子林玧仁附议“肃清吏治”。

【二皇兄这是还不打算出手么?

原先,自己遭受长公子林玧仁发难的时候,毕竟是没有牵扯到二皇兄,他不出手,林玧琰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眼下,长公子已经将战火燃烧到了真正的“信党”了,这位二皇兄居然依旧没有出手的打算,这可就令人深思了。

毕竟,上卿卞忌客卿智伯谏议大夫苟午涉都是“信党”在朝堂之中的中坚力量,这样的存在,公子信怎么可能放开,任由“仁党”攻诘不管?

要是真的这样做了,今后还敢有人投靠公子信作为“信党”么?

不得不说,没有了“信党”的针锋相对,“仁党”不过是十几个人,便是似乎完全把握住了朝堂的舆论导向,就是武帝,也不得不在意这道声音了。

不过武帝似乎不是一个随意决断的人,看着公子信,问道:“老二,这件事你怎么看?”

【是在等着父皇这句话么?

当方才林玧琰从那几名被长公子林玧仁亲自点出来的“信党”人物脸上全无慌张之色的时候,林玧琰便是明了,这一切恐怕还未脱离自己这位二皇兄的掌控中……

第十七章 旬朝议事(三)

“儿臣认为……儿臣认为正如皇兄所说,武国吏治的确是到了非清理不可的地步了!”

公子信站出一步,故意顿了顿语气,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过长公子林玧仁已经察觉到了不妥之处,【老二这是要做什么!

林玧仁心中不喜,反是有些隐隐忧虑,这种危机感油然升起,不由得,林玧仁的额头上便是泌出了汗珠。

公子信看着林玧仁这副样子,也是略觉好笑,【这就开始担忧了么?还没有亮出底牌呢?

“皇兄,你说呢?”公子信反问长公子林玧仁一句。

从心里,林玧仁想否决这句话,但是“肃清吏治”这一议题,明明先前他也是对此义正言辞的赞同了,现在收手了,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一想到这里,长公子林玧仁才迟疑的道:“二弟,这是在赞同皇兄对上卿卞忌上卿智伯谏议大夫苟午涉等人参本?”

林玧仁唯唯诺诺的声音已经是在表现出来内心的不安了,仔细回想,老二手中似乎没有自己的把柄啊,那老二这么说,绝非是想配合自己折了“信党”重要成员的心思。

那老二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林玧琰看着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自然是察觉到了其中攻防位置的变换,也是看了自己这位深藏不漏的二皇兄一眼。

【原来是在等这个机会……

林玧琰笃定二皇兄手里应该有一份扭转目前朝堂局势的东西,之所以先前不拿出来,致仕不想背负“党争”“陷害长公子”的罪名,眼下配合着长公子先前“肃清吏治”继续说下去,怕是这位二皇兄应该是要绝地反击!

【看来二皇兄手里的东西应该足够有分量啊!

只见公子信风轻云淡的脸色,微笑着看着长公子林玧仁说道:“大哥要为武国江山社稷,肃清吏治,整顿朝堂,皇弟自然是赞同的……”

公子信故意顿了顿,然后便是看到了长公子林玧仁的脸色稍稍缓释了一份,似是心中一颗巨石落地,却是没有想到公子信却是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上卿卞忌客卿智伯,谏议大夫苟午涉何罪之有?”

“行贿之罪!这等腐蚀国家公器的罪行如不尽早整理,怕是武国将会深受其害,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难道二弟不清楚?”

公子信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并非是皇弟不清楚行贿的危害,而是皇兄你不重视兄弟情谊受了他人蛊惑,平白的将脏水泼到自家兄弟身上……”

这句话的严重性便是在说明长公子林玧仁不顾同室之谊,毕竟是身在皇室,对这事颇为忌讳,要真的构成此类的重要,怕是宗府都要插手进来,对长公子林玧仁进行说教。

奈何林玧仁没有办法从正面辩驳,因为先前要“惩戒公子琰”“肃清吏治”的主导者便是他。

林玧仁强行辩解道:“正是皇室子弟,方才需要以身作则,我身为长公子,对你等皇弟自有管教的责任,大臣们顾及皇室,才没有指出来,我再不指责出来,怕是等到老六肆意地无法无天的时候,还是有人对此等行径不作声!”

不得不说,林玧仁这句话已经是在公子信的可以引导下隐隐得罪了两类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仅仅是开罪林玧琰,而且还是指责朝中多位大夫毫不作为,见到违法乱纪的事情不敢指出来。

所以当下听见长公子这样说,其中不乏有人对着长公子摇了摇头作叹息状。

公子信看着长公子林玧仁流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神色:“并非是我等皇弟不服皇兄的管教,实在是皇兄被身边的人蒙蔽了眼界,因此才会……这般帮助宵小之辈构陷皇室宗亲血脉!”

“公子信,你这是什么意思!”林玧仁神情怒气暴涨,朝着公子信喝道。

但是公子信却是对此毫无动容,朝着武帝所在的方向俯身道:“长公子,这个时候皇弟奉劝你一句,自己揭了其中被别人蛊惑的事实,省的引火烧身……”

“你……真是胡言乱语!不知你今日为何这般说,莫不是向岔开话题,其实你心中压根不想对上卿卞忌客卿智伯与谏议大夫苟午涉等人治罪?”长公子林玧仁突然道。

“上卿卞忌,客卿智伯,谏议大夫苟午涉何罪之有?”公子信问道。

“行贿之罪!”

“向何人行贿?为何行贿?”公子信再问道。

向何人行贿这并非是有多难回答,先前长公子已经是多般说出来了,便是皇六子公子琰,但是为何行贿,这就并非是可以随便回答了。

不过公子信却是没有给林玧仁这个回答的机会:“昔时天下诸侯皆服于共主周王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诞礼王子寿宴,年岁供奉皆是按照规章礼制而来,昔时我前雍国,依旧保持了此等礼制,不过至武国以来,宗法便是稍稍不如前者严谨,但是诸侯礼节依旧在内,武国称帝,虽是帝制,但是碍于国情,理应参考前朝礼制,皇子出阁乔迁,百官送上贺礼,何罪之有?”

“其无罪,反合乎礼节尔!”公子信自问自答道:“再者,六弟刚出阁,虽有皇子之名,但尚未参与朝堂政事,所涉及的也非关乎国家公器之权柄,试问皇长兄,你所说的诸位朝中大臣行贿,为何行贿,所得什么,一介刚出阁的皇子便是能够据皇长兄所说接受这般行贿,那试问皇长兄你我出阁多年,参与政事也是多年,岂不是……”

“胡说,我可没有受贿!”长公子林玧仁叫嚣道。

公子信对此却是一笑:“我可没有说皇长兄受贿,皇弟的意思是说六弟这刚出阁的皇子便能够受贿,那你我这等出阁多年的皇子岂不是见过不少行贿的大臣,那请皇长兄大公无私的举几例吧……”

“你方才……”长公子林玧仁已经是额上泌出豆大的汗珠,却是欲言不说。

【你方才想说的这个意思分明不是这个么?

公子信看着林玧仁,也是暗无着迹的扬起了嘴角。

不过这件事上还不足以击垮长公子林玧仁:“行得正坐得直,我从未亲身经历行贿之事,老二你要是没有实际证据,就少在这里胡说!”

朝堂上诸位大臣看着长公子林玧仁和公子信之间的针锋相对,也大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其中多是对长公子的表现不满。

不过即使知道在朝堂上与长公子林玧仁的争论已经引起了朝中诸位大臣的反感,公子信也就不打算就此停住,而是看着林玧仁露出最后的笑意说道:“既然皇长兄不清楚行贿之事,可见长公子府邸的下人已经将皇长兄的双眼蒙蔽到什么地步了!”

“老二,不要信口胡说!”林玧仁说出此句。

“公子信,你可有证据?”连坐在龙座之上的武帝也是开口问道,想要结束面前这一场似乎是毫无意义的争吵了!

公子信看了一眼长公子林玧仁,随即视线便是移到了武帝那边,道:“儿臣,自然是有证据的!”

【重头戏来了!

一边冷眼旁观的林玧琰知道自己这位二皇兄是要拿出来手中的底牌了,随即也是视线盯着这位二皇兄。

只见公子信从怀中拿出一封帛书,高声道:“原监察史监罗蝾,即刑大夫罗士成之子,前日送到我府上一封帛书,其中便是对他与六弟之间的误会做了解释,听闻六弟已经亲自到罗府告罪,他也是在这封帛书中对六弟表达了歉意,另外,也是在帛书中说了罗蝾身为监察史监在长公子府邸中的所见所闻……”

公子信点到为止,稍稍停住话语。

【哈哈……这一手真是没有想到!

林玧琰也是在心中乐道,实在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是罗蝾给了二皇兄最为关键的证据,更让林玧琰佩服的,拿到如此关键的证据,二皇兄居然还这么沉得住气,先是林玧琰自己受到长公子林玧仁的发难,随后又是“仁党”对“信党”重要官员的“吏治肃清”,甚至是二皇兄和长公子林玧仁的针锋相对都是一步步让长公子落入设计的陷进之中。

这份心思,实在是算计的人有些可怕啊……

不过隐隐间,林玧琰也是冒出来了一个念头,难道二皇兄从自己出阁的时候,便是开始这般算计了,难道自己从宗府出来,答应了二皇兄的邀请,便成为了这场局里的棋子?

莫名的,林玧琰也是对此深为愤愤,即使最后的结果很让自己满意,但是莫名的做了一回棋子的感觉真的是让人不爽啊!

公子信扫视了场中众人,尤其是关注了“仁党”的重点人选:“罗蝾在帛书之中详细说明了长公子林玧仁受府中常客谷珍包隺翟日区白圪历子,长全等十数名朝中大臣的蛊惑,允许臣属在各自的家族内横征暴敛,肆意妄为,长公子为其包庇,其中家破流亡者,数百户,这些人却是又被这些当朝的大夫常常整户灭口,单单谷珍谷氏一族安众一案,时探查被迫害者共有三十余户,皆是无故被灭满门,其中血腥辛密,不难探查,有幸存孤子,被罗蝾收留,皆可作为人证!”

第十八章 旬朝议事(四)

居然会是罗蝾……

长公子也是没有想到,公子信手上的最大把握居然是会是罗蝾传给的实证,不过让长公子没有想到的是,罗蝾在投效长公子府邸的期间,居然收录了那么多“仁党”官员的罪证,甚至是收养安众谷珍谷氏一族灭门留下的孤子!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罗蝾早已经生出来了异心?

长公子来不及细想,便是被武帝的一声怒喝打断了所有的思绪:“把罗蝾的上言给朕拿上来!”

随即高锦便是下了台阶,从公子信的手里拿到了那封帛书,然后传给了武帝。

武帝盯着那封上书足足数息时间,然后看着林玧仁:“公子仁,你可知包庇纵容之罪!”

言语之意颇为明显,已经悄然间给林玧仁定罪了。

林玧仁哪里肯认罪,当下回道:“父皇,这绝对是老二和那罗蝾构陷儿臣,绝对是这样!绝对是这样!父皇……你要相信儿臣啊!相信儿臣啊……”

闻言,武帝更是暴喝:“构陷?罗蝾都已经用身家性命担保了!你长公子督下不严,纵容府里人物与朝官勾结,谷珍包隺你们也真的是好本事啊,鱼肉乡民,草菅人命真是将王法毫不看在眼里!来人,给朕将谷珍包隺一应人等拿下!”

顿时,羽林军大统领赵靖,这位武帝的心腹爱将,便是领着宫廷侍卫进了宣政殿,拿下了谷珍包隺等人。

“臣等知罪……臣等知罪……望陛下宽恕……”

那谷珍以及包隺等人甚是胆小,一看见羽林军大统领赵靖以及押解着自己的宫廷侍卫明晃晃的甲胄和刀剑,那谷珍和包隺立即跪在了地上,向武帝告罪道。

看着这些人都已经是跪在了地上告罪,长公子林玧仁已经是瘫坐到了地上。

公子信退后两步,回到原本的位置,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了!

武帝看到长公子林玧仁这副样子,也是怒其不争,一副铁不成钢的姿态,对着赵靖说道:“长公子督下不严,令其在府邸内闭府思过,并罚去一年俸禄,至于府中赵让等人,告知宗府处理,谷珍包隺等人皆是按照武国刑律,严惩!”

严惩二字,便是杜绝了“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的旧例!

国相百里槐等人也是点了点头,这一场风暴终究是来了,却是没有想到这位长公子林玧仁居然在这场风暴中会是这样的败落之快,这一场以“皇六子”为核心的权力斗争中,怕是长公子林玧琰彻底输了。

原本长公子府邸核心人士赵让将会被宗府处理,以及“仁党”的重要成员谷珍包隺等人皆是被拿下了,而反观先前在“仁党”气势汹汹的“信党”成员却是一个都没有损失,如此反复,众人也是刊载了眼里。

日后很长一段时期的朝堂,怕是只能见到公子信一人了……

对于这种结果,众位大臣也是唏嘘不已……

羽林军大统领赵靖也是让人搀扶起来了长公子林玧仁,并且善意的提醒了一句:“长公子,这里毕竟是宣政殿,还请殿下振作一点……”

“长公子仁,你可认罪?”武帝再问一句。

长公子闻言,先是看了一眼公子信,顺带着恶狠狠的眼神扫了一眼林玧琰一眼,便是有气无力的应道:“儿臣……知罪!”

“既然知罪,那便给朕好好的在府内思过!”武帝道。

长公子林玧琰俯身:“喏……”

武帝将视线看向了国相百里槐,问道:“百里相,可有其它事了。”

国相百里槐也是看够了这一场宫廷闹剧,却是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醒武帝:“陛下,邓国深受深受'红巾之乱'祸患,邓王请求武国出兵镇压叛乱。”

邓国,位于武国以南,都城襄,又称邓城,与荆楚接境。

至于红巾之乱,便是原楚国内爆发的一场国民暴动,举事者自称是“太平天公”,乃是火神祝融之后,楚国数代国君不仁,楚国的权势又多是被世家大族把控,这些人占据一方,制定各种私人定律,多半是剥削封邑内的百姓的条例,因此楚国百姓对这些世家大族深恶痛绝。

这太平天公似乎是罗地人氏,趁楚国人心不稳之时,举兵而起,顿时楚国百万被那些世家大族剥削的平民揭竿而起,响应这太平天公的号召,太平天公占据罗地初步建立政权之后,便是整顿人马北上,朝着楚国旧都郢都进军。

声势浩大,据说从事者达到百万人,楚国军队节节败退,最后迫使楚王迁都,逃离了郢都,逃亡了楚东建立新政权。

而太平天公也是经过八个月的围攻,终是在楚国人手里夺得了郢都,这才正式建立争权,国号“荆”。定都郢都,这太平天公自称封号乃是火神祝融赐下,拒不改号,不过为了奖励在攻伐楚国的诸位将士功劳,这位太平天公大肆分封,前前后后封了几百个诸侯王,大者似太平天公的主要将领皆是上十万户封邑,小者不过数百户甚至数十户封邑。

不过一应封号皆是王号。

这也是自楚西至大河流域,诸多诸侯国皆是废除原先的侯爵封号,改称王的原因,一个以前看不上眼的泥腿子现在都称王了,那我们这些出身高贵的贵族怎么能够不称王号,因此似武国周边的邓蓼析夔随等国也是自称王号,武国也是因为如此,才对内改称帝制。

这红巾之乱如今前前后后持续了十数年,这荆国也是声势越来越大,甚至隐隐超过了当年洛水问鼎的楚王所在的楚国之势。

而且在这几年内,隐隐有着进军江北的趋势,邓国占据南郡最富饶的北境,成了荆国北上的阻碍之地,因此对这口肥肉,荆国也是垂涎已久。

邓国也是因为如此,布局兵力的重点是在荆国一部,这也是武国为什么如此放心的在南境只布局一支新野军的原因。

但是现在邓王告急,可武国也并非是适宜出兵的时候,北部南阳军方城军拱卫武国北境,防止晋韩氏突袭武国,这也是武国任何情况下不可随意调动的军队,至于布置在武国南境的新野军一旦出兵沔水以西,怕是整个武国南境的防卫就成了无兵卒戍守的空心地带,万一陡升变故,一支敌军乘虚而入,武国南境岂不是如入无人之境么?

这等损己不利己的行为,武帝岂可轻易出兵。

不过邓王告急,也不可不在意,万一邓国要是告破,那武国南面的屏障岂不是直接被荆国攻破占领,整个武国岂不直接是暴露在荆国北上的军队之下,到那个时候,南有蓄势已久的荆国,北有虎视眈眈的晋韩氏,恐怕武国将会再一次面临多年前晋韩之难的危境!

武帝仔细权衡,便是说道:“百里相,擅自出兵进入邓国边境,恐怕非是良计,不如这样,让新野军陈兵邓武交界之处的樊地,以观邓国局势,这样可好?”

百里槐想了想,觉得如此已经是完备之计,当下便是应允了,毕竟武国不可能倾尽可能致使亡国的兵力帮助邓国抵御荆国的军队。

因此这般权宜之计已经算是上谋,百里槐欣然同意之后,便是朝着武帝行礼,众大臣也是因为今日朝议上接二连三出现的事情实在太多,也是一一以无事可奏向武帝告退。

大殿中外人一一走后,独留下长公子林玧仁,公子信,原本林玧琰想随着诸多大臣一同告退,却是被二皇兄公子信出言留下了:“难道六弟就不想看看皇长兄作何解释么?”

林玧琰这才留住了脚步。

待大臣们走后,那位正襟危坐在龙椅之上的武帝,也是稍稍倾后,靠在了龙椅背面,看着台下,几个皇子谁也没有作声,武帝这才开口说道:“这一次过了!”

语气之中,任谁都能听出来其中的微微怒意。

这一次长公子林玧仁和公子信在朝堂之上的针锋相对,已经是触及到了武帝的底线,即是将武国皇室最为不堪的一面——“党争的残酷和尔虞我诈”展现给了武国的诸位朝臣面前,这一点损害皇室颜面的行为不仅让诸位朝臣心生反感,也是让这位武帝反感了。

公子信却是问心无愧的站着,不管这一次武帝说的是谁,这一次公子信都是以一个“被动者”的姿态进行反击的,于此相比先前咄咄逼人的长公子林玧仁才是过了。

眼下这种情况,让长公子林玧仁首先开口说话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反正公子信也是笃定长公子林玧仁是忍不住的,即使明知首先出言的人绝对讨不了好的情况下。

这不,公子信只是这样想着的时候,长公子林玧仁便是站了出来对武帝说道:“父皇,这一次分明是老二逼人太甚!”

“逆子,住口!”武帝一声怒斥,朝着长公子林玧仁便是道:“难道你还不知自己的过错么!”

武帝一声“逆子”彻底让这位长公子的心急速跳动起来了……

第十九章 朝议落幕

武帝暴怒之时,将手中攥着的公子信呈上来罗蝾的帛书摔倒长公子林玧仁的面前,怒喝道:“看看你做的好事!”

长公子林玧仁面色惊惧,跪在地上向前跪行两步,拿到了罗蝾上书的那封上言帛书,仔仔细细的看上几眼:“居然是……”

林玧仁在这帛书之上看到的居然和先公子信前所言的的不尽相同,其中也还有着出入,而这一点出入却是让武帝雷霆大怒,便是罗蝾在上言帛书中所说,派遣罗蝾前往公子琰府上稽查的命令是长公子林玧仁暗示的,而似谷珍包隺之流的贪赃枉法鱼肉乡民不过是顺带一提,甚至连公子信信誓旦旦的“谷珍谷氏一族在安众灭门三十户”的事情在这上言帛书之上根本提都没有提。

【公子信啊,你真是好手段啊,凭借着一封上言书帛几近将我“仁党”一网打尽啊!

林玧仁也是心中微怒,实在是没有想到公子信假借罗蝾上言书帛里的“长公子林玧仁肆意残骸同宗兄弟”这一讯息,料定在朝堂上父皇不想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因此才选择了顺带提一下“仁党”重要官员肆意妄为鱼肉乡里的事情,这些事情怕是有,但是老二笃定了父皇不会这这件事去细查,毕竟一旦查下去,很有可能长公子自己也要折了进去,因此才夸大了其中的前后事情,让“仁党”谷珍包隺等人无从辩解,也能够让武帝下令将这些人押下。

这一环扣一环,让长公子林玧仁一看到罗蝾上言帛书所写的,便是突然明白了,一下子心悸的看向公子信,才咬了咬牙对武帝俯拜道:“儿臣知错,恳请父皇责罚!”

长公子林玧仁现在是清楚了,明知现在已经落入了老二公子信的圈套之中,根本没有办法强行辩解,只能以服软的姿态对父皇告罪道。

林玧琰和二皇兄公子信挨得比较近,当下便是听到了这位二皇兄舒释一口深气声音,看来长公子林玧仁对父皇告罪便是已经达到了二皇兄的目的,至于接下来,让父皇严惩长公子林玧仁则是可想而不可成的事情了,毕竟父皇先前便是以“府中骄奴赵让等人勾结朝臣谷珍包隺等人蒙蔽长公子林玧仁”的罪名在朝堂上对着国相百里槐,左相沈案,右相明子夫监察史大夫夏无怯以及诸多朝臣面前定罪了,其中理由不难猜测,怕是这位长公子折了进去。

这一点二皇子公子信也是早有预料,不然一开始的矛头就不是对着“仁党”重要官员谷珍包隺等人了。

“回府闭府思过吧,学学你的老三老四老五他们,别整天的心思落在争权夺利上面!”武帝教训道。

“喏!”长公子林玧仁一应接下。

【不过父皇这句话怕也是对二皇兄说的吧……

林玧琰站在公子信的身旁,却是发现自己这位二皇兄似乎没有听出来这层意思,面色平静,目光亦是。

武帝看着大殿中的这几道身影,莫名的在心中叹息了一声,缓缓开口说道,显得有气无力道:“你们退下吧……”

几位皇子这才退下去。

武帝看着几人退去的背影,也是将这声叹息明面上表现出来,身边的大侍监高锦见状,立即奉上了一杯茶水,武帝接过茶水,抿了一小口便是放下了,缓缓问高锦:“高锦,你说朕至今不设东宫太子是不是错了啊……”

高锦岂能回答是:“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高锦不敢妄言……”

武帝对高锦笑笑道:“让你说就说。”

高锦这才俯了俯背,朝着武帝想了一回了才说到:“陛下春秋正盛,东宫太子不立,武国储君未决,自然并非是迫在眉睫的要紧事,不过引起来了一些不便也是无可避免,有得也有失……”

“呵呵……你这话说了也是和没有说一样……”武帝干笑道,不过随即朝着宣政殿的大门看着,说道:“都认为这个位置掌握武国四境,却是没有看见这几十年来,朕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耗在了这一方小小的宣政殿之中……”

高锦劝慰道:“那是因为陛下是一位勤于政事的好帝王……”

“好帝王?”武帝自言自语的反问了一句,随即说道:“但是如今武国环伺皆敌,百姓常常因为战乱迁徙,民不聊生,那些贪官污吏,尚使百姓不能安居乐业,朕还是一个好帝王么?”

高锦微笑着应了一句:“自然是的……”

“朕不想自欺欺人……不过武国的确是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候了!”

……

王宫之外,一出宫门,长公子林玧仁便是朝着公子信恢复了暴戾脸色,可是公子信却是没有正视这位长公子,林玧仁哪里能够人手,当下啐骂了一句。

公子信当作没有听见,而是领着林玧琰走向了自己的宗卫队之处。

路上公子信看着林玧琰笑着问道:“六弟,今日二皇兄可是为你出了气,满意么?”

林玧琰也是笑着回道:“二哥今天应该是不止为了小弟出气吧?”

公子信笑笑:“皇兄这样做,不论如何,终究是帮了六弟出了一口气……”

林玧琰想了想不由得提醒道:“二皇兄,你今日这样做,就不怕父皇认为你逼迫长公子那边过于了么?毕竟今天父皇那句话,可并非是对着长公子一个人说的。”

公子信却是毫不在意。脸上的笑容为减去半分:“那又如何?终究是他不争气而已……皇位终究是德才具备者居之……”

林玧琰实在是没有想到二皇兄居然会是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番话,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皇位的势在必得,难道就不知道此事对于诸位皇子来说,彼此间更是忌讳,林玧琰未说话,便是能够听到二皇兄那边又是传来了一句话:“不过六弟能够提醒这一句,怕是在六弟心中,认为为兄比那草包更适合武国的皇位,难道不是么?”

林玧琰对二皇兄这句话倒是点了点头,的确似长公子林玧仁,对比手段一环扣一环的二皇兄,用草包来形容他的确是再合适不过!

看着林玧琰也不答话,公子信也是点到为止,当下告别了林玧琰,在宗卫长卫良的保护下上了马车,似是想到了什么,在马车缓缓移动的时候,掀开马车侧窗的帘子看着林玧琰说道:“六弟,今日刑大夫罗士成一家将会离开宛城,走南门,你若是想要送别,现在赶过去南城门外三里亭那边候着便可……”

听着这句提醒,林玧琰也是朝着二皇兄这边谢了一声。

然后便可以看见卫良驾着马车而去。

荆翊已经是走到了林玧琰身边问道:“殿下,现在是要回去么?”

林玧琰摇了摇头,回道:“去南门外三里亭。”

荆翊点了点头应道。

……

宛城某处,从宣政殿出来,公子信并没有赶回府邸,而是来到了这处隐秘之地。

卫良等人在周边看守着,不多时便是有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到来,矮的是一个稚子,高的却是头戴一斗笠,黑纱这除了两旁。

卫良眼神犀利,依旧是对着此人看了好几眼,确定身形以及脸庞轮廓之后,才说到:“殿下在里面等着你,进去吧……”

两道身影才是进了公子信宗卫队的重重包围之中。

公子信正在凉亭之中喝茶,那斗笠身影笑着说道:“看二殿下这样子,看来今天在朝议上应该是成事了……”

闻言,公子信放下来杯盏,看着来的人身影说道:“你可算是来了,本以为今日你就要离去,怕是不会来见本公子一面了……”

“怎么会,二殿下大恩大德,我怎么会不会亲自来答谢二殿下呢?”那人坐在公子信对面,让旁边那位稚子倒上了一杯茶。

然后缓缓脱下了斗笠,面容清晰的露了出来,赫然是刑大夫罗士成之子,原监察史监罗蝾!

公子信看着罗蝾,缓缓开口说道:“林玧仁那草包绝对不会想到昔日自己认为的马前卒,居然会是成为自己落下跟头的最重一击,要不是你也是找上门来,本公子也不会想到,原先‘仁党’最该重视的人绝非是谷珍包隺等人,而是你,身为‘仁党’马前卒的刑大夫罗士成之子,原监察史监罗蝾!”

罗蝾笑了笑回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是在下在‘仁党’诸位朝臣中表现的太过惹眼,二皇子绝非良辈,说不定第一个想要处理的人便是在下……”

公子信故意笑道:“你还真是睿智……”

罗蝾对这句虽是夸奖,但是其中毫无欣赏之意的话也是不可置否,装作没有听见说道:“这件事,长公子欠罗某的债务已经是悉数还了,剩下的便是罗某向二殿下讨债了……”

公子信笑笑道:“你的事,可和本公子没关系,冤有头债有主,宛城内折辱你的是我六弟公子琰,而绝非是本公子……”

罗蝾却是回道:“二殿下认为在下原先是长公子的马前卒,那皇六子公子琰又何尝不是二皇兄手中的棋子呢?先前二殿下说过,冤有头债有主,宛城折辱这笔帐我是要记在二殿下头上的,至于公子琰,虽是折辱了我,也是受了二殿下的利用,当然,他欠下来的债,我也会一并收回来的……”

第二十一章 天下大势(二)

“晋赵氏不关注中原内部的诸侯相互攻伐?”林玧琰问道,毕竟似如今这等乱世,手中握有强大的武力,不想吞并小国也是难以想象。

罗大夫也是知林玧琰心中所想,说道:“或许并不是并不像关注,而是实在是无力关注,晋赵氏所在,面临着中原北境的鬼戎林胡鬼方楼烦等部落,这些异族部落上马为兵,下马为民,晋赵氏虽然是实力极强,但是对付这些异族部落,还是有些捉襟见肘……因此晋赵氏的主要军队是在晋赵氏封邑的北部,曾有中山国趁晋赵氏南部兵马极少,便是出兵侵占,结果却是让晋赵氏在北境通向中山国的沿途中放开了一条口子,有意引导异族部落前往中山国侵略,中山国因此一蹶不振,最终被多国吞并,而晋赵氏却屹立在中原北方,可见其军队之强。”

闻言,林玧琰点点头,这晋国要是没有被三家分晋,中原能够有哪家抵抗?

一想到此,林玧琰问道:“那武国呢?在诸国之中究竟是什么地位?”

对此,罗士成也是直言不讳说道:“似齐楚晋乃是当时强国,即使各有事端,但大国之风依旧犹存,其次便是燕鲁宋卫郑鲁吴越巴蜀等国,这些国家或因为人口众多,或因为军队强盛皆是属于当世二流国家从某种意义来说,我武国也是属于此列,但受前些年晋韩之难的影响,便是国力不复往日。”

“竟然只是如此?”林玧琰无法想像,偌大的武国居然不属于当时二流诸侯国的名次。

罗士成却是点了点头:“虽是难以启齿,不过武国实况的确是如此……”

林玧琰仔细衡量,对于这几日武国国力的贫困也是有所见闻,似谷梁丘这等名满武国的大儒,居然会是无法满足马车甚至是牛车代步的待遇,似武国国都宛城,外城墙居然会是因为年久失修而显得破烂不堪,试问当今强国哪会有如此的景象?

“罗大夫可有良策强国?”林玧琰也是问道,毕竟似他这等对当今之世一知半解,很难知道怎么样去富国强兵,即使心中也似乎是有点头绪,不过现在的林玧琰旧居王宫之内,方才出阁,对于外界所知甚少,贸然付诸行动,恐怕会适得其反。

“殿下可知道晋魏氏得吴启方得三晋之首的典故?”罗大夫问了一句。

林玧琰却是面色稍稍尴尬的摇摇头:“呃……不知。”

罗士成却是笑笑回道:“宫学多时儒家礼学之道或史家之学,怕是有些事还不清楚。”

听着这句罗大夫为自己开脱的借口,林玧琰也是笑笑,示意着罗大夫介绍这个典故。

罗大夫却是接着说道:“这吴启乃是卫国人士?先是学儒家。后因变故,弃儒从兵,此人从鲁国起家,为鲁国将击败当时强国齐国,后为鲁国不容,投入晋魏氏,晋魏氏先后任用此人为将为相,晋魏氏一举成为三晋中强国,晋魏氏也凭借一己之力,五万魏武卒在河西击败五十万旧秦国军队,旧秦国因此灭国!晋魏氏因吴启而强盛,即使现在的中原诸国,能够与晋魏氏的魏武卒争锋者,怕是难有……”

【五万破五十万……吴启!

看着林玧琰一副惊诧的样子,也顺带问了一句:“殿下可知道晋魏氏的魏武卒以及武国的武卒,皆是何人所创建?”

林玧琰迟疑的回答了一句:“难道是这位吴启?”

罗大夫点点头道:“正是,武国的武卒乃是晋魏氏派遣魏武卒中专门的将领扶持武国训练的,不过训练武卒的条件实在是苛刻,偌大的武国也是堪堪上万而已,比起晋魏氏的魏武卒,我武国的武卒还是差了一点的,原因最为重要的除了武国的国力实在是没有晋魏氏雄厚之外,怕是最关键的还是武国没有似吴启这等举世贤才坐镇……”

闻言,林玧琰也是不由得赞叹道:“这位吴启,真的算是无双国士啊……”

罗大夫对此言也是点了点头:“当世能够似吴启这般将兵家走到极致的人,寥寥无几。”

“若是我武国能够有这样的一位无双国士,真的就不似如今这般外忧内困的局面了!”林玧琰也是惋叹一声。

罗大夫也是惋惜道:“可惜啊,饶是这等无双国士,也难以扶持将倾之大厦,此人之贤能在晋魏氏也是难被人容,吴启后又投奔楚国,并且在楚国国内掀起一阵富国强兵的变法时期,楚国国运也因此有一阵的兴盛迹象,不过吴启的变法改制,牵扯了太多的楚国旧势贵族的利益,因此在支持吴启的现代楚王逝世之后,这位无双国士便是被楚国的旧势贵族联手处死了,楚国也因此陷入了旧势贵族把握楚国各地大权的危机之中。”

随即罗士成话锋一转,对林玧琰说道:“吴启虽死,不过当世妖孽人物,不知凡几,如果武国能够潜下心来,招贤纳士,未必不能似当年晋魏氏一般发觉一位似吴启人物。”

林玧琰看着罗士成,说道:“罗大夫这话怕是意有所指啊……”

罗士成也是点了点头,看着林玧琰说道:“殿下,罗某也识得一位国士之才!”

“就是罗大夫先前所推荐的那位韩悝?”林玧琰道。

果然,罗士成点了点头。

林玧琰却是露出为难之色说道:“实在不瞒罗大夫,今日朝议便是说起罗大夫举荐的刑大夫人选,便是这位韩悝,不过因为这位韩悝乃是晋魏氏一小吏,诸位朝臣认为实在是难以胜任刑大夫一职……”

罗士成对此似乎也是早有预料,说道:“那吴启当年由鲁投晋魏氏,尚不过一亡徒尔!陛下用或不用,圣裁独断,不过罗某也是要说一句实话,罗某与师弟韩悝相比,犹如秋之茅末比之参天古木!”

“罗大夫对着韩悝还真是推崇啊……”林玧琰道。

罗大夫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若是武国不用此人,实乃是无意于当年楚国自断一臂,处死吴启一般,甚至还尤胜,毕竟楚国之吴启,没有投奔他国……”

林玧琰听这话,也是深思起来,毕竟据他所了解,这位罗士成罗大夫也是武国朝堂难有的作为人士,似这等贤士都倍加推崇的人选,即使是一位小吏,应该也是有着不平凡的地方。

一想到此,林玧琰也是说道:“如果是韩悝来投奔武国,我一定会帮衬他的……”

罗士成对此笑了笑,怕是其中含义多半是不相信此时这位公子琰的力量:“怕是不够……似韩悝师弟这等国士,武国若不能以国士相待,他必然不会真心投效武国,还是得看陛下对此人是否重用了……”

“我懂了……”林玧琰点点头,然后看着罗士成极为恭敬的行了一礼:“今日多谢先生为琰解惑,琰感激不尽!”

罗大夫起身扶住林玧琰,说道:“殿下,不必如此多礼!”

林玧琰起身,对罗士成说道:“先生回乡,不过琰还是想请先生牢记,无论先生回乡待到何时,武国的朝堂大门始终为先生敞开!”

闻言,罗士成深为感触,虽然眼前这位公子琰这段时间内让罗府陡生不少变故,但是不可否认,这位公子琰的认错态度以及言谈举止让罗士成颇有好感。

“殿下,此番一别,怕是数年以后再见了,到时候希望殿下能够似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那般,成为武国的镇国柱石!”罗士成也是提出了自己的希翼。

对此,林玧琰点点头,本来混着当上一位混吃等死的皇子也好,却是没有想到这段时间对武国的了解,已经认识到如今的武国环伺皆敌,已经是走在了悬崖边上,稍稍不妥的举动便是会让偌大的武国从这乱世之中似旧雍国一样成为史书上极为暗淡的一笔。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到时候怕是他这位武国皇室的皇子也是不会有善终了!

“罗先生好走!”

罗士成点点头,随即说道:“殿下就不用送了,留步吧……”

林玧琰点了点头,罗士成这才转身走出了三里亭,随即便是看见罗士成上了马车,站在马车上,扶着车辙,也是遥望着身后偌大的宛城,不知为何,轻轻一叹,便是催促着马夫赶车。

荆翊看着罗府一族的人马走远,自家殿下已经盯着离去的方向,提醒道:“殿下,是要回去了么?”

林玧琰这才如梦初醒,看着荆翊回道:“回去吧,罗先生这一走,武国又是少了一位贤良之才!”

荆翊宽慰自家殿下道:“罗大夫不也是推荐了一位国士之才么?就是那位卫国的韩悝,看罗大夫那边推崇此人,可以推测此人必定不是昏庸无能之辈,说不定真是一位似那吴启一般的无双国士!”

林玧琰也是点点头:“说实话,对这位晋魏氏的小吏韩悝,我也是颇为好奇了,希望他真有罗先生说的那般不凡……”

荆翊点点头说道:“殿下,会的……”

林玧琰也是喃喃道:“希望吧……”

第二十二章 出行前夕

六月底,已经是在府邸中安安静静消停了数日的林玧琰突然宣布:“荆翊,纪武淳于启,你们要随着本公子前往宛城之外看看!”

“殿下不是刚从城外回来么?”几人也是惊诧问了一句。

林玧琰道:“我所说的宛城之外,并非是宛城城外,而是宛城以外的武国境内,似翼望山方城山或者是南方的新野!”

几位宗卫队也是劝解道:“殿下,这件事还是等温先生从阳地回来再说吧……”

“不行!”这位公子琰殿下也是一口回绝,说道:“温先生怕是一时半会儿在阳地不会回来了,这样吧,我们先去阳地找温先生可好?”

几位宗卫百夫长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随即看着这几位宗卫默认同意了,林玧琰也是安排道:“如今武国境内并不太平,所以得带上一些宗卫府邸里也要留些人看家,这样吧,淳于启素来稳重,就留在府邸里照看吧,荆翊与纪武你们两人和我一起走!”

荆翊三人点了点头,随即荆翊开口问林玧琰道:“不知殿下要带多少宗卫前往阳地?”

林玧琰想了想说道:“不宜带少,当然也不宜带多,否则路上也是说不定断粮了,这样吧,抓紧时间制作干粮,我们尽早去找温先生,宗卫们大概带上二十个便行了!”

公子琰这吩咐一下去,整个府邸便是运转了起来,荆翊精心挑选了一些宗卫,而府中的下人也是抓紧时间制作干粮,准备公子琰带上自己的宗卫队前往阳地自己的封邑寻找温向衡。

也不知道荆翊在那里淘来了一副武国的地图,虽是有些破旧,不过终究是能够继续使用的,林玧琰观摩了许久,也是精心挑选了一条线路,即是先从宛城南下,走淯水前往淯阳,然后向东走旱路,前往泌阳(阳地)。

诸位宗卫也是知道自家殿下这这条路线也是绕了一个大圈子,不过还是能够在接受范围之内,也就没有说话便是应下了。

不过荆翊还是提醒道:“殿下,这样一来,我们前往阳地的路程可就是凭空多出来一倍了,原本五日的行程安排怕是不够用了!”

林玧琰却是看着荆翊说道:“哪有?记住宛城至淯水的码头不过是十几里路,到了淯水租上几条船顺淯水南下,记住我们走的是顺流,这样一来到淯阳的时间不过是一两天,顶多也就是额外加上一两天的行程而已!”

荆翊几人想想似乎也是对的,不过荆翊还是笑笑说道:“就是怕路途颠簸,殿下有些受不了……”

这位殿下顿时换了脸色,看着荆翊说道:“我要是路上说出半个不字,你们就直接把我扛回来,我再也不说出宛城这样的话了!”

意识到自家殿下可能有些动怒了,这几位宗卫百夫也是不敢在多言什么。五月最后一日的晚上,便是将所有的东西准备好了!

可是看着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东西,林玧琰也是发了怵,看着荆翊喝道:“我们是阳地看温先生而已,又不是要搬家,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荆翊也是不解的问道:“殿下觉得多么?毕竟这一次携带的宗卫可是有二十多人……”

林玧琰翻了翻白眼说道:“我知道有二十多位宗卫,可是你们也不看看,除了这些干粮之外,你们还带了什么?这是麻布?还有,带帛布做什么,难不成你们是打算在路上做衣服?”

荆翊几人这才明白殿下的误解之处在哪里,当下解释道:“殿下,这些麻布和帛布并非是在路上做衣服,而是为了沿途换取一些有用的东西。”

“换东西?”林玧琰看着荆翊的眼神有些疑惑,问道:“为何不用银钱?”

“银钱?”荆翊也是没有想到自家殿下吐出来这两字,顿时解释道:“殿下上次在南阳书院不也是对谷梁师说过武国境内币制混乱的事情么,翊还以为殿下对武国的交易有研究呢……”

闻言,林玧琰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猛然想起来自己这位宗卫百夫是断无可能无的放矢的,当下咬了咬牙吐出两个字眼:“你说!”

荆翊这才解释道:“武国币制正如殿下所了解的那样,十分混乱,晋国的齐国的楚国的甚至是旧秦国的,巴蜀的,各种钱币混乱,武国平民用着十分不便,一般这些钱币虽然是在市场上流通,不过多半是大商人或者是朝廷和外国商人进行交易的时候用的,我武国的平民多半用的还是‘以物易物’的方式,其中又以米粮和布匹为其中最为常见的交易物,所以翊这才多备了一点,防止在路上有不时之需!”

听荆翊这样说,林玧琰才深知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句话怎么写,一想也是难以相信,堂堂武国,将近七十万人口,居然大多数的平民还是保持着“以物易物”的这种原始的交易方式,难怪武国积弱如此!

不过话说话来,带着这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东西也是很麻烦啊,林玧琰思虑了一下便是说道:“暂且带出去的宗卫定为十人吧,每人携带干粮就行了,至于布匹带一些也无妨,路上用不了交换那么多东西!”

荆翊想了想,缩减陪行的宗卫人数虽是对自家殿下的出行无疑增加了风险,但是转过来想想,二十多名宗卫随行,怕是有些“此地无人三百两”的意思,这样一想,荆翊便是想通了,索性也就是答应下来了。

于是再安排了一下,林玧琰这才放着众人尽早去休息,准备明天,也就是七月初一出发前往阳地。

不过一回到卧房的林玧琰却是一下子倒在了床铺上,辗转反侧起来。

【堂堂武国居然没有通行的钱币!

是的,林玧琰十分在意这件事,毕竟以前的确是知道武国币制混乱,但也是没有想到一个偌大的武国,七十余万的人口,居然还是用着原始的“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

这怎么能够行!

毕竟林玧琰撺掇着谷梁丘编纂那最为根本的目的便是为了赚钱,如今告诉他,整个武国大多人居然还是拿“以物易物”的方式交易,根本没有货币这回事,这让林玧琰如何能够接受!

辛辛苦苦,费心费力的耗费钱财人力才弄出来的造纸术,难道就只能换回来一袋袋米粮和一匹匹布匹么?

这要养多少人才能吃完那些米粮穿坏那些布!

还是尽快想想怎么解决这些事吧,这可是一项难题!不过并非没有解决的办法,似林玧琰要是换来了大量的米粮和布匹,只要拉到晋国齐国楚国这些国家换来钱币也是能够行的,不过对林玧琰来说,这似乎不可,因为米粮布匹这可是一个国家最常用的物资,永远不会嫌多的,这样大肆出卖给外国,怕是养肥了外国那些人,就会危害武国的本身利益了。

尤其是林玧琰还是武国的皇室皇子,怎么能够做这种自挖墙脚的事情。

如此一想,这条路也是不可行的,这一下子又是让林玧琰陷入了两难之境。

突然,林玧琰眼睛一亮,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为何要用别国的钱币!”

【对啊!我为何不能自己铸造钱币!

一下子想到了这个点子上,林玧琰也是不由得想起来了,武国可没有任何律令禁止私人铸造钱币!

这样一下子想通,林玧琰也是似乎看到了大量的钱财奔涌着自己而来,不过还是很快清醒了,因为要是沿着自己铸造钱币这条线继续想下去,林玧琰不可避免的要遇到两个难题?

首先自然是铸币的材料是什么?

林玧琰也是首先想到的无非是两种物件,铁和铜,铁,这个好办,武国所在的南阳郡便是铁的高产区,武国的铁器冶炼也较为发达,不过铁这个东西很容易生锈,尤其是钱币这种经过多手流通也不能似铁器一般生锈了拿到磨刀石上磨一磨便好了。

生锈这个难题铜正好能够有效的避免,但是摆在眼前的却是,如今武国的出铜量着实不多了,恐怕难以支撑其庞大的铸币需量,不过关于铸币材质这个问题倒是好解决,无非是多费心些心神多实验几下,以及尽量寻到合适的铸币材质出产地而已。

最为难的还是第二个问题,即如何推广铸币的使用这个问题。

如今的武国并非没有钱币,似先前林玧琰所知道的,武国境内包括晋国的布币齐国的刀币楚国的蚁鼻钱旧秦的圜币巴蜀庸等地的贝币等不下十数种钱币,却是没有一种能够被武国国人大规模使用的,要是想大规模推行铸币,其中怕是不得不要林玧琰仔细考量这个问题。

似林玧琰这种性子,似这等“实在是想不通”的问题,林玧琰也就拂了拂袖子,内心暗下笃定道:

【既然想不通那边是留到以后再想吧,反正总归有一天有办法解决的……

第二十三章 淯水行船(一)

七月初一,一早,公子琰的府邸便是早早的活动了起来,林玧琰也是想早一点出门,不过,为难就是在宛城的宵禁要是太早根本就是不开门的。

因此,这才一早没有出门。

林玧琰虽是皇子,但是武国对于这方面倒是没有特别的限制,因此林玧琰出宛城并非是有什么限制,这也是出阁皇子的特权,想当年晋韩之难的时候,公子信和公子渊带领自己的宗卫扈从火烧晋韩氏的雉山粮草的时候,便是前例。

一出门,虽是昨日已经是精简了此番要携带的宗卫,不过还是满满当当的一堆人,每个宗卫身上还带着包袱,这也太醒目了吧。

所以林玧琰再让这些宗卫脱下铁甲,藏好佩剑,装作民间的挑夫贩夫等,分在自己的身后追随,至于纪武这般魁梧大汉,林玧琰也是不想带在自己身边碍眼的,也是放在了周围跟着自己。

跟在林玧琰身边的只有荆翊一人而已。

出了宛城,便是朝着宛城十里之外的淯水码头赶过去,淯水起源于秦岭伏牛山,亦是翼望山山脉,流经方城山,因此在方城山周边也是有不少支流。

淯水是武国最为常用的河流交通要道,武国建国之初,便是对淯水河道进行了大规模的建设,沿着淯水河道周边大大小小建立了数十个码头,不仅淯水从北至南,流经武国最为重要的区域。

尤其是淯水在宛城的码头是武国最大的码头,这里平常时候用来从各地调派粮食,也充作运转货物的水道,不过其中最重要的作用则是,在战争期间,淯水河道成为整个武国的运兵线,尤其是宛城对南方,到樊地,宛城出发甚至不用两天的时间!

这已经非常快速了!

要是知道,宛城距离北境的方城山武关更近,但是论调派军队的行动了则是远远不如武国南境,正是因为淯水的存在。

看到已经到了码头,荆翊提醒道:“殿下,前几日已经租下了两座小船,今夜出发么?”

如今正值夏洵,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淯水的上游地区并没有下过什么大的雨水,因此河水也不湍急。

“船家怎么说?”林玧琰顺口问了一句。

荆翊应道:“船家倒是说虽是都可以走,不过这价钱自然是行夜路也是比较贵,两艘船要十斗米!”

“这么贵?”林玧琰虽是出于皇室,不过对于粮价还是清楚的,十斗米,已经是一个五口之家数月的口粮。

荆翊也是退了一步说道:“不过只走白天的路,只要五斗粮食便是可以了。”

林玧琰却是摇了摇头:“赶夜路尽早到达。”

如果今天走,并且走日夜赶路的情况下,明天傍晚便是可以赶到淯阳,但是如果只走白天的话,怕是要三天,这样一算,耗费在路上的口粮就不止是十斗米了。

因此,便是立即出发,然后赶着夜路,明天便是能够到达淯阳。

虽然荆翊明白这一次附带的粮食不多,不过既然殿下已经是决定了,也是答应了。

那船家就是住在码头边上,听见包船的大主顾来了,并且拿出了三斗米的定金,也是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平日里除非是忙碌的时候,要不然十斗米包下自己两艘船的,可是非常少见。

“少爷,小人三全,身后的都是小人的儿子……”

三全?

这是武国最为常见的名字,要是知道,武国很多百姓都是只有姓氏没有名字的,不过似三全这种码头上跑江湖的,没有名字大不方便,因此取了一位诨名,也是常理的。

“唔……”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只是扫了一眼,便是问道:“现在可能出发?”

三全点了点头回道:“自然是能的,不过少爷,现在走的话,要不了半天就是夜里的,夜里的淯水可难走啊……”

闻言,荆翊皱了皱眉喝道:“不知已经给了你十斗米了么,怎么还想坐地起价?”

三全看着荆翊,脸色一怯,应该是站在荆翊身后的几人实在是不想平常人家出身,皆是孔武有力的壮士,尤其还有一位高猛的汉子(纪武),看着实在是可怕!

不过三全还是强打着脸色皆是了一次:“不是,夜里淯水不好走,恐怕会出现意外,小老二和几个孩子都是会水的,就是怕……”

听到这里,荆翊也是明白了,顿时脸上稍稍露出意思歉意,毕竟先前,荆翊还是认为这位老丈是想借此坐地起价的。

“走吧,没有事的……”林玧琰说出了一句。

这三全毕竟是跑江湖的人,眼色自然是利害的紧,当下便是明白了这群人中还是这位年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爷说了算,当下躬了躬身子回道:“得嘞!”

随即转回身,看着身后几道身影说道:“老大,这一次你就不要出水了,帮你娘看着点家,照顾好老五老六他们,这三斗米的定金带回去藏好,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大概是十来日后回来,知道了么?”

三全身后的几道身影中最年长的一位,显得颇为木讷,听着三全的吩咐点了点头,见此,三全随即对其它几道身影说道:“老二老三老四这一次你们随我出水,老二,你带着老四在那条小船上,别走神,看着点水!”

那老二也是应了一声,便是拿起了身边的鱼叉,带着老四前往小船上去解开绑船的麻绳。

三全这才看回来了身后的几位大主顾,说道:“几位客官,现在可以出发了,要不要先把东西放到船上去,两艘船差不多大,分开坐吧……”

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分作了两队,一队是林玧琰荆翊所在的五六人,另外一队便是纪武打头的五六人。

放好了东西,为林玧琰划船的是三全和他儿子老三,船边上有不少竹篙,不过现在走淯水是顺流而下,用不着这些,待回来的时候这些竹篙便是用作撑船了。

三全抛到另一艘穿上一根粗麻绳,吩咐那边的老二绑好,将两艘船前后绑在一起,看着林玧琰颇为好奇的目光,三全也是笑着解释道:“这也是为了走水路稳一些,就是怕夜里走水路卷进什么地方里去!”

林玧琰这才点了点头。

随即便是用竹篙撑开了水面,一离开了码头岸边,将两艘船赶到淯水河道上,无须人力,这两艘船便是极快的动了起来,顺流而下,这个时候,三全放下了竹篙,然后看着水面并没有什么大的波动,这才坐了下来,吩咐自家的老三看好船头。

林玧琰也是稍稍探过头问道:“老丈在这淯水行船多少年了?”

三全笑着回答道:“自小便是生在了宛城外的淯水岸边,跟着祖祖辈辈打船讨生活,小老儿今年五十有二了,在这淯水上也是过了半百年纪了吧……”

听到这里,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说道:“那老丈平日做这些活计能赚多少?”

一问到这里,三全也是看了一眼这位少爷,不过旋即想起来了这位少爷看着他的行为举止,以及身穿的服饰,多半是来自什么大富大贵之家,自然是看不上自己手里的这点行当,如是才放下心来说道:“赚不了多少,只是刚好糊口而已,毕竟小老儿家里那么多张嘴在等米下锅!”

荆翊听到这里,也是一旁插话道:“老丈说这话就有点谦虚了,仅仅这一趟,你便是要价了十斗米,这价钱可是不便宜……”

闻言,这位三全也是干涩的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倒是因此完全皱在了一起,像是一条条褶子挤在脸上一样。

林玧琰也是看出了这笑的意味,询问道:“莫非是老丈嫌弃我们给的船费少了?”

“不不不……”闻言,三全也是连忙摆手道,然后看着这些床上的客人,也是无奈叹了一声气,说道:“小老儿也不妨和客官们说一句实话,客官们给的船费已经算是最高的了,十斗米啊,小老儿接下这笔单子,也是笑的一晚没有睡好……”

“那老丈为何笑的这般苦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每年秋收季节,各地受赏赋税会送到宛城来,你们这些淯水上的船家怕是所获非小吧……”

说到此处,没有想到那老丈的笑意更是苦涩了,回道:“那是官粮,不是当官的,谁敢动,到了秋收之后,向我们这些船夫以及船只便会被官府征用,也会管上我们一天两顿饭的……”

“官府征用……难道不会给一笔安家费?”林玧琰似是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安家费?”三全老丈更是笑笑:“这个倒是没有,不过官府这样也是挺好的了,征用期间算作服徭役了,所以小老儿一家也没有人服徭役去,再说,征用船只不是也管饭么,闲在家里也是闲着……”

说到这里,三全也是看向了林玧琰说道:“不过少爷问的这番话,小老儿刚才还觉得熟悉呢,这才想起来,一个月之前,也是有一位后生租过我的船,也问过这些话,与少爷所问的差不多,那人似乎是从晋国来的,好像叫什么……什么韩悝吧!”

第二十四章 淯水行船(二)

“晋国……韩悝?!”

荆翊也是一下被这几个关键字惊诧住了,然后看向了自家殿下,果然也是在后者脸上看到了一丝诧异之色,然后开口问道:“殿下,这晋国韩悝可是先前罗大夫所举荐的晋魏氏小吏韩悝?”

林玧琰也是困惑,实在是摸不清这韩悝是不是罗大夫所举荐的晋魏氏韩悝,不过老丈所说的这这几个字眼,实在是过于凑巧了。

“老丈可知道这位韩悝其它的什么信息?”林玧琰也是朝着三全老丈问道。

看着林玧琰和荆翊这副样子,三全也是颇为诧异,没有想到眼前这些客官居然会认识数月之前的客官,当下想了想便是说道:“这位韩悝客官,举止文雅,却也是颇为健谈,他也是前往淯阳的,一路上也是和小老儿谈了不少,说到了齐国,说是齐国的船如同屋子一般大,如果说的是真的,真的难以想象齐国的船怎么能够那么大,就不怕吃水太重沉在了江里……对了,客官,这位韩悝客官,似乎是说过他是卫国人……”

“卫国人,晋国来的,又名字叫做韩悝的,殿下,怕这位确定就是罗大夫举荐的韩悝本人无疑了!”荆翊也是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林玧琰也是听着点了点头,看来那位罗大夫所举荐的无双国士,应该已经是在武国境内了。

【不过……他为何不直接到宛城求官?

林玧琰头脑里也是冒出来了这个想法,毕竟,有着罗士成这位武国前刑大夫的举荐,即使这位韩悝在诸位武国本土的官僚阻止下,也是能够谋求一官半职的,如果真的是做得好的话,怕是这位无双国士韩悝未必不能将“武国刑大夫”一位纳入囊中。

不知为何,林玧琰站在这位被罗大夫所推崇的国士韩悝角度上却是莫名的在脑海里出现了一句“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这一句话。

难道这位国士韩悝是在对我武国国力待价而沽?

毕竟韩悝一个月之前便是出现在了淯水江上,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听过韩悝前往宛城求官的事情,恐怕这位国士还是在武国境内考察着,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林玧琰站在一个比较功利的角度,不难猜测,他猜测这位韩悝是想想看看武国究竟能不能给他一个施展能力的舞台!

如果不能,怕是这位国士只会掉头便走,因此林玧琰也是深深担忧了起来,毕竟据他近段时间所知如今的武国怕是难以达到这位国士韩悝心中施展本领的标准!

尤其是,韩悝在武国最少待了一个多月,却是杳无音信,怕是这位国士嫌弃武国国力贫乏,早早的弃之而去了,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一想到这里,林玧琰便是心生惋惜,毕竟似罗大夫推荐的国士之才,即使不能够为武国效力,自己也是很乐意见一见这位国士本人的。

荆翊看到自家殿下这般脸色,也是开口问道:“殿下现在是在担心那位韩悝先生离开了武国了么?”

林玧琰点了点头。

荆翊却是没有办法宽慰自家殿下,即使自己出身于宗府,却也是知道如今的武国招引真正的举世贤才,怕是很有难度的。

那位老丈三全却是说道:“客官,这一点你们就不用担心了,这位韩悝客官当日说过会回来的,说不定还能搭上小老儿这艘船返回宛城呢!”

闻言,林玧琰心中一喜,确认道:“此话当真?”

船夫老丈面色严肃的回答道:“当然是真的了,那日那位韩悝客官说过,他会在武国南境游学一段时间,然后便会赶回宛城……”

林玧琰略有急切的问道:“可知道他去宛城想做什么?”

“这个倒是不知道,不过小老儿走江湖多了,见的人也是不少,见到这一位韩氏客官,真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反正小老儿觉得这位韩氏客官真的是一位做大事的人!”

“唔……应该是……”林玧琰也是对船夫老丈这句话点了点头。

如是船已经行过去数个时辰,却是缓缓停下了,林玧琰也是发现船晃荡着没有先前的厉害,当下也是将视线看向了外面说道:“到了哪里了,怎么船停下来了?”

船夫老丈也是吸了一口旱烟,语气颇为无奈的说道:“是遇见麻胡子了!”

“麻胡子?这是什么人?”林玧琰也是不解的问道。

船夫老丈摇了摇头,然后说道:“还请客官几人在这里等一下,小老儿去去就来……”

这位三全便是转身出了小船,不多时便是听见了这位船夫老丈站在船头的声音:“麻亭长,真是没有想到到了淯水这边,还能够遇见你啊?”

不远处的一艘船上,便是回了一道极为浑厚的声音:“怎么,老三全你这是不想看见我?”

船夫三全连忙赔笑道:“怎么会?小人可是许久不见麻亭长了呢,甚是想念的紧……”

“屁话!”那人影吐出一句,便是朝着三全身后的两只船小看了一眼说道:“不过老三全你这一次可是拉了一个重水啊……这样一来你也就……哈哈……”

这麻胡子也是笑呵呵的说了几句意思点到为止的话,船夫三全老丈也是在这淯水之上讨生活的人,也是知道其中的规矩,便是朝着身后的三儿子说道:“老三,去船舱里面拿出来两斗米出来……”

那老三脸上虽是充满不舍之色,不过却也是极为听三全的话,便是钻进船篷里面去,从船舱底下摸出来两袋米出来,这是两个时辰之前,林玧琰一行人付给三全一家两艘船的船费,没有想到不足两个时辰,这十斗米便是有两斗米落入了他人之手。

那人影接过两袋米,掂了掂重量,觉得没有什么差额的时候,才笑嘻嘻的看着三全说道:“老三全,做事够厚道!分量不少,我也在这里祝你发大财了!”

船夫老丈也是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一眼,回道:“借你吉言……”

“哈哈,”这位麻胡子也是笑了两声,便是听见他让人划船离开。

一直到那船摇摇晃晃的离开了老远,才听见这位船夫老丈重重的一声叹息:“唉……”

林玧琰不由得问道:“老丈这是为什么叹气,那些人又是什么人?”

船夫老丈这才进了船篷,坐下来靠在后面说道:“为何叹气?客官觉得小老儿一家子这般忙活几天,便是被人夺取了两斗米,这还不够令人叹气么?”

“那人是何人?似乎是听你们称呼他为亭长?”林玧琰问道。

“那是淯水上的麻胡子,祖上是淯水上的水匪,后来从良了,不过不暗着抢了,改为明抢了!”船夫老丈说道。

“这是何意?”

“因为他们麻氏兄弟共有四人,皆是麻腮胡子,常年在这淯水上面抛头露面,自从上一辈上岸从良之后,捐了一个亭长的小吏官职,现在到了他们兄弟这些人,都是淯水上面的亭长了,每日在这江上巡船,看见了民船便是以各种名义收缴过水费,所以这些人又被这麻氏四兄弟也是被称为‘麻胡子’!”

闻言,林玧琰那也是微怒道:“那为何老丈不去宛城内状告这些肆意作为的亭长小吏!”

那船夫老丈也是看着林玧琰苦笑着说道:“状告?哪有那么容易,他们的身后可是站着宛城内的皇子,那可是一手通天的人物,我们这些小人物,怎么能够告的过?俗话也说了,民不与官斗!”

“宛城内的皇子?”林玧琰重复了一句,然后看向了一边的荆翊,后者也是看了看他,然后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与林玧琰心中所想竟然是一样的。

【看来自己这位二皇兄的底子也是不干净啊……

林玧仁也是一下子猜到了支持这些“麻胡子”幕后在宛城里的皇子是谁,待在皇城里的皇子不过是长公子林玧仁二皇兄公子信五皇兄公子德,其中五皇兄公子德因为在几年前的晋韩之难中负了重伤,据说是箭簇击穿了肺部,这样不死已经是大幸,惶恐随意走动了,所以五皇兄也是一直赋闲在家。

剩下的便是长公子林玧仁和二皇兄的公子信了,上一次的朝议,二皇兄已经将“仁党”的重要官员一网打尽,若是这淯水上的麻胡子是“仁党”的人,即使二皇兄不会穷寇莫追,那么随着“仁党”重要朝官的落马,这些小吏还能在淯水上这么明目张胆的收取“过水费”么?

自然是不可能的!

那么答案就是只有一个了,这些“麻胡子”是二皇兄的人,也就是“信党”!

这手段还真是高明啊,吃相也没有长公子林玧仁难看,不会让位列朝堂的官员去敛财,毕竟似“麻胡子”这些亭长一般的小吏,在普通人眼里,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在朝堂官员看来,不过是不入流的小吏而已,这种人即使是日后被人揭发,似二皇兄公子信而言根本不会可惜将这些人抛弃掉定罪。

大不了在重新在淯水上培养另一批“麻胡子”仅此而已!

第二十五章 劫道(一)

对此,林玧琰才深深的认识到,自己这位二皇兄看来并非似看到的那般光鲜亮丽……

不过,即使对此心知肚明,可是林玧琰却是无法做出来什么,毕竟二皇兄送给了自己一所宅子,现在想想真像温向衡所说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不过这件事既然林玧琰看见了,自然是不能不管。

正是因为武国没有完备的贸易法律,才会让麻胡子这些人堂而皇之的运用国家公器来敛财。

这一点,林玧琰无法忍受!

毕竟似亭长这类小吏,本身所掌握的权力着实不小,彼此交横之下,难怪有妄徒在此作怪……

林玧琰暗自点头之下,便是将此事记下了!

之后的时辰,林玧琰不是在修习,便是听着这位三全老丈这些年的见闻,这船夫老丈也是颇为健谈,一路上滔滔不绝,除了在河道复杂的弯道处,三全老丈亲自控船之外,其余的时间便是陪着这位尚不知底细的少爷闲聊。

不过越是聊到最后,这位少爷的脸色便是越发阴沉起来,以至于让这位船夫老丈认为自己说出来的某些话犯了这位少爷的忌讳,随即语气缓慢了下来。

这一路上也是过的极快,六月初二的黄昏之时,便是到达了此次水道的目的地——淯阳码头。

一行人这才拜别了船夫老丈,上了岸,林玧琰这次显露怒气对荆翊等人说道:“真是没有想到,武国已经算是烂到了骨子里了!”

荆翊也是提醒自家殿下说道:“殿下慎言!”

“还慎言什么!”林玧琰也是反驳了一句:“要不是这一次出来,我还真看不来武国的积弱不是因为外敌的存在,而是因为宛城内那些‘蛀虫’的存在!”

【蛀虫?

荆翊也是心中诧异了一句,因为他也是隐隐约约的猜测到了,那“麻胡子”等人的背后站着的是二皇子公子信,他也知道了自家殿下势必也是猜测到了这一点,不够自家点下居然将二皇子公子信囊括在“蛀虫”这个词中,也是没有想到。

不过荆翊还是有必要引开话题:“殿下,今晚是继续赶路,还是暂时在淯阳城内找一家客栈居住下?”

林玧琰也是用视线扫了身边的宗卫们一眼,然后问道:“你们累吗?”

已经是在淯水上的船里待了两天一夜,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休息,早已经是休养生息够了,眼下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

“不累……”众位宗卫答道。

“那不就行了,继续赶路吧,早一天赶到阳地去,今天虽是初二,没有月亮,但是天气很好,星光应该是很强,赶夜路应该是没有问题,我记得淯阳到阳地之间以前修了一条道路,可是真的?”

荆翊想了想,然后点点头道:“似乎是有一条,淯水和泌水交汇,淯阳到泌水中段的唐河只见修建了一条道路,但是泌水水道可是不太好,所以难以找到船只逆流而上前往泌阳。”

林玧琰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就先前往唐河,再沿着泌河一路向上,前往泌阳!”

众宗卫也是对此深表同意。

下了船还是扮作以前的阵形,林玧琰身边只留下了荆翊一人,纪武等其他人依旧扮作走夫挑贩远远的追随林玧琰左右。

一出码头,荆翊神情严肃,稍稍向后一瞥便是对林玧琰警觉道:“殿下,我们似乎被人盯上了!”

“盯上了?”林玧琰回过头,扫了一眼,果然发现,除了纪武等人追随,还隐隐约约有十数道身影目光盯着自己这边,其中意思已经是非常明显。

“难道这些人是打算劫道?”林玧琰看着荆翊问道。

荆翊身为宗卫百夫,宗府也是以前将他们放入江湖游历一些年岁,对此也是早有预见,所以才缓慢的笃定道:“应该是了……”

……

陈四皮是这码头上一方帮派的头领,收下养着十几个人,算是在淯阳码头内大大小小帮派中看着不弱的一支。

“大哥,你看,要不要通知红头那边一起过来动手?”站在陈四皮身边的一位小喽喽开口说道。

陈四皮也是瞧着这位小喽喽,不瞒的喝道:“胡说什么,虽说这次是一条大鱼,但是也架不住人多,只有两个人,还叫红头过来,难道今晚你只想喝口汤?”

那位喽啰悻悻的点点头,所也是不敢反驳,不过也是不敢隐瞒道:“大哥,淯阳码头虽说是那么大,但是红头那边的眼睛也是不少盯着呢,就怕这条大鱼已经让红头那边知道了!”

陈四皮想了想也是觉得这句话在理,说道:“那就赶紧动手,你领着两个人扫尾巴,眼下是夜里,红头那边跟过来的人肯定不多,尾巴扫干净!”

“是!”这位小喽啰也是点了点头应道,随即点了两个人返了回去。

“等走到码头外面远一点就动手,近了就怕鱼腥味太大,引来了那些大猫过来!”陈四皮对身边的其它喽啰说道。

不过还是有人说道:“大哥,你看,这周围也是走着一些走夫挑贩,要不要赶走?省的坏了我们的好事!”

陈四皮摇了摇头说道:“别了,这条道只留下他们两个人,怕是阴暗的紧让他们不敢走夜路,搞不好返回了码头,跟着他们就好,动手的时候,这些人怕是看一眼也只会渊源看一眼便是走开了……”

如是,陈四皮领着人远远的跟着林玧琰和荆翊两人,纪武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正准备抱起路边上的一些物件对着这些人动手,却是被荆翊远远的打的守势暗号制止住了。

如是纪武等人才是老老实实的安静下来。

如是跟着走了近两里地,这些人才是露出来獠牙,陈四皮也是使了使眼色,便是有着七八人快速走出来,快速围上来,将林玧琰和荆翊等人围在的中间。

陈四皮这才走上来,看着林玧琰和荆翊两人笑呵呵的说道:“嘿嘿,两位兄弟,走夜路可是不太平啊……”

一句话来落下,那些围住林玧琰和荆翊的小喽啰便是抽出了木棒,然后陈四皮才说到:“我们兄弟也是护了两位一路上,既然人没事,就把东西交出来当作谢礼吧……”

这陈四皮的话说完,便是盯着荆翊身后的包袱一眼,不过这倒是让林玧琰十分好奇:【因为赶路的关系,林玧琰和荆翊所带的东西并不多,包袱也是不大,那边的纪武等人背的包袱才算是大,这也是林玧琰奇怪的原因。

如是,林玧琰才开口对这些匪徒说道:“几位怎么能够看得上我们两个,包袱这么小?你们看那边那几个包袱大不大?装的东西也是比我们多啊!”

陈四皮也是笑笑说道:“走江湖,该保护什么人我们可是行手,那些走夫贩卒怎么能够两位兄弟比呢,别说废话了,路送到了,交东西吧!”

走夫贩卒?

林玧琰扫了一眼那纪武等人,果然为了扮相像一点,这几位宗卫都是穿着粗布麻衣,与寻常的人家并无不同,反观自己与荆翊,虽是专门挑选了一件比较寻常的衣服,不过到底不是寻常人家的衣物,皆是丝绸制成,难怪被人盯上,这几乎直接将黄金白银这等真金白银穿在了身上,难怪这些匪徒会动心!

看着林玧琰和荆翊两人丝毫没有卸下东西的意思,陈四皮也是气急,说道:“既然不是好歹,想白吃了我们兄弟这番好意,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兄弟们,动手!”

如是围在旁边的那些喽啰才是举起木棒,朝着挡在林玧琰前面的荆翊劈去,荆翊早已经是将手放在了包裹在布里的剑柄上,见对面这些匪徒动手,也是立即抽出来了长剑,简简单单的一个横劈,便是将那些匪徒手中的木棒尽数砍断。

“这……居然会是铁剑!”陈四皮也是没有想到对面这两个人居然会拥有铁剑这种玩意。

岂不是说明眼前这两个的来历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大。

一想到如此,陈四皮眼神中便是露出来了贪婪之色,毕竟仅仅是一柄铁剑就是让今晚所来非虚了。

武国虽是炼铁大国,但是铁器还是没有普及到平民能够使用的地步,武国打造出来的铁器往往第一步是提供给军队所用的,庞大的军队与产量并不高的铁器冶炼相比,恐怕还是逃脱不了供不应求的定律。

民间也并非没有铁剑,但是数量极少,淯阳码头数百人的黑帮人手中,唯有那么几位拥有着铁剑,那几人无疑是码头上的魁首人物,看对面这人手中的铁剑,似乎质地要远比那些魁首人物的要好。

【要是能够将这把铁剑自己拿下……

陈四皮仅仅这样一想,便是觉得自己不得了的,毕竟比起木棒,能够拥有一把铁剑的威慑力,怕是难以想象……

陈四皮想到此处,恶从心生,对着身边几位已经是被那把铁剑吓得呆滞住的的喽啰说道:“兄弟们!动手,拿下这把铁剑,明天我带你们去淯阳城内好好耍耍去!”

第二十六章 劫道(二)

陈四皮的言语刚落下,原本被荆翊手中的铁剑震慑住的众人也是恢复了眼中的贪婪之色。

【看来这人所说的去淯阳耍耍对这些匪徒来说很有诱惑力!

林玧琰也是猜测道。

不过那些人迅速在两旁找了一些坚硬的物件,有的直接是拿起来了石头,正准备动手的时候,却是听见了码头方向传来了一阵快步疾走的骚动。

陈四皮回过头来,看着所来之人,顿时脸色一下阴沉下来,这人赫然是方才陈四皮不希望赶到这里来的红头。

低沉着声音问道:“红头,你怎么来了!”

那红头面目看上去绝非善辈,额头一大块红色的胎记,在夜光下看上去,两只眼睛看上去就像是要突出来一般,非常渗人。

红头咧嘴一笑,然后身后的喽啰扔出来三道人影,朝着陈四皮说道:“嘿嘿……死皮子,这一次想吃独食,可是没有那么简单!”

闻言,陈四皮也是拳头攥紧了一些,红头果然是闻到了鱼腥味赶过来的!

被红头那边人扔出来的人影是先前陈四皮派出去扫尾巴的喽啰,只见其中有一道倒在地上的身影开口说道:“大哥,红头那边的人都来了,兄弟几个挡不住啊!”

陈四皮看了地上这人一眼,又看了看林玧琰身边荆翊手持的那把铁剑,顿时看回了红头说道:“红头,你过来了这次刚好,先前没有想到这次的大鱼会有铁剑这种玩意,有兴趣想一起吞下么?”

闻言,红头却是没有好气的说道:“死皮子,这一次你要是能够吞的下,怕是也不想我来吧,不过,铁剑?这可是个好东西,你也不怕磕碎了牙!”

“磕碎了牙?呵呵……难道你红头看到了这样的一条大鱼,就甘心放跑他们?”陈四皮也是反笑着说了一句。

却是没有想到红头直接说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这一次这把铁剑我要了!”

闻言,陈四皮也是怒从心生,看着红头阴沉沉的说道:“红头,我劝你做事有点规矩,黑吃黑……怕是你没有那么大的胃口!”

红头直接走出来,用着那双渗人的眼神看着陈四皮,看了看荆翊手中的那把铁剑,然后看着陈四皮一眼:“怕是你吃不下,这位剑士怕是有些底子,就凭你手底下这些人想要拿下这把铁剑,最起码要搭上你手底下兄弟一半的性命,你愿意付出这个代价,这把剑,我让给你!”

“这……”陈四皮扫了一眼荆翊,随即想了想先前这人仅仅一招,便是化解了自己手底下十几位兄弟的木棒劈砍,当下也是逐渐觉得红头说的不是假话,红头当着自己兄弟面说出来,怕是也没有安什么好心,搞不好是用计离间自己这帮人,当下也是低沉着声音问道:“红头,你打算怎么办?”

闻言,红头咧嘴一笑,然后说道:“这把铁剑归我了,毕竟你也不是使剑的人,这两个的包袱里其他的东西就归你了!”

陈四皮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另外加上三十斗米!”

红头闻言,笑着回道:“一言为定!”

看着红头这个笑容,陈四皮也是不知道自己答应下这件事究竟对不对,毕竟红头在码头上的势力就不小,如果在加上一把质地精良的铁剑,红头据说是一位用剑高手,怕是红头这一次真的是要发达了,说不定凭借一把铁剑登上淯阳码头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或者那个时候,自己也就站在底下看着红头站在自己的头上了!

陈四皮也是酸溜溜的说道:“红头,你要是这一次发到了,千万别忘了我这一次的恩情,日后兄弟我有难了记得拉一把!”

红头点了点头。

陈四皮这才放下心来,不管怎么说,今天这笔买卖算是亏了,不过出门在外,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人无信而不立,既然红头当着众人的面许下了这等承诺,陈四皮也不怕时候红头赖账,索性当下便是决心来帮着红头拿到这把铁剑!

“不过……”只见红头一眼扫了周边,谨慎的说道:“不过今天晚上码头外面有些奇怪啊……你看这赶夜路的不少啊……你在这里围了也不短的时间,这些人居然没有走远……似乎是有点奇怪……”

听着红头这句话,作为当事人的林玧琰却是心中一笑:【终于是注意到了么?

陈四皮在红头的提醒下,也是谨慎的看了一眼周边一眼,发现那些人只是唯唯诺诺的站得远远的不敢有丝毫动作,只是看着而已,如是才放下心来说道:“恐怕这些人是看热闹的,红头你看要不要派几个人过去清一下场?”

“唔……”红头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把你的兄弟派过去吧,毕竟手中的家伙都没了,吓唬一下这些人刚刚好!”

陈四皮也是回过头来,仔细看了自己的兄弟一眼,发现红头所言非虚,才挥了挥手去让自己手底下的兄弟去清一下场。

围住林玧琰和荆翊两人小喽啰一离开,荆翊回过头来看了自家殿下一眼,询问是否要召集宗卫过来的时候,却是被后者一个见机行事的眼神制止住了,才打断了立即召集宗卫前来的计划,不过还是不由得在心中底叹道:【殿下还是少年心性啊……

看到陈四皮的人撤走,红头才走上来,陈四皮不由得暗中啐骂了一声:“真是一个老滑鱼!”

红头看了一眼林玧琰以及身边的荆翊说道,眼神中略有一丝忌惮之色,开口说道:“铁剑,丝绸衣物,又是从宛城来的,看来你们的来历着实不小啊……说说来历吧,看别大水冲了龙王庙……”

林玧琰也是朝着这位红头多看了两眼,比起陈四皮见到好东西饥不择食就冲上来,眼下这位被称为“红头”的人,着实对自己的把握不浅啊……毕竟能够看到好东西还能保留住自己一丝理智的人,可并不多。

这位红头是林玧琰出宫以来,遇见的第一位狠角色。

当然林玧琰的二皇兄公子信就是另当别论了!

不过即使是这样,林玧琰也并不畏惧,红头和陈四皮两方人加起来约莫三四十号人,可是自己这边可是有着有着十名宗卫,其中还有纪武这种以一敌十的存在,虽然人数上少了一点,但是质量上却是毫不畏惧,毕竟林玧琰所带出来的宗卫每个人的身上都是带着让这些匪徒垂涎欲滴的铁剑。

垂涎欲滴是垂涎欲滴,不过有没有本事去拿就另说了!

看着林玧琰一直没有说话,而是一直盯着自己的脸上看,红头对此也是十分忌讳,当下也是心中冒起一股无名之火,喝道:“既然小子你不说话,就别怪大爷我不问家门了!看你能够带一个护卫从宛城方向过来……怕是有点背景,不过既然撞在了我的手上,可就不管用了!”

陈四皮也是说道:“红头,都到现在了,你怕什么?淯阳码头谁罩着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麻老爷可是连在宛城内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还怕这小子身后的氏族背景?”

红头笑笑,然后看着陈四皮笑着说道:“这样说,也是……”

【居然又会是二皇兄的人……

林玧琰内心中冷笑,仅仅出了宛城到淯阳这一代,便是遇见了多位和二皇兄有着瓜葛的势力,麻氏,这位二皇兄的狗腿子还真是无孔不入,这位麻老爷怕就是纵横淯水之上四位“麻胡子”亭长的父亲,也是上一代淯水亭长了!

一想到这里,林玧琰不由得冷笑看向了红头,笑着说道:“看来你还真以为吃定我们了啊……”

红头也是笑嘻嘻的看着林玧琰,那一双红色胎记下渗人的眼神就是更为泛着寒气了:“不然呢……即便你是宛城内某家的大少爷,今日在这淯阳码头你也是不得不低头了!让你的护卫把手上的这把剑交出来,我还能够让你今天这一次好受一点,不然的话……明天便是淯水犯洵,那时候淯水的鱼可是连人都咬啊,半死不活的人扔进去,不要一天的时间,就是剩下一副骷髅架子……嘿嘿……”

一边听着的陈四皮也是眼睛一跳,看着红头下意识的说道:“红头,你这手……还真是够狠的!”

红头也是笑笑:“无毒不丈夫么……”

看着两人,林玧琰的眼神愈发阴沉起来,低沉的声音说道:“淯水喂鱼……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死法!”

随即看着荆翊冷峻的说道:“荆翊,动手!”

荆翊闻言,应声突然暴动,一招利剑划过周边,便是划过了数位匪徒的面前,那远远看着的纪武等人也是暴露,派过去驱逐纪武等宗卫的陈四皮手底下的小喽啰,瞬间被纪武举起,砸开了一条道路,比起荆翊的长剑,纪武善用的乃是阔剑,所以被装作柴薪放在箩筐中,一下将阔剑拿在手中,整个人凶猛的气势瞬间散开,原本陈四皮手底下的人就是战战粟粟不敢有丝毫动作!

第二十七章 劫道(三)

纪武第一个暴动,也是引起了红头等人的注意,不过因为隔得远,也是在夜色下看的不甚真切,待纪武将陈四皮手底下的小喽啰尽数击倒在地上,红头才是看到了所发生的事情。

不过红头还是看了一眼陈四皮,低喝道:“看来你手底下养的人都是废物啊!”

陈四皮自然也是看清楚了,对于红头这句话也是不敢反驳,毕竟在眼前的确是这样,自己手底下的人居然连人都肃清不了,不过陈四皮比较眼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那纪武的手上,略有些迟疑的提醒道:“那人的手上似乎也是有着一把铁剑……”

红头本能的想要反驳,毕竟铁剑这种东西在民间可不多见,一日之内竟然能够见到两把,那真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似乎也是注意到了那人的手上似乎的确是有点东西,待走到近时,才发现的确是一把铁剑!

居然还是一把阔剑!

不过一看到拿着这把阔剑的人影才算是明白了,这人影身高九尺,虎背猿腰,要是以平凡长剑用手,怕是不够!

“这是哪里来的壮士?”红头也是问道。

这就是红头比较没有看明白的地方,不过陈四皮倒是看出来了,不过陈四皮也是没有作声,暗暗想要脚底下一抹油溜了,却是看到了四边原本以为看热闹的人影尽是悉数围了上来!

“缴械不杀!住手!”接连几声暴喝响起来,左右近十道身影围住了红头这些人。

红头这才明白,自己这是踢到了铁板了!

纪武也是比较暴躁,先前看着红头那般也是心中忍耐了许久,不过现在也是无需忍耐,直接用剑背逼散那几位围在红头身边的小喽啰,随即直接抓住了红头!

纪武一顿,看着红头的腰下,谨慎的一道:“有东西?”

红头也是发现了纪武注意到了自己腰间的东西,本能的想要护住,却是没有想到纪武的两双手就像是一双铁爪抓住自己,让自己不能动弹!

纪武轻而易举的从其腰间取出来了那件物件!

仔细一看!

居然也是一把剑!

荆翊也是有些好奇,便是让纪武把这把剑递过来,纪武用脚一挑,便是将这把剑递给了荆翊面前。

陈四皮也是在一旁注意到了这一幕,看着那把剑,也是没有想到,红头手里居然有剑,平时带在自己的腰间,平时自己和红头的恩怨不算是太小,要是这红头哪一天找着了一个机会结果了自己,岂不是死的都不知道这么死掉的?

这红头,藏的还真够深的!

正是在陈四皮的咬牙切齿间,林玧琰也是注意到了红头身上搜出来的那把剑,荆翊也是放在了自己的面前,看了看,荆翊才笑道:“殿下,这是一把青铜剑!剑不过两尺长,属于楚国铸造的剑器。”

青铜剑?

闻言,林玧琰点了点头,毕竟民间青铜器可是要比铁器常见的多……

既然发现了红头身上有一把铁剑,那么也不代表红头身边的人的没有,于是林玧琰也是让纪武等人对这些人进行了搜身。

搜身过程中,突然有一人暴动,从腰间摸出来了一把青铜剑,直刺搜查的宗卫,却是没有想到被这位身手敏捷的宗卫轻而易举的劈开。

锋利的铁剑直接破开了青铜剑,那名宗卫不屑的看了一眼动手的喽啰,随即快速的一出脚,便是将此人蹬倒在地上敷着肚子叫痛。

荆翊喝道:“还有谁有青铜剑器?交出来,不然搜到了就让你们吃点苦头!”

这些人也是意识到了眼前这些人出手不凡,绝非善辈,顿时便又两三人从自己的腰间拿出来了青铜剑。

林玧琰眼神扫过这几人,似乎是发现了一些奇怪之处,这目前已经明确确定有青铜剑的人其中大都是红头这边的人,却是没有想到,陈四皮这边也是有一把青铜剑!

这一点,林玧琰没有想到就算了,但是那边的陈四皮脸色也是对此十分诧异,这人分明就是方才陈四皮派出去阻挡住红头那边人的小头领。

那人也是脸色苍白,不过震慑于纪武的蛮力,不敢有丝毫异动,甚至连眼色也是不敢看向周边。

“二狗,你怎么会有青铜剑!”陈四皮面色阴沉,看着那位被称为二狗的小喽喽!

二狗这才眼色迟疑的看着陈四皮,不敢有丝毫言语之声。

这个时候,陈四皮也是明白了,二狗身上的青铜剑不足一尺长,要不是今日无意中被陈四皮发现,陈四皮怕是以后都不会知晓自己手底下的这位二狗居然会是拥有着青铜剑这等利器!

这是想要做什么?

陈四皮不想而知,随即看着红头,语气中隐隐带着怒气说道:“红头真是没有想到,你在我身边安排了人啊!”

红头一脸悻悻,对此倒是无可奈何,毕竟陈四皮身边的二狗的确是红头派过去想要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发挥作用的,因此也是给与了这枚棋子一柄青铜小剑,就是想无形之中结果了陈四皮这些人。

看着红头直接承认了,陈四皮也是感觉到自己的发怒之言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之上,根本找不到着力点,不过还是有着发泄的人,便是那位二狗:“二狗,当初你老母病了,我看你做事精灵,才救了你老母,没有想到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那二狗也是说道:“死皮哥,这一切都是红头大哥安排好的,那人并非是我母亲,而是红头在淯阳找到的一位疯癫老妇……”

“红头大哥!”陈四皮也是听到了二狗称呼红头的敬畏用语,也是怒不可揭,当下道:“红头,你安排二狗这样的人在我身边,骗取的信任,看来你所谋非小啊,怕不是想要扳倒麻氏,自己搭上宛城内那条大船?”

红头对此却是忌讳莫深:“你胡说什么!少说一点!”

红头说这句话的阴狠之色愈发浓郁,竟然让原本认为自己理直气壮的陈四皮也是梗了梗脖子,竟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了!

不过林玧琰却是注意到了,原本对陈四皮毫不在意的红头突然忌惮,在这之前却是暗无痕迹的向自己这边瞟了一眼。

看来这位红头忌惮的是自己啊!

林玧琰也是如此笃定道,不过这样猜测的原因也是不难猜到,红头知道林玧琰来自宛城,又是能够弄到铁剑,以及壮士这些,背景自然是不会低到哪里去,眼下陈四皮说出来这些,牵扯到了宛城内大人物,就怕不是那么简单了,万一这一位就是宛城内的某位大人物的亲信,岂不是将自己暴露了出去!

林玧琰也真是没有想到,自武国朝堂到这淯阳码头这等小地方,居然无时无刻不充斥着党争!

如此空耗的目的林玧琰不难猜测得到,但是林玧琰也是明白,党争内耗耗的是武国的国力!

如是,原本对于党争持中立态度的林玧琰却是一反先前的态度,对党争愈发厌恶起来。

“荆翊,今晚需要停在淯阳了,你和纪武把这些人分开押解,我需要提问他们!”林玧琰吩咐道。

荆翊自然是应了下来,于是便让纪武和其它宗卫押下那些小喽啰,自己单独留下了红头陈四皮等匪徒头目在这里。

荆翊提醒道:“殿下,这里是淯阳码头出来的大道,要是在这里提问,怕是会引来淯阳码头内匪徒的注意,这样一来就怕……”

林玧琰点了点头,一扫周围,因为蚊虫也是比较多,便是扫了一眼周围,发现尽是荒野,眉头一皱,不过荒野自然是有荒野的好处,荒草丛生的,不过林玧琰也是发现了一处好去地:“那里似乎有一件破落的土屋,去那里吧!”

荆翊根据林玧琰所指,果然在不远处便是看到了一处断壁残垣,在夜光下极为破落。

荆翊便是让纪武打先,押解着这些码头上的匪徒前往拿出破落之地。

路并不远,待到走近的时候,林玧琰才注意到这座土屋已经是非常的破烂不堪了,因为靠近淯水的缘故,这座土屋应该是被汛期淹过,土屋的主人应该是搬走了。

因此,这座土屋饱受汛难之后,如今已经是完全没了屋顶。

林玧琰看了看周围说道:“荆翊,让人找来一些艾叶,焚烧熏开蚊虫,另外仔细一些看看瓦角墙缝之间,有没有长虫!”

荆翊闻言点了点头,便是对着纪武说道:“纪武,把这些人好好的押到墙角看住,如果有异动的,一律用不着客气,尽管出手便是!”

这才分出来人手安排其他事,毕竟宗卫可是按照武卒标准训练的,对于这些江湖的匪徒完全是吊打的层次,即使有近三十名匪徒,看守状态下,只需要六七名宗卫完全可以应付的下。

等一切弄的差不多的时候,荆翊才过来招呼道:“殿下,地方收拾出来了,可以审问这些人了!”

“唔……”林玧琰点了点头,便是说道:“那就先把那两个匪首拿上来问事吧!”

第二十八章 分羹(一)

红头和陈四皮被两名宗卫带了上来,两人皆是惶恐之色的看着林玧琰,实在是不会想到自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居然会折损在了这样的一位稚子模样的人手里!

果然,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不过,陈四皮但是第一个放下了姿态,或许是此时不见了先前手底下跟着的人,毕竟那些人正被押在了土墙的另一面。

“少爷少爷……可是来自宛城内的大人物?”陈四皮问道。

林玧琰此时看向陈四皮,也是一脸嬉笑的说道:“不是受你们保护走出码头的么?说说吧,怎么收费?”

陈四皮闻言,也是强装笑道:“收费?收什么费?那是先前和少爷你开玩笑呢!少爷……这次可是小人有眼无珠啊……你千万不要杀了小人啊……”

“住口!”荆翊也是一口堵住陈四皮的话,说道:“我家少爷想问你们是哪里出的门路,仔细一点答着,要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是是是……”这陈四皮也是不敢有丝毫反抗,立刻点头道。

荆翊扫了一眼一边红头,发现后者比这陈四皮也是镇静,当下也就没有在意,回过头来对林玧琰说道:“公子,可以问了。”

林玧琰点了点头,看着陈四皮和红头两个人,开口说道:“你们两个先来一段自报家门吧!”

陈四皮闻言,立刻回答:“小人乃是淯阳人氏,陈姓也没有名字,旁人唤作小人陈四皮,平日里就是在这淯阳码头讨活计。”

林玧琰转过头来看着那红头问道:“你呢?”

红头抬起头来,不屑的看了陈四皮一眼,然后看向了林玧琰,只觉得后者目光灼灼,身后的荆翊也是一双眼睛怒目而视,红头最终是蠕动了嘴唇说道:“某没有名字,别人因为额头上的红色印记唤某为红头!”

闻言,荆翊的眼色才稍稍缓和,方才对此人荆翊是使用了杀气威胁,就怕是这位匪首不配合。

林玧琰点了点头:“陈四皮,红头,也算是一个名字,暂且就这么称呼你们了,方才我听到你们说起淯阳码头的江湖帮派以及麻氏麻胡子等,说说吧,这些又是怎么一回事?”

红头依旧没有开口抢先说话的意思,而是让陈四皮抢了先:“少爷,这些事我知道我知道!”

“那你就说说。”林玧琰道。

陈四皮立刻说道:“淯阳码头因为是淯水上除了宛城码头最大的码头,也是淯水水道较大的城市,所以一些人便是来到了这淯阳码头上找活计,所以逐渐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帮派,目前现在码头上大大小小的帮派约莫有数百人,其中大者上百,小者数人皆是都有的,似我和红头手底下有着十几人的,在码头上也不少……”

林玧琰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问道:“那麻氏和麻胡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林玧琰从船夫三全老丈一家知晓了麻胡子的一些事,但是毕竟船夫老丈一家所知晓的还是比之不如这些在淯阳码头上讨活计的这些人。

陈四皮想了想说道:“据说麻氏以前是淯水上的水匪出身,我们这些人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不过这两三代以来麻氏逐渐洗白了身世,逐渐成为了淯阳城内一方士族,麻氏老太爷是淯阳城内的绅士,四个儿子都是淯水上的亭长,淯阳码头虽说大大小小的帮派有十几支,但是其中最大的还是属于麻氏收下的麻家帮,我们这些小帮派也是多半看着麻家帮的人脸色行事的。”

“麻家帮?有点意思,这麻家帮又是做什么样的活计能够养活那么一大帮子的人?”林玧琰也是问道,毕竟似这位陈四皮所说,麻家帮少说上百人,再加上其它乱七个打的团体,却又是不事生产,怎么能够养活这些人?

陈四皮一下子神色黯淡了下来,然后忌惮的看了一眼红头,才缓缓开口说道:“小人现在也是知道了少爷是来自宛城内的大人物,不过少爷,这件事要是让麻氏知道了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怕是小人一家没有什么好下场!”

林玧琰嬉笑着看了一眼陈四皮说道:“你的意思是要我灭口这红头?”

陈四皮眼神一狠厉,顿时语气阴狠的说道:“要是少爷怕脏了手,只管让人抓紧他,小人亲自动手来!”

红头瞪大了双眼,然后看着陈四皮,对于陈四皮生出这样歹毒的心思也是能够理解,毕竟自己也是派遣了一位心腹到他的手底下,想要借机除掉这位,不过眼神中虽是有一丝慌张,但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将目光看向了此刻决定了他生死的林玧琰身上。

只见林玧琰看向了红头自己开口问道:“红头,你说我应不应该答应下他呢?”

红头强作一丝笑容说道:“这就不是红头能够做主的了,但是某想要告诉少爷的是,一旦我要是死了,这陈四皮可就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陈四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却是看见林玧琰看着自己,一副饶有深意的眼神看着陈四皮也是心里发慌,立刻跪倒在地上磕着头说道:“小人绝不敢隐瞒少爷……绝不敢隐瞒少爷……”

“行了行了!”林玧琰制止住了陈四皮继续,说道:“说出来你知道的就行,究竟是不是真的我自有判断,不过现在可以告诉你的是,红头现在不能杀,这尽管说便是,他要是敢吐出半点风声,自有我来收拾他!”

陈四皮这才眼神稍稍缓释了紧张之色,开口说道:“麻家帮……麻家帮虽是洗白了身份,但是以前暗地下用的手段现在照样用,不过是有了一些顾忌而已,以前在淯水上打家劫舍,现在一样是,不过现在四位麻胡子顶着淯水亭长的名头,使用了官家身份要过路费了而已,至于其他的,有时候见到外地的大船,麻家帮也会派人暗地里吞下来,船上的人也是做鱼食了,”

对陈四皮前面一句话,林玧琰是早有知晓,不过也是没有想到这麻氏居然还是保留着当年在淯水上打家劫舍的旧作风,现在还能够作出来谋财害命的事情!

武国商贸并不发达,还是保留着旧时的土地生产模式,一切都是自给自足的。

林玧琰还是问道:“还有其他的么?”

陈四皮摇了摇头,知道的就这些了,不过一边的红头却是开了口:“还有,武器走私,比如说青铜剑,旧楚西的制式青铜剑武器,如今在麻家帮的人手中都是人手一把,当然也有更为锋利的铁剑,不过极少,武国这些东西把控着也是非常严的!”

对于这一点,陈四皮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却是没有红头了解的透彻,毕竟即使是青铜剑也是一柄利器,对于麻家帮来说也是不想公之于众的秘密,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底牌暴露给其他人。

不过林玧琰却是看着红头,缓缓开口问道:“你对麻家帮的底细还是很关注的么……”

红头心中一咚,自然是知晓这句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转眼一想到眼下这位虽是出自宛城,却是不断打听着淯阳码头以及麻家帮的事情,看来和麻氏的关联并不太深,红头能够走到现在这一步,自然也是善于察言观色,正是因为方才对林玧琰的暗中窥探,发现在陈四皮抖出麻氏所作行为的时候,这位少爷脸色不善时,红头才笃定,这位少爷一定不是麻氏那边的人!

【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红头却是突然想到这样的一点。

是的,没错,红头出尽心思的在陈四皮身边安插了二狗这样的奸细,也暗中积攒了不少的青铜剑,所图谋着并非是小!

而红头的目标便是扳倒麻氏,搭上宛城内的大船,成为了淯阳码头真正的话事人,也是淯阳城内的一方人物!

一想到这里,红头却是心安了,看着林玧琰道:“难道少爷就不想在这淯阳码头以及淯水上分一杯羹么?”

【分一杯羹?

说实话,要不是红头提醒,林玧琰着实是没有想到这一点,毕竟他没有打算过亲自插手进来淯阳码头这里面,不过眼下红头这句话倒是提到了点子上。

既然自己看着淯水上诸多事情心中气愤不已,那为何自己处理改变,毕竟自己也并非没有能力参与进来,自己可是有着一支百人规模的宗卫队在宛城内闲置着。

林玧琰将视线看向了红头,神情略微严肃的说道:“你说说你的想法……”

看着林玧琰这副样子,红头陈四皮两人心中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情,红头认为自己的机会到了,心中也是略微冒出来喜意。

而陈四皮却是知道,眼下这位少爷的兴趣已经是从自己身上转移到了红头身上,这样一来,自己的处境岂不是危险了!

陈四皮想道,背后不禁冒出一身冷汗来。

第二十九章 分羹(二)

陈四皮怎样想,红头自然是不管的,眼下红头只知道自己要抓住这一个机会!

如是,红头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自己心底的话:“少爷,虽说武国向来不重视水运,但是不难看出,淯水因为贯穿武国的全境,上面能够挣活计的可着实不在少数,不过这些都是被麻氏把握着,他人有所觊觎也是不奇怪,若是少爷有意,并且也是有能力的话,未必不能将这淯阳码头当作自己的名下之物!”

“能力?这从何说起?”林玧琰也是问道。

“这自然是扳倒麻氏的能力,比如说少爷手底下养的这些壮士,再比如说殿下手下人所配的铁剑,这些都算是扳倒麻氏的能力!麻氏如今在淯阳的代言人无非是麻家帮,麻家帮直系的子弟不过是百余人,至于其他的帮派虽说是依附于麻家帮,但是实质上还是很愿意在扳倒麻家帮这一场中插一手的,最不济也是作壁上观,毕竟麻氏所掌握的财产的确是让人心动,再者就是麻氏祖辈的水匪之风依旧保留,淯阳码头现在的帮派也怕麻家帮黑吃黑,所以一般都是将本帮派内的半数收入交纳麻家帮……这换做是少爷自己,难道就愿意把自己辛辛苦苦的收入交予莫相干的人手里?”

【会么?自然不愿意的!

如果如今淯阳码头的局势真如这红头所说,林玧琰也着实觉得红头的这份心思实在是谋划的太久了……

看着对面这位少爷面色稍有变化,红头也是知道自己的某些言语已经是暴露了自己心中的野心,不过也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如今麻家帮的人手百余人,即使不是人手一把青铜剑,那些小喽啰手里最不济也是有一件锋利的鱼叉,所以少爷要是想要动手的话,似少爷现在手底下所养的这些壮士最起码还是需要三十名,配合我和陈四皮的人马,使用得当,足够一举拿下淯阳码头的麻家帮!”

“到那个时候,没有了麻家帮的麻氏一族,就像是一只没有牙齿的老虎,不过这个时候的问题,少爷就要考虑了宛城内麻氏的靠山,如果少爷要是有门路的话,这淯阳码头就是少爷名下的所产了!”

这红头也是逐渐诱导,将前景描述的十分可观。

不过现在,林玧琰却是见了一眼荆翊,见后者也是觉得这建议可行的时候,林玧琰这才将视线看回了红头,说道:“给你八十名似我身边这等壮士,皆是配备铁剑,身披铁甲,你可有把握拿下淯阳码头?”

闻言,红头和陈四皮皆是惊呆了,尤其是陈四皮方才听见红头能够拉上自己对付麻氏的时候,也是心中喜怒不定起来,毕竟红头在这位少爷面前拉上自己对付麻氏这等庞然大物的这件事,未必是安的什么好心。

后来却又是听到眼前这位少爷竟然说起派遣八十名似眼前这等壮士,皆是配备铁剑身披铁甲。

这是什么标准,真真正正的武国正规军队士卒的标准,真是没有想到眼底下这位稚子模样的少年居然会是说出来这等话。

还是红头胆大,问道:“少爷究竟是宛城内什么人?居然能够调动军队?”

闻言,林玧琰笑一笑说道:“并非是军队,如你们所见,皆是我府中所养的壮士而已……”

【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啊……

红头和陈四皮相视一眼,皆是在对方的眼神中发现出来了这样的疑惑。

红头也是耐不住心中的惊骇,问道:“少爷究竟是什么人?”

荆翊闻言,喝住红头:“听着该听的就行,不要寻根问底的!”

林玧琰不说话,明显也是不想现在就告诉红头这些人自己真正的身份。

一看到这种样子,红头也是梗了梗脖子,抱拳说道:“小人妄言了,既然少爷能够调动如此多的人手,那麻家帮就是不足为患了,小人先是恭喜少爷能够收下了这座聚宝盆了!”

闻言,林玧琰却是摆了摆手,对红头说道:“先别急着恭喜,接下来要你做的事情你未必想做,不过这件事你要是不做的话,想做的人,我也是能够找得到的!”

红头疑惑:“少爷是指?”

林玧琰顿了一下说道:“我要你整合淯阳码头上下的帮派,并且禁令作出为非作歹以及勒索贫苦船家的事情。”

红头眼中闪过诧异之色,然后看着林玧琰再一次确定的问道:“少爷,你可是想好了,这些都可是麻家帮来钱的主要门路……”

林玧琰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红头,后者也是被这眼神里的意思看明白了,随即点了点头说道:“少爷能够这么想,那某一定会照办的,就是怕少爷看到了日后淯阳码头的进帐不满意而已……”

林玧琰这一次倒是没有被“进帐”两个字迷糊,当下说道:“麻家帮的那些进帐,拿在手里就不觉得烧得慌?进帐多少,说实话我没有多少期待,我要的是淯水之上能够安平!”

“安平?”红头看向林玧琰,咬重了这两个字,随即嘴角似是扬起了一下笑着说道:“如今这乱世,哪里会有安平二字可言?”

林玧琰看着红头,觉得这个面相丑陋的男人似乎是有一点奇怪,至于哪一点奇怪,林玧琰自己也是说不出来,只是单纯的觉得红头此人与陈四皮等人同是码头上的帮派匪首,却是隐隐约约的在身体内露出来一股不属于帮派匪首的气息,但转瞬即逝。

比如红头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多余的感叹,也是察觉到了林玧琰看过来注视着的眼神,立刻收敛了起来说道:“小人妄言了!”

接着也是看了一眼周围说道:“既然少爷已经是明了了小人的心志,眼下这荒野破屋的住着是十分不便,正巧,某在这周围也是有着一座房产,少爷要是想要歇下,不妨去那里……”

听着这个建议,林玧琰毕竟是涉世未深,没有荆翊等人有经验,当下便是将视线看向了荆翊,后者也是略作思索便是点了点头,随即林玧琰才是转回了头看着红头应道:“既然这样,那就去吧。”

于是林玧琰示意着两位宗卫稍稍放松对红头等人的压制,红头这才稍稍起身活动一下筋骨,觉得利落了一些才对林玧琰说道:“少爷,眼下墙后的兄弟都在那里,要不把他们叫过来这里,一同见见少爷?”

闻言,林玧琰却是摆了摆手拒绝道:“淯阳码头上帮派的事情,我不便出面,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为好……”

如是,红头才是愈发肯定这位眼前的少爷绝非是普通人。

随即红头和陈四皮便是得到了林玧琰的同意,到土墙的另一边去安抚自己手底下的兄弟们。

红头的宅子果然距离这处并不远,虽说并非是大富大贵的居所,但却也是收拾的非常干净,只是隐隐约约闻到一股鱼腥味。

对于这伙码头匪首的贼窝,林玧琰也是不想以身犯险的,但是荆翊却是暗中告诉自己:“殿下想要将红头陈四皮这些人收为己用,不妨去看看,有什么事情,还有我等顶着……”

红头一回来,宅子里立刻有人跑了出来,是几位妇人,一直瞅着这边看望着。

红头解释道:“少爷,这里住着的都是手底下帮派里兄弟的家人,乡野妇人,没遇见过什么大人物,要是唐突了,还请少爷不要怪罪……”

林玧琰摆了摆手示意无妨之后,红头才朝着那些妇人说道:“去收拾几间干净的屋子出来给客人住下。”

那些妇人这才一一散去。

红头这里的屋子都是独门独户的,外面一道用木石垒起的高墙围了起来。

当下,红头便是领着林玧琰等人进了小门户中。

荆翊在前,纪武在后,荆翊用犀利的眼神扫过一圈之后,觉得没有什么异动的时候,才进去有意无意的查探了一番,随后才让林玧琰等人进来。

红头对此没有异议,毕竟今日这位少爷能够来到自己的老巢,便是让他大感意外,至于其他的,红头没有什么想法,甚至在林玧琰等人坐下的时候,红头还问道:“少爷,可要让人准备饭食?”

荆翊在得到了林玧琰的同意之后摆了摆手,说道:“今夜太晚了,暂且歇下明早再说……”

这才让红头退下去。

荆翊看着红头背影,问道:“殿下,可要安排人手守夜?”

林玧琰想了想,说道:“小心无大错,还是安排几个人吧……”

荆翊点了点头应道。

红头一出门,便是见到了自己的心腹喽啰说道:“大哥,死皮子那些人还在咱们院子里呢。”

红头目光一闪说道:“那就会会这死皮子,看看他们是不是和我们一条心。”

“大哥你的意思是,这一次把死皮子那边的人拉过来?”心腹喽啰问道。

红头却是目光稍稍黯淡了一下,“现在就是想要拉过来,也不仅仅是废了死皮子一个人这么简单了……算了,还是先会一会这死皮子现在是什么想法再说……”

第三十章 定局之计

红头脸色平静的走到了陈四皮所待着的院子里,早就料到今晚与陈四皮的交谈会是不怎么容易的一件事,因为今天之前,红头一直在陈四皮身边埋了一根钉子。

现在这根钉子已经被拔出来了,所以依照陈四皮往日的脾性,肯定会让红头这边遭受损失。

唯一的变数便是今晚这意外的“宛城少爷”。

果然,红头一进去院子的大门,陈四皮身边的那些小喽啰立刻脸色阴沉的站了起来,那原本被红头埋在陈四皮身边的钉子二狗早就被红头安排了其他的去处。

陈四皮也是脸色阴沉的看着红头,说道:“红头,今晚你这事可是做绝了啊,要不是这意外的发现,我到现在恐怕还不知道我陈四皮的脑袋已经别在了你红头的裤腰带上了,今日这事你最好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闻言,红头故露讥讽之色,看着红头不屑的说道:“红头,淯阳码头什么情况,你我都是清楚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给你一个机会,难道之前就不想宰了我?”

陈四皮气急,也是无言以对红头这么说,不过还是强辩着说道:“今日这事咱两以后再说,先说说今晚这事你打算怎么办,麻家帮可不是你在土墙那里说的那么容易对付,搞不好你和我都要陷进去!”

“怎么办?”红头反问一句,不过瞅着眼下可能是隔墙有耳,也有可能是人多眼杂,便是对陈四皮说道:“死皮子,咱们放一点人出去看风,省得被人捉了鱼?”

闻言,陈四皮点了点头,然后示意着几人走了出去,看看周围有什么动静,待派出去的几人走远,陈四皮才说道:“红头,别说我不信你,眼底下这些都是我的亲信,没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闻言,红头却是阴森森的笑道:“未必吧……”

突然,红头身后的几道人影却是突然抽出来了几把青铜剑,对着陈四皮那边走过去。

陈四皮也是怒目相视,暴喝道:“红头,你敢!”

红头一把青铜剑在手,两个箭步一冲,便是一剑捅进了陈四皮身边的一道人影,顿时这人的鲜血喷涌而出,红头极有经验,快速的把这人身体一旋,这人的血便是溅了陈四皮一身。

一见到血,陈四皮哪里还会坐着等死,眼下,手底人都被支了出去,可是身边毕竟还有几人,哪里还会让红头再杀一人,怒道:“动手!别被红头这边抄了老底!”

当下,陈四皮这边的人顿时抄起了身边可拿手的家伙,准备和红头这边的人拼了。

却是没有想到,红头一声低喝道:“乱动手什么!死皮子,这是黑鱼埋在你身边的人!”

闻言,陈四皮脸皮变换,却是停住了手。身边几人听到了这句话,也是看到了陈四皮已经没了拼命的意思,也是缓缓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红头拿起脏布,抹干净了青铜剑上的血迹,缓缓开口道:“二狗早已经发现黑鱼那边在你身边埋了这个人,一直防着这个人,就是怕黑鱼那边有什么暴动,眼下替你清理了门户,希望你下次眼睛放亮一点……”

黑鱼……

陈四皮自然是知道这个人是谁,如今在淯阳码头,这黑鱼也是一个小帮派的首领,与其他帮派一样,想要吞并一些小帮派,壮大自己的帮派。

论死凶狠来,这黑鱼比起这红头来,似乎还要凶恶,因为淯阳码头上,传说方面黑鱼可是杀了自己的女儿,给麻氏老太爷做了药引子,这才在麻家帮的手底下,在这淯阳码头谋得了一个小帮派头领的位置。

虎毒不食子,这黑鱼能够这样做。也是说明了此人心性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黑鱼……行!老子记下了这笔帐,改天一定要让他还过来!”陈四皮恶狠狠的说道。

红头已经是抹干净了青铜剑上的血迹,对着身边的人说道:“把尸体处理了,然后和死皮子的人一起好好看着周围有什么动静……”

如此一来,大厅上的人影才是逐渐稀疏了起来。

红头一把坐在了主位上,看着陈四皮,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怎么,打算站着和我说话?”

陈四皮这才环视了四周,对着自己的几位心腹喽啰说道:“坐下吧……”

如是才是显得稍稍有点和和气气的坐在了大厅之中。

红头首先开口说道:“死皮子,在你身边我埋下一根钉子,现在又替你拔了一根钉子,算是扯平了。”

陈四皮闻言,略有不服气的拱了拱手对红头说道:“这件事,暂且我和你红头的账就这么算了……”

“行,死皮子,今夜这件事,你怎么看?”红头也是问道。

陈四皮想了想说道:“你先说。”

红头这才说道:“如你刚才说的一样,麻氏和麻家帮家大业大的,宛城内还有靠山,怕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不过这位宛城来的小少爷也不像没有底子的人,不如这样,死皮子,我们有退也有进,你想选哪一步?”

陈四皮问道:“退是哪一步?进又是哪一步?”

红头解释道:“退自然是今晚这事情我们卖一个风声给麻家帮,至于后面的事情我们就不参与了,这样我们好歹能够置身事外,至于进,则是我们帮两方一家,这样风险就大了,很有可能我们会落一个身死异乡的下场,当然,风险这么大回报自然是不小的,最不济日后这淯阳码头也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你的意思是?”陈四皮再次确认道。

红头再次环视了一周,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死皮子,不如这样,你我联手,把这小子的事捅给麻老太爷,博取一个进身之路,你看如何?”

陈四皮却是没有想到红头这么说,他还以为红头想的是帮助这位不知底细的宛城少爷扳倒麻氏和麻家帮,但是眼下红头这样说,却是让陈四皮心中隐隐生出某种古怪的心思。

本心上来说,陈四皮并不赞同这种红头这种做法,因为明显走这一条路所能够带来的利益实在是太小了……

麻家帮以及麻氏,即使自己和红头帮着他们打掉这一次的忧患,那么所能够带来的利益又是那些呢,不过还是依附于麻家帮以及麻氏的附庸,即使麻老太爷看重,也很难有什么实质性的进身之阶。

看着陈四皮也是一直不作声,慢慢权衡着,红头也是扬起了嘴角说道:“怎么?死皮子你这一次难道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陈四皮看向红头,迟疑了一句说道:“红头,不是我欲望重,但是这一次你不觉得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机会?”

“哦……机会?”红头重复了一句,说道:“你说说看,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机会?”

陈四皮看着红头似乎被自己说动了,立刻趁热打铁道:“红头,你不觉得,我们的人,再加上那宛城少爷说的八十名皆披铁甲手执铁剑的壮士,完全是不惧麻家帮那些人么?击垮了麻家帮,有那位少爷帮衬着,如今淯阳码头麻家帮的位置是谁的?自然是你和我的,再者你可能担心这位少爷夸口,退一步再讲,如果这位少爷所说的人手不来,你和我还敢动手么?”

还敢么?

自然是不敢的!

红头看着陈四皮,一直看着,盯着后者略有些头皮发麻的时候,红头才突然放声大笑道:“哈哈……死皮子,这一次你比我想象的有胆子!”

闻言,陈四皮脸色一阵变化,这才意识到红头这是在试探自己,当时佯作怒状骂道:“红头,你娘的居然敢耍我!”

红头却是摆了摆手说道:“这可不是耍你,这件事牵连太大,我就是怕你不敢做而已!”

陈四皮道:“都是刀口上混饭吃的,有什么不敢的!”

“行行行,这件事上,算是我红头小瞧了你!不过,陈四皮你这句话的意思可就态度明显了,咱们两家就算是合并了?”

陈四皮想了想,的确这个心思早就隐隐出现在内心中,红头这一下子说出来,但是让陈四皮不好意思承认起来,道:“看这次行动吧!不说你也明白,引入了宛城少爷的人马打到麻家帮,这淯阳码头可就是即使我们赢了,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红头笑笑,陈四皮这句话着实说在了理上,不过红头却是说了另外一句话:“即使如你所说,这位宛城少爷也是不可能将全部心思落在淯阳码头上,到时候做主的还是我们自己,死皮子,你就有没有想过,这一次击垮麻家帮之后,不如这样,咱们也把黑鱼他们一并收下来,八十名全副武装的壮士,可不是说有就有的……”

陈四皮笑了笑,然后看着红头道:“先把麻家帮击垮再说,毕竟他们要是想坐收渔翁之利的话,不妨一并收拾了……”

红头看着这位前一日还是想置对方于死地的陈四皮,也是笑了笑。

红头和陈四皮联手全收淯阳码头,已成定局之计!

第三十一章 到达阳地

次日,林玧琰并没有在淯阳码头这边留下多久,便是带着荆翊纪武等人前往泌阳了。

至于红头与陈四皮这边,则是林玧琰留下了书信一封,让其去宛城找淳于启商量如何在淯阳码头布置扳倒麻氏以及麻家帮的事情。

至于林玧琰这里,则是不再出面了。

不过这一路上,林玧琰觉得需要好好权衡好这件事,毕竟,前段时间自己的父皇便是提醒自己,做事要在规矩之内,这样,即使你犯下了错,也大可不必摆出一副认错的姿态,这一点武帝说林玧琰的二皇子公子信就是做得非常好。

林玧琰想了想,觉得此番做的还算是在“规矩”之内,才算是不再想这件事,专心想着阳地赶路。

淯水是贯穿武国南北的水路,虽说武国商贸并不发达,但是围绕着淯水这一条水道来说,其中可捞上的有谁还是很可观的。

因此,淯水沿岸地带才是武国最为富饶的地界,坐守淯水水利之便,无论是商贸,还是灌溉都算是武国的上上等。

饶是这样,林玧琰对淯水上的见闻还是耿耿于怀,就别说还未从当年晋韩之乱恢复元气的阳地了。

一路上看上去尽是十室九空的画面,让林玧琰触动不己。

荆翊看着自家殿下这副样子解释道:“殿下,晋韩氏当年祸害阳地可不小,导致武国北境的原居民都搬迁到比较平安的南境那边去了,所以才是眼下这般萧条的样子……”

纪武也是插了一句话:“淳于启那家伙的老家就是在阳地吧?”

荆翊瞥了一眼纪武,也向着林玧琰解释道:“淳于这一次没有自告奋勇随殿下前往阳地来,多半是因为祖地便是在阳地,淳于启的族人因为当年晋韩之乱的影响,死伤大半,剩下的族人举族搬迁到南境新野那边去了,淳于启的双亲便是死在了但见晋韩氏那些狗贼的手中!”

林玧琰闻言,也是心中极为愤愤道:“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你们向晋韩氏那些狗崽子讨回这笔血帐!”

对此,荆翊也是极为愤愤,不过对于自己殿下这句话,他也只是报之一笑而已,毕竟,殿下能够有这一番心意便是好了,至于其他的,荆翊不敢奢求什么。

走了一天半,林玧琰一行人才走到了唐河,唐河这里是泌水的中游,在向东走一段距离,便是到达此行的目的地——泌阳。

泌阳以前作为武国的重镇,人口自然不是在少数,又与郑国接境,郑国与武国市场交好,晋韩氏视武国与郑国无异,皆是想吞并,不过晋韩氏采取的是“先武后郑”的策略,如今的郑伯(郑国封君)也是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当年晋韩氏举兵十二万攻伐武国,其中一部分兵力被郑国所牵制。

泌阳也曾经被晋韩氏的铁骑攻破数次,不过是五六年前的事情,武国还尚未抚平泌阳因为战争的创伤。

至于林玧琰的封邑三百户,则是在泌阳城西南,刚好是沿着泌水。

六月初七,林玧琰便是赶到了自己受封的户邑。

也是第一眼见到了自己的那位宗府客卿——温向衡,不过温向衡比起之前,可就显得黑瘦多了。

虽说林玧琰与自己的这位幕僚因为先前“罗蝾事件”关系略微僵硬,但是眼下看到温向衡这般样子,也是心中触动,以至于第一句就是:“温先生来阳地究竟是吃了多少苦?”

温向衡闻言,却是一笑回道:“这里毕竟是殿下新封的户邑,交接过来发现大量的田亩没有耕种,便是号召起来了殿下封邑的邑民趁着初夏还没有过去,赶紧补上一点,秋收之后,也算是有一个好收成,温某现在也只能做这些事为殿下稍稍解忧,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林玧琰迅速摆了摆手说道:“我哪里会怪罪温先生,在这里也向温先生说句抱歉,先前罗蝾之事,没有听取先生的意见……”

说着,林玧琰便是朝着温向衡微微抱拳倾身,温向衡哪里敢收下这样的礼节,立刻扶住林玧琰说道:“殿下,不须这样……”

见到这副样子,林玧琰也是移开话题说道:“既然温向衡这般,那我也就不多礼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跑这么远的路了,说来也是难为情,温先生这么多年司空见惯的东西,都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所见所感,皆是触发心扉啊,实在是没有想到王宫外或者是宛城外的武国居然会是如此……”

“殿下慎言……”温向衡也是制止住了林玧琰继续说下去。

看到温向衡这般样子,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明白了,毕竟武国现在这般积弱不堪,很大的原因还是在于治理武国的武帝身上,虽是礼乐崩坏的时代,但是眼下毕竟是宗法极严,涉及到了武帝,这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情了。

温向衡看了看周边,对林玧琰说道:“殿下这一路上想必是累了,衡这就领着殿下前往休息的地方……”

“这不着急……”林玧琰摇了摇头,直接说道:“毕竟我打算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温先生还是先带着我看看自己这封邑怎么样,我也是颇为好奇!”

温向衡闻言,也是明白自家殿下的好奇之心,也是没有阻止,而是说道:“既然殿下有心,也是可以让殿下看看封邑内究竟如何。”

林玧琰点头道:“那就请先生领路吧。”

“殿下请随我来……”

于是温向衡便是领着林玧琰前往封邑的四周看看。

温向衡一路边走边是介绍:“殿下,你看这封邑内靠近泌水,耕种作物所用的水源都是不缺,唯一不便就是这泌水河道多为堵塞,每临汛期,水面都会淹没沿岸地区,所以这段时间的补种结束以后,衡便是要组织人手,疏通这封邑内的沟渠。”

林玧琰点点头,一路上也是知道了,水患一直是武国的重中之重,哪怕是淯水,一旦到了汛期,也是沿岸泛滥。

“这件事温先生拿主意就好!”林玧琰也是说了一句。

温向衡继续对林玧琰说道:“殿下,这封邑内共有三百零七户人家,共有人口一千八百余人,田亩近八千余亩,这新封的户邑是三年免税,所以暂时这这第一年定下的什二制,殿下看如何?”

林玧琰皱着眉问道:“十中抽二?”

温向衡点了点头:“嗯,十石中赋税二石。”

这让林玧琰有些咂舌,问道:“这样定赋税,是不是有一点高了?”

“高?”温向衡有些狐疑的看向了林玧琰,耐着心解释道:“殿下,什二制的赋税不高的,如今武国的正常赋税便是如此,因为今年这里是新封的户邑,朝廷便是不在这里收税了,不过三年过后,殿下需要换“供奉”的名义每隔几年交上一笔赋税给国库!”

闻言,林玧琰也是知道了自己对现在武国的赋税状况不甚了解,也是没有对温向衡这话有什么反驳的,不过看了看这周边的户邑情况,实在是算不上有多好,心中对于收取这些邑民什二制的赋税也是百般不忍。

最后还是换了话题问温向衡:“先生来了阳地之后住在哪里?”

温向衡回道:“暂时居住在户邑内一户李氏人家,家中有几间房子空置着,便是被衡征用了,殿下也是要住在那里的。”

“嗯嗯,”林玧琰点了点头。

看到此时的林玧琰略有些意兴阑珊,温向衡也是见机说道:“殿下想必是乏了,还是尽早回到屋子里休息吧。”

“嗯,这样也好。”林玧琰也是顺口答应下了。

温向衡是一早赶过来见林玧琰的,因此直接从农地赶过来的,那边还是有不少邑民正在抢种夏粮,这笔粮种是温向衡新措齐了,因此抢种下才算是不负了这般心思。

温向衡便是将林玧琰一行人带到了李氏的宅子内,阳地这边的人家并不建造围墙,李氏的屋子也是一排几间,温向衡征用的乃是靠西侧这几间。

走进这屋子内,温向衡解释道:“听说殿下赶了过来,这屋子早已经收拾好了,殿下,这李氏家主在这封邑内除了自家耕种的土地之外,还是做一位木匠活计的,在这十里八乡,乡亲们所用的农具几乎都是这李氏打造修整的,所以这李氏家境也算是殷实。”

闻言,林玧琰点点头,在这一路走过来,到处都是极为萧条的景象,一直到自己封邑这边才算是看到了意思兴旺之气,这李氏一家,虽是没有宛城大富大贵人家那般,在这偏荒之地看过去,也到算是极为不错了!

不过林玧琰倒是盯着李氏门口那一排木质的农具许久,双眼微眯,似是若有所思。

见到林玧琰这幅样子,温向衡也是提醒了一声说道:“殿下,现在李氏在家的不过是几个妇人,现在过去拜访也不算合适,还是等李氏的几个男人回来,再拜访也不算迟。”

林玧琰再一次点了点头。

第三十二章 晚宴

约莫傍晚的时候,温向衡才通知林玧琰李氏一家的老少回来了。

经过这半天的了解,林玧琰也是知道了这李氏一家的情况,这李氏家主是一位老木匠,名字叫做李禾,下面有三个儿子,几个女儿。

李禾听到了封邑的邑君到来,也是提前带了自己的几个儿子前来拜会:“乡野之人李禾,见过殿下!”

林玧琰自然是对他客气的说道:“李匠不必客气,说来现在住的地方还是李匠家的屋子,是本殿下叨扰了李匠一家才对!”

“殿下可别这么说,殿下能够下榻李氏一门,实在是李氏一门的荣耀!”

对此,林玧琰还能说什么,不过很快是转移了话题:“听说李匠是本公子采邑内几位少有的匠人?”

李禾点了点头说道:“没有想到殿下会关注李禾这方面……实在不瞒殿下,这采邑内十里八乡,三百余户,能够学这木匠活的除了我,就是我几个不成器的儿子了,糊口而已,也是为了乡邻方便……”

“李匠最近怕是忙坏了,我听温先生说李匠一般都是破晓之时出去,黄昏之时归来,李匠可是觉得劳累?”林玧琰问道。

李禾实在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位殿下居然是现在和煦,往日里别说是来自武国皇室的一位公子,就是宛城来阳地这边的小官吏,也是眼高于顶,丝毫不把李禾这些放在眼里。

正是因为如此,李禾才是极为欣慰地回道:“回殿下的话,也就是现在补种这段时间比较忙,有这几个儿子帮衬着,也并非是有多劳累,再过几天也就要闲下来了,不算累……”

“这就好,李匠既然有时间,我对木匠之上的些许疑惑希望能够得到李匠的指点。”林玧琰也是颇为客气的说道。

李禾没有想到这一点,看着林玧琰问道:“殿下也是懂木匠之事?”

林玧琰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并非是,不过是有几个物件,还想问一问李匠能不能打造出来……”

对此,李禾倒是点了点头,不过在李禾心目中却是认为林玧琰只是有几个木质的物件需要打造出来,十有八九应该是玩物了。

对此,林玧琰没有解释,眼下还是以温向衡的“采邑补种”一事为重,这段时间,农具损伤严重,怕是李禾和他的这几个儿子忙不过来,自己的那些东西,构件也是比较复杂,怕是没有充足的时间没有办法打造出来。

而后自然又是一段家常谈话,言语最后,李禾邀请林玧琰一行人前往主屋那里进行晚宴。

林玧琰应允,便是携带着温向衡荆翊等人前往李氏一家的主屋。

李禾一家颇为客气。

准备的饭食足足有三四个桌子,李禾说道:“殿下,这些菜都是今日在田间和山野抓到的野味,味道鲜美,不过这膻气怕是殿下吃不惯,还请殿下担待一些……”

林玧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介意这些事,这段时间林玧琰也是知晓武国民间不似皇宫内那般,食材极为讲究,辅料众多,在民间多时直接熏烤,或者白水煮沸,其余其他的,能够用一些拌料已经算是万幸了,不过李禾家的这些菜肴却是加了一些山野间的野菜,倒也是掩住了肉食的腥味。

一顿饭吃下来,李禾百般招待,唯恐有些招待不周,林玧琰却是盛情难却。

酒在民间也是一个稀罕的物件,毕竟武国可是连粮食都保不齐全民供应的国家,哪里会拿出太多的粮食酿造酒水,一般都是保证贵族使用,民间很少见到,除非是村醪,这种或黄或白的看着浑浊不堪的东西,单单是那一种苦涩的味道,林玧琰也是难以下咽。

不过林玧琰出于对李氏一家热情的回应,虽然并非喜爱喝酒,不过还是一饮而尽。

紧接着便是隐隐约约有些微微醉意。

林玧琰摇了摇头,清醒了一下神志,温向衡对林玧琰问道:“殿下不胜酒力?”

林玧琰对于这一点也是毫不隐瞒:“年少便是不喜欢这酒,素来也不曾尝过,没有想到如此辛辣……”

温向衡看向自家殿下,却是没有想到自家殿下居然会是不胜酒力,要知道就这种好东西,民间可不多见,但是在王宫内却是常见的,却是没有想到自家殿下这般年纪确实没有喝过多少酒。

不过温向衡还是提醒道:“殿下要是实在是觉得头晕的利害,不妨和李氏说一声,尽早回去休息……”

林玧琰略作思考,便是点了点头,这李氏极为好客,言语之间便是对林玧琰百般逢迎,让林玧琰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何况李氏今晚的这些饭菜都是荤菜,油腻味重,民间不似王宫内,时常能够肉食,所以李氏拿出这么几大桌的肉食,想必也是下了大本钱,但是对于林玧琰所说,这些东西实在是油腻的很难入口,方才那一碗村醪,也是想压住胸口的腻味。

温向衡向李禾道:“李匠,我家殿下实在是不胜酒力,欲回屋休息,实在是抱歉。”

李禾看着林玧琰的确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也是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鸢儿,送殿下回屋……”

李禾大手一挥,便是说道,在摆下酒桌的屋子后面便是走出来一位女子,便是李禾所唤的鸢儿了。

林玧琰抬起头看着这鸢儿,五官也是颇为精致,也算是清秀,只见她走过来正要扶住林玧琰,这个时候即使是没有经历过情感之事的林玧琰却是察觉到了其中的意思,当下眼神示意荆翊。

荆翊坐在林玧琰身边,见此也是立刻反应过来,立刻挡住那鸢儿说道:“鸢儿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这鸢儿也是没有回到,不过脸庞之上的红晕却是蔓延到了耳根处。

还是李禾笑呵呵的解释道:“实在不隐瞒殿下,小女鸢儿也是对殿下倾心良久,模样也算是长得周正,如果殿下不嫌弃的话,就把她留在身边使唤吧……”

闻言,林玧琰也是一下子醒了酒,实在是没有想到李禾居然会这么做,不过稍稍一想想便是明白了。

温向衡也是注意到了自家殿下的为难之色,看着李禾解释道:“李匠有所不知,皇室规矩甚严,婚娶无论妻妾,皆是要报备宗府,我家殿下方才出阁,实在是不便在身边留下任何女子,徒惹闲话……”

李禾闻言,看向了林玧琰,也是注意到了后者脸上的为难之色,原本还是想着这位公子殿下有些男女之事的心思,却是没有想到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实在是摸不准这位殿下的喜好。

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鸢儿一眼,也是摆了摆手,干笑道:“既然有这样的事,还请殿下原谅李禾唐突了!”

温向衡替林玧琰解释道:“无事,李匠也是一番好意!”

说完,便是回过头去看着荆翊说道:“荆翊,将殿下扶回去休息吧……”

荆翊点了点头,便是站起身来扶住了林玧琰,林玧琰并没有到喝醉走不动路这一地步,无非是觉得场中尴尬不已,装作醉酒一般。

林玧琰一走,其余的宗卫哪里会在这边停留许久,即使温向衡在林玧琰走后不到半刻钟,便是对李禾答谢道:“今日多谢李匠设宴款待了,如今天色已晚,温某还是先回了……”

李禾也是笑了笑道:“那温先生好走,大儿,你去送送温先生!”

温向衡直接拒绝道:“不必了,这出门也没有几步路远,温某酒量尚可,还能够走回去。”

李禾闻言,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送温先生了,温先生好走,明日还要一早前往田间组织补种,还请温先生尽早休息……”

温向衡便是转身离去,这一走,一屋子便是剩下了李氏一家人……

李禾看着温向衡离去的背影,觉得走远的时候却是幽幽一叹。

坐在李禾身边的大儿子李根问道:“父亲这是所叹何事?”

李禾这才幽幽说道:“大儿啊,总觉得这位殿下和那些从宛城过来的官吏不像,你看看大女那一次,唉……也是苦了这孩子了……”

李根也是知道了父亲响起了陈年往事,还是宽慰道:“大姐进了宛城,这也是她的福分,不过说起来,这位殿下的确是很……很和煦……”

……

另一间屋子内,原本有些醉意的林玧琰却是坐在蒲团上,温向衡坐在对面笑道:“殿下这一次可是……”

温向衡意犹未止,林玧琰哪里听不出来这般心思,回道:“要是母妃知晓了我随意带回一位女子回府,即使隔着高高的宫墙,怕是也会骂上我这个儿子几句……”

温向衡说道:“殿下打算在阳地停留一段时间,留下那李氏小女在身边服侍也是未尝不可,毕竟也是人家的一番好意……”

林玧琰却是摇了摇头:“怎么能够这么说?毕竟是一个人,哪能说送就送……说收下就收下……”

温向衡也是笑了笑说了一句:“殿下奔波了一路,晚宴又是喝了些许酒,还是早点休息吧。”

林玧琰点了点头:“嗯……”

第三十三章 打造农具

七月十二日,近期的补种总算是结束了,这一次几乎是温向衡组织了整个采邑近三百余户的青壮以及能够调动的妇孺进行抢种,为的就是在林玧琰的封邑在第一年能够得到一个好收成,为的就是缓解自家殿下府中的财政危机。

宗府将温向衡派送给林玧琰作为幕僚,最主要的作用便是如此。

不过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温向衡并非是要闲逸下来,因为为了调节户邑内农田的用水量,温向衡将会组织挖掘一条长达十数里的水渠,用于排水以及灌溉用水。

不过让温向衡没有想到的是,自家殿下一听到以及挖水渠的消息,并且看见了所定下的路线之后,却是提出了不同的意见:“温卿,为何将沟渠挖到十数里长,而不是直接将沟渠直接引入这处黄地?”

黄地距离泌水并不远,地势低洼。

温向衡看了看黄地回道:“黄地本就低洼,殿下将沟渠引入黄地,岂不是让黄地居住的原来人家被大水淹掉?”

林玧琰摇了摇头说道:“温卿误会了我的意思了,你看,黄地前后不过是大大小小十几户人家,尽量搬开就是,黄地低洼,正是因为如此,将这里的缺口处堵上,不就是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蓄水湖泊?”

“再者……”林玧琰顿了顿说道:“温卿原本选择的这一条渠道实在是过长了,整整十数里,将泌水分入那泌地小泊,事倍而功半,不去选择黄地,这样一来,节约了的工期直接用于拓深水道,增加黄地的蓄水面积,这样一来,岂不是事半而功倍?”

温向衡仔细想了想林玧琰所说的建议,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便是笃定这条建议可行。

毕竟黄地那十几户人家常常在泌水泛滥的时候,受到威胁,即使打通了水渠,因为黄地的地势本就低洼,很难实际解决黄地的问题。

除非是不惜人力,硬是将黄地的地势用土填高。

不过这样,比起来殿下所提出来“迁移黄地住户”的建议可就浪费多了。

再者,其他方面也是隐患不断。

“殿下此计可行!”温向衡思虑过后,也是肯定道。

毕竟迁移十几户的人家住宅对于一个三百户的采邑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并且还能大大缩短挖沟渠的时间,黄地的蓄水量也是能够解决泌水泛滥采邑内水患的灾情。

真是一石多鸟之策!

“有用就行,”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说道。

温向衡看到林玧琰这样的一副不咸不淡样子,也是认为自家殿下兴致淡淡,全不了解此计节省下来的人力,才解释道:“殿下提出来的这个想法,对采邑建设进度着实有用!”

林玧琰自然是明白其中作用,不过他现在考虑的却是,如今的采邑还满足不了林玧琰心目中的发展状态,比如说活跃在林玧琰脑海里这几日的一些农事工具设计,一直没有得到实际的打造,林玧琰也是无奈。

其中最让人头疼的便是,武国对于铁器的把控实在是严厉,铁器铸造只能是通过军方控制,并且能够生产的也是制式兵器。

等林玧琰想要对温向衡说清自己想要借用铁器打造成农具的时候,后者也是一副怪异的表情看着自己说道:“殿下这想法实在是太过于荒谬了,铁器乃是守国将士们的杀敌利器,用于农事,未免就有点过于浪费了!”

对比,林玧琰也是接受意见点了点头,毕竟稍稍一想想就知道铁器制成的兵器对于常年作战的武国士卒有多重要。

说实话,武国的国境乃是秦岭南部,南阳境内,这里是铁矿分布的丰富区,但是碍于武国的国力,铁矿的产铁量却是低的可怜,也只能将好钢用在刀刃上,把这些铁矿用在了铸造兵器上面。

林玧琰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选用青铜器作为铸造农事工具。

不过武国对于青铜器的把控也不是非常宽松,距离采邑最近的,也是泌阳城内才有几家铸铜铺,还是受制于泌阳城的官府。

温向衡虽然认为用青铜器铸造农具也是过于浪费,不过自家殿下却是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让人丝毫劝不得。

温向衡也是无奈,便是让人去找了泌阳的官府,用公子琰的名义出具了文简,调用了几名青铜匠人。

而这几天林玧琰却是时常到李禾面前,在沙地上画着各种图画,还一遍又一遍的向李禾解释此物的用途以及构建。

李禾不愧是几十年钻研木匠活计的大匠,林玧琰稍作解释便是全然明白了,甚至还提出来了几个可行的建议。

“殿下说这是'耕耙',用作碎士平地?这'曲辕犁'是用作犁地的?还有那'龙骨水车'是用来提水的?”李禾也是疑问道。

毕竟林玧琰设计的农具主体还是采用木料的,对于这个,李禾还是颇为精通的。

对此,林玧琰点了点头。

当然这一套下来,林玧琰脑海里还有其他的物件构图,不过还是以这三件为主,其他的,目前还是难以大规模用到。

李禾也不由得说了一句:“殿下真是奇思妙想,不过殿下说的那般好,还是要等打造出来了试一试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那么大的作用。”

闻言,林玧琰点了点头,说倒:“尽快打完出来一件样品,我让温先生从泌阳城内找到了几位青铜器匠人协助你打造好关键部位,看看效果如何。”

李禾听到了青铜匠人,也是眼睛一亮,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位宛城来的殿下居然会对这些尚不知具体功用的农器如此用心。不惜调动青铜匠人为农具打造青铜器部件?

这可是一个大手笔!

看着沙地上这几副构图的画,李禾也是眼神热了起来,看殿下对这几副图如此用心的模样,李禾也是不敢懈怠。

当下也是应了下来:“殿下尽管放心,李禾要一定会全力以赴打造几件样品出来,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第三十四章 大用

七月十五日,李禾一家便是将打造出来的“耕耙”“曲辕犁”“龙骨水车”三件农具的模型搬到林玧琰暂时居住的屋子内,因为是模型,这些农具也是比林玧琰最开始设计的尺寸也是小上一些。

当然其中温向衡也是从泌阳城内买回来了几条耕牛,也算是为了试验一下这耕耙和曲辕犁究竟是不是和公子琰殿下所说的那般神奇。

耕耙的青铜骨刃曲辕犁的犁刃皆是被泌阳请过来的青铜匠人安装在了耕耙和曲辕犁的设计位置上,大小尺寸刚好合适。

李禾也是亲自到场,在打造这几套农具的过程中,也是逐渐的发现,这几套农具的构造实在是有一点……匪夷所思……

实在是难以想象,构思如此巧妙的东西居然是为了用作农事?并且还是出自一位皇室公子的手中!

李禾来到现场,也是为了看看,这东西是不是如同公子殿下所说的那样,可以极大的节约人力。

这番实验的场地乃是在采邑的南部,泌水水岸,因为黄地渠的挖通,整个采邑未来开垦以及耕种的重点方向也将会是泌水北岸,也是因为泌水常年夏季的水患问题,在这边耕种的农田实在是少数,温向衡也是准备打算在这一片肥沃的土地进行开垦,新建造出来一大批良田。

毕竟黄地渠的挖通,最起码让泌水北岸成为了一处肥沃之地,用来耕种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李禾看到在北岸的土地上,有几头牛正在低着头吃草,牛,这在武国虽然是常见的,但是基本是作为车力所用,用来输送东西的,李禾也是明白这位公子琰殿下在设计这些东西之初,便是直接打算了用牛作为动力来源。

【牛可是一个精贵玩意儿啊……

李禾这样在内心中想道,武国的牛多半是用于军队运输,或者干脆就是服务于富庶之家出行,用作农业生产,这一点,李禾似乎是从来自东边郑国的人说过,不过绝非是常态。

因为黄地渠正在进行挖掘,原本定为“宽约三丈,深约三丈”的定制因为工期的缩短工程量的减少,便是被改作了“宽约五丈,深约四长”,正在采邑几乎是所有能够调动的力量皆是在打通这一条黄地渠。

而原本居住在黄地的居民则是被搬迁到其他的村邑,围绕着整个黄地渠,正在进行土坝建设,依照黄地的面积,即使泌水中上游泛滥,在公子琰这一块的采邑则是完全的没有任何威胁。

温向衡归来,看着林玧琰行了一礼,看着眼底下的人影来了差不多的情况,才对林玧琰示意一下可以开始了。

对于这些农具,林玧琰只是有一个大概的印象,具体的操作说实话,怕是还没有打造这些农具的李禾熟悉,于是当下林玧琰说道:“还请李匠给这几头牛套上农具吧。”

李禾闻言应了一声,便是走到几头牛身边,将他们牵到农具的旁边,开始将部分属于牛身的工具套在牛身上。

与此同时,长达数丈的龙骨水车开始将它的尾身放入泌水之中,准备提水。

李禾亲自扶起曲辕犁,摆好犁铲入土的位置,便是将视线看向了林玧琰,询问着是否要开始。

林玧琰点了点头说道:“开始吧,李匠是第一次使用这些东西,尚不熟练,所以还是要仔细一些……”

李禾点了点头,不过为了确保万一,牵牛的工作还是分给了这几头牛的原先主人,也是一位赶车的车夫。

“可以拉了!”李禾说了一声,那前面牵牛的车夫便是一鞭子打在了牛的屁股上面,有赶紧跑到了牛的前面牵起了缰绳。

牛蹄便是缓缓的移动起来……

李禾心跳加速,眼也不动的盯着那曲辕犁的犁铲看去,果然,便是看见了随着麻绳的绷直,犁铲开始了缓缓的移动,因为向下的设计,直接是差了土中。

牛步极为缓慢,却是稳健。

几个呼吸间,牛便是走出了几步,曲辕犁也是移动了一丈多远……

“这……”

李禾瞪大的双眼,便是看见这曲辕犁的犁铲经过的土地,原本深埋在地下一尺的土被翻到了上面,略带湿气的土似乎里面甚至有蚯蚓钻出来。

不过只是几个呼吸间,便是能够进行一丈多地的翻土,李禾也是十分诧异,毕竟如果人力挖开这样的土地,至少得挥动耒耜百余下,才能够开垦出来这么一小块的土地。

这件东西居然真的有用!

温向衡自然也是关注这动静,看到眼前这副样子,也是看向了自家殿下,本想夸赞自家殿下的时候,却是发现,后者眉头紧缩,似乎是不满意这曲辕犁的表现,温向衡不得不问道:“殿下,似乎是对这曲辕犁表现并不满意?”

林玧琰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这土地太干,所以牛耕才是这般慢的,温先生可以让龙骨水车先从泌水提水,将这一片地弄得湿润一些……”

温向衡自然是应允下来了,便是找了几个壮力走到那龙骨水车旁边,开始提水。

众人距离那水车所在的地方约莫十数丈,关注点又是在这曲辕犁身上,所以并未前往龙骨水车那边。

因为曲辕犁的表现,温向衡也是对这龙骨水车极为看好,也是更为关注,如果此物真的如自家公子所说,那么,黄地渠将会发挥它最大的功用。

毕竟黄地渠的已经是定为四丈深,这无疑让公子琰采邑面临水患的威胁大大减少,但是同样的,水面太深的话,对农田耕种无益,毕竟从下向上提水可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当然这是没有在这件龙骨水车的时候。

温向衡满是期待的语气说了一句:“你们几个开始吧……”

蹲守在龙骨水车龙首位置的几个壮士便是拿捏住龙首处的几块横版,便开始转动起来。

温向衡向下一看,看见了那一面面的龙骨叶排便是向上卷起,其上还是有着泛着水花的江水。

“真的可以……”还没有看见水提上来,温向衡便是笃定到,果然他这句喃喃声落下之时,便是可以看见源源不断的泌水从江上被提到岸上,然后顺着岸边的土地,缓慢的流向周边……

温向衡满是激动,却也不知道这份激动是不是直接因为这驾龙骨水车。

他看向不远处的林玧琰,也是示意着提上来水的意思,后者却是兴趣泛泛的样子,看着温向衡说道:“温先生,还是先整理出来一条小沟通水……”

第三十五章 大用(二)

ps:武国的单位呢,这个问题也是在后文是一个比较重要的话题,请各位读者不要纠结,因为前文中说过,武国因为是小国,所以并没有产生一套属于自己的生活体系,多是受三晋荆楚等文化影响,所以不仅仅是文字,币制有差异,一些单位也是有着差异,再者就是古代的亩和现在并非一致,古代的小很多,“一夫挟五口而治百田”,这里面就是用的百亩田,古代的生产力,大家也是理解的,五口之家,如果是现在的百亩田,就是没日没夜,也是难以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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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林玧琰的话,温向衡便叫过来几名正在挖水渠的青壮用耒耜起了一条小水沟,不宽不深,只是刚好能够引出水而已。

看着汩汩流淌的水,林玧琰原本皱着的眉头才是稍稍放下,那些青壮也是疏通了小沟便是将引上来的水是地面变湿了。

李禾一家虽然不怎么事农业生产,但是至于基本的农耕还是了解的,李禾的大儿李根便是说道:“父亲,这龙骨水车和曲辕犁加起来,就是一天开垦一百亩地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也不枉费这几日父亲废寝忘食打造这几个物件了!”

李禾看着手中的曲辕犁,也是没有想到此物居然会有这么大的作用,能够让轻而易举的进行开垦土地,一百亩地,往日里可就是需要一家人没日没夜赶上数月也是未见得能够开垦出百亩田地出来,但是眼下有着这曲辕犁龙骨水车以及那暂时还没有发挥作用的犁耙,两个人一天开垦出来一百亩地,未见得有什么不可能!

李禾惊骇之余便是将视线看向了不远处的林玧琰,对自己的几个儿子说道:“殿下着实是了不得啊……真是难以想象他殿下这种出自贵胄的人物竟然能够设计出这样的物件!”

几位儿子也是点了点头。

林玧琰看着水逐渐漫灌土地,也是说道:“等土地湿润以后,先用曲辕犁翻开地面,再用犁耙整平地面,对了,每块土地的大小要规划好,其中理出来一道沟渠,务必要每块土地都要有一个取水缺口。”

正巧的时候,温向衡已经从龙骨水车那个方向走过来,听见林玧琰这样说道,也是心中觉得颇为诧异。

【实在是没有想到殿下居然会是……一把种田好手……

只见李禾应了应,便是继续扶起了犁柄,开始和车夫一起进行牛耕,没有走出几步,只听李禾说道:“悔没有依照殿下设计的做出来原有的尺寸,现在亲身试用才发觉这曲辕犁实在是有些小了……”

闻言,温向衡也是回过头来朝着自家点下笑了笑。

林玧琰这才看着温向衡说道:“现在温卿就不觉得我是举止奢侈了?”

闻言,温向衡笑笑,心中自然是知道自家殿下的意思,无非就是先前时候自己觉得殿下想出来的物件不可行,还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实在是有些过了,现在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温向衡也是不畏惧认错:“殿下,这一次是温某错了……”

听见自己的这位幕僚认错,林玧琰也终是扬起了嘴角,不过旋即说出来的言语确实有一些惋惜之意:“可惜啊……不能够用铁器铸造犁头犁刃,青铜器虽然能够替代,但是远不如铁器那般锋利!”

温向衡点了点头,现在温向衡觉得这些农具用铁器打造无可厚非,不过还是没有能够压制住心中的疑惑看向了自家殿下问道:“难道殿下出阁之前在宫学中接受过‘墨家’”或者‘农家’?”

闻言,林玧琰沉吟一下,觉得否认不妥,便是点了点头说道:“拜读过一些著作,这些东西都是突发奇想来到的,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么有用。”

温向衡笑笑,他自然是知道林玧琰这句话的真假,不过既然殿下不想说,温向衡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不再追问了,而是扫视了一眼周围说道:“原本还是想着等黄地渠挖通之后,采邑内能够歇下来一段日子,不过殿下这一次可是拿出来了一个好东西,就让温某和这采邑内的邑民就停不下来了。”

“温某打算在这泌水北岸,新造万亩良田,再疏通几条黄地渠的支道,这样一来,等秋收以后,便是可以种下小麦了!”

林玧琰看着自己的这位幕僚,也是不由得问道:“温卿这样做是不是有一点过于压榨采邑内的邑民了?”

听到这句话,温向衡也是大笑了两下,回道:“殿下有所不知,阳地虽然经受晋韩之难,每年的耕收不够,不过其中最为主要的还是因为泌水水患的影响,如今黄地渠能够保证殿下采邑内不受水患的影响,曲辕犁龙骨水车犁耙这等有助于农事生产的农具出世,那些邑民哪里会有不做的道理,毕竟如今播下去的种子,两三月之后就会变成了粮食收上来,这可是实打实的东西,就是殿下拦着,这些事邑民也未必不做,毕竟岁岁有余粮实在是过于诱惑了,再者殿下也没有理由拒绝,毕竟殿下的邑税便是从邑民们的收成中抽取两成,邑民们的粮食收获的越多,殿下不也是收获的越多么……”

林玧琰眉色间逐渐舒展开来,这样一听来,似乎是不错啊……

不过一说起来了这个,温向衡也是说起来了另外一件事:“殿下,如今采邑内因为黄地渠开垦土地的事情,逐渐忙碌了起来,温某还行请殿下在采邑内建立邑衙,好便宜行事。”

邑衙?林玧琰户邑的看向了温向衡,似是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温向衡见到林玧琰这副脸色,也是解释道:“殿下,阳地采邑是殿下的封邑,殿下也不久居此邑,即便是温某,等安排这边的事情上了轨道之后,也会动身返回宛城去,所以偌大的采邑若是不安排人管理的话,恐怕会有乱子的。”

第三十六章 卫邑队

闻言,林玧琰点了点头,:“这倒是,不过这件事还是温卿安排好便可以了,不必细问我……”

温向衡却是说到:“其中有些大体之处还是不得不过问殿下的意思,殿下,如今采邑内已经是一副欣欣向荣的状态这样一来,就未免不招人觊觎了……”

【招人觊觎?

林玧琰回味这句话的意思,然后试问的语气问温向衡说道:“温卿指的是盗匪?”

温向衡点了点头说道:“正是,阳地多匪,不得不注意着点,往日内阳地贫困,时常都能见到盗匪劫掠,且不说黄地渠挖通之后,采邑内变成一块富庶之地,这些盗匪不动心了!”

“殿下,温某的意思是说,如今采邑内有三百余户,将近两千人,其中青壮便是有五六百人,不妨组建一支卫邑队?”

“卫邑队?这似乎有点出格啊……”林玧琰也是如是说道。

温向衡知道林玧琰话里的出格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觉得卫邑队似乎是一支类似于军队的行伍,触及到了武国对于私人扈从的限制。

不过温向衡却是并没有从自家殿下脸色上看出来有什么忌惮之色。

如是,温向衡才是放心的说道:“卫邑队并非是殿下理解的那般,这些人平常时候的工作只是耕田生产,闲暇时候操练方阵,为的就是在盗匪前来劫掠的时候,能够有效的组织起来抵抗,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如今我已经找到了一位合适的人选,名为屠忠,乃是旧时从方城军退下来的老卒,有一身好本事,可以重用,不过若是殿下不放心的话,不妨派遣一些宗卫过来,这样一来,采邑内的安全也是更为稳妥一些。”

闻言,林玧琰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宗卫不便离开身边,既然温卿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不妨用上便是。”

温向衡这才点了点头,不过随即却是话锋一转,对林玧琰问道:“殿下准备什么时候回宛城,似乎是南境有些不太平,阳地已经陆陆续续接收到一些南境搬迁过来的居民,有风声说,邓国似乎是在红巾军的动乱中岌岌可危……”

闻言,林玧琰看向温向衡,这件事林玧琰在宛城便是知晓了,不过让林玧琰没有想到的是,邓国国力虽说是稍稍逊色于武国,但好歹也是拥有三四十万人口的国家,怎么会在荆国红巾军的攻势下岌岌可危?再不济也能抗的过数年吧!

既然温向衡已经说出来了此事,想必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这不由得让林玧琰稍稍觉得烦躁,毕竟如今的武国似乎是已经打不起一场大战了,北面晋韩氏的虎视眈眈,虽说有着晋魏氏的牵制,但要是晋韩氏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并了武国,晋魏氏还能怎么办?

勒令晋韩氏吐出来武国这块地?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最后可能的结局便是晋韩氏为了弥补晋魏氏,将武国境内尽数分割。

林玧琰摇了摇脑袋说道:“这件事暂时不用着急,毕竟武国南境还是驻扎着一直新野军,我们还是樊地可守,没有那么快贡献的,用不着马上就逃回宛城避难去,我打算七月底回去。”

温向衡闻言也是苦笑一声,只把自家殿下的话当作想要留在宛城外的借口,樊地可守?邓国就是以大江为界举国之力尚且挡不住荆国红巾军的攻势,惶恐论武国的一支新野军编制了。

温向衡还是提醒道:“殿下还是尽早回去为好,外患严重之时,武国便是有着出阁皇子参与政事的先例,这个时候殿下不在,恐怕陛下以及国人那里不好交代……”

闻言,林玧琰点了点头。

不多时,李禾便是开垦出来了百丈土地之后,便是放下了手中的曲辕犁,交由一直在身边的大儿李根,自己前往林玧琰的身边。

还没走近,便是听见李禾的声音传开:“哈哈,今年乡亲们一定会有一个好收成的……”

众人也是赔笑道:“是啊是啊,有了李老打造的这几件玩意,咱们邑就是不想要一个好收成也是难啊……”

李禾谦虚的摆了摆手:“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是咱们采邑公子殿下的功劳,乡亲们,这段时间好好干,岁末便是有一个好收成,明年开春的时候咱们家家户户还能够吃上米粮!”

“李老这句话说的是,这不是在挖黄地渠么?老家伙们做不动挖土搬土的活计,不过还有因为黄地渠搬迁过来的邑民么,咱们老家伙们就是帮他们一砖一瓦盖起来一间房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明天我也让我家那小儿随他大兄去挖黄地渠,争取早日完工!”

李禾闻言,也是用着沾染了些许泥土的手摸了摸胡须说道:“乡亲们在这里先聊着,我去找殿下回报喜讯……”

说完,李禾便是继续走向了林玧琰。

林玧琰也是看见了李禾满面笑容的走近自己,也是打趣道:“李匠这副样子,可是没有半点忧虑啊……”

李禾闻言,略有些不解的说道:“忧虑?殿下说的是什么话?能够看到这几件物件如此功用,李禾怎么会感觉到忧虑呢?高兴还来不及呢!”

林玧琰笑道:“哈哈……没有想到李匠居然会是这样心思坦荡的人,我还以为李匠会因为这几件物件担心自己打造的耒耜木杵等农具全无用武之地了呢……”

闻言,李禾笑着回道:“殿下这句话可就说错了,耒耜木杵那些东西李禾做了数十年,虽然是得心应手,但也心生枯燥了,不妨和殿下说实话,最近几年那些农具的打造皆是由我几个儿子完成的,现在有了殿下拿出来的东西,那些东西不做也罢,这段时间,我打算全力打造几套曲辕犁龙骨水车和犁耙出来,先把采邑内的需要新开垦的土地弄出来,到时候可比打造枯燥的耒耜那些东西有用多了。”

闻言,林玧琰和温向衡皆是相视一笑。

第三十七章 黑鱼

七月十七日,便是从淯阳传来了淳于启的消息,要在七月十日,红头和陈四皮就已经对麻氏一族展开了攻势,两人隐而不发,自然是占得了先机,又是得到淳于启所带领的八十名宗卫帮衬,麻家帮那些乌合之众自然是难以抵抗,不过是半个时辰的血洗,麻家帮一应的大小头领皆是被清理干净。

那些听见风声的大小帮派几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插入手的时间,就是被“麻家帮已经完全落败”的消息诧异到了,不过红头和陈四皮两人并没有给他们多少空闲时间,便是受到了血洗麻家帮那伙人的“请柬”。

【居然会是红头和陈四皮!

淯阳码头的大小头领皆是十分诧异,原因就是在这红头和陈四皮平日里在淯阳码头上不显山不漏水的,着实没有想到居然在暗中能够发展到清理麻家帮的力量!

看着那封原本是由“麻家帮”派发出来的请柬,众位小头领也是犹豫不决。

在码头上讨生活的,又并非是麻家帮那种实力,所以彼此之间便是少不得有摩擦了,尤其是和红头与陈四皮有仇的人,生怕被红头和陈四皮借机此次的请柬给“清理”了。

这并非没有前例。

担心此事的自然不在少数,其中最为惴惴不安的便是那位曾经在陈四皮身边安排了人手的黑鱼!

黑鱼面色黝黑,盯着原本麻家帮所在的那处水楼,也是神色捉摸不定的说道:“这一次红头和陈四皮可就是做大了,放在陈四皮身边的钉子呢?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真是白养了这么一个东西!”

手底下的人意识到黑鱼的话里已经有了隐隐的怒意,却是不敢上前说什么,一般这个时候,谁要是触了黑鱼的霉头,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最好的结果也无非是给黑鱼做一个出气筒。

看到手底下人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黑鱼也是心中生起了无名之火,怒道:“现在都不说话了?平时不都挺能说的么!现在说说,该怎么办!”

黑鱼双眼一瞪,顿时要聚集在身边的人头皮发麻,想要说句话,却又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至于黑鱼要不要去答应红头和陈四皮请柬,说实话,手底下的人并不关心,他们在黑鱼手底下混日子,无非是想着活下去而已。

黑鱼会不会落下红头和陈四皮的套子,这些人毫不关心。

黑鱼在码头上混了这么久,自然也是明白这些人的心思,心中更是怒气不止,正要喝斥,却是有人提醒道:“老大,少爷过来了……”

黑鱼这才抬起头来,果然是看到了自己的儿子走过来,说实话,黑鱼在这码头上过了这么久,便是为了这儿子。

不过现在看过去,却是发现自己的儿子身上衣衫尽湿,浑身湿漉漉的。

“鱼崽,你这是怎么了,今早你不是和麻三爷一起到淯水捉鱼(收过水费)去了么,怎么弄成了这么一副样子回来了?”黑鱼问道。

鱼崽看着自己的父亲黑鱼,也是一步上前抱住父亲的右腿说道:“父亲,红头他们派人在淯水上围住了麻三爷的船,然后拿出来了麻二爷的首级,还把麻三爷给……砍了!”

“这……你说什么,红头他们居然把麻二爷和麻三爷干了?”黑鱼惊骇,实在是没有想到红头他们这么大胆,居然敢灭了麻二爷和麻三爷,这是彻底和麻氏翻脸的节奏。

你要是干翻了麻家帮,麻老太爷或许顾忌背后的实力,也就存了息事宁人的心思,或许借势就势就把淯阳码头交由红头他们管了,但是红头他们杀了麻老太爷的两个儿子,这就是和麻老太爷不死不休的大仇了。

黑鱼惊骇之余,便是阴沉沉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儿子,厉声问道:“鱼崽,你早上是和麻三一起出门的,还是在一条船上,红头他们的人做了麻三,你就怎么逃了回来?”

鱼崽也是紧抱着自己父亲的大腿,也是哆嗦的说道:“那红头动手根本没有任何先兆,先是在淯水上缓缓逼近麻三爷的船只,却是没有想到两艘船不过是一丈的距离,红头那边的床上便是跳到了麻三爷的面前,手起刀落,孩儿在船后坐着,见到红头敢这么做,哪里还敢停留在麻三爷的船上,红头摆明了是想杀人灭口,因此孩儿找准了时机便是跳入了水中,游到了岸上,这才能够有命回来了,父亲,这件事你一定要告诉麻老太爷,麻三爷死得好惨啊!”

就是在鱼崽的鬼哭狼嚎之时,黑鱼也是阴狠狠的说道:“住口,胡说什么!如今码头上的麻家帮都被红头那边清理干净了,你就是告诉麻家那老不死的,又能够管什么用?”

鱼崽闻言,更是惊骇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沉吟着声音问道:“父亲,你说什么?红头把麻家帮灭了?红头那里会有这么人,麻家帮不是淯阳码头最大的帮派么?就是淯阳城内的官府也是给麻家老太爷面子,红头怎么敢?”

黑鱼闻言更是生气,原本自己瞧不上眼的红头和陈四皮居然此刻能够清理掉麻家帮,这岂不是意味着自己手底下这点人,对于红头和陈四皮他们说,岂不是可以顺手灭掉?

黑鱼越想也越是惊骇,压抑不住内心的惊恐,便是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红头和陈四皮的水性极好,就凭借你在水里的那三脚猫功夫,红头想要顺手清理掉你,抬抬手的事情……”

鱼崽闻言,放开了黑鱼的裤腿,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问道:“父亲的意思是红头他们顾忌父亲手底下的人,所以才没有对儿子下手?”

“放屁!”黑鱼也是怒喝一声,心中也是恼怒自己这个儿子怎么没有看清楚半点局势,不过还是压抑住内心蠢蠢欲动的火焰解释道:“红头连麻家四老虎之中的二虎和三虎都干掉了,还会顾忌我手底下这点人?”

鱼崽闻言,哑口无言,父亲这么说似乎是有点道理,不过还是没有想明白,按照父亲的意思想,为什么红头会放过自己。

这一点鱼崽想不明白,黑鱼混迹淯阳码头多年,自然稍稍一想想,便是明白了红头这么做的用意了!

红头不是在顾忌自己手底下这些人,而是在在顾忌着黑鱼身后的那些淯阳码头散户帮派……毕竟这些人要是加起来,可就是另一个更具威力的“麻家帮”的,虽说红头有能力灭掉第一个“麻家帮”,但是这第二个麻家帮却是想咬一口吞下去,可就是有些怕伤到了自己了。

虽说这些散户帮派看似一群散沙,但是要是红头现在就暴露一点对这些人的恶意的话,相信这些人不会拒绝摒弃前嫌,一起先干掉了红头和陈四皮再说其他的,横说竖说都是每一个好下场,还不如搏一搏看看运气究竟是眷顾谁?

红头不笨,自然是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才不会将局势弄到自己无法掌控的时候,与其和这些散户帮派鱼死网破,还不如趁着自己做大的时候,和这些帮派以利相处,自己又能吃到大的,也不会似先前麻家帮那般吃相难看招人嫉恨。

【红头……你可真是好本事啊……

一想到此处,黑鱼也是不由得在内心中暗暗说了红头一句,至于为什么没有加上那陈四皮,说真的,原本就是被黑鱼眼线顶住的陈四皮就是没有半点秘密可言,这样一个几近是透明的人,黑鱼也是知晓陈四皮在这件事发挥的作用恐怕不及红头的十分之一。

一想到此处,黑鱼扫了一眼周围,问道:“外面有什么动静么?”

一位喽啰站出来说道:“就是刚才看见船贼大眼那些帮派的人去了麻家帮的老巢水楼里,似乎是和占领了那里的红头和陈四皮那边的人接洽……”

【糟糕!错失先机!

黑鱼也是果断之人,一想到事情的前后原由,也是说干就干,便是提着一把青铜刀别在了腰间,对着手底下的人厉声说道:“想跟我走的,现在拿起家伙和我一起,否则就给老子滚出这里,以后见到老子也滚远点!”

看到这副样子,众人皆是惊骇,以为黑鱼想要去找红头和陈四皮那边火拼去,当下听见外界风声的众位小喽啰谁敢轻举妄动?

黑鱼这么强横,手底下自然也是有着狠人的,当下便是有着四五人站了出来,厉声说到:“我们几个愿意跟着老大做一次大买卖。”

“大买卖……嘿嘿……”黑鱼阴狠狠的笑着,对着众人笑呵呵的说道:“这次的买卖的确算是大的,做成了,兄弟们几个就是吃香的喝辣的都是可以了!”

听着父亲这么说,鱼崽也是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黑鱼那张脸上虽是笑着,但是却是让鱼崽不寒而栗,这一副面容,鱼崽似曾相识,便是几年前,父亲将自己的妹妹“卖给了”麻氏老太爷做药引子的时候,便是冒出来这种近似乎疯癫的笑容。

黑鱼又是将视线看向了自己的儿子说道:“鱼崽,我记得麻四往常这个时候应该是待在淯阳城内的窑子里么……”

言语之中已无多少询问之意,让鱼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第三十八章 局势

黑鱼作为淯阳码头上一份不弱的势力,在这个关键档口任何举动,都是引人注意,更何况是黑鱼手底下的帮派倾巢出动这种阵势呢。

“什么,黑鱼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淯阳码头,前往淯阳城内去了?”

众位小头领也是初次听闻这个消息,也是稍微诧异的问了一句,毕竟如今这个局势,任何明眼人都应该能够看出来最好是以不变应万变。

至于现在站队,那是小帮派做的事,如今局势还不明朗,黑鱼手底下将近二十多号人,轻易有举动,这可不是明白人要做的事情。

再者,黑鱼这是前往淯阳城内,十有族的庇护,如今在淯阳码头内按耐住心中的心思的,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但是麻氏一族最重要的底气“麻家帮”都是被人清理了,这麻氏一族就成了一个没牙的老虎。

这个时候,红头和陈四皮一伙人明显是要和麻氏一族这头曾经淯水上的蛟龙斗一斗,这个时候插手进去,尤其是站在麻氏一族的一边,也是站在了红头和陈四皮那伙人的对面,可不是一件聪明的事情。

这黑鱼狠是狠,不过这看时局的目光就是太狭隘了。

当下不止一位这样对黑鱼待人离开淯阳码头盖棺定论道。

不过即使是黑鱼带了一个头,也没有人随着黑鱼轻举妄动,应该是想看看黑鱼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这算是为自己搏一个出路,另外则是对于红头和陈四皮那边“不殃及池鱼”的善意回应,省得被红头和陈四皮那边认为是不识好歹。

至于红头和陈四皮这边,针对麻家帮的的清剿已经是告一段落,麻家帮上下近一百多号人,除了麻家二虎和三虎这等麻家帮的核心人物,其余还包括这一些重要的小头领都是遭受到了清理,其他人则是被关在了原来麻家帮的水牢中。

而红头和陈四皮则是坐在原本麻家帮老巢水楼的二楼大厅上,这位置极好,正好是面临着淯水,浩浩汤汤的淯水便是从眼前流过,视野极为开阔,远处的山峦体态都是看得清轮廓。

“这可真是一个好地方啊,怪不得麻氏一族占着这里几十年不放手!”陈四皮感慨一声,麻家坐大这淯阳码头可是有数十年两三代人之久,像陈四皮自己和红头这些人当初刚来淯阳码头的时候,麻氏一族可是一个庞然大物,自己当时做梦也是没有想到,当初视自己为蝼蚁的麻家帮主楼居然会落在自己的手中,这世事可真是无常啊!

“哈哈,是啊是啊,这一次四爷和红爷真是手段凌厉啊,不过是一天的功夫便是让这淯阳码头的主人换了姓,也算是为大家伙做了一件好事!”

说话的人,淯阳码头上人称大眼,手底下也有几个人,不过比起原来红头和陈四皮手底下十几个人的规模,还是稍稍逊上一筹。

“是啊是啊……那麻氏也正是太霸道了!想当年我们刚来淯阳码头的时候,十中抽一,我们刚开始听着还是挺高兴的,但是谁想知道,这在淯阳码头上收到的十成中,只有一成是我们自己的,其余的九cd是被那麻家帮拿了去,这件事谁能忍得住,陈四爷和红爷这一次做了一件好事,别人不做出来什么,我船贼不说什么,但是我船贼自己不做出来什么,就是我自己也是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的!陈四爷,红爷,这一次我船贼和大眼就跟着你们干了!”

陈四皮闻言,极为受用,这船贼和大眼平日在淯阳码头虽是不是过于交好,但是毕竟是在码头上混活计的,没有交恶便是交好。

这也是因为船贼和大眼在听到红头和陈四皮和麻家帮火并起来,并占领了麻家帮的老巢水楼,便是想也不想的带人来了水楼投奔红头和陈四皮。

就是在陈四皮洋洋得意的时候,便是听见了手底下的人前来报告:“四爷,黑鱼带着人离开了淯阳码头,前往淯阳城内了。”

这声音没有瞒住任何人,说的声音也不小,所以一直坐在主座上闭目假寐的红头也是睁开眼睛,看着说话的人。

那人也是注意到了红头的眼神瞟了过来,虽说自己是陈四皮的人,但是现在自己这伙人已经和红头那边合伙了,稍稍有点眼力的都可以看出来,便是陈四皮四爷自己,只要是这红头说出来话了,四爷自己也是多半听的,别说自己这种小任务了,如果没有意外,以后这个帮派里说话做主就是红爷了。

所以这位小喽啰也是稍稍正气的回道:“红爷,刚才埋伏在码头门口的钩子(眼线)已经回来说了,红头那边二十多号人提着家伙便是出了码头,前往淯阳城内去了,应该是去找麻氏一族去了……”

红头看了一眼内侧的那道人影,即使隔着屏风,也是能够感觉到这位人影所散发着的肃穆之气,这位人影据说是那位宛城少爷……不对,现在红头已经是知道了这位宛城少爷的真实身份了,居然会是如今武国皇室的一位皇子,要不是这位特意打过招呼了,千万不要泄露真正身份,要不然红头早就扯虎皮做大旗了!

可惜啊……不过红头也是稍稍惋惜一下而已,虽然这位殿下不允许自己借用他的名号,但是实际的动作可不少,毕竟红头能够调动的八十名壮士,便是这位殿下派过来帮扶的人手。

屏风后面的淳于启也是察觉到了红头的眼神看过来了,似是询问这该当如何的时候,淳于启淡淡的语气说道:“不必担心,总有几个不开眼的,麻氏一族不必在意了,似麻家帮已经是清理了,现在要做的就是针对麻氏一族布置了,殿下将淯阳码头的事情都是交给你了,我也暂时听你的调遣,这些事你做主就好……”

红头点点头……对于黑鱼这么做,红头也是可以理解的,黑鱼做事霸道,除了麻家帮的人,几乎都是不放在眼里,所以和红头和陈四皮关系恶劣,现在红头和陈四皮坐大,黑鱼怕秋后算账,也是不奇怪。

【黑鱼啊,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就别怪我红头明面上干了你了……

红头想了想,便是从内心中确定道。

大眼和船贼也是将视线投向了屏风之后,如果不是此人和红头的对话之后,似大眼和船贼是不可能发现了这道屏风后面,居然还有人。

就是在大眼和船贼诧异的时候,红头也是扫了一眼说道:“黑鱼不要紧,现在主要的事情就是怎么能把码头上的其他帮派拉到我们这里来,现在麻家帮已经没了,似黑鱼这种还死心塌地跟着毕竟是少数,其中大多数的还是像是在这场火并中浑水摸鱼的,要不是我们这边动手实在是太快了,这些人怕是要两头要价啊!”

“这些人着实可恨!”陈四皮听了红头的话,也是啐骂了一声,随即看向了红头说道:“红头,现在看来这些家伙是打算按兵不动啊……你打算怎么办?”

“打算怎么办?”红头笑笑回了一句,随即扫了一眼大厅的人影说道:“既然他们不来,我们就去请,宛城那边的人暂时不要动,四皮,这一次我们就带着自己的人,前去请他们今晚出来,只要有人开了头,不怕他们今晚不过来,不过来也可以,大多数帮派他们都过来了,他们不过来,就是自己放弃掉自己在码头上的利益,也不要怪我们了!”

陈四皮闻言,也是点点头,觉得此计可行,随即说道:“自己去请?红头,你说明白。”

红头解释道:“这样吧,四皮你和水蛇不是在一起做过几票么?有这交情在,虽说是是利益结合,但是不怕浅了,就怕没有,你去水蛇那边,务必说服水蛇和我们做这一票!”

闻言,陈四皮想了想,觉得有把握便是随即点了点头应下了。

那大眼和船贼也是听到了这句话,也是自动请缨道:“红爷,陈四爷,我们也可以联系一些小帮派的人今晚过来,虽然说人数有点少,不过也可以壮壮声势么!”

“好!”红头点了点头应道,也不忘许下承诺道:“这件事做成了,明天的淯阳码头必然有船贼和大眼你们俩的一席之地!”

大眼和船贼听见红头的许诺,也是点了点头应道,心中也是打算势必将这件事做好!

这个时候,陈四皮也是问道:“红头,你打算将我们派过去请人,你不会是打算坐在这水楼里闲坐着,静待消息?”

红头抬起头来道:“这自然是不的,这一次我想和烧火棍接触一下……”

“烧火棍?”

闻言,众人皆是惊骇,实在是没有想到红头居然处了这样的心思,这烧火棍可不是一半的人,准确的说,已经是属于麻老太爷那一代的人。

这并非说是年龄排序,而是资历,这烧火棍不过是和麻家四虎的年纪,不过此人却是让麻家四虎丝毫对付不得,而是麻老太爷亲自出山,才把这烧火棍应付下了,饶是如此,麻家大虎也是付出了一根小手指的代价。

第三十九章 烧火棍(一)

红头和陈四皮发出去的请柬是今天晚上邀请淯阳码头的大小帮派首领来这麻家帮水楼一聚,现在已经是快要到中午的时辰,因此时间也比较紧迫。

是故,红头雷厉风行,说做就做,便是带着自己手底下的好手一起前往烧火棍的住地。

至于陈四皮大眼和船贼等人,则是各分头行事。

这烧火棍在淯阳码头,有那么大的名声,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即便是麻老太爷这等曾经在淯阳码头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对此人也是生了爱才之心,却是顾忌驾驭不了此人,方才作罢。

即使当年烧火棍与初上台的麻家四虎产生了矛盾的时候,麻老太爷出面并不是为了找场子,而是选择了息事宁人,选择将自己的大儿一根小手指砍下来给这烧火棍赔罪。

而麻老太爷选择如此退让的原因无非有二,其一便是这烧火棍武艺高超,一手棍法几乎是出神入化,便是一人进入麻家帮的老巢,也是全然不惧,还是全身而退,其二便是这烧火棍乃是祖国朝廷亲自表彰的卫国义士(保卫国家的义士,并非是指当今卫国的义士)。

因为烧火棍当年晋韩之难的时候,带领家族子弟参与了保卫宛城的战争,武国朝廷在战后对这些人进行了表彰。

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是有着背后靠山的麻老太爷也不敢当明面上担上“谋杀卫国义士”的罪名。

要是这样的罪名一旦坐实了的话,即便是麻氏一族在这淯阳城内一手遮天,也不管用,甚至一旦牵连开来的话,说不定麻氏一族后面的那一位也是逃脱不了责任。

所以,即便烧火棍住在淯水江畔,靠近淯阳码头,即便麻家四虎对此人咬牙切齿,也只能忍着。

而烧火棍本人也算是与麻氏一族达成了默契,这么多年来一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势。

红头这一次想将烧火棍请出来,无非是想凭借烧火棍的赫赫威名,震慑住码头上那些人按捺不住想要浑水摸鱼的心思。

不过如何说服烧火棍就成了一个难题,虽然红头也是这么多年了解了当年的一些辛密,不过想要以此绑架住烧火棍一起出来行事,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手底下的二狗倒是一个机灵的人,要不然红头也不回把他安插到陈四皮的身边,并且博取了一个小头领的位置,随着两伙帮派的合并,二狗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隐隐成为了新帮派的第三号人物。

看到老大红头也是皱起了眉头,二狗也是问道:“老大可是在为难请烧火棍的事情么?”

红头瞥过视线看着二狗说道:“这不是废话么!宛城那位的人迟早要走的,光是我和陈四皮手底下的这些人恐怕震慑不住淯阳码头这些狼崽子,可能我们势大的时候,他们假意投靠,一旦发现我们只是一个纸老虎的时候,他们恐怕会第一时间扑过来,所以烧火棍这一次我们一定请出山!”

二狗想了想回道:“老大,如今淯阳码头已经是控制在我们的手中了,麻家四虎死掉了两个,也就是说淯水上少了两个亭长,老大为什么不拿亭长这个位置来请烧火棍出山呢?”

话音刚落下,红头也是想了想觉得此计可行,原本这两个亭长的位置,是红头留给自己和陈四皮的,不过转念一想,麻家四虎已经死了两个,麻家帮也是散了,那么剩下的两只麻家病虎还能够守得住亭长的位置么?

自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让红头拿出来一个亭长的位置,还是可以的,不过就是怕一个亭长请不出来烧火棍出山。

见机行事吧,红头也是注意到快要到烧火棍的住地了,也是摇了摇头,清理了一下思绪,如是笃定道。

便是回过头来对着手底下的众人打招呼道:“进到人家的地盘,都规矩一点……”

余人自然是点了点头。

还没有靠近烧火棍的宅子,便是在两边的芦苇荡里钻出来几道身影,突然出声道:“站住,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这几道人影冲出来极为突兀,一下子居然让人吓了一跳,不过定睛一看,却是几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当时被吓出来反应的几人也是面赤不已。

红头瞟了几人一眼,随即便是将视线盯到了最大的那个孩童身上,开口说道:“你们是肖氏一族的孩子吧,我们是来自淯阳码头的人,前来找你们家的大人……”

烧火棍姓肖,这一块地又被默认为是烧火棍的地盘,这些孩子敢在这里玩耍,十有族的孩子了。

“淯阳码头!”这些孩子一听到淯阳码头几个字,也是像炸了毛的猫一样,眼睛里也是窜出来了火意。

看到这幅样子,红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这些人眼中,淯阳码头就是麻家帮的代名词,而肖氏一族和麻家帮又是陈年旧怨,这些事情孩子们多多少少从大人们的嘴中听说过,所以哪里会对淯阳码头来的人有什么好感。

红头也是解释道:“孩子们,我们可不是你们的仇人,来找你们家大人是有事商量的,你们可不能拦着我们的。”

那为首的孩子闻言,仔细想了想,又是扫了扫周围,便是对周边其他的孩子说道:“你们把八郎他们叫回来,我回去找族叔出来。”

“好,七哥,你去吧,这里有我们看着呢,这些人不敢动的,动的话,我就打他们。”旁边那位孩童也是亮了亮手里的棍子,壮了壮胆气说道。

【这还真是……

被几个孩子威胁了的红头也颇为无奈,不过碍于是肖家的孩子,也是没有办法做什么。

肖家七郎看了看这个孩子,扫了扫周围,自己这边和对面那边的人数对比,似乎是有点占弱势,至于是不是大人和孩童的区别,也是被这位肖家七郎自动忽视了。

这位肖家七郎也是用威胁的语气提醒道:“你们最好老实一点,我大哥他们可是当兵的,还是武国最厉害的兵,你们要是敢乱动,等他们回来了,我就让他们好好的教训教训你们!”

闻言,红头倒是听进去了,果然还是孩子听出来的消息要是更多一点,比如现在红头便是知晓了烧火棍的几个子侄便是投军了的消息。

至于其他的,红头倒是并没有过于在意,于是便是对这位孩子说道:“你去叫你家大人吧,我在这里不动便是……”

这位孩子打量了红头一眼,并没有因为红头额头上的红色胎记或许吓人而有什么惊惧,相反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好,你们在这里等着……”

话音刚落,便是转身离开了。

【真是一位人小鬼大的孩子!

红头看着孩子的背影,也是如是在心里想到,不过却是对这孩子并无多少恶意,这般小心谨慎,红头便是看中了这一点,反对这孩子有些许喜爱之意。

不多时便是看见了这孩子又是折了回来,身后还是跟着几道大人的身影。

虽然烧火棍不怎么去淯阳码头,倒是毕竟赫赫声名在那里,红头也是大概知晓烧火棍的模样,来的人绝非是烧火棍,相反看起来比较矮小,如果不是长相实在是过于老成的话,红头一定会认为这也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待到近时,红头才觉得眼前这人有些熟悉,不过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具体是谁。

还是二狗想到了此人究竟是谁:“红爷,这不是水鬼身边的人么?”

水鬼的人?

红头得到二狗的提醒,才仔细打量了来的人一眼,与印象里仔细的应了一下,果然找到了蛛丝马迹。

水鬼,也是淯阳码头的一方帮派,除了原先麻家帮独占鳌头之外,其余的帮派中,水鬼的帮派至少是前三。

举一个明显的例子便可以知晓,大眼船贼这些人的小帮派,麻家帮的抽成是九成,而类似于红头陈四皮以及黑鱼这些人的帮派是六至八成,唯有水鬼等几个人的帮派,麻家帮的抽成堪堪只有三成上下。

饶是先前麻家帮那等庞然大物,对于水鬼却是不敢过于逼迫,可见其还是有一点势力的。

水鬼那边的人,也是看到了红头,不过看到红头的身后,只有不到二十个人,心中也是稍稍没有在意,而是出于习惯性的开口调笑道:“哟哟哟,这不是如今码头上威名赫赫的红头红爷么,怎么来这了!”

其中想给一个下马威的意思已经是掩盖不住了。

红头没有说话,说话的是二狗,如今对付这类的杂碎,已经是不用红头亲自动手了,二狗出手灵活,手肘下划出一柄青铜短剑,直接逼到了那人的脖子上。

二狗厉声说道:“再说半句废话试试,不介意你脖子上多出来一道血痕!”

那人也是瞬间紧张,实在是没有想到二狗居然敢在这里突然暴动,就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么?

肖家七郎也是对眼下这种情况没有料到,突然之间剑拔弩张的情势让这位尚未入世的稚子稍稍慌了神……

第四十章 烧火棍(二)

见到肖家七郎脸上的些许惊慌之色,红头也是在心中笑笑:终究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随即看向了二狗,说道:“二狗,把刀子收起来吧,别脏了自己的手!”

二狗这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刀子,也是将抓住那人的衣领,猛然一推,厉声说到:“眼睛放明一点,要不然下一次就是鱼叉子招呼了!”

那人也是慌张了点了点头,明显是其实弱了下来,二狗这才放开了那人。

红头看着肖家七郎问道:“现在可以进去了?”

肖家七郎的面色稍稍缓释了一些,还是看着二狗的衣袖说道:“你们还是把那些利器交出来再进去!”

“哈哈……”红头大笑两声,然后笑蔑的看向了肖家七郎,笑着说道:“你家大人就没有告诉过你,我们这些走江湖的,向来就是刀剑不离手的!”

二狗也是抹了一下青铜剑刃,便是将它收了起来,对肖家七郎说道:“领我们进去吧,你家大人的实力难道自己不知道?就是带了这些东西,进了你们肖氏的地盘,难道还能阴了你们一下?”

原本在路上,红头和二狗便是商量了一下有关于进入肖家地盘上的细节,要是关于收缴武器的事情,红头也并非难以接受,因为今天红头来这里,并非是为了找事来了。

不过眼下红头这副拒绝的心思已经是非常的明显,而红头如此忌惮的原因便是那“水鬼”便是在这里。

水鬼是什么人,红头多多少少是知道一点了,为了防止黑吃黑的局面产生,这一点防备是无可避免的。

即使说服不了烧火棍,那最起码要保证一个全身而退才行。

肖家七郎看了看周围的动态,年纪不过是是十四五岁的肖家七郎,对此毫无经验,看着红头那边的人已经是完全占据的气势,也是弱弱的开了一句口:“行吧,族叔在大屋子里等着呢!”

红头闻言,目光远眺,这肖家乃是族人居住在一起,民风尚武,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不可否认,这种家族式的尚武团体要是远远比江湖帮派更有凝聚力,因为彼此之间最起码是血脉至亲。

这肖氏的居住地屋宅并不多,只是占据着淯水水畔的半边,守着武国朝廷赏赐下来的上百亩良田,又是靠着淯水这般水产丰富的江河,因此族人日子也是过的十分富庶。

因此肖氏族人对于生活的困境并不似武国其他平民那般难过,相反还是颇为惬意的,正是因为如此,肖氏一族的族人才是有了习武的资本。

这烧火棍是如今肖氏一族的族领,武艺娴熟,一手棍法那是耍的出神入化,正是因为如此,肖氏族人才是相信一寸长一寸强这般实用的长武器,尤其是棍枪之内的长武器,皆是熟练。

比如说那肖家七郎,一回到庄子内,便是拿出来了一支数尺长的棍子,并且还吩咐其它孩子去拿棍子,原先面对红头的勇气才是稍稍恢复了一些。

不过这种勇气显然是没有必要了,肖家二代人物,也就是少烧火棍这一代的长辈已经出来了,众位孩童皆是唤作这道人影“三叔”,唯有肖家七郎,称作这位是“爹”。

红头已经是明了,此人正是肖家排行老三,也是这位肖家七郎的父亲。

“肖三叔久仰了,你有一个好儿子!”红头也是初次见面这肖家老三,当下也是恭维道。

这句话让那肖七郎听见了,也是颇为高兴,得到了别人的夸奖,对于这些少年心性的稚子来说,很容易兴奋。

肖三叔也是听见了这句话,看着自己的儿子,也就是肖七郎,也是摇了摇头笑着回道:“犬子胡闹了,还请红帮主不要在意……”

“当然不会,今日来这里就是为了和肖家交善来了,令子灵动,说实话我也真是喜欢的不得了……”红头也是解释道。

这肖家老三,似是察觉到有些怪异,略有些意外之色的看着红头说道:“瞧着阁下胸腹中的才学似乎并不是一个江湖人的所拥有的,说来也奇怪,不过想想也是释然了,如果红帮主没有几把刷子,怎么能够在淯阳码头做出来那些事?”

闻言,红头面色稍稍差异,似乎是因为肖老三这句话戳中了心怀。

不过转瞬即逝,看着肖老三也是闲话不说了,直奔主题说道:“肖三叔,这一次红某是有事而来的,实在是耽搁不得,所以还是想尽早见到如今肖氏的话事人肖昆前辈。”

肖三叔自然是察觉到了红头前后的不妥之色,也是没有在意,毕竟如红头所说,这件事不仅仅是是红头迫在眉睫,因为水鬼等人的到来,本来不想参与进此事的肖氏一族已经是不可避免的牵扯其中了。

肖三叔也是知道其中的事态紧急,随即朝里面伸出了手邀请道:“红帮主,内屋请吧,这里面可也有着你的几个老熟人……”

闻言,红头对于肖家老三的这句提醒也是点了点头,先前知晓了水鬼在这里,红头便是隐隐猜测,淯阳码头的某些帮派的头领多多少少聚集在这里一些。

不过听起来肖家老三这意思,似乎是这内屋子里面有的熟人恐怕是不少啊……

红头这些想法也只是一瞬间,随着肖家老三的邀请手势,红头也是大步迈进去。

内屋不过是几丈之远,隔着一个院子便是看见了。

红头走在最前面,因此也是看见的最早,脚步微微滞了滞,扫了前面的情景,便是将视线看向了一边的肖家老三。

肖家老三看到红头这幅脸色,也是扬起嘴角笑道:“怎么?红帮主怎么停住了脚步?”

红头面色微怒,不过先前这肖家老三有了“内屋熟人不少”的提醒,也是对肖家老三的笑意释怀了,不过转即看向了那内屋子了。

【这哪里会是一些熟人?明明是但凡码头上有头有脸的帮派几乎将近有一半,都是派遣了一些人来到了肖家的地盘。

这个时候,红头居然会是有些为难起来,毕竟似眼下肖氏的影响力,贸然的拉进自己的帮派一起行事,红头难以确定自己这是不是在引狼入室?

不过红头的犹豫却是转眼即逝,扫了一眼视线皆是飘过来的人影,也就只是稍稍止住了一些脚步,似是思索了一下,便是继续迈开了步子。

时间短暂,让一边的肖氏老三也是暗自点了点头,便是赞许不已,心道这红头行事的胆子也真是大,这院子里面距离了多多少少大概将近一百道身影,这红头只带了不到二十个人,便是敢大摇大摆的进了里面,就不怕有人动了歪心思,在这里做了他呢!

红头迈开步子,一步一步的走向内屋,其中飘过来的视线里有诧异,有怨恨,当然有赞许,也有钦佩的。

身后的二狗等人见到红头动了,心中的怯场之意也是荡然无存,随着红头皆是向前走。

一下子,二十几个人的气势便是压住了内屋多数帮派视线带过来的压抑之感。

这里面不乏也有一些想要趁着时机压住红头的人,比如就有人站出来洋里怪气的说道:“红头,你也真算是好本事啊,敢在淯阳码头闹出来那么大的动静,就不怕朝廷命官追究?你要是想死,可别拉着我们码头上的兄弟一起和你陪葬。”

说话的这人也是极为聪明,明明知道光是凭借自己一个热的力量,很难压倒现在已经俨然成为了淯阳码头话事人的红头,因此在言语之中拉住多数人的立场,对这红头发难。

红头看向说话的这人,也算是熟人,当下也是眼神怪异的看着此人,说道:“炭鸭,红某敢动手自然有着敢动手的底气,当然,你炭鸭有贼心没贼胆,自然也是没有那等底气!”

“你!”炭鸭气急,看着红头也是没有好气的说道:“红头,你用不用言语挤兑我们,这里还不是你‘红陈帮’的地盘,你们还说了不算,你要真是有底气,还用得着在码头上广发请柬,现在还求到肖家的头上?说白了了吧,你红头能干掉麻家帮,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阴谋诡计,我看这‘红陈帮’就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纸老虎!”

闻言,红头却是不怒反笑,看着这位跳窜出来的炭鸭说道:“红某广发请柬,居然会是因为红某的底气不足?真是天大的笑话!若不是念着一同在码头上混饭吃的香火之情,说实话,你们的老巢早就一把火给你们烧了!至于肖家,以及烧火棍前辈,也不妨说句实话,要不是我身后的人点名要找这位出山,我红头还求之不得自己当这个‘红陈帮’的老大呢!”

闻言,众人心目中皆是惊骇,不知道这句话里面隐喻的意思,是红头有意还是无意提出来的,不过却是让场中的诸多道身影逐渐面面相觑起来。

诸多身影不难从彼此的面色中发现怪异,这丝怪异最主要的还是怀疑许久之后终得确定的意思。

而这个意思便是红头身后果然站着人!

第四十一章 烧火棍(三)

肖氏大厅之中因为红透这一番话也是满堂无言,那些原本还是对着红头把控着现在这个位置的还是有着一些想法的人,也是逐渐面面相觑起来了。

“你就是红头红帮主?”

突然一声,便是响起来了。

大屋之内,人影逐渐散开,露出来了坐在首位之上的那道身影。

红头抬起头看过去,身后的肖三叔也是走上前来对红头解释道:“这便是我肖氏一族的族长,肖昆,江湖人送称号烧火棍……”

红头闻言,视线便是对准了这到声音,细细打量了一番,方脸剑眉,眉目之间只有不怒自威之气。

这种人,都是沾过血气了。

红头对此也是知道一些,这血气并非是只杀过人,说句不好听的话,但凡不好好从事农业生产的的混江湖的人,几乎有三成手上都是沾染过人命的,尤其是在淯阳码头混饭吃的帮派人,几乎人人手上都有一条或者几条人命的。

烧火棍身上所透露的这种血气不邪魅,相反还是正气禀然。

红头知道,这是源自于烧火棍曾在宛城外的战场上厮杀过晋韩氏的军卒,此人实在是危险!

红头也是逐渐意识到,光是凭借自己,恐怕还不能够完全压住这位肖氏族领。

仅仅只是对视了不足两眼,红头便是在内心中如此笃定道。

“久仰烧火棍前辈的威名,红头在此见过前辈!”红头面对烧火棍也是不卑不亢的说道,不过因为后者的辈分摆在那里,红头自己也是知道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因此先天的气势便是弱下了半分。

不过红头这番姿态到时让烧火棍稍稍以外,前些年岁他打交道的麻家四虎可是没有如此谦虚的时候,甚至是麻老太爷,在面对着他这位拥有着武国朝廷亲封的“卫国义士”封衔的在野人士,也是稍稍带着匪气的。

烧火棍看出来了,红头也是带着匪气的,毕竟是吃这碗饭的,但是与麻家四虎甚至是麻老太爷的由内而外散发的匪气不同的是,这位红头的匪气是外在的,烧火棍眼睛毒辣,这是源于多年走江湖的经验,一眼便是看出来了红头深藏于内的那股“秀气”。

的确是秀气没错!

这也是让烧火棍诧异,实在是难以想象红透这般面目丑陋的粗人竟然与月余前自己在淯水垂钓遇见的那位韩姓士子有些些许相同的气息。

不过两者还是有着迥然不同的一点,烧火棍感觉那位韩姓士子乃是天上星辰,而这位红头便是朴素的如同一块高山巨石。

烧火棍也是点了点头,原本对于红头能够以雷霆之势灭掉麻家帮的手段感到不解,现在倒是缓缓释然了。

如此心沉之人,恐怕不动则已,一动必然是瞬击之势。

烧火棍这个时候,也是对这个晚辈逐渐忌惮了起来。

“红帮主先前所言,请恕某不够理解,还劳烦红帮主能够说的仔细一点……”烧火棍也是如是说道。

听不懂?

红头闻言也是笑笑不说话,恐怕不是不懂吧,而是在要条件吧!

红头一眼洞悉了烧火棍的意思,也就不渴求着向这烧火棍露出来底牌。

“烧火棍前辈既然不懂,那晚辈也就不介意在说的详细一些,这淯阳码头原先是在麻家帮的控制下的,麻家帮怎么样做的,想必烧火棍前辈一定会是深有体会的……”

红头突然意味深长的一句,也是在暗地里揭了烧火棍的短。

你烧火棍纵然是有着当年的威名又怎么样,还不是向着麻家帮妥协了,而你当年妥协的麻家帮现在却是被我干掉了,这其中谁的拳头大谁的拳头小,怕是不难猜测吧……

红头这句话里的意思,场下不乏有人听出来,自然是有那位当事人的烧火棍。

而后者只是对此笑笑,似乎是丝毫不介意。

这点气氛里的微微尴尬气氛也只是停留了数息间,红头便是接着说道:“麻家帮能够占据淯阳码头近乎七八成的收入,其中靠的是什么想必大家也是清楚的,除了麻家帮的势大,恐怕还是少不得在场各位的卑躬屈漆吧?”

红头也是突然反问一句,顿时场中的众人大多数也是怒目相视!

红头对此笑笑,毫不在意,径直将似箭的目光看过去,以一人的威慑力对抗内屋子里数十人的怒意。

红头这也是胆大的,不过令人意外的却是那些怒目相视的人顿时败下阵来,红头乘胜追击说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顿时,红头视线一转,面向着烧火棍那边的方向,仔细盯了一眼烧火棍便是转瞬挪开视线,看向了烧火棍旁边的那道身影:“水鬼帮主你说呢?”

那道身影正是水鬼,水鬼见到红头居然将话头引到自己的头上,还是用着如此明目张胆的的羞辱方式。

水鬼气急,指着红头骂道:“红头,你胆子真是好大啊!敢惹到老子的头上!”

红头对这句话,也是丝毫不在意,看着水鬼,红头这才是看向了烧火棍,还是那副笑意:“你说呢,烧火棍前辈?”

水鬼惊诧,实在是没有想到红头居然敢对烧火棍这样说话,要知道,这里可是烧火棍的地盘。

红头这是不想活了么?

即便是水鬼,也是这般猜测道。

红头是不想活了么?自然是不的,仅仅和烧火棍见面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红头便是笃定,烧火棍这是一个聪明人。

冲动可不是这位前辈的属性。

看着红头完全没有自答自问的意思,烧火棍也是笑笑,然后看向了红头回道:“麻家帮当年势大,水鬼他们寄人篱下,想要维持一个和平局面,也是情有可原的!”

“当年势大?难道今时今日就不势大了么?”红头反问一句,然后看向了烧火棍道:“不过正是因为势大,而且还是越发不规矩起来,身后那位也就不满意了,也不瞒着在场的各位,如果没有麻氏一族背后那位的默许,恐怕各位也是不难猜测我红头也是做不到今天这些事!”

红头语音刚落下,便是惊诧四座。

麻家帮背后站着的那位,据说可是宛城里面的权势人物,在整个武国来说,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居然会支持红头对付麻家帮?

红头扫了一眼周围人影脸色,果然和意料中相差不多的时候,才缓缓将心目中那块大石落下来。

这可不怪红头扯虎皮拉大旗,这个意思也是那位宛城殿下所暗示的,红头也是对此疑惑不定,不过那位殿下可是默认了这件事无须红头担心。

红头在这里说这些话,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万一是被知情人拆穿的话,那红头此次前来这里可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所幸,没有人针对红头这番话,立即展开了反驳。

这倒是不奇怪,即使怀疑又怎么样,如今占领了麻家帮水楼的,可是自己!

自己才算是名正言顺的知情人呢!

如是,红头也是直接露出来了此行的目的:“烧火棍前辈是淯阳码头的事外人,实在是不瞒前辈,宛城的那位可是觉得正是因为觉得麻家帮过于鱼龙混杂,因此这一次才让我整合淯阳码头,当然也交给了我便宜行事的权力,这其中的手段,便是包括了……肃清!”

肃清!

红头这两个字眼,也是瞬间激起了在场众人的怒意。

烧火棍也是这句话稍稍皱眉,事外人?即使自己是事外人,那在肖家内屋的这些人呢?顿时看着红头说道:“红头,你可明白现在说的是什么话?”

烧火棍没有用“红帮主”来称呼红头,直呼其名,其中意思是不言而喻了。

可红头深知,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退让半分!

不过,来肖家内屋这么长时间,红头心思狡黠,也是看明白了,看来这么多年烧火棍可是没对淯阳码头进行渗透啊……

比如说,这位在淯阳码头也算是一方人物的水鬼便是多次看着烧火棍的脸色行事的。

“前辈语气不必如此强硬,想必前辈也是能够猜测出来的,方才那些话可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宛城那位的意思,红某只是一个传话人而已,前辈要是有什么异议,尽管说给红某听听,红某也是不介意替前辈做一次传声筒……不过就是怕……”

红头欲言又止,烧火棍却是皱起了眉头催促道:“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红头这才说道:“听说前辈多位族人从军?”

烧火棍对这件事也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肖氏乃是武国人,眼下武国不太平,某肖氏族人从军,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对比,红头点点头,不过却是一副为难的神色说道:“这就不好办了,这一次听到宛城里的风声可是说了,为了肃清淯水的水匪之患,已经是准备调动祖国的军队了,如果要是这样的话,依照前辈在屋宅之内私自召集近百人,要是被朝廷知道了,怕是认为前辈图谋不轨,征集军队围剿呢……那个时候,要是有肖氏的族人在军队里,可就难办了……”

红头看着烧火棍如是说道。

第四十二章 烧火棍(四)

“这是威胁?”

烧火棍目光灼灼,紧盯着红头如是用眼神露出来这种意思,他相信,红头一定能够读懂这眼神里的意思。

的确,红头的确是读懂了,不过并不打算多加解释,因为,这种情势下,一旦有了丝毫的退让,就失去了主动的地位,这对于把握谈判利息的红头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烧火棍看着红头没有丝毫的说话意思,也是不得不开口缓解冷场的微妙气氛:“听说红头帮主杀了麻二虎和麻三虎?”

红头对此事却是没有特别在意,也只是顺口说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一点前辈也是清楚的……”

“麻老太爷只有四个儿子,你可是倒好,居然折了一半,这就是和麻老太爷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红头就知道先前烧火棍这句问话便是一个套,杀了麻二虎和麻三虎,固然是“红陈帮”实力的表现,但也是不可否认,这样过后“红陈帮”和麻氏一族只能存一。

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烧火棍指出来这样的事情,可不是安着什么好心。

你和麻家帮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了,我们这些人大可以置身事外,等着二虎相斗,两败俱伤的结果……

红头自然是听出来了这样的意思,不过却是冷战道:“看来前辈真的是多想了……不死不休?嘿嘿……怕是失去了麻家帮的麻氏一族就是一只没牙的老虎吧……不死不休这种局面红某认为应该用'痛打落水狗'更为合适……烧火棍前辈,你说呢?”

闻言,烧火棍眯起眼看着红头,对于这位角色的手段也是忌惮更提高了一步。

眼下现场局势又是陷入了胶着的情况,这让在场的大多数人急躁着挠了挠脑袋。

水鬼也是气急,丝毫不加掩饰的对红头露出来了恶意,直接对烧火棍开口说道:“义父,直接在这里干了他们,然后联络灰鱼和青蛟掀了淯阳码头,麻氏一族那边正好失了麻家帮,拿捏住他们应该不难!”

“住口!”

烧火棍喝住水鬼,让其闭嘴。

红头冷笑,烧火棍早不喝止晚不喝止,偏偏在水鬼陈述完其中利害的时候,叫住了水鬼不让继续说下去。

分明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不过红头却是稍稍在意了水鬼居然称呼烧火棍为“义父”,看来这烧火棍对淯阳码头原来麻家帮的位置觊觎许久了,居然会在淯阳码头安插下水鬼这一个钉子。

要知道,水鬼以及和灰鱼青蛟及是原先麻家帮之下的三大帮派,三者联合起来,就是麻家帮也是不得不顾忌。

因此,麻家帮对于这三家也是多般招揽,还扶持不少新兴势力牵制住这三家。

另外的,红头也是注意到,淯阳码头上的活计就是吃一个年龄饭,饶是曾经麻老太爷爬到了呼风唤雨的位置,也不得不在高龄之时将码头交由麻家二代也就是麻家四虎打理。

因此码头上更新换代的速度很快,只要身手很好,敢打敢拼,再加上一点运气,总会混到一个不错的位置,红头,陈四皮如此,黑鱼如此,即便是如今三大帮灰鱼青蛟水鬼都是依靠着自己的手段起来的。

如今看上来,水鬼既然是烧火棍的义子,武艺自不会差到哪里去,背后又有烧火棍以及肖氏一族的支持,想要在淯阳码头混出一席之地的话,也并非很难的事情。

这可就为难了!

红头只是这样觉得,其实红头还是有些底牌的,不过这种底牌尽早拿出来,虽可以拉拢到烧火棍,不过时候究竟是谁说了算,红头却是难以确定。

这样一为难,红头才发觉这位烧火棍前辈的手段,真的是异常棘手,如果不是自己占据着一些天然的主动,红头还真的很快从这场谈判中迅速落入下风。

饶是如此,红头也是被烧火棍弄的一唱一和,也是逐渐的套住了。

要是一步走错,便是完全落入下风。

果真落的这般下场的时候,红头深知自己能不能走出这肖家还是一回事。

看着红头这般沉默,烧火棍也是微微扬起了嘴角,红头沉默的时间越长,这场局势对他就越是不甚顺利。

那个时候即使红头身后站着宛城里的大人物,烧火棍也是相信,这淯阳码头谁说了算还是另说。

烧火棍虽是“卫国义士”没错,但并非是对于权势不甚热衷,尤其是当年从晋韩氏军队包围宛城的战场归来经历了淯阳码头的事情,烧火棍对于控制淯阳码头也是有些莫名的在意。

当年着手培养水鬼在淯阳码头便是见证了如此。

这也是红头在这里得到了最大的收获之一,若是今日没有在这里看到水鬼这些人在烧火棍这里,相信自己凭借对烧火棍的印象以及名声考虑,一定会对烧火棍委以重用的,不过依照眼下看来,这烧火棍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清高不问世事,甚至此人,对于淯阳码头的控制,有着执念。

两人对视数息时间,也是没有丝毫言语,场中气氛顿时尴尬,红头也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场中已经有人摸出来随手兵器的声音。

【该死的……

红头也是在懊恼自己如此草率,对于久负盛名的烧火棍居然毫不设防,不对,天性谨慎的红头知道,自己对这烧火棍已经是设防了,不过,似乎是自己低估了这烧火棍,不仅是低估了这烧火棍控制的实力,还低估了烧火棍的野心。

不过即便是如此,红头也是难办,顿时额头上冒出冷汗出来。

烧火棍眼神犀利,自然是察觉到了红头的异态,顿时心生笑意。

不过却是从内屋响起来了突兀的一声:“族长族长住地外红陈帮的陈四皮前来拜访!”

顿时在座的众位皆是脸色一变,烧火棍反应虽是没有那么大,不过还是有些稍稍意外。

红头也是看向了身后,实在是没有想到陈四皮在这个时候赶过来。

不过肖家宅子外似乎是起了骚动之声。

顿时守卫庄子的肖氏族人有人退到了内屋子里,还捧过来一方盒子。

肖家三叔也是接过来这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那肖氏族人战战栗栗的回道:“是红陈帮的二帮主陈四皮送过来的礼物,不过……不过小的发现盒子里面露出来一些血迹,另外……另外就是盒子里隐约冒出来血腥气味……”

“血腥气味?”肖家三叔皱起眉头,然后看向了那盒子,端详了一会儿便又看向了那肖氏族人:“陈四皮带了多少人过来?”

“大概三十多人……”肖氏族人回道。

如是肖家三叔脸上担忧之色才稍稍退去,三十多人,即使加上红头这十几号人,也不过肖氏族人的堪堪一半而已,另外在场淯阳码头投靠肖氏一族的帮派便不止这个数。

红头闻见肖家三叔和族人对话,也是笑了笑,陈四皮这一次可是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带来了宛城那些壮士,虽然可能人数很少,不过这样一来最起码是确定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了。

烧火棍的盯着的却是肖家三叔手中的那个盒子,开口说道:“老三,打开来看看陈帮主给我们送来了什么礼物?”

肖家老三点了点头,便是打开了那盒子,直接让人看到了那盒子里面的物件。

顿时惊诧四座!

这居然是一颗首级?

盯着那颗血淋淋的首级,水鬼也是咽了一口口水,一眼便是认出了这首级的身份……

居然还是麻家四虎之一的四虎首级!

这岂不是说,红陈帮已经是斩了麻家二虎三虎四虎的首级么!

红头顿时心寒半分,红头这是让麻家断代的节奏!

烧火棍也是诧异了看了这首级一眼,认出来了是麻家四虎,也是诧异这红头居然又斩了麻家四虎的首级,当烧火棍也是转头看向了红头一眼,却是惊愕的从对方看到了一丝诧异的神色……

这……死皮子居然拿掉了麻家老四……

红头也是如是想到。

第四十三章 动静

是日黄昏,红头和陈四皮回归淯阳码头,各方动静也是逐渐消停下。

陈四皮一回到水楼,便是对红头开口问道:“点起火?”

原麻家帮控制的水楼门口,有一个火坑,一般麻家帮需要召集淯阳码头上的大小帮派共同议事的时候,便是在这火坑内点燃火作为召集信号,一般在一更天(戌时)的时候便是来至这水楼共同议事。

这已经是一种惯例。

红头想了想便是同意了,虽说派出去了请柬,不过该有的惯例还是要从麻家帮那里继承下来。

不过红头却是转头一问:“淯阳城内麻氏一族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陈四皮摇了摇头,说道:“这两天是麻家老太爷做寿,淯阳码头这边的消息似乎被麻氏一族压了下去,路上也安排了我们的人,不怕他们有什么诡计用!”

红头这才点点头,随机回头扫了一眼淯阳码头的景象,看到:“这就要看看有多少人识相了……”

……

眼看着水楼大门前那示意着一更天的时候召集议事讯息的火堆燃烧了起来,淯阳码头各处又是一团骚动。

青蛟和灰鱼是这淯阳码头唯有那么几个的大帮派,自然是首当其冲。

青蛟拿着手中的请柬看着灰鱼低沉的声音说道:“灰鱼,这份请柬可是烫手的很啊!”

灰鱼盯着青蛟手中那份请柬,也是目光沉沉,又抬起头看向淯阳码头最显眼的位置原来的麻家帮老巢水楼,那门口已经是燃起了召集信号的火堆。

“水鬼已经一天没有消息了。”

灰鱼这样说道。

闻言,青蛟才懊恼的说道:“就是啊,若是我们三家同进同退,红陈帮哪里敢逼迫得太过!这样一来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就怕被人一锅端了!”

“谁知道呢,麻家帮居然这么悄无声息的就让人给端了,这麻家四虎看来也就是一个纸老虎,没有半点麻老太爷的手段!”灰鱼道。

闻言,青蛟冷笑道:“麻家四虎不是纸老虎又是什么!四个死了两个,平时那么耀武扬威的,现在就是身首异处了……嘿嘿……”

灰鱼这才意识到话题跑偏了,连忙纠正道:“现在可不是说这话的时候,青蛟还是想想怎么接着这封请柬的事情吧……”

闻言,青蛟也是言归正传,道:“现在不才是酉时么,到戌时还有一段时间,暂时还别轻举妄动,看看其他人,尤其是水鬼打算怎么办,这一次水鬼这表现可算是和我们两家离了心了!”

灰鱼站起来,看着水楼的方向:“已经有人进了水楼了,是其他的帮派。”

闻言,青蛟也是站起来,远眺水楼,虽是暮色四合,但是余光还是有的,青蛟眼神极好,直接便是看到了水楼那边的动态,不过是几个人进了水楼而已。

“不过是小帮派而已,这些墙头草不足为患!”青蛟说道。

灰鱼点点头,不过眼神却是被另一处动态拉拢住,提醒青蛟道:“那里似乎是水蛇的人!”

青蛟顺着灰鱼所指看过去,顿时目光一沉,水蛇已经是码头上一份看得过去的势力了,这个时候动了,怕是能够动摇不少人!

“这红头和陈四皮为了击垮码头上的帮派联盟,恐怕是出了大本钱了!”青蛟如是说道。

这个时候距离戌时只有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各方也是逐渐骚动起来了。

比如说水鬼。

作为如今残留在淯阳码头三大帮派之一,其一举一动自然是倍受瞩目。

“青蛟,你看,水鬼那边已经有动静了!”灰鱼提醒道。

三大帮把控的位置都是淯阳码头难得的显目位置,相对而设,各镇一方位。

闻言,青蛟转过身看着水鬼那边的位置,果然帮派的大门已经是打开了,这已经预示着水鬼将会有所行动了。

骚动逐渐势大!

“那是……”

黑鱼!

青蛟眼观四方,看着码头大门口走进来一些人影,顿时认出来了领头的那人就是今日上午离去的黑鱼!

灰鱼自然是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仔细观察之下,略有些诧异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黑鱼不是去淯阳城内投靠麻氏一族了么?”

青蛟低沉着声音道:“现在看来,这黑鱼怕是没有和麻氏一族走到一起!”

现在已经不难看出来了,黑鱼选择这个点赶回来,无疑是要应下红陈帮的议事会。

这岂不是意味着黑鱼也要加入红陈帮的战线!

青蛟和灰鱼相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发现了一丝死灰之色。

这也不奇怪,如今红陈帮拉拢到的帮派已经有了黑鱼水蛇这两个不弱的帮派,还有大眼船贼等数个小帮派,这些平时看不上眼的小帮派,青蛟和灰鱼实在是没有想到,能够弄出来这般大的动静,青蛟和灰鱼那边的确是淯阳码头数一数二的大帮派没错,不过要知道一个好汉三个帮,再大的老虎也架不住群狼。

灰鱼也是心中一块大石升起,只能说道:“现在就要看水鬼那边怎么办了,今日他明显就是要避着咱们,同进同退怕是不可能了!”

“哼!水鬼这个没脑子的!难道还指望着自己拿捏住红陈帮?”青蛟也是大骂道。

不多时,身后响起来一串脚步声,来人正是手底下的喽啰,上前提醒青蛟道:“老大,安排在地鼠身边的人说地鼠已经派人将红陈帮的请柬送回去了!”

地鼠……

听到这个消息,青蛟也是点点头:“地鼠的儿子就是麻家大虎身边的人,现在还在麻氏一族的手里,这个时候,地鼠要是露出来什么尾巴的话,他儿子恐怕就没命了!”

灰鱼闻言,舔了舔嘴唇,然后看向那逐渐热闹起来的水楼方向,低沉的声音喃喃道:“现在就要看看这新上来的红陈帮该如何应对这件事了……”

是啊,如今正在观望的帮派就是需要一个引子,来确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第四十四章 清理

水楼这边,已经是成为了今晚的焦点,自然是热闹非凡。

红头静坐在首位上,这水楼上下共同四层,最底下也就是地下室乃是水牢,一般是用来圈固人所用,这里也充做仓库之用,地上有三层楼,第一楼乃是平时帮派内众人的住地,第二层乃是议事厅,第三层乃是原先麻家四虎的住地。

如今的三层却是被那些宛城殿下养的壮士所占用,这些壮士一般不直接参与淯阳码头的事情,而是红头需要他们出手的时候,才会在百夫淳于启的示意下开始行动。

红头,是现在淯阳码头实际的话事人。

不过现在在议事厅招揽各位帮派的人却是一直赔笑脸的陈四皮。

如今的他已经呗众人确认了“陈四爷”这个称谓,让平时被众人随意称呼为“死皮子”的陈四皮大呼其快!

“四爷,真是没有想到,这一次你可真是雷霆手段啊,麻家帮说干了就干了,半点没有掺和泥水啊!”

说话的人是水蛇,陈四皮看着这位想自己赔笑的水蛇,也是由衷的笑了一声:“哈哈,水蛇说笑了,混口饭吃,都是兄弟们给面子!”

“哈哈,陈四爷这一次可就谦虚了,这手段,可真是让我黑鱼钦佩啊!”

议事厅走上来一道身影,陈四皮看过去,是黑鱼,毫不意外。

红头抬起头看着门口,这才缓缓开口说道:“黑鱼,你来了!”

黑鱼点点头,然后直接又到了楼轩处,看着立在水楼外的几根大柱子,上面挂着两颗首级,黑鱼眼生异色说道:“真是没有想到,麻家当年用来立威的悬人柱居然挂着麻家直系子弟的人头!”

红头也是笑笑说道:“这其中也是有你的功劳的!”

黑鱼转回头来笑道:“哈哈……”

红头瞧着黑鱼,这才回想起来,正是因为今日他的到来,才免了一场风波。

不过对于黑鱼拿来麻家老四的人头,红头也是颇为意外,不过想想便是意识到,若是这黑鱼不拿来麻家老四的人头,怕也会在现在的这水楼议事厅没有立锥之地吧。

红头目光看向了黑鱼说道:“这一次的事情我记下了……”

黑鱼笑笑,今日这般百费周折要的便是红头这句承诺。

不过,总有一些不开心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发生,比如说,地鼠送回来了那份请柬。

红头扫了一眼那封请柬,也是意识到了如今的“红陈帮”已经是完成了拉拢这步了,少的便是立威这步了。

水蛇看着那份地鼠退回来了的这封请柬,也是解释道:“论起来这淯阳码头上麻氏一族的嫡系帮派,不是三大帮派中任何一位,而是这位地鼠,我可是听说了,地鼠自己就是麻家帮帮众出身……”

黑鱼也不忘借机立功:“红帮主,既然地鼠选择了坏规矩,那我黑鱼愿意带着人干掉他们!”

闻言,红头却是笑着摇摇头,黑鱼的心思他也明白,要是其他时候,黑鱼如此积极,红头也愿意交给他这个重任。

但是现在,红头却是不愿意给黑鱼这个任务。

因为红陈帮需要立威,可黑鱼现在并不是红陈帮的人。

正是因为如此,红头这才否了黑鱼的意请愿。

陈四皮跑出来圆场:“那我带着人去?”

红头再一次摇了摇头:“不可,地鼠那边好歹也有二三十号人,你的人吃不下他。”

陈四皮急了眼问道:“那谁去?总不能让地鼠这一次打脸不算账吧!”

红头没有在意,而是端起来了茶盏,抿了一口说道:“自然是那些人……”

那些人?

在场之人皆是狐疑之色,随即便是面面相觑,唯有陈四皮心领神会,便是不着声了,那些人要出手,还有自己什么事情。

想到此处,陈四皮也就不着急了,见到陈四皮这副样子,其余众人似黑鱼水蛇等人也是逐渐消停下来,也是越发期待这红陈帮还怎么处理地鼠这件事。

……

仅仅是红头放下杯盏的时间,三楼上便是响起了一串脚步声,从三楼直接到一楼有通道,不一会儿,便是有着十道身影走出水楼。

黑鱼睁大了双眼,看着那从水楼走出来的十道身影,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光。

那是铁甲和铁剑!

黑鱼作为走江湖的,自然知道在武国,似在码头上这些隶属于贱民的人拿出了铁质的刀剑,究竟有什么罪过!

可是杀头的罪行!

即便是洗白的麻氏一族,能够配备铁剑的不过是作为淯水亭长的麻家四虎而已,其他人,即便是麻家的库房中放满了铁质刀剑,也休想染指。

私蓄铁兵,就是诛族的罪了!

“真是没有想到,你们的手底下会有这样的底牌!”黑鱼对着红头和陈四皮如是喃喃道,不过却是皱了皱眉,提醒道:“不过,只过去十个人是不是有点少了,我可是听说过地鼠那边可不缺青铜剑,别折了自己的人!”

闻言,红头没有做声,倒是陈四皮大笑道:“哈哈……放心吧,我还觉得这人多了去呢。”

红头却是白了一眼陈四皮提醒道:“不多,怕是担心有人想要浑水摸鱼……”

听到这句话,陈四皮也是悻悻的点了点头,倒是一边的黑鱼却是心中稍稍诧异,心中原先认为红陈帮这边有些轻敌的想法,甚至黑鱼认为红头和陈四皮自大到认为其他帮派不敢插手,可是眼下看来并不是。

如是,不止黑鱼,似水蛇大眼船贼等人皆是伸长了脖子,看着地鼠老巢那边,比较好奇这十个人怎么对付地鼠三十多号人,还要防备着其他帮派的觊觎之心。

淯阳码头因为今晚水楼召集众帮派议事,重要的地方皆是升起来了火把,因此红陈帮的这十个人的动静,就是一串火星,钻入了干草堆之中。

顿时,一股紧张的气氛迅速弥漫入整个淯阳码头,各方气势顿时微妙起来,将自己的视线投入到地鼠的老巢中,这里将会爆发一场决定淯阳码头未来走向的火并!

第四十五章 行动

不过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场火并仅仅几个呼吸间便是匆匆结束了。

“这就结束了?”灰鱼看着消停下来了地鼠老巢,前一个呼吸还考虑着要不要派人前去“和解”,结果后一个呼吸,地鼠的人就全部被做了?

眼线远远的就跑过来对着灰鱼和青蛟两位曾经的老大说道:“地鼠三十多号人,死了十几个,至于其他的,都被红陈帮的人押下了!”

灰鱼懊恼道:“地鼠养的人难道白吃饭的么!这才多长的时间就被人拿下了!平日里白看中了他了。”

闻言,青蛟却是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说道:“这应该……不是地鼠的人不堪一击,毕竟红陈帮拿下麻家帮可也是没有用多长时间,方才天黑,隔得太远看的不怎么真切,那些人似乎穿了革甲,手上的家伙看着也想是铁剑,青铜剑不可能铸造的那么长!”

“革甲?铁剑?……我的亲娘哩!这些究竟是什么人?”灰鱼有些惊骇道。

青蛟刚想解释,却是被手底下的喽啰提醒道:“老大,水鬼那边的人有动静了!”

闻言,青蛟和灰鱼相视一眼,就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惊诧,立刻走到轩窗前看着水鬼老巢那边的动静。

果然,水鬼老巢那边灯火通明,燃起来的火堆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已经掩饰不住里面的动静了。

半柱香的时间,水鬼的人立刻就露出了行动,竟然蜂拥着钻出来了老巢大门。

青蛟立刻提醒道:“水鬼这是要有大动作,叫兄弟们准备好!”

灰鱼点点头,也是看出来了这一点回道:“方才地鼠这边的动静,已经叫好了兄弟坐在底下不动呢,有什么动作的话,他们能够立刻动手!”

“那是水鬼?”青蛟看了一眼水鬼老巢钻出来了那些人影的最前,似乎是水鬼的身影。

“嗯嗯,”灰鱼也是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青蛟正想说些什么,就看着集结的水鬼人手立刻朝着码头大门那里移动而去。

灰鱼一拍窗轩,发怒道:“不好!水鬼这是想跑!”

青蛟也是回过头来对着帮派内的几个小头目说道:“点起人手,准备撤!”

然后青蛟才回过头来,盯着水鬼的人咬牙切齿的说道:“这水鬼,以后不用在淯阳地盘内混了,做事这样不地道,说跑就跑,留下我们在这里替他挡刀子!”

灰鱼也是怒道:“这一次平安出了淯阳码头,老子一定将这水鬼碎尸万段!”

青蛟回过味来,提醒道:“想必红陈帮这个时候已经是忌惮全无了,灰鱼,我们也撤吧!”

就是在灰鱼听到这话,立刻转身离开之际,青蛟却是注意到码头大门那里不寻常的动静。

“灰鱼等等,水鬼停下了!”青蛟提醒道。

灰鱼回过头来,看着那码头大门口的方向,果然,水鬼那边五十多号人,皆是停下了脚步,围在码头大门那里。

“这是要做什么!”灰鱼不解道。

不过很快便是有人回答了青蛟和灰鱼心中的这个不解。

原先按兵不动的有些小帮派,这个时候像是得到了信号一般,居然立刻在码头上点燃了动静。

像是出窝的蚂蚁群一般,虽是暮色四合,一下子就将码头上喧闹了起来。

灰鱼惊诧道:“水鬼这是要带人搞事?他娘的!怎么不叫上我们两个!”

青蛟来不及回答,而是看着码头上这些突然出动的小帮派前进的方向,似乎并不是似无头苍蝇那般乱转逃命,而是有规律可循的。

青蛟观察了两三个呼吸,突然惊醒道:“不好,灰鱼,你看,水鬼占领了码头的大门,这几个小帮派锁住了码头出水口,即便是西北那个小道,都是被人占住了……这是要网鱼(包围人)啊!”

灰鱼后知后觉,在青蛟的提醒下,也是发现了这一点,立刻惊醒道:“不好!水鬼给我们下套子!”

“怕是他已经和红陈帮那边已经穿同一条裤子了!”青蛟也是看透了这一点。

“怎么办?”

灰鱼也是皱着眉问道,言语之中不难听出来已经让他乱了分寸。

“做鱼还是当叉,当叉就怕折了刃!”青蛟提出来两条路。

鱼?叉?

灰鱼也是犹豫不决,看向了还是风平浪静的水楼,咬了咬牙。

看着灰鱼这幅样子,青蛟也是提醒道:“灰鱼,先别着急做决定,你看即便是麻家帮,也就是麻家四虎和几个大头目被杀鸡儆猴了,其他麻家帮的帮众都是被关在了水楼的水牢中,这就说明红陈帮现在不会赶尽杀绝的!”

“再者,你看,我们的手上不还是有着红陈帮送过来的请柬么,没有到一更天,我们还不急!”

青蛟也是安抚着灰鱼说道,灰鱼听了这话,也是稍稍平复了一下慌乱的心情。

良久,灰鱼才算是瘫坐在地上,靠着桌案说道:“哈哈,青蛟,这一次老子没有想到绊倒麻家帮的,居然会是红头和陈四皮这两个平时看不上眼的杂碎!”

青蛟也是笑笑回道:“现在他们可不是看不上眼的杂碎了……灰鱼,当初你我进淯阳码头混活计,不就是盼着麻家帮倒台这一天么?”

闻言,灰鱼神色暗淡下来,自嘲的说道:“呵呵……你说麻老太爷守着淯阳码头,我二话不说,就一个字服,但是这麻家四虎……麻老太爷的手段没有学到,就剩下淫威两个字了……”

青蛟也是安慰道:“这一次你我没有动手,就当是换了当年麻老太爷的情分……麻家四虎死了好几个,就怕麻老太爷接到了这个消息,受不了啊……”

灰鱼白了一眼青蛟说道:“当年你受了那老东西的情分,老子可没有占半点便宜,要不是让我们看着烧火棍安排进码头里的钉子,这老东西怕是容不下你我两人……”

青蛟也是闻言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却是发现老巢外面已经是灯火通明了。

“我家帮主请灰鱼青蛟两位头目前往水楼议事!”

突然一声,响彻了码头这边,已经是将青蛟和灰鱼逼到了悬崖边,不得不做出决定来了。

第四十六章 势成

红头一直静坐在水楼议事厅的首座上,比起其他人的踱步,要显得平静的多,不过内心里的动静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出来了,十个人,一个不少!”

“这么快!”

听着窗轩那边一直盯着地鼠老巢动静的几人响起来了窃窃私语声,红头也是站起身来,准备迎接下面人的报道。

“老大,十个人一个人不少,地鼠那边死十多个,余者皆是挂了彩,手下正在派人把这些人押进水牢里,清理现场!”喽啰说道。

“这么快?”红头瞪大了双眼,这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就清理了地鼠的人。

陈四皮也是想清楚了解释道:“是啊,你看,当时麻家帮百来号人,还占有水楼这等坚固的地方,还不是没有坚持多少时间就被一锅端了,地鼠那些人又算是什么!”

闻言,红头点了点头,陈四皮这话是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经过短暂的时间平复内心的激动之后,红头一扫场下的众人,也是缓缓开口说道:“可以了,收网吧!”

陈四皮和黑鱼心领神会,积极点了点头,似大眼船贼这些人,虽不知情,也是各自安排了人手一同行动。

顿时,码头上风云又起!

水鬼出手,占领码头大门!

数个码头的出水口皆是被其他帮派占领住。

没错,这就是在封锁码头上的出路,为的就是网住那些还在码头上摇摆不定的帮派势力,其中灰鱼青蛟也是要网住的大鱼。

红头重新回到桌案旁,对着陈四皮说道:“是时候让他们出手了……”

闻言,陈四皮点了点头回道:“好,我现在去通知水鬼。”

没错,今日上午,红头便是说服了水鬼站在了自己这边,至于那位?出了水鬼的义父,曾经在码头上威名赫赫的烧火棍还能有谁?

“我家帮主请灰鱼青蛟两位头目前往水楼议事!”

二狗站在众人前面首先开口说道。

身后,如今已经是近百道身影,团团围住了灰鱼和青蛟两家老巢。

灰鱼瘫坐下来,倒是青蛟探出去头,打量一下情势,瞬间便是一亮眼睛,对着灰鱼说道:“灰鱼你过来看看,那前面的人影子里是不是有着烧火棍!”

“烧火棍?”灰鱼一听,立刻站起来,走到青蛟身边,其实青蛟的眼神极好,灰鱼倒是稍差一筹,还没等灰鱼走过来,青蛟便是隐隐间确认了来人中便是有着烧火棍!

“是他!”灰鱼瞅了几眼,如是确认道。

青蛟闻言,顿时沉吟道:“难道说这一次红陈帮身后站着的就是烧火棍?”

灰鱼点了点头:“有可能,麻老太爷知道烧火棍一定不会老实的,而且我们速来盯着烧火棍那边,就是水鬼也给我们逮到了几次尾巴,原先的红头和陈四皮,总感觉入不了烧火棍的眼。”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青蛟沉吟一句,随机顿了一句说道:“红陈帮说服了烧火棍!今日上午红陈帮封锁了码头,红头和陈四皮都出去了,这样看来,他们已经拉拢到了烧火棍!”

灰鱼惊诧道:“他们究竟是弄出了什么样的动静!”

青蛟提醒道:“别纠结这个了,方才地鼠的下场你也不是不知道,十个人毫发无伤的灭了一个帮派三十多号人,这样的底牌在手,说实话,红陈帮还能够这样有耐心的对待你和我,我挺意外的,灰鱼,你说吧,接下来我们该怎么走?”

“怎么走?”灰鱼反问一句,顿时说道:“青蛟,你说吧,要说和人打斗,我灰鱼并不怯你,但是论起脑子活路,我不如你,还是你选择走那一条路,我听你的!”

闻言,青蛟点了点头,提醒道:“水鬼虽然和你我同座同起,但你和我都明白,麻老太爷和麻家帮都不信任水鬼,有些事他们都瞒着水鬼……”

灰鱼点点头:“谁让水鬼底子不干净呢!”

青蛟苦笑道:“谁知道呢,这一次他底子不干净,可没影响他多少出手……灰鱼,你我都知道,麻氏一族除了淯阳码头上的麻家帮,还有其他更强的底牌的,毕竟麻氏的真正手段可是从来没有浮现到水面上,麻家帮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灰鱼点点头说道:“你指的是麻氏隐藏在淯水上的水匪?”

“麻家当初做的便是这个,与其说麻老太爷接受了朝廷诏安,不如说麻氏中麻老太爷这一支出了淯水上,其余的水匪还是留在了原处,这些年来朝廷官方放出来了水匪尽数剿灭的消息,其中大半便是麻氏包庇淯水族人的后果,具体什么情况别人不清楚,你我还不清楚吗,单单说前些年新野客商那桩惨案,没有麻氏一族的刻意封锁,朝廷还不派大军清剿水匪?”

灰鱼点点头,这件事他是知晓的,当初那新野客商百余号人,十几条船,满载着货物准备贩卖到宛城去,却是没有想到一夜之间在淯水上多出来百余号人的尸体,皆是中刀剑而死,而船只和货物皆是不见了踪影,不是水匪截货又是什么?

当初灰鱼和青蛟可是带人随着麻家帮清理了现场,哪里还不知道。

不过青蛟提出来这句话,灰鱼还是知道其中意思的,顿时拍了拍胸脯说道:“青蛟,你也不用拿出来这些事吓唬老子,你说怎么干老子就带着自己的人怎么干,绝不弄含糊的,你要继续跟着麻家走,老子带人现在就给你杀出来一条血路来!”

青蛟深受感触,眼前这位好友已经是身为帮派头目多年,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那般身手,腰圆膀肥,不过当下能够这么说,青蛟已经是深受感动,不过却是拍了一下灰鱼的肩膀说道:“并非是,灰鱼,对你说这么多,也是想让你清楚其中利害,我建议跟着红陈帮干吧,红陈帮,烧火棍再加上我们这些人,麻氏虽然在淯水上有着水匪,不过还是上不得台面的势力,现在的麻家包不住他们的罪行的,跟着他们,不如跟着红陈帮一起干!”

闻言,灰鱼沉吟了数息,最终应道:“好,听你的!”

……

水楼议事厅,二狗折了回来说道:“红老大,灰鱼和青蛟两人独身拿着请柬出来了,正向着水楼这边走过来!”

红头扬起嘴角,顿时议事厅内爆出笑声,其中陈四皮笑的最为大声。

【灰鱼和青蛟已经落网,就是意味着整个淯阳码头至少九成的帮派将会站在如今红陈帮的阵线了!

第四十七章 报仇!

淯阳城内,因为这两天麻老太爷做寿,七十大寿,可是连如今的淯阳令都出席了寿宴,风光几时。

不过令人奇怪的却是,前几日一直陪伴着麻老太爷过寿的麻家如今当事人麻家大虎却是在最后一天的正宴上,没有出现,麻家四虎中的其余三虎也是也没有出现,让人诟病多时。

不过作为寿宴主角的麻老太爷也是对此毫不在意,儿子们能够做正事才是重中之重,其余的,都是虚的。

寿宴过后,麻老太爷才在后院的深宅子里面接待几位行事神秘之人。

“大龙啊,你父亲,我那位大兄最近可好?”麻老太爷问道。

麻大龙直接用手抓起了才在桌案上的鸡腿,塞到嘴里,边啃着边回道:“好得很呢!前些日子还挥着刀亲自宰了几个不听话的鱼呢!不过二叔,你这身子看着可不如我爹硬朗,居然现在就柱着拐杖了!”

“好就行,好就行,我这个大兄性格可是撅的啊,这辈子真是吃了不少的苦,大龙,这段时间我也收了一些好物件,你这番带回去,这里还有一棵百年灵芝,你也带回去给你爹补补。”麻老太爷虽然手段凌厉,不过对于自家人却是很好的,毫不吝啬手中的物件。

比如说,此番给淯水水匪族人带过去的东西里面就有十几件铁剑,这可是一个厉害物件。

麻大龙也是想了想,决定收下,不过出身匪气,并没有道谢的意思,甚至还看向了麻老太爷笑道:“二叔,你这身子可是不如族里的老人硬朗,族里人不用这灵芝补,不过这是一个吊命的玩意,搞不齐哪天有用!”

麻老太爷对此习以为常,族人匪气,向来如此,不过似麻家大虎这辈却是对族里人多多少少有些看不起了。

麻大龙很快吃完了一只鸡,对着麻老太爷继续说道:“二叔,这淯阳好是好,就是不养人啊,我记得爹说过,当初你带出来族里人有一半,可是你看看,如今你这庄子上的人可是日渐人丁稀薄,即便是你,也不过只有四个儿子,我爹可是给我弄出来了十几个兄弟了!”

看着麻大龙这般口无遮拦,麻老太爷也是不好明说什么,族人什么习气,他也是知晓的,族里人女的本来就少,而麻大龙老爹却是作为匪首有着数个压寨夫人,妇人少,族里男丁多,就有了旧例了,族里那些抢过来的妇人与其说是匪首的压寨夫人,不如说是虽是满足族内男丁的。

麻大龙说自己有十几个兄弟,麻老太爷自然是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淯水族人能够接受的旧例,出了淯水的麻老太爷还能接受这种与世俗观念截然不同的做法拿?

自然是排斥的,前些年自己纳的一房小妾居然和一位家丁私通,不服老的麻老太爷当场就将这对奸夫打了个半死,最终浸了猪笼。

不过这些话却是不好对麻大龙明说,麻老太爷也是憋着解释道:“这份家业打拼下来也不容易,当初带出来的族人这些年有被人砍死,也有病死的,有老死的,自然是人丁不比淯水族里。”

麻大龙笑一笑,随机又是拿起了一只烤过的鸡,又大快朵颐了起来。

不过很快,麻大龙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对着麻老太爷说道:“二叔,狍七爷去年的时候死了,送过来信的时候,你们也没回,狍七爷说还指着二叔一脉的人回到水山那边给族里的老一辈上一炷香呢!”

闻言,麻老太爷抬起头,看着麻大龙,神色变换,像是在微微发怒,也想是自责,许久才看着麻大龙说道:“狍七爷居然也去世了,老一辈人他年岁最小,估计其他人也是走的差不多了,如今淯水族人那边怕是你们小字辈的面孔多了。”

麻大龙不知麻老太爷这是在转移话题,顺着麻老太爷的话回道:“是啊,狍七爷死了以后,爷辈的就没了,父辈的这些年风声虽说松了一点,但是端这碗饭的能有几个好结果,也是没剩下多少人了,不过我爹还是拖我对二叔说一句,当年二叔带走了半数族人,我爹不恼二叔,毕竟这么多年因为二叔在淯阳的帮衬,留在水山的族人已经比当年的还要多,日子也好过了不少!”

闻言,麻老太爷点点头:“这就好,这就好……”

“吱呀!”

突然门被推开,进来几道慌慌张张的身影,突然的动静,倒是让麻老太爷神色一紧,不过一想起来了如今这时日,麻氏已经不是在码头上搏命的时候了,便是稍稍缓释了一下神色。

但是麻大龙立刻握住了腰间的刀刃。

麻老太爷锁定来人正是自己的大儿麻大虎,微微怒道:“多大年纪的人了,做事还是这般毛毛躁躁!”

谁知麻大虎却是神色慌张的回到:“老爹,淯阳码头那边被人端了!”

“端了?”

闻言,麻老太爷立即站了起来,神情严肃的说道:“怎么一回事!烧火棍动手了?这不对啊,烧火棍在码头的钉子我们都看着呢,动不了什么大事,你给我说明白仔细一点!”

麻大虎这才回道:“老爹,动手的传出来了一些风声,说是麻家背后那一位指示的码头两个小帮派动的手,我看着也像,那两个小帮派只有三十来号人,却是一夜之间端了麻家帮老巢……似乎是有朝廷军队的影子,还有老二老三老四他们……他们……”

听着麻大虎欲言又止,麻老太爷怒道:“他们怎么了,快说!”

麻大虎顿了一句,听见老爹催促,立刻答道:“他们已经被人灭口了!”

闻言,麻老太爷如遭五雷轰顶,顿时瘫坐在了地上。

“老爹(二叔)!”

麻大虎和麻大龙见状,立刻上前扶住了麻老太爷。

麻老太爷缓缓睁开昏厥的双眼,看着麻大虎,然后才将视线看向了麻大龙,咬牙切齿的说道:“大龙啊,二叔一辈子的经营被人端了,你的几个堂弟都被人灭口了,你一定要帮你二叔报仇啊!”

闻言,麻大龙抬起头,看了一眼麻大虎,后者也是看向了自己,与之前不同,麻大虎的势子已经是软了。

麻大龙并不在意这一点,不过听着二叔这样说道,也是点了点头回道:“二叔放心,大龙这就回去点齐人马,为几位堂弟报仇!”

麻老太爷这才缓过来这一口气,老来失子的打击实在太大,不过却是激发了年轻时候的狠厉气息,歇了一口气,麻老太爷暴喝道:“老夫要血洗整个淯阳码头,为我儿报仇!”

第四十八章 应对(一)

远在阳地的林玧琰七月二十日,才接到了红头发过来的七月十二日的消息。

温向衡还不知道自家殿下打上了淯阳码头的主意,林玧琰这段时间在阳地自己的封邑也是游走了不少路,待的也是觉得稍稍厌烦。

不过温向衡还是从端倪中发现了林玧琰的心思,出乎林玧琰意外的却是,温向衡似乎对淯阳码头这件事并没有多少抗拒。

用温向衡的原话说便是:“殿下既然有心整顿淯水恶风,温某岂会拦着殿下?”

这让林玧琰也是问起了温向衡的意见:“温卿,你看这淯阳码头传过来的消息,说是已经初步整合了淯阳码头上的帮派人手了,不过却是得到了一个坏消息,那原先淯阳码头的土王个水匪,现在底子还不干净,和淯水上的水匪山头还有勾结……码头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已经明了了,他们和麻家只能是去二存一了。”

温向衡接过林玧琰递过来的信,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又是思虑几息时间,道:“这件事殿下不必担心,淯水水匪向来是武国朝廷的心头大患,不过这些年来似乎随着麻家的诏安,消停了不少,因此朝廷也就没有多在意,这一番他们要是敢轻举妄动,朝廷自然会派遣大军围剿,不过为了防止麻家狗急跳墙,温某劝谏殿下应该嘱咐淯阳码头那边多加防范,防止水匪偷袭码头!”

闻言,林玧琰点了点头:“温先生这话有理!”

温向衡见到自家殿下松懈下来的模样,也是不由得提醒道:“殿下,水匪之患的确是不足为虑,不过殿下需要注意的是二公子信那边的回应……”

林玧琰看向了温向衡,开口问道:“温先生的意思是说,二皇兄那边会对淯阳码头动手?”

温向衡回道:“有可能,毕竟依殿下所说,这淯阳码头曾经可是二公子信那边的人控制的,殿下这般做可是着实打了二公子的脸啊,再者就是这淯阳码头收获不菲,恐怕二公子那边也放不下这块地方……”

闻言,林玧琰点了点头,这倒是一个注意的地方,毕竟,二皇兄公子信的手段,即便是林玧琰自己也是不得不注意一些。

“这件事,再怎么也是绕不过二皇兄的,这件事与其瞒着他,还不如对他坦白一个痛快,毕竟现在与宛城的朝堂上,我可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信党”,替二皇兄肃清一下不太老实的地方小吏,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殿下这解释……”温向衡听到自家殿下的话,也是稍稍觉得有些好笑,说道:“殿下这解释真是绝了……”

林玧琰笑纳了这句并非夸赞之言:“哈哈……现在还是赶紧差人送一封送到宛城去,不过这封信该怎么写,倒是一个大难题,我那个二皇兄可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

“这件事,温某无能为力……”似是听懂了林玧琰话里的言外之意,温向衡也是立刻推辞道。

闻言,林玧琰也是自己找台阶下说道:“这件事不劳烦温先生,我自己想办法,不过,温先生,淯阳码头那边的事情也是不得不在意了,毕竟如果麻家真在淯水上隐藏着一支水匪的话,这些年消停下来可能也就是养精蓄锐,毕竟朝廷也是没有派过军队围剿他们,这么一支水匪,可能对淯阳码头的威胁很大……”

“的确是,理应让淯阳码头那边的淳于启早做准备……”温向衡也是说着说下去提醒道。

不过林玧琰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温先生忘记了,我手里的这封信已经是七月十二日的了,今天已经是七月二十日了,就算我现在派人过去,再快也得五日,那个时候,怕是什么事都没了……”

“这倒是……确实是。”温向衡点了点头说道:“关键是阳地这边交通并不发达,道路不通,前往淯阳那边实在是太费时间,殿下还是想着怎么给公子信殿下写出那封信吧。”

林玧琰点头道:“自会写的,不过现在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想法,就是想二皇兄一起协助我清剿了淯水上的那些水匪,淯阳码头传过来的这封信上对于这些水匪可着实没有什么佳评,说是曾经有新野富商拥百余人仆从护卫,十余条船,就是在淯水上被这群水匪灭了口,而那麻家着实可恨,居然欺上瞒下,对朝廷瞒报此事,看来麻家和这些淯水水匪勾连非浅呐!”

闻言,温向衡却是提醒道:“殿下有如此心思是好事,不过麻家再如何为非作歹,终究是二殿下的人,本来让二殿下释怀这件事也不容易,更何况是要二殿下协助你呢?”

林玧琰看了一眼宛城的方向,缓缓开口说道:“不会的,温先生,你不了解我那二皇兄,虽然我和他打的交道并不多,但是我知道二皇兄可是一位聪明人,同样也是一位爱惜羽毛的人,就看这位二皇兄舍不舍得抛弃掉淯阳码头这一块肥肉了。”

“听到殿下这么说,温某相信殿下心中自有打算的,殿下,如今采邑这里已经是各项都上了章程,各乡邑民们对殿下设计的那些农具可是好评如流,也无须再费心什么了,殿下还是早日返回宛城为好,毕竟如今这阳地可不太平……”

“嗯嗯,明日便返回宛城去,今天还是把给二皇兄的那封信写好,让人提前送过去……”

林玧琰如是说道,不过却是让温向衡听出来了不同寻常的意思:“殿下返回宛城还是要走淯阳这一条路?”

林玧琰脸色稍显尴尬,没有想到自己的这点小心思居然被温先生戳穿了,不过也没有什么多渴望掩饰的意思,索性也就点头承认了。

温向衡果然如同林玧琰所想,劝谏道:“殿下,虽说淯阳码头有宗卫队在,但毕竟是一个是非之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更何况殿下贵为武国皇子,岂可以身犯险!”

对此,林玧琰并非是没有应对之语,不过终究和温先生不便辩解什么,林玧琰还是回道:“温先生,当初晋韩氏犯我武国之时,我的几位皇兄都是贵为武国皇子,可没有不立于危墙之下呐!”

温向衡再一次无言以对……

第四十九章 应对(二)

林玧琰是七月底赶到的淯阳境内,不过没有去淯阳码头,而是直接到了淯阳城内。

淯阳城是依靠着淯阳码头兴起的城市,不过因为这几天淯阳码头的不太平,得到风声的淯阳城内的居民也是躲在了家中,生怕被那些袭击淯阳码头的匪徒逮个正着。

红头,这位曾经淯阳码头的小头目,如今淯阳码头的话事人,却是没有待在淯阳码头亲自组织防备水匪的袭击,而是带着一些人来到了淯阳城内。

不得不说,这极为冒险,淯阳城内可是麻家的大本营,麻家在淯阳城内经营多年,勾连的势力盘根复杂,淯阳城内的大多权贵都与麻家有交集,甚至连朝廷派过的的淯阳令行事也多多少少照顾这些地方豪强的脸面。

“殿下,如今码头上的大小帮派已经是整合起来了,不带殿下派遣过来的壮士,码头上下四百二十余人皆是暂时服从于某的调遣,再者朝廷亲封的【卫国义士肖昆以及肖氏族人皆是帮衬着码头,这段时间前后水匪袭击码头四五次,皆是无功而返!”

红头站在林玧琰的面前,如是一字一句的说道。

“卫国义士?肖昆?”

不知为何,林玧琰对这个人称稍稍多在意了一些。

红头解释道:“是朝廷嘉奖当年与晋国战争中义助宛城守卫战的民间壮士褒称,这肖昆武艺高超,曾经在宛城外击杀数名晋国敌兵,肖氏族人也是豪杰辈出,肖氏子弟多有从军的,能够信得过。”

“嗯,”林玧琰点点头,又是问道:“除了这些,可有其他的情报了?”

红头想了想,说道:“我们的人一直盯着麻家呢,按理说,淯阳码头现在的动静都是麻家一手弄起来的,但是麻家却是安静的很,还有,原本和麻家交好的淯阳豪强却是不同寻常的消停了下来……对了,殿下,前是码头帮派火并惹出来了一些人命,后水匪对码头做了一些袭击,但是官府,却是毫无动静,甚至水匪袭击码头的时候,我还派人报官了,但是,就是石沉大海了,没有听到半声回复。”

林玧琰仔细的思虑一会才回道:“淯阳令并非是淯阳本地人,坐在他现在这个位置上,向上需要巴结朝堂的权要,向下须照顾当地豪强的脸面,才能够坐的稳现在的位置,你这次起事打出的是麻家身后那位的旗号,淯阳令还摸不准你真正的底细是什么,最好的举动就是不站在任何一方,不过……相信这位淯阳令写向宛城的问信已经在路上了,说不定还在麻家身后那位的桌案上了。”

闻言,红头这才点点头,毕竟是生活在底层的小人物,摸不准宛城那些大人物的心思,眼下听林玧琰这般说,内心的疑惑也是尽消,不过转眼又是想到了一件事说道:“殿下,这可不好办了,如果没有淯阳官府的主张,恐怕淯阳码头这些人手难以对付那些水匪……”

“怎么,那些水匪很难对付么?”林玧琰也是问道。

红头点了点头说道:“着实难对付,光是这段时间的估摸,那些水匪便是有着五六百之众,大小船只二三十条,而且,殿下,这些人手中的家伙物件可着实不凡,可是实打实的铁剑,还有革甲,这些水匪水性极好,淯阳码头现在水性好手里的家伙不如别人,殿下派过来的那些壮士剑革倒是齐全,但是水性却是少有很好的,因此只能固守码头,而不能和这些水匪进行水战……”

闻言,林玧琰目光阴沉下来:“看来麻家这些年来真是吃的脑满肠肥的啊,居然敢给这些水匪私通铁质兵器!”

一直站在林玧琰身边的荆翊却是提醒道:“殿下,这件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和麻家有关……”

林玧琰却是回道:“以往麻家得势用不着水匪的时候,淯水上一片祥和,毫无水匪之患,今时今日麻家用得到水匪的时候,这些水匪就钻出来了,还需要说些什么!”

荆翊闻言,想想也是。

红头应着说道:“是啊,殿下,现在已经是确认无疑了,这水匪的确是和麻家有关,这些水匪出没的地点正是淯水上水山一带,而这里曾经就是麻氏水匪的老巢!”

听到这里,林玧琰开口问道:“红头,现在整合码头上的人马,加上我和派遣过来的人,能不能对这些水匪进行围剿?”

红头想了想,实在是不想直接回绝了殿下这个建议,但是与水匪的实力对比就摆在那里,这让红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没有官府官兵的协助,光是凭借殿下和码头上的人马,怕是只能自保。”

听到这个回答,林玧琰沉吟良久,仔细思虑一番才意识到这件事始终绕不开淯阳这边的官府。

清剿水匪必须要得到官府的支持,比如说寻求到朝廷和官兵的支持,再比如说,为了让淯阳码头那些人参与进围剿水匪的序列中,至少要向官府寻要到一个“义兵”的头衔,要不然日后有朝一日,还会轮到一个“乱意蓄兵勇”的罪刑。

许久,林玧琰才开口:“事到如今,看来不得不亲自去找这位淯阳令一趟了。”

闻言,荆翊提醒道:“殿下这次可是私访淯阳,不宜亲自出……”

“虽是私访,但是要是这位淯阳令接到了宛城的回信,恐怕也是知道了我身在淯阳的事情了,毕竟那位可是一个聪明人,这样一来,何必要虚虚掩掩的?”

荆翊这才退步不语。

林玧琰视线转回了红头,接着说道:“红头,你暂且回到淯阳码头,组织起一支成规模的水性身手好的人,等待淯阳城内这边的命令传过去。”

“是!红某一定照办……”

“不用太慌张的行事,过一段时间方才举事,最起码要等到宛城那边的回信再行商议。”

“红某记下了。”

林玧琰在场嘱咐道:“红头,也趁着这个机会,你将码头上的和帮派强力整合一下,用不着顾忌太多,淳于启那边自会帮衬你的。”

“是!”红头应道。

听见红头应下,林玧琰才算是言语说罢。

第五十章 公子信的回信

淯阳这边树欲静而风不止,而宛城那边却也是没有能够消停下来。

武国二皇子公子信的案头便是搭着两封信,这几日公子信一直在朝堂上协助武帝处理政事,因为南方邓国不断向武国求救,另一个就是北方的晋韩氏也是蠢蠢欲动,这两件事已经让祖国朝堂焦头烂额了,公子信协助武帝参与朝政,自然也是不会闲着。

一回到府邸,因近日武国朝政的繁忙,公子信也是想早早的歇下,却是没有想到王孟让人知会:“殿下,六殿下和淯阳令那边各自送过来了一封信……”

“哦?听说老六这段时间出了宛城,还会给我写信,真不像他做出来的事……”

公子信倒是没有在意淯阳令那边的回信,别人不清楚,他作为当事人自然是知晓淯阳令可是“信党”中少有投靠的几个城令,公子信不将这些人放在台面上壮声势,就是怕“仁党”对此做出什么事来。

径直回到了书房,公子信首先打开了自己这位六弟的信,不过原先还是昂扬着笑意的公子信却是看到了六弟的信,却是脸色逐渐转变,看到最后,居然是抓着淯阳令送过来的信直接打开阅览。

王孟刚走进来,看到自家殿下这幅样子,也是立即开口问道:“殿下,怎么了?”

公子信抬头,看到了是王孟走了进来,也是阴沉着脸色说道:“你看吧,老六那边的事。”

王孟闻言,走上前从公子信手里接过六公子琰和淯阳令的信简,仔细扫了一眼抬起头对公子信说道:“殿下,六公子这一次的手笔不可谓不大啊,麻氏一族算是折了,不过……”

“不过殿下,这件事六公子那边向你特意写了一封信解释,也表明了立场,殿下,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这麻氏在六公子信中可是绝非良辈,勾结水匪,欺压商贾,鱼肉百姓,甚至是欺上瞒下,这样的烫手货物可是不宜继续留用。”

闻言,公子信已经从先前的愠怒模样恢复到了平常之色,盯着那两副信简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要怪就怪这麻氏的底子不干净,老六这一次做的事也算是替我处理了这件事了,但是王管家,淯水可是府上的重要钱粮来源,就这么抛弃掉,本公子实在是于心不舍!”

王孟想了想说道:“殿下,六公子这般来信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淯水之利他不会独占……”

公子信回道:“虽说如此,但是原本囊中之物却要分于他人,本公子实在是……”

王孟打断公子信的话,说道:“殿下,如果六公子信简上说麻氏所为是真的,那么这几年来,殿下所得到的淯水分成可能就是一个小头了……”

闻言,公子信也是自嘲冷笑道:“如此看来,麻氏撞到了老六的刀刃上,也算是罪有因得了。”

王孟点头应道:“理应如此,不过殿下,这件事既然六公子出手了,您也不便闲着,毕竟现在麻氏勾连的那些水匪在淯阳地盘上可不是似往常消停了,这件事您最好也要掺合一下。”

“嗯,我知道,匪患向来就要肃清,不过现在边境吃紧,宛城这边的人手实在是不能动用了……”公子信略有些为难道。

王孟闻言也是笑着回道:“殿下这就是当局者迷了,殿下不是常常说是这位六公子是帅兵之才,既然这样,不用调遣宛城的这边的兵力,直接整合淯阳城周边的守备军,以这位六公子为将,来看看这位六公子究竟是不是真如殿下认为的那般有帅兵之才……”

闻言,公子信意动:“这……确实是可行之计!”

想通之后,这位二公子也是极为果断,立刻让王孟草拟信简:“王管家,草拟一份信简和文书,信简回老六一份,再回淯阳令那边一份,务必要他协助老六此番动作,至于文书尽早今日拟好送到兵大夫府上加盖大印,让淯阳城组织剿匪士卒,并以公子琰为将,肃清淯水匪患!”

“好,王某尽快办下这事!”王孟也是应道。

公子信作出决断,也是稍稍松懈呼了一口气,然后目光恢复了一丝神色,喃喃道:“接下来,就看看这位六弟的手段是不是真与我预料的那般厉害了……”

……

淯阳和宛城来回只要五天,因此七月初六林玧琰便是接到了自己那位二皇兄的回信:

皇六弟,别来无恙,闻皇弟游行在外,皇兄甚是挂念,听闻皇弟所递信简,皇兄甚是诧异,着实没有想到武国境内尚有如此匪患,惊诧之余,皇兄也是在宛城内多方奔走,力图清剿匪患,现朝廷文书已经颁诏,将调集淯阳周边城守军,协助皇六弟清剿匪患,希翼皇六弟能够小心应对。

后面跟着一个公子信的篆文红印。

【二皇兄这手笔真的是……出乎意料啊……

与林玧琰和温向衡之前所预想的不同的是,这位二皇兄似乎没有暴跳如雷,而是协助自己清剿水匪。

而且林玧琰也是从二皇兄这字里行间的意思,将是要以自己调遣这剿匪的守军,还是一副试探的意思。

荆翊现在身边,看着自家殿下饶有深味的意思,开口问道:“殿下,二公子那边怎么说?”

林玧琰抬起头来,看着荆翊说道:“算是说服了,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我就是想隐居幕后,怕是也难得其愿了,荆翊你说二皇兄是不是故意的,偏偏将围剿水匪这件事交给我,这可不是一个好做的事情,那些水匪狡猾的很,要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在淯水上横行这么久了。”

荆翊笑了笑回到:“怕是二殿下有这个意思,不过殿下,有了朝廷的文书诏命,不也是方便了许多么?最起码再也不会似淯阳令那边明明身为朝廷官吏,却是坐看匪徒横行乡里这种事了。”

林玧琰摇摇头说道:“淯阳令初来乍到,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他这般小心行事,我也是能够理解的,还是去拜会他一下吧,毕竟未来一段时间的剿匪,他可是要出重力的!”

荆翊闻言,点了点头。

第五十一章 淯阳动静(一)

淯阳令并非是本地人,而是一名出自阳地的寒士,虽有一些才学,但是根基浅薄,若是不倒向朝堂上的权贵,和照顾辖地的豪强脸面,是坐不稳淯阳令这个位置的。

因此,这位淯阳令便是倒向了“信党”,另外在处理杂事上也是颇有手段的照顾淯阳当地的豪强脸面,上下逢迎,左右逢源,日子也是过的潇洒。

当然,这也是在淯阳码头没有发生火并以及匪患之前。

现在这位淯阳令可是感觉自己在如履薄冰,毕竟上面的二皇子公子信和下边的麻氏一族,他可是一位都不想得罪,但是眼下这局势,说什么的都有,一时让这位淯阳令顿时不好做决定。

麻氏派人来说是淯阳码头发生了平民暴动,他没有插手,就是得到了码头上那伙暴动平民身后站着公子信的风声,那伙人也派人说淯阳码头有了匪患,他也不敢瞎插手,毕竟这么多年来,在麻氏的刻意经营下,淯水水匪可是淯阳官府甚至是宛城那位默认的存在,淯阳令就怕自己一个不对,两方都给得罪了。因此才多般小心行事。

不过今日收到了宛城那位的回信,淯阳令心中才终于大石落地,当然也不免唏嘘:“这麻氏,算是完了呐……”

……

经过打听,林玧琰才知道这淯阳令姓黢名德,黢德算不得什么贤吏,当然也并非是十足的恶吏,虽有才学但不足治世惊世,因此只能随波逐流了。

林玧琰是接到二皇兄回信的当天拜访了这位淯阳令黢德,后者十分好说过,要人给人,要粮给粮,甚至是淯阳的府库只要公子开口,也能够尽可能的提供方便。

不得不说,淯阳令黢德如此爽快,倒是让林玧琰对前几日这位淯阳令的毫不作为的恶感稍稍缓释了几分。

尤其这位淯阳令还解释说:“实不敢欺瞒殿下,黢某虽然名为淯阳令,但寒士出身,初来乍到,朝堂的政令如果没有淯阳的这些豪强配合,光凭借黢某一人之力,恐怕难以为继……”

林玧琰这才体会到了这位淯阳令的处境是如何尴尬,放下也是承诺,若是回到宛城,必定会为这位淯阳令请功。

不过当淯阳令拿来花名册的时候,林玧琰扫了一眼脸色都变了,六七筒竹简上,现在留下的可是只有二三百个名字,这也就是意味着淯阳官府方面如今能够给林玧琰配备的守备军士卒只有这些了。

林玧琰当场大怒:“淯阳令,本公子以为你配合剿匪一事,真是没有想到你会在关键地方给本公子下绊子!”

淯阳令惊骇回道:“不敢不敢…黢某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是不敢违背朝廷的诏令啊!”

“不敢?”林玧琰狐疑之色看向了这位淯阳令,继续说道:“怕是没有什么不敢的!武国旧制,一城及其所辖之区至少设四百守城军,六百乡勇,现在你拿出来了花名册上只有二三百人,难道淯阳的守城军都跑到边境打仗去了么!别以为我看不出,这竹简上的刮痕明明是这两天的痕迹……”

闻言,淯阳令才一脸苦涩,稍稍犹豫,才缓缓开口说道:“殿下有所不知,朝延拨下的饷银定制是守城军年饷八十斗,乡勇四十斗,这是不多,但是对于一些不事生产的人却是够了,这淯阳的大家族谁家没几个闲人,守城军速来不用打仗,所以大家族们都安插人进来了,听到了这一次要去淯水剿灭水匪,那些人又央求着官府削去名册,黢某不得已才……”

闻言,林玧琰这才眼睛闪过一抹狠厉之色,有难当头,这些平日里享受了武国朝廷供给的安平之后却又想不出力了,这样的武国蛀虫还留着做什么!

又是思虑一番,然后看向了淯阳令黢德,问道:“黢卿,本公子看你在这淯阳城如此举步维艰,少不得这些大家族下的绊子,这样于你于朝廷的颜面,都绝非是好事,此番剿匪,不止是要剿淯水之匪,更是要剿这淯阳城内的族匪!”

“殿下这是要对淯阳城内的大族下手?”淯阳令问道。

林玧琰自是点了点头承认,不过旋即说道:“守备军人员不足没什么,武国尚武,大可以去招去征,今日你便发出文书,从淯阳境内招选身世清白,条件符合的人员组建守城新军,其他的,让现有的守城军前往淯阳码头驻扎,兵器将武库里的兵器尽数搬到淯阳码头,武装那里的平民,当然要严格管制!”

淯阳令听完,觉得都可以接受,当下也就是点了点头解释道。

林玧琰沉默不语,之所以将城守军调出去,有两个原因,这些城守军几乎是来自淯阳本地,多多少少和淯阳本地的豪强有些瓜葛,对于那些豪强安插的钉子,林玧琰还会留下么?

自然是不会的!

至于其二,便是增加淯阳码头的防备力量,作为匪患的首冲之地,自然是不可能懈怠,林玧琰打算从淯阳码头抽出来宗卫队,自然要想办法弥补进别的力量。

至于林玧琰抽出来宗卫队的用意……则是另有用处了。

城守军当晚便是赶赴了淯阳码头,随行了,还是那些大族子弟脱离城守军所留下的大量兵器,革甲,以及一封招兵的告示。

另一方面,也是淯阳码头的宗卫趁着微微夜色掩饰下,进了淯阳城。

也就是当晚,宗卫队手执火把,全副武装的包围了麻氏一族的府邸。

不过却是没有想到,林玧琰可谓是动作迅速,但麻氏一族在淯阳的府邸已经是一个空壳子,早就人走楼空了。

荆翊也是在麻氏一族的族宅中,抓到了一些佃户以及下人什么的,不过这些人既然麻氏一族将他们留在了宅子里,还能问出来什么信息。

不过,荆翊在麻氏一族中倒是搜到了不少的好东西,大批的粮食以及布匹金银青铜器,甚至是铁器,也是数量不少。

林玧琰得到回信,也是对麻氏一族的反应迅速,十分惊讶,不过很快便是下达了命令:“对外就说麻氏一族悉数落网……”

荆翊不解,刚想开口问道,却是见自家殿下将视线投向了一直静立在一边的淯阳令黢德。

然后不怀好意的笑着说道:“接下来,就是要看黢卿的手段了……”

第五十二章 淯阳动静(二)

也就是次日,麻氏一族悉数落网的消息在有意的传播下,全城皆知。

毕竟昨晚宗卫队的动静可着实不在小,至于滥用私法这样的罪名,对于武国来说,并不算什么。

毕竟对于这样的一个“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的大时代背景,武国平民甚至是世家豪族都有一个意识:只要朝廷官府拿下你了,你就一定犯罪了!

更何况,麻家的底子素来不干净。

也正是因为如今,淯阳城内的百姓认为拿下了麻氏一族,一定是麻氏一族犯下了大罪了。

果然没多久城门楼便是贴出来了告示,上面说麻氏“草菅人命”“贪赃枉法”“勾结水匪”“不尊王法”等十数个罪名,判处了“诛族”的罪。

一听到如此,淯阳城内百姓额手称庆。

不过,某些世家大族却是难过了,因为往日里,他们和麻氏一族多有往来,至于做的一些事,也是不难猜测。

一旦麻氏要拉下更多的人,或者想要通过举报来换取“以功抵罪”的机会,那自己岂不是后悔了。

就在他们惶恐不安之时,一封书信却又是恰到好处的送过来了。

来人只说是“我家府公淯阳令送过来了”。

这句话已经是够了。

这些豪强大族的家主族领立即拆开了竹简,看了起来,顿时面色铁青。

“这麻氏果然不是什么好鸟!到了大狱里还想着拉着我们下水!”

淯阳令的来信中,说了如今淯阳军政落到了宛城来的一位皇子手中节制,而自己只是从旁协助,麻氏一事经过取证,罪名皆是属实,但是麻氏一族想要通过告罪减刑,就攀咬各位家主。

听到这些消息,这些家主除了破口大骂麻氏一族做事不仁义之外,却也不见过多少紧张之色,因为淯阳令已经给出来了他们解决的办法。

淯阳令说,自己已经对那位宛城殿下解释清楚了,说是麻氏这些话只是为了攀咬淯阳城内的大族,那些大族对武国朝廷是绝对忠心的,不过因为前几日各大族的“子弟退军”事件让这位殿下已经察觉并怀疑这个档口族内子弟退军是不是和麻氏勾连的水匪有勾结,自己是百般解释,但是这位殿下却是半疑半信,如今有一条明路要走,殿下要招兵买马剿灭水匪,你们要趁这个机会向这位殿下表明立场才对,消除麻氏说你们私蓄铁兵,意图不轨的罪名。

看到这些消息,世家大族的族长族领皆是对麻氏心生怨气,转而对淯阳令心生好感,这位淯阳令可是在关键时候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啊。

顿时,在“诛族”罪名的威胁下,这些族长也是不吝啬族内资产,纷纷召集族人共议此事。

顿时,麻氏一族在淯阳城内的平民百姓和豪强大族皆是名声臭了。

已经遁出淯阳城的麻老太爷在大儿麻大虎的通晓下,也是眼中狠厉之色尽显,怒不可遏道:“这位宛城皇子真是好手段啊,害得我淯阳麻氏家破人亡,人人喊打,老夫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

也就是隔一日的功夫,淯阳城内的大族纷纷为官府将要剿灭水匪一事出钱出力,送上的礼单都是要一个大嗓门的在衙门门口通传,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

“巫马氏一族闻朝廷将要出剿水匪,现特意赠粮食三百石。”

“大岩氏一族闻朝廷将要出剿水匪,现特意赠粮食三百五十石。”

“竹氏闻朝廷将要出剿水匪,现特意赠布匹五十,皮革百套。”

“庸氏一族为协助朝廷剿匪,现赠送官府十条船,凡是庸氏名下船只,皆是由官府调派……”

“禾丰氏闻朝廷将要出剿水匪,现将家族子弟系数送入从军,自备甲革军粮。”

……

听着这一串串的通传,淯阳令黢德也是没有想到,往日里不为难自己就不错的世家大族居然会这么为了朝廷剿匪这么出钱出力出人。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些世家大族么?

绝对不是的!

黢德看向了那位一直静坐在大堂里的殿下,也是十分好奇这位殿下昨日假借自己之名写出了怎样的一封信,让这些世家大族如此配合?

事出无常必有妖!

荆翊接过来那一份份礼单,对着林玧琰开口说道:“实在是没有想到殿下的一封信,居然让此次征剿水匪的物资不用调用淯阳府库里的就齐了。”

闻言,林玧琰摇了摇头说道:“还不够,最大头的还没来,如今流落在淯阳这些世家大族的铁制兵器也要系数收上来作为军备,放在这些人的手中只会让生了锈……”

“这可真是……”一旁静静听着的淯阳令也是心里一咚,顿时同情起来了那些被这位殿下惦记着的世家大族们。

不过,倒是没有让人久等,那些世家大族大族便是通过各种各样的暗地里门路送进来了大批铁质兵器。

更让这位淯阳令哭笑不得的是,大多数人通过自己府中的童仆带过信来,说是这些铁器皆是由麻氏贩卖,我等世家大族担心流落在外将会引发动乱,故此买下了这些物件,准备上交官府。

此外这位报信的童仆还强调的是,这些人送过来几大箱子的东西。

淯阳令对这些没有隐瞒,悉数告诉了林玧琰,他知道,即便是他不说,这些事已经是传到了这位殿下的耳中,不如自己坦白落一个坦荡。

这位殿下听过消息,也是扬起嘴角说道:“兵器悉数交过来吧,正好用来装备剿匪军,至于那些世家大族送过来的几大箱子,你就自己收下吧……”

淯阳令也是万万没想到这位殿下如此豪爽,世家大族送来的几大箱子财物说给自己了就给自己了,说实话,黢德只是一介寒门士子,能够坐上淯阳令的位置,是机遇不错,但并非意味着黢德脱离了寒门,并非是自己不贪,而是如今淯阳官府实在是没有什么油水可捞,都被那些世家大族把持着,淯阳令岁禄只有三百斗,这样的岁禄只能养活一大家子人,至于其他的就别想了,因此生活也算是拮据。

但是有了这几大箱子财物,日子也就好过了,还可以给几个儿子找夫子启蒙,黢德也是十分狂喜,当下黢德对这位宛城殿下感恩戴德,十分感激。

第五十三章 淯阳动静(三)

当淯阳这边的豪族被林玧琰和黢德联手坑了一把过后,随即又是一则消息迅速引起了轩然大波。

“朝廷将会组建淯阳新军?”

“这淯阳军不是淯阳城的城守军么,招兵怎么会来我们这个穷地方?”

“难道淯阳城内那些有些关系的人不眼红……哈哈……”

淯阳北陵。

这是淯阳西北方山区,十分偏僻,也正是因为如此,武国久经战祸,并没有殃及到这个地方。

这不仅仅是进山的道路难走,而且族里人也常习武,不过这不是为了对付人的,而是这大山里的吃人野兽真是不少。

“族领,这是杨二哥从淯阳送过来的信?”

年迈的族领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这些小伙子们,也是缓缓点了点头。

“果然是杨二哥!”

这些年轻人听见回答皆是欣喜不已,这杨二哥也是北陵的一房人家,不过却是走出了大山,前往了外面讨活计。

北陵难以产粮,这里人家大多靠山吃山,大山里虽然吃人的野兽多,但是能够养活人的东西也是不少。

这些年轻小伙子却是无法忘记,每年冬季大雪封山的时候,总会有一辆押着满满的粮食送进山来,到达杨家的大门口。

杨家在这北陵独门独户,一父一母二儿二女,杨家老大自小便是随着家里大人土里刨食,唯有这杨家老二却是不安分却是走出了大山,并且在淯阳城内谋得了一官半职。

这每年冬天的粮食就这杨家老二送过来的,满满一车的粮食,除了米粟之外,还有腊肉咸肉之类的。

以至于往常收获很少的杨家却是在冬季常常吃饱穿暖,让人好不羡慕!

杨家出了一个杨家老二啊!

老族领仔细瞅了一眼这书简,也是说道:“杨家老二说,现在淯阳城内正在招兵,如果北陵除了一些好身手的后生的话,可以前往淯阳从军,待遇比待在大山里土里刨食好多了……”

顿时,面前这些年轻后生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杨二哥果然仗义!”

“是啊,小时候杨二哥就待我们极好!”

……

老族领咳嗽了几声,然后看向了面前的这些后生,又是向周边看了看,那里是北陵族内的族老以及比较有威信的人。

随即这位老族领也是缓缓开口道:“这几年大山里的饭是越来越不好讨了,山里的那些吃人的野兽也是经常跑下山来……”

“是啊,山里的东西的确是不多了……”

“老族领,你就是明说这个意思吧,我们听你的!”

老族领点了点头缓缓开口说道:“我的意思是……把族内的一些出挑的后生送出去讨活计,你看那杨家老二一个人,每年送进来山里的粮食便是能够养活杨家一大家子人,捎带着族里人也是沾福气,如果有几个后生能够和那杨家老二一样,以后冬天就不愁了……”

“好,我看这几年长大的后生有几个就不输于那杨家老二,是时候放他们出去了,已经在这大山里躲了一辈子了,别让他们这辈子也是荒废在这大山里,辱没了先人传下来的血脉。”

据说淯阳北陵这一氏族祖上曾经出过朝廷的大将军,好不威风,虽是现在流落到了这大山里,不过提起来先人,还是非常得意的。

“是啊,老族领的话我同意!”

“我也同意,我家老二死在了山里的大虫中,早知道就该放他出去闯一闯,就是被人害了也总比死在那些畜牲口中好!”

老族领闻言,点了点头,然后扫了周围一眼,最终视线落到了一道人影身上,缓缓开口说道:“央家大郎,你想出去么?”

视线的尽头那道身影不过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却是生得高大,看上去就知道孔武有力!

当老族领的问话落下时,这位央家大郎却是摇了摇头,回绝道:“二弟太小,母亲又常年卧病在床,我得留在家里照顾他们!”

“央雄,老族领这是好意,你还是想想吧……”

“是啊,央雄小子你这一副能杀虎的好躯骨,若是不从军只想着土里刨食,真是白瞎了!”

就是在央雄回绝老族领的提议之后,族中多位族老也是对他劝慰道。

不过这央雄却是极为顾家,不忍抛弃老母和幼弟独自出外。

老族领看了央雄一眼:“你父亲当年从兽灾中救了族人,却也是折了自己,要不然你也不会年纪这般小,就吃了这么多的苦。”

“老族领,别这么说,这些年族里人也是照顾了我家里不少……”

老族领却是话锋一转说道:“央雄,明日便是初八,乃是吉日,我就做主了,明日芪儿入你家门……”

“老族领,这不妥,家境贫穷,恐怕误了芪儿!”

老族领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你和芪儿自幼相识,这门婚事我和你父亲当年定下来的,你难道想忤逆你父亲的意思,还是嫌弃我这孙女配不上你?”

“怎么会?老族领这话折煞央雄了,实在是怕芪儿进了我家门,会……住不惯……”

央雄这话说的有气无力的。

“住不惯?”老族领反问一句,然后自答道:“央雄小子,你每次进山,芪儿十天半个月的照顾你母亲和幼弟,可有半分懈怠?可有半分抱怨之言?”

“这……”央雄无言以对,自己卧病不起的母亲也是对芪儿赞赏有加。

“既然无话可说,就听我这个族长的话!族长不管用,你父亲将你托付给了我,总归你还记得吧!央雄,明日你就接了芪儿入门,过几日和族内的后生一起去淯阳城里去找杨家二郎找投军门路去,你老母和二弟,自有芪儿照顾着,我们也会帮忙看着,不会让他们有事的,你要是有心,就早日活出个样子回来!”

老族领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尽露作为一族之长的威严,尤其是言语之中还是牵扯到了央雄的父亲,关爱之意无须多说。

“是……”最终央雄应下了。

……

整个淯阳地界上,似这封文书引起的举族动静也是随处可见,于是一列又一列的小氏族或者平民子弟组队踏上了前往淯阳城的路上。

第五十四章 淯阳动静(四)

如今淯阳官府已经成为了林玧琰下榻之所,就是在昨日,淯水麻匪对再一次袭击了淯阳,不过并不是淯阳码头,而是淯水两岸的普通乡邑,死伤近百人。

顿时人心惶惶,大量的邑民逃向淯阳城内,再者从武国南境得到红巾军消息的百姓,也是纷纷北迁。

一时间,武淯阳城人满为患。

但是这样一来也并非是好消息。

荆翊看了看书简上的信息开口说道:“殿下,如今前往淯阳入军的人数已经是超过两千多人了!”

林玧琰也是意外,没有想到这招兵的告示才发出去短短几日,便是能够有这么多的人想要从军。

不过,却并非是来多少收多少,淯阳军的编制在那里,撑死不过是一千人。

但从军的人数还是在不停的增多,也就是意味着这些人中将会有很大一部分无法从军。

“这样或许更好一点,最起码可以挑人……”

林玧琰如是想到,不过眼下却是问题又来了,怎么挑人呢?

其实林玧琰心目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一个计划,却是无法摸清楚想明白。

不过这并不是一个问题,只要些许时间,林玧琰是可以理清思绪的,于是林玧琰对荆翊吩咐道:“荆翊,发出公告,让所有的有志从军的人前往城东集合。”

“这……殿下,淯阳码头那边的人手撤不开,毕竟那里帮派里的人在红头和陈四皮的组织下,多数从了军……”

林玧琰闻言点了点头,那就淯阳码头的先不动,先把淯阳城内挤着的这些有志从军的人安排好。

于是林玧琰朝着荆翊按照心中所想吩咐道。

随即,从淯阳官府发出去的招兵公告再一次散入民间。

淯阳城东的大告示牌下,聚集了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影,有识字的站在前面看着告示板上的公文。

“乡绅,这上面说的是作啥?”

“这上面说,想要投军的人于后日一天聚集城东原淯阳守城军的军营口,准备参军事宜,不过……”

“不过什么?难道那些世家大族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不是说这一次就是贫民百姓都可以参选淯阳军旳么!”

“是啊是啊……”

“并非是不让你们参军,这些名额也不是被那些大家族内定了,而是此次招兵的条件却是有些苛刻……并不是看出身家世,而是体力。”

“体力?”

“嗯嗯,”这名乡绅点了点头,随即解释道:“这上面说,想要投军,必须要通过后日的审核,即疾走举石对斗三项基本的,但要是有水性好的会箭术的等也可从优入选……”

“就这么简单?”

“简单啊……不就是走走路,提提石头互相打一场架么!”

那名乡绅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那么简单,这上面也说了,疾走乃是一柱香之内行完十里路,举石是将一块百斤巨石举过头顶数息,对斗则是第三项,即通过前两项的人比试这一项,用木剑或木刀相互比试武艺。”

闻言,不由得让人咋了咋舌,这样一听,的确是不容易!

不过也有人当场笑道:“这样也好,比起家世我们怎么比得过那些大族的人脉,但要是比气力的话,我们这些泥腿子又怕过谁!”

不过人影却是渐渐散开,这人也是问道:“你们作甚去?”

众人中也有人回道:“还不回去练上几番,要不然争过了那些大族子弟,却是叫你们落了套,就太冤了!”

“这倒是……”这人也是赞同的点点头。

不过一会儿,这告示也是引起来的动静也是缓缓退潮了。

杨仲是这淯阳城内仅留下的一队原淯阳军之一,负责守城门的作用,原淯阳军的主力前往淯阳码头协助防守,不过即便是林玧琰的宗卫队过来,有些事也无法完全交接过来,这些原来淯阳城内的老守军士卒应该无法避免的留下一些人过来。

杨仲便是其中的一位,他出自淯阳北部的山区北陵,茕然一身,而城门军可是淯阳守军中油水非常多的位置,杨仲能够以一介毫无背景可言的人能够将如此位置拿在手中,无他,便是因为这杨仲先前乃是在淯阳大族庸氏手里讨活计。

在庸氏的一户支脉看中了杨仲生来高大,相貌堂堂,而是为人也算是老实,便是将他收入了自己家作为赘婿。

然后就是这户庸氏一家的运作,杨仲才入了城门军。

然而,看似风光,但是其中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杨仲作为赘婿,日子哪里会那么好过的啊,妻子虽然是温良贤淑,但是自己那丈人和丈母,却是难缠的要紧。

杨仲寄人篱下,哪有那么多的自由,出来几乎是有十年了,但是一次老家都没有回去过,只能每年送回去一车粮食而已。

杨仲面无表情的将告示板扶好角度,背对着城门,却是没有发现一行身着土气的人影走了过来。

“央大哥,你看那是不是杨家二哥?”有人指着杨仲说道。

央雄将视线看向了那道身影,高大威猛,身着甲革,如果不是侧看面貌与当年相似,央雄也是不敢确定。

“杨二哥?”央雄走上前,向那人招呼了一句。

杨仲手微微一滞,这略带北陵口音的亲切感让他稍稍一愣,旋即缓缓回过头来,看清了后面的那道身影,微微愣住然后才是大声问道:“央雄?”

“果然是你啊,杨二哥!”央雄也是招呼道。

杨仲一扫央雄身后,发现果然有不少人影脸庞熟识,顿时说道:“你们终于过来了,原本我还怕你们会错过了这次的招兵,央雄,把乡亲们都叫上,我请你们去酒楼好好吃一顿!”

央雄略有点迟疑,想了想还是说道:“不用了,杨二哥,我们带了干粮。”

干粮?

杨仲眼睛有些湿润,当年杨仲可是如同这些北陵的后生一样背着干粮来淯阳城里讨活计,那种山里烧出来的干粮,已经是多年没有吃过了。

“别废话,来这城里吃什么干粮,这几日就在这城里好好待着,吃好喝好,打磨身体,准备后日的入军考验,可和你们说好了,这一次就是我在,也给你们找不到任何门路,上面看的紧。”杨仲如是说道。

央雄点了点头答道:“杨二哥你就放心吧!我们北陵的族人还没有在气力上输给别人!”

“好好好……北陵的后生都是好样的!走,带你们安排住下的事!”

第五十五章 入军考验

又是一大早的功夫,原淯阳守城军的军营又是乌泱泱的聚集了一大堆人。

因为今日便是淯阳新军进行入军考验的日子。

林玧琰站在距离这里并不远的小山丘上,视野极为开阔,一览无余。

见到人影聚集的差不多的时候,林玧琰这才开口问道:“可准备好了?”

一边的项鹰点了点头,回道:“回殿下的话,已经准备好了,城东三里亭至淯阳码头恰好是十里多路,用作考验这些投军人的疾步一项正好合适。”

“唔……”林玧琰点点头,这项鹰乃是原淯阳的都尉,分管淯阳的守城军和乡勇一事,曾也是在南阳军退役的一位百夫长,经历大小战二十余场,是一位有本事的人。

因此,林玧琰才将这挑选入军的考验一事交由他负责。

“一柱香的时间,十多里路,也就是说二十分钟内五千米距离,挑出来的应该都是武国的好男儿!”

林玧琰也是如是在心中道。

项鹰现在军营里的一处临时搭起来的土台子上面,看着台子底下这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皆是威武的男儿,也是心中生出欣慰之意,武国虽然四处受敌,但是有这些男儿的存在,似乎也并非有那么艰难。

项鹰润了润喉咙,大声说道:“今日,便是进行你们投军考验的第一项——疾走!”

“而你们的目标就是在一柱香时间内,从前面不远处的亭子给我跑到十里外的淯阳码头就算合格!”

听见项鹰如此说道,周围便是有人跃跃欲试。

“一柱香的时间十里路,这可需要一个好脚力!”

“光有一个好脚力恐怕是不行,毕竟这十里路可是只有一柱香的时间,怕是要跑废啊!”

“你怕什么,要是你都跑不下来,那些养尊处优的少爷们能够跑下来?”

“说的在理哩!谢谢少爷们平日里会骑马坐牛车,但是论起脚力来,我一个甩他们十个!”

“哈哈……”

……

项鹰听见人群中爆出一阵大笑之声,也是稍稍缓释了一分心中的不平静,毕竟在他看来,一柱香的时间十里路,这并非是一个有多容易完成的事情。

有信心就好!

看来武国的男儿并非都是曾经凭借家族关系进入守城军那些人一般没种!

“既然这样,去三里亭哪里留下名字,领了牌子便去准备吧!”项鹰大手一挥,便是如是说道。

人群便是朝着三里亭那里拥挤而去。

站在小山丘上的林玧琰,也是扫了一眼那人群,估摸着说:“那里怕是有三千多人想要从军……”

荆翊点了点头回道:“殿下,共计三千二百六十余人。”

闻言,林玧琰点点头:“宗卫队的人安排好了么?”

荆翊点了点头:“安排好了,这等事我和纪武淳于启等不好出面,毕竟宗府的要求可是按照“武卒”的标准的,所以只派遣了一位普通的宗卫出面领跑,估摸着他应该可以在一刻钟前后到达终点。”

林玧琰点了点头,毕竟如今的计时工具实在是太少,似“日冕”“滴水钟”这等太过于笨重,其他的也是难以应用到这里,三里亭至淯阳码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毕竟是有着十来里路,所以只能采用由宗卫领跑估算的方法。

“这就行了,疾走一项只要有宗卫这样的参照物在,应该误差也不到哪里去。”

听见殿下这样说,荆翊也是点了点头。

不过很快一声锣响,那些乌泱泱的人影又是朝着东面快速移动而去。

“殿下,疾走一项开始了!”荆翊提醒林玧琰道。

林玧琰看过去,这才方开始,便是有不少人冲到了最前面,反观自己的宗卫却是淹没到了人群之中,看不到踪影。

荆翊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解释道:“殿下不必在意,我等宗卫任何一位放到边军中都是精兵!眼下这十里路,考的是速度,不过更为较重的是耐力一项,所以必须要前期蓄力,这些人现在跑的这般快,殿下接着看,过了两里路,绝对是跑不动路的。”

闻言,林玧琰点点头,十里路,这的确不是一个可以前期随意冲跑的距离。

“走到淯阳码头那里,淳于启正在那里等着我们呢,淯阳令也在那边调集粮草辎重,现在去刚好合适。”林玧琰说道。

荆翊自是应允。

随机一行人马便是向着淯阳码头方向徐徐而去。

却是没有想到,仅仅是半刻钟后,便是接到了一个消息。

“殿下,前方四里处,进行入军考验的人与正在对村邑烧杀略抢的淯水水匪相遇!”

一名从前方折回来的亲卫,如是报告。

林玧琰也是没有想到这一点,顿时反应道:“快点赶过去!”

这段时间以来,淯水水匪像是发了疯一样活跃,似乎也并不怕武国朝廷派来大军围剿,好几次对淯阳码头发起了偷袭,因为淯阳码头安排妥当,才没有得逞。

这些恼羞成怒的淯水水匪便是将视线投向了淯阳地界的村邑平民,进行大批屠杀,如今得到的消息说,这伙水匪已经是屠杀了好几个村邑的平民了!

“这麻氏逃走的余孽一定在这伙水匪中!”林玧琰笃定道。

于是一行人快速的赶向了事发地。

赶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在一刻钟以后,这里已经是逐渐平静下来,不过空气中还是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

“项鹰,如何?”荆翊开口问道。

项鹰脸上带着血迹,然后看着荆翊和林玧琰回到:“袭击这个村邑的水匪约莫两三百人,参加入军考验的人数居多,虽是没有水匪手机的家伙,但是捡起了木棍石头也是对这些水匪拼了起来,水匪见我们人多势众,便留下了十几条人命退走了!”

林玧琰问道:“我方伤亡如何?”

项鹰面色难堪的说道:“亡三十余人,伤百余人。”

“这些该死的水匪!”林玧琰发怒道,随即一扫周边,顿时面色铁青,看向项鹰一字一句的怒道:“其他人呢?我们一路走过来并没有发现落后的入军人,为什么这里看上去只有不到两千人?!”

第五十六章 韩悝出手!

听见这位宛城殿下的斥责,项鹰也是顿了顿,随即才缓缓开口:“他们去了淯阳码头……”

闻言,林玧琰攥紧拳头,怒道:“看到此处被水匪劫掠,他们居然无视于终,入选淯阳军的意义便是守护这一方的安宁,但是他们的所作所为,担不起淯阳军士卒的名号!”

突然,林玧琰回过头来看着在场的众人,扫视了一周才缓缓开口说道:“今日,留在此处与水匪作战的,每人领一斗粮以资鼓励!”

“淯阳军疾走一项,凡是到达此地仍行向淯阳码头者,皆为不合格!”

“好……好!好!”

顿时,人群之中响起来了一阵暴喝声。

项鹰也是上前为众人表功:“启禀殿下,按照旧制,理应对击杀水匪的人进行表功!”

闻言,林玧琰点点头,然后看着项鹰问道:“何人立功!”

项鹰回道:“回殿下,此次击杀水匪共十余人,除集众人声势以及原守城军击杀半数外,另有几人表现优异,淯阳北陵人氏央雄以一人之力,夺水匪兵器,击杀三人,此人乃是壮士!”

“居然有这样的事,让这央雄上前回话!”林玧琰说道。

不多时,央雄表示走了上来,林玧琰细细打量这道身影,然后看着央雄问道:“你便是央雄?”

央雄点点头:“草民正是。”

“杀了三个水匪,可有害怕?”

央雄点点头,抱拳回道:“起先看到这些水匪手持利刃,面相凶恶,的确是有一点……惧意,但是向后一看这些杂碎居然对乡民们进行屠杀,草民没有多想,抄起来了捡起的木棍便是招架了这些水匪起来……”

闻言,林玧琰点点头,赞许央雄道:“你是一位壮士,淯阳军缺的你这种人,项鹰!”

听见林玧琰在叫自己,项鹰也是一步向前应道:“末将在!”

“央雄以一击杀三水匪,威猛异常,现央雄免试进入淯阳军,且暂代百夫长一职!”

“是!”项鹰应道。

央雄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朝着这位宛城殿下行抱拳单跪礼道:“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林玧琰上前扶住央雄:“我武国的男儿不应如此,站起来说话!”

央雄这才站了起来,满是感激的看向林玧琰。

不过林玧琰的目标却是看向了项鹰说道:“还有余者立功,皆是选入淯阳军,给予其合适的位置。”

“还有淯阳码头那边,还是项都尉去处理吧!”

“末将领命!”项鹰答道。

“眼下,淯阳水匪肆虐,还请项都尉早日选出来淯阳军,早日恢复淯阳的安宁!其他事,淯阳令会给予你帮助的!”

“末将知道轻重的!”

林玧琰点点头,然后看向了荆翊说道:“回淯阳府,匪患猖獗,在淯阳新军没有训练出来之前,必须要妥善安排。”

“是!”荆翊点点头。

……

淯水某处。

麻大虎这几日因为随着水匪的东走西跑,也是逐渐麻木起来,那些刀刀见血的屠杀,让麻大虎体会到了莫名的痛快。

或许就是因为自己的体内有水匪的血脉吧!

不过今日,麻大虎却是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折了腰,这可是自己第一次单独领着人出去做事,却是没有想到在一众青壮的迫胁下,自己这边还是丢下了十几条人命仓皇落逃!

“这些该死的杂碎!”麻大虎不由得啐骂了一声。

“虎爷,龙爷回来了!”有喽啰提醒道。

麻大虎抬起头,然后看着喽啰所指的方向,顿时脸色阴沉下来,眼下这种情况,似乎又是要被这麻大龙骂“废物”了,想着素来瞧不起的麻大龙如此盛意凌人的开骂,饶是如今知道自己寄人篱下的麻大虎也是难以忍受。

不过还是得忍着,自己得指望着这伙淯水水匪才可以报仇,自己还得住在这里,谁让自己的第一次单独活动居然腰折了呢!

“虎爷!龙爷那边似乎也不太好,有几个趴在船边上,像是挂了彩!”有人眼尖,发现了如是问题。

麻大虎几步向前,站在了船头上,看到了麻大龙,麻大龙扫了一眼周围,先发制人的问道:“怎么一回事?”

麻大虎如实回答:“淯阳城正在招收新军,一不小心让我们给碰到了!”

“招收新军?”麻大龙微微眯了一眼,然后说道:“这件事得尽快让我爹和二叔知道,早作打算!”

闻言,麻大虎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麻大龙身后的情景,也是问道:“你不是去了圴地么?难道去了淯阳码头?大伯和我爹不是说不让去么?”

毕竟除了自己这般倒霉遇见了淯阳正在招收的新军之外,能够让麻大龙吃亏的便是驻守在淯阳码头那边的武装了!

麻大龙吐出去一口浓痰,恶狠狠的说道:“没去淯阳码头,这一次碰见狠人了!”

“狠人?这是怎么一回事?”麻大虎问道。

麻大龙扫了一眼周围,然后低沉着声音说道:“还是先动身回去,路上再说此事!”

“好!”麻大虎点点头,然后招呼着人动手行船,准备返航。

“虎弟,你可听说过“韩悝”此人?”路上,麻大龙突然问道。

麻大虎闻言,看着麻大龙这幅严肃的样子,也是细细的回想了一下,却是摇摇头,回道:“没有……”

麻大龙恶狠狠的说道:“这一次去圴地,便是被此人折了!”

……

已经回到了淯阳府的林玧琰却是拍案而起,问道:“荆翊,你说什么,今日那卫国韩悝在圴地击退了水匪?”

荆翊点点头回道:“殿下,正是,圴地族领派送过来了消息,说是今日淯水上的水匪袭击了村落,看来今日淯水上的水匪是分头行动啊!”

林玧琰道:“我关心的并不是这个!而是韩悝!”

“哦对!殿下,那韩悝果然是位人物,在灼地仅仅是凭借村邑内的几百号人丁,其中还大多是妇孺,便是击退了侵犯圴地的几百号水匪,伤亡很小……不过送信人却说,韩悝临走之前让圴地的族人前来淯阳求援,说是不足半月,说接下来那淯阳水匪的动静将会倾巢出动,淯阳多处将会殃及到,其中让殿下最为小心的是“舶地”。”

“韩悝又走了?”林玧琰又是与这位被罗大夫誉为国士的大才失之交臂。

荆翊点了点头:“送信人的确是这样说的,韩悝留下这句话,便是继续前往武国其他地方游历去了。”

第五十七章 加紧筹备

林玧琰惋惜之余,便是将视线看向了后座的那副淯阳地图。

舶地?

“舶地似乎是淯阳老码头的位置吧……”

林玧琰从地图上找到舶地的位置,这距离淯阳码头并不是太远,十分老旧,不过因为是曾经淯阳的码头所在,这里也是作为了现淯阳码头上讨活计人的居住之地。

“难道这些水匪是想杀了码头上人的亲属泄愤?”荆翊也是站在身边提醒道。

“有可能,”林玧琰也是相信这个答案。

不过韩悝竟然敢如此笃定,舶地将会是淯阳水匪下一个目标,应该是有着一些把握的。

但是显然,这个把握应该绝不寄托在水匪泄愤的主观意愿上!

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林玧琰百思不得其解。

有时候,看待事情的角度与个人很有问题,韩悝游历武国各地,多与平民打交道,虽然林玧琰自己也是多般与平民打交道得到了不少的信息,但是与韩悝这等自小在民间成长的贤士看待问题有诸般不同,这并非是所处的高度问题,而是源于自身的局限性。

“看来平息淯阳这伙水匪,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林玧琰也是如是想到。

于是林玧琰回过头来对荆翊吩咐道:“荆翊,传信给淯阳令和淯阳都尉,黄昏前务必将淯阳军的架子给我搭出来,粮草也要运到前……前淯阳!”

林玧琰也是突然顿住,然后看向了地图上,扫了一眼便是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淯阳水匪为何要袭击舶地,这韩悝看的果然是远!”

闻言,荆翊的视线也是看向了地图上,结合方才自家殿下突然停下来的话,也是思虑了良久,才说道:“殿下,这伙水匪盯上了我们的粮草?”

听见问话,林玧琰点点头,然后手指着地图舶地的位置,解释道:“荆翊,你看,舶地前面不足三里处就是淯阳码头,不过因为水性问题,如今淯阳的官军在水上还不敢和这些水匪硬碰硬,因此只要把这舶地占下了,再由西侧的水道向前进,就是何地?”

“淯阳北门,也是淯阳军囤放粮草之地!”荆翊回道。

林玧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这伙水匪中间只要有一个明白人必然是看中了这一点,你现在看看这段时间以来,淯水水匪劫掠村庄的位置有什么规律?”

荆翊看过去,自家殿下在地图上一一标记出来这段时间以来,淯水水匪劫虐的地点,荆翊特意看过去,像是发现了什么说道:“殿下,他们居然会是在肃清舶地周边可能在夜晚注意到淯水动静的村邑!”

“是啊,这伙水匪之中应该是有着聪明人的,如果猜的不错的话,应该是那位麻老太爷打算重出江湖了!”林玧琰道。

“殿下你看,如果按照韩悝的意思猜下去,为了肃清舶地周边的眼线,那如今残留在舶地的几个村邑岂不是成了这伙水匪的目标?”荆翊提醒道。

“叫他们撤吧,这段时间将淯水周边的村邑妥善安排到淯阳城周边,另外,此番除淯阳军一千编制以外,各村邑乡勇甚至是民间壮士,悉数征用,分发武器,在这淯水之上防备水匪!”

“是,我这就通知淯阳令和淯阳都尉去!”荆翊应道,旋即转身。

不过荆翊还没有走出大门,却是让林玧琰叫住了:“慢着!”

荆翊的脚步戛然而止。

只见自家殿下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说道:“既然这些水匪想要玩大的,那么就陪他们玩玩吧……”

淯阳码头,项鹰手底下还有一批原淯阳守城军,不过是二三百人,不过这些人随着新军的招收,其中不合格的终究是要被淘汰出去的,不过既然是淯阳的守城军,还是有几个看门面的壮士的,不管他们是不是各个世家凭借关系送进来的,项鹰也是很看好他们的。

项鹰接到淯阳府的消息着实不慢,仅仅是在在淯阳码头刚刚颁布疾走一项中,因为途中变故,前期到达淯阳码头皆是不合格的消息以后不到半个时辰,消息便送过来了。

今日疾走一项夭折,说实话,项鹰并没有因此可惜,敢于当兵的人,身体素质自然是硬邦邦的,但是能不能有一颗良心却不是能够简单的测试出来的。

项鹰看过信,然后缓缓开口朝着身边的副尉说道:“留下这些人,继续进行入军考验!”

都尉邾暨闻言,点头应道,随即让人去传达命令,又是让人去追回离开的人。

所幸,疾走一项因为水匪变故,并没有消耗太大的体力,因此接下来的“举石”“对斗”并非是耗费体力的项目。

不多时,便是有人拉过来几个石座,大小不等,不过最少七八斗,大者皆是数石之重。

央雄自从被内定为淯阳军的暂代百夫长之后,便是被项鹰安排进入现有淯阳军的编制之中做事,对于这样威猛的士卒,项鹰南阳军士卒出身,自然是十分欣赏,对其委以重任。

“这石座,共有三等,末等约八斗(八十斤),能够举起者,为乡勇,中等者举起石者为是,依据上下不等定为士卒,上等二石者,可为什伍长。”

央雄声音极大,众人自然是听清楚了。

入淯阳军的标准居然是举起来百斤巨石,这并非有多难,不过想要担任有官职的淯阳军士卒却是要举起两石的巨石,这并非是常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听懂了,就喝口水准备举石吧,凡能够举起来八十斤重的,可参加第三项“对斗”比试!”央雄继续说道。

人群这才排好队,一一列在了石座前面。

央雄虽是内定淯阳军士卒,但是看到了这些石座,也是不由得想要试试手。

央雄自信自己的气力,举石可是毫无技巧可言,完全依靠的是实打实的力气,抡棍子能够到数百斤的气力,靠的是惯力,但是举石,却是不这样。

央雄直接走到了一块两石巨石边,伸出手握住两边的受力点凹槽,稍稍运气,便是提起一口气。

“呔!”

一声暴喝声传开,重达两石的巨石便是被央雄举起来了。

只是在眨眼间,两石巨石应声而起,央雄毫无吃力表现。

连项鹰也不由得夸赞:“果然是一位好气力的苗子!”

“彩!”

“好!”

……

顿时场中响起来了喝彩之声。

第五十八章 淯阳新军

七月十五,淯阳军挑选宛城,千人编制,除了原淯阳军经验老道的近百士卒被留下,其余九百余人,皆是新招收的。

荆翊捧过花名册,然后递给林玧琰,林玧琰打开以后,便是扫了一眼。

荆翊在一旁说道:“殿下,淯阳这边除了千人编制,按照殿下的意思,在淯阳码头另置了五百人的民间义勇。”

“嗯嗯,淯阳军的军饷可由淯阳每年的赋税供给,至于这淯阳码头的民间义勇,其中大多数都是原来淯阳码头的帮众,每年的饷粮便是由红头那边筹备,另作帐目,另外淯水上下游实在为重,向宛城请制,淯水之上应改亭制。”

听见自家殿下的话,荆翊提醒道:“如今武国朝堂上负责此事的正是殿下的二皇兄公子信,眼下这情景殿下也明白,如果不做出来实质性的事情的话,公子信是绝无可能给予殿下什么帮助的。”

闻言,林玧琰点点头,这位二皇兄已经是在此事中退让许多了,如果自己再不识好歹的话,想必这位二皇兄也是没有多少耐心的了。

眼下只有肃清淯水水匪,方才有可能与宛城朝堂提条件!

一想到此,林玧琰也是笑了笑,出宫以前,自己只想着做一些让武国富强的大的策划,但是如今却是发现武国已经是烂到了骨子里,如果再不动手挖掉那些腐肉,武国恐怕是难以为继了。

这样的武国,要不是十年前二皇兄和三皇兄出奇兵烧了晋韩氏大军的雉山粮草大营,为武国带来了一线生机,这武国早就亡图了。

饶是现在,也不过是风雨飘摇中苦苦支撑着。

要想武国富强,淯水作为武国最重要的一条交通脉络,必须要打通,去掉堵塞之物。

因此,林玧琰才决定肃清淯水水匪,不惜亲自动手,为的就是尽一些力,让自己做一个太平皇子罢了。

毕竟,林玧琰可不打算做一位亡国的皇子。

既然要想改变武国积弱的国力,林玧琰才决定从小事做起,比如现在掌控的淯阳军。

林玧琰挠了挠头,然后看向了那封花名册,对着荆翊说道:“淯阳军自今日起,改军制!”

十进制!

这是林玧琰想要在武国大力推广的制度,武国有十二时辰便为一天的十二进制,三十一月的三十进制,十六两为一斤的十六进制。

唯独最为方便简洁的十进制却是少有问津。

想要大面积的推广这个概念还为时尚早,如今的林玧琰并没有这个能力,但是可以通过淯阳新军的编制让人熟知这个十进制究竟是什么。

用天干表示十进制更是让人理解。

千人的淯阳军,可设十部,每部百人,又再可分为十什。每什设什长一位,伍长两位,每部设百夫长一位,伍什长两位,十部也可称营,设千人将与副将。

这样一来,十什称部,十部称营的十进制便是实用出来了。

如今武国的军制乃是依照古礼,正统设每军一万两千五百人,武国似南阳军,方城军和新野军等便是这个编制,至于其下军制,则是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完全依靠领军大将的个人喜好。

有大将喜欢排兵布阵,故此采用二进制和三进制的军制,便于用左中右三军行军,有大将喜好团而攻之,因此军制混乱,常常上令而难以下达。

林玧琰在书简上涂涂画画,便是写出来了最原始的十进制军制。

当下林玧琰最终思虑良久,才将这幅书简交由荆翊,让其带给如今的淯阳军都尉项鹰。

项鹰也是宗府出身,作为戍守过武国边疆的武卒,自然是有资格做在淯阳都尉的位置上。

荆翊对这位宗府前辈也是颇为尊敬的。

项鹰接过荆翊递过来的书简,展开一看,便是对荆翊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荆翊回道:“项都尉,这是我家殿下亲自设计的军制!”

项鹰点了点头,然后仔仔细细的端详了几眼,立刻拍着大腿说道:“殿下真有大将之才也!”

于是项鹰招来副将邾暨,说道:“今日定下的人数,做出来的竹牌另要重新设计。”

这竹牌乃是表明身份之物,似武国从军皆是有着竹牌,上面刻着所拥有人的姓名,籍贯以及军籍。

例如林玧琰亲自提拔上来的央雄,他的竹牌上便写着“央雄,淯阳北陵人,淯阳军百夫长。”等信息。

为的便是在战场尸骨难以辨认之日,能够借此认出来,另外,平时也是可以当做证明军籍身份之物。

副将邾暨仔细听懂了项鹰所说的意思之后,也是点了点头回道:“末将明白了!”

项鹰这才放他走。

项鹰看到副将邾暨走后,才看向荆翊说道:“荆统领,项某想要从殿下的宗卫队借调一些人马,用来尽快训练出可用来平匪的淯阳军!”

荆翊点了点头答应了:“殿下打过招呼了,说如今淯阳上下全都要为淯阳军让出路来,今日回去,荆某便是让纪武和淳于启带上半数宗卫前来帮助项都尉练兵。”

闻言,项鹰也是对荆翊的通达表示了一番感谢:“多谢荆统领了,眼下淯阳军新建,淯阳令那边的一应物资可以调过来了,好用来装备淯阳军。”

闻言,荆翊才说道:“兵器革甲将会尽快送上来,军粮会押送几日的送过来,项都尉尽管练兵就好。”

“淯阳码头的民间义卒如何?”项鹰问道。

荆翊回道:“我家殿下已经点名淯阳当地的卫国义士肖昆作为统筹淯阳码头的五百民间义卒的副尉一职,项都尉不善水师,这便是不用项都尉操心了。”

项鹰点点头,再次提醒道:“欲要一解淯水匪患,势必要进行水战,水战又要以弓箭为上,还请荆统领能够提醒一下殿下?”

荆翊笑道:“殿下知道的,不日前便是派人到了宛城向铸兵局订了一批弓箭,过段时间便会送来。”

项鹰点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

第五十九章 匪源棘阳

新挑选出的淯阳军士卒都是有些武艺底子的,因此训练起来也并非是有多难,仅仅半月的功夫,便是将一些军中不可忽视的基本功悉数传输完毕。

因为前段时间林玧琰假借淯阳令黢德之手敲诈出来了淯阳豪族一笔钱粮兵甲让淯阳军并非因为初建而显得窘迫。

千人淯阳军皆是披甲执锐,初熟长戈。

另码头上的那些民间义卒现已被林玧琰授予番号“淯水义从”,并向朝延报告,如果林玧琰估算的不错的话,这“淯水义从”番号想要得到朝廷承认的话,应该是平息淯水匪患之后了。

这数日来,匪患因为前头两次失兵之利故,因此也是老实了许久。

不过未必是从今以后就消停了下来。

七月十九日,在用宗卫队的协助下,便是取得了的“躅地大捷”,躅地是淯阳水匪想要控制舶地不可忽视的一颗钉子,如果不拔除,他就像是淯阳官府的眼线一样守卫着淯阳在淯水的前线。

因此,在林玧琰得到韩悝的提醒下,便是决定以躅地为诱饵,摆下了陷阱,引诱这伙水匪前来偷袭。

果然,七月十九日晚上,林玧琰便是得到了淯阳军的战报“毙敌近百!”。

对于这个成绩,林玧琰也只是点点头,毕竟如今的淯阳军可是一支正规军,况且还有着自己的宗卫队从旁协助,取得这样的成绩也算尚可。

不过既然这样,林玧琰也算是制止住了水匪中想要占领舶地的意图。

淯阳令黢德这几日一直联系淯阳的豪族,索要物资,今日也是向林玧琰报账来的。

“庸氏的船可准备好了?”林玧琰问道。

黢德点了点头,回道:“已经交接过来了,除了十条赤马舟外,庸氏还调了一艘“蒙冲”过来。”

“蒙冲?”

林玧琰知道此物,是小号“楼船”所称,一般有两至三层,其上可坐三四十人。

外加庸氏的十条赤马舟,和淯阳码头的船,此番和水匪在码头上交战则是不失任何先机。

林玧琰再问荆翊:“荆翊,抓到的活的水匪,可问到了什么讯息?”

荆翊点了点头:“这里面有不少骨头不硬的,因此问出来了不少消息,殿下,这淯水水匪远比我们猜测的要多,这些年武国非是天灾,便是人祸,很多人活不下去便是从了匪。”

荆翊边说边注意着自家殿下的脸色,生怕自家殿下会会得到这个消息雷霆大怒,不过让荆翊没有想到的是,自家殿下只是悠悠一叹,如是说道:“官逼民反,逼上梁山而已……”

闻言,淯阳令黢德惶恐,虽然听不懂逼上梁山是什么意思,但官逼民反还是听懂了,立刻跪在地上道:“下臣绝不会逼着这些民众造反!”

林玧琰也是被淯阳令这动作惊到了,摆了摆手说道:“淯阳令多虑了,我并非说的是你。”

淯阳令黢德这才止住了惶恐之意。

林玧琰看着淯阳令,继续说道:“往日里,淯阳府把持的不过是淯阳一地上通下达武国朝堂政令一事,手无实权,甚至连淯阳的守城军都是那些世家豪族把控,淯阳令行政有所顾忌,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今,淯阳官府有直接掌控的淯阳军,码头上还有淯水义从,拥有这样的底气,淯阳令是不必与那些世家大族虚与委蛇的!”

淯阳令点点头,回味这句话之后,他才明白这位宛城殿下已经将“官逼民反”的矛头指向了那些世家大族!

是要对那些世家大族动手了么?

淯阳令在心中如是想到。

荆翊继续开口说道:“殿下,据得到的口供称,如今淯水各水匪的规模已经在朝廷的“纵容”下,远超当年规模,大小水匪共达千人以上,比如说袭击躅地的水匪便是淯水上众多小水匪系向麻氏水匪的投名状。”

林玧琰对于这个消息也是颇为意外,看来解决水匪之患,不仅仅是要出兵,还是要想好权宜之策。

如是,林玧琰才看向了淯阳令说道:“明日,淯阳府所有官吏将下派到所辖各地,进行土地的丈量入册。”

淯阳令弯腰应道:“是。”

然后林玧琰才看向荆翊继续问道:“可有打听到水匪老巢的消息?”

荆翊回道:“麻氏水匪众多,俨然是淯水众匪匪首,岂会把老巢告诉他人,一般的水匪老巢也是重中之重,现在问出来的水匪老巢也只有几个小匪众的老巢,不过还是打听到了一个有用的消息,就是淯水水匪常用来碰头的地方,在淯水的某处水道上。”

“把这些消息记录在竹简上,送给项鹰。”林玧琰吩咐道。

“嗯,”荆翊点头应下,不过还是想到了一件事,开口说道:“殿下,还有一个民间消息,你还是听一下为好。”

“你说便是。”

“民间流言说:淯水水匪多出棘阳!”

“棘阳?”林玧琰听闻这个地名,也是想了想,道:“我们从宛城坐船到淯阳,是不是途经这棘阳?”

荆翊点了点头。

不过对棘阳更为熟悉的却是淯阳令黢德,只见他上前说道:“棘阳,是在淯阳东北部,淯水右城,乃是一处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

林玧琰点了点头,对棘阳位置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便是问道:“既然是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为何又说淯水水匪多出棘阳?”

淯阳令看了一眼荆翊,面色上做出一丝割舍,才缓缓开口道:“正是因为淯阳是一处风水宝地,才会为此地带来了灾祸,殿下听到了风水宝地,想到了什么?”

“风水宝地……”林玧琰喃喃念叨了一句,突然想道:“难道是墓地?”

淯阳令黢德暗暗点了一下头。

果然是墓地!

林玧琰开口问道:“何人要睡广达千亩的墓地?”

林玧琰记得,饶是武国皇室的墓地也不过是宛城外宗府所辖太庙的一座大山,棘阳一地,沃野千里,这要是作为墓地,实在是死人抢了活人的饭碗。

“乃是武国的老氏族,除了淯阳这边的豪族,还有……还有宛城的豪族……”

淯阳令顿了顿答道。

第六十章 武国之“匪”

棘阳一地,居然会有宛城的豪族插手?

说实话,对于武国的现状,从出阁至今,林玧琰是多多少少了解的,积弱不堪是从上至下的。

自己的父皇,如今的武帝,虽有心改制,却并非是一位手段高明的国君,武国的晋韩之难过去,便是发布了求贤令,武国这些年来朝堂虽有起色,但并非到了入骨疗毒那一步。

如今的武国,依旧是豪族林立,把握地方大权。

林玧琰在当日朝堂一事便是了解到了,这些人在武国究竟是处于什么地位,又是扮演着什么角色。

譬如蝗虫,看似声势不弱,但实则是国家的蛀虫!

便是从淯阳令前些年的处境看出来,武国朝廷何不是扮演着这样的角色呢!

林玧琰深知,凭借自己如今的地位和力量,还不足以改变武国对付这些豪族的方式。

宛城内的豪族,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林玧琰现在对这些势力也是不好动手!

林玧琰看向淯阳令,说道:“先将淯阳本地的土地丈量出来登籍入册,至于棘阳一事,看看能不能从淯阳这边的豪族手里查清楚有多少土地,等水匪一事了解,便是着手处理他们的事!”

淯阳令弯腰提醒道:“殿下,此事关乎武国根本,恐怕朝廷不会让殿下出手管这件事的!”

这句话但是提醒了林玧琰,顿时想到了什么说道:“我的确是管不了,但并不意味着有人管不了,荆翊,通知项鹰以及肖昆,淯水上淯阳和棘阳交界设置关卡,将这群水匪赶入棘阳!”

“这……似乎要得罪把握棘阳土地的豪族,毕竟棘阳因为各豪族把控,并无多少守城军。”

听见林玧琰如是吩咐道,淯阳令也是说清楚其中利害。

“这岂不是更好?”林玧琰反问一句,然后看向了淯阳令继续吩咐道:“对民间传出消息,说是世家大族将棘阳作为墓地,陪葬品甚多,上币各种珍贵物件多不胜数……”

“殿下,这……有悖人伦啊!”淯阳令自然是明白这位殿下想要驱虎吞狼之计,不过却是难以接受这种手段。

林玧琰冷冷道:“既然能够占的下这千亩良田,就要看看他能不能够守得住,匪患严重,自然是要他们出一份力的,既想占百姓的便宜,又要不出力坐享国家的安宁,怕是没有那么好的事情。”

“再者,”林玧琰宽慰淯阳令说道:“淯阳军乃是淯阳的守城军,棘阳之地可不能越权节制。”

林玧琰如是说道,才让淯阳令黢德勉强接受了此事,才应了一声,准备下去安排。

待淯阳令走下去以后,屋子内剩下林玧琰和荆翊两个人,宗卫队的大多数都在纪武好淳于启的带领下前去协助淯阳新军的训练去了。

良久,见自家殿下不语,荆翊也是开口说道:“这几个月来,殿下变得好快啊……”

林玧琰闻言,知道荆翊所指什么,不过却是莫名的说了一句:“并非是我要变,是武国要我变的……”

……

与此同时,棘阳。

两道身影并向而行,许久,其中一人才指着周围的大好山河提醒道:“韩兄,这棘阳如何?”

“沃野千里,风调雨顺,乃是一处兴旺之地……”韩悝应道,又补了一句:“韩某游历武国诸地,未见有如同棘阳这般沃土,不过可惜啊……”

沮子安问道:“韩兄可惜什么?”

韩悝扫了一眼周边,说道:“棘阳百里之地,有土地九万顷,除了山泽民居村落占据三分之一在,可用作耕种的土地便是有六万顷,也就是六百万亩土地,只有百姓能够勤于耕种,岁岁可得万万石粮食,武国有此作为依仗,何愁难以富强!”

沮子安也是点了一下头说道:“闻韩兄所言,的确是觉得可惜,这棘阳本是耕种的好地方,可无奈此地被世家大族把控,或做墓地,或为猎场,也真是可惜了此处。”

韩悝又道:“武国积弱绝不是因为外患,放眼天下,纵然是当世强国,孰不是环伺皆敌?武国穷困,困在世家大族把持地方大权,如若不加修理,就当如十丈之古树,内生虫蚁而溃其根干,韩人则为雷夜之雨,稍稍一淋,便为轰然倒塌!”

“韩兄明见!”沮子安对韩悝佩服道,旋即话锋一转:“当日罗大夫举荐韩兄来武国从仕,韩兄答应下来,确实要看看武国的地方是何状态,如今韩兄在武国地方已经游历了半年,是否打算入武国为仕!”

韩悝看向了沮子安笑道:“子安不知我心矣……曾上蔡求学时,便有豪情壮志,当如往昔吴子内可治国,外可起兵伐敌,于是求仕魏国,魏国乃当世强国,我虽不凡,却在魏国难以为官,每读吴子遗作时,常常思虑当年吴子之魏国起先时不过中原小国而已,吴子凭借一人之力使小国变大国,强于诸侯国之中,实乃我辈所思之在!”

沮子安点点头说道:“韩兄如今可是想好了要做武国之吴启?”

韩悝点点头说道:“吴子大才,韩某不敢比及,但是若是有机会一试的话,未尝不可。”

沮子安点头,然后对着韩悝说道:“家父受罗大夫所托,要为韩兄引荐给武帝,既然韩兄已经做好了打算,那便随着我前往宛城拜见家父去吧。”

韩悝点点头说道:“的确是要去宛城了,不过,子安,当务之急是要整理这一路上在武国的见闻……和所思所感,不然光是凭借令尊的引荐,也是难以作为进身之策的!”

沮子安也是点了点头说道:“韩兄是做大事的人,我当竭力相助!”

韩悝回过头来,看着淯阳的方向,这段时间以来,淯阳的动静已经搅动了武国的视线,作为从淯阳刚刚回来的韩悝自然也是知道的。

“真是希望你能够看到匪患因何而起,如何而灭……这武国的“匪”,绝非是淯水那些啊……”

韩悝心中喃喃道。

第六十一章 举事

七月底,淯水平息匪患的动静已经由固守淯阳码头转换为在淯水之上主动出击。

尤其是在棘阳和淯阳的交界处,设置了一道关卡,成为了严查和限制水匪的重要分界线,这个时候,这段时间猖獗的水匪动静才得以遏制。

不过……棘阳那边可是没有安宁下去。

因为不知从何时起,坊间便是流传来了棘阳埋葬的都是达官显贵,他们的培陪葬品珍贵且丰富。

还煞有其事的说开了几件外乡的“盗墓贼”“发丘者”因为盗了几个大墓而成为远近闻名的富豪。

在这吃饭都成问题的乱世,如何让窘迫之人不起心思?

自然,近段时间以来,被“发丘”墓已经是多不胜数,这让如今的棘阳令滓垸十分头疼。

滓垸虽然是棘阳令,但是如今棘阳的土地被那些背景深厚的世家大族控制,作为了墓地和猎场,这位武国朝廷的棘阳令居然成为了实质上的世家大族的守墓人。

何其悲壮!

“令公,今日谏议大夫苟氏的祖坟被“发丘”,苟氏的守墓族人被杀了几个!”

都尉俞彺前来禀报。

“谏议大夫家的祖坟也被挖了?”棘阳令滓垸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苟氏,在朝堂上也是颇为有力量的一个家族,如今的苟氏族领苟午涉便是武国朝堂上的谏议大夫,名副其实的“信党”,与公子信相交甚密。

都尉俞彺点了点头,棘阳毕竟是朝堂的治下,无论这里是不是被世家大族把控,一旦出了“棘阳发丘者甚多”的丑闻,直接影响的是棘阳令滓垸以及他这位棘阳都尉。

“这些匪徒,何其胆大也!”棘阳令滓垸怒骂了一声,眼下治下出了这样的事情,已经是瞒不住了,传到了宛城中,他这位棘阳令可有什么好果子吃?

一想到此,棘阳令滓垸沉声问道:“可有查清楚这些匪徒来自哪里?”

都尉俞彺回道:“淯阳祸水东引,封锁淯水水匪,尽数驱逐水匪入棘阳之地,先前“发丘者”传闻,便是从淯阳传过来的,这也不怕忌讳先人的在天之灵!”

棘阳令滓垸暗中叹息一声道:“唉……人都活不下去了,岂可顾全礼节,你看看当年“棘阳熟,武国足”的千里沃野,今时今日成为了那些世家大族的风水宝地,族中祭祀之所,或百里猎场,供几家几人享乐,别人不知道“淯水水匪多出棘阳”这句话什么意思,你我还不知道么!”

都尉俞彺点了点头:“豪强势大,武国自晋韩之难后,国力愈下,对地方的失控在所难免……这些世家大族趁势崛起,把持地方权力,也是难免的……”

闻言,棘阳令滓垸重重叹息一声,然后看着都尉俞彺说道:“今日边将这个消息送入宛城,棘阳并无多少兵力,难以压制匪患发丘,相信那些世家大族为了先人安寝之地,会派人协助防匪的。”

都尉俞彺也是懊恼的点了点头,如今棘阳的确是无兵可派,甚至每年的赋税都难以收齐,原因就是棘阳原先百姓因为世家大族占用土地,造成了十室九空的局面,没有人丁,谁又会让你征赋税?

土地兼并之风日盛!

……

这已经是淯阳都尉项鹰的第三次接到淯水水匪的线报了。

苟氏的族陵?

项鹰将这个消息传给了如今坐镇淯阳和棘阳边界的林玧琰。

林玧琰这几日布置淯水防线,除了淯阳军的正规编制和淯水义从之外,原先的乡勇淯阳各地的青壮皆是被动员起来了,淯阳地界北部的数十里淯水上,皆是安排满了防守士卒,就是监视淯水水匪的下一步动态。

当接收到淯水水匪刨了武国谏议大夫苟午涉家的族陵,林玧琰也是心中稍稍落定,如今林玧琰想要利用“铁锁连船”之计,进一步压缩淯水水匪的活动空间,没有临近地区的配合,怕是不行的。

如今棘阳发丘一事,便是逼迫着宛城在此事上做出反应,毕竟林玧琰没有记错的话,这位谏议大夫苟午涉当初可是送过自己贺礼,乃是名副其实的“信党”。

这一次,那二皇兄想要忽视恐怕也不得不就自己这边人的要求做出反应。

林玧琰这乃是阳谋。

如今淯阳方面的军队已经悉数调动,整个淯阳军结合淯水义从淯阳青壮将这淯水之上封锁起来。

本来武国便是不依靠水运,如是一封锁,除了一些豪强世家蒙受损失之外,与武国基本毫无所碍。

八月初三,五部淯阳军,两部淯水义从,围住了淯水的一处水山之地,这淯水中小山最高处不过数丈,周围都是芦苇荡,洼处尽是沼泽,林玧琰很难想象这样的地方居然是那些淯水水匪的老窝!

这里并非是麻氏水匪的老窝,而是一伙淯水上不弱的水匪老巢,要不是他们在棘阳挖开了苟午涉家的族陵,也是不会被林玧琰盯上的。

项鹰留守后方,林玧琰看着这不大的水山,也是吩咐众人围上去。

这伙水匪不过是五六十号人,其中还有不少妇孺。

在淯阳军和淯水义从的逼迫下,很快缴械投降。

清理这些水匪物资的时候,林玧琰才发现这伙水匪要远比自己想的要穷。

以至于让林玧琰认为,这哪是一群为非作歹的水匪,分明是一群难民而已!

不过看着这些水匪藏在土坑里因为新土的缘故被发现的几个大箱子,也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是成品的金银上币和大量的青铜器。

上面还带着腥气的深层泥土。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这伙水匪在棘阳挖出来的豪族的陪葬品,很明显,其中大头应该是出自武国谏议大夫苟午涉的家族祖陵。

淯水义从副尉肖昆便是负责清点这些财物的,不由得喃喃:“真是难以想象这些大家族究竟是怎样的富有,才会将如此多的东西作为先人葬品……”

林玧琰才从水匪口中确定这些东西确实是出自苟氏的族陵。

不过很快,林玧琰便是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这次逮捕的匪首透出消息:“麻氏号召淯水众匪,八月初五将在小长安聚起事谋反,我等洗劫棘阳陵园也只是为了交一份投名状!”

第六十二章 小长安聚沦陷

八月初五,淯阳水匪将会攻陷小长安聚起事?

乍得到这个消息,林玧琰也是诧异,不过旋即反应过来,吩咐道:“将这个消息送往宛城以及小长安聚当地城令。”

小长安聚还在淯阳北,棘阳西北,距离宛城并不是太远,如若要攻陷小长安聚,那么看来这些人的所图非小啊。

于是,林玧琰随即征调手头上的人手集结此处,要是一旦小长安聚有变,淯阳军好趁势而上。

……

八月初四,原本送向小长安聚的信简却不知为何落到了淯水水山的麻氏水匪手中。

麻老太爷已经不似当初在淯阳城内那般清明,越发让他想起来了自己最先是一个水匪的身份。

细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信简,顿时警觉道:“不好,举事消息走露了!”

其身后还有一道身影,眉目间与麻老太爷有些相似,不过匪气更胜,应该就是麻老太爷这一辈的大兄了,留守淯水作为水匪生活的这一系。

“怎么,谁嘴巴这么快?”麻伯看到了自己这二弟这般脸色,也是听到了喃喃之语,如是问道。

“想要交投名状的人,不过动静太大,挖了棘阳大官的族陵,才吸引了官府的视线……”麻老太爷解释道。

“看来不能等了,先占了小长安聚再说!”麻伯直接做出决定。

麻老太爷自然是应允了。

……

次日宛城。

多事之秋,二皇子公子信刚刚放下杯盏,前几日登门的苟午涉又是过来了,这一次还带了几人,都是信党的重要官员。

公子信皱起眉头,却是见卞忌首先开口说道:“殿下,不好,匪患起事,小长安聚已经被匪徒占领!”

公子信诧异,问道:“怎么一回事?小长安聚明明是宛城的南部屏障,守城军便是有一千,哪个匪徒能够占领此处?”

卞忌说出此事缘由:“小长安聚都尉葛豹乃是匪徒内应,匪徒侵略小长安聚的时候,葛豹杀城令,开城门,迎接水匪进城,如今淯阳棘阳淯水甚至是远在安众的暴民皆是齐聚小长安聚,响应起事!”

闻言,公子信一锤桌案,实在是没有想到,就是在这个档口,会出现暴民动乱的事情,对于如今武国面临的外患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匪徒可向宛城来?”公子信问道。

卞忌摇摇头回道:“不曾,暂时接到的消息说是匪徒在小长安聚打开粮仓正在分粮!”

“老六呢?”公子信想起来了在淯阳的皇六弟林玧琰。

卞忌道:“皇六子正在淯阳招募平匪的新军,如今已经集结北上,正欲平息匪患,昨日还接到六殿下的消息,说是洞悉了小长安聚的反叛!”

闻言,公子信想了想,然后吩咐道:“父皇想必已经接到了这个消息,宛城这边的兵马调动不成问题,小长安聚一失,南筮聚便是宛城最后的防线,为了防止南筮聚有失,现在将手头上能够派出去防备的人手悉数调往。”

苟午涉上前说道:“殿下,不可忽视棘阳的防备啊,万一匪徒转向攻往棘阳,棘阳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也无兵可守,必定保不住!”

公子信心中恼火,心知这苟午涉的家产多在棘阳,这段时间因为棘阳苟氏的族陵被“发丘”,这位谏议大夫已经与公子信交涉多番,让公子信对其不胜其烦!

当下沉声说道:“如今父皇的兵符未动,大军岂可随意调动,南筮聚要紧,万一南筮聚有失,宛城岂可保全?”

这话让苟午涉无从反驳,不过为了宗族里的家业,苟午涉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说道:“殿下,苟某自请前往棘阳聚集乡民,共击暴匪!”

公子信一想到这位谏议大夫居然如此贪财,为了自己的那一点家业居然会请命前往棘阳,当下还是劝慰道:“棘阳如大夫所说,十分凶险,苟卿乃是朝堂栋梁,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苟卿还是……”

苟午涉上前说道:“棘阳乃是先人陵地,不敢有所懈怠,还请殿下应允苟某为先人尽孝义之道……”

听着苟午涉这番话,公子信也是面色阴沉,既然这苟午涉念着那些家产,心意已决,说的也是不好反驳的话,他自然是不好再多说什么,当下道:“既然苟卿已经做好了决定,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苟卿前往棘阳召集乡民反击暴匪,前些时候南阳和方城两军淘换下来一批军备,多多少少有些能用的,我这就叫人挑拣一些出来赠予苟卿,另外,再从宛城的城防军挑选出来一些士卒交于苟卿,希望苟卿在棘阳好自珍重!”

闻言,苟午涉当场拜谢道:“多谢殿下体恤下臣孝义之心,此番在棘阳如若能护住宗族先人之地,返回宛城后必对殿下肝脑涂地!”

公子信也是点了点头,不过看着桌案上的书简,不再看苟午涉。

苟午涉看向了公子信,发现后者安静下来了,也就将视线转向了卞忌,后者也是对他使了使眼色,示意他离开,苟午涉才发觉这位殿下或许已经对自己的行为不满,不过为了宗族的基业,这些事苟午涉不得不做,放下就是冒着被殿下呵斥的处罚,也要这般做。

“下臣这就回府组织府丁前往棘阳平叛……下臣告退!”苟午涉也是颇为知趣的告退离开。

公子信哼都没有啍一声,待苟午涉走远,卞忌才上前劝慰道:“先人基业在棘阳,望殿下体恤谏议大夫的忧虑……”

公子信放下手中书简回道:“苟卿回棘阳,犹如蛾入灯罩,匪徒如火芯,苟卿岂可全身而退!”

卞忌无言以对,不过很快王孟亲自送上来一封竹简:“殿下,卫国名士韩悝送上一封书简。”

“韩悝?”公子信回味这个名字,觉得熟悉,一想便是想到了何时知道此人的:“就是前刑大夫罗士成举荐的晋魏氏小吏?”

王孟点点头道:“正是!”

一旁的卞忌也是笑道:“看来这位晋魏氏小吏是要来投殿下的门客来了,毕竟是前刑大夫举荐的人才,殿下百忙之中还是抽空见一下为好!”

一旁的公子信也是点了点头,随即对王孟说道:“将他引进来吧……”

王孟却是回道:“殿下,这位名士韩悝只差小童送过来一封书简,人并未来……”

闻言,卞忌面色一凝,随即强笑着道:“看来这位晋魏氏小吏还真有名士之风啊……”

公子信自然是能够听得懂其中的嘲讽之意,扫了一眼王孟手中的竹简,道:“把书简拿上来吧……”

王孟捧上书简,卞忌一看,书简老旧,编串的线都散落起刺了,那书简边缘新刮过的痕迹,与黝黑色的背面几乎成了极大的反差。

卞忌道:“看来这位名士也是囊中羞涩,作为名刺之礼的竹简还用这般残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别有用心……”

见此,公子信也是皱起了眉头,明显是对这封书简看上去十分残破,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公子信还是摊开了书简,果然这是一封用过很多次的竹简,不过这一次在上面只写了四个字——破而后立!

第六十三章 破而后立

“破而后立……”

远在淯阳北的林玧琰也是接到了这封来自卫国名士也是晋魏氏小吏的韩悝来信。

如同公子信的一般,这位名士韩悝并没有给予皇六子林玧琰任何优待,送来的书简也是残破,除了“破而后立”四个字,再无多一分笔墨。

不过林玧琰对此却是没有半分如同二皇兄公子信的不满,相反还多感欣喜,毕竟这段时间以来林玧琰所接触到了的韩悝,绝对是符合一副名士的形象。

不过送来的这“破而后立”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送过来书简的是一位年轻后生,看着与林玧琰一般年纪大,故此林玧琰也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回道:“小人名……名唤冯……冯辞,,乃是韩师……韩师的学生……”

冯辞语气不卑不亢,但因为言语之中的结巴让林玧琰对此人的印象大打折扣,让林玧琰不由十分好奇,为何韩悝会收下一个结巴作为弟子。

林玧琰回过头来对荆翊说道:“派人领着冯辞前去府邸上,让孔宣拿出来最上等的纸给他,带回去算是答谢韩悝的这四字警言。”

“是!”荆翊抱拳应道。

待荆翊安排人送走这冯辞过后折了回来,看着自家殿下对着那韩悝送过来的书简眉头紧锁,也是开口问道:“殿下可明白韩悝这四字什么意思?”

“破而后立……”林玧琰念叨了一句,便是看向了淯水对岸,那里便是棘阳,“希望我的确是会悟了这韩悝的意思……”

“荆翊。”想通之后,林玧琰呼唤荆翊名字。

“在!”荆翊应道。

林玧琰做下决断:“派人前往棘阳,后撤平民来淯阳,对其晓之利害,说明暴匪之事!”

荆翊疑惑:“殿下我们不救棘阳了?那里无兵可守啊!”

林玧琰却是看了一眼棘阳方向,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要守卫的,是武国的百姓,并非是那些国家蛀虫!”

“棘阳令和棘阳都尉何人?”林玧琰问道。

荆翊想了想回道:“棘阳令乃是滓垸,都尉乃是俞彺。”

林玧琰道:“派人知会他们,棘阳无险可守,可撤往淯阳方向。”

荆翊闻言,点了点头应道。

林玧琰目光灼灼,看着棘阳大地,那里的土地已经是武国老氏族的私人之地,富者田连阡陌,贫者亡无立锥之地,这一点林玧琰没办法根治,武国朝堂也没办法根治,但是却是有人可以根治。

便是如今占领小长安聚的匪徒!

正当林玧琰按兵不动的时候,淯阳后方却是闹腾了起来,淯阳令黢德来到了背面的军营,面见林玧琰。

听着淯阳令黢德的详细描述之后,林玧琰也是皱起眉头:“那些豪族说想要出兵棘阳?”

“殿下,他们的意思的确是这样……”淯阳令如是回道。

林玧琰冷笑道:“怕不是为了平息匪患,而是他们在棘阳的家业吧……”

淯阳令自然是苦涩之味的点了点头,然后说了一些牵强之话:“殿下,他们的埋葬先人尸骨的族陵毕竟是在棘阳,有这样的心思也是能够理解,况且这些世家大族也说了,此次出兵的辎重问题都由他们出了,绝不会劳烦官府丝毫……”

“这个时候倒是大方了起来,不过……”林玧琰顿了一下,然后看向了淯阳令,说道:“不过淯阳令可知道,如今占据了小长安聚的匪徒本身人数便不知道,小长安聚的原先守军便是有千余,悉数倒戈,恐怕单单是凭借淯阳军,难以抵抗,再者棘阳土地平旷,实在是无险可守……”

淯阳令神色暗淡。

当林玧琰看到了他这幅样子,也是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还有其他的办法……”

“殿下请说!”淯阳令听见此事有转机,立刻朝着林玧琰道。

林玧琰直接吐出来两个字眼:“迁坟!”

“迁坟?”淯阳令反问道。

“的确如此,虽然在棘阳难以抵抗这些匪徒,不过在官府的协助下,完成迁坟还是不成问题的……”林玧琰道。

淯阳令闻言,却是道:“先人安寝之地,恐怕这些世家大族不想随意挪动。”

林玧琰面色僵硬的说道:“如果不想挪动,我相信那些暴匪在占领了棘阳之后,前段时间流传的发丘传闻恐怕很容易让那些匪徒对淯阳世家大族的族陵感兴趣,是自己尽孝心主动迁坟,还是让那些匪徒盯上了先人的坟墓,盗棺发材,将先人的尸骨弃之荒野,本公子留给他们自己选择!”

“这……”淯阳令犹豫不决。

林玧琰道:“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本公子最大的让步了,要是淯阳那些老氏族在冥顽不化,本公子就不管这件事了,黢卿,你就将我的原话带给他们!”

淯阳令面色依旧犹豫不决,不过在林玧琰没有降低丝毫口风许久,也终是屈服了:“下官遵命!”

盯着淯阳令黢德转身离开的背影,林玧琰也是摇了摇头,原先以为淯阳令只是因为手中权力受淯阳的豪强大族制肘,才这般软弱,但是如今,既有自己这位皇子坐镇,淯阳的官府现在可以说是人强马壮,但饶是如此,这位分管淯阳一地的淯阳令却是对当地的豪强如此妥协,真是难以理解。

想来还是他出身寒门的背景才致使他性格才这般软弱。

果然,林玧琰态度强硬之下,这些淯阳的豪族终于是迫胁了,愿意在淯阳军的保护下前往棘阳迁移祖坟。

当说出了调动淯阳军的条件,林玧琰才是露出了真面目——交出棘阳的地契。

在小长安聚的匪徒威胁下,这些豪强大族在棘阳置办的田地多半是做了墓地以及猎场,既然要动迁祖坟,这些田地要了也没有多大用,淯阳军保护下,不用耗费粮草和其他物资的,这些世家大族也是乐得如此。

毕竟乱世之中,粮草物资这些活命的东西很值钱,尤其对一个大家族来说,没有粮那绝对是分崩离析了,当然,最不值钱的便是土地了。

守不住,那作为能挽回多少就挽回多少的代价,也未尝不可。

如是,林玧琰这才打算出兵棘阳,不过是更多的出兵在棘阳和淯阳的交界一带,淯阳豪族多半再次置办族地。

当然,林玧琰也是给了这些世家豪族资产迁移的期限,只有半个月。

第六十四章 棘阳告急

麻伯这段时间来,对自己这位二弟也是愈发佩服起来,实在是难以想象自己这位二弟在淯阳城内待了这么多年,手段居然会如此凌厉,凭借着原先淯水麻匪的五六百人底子,现在居然拉出了一支超过近三千人的武装,其中还有一千多武国的正规武装。

自从八月初五,攻陷了小长安聚以来,麻伯往昔对武国朝堂的忌惮,也是逐渐消弭,转眼,如自己那二弟所说,对着北方不足百里处的武国都邑宛城展开了心思。

尤其是这几日,因为麻氏在小长安聚的开仓放粮,短短几日时间内,麻氏迅速积攒起来了几千人人马,一时响应云集。

麻老太爷原名麻仲,伯仲季叔,向来是寻常百姓取名字的常用字。

“龙儿他二叔啊,接下来手底下这么多人该怎么办啊,不可能一直固守在这里,粮食也不多了……”麻伯如是说道,言语之中不无担忧。

麻仲经历过丧子之痛,也是没了当年的精气神,甚至整个人也没有当年在淯阳城内的养尊处优,相反气质愈发阴鸷:“接下来,带人把南筮聚拿下来,威逼宛城!”

“恐怕不行,即使南筮聚能够拿下来,但宛城城高墙厚,再也拿不下来的,如果逼急了朝廷,怕是有大军围剿我们。”麻伯担忧道。

“再说,手底下人想把棘阳拿下来哟!”麻伯补了一句。

棘阳……

麻仲也是眼神阴鸷,道:“这些人无非是这段时间在棘阳发丘得了好处而已,”

麻伯补充道:“我们也缺这些东西,你问问,手底下这些人有多少是出自棘阳的,都对那些当着官的,赌着气呢!当年被这些当官的世家大族驱逐背井离乡的,谁不想回去报一口气啊!”

麻仲冷笑道:“没有那些当官的这样,我们怎么会聚集这么多人起事,也算是他们罪有应得!”

“想当初你在淯阳城里快活,也是这般做的吧……”,麻伯也是摇了摇头道:“龙儿二叔,我们老了,做事现在没有龙儿他们这一辈利索,不得不承认啊!这件事还是他们做主吧。”

听见麻伯这样说,麻仲,这位淯阳码头曾经叱咤风云的麻老太爷,叹息了一声,终是同意了。

麻氏的二代人物,麻大龙,麻大虎以及原小长安聚都尉葛豹,皆是在小长安聚官府内。

见到麻伯和麻仲走进来,也是道:“爹(大伯义父),二叔(爹)。”

麻伯点了点头,问道:“可商量出来了什么眉目。”

葛豹对麻伯回道:“义父,现在不能拖了,如果等朝廷反应过来,派出大军,我们就会被围了,再退回淯水也是不合适了……”

葛豹,正是麻伯这些年的义子,也正是这样的关系,葛豹才会打开小长安聚的城门,将淯水的匪军放出来。

麻大龙嘻笑一声,道:“嘿嘿……爹,弟兄们现在想去棘阳走一遭。”

麻伯也是看向了葛豹,如今二代中,出色的而且担事的,不过是麻大龙,麻大虎以及这葛豹,麻大龙或许冲动,麻大虎也是稍稍软弱,唯有这葛豹,比较得麻伯的心思。

要不葛豹也不会以一个匪首义子的底牌坐上小长安聚都尉的位置,毕竟淯水水匪可并非是一个摆的上台面的身份。

简单义父询问意思的视线看过来,葛豹也是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赞同把棘阳打下来,这样不仅可以弥补一些粮食,而且手里有点东西,我们不也是有点底气么!再者,义父你看,棘阳东面就是泌阳,在东面就是方城山,万一举事失败,我们也好有个退路不是?”

麻大虎见葛豹赞同自己的主意,不过因此说的话并非是符合自己的心思,当下道:“屁话,进了方城山,我们不当水匪改当土匪了?”

葛豹却是说道:“并非是,淯水的老巢能够塞的下现在这几千号人?而且进了方城山,并非是要当土匪,而是举族投靠韩人去!”

“韩人?”

在场众人看向了葛豹,对于这个结果,也是没有想到。

不过在众人的注视下,葛豹还是点了点头,道:“武国朝廷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要不然任何一支边军或者正规军调过来,我们这点人马想走都难走了。”

葛豹晓之利害,麻伯最先点了点头:“豹儿此计可行,棘阳富庶,那些世家大族想把持棘阳的地方大权,一味限制官府军队数量,现在想必棘阳也是无兵可守,再者那些大家族的财富刚好是便宜了我们!”

见着麻伯如此说,麻仲也明白,自己想要借此搅动武国根基也是难成之事,况且拿下了棘阳之后,刚好可以南下淯阳劫掠一番,那位将麻氏一族声名扫地的宛城公子正在淯阳招军,说不定能够把他抓到好让武国这皇帝老儿尝尝丧子之痛!

当下也是应允。

麻大虎见到自己父亲同意了葛豹的说法,自然是应允了。

至于麻大龙,本来就要想拿下棘阳,自然是不会反对。

当下麻氏二代的几个子弟出去整顿人马,准备拿下棘阳。

……

苟午涉回到棘阳之后,随即联系了当地的其他老氏族,准备以府丁佃户增强棘阳的防备兵力。

关系到自家基业的事情,这些老氏族焉能不尽心尽力?

不过是三天的时间,各个老氏族的青壮族人,以及下辖的府丁佃户,在宛城运来的一批淘换军备后,迅速拉起来了一支数千人的临时棘阳守卫军。

棘阳令滓垸前几日接到了淯阳方面的消息,准备安排平民后撤淯阳之事,恰好遇上了苟午涉回棘阳的消息,听到老氏族短短三日之内,拉起了一支数千人军队的消息,也是放缓了平民后撤淯阳的动静。

不过逃荒而来的百姓却是带给了棘阳方面小长安聚的消息,小长安聚的匪徒已经集结棘阳边境,看样子是要打棘阳了。

一下子,棘阳令好不容易压住的平民溃逃趋势,再一次暴涌起来。

果然,八月初九,棘阳境内西北,乌泱泱的举事匪徒朝着棘阳的老氏族开始了袭击。

第六十五章 请求出兵

苟午涉非是统兵之人,凭借着在棘阳的威望建立了这支棘阳的临时守卫军,其任用将领皆是族内子弟。

棘阳都尉俞彺乃是方城军调往过来的百夫长,尚且不用,也算是任人唯亲。

对此,棘阳令滓垸也是颇为无奈。

苟午涉目光短浅,这些老氏族将族内的青壮皆是送入守卫军内,为的就是守卫宗族基业,不过苟午涉为了退守稍微起伏的地区,将棘阳西北的三个小氏族的领地“战略性”抛弃。

这让守卫军的大本营——苟氏族地吵开了天。

原因便是抛弃了的三个小氏族的族领责怪苟氏不将诚信,将自己三个小氏族的利益抛弃掉了。

而苟氏代表的大多数老氏族却是责怪这三个小氏族毫无大局意识。

就是在相互指责的时候,突然有消息传过来,举事匪徒将三个小氏族的族陵悉数进行了“发丘”!

三个小氏族的族领顿时暴起指责,众位老氏族对此也没有办法多说什么,于是苟氏领地内不欢而散。

是夜,苟午涉自信满满的棘阳守卫军防线,多出来三个缺口。

那三个失去了族陵的老氏族带领着自己族内的青壮退往了淯阳。

得到消息的苟午涉破口大骂,随即派人弥补防线,三个小氏族的临阵脱逃,让棘阳这初建的守卫军士气大损。

幸亏人数不多的淯阳守城军赶来,总算是遏制住了士气的颓废。

苟午涉是朝堂的谏议大夫,论起品阶,比棘阳令无差,但因为棘阳本家的底气,让苟午涉身居主位。

对于棘阳令滓垸和棘阳都尉俞彺带来的几百守城军,人数虽然不多,但苟午涉也不好多说什么,棘阳守城军人数如此,还是他们这些老氏族运作的结果。

苟午涉指着淯阳的方向,向棘阳令滓垸指责道:“如今淯阳的城守军就是棘阳境内,为何不邀请他们前来平息匪患。”

棘阳令回道:“旧制便是规定,无朝堂政令,守城军不可随意离开其守境。”

苟午涉道:“如今淯阳的守将可是皇六子,这位可不是一位守规矩的人。”

棘阳都尉俞彺道:“淯阳守城军入境是为了将淯阳豪强在棘阳内的族陵悉数迁移,并非是为了支援平息棘阳境内的匪患。”

“哼!”苟午涉冷笑一声,道:“棘阳令说不动那皇六子前来支援我军,苟某前往,未见得不能说服其前来!”

听见苟午涉这样说,棘阳令滓垸也是俯身以请道:“既然苟大夫能够说动皇六子前来棘阳支援平息匪患,滓某代棘阳百姓请苟大夫前往淯阳说服皇六子殿下!”

苟午涉这才说道:“本大夫打算明日便去淯阳,不过这棘阳防线之事……”

棘阳都尉俞彺上前道:“俞某不才,略通兵事,愿代大夫去前线镇守防线。”

苟午涉抬起头,看着这棘阳都尉,这几日,上千人的防线规模已经让苟午涉焦头烂额,苟午涉也是对此极为为难。

眼下这棘阳都尉俞彺自荐请命,苟午涉也是考虑其中利害,觉得没有什么差错的时候,才点点头同意了:“既然都尉有意,本大夫就将棘阳的数千子弟交付到都尉手上了!”

“末将一定严谨以待!”俞彺领命道。

是时,苟午涉才点了点头。

……

林玧琰接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在次日,三个小氏族的族领跪在地上,恳请着林玧琰前往棘阳共击匪患。

林玧琰自然知道这些老氏族是什么脾性,今时今日因为匪患,会跪在你面前请求出兵,明日平息匪患过后,就会对你的话阳奉阴违。

林玧琰也是毫不客气的打发了他们:“棘阳有谏议大夫苟午涉组织的守卫军,没有朝廷制令,擅动兵马乃是违制,不可,几位族领,淯阳平静,我会让淯阳令安排几位的族人住下的。”

几位族领见到说服这位皇六子出兵无望,才退而求其次,带领族人在淯阳令的安排下,暂且住下。

林玧琰没有想到,刚打发一批请求出兵的老氏族,更大的麻烦却是来了。

荆翊进来报告道:“殿下,谏议大夫苟午涉求见!”

“苟午涉?”林玧琰没有想到来到这里的说客居然会是苟午涉亲来,说实话,林玧琰对此也是头疼不已,毕竟,林玧琰还欠着苟午涉一份贺礼呢!

“他怎么会来?如今棘阳的守卫军不是他指挥旳么?”林玧琰也是问道。

荆翊回道:“据说苟大夫将棘阳守卫军的前线指挥权交由了棘阳都尉俞彺。”

“还算是聪明……”林玧琰夸赞了一句,这几天对这位武国朝堂的谏议大夫的兵事才能也有所耳闻,知道这并非是一位善于用兵之人。

想了想,林玧琰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荆翊这才转回身,请这位谏议大夫苟午涉进来。

不多时,苟午涉便是清风徐步走进来,与林玧琰颇为熟络的招呼道:“六殿下,当日宛城一见不过才几个月的功夫,没有想到殿下如今会成为一个带兵打仗的大将军,好是威风!”

听着这陪笑之言,林玧琰却不觉得有多受用,不过还有的礼数却是不能少:“苟大夫,许久不见。”

苟午涉认为凭借自己和这位皇六子殿下皆是“信党”的关系,未必不能说服这位殿下出兵棘阳。

“也不瞒着六殿下,苟某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棘阳军情紧急,由不得这谏议大夫有多少时间进行嘘寒问暖的客套。

“请我出兵?”林玧琰知道与其装愣故作不知,不如这件事由自己说出来,搏一个先机。

“殿下聪慧,苟某所来,的确是为了此事……”苟午涉直接承认了。

林玧琰见状,也是解释道:“并非是本公子不想出兵……似非朝廷制令不得擅自动兵这等虚话也不对大夫说了,如今出兵一事,耗费甚大,淯阳府库恐怕不能负担出兵之资,至于棘阳府库,亦不能……”

苟午涉大笑道:“苟某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此事小事,殿下多烦心此事什么,只要殿下肯出兵,一应粮草物资之事,皆由棘阳的老氏族负担,不用殿下操心丝毫,尽管出兵便是……”

听见苟午涉如此许诺,林玧琰也是扬起来了嘴角,笑意盎然的看着苟午涉,道:“恐怕这还不够……”

第六十六章 问心无愧?

“恐怕这还不够……”

听见这一句,苟午涉也是看向了林玧琰,面色凝滞,开口问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林玧琰毫不掩饰,道:“苟大夫,如今淯阳军自己淯阳能够调动的人马是在数千,这数千保淯阳一方安宁,自然是不要多说什么,但是要他们前往棘阳解棘阳之困,恐怕光是给一口饭吃怕是不可能的,你看如今的淯阳军,并非是家大业大的豪族子弟出身,都是穷苦人家,想要他们卖命,自然也要想好他们的身后事……”

苟午涉急切的问道:“殿下说的清楚些……”

林玧琰笑着道:“我的意思是,苟大夫应该与老氏族交涉,交出来一些棘阳的肥沃土地,划给淯阳军士卒作为养家之用,这些将士便很乐意解棘阳之围。”

苟午涉眯起眼,看着林玧琰,缓缓开口问道:“殿下需要多少土地?”

林玧琰给苟午涉算了一下:“淯阳军士卒有千人,淯水义从有五百人,淯阳协军青壮民夫计二千余人,苟大夫不妨算一算,有多少人?”

“不到四千余耳!”苟午涉答道。

林玧琰笑了笑:“既然这样,那就每人平均下来一百亩吧。”

闻言,苟午涉面色铁青,咬牙切齿说道:“殿下要趁火打劫乎!”

林玧琰故作不知道:“谏议大夫何出此言?”

“一人百亩,四千人便是四十万亩……殿下打的可算是好算计啊!”

闻言,林玧琰笑笑:“谏议大夫此话错矣,并非是本公子要算计,奈何手底下这些士卒出身卑微,家中无田无粮,这般上战场,就会惜命,士卒一惜命,可就什么都完了,怎么会和暴匪拼命?”

“再者,棘阳沃野千里,耕田以数百万亩计,单单这四十万亩,并非是伤筋动骨,既然老氏族心惜这四十万亩的土地,不如等等看,那小长安聚的匪徒是不是会满足得到四十万亩土地,就会息戈不争……”

苟午涉看着林玧琰道:“殿下不用如此说,四十万亩土地实在过多了,老氏族不会同意的!这样吧,苟某现在就立下契约,殿下出兵击溃匪徒,棘阳的老氏族便会协定出十万亩的田契到宛城殿下的府邸,日后朝堂,棘阳的老氏族也会为殿下发声,如何?”

闻言,林玧琰笑笑,摆了摆头道:“看来谏议大夫是认为本公子要贪墨这四十万亩土地,不过本公子想要告诉谏议大夫的是,这四十万亩的土地本公子丝毫不取,如若谏议大夫不信,交易田契之日,也是本公子分发将士们之时,谏议大夫可派人在旁留看。”

“够了!”苟午涉一拍桌案,当下道:“皇六子殿下,如今武国正受叛匪动乱,殿下不思平匪,却要勒索我等老氏族,问心无愧乎!”

林玧琰收敛起笑意,面色僵硬的看着苟午涉,不语。

苟午涉才发觉,自己面前这不过是十六岁的皇六子竟然出现了一些如同二皇子公子信的影子。

果然皇室子弟,不可与常人等量,二皇子公子信与三皇子公子渊皆是这般年纪弄出了火烧晋韩氏雉山粮草大营的举动。

两者相视数息,林玧琰缓缓站起来,因为脚底下的基座有一尺高,林玧琰刚好是俯视着这谏议大夫苟午涉的姿态。

“问心无愧?谏议大夫要我淯阳子弟前往棘阳战暴匪,罔顾家中老小,抛家弃子,为了你等老氏族的基业死战,马革裹尸之后,家中老者扶床而行,堂下稚子问父所在,遗留孤妻如何能养活一大家子?”

“谏议大夫,你先前所说,可问心无愧手?”

苟午涉强辩着对道:“下贱之人,能够为国献身,乃是他们的荣幸!”

林玧琰周围虽是宗卫在侧,但是外围还有着不少的淯阳军将士所在,苟午涉这句话也是毫不遮掩,几乎是让众人听见了。

宗卫中也有不少出身百姓的人,当下对苟午涉怒目相视,按剑欲起。

营帐外,也是悄然寂静。

林玧琰蔑视的看了一眼苟午涉,仅此方才一句,便是让林玧琰对此人再无好感。

“下贱之人?是啊,老氏族先人带来的荣耀已经是随着他们埋葬进地下而深深地烙印在老氏族的血脉之中,既然这样,尊贵老氏族人的土地,不应该由淯阳军子弟这些下贱之人来守卫,怕这些下贱之人的血污了老氏族先人的埋骨之地!”

“荆翊,送客!”

听见自家殿下已经是怒火中烧,荆翊也是拔出了剑,对着苟午涉说道:“谏议大夫,请吧!”

拔剑的摩擦声顿时惊醒了苟午涉,看了一眼荆翊手中那白花花的铁刃,苟午涉也是咽了一大口口水,随即看着林玧琰,强作着声势道:“六殿下,如果这次的棘阳之围了结,苟某一定会上书朝堂言明今日之事!”

荆翊剑横一周,目光冰冷的看着苟午涉,道:“谏议大夫,剑锋太利,恐伤了人,你还是先走吧!”

苟午涉讨不了趣,自是悻悻而退。

看着苟午涉走远,林玧琰才坐下,道:“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区区四十万亩土地便是让这些老氏族舍不得,看来这老氏族的族陵也是守不住了!”

荆翊已经是回来了,说道:“殿下,人送走了。”

“唔……”林玧琰算是知道了,随即说道:“派人日夜关注棘阳的战沉,再派人送信到泌阳舞阴等地的城令,方城军那边也要送一封,言明这伙举事匪徒的动向,让他们早作防备……”

“是!”荆翊应下。

是日,林玧琰便是得到了消息,宛城正调遣王城卫军前往南筮聚平叛。

不过留守小长安聚的匪徒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凭借着小长安聚的起伏地势,硬是拖住了王城卫军的攻势。

而棘阳方面也是在匪徒主力的攻势下,岌岌可危。

一回到棘阳的苟午涉立即接管了守卫军的兵权,让其自信满满的棘阳守卫军十数里防线却是没有支撑到三天功夫,便是接到了来自后方的消息。

棘阳官府已经沦陷!

第六十七章 兵锋初指!

淯阳官府沦陷!

这在大多数人眼中,便是意味着整个棘阳的沦陷,而不管整个棘阳现在还有多少守卫军。

“棘阳还有数千人,就是有几千头猪堵着棘阳城,这些匪徒也是没有个十天半月功夫是拿不下棘阳的,短短三天之内,棘阳城都被人拿下来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淯阳军都尉项鹰如今是在林玧琰帐前听用,除此之外,还有副尉邾暨,以及淯水义从的副尉肖昆。

听到了棘阳这边官府沦陷的消息,项鹰也是朝着通报小卒问道。

这位通报小卒回道:“据说匪徒那边有不少棘阳的暴民,熟悉地形,走了一条隐秘小路,绕过了棘阳守卫军的防线,直接拿下了棘阳官府!”

闻言,项鹰除了怒拍一下桌案,还能做什么,随即将视线看向了帐中主座的林玧琰,问道:“殿下,需要出兵么?”

林玧琰扫了一眼帐中诸人,摇了摇头:“匪徒自棘阳西北小长安聚来,切断了棘阳守卫军退向宛城的路径,只剩下淯阳和泌阳舞阴三个方向,其中棘阳与淯阳最为靠近,但我们却是没看见棘阳守卫军的撤退的踪迹,他们还有一战之力。”

项鹰武人心思,不解林玧琰这般做法是什么意思,当下道:“殿下为何不出兵和棘阳的守卫军一同击溃暴匪,就不怕日后朝廷问罪?”

林玧琰看了一眼项鹰,道:“淯阳的子弟兵要守卫的是淯阳的父老乡亲,而并非是棘阳的老氏族!”

“殿下此话有些牵强……”项鹰嘟囔了一句。

“牵强?”林玧琰摇摇头,看着项鹰众人道:“也不妨和诸位说一句实话,本公子看上了棘阳的千里沃野,淯阳军的将士多是出自寒门平民,家中无粮无田,本公子带着他们上战场,是拼命去的,如果不安排好他们的身后事,本公子于心不忍……”

闻言,场中人皆是不语,看向了这位宛城殿下,许久皆是抱拳道:“殿下仁义!”

林玧琰这才道:“因为匪徒叛乱,棘阳逃难的平民,我收!棘阳溃逃的守卫军我也收!但棘阳的老氏族,空占着武国最为富饶的土地,却不事生产,只知道做为千亩宗祠陵园或者百里田猎行场,让无数的平民百姓流离失所,本公子不能原谅!今日匪徒数量之多,棘阳先人尸骨被发丘,说实话,本公子不怜悯他们,乃是他们老氏族,先人要睡千亩坟地子孙要有百里猎场,耗光了家族气运,阴德有亏,人和有失所致!”

闻言,项鹰等人皆是被林玧琰所说煽动情绪,当下皆是抱紧拳头道:“某等愿誓死追随殿下平息匪患!”

林玧琰扫了一眼帐中诸人,吩咐道:“淯阳令,让淯阳交出棘阳土地的老氏族尽快将先人坟地和族内基业搬出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淯阳令黢德点了点头:“下臣领命!”

见此,林玧琰再道:“淯阳令,召集淯阳青壮,我军北上棘阳境内十里,避免匪患殃及淯阳本土,你带人灌出一块数里沼地,上覆野草,断不能让匪徒发现端倪!”

“是!”淯阳令抱拳。

“淯阳都尉项鹰!”林玧琰道。

项鹰起身:“末将在!”

“将我军军营推进北上五里,驻扎淯水左岸!”

“末将领命!”

“淯水义从副尉肖昆!”

肖昆出身领命:“在!”

林玧琰看了一眼这肖昆,因为前段时间淯水的匪患主要在淯阳境内爆发,这位在淯阳地界有着赫赫威名的“烧火棍”“卫国义士”等头衔的肖昆,因为水匪烧毁了族内的领地,便是举族投靠了淯阳码头的红陈帮。

林玧琰组建淯水义从的时候,因为这位的资历和武艺,以及码头上的声望,红头和陈四皮也愿意将淯水义从的都尉一职交于他,而领淯水亭长一职。

“肖都尉调集所辖以及淯阳境内所有船只,这段时间纵横淯水上,观察各地匪情以及救援棘阳溃民!”林玧琰吩咐道。

肖昆抱拳:“是!”

“副尉邾暨!”

“末将在!”

“领兵前去接洽棘阳官府,棘阳令滓垸与棘阳都尉俞彺,让他们联系老氏族,如是需要撤往淯阳,按照武国旧制,乃是放弃镇守一方的职责,故原有土地,一律上交朝廷,暂时由本公子代收,本公子不认田契,只认血!”

邾暨皱眉,不过还是立刻应下:“末将领命!”

……

宛城某座宅院。

沮子安刚跨进大门,便是朝内道:“韩兄,韩兄不好了,叛匪已经攻陷棘阳官府了!”

韩悝正在内屋写着东西,没有抬头。

沮子安看到韩悝,完全没有被自己这番消息动摇脸色,沮子安好不失望的道:“韩兄,如今武国危急到头了,你居然还是这般闲情逸致的写写画画……咦!韩兄,你今天怎么会用帛书?莫非前段时间你是深藏不露?”

沮子安原本还是火急火燎的对韩悝说棘阳之危,不过转瞬间却是看到韩悝的桌案上摆着一摞白帛。

见到沮子安将视线落到了那案头之上,便是缓缓开口说道:“这是皇六子让冯辞拿回来的,不过并非是帛,而是纸。”

“纸?”沮子安点点头,然后直接伸出手,摸了又摸,道:“此物如绸缎般光滑,却是又感觉薄如蝉翼,恐怕不甚结实……”

韩悝点了点头回道:“的确是不结实,不过此物胜在造价便宜,且光滑,可作书写之用!”

“哦哦……”沮子安对这纸的兴趣不过转瞬即逝,便是想到了来意,看着韩悝眉头紧锁道:“韩兄,眼下不是要探究这纸的时候!”

韩悝笑着看沮子安回道:“棘阳之危,焉知非福?”

沮子安看着韩悝这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当下追问道:“韩兄此话何意?”

不过韩悝却是没有向沮子安解释,而是看着屋外的天气,突然转回头看着沮子安说道:“听闻沮兄家族乃是在泌阳?”

沮子安点点头道:“原是泌阳,不过家父右迁礼大夫,便搬到了宛城来?”

韩悝继续问道:“泌阳可有亲友族人或置产业?”

“这是自然,毕竟泌阳是家族开源之地,不过韩兄不必多想,族内田地中规中矩,家父为人正派,做不出棘阳那些老氏族做的事!”沮子安道。

闻言,韩悝哈哈大笑道:“这便好,马上秋收,子安可打算进山打猎?”

沮子安也是没有想到韩悝居然会起了进山打猎的心思,便是问道:“要去哪座山打猎?”

韩悝想了想道:“武国境内,方城山最为盛名,此番便是进方城山打猎,如何?子安……”

第六十八章 内生间隙

棘阳的围困中,守卫军的落败之势似乎已经是成了必然之势,不过作为当事人的老氏族们还决定要垂死挣扎。

毕竟,那些匪徒们所过之处,烧杀虐抢,盗墓发丘,令人发指行径,多不胜数。

这些老氏族岂会将祖宗之尸骨,今人之基业白白的送给这些暴匪糟蹋!

苟午涉因为见不惯战场上的厮杀流血,苟氏老宅都不曾出过半分,没有兑现当初说服皇六子出兵的他,更是没脸去见众人。

如今苟氏的族地,已经成了老氏族最后的大本营了。

“皇六子为何不出兵!”

面对着众位族领的质问,苟午涉也是不得不说出来了实情:“皇六子出兵的条件乃是要老氏族匀他手底下将士四十万亩田地,苟某没有答应他!”

“苟大夫,你误我等老氏族啊!”

“的确啊,今时今日,除了苟氏的族地没有被侵占,余者皆是被匪徒占掠,损失的可只是四十万亩?”

苟午涉面色铁青,当初此话虽然自己当场回绝了皇六子,但是回来之后便是找了几个老氏族商量,皆说朝廷已经出兵,袭击了暴匪的举事地小长安聚,不日便会收复棘阳失地,因此似皇六子这等趁火打劫行径不必理会……

没有想到,今时今日,众位老氏族发难之时,全都不作声了,苟午涉顿时一拍桌案:“全都安静!眼下是要全力击退暴匪,而不是在相互责难!”

“安静?苟大夫,族内领地尽失,基业全无,那些暴匪行径又不是不知道,岂能安静的下来?”

“老朽看,宛城那边还隔着一个小长安聚,远水救不了近火,不如我等老氏族前去淯阳,各家各户集齐四十万亩田地,请求皇六子出兵?”

“此事,我看行……”

苟午涉也是说的有些意动,今时今日看,未必不能给予皇六子四十万亩田地,说动他出兵。

当下便是将视线投向了堂厅最未的位置,问道:“棘阳令,你可愿意前去作说服皇六子的说客?”

棘阳令滓垸亦是棘阳的老氏族出身,不过因为是小氏族出身,棘阳令滓垸的氏族并未能够在这里说上话,眼下因为需要一名说客的时候,便是想起来了自己,心中也是颇为气愠。

不过,棘阳令滓垸还是给出来了一个回绝的答案:“众位族领莫不是忘记了前些时候皇六子送过来的通告,若是放弃各自田地的守土之责,便视为放弃土地的私有权!”

“守土之责,乃是王属之责,与我等士族何干!”

见此,棘阳令也是回道:“吾等老氏族皆负王属小宗血脉……”

“这……”哑口无言。

苟午涉面色阴沉,皇六子这句话,虽是有些偏颇,但是一想也不无道理,旧例乃是天子分封诸国,诸侯王便是要担起守土之责,若是不能,自然是收回土地,今时今日,武帝将田地划给老氏族,一旦老氏族遇见危难想要逃跑的话,这些土地自然是要收回来的,这样一说,的确是有旧例可循。

“好一个狡猾的皇六子,居然想贪墨我等老氏族的家产!”苟午涉恶狠狠的说道。

不过即便是苟午涉如此说,林玧琰用的乃是阳谋,即是阳谋,只要棘阳的老氏族不自己撤退,丢弃棘阳,是不可能让林玧琰抓到把柄的。

棘阳令滓垸冷冷的看了一眼周边诸位老氏族的族陵,滓氏宗族的领地已经被那些匪徒占领了,眼下这些老氏族不思虑怎么样击退匪徒,而是在相互扯皮,让滓垸觉得,棘阳不保!

如是,他这位棘阳令的确是跑不了责任,但是滓垸还是打算为自己的滓氏一族留下一条退路,省得日后乱平之时,滓氏一族将无人可用,被人摆一道,另外也是滓垸认为棘阳本来人丁就少,偌大的棘阳,老氏族都动用了,不过才几千人的青壮,要是淯阳,最不济上万青壮是可以的。

虽然滓氏一族同是老氏族,不过是固守先人之地而已,至于侵占田地,这件事滓氏一族是没做的。

滓垸身为棘阳令,自然是想为这棘阳保留最后一丝烟火。

当下听苟午涉如是说道,也是不肯在多说什么,打算这里的是一完毕,便是与棘阳都尉俞彺商量,看看能不能接洽淯阳那边的皇六子。

苟午涉扫视了一周,发现场中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放下一拂袖子怒道:“既然商量不出来什么,就各自返回,指挥族里的青壮防备匪患!”

于是众人皆是悻悻退下。

只留下苟午涉,眼色满是阴沉。

……

棘阳城,如今小长安聚的匪首头目皆是转移到这边来了,留下了小长安聚千人只是为了拖住朝廷的大军能够放缓一点进攻的速度。

麻大龙看着这棘阳城内,哈哈大笑道:“哈哈……如今棘阳的这些老氏族真是要财不要命,为了这点家产,硬是不肯挪窝!”

麻伯扫了一眼,道:“此番能够攻下棘阳城,豹儿当领首功!”

“义父过奖了!”葛豹谦虚道。

方才还是荡着笑意的麻大龙却是神色一滞,随即看了一眼葛豹,便是没有说话了。

葛豹扫了一眼周边,皆是堆放着散发泥土腥气的木箱子,道:“义父,这一次占了棘阳府库,可算是够本了,手底下人发掘了不少那些逃走老氏族的祖坟,发现好东西着实不少,有了这批东西,我们就是投奔了韩人不受中用,也可以另择乱地,拉起一支人马来!”

麻伯点点头,然后看着正在交战的方向,道:“还不够,那里才是我们此行的目标——苟氏族陵!”

“是啊,那苟氏族长能够坐上宛城大官,想必族中也是有不少好东西,带不走刚好是便宜了我们!”葛豹道。

麻伯道:“应该通知留守小长安聚的二弟和虎儿撤了,朝廷已经反应过来了。”

葛豹也是点点头:“如今我们这边已经裹挟了六七千的人马,就算是进一步死一条人命,也能够把苟氏的族地踏过去,二叔那边已经派人知晓了,二叔自有手段,南筮聚已经集结了朝廷的军队却迟迟没有进攻小长安聚,也算是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麻伯对此也是点了点头。

第六十九章 败象已现

淯水匪徒乃是采用葛豹统率兵马,麻大龙这等骁勇之人,身高体壮,便是安排到了前锋带兵的位置,方才自己的父亲一句“葛豹在棘阳当居首功”的评定,让麻大龙很是愤愤不平,明明是自己在前面出生入死的打仗,葛豹就是在动动嘴皮子便是能够把首功拿下来了?

不过事后,麻大龙也是释怀了,统兵之事他的确是不如葛豹这位前小长安聚都尉葛豹。

葛豹会排兵布阵乃是先前从过一位边军老卒,他对自己手底下的这些兵力运用极为恰当。

如今举事的义军大概是分为三等,第一等是葛豹原先麾下的小长安聚守军,经历过战事,因此葛豹将这些人安排在进攻义军的最前面,在双方皆是缺少弓矢等远距离武器的情况下,这样的安排无疑是最为合适,正规军的训练有秩,为战场上的瞬间压制提供了不少的帮助。

第二等乃是原先的淯水匪徒,这些人手上多多少少沾染过人命,不怕流血,其中也有不少好恶斗狠的凶徒之辈,而第三等乃是这段时间的裹挟而来的平民百姓,这些人是葛豹最拿捏不住的群体,因为战场上气势一旦不利于本方的话,这些人脚底就会和抹了油一样跑得无影无踪,因此葛豹将原先淯水水匪每人监管十人左右的平民百姓,再在义军后方安排一队匪徒,要是有平民百姓临阵脱逃,便立斩无赦。

这也是这支被朝廷视为乌合之众的举事匪徒能够让棘阳的守卫军望风披靡的原因之一。

有了正规军在前面取得优势,这些乘势而上的平民百姓的战斗力可是媲美正规军的,何况身边还有人监视着,焉能不用力?

那些对面看的溃不成军的守卫军乃是以前压迫自己的老氏族子弟,就是监管不说,这些深受压迫的平民百姓也会爬上去咬下一块肉来!

以至于让初上战场的苟午涉大怒道:“这些贱民,平日里耕地未见得他们有如此力气!”

至于葛豹,一般是在后方排兵布阵,唯一一次亲自领兵便是在举事义军从小长安聚向棘阳进攻的时候,葛豹亲率五百士卒在当地匪人的引导下,绕过了老氏族的守卫军,直接轻而易举的拿下了棘阳府。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形成了如今对老氏族守卫军两面夹击的局面,当然这其中还有着老氏族不忍将族内的基业抛弃的缘故。

对于这些守财奴,倒是让麻大龙嗤之以鼻。

这般不舍得族内的家产,还不是便宜了我们!

不过正当麻大龙瞧着不远处老氏族守卫军的时候,便是自己的二弟麻二龙来到自己身边说道:“大哥,豹哥喊你过去,说是今晚将苟氏的领地拿下来!”

闻言,麻大龙不敢懈怠,便是朝着葛豹的营地过去。

……

因为这群匪徒对于平民百姓的态度是裹挟一起去攻打老氏族的高墙深院,所以才让淯阳军安排了不少探子在里面,搜集情报,传递消息。

原本林玧琰还是担心这群匪徒会每到一地,收拢人心,毕竟在小长安聚这群匪徒做了开仓放粮的事,仅仅这件事便是让林玧琰担忧不已,如果匪徒每到一地,便是如此做,依照武国如今的现状,很有可能是追随者云从。

但是……

这伙匪徒也只是在小长安聚行了仁义,到了棘阳,林玧琰看着送回来的消息,也是扬起了嘴角,心中落下一块大石。

匪徒所过之处,盗墓发丘,老氏族无一幸存,匪徒贪婪之甚,或平民百姓坟茔皆是不放过,正是夏热,尸骨横野,恶气滔天,人不掩难以其行。

且盗匪每掠一地,必烧杀掠抢,老氏族之人,枭首高悬长杆,平民百姓,皆为其掳掠,为其虎伥,匪徒无道掳掠,罄竹难书!

这般行径的匪徒还是其一厢情愿认为的义军么?

单单掘人先人坟茔之事,便是不共戴天之仇。

林玧琰将手中的书简递给淯阳令黢德,道:“将此书抄上数份,送到军中传阅,且明示之,如若淯阳被匪徒所占,亦是如此!”

淯阳令黢德知道林玧琰是要激发士卒们的士气,当下便是点了点头应道。

林玧琰暗自盯着棘阳的地图思索,说实话,棘阳地势平坦,可以说是一马平川,根本没有什么险要的地方,一般想要依靠地势取胜的话,下场抵不过棘阳的老氏族。

对于匪徒作战的风格,林玧琰也是知晓,因此林玧琰才觉得这群匪徒之中有能征善战之人,所行所动,皆是合理。

前面是正规军,后面是匪徒监管下的暴民,最后再安排一列匪徒防止临阵脱逃,这般安排,便是决定了这支匪徒武装,只能前进,决不能退后丝毫!

这是这支匪徒武装的可怕之处,但在林玧琰眼中也未尝不是一个弱点。

如果毫无意外的话,棘阳老氏族最后的抵抗,应该是便是在今天夜里了,因为匪徒们已经在收集干草了,毫无意外的话,即便是苟氏族地有高墙深院,集结了数千人的青壮,却也是怕火烧。

“通知项鹰,今夜士卒枕戈待旦,准备接受棘阳最后一批溃民!”林玧琰道。

荆翊在身边点了点头。

……

“报!匪徒正聚集而来!”

听见自家子弟前来禀报,刚刚依柱而眠的苟午涉顿时起身,拔出了腰上剑,发怒道:“兀那贱民,果真欺我老氏族无人乎!”

随即看向左右道:“击鼓,召集诸位族领为老氏族先人的尊严而战!”

这一刻,苟午涉气血涌上,这几日被匪徒围攻的郁郁心情也是得到了彻底释放,随即便是听到了阵阵鼓声。

苟午涉刚走出堂门,便是抬头见到了火光,自己有隐隐约约的救火声。

便是有府丁来报:“族领大人,匪徒用火球攻城,老氏族们抵不住了!”

苟午涉惊慌失措:“他们怎么做?”

“已经带领族人朝着南院去了,唯有那面墙没有匪徒袭击!”府丁回道。

苟午涉疾呼:“老氏族误我啊!”

第七十章 有何不可!

林玧琰见到棘阳令滓垸的时候,已经是在五更天的时候,天色黎明。

“六皇子殿下,棘阳……棘阳守不住了!”

这位棘阳令一见到皇六子便是如此说道,因为这几日苟午涉和林玧琰的不甚往来,使棘阳和淯阳这边的联系大多依靠这位棘阳令来维持,虽然并没有和林玧琰见过面,但是这位棘阳令,已经将林玧琰这位朝廷亲自定下的平匪统事当作了淯阳以及棘阳两地的军事统帅。

不过林玧琰对这位棘阳令这般行径也不好多说什么,大战逃脱,这可是一个不小的罪名,不过因为棘阳如今的守卫军乃是老氏族私自召集的守军,并非是官军,这罪名用在棘阳令身上有些不合适,而且除了打算死守在棘阳的老氏族,这位棘阳令将大多数平民从匪患中带了出来,也算是将功抵罪了。

这些最后一批溃逃的老氏族和平民被林玧琰安排在军营后方五里处的一处平旷地上,尤其是这些老氏族手底下还有一支不弱的自卫武装,林玧琰不得不妥善安排这些人。

扫了一圈,林玧琰看着棘阳令滓垸问道:“谏议大夫苟卿呢?”

棘阳令扫了一眼回道:“谏议大夫固守苟氏领地,多番劝谏不退,现在恐怕已经落到了那些叛匪的手里!”

林玧琰再问道:“可传过来什么话?”

棘阳令滓垸回道:“不曾,恶战起时,谏议大夫火焚内室,便是带着族人前去镇压暴匪的祸乱!”

林玧琰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可让人听见的声音能够说了一句话:“苟卿也不算是辱没了老氏族的风骨!”

这句话倒是棘阳令和身后退出来的老氏族各位族领尴尬不已,说实话,如今逃出来的老氏族都是棘阳原先氏族中并不是算最大的,那些棘阳顶尖的老氏族,基业几乎都是在棘阳,祖祖辈辈便是生活在棘阳,对于这块祖先生活的土地有着莫名的忠诚,虽然平日里兼并土地,但是一到这种危机之时,却是莫名的傲骨。

说一句让林玧琰突然想通之后的想法,武国能从晋韩之难撑过来,多是这些老氏族感受到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威胁之后,各自召集乡邻族人,为武国尽忠。

林玧琰看着场下的众人说道:“今时今日,除了固守在棘阳战死的老氏族,尔等既然逃脱棘阳,便是视为舍弃了棘阳的守土之责,依照旧例,当由朝廷收回各位老氏族的族地!”

“哼!六皇子此话莫不是对我等老氏族的田地蓄谋已久!怕不是朝廷想要收回我等老氏族的田地祖产,而是六皇子想要这样做的吧!”

突然,有一位老朽的老氏族族领站了出来,朝着林玧琰厉声道。听到这个动静,众位老氏族的族领也是抬起头看着这位皇六子究竟是什么反应,毕竟关系到祖宗基业的事情,这些家伙不得不关心。

林玧琰看着一眼这位站出来的老氏族的族领,眼神中并没有因为对方老朽而有多少崇敬之意,相反还是颇为不屑:“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

这位皇六子淡淡的四个字,却是让在场的老氏族族领神色一紧。万万没有想到这位皇六子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暴露出来对自己这些老氏族族产的垂涎之意。

“六皇子这话,未免太不把我等棘阳老氏族放在眼中了吧!”又有一位老朽的老氏族族领站了出来,看着林玧琰说道。

看着这些被推出来说话的老氏族族领以及身后现在默默不语的众位族领和族老,林玧琰也是心中冷笑,这些老东西从棘阳逃到淯阳来已经是捡回了一条人命,现在想要的无非是自己的这条老命无用,还不如为子孙争下一份基业来。

“是又如何?”林玧琰依旧是这一句,四个字。

在场的老氏族族人就是面色一抖,看着林玧琰皆是神色惴惴,残留的几位老氏族老者刚要站起来,却是没有想到这位皇六子突然转回身暴喝道:“给本公子坐下!”

怒气冲冲,毫无商量之意,距离林玧琰较近的棘阳令滓垸也是稍稍被吓,坐着的老氏族族人也是发出了惊吓嘘声。

众位老氏族族人也是难以想象,这位不过是十六七岁的稚子,居然会有如此威严,难道是在军中待了些许时间之故?

众人来不及细究,便是看见最先说话的老族领看着林玧琰,底气有些不足的问道:“六皇子这是何意?”

“何意?”林玧琰冷冷看着这位老族领,当下又是寒冽的眼神扫了众多老氏族族人一眼,道:“棘阳沃野千里,土地平旷,乃是武国旧时的产粮重地,也有着“棘阳熟,武国足”的说法,但是今时今日,你们看如今的棘阳成了什么?是你们这些老氏族的千亩祖陵,百里猎场,田亩之产,仅仅满足你们这些老氏族的所用,占据着这样的地方,你们可有进取?”

“致使百姓流离失所,今时今日,匪寇这样多,难道就没有你们这些老氏族的功劳么!”

听着林玧琰如是说,那位老族领却是笑着回道:“六皇子这是要为这些贱民说话么?”

闻言,林玧琰对这些老氏族的态度毫不意外,就这段时间林玧琰便是发现,这些老氏族对于先人的血脉格外重视,比如说介绍自己的时候,一般都是不以籍贯在先,而是以比较出名的祖宗在前介绍。

对于血统的重视,致使这些老氏族对于一辈子只知道土里刨食的平民则是不在意,对他们来说,平民百姓,和自己家中的奴隶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对这些人重视,乃是对自己身负先人尊贵血脉的污浊。

而林玧琰依旧是那四个字回答了这位老族领:“是又如何?”

听着这位皇六子不按照常理出牌,这些老族领皆是面色铁青,不过碍于自己等人还要指望着这位皇六子手底下军队的庇护,因此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愤愤不言。

不过显然,这位皇六子并没有将现在争辩的主动权交由这位老族领,而是直接看着众人说道:“民无贵贱,就武国而言除了君,便是民!士农工商,皆是民!皆是武国国民!既然棘阳的老氏族守不住武国的领地,让他们祸害棘阳的百姓,那就换一换,看看这些被老氏族视为贱民的百姓子弟能不能收复棘阳失地,也让棘阳地下各位老氏族的先人们看看,他们为之守卫一辈子的土地,他们的子孙丢弃了,究竟是谁能够在匪徒手中收复回来!”

老族领朝着林玧琰道:“六皇子好大的口气,匪徒人多势众,单单是凭借淯阳这点人马,恐怕是只能够自保而已!”

林玧琰看向这位老族领,也是扬起了嘴角笑着,不过笑容之内不过没有丝毫和煦之意:“昔时本公子听闻一个故事,说是一个郑国和楚国交界有一座大山,其上有一片依山势而生的葫芦,葫芦籽甘甜,百兽喜以为食,一日山中狐欲食,山势陡峭,狐不得上,又来幼鹿,与狐同高,不得食,狐曰:“葫芦籽酸且涩,难食之。”,及大鹿来,摘以而食,幼鹿才觉葫芦籽甘甜可口,本公子今日看来,在座的棘阳老氏族,皆是山中狐而已!”

“殿下岂敢如此这般羞辱我等老氏族!”当下,多位老族领忍不住,朝着林玧琰暴起如是说道,不过荆翊等宗卫就是在前按剑,这些老氏族的族领只敢站起来说话,却并非敢冲上前来,做出什么冲突之事。

当下也有老氏族的族老捶胸咳嗽,似是为林玧琰这个故事所生怒气!

“诸位老氏族族人心中有怨言?”林玧琰故作刚发现此事一样问道,随即脸色稍稍恢复正常之色道:“此评语究竟是不是真的,还请诸位老氏族拭目以待,本公子在这里提前说一句,棘阳,本公子麾下的淯阳军收复不了,淯阳军收回棘阳溃逃的老氏族田产一事,再也不说,但要是能够收复得了,棘阳乃是由淯阳军收复,则棘阳田产应分与淯阳军诸位士卒,此事,不可商议!”

“六皇子欺我老氏族无人乎!”一位族老站起来,看着林玧琰,决眦欲裂!

林玧琰看着这位族老,回道:“是又如何!”

这族老闻言,顿时一口鲜血喷出来。

林玧琰看向棘阳令滓垸:“棘阳户籍可有?”

棘阳令摇了摇头到:“敌匪突袭棘阳官府,一应公家之物未带出来。”

“好……”林玧琰扫了一眼在场的老氏族,道:“尔等老氏族抛弃了先人的基业,抛弃了朝廷赋予你们的守土之责,亦是抛弃了你们的先人血脉,待本公子淯阳军收复棘阳府之日,必先勾划去尔等的士籍,除去小宗身份,贬为平民!”

“至于固守在棘阳为国殉难的老氏族,保留户籍田产,战死者厚葬!”

林玧琰这两极分化的结果倒是让在场的老氏族说不出来什么话来,本来以为林玧琰会不择手段的争夺老氏族的族产,却是没有想到林玧琰却是顾及了一直留守在棘阳的老氏族,并没有越过去底线,这样一来,倒是将过失尽数丢在了这些从棘阳溃逃的老氏族头上。

林玧琰看着这些老氏族脸色皆是变换不定,才知道方才这句话恰到好处,不过还是不能够将这些老氏族逼迫的太过紧了,他们手底下好歹有数千的青壮,即使不能够为自己所用,那也不能给自己下绊子。

如是才看着众位老氏族说道:“至于尔等要是不想屈辱了身上的这点血脉,就不该躲在淯阳子弟的身后,尽早回去收拾一下你们先人的骸骨,本公子给你们这个机会!”

又有几名族老想要站出来说些什么,却是被棘阳令滓垸打断了:“滓某原说服家父,滓氏一族族人愿意追随六皇子收复棘阳失地!”

“哼!”场中这些人大都冷哼一声,朝着滓垸这种几近是背叛老氏族阵线的行径不耻,却是没有想到,滓垸的领头下,不少老氏族的族领站出来,对着林玧琰妥协道。

多数族老不解,这种几乎是将自己卖了还替人数钱的行为,这些小辈乃是疯了么!

林玧琰并没有给这些老氏族太多考虑的时间,便是道:“今日天明,便是淯阳军北上之日,如若老氏族们想好了,便是由着棘阳令带着随军出征,为先人乞一份骸骨!”

林玧琰这般说了,众多老氏族方才骨气软了,口气才是一一松了下来。

林玧琰见此,方才点了点头,方才他这般有恃无恐与咄咄逼人的暗语便是:你们这些老氏族要是不交出棘阳的族产,那便别在淯阳军的庇护下苟且偷生,不是拥有老氏族的血脉么,为何要苟且偷生?

第七十一章 交战(上)

苟氏族地。

如今这里,经过一夜的血火,已经是狼藉不堪。

作为最后的固守之地,没有退路的苟氏族人以及其它留守的老氏族族人,对于侵袭的暴匪奋起抵抗,却是最终抵不过人数如同蝗虫的暴匪。

苟午涉手持长剑,火光映耀下,这位谏议大夫虽然对于贱民十分瞧不起,但也是保留着自己老氏族的荣耀——守土之责!

苟氏的大门口,葛豹亲自冲上来府西门,在这里他遇到了苟氏族人最为顽强的抵抗,真可谓每一步都是鲜血拼出来的。

葛豹让人用装满干草,点燃之后便是冲着老氏族最后的残存冲了过去。

苟午涉来到西门,身先士卒,虽然不善武艺,但是能够做到这一步,也是表示了老氏族退无可退的死战之心。

终是,苟午涉的长袍在沾染上火星的时候,这位武国的谏议大夫高举长剑大怒道:“为老氏族先人而战!”

苟氏等族人皆受其鼓舞,人人死战。

不过终是被蝗虫一般的匪徒攻陷了苟氏族地。

苟午涉看着从后方涌过来的匪徒,终是悲戚大呼:“老氏族啊!”

随即拔剑自刎。

麻大龙用长戈挑起苟午涉的尸体,随即朝着吐了一口吐沫:“娘的!人都跑的剩下这么点了,还这么难啃!”

恰逢从小长安聚退到棘阳的暴匪在麻仲和麻大虎父子俩的带领下,终于是赶上了举事匪军围剿苟氏族地的末端了。

逐渐平息下来的苟氏族地,麻伯扫了一眼手边的惨况,说道:“让人把尸体收集起来烧了,这几天天气炎热,恐怕会臭了,这苟氏族地可是一个好东西,比那棘阳府也是气派多了,墙高院深的,刚好占了作了窝!”

麻仲也是赶了过来,朝着麻伯招呼了一声。

麻大龙却是首先开口道:“爹,我想带着人到淯阳走一遭!”

“不可!”一边的葛豹直接回绝道:“义父,龙哥,绝不能这样,我们距离方城山还有泌阳和舞阴两个城池,若是现在掉头打淯阳,已经撤回主力的小长安聚势必挡不了官军的攻势,到时候我们就有可能腹背受敌!”

听见葛豹直接回绝,麻大龙也是皱起眉头,朝着葛豹直接回呛道:“屁话!淯阳就是老子长大的地方,四周官军多少人,老子门清,淯水上几百人的时候,便是不惧什么官府,现在这么多人,怕个球呢!”

闻言,葛豹不语,而是看向了自己的义父,现在能够拍板做决定的唯有他了。

麻伯将视线看向了麻仲,说道:“老二,你的意思呢?”

听着这一切,虽然麻老太爷明知道这个时候前往淯阳,绝不是一条好出路,但是一想到谋害麻氏一族的那位宛城皇子便是在淯阳,自己三个儿子的死怕是少不了这位殿下的授意,因此一想到这般,麻仲说道:“大哥,走一遭也是无妨,或许能够更多收获!”

听见二叔都这样说了,麻大龙更是再一步说道:“爹,我要人不多,这几千老氏族我都能干趴下,别说淯阳那些软脚虾了,给我两千人,我一定能够拿下淯阳!”

闻言,麻伯有些怒容,先是呵斥麻大龙一句,又转看向了葛豹道:“不可忽视淯阳那边的动静,豹儿,依照我的意思,淯阳那边的官军距离我们实在是太近了,挨得这么近,就怕是被人抄了底,所以义父的意思也是打算把淯阳这支官军打疼了,退回淯阳本地去!”

如是说道,葛豹那还有能够拒绝的意思,当下便是朝着麻伯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说道:“义父,今天占了这苟氏族地,伤亡却是惨重,不过收益也是巨大的,兵甲粮草,这苟氏真不少,豹儿的意思是在这苟氏族地休整一天,挑选出来一些可用之人,弥补伤亡的前头军。”

“不用!”见老爹都是同意了自己的意思,麻大龙哪里还会顾忌葛豹的意思,立刻回绝道:“二叔这一次不是小长安聚留下的人都带过来了么,加上现在的苟氏族地挑出来一些,足够我把淯阳打下来。”

“胡闹!”

看着自己这儿子如此这般意气用事,麻伯也是怒骂一句,喝住了麻大龙继续说下去。

随即顿了一会,便是缓缓开口说道:“这一夜打苟氏领地也是让手底下人累了,这苟氏族地也是囤了不少的粮食美酒,应该让他们好好吃喝一顿了!”

葛豹见此,也是点了点头没有在说话了。

麻大龙见到自己的老爹都是这样说了,还能说些什么,不过暗地里却是握紧了拳头,心中也是对葛豹先前之语百般介意。

果然,休整一天的功夫,淯阳那边还算是老实,葛豹原是谨慎的安排了小长安聚退过来的匪军防止淯阳官军偷袭,却是一天毫无动静。

以至于让麻大龙朝着自己的二叔麻仲和堂弟麻大虎笑道:“我看葛豹这是在戏弄二叔和堂弟的,淯阳那些软脚虾怕见到我们腿没有软便是不错了,哪里还敢来摸老虎的屁股!”

麻仲这位曾经被淯阳码头尊称为麻老太爷,人老成精的他岂会不明白麻大龙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不过显然自己的大仇还没有报,这内部绝不是现在就可以分裂的地方,当下宽慰麻大龙道:“大龙啊,你终究是我麻氏一族的长子,你爹也是知道这一点的,轻重拿捏的住,葛豹有将才,你爹对你这般也是想要拉拢住他,日后为你效力而已!”

闻言,果然麻大龙对先前的抱怨之言荡然无存,随后还是笑着离开麻仲这边的。

待麻大龙走后,麻仲也是面色缓缓僵硬下来,如今麻氏二代中,主要人物麻大龙有勇无谋,自己这大儿自从当了水匪之后,懦弱不堪,惟一一个看好的,便是那葛豹了。

不过瞧着麻大龙这副心思,现在有自己和老大压着,还不会出现什么意外,要是到了以后自己和老大都不在了,怕是依照麻大龙的肚量很难容得下葛豹,那个时候,还能够报仇么?

所以麻仲也是认为想要报仇,便是决定在自己这一代,拿下了淯阳,宰了那一位宛城的皇子,再血洗掉淯阳那些氏族,麻仲便是死了心的进方城山前去投奔韩人去,即使不受重用,有了劫掠过来的这些财产,做一个韩国的富家翁也是不成问题。

因为,对于麻氏中这些悄然而生的内部矛盾,在没有把自己的杀子之仇得报以前,麻仲对这些族内的分裂苗头还是能打压则打压。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麻仲看向了淯阳的方向,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后天,手底下这些匪徒就会是踏上淯阳的土地,进行血洗了!

葛豹的确是是一位将才,短短一天的时间,便是挑选出来了一些青壮,加上从苟氏这边夺过来的武器,迅速装备起来一支军队,而且这些从边军淘换下来的军备,可是杀伤力不浅,经过一天的时间调整,举事匪军的战斗力非但没有下降,反而大大的提高了。

当麻大龙见到葛豹整编出来这支匪军,也是不由得对葛豹先前所言缓释几分,看上去的确是要强壮不少。

如是,天,经过整编的四千的举事匪军便是浩浩汤汤的开向了棘阳与淯阳的边境,在那里,便是囤积着淯阳的官军。

如麻伯所安排的那样,麻大龙为带领数百前头军,葛豹在后指挥着大部分的匪军。

麻大龙从苟氏一族的猎场搜罗出来几匹高头大马,便是骑了一匹出来。

不过是半日的行程,便是赶到了淯阳军在棘阳的军营。

麻大龙看着对面的淯阳所谓官军,便是哈哈大笑起来,对着手底下的人说道:“我怎么看着淯阳的官军看着和棘阳的老氏族拼起来的人马差不多啊……哈哈……”

四千的举事匪军前后不过是一里的距离,麻大龙能够看到的,葛豹自然是清清楚楚的。

对于对面这支淯阳官军,他还是有所耳闻,要不是朝廷建立这支以“平匪”为目标的军队,一副也是不会动用自己这颗棋子的,毕竟南有淯阳麻氏一族的庇护物资支持,北有小长安聚的庇护,这些年淯水麻氏的日子不要太好过。

这支淯阳的平匪军乃是改编自原先的淯阳城守军,成军不过月余,说是民兵尚且不为过,因为表现如同自己这边的匪军状态葛豹并没有生疑。

麻大龙在前面举起长戈,是要问葛豹是否要出兵,麻大龙原先是不屑此举,但是这段时间以来打战一事多是葛豹做主,因此这般也是下意识举动。

葛豹拔剑,迅速挥下,身边的锣鼓手迅速敲起锣鼓来。

举事匪军只要葛豹的前头军是正规军没,其他多是裹挟而来的民众,听不懂“鸣金收兵”的军中之语,葛豹传给这支军队只有一个命令——锣鼓响时,唯有不断前进,退后者死!

麻大龙长戈横起,然后看着对面的淯阳官军,顿时开始了冲杀:“给我杀!”

顿时,举事匪军这边像是潮水一般涌向了淯阳那边的官军行伍。

第七十二章 交战(下)

时间回溯到八月十八日清晨,得到了占领了棘阳的匪军将要进攻淯阳军军营驻扎地的消息,营中诸将以及淯阳令黢德,包括棘阳令滓垸以及棘阳老氏族的族领,皆是早早的来到了皇六子林玧琰的军帐。

淯阳令黢德听见了林玧琰的命令,也是惊呼道:“殿下要黢某打前仗?不可!殿下!黢某只是一介文官,从不涉及军中之事,恐怕是……恐怕会贻误了战机!”

坐在主位上的林玧琰只是抿了一口茶,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淯阳都尉项鹰与淯阳令黢德相交多年,听见这个命令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站出来请命道:“末将愿意前去打前战,淯阳令乃是文官,恐怕难以指挥如今的淯阳军!”

“谁说我要交由他淯阳军?”放下了茶盏,林玧琰淡淡的回了一句。

项鹰问道:“那殿下打算给淯阳令派那支人马?”

林玧琰道:“淯阳令手底下不是还有两千青壮么,淯阳令这段时间多与这些青壮交涉,难道还有指挥不动的情况?”

闻言,淯阳令甚至认为是不是这段时间冒犯了这位皇子殿下,居然只给自己的两千青壮对抗来势汹汹的匪徒,这不是明摆着要自己去送死?

淯阳令一想,可能是前段时间与淯阳的豪强氏族接触过深,甚至为淯阳的豪强氏族向这位殿下请求出兵守卫在棘阳的领地,淯阳令思来想去,唯有这一件事冒犯了这位殿下。

可是现在这么多人在,这件事却是无法向殿下告罪,要不然揭露了这位殿下睚眦必报的品性,这位殿下怕更是不会收起这道命令的!

场中众人,也不知道这位皇子殿下为何要这般安排,尤其是在帐中的老氏族某些族领,对此冷笑,这位殿下也不知道是不是不会用兵打仗,这般犯了糊涂,既然这样,淯阳军收不回棘阳之地,那先前的“朝廷将会收回棘阳老氏族族产”一事岂不是不攻自破了。

“怎么?淯阳令有些为难?”

林玧琰看着淯阳令神色变换,也是淡淡的问了这样的一句。

何止是为难二字?

看着淯阳令欲言又止的样子,林玧琰不着急,便是吩咐了其他将士的命令:“淯阳都尉项鹰,副尉俞彺带领淯阳军后撤三里呈分散状驻扎,淯水义从副尉肖昆领淯水义从于淯水右岸抵上数里迂回驻扎……”

“这……分明是在胡闹!”项鹰心中不瞒,却也是不敢有丝毫面色上的动静,都知道此番淯阳平匪,乃是淯阳军打的主力,淯水义从打的配合,现在两支最有战斗力的主力,却是被安排到了战场之外,这样的打法闻所未闻,指望着淯阳令手底下的那些青壮击溃匪军?

恐怕是妄想,匪徒再没有人,也有着小长安聚方面原先一千多守军,加上原先的淯水匪徒,这些可是一股不弱的力量,至于淯阳令所要调配的青壮,乃是原先竞选淯阳军士卒淘汰下来的,这些年也没有经受过什么军队训练,而这段时间所忙着的事情,便是在军营后方这数里地上挖挖坑,添添水什么的,指望这些青壮击溃匪军,说实话还不如指望棘阳老氏族的守卫军奋起抵抗,战胜匪军呢!

可惜这些,项鹰不能说。

不过淯阳都尉邾暨却是要冒这个险:“殿下此举有些欠妥!”

“你说说有何欠妥?”林玧琰反问一句。

邾暨直接道:“匪军裹挟民众,人数居多,此番袭击我淯阳军有四千人,淯阳令手底下青壮只有两千人,还是没有经历过训练的青壮,恐怕是难以抵抗匪军!”

“既然不能抵抗,加上棘阳的老氏族如何?”

闻言,那些静坐在营帐中的老氏族族领顿时面色一抖,没有想到这位皇六子会把他们拉下水。

可是这个时候,如何能够不?

淯阳令黢德也是心中愈发肯定,这位皇子殿下是在“公报私仇”!

不过身为淯阳令的他,棘阳的老氏族尚且没有说不,他又如何能说得?

林玧琰见大帐之中,逐渐安静下来,也是站起来道:“此战许败不许胜!违者,斩!”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都是注意到了林玧琰言语之中的不妥,一边的荆翊也是提醒道:“殿下,说错了,是许胜不许败……”

荆翊提醒的非常小声,也是为了保全自家殿下的面子,不过营帐就这么大,哪里能够隐瞒的住众人的耳朵。

“乳臭未干的小子……”有棘阳的老氏族族领心中这般认为道,脸上也是露出了嘲笑之意。

但是林玧琰却是一脸认真的重复了一句:“本公子没有说错,此战,许败不许胜!”

众人这才是将不解的视线看向了这位出言不寻常的皇六子……

……

双方交战的战场乃是淯阳方面占据主动,林玧琰将其定在了军营前方这片开阔地上,这种抛弃了地利做法的交战向来是为兵家之大忌,但是这一次这位皇六子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站在军营前方的黢德从来未有如此紧张过,虽然这位皇六子殿下说了此战“许败不许胜”,但是双方交战,你打败了,丢的可是你的命,要想不丢命,那就得跑,万一跑不过这些匪徒,还是一个死字写在身上。

同病相怜的棘阳令滓垸也是从军营后方赶了过来,朝着黢德打了招呼,才说道:“项鹰都尉已经带着淯水军后撤了……”

“唔……”淯阳令黢德有些苦涩的笑着点了点头。

与淯阳令这边的两千青壮相比,棘阳老氏族方面虽然只有千余青壮,不过最前方乃是棘阳的城守军,棘阳都尉俞彺率领的两百余人棘阳城守军便是在列,论起保命的底牌,无疑棘阳令滓垸比淯阳令黢德大得多。

淯阳令还是要在战前确定战术:“可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打不过就撤退,你们棘阳的老氏族向西面的山岗里撤退,山溪间搭了竹桥,待棘阳的老氏族过后,便可断桥,这样这些匪徒也是追不上你们了!”

棘阳令滓垸点了点头:“已经吩咐下去了……只是,黢兄,务必要保重!”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是非常明显了,淯阳的青壮撤往的方向乃是军营之后,淯阳军现在驻扎的位置,但淯阳军距离此处有三里路,这三里路要是跑不下来,可就一个死字了,这也是棘阳令滓垸嘱咐淯阳令黢德的原因。

“绝不可与敌军接触!”这是两位城令达成的共识。

瞧着身后这些拿着耒耜木杵等农具的青壮,淯阳令也是摇了摇头,比起棘阳方面老氏族,好歹人家手中还有一把像样的兵器,但是自己淯阳的这些青壮,哪里有一个是要上战场的样子!

棘阳都尉俞彺是目前留守军营的唯一一位懂军事的将领,安排完守军青壮的位置之后,便是来到了点兵台上两位城令的身边,当见到两位城令的愁容满面,也是武人心思道:“两位城令不必担心,俞某已经安排妥当,待匪寇近百步之时,所有青壮皆是依次抛向手中农具与敌军,然后迅速撤退,由棘阳的城守军殿后!”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听见棘阳都尉俞彺如此说道,淯阳令黢德也是面色稍稍缓释,喃喃回道。

不多时,北方棘阳方向便是传来了动静,待可以看过去的时候,便是可以看见乌泱泱如同蝗虫一样的匪军向这边涌过来,棘阳都尉率领棘阳城守军以及会刀戈之人在最前,准备迎击匪军。

距离这里并不远的一座山岗上,视野极为开阔,如今的淯阳军统事皇六子林玧琰便是站立在这里,其身边只有十几名宗卫,树高草密的遮掩下,甚是隐秘。

不远处已经是可以看见匪军的阵仗,与传递过来的情报一样,林玧琰可以看见这些匪徒乃是前头军,后中军的进军模式,这种模式无疑发挥了匪军的最大实力,进军的步骤也是极为有序,而并非是错乱不堪。

“看来匪军之中的那位原小长安聚都尉葛豹的确是一位看的过眼的将兵之才……”见到这支匪军的模样,林玧琰也是如是道,因为他从这支匪军中看到了些许正规军的影子,这也是林玧琰深感佩服的地方,短短时间,淯阳乃是有着朝廷以及自己宗卫的支持,才训练出这般模样,但是反观匪军,虽比起淯阳军稍显不足,但是综合其训兵时间之短,举事之仓促,足以证明这支匪军的统率这的确是一位人才。

林玧琰赞叹之余,也是不免可惜,如此将才,武国却不能为其所用,这伙乃是由淯水水匪坐大的匪军,何尝不是武国逼迫的呢,毕竟,没有人愿意天生便是“匪”!

林玧琰的神思便是被匪军的锣鼓之声打断,只见匪军在锣鼓的指示下,迅速对军营外的淯阳青壮和棘阳老氏族发起了袭击,不过明显是一面压倒的趋势,淯阳军营方面,那些青壮对着这些匪军的方向跑过去耒耜等农具,便是头也不回的后撤了。

林玧琰站在山岗上,似是看见两团蚂蚁在打架,不过很明显,自己这边的蚂蚁乃是落败了,不断向后溃逃,以至于匪军还没有打到军营门口,几千号人便是撤到了军营的后门。

棘阳都尉俞彺带领着数百人,占据着军营大门,利用拒马拦等物,在内燃烧干草,阻击匪军,为撤退的淯己方人马争取时间。

不过很快,匪军便是攻破了军营大门,俞彺带着最后一批人撤向了军营西边的山岗方向。

本以为是一场血杀的战场却是莫名的结束了,前后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匪首错愕的发现,除了己方因为那些抛弃过来不幸中招的士卒之外,再无其它伤亡。

随即,四千余匪军便是冲进了原来淯阳军大营。

远在山岗处观望战场的林玧琰缓缓站起来,丝毫没有因为淯阳方面的溃逃有丝毫恼怒之色,而是看着此时略显混乱的军营略有些期待之色。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第七十三章 重头戏(上)

原淯阳军军营。

麻大虎作为匪军前头军匪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容易攻破了淯阳军的军营,除了方才攻进军营辕门之前,遇到了约莫两百名的城守军像样的抵抗之外,余者皆是扔掉了手中武器逃跑,至于这些武器,是什么?

做农活用的耒耜木杵而已!

麻大龙扫了一眼军营,偌大的军营却是丝毫没有什么可观的收获,顿时有些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感觉。

葛豹也是走了过来,扫了一眼周边的情况,方才人群拥挤,己方的士卒又是遮住了视线,葛豹并未看得清楚视线。

“淯阳的官军说是软脚虾就是软脚虾,豹弟,你看,我不过是挥了几戈,还没有沾上血,这些软脚虾就跑了!”

跑了?

葛豹扫了一眼军营南方,果然依稀可以看见淯阳的官军纷纷向后抛去。

葛豹也是诧异,着实没有想到,淯阳的官军这般没有战斗力!

“可是有什么陷阱?”葛豹第一个便是想到了这样的答案。

“陷阱?”对于这位义弟的小心谨慎,麻大龙也是嗤之以鼻,当下指着那些淯阳官军说道:“豹弟,你看看他们,都不是往后跑的,往山上跑的也有,这就说明,他们绝没有商量好一个逃跑的路线,武军威势吓得他们落荒而逃,这样吧,我带着脚力好的前头军杀过去,一定能够把他们杀得人仰马翻!”

闻言,葛豹却是皱起了眉头,始终觉得此事之中有猫腻存在。

麻大龙看着他这般迟疑,也是不悦道:“豹弟,不用想什么,我看了看他们的人数,大概就是三千人左右,还没有咱们人多,现在又四散逃开了,人数会更少,这么点人又是平原地带,还怕什么陷阱?豹弟你要是绝不不稳妥,或者怕我抢了你的功劳,就带着人在我后面,功劳有你的一半!”

麻大龙这般说道,也是影响了葛豹对前方敌情的判断,尤其是麻大龙还是分析的有力的情况下,再者,此番劳师动众,除了得到一座军营,却是没有任何斩获,怕也是难以回去复命。

如是想通以后,葛豹扫了一眼周围待命的匪军众人,便是点了点头道:“好,保持阵形不变,追击敌军与淯水右岸!”

听见葛豹同意,麻大龙也是兴奋不已,当下一抖长戈,便是跨上了大马,带着前头军领头。

刹那间,只在淯阳军军营稍稍放缓攻势的匪军又是向着淯阳军撤退的方向展开了追击。

而在距离此处并不远的山岗,林深草密处,一道身影却是扬起来了嘴角:“中招了……”

举事匪军所动,用的乃是蝗虫攻势,除了前头军的武国正军,如同蝗虫的双钳以外,身后的那些人只是有着匪军监管下的匪民而已,在匪军拿下棘阳的苟氏领地得到大批的军备之后,这些匪民也多是人手一把兵器,也算是有了战斗力,一旦前面的前头军取得了优势,或者立稳了脚跟之后,这些身后的匪民便是如同蝗虫一样去咬下敌人的血肉。

四千匪军中,能够有马的屈指可数,更何况在淯阳军营中,匪军还是稍稍放缓了一些攻势,一下子却是撵不上那些溃逃的淯阳官军。

看着双方并没有缩短任何距离,麻大龙也是当众啐骂了一声,随即大声喊道:“给我杀,前面就是淯水,如今淯水水势高涨,必然是没有那么多的船供这些淯阳的软脚虾回去,把他们堵在淯水岸边全都杀了!”

麻大龙此话便是给这些匪军打了鸡血一样,瞬间跑得更快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麻大龙此话的缘故,前头溃逃的淯阳官军却是跑动的速度降了下来,顿时双方的距离便是缓缓拉小了。

“这些软脚虾,看来真是死到临头了,才这么慌不择路!”坐在马上的麻大龙,又是在最前方领着前头军,自然是知晓前头的这些淯阳官军是怎么样的状态,放着漫山遍野不跑,却偏偏绕着跑,东跑一下,西跑一下,这样的跑路怎么会不慢下来。

麻大龙顿时挥戈指着前方大笑道:‘哈哈,这些淯阳的软脚虾跑不动了,给我赶过去杀了他们!’

言语刚落下,麻大龙一夹马肚,便是一马当先,挥戈冲向了溃逃的淯阳官军。

也是如他所说,这些淯阳的官军在前方像是无头苍蝇东跑跑西跑跑一样乱撞之后,果然是消耗尽了力气,纷纷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葛豹也是觉得此时十分怪异,不过既然都追到这里了,不远处的淯阳官军又是这样的一副姿态,断无可能放弃继续赶追,尤其是葛豹记得麻大龙和义父曾经说过,淯阳的城守军大都是老氏族的子弟过来混吃等死的,什么本事都没有,葛豹认为在淯阳城守军改编而来的淯阳军自然也是好不到哪里去,也是站在最后方,挥着剑指挥后方的匪军,追上前头军的步伐:“给我杀!斩敌军一人头,便可得粮食一斗!杀啊!”

要是林玧琰知道淯阳军士卒的人头在匪军这边只价值一斗粮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毕竟如今淯阳军普通士卒便是饷粮八十斗。

但是很明显,这些匪军的士卒很知足常乐,为了杀到一个人头的一斗粮食,也是拼了,顿时狂吼着朝像是坐在地上的淯阳官军冲过去。

一马当先的麻大龙,与前方累倒在地上的淯阳官军已经是不足两里地,这样的距离只要一个俯冲便是几息间就可以答到达。

似乎是眨眼间便可以得到的杀戮激起了麻大龙的兴奋,再一次一夹马肚,便是更快了,带着身边的前头军举起了兵器便是怒吼吼的朝着淯阳官军杀过去。

距离杀戮只有一里半的路程!

不过却是异象突生!

“嘶!”

麻大龙胯下的战马一声嘶鸣,便是倒在了地上,连带着麻大龙也是甩出了前方数丈之远。

“这!”麻大龙惊愕过来,才发现原本脚底下野草覆盖着的土地居然是会是如此泥泞不堪,一摸才发现这些泥土皆是费过人力搅拌的,所以才这般粘稠,马蹄一踩进去,便是陷进了烂泥之中,其上却是用着野草和枯枝烂叶掩盖。

毫无疑问,这些是那些淯阳的软脚虾弄得!

滚得一身泥的麻大龙更是怒火中烧,大怒道:“给我杀,这些淯阳的软脚虾已经没有招了,区区泥水,还能救他们的命不成!”

闻言,这伙匪徒没有中止进攻的势头,朝着倒地不起的淯阳军继续杀过去!

不过让他们意外的却是,一旦踏上了那些烂泥之地,很快便是陷进去了,一只脚刚刚费力的拔了出来,另一只脚却又是陷得更深,稍稍失去了平衡,便是整个人倒在了烂泥之上。

尤其是前头的后面乃是不能后退只能前进的裹挟匪民,一时间踩踏无数。

麻大龙和许多前头军一样,手中有一根长戈,在长戈的支撑下,便是很快站了起来,不过麻大龙并没有后退,而是继续前进,在他看来,那些不远处倒地不起的淯阳军士卒乃是耗费尽了力气,手中的“武器”都是在刚才己方攻击军营的时候抛弃了,现在赶过去补上一刀便是可以结束这些人的狗命了。

所以,麻大虎便是将希望寄托在了这泥泞之地并不是太大上面了,不过让他失望了,这块泥泞之地长达数里,乃是淯阳令黢德带领着手底下的两千青壮耗费这段时间完成的,岂会小到那里去?

越是走到前面去,麻大虎发现,泥水更多,越是泥泞,现在半个身子已经是在泥水中了,下面的泥土又是太软,根本难以立足。

距离那伙倒地不起的淯阳官军只有一里之地,麻大虎甚至可以看到对面那些官军中看到自己等人涌过去,吓得不断发抖的模样!

不能回撤!

这是麻大虎此事心中唯一的想法。

不过率领后方的葛豹亦是察觉到了此时的不妥,方才因为发起了进攻的号令,人群跑动且拥挤,葛豹只是察觉到前头军的速度降了下来,却是没有看到整个前头军和半数的匪军已经是陷入了泥泞之中!

艰难拔出一只脚的葛豹突然觉得自己吸入了一口凉气,旁边的那些裹挟而来的匪兵,即使是察觉到了前方的泥泞不堪,但是在后方匪徒锋利的刀剑逼迫下,依旧朝着前方不断的前进。

不知为何,虽然没有看到任何危机出现,但是葛豹还是心头萦绕这不好的预感,这些往昔自己训练出来只知前进决不后退的匪军,此事却是让他感受不到半点战场的胜利感觉。

但是陷在了泥泞之中的葛豹,剑都是插在泥水中保持着身体平衡,人影没在了人群之中,岂能发号军令,前头军的不断前行,便是要求着后方的匪徒监管着手底下的民众不断前进!

葛豹的危机感愈来愈强!

麻大龙决眦欲裂,双手握紧长戈,依旧朝着淯阳军那边怒喝道:“给我杀!给我杀!给我杀……”

淯阳令黢德站了起来,方才跑过来的三里地的确是耗尽了力气,不过一想到身后便是淯阳军的驻扎之地,也是毫无顾忌的躺下了,不过躺下来的期间,那些不断逼近自己的匪军也是不得不在意,当看到匪徒们陷在了泥水之中步履蹒跚的时候,淯阳令也是将自己悬着的心缓缓落了下来。

真是没有想到,皇六子殿下让自己带领淯阳的两千青壮这段时间挖掘的这块泥泞之地,现在有这般用途。

淯阳令也是缓缓明白了原先皇六子殿下的用意,不觉得有些可怕,当日从淯阳出发,这位皇六子殿下便是预测到了这一步,其为人心志,不愧是出生于皇室。

缓缓看到胜利的希望之后,淯阳令也是让人举起了令旗,顿时那些躺在地上的淯阳青壮,看到令旗升起之时,也是站起来,聚集到淯阳令的身后,而不是四仰八叉的睡着,因为他们知道——身后隐藏着的真正的淯阳军要出动了!

麻大龙看到这些“淯阳官军”站了起来聚集到一起的时候,也是气急,刚要发布号令杀过去的时候,却是惊愕的发现,四周突变!

原本这些“淯阳官军”之后,乃是茂密的林草遮挡,那些“淯阳官军”聚到一起的时候,身后的茂密的林草却是齐刷刷的倒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披甲执锐的士卒!

麻大龙惊骇,因为他发现最前排的士卒乃是手握这长弓,背负着箭囊,箭囊上满满的皆是箭镞的尾羽。

麻大龙现在岂是一个惊骇能够形容的,顿时对着身边的前头军道:“撤!撤!撤!撤……”

麻大龙现在能够记得说清楚的字便是“撤”了,随即便是看见陷入泥浆中的前头军向后撤过去,麻大龙自己也是发现了,经过踩踏的泥水,下面的泥土更加泥泞,难以行走!

顿时麻大龙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降临。

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淯阳军的两百士卒皆是张弓搭箭,毫不客气地朝着这些泥水中的“活靶子”射出箭矢。

一波箭雨过去,原本黄褐色的泥浆染上了猩红之色,泥水中的匪徒不断搅动之下,很快泥浆变成了血红色。

不过一波箭雨刚射过来,紧接着第二波箭雨再次射了过来,连续不断……

葛豹在后方也是发现了对面涌出来的真正地淯阳军,也是惊诧,这一支军队,才是真正的正规军模样,这样看来先前那麻大龙所说的“淯阳官军”不过是诱饵而已,难怪麻大龙说他们乃是软脚虾,诱饵不放软脚虾还放什么!

因为葛豹也是在后方,刚陷进泥水中,又是察觉到了不妥,因此并没有走出多远,在生命威胁的情况下,费尽了力气从泥水中拔出脚,终到了平地上。

因为对面的淯阳军还隔着一里半的泥水,因此葛豹也是站稳之后,便是对着身边的匪军说道:“放人上来,接应前头军撤回!”

葛豹大声的怒火瞬间惊醒了被突然涌出来的淯阳军吓蒙了的匪军,顿时开始指挥着后方的匪军从泥水中跑上来。

不过前头军和半数匪军已经是陷在了泥泞之中,没有个半柱香的时间,很难能够解脱出来,但是现在真正的淯阳军已经现身了,还会给己方这半柱香的时间么?

葛豹无论如何也是不相信的,便是赶紧收缩手中的兵力。

正在乱时,葛豹却是突然听见:“豹弟救我!”

葛豹回过头看过去,血水之中,前头军已经是伤亡殆尽,麻大龙也是背上中了一箭,远远的从泥水中不断爬过来,想着葛豹求救。

葛豹没有多想,随即派了几个人道:“下去将麻首带过来!”

看着几人进了泥水中,葛豹才觉得时间有些来不及,便是朝着麻大龙喊道:“踩着人身子过来!”

这一句不仅提醒了麻大虎,而且还提醒了在场陷进泥水的众人匪军,顿时人踩人,一时间踩踏无数,麻大龙虽然背部中箭,不过非是要害处,力气也要比别人大,顿时踩着人便是朝着葛豹这边过来。

一时间呛死在泥水中的匪兵无数……

淯阳都尉项鹰看着面前的这些泥水之上,如今已经是被染成了血水,两百士卒的弓矢已经是收割了数百条匪军的生命,数里的泥水之上,漂浮着几百聚匪徒的尸体。

眼见着这些匪徒将要逃出来了弓矢的射程内,项鹰一举剑,下令道:“追杀匪贼!”

顿时,在知道泥水位置的淯阳青壮带领下,披坚执锐的淯阳军便是绕过了泥水,朝着上岸的匪徒掩杀了过去。

葛豹拉起麻大龙脱离了泥水,看了一眼其箭伤,乃是肩部,并非是要害,随即又是看见了淯阳军朝着这边冲杀过来,便是让人扶着麻大龙,开始向后撤退。

前头军在泥水中冲的最前,在箭雨中已经是悉数被杀,损伤惨重,没有了前头军,己方的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将会大打折扣,葛豹便是聚集了一些可用之人,在调派匪徒向后撤去。

不过先前因为追杀淯阳作为诱饵的官军,匪军众人已经是耗费尽了力气,葛豹四下扫了一眼对众人吩咐道:“撤往方才的淯阳军军营休整,组织一支人马凭借拒马栏挡住淯阳官军的攻势!”

四下人皆是应了一句。

于是在牺牲了泥水中还没有爬上来的士卒时候,匪军便是向着淯阳军军营的方向撤退了。

项鹰扫了一眼战场,便是看到了还在泥水中惊慌失措挣扎着的匪徒,刚想吩咐士卒斩杀,却是被淯阳令黢德劝阻:“都尉,殿下可是吩咐过的,匪徒缴械不杀。”

项鹰这才作罢,便是对淯阳令道:“项某先去追剿匪军,留下一支人马交由令公大人在这里收降匪徒。”

淯阳令点点头便是应下了此事,便是召集身边的青壮拾捡起匪徒的兵器,开始劝降没有逃走的匪徒。

同时,项鹰便是带着大部人马继续追击匪徒。

第七十四章 重头戏(下)

林玧琰自然是知晓战场上的变化,方才是这泥水一战,虽说是斩杀了或说降了近千人,但是对那拥有四千人的匪军来说并未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但是不可否认,泥水一战打灭了匪军最为精锐的前头军,遏制住了匪军的进攻势头,让匪军直接溃逃,葛豹知道现在自己麾下的这一支军队差的就是一口气所在,虽然溃逃了,但是只要等到一个地方稍稍休整一下,整编一下这尚还有三千人的军队,未必不能再行一击。

葛豹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指挥匪军向后方的淯阳军营撤退。

果然一回到军营,葛豹便是安排了一支人马锁住了军营的大门口,人数不多,不过是两三百号人。

葛豹扶住麻大龙,再一次看了看他的箭伤,道:“箭需要拔出来!但是军中也没有止血的草药,恐怕……”

闻言,麻大龙却是道:“豹弟,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还怕什么没有止血的草药,你尽管动手便是,老子不会舍不得那点血的!”

闻言,葛豹才对左右吩咐道:“赶紧去找些烧些草灰过来!”

随即将视线落到了麻大虎背部的那支箭矢上面,仔细看了看,并非是入骨的伤势,在这在肩下三分,刚好避开了要害位置。

葛豹握住那支箭的尾端,等来了草灰,顿时对麻大龙道:“你忍着点……”

麻大龙闻言,点了点头,便是闭上了双眼。

葛豹紧握箭矢尾端,便是迅速一抽手,拔出来的那支箭矢,麻大龙也是叫疼一声,随即葛豹便是看着左右道:“用草灰盖住伤口,然后找些干净的布,把伤口包扎住!”

“是!”左右应了一声,便是为麻大龙处理伤口。

葛豹看了一眼骚动的军营门口,顿时拔出了腰上的长剑,对着麻大龙嘱咐了一句:“军情紧急,你在这里暂且坐着,我先去整顿一下兵马!”

麻大龙点了点头,随即朝着身边说道:“二龙,去帮你豹哥去,要是寨子里的人不听话,直接杀了便是!”

麻二龙也是点了点头,随即跟在了葛豹身边,准备去整顿军马。

葛豹来到点兵台上,四周皆是惴惴不安的匪军士卒,军营外现在出现了僵持的画面,但是葛豹知道寨子外面尚有一千以逸待劳的淯阳官军,还有先前作为诱饵的淯阳方面三千青壮,正在源源不断从后方以及西边的山岗上赶过来,要不了多久,便是围住军营的三面。

如果不完成对于匪军的整编,这对失去了精锐前头军的匪军将会是致命的打击。

葛豹扫了一眼,便是拔出了长剑厉声道:“你们的手里还有剑,还有戈,我们还有这么多的人,慌什么!”

顿时四周消停下来,原本哀鸿遍野的哀嚎声,得到了遏制。

葛豹再道:“你们的亲人还在距离这里并不远的苟氏领地和棘阳官府,要是你们打败了仗,把这些人放进棘阳了,想想你们的爹娘,你们兄弟姐妹,想一想官军他们究竟能不能放过他们!”

葛豹走到了最前面,拔出了长剑道:“官军不可能放过他们的,朝廷会杀了你,杀了你们的家人,即使不杀,也会把你们作为奴隶,卖给那些老氏族,想一想,老氏族们,可给你们吃饱过一顿饭!”

不得不说,葛豹这些话极具煽动性,当下便是有左右配合举剑道:“此战绝不能败!绝不能败!”

葛豹点了点头道:“是啊,绝不能败!我们还有三千人,与对面的人数相差不多,纵然我们不能战胜他们,但是我们想要走,他们也拦不住,所以拿起你们的剑,随我杀出一条血路!”

“杀出血路!杀出血路!杀出血路!杀出血路……”

越来越多的匪军士卒被葛豹说的气血沸腾,顿时叫嚣了起来。

声势连远在山岗密林中的林玧琰都能够听得到,对这葛豹在军营中的声势也是能够模糊看得见,心中也是对葛豹这样的将才起了欣赏之意,可惜啊,生在了敌军之中。

葛豹拔出来的长剑,左右皆是群情激奋,葛豹安排可用之人,就地开始整顿人马。

这一次无须监管,棘阳现在约莫有着七半留在了棘阳腹地,苟氏族领和棘阳官府等处,带出来攻打淯阳的乃算是精锐,这也是将一些老弱留在了棘阳后方,这些老弱大都是在场的亲属,葛豹软硬威胁皆是用了,总算是将手底下的这支匪军的士气调动起来了。

葛豹粗略挑选了几百名精锐,重新组成了前头军,然后再分为前中后三个大队伍,葛豹并不打算与淯阳官军进行纠缠,想的便是直接退回棘阳腹地去。

麻大龙止住了血,便是赶过来了,挥了挥长戈,示意自己并无大碍以示可战。

葛豹扫了一眼周围,随即指挥突围,手持长剑,让左右拉开了大门,便是冲了出去。

淯阳官军从后门而入,顿时再一次朝着这些匪军掩杀了过去。

葛豹虽然安排了一支人马前去阻拦住淯阳官军的掩杀,但还是没有能够在依照武国正规军设置的淯阳军手中城撑过几个回合,便是被拿下,与先前的局势完全反了过来,成了淯阳军追击匪军的阵仗。

远在山岗处的荆翊更是朝着林玧琰提醒道:“殿下,匪徒撤了!”

“我自己在看着呢!”林玧琰朝着荆翊说了一句,随即扫了一眼战场,一直到现在,并没有脱离林玧琰的掌控。

荆翊也是可惜道:“要是有一支军队埋伏在这匪徒撤退的后方就好了,稍稍拦住一些这些匪徒撤退的速度,等淯阳军赶上来也就是最好的。”

林玧琰回过头,看着荆翊突然调笑道:“唔……没有想到你还有的认识,要不下一次让你来统率这些淯阳军剿匪?”

荆翊听着自家殿下这样说道,也是悻悻脸色,想要回些什么的时候,却是发现那棘阳内地方向,似乎是传来了什么动静。

“呜……呜……”

果然传过来了一阵号角声!

“殿下,殿下,棘阳有号角声,莫不是朝廷的王城卫军打过来了!”荆翊大叫道。

不过荆翊却是错愕的发现,自家殿下对此却是毫无感触,像早已经知道了此事一般。

“消停一点……”

荆翊没有想到素来稳重的自己会被做事激进的自家殿下训斥这样的一句。

“莫不是朝廷或者是公子信殿下悄悄送给了自家殿下一封书信,约定了发兵日期,殿下才这般有恃无恐的进兵,应该是这样……”荆翊也是在内心中如是想道,随即摒住了呼吸,眼也不眨的的盯着匪军看过去。

“呜……呜……”

号角声悠长而浑厚,响彻在这片天空下,顿时战场气氛稍显混乱。

葛豹瞧着来时的方向,瞳孔也是一缩,便是看到了一束黑影从棘阳腹地方向缓缓开进,太远看的并不真切,不过号角声是不假的,还有那些扬起来的灰尘便是能够说明来者并不在少数。

什么时候朝廷的官军会打到了棘阳?

葛豹难以想象,毕竟自己那二叔从小长安聚撤退,也留下来了一些后手,最不济,自己二叔本来是想随着自己征讨淯阳的,但是却被麻伯安排到了棘阳西北境,为的便是防备朝廷的王城卫军杀到棘阳这边来。

这支武国的正规军究竟是出自哪里!

葛豹百思不得其解。

麻大龙与葛豹并不远,听到了号角声,也是突然问道:“豹弟,什么动静?”

“是敌军。”葛豹淡淡说了一句,却是没有说可能是王城的官军,为的就是怕好不容易弄起来的士气再一次溃散了!

不过在场的只要是心思活络的人,谁不能猜出这结果,毕竟是从棘阳过来的官军,除了王城那边,还有其他的地方么!

麻大龙走到葛豹身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棘阳不是有爹和二叔在么?从小长安聚到棘阳,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早上出来我们还没有接到消息……”

葛豹摇摇头,却是追击过来的淯阳官军再一次弄起来了动静。

“降者不杀!跪地者不杀!降者不杀!伏地者不杀……”

淯阳的官军齐声这样说道,其中还有大喊着“朝廷王军已经到来,尔等现在投降还能够保命一条!”之类的言语,让腹背夹击的匪军顿时失去了战意。

葛豹来不及细想这支军队究竟是来自何处,情势紧急,不由得对麻大龙说道:“召集心腹之人,准备突围吧!”

麻大龙闻言,扫了一眼,果然是在淯阳官军的威胁下,陆陆续续有人开始跪在了地上,甚至最后面有裹挟而来的民众一齐压住了平日里监管他们的匪徒,顿时意识到此战败了,便是号召心腹匪徒前来自己身边待命。

葛豹看着棘阳方向的官军,已经能模糊看的清了,最前方刀甲明亮的官军,后方看不见,因为后方被官军行走扬起来的灰尘遮挡住了视线。

葛豹惊骇,粗略估计,来的官军援军最起码有数千人。

这对遭受到淯阳官军追击的匪军将是致命的打击!

“向东面突围!向东面突围!”葛豹大喊道。

南边乃是追击而来的淯阳官军,加上青壮少说有四五千余人,北面棘阳方向来的是不知道人数的王城卫军,现在只能是逃跑了,西边乃是淯水,手底下这么多人肯定是渡不过淯水的,唯有向东撤退。

听见葛豹如此说道,麻大龙不疑,便是招起来心腹匪徒便是跟着葛豹向东突围,但是淯阳官军已经是追上来了,前方又是不知道底细的王城官军,更多的人选择还是扔出去自己手中的兵器,开始倒在地上向着官军投降。

“这些狗娘养的!”麻大龙见状,也是怒骂不止。

不过葛豹却是制止住了怒骂中的麻大龙,道:“不用管他们,我们带着自己的人先从东面撤出去再说!”

麻大龙闻言,便是一招手,开始随着葛豹从东面突围。

那些从棘阳过来的“王城卫军”看到了匪徒要跑,果然派出来了先头部队,一支几百人的精锐朝着溃逃的匪军杀了过来。

后面,淯阳军没有顾及跪伏在地上的匪民,而是打算把他们交给后续来的淯阳青壮以及棘阳的老氏族收降,自己继续追击向东逃走的一支匪军。

那支匪军如同惊弓之鸟,看到了两支匪军前后围着自己追击,身边只剩下四五百人,顿时吓得立刻朝东溃散逃离,不敢有丝毫抵抗。

当南北两支官军交汇在一处,却是突然止住了向前继续追击溃散匪军的势头。

项鹰盯着这位“王城卫军”援军派过来的“先锋”,惊诧道:“肖副尉,怎么会是你?”

“援军先锋”正是淯水义从肖昆!

肖昆笑笑,随即指向了从前方追击溃散匪军回来的两道身影对项鹰解释道:“都尉,这两位是殿下身边的宗卫百夫,纪武百夫,淳于启百夫。”

听过解释,项鹰这才知道,敢情所谓的“王城卫军”援军居然会是那位皇六子殿下安排下来的,根本就没有王城卫军!

一想到此,项鹰不由得有些后顾之忧,方才自己这些人追着几千人的匪军跑,要是匪军想要回来拼一下,自己这些人岂不是与送死无异?

不对!察觉到不妥的项鹰看了一眼那还在远处没有开过来的援军问肖昆道:“那是怎么回事,没有那么多的人,怎么会扬起来这么多的灰尘?”

闻言,肖昆更是笑道:“这是殿下的意思,在宗卫队和淯水义从的后面,安排百余人用树枝……扫起来灰尘,因此才……”

“这还真是……”项鹰闻言,不由得叹了一句,随即扫了一眼溃散的匪军道:“穷寇莫追,安排下一些人在这里巡逻,我们回去看着一点,毕竟拦下来的匪徒也是不少……”

肖昆点了点头,随即项鹰便是安排下来两百名淯阳军士卒在周围地区巡逻,防止那些溃散的匪徒折了回来徒生变故。

随后几支人马便是赶了回去。

数千人的原匪军士卒皆是跪伏在地上,抛弃了手中沾染血迹的兵器,这些人与平民无异,淯阳令在数十名淯阳军士卒的保护下,开始了对投降匪军士卒的收编。

谁知道,棘阳的老氏族有些族领,看到了这些跪在地上的匪军士卒,立刻暴露了不屑的本质,嘴里叫嚣着“贱民”“愚农”等字眼,一边还对着跪倒在地上的投降匪卒进行拳打脚踢。

棘阳令滓垸在旁劝解,却是毫无作用。

一直一道身影来至,才让滓垸脸色变了变:“六皇子殿下……”

这个称谓让对投降匪卒拳打脚踢的老氏族族领与族老皆是神色一紧,顿时转身看向了身后,那里站着的,正在诸多宗卫保护下的皇六子林玧琰。

“殿下……”几位棘阳的老氏族族领和族老面色抖了抖,随即还是朝着林玧琰招呼道。

林玧琰面色怪异,看着这几人说道:“几位真是好生威风啊……”

几位族领族老也是人老成精,哪里会听不出来林玧琰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却是全然无惧,竟然上前对着林玧琰笑着回道:“六皇子殿下,如今朝廷的王城卫军已经收复了棘阳,先前殿下所说的淯阳军代收棘阳田产之事,怕是不作数了吧……”

闻言,林玧琰扬起来一抺笑容,原来这些老氏族打的是这般主意,当下道:“王城卫军?本公子并没有接到消息啊……”

族领面色一抖,道:“殿下怎可这般如同市井之徒耍赖,如今收复棘阳的乃是朝廷的王城卫军,而并非是殿下的淯阳军,先前殿下也是在军营中许诺过,如果不是淯阳军收复棘阳,我等棘阳老氏族的田产,殿下无权过问,如今朝廷的援军就停在不远处,殿下这般出尔反尔,并非是皇族血脉做的事情!”

闻言,林玧琰装作刚发现那些“宛城援军”,指着那边问老氏族道:“老氏族指的是那边的士卒?”

“正是,王城卫军的军旗,军号在面前,殿下恐怕是难以抵赖了……”老族领直接道。

“那就恐怕让诸位老氏族失望了……”林玧琰顿了一下,然后指着那“王城卫军”方向说道:“那些并非是王城卫军,而是本公子麾下的宗卫队以及淯水义从!”

“事到如今,殿下怎么还在胡言乱语,殿下宗卫队和淯水义从才多少人,而援军乃是数千人,恐怕也是对不上殿下所说的人数,必然是王城卫军!”老氏族的人皆是笃信这个答案。

不过很快,便是击碎了老氏族们相信的答案,宗卫百夫纪武和淳于启两人上前对林玧琰复命道:“纪武(淳于启)不辱殿下嘱托,成功阻击匪军撤回棘阳!”

后面的数十名宗卫皆是抱拳复命。

“这……”众多老氏族皆是面面相觑,更有一位昏厥的族老。

林玧琰没有再多看一眼这些如同跳梁小丑一般的老氏族,而是让纪武和淳于启起身之后,才是将视线看向了那些跪伏在地上的匪军降卒。

第七十五章 收降匪卒

看着这些跪伏在地上的降卒,如何处理起来,林玧琰想想也是头皮发麻,这些降卒都是匪军带出来的青壮,如果全部进行屠杀的话,不仅对这些太不过仁义,而且也是让武国损失了数千条壮劳力,但如果不杀的话,那将怎么办?

林玧琰暗暗思索,不过嘴上还是向着旁边刚刚赶过来的淯阳令黢德问和淯阳都尉项鹰问道“我方伤亡如何?战况如何?”

淯阳都尉项鹰站出来回道:“刚刚粗略点了一下,我军是乘胜之师,追击这些溃散的匪寇,没有士卒丢命,倒是有十几个士卒大意了,着了这些家伙的道,受了点伤。”

“好!”林玧琰点点头,看了一眼道:“照顾好受伤的士卒,告知淯阳军及淯水义从上下,此次平定棘阳匪患后,将会将士们对朝廷请功,收复得到的棘阳土地,每个参战的淯阳士卒都会有份!”

“好!好!好!好……”听见林玧琰许诺的条件,周围的淯阳军将士以及淯水义从皆是叫好。

项鹰对林玧琰行礼谢道:“末将代淯阳士卒多谢殿下赏赐!”

“项都尉此言错了,这些并非是我赏赐给诸位淯阳将士的,而是诸位将士自己立下的战功!”

“某明白了!”项鹰闻言,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林玧琰的意思。

见到这边的事情了结,淯阳令黢德才站出来说道:“殿下,此次棘阳一战,粗略统算,淯阳军共斩千余匪徒,降卒两千余人。”

再一次将话题引到了降卒身上。

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走向了方才老氏族殴打的那些降卒身边,荆翊拦住提醒林玧琰存在的风险,林玧琰却是摇了摇头,决意过去。

老氏族的族老们,看着老朽,但是下手的力气着实不在小,这些靠边的降卒皆是身上斑斑血痕,倒在地上,看到林玧琰过来,皆是如同惊弓之鸟,从地上爬起来,跪倒在地上。

林玧琰看着一位比较精明的青壮道:“本公子先不问你们为什么造反,只问你们方才为什么挨打了还不还手?”

还手?

谁知道林玧琰这一句话吓得这位青壮立刻跪伏在地上磕头道:“草民错了,草民错了,草民再也不敢造反了!”

林玧琰扶住他,才知道在此人心中,方才那句话便是问罪的意思,所以林玧琰便是待此人平静下来,才决定换一个问法:“家中无田地?”

这名降卒抬起头看着林玧琰,眼神里似乎是因为林玧琰这句话里没有问罪的意思,也是恢复了平常之色,不过语气还是呜咽着,看着林玧琰点了点头,道:“家中并没有田地……”

“是不是也无粮食?”林玧琰再问道。

降卒再次点了点头道:“粮食春上已经是吃光了……”

“家里有几口人?”

“老爹前些年累死在苟氏的田中,家中剩下一个老母,还有兄弟三人,姐妹两人……”

随即,这名降卒对着林玧琰磕头道:“官大人,我错了,我错了……前段时间听见小长安聚闹匪,小人便是想着带着家里人来淯阳避难,可是家中实在是没有粮食了,一家六口人来淯阳恐怕会饿死在路上,等到匪患来了棘阳,便是裹挟上了小人一家,此次匪人袭击官军,小人纯属被逼无奈的,请官大人饶小人一命,饶小人一命啊……”

林玧琰坐在地上,然后扶住了这名不断磕头的降卒道:“不会杀你们的,在场的任何投降的人,都是不会杀的!”

顿时听见此话的周边降卒皆是跪在地上磕头道:“多谢官大人,多谢官大人……”

林玧琰摆了摆手,然后朝着身后问道:“棘阳令滓垸何在?”

淯阳令黢德回了一句道:“殿下,棘阳令正在后方清点降卒人数……”

“把他叫过来。”林玧琰直接开口道。

随即便是有人去叫棘阳令过来,不多时,棘阳令滓垸便是被人领了过来,朝着林玧琰行礼道:“六皇子殿下,大捷!大捷!”

“本公子有眼睛看……”林玧琰看着这位棘阳令滓垸道了一句,随即拍拍身边的土地,对着滓垸道:“棘阳令如若不嫌弃这地上泥土,便是坐到这来。”

“殿下都不顾及此事,下臣岂可顾及!”随即棘阳令滓垸便是坐在了林玧琰身边,与那名降卒正好是面对面。

林玧琰看着棘阳令滓垸坐了下来,也是看着那名降卒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罪人没有名字,只是姓刍,家中排行老大,他人便是叫我刍大。”降卒回道。

随即林玧琰将手拿住刍大的衣袖,后者惶恐,生怕自己这肮脏的衣服被这位大官嫌弃,想要撤走,可是很明显,那只抓住自己衣袖的手十分有力,自己跪着根本挣脱不掉,当下也是听这位官大人对着另外一位坐在对面的官大人说道:“刍大家里原本有七口人,老爹死在了苟氏的田亩里,家里剩下六口人,老母和兄弟姐妹五人,但外无田地,内无储粮,匪患起时,担忧家里人饿死在淯阳的路上,故此没有迁离,棘阳令你有何话要说?”

林玧琰此话,棘阳令没有听出来其它意思,唯独听出来了责难之意。

当下棘阳令滓垸告罪道:“下臣错了……下臣错了……”

“哼!”林玧琰冷哼一声,“怕是你现在口头上认错了,却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随即朝着众人说道:“我要是出身平民,如果家中外无田产,内无储粮,正值匪患,诸公猜我会怎么做?”

四下皆是人,却是没有人敢于答话。

林玧琰笑笑,随即自问自答道:“本公子也会造反!不过不是造朝廷的反,而是造你们这些贪官污吏,以及吃人的老氏族的反!”

闻言,棘阳令立刻跪在地上道:“殿下,下臣绝没有贪墨半点朝廷的公利!”

“没有?”林玧琰反问一句,随即朝着众人道:“依本公子看来,见百姓疾苦而毫不作为的官吏即是贪!官!污!吏!”

随即看向了棘阳令滓垸道:“此战过后,棘阳如淯阳故,乃是本公子行军政,到时候一一封赏,亦是要一一追责!”

棘阳令闻言,跪在地上埋头不语。

林玧琰站起来,然后朝着降卒问道:“方才受过老氏族打骂的人都给我站起来!”

闻言,便是陆陆续续有十几名这边的降卒一一站了起来,却是脸色茫然,不知道这位对自己人都狠的官大人将要意欲何为。

林玧琰转回头,然后一脸僵硬之色的扫视着那些老氏族的族老们:“方才老氏族有谁打人了,也更给我站出来!”

老氏族那边面面相觑,却是始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林玧琰讥嘲道:“怎么?有胆子敢打人,没胆子承认了?”

随即,林玧琰朝着自己的宗卫吩咐道:“荆翊,纪武,淳于启,你们带着这些挨打的人一一指认老氏族,被指认出来的棘阳老氏族,皆是给我拿下!”

闻言,众人皆是大惊,尤其是老氏族,立刻站出来道:“殿下是想要羞辱我棘阳的老氏族么?”

不过,很快,这位皇六子面对老氏族的口头禅“是又如何”再一次说了出来。

淯阳这边倒是稍稍诧异,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神色露出来。

但是棘阳的老氏族却是像炸了窝一样跳窜出来一个接着一个道:“殿下,我棘阳的老氏族也算是此战的功臣,帮着殿下击败了匪军,现在殿下却是这般不明是非,造反的匪徒不管,却是来羞辱我等有功的棘阳老氏族!”“殿下这般不待见棘阳的老氏族,我等必要去宛城向朝廷告状,殿下忠奸不分,毫无道理。”

更有老氏族直接耍泼道:“殿下要故意整我们这些老氏族的话,来来来……老朽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了,就让老朽的血来平息殿下对我棘阳老氏族的不瞒吧!”

这样一说,顿时有不少人站出来向着林玧琰求死。

对此,林玧琰笑一笑,方才殴打降卒,这些老氏族恐怕没有人不出一份力,随即道:“荆翊,带人把这些老氏族拿下!如果人手不够,淯阳军淯水义从出动!”

闻言,一位老氏族的族老站出来对着身后的老氏族们喊道:“棘阳老氏族的族人们啊,这位瞎了眼的皇子是看上了我们棘阳老氏族的田地了啊,想要对我们这些老氏族赶尽杀绝了,拿起你们手中的家伙,护住我们族人的先人基业!”

这位族老慷慨激昂的说完,却是没有发现一个族人敢动,淯阳军淯水义从甚至是淯阳的青壮却是拿起来了家伙朝着这些老氏族的人严防以待。

林玧琰眯起眼看着这位族老,问道:“如果我们听错,这位族老是在挑唆棘阳老氏族造反,荆翊,拿下!如若抵抗,直接杀了!”

随即看向了棘阳的老氏族族人,厉声道:“棘阳的老氏族,连自己先人的基业都守不住,白白交给了匪徒,连先人的尸骨都丢在了荒野上,还敢造反,是认为我淯阳军的刀子不够亮么!”

“淯阳令黢德,给本公子缴了这些老氏族的手中的兵器!”林玧琰朝着一边的淯阳令黢德道。

棘阳老氏族和淯阳这边的情况差不多,从棘阳那边带过来的兵器都是在军营门口扔给了匪徒,现在手里的这些都是方才在这些投降的匪军降卒手里拿过来的,没有想到此事会生出这等变故。

棘阳都尉俞彺立即作出来了选择:“棘阳官军原听从殿下军令!”

闻言,林玧琰笑一笑,如是便是剩下了棘阳的老氏族一支形单影只的反抗。

林玧琰摇了摇头笑道:“本公子本想着棘阳之乱平定以后再来追究棘阳匪患的责任,现在看来,不得不现在追究了……”

“方才不过是本公子对老氏族殴打降卒的行为进行了追责,这些老氏族就沉不住气想要站出来造反,那么,现在这些眼前跪在地上的降卒,平民,家中无田无粮,难道就只能等死么……都是人,追根溯源,老氏族的荣光不过是近数百年来的先人所带来的,难道就不知道,这些平民是皆是华夏之民,皆是炎黄子孙么!”

“试问诸位,匪卒为何造反?我看不过是这些老氏族兼并土地,把百姓们的田地都给占了,作为先人埋骨的坟墓,作为子孙玩乐的猎场,把这些今日的匪卒,昔时的良民逼到死路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试问你们这些老氏族,近似于“吃人”的行为,你们就不感到羞耻么?埋在千亩地下的先人就不怕他们的魂魄在九泉之下受到万千饿死冤魂的啃咬么!”

顿时有老氏族中的族老捶胸顿足,仰天大哭道:“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这位瞎了眼的皇子如此诅咒我们这位为武国做出贡献的先人啊!”

不过比他们稍微清明的还是后面的那些老氏族青壮,听闻这些话,皆是将头埋得更深了,不敢与淯阳这边的官军青壮,甚至是那些跪在地上的降卒对视。

至于跪在地上的降卒听闻了林玧琰的这些话,大都是遮遮掩掩的在哭泣,也不乏有人将恶狠狠的视线等着那些棘阳的老氏族众人。

一直跪伏在地上的棘阳令滓垸稍稍抬起头,看着周围的动静,才知道这位殿下的矛头已经是对准了棘阳了,不只是棘阳的匪徒,还有棘阳的官府,最主要的还是棘阳的老氏族,而这柄矛头便是这些降卒所代表的民意。

想到这些,棘阳令滓垸不着痕迹的叹息了一声,才继续保持自己原先的姿势,不卷入这位皇六子与棘阳老氏族的斗争之中去。

如是,淯阳两千青壮抽出来一部分人手,监管着这些老氏族的青壮,荆翊,纪武和淳于启等人皆是将那些对自家殿下出言不逊的老氏族族领族老拿下。

林玧琰看着这些因为被老氏族打骂站起来的降卒,也是说道:“你们记住,你们是本公子的降卒,这些败在你们手中,如同丧家之犬的老氏族,逃到了淯阳来,你们在战场上便是能把他们打败,这个时候也不需要忍气吞声,他们怎么打你们的,就怎么打回去,因为,你们是本公子的降卒,而不是他们的降卒!”

闻言,淯阳令黢德,淯阳都尉项鹰副尉邾暨淯水义从副尉肖昆皆是面面相觑,原先对这位的宛城行为有所耳闻,今日亲眼见到这位公子,才知道什么叫做嚣张跋扈。

不过看到这公子嚣张跋扈乃是对着的棘阳的老氏族,这些人就是心中莫名的爽快,可能是源自这些人皆是出自寒门平民,对这些老氏族的恨意乃是潜意识里的缘故吧。

不过,即使这位皇六子殿下说的慷慨激昂,这些站起来的降卒却是不敢有丝毫动作,怕是眼前这为官大人是在试探他们,更重要的原因乃是,这位官大人要他们动手的对象乃是平时骑在自己头上的老氏族,对着老氏族,这些降卒似乎是有着天生的畏惧,尤其是在眼前这种场合上。

见着无人感动,林玧琰也是不得不再一次点名且强调道:“怎么,被这些仇人打了都不敢还手么?想想你们因为这些老氏族侵占你们田地饿死的亲属,现在有给他们出一口气的机会,我要是你们,一定会出的,这样,一人最少一巴掌,朝着这些老氏族的族领族老脸上招呼,打轻了,本公子可是会惩罚的!刍大,就你先开始!”

刍大看到了官大人点到了自己的名字,也是有些错愕,不过很快便是对林玧琰开口请求道:“官大人,其它老氏族我与他无仇无怨,我想打的就是这一位,乪氏族领,我家的土地便是被他家占去的,我的老爹原本也是他送到苟氏作长工累死的,我大爹一家八口也是被他逼死的!”

看着刍大指的的那位族领,一副脑满肠肥的模样,面对着刍大的指控,一边否认着不是我,不便还叫骂这刍大乃是贱民。

见此,林玧琰直接对一边还跪在地上的棘阳令滓垸吩咐道:“棘阳令,记下,乪氏一族,从棘阳的老氏族除名!”

棘阳令滓垸没有抬起头,直接应了一声“是”,便是不作声了,眼下林玧琰对棘阳的老氏族动手,这位夹在中间的棘阳令怕是也不好表现的过于明显。

见到林玧琰示意,刍大便是朝着后面站起来的人影道:“老二,跟我去帮爹和大爹一家出口气!”

顿时,刍大两个人便是朝着这乪氏族领走过来,林玧琰示意着抓住乪氏族领的宗卫放开了他,直接交给刍大两兄弟在一边,还特意嘱咐“生死勿论”。

很快,见刍大带了头,也是没有任何事,这些站起来的降卒也是鼓起来了勇气,多时棘阳本地的人,与这些老氏族瓜葛很深,很多就有杀父大仇或者灭门之仇,这些老氏族在兼并平民土地用的多时见不得人的手段,因而有了刍大带头,也是鼓起来了勇气,朝着那些被抓住的老氏族族领族老动起手来。

“某乃小长安聚副尉強塬,现请求殿下允许某杀了莩氏一族的族领及其族老,某愿一辈子供殿下驱使!”

突然一位原本在降卒中间的人影站起来对林玧琰说道,这些心思活络,通过林玧琰和众人的谈话便是判断出来了林玧琰乃是武国皇子的身份,故提出来了这件事。

“小长安聚副尉強塬?”林玧琰看着这道自称是小长安聚副尉的人影,其左腿上乃是中了一箭,林玧琰猜测因此才没有跑掉。

棘阳都尉俞彺出来辨认,对林玧琰回道:“殿下,此人的确是小长安聚都尉強塬!”

林玧琰点点头,随即看着強塬问道:“你身为小长安聚副尉,为何要协助匪徒举事?”

強塬面色一滞,不过还是实话实说道:“某与葛豹交好,且葛豹说会杀进棘阳帮我血洗莩氏一族满门,故此某才从了他一起举事。”

林玧琰却是道:“其它人,我可以原谅,唯独你,身为朝廷将士,却协助匪军谋反,这件事本公子不能原谅!”

強塬单膝跪在地上道:“请殿下答应某这个请求,某便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在这,某愿意在举事……匪军中作为内应,或是说服葛豹投降官军,请殿下答应我这件事!”

林玧琰一皱眉问道:“你与莩氏一族究竟有何恩怨?”

強塬眼色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缓缓开口道:“某本是棘阳人士……出身老氏族!十余年前,強氏一族亦是棘阳众多老氏族中的一支,且与这莩氏一族交好,谁知,这莩氏一族的族领看上了家母,与我強氏一族的家产,故此在淯水上买通水匪,将家父杀害,霸占了家母,侵占了強氏一族的家产,水匪见我年岁尚在襁褓之中,才暗下放过也收养了我,前些年岁,将死之时便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我不怨恨这下手的水匪,唯独这莩氏一族,我必要复仇!”

“居然会有这等事?”林玧琰没有想到,老氏族内部会有如此争斗,便是让人拿出来莩氏一族的族领,问及此事。

莩氏一族的族领答话唯唯诺诺的,前言不搭后语,林玧琰三言两语之后便是判定,強塬先前之话属实。

“可有证据?”林玧琰看着強塬问道。

“有!”強塬一口应道,回答说:“水匪曾经留下了一份与莩氏一族交易的字句,还留在棘阳府内。”

林玧琰扫了一眼莩氏一族的族领,然后看着強塬思索一阵道:“莩氏一族我暂且收押大牢,如果你能协助淯阳军破了举事匪徒,你的叛国罪行从轻发落,莩氏一族买凶杀人的证据如若能够那到我面前,我必然判莩氏一族族领死罪,且刽子手由你行刑!”

強塬确认道:“殿下一眼为定?”

“驷马难追!”林玧琰应道。

強塬再一次跪在地上,对林玧琰道:“殿下,某现在便是想带领一些人回到棘阳,拿出证据,且帮助殿下剿灭匪军!”

闻言,淯阳令黢德在旁提醒道:“殿下,这強塬毕竟是从了匪徒,其言不可当真,万一放虎归山……”

林玧琰止住了淯阳令继续说下去,然后目光看着強塬,道:“我信他……”

強塬也是听到了这句话,随即对林玧琰磕了一头,道:“殿下,我需要选几名心腹一同回棘阳,如若独身回去,身上又有伤,恐怕是难以取得匪首麻氏的信任……”

“行。”林玧琰点点头。

见此,強塬才是终于提醒道:“殿下还需要小心一些这降卒里面的麻氏匪徒,匪军骨干便是他们,多是平日里裹挟民众的监管,也是麻氏一族的心腹,不可放掉!裹挟民众苦其久矣,殿下只要让民众举报,便是能够抓到那些是麻氏的死忠!”

听闻这句话,一边对林玧琰大胆用人质疑的淯阳令才是点了点头,仅仅凭借此番话,这原小长安聚都尉強塬便是多半已经决心投靠官军了。

果然,此番话过后,便是有不少的匪卒,扑向其中一人身上,将他压倒之后,向林玧琰这边告罪道:“官大人,此人便是平日里监管我们的匪人!”

见到这场景,一边的项鹰邾暨肖昆乃至滓垸俞彺才明白,这两千降卒怕是已经心归这位不过十六七岁的皇六子殿下了,与此相比,皇六子殿下选择抛弃掉的棘阳老氏族,却是能够说明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棘阳老氏族的田产两千降卒的劳动力以及将会作为匪军内应的棋子,比起给这位殿下以及淯阳官军不断带来麻烦的老氏族,无疑,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更何况,皇六子殿下选择抛弃掉的乃是放弃“守土之责”的老氏族也是“为富不仁”的老氏族,是将“先人尸骨抛弃掉”的老氏族,这样一说,大义上面,皇六子殿下并没有什么缺失。

“人心所向啊……”

不知为何,棘阳令滓垸看着林玧琰,突然想到了曾经在书上见到的一句。

不过让项鹰邾暨肖昆俞彺等人感触更深的则是,这位年岁不过是十六七岁的皇六子凭借其行为举止,愈发不像是一个平常人家尚未及冠的稚子。

“心思可畏啊……”

第七十六章 决战前夕

淯阳令黢德很快便是统计出来了战果如何,立即将竹简送到了林玧琰的营帐中。

“斩敌首一千一百三十七人,俘虏二千零八十四人。”

其中不包括,林玧琰放回去的強塬几十号人。

面对这样数量的俘虏,每日养活他们的口粮都并非是一个小数字,不过既然林玧琰说了“不杀降卒”,这位淯阳令自然是不会违背。

不过如何安排这些降卒倒是难办了,留在这里看管吧,不仅每日的口粮是一笔大数字以外,看管这些降卒就需要大量的人手。

实在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听着淯阳令这些为难的言语,林玧琰也是呵斥道:“如今正值八月份,淯阳的百姓正要秋收,带出来这么多人出来打仗,田里的庄稼就不需要人手了?还有淯阳码头年久失修,淯阳各处的沟渠也是需要再次疏通,这些不都是要大量的人手么!”

闻言,这位为战俘数量之多烦恼的淯阳令才是如梦初醒,马上便是秋收时节了,淯阳军以及此次平次棘阳的水患,在淯阳带出来数千的壮丁,如果不回去,恐怕秋收是一个问题,淯水疏通各个渠道也是一件大事情,都是需要大量人口的事情,眼下这些战俘刚好能够利用上。

“暂且就让这些战俘留在棘阳南部这里吧,毕竟殿下手里还有淯阳豪族在棘阳的几万亩田产,也是需要人打理的,今日一战,下臣对殿下收复棘阳,非常有信心!”淯阳令看着林玧琰如是说道。

林玧琰得到了淯阳令的提醒,也是想到自己的手里还有着当初从淯阳发兵时候,那些淯阳的豪族请求出兵许诺下的条件,在棘阳的几万亩田地,当下也是点了点头同意了淯阳令的安排。

战俘的问题得到了初步的解决之后,林玧琰便是思索这该出兵收复棘阳本土了,毕竟这里才是此次出兵的目标,据战俘提供的消息称,在棘阳原本的匪徒一路裹挟民众达到七八千人,此次出兵不利,损伤越三千人,尚还是匪徒中的青壮,此次留守棘阳的还有五千多老弱,林玧琰乃是需要谋划一下。

等到葛豹这支匪军回到棘阳腹地之后,必然会明白所谓的“王城卫军”原本乃是炸兵,必然会重新聚集起来一支可用匪军,毕竟这一次葛豹带走溃散的匪徒人数也不少。

到时候,已经是对淯阳军知根知底的匪军必然不会像今日这般吃大亏。

如是林玧琰便是问荆翊:“匪徒拿下苟氏领地,用的是火攻?”

一边站着的荆翊点了点头,道:“审问之下的确是,葛豹用干草点上火,然后杀进了苟氏的领地。”

“把那些匪徒抓出来,询问棘阳非匪徒分布情况,现在传令给项鹰肖昆等人,明日北上,前往棘阳内地!”林玧琰对荆翊说道。

荆翊也是点了点头。

……

葛豹带领的匪徒经受过淯阳官军和“王城援军”的追击,不过是数里地,便是停下了将要继续追击的势头,不过葛豹猜测这可能是从迂回进行包抄,所以一路上未敢停留,带着人便是落荒而逃。

越是逃跑的路上,葛豹越回味有一点不对劲,王城的援军断无可能一天之内便是从南筮聚到达棘阳南部的,最不济防守王城方向援军的二叔也会在守军溃败之时,派人送过来口信的,那会这般无声无息的。

葛豹自刚逃出数里之后,便是再也没有遇见过任何追兵,一直回道棘阳府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败在了那里。

“岂有此理,淯阳官军居然会炸我!”葛豹也是恼怒不已,真是没有想到,并没有过于待见的淯阳官军,不仅打败了他,还是用这种近似乎下三滥的手段。

麻伯也是听闻己方大败的消息,也听到了麻大龙负伤的消息,顿时发了一顿雷霆大火,想要将罪责落到葛豹的头上,却是没有想到,得到葛豹救命之恩的麻大龙一口认下来了所有的罪责:“爹,这一次是儿子不小心,没有听豹弟的话,所以才着了淯阳官军的黑手!”

麻伯闻言,怒气才消了大半,看着归来的麻大龙和葛豹,心知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说道:“你们兄弟两个相互庇护,我现在不追究你们,现在应该把你们的二叔叫回来,然后好好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麻大龙也是问道:“爹,现在掘了几个老氏族的祖陵了?”

麻伯平息这脸色道:“苟氏的祖陵已经是差不多了,其他的前段时间已经掘的差不多了。”

葛豹也是上前道:“现在应该将二叔叫回来,聚集人手,押着这些东西进方城山,然后投靠韩人去!”

麻伯叹息一声,然后道:“现在也是能这么办了,大龙,你去把麻氏的兄弟们叫到一起,豹儿,你也是,把手底下的人都聚集起来,淯阳官军拿下了我们三千多人,都是精壮,现在恐怕商量着怎么尽早攻到棘阳内地来了!”

葛豹和麻大龙点点头,然后各自出去召集人手。

麻伯独身站在屋子内,看着离去的两道声音,脸色僵硬,目色阴沉……

葛豹回到军营的时候,却是意外的发现副尉強塬已经是回了来,因为有腿伤,没有起来。

“大兄!”強塬见到葛豹,也是如此叫道,随即看了一眼周围,颇为伤感的说道:“小长安聚一千多兄弟,现在已经没了一大半了!”

闻言,葛豹扫视了一眼周边,的确是偌大的军营,现在就只剩下两三百人,多数人身上还是挂着血迹,強塬这样说了一句,周边人皆是略带一些哭泣之音,葛豹也是不好细问強塬是怎么逃出来的。

不过強塬却是自己说出来了:“大兄,我们这一次输的冤啊!根本就没有王城援军,我们陷入包围之后,几个兄弟便是将我抬到隐密处躲了起来,事后才发现那王城援军乃是淯阳官军找人假扮的,根本就没有数千人,军旗号角,皆是淯阳官军弄虚作假的,那么大的灰尘是他们用树枝扬起来的!”

葛豹叹息了一声,对強塬归来一事再也没有其它疑虑,也是说道:“这件事,我也是方才回想有所察觉的……”

強塬也是支撑这身体,想要坐起来,也一边对葛豹问道:“大兄,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兄弟们都死的差不多了,不能再折腾他们了!”

葛豹点点头:“我知道……”

然后看着因为伤痛哀嚎的士卒,葛豹神色也是缓缓颓废了下来,然后看着众位士卒道:“当日带着兄弟们从小长安聚出来,本就是想带着兄弟们享福的,今天我们得到的财富和东西不少,兄弟们却是不见了许多,我,葛豹在这里跪下了,向着死去的兄弟赔罪!”

強塬拉住葛豹,道:“大兄,不必这样,兄弟们不会怪你的!”

葛豹看着众人,众人也是看着葛豹,没有一个人说话,葛豹缓缓开口道:“时近今日,葛豹也是不瞒各位兄弟,淯阳官军就是在商量着现在怎么攻打下棘阳,兄弟们现在要想退出的,便说出来,我会给他足够的粮食,财宝,让他安全回乡!”

听见葛豹的许诺,众人也是面面相觑,很快便是有一人站了出来道:“都尉,我……我大兄已经死在了战场上,家中只剩下老母和寡嫂小侄三个人,我不能死啊,要不然他们也没有活路了……”

葛豹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扫向其他人:“可还有其他人?”

便又有两三人站了出来。

葛豹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这几人,吩咐身边人拉出来了一牛车,上面满满的都是粮食,看着想要回乡的几人道:“这头牛,和车上的粮食算是我们送给你们的,你们回乡去吧!”

这几人看着满车的粮食,然后扫视了周围的兄弟们一眼,随即说道:“我们对不起兄弟们啊……”

“走吧……”葛豹缓缓开口,然后催促几人快点走。

这几人闻言,便是缓缓站起来,来到了牛车旁边,一人在前牵起了牛的缰绳,几人在后面扶着牛车,拿起来了赶牛的杆子,正欲赶牛的时候。

“咻!”

拔剑的声音!

电花火石之间,四具尸体便是倒在了牛车旁边。

“大兄,你!”強塬实在是没有想到,葛豹会出尔反尔,亲手杀死了刚刚许诺放他们离开的士卒,这些都是手底下的兄弟啊!

葛豹将沾了血的长剑用干草抹干净了,重新插回剑鞘,随即抓起了牛车上的一代粮食,解开之后便是捧起一把粮食撒到了这四人的尸体之上。

然后有用手闭上了四人死不瞑目的眼睛。

“已经回不了乡了……”葛豹朝着这几日喃喃道,随即看向了周边的士卒,大声道:“我们,已经是回不了乡了!”

随即扫视了周围士卒一眼,随即吩咐一句:“他们几人想要回乡,断无可能是活着回去,你们,把他们埋了,算是送他们回去最后一程……”

暗处,強塬的右手已经是狠狠的攥在了一起,死死的抵在地上,不过却是眼神平淡的看着葛豹……

葛豹重新握住自己的剑,朝着众人道:“明日,我们将面临着淯阳官军的进攻,本将会带领着你们冲出去的!”

不知为何,強塬发现葛豹此话有些莫名的伤意,不过还是开口问道:“大兄,接下来我们何去何从?”

葛豹回道:“方城山,然后我们去韩人的土地上!”

“韩人?”強塬看着葛豹突然问道:“大兄要带着我们去投靠韩人!”

葛豹没有回话,而是扫视一圈之后,便说要去挑选精壮重建前头军离开了。

夏日多蚊蝇,牛车旁边那几具被扎透的尸体散发的血腥味引来了不少蚊蝇,牛拍着尾巴驱赶蚊蝇。

強塬看了一眼这四具尸体,终是做出了一丝决断之意,旋即朝着身边的人说道:“把他们埋了吧……”

第七十七章 心思各异

次日一早,淯阳军军营中犒饭过后,便是举军开拔棘阳内地。

动员的有一千淯阳军,五百淯水义从,两百五十名棘阳城守军,以及八百淯阳方面的青壮。

昨日降卒一事,林玧琰可谓是打碎了棘阳老氏族最后一丝虚荣,是夜,棘阳令滓垸便是说服了多位老氏族,继续为皇六子殿下留用,昨日林玧琰所作所为,虽然是折辱了整个棘阳老氏族的颜面,但是当众折辱的不过是哪几个声名不佳且不知死活的老氏族,棘阳老氏族最大的如同苟氏莒氏等,林玧琰皆是保全了下来。

因此,这些没有伤及骨子里的老氏族还是很愿意继续留用皇六子的帐下,想着收复棘阳失地,收敛回先人的尸骨。

是故,今天也有着五六百人的棘阳老氏族青壮继续追随。

而昨日似乪氏一族,莩氏一族等直接受辱的老氏族不是有了确凿的罪行被收监之外,就是连夜带领族人投奔了其他去处。

对此,林玧琰也是觉得几乎是送走了聒噪的蚊蝇一般,好不顾及。

三千余人便是浩浩汤汤地向着棘阳官府和棘阳腹地的苟氏族地开过去。

林玧琰让人连夜改造了几架牛车,前拉式的改为后推式的,在前面在装了两根大木头,其上插了缴获而来的各种兵器,有长戈,也有刀剑,在后方的扶手以及推手改为横式的,这样便是能够由数人推车的位置改为十几个人共推一辆。

军中只知这被皇六子殿下称为“塞门刀车”的大家伙,如果横排推过去,完全就是直接碾压过去的。

不过时间急迫,这样的刀车也不过只改造了五六辆,要不然那等威势,对面那些匪徒怕是看到刀车的威力,就会下意识的颤抖双腿吧!

有着这等大家伙壮行,众人也是有了底气。

“这可真是……”

一路上,林玧琰看着这些被匪徒盗棺发材的墓地,皆是被翻出新土,棺椁横放在地上,连尸骨都露放在外面,蚊蝇萦绕,臭气熏天。

林玧琰掩住口鼻,心中也是缓释了为何老氏族如此仇恨匪徒,如此行径,亲眼所见,自己都是火冒三丈,更惶恐论这些尸骨的嫡系后人。

一路上,不断有棘阳这边老氏族的族人哭着跑着迎向那些被发丘的坟墓,不过大多时候还是没有人去询问的墓地,那应该是平民的坟墓,后人不是死在了匪患之中,就是死在了饥荒手里。

这些匪徒,居然连平民的墓地都没有放过,着实可恨!

项鹰乃是在林玧琰左右,瞧这这位殿下满是愤怒的脸色瞧着那些被发丘之墓,忽然听见殿下开口问自己道:“项都尉,周围可发现匪徒踪迹?”

项鹰看了看远处,道:“探子放出去了十多里,并没有发现任何匪徒痕迹。”

闻言,林玧琰直接猜测道:“那匪徒可能是收缩了人马,项都尉,你安排人将这些没有人问津的尸骨收敛回墓地,省得暴晒下容易生成瘟疫,注意接触这些尸骨的人,切不可用手直接接触,裹上几层布,且用湿布掩住口鼻,省得染上了尸病。”

闻言,项鹰点了点头,随即安排人手依照林玧琰的指示,对那些暴露荒野无人问津的尸骨进行了归位入土处理。

这样一来,淯阳军进军的速度便是大大放缓了不少。

不过这也是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与此同时,棘阳匪军也是接到了关于淯阳官军前来的消息。

“居然会收敛尸骨,真是……”麻大龙笑笑,随着自己这些人进驻棘阳以来,从上至下,每日的日常之事便是要对老氏族的祖陵进行发丘盗墓,要不然现在拥有的泼天的财富从哪里来?

至于那些平民百姓的坟墓,多是一些饥不择食的匪民所为,对此麻大龙等匪首是知道的,不过对此却是默认的行为,你要吃肉,还不允许手底下的人喝点汤么?

麻伯也是点点头,一扫四周,麻仲,麻大虎,葛豹等皆是在列,便是轻问了一句:“可追备好了?”

麻仲点了点头,回道:“放出去的人已经全部收回去了,对那些人说的也是他们在淯阳官军手底下的亲属也是被朝廷杀了,现在这些人不是叫着要和淯阳的官军拼命,就是哀嚎着,淯阳官军来了,这些人势必不会向官军投降的!”

“唔……还是老二你有手段……”麻伯点头说了一句,便是将视线看向了葛豹,开口问道:“前头军那边呢?”

葛豹也是看向了麻伯,回道:“义父,人已经挑出来了,再者,未经义父应允,便是将手底下的马匹都收上来了,粗略一点,有三四百匹,刚好用来装备前头军!”

“三四百匹,居然会有这么多的马匹?”麻伯也是没有想到棘阳老氏族的猎场里居然会有这么多的马匹。

“嗯,”葛豹点点头。

麻伯目色思虑一会,便是说道:“将马匹留下一些来,若是棘阳不保,可让这些马拉着我们的东西撤往方城山!”

葛豹闻言,刚想要反驳一句,却是想到昨日与淯阳官军的交战恐怕已经是让这位义父对举事义军的前景并不看好,故此才留些了这样的后手,一想到此,葛豹也是不好再多要求什么,随即点了点头。

“不用疼惜粮食,现在手底下的粮食多的都吃不完,今天拿出来让手底下的好人好好的吃一顿老氏族吃的饭,粮食吃不完酒肉也是,这样的日子当初在淯水上想了多久,也没有实现,没有想到今天居然会……哈哈,也算是那些老氏族便宜了我们!”说到最后,麻伯干笑两句你,然后便是看向了众人再次道:“都下去准备吧,虽然淯阳官军现在收敛尸骨,但是保不齐会突然杀到。”

众人皆是点点头。

回道营地的葛豹扫了一眼,周围的士卒已经是恢复了一点精神气,強塬左腿上的箭伤已经敷了草药,可以走动了,虽是并不能上马作战,但是葛豹要他做的乃是训练一支用上马作战的前头军。

短短一日之内,找齐这么多会骑马的人已经是不易,大张旗鼓不过才近百人,毕竟武国并不是盛产马匹的地方,唯有每年与陇地的异族走私一些才能将马匹进入武国,但是大部分装备了边军,只有少量的流入民间,并且为那些老氏族获得。

葛豹看了一眼,那些连马都骑不稳的士卒,也是皱起来了眉头,走到強塬身边问道:“怎么样?”

強塬摇了摇头,说道:“这些士卒大多没有接触过马,更别说骑马来,现在连马都骑不稳,更别说作战了!”

葛豹的眉头皱的更紧,随即看着那些马匹若有所思,许久才开口说道:“用铁链把这些马匹都绑在一起,这样马不会乱跑,而且冲击起来会更有力,还有,把这些马匹的前头用革甲罩住!”

闻言,強塬心头一落。

葛豹察觉到了強塬的脸色有些变化,问道:“怎么,有难度么?”

強塬随即恢复了正常神色,应道:“没有,不过这样一来,前头军只能再一次向前全力冲刺了,任何转向都不可能的了,万一再一次碰到向昨日的青壮,损失就更大了!”

闻言,葛豹也是深深的思索的数息时间,才眼睛中闪过来一丝厉芒对強塬道:“找出一些人,作战的时候放到前头军前面探路!”

“这……大兄,这可是要他们去送死啊!”強塬听见葛豹此话,也是瞳孔一缩,将人放到前头军前面探路,要是双方开战,这些探路的人就是不被敌方杀了,也会被己方不知后退的铁链骑兵活活践踏而死,这太残忍了!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只要能够胜利,再怎么样也是值得的!”葛豹语气强硬的道,随即便是看向了強塬道:“你要是不愿意送人去死,我来挑人……”

強塬没有应话,这件事的确是做不出来。

葛豹知道強塬心性如何,这件事并没有强求強塬去做,于是转身离开,道:“我去挑人……”

強塬没有回声,而是盯着那些骑不稳战马的士卒,深思良久。

麻仲回到了自己这边的军营,麻大虎看了一眼周围,青壮都被带出去了,剩下在自己手中的只有一千老弱,这些能成什么事?

“爹,淯阳官军来了,昨天葛豹和大龙带出去四千最为精锐的青壮都败得连自己都快折了进去,现在棘阳剩下这么点人,恐怕……”麻大虎瞅了一眼周围对自己的爹说道。

麻仲,这位曾经淯阳城内的麻老太爷,已经是不复当年的神采了,这段时间的奔波,虽说是得到了不少的好东西,但是对于不能从丧子之痛阴影走出来的麻老太爷,那些黄白之物又能够算得了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他要的是杀回淯阳,血洗淯阳码头和淯阳城!

不过可惜,这件事现在看起来是不可能了,瞧了一眼自己这大儿子,因为淯阳麻氏的迅速败落,这个儿子也不复当初在淯水上的肆意妄为了,做事变得小心,唯唯诺诺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要知道,老麻家的人骨子里就是一个水匪的!

不过,大儿子的这句话也是不得不考虑,连葛豹昨天带出去的四千精锐都能死伤大半才回来,这说明淯阳城内的官军已经不似自己在时的淯阳城守军了,恐怕现在这点人马也是难以战胜的,多半还是要不敌的,尤其是撤走了主力的小长安聚,恐怕短时间内,王城卫军便是攻破,不日赶向棘阳来。

这看上去就是一步死棋啊!

瞧了一眼周围,麻老太爷也是对自己的这儿子道:“把咱们自己的人叫过来,是得好好谋划谋划了……”

麻大虎闻言,也是心中冒出一丝喜意,只要自己这父亲作出决断的话,这棘阳的举事义军没了就没了,自己活着就行,管他跑到郑国去还是韩国去。

葛豹麻大龙两人主张和淯阳官军战,自己这二弟这一边在准备后路,麻伯更何尝不是左右为难呢。

想了想,麻伯还是觉得和兄弟们在淯水上比较快活,哪像现在手底下虽然有几千人,东西也不少,可是烦心的事情也不少啊。

麻伯想了想,还是觉得留一条后路为好,眼下去往方城山,一条是路过泌阳的路,一条是路过舞阴的路,前者远一些,后者进一些,可是武国的边军方城军便是有一支驻扎在舞阴这边,麻伯觉得还是泌阳这一条路稳妥一些。

泌阳因为前些年受晋韩之难的遗祸,这些年来人丁也是一直没有兴旺,面积是棘阳的三倍,但是人口却是相差不多,要知道,棘阳人口这么少,完全就是老氏族为了侵占土地将人逼走的,可是泌阳,完全就是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要不是怕东边的郑国对这块土地有什么垂涎之意,武国甚至不会设置泌阳官府。

所以对于这样的一条路,麻伯还是非常有信心的,眼下大概是要看葛豹和淯阳官军的对阵了,有一个万一的话,麻伯必定是打算从泌阳这条路走。

因此私下便是将这些天聚集的各个老氏族能带走的财产悉数运入了棘阳府,苟氏祖宅虽然是高墙深院的,但奈何太靠近淯阳和小长安聚了,没有棘阳东部的棘阳官府合适,那里更靠近泌阳。

“看来是要和二弟商量一下派点人去泌阳了……”麻伯如是决断道。

比起举事匪军的众人的心思各异,葛豹则是心思敞亮的多,便是击溃淯阳这一支官军,随后去淯阳劫掠几日回棘阳,再考虑怎么进方城山,毕竟棘阳的老氏族靠的是祖宗的蒙荫,而淯阳则是实打实的武国商贾聚集地了,似淯阳贩盐的大商庸氏,武国米粮大商巫马氏禾丰氏大岩氏,淯阳的布商竹氏皆是富甲一方的豪强,据二叔所说这些人的家里并非置办了多少田产,但是为了堆积家里的粮食珍宝,特意建造了几个大仓库,可比棘阳的这些只知道啃老本的老氏族富有多了。

因此葛豹知道拿了这些人的财产,到了韩国能够自己拉起来一支私军,到了郑国这种地方,甚至能买下一座城池,因此也是垂涎久矣。

不过葛豹既然有这个野心,自然也是有些手段的,短短一日之间,铁链绑在一起的马匹便是老实了许多,也更容易控制了,虽然強塬对葛豹这些做法似乎是有点抵触,但终究还是照做了。

葛豹神思之间,有人来报:“淯阳官军已抵达前方不足十里处!”

瞧着太阳已经是倾斜了,瞧着不远处已经训练堪堪成型的铁链骑兵,葛豹也是心中缓缓升起一股试探之意,随即对吩咐道:“聚集起来士卒,日落之前出征,给我趁着夜色扫平淯阳官军!”

而此时,远在十里之外的淯阳官军,中央处的林玧琰也是接到了己军进入匪军范围的消息,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就地扎营吧……”

第七十八章 棘阳夜战

淡淡的夜色之下,葛豹从苟氏族地已经带领着手底下的军队走出来了五里地。

麻大龙赶了上来,本来因为背上的伤,葛豹也是不同意麻大龙带伤打仗的,但是麻大龙却是一意追随,前头军又缺少一个领头的骑马之人,故此葛豹才是同意了麻大龙追随。

“豹弟,怎么停下来了?”麻大龙见葛豹勒令大军停下,也是回过头来问道。

葛豹抬头看了看夜色,缓缓开口:“等夜色暗下来,今晚是南风,刚好能够压下来我们的动静,在这你看南边也是有一块乌云,等它被风掩过去月色,我们就是立刻突袭淯阳军的营地!”

麻大龙点了点头,也是对葛豹钦佩道:“豹弟,好算计啊!”

不过扫了一眼周边的士卒,麻大龙问道:“现在我们停在这里等着?”

葛豹四下扫视一周,摇了摇头道:“不,我带领大部队缓缓向前进发,这都是平野地带,大龙兄,你带着一些人摸到前面去,我猜测淯阳官军一定会放一些探子在外面的,你就把前方两里处的鱼眼子给我扫干净,等到三里地的时候,我们前头军带人冲过去,几百铁骑一下子冲过去,这些淯阳官军一定剩下不了多少。”

闻言,麻大龙得意忘形的大笑道:“哈哈,老子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地报一下前日的一箭之仇!”

葛豹沉默着脸色道:“大龙兄,去吧。”

麻大龙一转马身,便是带着几个眼神好使的匪徒趁着还有一点月色摸了过去。

葛豹也是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看着麻大龙前去扫荡的背影,也是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下月色,估算一下那片巨大的黑云将月亮掩盖的时间,便是低下头带着己方的数千号人马缓缓向前摸去。

两里地,再慢也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此时已经是距离淯阳官军的军营只有三里地的距离了。

麻大龙折了回来,对葛豹说道:“奶奶的!豹弟,这群官军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这一路上都没有安排什么人看着……只有军营外两里地有几堆篝火,看来是受不住蚊蝇叮咬回去了。”

葛豹闻言,细眯起眼睛,然后特意问了一眼:“地上没有什么陷阱?”

麻大龙闻言,也是一笑:“豹弟,你太小心了,这些淯阳的官军来这里不过只有两三个时辰,建起这座军营便是已经人手不足,前日他们那是淯阳几千多青壮挖了大半月的,这么短的时间能做出来什么?”

“小心无大错……”葛豹说了一句,随即看了一眼淯阳官军军营方向,那里的火堆已经是可以模糊看见了。

麻大虎道:“对了,豹弟,说那些淯阳官兵没有防备也是假的,淯阳官军在他们军营的前面挖出来了一丈深的壕沟,估计以为这样就保险了,也就没有什么防备……”

葛豹听着麻大龙所说:“哼!淯阳这些官军未免太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

麻大龙见这位豹弟动了怒火也是笑着劝解道:“姑且停下,现在月色被黑云盖住,豹弟,我带前头军每人去带一捆干草,填平了一段壕沟过去,先点燃了淯阳官军的军营再说!”

闻言,葛豹立即同意,随即看向了那淯阳官军军营的方向,道:“不过是三里地,前头军骑着铁链战马跑过去只需要二十个呼吸间,即便是铁链战马动静不小,想必这些淯阳官军连革甲都没有穿上,铁链骑兵冲击之下,几个来回这些官军便是剩下不了多少!”

闻言,麻大龙笑道:“老子怕铁链骑兵的动静吓死淯阳那些软脚虾!”

闻言,葛豹摇了摇头对麻大龙说道:“前头军五十名骑兵为一排,左右一丈距离,六排推过去,我率领后军趁势掩杀过去,一定能雪前日之耻!”

“好!老子这就去准备,让这些小崽子好好喝喝血!”麻大龙点头应道。

葛豹点头,随即和麻大龙约定:“夜色黑,来回传信不便,你先让前头军做好准备,一柱香时间之后,我举火为号,你便带前头军向着淯阳军军营冲刺!”

“好!”麻大龙应了一声,随即朝着葛豹告辞,便是着手布置前头军去。

夜色下,葛豹看着麻大龙离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也是看向了远处的火光,莫名的,这位匪军军首眼神闪过一丝兴奋之色。

随即布置了一些前后阵势,葛豹便是等着麻大龙那边的信息,半柱香的时间,麻大龙派人送过口信过来,葛豹方才拔出长剑,让左右燃起火光!

麻大龙见到葛豹所在位置点起了火光,也是高举长戈,大喊一声“杀啊!”

随即带着三百余名骑兵冲向前方不远处的淯阳军军营。

三百匹马匹前后一同践踏的威势,用排山倒海形容也不为过,声音如同雷鸣一般绵绵不绝于耳。

麻大龙听到压抑许久的三倍骑兵威势,也是朗声大笑,一边嚎叫着“杀啊,给我杀!杀啊……”

短短不到二十个呼吸,麻大龙便是带着前头军杀到了淯阳军营前面。

麻大龙已经是听到了淯阳军营里面的惊慌声音,还有从军营里面连革甲都没来得及穿的上的士卒落荒而逃。

麻大龙兴奋异常,让人将干草扔进壕沟,便是直接冲破了壕沟另一面的拒马栏。

这种临时做的拒马栏,都没有碗口粗,麻大龙亲眼见到这拒马栏在铁链战马的横冲直撞下,直接成为了一堆烂木头。

麻大龙见到已经突破了淯阳官军军营的外围,顿时大笑道:“兄弟们,给老子烧!给老子杀,给老子用马撞死他们!”

言语刚落下,麻大龙便是挑起来一个火堆,直接将火引到了营帐之上,随即带这铁链战马直接冲撞向了主营帐,因为麻大龙知道,一般大鱼都是在那里的!

“杀啊!”麻大龙疾呼连连。

身后,葛豹已经是在麻大龙发起冲锋的时候,便是指挥后军冲杀过去。

不得不说,这三百匹战马造成的声势着实不小,如同千百人同时擂鼓一般,葛豹听到战马的齐奔只觉得有些微微耳鸣。

不过这也是极为壮声势的,在麻老太爷麻仲刻意传播下,这些消息不灵通的裹挟匪民皆是认为淯阳的官军杀死了自己的亲人,对这些官军也是恨之入骨。

眼下见着这前头军如此威势,也是心中大喜,顿时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大喊着随着前头向淯阳官军杀了过去。

睡下被叫醒的林玧琰睁开惺忪的双眼,一眼居然是骑兵,大惊道:“哪里来的骑兵?”

一边的项鹰笑笑,这位殿下可真是好睡眠,三百骑兵那么大的动静,尚还需要亲卫叫醒,不过项鹰还是老老实实的回了一句:“应该是棘阳老氏族族地里的,他们在棘阳建造了不少的猎场,估计猎场里就有马匹,给这些匪徒搜罗出来了!”

林玧琰睡意全无,随即完全醒来看着这战场上的动静。

麻大龙与那中央营帐不过只有短短的数十丈距离,只要一个俯冲便是可以了,麻大龙极为兴奋,叫喊着便是冲向了那中军营帐,眨眼间,便是尽数碾压过去。

麻大龙却是没有被半点血溅到,甚至没有闻到空气中丝毫的的血腥味。

这是怎么一回事!

麻大龙回过头来,看着铁链战马碾压过去的中军营帐,除了倒塌且被马蹄蹂躏得不像样子的营帐,麻大龙再无其他斩获。

营帐里的人呢!

麻大龙错愕,随即看向周围,几排铁链骑兵碾压过来的淯阳官军军营,一旁狼藉,但是却没有任何斩获,除了方才攻入军营时候逃走了几名官军士卒之后,再无其他斩获。

“他娘的!上当了!”

麻大龙察觉到淯阳官军军营乃是一座空帐的时候,葛豹已经是带领人赶了过来,看到一片狼藉的淯阳官军军营却是没有任何的从营帐跑出来的官军士卒,也是察觉到了诡异之处,随即看向了麻大龙道:“不好,大龙兄,可能有埋伏!”

不过并没有人给他这个反应的功夫。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顿时一波又一波的箭矢声音传过来,葛豹听见有一支箭矢径直从自己耳边划过,己方不断有人中间大叫,顿时人心惶惶!

“他们到底躲在哪里!”葛豹目色阴沉,扫视着四周,方才掩杀过来便是特意查看了四周,一片平原,绝无可能隐藏着这么多的人。

葛豹看着四周燃起来的熊熊火焰,这是麻大龙烧的,如今却是让自己成了明面上的活靶子。

“灭火……”葛豹让人熄灭了几处大火,这周围的箭声果然是小了不少。

此刻己方某处便是响起来打斗之声,再者又有一处响起来打斗之声。

葛豹沉声问道:“怎么一回事?”

左右答道:“似乎是误伤,夜色太黑,熄灭了火,人有些看不清……”

葛豹有天然的警觉心里,顿时摇了摇头:“不是误伤,是有人混进我们的队伍了!”

“哈哈,发现的并不慢!”林玧琰的宗卫百夫如今穿着平民的衣服,混在匪军之中,举着一根数丈巨木,走到火光下面,然后看着葛豹,大笑道:“爷爷等你好久了!”

顿时,其举着的一根数丈宽木便是狠狠的咱砸向了葛豹。

葛豹没有硬抗,而是一闪身,躲过了巨木,不过后方的匪众却是没有躲过去,一大片,十几个人便是被这巨木砸反在地上!

纪武不知从何处换到手一把长刀,左右劈砍,见没有机会杀了葛豹,又是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多时,葛豹发现己方却是越发混乱起来,相互乱砍的人比比皆是。

葛豹没有在顾及这些人,而是看着麻大龙的方向,道:“大龙,将铁链马头调过来!”

麻大龙也是正在调转马头,不过这铁链战马骑得平稳是平稳,却是极难转向,更何况是掉头,这就需要骑着马的人下马一一牵着马进行挪位置。

但是眼下,这些马在战场上,厮杀声不断,却火光耀天,早已经是受了惊吓,要不是铁链将战马都绑在一起,这些马中必然有不少会疯跑掉。

葛豹心急如焚,扫看向四周,却是发现暗影婆娑,似是有人影行走!

“缴械不杀!伏地者不杀!缴械不杀!伏地者不杀!缴械不杀……伏地者不杀……”

四周火光乍起,顿时淯阳官军的面目便是露了出来,皆是刀甲齐备,严阵以待。

葛豹冷笑道:“还用这招么???”

似这种对举事义军劝降的招数已经被麻仲这位麻老太爷破解,这些匪众如今皆是认为淯阳官军乃是诱降后再行斩杀。

果然对面招降一事不行之后,便是亮出来了底牌,一支有一支的箭头上沾了油布,点燃之后射向了举事义军的周边,或许是射程太远,这些淯阳官军并非是要射中人,而是点亮周围的夜色。

葛豹这才惊恐的发现,不知何时,己方已经死伤数百人,除了被箭矢射死的,还有受伤的,很明显,这是刚才敌军混入己方军中引起了相互误杀所致。

“这些杂碎!!!”

葛豹凶狠的眼神盯着不远处冒出来的淯阳官军,毫无疑问,自从钻入了这套子,葛豹就知道自己的夜袭计划落空了。

不过葛豹并没有打算直接放弃对淯阳官军的攻击。

夜袭不行,那便夜战!

葛豹指挥众人重新形成军阵,并派亲信匪徒去分头监管裹挟而来的匪卒,总算是控制了局面。

麻大龙那边也是快要调转过头了。

这个是葛豹最为看中的底牌,毕竟自从见到了这三百骑兵的威力,葛豹亦是非常自信。

果然,有了这三百骑兵的壮胆,匪军也是重新燃起来了与淯阳官军作战的勇气。

以至于远离战场的林玧琰看到了那三百骑,也是严色以待。

“看来匪徒是打算用这铁链绑在一起的战马作战,殿下,末将想请出塞门刀车!”项鹰一早便是见到了这些三百骑破了淯阳军营的场面,对这三百骑的威力也是忌惮不已。

“唔……恐怕是不行……”林玧琰本来是对自己的塞门刀车非常有信心,但是见到了这三百骑所拥有的冲击力,才觉得自己这由牛车改造过来的塞门刀车怕是不能顶过几次匪徒三百骑的冲击。

不过,林玧琰还是开口道:“先顶几次冲击吧,我看着铁链绑在一起的马匹很难掉头,这样,分散阵型,中军推塞门刀车前行,左右各派人掩杀!”

“不过……”林玧琰语气顿了一顿,随即看向众人道:“何人敢绕到这三百骑的后面?斩骑夺马!”

“这……”闻言,众人皆是惊骇,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位皇六子殿下居然生出来了这样的心思,斩骑夺马,在这群数千匪徒之中,恐怕是非常难!

不过林玧琰却是说出来了自己的观点:“不必惊诧,诸位,这三百骑威力不小,但主要是马匹的冲击力,这些匪徒中连马的驾驭不了,孰能在马上有什么行动,可派人随战马之后,斩骑夺马!”

话虽如此说,但是其中的风险可想而知,要不然林玧琰也不会选择让人自荐,而并非是点将了。

见无人答应,林玧琰加重筹码:“斩骑夺马成功者,定为此战首功!”

依旧没有人表现出明显的欲望。

不多时,见四周毫无动静,林玧琰身后的荆翊站了出来,对林玧琰抱拳道:“殿下,荆翊愿携宗卫队前往!”

“不可,此时殿下身在战场中,身边不可无人!”项鹰站出来反对道。

这也是荆翊顾虑的地方,宗卫的存在本就是保护宗主的安全,现在又是在这种环境中,荆翊要不是顾及殿下点将却无人响应的尴尬,绝不会是这般自荐的。

林玧琰知道荆翊绝非是贪图功劳,便是没有顾及项鹰的话,直接对荆翊道:“众宗卫皆是骁勇善战的武卒出身,弓马娴熟,我配给你们弓箭,望你们能够成功斩骑夺马!”

荆翊点点头,随即对林玧琰说道:“殿下,可让纪武带着人留在你身边……”

林玧琰摇了摇头道:“不可,此战凶险,宗卫队必须要全数出动,我的安全你不用担心,这里远离交战地,我可以躲起来,绝不会有事的,你尽管去斩骑夺马便好。”

闻言,荆翊知道自家殿下的性子,也不在多言,而是嘱托项鹰道:“项都尉,照顾好殿下……”

项鹰点了点头,然后便是看着荆翊点了宗卫队转身离开。

项鹰刚想转回头对这位宛城殿下说些什么,便是听这位殿下首先开了口道:“项都尉,匪寇已经是准备好了,你还是亲自指挥士卒应战吧,本公子倒是要看看,背叛我武国朝廷的小长安聚都尉葛豹究竟能在我们淯阳都尉项鹰手下撑过几回合!”

项鹰知道这位宛城殿下乃是激励士气,随即朝着林玧琰嘱咐了一句“殿下小心一些”,便是点了一些人留下去组织己方士卒抵抗匪军了。

既然选择了斩骑夺马,中军这边便是不可能在动用塞门刀车这等笨拙且杀伤力大的工具。

塞门刀车交由了左右两军,用来在这战场上分割这三百骑和后方匪军,为宗卫队的斩骑夺马创造条件。

麻大龙已经是驱马上前,看了一眼对面的淯阳官军,夜色很深,林玧琰让人故意运用火把迷惑匪徒,让匪徒认为中军所在的位置,乃是淯阳军的主力所在,暗地里却是派了左右两只人马推着塞门刀车摸向匪军两侧。

葛豹上前对麻大龙嘱咐道:“大兄,三百骑分六排,冲过去之后无须多想,我在后面领着人追随你掩杀!”

麻大龙点了点头道:“好,且看我如何把这些淯阳官军踏死马下!”

随即,麻大龙便是对身后的前头军吩咐道:“兄弟们,随我杀啊!”

分为六列的三百骑便是再一次朝着那淯阳官军(中军)冲了过去。

“杀啊!给我杀啊……”

顿时葛豹也是带领众人随着三百骑一齐冲杀了过去。

项鹰见到匪军冲锋,也是发号施令:“中军隐敝,避敌军锋芒,随左右两军分割敌方前后军!”

顿时,淯阳军中军撤去火光,在黑夜的掩饰下,迅速撤向了两边。

“装神弄鬼!”麻大龙啐骂了一声,随即朝着周围喊到:“杀过去,漏网之鱼交给后面的兄弟,杀啊!”

葛豹正在指挥匪军后方人马随冲锋的三百骑掩杀,却是没有想到,左右两边突然杀出来敌军人马。

“那是什么鬼东西???”

夜色下,火光中,葛豹隐约见到敌军中有好几个庞然大物朝着己方横冲直撞,与之接触的人皆是哀叫连连。

那大东西不一会儿便是推到了自己的视线里,葛豹瞳孔紧缩,居然会是一辆前排插满各式武器的战车,其上还拖挂着尸体,占满了鲜血。

“不好!与前头军拉开距离了!”葛豹也是发现了这个致命的地方,而且随着那几个大家伙的进入,己方的士卒又是出现了混乱的情况。

看着前头军的三百骑消失在了夜色中。葛豹也是无可奈何,那东西不可能轻易调头的,顿时叫喊道:“不想死的,随我杀出去!”

很明显,四周涌向的敌方士卒明显是想要拖住自己,要不然凭借那等大家伙战车,恐怕是可以不需要顾虑太多便可随意冲破己方的防线。

发现敌方取得了优势,却是不见冲杀来拼杀,葛豹也是逐渐发觉了其中的不妥之处:“他们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不过眼下,他们没有冲上来,对己方也是有力的,因为有了那几个大家伙的存在,葛豹也是起了怯退之心,随即想的便是如何收拢人手,准备突围的事情。

双方便是陷入了短暂的僵持之中。

不过很快,几声马的嘶叫声打破了僵持。

“嘶!嘶……嘶!”

葛豹大笑道:“好啊,前头军回来了!”

也是听到了前头军回来了,淯阳军士卒也是调头就跑,连塞门刀车都不往回拉。

葛豹见状,顿时算计等前头军冲跑了敌方士卒,便是派人把这几个大家伙拿到手中,如此利器,葛豹看着也是眼热。

“都尉,都尉,你看,那前头军似乎是朝着我们这边来的!”葛豹旁边的亲兵指着奔涌过来的前头军,顿时惊吓道。

葛豹看过去,眼睛瞪大,果然是冲向自己这边的!

这麻大龙是在弄什么!

那前头军已经是不足己方阵营五十丈,葛豹反应过来,大声喊到:“散开啊,是敌军!”

但是已经迟了,第一波骑兵已经是冲到了面前。

葛豹被推开,幸免于难,葛豹原先身边的亲卫却是被战马冲击而死。

葛豹趁着夜色,立刻带着几人消失在夜色中。

葛豹追随方城军一位老卒学过兵法,对“诡兵道”尤为喜爱,也曾修习此间战术,但是却没有想到自己败在了对方的“诡兵道”之上。

夜色中落荒而逃的葛豹怎么也没有想到,接连两次自己都败在了淯阳官军手中,尤其是这一次,分明自己已经小心又小心了,还是夜袭,为何官军会提前洞悉?

此话就要说到昨晚林玧琰刚刚下令淯阳军驻扎的时候了。

棘阳乃是平原,除了一些小山丘分布,剩下的都是一马平川之地,因此兵家的“地势”之术在这里便是要大打折扣。

淯阳军营乃是挑选了一个缓缓向上的小山坡,因为林玧琰并没有打算长久居住这座军营,建造的时候乃是一切从简,不过既然到了匪军的地盘上,该有的防备则是一点不能少,除了四散开来的暗哨之类的,还掘出来一条丈深的壕沟。

林玧琰安排下来的营帐是最早收拾好的,因此诸位将领除了在外监管看着驻扎军营一事,似项鹰便是来到了林玧琰的营帐中,商量这明日的战事。

“今日是二十日,月色不浓,星光也不多,风声大,项都尉可是想到了什么?”林玧琰看着项鹰问道。

“唔……不知……”听见林玧琰问话,项鹰的确是对此事并不清楚,当即有些面色尴尬的回道。

见状,林玧琰也是笑笑,道:“我听闻过这样的一句话,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而且此次举事匪军乃是从前淯水上的水匪,水匪向来喜欢在黑夜做买卖,项都尉不知道这个理?”

项鹰这才点了点头应道:“的确是这个理,末将曾经便是在淯阳带城守军的时候,便是听闻水匪多是在夜间作出歹事,至于白天,朗朗乾坤的,那些水匪是没有这个胆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为非作歹的!”

见此,林玧琰才是点点头说道:“此处已经是距离匪军占领的苟氏族地不过是十多里路,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

项鹰头转过来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说这群匪徒可能要……夜袭???”

项鹰视线尽头的林玧琰微微点了点头……

第七十九章 夜战过后

三百骑回转之后,荆翊手举长剑,遥指匪徒聚集的方向大喊道:“诸宗卫,随我诛杀匪贼!”

“是!”百名宗卫队声音如同一道铿锵有力的军鼓之音,甚至压过了三百马匹的践踏声,直接朝着匪徒杀去。

淯阳军都尉项鹰听见动静,大喊道:“是殿下的宗卫队,众士卒不必担心!”

三百骑的冲击威力,淯阳军皆是知晓的,不过是短暂的几个呼吸间,冲击过去的三百骑,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狼藉。

淯阳军副尉邾暨看着场中惊诧道:“这就完了?”

项鹰点了点头:“完了……”

邾暨武人心思,也是不由得爆出一句粗口:“娘的,这要是刚才给那些匪贼撞一下,不死也得废一半!”

项鹰却是道:“你看,殿下的宗卫队只是将聚集在葛豹身边的匪徒冲击散了,我等还是现在派兵过去收降!”

“是!”邾暨点了点头,随即指挥着士卒包抄上去。

而此时在某隐密处的林玧琰,身边只有棘阳令滓垸和几个士卒,见到战场上已经是逐渐平息下来,棘阳令滓垸也是激动道:“殿下,殿下,荆翊百夫已经是夺得了三百骑,并且灭掉了匪军中的主力!”

林玧琰点点头,方才那三百骑转回头的时候,林玧琰的心已经是提到了嗓子眼上,万一不是荆翊带回来的三百骑,淯阳军这一次可是损失惨重了!

所幸,荆翊带领的宗卫队斩骑夺马成功了!

不多时淯阳军重要将领皆是联袂而来。

“殿下,此战又是大捷!”项鹰首先告捷道。

邾暨也是笑道:“匪徒多被冲杀,裹挟的匪卒也是被我军悉数收降!”

听着这些捷报,林玧琰并没有多在意,而是看着荆翊问道:“斩骑夺马宗卫可有伤亡?”

闻言,荆翊笑着回道:“殿下多虑了,宗卫皆是宗府武卒出身,这些匪寇连马都骑不稳,见宗卫队突袭,抵抗了两下便是撤退了,我认为主战场要紧,便是没有追击这群匪寇,回来支援了主战场,还请殿下恕罪!”

闻言,林玧琰摆了摆手道:“何罪之有?斩骑夺马成功便是大功,此战之首功!”

荆翊这才点了点头,随即便是带着一些宗卫重新站到了林玧琰的身后。

这是,淯阳军都尉项鹰向林玧琰请命道:“殿下,经过这两战,我军大获全胜,斩获匪军近七千人,匪贼青壮主力已经丧失,末将请战前往收复苟氏领地及棘阳府等地!”

棘阳都尉俞彺也是从旁说道:“殿下,这里距离苟氏领地只有十余里路,末将愿意作为前军为淯阳军领路!”

身边的棘阳令滓垸也是挪步站在林玧琰前面请求道:“是啊,殿下,匪军新败,元气大伤,势必不会恋战,我军拥有三百骑塞门刀车,可一鼓作气收复棘阳!”

见着这三三两两的请求作战,林玧琰也是扫视了一圈,发现跃跃欲试模样的人不少,知道这是大胜之后带来的士气高涨。

不过眼下却并非是可以开战的时间,匪徒现在已经可以判断出败势已定,但尚且还有一定的反抗力量。

尤其是这黑色,固然是可以掩饰自己的行动,达到突袭的目的,但要是被人也是在利用这夜色作战,很大可能的结果便是如同此次葛豹的下场。

这些天自从与这葛豹交手以来,林玧琰便是认为这葛豹的确是一个将才,他并非是边军老卒出身,却是能够拿着小长安聚都尉的位置,可能除了淯水匪徒的帮助之外,葛豹自己也是有才能的,但是他此番落败的原因有三:一是骄兵,儿乃敌情未清,三便是此次的淯阳官军乃是林玧琰自己统率的,这是一位在“诡兵道”上颇有研究的皇子,是善于使用与如今正统却稍显没落的“正军交战”方式迥然不同的另一种交战方式的统率,即“诡兵道”!

只听林玧琰开口道:“不用,夜色作战凶险异常,如今我军已经是胜势已定,没有必要此时冒险,如果我没有估算错的话,今夜便会溃逃,暂且让士卒们休息一会儿,明日再行收复棘阳之事,再者就是,这次的降卒有点不寻常,收降起来有些麻烦,需要淯阳军士卒亲自看守。”

闻言,项鹰点了点头,这段时间已经对这位殿下的心性有了了解,心知这位殿下绝非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统率,对于手底下的士卒性命非常看重,这夜色中行军,还是在匪徒的范围之内,的确是凶险异常。

如是项鹰等淯阳军将领皆是同意了这位殿下的意见,毕竟这两次大败棘阳匪徒的战术便是这位殿下制定的,如今这位殿下在淯阳军的威望已经是可以用如日中天来形容,并非是因为这位殿下的身份,而是这位殿下的胸中武略!

如今已经是三更天,林玧琰看了一眼,方才交战的动静实在是弄的自己的睡不着了,便是在荆翊等人的陪同下前往不远处的营地看看去,这所军营已经是受到了匪徒的蹂躏,现在是狼藉一片。

林玧琰便是在临时搭建的营帐中小憩了一会,便是天亮了,项鹰也是一早进了军营,对林玧琰禀报道:“殿下,殿下,昨晚已经问出来了,这些匪徒着实可恨,骗那些匪卒说是淯阳官军对降卒只杀不收,因此昨晚匪卒对我们的招降才是那般置之不理!”

“哦?居然会有此事???”林玧琰没有想到匪卒这般战意昂然,居然会是匪徒们的激励之言所致,于是问道:“葛豹的主意?”

项鹰摆了摆手道:“并不是啊,是匪徒中原淯水水匪的二号人物,似乎是叫什么麻仲的主意,殿下,我听这些降卒的描述,这位叫麻仲的,应该就是淯阳城内逃走的麻老太爷,对了,麻仲似乎是有一个儿子,平时都叫虎爷的,应该就是麻家四虎唯一一条漏网之鱼麻大虎了!”

林玧琰闻言,低头思索,很快说道:“并非是淯阳城内的麻家,他们已经勾结水匪被处死了,现在他们是淯水上的水匪!”

项鹰闻言一愣,不过一会儿便是想通了,这位殿下怕是此时放出来“麻老太爷”还活着的消息,淯阳城里的那些豪族怕是要暴起啊,这些人,殿下在组建淯阳军的时候,可是压榨了不少了东西啊,眼下淯阳军不在,这些家伙要是在淯阳城内生出来什么事情,可就难办了!

“末将明白。”项鹰回了一句。

随即林玧琰看了一眼天已经是大白,便是开口说道:“派些人将降卒送到淯阳令那边,苟氏族地,我们去看看吧……”

“好!”项鹰应道,顿时心中一喜,苟氏族地,乃是棘阳的腹心位置,棘阳府都是在其东偏北几十里路的地方,如果苟氏族地收复了,那棘阳府还会远么?

半个时辰后,淯阳军便是分成了两队,淯阳军淯水义从棘阳城守军老氏族的青壮朝着苟氏领地进军,另一路次押着两千多降卒去向淯阳令黢德所在的棘阳南部。

大军开拔之时,项鹰扫了一眼背向而行的淯阳青壮,也是对自家殿下笑道:“哈哈,殿下,这一次又是两千多降卒,黢德可就是有的头疼了!”

林玧琰不语,如今虽然是为这些降卒找到了出路,但是猛然增长的四千多人,对淯阳的粮食负担可就是不少了,这一点现在是淯阳令头疼着,等这场仗结束了以后,便是要自己头疼了!

林玧琰摆了摆头,随即不再考虑这件事,而是全心放在了行军之上。

如今淯阳军这边便是剩下了两千余人,除了伤亡少数之外,一些老氏族见淯阳军已经是收复了自己在棘阳的族领,便是中途离开了淯阳的官军队伍,前往收敛被匪徒弃之荒野的尸骨,这里有让林玧琰无从拒绝,只得应允。

不过林玧琰却也是没有留情面的对这些老氏族说明,原先老氏族的族产充入朝廷,暂且居住在原地,战后再妥善安置,这些老氏族只得应允。

等淯阳官军赶到了苟氏领地,却是闻到了焦烟味道。

“报!匪徒已经将苟氏领地尽数焚毁!”提前赶到苟氏领地的斥候已经是传回来了消息。

“这群杂碎!”棘阳都尉俞彺怒骂道。

项鹰比较清醒一点,问传令小兵道:“可知匪军动向?”

传令小兵回道:“苟氏的庄子东边有车辙印子,应该是朝着棘阳府过去了……”

“棘阳府???”项鹰没有想到匪徒撤往的使这个方向,依照他的估计应该是小长安聚的。这样一来,被淯阳军占据了苟氏领地这个小长安聚的退路,匪徒可就是回不去了!

“难道会是匪徒想要占领泌阳或者舞阴?”棘阳令滓垸如此说道。

棘阳都尉俞彺闻言回道:“舞阴驻扎着方城军的一支,匪军现在已经是伤了元气,拿不下舞阴的,可能是泌阳这一条路……”

“泌阳人口较之棘阳也不多,如果真让匪徒进了泌阳的话,那……”项鹰言语之中的担忧之意已经是非常明显。

林玧琰也是洞悉了匪徒将走泌阳的路线,立刻道:“荆翊!”

荆翊走上前,道:“殿下。”

林玧琰立刻吩咐道:“带领三百骑,追击匪军,如若留在棘阳府,便停下看守匪军动向,如若不在棘阳府,匪军在棘阳挖掘了大量东西,那么多人赶路,势必留出痕迹,你带领着三百骑追赶,拖出匪军,淯阳军尽早赶到。”

闻言,荆翊却是点了点头,也是明白了自家殿下的心意,随即不轻不重的问了一句:“殿下,可是要将温先生带回来?”

林玧琰点了点头,这匪军要向武国东部进击,因为方城军的原因,势必要走泌阳南部这绕过方城军驻扎舞阴的一路,而林玧琰的封地便是泌阳南部,如今林玧琰的客卿温向衡便是在封邑内,很有可能受到迁徙匪徒的袭击!

对于这位宗府客卿,林玧琰也是非常看重。

不过林玧琰却是高估了匪徒的脚力,因为经过一夜的撤离,匪徒尚还在棘阳府。

第八十章 围攻棘阳府

苟氏族族地乃是经过苟氏一族近百年数代人的修建,可以说是棘阳最大的的老氏族建筑,光是庄子便是墙高院深,周围的数百里范围皆是苟氏的领地,这上面有祖陵猎场还有自给自足的田地,但是经过举事匪徒的一把大火什么都没了,留下了一堆废墟。

而苟氏族人大多战死,往日在棘阳的第一大老氏族就这么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了。

而始作俑者麻氏水匪却是在棘阳城内心急如焚,担忧这淯阳官军打过来,毕竟棘阳府都是连苟氏族地都不如,没有丈高的城墙,恐怕只要打起来就会沦陷。

葛豹和麻大龙前后逃回来,随着大队人马从苟氏领地迁往棘阳府,一路上浑浑噩噩,但匪首麻伯却是并没有打算放弃追究两次战败的事情,这不,一在棘阳府停下,麻伯便是将人召集到了棘阳府的官衙内。

“好啊好啊,葛豹,为父以为你师从名家,又是做到了小长安聚的都尉,这么放心将手底下的人交给你指挥,却是没有想到,就这么几天,你把老本都给我赔光了!”

麻伯大声的叫嚣着,一边的麻仲看着这场景也是不语,脸上没有什么神色,只是让人难以发现的眼神中有着一丝莫名的神采。

麻大龙也是跪倒在葛豹的身边,一同请罪道:“这几场仗,我也有份,不能让豹弟一个人担着!”

麻伯一脚踹在了麻大龙的胸口上,嘴里还说着:“你的事,老子等一会儿再找你!”

麻大龙揉揉胸口,肩上残留的箭伤隐隐作痛,一下子让他裂开了伤口,呲着牙叫痛。

麻伯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了葛豹,往常的时候麻伯还是非常喜爱这个义子的,有能力,听话,但是这些却是不足以葛豹前后两次交战,完全败在了淯阳官军的手里,还赔了老本的罪行。

这两场战,举事义军裹挟民众曾一度达到万数,横扫小长安聚棘阳两地,连周边的安众淯阳泌阳和舞阴都是受到了影响,但是这两次战役,却是折损了举事匪军前前后后七千人,将义军中的青壮皆都丧失殆尽。

更触及到麻伯底线的是,这两次战役,将麻伯在淯水带出来的六百多麻氏族人现在就剩下来了一百多人,还大多是老弱。

这让麻伯如何能够忍得?其实麻氏族人大都是麻大龙带出去的,但是这笔帐却是被麻伯有意无意的算到了葛豹头上。

“豹儿这一次轻敌,致使我军大败,愿意受义父责罚!”葛豹没有任何辩解,直接向麻伯认罪道。

麻伯对着葛豹就是一脚,这一脚的力道比之方才麻大龙身上的大了不少,完全没有受力,葛豹硬生生的硬扛下,没有多吭一字。

“大哥,够了!”麻仲站起来,劝阻麻伯道。

麻伯急火正在头上,对着麻仲说道:“二弟,此事你不要管,我教训教训这个不孝子!”

麻仲却是拦下了麻伯道:“大哥,你就是把豹儿现在打死了,也不能再挽回去损失,外面的官军照样还会打过来的。”

麻仲这击中利弊的言语倒是让怒火中的麻伯平静了下来,然后看了一下周围,才缓缓开口道:“二弟,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闻言,麻仲笑了笑,随即看向了葛豹,道:“这一点豹儿比我清楚,还是他说吧,我老了,脑子也是不清楚了……”

闻言,麻伯才是看向了葛豹,没有好气的开口道:“那你就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葛豹抬起头,看了一眼麻仲,才说道:“如今只能够撤往方城山了!”

闻言,麻伯却是自嘲的扬起了嘴角道:“撤往方城山?哼!哪有那么容易,原本手上的三百匹马现在也是折在了官军手里,怕是官军不会这么放你走!”

麻仲却是看着葛豹对麻伯开口道:“大哥,豹儿既然说出来了,必然是有着自己的主意,你仔细听便是!”

闻言,麻伯才不说话,看着葛豹,还是麻仲对葛豹说道:“豹儿,你继续说。”

葛豹这才开口说道:“如今棘阳府内还有一百多匹马,为今之计,只能挑选出来一些人撤往方城山了,前去投奔韩人去!”

麻仲眯起眼,看着葛豹,僵着脸问道:“你的意思是让一些人骑着这些马先走,剩下的人抛弃掉?”

葛豹点了点头。

却是没有想到一边的麻大虎却是说道:“豹弟,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单单是淯水的族人们,那些马匹便是不够,你的意思是把他们舍弃掉?!”

葛豹没有回话,而是看着麻伯,此事能不能同意,完全是要由麻伯同意。

“真是一个狼崽子哟……”麻仲瞧着葛豹如此说道,随即将视线看回自己那大兄麻伯,轻言细语的道:“大哥,要是这么办,我就要两匹马就行了,我和大虎两个人……”

麻伯回过头来看着麻仲,十分诧异,随即问道:“就两个人?那你从淯阳城内好不容易带出来的族人就这么不要了?”

麻仲回道:“自身都难保了,他们我会安排好的,领着一些钱粮,自谋生路去吧,不是说现在南边不安静么,就让他们扮作难民找个地方安生下来也比跟着我们好……”

麻伯眯起眼,仔细思虑这麻仲此计的可行之处,葛豹也是直接道:“想要投奔韩人去,自然也是需要一些底子的,前头军我想带一些人走,只需要十匹马。”

麻大龙看着场中的气氛也是逐渐倾向于豹弟的主意,也是皱了皱眉说道:“这样吧,爹,让我们淯水族人两个人同乘一匹马,这样马匹就够了!”

“不可!”葛豹直接拒绝,随即看向麻伯道:“除了人,我们还要带走一些珍宝之物,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在韩人那里的发家根本,可多不可少,所以每匹马除了乘人之外,还需要带上大批珍宝!”

“豹弟,你这是要将族人送去死,他们跟着爹这么多年,被官军抓到还会有好下场!!!”麻大龙也是几乎吼着说出这句话的,自小在淯水长大,麻大龙对这些族人的感情颇深。

葛豹此时不想与麻大龙作无用的辩解,此事决定权在麻伯手上,葛豹只想着怎么说服这位义父:“义父!小不忍则乱大谋啊!我们在韩人那里起了家,还怕族人在武国受苦么,带着这些族人进方城山,恐怕他们多数连方城山都走不出去,到了方城山可是每个人都要背负数十斤乃至近百斤的东西翻山越岭,族里剩下的人有几个人能办到?我们都走不出方城山的话,那些族人就是白死了!”

“义父,豹儿答应你,去了韩人的地界上,豹儿勤读兵书,训练出来一支精兵,好向武国报了麻氏的深仇!”

“义父,再不做决断,官军可就是要攻到棘阳府城下了!!!”

葛豹一声声的催促,却是不及麻伯看重自己那二弟一人之言。

麻伯看向麻仲,用眼神询问其意见,麻仲自然是微微点了头,表示自己赞同葛豹的意思。

麻伯这才看向了葛豹,缓缓开口道:“起来吧,下去准备这件事去吧……”

葛豹才是站了起来,随即便是转身离开了,准备撤离一事,临走时还不忘嘱咐麻伯一句:“还请义父早一点挑选出来合适的族人带走,剩下的人,我会按照二叔的意思安排好的……”

麻伯不语,待葛豹走后,却是见麻伯狠狠的一拍桌子:“早知道这劳什子事多,老子就带着人睡在淯水上做水匪,也比这好多了!”

闻言,麻仲却是看向了背影逐渐消失的葛豹,缓缓开口道:“真是一个狼崽子啊……不过狼崽子也不会吃狼肉啊……”

麻仲此话并没有掩饰小声说出来,麻伯闻言,也是看向了离去的葛豹,眼神里一阵变化,最后化为了浓浓的忌惮之色归于眼底。

葛豹一回到前头军军营,便是看见強塬独自倚在墙边,葛豹开口问道:“腿伤可好了些?”

強塬回过头来,不知何时葛豹已经是站在了身后,便是回道:“好了一些了……”

“可能走了?”

強塬回道:“能,不过时间久了怕是不成……”

“收拾收拾啊,把没受伤的兄弟都叫上,今天晚上就撤退了……”葛豹缓缓开口说道。

闻言,強塬却是皱了眉回道:“大兄,前头军已经这样了,兄弟们已经没剩下多少了,已经打不了任何仗了,现在怕是自己挪动都难,完手完脚的就几个人了,怕是不能断后了!”

葛豹摇了摇头,随即扫视了一周后便是对強塬说道:“不是让兄弟们断后,而是让你带着一些人撤退……撤往方城山。”

“方城山?”強塬仔细一回味,便是领悟了葛豹的意思,顿时大怒道:“你这是要将受伤的兄弟们丢给官军啊!!!”

葛豹掩住強塬的口鼻,生怕这声音太大被他人知晓,顿时瞪大了眼睛对強塬低沉着说道:“你以为我不想把兄弟们都带出去么!可是现在这种环境,你让我怎么带,只能把能够活下去的兄弟带走了,其他的,我会让人照顾好他们的,等官军过去,他们就会还乡,我会给他们一笔钱粮,即使回乡后是一个废人,后半辈子也不用为生计烦!”

強塬冷笑道:“上一个你这样说的四个兄弟现在埋在地下,他们的血还没有冷呢!”

葛豹闭上眼,然后没有看強塬说道:“你要是愿意让几个兄弟活下来,就带着他们傍晚之前来找我,要是不愿意,就把他们和受伤的兄弟留给官军吧!”

说完,葛豹便是转身离开了,看着葛豹离去的背影,強塬终是环视了周围因为受伤而哀嚎的兄弟们,重重的一叹。

第八十一章 匪患落幕

当日,荆翊便是带着人在隔着棘阳府只有一里的地方盯着匪徒的动静。

现在匪徒的底细,淯阳官军这边已经是从收降的匪卒口中得知了,如今淯阳府内的匪徒只剩下不足两千老弱,其中还有着不少伤员。

因此,荆翊距离棘阳府这般近,也没有刻意隐藏,却是一直没有派人前来,可见匪徒的确是没有多少底气敢继续和官军叫板了,荆翊的任务是监管这些匪徒,并且拖住他们前往泌阳,等到大部队前来。

却是没有想到,这伙匪徒倒是沉静的很,一个白天窝在棘阳府内都没有动静,荆翊自然也不会自找没趣的找上门去,于是荆翊也是这么也便是远远看着这群匪徒的动向,并且派人去通知后方的自家殿下。

林玧琰赶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项鹰请示道:“殿下,可是要趁着天色不晚,拿下这棘阳府?”

棘阳令滓垸已经是时隔多日才见到这座府衙,当下也是满脸期待的看着皇六子殿下的回应,可是却失望了。

听见匪徒老老实实的待在棘阳府内,这位殿下便是不似先前那般火急火燎了,素来避开主动出击争取减少伤亡的这位殿下果然是否了项鹰的请示,不过还是让淯阳军做好攻城准备,并且派人前去劝降。

但是匪徒却是对此早有准备,虽然棘阳府的城墙不高,但是林玧琰这方的围墙以及大门早已经是加固了,看上去是要和淯阳官军打坚守战的准备了。

林玧琰就是担忧这样的一群的匪卒被匪徒裹挟着前往人烟稀少的泌阳,眼下却是想着怎么将这匪众围在棘阳府内。

可是不多时,便是听见了监视的斥候送过来消息:“殿下,殿下,匪众似乎是要舞阴方向突围?”

“舞阴?不是泌阳?”项鹰对皇六子殿下的推断向来相信,却是没有想到这一次居然有些失误了。

斥候回道:“不是泌阳,就是舞阴方向!”

一边的林玧琰道:“有可能,舞阴城距离方城山近,且方城军的驻扎乃是舞阴西北,那葛豹必然是知道这一点,或许探知了一条避过方城军的小路也说不定!”

项鹰这才点了点头,不过这个时候另一个传令小兵却是紧急来报:“殿下,匪众已经突围向了舞阴方向!”

项鹰看了看天色,道:“快要天黑了,说不定这些匪众是要趁着夜色跑掉!”

林玧琰点点头道:“三百骑在前,堵截匪众,后军全速前进!”

诸位将领皆是对着林玧琰抱拳道:“是!”

随即调配兵马,展开对溃逃匪众的追击。

三百骑在宗卫队的带领下,首先出发,葛豹用铁链绑住战马,固然让即使是不怎么会马术的士卒也能够稳当当的骑马,但是却损失掉了灵活性,宗卫队乃是弓马娴熟的好手,故此荆翊将铁链卸下。

随后后军缓慢开拔。

那向舞阴溃逃的棘阳匪众乃是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搏,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自己能不能跑着离开官军的追击了,故此跑得很快。

不过两条腿终究是没有跑过四条腿的,仅仅是在棘阳府北十多里的时候,便是让从城西匆匆出发的官军三百骑追上,并且在半柱香以后,将这群两千多匪徒堵截住。

半个时辰之后,朝后出发的后军便是赶到,才算是包围住了这群匪众。

说实话,林玧琰对这么容易便是围住了最后的匪众有一些难以置信,便是问荆翊道:“可抓到麻氏匪首以及小长安聚都尉葛豹副尉強塬?”

荆翊仔细回想了一阵,摇了摇头回道:“并不曾!”

“四下搜索,务必要找出来他们!”林玧琰道,这几人都是此次匪徒举事的关键人物,朝廷问罪,且给一个百姓交代,都少不了拿这些人出来问罪。

不多久,荆翊便是回来对林玧琰回道:“殿下,不好了!刚从一个小头目嘴里问出来,匪众和小长安聚都尉葛豹副尉強塬等人似乎是前往泌阳去了,这些人就是他们放出来吸引我军的诱饵!”

闻言,林玧琰立即吩咐道:“荆翊,带人去追,难怪我来的时候便是没有看到任何马匹,估计他们是骑马走的,这里唯有宗卫队能够追上去!”

“是!”荆翊随即召集宗卫队。

林玧琰再次吩咐:“务必要去封邑,看看温先生如何!”

“殿下自己小心些!”荆翊点了点头,便是嘱咐了林玧琰一句。

林玧琰点点头回道:“如今棘阳匪患已经平息,放心吧!”

闻言,荆翊这才带人朝着泌阳方向开始追击匪众。

看着荆翊领着宗卫队离开,林玧琰摇了摇头,一个时辰,整整一个时辰,这些匪众已经是领先了荆翊宗卫队一个时辰,恐怕要是不停歇的话,宗卫队很难赶上,现在林玧琰担忧的是,万一要是这些逃出去见到自己的封邑大肆劫掠的话,温先生必然是有危险了!

虽然这种可能很小,但是林玧琰却是不得不考虑这件事。

但是林玧琰多虑了,眼下这群骑马离开的匪众只想着尽早赶到方城山,哪敢在路上多做停留,再者在棘阳的老氏族抢到的好东西已经是不少,就算现在在泌阳劫掠一番,又怎么能够带的走呢?

故此,一路上,百余匪徒不敢做丝毫停留。

“驾!驾!驾!驾……”

百余匪众一路狂奔,未敢停留,终于是在八月二十二日的晚间经过了泌阳城。

泌阳城城门紧闭,看来是得到了棘阳正在闹匪患的消息,不过因为匪徒是全速赶过来,泌阳还没有得到棘阳匪患落败的消息。

“爹,大伯,我看到方城山了!”

夜色尚还算是明亮,因为星光璀璨的关系,麻大虎看到了山影轮廓,顿时朝着老爹麻仲和麻伯说道。

麻伯点了点头,然后朝着身边的人吩咐道:“赶到方城山下,去抓两个当地的猎户!”

两人皆是应了一声。

当下,顾不得停歇,麻伯也正是要挥鞭拍马,却是见有人说道:“麻首,这马已经跑不动了!”

麻伯冷哼道:“跑不动都要给老子跑,现在距离方城山不过是还有数里路,马都是带不进山里的,跑死了就丢在山下!”

闻言,众人才是继续赶路。

不多时,便是赶到了方城山下,马果然是累死了好几匹,麻伯看了一眼,毫无表情的让人卸下装在马背上的珍宝!

手底下人很快抓到了当地的猎户,这猎户也是很大胆,手底下人说道:“麻首,这个人是山下这个邑的邑长和他家的长工,见我们进村问是赶路的么,我们就把他们带来了。”

麻伯看了一眼那山邑邑长,也是见后者毫不害怕的说道:“俺说各位客商,想要赚钱也不能真的弄吧,大晚上还要翻山到郑国做生意?”

闻言,麻伯一滞,顿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已方人,一个个背着囊的,的确是一副商人打扮。

还是麻仲反应的快,眼下掩饰住身份还是好的,毕竟这还是在武国境内,于是走上前对这位邑长说道:“邑长,我们这批货鲜,得赶紧送到郑国去买了,所以这么晚还赶路!”

邑长扫了一眼道:“俺说呢,估计是武国南部的水货吧,经常有商人这么晚还要进找人领路,不过客商,这些马是带不进山的啊,走不过去啊!”

闻言,麻仲笑了笑,继续对这位邑长说道:“这些马不带走,放在山下呢,我们到郑国卖了货还回来呢!”

麻伯现在才知道自己这二弟是什么意思,随即才道:“这些人有劳邑长看一下……回来的时候我们再付领路粮食,我们的粮食这一路上快要吃完了。”

山里人到底是淳朴,这位邑长也是道:“不要紧不要紧,明天从山那边回来,俺会让人照顾好这些马的,等着你们回来,看看这些马是不是少肉了!”

麻仲道:“那就请邑长带路吧,这背着的货鲜呢,怕这天气炎热给闷坏了,尽早卖了郑国人。”

闻言,邑长也是点点头,便是对身边的长工道:“去前面领路,注意着点,前面是不是有狼还是有蛇,别被绊了脚!”

“好着哩!”那长工应了一声,便是跑到了前面,捡了一根棍子领路去了。

“哈哈,这山沟里的人就是好说话!”见到麻仲如此轻易的骗过这邑长带路,麻伯也是朝着自己这二弟毫不避讳的说道。

谁知道这邑长也是颇为健谈,听了回道:“出门在外,谁都有一个难处,你们客商在外,可比俺们这些土里刨食的难多了,再说,俺不也是替你们看着马么,还怕你们跑了不成?”

麻伯闻言,也是与麻仲相视一笑,道:“此话在理,在理!”

随即,这山邑邑长便是照顾大家伙儿赶路道:“这山里路不好走,容易磕磕绊绊的,大家伙儿仔细一些,俺让长工走在前面为你们探路,大家伙儿盯着点路,星光大,看着路上不会出多大事的!”

见着这邑长这般仔细,麻伯也是觉得颇有意思,便是让这位邑长跟着自己!

“大山,给俺唱山歌!”邑长说道。

麻伯看了一眼,说道:“不用,赶山路还是安静点好。”

邑长却是笑着回道:“客商,你就不知道了,俺们山邑可是跟山里的狼有一条规矩的,一唱山歌,他们就不来了!”

那长工大山也是咕噜咕噜叫唤了两声,麻大龙在身边也是说道:“爹,地方上的规矩,就别坏了,我看不是什么坏事!”

麻伯这才没有多说什么了,这长工大山的咕噜咕噜声有些怪异之外,也就没什么其他意思了,或许真的会驱狼也说不定。

“大家伙儿,走吧!”邑长便是捡了一根棍子跟着长工大山,然后麻伯便是让人跟上。

葛豹瞅了一眼周围,便是对身边的強塬道:“我们断后!”

“好!”強塬目色转换,但还是一口答应了。

便是一行人进了方城山。

邑长也是一路介绍方城山,走出一炷香的时候,便是看着前面介绍道:“这段路有些难走,草深一些,山势也陡峭,大家伙儿小心些,大山,你也仔细些,这儿狼多了,唱山歌!”

“知道了,”长工大山也是应了一声,随即咕噜咕噜的叫唤了两句。

“哎呀!”

突然前面临路的长山惨叫一声,麻伯抬起头,似乎是摔倒了。

“大山,你怎么了!”邑长从麻伯身边跑向长山,一边还自言自语道:“让你慢点慢点,你还这么不小心,怎么还摔倒了!”

麻伯看了一眼,并没有太在意,邑长跑过去之后,麻伯也是没有叫人特意跟随,毕竟长工摔倒不过是前面几丈的地方。

数息后,麻伯皱起了眉头,低声问道:“怎么没了动静,大龙你去看看!”

麻大龙应声走上前,却是发现原先长工大山摔倒的地方乃是一丛茂密的草,此事居然空无一人,麻大龙立刻回过头道:“爹,人不见了!”

“不好!”

麻伯心头出现这个念头。

却是抬起头看两边的山崖上似乎是突然站出来许多人影,一声朗笑传过来:“卫人韩悝,在此等侯诸位已经多时了!”

顿时,两边擂石滚木瞬间落了下来!

……

第八十二章 虚报战功?

八月二十五日,宛城内因为小长安聚至棘阳一代的匪患,闹得人心惶惶,但因为宛城南部的屏障小长安聚被匪徒占据,王城卫军不敢贸然出战,固守在南筮聚等待后续援军的到来,就等于南边的信息传递已经被举事匪军切断,宛城这边对南部的消息一无所知。

不过却是有陆陆续续的消息传过来,各种各样的消息都有,一时难以确认。

这也是举事匪军没有对宛城南部的最后一道屏障表现出来什么明显的欲望,否则,朝廷可能就是要回调边军救援。

这一日也是旬朝议事,如果没有意外,今日的主题便是如何清理小长安聚至棘阳一带的水匪。

朝堂的各位大夫已经确定好了此番的意见,便是请求从南阳军或者方城军这两支边军中抽调一些人回宛城平息匪患。

大侍监高锦令人开了宫门,传唤各种国相,大夫上朝。

武帝对于长公子仁的禁府不出的御令白石口头发出的,并没有通过诏书,因此前几次长公子仁通过试探发现没有受到武帝呵斥,便是一直上了朝参加旬朝议事。

不过这段时间,却是由从前长公子仁和公子信两位皇子共同辅政的局面不在,而是变成了公子信的大权独揽,其中无疑便是上一次的“受贿事件”,公子信对长公子仁这边的“仁党”打击过大,让长公子现在已经逐渐成为了朝堂上的瞎子,没有人为他通风报信,也没有人为他出谋划策,现在的长公子已经是被公子信逼到了不相干的位置边缘。

不过长公子也是乐得自在,因为据他所知,他的这位二弟,因为在小长安聚至棘阳一带的匪患,可是白白地受了父皇多次怒骂,这般让人棘手的事情落到了老二的头上,长公子也是幸灾乐祸不少。

也是在宫门口,看着国相等人进去,长公子朝着公子信那边讥讽道:“老二,摆正好自己的位置,什么东西不是你想争来就能够争来的!”

听着这长公子这落井下石的言语,公子信也是没有理会,匪患至今没有平息,也是和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王城卫军的城防营乃是节制在自己的手中,这些年来,因为自己必须要争取到武国老氏族的支持,好与林玧仁这位名正言顺的长公子抗衡,将城防营的大多名额给了老氏族的子弟,谁知道这些老氏族的子弟如此不争气,这么多天一直躲在南筮聚不敢对小长安聚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出击。

公子信也是得到了消息,朝廷的多位上卿大夫要对武帝请求回调边军出来平息匪患,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秋后算账,城防营消极应战的态度在战后必然要受到朝堂的发难。

而长公子林玧仁便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对公子信诸多发难,想着如何凭借此时拿回自己在朝堂的位置。

如此这般,两人各带着人进了宣政殿。

武帝这几日因为匪患不平,并没有睡几个好觉,现在看上去就是一副惺忪的样子,高锦上朝之前便是泡了一杯提神茶给武帝,却是没有管用多久。

国相百里槐第一个上前,对武帝禀报今日匪患之事:“陛下,小长安聚至棘阳一带匪患日益严重,据消息报,匪众已上万数!”

又有一位来自小长安聚当地的老氏族出身的谏议大夫悲痛道:“陛下,匪众所过之处,必烧杀抢掠,凡是陵墓必定发丘盗墓,所行之处一片狼藉,我等小长安聚和棘阳的老氏族无言面对先人啊……请求陛下回调边军镇压匪患!”

“陛下,匪众上万,王城卫军乃是守卫宛城的众军,不可轻易调动,请陛下回调边军平息匪患!”

“请陛下回调边军平息匪患!”

“臣附议……”

“附议……”

“臣附议……”

“附议……”

“臣等附议……”

见着朝堂上一位位的大夫客卿站了出来,武帝也是心忧不已,这段时间,南阳军上将军鞠信方城军上将军皇甫嵩皆是送报回来,北疆晋韩氏调动军马频繁,似乎有南侵武国之意,这个档口如何敢调动防备北境的边军。

但是匪患却又是迫在眉睫了,武帝顿时皱起眉头,看着自己的二儿子,带着斥问的语气道:“老二,城防营那边为何现在还没有拿下小长安聚,朕将王城卫军交到你的手中,现在就是这般的实力么?连一个小小的小长安聚都拿不下来!”

公子信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匪徒势众,盘踞小长安聚,城防军守住南筮聚已是不易……”

武帝闻言直接打断他:“够了够了!都是借口!老二,你真是令朕失望了!”

已经是心急忧焚之时,那位长公子也不想武帝平息下来半刻,对公子信直接落井下石道:“父皇,据儿臣所知,当初这城防营乃是王城卫军的精锐,如今这般不堪,见到这样的一群匪民都不敢出击,全是老二将城防营的名额卖给了一些老氏族!”

闻言,武帝瞪了长公子一眼,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是不分场合的争权夺利,对于公子信也是没有好气,大儿子所说的,他又怎么不知道呢,往常的时候,乃是武国并没有遇见什么事,故此才这般对老二的行径视而不见,但是如今正值匪患猖獗之时,这样的弊端才显现了出来。

眼下,武帝也是有了决断,王城卫军的城防营已经是调了出去,剩下的巡防营又是宛城的最后保卫力量,所以只能是调动羽林军了。

但是羽林军?顾名思义乃是武国皇室林氏之羽翼,这样的一支兵马调动意义非凡,便是将这场匪患提高到了与当年晋韩之难相等的层次,这便是向着国人告示武国外有敌患,内有匪患,这样一来,对于武国的安定并非是一件好事,调羽林军平叛,真的是最后不得不动的手段了。

武帝装作没有在意长公子林玧仁这不分场合的告状,而是看向朝堂上的诸位臣属,开口询问道:“诸位爱卿,可有什么平患良策?”

……

无人应答。

不过还是有人站了出来道:“启禀陛下,小长安聚都尉葛豹乃是举事匪首一员,恐难以招安!”

武帝心中郁结,问的是平患良策,这人回答的却是大大增加了武国朝堂的压抑气氛。

左相沈案乃是武国三位国相之中唯一的老氏族出身,站出来对武帝说道:“臣,愿领沈氏族人前往小长安聚平叛!”

堂堂的武国左相,居然会如此说道,武帝知他是报国之心,却是万万不能答应此时,故此才摆了摆手道:“卿乃武国左相,岂可轻言去前线打仗,朕不舍,也不能应允了卿……”

沈案闻言,甚是感动,不过武帝否了他的请求,沈案也就是退下了。

国相百里槐上前建议道:“陛下,臣请羽林军接管宛城防务,调派巡防营前往南筮聚与城防营会合,出击小长安聚平息匪患!”

武帝闻言,这倒是一个办法,既不用羽林军亲自出手降低了这场匪患的影响,也可增派南筮聚的援军,虽然有一些自欺欺人的意思,不过这也算是权宜之计了。

朝堂暂且不知道他们认为迫在眉睫的小长安聚已经让林玧琰在收复棘阳府之后,便是在二十四日收复了,淯阳令黢德写好的淯阳棘阳边境一战的捷报棘阳令滓垸写好的棘阳野战以及棘阳府收复的捷报,甚至是项鹰亲自写下的小长安聚已收复捷报也是在这宛城南部屏障从匪军手里收复后,先后迅速报向了宛城,如今正是在宛城内向着宣政殿快马加鞭地赶过来。

小长安聚不过是剩下了四五百匪众,不过因为匪首麻仲撤离之前,吩咐人在这城头之上扎了不少的稻草人,加上小长安聚匪徒故作姿态的不断挑衅,让南筮聚的王城卫军误认为小长安聚乃是匪众聚集之地,却不知道匪众主力已经调头攻下了棘阳,这些王城卫军安插了不少老氏族的纨绔子弟,他们这些人来到军营只是为了搏一个官职出身而已,却是没有想到这一场战役被他们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

就是在武帝将要作出决断之时,宣政殿外响起来了一声长长的“报”字。

这是前线军情的通传。

此事又报,难道是南筮聚有失?

朝堂上的诸位朝臣即便是武帝,也是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公子信稍稍恢复常色,看着通传前线军情的小卒走进宣政殿,乃是一副口干舌燥,蓬头垢面的样子,顿时心底一沉,问道:“可是南筮聚有失?!”

这通传小卒乃是淯阳军将士,从淯阳和棘阳的边境赶过来,因为小长安聚的匪患,在小长安边缘盘桓了几日,等到淯阳军收复了小长安聚,便是立刻赶了过来,小长安聚到宛城王宫一天一夜的路程,如何能不是这样的一副口干舌燥蓬头垢面的样子?

那名通传小组嘴唇发白,因为连续赶路,口干舌燥的说不出话来,倒在地上只是对公子信摆了摆手。

这是什么意思?

武帝坐在龙座上,看着下面这倒下去的通传小卒,知道应该是赶路所致,当下便是对身边的高锦道:“高锦,将朕的茶水端给这小卒喝。”

高锦应了一声,便是捧着茶壶下了台阶,不顾这通传小卒身上的肮脏,扶起了他,便是将茶水灌到了他的口中。

这通传小卒喝到了茶水,立刻就是恢复了过来,朝着高锦开口道:“是捷报……”

闻言,高锦立刻回过头来对着武帝笑道说道:“陛下,是捷报!是捷报啊!”

武帝闻言,眉头舒展开来,顿时一喜道:“王城卫军已经收复了小长安聚?”

这让通传小组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随即从自己的腰间摸出来一份书简,递给了高锦,高锦因为正在扶住这位通传小卒,便是让身边的小侍监将书简传给了武帝。

武帝接过书简,便是迫不及待的开了竹简查看,看的过程中,逐渐眉开眼笑,到最后居然是拍案大笑道:“朕有虎子啊!”

朕有虎子?

公子信闻言,难道是在说自己?

长公子也是这般认为的,因为策划平息匪患的便是老二,如今传来捷报,必然是战场上取得了胜利,不过长公子却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功劳,居然会让父皇称赞老二是虎子?这样一想,长公子不禁面色阴沉下来。

国相百里槐见状,也是上前问道:“殿下,可是前线传来消息?”

闻言,武帝朗笑几声,便是让身边的小侍监将逐渐递给了百里槐,也是对高锦吩咐道:“将此人扶下去休息,好生照顾,他为宛城送来了捷报,跑了数百里,功不可没!”

“是!”高锦应了一声,便是让两个小侍监扶起了这通传小卒。

国相百里槐接过竹简,细细查看,但是脸上却是诧异之色居多。

左相沈案右相明子夫以及后面的诸多大夫上卿和客卿问道:“国相,究竟是什么消息?”

公子信和长公子林玧仁也是走到了百里槐身边,对这捷报十分在意。

百里槐这才抬起头,看着众位朝臣道:“淯阳军进棘阳边境,与四千匪军一战,斩敌首一千一百三十七人,俘虏两千零八十四人,淯阳军仅伤数十人。”

“这……”

众人闻言皆是诧异,左相沈案觉得此事就是和说书一样,其中觉得可疑之处甚多,便是上前问道:“国相,武国可没有淯阳军编制?说的可是淯阳城守军?”

淯阳城守军?众人惊诧,那几百人的淯阳城守军居然能够立下这样的功劳?顿时便笃定这份战报绝对是在虚报战功!

左相沈案乃是分管武国刑兵两事,都不知道这淯阳军是不是淯阳城守军,分管吏礼两事的国相百里槐却是哪里知道?顿时便是将视线看向了武帝。

武帝也是想起来了这淯阳军乃是由老二前些时候对自己说的,尚没有报备左相,也是看向了公子信道:“这件事乃是老二提出来的,还是详细问老二吧……”

其实,错过了先前初看到战报的喜悦,连武帝也是在怀疑这份战报究竟是不是在虚报战功……

闻言,长公子看向了公子信,果然此事和老二有关系,顿时长公子林玧仁心里也是升起来一些不甘之心,为何老二偏偏要拉下水的时候,却是始终没有得逞!

不说其他人有些意外,便是公子信自己对国相百里槐说的,也是颇感意外,淯阳军?那不是自己当初应允下六弟的么?

不过看着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公子信也是知道此时说出来任谁都不相信,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淯阳军此事的确是我向父皇提议的,淯阳想来水匪之患严重,恰巧皇六弟在淯阳说起此事,我便是向父皇说了组建淯阳军平匪一事,淯阳军乃是由原淯阳城守军扩编过来的,编制为一千,为皇六弟所节制……”

连公子信自己说这话都底气不足。

长公子没有想到此事居然会和老六扯上关系,不过却是抓住了老二话里的把柄,立即冷笑道:“老二,你的意思是说老六凭借这一千人打败了四千多匪徒?还是没死一个人?”

左相沈案也是微微愠怒,上前看着国相百里槐道:“国家大事,岂可弄虚作假,国相,战报可是皇六子所写?”

沈案这话也是代表了大多是朝臣,毕竟此事和那位做事嚣张跋扈的皇六子联系到了一起,就不难理解了,明显是这皇六子殿下少年心性,贪图战功,故让人写了这样的一封战报。

眼下看左相沈案如此严肃对待,怕是不打算轻易放过皇六子虚报战功一事。

见到沈案这般,长公子林玧仁也是心中冷笑,有左相站在前面向老二和老六发难,岂不更好?

没有想到国相百里槐却是站了出来摇了摇头对沈案道:“不是,是淯阳令黢德所写的战报……”

这……沈案一意认为这样的战功是不存在的,根本就是虚假的,也是向百里槐道:“百里相,此事过后,定要向淯阳令追罪,为了迎合皇六子,居然会写下这样的战报!”

百里槐没有回话,说实话,他为人冷静,曾经单人出入晋韩氏八万的军营劝退韩人,对兵家之事也是了解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皇六子可能是击败了棘阳的小股匪徒,但是少年心性才这般夸大战功,也是容易理解的,但是淯阳令居然会帮这皇六子一起夸大战功,皇六子追责不了,小小的淯阳令也是追不了责么?百里槐也是向着此事过后便是要人肃查淯阳令黢德此人。阿谀奉承之辈,必然是鱼肉相邻的官吏。

沈案这般为这战功定性道,也是让武帝刚刚眉开眼笑的神色再次平静下来,事到如今,连他也是确定自家那六儿子的确是在虚报战功了。

连公子信也是摆了摆脑袋,这次六弟的确是有点过份了,当下,林玧信不由得在心中将他这位六弟轻看了几分。

“皇六子这番送过来战报必定是在宛城内通传了,也算是振奋了民心,有功有功……”

正就是众位朝臣对皇六弟这种虚报战功的行为泯然一笑就此揭过的时候,没有想到第二份战报已经是通传进了王宫。

“报!”

“又是何报?”

“难道又是皇六子的战报?”

武帝淡淡看了一眼,随即向高锦问道:“又是何报?”

这名通传的小组仪容要稍稍比上一个通传小卒整洁不少,他回道:“棘阳捷报!”

高锦回武帝道:“陛下,是棘阳的,捷报!”

武帝这一次没有意外的喜意,而是让高锦下去去读:“臣,棘阳令滓垸捷报上奏,皇六子殿下率淯阳军于棘阳腹地与三千匪众而战,胜,斩杀匪众六百七十人,降两千两百九十六人,淯阳军伤亡数十。”

“什么时候,皇六子殿下在各地的城令这般有威望了,接连两个城令为他请功!”一位谏议大夫轻笑道。

另一位客卿也是说道:“按照这两个城令说的那样,皇六子殿下,先是四千匪众,后又是三千匪众,这样一算,匪众七千人都没了,匪众也就看看上万人,这样看来,岂不是被皇六子殿下一个人带着一千淯阳城守军平定了?”

“哈哈,果真如此,皇六子殿下,比起比起当年公子信与公子渊火烧晋韩氏雉山粮草大营的功劳也是不遑多让!”

“便是那晋魏氏吴启在世,不过如此……”

朝堂上众位客卿也是互相调笑道。

似百里槐沈案也是眉头一皱,想要站出来说些什么,却是被右相明子夫拦下,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两个人暂且不要说话。

高锦看了看,又道:“这里送过来两份战报,一齐过来的……”

武帝面色平淡说道:“你读便是。”

高锦这才又读道:“臣,棘阳令滓垸捷报再奏,棘阳府一战,淯阳军追击匪众溃卒,降两千余人,无伤亡,现已经收复棘阳全部失地!”

高锦刚刚读毕,却是没有想到有一封战报通传过来。

武帝面色依旧平静,却是语气微微带着愠色道:“继续读。”

高锦面色尴尬,心道,皇六子殿下啊,你也不能这么那战功当喝水玩啊,陛下都已经升起了!

不过高锦还是继续读了第四份战报:“末将,淯阳军都尉项鹰,现已受皇六子殿下之命,收复小长安聚,斩杀敌一百六十余人,降三百二十余人!”

闻言,长公子林玧仁也是觉得此刻也是该站出来表明姿态了:“四份战报,都是在说明老六一个人带着一千编制的淯阳军打败了近万数的匪众,哈哈,老二,还是你教的好!”

公子信也是面色阴沉,却是没有想到这老六做事没有丝毫尺度,谎报战功居然敢报出来这么大的动静,淯阳军仅仅一千编制,成军只有月余时间,怎么会拥有这般的战斗力,便是一千武卒,也是未见得能够有如此的战斗力,但是公子信确实没有办法反驳什么,因为正是他当初自己给林玧琰这位皇六弟下了套,将他套进了“信党”。

现在公子信也是觉得自己有苦说不出!

长公子林玧仁看到老二这般吃了苍蝇的表情,也是心中大喜,觉得自己拿回以前的权柄指日可待,心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老二你要不是把老六拉到自己身边,我还真找不到你的缺点……”

“胡闹!”武帝终于是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怒斥了一声,顿时朝堂之上除了武帝的喘息之声,再无其它的声音,武帝看着公子信也是欲责难道:“军国大事,岂可……”

“陛下!”

正欲武帝呵斥公子信也是借此呵斥皇六子林玧琰的时候,宣政殿外却是想起来了一声呼唤。

众人皆是看过去,谁敢在这档口打断武帝的怒火,一道魁梧的身影便是走进来了宣政殿。

“居然会是他?”众位大臣觉得意外之后,也是觉得在情理之中。

第八十三章 旬朝落幕

来人正是如今的王城卫军羽林军大统领,武国的大将军赵靖!

这位曾经武帝身边的宗卫百夫,想想这位宗卫百夫与武帝年幼时的情谊,便是今日在这朝堂上顶撞了武帝,武帝也不会与他计较的,更何况他只是打断了陛下的言语。

只是这位大将军素来没有武帝的宣命,是不会踏进宣政殿了,一直带着羽林卫在殿外守卫着,今日怎么进来了?

朝堂上的诸位大夫客卿皆是看了过去。

果然,武帝见到了这位曾经和他有着

过命交情的宗卫百夫也是神色缓和下来不少,看着赵靖问道:“大将军,上殿何事?”

赵靖拿出一封竹简道:“陛下,巡防营将军盛侬送上捷报,南筮聚的城防营已经从淯阳军手里接过小长安聚的防务!”

“盛侬可确定?”武帝神色激动,问道。

赵靖点了点头道:“乃是公子信节制的城防营将军娰青送上的,盛侬已经派人确定无误。”

赵靖这样说了两句,顿时引起了朝堂的大惊,这王城卫军上将军盛侬乃是与大将军赵靖出身一样,皆是武帝曾经的宗卫百夫,而城防营将军娰青,则是公子信身边的宗卫百夫,代公子信节制城防营。

这两个人断无可能替淯阳军作假。

这岂不是说,皇六子殿下带领编制一千人的淯阳军击溃人数近万的匪众是真的?那之前被自己嘲笑的皇六子几场战役也是真的,不是虚报战功!

顿时,先前几位对先前几份战报冷嘲热讽的大夫皆是不说话了,面色火辣。

尤其是方才抓着此事不放的长公子林玧琰也是看着公子信,怒目而视,却是不敢有丝毫发作,身体气的都在抖颤。

左相沈案听闻这个消息,倒是坦然的很,他原先对皇六子的战报责难,并没有任何私心,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了,连武帝都不能相信,这也着实不需要怪罪于他,不过沈案到底是心思敞亮之人,向武帝告罪道:“陛下,实在是皇六子此番功勋卓著,战功惊人,臣下难以相信,这才……请陛下恕罪!”

见此,公子信也是抓住机会卖一个人情给左相沈案道:“父皇,六弟这次……实在是出乎儿臣的意料,就是儿臣现在也是觉得恍惚难以置信,更何况左相这些外臣乎?请陛下饶恕左相及众位朝臣不知情之罪。”

听见公子信这般话,那些方才对皇六子冷嘲热讽的朝臣皆是跪伏在地上,对武帝请罪道:“请陛下饶恕我等不知情之罪……”

武帝听见诸位朝臣请罪,也是道:“诸卿何罪?连朕听到这个消息起先都不能够相信,况众卿乎?众卿无罪!”

“多谢陛下……”

不过这个时候,也不乏锦上添花的,右相明子夫便是笑道:“皇六子殿下不愧是皇室血脉,年岁十六便是能够立下如此战功,陛下有皇子如此,可安然无忧矣!”

武帝也是笑着回道:“虎子心性胡闹,明相勿要捧杀他……”

虽是谦虚之语,但是武帝喜笑之情溢于言表。

谏议大夫卞忌作为“信党”的马前卒,自然也是在此时这个时候极为恰当的为公子信添上一笔功劳:“陛下,淯阳军乃是皇六子殿下与公子信殿下一同出力建制,上有陛下之贤明,外有皇六子之神勇,朝堂有公子信之运筹,此次匪患方能平息,臣恭贺陛下!”

武帝闻言,哪里能够听不出卞忌为公子信邀功的意思,武国卞忌此话倒是不假,也说得极为中听,武帝也是点点头,便是朝着公子信嘉奖道:“老二,这次你也是功不可没!”

闻言,公子信上前笑着回道:“儿臣无功,都是父皇贤明六弟善兵才能够立下这等功勋,儿臣不过是有些能力应付政事,为父皇减忧,为皇弟奔走而已……”

看着老二这以退为进,和父皇表现出来的一副父慈子孝兄恭弟敬的样子,林玧仁也是心中恼怒不已,暗暗后悔当初为何错过了老六,还有这卞忌,为何现在都是站在了老二那边,心中怒火中烧,确实不敢有丝毫不满的表现,长公子林玧仁也是憋屈的很。

果然,公子信先前被众朝臣辩解,又有卞忌为其铺台表现出来的模样,引得了一大片朝臣的赞誉,与其相比,形单影只的长公子林玧仁倒是有些相形见拙了!

今日旬朝议事毫无疑问,似乎又是“信党”拿下了风头来了。

武帝将那几份战报让高锦拿在手里,细细打量,武国积弊久矣,很久没有听见如此大胜的消息,眼下能够平息匪患,还是这般战功,武帝真是兴奋不已,看着诸位朝臣问道:“诸卿,虎子立下此功,当封赏几何?”

锦上添花的事情这些朝臣自然也不会落后到哪里去,不过却是没有想到,此时却是出现了一个插曲,这位立下平匪之功的皇六子居然差人送到了朝堂上面一份告罪书。

武帝脸色一凝,顿时看着诸位朝臣道:“皇六子毕竟年岁只有十六,行事比较出人意料也是可以理解的,高锦,拿到朕面前来。”

先前的战报已经让武帝重视起来了这位皇六子,却是没有想到此事这个六儿子送过来一份告罪书,武帝可不想这个虎子的形象刚刚树立,便是被他自己弄倒塌下了,这份告罪书暂且还是自己看为好,也好有些周旋,武帝便是接过来了皇六子林玧琰的告罪书竹简。

顿时神色一滞,虎子字体他是知晓的,写的丑陋不堪,行书尚且写的马马虎虎,现在这写在竹简上的乃是工工整整的正楷小篆,绝非是出自他的手笔,武帝只是觉得字体有些熟悉,略一回想,便是想起来了方才棘阳令滓垸的字体便是如此,武帝不认为棘阳令滓垸敢有胆子冒充皇六子,应该是棘阳令滓垸代笔的。

不过是一百来字,写的极为简练,武帝面色稍带笑意的看完了,不多时便是看着诸位朝臣道:“这虎子……还真是大题小做,不过是多征用了淯阳的青壮协同平匪,便是这般大张旗鼓的说自己越制了要请罪,也不知道是谁教给他这些的……”

众位朝臣一听,便是笑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皇六子这也是因时制宜,大功之下便是无罪……”

闻言,武帝也是一笑:“既然匪患已经被虎子平定,那诸位朝臣散朝之后,便是各司其职进行后事安排吧,一应封赏待虎子回来,再行安排……”

“若诸位爱卿无事,便退朝吧……”武帝也是对今天的旬朝议事下了逐客令。

诸位朝臣也是弯腰行礼道:“臣等告辞。”

武帝便是闭上了双眸假寐。

许久,高锦见殿中已经无人,深知这位陛下秉性的他开口问道:“陛下,可是皇六子殿下那边出了什么事?”

武帝这才睁开眼,对高锦这位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大侍监也没有隐瞒:“这劣子……居然因为棘阳老氏族放弃了守土之责而代替朝廷没收了老氏族的棘阳田产!”

“这……”高锦有些为难之色,道:“怕是让今日朝堂大夫知道六皇子殿下的行径,怕是……”

武帝道:“朕知道,没有一个老氏族会容忍一个不亲近老氏族的皇子进入权力核心,宗府那些人也还没断了念想呢!”

“再者,此次举事的匪首,在混乱中跑了……”

听着武帝这两句话,高锦也是不好再多说什么,皇六子没有抓到匪首,这对这场打的非常漂亮的仗来说,无疑是大打折扣。

武帝低低的叹了一声,他并非是为六儿子并没有抓到匪首而可惜什么,他在叹气的是老氏族的事情,坐在这个位子上已经这么久了,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老氏族有着什么样的力量,因此饶是武帝对这些老氏族也是心生忌惮之意。

武帝并非是一位不想改革朝政的帝王,看着在晋韩氏铁蹄下摇摇欲坠的武国,他比谁都更想武国能够富强起来,但是老氏族……哎,一旦牵扯到了他们利益的事情,想要动却并非是那么容易了。

武帝也是在渴望一位贤才,能够救武国于水火中的救国贤才,但是等了这么多年,武国却是毫无起色,武帝也是在宣政殿这一块小小的武国一角年岁大了,往日进取的锐气也被岁月磨平了棱角。

不多时,高锦在身边便是提醒武帝道:“陛下,礼大夫沮绶请见。”

“哦?”武帝问道:“沮卿所为何事?”

高锦回道:“只是说了是一些机要之事,具体并未提及。”

武帝点点头,心知这位素来有些严谨的礼大夫不会无的放矢的,便是让高锦宣他进来。

不多时,礼大夫沮绶便是走了进来,朝着武帝行礼道:“下臣拜见陛下。”

“沮卿,起来吧。”武帝让沮绶起来,且说道:“方才在朝堂上有什么不能说的,沮卿非要等到散朝了折回来再说。”

沮绶回道:“陛下,臣要说的是,匪患一事,昨夜得到犬子的消息,还不确切,不过今日在朝堂上确认了六皇子殿下的确是击溃了匪众,小儿说的这件事,便是真的了……”

“哦?沮卿未卜先知了些什么,竟然如此神秘。”武帝听沮绶所言,也是对他说的话起了好奇心。

沮绶这才正了正脸色回道:“回陛下,乃是我儿前段时间去方城山山猎,于前日晚间抓到了小长安聚至棘阳一代匪患的匪首及主要从事者百余人……”

武帝睁大眼睛,顿时看着沮绶问道:“沮卿所言当真!”

沮绶回道:“小儿虽说是顽劣了一些,但是这件事还是不会骗臣的,且陛下可知邀请我儿去方城山山猎的可是谁?”

“是谁?”武帝问道。

“卫人韩悝!”

武帝念叨这个名字,看着沮绶问道:“可是刑大夫罗士成举荐的韩悝?”

“正是!”

武帝闻言,顿时低沉下声音思索,数息过后才看着沮绶笑道:“沮卿,可是受了罗卿托付?”

沮绶毫不避讳此事,点了点头承认了:“为国举荐贤才,乃是朝臣的责任,陛下,臣观这韩悝,的确是大才,谈吐不凡,仅仅来武国半年光景,便是对武国各地的人文风情洞悉于心,此人绝非是晋魏氏小吏所能够概括的,饶是晋魏氏的吴启,当年也不过是鲁国的一个不得意的将军,陛下,不能错过此等贤才啊!”

武帝问道:“如今那韩悝在哪里。”

沮绶回道:“从泌阳前往棘阳,将匪首押送给六皇子殿下……”

“哦?此人居然不贪战功?”武帝也是对这韩悝起了好奇心。

沮绶回道:“陛下,不过是几个匪首而已,韩悝志在天下,岂会安于一偶之得失,且说此次匪患平息之功,皇六子的确是居功至伟,韩悝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善!”武帝赞叹一声,随即对沮绶道:“等韩悝回来宛城,朕想见见他。”

随即沮绶也是点了点头,应下了武帝此事。

第八十四章 初见韩悝

棘阳府,时隔仅仅半月不到,棘阳令滓垸再次见到这府衙,感概甚多,不过现在坐在主位的乃是那些皇六子殿下,并非是滓垸自己。

项鹰的捷报乃是分送两头的,一头是宛城另一头则是棘阳府的林玧琰,对于人数仅仅数百的小长安聚,林玧琰并没有太多关心,便是让项鹰率领淯阳军本部前去收复。

滓垸道:“殿下,项都尉已经收复了小长安聚,并且将其移交给了南筮聚的王城卫军,目前已率领淯阳军返回。”

“嗯……”对这个结果,林玧琰并没有多大的反应,的确早已经是预料到了这件事。

滓垸知道这位殿下正在担忧泌阳那边的事情,期间这位殿下还多次懊恼事出无常必有妖,为什么当自己察觉到了匪众撤往舞阴方向有些不对劲之后,并没有多加注意。

不过没有多久,便是见棘阳都尉俞彺来报:“殿下,令公,好消息,有人将举事叛逆的麻氏一族给我们抓了回来了?”

棘阳令滓垸问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人已经让人辨认了,的确是麻氏不假,其中还有原小长安聚副尉強塬!”俞彺答道。

林玧琰站起身来,心知此事当真,那温向衡和宗卫那边必定是无事了,于是问道:“可是宗卫队追上的?”

俞彺摇了摇头,想了想道:“似乎是叫韩悝……”

韩悝?!

林玧琰也是稍稍意外,近段时间来,林玧琰对这韩悝更为好奇,也是说道:“他在么。”

说实话,林玧琰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却是没有想到俞彺点点头道:“在,在!”

“快快请进来,”林玧琰摆手道。

不多时,俞彺便是领着几人走了进来。

韩悝掀开营帐的大门走进来,看向了主座,说实话,韩悝对这位年岁不过是十六的武国公子也是颇为好奇的,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棘阳偌大的匪患便是被其平息了,这样的手段让韩悝十分在意,毕竟韩悝自忖,即便是自己,也是万无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做的比这位殿下更好。

“卫人韩悝,见过皇六子殿下。”

韩悝行的是士礼,这种礼节是由士族人进见公侯的礼节。

而此时对面的林玧琰,却是打量着这韩悝,不知为何,林玧琰总觉得这韩悝是一种云深若谷般的人,那种感觉,你探不到底,却是打心底里想和他结交的意思。

林玧琰朝着身边的棘阳令滓垸安排这进入营帐的众人安排坐下,一也朝着韩悝说道:“我出阁并不久,与韩子也是第一次见面,不过却是对韩子神交已久。”

韩悝被棘阳令滓垸安排到最靠近林玧琰的左手边位置,坐下的时候却是看着林玧琰,也是恭手道:“与殿下神交,实乃悝之荣幸。”

林玧琰看着韩悝道:“听闻先生抓住了棘阳匪首,我实在好奇的紧,还请先生说一下是怎样抓到的,至于侥幸之类的,先生勿说,自先生差子弟冯辞送来书简的时候,我便是知道,先生一直关注着棘阳匪患。”

“哈哈……”韩悝朗笑两声,便是对林玧琰回道:“殿下平息匪患之速,悝实在是难以预及,故此替殿下收尾之事略显仓促……”

“收尾?”林玧琰疑惑,看向韩悝问道:“难道先生不打算向朝廷请功?”

“请功?”韩悝看向林玧琰,笑着问道:“棘阳匪患乃是殿下平息,悝有何功劳?”

林玧琰道:“先生此番赠予怕是为了当初“破而后立”四字么?”

韩悝这才发现,这位殿下的才思的确不比寻常人,便是朝着这位殿下点了点头。

“果然……”林玧琰读懂了韩悝这近乎承认一般的意思,却是没有直接当着众人面前拆破。

不过这韩悝却是坦荡的说道:“悝不过是魏氏之小吏,想要借些作为进身之策,殿下想必也是能够理解的。”

林玧琰看着韩悝,他的这句话说的模棱两可,众人不明白韩悝当日“破而后立”的意思,怕是认为韩悝此话想凭借着“赠予匪首”这件事卖给此番在平息棘阳匪患大战中大放异彩的皇六子殿下一个情份吧。

虽然,韩悝的确也是有这个意思。

随后,林玧琰却是听韩悝说清楚了抓获匪首的来龙去脉。

原来,在林玧琰尚未进军棘阳之时,这韩悝便是借口进方城山打猎与宛城的礼大夫之子沮子安到了泌阳,随后泌阳的沮子安本家便是派出来了族人数十人随两人一同进去方城山山猎。

而韩悝从匪徒占据小长安聚而不趁机夜夺南筮聚,转向棘阳一个小小的细节之中,便是猜到了这群匪徒的目标可能是为自己留一个退路。

宛城的王城卫军甚至羽林军,有着魏国训练的武卒,这群匪患乃是乌合之众,武国朝廷只要出动真正的精锐,便是完全可以平息匪患,但是这个精锐,韩悝放在了王城卫军上将军盛侬及其麾下巡防营上,甚至放在了羽林军大统领,武国大将军赵靖身上,唯独没有放在这位武国皇六子殿下及其麾下还没有成制一个月的淯阳军身上。

当初韩悝送给了林玧琰“破而后立”四个字,除了自己的一点私心之外,在淯阳时,韩悝便是觉得这位殿下是为可有作为的武国皇子,匪患势大,韩悝何常不是想要提醒这位皇六子殿下保全自己呢?

但是却没有想到,人数近万的匪众,却是被这意料之外的淯阳军击败了,韩悝听闻到消息的时候,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位宛城殿下不过是年岁十六,却是能够创出如此战绩,便是名将辈出的魏国,也是难以常见。

这也造成了韩悝在方城山布下陷阱的因为时间仓促,出现了不少的疏忽,虽是抓获了匪首等人,却是让小长安聚都尉葛豹被副尉強塬抓捕中打下了山崖,事后韩悝才得知,这強塬及其所带的正规士卒不知何时成为了皇六子殿下埋在这些匪首的钉子!

韩悝得知之后,虽是也在怀疑強塬所说是不是真的,不过看在他在活捉这群匪首的过程中功不可没,也是在押送匪徒到棘阳的路途中稍稍松待了。

“方城山南北数百里,先生是如何得知匪道从哪条路进入的?”林玧琰听着韩悝娓娓道来,也是不解其中的某些地方,开口问道。

韩悝笑道:“这有何难?天下大多人行事便是趋利避害,只要洞悉其中的利来害往,便是能够揣度他人行为,殿下想必也知道,棘阳乃是武国腹地,匪徒占据此处,北乃宛城西乃秦岭南为新野,匪徒欲举事不成留退路的话,必然是向东,去郑国……或者韩国,舞阴有方城军驻扎,泌阳人力地荒,便是将匪徒的可能方向大大缩小了……”

林玧琰道:“先生说的这些我都懂,不过泌阳一带的方城山也少至数十里,先生……”

韩悝点点头道:“悝明白殿下的意思,殿下请听悝细说,确定了匪徒会从泌阳方向撤退,悝布置的陷阱不过是一处,既然匪徒不会自己来,那悝便引他们来,方城山内高山密林,若是没有熟悉山里路的人带着的话,这些匪徒是断然不会随意进山的,是故悝便是在方城山泌阳段山脚下十几个村邑都安排了自己的人假扮邑长长工之类,将这伙匪首引到了陷阱之中……”

“唔……原来是这样。”林玧琰点了点头。

随即,林玧琰也是看向了韩悝,道:“先生这一次已经是打算了向武国求仕了?”

韩悝点了点头。

林玧琰起身,到韩悝面前道:“本公子代武国欢迎先生!”

见状,韩悝也是起身对林玧琰行礼道:“韩悝何德何能,换得殿下如此礼节!”

林玧琰也是扶起了韩悝,道:“先生可有良策让我武国崛起于诸国之间?”

“武国积弊久矣……”韩悝道,随即话锋一转道:“然,未必无可救矣,武国之积弊,其根本在于老氏族谋取公器为私有,兼并土地为私用,如殿下之棘阳故见。”

林玧琰点点头,老氏族的问题,这段时间的南征北战,他也是知晓了,因为这段时间的匪患,林玧琰谋取了棘阳老氏族的田地,后果还没显现出来,但是如今的棘阳令滓垸却是让林玧琰小心,小心这位殿下在日后会受到老氏族的回击。

对此,林玧琰悻悻,未见得会有担心老氏族的回击是怎么样,棘阳的土地,拿便是拿了,为什么要顾虑那么多?

“先生可有打算对待老氏族的弊端?”

韩悝看了左右,这营帐中并不乏出自老氏族的人,比如说,棘阳令滓垸便是,韩悝也是顾忌此中,因此对林玧琰不知道是真心,或是假意说道:“此事,殿下不必迫在眉睫,对于老氏族,殿下应当敬而远之……”

林玧琰知道韩悝此话是另有深意,便是随意问了一句:“先生师从哪位名家?”

韩悝回道:“家师鬼谷子……”

第八十五章 庆功赏赐

“鬼谷子?”林玧琰看向了韩悝,道:“居然是鬼谷子?”

韩悝回道:“怎么,殿下听过鬼谷师?”

林玧琰道:“听闻过,听闻鬼谷子有多位高徒,乃是兵道大家。”

“兵家?”韩悝脸色微微一滞,不过对于林玧琰却是没有过多的隐瞒:“家师博学,合儒墨,兼名法,集百家之长,家师所居鬼谷,有天地一百零八洞天,每洞天皆有着家师所学,是故家师每收一徒,便是置于洞天三年,各有所学,是故虽是同门师兄弟,但多为不相识者。”

“哦,鬼谷子居然会是这样的收徒方式……”林玧琰点点头。

就在韩悝进帐不久,俞彺便也是进帐对林玧琰禀报道:“殿下,殿下,荆翊已经回来了……”

闻言,林玧琰点了点头,既然韩悝已经捉了匪首,那么温向衡必然是不会有问题的,荆翊自然也是如此,至于在泌阳耽搁了几日,想必是因为其他什么事。

不多时,便是见到温向衡携带着荆翊纪武和淳于启四人一起进帐了。

“殿下!”四人一同朝着林玧琰行礼道。

林玧琰让四人起身。

温向衡朝着林玧琰说道:“殿下,温某着实没有想到,阳地一别,殿下居然能够做出这般大事。”

林玧琰翻了翻白眼道:“温卿,你说这话我就觉得不爱听了,数月天前,恐怕你不是这般想的吧……要不然也不会去了阳地封邑。”

温向衡干笑了两句,便是看着林玧琰道:“绝不是绝不是……封邑交割一事,的确是迫在眉睫……”

“罢了罢了,这件事也并非是要责怪温先生,温卿,黄地渠如何?”林玧琰也是问道这件事。

温向衡点了点头道:“黄地渠已经通水了,前不久泌阳一场大雨,要不是有黄地渠,怕是今年又是一个灾年了,如今封邑内的邑民可是对殿下感激得紧呢!”

“这就好这就好……”随即看向了韩悝,便是介绍道:“温卿,这是名士韩悝,乃是罗大夫举荐的国士,韩子这是我府中的客卿,温向衡。”

“见过温子(韩子)。”两人相互行礼道。

“听闻温子在皇六子殿下的封邑内挖造沟渠?”还是韩悝首先打开了话题。

“殿下的封邑,温某身为殿下府中幕僚,焉能不尽心?”温向衡答道。

“温子治哪家之学?”

“温某乃是武国宗府出身,并非是出自诸子百家,所学所用皆是为了辅佐殿下谋划的。”

闻言,韩悝点了点头。随即便是不在多语了。

还是林玧琰匆匆结束了这尴尬的话题,道:“今日算是彻底平息匪患了,韩子为我送来了匪首,我依然也是投桃报李,此番战功原给予韩子半数。”

“殿下,不可!”韩悝摆了摆手拒绝林玧琰道:“皆是殿下运筹帷幄之中,悝不敢无功受禄。”

林玧琰也是说道:“韩子岂会是无功受禄?匪首要是没有韩子,恐怕现在已经是逃到了郑国了。”

韩悝摇了摇头道:“并非是如此,那小长安聚副尉強塬便是殿下的人,怎么会坐视这些匪首逃出武国,想来多半是打算在方城山内动手的,却是没有被悝下了先手。”

林玧琰想了想,就这么贸然将战功分于韩悝一半,无论对谁都是不好,但是毫无疑问,韩悝能够抓匪首便是让林玧琰平息棘阳匪患这一仗有了一个完美的落幕,林玧琰也是难以独占战功,稍稍一想便是道:“既然韩子不愿分润战果,那此战便是以韩子作为幕僚协作作战吧,且那宛城与泌阳沮氏子弟皆有战功,如何?”

韩悝闻言,知道这位殿下是想着办法也要塞给自己一点好处,于是也不在拒绝了,随即点了点头应下了。

见此,林玧琰才对棘阳令滓垸道:“让人将功劳簿悉数整理出来,并与淯阳接洽,待淯阳军归来之日,便是要大大的犒赏有功将士,一应封赏,皆是赐下去。”

棘阳令滓垸点了点头,跪道:“下臣领命。”

……

项鹰率领淯阳军回归棘阳府额额日子是八月二十六傍晚,是时,棘阳府灯火通明,杀鸡宰牛,进行了偌大的的犒赏仪式。

此次,也是正式确立了淯阳军中的编制,战役中建立了战功的将士一一被提拔上来。

而林玧琰也是拿出来了最为重要的赏赐——土地!

是的,没错,如今棘阳虽是匪患平息,但依旧是淯阳军接管了这里,在这里做主的并不是棘阳令滓垸,而是淯阳军的统帅林玧琰!

并且,随着老氏族在这场匪患中,将祖先的基业付之一炬后,棘阳偌大的土地拥有权,便是落到了林玧琰的手上。

“棘阳南部,百万亩良田便是作为淯阳军的了,凡为军中将士,皆可每人领百亩公田,切记是公田,而并非是私田?”

“殿下,公私之分,区别在哪里?”有人问道。

“公田,便是不可买卖,与淯阳军军籍挂钩,便是拥有淯阳军军籍的人,方可拥有公田,淯阳军将士便是对土地拥有处置权,若是脱离了淯阳军,便是可以收回这公田。”林玧琰解释道。

不过还是有人问道:“那殿下,俺们要是死在了外面怎么办?”

在这大喜的日子,并没有因为这位士卒说出来了这样不中听的话,而有什么责怪之意,相反都是一脸期待的看着这位给予他们土地呢皇六子殿下,期待着他的回答。

“若是战死,他的公田自然是收回的……”林玧琰顿了一顿,随即说道:“但是他的双亲妻子皆是拥有十亩公田所出粮食,一直到他的双亲离世,他的儿子长大成人!”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实在是没有想到,皇六子殿下居然会放出这样的承诺,原本还认为了自己战死了,皇六子殿下居然还想收回公田,有些恼怒之后,便是听到了皇六子殿下如此许诺,皆是十分诧异,虽然是失去了百亩公田的处置权,但是每岁的田产却是归自己家的,这岂不是说,自己双亲妻子便是不从事劳动,也是能够不用忧愁活下去的问题?

棘阳令滓垸有些迟疑的看着林玧琰道:“殿下,这抚恤的条件是不是太优厚了?”

坐在林玧琰不远处的韩悝也是受邀到了庆功宴上,面对着林玧琰的豪言壮语,这位卫国名士却也只是稍稍扬起了嘴角,不知是赞同林玧琰的说法,亦或是不赞同。

“优厚?”林玧琰看了一眼棘阳令滓垸,反问了一句。

棘阳令滓垸回道:“便是武国的边军,也没有达到这般优厚的!”

林玧琰闻言,知道武国积弊久矣,一般的角度来说,很难实现这般优待的战死抚恤,但是林玧琰却是好不担心,或者说,却是有底气能够完成这样的优厚抚恤。

因为林玧琰打算在棘阳南部,这块淯水流经的肥沃土地,试验一下屯田制!

没错,便是屯田制!

“既然武国边军也没有如此厚待,那便从我淯阳军开始吧!”

“这……”见皇六子林玧琰这般一意孤行,棘阳令滓垸也是难以规劝。

“好!好!好!好……”

“殿下威武!殿下威武!殿下威武!殿下威武……”

听见可这位皇六子殿下如此确定了许诺,淯阳军的众多将士皆是叫好道。

见此,林玧琰道:“另外,此次战俘不按照武国的旧制悉数坑杀了,但是作为匪徒,即便是裹挟而去的,他们的罪责也是不能够轻易饶恕的,如此,便是将他们贬为奴隶……不对,这需要换个说法,就贬为隶民吧,按照罪责,贬为隶民三年至二十年不等,穷凶极恶之辈不算,待服役期满,只要表现良好,便是解除隶民身份,恢复平民百姓户籍!”

韩悝似乎对林玧琰所说有些兴趣,随即开口问了一句:“隶民何用?”

听着这一次是韩悝提问,林玧琰也是答道:“单单淯阳军的俘获的隶民,便是可以作为军中将士家里的长工,也可帮助淯阳军做一些辅助的类似于隧营的事情,当然也可借调地方,满足地方的徭役人口。”

“与旧制奴隶何异?”听着林玧琰强调隶民与奴隶的不同,韩悝也是想知晓其中的差别。

“并非是奴隶,隶民乃是武国的国民,比普通的百姓平民地位要稍稍差一点,但也会受到武国律法的保护,比如隶主不可随着打骂隶民,隶民的生活底线也有一个限度之类的,具体的可日后再议。”

韩悝心思明锐,皇六子林玧琰此举虽然是十分新颖,但是韩悝略一想想表示明白了,不过却是越想,韩悝越是觉得皇六子此法大有作为!

林玧琰不知道韩悝现在怎样想的,只知道自己的方法绝对可行,随即扫视了一周道:“凡是军中将士,觉得有能力可以养活多少隶民的,便是可以凭借战功换取隶民,不过隶民蓄养数量有上限,不可超过三十人,且家中交由隶民打理之田,有一成将归于隶民本人!”

第八十六章 老氏族的密谋

宛城宗府,这里除了供养林氏的宗老之外,还有大量的老氏族族老,老氏族将族老放到这里来,无非是与皇族林氏争夺一些权利罢了。

宗正林思珅并非是宗府里的真正话事人,宗府的权力真正把我在宗府深处那些常年不出世的老怪物,以及为自己的氏族争夺权利的族老而已。

宗正林思珅实质上不过是各方权力平衡的一个产物罢了。

宗府地产极大,除了宛城东南角的宗府宅子之外,城外大量的土地,可达上十万亩,而这些田产,是宗府并不需要给朝廷缴纳任何赋税的。

这些老氏族几乎都是武国初立时,便是随着林氏南征北战的家族,凭借功劳,便是在这宗府内取得了一席之地。

这些老氏族规模也是有大有小,林氏初立武国之时,毫不吝啬的大肆分封有功之臣,例如承袭数代的复阳候湖阳侯酂侯南乡侯都是与当初的皇室林氏乃是一脉同出,有的甚至是和林氏一样,同样是出自前雍国姬姓的分支。

而小的,便是似棘阳的那些小氏族了,他们大多是依附大的老氏族生存发展,连宗府内一位宗老的位置都没有。

但是因为联姻过继等,老氏族的利益大多一致,因此被捆绑了起来。

例如,棘阳的老氏族中,以苟氏莒氏两支,在宗府内也是有着不弱的地位,尤其是苟午涉见棘阳事危之时,便是将族内的重要子弟送去了宗府内庇护。

但是如今,宗府内这棘阳老氏族宗老,却是听闻棘阳的消息,一口老血涌出来的族老有不少,因为,棘阳的祖业不保了!

“真是没有想到啊,那皇六子率领的不过是淯阳的城守军,便是将人数近万的匪徒击溃了,为何棘阳的老氏族做不到!”

一位族老眉毛翘到了额际,挤出来了一道道沟壑一般的皱纹,朝着下面这些跪在地上的族人斥责道。

棘阳的老氏族多是同出一脉,因此宗府内的宗老也是多个老氏族的沾亲带故。

比如说,这位说话的宗老乃是苟氏的太爷,却也是如今被皇六子林玧琰打压的很惨的莩氏一族乪氏一族的外系太爷。

莩氏逃出来的族老道:“老太爷啊,棘阳的老氏族尽力了,连苟氏的大夫都战死了……”

“啍!”这位棘阳太爷冷哼一声,朝着这几位道:“别以为老头子待在宗府不出门就糊涂了,午涉怎么死的,老头子知道,至于你们丢了祖宗的基业,老头子也知道是因为什么!”

随即这位老者抬起头,然后扫视了一周四下的老氏族族人:“被皇六子收去的田地,似苟氏这等没有放弃守土之责的老氏族,田地老头子可向宗府求点情面要回来,但是似你们这些老氏族,就听天由命吧……”

闻言,众位老氏族皆是有人向前对着这位太爷道:“太爷爷,我们可也是有着族人战死在匪患中,焉能忽视?”

苟氏太爷冷笑一声,随即毫不留情面的拆穿道:“是战死在匪患中,还是在匪患逃命的过程中丢了命,老头子听到过风声!”

闻言,方才说话的老氏族族人不敢有丝毫反驳的意思,这位太爷爷乃是棘阳老氏族的活化石,在他的面前可是由不得这些小辈们造次,虽然他们在各自的氏族都是族领族老的领头人。

“不管怎么说,匪患中我等老氏族都是出了一份力的,苟氏老太爷就不能向宗府说说,看在我等老氏族的取得的战功,就不能拿回来一些族内的地产么?!”

“此次平息棘阳匪患,连王城卫军都没有出动,朝廷的风声现在是公认皇六子一人之力平息的棘阳匪患,皇六子作为平息匪患的统帅,功劳簿便是他写的,要是他真有了谋取了你们祖产的意思,皇六子还会将你们的战功写在上面呢?”

“且说,你们不知收敛,为何留在皇六子身边的老氏族能够留的,你们就留不得?!老头子看呐,皇六子绝对是不会将拿到手的田地给你们的了,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可……”老氏族的族领族老又想说什么,不过看着这位太爷不善且倔强的脸色,只好悻悻退出来了。

出了太爷宅子的老氏族又是密谋到了一起,不乏有人道:“太爷这是老糊涂了,不管我等老氏族的祖产!”

“并非是糊涂了,皇六子能够有这么大的心,太爷想要全部要回来田产怕是不可能的,所以是想保全苟氏的田产,将我们的田产舍弃掉了,太爷虽是棘阳老氏族的太爷,但是他终是苟氏的……”

“难道我们就要坐以待毙?任凭皇六子那个黄口小儿拿走我们的祖产?!”

“当然不!既然老太爷这边靠不住,便去寻其他宗老,宗府内可不缺宗老,我等棘阳老氏族联姻多个老氏族,还怕找不到关系?!”

“实在不行,就告到宗正哪里去,让这皇六子折了面子出一口气!”

便是在棘阳老氏族想要凭借宗府的力量拿回被皇六子林玧琰收走的土地,远在棘阳本地的棘阳府依旧是在庆功宴中。

皇六子林玧琰在解释“公田”“隶民”等制后,便是宣布了淯阳军行的是屯田制。

原本韩悝还是以旁观的视角参与到这场庆功宴中,却不知从何时起,被皇六子林玧琰抛出来的这些新颖的概念着了迷,甚至于参与进来了。

何为屯田?

便是要求军队对粮食要达到自产自足的标准,甚至还要输送出去的水平。

这倒是与韩悝心里自忖的一些富国强兵之策有异曲同工之妙。

棘阳令滓垸看着林玧琰,不由得问道:“殿下,棘阳老氏族将如何处置?”

原先,林玧琰对于棘阳老氏族的态度比较模糊,或许是照顾一直追随林玧琰自己平息匪患的老氏族情绪,并未如刚开始那般想要对老氏族穷追猛打了。

不过这位殿下的立场却是始终没有改变,便是一直想要收回棘阳老氏族的田产作为公田。

听见棘阳令滓垸的问话,林玧琰也是眉头一挑,似是有些为难,不过略一思索,便是想出来对应之法:“棘阳将不再分为老氏族与平民阶层,统一称为民籍!”

棘阳令滓垸却是听出来了皇六子殿下的意思,是在革去老氏族的种种特权啊,这便是要动摇了老氏族的根本利益,棘阳的老氏族势必不会同意这样的条件的,老氏族有老氏族的荣耀,将自己和那些泥腿子划到一起,是老氏族不愿意弄的!

而韩悝却是看着林玧琰,心中大道其有魄力,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削去士族特权,这往小了说,是动摇了棘阳老氏族的利益,但是往大了说,这边是想要动摇天下宗法制的威严!

韩悝曾经想过这样的念头,但是却不敢将这样的念头当众说出来,毫无疑问,这将会被人指为异端。

温向衡作为宗府培养出来的客卿,言行思想多多少少带一点宗法制思想,见到自家殿下这般说出此事,心中惊诧之余,也是晦涩的提醒道:“殿下此举恐怕是不合礼制……”

闻言,林玧琰却是眉目舒展开大笑道:“哈哈……礼制改不了我武国积弊久矣的陋病,但改制能!”

“善!”

一直静坐的韩悝也是极为赞同林玧琰这句话,随即看向众人道:“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帝王不相复,何礼之循?”

“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汤武之王也,不循古而兴;殷夏之灭也,不易礼而亡。然则反古者未必可非,循礼者未足多是也。”

林玧琰看着韩悝,知他这意思,韩悝是改制派,韩悝说他是接受了鬼谷子的法墨之道,但要知道,无论是墨家,亦或是法家,都并非是安分守己的尊礼分子,他们的骨子里都希望通过改变达到国富民强。

韩悝见众人看过来,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妄言了,随即对着众人说道:“悝酒兴之言,不可……”

林玧琰摆了摆手打断他:“我听韩子所言,甚是正确!”

不过台下面那些老氏族的脸色却是变了,当初莩氏乪氏负气出走的时候,棘阳令滓垸便是百般劝说,也是许诺了诸多条件,万万没有想到,今时今日皇六子功成名就之时,口风却是丝毫不减!

这让这些老氏族有了一种白出了力的感觉,殊不知当初他们答应棘阳令滓垸的最根本原因,便是为了被匪徒弃之荒野的先人尸骨。

随即,靠近主台的老氏族族领族老纷纷朝着棘阳令滓垸使眼色,要其为老氏族寻求赏赐。

棘阳令滓垸无奈,便是硬着头皮对林玧琰问道:“便是将老氏族划为民籍,那殿下又将如何对待民籍?”

林玧琰本想脱口而出“民籍按照人头数划分棘阳土地,每人十亩公田。”

却是转念一想,老氏族多是群居的家族,族内人员包括直系子弟旁系子弟,甚至是族内的长工,少者数十人,多看成百上千人,那么,老氏族凭借着人口依旧是占据了大量的农田,一下子又是回到了棘阳匪患前的局势。

其实林玧琰对此也有一个对策,便是在棘阳实现一种新户制,但是要说到了新户制,势必要引起其他的概念需要牵连到,总之这是一个很系统的概念,类似于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想到这个,林玧琰便是两道眉毛皱到了一起,苦恼不已,不过林玧琰却是头稍稍一偏。

而视线的尽头正是……韩悝!

第八十七章 暗流涌动

视线尽头的韩悝,也是被林玧琰这近乎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如坐针毡,正想询问林玧琰何意的时候,却是被林玧琰提前发话问道:“韩子可知道老子?”

韩悝眉头微微挑起,似是疑惑这个时候皇六子说起老子做什么,不过韩悝还是一本正经的回道:“老子乃是道家学派创派宗师,儒家先贤孔子曾数次向老子问礼求道。”

林玧琰听闻韩悝回答,也是不怀好意的惴笑道:“那韩子可曾听闻过里的一句: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韩悝点点头,表示知道。

林玧琰再问:“有何见解?”

韩悝略做思索,便是回道:“真谛之言。”

林玧琰脸上阴笑不止,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韩悝说道:“韩子,我认为武国便是这合抱之木,九层之台,而韩子的千里之行,为何不能在这毫未累士的棘阳始于足下呢?棘阳虽是不能够满足韩子的治国才能,但也不失为韩子可作为的舞台,借此以至武国朝堂!”

林玧琰此话说的令人心血澎湃,即便是韩子,不得不说,也是被此话说的有些意动了,不过韩悝向来谨慎从事,认真思虑,林玧琰虽是说的动人,却并非能够让韩悝立刻答应下来。

看着韩悝陷入思虑之中,林玧琰也是不着急,让韩悝想个够。

“此事,须回宛城再议。”许久,韩悝说出了此话。

林玧琰点点头,韩悝是贤才,棘阳一事林玧琰有着自己的想法,若是逼迫得韩悝太过,反倒是不美。

林玧琰随即敬了韩悝一斗酒,算是应下了此事。

庆功宴上,虽然林玧琰当日说了要随着赏赐战功一并追责,但是如今在这庆功宴的老氏族也算是追随着林玧琰平息了匪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因此这个时候,林玧琰也是不好再追究什么,现在所能做的便是许诺下对淯阳军的封赏,至于其他的,林玧琰也是让日后棘阳城令再行管理。

如今的棘阳令城令因为匪患棘阳失守的缘故,应该是难以续任了,林玧琰看好的乃是即将向武国求仕的韩悝。

一番想通之后,林玧琰也是不在纠结,当下便是笑着面对诸将士,高举几爵酒饮下。

这些酒水乃是从棘阳的老氏族地窖中挖出来了,淡黄色的有些许苦涩之味,但酒劲也算是不小,林玧琰不胜酒力,饮了几爵酒便是有了一些醉意了。

……

此次棘阳匪患平息的战功,需要等淯阳令黢德一同交接过来,然后整理一番便是要向宛城上报。

至于林玧琰许诺的,也会随战报一同上交,然后便是通过宛城的朝廷名义赏赐这些战功所得。

而林玧琰没有预料到的是,宛城中正在以宗府为核心,密谋着一场针对这位皇六子的削弱策略。

大侍监高锦从手底下的人接过书简,摊开扫视了一眼,便是脸色大变,走到了武帝的身边,小声提醒道:“陛下,那些人欲针对六皇子殿下出手了……”

闻言,武帝放下自己手中的墨笔,抬起了头,看着宣政殿大门口,问道:“宛城最近可有动静?”

高锦摇了摇头,道:“有大将军在镇守着宛城,那些人是不好乱动的……”

武帝点点头:“他们既然派人偷偷联系了宗府,怕是没有死心,老氏族终究是武国的柱石,即便是忌惮,也不可摆到明面上来,老氏族终究是相信宗法的……”

高锦却是摇了摇头,宽慰武帝说道:“陛下,即便是中原诸侯,也是礼乐崩坏,宗法制终究不是姬周时的宗法制了,再说,他们不也是离开了武国近三十多年了么,宗府都将他们的皇籍封存了,老氏族能不能记起他们都难说……”

闻言,武帝背靠着椅子,徐徐而道:“终究是朕抢了他的君位……”

涉及到这等皇家密事,高锦即便是陪伴了武帝数十年的大侍监,也是不好多说什么,随即静立在武帝左右,笑而不语。

武帝终是道了一句:“看紧宗府和老氏族,要是情况有变,通知大将军便宜行事。”

一边的高锦也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八月底,林玧琰便是带着宗卫们返回了宛城,棘阳匪患的影响逐渐消弭,前几日还是人心惶惶的宛城,现在大多数居民认为小长安聚至棘阳的匪患不过是少数暴民作乱而已。

至于实情,则是士大夫们所知晓的了,原本还是对着这位皇六子能够平息匪患有着些许兴奋的士大夫,确实因为近日来宛城内流言蜚语而逐渐忧虑。

这位皇六子殿下,居然会打压老氏族!

得知这个消息的士大夫们原本对皇六子的期许之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忌惮之意。

就连林玧琰的二皇兄公子信也是对这些流言蜚语存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

玧琰这是疯了么?!敢没收棘阳老氏族的土地?!

公子信也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准备的说,支持公子信的“信党”有便是老氏族为大多数,其中宗府内老氏族的势力关系错综复杂,即便是那些老氏族不想被公子信知道的消息,也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传到公子信的案头上。

卞忌作为公子信如今最信任的入幕之宾,也是为公子信处理各种棘手的问题:“殿下,这件事毕竟牵连到了老氏族的利益,要是殿下过于偏袒,恐怕会寒了另一方的心啊……”

卞忌言下之意,便是向公子信言明切不可过于偏袒皇六子,否则老氏族恐怕对公子信离心离德。

公子信哪里会不明白其中利弊,当下摆了摆手对府中幕僚王孟吩咐道:“备给老六的贺礼不必急着送过去,再者,让我们这边的人这段时间不必急着和老六走的过近……”

公子信顿了一顿,似是觉得不妥,想了想便又是说道:“把这件事的利弊写一份书简,送给老六,暗下里派人送!”

王孟应了一声。

见状,公子信也算是心中放下来了一块巨石,不过紧接着便是送过来一个十分不好的消息,即朝堂之中的几个大夫,上卿到了长公子林玧仁的府上。

顿时,公子信脸色便是垮了下来。

自从旬朝议事被老二和老六阴了一把,把底牌悉数赔光之后,长公子林玧仁的日子便是不好过了起来。

且不说外面的孝敬没了,就连府中也是面临着无人可用的尴尬局面,万万没有想到,一大早便是有着几位朝堂中有些不小话语权的大夫上卿来到了府上。

这些人,虽然在朝堂上比不上内朝三相,外朝六大夫,但是论起来地方上的实权。可是不遑多让,因为他们多是出自武国的老氏族。

这些人,往日里林玧仁不是不想拉拢,而是人家根本没必要参与到夺位之中博取利益的必要,出身老氏族便是足够说明了一切。

即便是长公子林玧仁,对这些人也是不敢逼迫的太过。

林玧仁惊诧之余,自然是对这些人问清了来意,但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因为老六鲸吞了棘阳老氏族的田产。

棘阳老氏族的田产,林玧仁粗略算了算,几百万亩计算的田产,老六这一次的胃口可着实不小。

不过老氏族的东西恐怕是不会这么容易占的,老六还没有回到宛城,这些老氏族便是上窜下跳的,等老六回来,恐怕是老氏族少不得发难。

不过林玧仁却是丝毫不关心,谁让老六是老二的人呢,眼下这件事刚好让林玧仁大做文章,想到此处,林玧仁便是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对众位老氏族道:“我看这件事,少不得有老二的授意……”

林玧仁恰到好处的祸水东引,在场的老氏族便是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恐怕棘阳的肥沃土地,没有公子信在身后撑着,皇六子是吃不下的吧!”

“老朽就觉得是公子信看上了棘阳的老氏族田产,才把皇六子推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皇六子终究是“信党”哩……”

“此事少不得公子信的影子,所以我等老氏族联合向长公子请命,给棘阳老氏族一个公道!”

听着老氏族再一次将话题引到了自己的身上,这段时间,林玧仁也是学聪明了一点,不会再简单地给这些老氏族当枪使,随即看着老氏族,眼睛稍稍一转便是说道:“诸公有所不知,自被老二陷害失去了府臣后,朝堂之上,本公子的话,就没有份量了。”

闻言,来到长公子的老氏族皆是相视一眼,随即朝着林玧仁行礼道:“我等老氏族愿为殿下在朝堂上壮声威!”

闻言,林玧仁却是似乎像是没有听进去,右手食指不断地敲击着桌案。

老氏族众人见状,也是明白长公子这一次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了,随即其中一人想了想,便是走上前对林玧仁道:“殿下,我等愿意说服族内的宗老,请求宗府将长公子的幕僚和宗卫队放回殿下的府邸……”

果然,听到这句话的长公子林玧仁意动,随即说道:“既然诸公如此待本公子,本公子又岂会不投桃报李?!”

第八十八章 北境铁壁

宛城局势变得愈加扑朔迷离,“仁党”的死灰复燃让“信党”措手不及,却是让公子信不敢有丝毫的动作,那些人长公子之前不敢得罪,公子信亦是不敢得罪。

仅仅几天的功夫,朝堂上的优劣又是再一次颠倒过来。

还没有进宛城城门,韩悝便是拱了拱手,向林玧琰告辞:“悝暂居礼大夫沮氏的宅院,碍于目前朝堂的局势,不便和殿下一同进城,悝先告辞了。”

对此,林玧琰也是点了点头,他也是知晓的,如今宛城多半将林玧琰打上了“信党”的标签,与自己相交甚密,对于欲向武国求仕的韩悝,并非是一个好消息。

于是林玧琰也是微笑着送走了韩悝:“先生好走!”

如今林玧琰比起刚出宛城的时候,已经算是天壤之别了,林玧琰和宗卫队皆是骑的高头大马。

这些高头大马是原来棘阳老氏族的圈养的,淯阳军从侵占棘阳匪徒手里夺到手里的,将近四五百匹马匹,淯阳军中会马术的也是很少,林玧琰也是大手一挥,给宗卫队每人配备了一匹马。

但是林玧琰现在居住的“公子琰府”并不大,居住着一些下人和宗卫队已经是够了,再没有其他的地方能够放马的了。

荆翊让宗卫在城外已经是寻找好了地方,林玧琰先行进了宛城。

说实话,武国的礼乐制度并没有继承姬周时的前雍国,单单是凭借棘阳匪患这一战,林玧琰也是不小的功劳,但是朝廷却是没有派出官员出来迎接。

或是仓禀足而知礼仪。

武国朝廷,现在穷啊!

幸在林玧琰也是不在意这些,进了宛城便是直接回了公子琰府。

却是没有想到,王宫侍监已经得到了公子琰回府的消息,林玧琰刚踏进府门,便是送来了口信。

“明日请皇六子前往宣政殿面圣。”

林玧琰应下来了此事,府上的事情也是多出来了不少,原本留守公子琰府邸的淳于启及宗卫队已经调走了,除了一些府上的府丁之外再无他人。

“殿下,二皇子公子信送来了一封书简。”温向衡在安排好府中上下的事情过后,便是捧着书简前来找下榻的林玧琰。

林玧琰刚想睡下,想要缓解下舟车劳顿的疲惫,却是见到了温向衡前来,也就压下了心中的睡意,拿过来了书简推开来看了一下,边看着也是眉头紧缩。

温向衡见到自家殿下是这副神态,也是开口问道:“殿下,公子信在书简上说了什么?”

林玧琰抬起头,然后看着温向衡道:“温卿,二皇兄说,棘阳的老氏族已经是找上了宗府,准备向我发难,让我小心应待。”

“找上了宗府?!”温向衡闻言也是眉头紧锁,然后看向了林玧琰问道:“殿下打算如何?”

林玧琰脸上也是冒出来一丝不屑道:“棘阳的老氏族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不必理会,蹦跶不了多久。”

“殿下此话错矣!”

温向衡出身于宗府,自然是对宗府内错综复杂的势力十分熟悉,因此面对林玧琰这种将棘阳的老氏族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态度林玧琰也是觉得有些不妥:“殿下,您对宗府内多有不了解,方才这样认为棘阳的老氏族不足为患。”

闻言,林玧琰从床榻之上站起来,觉得温向衡此话说的在理,当下说道:“温卿,你说。”

温向衡看着自家殿下坐了下来,也是走到跟前说道:“殿下,这宗府虽是以武国皇室林氏为主体,但也是不乏武国的老氏族的宗老在里面,他们的份量,无论是宗府林氏,亦或是皇室林氏,都不可能忽视他们的存在,因为……因为他们身后的老氏族掌握着武国至少七成的地方权力!”

“七成的地方权力?!”林玧琰刚抿了一口茶水,听闻温向衡这样说道,也是一口咽下了茶水,如是惊诧道。

“殿下不信么……”温向衡看着林玧琰自问自答道:“殿下此番到过淯阳棘阳泌阳三地,一路见闻不少,恐怕也是知道当地世家豪族的力量。”

林玧琰目光沉了下来,像是看着桌案上的茶盏,注意力却是仔细回味方才温向衡那句话,诚然,如淯阳令黢德再似棘阳令滓垸,都是代表了武国朝堂在地方上的官府力量,不过如淯阳令黢德,是寒门出身,根基浅薄,似乎有着投入“信党”的意思,不过终究没用,世家大族该不将他放在眼里,也是丝毫没有放在了眼中。

淯阳令黢德乃是武国朝堂下放到地方的城令,代表着武国朝廷,武国官方,即便是如此,林玧琰也是可以看见淯阳令黢德对淯阳的世家大族丝毫没有强硬的办法。

这里诚然是因为淯阳令黢德乃是出身寒门,天性软弱,但毫无疑问,世家大族所把握的权柄,是限制地方官府忌惮不已的根本原因。

比如说,棘阳令滓垸,便是出身棘阳的老氏族,但是家族的底蕴比不上苟氏莒氏等老氏族,也是棘阳处处受老氏族限制的原因。

这样说来,武国其他的情况岂不是差不多?!

林玧琰看着温向衡道:“棘阳的老氏族已经在匪患中所剩无几了,所能剩下的,不过是小猫两三只,恐怕也是掀不起来什么大风大浪……”

“非也!”温向衡再道:“殿下,能够在宗府内拥有宗老的,必然是底蕴极强的老氏族,这样的家族,有不少附庸的老氏族,有联姻的老氏族,甚至有些家族乃是过继,相对于武国皇室,这些老氏族多是利益牵连,如果棘阳的老氏族想要利用宗府出头,棘阳的老氏族在宗府内有两位宗老,一位是苟氏的宗老,此人除非是涉及到了根本利益,否则是不会出面说服宗府的,殿下要小心的是另外一人……莒氏宗老。”

“莒氏宗老?!”林玧琰抬起头看着温向衡,道:“我似乎是听说过这个人,莒劢?!”

“正是此人,想必殿下也是听到了曾经晋武颖川一战吧,我武国的统帅便是这位前上将军,莒劢。”

林玧琰点点头,怪不得觉得莒劢名字熟悉,敢情此人原来是曾经的武国上将军莒劢,一度号称武国的“北境铁壁”。

晋武颍川一战,武国的北境是在颍川,晋国三万大军南下,莒劢领一武国军队迎战,颍川一战,历时三月,武国以八千伤亡的代价,斩杀晋军两万余人,保住了颍川,其后的十余年,这位上将军更是让晋国在颍川寸步难进,但仅仅是这位上将军卸任不到两年,颍川便是落到了晋韩氏的手里,败军之时,已上七旬的老将军,上书武帝,请求亲自出兵收回颍川,但是正值武国新败,北疆军队残缺,武帝以老将军年事已高否了提议,这让莒劢捶胸顿足不已。

如果是这位老将军出面的话,倒是让林玧琰感觉到十分棘手,为何?便是因为这莒劢乃是曾经为武国立下了赫赫战功的老将军,并非是那些武国寄生虫的老氏族。

作为一个曾经在北疆戍守数十年的上将军,武国的南阳军方城军也是比不及这位老将军的资历老,甚至是如今两支北疆边军的高级将领也多是这位老将军的门生故吏。

也就是说这位莒劢老将军身后站的是老氏族和北疆边军两股力量,就是这样的人,林玧琰是动不了的。

“莒劢,这是一位令人钦佩的老将军,罗蝾的事情已经让我对罗大夫后悔莫及,更惶恐是这位老将军了……”

听着自家殿下这样说,温向衡也是点了点头,道:“殿下,宗府之内向来是宛城局势的漩涡之地,殿下想要占了棘阳老氏族的田产,即便是自己不去找宗府,宗府也会针对殿下的……”

闻言,林玧琰眉头一挑,然后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温向衡问道:“温卿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宗府?”

温向衡点了点头,然后回道:“殿下,宗府终究是宗府,即便是如今宗府臣服于皇室,但不过是想维持皇室林氏一族的统治,毕竟武国说到底终究是老氏族协助林氏治理的。”

闻言,林玧琰仔细思虑一会儿,便是问道:“我记得老氏族田产契简似乎是在棘阳府吧,派人去,这东西让棘阳令滓垸拿给我,赶紧送过来!”

温向衡有些不解道:“殿下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林玧琰回道:“我觉得,这东西或许有点用……”

温向衡闻言,也是不明白自家殿下这心思又是想到了哪处上面,不过凭借着殿下最近的表现,温向衡便是明白自家殿下天资聪慧,绝非纨绔,做什么事自有他的道理。

许久,才听林玧琰道:“宗府这些家伙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要的无非就是生前名,身后利,我亲自上门去,未见得他们不会理解,那莒劢终究是武国的前上将军,我亲自去采访一下,也是不算屈辱了自己,再者,莒氏这一次终究是没在棘阳匪患中折了老氏族的气魄,想要拿回田产也是情有可原的……”

第八十九章 韩悝谈治国

武帝每日卯时便在处理政事,武国积弊久矣,并非是这位武帝荒于理玫,相反,武帝对政事兢兢业业,从无懈怠。

他并非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但也不失为一位有道明君。

近几日,因为小长安聚至棘阳的匪患缘故,武帝的桌案上堆积如山,其中有不少是从宗府内送过来的,其中说的是什么,武帝闭着眼睛也知道是什么。

无非是六儿子这一次在棘阳没收了老氏族的土地引起的轩然大波。

武帝埋头批阅书简的时候,高锦从旁提醒道:“陛下,皇六子来了。”

武帝抬起头,果然看着一道身影走进了宣政殿,武帝笑笑道:“吾儿来了……”

武帝理应自称“朕”,对长公子称朕,对公子信亦是称朕,自称“吾”的情况很少,但也不乏有人,比如说,镇守北疆的三皇子林玧渊前往晋国为质的四皇子林玧诚,甚至是在晋韩之难中负伤难以出府的五皇子林玧行,武帝皆是喜欢用“吾儿”代称。

原本二皇子公子信亦是这般,不过这些年来,公子信愈发陷入武国朝堂尔虞我诈之中,为武帝所不喜,逐渐失去了原本父子间的亲昵。

如今林玧琰也是获得了如此称谓,足以表明,平息棘阳匪患一事,让武帝十分满意。

“皇儿参见父皇!”

林玧琰因并无官职在身,故要自称“皇儿”,而并非其实“儿臣”。

“无须多礼,”武帝让林玧琰起身,正欲说话,听见高锦在旁说道:“陛下,礼大夫沮绶求见。”

武帝闻言道:“可能是那卫人韩悝来了,让他们进来吧。”

高锦这才附身下去,引进礼大夫沮绶。

武帝看着林玧琰道:“今日礼大夫请见,你便是在旁边听着就好。”

林玧琰点了点头,便是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不多时,便是看着礼大夫沮绶携带一人进了宣政殿,林玧琰这才发现,跟在礼大夫沮绶身后的居然会是韩悝。

“臣,礼大夫沮绶见过陛下。”

武帝伸出手请沮绶起身:“沮卿起身。”

韩悝今日是东周士子礼服,与往日便衣不同,看来是着实重视今日求仕,行的也是士子之礼:“东周士子,卫人韩悝,见过武侯。”

闻言,林玧琰稍稍偏过头看着韩悝。

武侯?!

武国内行帝制已经多少年了,韩悝在武国游历这么久的时间,岂会不知道,现在这般说,明显就是故意的。

如今帝制的观念无论是在中原,还是稍稍偏僻的武国,并没有赋予超越诸侯王的意义,界限很是朦胧。

虽是有三皇五帝之说,但是远古时代,一草一木,只要作为了部落图腾,皆可称帝,比如说水帝赤帝,白帝等。

武国只是为了区分开与荆国成百上千个诸侯王,而采取的帝制罢了,即便是中原,也是大多数认为帝制也是比不上王制,或许差不多,但无论如何,是比不上天子的。

“武侯……”武帝看向了韩悝道:“这个称谓在朕的武国,已经多少年没有被用到了。”

韩悝伏首道:“武国乃是中原前雍国之遗,本是姬周天子亲封的诸侯,悝实在是不能理解,武侯为何弃中原礼仪之不顾,而用蛮荒时夷名?!”

武帝闻言,问道:“韩子治何家所学?”

韩悝回道:“儒家略有所及。”

“儒生?!”

林玧琰亲亲切切的记得,韩悝曾自称是鬼谷墨法传人,为何现在又是自称是儒生,但是又想了想,韩悝只是说儒家略有所及,这句话没毛病啊。

武帝听闻韩悝是儒家子弟,也是问道:“朕若用韩子,韩子将何以治国?”

韩悝回道:“当以礼仪治国。”

面对这等老生常谈,武帝也是兴趣淡淡,一边静静看着的林玧琰也是没有料到今日韩悝的表现是一个十足的儒生言谈。

“礼不下庶人,对这庶人,何能用礼,且人知礼否?!”武帝再次问道。

“非也,武侯闻我一言,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此皆出于庶民,但有为人王者,亦有封侯拜将者,可见庶民之中,不乏有人杰者。”

“这……”武帝有些语塞,韩悝这例子举得十分广泛,庶民的多种身份都有,但是毫无意外,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先贤,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是震动中原的豪杰,这话让武帝无从辩驳,但是心底里,武帝并不喜欢这种言论,总觉得和武国国情相差过远。

沮绶也是皱起了眉头,在他的印象中,韩悝说话并不是这般语气逼人,更何况此次他面对的是武国的君主,并非是普通之人,韩悝已经准备了许久,说话居然是这般轻佻,让沮绶大感意外。

不过武帝是不会让自己面临这般尴尬的处境过久的,毕竟他是上位者,掌握着言论的主动权:“礼仪治国,朕曾听闻是鲁仲尼(孔子)的主张,但朕也知道,鲁仲尼周游列国,却是没有任何一个诸侯听从他的意见,韩子既学儒家,自然是知道鲁仲尼的才学智慧,难道韩子认为自己能够超越先贤鲁仲尼?”

“为何不能?!”韩悝回答的十分有底气,这句话让武帝直接为其打上了“狂儒”的标签。

果然,武帝面色不悦道:“韩子既然信奉礼仪,自然是知道“尊师重道”的师礼,但是凭借韩子方才的一句话,朕认为韩子是一个言行不一的人……”

听着武帝在说着,韩悝也是在心中暗暗点头,这位武候明显是有着自己思路的君主,这样的君主是绝对不会因为臣下的言论而随意动摇内心的想法,这种心性有利有弊,利弊权衡,韩悝认为的是利。

听着武帝反驳完,韩悝也是点了点头,然后恭敬的朝着武帝道:“武侯果然是一国雄主,悝被侯爷辩的无从反驳。”

闻言,武帝果然是胜负心思,林玧琰瞧着自己这父皇上扬的眉毛,知道自己这父皇是觉得自己辩论赢了韩悝,内心略有兴奋。

不过……林玧琰看向韩悝,总觉得韩悝今日的表现不尽如意,与前几日自己见到的韩悝相比,今日显得笨拙的多。

武帝的确是心中升起来了一起兴奋之意,不过并没有因此对韩悝的印象有所改观,相反还是颇为厌烦的,甚至是现在,只是认为韩悝是一个沽名钓誉而无真才实学的“狂儒”。

武帝摆摆手,道:“韩子千里迢迢从晋国前往武国求仕,朕应了韩子这份诚意,便是给韩子一个朝堂客卿的位子吧。”

“这……”礼大夫沮绶面色有些变化,作为朝堂的老人,他自然知道武国朝堂什么人站在什么样的位置。

一般旬朝议事的时候,在宣政殿,最前排的臣子便是三相和皇室公子,其次是外朝的六大夫,再次便是上卿和谏议大夫,这些人要不是掌握武国的某些实权,便是地方上权势老氏族的人物,至于客卿,也就是挂在武国朝堂的虚衔了,甚至武国遇到什么战事,边军的将领回到宛城上朝,宣政殿的位置不够用了,这些人便是被通知不用上朝的,可见其地位。

武帝就是把这样可有可无的位置许给了韩悝,可见韩悝给武帝的印象是如何,不过沮绶也并不是多想了,毕竟今日韩悝的表现的确是不佳。

而身后的韩悝却像是对此毫无异议,相反还是一脸自得自乐的表情接下来了武帝许诺的朝堂客卿的职位。

武帝对韩悝的好奇也是点到为止,随即看着礼大夫沮绶道:“沮卿,韩子是你引荐来的,朝廷官员礼制皆是由你负责,你便领着韩子前去入职吧。”

沮绶拜道:“臣领命。”

韩悝也是拜谢武帝道:“谢武侯!”

“武侯”两个字眼,让武帝也是冷看着两人走开,待人影消失在视线中,武帝才转回头看着林玧琰道:“吾儿与这韩悝似乎之前认识,也是这般无礼?!”

林玧琰笑笑,知道韩悝方才表现或许是自有深意,举凡大才,必然行事与常人不同,林玧琰也是笑而不语,不打算拆穿韩悝。

“怎么,听闻你将棘阳老氏族的土地全都收到自己的户下了?”武帝问道。

林玧琰抬起头看着武帝回道:“并非是皇儿的户下,是代武国朝廷没收这些田产,现在是受棘阳府管理。”

武帝却是道:“此番平息匪患,听说你将淯阳棘阳两地的官府编入自己的帐下听事,既然如此,棘阳令滓垸不也是你自己的管事。”

林玧琰看着武帝,也是听出来了自己这父皇没有责怪的意思,也就任性的回了一句:“父皇这么说,也可以这么算。”

“棘阳数百万亩田产,这样的手笔,武国至今,现在可是没有一人可以办到,即便是林氏。”

“父皇这话说错了,林氏皇族做不到,棘阳老氏族可是做到了……”

对于自己的皇儿,武帝并不严厉,就像先前林玧琰鞭笞罗蝾一事,武帝对于刚出阁林玧琰并没有多少呵斥,相反还是一位语重心长的模样。

对于林玧琰方才说的这番话,武帝岂会不知晓是什么意思,但是老氏族,在武国如今这个正值外忧内患的档口,实在是动不得。

“此事暂时勿用多说,朕问你怎么解决此事,朕的案头因为你,已经两次堆积如山了,这一次,是宗府里的宗老送过来的,你的宗叔,如今宗府的宗正林思珅已经送来了消息,说是不少老氏族已经要求宗府召开族会,要求宗府向你这位皇六子发难……”

“父皇打算怎么办?就这么把皇儿……不对,是刚刚平息匪患,建下功勋的皇儿交出去么?!”林玧琰道。

武帝语气一滞,如今政事繁碌,王宫内那几个皇子,武帝不甚关注,至于六个成年的儿子,长公子林玧仁与公子信这几年争权夺利,已经让武帝对其厌烦不已,剩下的几个,武帝是喜欢不假,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常伴左右。

武帝虽是武国的君主,但终究是想享受一些父子间的天伦之乐,林玧琰方才这句话但是让武帝感受到了些许父子间的感觉。

武帝悠悠叹息一声,微不可闻,然后看向了林玧琰道:“老氏族终究是老氏族,再说这一次你在棘阳的老氏族拿到了尽数田产,那些老氏族无根无产,自然是要找上宗府的,听说你还是让棘阳府削去了棘阳老氏族的士籍?!”

林玧琰点点头道:“确有此事。”

武帝道:“莒劢,是武国的前上将军,其功勋卓著不说,虽说现在退下来边军的,但是莒氏一族在边军里也有不少将领,其中门生故吏更是遍布边军,这样的人,朕不得不在意。”

林玧琰点点头,回道:“皇儿知道此事,莒老将军,这几日我在等一些东西,等到了我也打算亲自拜访一下这位老将军。”

“你去?!”武帝也是没有想到自己这儿子居然还敢找到莒劢的门上去,也是不由得提醒道:“这位老将军的脾气据说可不太好,比起苟氏的宗老,这一位莒氏宗老可是在沙场上征战数十年的老将军,气势并非是十分……和煦的。”

“这……”林玧琰听到武帝这样说,顿时生了退怯之意,毕竟林玧琰可是听荆翊说过,但凡上了战场的人,身上都会凝炼出来一种杀气。

似淯阳都尉项鹰棘阳都尉俞彺等人,都是边军老卒,即便是林玧琰和他们相比,是上位者的角度,但是即便是如此,见到在战场上厮杀的项鹰俞彺也是有莫名的心悸,荆翊解释道,那便是杀气。

越是在边军中权谋位高者,杀气越浓,林玧琰也是知道如莒劢这等武国前上将军,征伐气浓,恐怕浑身气势爆出来造成的压力,林玧琰很难承受。

“怎么……害怕了?!”武帝看着林玧琰笑笑,故意说道:“也并非如此,莒劢老将军可是对你三皇兄渊青睐有加,渊儿的军韬武略其中大半便是师承莒劢老将军的。”

第九十章 上门拜访

莒劢,作为武国的前上将军,即便是退下了边军,待遇也是不差的,宛城内一座大宅院,平日里,宗府也是派人隔三差五地送来米粮财物。

尤其是这几日,因为棘阳莒氏族地被皇六子侵占了,这位老将军的府门快要被棘阳的老氏族踏破了。

“就知道苟佈那老小子精的很,知道这件事麻烦就丢给了老子!”

莒劢,七旬年纪,却是舞得动数十斤的大刀,即便是退在了宛城,每日也会摸上几次石锁炼身。

苟佈,便是宗府内苟氏那位宗老,文臣出身,莒劢认为他做事精明,看得透,所以不愿意揽下棘阳老氏族田产这件事。

但是莒劢却是不一样,虽说莒氏已经将族内的子弟陆陆续续迁移出了棘阳,但棘阳毕竟是莒氏的发源地,尤其是这一次的匪患中,留守棘阳的莒氏族人也是死了不少,莒劢并不看中田产,但是无缘无故吃一个哑巴亏,莒劢是断无可能接受的。

莒劢正在拎起一个数十斤的大石锁,旁边站着不少的老氏族,却是欲言又止的模样,生怕和这位老将军多说一句话,岔了气送了命就不好了。

莒劢放下石锁,这些老氏族立刻有人赶紧上前道:“是啊,老将军,苟族老现在只想保下苟氏的田产,便是将我等家族弃之不顾,只能找上了老将军。”

莒劢回过头看着说话的人,重复问了一句:“真的给老子没收了棘阳全部的田产?!”

“断无可能欺骗老将军!”回答的斩钉截铁。

莒劢狠厉之色涌起道:“竖子敢谋老子一刀一枪打下的族地,果然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然后看向了那些老氏族,也是没有好气色的道:“这些年,你们在棘阳的所作所为,老子也听到过消息,匪患来的时候,你们干了什么事,老子也清楚,别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辱没了先人的尸骨!”

“我等老氏族自然是遵循老将军的教诲,不过如今祖宗的基业都保不住了,后生子弟门连饭都吃不上了,哪来的力气去读书练武!!!”老氏族有人哀嚎道。

闻言,莒劢也是心中升起火气,大巴掌拍在了石桌上,虎虎生风,道:“这件事,就是闹翻了武国王宫,老子也给你们要回来老氏族田地!”

闻言,老氏族众人皆是大喜,看着莒劢道:“老将军果然是出身棘阳的名将!”

闻言,莒劢却是胡子一抖,恶言道:“别给老子捧高架子,老子可不是苟佈那老小子!”

看着老氏族乌泱泱的一大堆人,莒劢也是觉得心烦,顿时道:“老子看这么多人,心烦着呢,赶紧给老子滚蛋!”

老氏族又想说些什么,却是被莒劢一个眼神吓退了半步,只好闭上了刚刚张开的嘴,朝着莒劢拱了拱手,便是陆陆续续离开了莒劢的宅子。

莒劢提了几次石锁,看着院子里的人影终于是清静了,莒劢也是嘟囔道:“树挪死,人挪了活,棘阳的老氏族没一个活的像莒氏的子弟,还是老子莒氏的儿郎们有出息……”

不多时,莒劢再举起几个石锁,便是有门客来说:“老将军,皇六子来府上了,现在在府门外。”

“皇六子?”莒劢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了想道:“玧渊他兄弟?!”

门客回道:“是,也是在棘阳没收了老氏族田产的那位皇六子。”

“原来是那个小崽子啊……”闻言,莒劢也是万万没想到这个档口这位皇六子也是敢找上自己的门来,莒劢没有好气的问道:“他可说了来是为了什么事?!”

门客道:“并没有,只是备了一些礼物,说是来拜访老将军的。”

闻言,莒劢也是冷笑道:“这个时候他这个小崽子来找老子,能有什么好事,带他进来,老子倒要看看这老小子是翻出来什么浪点子出来……”

随即莒劢对门客吩咐道:“就把这小崽子带到演武场去,召集门客,看看这小崽子要耍什么把戏!”

门客应了一声,随即便是转回身去请皇六子林玧琰进来。

要说林玧琰这一次,可是第一次上门去拜访权贵,而且她也料定此行并不轻松,据传言,这位莒劢老将军可并非是一位好相处的人,几位护短,一想到自己这一番吃下了棘阳的老氏族所有田产,林玧琰想都不想那些老氏族是怎么站在莒劢面前说自己的。

“皇六子殿下,进来吧,老将军在等着你呢。”莒劢府上的门客迎着林玧琰以及身后的人进去。

进了莒劢的府门,林玧琰才发现这位老将军的府邸诗风的空旷,不过装饰并不华美,相反还是十分的朴实,多是一排排兵器架子,或者是一排石锁,有大有小,不过看其落座的位置很是明显的痕迹,看来这是因为经常要挪动位置。

“不进厅堂么?!”林玧琰问前面引路的门客,莒劢的府邸十分空旷,林玧琰一眼就看到了堂厅的位置,不过前面带路的门客却是一偏,林玧琰带到了另外一路上。

莒府门客转回身,边走边解释道:“老将军向来就是不喜在厅堂待客,他现在在演武场等着呢。”

“唔……?!”林玧琰瞬间察觉到了莒府的不善之意,演武场待客,这分明是要给一个自己下马威,自己会上当么,当然是不会的。

林玧琰心中想出一个主意,叫住门客说道:“老将军是武国的镇国柱石,但本皇子是武国的皇子,老将军随意一点无可厚非,但是我要是唐突了,就是对老将军不敬,我还是在厅堂等候着老将军归来吧。”

门客看着林玧琰,也是一笑,看来是洞悉了林玧琰的心思,随即对着皇六子回道:“老将军的脾气可不好……殿下还是随我……”

“不用!”林玧琰直接打断他,道:“我领着人还带着一些礼物,去演武场多有不便,还是在厅堂等候,阁下就去这样对老将军说吧。”

随即林玧琰也是不再理会,便是领着身后的荆翊纪武等人向着厅堂走过去。

那门客看着皇六子转回身走去厅堂,也是拂了拂袖子,随即朝着演武场方向去了。

“什么!那小崽子进了老子的厅堂!”

莒劢大声道,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小崽子这么大胆,老子让他过来演武场,这小崽子倒好,把老子家当作自己家一样,想去哪就去哪儿,不来找老子,还要老子去找他,没门!

莒劢大怒道:“这小崽子爱等在大厅里,就在大厅里候着吧!”

门客应了一声便是候在了一边,莒劢扫视了一周,发现在场的门客有不少,都是被方才自己叫过来的,准备看着自己怎么好好的教训皇六子这个小崽子,却是没有想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面。

莒劢大声道:“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耍刀去!”

莒劢养门客,并非和大多老氏族一样,喜欢养文士,在莒府养的门客,几乎都是武人,会使刀棒的,或是会角力的,没办法,莒老将军就是武人出身,喜好有气力的。

莒劢首先提起了一把大刀,这一把仿的是莒老将军在战场上的武器,不过因为莒老将军年级逐渐大了,原来的大刀因为年岁的增加,逐渐生锈了,莒劢不舍得这把老伙计折了,就把放在了箱子里用干草帛布包裹着,生怕有什么闪失,现在手里的这把刀,重量上也是少了一些,虽说更造像更华丽一点,但是莒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虎虎生威的刷了一通大刀,便是莒劢气喘吁吁的卸下了,有人抬走他的大刀,随即便是听莒劢说道:“老了老了,不过是耍着大刀,都耍不动了,想老子年轻的时候,便是这一把大刀,老子就砍了十几个韩狗都不带喘气的……”

便是有门客上来扶着莒劢,莒劢也是认老了,不过旋即抬起头问道:“那小崽子在哪呢?!”

门客回道:“还在大厅里呢!”

“哼!”莒劢冷哼一声,随即看向了厅堂的方向说道:“让他在厅堂继续等着吧,走,去看看宗府今年武卒小崽子们去。”

“老将军,皇六子终究是皇子,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合适……”不乏有门客这样说道。

“不合适?!”莒劢反问一句,接着说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就让小崽子待在哪里,不想待了的话,就让君上来找我!”

随即莒劢号召起左右数十名门客,道:“走,看看宗府那些武卒小崽子去!”

便是一行人离开了演武场,从府邸后面一条直接通往宗府的小道过去了。

厅堂内,荆翊看了看演武场的方向,莒劢老将军没有回来的意思,这府邸里的下人也很少,完全就没有迎接招呼林玧琰的意思。

纪武最没性子,看着厅外直接大声道:“殿下,莒老将军这完全就是打算把俺们晾在这里么!”

“纪武!”荆翊知道自家殿下的耐心也没有多少,这个时候想必自家殿下也是没有多少耐心了,纪武这一句话就像是一个火星子,万一要是燃起了殿下心中的怒火,可就不好收拾了。

荆翊作为宗卫队的百夫,即便是纪武也是同品阶的宗卫百夫,纪武的外形看上去也要比荆翊威武,但是荆翊的话,纪武也是着实放在了心上,便是重重叹了一声,然后看着林玧琰见后者也是不说话,便是坐在了地上。

荆翊瞧了一眼自家殿下,果然纪武的话,让林玧琰的最后一丝耐心也是没有了,直接站了起来。

荆翊上前问道:“殿下,我们可是要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林玧琰反问道,最后还是自问自答道:“原本还是认为我要避着这老家伙呢,现在倒好,这老家伙是避着我呢,这样一想,我也是平衡了!”

“殿下,这可是莒老将军的府上,万一要是给他听见了可不好,莒老将军,宗府内训练的武卒,多半是认识他的……”

林玧琰反过头来问道:“这么说,你们还怕他?!”

荆翊按稳了腰上的佩剑,也是道:“怕倒是不至于,敬畏之心倒是有的,再说了,殿下,我等宗卫护卫的是殿下,一旦危及的殿下的事,即便是宗府,我等也是拼死护卫殿下的。”

听着荆翊这样说,林玧琰也是扫视一周其它宗卫,纪武坐在地上也是着重点了点头,让林玧琰大受感动,随即看了一眼周围莒氏府邸,心中的怒气却是隐隐间爆发了,道:“来到现在都半个时辰了,连口茶水都没见到他们端上来,偌大的老将军府,我也不怕找不出来什么好东西,荆翊,给我找,翻箱倒柜的找,找点茶叶出来,我们自己弄茶水。”

闻言,纪武也是胆大,他是直率肠子,荆翊虽然没有同意,但是纪武可是听见了自家殿下可是这样说了,荆翊是绝对不会反对殿下的吩咐,纪武也是一下跳了起来,指着几个人说:“来来来,赶紧给俺……不对是殿下,找出一点茶叶来,宗府每年送给这些宗老的茶叶可是一个好东西!”

林玧琰看着纪武急不可耐的样子,也是神色一紧,生怕纪武没有一个好歹搜到了内院,那里住着莒府的女眷,就怕唐突了,引起了什么争端,林玧琰才打招呼道:“别搜到内院去了,就在四下好好搜搜。”

纪武点了点头,随即便是带着一些宗卫开始了扫荡,这莒府箱箱柜柜的并不多,所以四下所有好东西便是不多时被纪武搬上了桌子。

林玧琰这才看向了纪武,觉得以后要是做坏事一定要带上纪武,他可不像荆翊,多多少少有一些自己的原则,并非是会反驳着自己的意思来做,但是纪武性格直率,自己说的话他只会听进去,不会多想其中带来的利弊,这样的人做下手正好合适。

“这老家伙就喝这么次的茶?!”林玧琰看着纪武搜罗出来的茶盒子,里面的茶叶都是乌黑色的裹成了一团,有的还是一些碎屑。

荆翊解释道:“殿下,边军打仗所带的粮草,和淯阳军多有差异,这叫做茶饼,是边军行军的重要粮食,可泡水充饥,莒老将军在边军中啃了大半辈子这种茶饼,多半是没有舍得放弃掉!”

闻言,林玧琰神情一滞,不过转瞬即逝,看着纪武道:“去庖厨烧些水来,我们今日也换换伙食。”

“等等殿下,俺们这一次可是发现了一些好东西,正让人搬上来呢!”纪武说道,便是看了看内府的方向,果然有几名宗卫搬出来几个大坛子,纪武笑嘻嘻的说道:“哈哈,殿下,这里面可是好酒,我看了看成色,绝对没有掺水!”

纪武说着,便是拿过来几个盏子,将一坛酒倒在盏子里,林玧琰也是看过去,果然是好酒!

林玧琰这段时间对酒接触了不少,武国的酒多是村醪,这种酒酒色浑浊,大都是米白色和淡黄色,喝上去是一种苦涩的感觉,但是今日纪武在莒府搜出来的酒,却是如同清水一般清澈,尤其是这迎面而来一股浓烈的酒香,即便是对酒不怎么涉及的林玧琰也是知道,此酒,必然是难得一见的上等酒。

“纪武,来来来,让莒府的庖厨做出来一顿饭菜上来。”林玧琰也是吩咐道。

纪武摸了摸脑袋说道:“殿下,这酒就是在庖厨的酒窖里弄出来了,俺也顺路看了看莒府的厨房里,的确是没有什么吃食……”

“无事……”林玧琰摆了摆手道:“咱们也不是空着手来上门的,送上门的拜礼有淯阳的鱼干,和棘阳的野味,不是还有马肉么,一并交给莒府的庖厨,给咱们烧烧自己吃了!”

纪武正想一口答应下来,却是听见荆翊说道:“殿下,难道你就不怕莒老将军回来大发雷霆么?!”

“怕什么?!我现在可算明白了,这老家伙明显是得瑟上了,尽管吃我们的,他要是回来了,敢摆一个脸色,我就立马带着你们走人,有你们在,还怕他们拦住我们不成?!”

纪武闻言,笑呵呵的回道:“殿下这话,俺就乐意听,不就是借了他们一个地方吃点东西么,他们要是敢废话,俺就一拳一个,打了再说!”

第九十一章 莒劢回府

莒劢刚走出偏门没有几里路的时候,便是有门客在后面追上来说道:“老将军,老将军,皇六子他……他在府邸内翻箱倒柜。”

闻言,莒劢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崽子居然会是这样大胆,居然敢在老子的府邸上如此做,未免太不将老子放在眼里了,不过莒劢还是问道:“小崽子动了什么东西?!”

听着老将军的不善语气,门客也是面色抖了抖,旋即回复道:“老将军,不过是拿了一些茶饼。”

有门客劝慰道:“可能是皇六子他们饿了。”

“饿了就动老子的东西,一点规矩都没有!要是搁在老子以前在军营里,一定杖打他二十……不对,是四十军棍!”莒劢也是恶狠狠的说道。

有门客问道:“老将军是继续去宗府还是回府上?”

莒劢想了想才说道:“不过是一些茶饼而已,继续去宗府。”

莒劢还没有转身,便是又有门客喊着赶了上来:“老将军,老将军,不好了,你藏在酒窖里的那几坛酒,被皇六子让人挖上来了!”

闻言,莒劢怒眼一睁,发怒道:“他敢!”

半晌之后,莒劢才反应过来道:“杵在这里做什么,赶紧给老子回去,不要给那些小崽子把老子的好酒喝的渣都没有剩下!”

一行人,这才着急忙慌的赶向了来时方向。

不过一回到府上,莒劢才猛然吸了一口气,看向左右的门客道:“这是什么味道???”

左右看着风向道:“似乎是从大厅里传过来的。”

莒劢再问道:“野味?!”

“似乎是……”

“娘的,那些小崽子哪里来的野味,没到老子的肚子里,就是浪费了!”莒劢骂道,随即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大厅方向火急火燎的赶了过去。

一到大厅,便是可以看见大厅里已经摆上了宴席,小桌案拼在了一起,其上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冒着香气,不过莒劢却是一眼看到了自家的酒坛。

“娘的,居然真喝了老子的酒!”莒劢一看到自家的酒坛,也是怒火心烧,随即冲到了大厅前面。

“莒老将军回来了,”荆翊一直克制着,并没有对莒府上自家殿下自作主张的宴席大肆吃喝,见到莒劢回来了,荆翊也是提醒自家殿下。

林玧琰有些微醺地看着大厅门口,果然,大厅门口站着乌泱泱的一堆人,其中最前面苍发白髯者,林玧琰已经猜测出来了其人身份。

武国前上将军,莒劢!

不过这位老将军的面色却是不太好,林玧琰看着荆翊道:“荆翊,你看我脸红不?!”

荆翊点了点头道:“殿下喝了不少的酒,脸怎么会不红!”

“这就行……”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端起了杯盏,暗无痕迹的朝着自己的身上洒了一点。

这才缓缓地站了起来,朝着莒劢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道:“莒老头,你回来了?!”

莒劢看了一眼,这已经醉的不像样子的皇六子,也是怒火不止,居然敢直称自己莒老头,顿时莒劢吹胡子瞪眼。

不过林玧琰并没有交给莒劢这老头子发怒的机会,一把抓过莒劢的手,直接想引到了桌案旁边,却是没有想到这个老家伙苍发白髯,林玧琰力道也是不小,但莒劢就是屹然不动。

我去,这老家伙的劲道可真不像是一个老头子!

仅仅是抓力的一瞬间,林玧琰便是知晓了这位老头子的力道,以及他根本不想随着自己去大厅内。

林玧琰凭借着酒意,也是装作毫不在意,换做了左手抓住莒劢这老头,右手去直接搭在了莒劢的肩上。

然后左手微微发力。

莒劢眉头一皱,因为他感觉到了自己左手麻穴上被人扣住了,位置刚刚好,一下子就麻掉了大半左臂。

然后,林玧琰笑着说道:“老将军,一起走吧,不用和我客气!”

便是稍稍用右腿顶了一下莒劢的左膝后面,莒劢动了一步,自然是随着林玧琰走了几步。

“老将军居然……动了!!!”

了解老将军脾气的众门客居然看到了自家倔强的家主老将军,居然应下来了这位在莒府肆意妄为的皇六子,并且答应下了一起去吃残羹剩饭?!

什么时候,莒老将军这么好说话了!

不过身为当事人的莒劢则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的麻穴被这小崽子拿捏住了,浑身使不出力气来,便是随着这小崽子走了进步也没有停下来,装作顺势而为总好过比让这些门客知道自己居然会被一个稚子拉动的有脸。

被林玧琰带到饭桌旁边的莒劢,顿时眼睛一亮,都是好东西啊,除了自己珍藏的那些酒之外,这些饭食,都是荤菜,香气十足,饶是莒劢,也是腹中馋虫大动。

不过面色上,这位老将军还是忍着,冷眼看着桌子边上的其他人。

荆翊捅了捅身边抱着酒坛子的纪武,提醒他起来,谁知道这纪武喝的酒酣,被荆翊这么一捅,就倒在了地上。

林玧琰面色一滞,唉唉……这一下,可就不好走了,荆翊这么大一只,没有三四个人绝对是抬不动的!

不过林玧琰还是大手一挥,对着其它宗卫道:“你们就退下,我今日就要和莒老将军好好说说话!”

荆翊一直就没有沾酒,其它的宗卫,除了纪武有一点直率的性子,将林玧琰的“尽管吃喝”想都没想执行了意外,其他的人都有保留,见林玧琰这样说,便是散开了,也有几个人将纪武搬开了。

看着桌子上的四五个酒坛子,莒劢也是心中滴血,现在的他已经是知道了林玧琰是在装醉的,凭借着方才他的作为,莒劢人老成精哪里还会不知道?

不过却是不好明说什么,这也是莒劢咬牙切齿的地方。

就差大嚷大叫着“把这个小崽子给老子丢出去!”这一句话了。

林玧琰装模作样的给莒劢倒了一杯盏酒,然后道:“今日唐突进入老将军的宅子,见老将军迟迟不归来,琰就失礼了,自作主张吩咐庖厨做了这么一大桌子菜。”

莒劢面色上依旧是满面怒容,心中却是滴血不止:浪费啊浪费,这么多的东西,就是逢年过节老子也吃不到,今日便宜了这小崽子啊!

林玧琰看着莒劢现在不动色,门外又是站着这么多人,估计是莒老将军府上的门客,眼下纪武已经是倒下了,明显是硬走不了了,便是朝着荆翊使了使眼色,随即朝着莒劢敬酒道:“我虽是刚出阁,但是听闻老将军曾经在北疆颍川如何鏖战晋国,我也是听着心涌澎湃,浑身热血不已,恨不得披坚执锐,与老将军一起上战场杀敌。”

眼下已经是一个死局了,林玧琰也是不在乎莒劢能够有什么其他的责备,不断捧高着莒劢,一边向着荆翊打眼色,吩咐他见机行事,林玧琰说这番话的时候,注意到莒劢眉目间有明显的舒展意思,当下心中也是一喜,再一次说道:“今日得见老将军一面,实在是激动,今日也是不打算回自己的府邸了,来,与老将军一醉方休,好好喝一喝!”

一说起这酒,莒劢眉头皱的更甚,刚想呵斥这皇六子琰,却是没有想到这皇六子琰一口喝了一盏酒,就倒在了桌案上。

“醉了?!”

莒劢面色变换,他总是觉得这其中也是有些古怪。

荆翊方才已经是领悟到了自家殿下的意思,见机行事,如此看到了自家殿下倒下去的模样,荆翊也是上前对莒劢说道:“老将军,殿下喝醉了,就不叨扰了,我先带着公子殿下回去。”

莒劢闻言,却是呵斥道:“喝了老子这么多的酒,就想白白的走么!”

荆翊闻言,却是无法回出什么话来。

不过已经醉倒的林玧琰却是听着了这一句话,立刻撑着自己的脑袋说道:“走?谁说要走!本公子看这莒府大得很,今日暂且就歇在这府内,明日与老将军再商议其它公事……”

说着,林玧琰便是头一下子埋在了桌子上。

莒劢看着林玧琰这副将莒府作为自己宅子的模样,也是大怒道:“竖子!来人,给老子把这个小崽子抬出去扔到街上!”

闻言,荆翊面色大变,顿时上前说道:“请老将军勿要羞辱皇六子殿下!”

莒劢知道宗卫的职责,不过还是眼神狠厉的看着荆翊道:“怎么,你还敢和老子动手动刀不成?!”

“不敢!”荆翊回道,旋即又是回道:“但老将军也是知道我等宗卫的职责,护卫自家殿下,我等宗卫愿意血溅五步之内!”

莒劢杀气外放,顿时征战沙场数十年的血煞气息顿时荡然屋内,本来林玧琰的微微醉意一下子便是被惊醒了,方才也是在装睡,心道:荆翊啊荆翊,你别这么说啊,这老家伙好面子,你越是和他抗着,他越不会退让半步……

不过,林玧琰却是一直埋着头,不打算理会这外界的事情,眼下,这老将军可不是平静的时候,单单是这杀气,林玧琰便是觉得自己抗不过几个呼吸便是腿软了。

莒劢看着的是那荆翊,不过终究是宗府内的宗老,对宗卫的训练莒劢也是有份的,既然知道宗卫的职责,莒劢岂会过于难为他,这外放的杀气交汇点正是那位皇六子。

不过这皇六子却是平静的很,一直几个呼吸,都没有什么动静,其他人看过去只觉得皇六子是在醉酒,但是莒劢却是知道再大的醉意在自己的杀意逼迫下,也会醒过来几分,但是这小崽子毫无动静,莒劢已经是认定了,这小崽子就是在装醉!

许久,莒劢这浑身的杀气便是散开了,才对着一直站在堂外的门客,道:“给老子把东厢房收拾出来,让他们住下来。”

随即便是有门客走进来,荆翊扶起了林玧琰,随着领路的门客离开了。

待林玧琰走后,莒劢这位老将军也是盯着这桌子上的饭食和酒菜心痛不已,这完全是糟蹋了啊。

想着想着,莒劢也是觉得肚子有点饿,随即便是直接端起来了一大碗酒饮下,也是顺手拿起来了桌子上的烤鸡,大快朵颐了起来。

……

荆翊将林玧琰放到了床上,刚刚躺下的林玧琰却是坐起来了。

荆翊疑问道:“殿下,你没醉?”

林玧琰摇了摇头,看了看外面,觉得没有动静,才瞧着荆翊说道:“不装醉,今天恐怕就很难走出来那厅堂了!”

荆翊不解道:“殿下明明知道如此,为何还要在莒老将军府上这般行事?!”

林玧琰耸了耸肩,然后道:“这也没办法,我要是不这样做,这个老家伙还不知道要把我们晾到什么时候!”

荆翊想了想,殿下这般说也是有道理的,不过还是转回头对殿下问道:“殿下,接下来怎么办?要不把纪武灌醒,趁着夜色我们离开莒府?”

闻言,林玧琰摇了摇头道:“既来之则安之,回去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得再过来一趟,这个老家伙,是绕不过去的。”

荆翊却是说道:“殿下,棘阳老氏族那么多的田产被拿走了,他们也难怪会狗急跳墙的,反正这些田产殿下也是不打算留在自己手里的,也是会分出去的,依照我的意思,我还是劝殿下把这些烫手的东西交出去为好。”

闻言,林玧琰摇摇头道:“荆翊,也不能说你说的是错的,但是,留下棘阳老氏族的田产,我并非是为了我自己,我要为武国留下一个希望,一个“棘阳熟,武国足”的希望,我觉得我有把握说服这位曾经的武国柱石,北疆铁壁的莒老将军,这样吧,趁着这会功夫,荆翊你替我找些书简笔墨过来,我觉得今天在这莒府这样闹了一通,老家伙的性格我也算了解了一点,恐怕是不会见我们的了,不过也得要留下一些东西。”

荆翊点了点头,也是让人去找林玧琰吩咐的东西了。

不过让林玧琰意外的却是,东厢房外的巷子里,莒劢这位老将军说实话,对这位皇六子并没有太多的反感,而且根据这位皇六子的表现“捏麻穴,提后膝”颇有兴趣,而且能够在自己外放的杀气还能够一动不动的装醉,说真话,莒老将军对这位皇六子的兴趣不亚于当初见到的皇三子林玧渊时候的兴趣。

不过听起这皇六子装醉之后又是在房内说话,莒劢也是摇了摇头,还是江湖经验浅啊,这个小崽子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居然就不把戏演全了。

莒劢以及身后的管家莒埚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气息可以做到收放自如,脚步可以踩到地上不发出来半点声音,因此即便是经手训练的宗卫如同荆翊,也是没能够在隔着厚实的墙壁听见莒劢和莒埚的动静。

毕竟即便是莒劢对这些宗府武卒出身的宗卫倾囊教授,也是不会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的。

莒劢也是没打算就立刻现身,他也十分好奇这小崽子说些什么,莒劢老将出身,并非是一个听墙角的人,但是如今,棘阳的老氏族扰的莒劢是不胜其烦,他也是好奇这位造成了他如今困境的皇六子究竟会说些什么。

不过越是听着那小崽子说的,莒劢也是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言语最后,莒劢已经是面色阴沉如同黑铁。

拂了拂袖子,莒劢直接是转身离去,并没有惊动其他任何人,身后的管家莒埚一向是沉默寡言,自然是什么也不说,老老实实跟在了莒劢身后离去。

走到内院的莒劢也是回过头来,看着莒埚问道:“阿埚,你说说,那小崽子说收了棘阳的土地是为了给武国一个希望究竟是什么意思?”

莒埚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道:“家主啊,皇六子什么意思我并不清楚,但是方才真真切切的听到了那宗卫百夫说,这一次棘阳的田产,并没有入皇六子自己的私人户下,想来宗卫和皇子的关系,皇六子必然是不会隐瞒宗卫的,所以这句话必然是不假……”

闻言,莒劢也是面色愈加阴沉不定,良久才吩咐莒埚道:“阿埚,你去让门客好好出去搜搜消息,我们待在宗府太久了,说真的,棘阳族人说的话,现在老子只信一半……”

莒埚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又听莒老将军说道:“刚才那只鸡油水多,给老子刚才吃腻了,现在缓过来才发现还没吃饱,还有几条鱼呢,老子现在赶过去还能再吃点……”

……

果然如林玧琰所料,莒劢没有接见他们的打算,不过却是派来了管家莒埚来了。

林玧琰并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几句话而让莒劢决定这番做。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莒埚才将门客们收集到的消息用几份竹简呈了上来。

莒劢看罢,才是猛然地拍了桌案一下,莒埚一惊,道:“家主,这是怎么了?”

莒劢将书简递给莒埚看,一边还继续说道:“阿埚你看看,老子就知道棘阳族人的话只能信一半,怪不得苟佈那老小子不管这件事,敢情应该是知道了棘阳匪患中要是这些族人当了逃兵,老莒家和苟氏绝不会死那么多人的!”

莒埚一眼扫完,算是知道了这件事,便是看着自家家主道:“家主,这么说来,棘阳族人那边是不可以插手的太过了?不过就怕这样的话,棘阳族人那边可就是心寒了,甚至连先人的祭祀也没有办法去……”

“我知道,”莒劢也是点了点头打断了莒埚说的话,接着道:“族人毕竟是族人,不过那小崽子说的也不无道理,棘阳原本就是边军的后备粮仓,阿埚,你也是从边军退下来的老将了,现在儿郎们写信回来,次次不说边军缺粮啊?!”

莒埚默然不语。

忽然,莒劢想到某事道:“那小崽子不是让你带过来一封书简吗,你拿过来给我看看!”

莒埚点了点头,转身去取书简,却又问道:“家主打算怎么处置皇六子他们?”

“还能怎么样?!”莒劢摇了摇头道:“他终究是君上的儿子,再怎么样也不能逼迫的太过,阿埚你传个口信,让他们给老子先滚蛋!”

第九十二章 封赏

旬朝议事,向来是前一日就派宫内侍监向定额的上朝大夫传了口信,似内朝三相,外朝六大府以及诸位公子倒是不用,不过份请明日上朝的口信给林玧琰。

用的缘由是棘阳新定,林玧琰是淯阳军的统率,封赏一事,淯阳军方面理应由皇六子代领。

林玧琰自是准备前往宣政殿。

不过因为棘阳老氏族的事情,这段时间,长公子林玧仁却是水涨船高了起来,比之先前“仁党”的几乎是土鸡瓦狗的阵势,这一次的“仁党”无一不是朝堂上的权势人物,背后也是有着各种各样的老氏族支持着。

便是“信党中坚”的卞忌面对这些人,也不得不矮上一头。

原本只是有着几人投入长公子的府中,却是没有想到这些人与各地的老氏族有着各种各样的关联,他们替长公子林玧仁放出风声,说是公子信将要针对老氏族进行削弱手段。

想到身为“信党”的皇六子在棘阳的所作所为,这些老氏族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便是纷纷抱团,寻求长公子林玧仁的庇护,一下子,原本失势的长公子却一下子又是东山再起了。

而且这一次,长公子林玧仁的“仁党”已经是完全压过了“信党”的势力。

看着林玧仁那毫不掩饰的得意之色,公子信面色平静,不过藏在宽大衣袖的双手早已经是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国相百里槐也是瞧了长公子林玧仁身后的人影,约莫几十道,当下也是将这些人影看在了眼里,不着痕迹的稍稍偏过身子,不作理会。

高锦从打开的宫门走出来,邀请诸位朝臣进宣政殿。

再一次作为此次朝会的议论重心——皇六子林玧琰这才迟迟赶到。

长公子林玧琰也是瞧到了,不过并没有理会,拂了拂袖子便是领着身后的“仁党”进宣政殿去了,至于耳聪目明的公子信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不过碍于情势,连正眼都没有看林玧琰一眼,只是微微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随即便是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领着身后为数不多的“信党”进了宫门。

林玧琰这几日被宛城权贵百般冷待,自然也是不会多想什么。

但是林玧琰却是心知肚明的知道,今天的朝议又会是围绕着他进行一场诡辩了,但是一直到现在,林玧琰发现自己无论是从何处说,都是处于一种劣势。

老氏族的力量,他已经感受到了,荆翊打听到的消息说,因为棘阳老氏族的关系,原本处于优势地位的“信党”一下子因为老氏族在朝堂上的力量纷纷投靠长公子林玧仁,“仁党”一下子又是壮大了。

连往日风头强盛的“信党”都落入了下风,更惶恐论林玧琰这个假“信党”了。

感受到四下无人,林玧琰也是快步走进了宫门。

进了宣政殿,林玧琰感受到了朝堂上面不少的身影射过来不善的眼神,林玧琰不用看也知道,必然是那些老氏族的族人。

林玧琰原本只是想随便找个位置站着,但是公子信也是意识到已经无法忽视这个六弟的存在了,便是将林玧琰招到了自己的身边。

“二皇兄。”

林玧琰来到了公子信的身边,也是打了一声招呼。

“六弟,棘阳匪患一事,你做的不错,为兄也是着实没有想到。”公子信也是对林玧琰如是说道。

不过林玧琰却是听懂了二皇兄这言语之中的落寞之意,也是看了看长公子林玧仁那边,道:“二皇兄,棘阳一事,六弟的确是做的不太妥当,还请……”

公子信伸出来了手,止住了林玧琰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道:“玧琰,你我是兄弟,说这样的话就见外了,不管你在棘阳做了什么事,只要你和为兄说了,为兄也相信你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不知为何,听见林玧琰对自己明说棘阳一事,公子信对此也是释怀了不少,但是对林玧琰说的这番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或许真有自己知道了。

不过不管公子信这副态度是真是假,既然说出来了这番话,林玧琰也是有些触动的,抬起头看着公子信道:“皇兄,棘阳一件事,皇弟欠你一份天大的恩情,这一份恩情,皇弟迟早是还给你的!”

听着皇六弟这一份承诺,公子信也是因为“仁党”东山再起的事情心头阴郁逐渐弥散了不少,想起来了这位皇六弟的确是一位兵家奇才,得罪了老氏族,得到了皇六弟的一份承诺,加上边军中三皇弟的扶持,在军方的优势,自己已经是非常明显了。

不过公子信看向了长公子那边,却是说道:“今日,恐怕六弟要收到的攻讦怕是会不少……”

对此,林玧琰已经是预料到了,不过是碍于“仁党”的势力,还是看向了二皇兄开口道:“棘阳的土地我一定要保住,请二皇兄帮我!”

公子信皱起了眉头,然后扫了一周“仁党”的成员,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之色道:“皇弟,为兄提醒你一句,棘阳的田产牵连甚广,并不只有棘阳的老氏族,武国的大多老氏族都有的,为兄也和皇弟说一句实话,这棘阳的田产皇弟是吃不下的!”

想了想,公子信也是补了一句道:“即便是有着为兄的帮助……”

林玧琰还是道:“无论如何,棘阳的土地也要保住,如今淯阳军的节制之权还在我的手里,六七千的匪徒降卒还在我的手中,今日老氏族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就直接放了降卒,到时候就不止是棘阳的老氏族了,武国大部分的老氏族都会遭此劫难!”

听见了这句话,公子信并没有因为林玧琰这一句话而有什么觉得说气话,相反,还是觉得眼睛一亮,看着林玧琰压低了声音道:“此计,为兄觉得可行……”

听着二皇兄的这句回话,林玧琰也是十分诧异,没有想到自己的气话,居然会被这位腹有沟壑的二皇兄接纳了,似乎二皇兄还觉得此事可行,林玧琰正欲开口询问的时候,却是见高锦高呼道:“陛下驾到。”

朝堂上,便是肃然一静,随即看向了上座方向,国相百里槐首先率领众臣:“臣等拜见陛下!”

坐在龙椅上的武帝抬起了手道:“众位臣卿,平等吧,这段时间棘阳匪患饶困了诸卿,幸亏朕有虎儿,平定了此番匪患!”

“陛下,可喜可贺!”一向迎着武帝说话,善于调节朝堂气氛的明子夫迎合道。

“陛下,可喜可贺!”明子夫之后,不少的朝堂大夫开始了朝贺武帝。

林玧琰知道自己这父皇是为了等会儿的老氏族的攻讦为自己铺垫声势,也是向朝中那些老氏族表明自己这场旬朝议事的主题便是对匪患中的有功将士进行封赏的,敲打敲打老氏族中的某些人。

武帝点了点头道:“近来朝中无事,今日便将平息匪患中的有功将士尽数封赏了,礼大夫沮卿!”

礼大夫沮绶出列道:“臣下在!”

武帝伸手让高锦送过去盖了文印的书简道:“这是朕批阅的封赏单,你且告知朝臣。”

“诺!”沮绶接过逐竹简,摊开,便是高声读了出来:“小长安聚至棘阳匪患,乃是匪徒煽动,暴民作乱,今皇六子林玧琰统率淯阳军,扫除匪患,平定多地,皇六子诸将士功不可没,今此听封!”

“淯阳军将士上下,每人赐百亩公田!依据战功可封赏隶民,粮食布匹!”

听着礼大夫沮绶读完,众人虽是不理解公田隶民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想来也是自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无非是国有的田产和奴隶,换个名称罢了!

武国的军队犒赏一般是由将帅决定的,并不出格的情况下,朝廷对于军队将军上书的请赏多半是不会否了的,这次的封赏便是林玧琰和淯阳军及棘阳令滓垸商议的结婚,其中林玧琰为主,至于统帅的封赏功劳则是有武帝决定的了。

林玧琰作为淯阳军统帅,自然是要代淯阳军众位将士谢封赏。

林玧琰上前两步,朝着武帝行叩拜礼道:“皇儿代淯阳军上下将士谢过父皇!”

“嗯……”武帝面色平淡的应了一声。

礼大夫沮绶再道:“封淯阳都尉项鹰进淯阳军营将,衔千人将!淯阳副尉邾暨进淯阳军副将!”

作为淯阳军的重要统帅,在此次平息匪匪患中大放光彩的淯阳都尉项鹰淯阳副尉邾暨两人自然是获得了将职封赏。

武国的军队将领由上至下可定为大将军上将军(大统领),三千人将,两千人将,千人将,都尉百夫长(副尉)等。

千人将职位,除了宛城边军和要塞以外,很少设立,此次项鹰能够取得千人将职位,无疑是在说,这一次平息匪患一仗打的实在是漂亮!

林玧琰再次代领封赏。

第九十三章 群辩朝臣

宣政殿,用的是花岗岩,再用一些黑色涂料染成了滑黑色,十分简朴。

礼大夫沮绶的声音是周邑的音色,响彻在宣政殿的角落里:“皇六子公子琰,领军有功,赐邑五百户,进朝堂上卿!”

闻言,林玧琰再拜道:“儿臣拜谢父皇!”

礼大夫沮绶再道:“公子信,筹措淯阳军有功,赐邑三百户!”

公子信也是上前拜谢道:“儿臣拜谢父皇!”

“长公子林玧仁,朝政有功,赐邑三百户!”

闻言,长公子林玧仁脸上却是稍稍挑起了眉头,心头稍稍感到意外,此次平息匪患的功劳,说实话,林玧仁没有半点念想,现在听到了这封赏,他也是感到了意外。

本想着上前行拜谢礼,林玧仁却是察觉到了身后“仁党”的微微异常。

顿时林玧仁反应过来了,赐邑三百户?赐的是谁的邑?!

早知道自己身后的“仁党”乃是想要维护自己在棘阳的田产,才成为仁党的,要是自己不维护他们的利益,怕是明日他们便会与长公子府邸老死不相往来。

因此林玧琰做了短暂的取舍便是上前道:“儿臣自觉此赏受之有愧,此次平息匪患,棘阳的老氏族出了不少的力,儿臣愿将这三百邑分与棘阳的老氏族,并向父皇,为平息棘阳匪患的老氏族,请功!”

三百户邑,长公子林玧仁这一次并没有局限于眼前的利益,看来是得到了高人的指点,林玧琰可以明显的察觉到,自己这二皇兄听到了林玧仁的这一番言语过后,也是呼吸不由自主的加重了几分。

便是林玧仁自己,割舍出着三百户邑,也是极为肉痛的,不过支持自己的那个人却是说道,三百户换来仁党对信党的全面压制,不是很值么,有这些老氏族的支持,未来武国都是长公子的,再退一步说,就是长公子替老氏族拿回了田产,作为回报,老氏族岂不会投桃报李,给予长公子三百邑数倍的损失?!

故此,林玧仁想想也是觉得有道理,更何况向他说出来此话的人,乃是他至今最倚重的人,没有理由不相信他的话。

不过长公子的这一番话,倒是让宣读封赏的礼大夫沮绶,十分难堪,便是看向了武帝,寻求他的意思。

高锦面色滞了滞,不过这个场合,他一个大侍监,实在是不好多说什么。

武帝冷眼瞧着长公子林玧仁,他年轻时候亦是一位雄才大略,想做一番事业的君主,不过这些年待在这宣政殿,这宛城久了,早已经让自己的热血逐渐冷却了,谁又想今时今日这样的一位看似和煦的武帝,曾经是一位苛求自己想要欲兴强国之业的武国君主!

武帝寂然不语,看来是不打算对长公子林玧仁多说什么。

只是一向和长公子林玧仁唱反调的公子信也是因为这一次林玧仁主张的是为老氏族谋取利益,这一点,是公子信万万不能够忽视的,因此公子信现在也是无法阻止长公子这样说道。

果然,在长公子林玧仁跳出来为老氏族请功之后,迅速有些新“仁党”站了出来,发声道:“平息棘阳匪患,老氏族的确是功不可没,请陛下明鉴!”

“老氏族在匪患中浴血奋战,死伤无数,请陛下怜我老氏族之战功!”

“棘阳老氏族苟氏,莒氏皆是死战,族内青壮无一人溃逃,皆是死守棘阳而卒,陛下,棘阳老氏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老氏族不求封赏,但求保存先人基业!”

眼到这个时候,武帝看着一位接着一位的老氏族发声,再不止住,恐怕今日这朝堂就要变成棘阳老氏族的哭闹会了,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武帝自然是知晓的,不过还是装作不知道实情向着老氏族开口问道:“卿等如此这般,究竟是为了何事?!”

这个时候便是需要一位说话极有份量的人站出来说清楚老氏族的利益立场,原本是不需要长公子林玧仁站出来说的,但是明显这位长公子对于局势的把握远远不如公子信,因此认为这个时候,站出来替老氏族说话会博得老氏族的好感,为以后的支持做铺垫,孰不知公子信已经从父皇故作不知的苗头中察觉到了端倪。

林玧仁站在前面道:“回父皇,此次平息棘阳匪患,并非是皇六弟及淯阳军一人一军之功劳,棘阳的老氏族纷纷出力,今时今日,平息匪患之后,有功将士却无赏功之赐,儿臣认为着实不公!”

武帝看向了林玧琰,开口问道:“公子琰,确有此事?”

闻言,林玧琰却是没有回武帝的话,而是笑吟吟的看着长公子林玧仁问道:“老氏族出力?”

随即林玧琰的视线看向了那些地上跪着的老氏族,厉声问道:“老氏族究竟在匪患中,出了何力?有人出来对质?!”

长公子刚想讥笑,上前准备呵斥这位皇六弟。

却是没有想到林玧琰直接厉声上前:“给我住口!长公子没有经历棘阳匪患,还没有资格论及此事!”

“你!”长公子林玧仁咬牙切齿,不过却是无从反驳这句话,不过林玧琰这句话明显是对自己不敬,林玧仁觉得可以从这件事上压低皇六弟姿态:“林玧琰,你怎么对皇长兄我说话的,有违礼制!”

站在前列的监察史大夫夏无怯皱了皱眉,方才公子琰的这一番话的确是有违礼制,虽然明知陛下对长公子有所不满,但夏无怯不指出来,就是自己的失职,夏无怯刚迈出左脚,却是见上座的武帝开口说道:“玧琰,注意你的语气,公子仁,你可进过匪患时候的棘阳前线?!”

闻言,林玧仁脸色一愣,这个时候,饶是不太敏感的他,也是察觉到了父皇的愠意,不过他可不敢在回话作假,匪患时节,他可是一直在宛城,可是人尽皆知的,要是作假,别人不说,公子信岂会不拆穿,于是老老实实的回道:“不曾……”

武帝闻言更是加重了声音对林玧仁厉声说道:“既然不曾,那多嘴什么,给朕下去,老氏族的事自然是由老氏族的族人来说!”

林玧仁却是不敢反驳武帝,顿了顿便是退到了原本的位置。

一边的公子信扬起来了嘴角,父皇这意思已经是非常明显了,轻描淡写的将长公子林玧仁对皇六弟的责难化为乌有,顺带着还向朝臣隐隐约约的表明,武帝就是支持公子琰的论点。

这一点,林玧琰也是读懂了,故此才是更为盛气凌人的看着那些老氏族问道:“有哪位老氏族的族人,能够告诉本公子,你们究竟在平息棘阳匪患中立下什么战功!”

老氏族自然也都不是傻子,武帝和公子琰的一唱一和,岂会听不出来,不过是因为牵扯到了老氏族的根本利益,这些朝臣也是顾不得很多了,当下有一人站出来回道:“棘阳老氏族在苟氏莒氏老氏族的带领下,顽强抵抗,试问皇六子,这算不算?!”

听闻这老氏族强作辩解,林玧琰也是笑笑,于是看着这位老氏族道:“本公子看你也没有上棘阳战场,即便是上了,恐怕没见到匪徒就做了逃兵吧!”

那人回道:“皇六子何故这般折辱臣!”

“折辱?”林玧琰笑着看着这位老氏族族人,然后朝着诸位朝臣大声说道:“现在,就由本公子说说,如今在宛城,在朝堂上蹿下跳的老氏族,就是是什么来历!苟氏莒氏的确是组织起一支守备军防守从小长安聚的匪徒袭击,不过至于这些老氏族的守备军的战绩,本公子也可以说说,匪徒进攻棘阳的第一日便是绕过了守备军的防守,攻陷了棘阳府,第三日便是将守备军的大本营,苟氏族地攻陷了,三千余人的老氏族守备军却是连当初不到五千人的匪军都抵抗不了,实在是……若是没有匪徒攻占苟氏领地,那些匪徒怕是得不到朝廷拨给棘阳的一批边军淘换军备,淯阳军平息匪患也没有那么困难重重!”

随即林玧琰目光聚集那些老氏族,厉声道:“你们说,老氏族何功之有?!”

那些老氏族想要强辩,却是被深知“趁胜追击”策略的林玧琰直接压得连话都张不开嘴去说。

“老氏族连先人的尸骨都丢给了匪徒发丘盗棺,还有什么资格在朝堂上大放厥词,讨要会先人一刀一剑打下来的土地,再者不妨明说,如今在宛城东西奔走的棘阳老氏族,是何人诸公可知?!”

林玧琰自问自答,接着自己原先的问话说下去道:“他们是在匪徒袭击苟氏领地,带领着族人奔逃淯阳,将在前线抵抗匪患的苟氏莒氏族人出卖给匪徒的人!本公子着实不知,他们有何脸面在宛城借用着苟氏与莒氏的名头,在这里讨要着自己的利益,就不怕被他们害死在匪患中的苟氏莒氏冤魂深夜梦魇缠身么!”

“谏议大夫苟午涉亦是被他们害死在匪患之中,你们与苟大夫乃是朝堂同僚,共事多年,今时今日,不为苟大夫这位往日同僚追寻正义,相反还是为杀死苟大夫以及苟氏族人再讨要利益,说实话,本公子为苟大夫有你们这样的同僚,深感失望!”

“这……”

听着皇六子这滔滔不绝的口若悬河,朝堂上的诸位朝臣也是十分诧异,断然是没有想到皇六子居然会是……如此的能说会道,而且闻者更是深感触动,当下有不少的局外人,朝着那些跪在地上为棘阳老氏族说动的朝臣看过去,不乏有些蔑视的意思,认为这些人是与杀死苟午涉这位朝堂同僚的凶手勾连的帮凶!

即便是那些为棘阳老氏族说话的朝臣也是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皇六子公子琰方才的这些话说的的确是有点……触目惊心的意思……

左相沈案站出来看向林玧琰道:“六皇子殿下,方才说的那些话可是当真?!”

林玧琰转回身回道:“非是虚言,沈左相,整理棘阳匪患战报的都是棘阳令滓垸,此番棘阳失守,此人之责不可避免,因此避嫌来说,不宜用此人指定追责棘阳失守责任,已经抽调淯阳令黢德加紧对棘阳失守的官员老氏族同意定罪追责,不日将会呈送宛城!”

左相沈案点了点头,随即朝武帝请求道:“臣,请陛下允许彻查此事!”

听见这件事终于是有了口子,武帝哪会有拒绝的理由,自然是准了。

在这个虽然是礼乐崩坏的大时代,明面上的礼仪制度还是有的,即便是诸侯之间,也是要基本保持着姬周时期最基本的礼仪制度。

帮着害死朝堂同僚的凶手打着朝堂同僚的旗号谋取凶手的利益,这样的事传出去了,对“士大夫”间有多大影响岂难猜测。

恐怕,爱惜名声的老氏族对这些人就是摆着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

公子信笑了笑,看来这位皇六弟不只是一位兵家奇才,也是一位强辩者啊,短短的几句话就是让朝堂的风口立刻转了向,现在就并非是老氏族向公子琰责难的时候了,而是这些老氏族该怎么洗刷身上背负的不义之名。

转瞬之间,几句话让朝堂情势大变,公子信真是越发喜欢这个皇六弟了,瞧着长公子林玧仁那阴暗下来的脸色,公子信刹那觉得得罪了武国所有的老氏族又能如何,得到了这位皇六弟终究是不会亏的!

不过为了族内基业,这些人虽然是被牵扯进来的,但是也不得不辩解道:“棘阳老氏族的撤退是族内商议的结果,殿下说我等没有上棘阳战场,难道殿下当时就身处在我等老氏族的议事厅堂么!”

“哼哼……”林玧琰冷笑两声,直接盯着这人道:“是不是溃逃,抛弃先人的基业此事不难明证,当日棘阳溃逃的老氏族如今不少在棘阳的,凡是棘阳老氏族的一举一动,不难找到实证之人,几相对质并不是太难得到事实的真相,但是我曾经在子息学宫听闻一个姬周时期旧例,诸公可想听听?!”

公子信笑笑,便是对林玧琰说道:“皇六弟但说无妨,为兄也想听一听,皇六弟必然不是无的放矢。”

林玧琰转回身对公子信笑一笑,随即对这诸位朝臣说道:“昔时姬周天子曾分封诸侯,诸侯在封邑之内拥有征兵赋税,政令一切运行的权力,但是诸侯却也是拥有着为周天子镇守边疆的义务,曾经有北方小国,戎狄来犯,国破人亡,后周天子派王师收复,北方小国也是因此被姬周天子撤了诸侯爵位,原因是其丢失国土枉为诸侯。”

随即林玧琰的视线看向了那些地上的老氏族,语气顿了顿,缓缓朝着那些老氏族走了过去,靠近了才说道:“今武国皇室将武国境内的田地全权交由各地的老氏族打理,虽说没有诸侯之名,但各位都是小宗王属的血脉,自然是背负着守土之责,今时今日,老氏族在匪患中抛弃族地,是否可以视为如姬周北国之故?!”

无人敢正面回应,在场大多数都是老氏族出身,这种言语怎么能够轻易回答?!

不过还是有着老氏族道:“今时今日,皇六子这样说,即便是皇六子收复棘阳,也有我棘阳老氏族的功劳吧,岂可抹掉这种用老氏族的血换来的功劳,换来的先祖基业!”

“巧了!”林玧琰眉目间丝毫不在乎这名突然站起来厉声说道的老氏族,回呛道:“随我收复棘阳的老氏族族人姓名都在棘阳府的平匪功劳簿上躺着呢!”

“殿下果真要收我等老氏族的先人基业?”有老氏族站出来问道。

至于“是又如何”这样的回答,显然在朝堂上难以回答,林玧琰道:“老氏族既然守卫不了武国的土地,自有武国的士卒,为守卫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军儿们来守卫!”

有棘阳的老氏族直接站起来说道:“我等棘阳的老氏族即便是死,也不会选择抛弃先人的基业!”

“又巧了!”林玧琰回道:“匪患之中,你们棘阳老氏族先人的尸骨都抛弃给了匪徒,也未见得你们对匪徒拼死一战!”

“你!”

“皇六子对我等老氏族离心离德,我等老氏族请愿陛下革除皇六子王族宗籍!”见口舌之利说不过这位皇六子,这名老氏族的朝臣也是快速向武帝请愿道。

“我等老氏族请陛下惩戒皇六子!”

“我等老氏族请陛下惩戒皇六子公子琰!”

“请陛下惩戒公子琰!”

……

顿时一位位老氏族的朝臣拜倒在地上,请求武帝对林玧琰作出来惩罚的判决。

见状,林玧琰也是知道,这些老氏族从一开始就立于不败之地,因为他们掌握着各地老氏族的力量,这是一股即便是武国皇室林氏一族也不能小觑的力量。

正是因为这样,即便是林玧琰在朝堂上的言论进行了绝对的压制,也是抵不过这些因为利益牵连的老氏族联手还击。

一位位朝臣的请愿,说真的,即便是林玧琰自己,也是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心力交瘁!

不多时,朝堂上的半数身影都是跪伏在地上,向武帝请愿,惩戒皇六子林玧琰。

此时,林玧琰也是自嘲一笑,自己果然还是人微言轻啊,不过相信即便是自己的二皇兄出面,这些老氏族的联手也会轻易让他翻船吧。

说真的,林玧琰知道武国积弊久矣,需要改革,这一点,凡是朝堂上的有识之士都是可以看出来的,但是至今这么久为何不见武国有任何的改变。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朝堂上这些跪伏在地上只求保住自己家产的老氏族的阻拦,变革是需要牺牲的,而这些老氏族却不愿意牺牲自己。

他们岂不会不知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但是在他们看来,这个风云变化的大时代,即便是武国倒了,自己也不过是换一个君上罢了,老氏族依旧是地方上的老氏族。

林玧琰这般想,坐在上方的武帝又岂会是心中好受?

看着跪伏在地上的一位位朝臣,一位位武国的“栋梁”,武帝心中也是悠悠一叹,自己这皇六子,终究是年少气盛了一些。

“前武国上将军,莒劢老将军上殿!”

宣政殿外,一道苍发白髯的身影缓缓走上宣政殿的台阶,黑甲银袍,一柄镶金宝刀在手。

“是老将军!”

“哈哈,老将军终于来了!”

“老将军来了,来了,我们的田产可以保住了!”

众多老氏族见到莒劢老将军走进来,纷纷面露喜意。

莒劢老将军一步一步的走进宣政殿,饶是武帝也是瞳孔一缩,黑甲银袍乃是先代武帝亲自赐给莒劢老将军的御身之物,镶金宝刀乃是先帝收集莒劢用断的宝刀铸造而成的,并镶金表明尊崇。

时隔十数年,武帝再看到莒劢这一身打扮,才猛然想起来,莒劢是先帝亲封的镇国柱石。

黑甲银袍在身,武国便是没有能伤莒劢老将军的刀。

镶金宝刀在手,除了武国君上,便是没有莒老将军不能斩的人。

“君上!”

这位老将军七旬年了,武国建国至今有四任君上,这位老将军的年纪只比武国短上那么小小一截,三朝元老的资格让今武帝也不得不对这位莒老将军表现出足够的礼待。

第九十四章 血溅朝堂

武帝看着莒劢,面色动触了一下,终究是抬了抬手,开口说道:“莒老将军,今日您老又怎么来了?!”

莒劢将手中的这把镶金宝刀放到手上磨砂着,抬起头对武帝说道:“方才老将进宣政殿的时候,赵靖小儿见老将黑甲银袍披身镶金宝刀在手,没有阻拦老将上殿,看来还记得先君赐我黑甲银袍镶金宝刀的旧事,不知君上可记的?!”

闻言,武帝面色一抖,素来在朝堂上面少喜怒的武帝这个时候也是神色微微一动,扶在椅子上的手也是攥紧了,不过还是呼出了一口气后,缓缓开口道:“莒老将军,朕自然记得,不过今日朝堂议的是国事,还请老将军勿要……”

“君上此话错矣,于公,老将乃是武国的前上将军,先君亲提的辅政旧臣,于私,老将乃是莒氏的族老,宗府的宗老,都无法避过今日朝堂的议事!”

“老将军此话无错,的确可以参与朝事。”

见到莒劢出言,顿时有帮腔的老氏族朝臣开始了助势。

长公子林玧仁也是站出来为莒劢说话:“莒老将军平日待在了宗府不问国事,今日上朝,必然是有要事说。”

武帝瞧了一眼长公子林玧仁,并没有呵斥,原本莒劢不上宣政殿,武帝自问是可以掌握朝堂的走向的,但是莒劢一上朝,这位老将军的资历以及战功,任凭是武帝自己,也无法决断其所做是对是错。

没办法,武国先君给予莒劢的意义象征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这位老将军的确是可以担得起这些荣誉。

莒劢,上前一步,随即举起自己手中的镶金宝刀,道:“殿下未见到这把刀已经快有十年了吧,汯祍佄此人怕是殿下都快要忘记了吧?!”

汯祍佄!

闻言,武帝神色一暗,这并非是一个陌生的名字,相反每次宣政殿里处理政事的空闲时间,武帝多会盯着外边的云彩久视,脑海出现的便是此人的模样。

不仅是武帝,便是朝堂上的朝臣听到这个名字,也是大半皱起了眉头。

汯祍佄,这位曾经在武国搅得风起云涌的名字,莒劢一说,便是勾起来了在场所有人的回忆。

前国相汯祍佄!

曾经的武国权臣,一个将卷起武国血雨腥风的前国相!

汯祍佄,鲁国人,求学齐国稷下学宫,主张法家的“制治”,今上武帝发布招贤令的第一位入幕之宾,曾一度被今上武帝引为今生知己,曾一度被武帝承诺,汯卿若能使武国强于诸侯之间,武国林氏之下,便是汯氏。

武国嘴角扬起来一丝苦笑之意,汯祍佄,这可真是一位从记忆里一打开就止不住的人物啊。

莒劢看着诸位朝臣面色变换,也是高声道:“你们在座的每个所谓的朝中大臣,提起汯祍佄这个名字,恐怕是恨得咬牙切齿,但是老将某,当初听到这个名字却是高兴得很,因为某莒氏的儿郎在边军有足够的粮食吃,凭借这一点,先君赐给我的镶金宝刀老将愿意借给他,作武国变革之镇守威器,当年晋韩之难后,你们有人逼走他,老将当日在北境布置边军防备没有收到消息,否则必然不会让武国失去如此良才!”

莒劢回过头看着武帝,厉声问道:“君上,你可记得!”

闻言,武帝一叹,然后扫视了一周朝臣,道:“汯相一事,朕心有亏!”

有朝臣站出来提醒莒劢道:“老将军,今日朝堂议论的是棘阳老氏族田产一事,老将军为何要旧事重提?”

莒劢回过头来看着这位朝臣,道:“旧事重提?!老将某觉得这些事情就是昨天发生的,算不得旧事,不过只是隔了一日的功夫,武国民有余粮,库有所备却是变成了今日却是连在边疆打仗的士卒都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老将某伤心啊!”

闻言,武帝思虑良久,汯祍佄,这是他一辈子都遇不见的举世贤才,他现在渴求一个举世贤才能够助武国强盛,但是武帝实际心中所想的却是渴望当日离开武国的汯祍佄能够转回身,回来武国继续两者曾经一同希翼的武国强盛的事业。

但是,武帝空有此心,却是始终见不到这位曾经使武国稍稍冒出来强盛姿态的举世贤才回身。

汯祍佄,他推行的“制治”,便是在武国以朝堂为中心,迎合武国周边趋势,建议武国对内建立起帝制,避免和南方的荆国“红巾之乱”分封的诸王苟同,落了自己的地位,如今武国朝堂的内朝三相监察史大夫外朝六大夫以及地方上限制老氏族的城令制度都是汯祍佄提出来并建立的。

汯相虽走,但制治仍存!

“制治”法度伤害了老氏族的利益,但是尽管汯祍佄被老氏族联手逼走,但是作为汯祍佄遗留下来的诸多“制治”法度,却是被武帝强行保留了下来,但是没有汯祍佄作为纽扣连接着边军作为支撑,“制治”的很多法度已经是名存实亡,例如曾经被汯祍佄视为重中之重的城令制度,如今在各地推行已经是多有不顺。

林玧琰所能够接触的三个地方,淯阳令黢德乃是寒门出身,但是天性软弱官府底气不足,竟然会被淯阳的豪强大族拿捏住;棘阳令滓垸乃是棘阳的老氏族出身,但是却是被棘阳的底蕴深厚的苟氏莒氏等老牌氏族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至于小长安聚令则是被都尉葛豹举事杀死,可见其对小长安聚的控制。

每当朝臣称呼自己为“武帝”“陛下”,而并非是“君上”的时候,武帝大多时候是黯然神伤的。

如果没有汯祍佄的改制,武国恐怕在多年前的晋韩之难中也不会撑过那么久。

原本身为朝堂视线重心的林玧琰,因为莒劢的到来,也是被暂时的遗忘,不过听着莒劢说起的汯祍佄这件事,林玧琰也是皱起来眉头朝着二皇兄公子信问道:“二皇兄,这汯祍佄究竟是何人。”

公子信稍稍侧身说道:“武国前国相,不过他执政的时候,为兄并未出阁,听闻武国的“帝制”,三相六大夫的制度便是此人提出来的,一手促成了武国的第一次变革,不过……听闻朝政多是牵扯到了老氏族的利益,晋韩之难中被老氏族逼走了武国!”

闻言,一直萦绕心中的疑惑才是终得解开,难怪自他出阁以后就发现,武国的朝政制度似乎与姬周时期的多有不同,看来是出自这位前国相汯祍佄的手笔,看来这位武国前国相的确是一位举世贤才,可惜并没有在武国善始善终。

听着莒劢这位老将军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老氏族的朝臣也是认为这位老将军是糊涂了,毕竟上了七旬的年纪,在这里大多数朝臣的眼中就是一节朽木了,要不是这老将军有着难以想象的先朝遗泽,要不然老氏族对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肯定是不加理睬的。

“莒老将军,棘阳田产的事情,还请老将军为我等老氏族正言!”有老氏族再次提醒。

这一次,莒劢倒是回过神来了,朝着跪倒在地上的老氏族朝臣看过去,道:“好,今日将这件事了结,也算是给你们这段时间给老将某的叨扰作一个了结!”

“多谢莒老将军为我等老氏族正言!”老氏族纷纷感谢道。

莒劢看向了上座的武弟,开口道:“君上,想必已经多年未出现朝堂血溅五步的事情了吧,今日便是让君上看老将某肃清朝堂奸邪!”

“这?!”众多老氏族朝臣万万没有想到莒老将军这么大胆,居然想要血溅朝堂?!

众朝臣看着莒老将军,又将视线看向了武帝,发现后者面色铁青,顿时意识到,今时今日朝堂上必然有一场极大的的事件产生。

公子信也是眼神一缩,走上前两步,将林玧琰掩到身后,并向莒劢说道:“老将军请冷静一些!”

国相百里槐出前厉声道:“莒老将军,陛下宣政之地,见血于国不宜,还是和气为好!”

莒劢举起刀,道:“动国之根基,不得不见血,百里槐,老将某知你曾面临八万晋韩军不惧,但要是想凭此挡住老将某,恐怕是……”

沈案惊醒过来,朝着武帝道:“老将军恐怕得了失心疯,手持利器,还请陛下召集殿下羽林卫大将军赵靖!”

武帝反应过来,立刻大声道:“招羽林军大统领赵靖及宣政殿羽林卫上殿!”

林玧琰没有想到莒劢居然会是如此莽撞,说见血就要见血,一想到自己当日在莒府的所作所为,不得不惊出一声冷汗,敢情当日自己在刀尖上抵着呢!不过林玧琰也绝非坐以待毙之人,迅速转身上了台阶,直接从武帝旁边拿到了武帝的佩剑。

“玧琰,你且要做什么?!”武帝惊骇,随即看着已经是举起了刀剑的林玧琰厉声道,随即却是朝着高锦道:“高锦,带着皇六子进后殿!”

高锦几十年的宣政殿生涯,绝非见过眼前的景象,当下也是准备走到皇六子的身边,扯起衣袖就跑向后殿去。

“陛下勿要惊慌!”

殿下,大将军赵靖也是走了进来,横着剑便是走到台阶之下,对武帝再一次道:“陛下勿要惊慌,莒老将军并非是斩杀皇……皇六子!”

闻言,武帝稍稍安定,果然随着赵靖的上殿,两队羽林卫也是一左一右冲了进来,又有一道身影走了进来,武帝有印象,此人正是莒劢曾经的边军副将,如今的莒府大管家——莒埚。

莒埚跪在地上行礼道:“拜见君上,请君上看着家主如何行事!”

见此,那莒老将军也是大笑道:“哈哈,老了老了……君上这份气魄可比不上先君时与老将某同上颍川战场时候的气魄!”

随即莒劢看向了横剑以对的林玧琰,也是笑道:“小崽子比起来你三皇兄倒是勇气的多,居然敢在王宫朝老将某拔剑,果然不是一个重先祖礼节的后生!”

莒劢看着赵靖道:“让人把这些跪在地上的朝臣抓起来……”

“这……”赵靖并不听莒劢所言,而是看向了武帝,询问后者的意思,后者反应过来,朝着赵靖点点头,赵靖这才让人抓捕跪伏的朝臣。

见此局势,林玧琰才知道莒老家伙的刀锋并不是指着自己,一想到这里,林玧琰就差拍大腿直接道被这老不死的耍了!

羽林卫很快控制了朝堂上的朝臣。

莒劢摸着自己手上的刀说:“小崽子,过来!”

这个时候,莒劢依旧是考究的皇六子这个小崽子的勇气。

林玧琰也是脸色一愣,不过这一瞬间想的非常多,先前莒劢对前国相汯祍佄的所言,以及这位老将军在武国的声望,终是向前走了过去,但是手中的长剑却是越抓越紧。

“有胆子,也有手段!”看着林玧琰这番动作,莒劢也是评价了这样的一句,随即便是招过来莒埚,莒埚也是从怀中逃出来一份帛书给林玧琰道:“皇六子,老家主并非是要对你下手,勿要多心,这个仔细看着!”

林玧琰接过帛书,扫了一眼,上面赫然是棘阳老氏族的田产数量。

“小崽子,你读吧!”莒劢淡淡的说了一句。

闻言,林玧琰报出来帛书上的田产数目。

“莩氏一族,宅子八十余座,田产三万三千余亩,三千亩祖陵地,还请莒老将军为我莩氏一族讨要!”

这份帛书乃是众位老氏族家主所写,一同呈给莒埚,想要让莒劢找回来的族产。

听完这一句,莒劢认了认脸,便是走近了莩粨的身前道:“莩粨,当初看你老子爷,老将某就知道,莩氏一族根已经是坏了!”

莩粨看着莒老将军提着刀站在自己面前,顿时脸色垮了下来道:“老太爷,老太爷,不要……不要,莩粨知错,莩粨知错,那些地都不要了,我都不要了……不要了……”

“完了!”言语刚落下,莒劢手起刀落,便是斩杀了这莩氏一族的族领,武国朝堂客卿莩粨。

赵靖眼色变换,随即看向了上面的武帝,却是见后者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轻举妄动,赵靖便是按住了剑站在台阶下。

见状,林玧琰面色平静,继续读着帛书道:“乪氏一族,宅子七十余座,田产两万七千余亩,另有五千亩桑田,三千亩猎场,请莒老将军为我乪氏一族讨要!”

“老太爷,乪氏可是莒氏的外枝啊,请老……老太爷饶过一命,饶过一命!”

莒劢面色一皱,而是一脚踹在这乪氏族领的身上道:“饶命!你们从苟氏族地溃逃的时候,可曾想过为莒氏,为苟氏的族人留过一条命!”

“老太爷,老太爷,我错了,我错了……你就饶我一命,我回棘阳就替莒氏看祖坟去,看一辈子……看一辈子!”

莒劢看着此人面色一皱,因为他发现此人下总居然流出来了污秽之物,没有多说废话,直接又是一刀,看着流出来的血口道:“你这种人看坟,老子怕坏了族内的风水!”

接连处置了两人,莒劢不知为何,显得乏力了,摆了摆手对又想念的林玧琰道:“老了老了,这么都弄不动了,把他们押进牢狱中,等老子回过气力来再处置不迟!”

不过莒劢还是转回头看着朝臣道:“何人有议?!”

莒劢杀气爆发,林玧琰突然发现,今日莒老头这杀气,比那日在莒府对自己的浓上数倍不止,恐怕普通人在战场上遇见这种杀气,都会抖成筛糠而无半点战意了吧。

果然,莒劢一个人的杀气笼罩,整个宣政殿鸦雀无声,便是在上座的武帝也是面色铁青,很明显这是在忌惮莒劢释放出来的杀气,赵靖移了两个身位,刚好挡住了武帝看向莒劢的视线,武帝这才稍稍缓释出来一口气。

第九十五章 莒劢卸甲

莒埚见到自家家主杀气弥漫,惊骇住了朝堂众人,除了少数几个人面色平缓之外,其他人统统是面色涨红,一看是受到了莒劢杀气威胁。

莒埚两步向前,小声提醒自家家主道:“老家主,这里是王宫,先君住过的地方……”

闻言,莒劢气势一下子便是泄开了,站的并不远的林玧琰突然有一种英雄迟暮的即视感。

莒劢直接坐在了地上,手中的镶金宝刀一下子放在了地上,“哐当”一声掩饰住了莒劢一声重重的叹息:“老了……”

莩粨和乪氏客卿血液的腥气,迅速弥漫出来了整个朝堂,武帝看着朝堂上逐渐静下来,看着朝堂的两具血尸,武帝也是抬手对赵靖吩咐道:“把朝堂处理干净,所以被押下的朝臣送入牢狱!”

赵靖抱拳应道,随即派人将这些朝臣押下朝堂。

莒劢已经是缓过来了,随即看着诸位朝臣道:“老将某也不知道今天这事做的对不对,按照老将某自己的性子来的,老将某趁着自己还能动的时候,杀几个不肖的本地族人,也算是清理了一些门户糟粕……要是有其他地方的老氏族不开眼的话,老将某也是不介意用自己手中先君赐给的镶金宝刀替武国斩杀几个宵小之辈!”

莒劢的眼神,最后凝结到长公子林玧琰身上,这位刚刚纠集一批党羽的长公子再一次因为莒劢上朝血溅朝堂而跌落云端。

莒劢并不像给这武国的长公子造成什么难堪,根本没有露出任何杀气,否则长公子林玧琰还能够站在那里就算是莒老将军数十年的边军老将生涯白待了。

莒劢用镶金宝刀支起身子,然后道:“老将某镇守武国北疆颍川大半辈子,经历大小国战近百场,你们都忘了啊,但是老将某还记得,武国的根,在中原!在雍国!诸位老氏族的根都在雍国呢!老将某镇守北境颍川数十年不失守的原因,是知道晋国灭雍的耻辱,是想着即便是死也要死在距离旧雍国近的地方!所以人人死战!”

“今时今日的边军,即便是有着所谓“武卒”,为何在战场上屡战屡败,比起老将某的时候,少的就是思雍国的死战之心!老一代的士卒差不多都马革裹尸了,剩下的现在这些边军,恐怕是不记得雍国在哪了!”

言语刚落下,莒劢抬起头看着武帝,道:“当初君上要用汯祍佄,说是想振兴武国,老将某信了!镶金宝刀赠与汯祍佄换取十年收复颍川,三十年收复旧雍国的承诺!但是十年过去了,除了汯祍佄的挂刀封印,老将某什么也看不到!”

闻言,武帝神色暗淡,没有说话。

左相沈案也是手中泌出了汗液,方才正是他危急时刻提醒武帝莒劢老将军是得了失心疯,当立即招赵靖及羽林卫上殿,这个时候却是发现莒老将军的卫国之心,尤其是沈案也是出自武国的老氏族,听莒老将军这样说,也是深感惭愧,的确,沈氏祖训中便是有说雍国之事,但是沈案这些年来从政,并不强制督促族人背习祖训。

至于国相百里槐右相明子夫则是出身寒门,对于武国前身雍国的确是没有那么多的感触。

不过听闻莒老将军这样说,朝堂上大多深深有感触。

林玧琰这才发现,原来不上朝堂的莒劢莒老将军,原来是这样一位为国尽忠的老将军。

莒劢放下来了手中的镶金宝刀,然后缓缓抬起手,摸到了自身这一副黑甲银袍上,眼神之中满是追忆之色,道:“近百场大战下来,这一副黑甲已经是被修复了不少次了,说来也是奇怪,这样的一副黑甲,以往打仗的时候却是保护的没现在这般精细了,这银袍乃是先君上颍川战场时候,亲手为老将某披挂好的,每次上战场,必是此黑甲银袍随身,今日是老将某的最后一战,老将某已经是挥不动这刀了,人呐,不得不服老!”

见着莒老将军说这话,公子信也是上前对莒老将军劝慰道:“老将军就如这宝刀未老啊!”

闻言,莒劢笑了一笑,看着一边的镶金宝刀喃喃道:“是啊,宝刀未老……”

随即莒劢手伸到了脖子下,银袍披挂黑甲的纽扣位置,缓缓解下,道:“当初边军丢了颍川,让晋国的狗贼打到了宛城下,虽并非是老将某领军,但老将某应该就把这黑甲银袍,镶金宝刀还给君上,但是君上,老将某不放心呐!”

武帝闻言,神色惆怅缓缓开口道:“莒老将军,朕岂会不知道你的一片苦心呢!”

莒劢苦笑一声,随即已经是解开两部纽扣,银袍已经是落到了地上。

“这本是林氏先君之物,别人认为老将某有这样的物件,先君遗辅,位高权重,但是老将某每一次披挂此物件都是觉得千斤之重!”解完了银袍披挂,莒劢再次顺手解开黑甲的明扣。

“这黑甲,大小修补了很多次,晋国的狗贼一刀一枪的看在上面,凿出来的都是实打实的致命伤,老伙计啊……也不知道替我拿回来了多少条命!”

言语声刚落下,莒劢的黑甲明扣已经是解开了。

“老了老了……”

莒劢站起来,没有拿起那黑甲银袍,也没有拿起镶金宝刀,缓缓朝着宣政殿走出去。

“老家主……”莒埚看着莒劢萧索的背影,也是哭泣着声音喃喃道,不过很快,他便是收敛起来黑甲银袍镶金宝刀,朝着武帝叩首道:“君上,这是老家主为君上……为林氏的最后一战了……”

武帝张张嘴,想要说出来什么,却是没有说出口任何话。

莒埚收拾好黑甲银袍,以及摆好镶金宝刀的位置,便是对着林玧琰的方向说道:“老家主已经知晓了棘阳匪患,这两件物事是老家主留给公子琰以及皇三子公子渊的念想……”

念想?!

众人惊诧,说实话,这黑甲银袍和镶金宝刀的意义可着实不凡,这样的物件,纵观莒老将军这一辈子也就曾经借出过去一次,那便是前国相汯祍佄借出镶金宝刀,曾为“武国制治变革”作为镇守国器。

这一次,居然将黑甲银袍镶金宝刀想要交给皇三子公子渊以及这皇六子公子琰。

林玧琰看着莒埚,最终视线落到了莒埚收拾好的黑甲银袍和镶金宝刀,他自然是明白这其中的意义,却是不敢相信那莒老家伙居然是这样的安排。

莒埚走近林玧琰,压低声音道:“皇六子,老家主问,他给了汯祍佄三十年的时间,又要给你多少时间呢……”

然后退出来几步道:“这个问题,老家主要皇六子想好了再说,他不着急,静待着皇六子去府邸回答。”

莒埚朝着武帝行了一礼,道:“告退……”

剩下的众位朝臣面面相觑,皆是相视一眼,然后默然不语。

……

见到林玧琰从宫门出来,荆翊走近问道:“殿下,方才看见了莒劢老将军进去了王宫。”

“唔……”林玧琰点点头,然后便是吩咐道:“荆翊,派两个宗卫前去随二皇兄的宗卫去宫门前,等高锦公公交付过来……镶金宝刀……”

闻言,荆翊点了点头,便是安排了两名宗卫,刚转回身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是见公子信已经是向这边走过来,于是对自家殿下提醒道:“殿下,公子信走过来了。”

闻言,林玧琰转回身,果然看见了二皇兄走过来。

不得不说,今日得到了林玧琰这一员“信党福将”之后,公子信觉得自己的运气十分不错,就便是老氏族纷纷投入长公子林玧仁的府邸,也是出现了莒老将军这一出。

现在林玧仁这个草包早就夹着尾巴逃走了。

“哈哈……玧琰,这黑甲银袍就由为兄派人前去送给三弟,至于这镶金宝刀,则是你带回府上了,有此物镇宅,玧琰,你也真是好大的面子啊!”公子信面色露出来喜意,朗声大笑道。

闻言,林玧琰看着自己的宗卫搬出来那镶金宝刀,道:“二皇兄有所不知,这镶金宝刀,皇弟拿在手里,可觉得烫手的很!”

公子信笑笑回道:“这么说起来,这位莒老将军也是以为性情中人,六弟不必多虑,此物之能,即便是长公子林玧仁,怕也是眼热地紧!”

卫良已经是安置好了黑甲银袍,走到了公子信的身后,公子信见状,便是向林玧琰告辞道:“今日朝堂巨变,恐怕有不少的繁事冒出来,六弟无忧,自可取了宝刀先回去,为兄要召集府中幕僚诸臣,应付这朝堂巨变,六弟要是感兴趣,可随为兄一同前往。”

林玧琰知道这恐怕是“信党”要针对今日朝堂变局进行一场收局布置。

这样的场合,林玧琰觉得自己不便参与,当下摇了摇头笑着回道:“二皇兄知道,六弟我并不擅长朝政,这件事六弟就不参加了,还是回府中睡觉,更符合六弟所想!”

“好好好……”公子信也是一笑,对此事并不强求,便是摆了摆手,并无多说什么。

第九十六章 莒府深谈

其实,林玧琰和二皇兄公子信告别之后,并没有回到公子琰府邸上,而是转向另一个方向。

荆翊开口问道:“殿下,是要去莒老将军府上?!”

因为荆翊着实觉得提着一把镶金宝刀在宛城走动有些不便。

林玧琰自然是点了点头,这莒府,现在并不是如林玧琰先前那般抗拒了,相反对于这位敢于血溅朝堂的老将军,林玧琰还是颇有好感的。

莒府接待的宾客还是上次那位,一看到皇六子林玧琰上府,笑道:“方才老将军回来还说这几日六殿下会入府的,没有想到老将军前脚迈进去,殿下就后脚提来了。”

“还劳请带路……”林玧琰道。

门客点了点头,然后便是在前面领路。

这一次并非是厅堂,而是后院,门客解释这莒府平日里就居住着莒氏一组的老人,年轻一辈的都在边军,后院都并非是多少女眷,所以无需顾忌太多。

莒埚刚出门,便是看到了一行走过来的人影,顿时面色诧异道:“皇六子还真是一位急性子啊……”

林玧琰也是回道:“不愿让莒老将军久待。”

屋子内,传出来莒劢的声音:“那小崽子这个时候就过来了?!”

莒埚对着林玧琰笑笑,便是朝内回道:“是呐!”

不多时,便是引进了林玧琰进了莒劢待着的屋子。

莒劢坐在地上,抬头瞟了一眼林玧琰,便是笑道:“怎么,这次没带剑过来?”

林玧琰知他是计较今日朝堂上,自己拔出了武帝的剑防备他一事,林玧琰也是故作不知回道:“剑是没带过来,但是把老将军的镶金宝刀抬回来了,这刀比那破装饰剑有用!”

闻言,似乎是被林玧琰此话逗乐了,道:“拿把刀已经送你了,无需要还!”

“哈哈,我也没打算要还给你!”林玧琰也是乐得回了一句。

“没大没小的小崽子!”

莒劢佯骂一句,随即想起来了正事,看着林玧琰说道:“棘阳啊,这个曾经武国的粮仓就这样落到你这个小崽子手里了……”

莒劢说起这个,林玧琰也是心头疑惑地问道:“莒老……将军,我也是着实好奇啊,莒氏在棘阳的田产房产可是仅次于苟氏,老将军能够送给我,着实是有些意外啊……”

“田产,于某莒氏一组并不重要,至于赠送给你这个小崽子,不得不说你年岁小,但是兵家之道,绝不逊色你三兄!”

“这么说,是棘阳平息匪患一战,让莒老将军白白的赠送棘阳老氏族这么多的田产?”

“有一点这个原因……”莒劢想了想说道,不过转瞬又是说了一句:“或许也是因为当年汯衽佄的一句话,欲武国变者必先谋三阳,再者你前天留下来了的那封书简,让老子看到了当年汯衽佄的影子……”

“汯衽佄?”

听到林玧琰喃喃,莒劢也满是追忆之色道:“是啊,汯衽佄是老子这辈子看到的最有手段的后生,也是骗得老子最深的人,不过老子不怪他,当年终究是老氏族逼走了他!”

说到这里,莒劢抬起头看向了莒埚道:“阿埚,去书房里,把汯衽佄的治国策论拿过来。”

莒埚点了点头,回道:“陈年旧物,找起来可能有些耗费时间……”

莒劢道:“无事,能找出来几简就找出来几简!”

然后莒劢看向了林玧琰道:“汯衽佄毕竟是在中原求学过的饱学之士,他的主张,你可以看看……”

林玧琰点点头,这汯衽佄他也是十分好奇,莒劢这样做,他自然是不会拒绝的,这治国策论乃是汯衽佄的治国精髓,这样的巨著其价值可想而知。

“五年可谋颍川乎?!”

突然,这位莒老将军也是对林玧琰开口问道。

闻言,林玧琰也是神色微微一滞,不过旋即他是明白了,这莒老将军曾经是号称“北疆铁壁”的颍川守将,力保颍川数十年不失,却在他卸任几年之后,落到了晋韩氏的手里,不得不说,这件事已经是成了莒老将军的心结了。

但是颍川一地,说实话,林玧琰也是没有底,毕竟依照他的格局,无论是武国边军,亦或是晋韩氏的军事实力,都并非能够接触到,更不用说晋韩氏的国力究竟如何了。

五年这个时间,对于颍川这个武国失地来说,对于说长不长,林玧琰虽然有信心,但绝非是到了可以完全肯定的这一步。

莒劢见林玧琰不语,也是皱起了眉头道:“这份决断,你就比不上那渊儿了!当日他听闻老子的这句问话,虽然没有应了下来,但也说了不复北疆,不归宛城的誓言……”

不过,林玧琰也是对此话毫无抵触,比不上就比不上呗,他还但愿这位三皇兄乃是一位兵法大家,省得自己出力呢!

心中虽然是这样想着,但林玧琰岂可明说,毕竟棘阳的那些田产现在自己还没有抓稳呢。

“即便是五年之后没有收复颍川,但我也可以保证,五年之后武国的版图可以多出来两个颍川!”

闻言,莒劢哈哈大笑,随即拍着桌案便是惊起道:“好!老子就给你撑五年,看你能不能兑现你这句承诺,汯衽佄是无根浮萍,但你可是武国的皇六子,跑不掉的!”

对于此话,林玧琰却是绕过了糟粕,直接点到了关键之处:“撑五年?这是什么意思?!”

莒劢一翻鼻孔道:“你以为没有老子在宗府给你扛着,你能安安稳稳的拿到棘阳的土地?!”

“唔……似乎是不能。”林玧琰也是读懂了莒劢言语之中的庇护之意。

见此,莒劢才正色道:“棘阳,你好好经营,当初的棘阳以及周边的三阳地区,可是造就了“棘阳熟,武国足”的谚语,边军缺粮,各地的赋税已经多少年没有收齐过了,已经不能够满足边军了!”

闻言,林玧琰点点头道:“是啊,棘阳一定得好好经营,不然也是对不起你这把老骨头今日在朝堂上恐吓了诸多朝臣甚至是我……父皇这一件事呐……”

“哼,此事勿说,老子与今君上不对付,这也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情!”莒劢直接出口道,语气之中还带着稍稍怒气。

“何故?”林玧琰对于此类陈年旧事,也是十分好奇,便是凑近了莒劢,开口问道。

莒劢这才怒气冲冲的说道:“汯衽佄因他懦弱,弃武国而去,老子且不说,当日颍川失守,老子想披甲上阵,夺回故土却是被君上用年老恐无力为由给否了,这让老子如何能够吞咽下这口气!”

“这还真是……深仇大恨!”林玧琰张开了嘴,也是如是符合道。

一想起前几日自己说要拜访莒劢,父皇那一副说“莒劢不好相处”的态度,林玧琰便是深深地觉得自己给这父皇卖了,敢情和着莒老家伙还有这样的恩怨!

……

从莒府出来,林玧琰也是朝着荆翊道:“还是去雇一个马车,带着这把刀招摇过市的确是不方便!”

替莒劢送出林玧琰一行人的莒埚却是开口道:“皇六子何必去外雇,莒府有马车,直接从府中调派一辆便是可以了。”

见着林玧琰也是有拒绝的意思,莒埚也是笑道:“皇六子都收了老家主的镶金宝刀,更何况是区区的代步之物,无妨的……”

林玧琰这才点头应下来了。

至于莒府后院,就是在林玧琰刚离开不久,便是有一道老者身影急冲冲的进了莒劢的屋子。

莒劢看到了此人,也是笑了笑道:“你来晚了……”

那人却是骂道:“莒劢你这个老不死的,你不要回莒氏的田产,为何将我苟氏的田产白白的赠予他人?!”

来人正是棘阳唯二的宗府宗老,苟佈!

莒劢对苟佈的问责却是毫不在意,道:“老子打小就知道你这老小子鬼精鬼精的,这一次你不出面,把老子推出来是什么意思都心知肚明,既然你不出面了,这些东西我就替你做主了!”

苟佈闻言却是道:“我要是有黑甲银袍有镶金宝刀一定会出面的,谁像你这个老糊涂,放着大好的田产不要,白白的送给了那个小崽子,这些年真是愈发糊涂了!”

莒埚刚回到后院,察觉到老家主的屋子里似乎有争吵声,顿时眉头一皱,随即看向左右询问,知道是苟氏的宗老来了,便是眉目逐渐舒展开,转回身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这两个争了大半辈子的老头子啊……

“老子看苟佈你这个老小子,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要那么多的地做什么,想死了陪着睡啊?!”莒劢顿了顿,然后看着苟佈面色铁青也是乐道:“苟氏老子替你算了一下,死的差不多了,午涉这一辈的更是一个幸存的都没有,守着棘阳那么多的土地,是守不住的!”

闻言,苟佈也是人老成精,实在是没有想到莒劢这个武人出身的老将军心思竟然是这般活络,不过苟佈却是强辩着道:“我还在呢!”

莒劢投过去不屑的眼神,连语气都是半信半疑的问道:“你还能活几年?别以为现在那些老氏族的族领现在捧着你,信誓旦旦的照顾苟氏的晚辈,你老小子两腿一蹬,恐怕要不了几年,苟氏的田产就怕会……你也年岁不小了,谁能吃得下苟氏田产那么多的地,动动脑子也能够想出来……”

“这……”苟佈语塞,诚然,因为牵扯到了家族的利益问题,苟佈也是蒙蔽了双眼,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层。

“没话和老子絮叨了吧?!”莒劢反问了一句。

苟佈却是道:“哼哼,即便是这样,也比你白白的送给皇六子那个小崽子强,早知道如今这武国君上……不对,现在称为武帝的位置,能不能落到今武帝后系的手里还是另说,更何况你将田产交给了一个不得势的皇六子!”

闻言,莒劢面容发怒,道:“老子还杵在宗府,看谁还敢动这个心思!”

面对这从小长大的老家伙发怒,苟佈也是顿了顿脸色,不过还是强作冷笑道:“你可是比我虚长两岁,我尚且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你还能杵在宗府多久?!”

闻言,莒劢神色暗淡,看着苟佈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如果不为质,他便是为君上,但既然先君定下了今君上,宗府再管恐怕就……”

苟佈直接打断道:“这个不论,早知道宗府向来就是支持立嫡长而不立庶,更何况他虽然现在没有出现在武国,但是已经开始布局了,前些日子找到了我,许诺的条件可着实不菲啊,我也是听着心动了……”

听着苟佈这垂涎欲滴的语气,莒劢也是翻了翻白眼道:“老子还是那句话,无论许给你多少东西,你两脚一蹬,就没你苟氏的事了!”

闻言,苟佈也是神色颓废,说实话,棘阳匪患对苟氏的打击实在太大了,直接致使了苟氏的实力断层了。

许久,苟佈才悠悠叹道:“莒老家伙,还是你看的远啊!”

听到苟佈说句话,莒劢并没有露出什么得意之色,因为他听出来了苟佈的潜在意思:“打算将苟氏的后辈送入边军了?!”

苟佈抬起头,然后神色暗淡的点了点头:“苟氏午涉这一辈的人,成也老氏族,灭亦老氏族,我也算是渐渐看明白了……”

莒劢冷笑道:“老子看你这什么都憋在心里闷得慌,今日朝堂上害得老子莒氏子弟死的那些人,老子没打算客气,直接砍了,估计明日就有很多人找上你来劝老子捞人了!”

苟佈也是看着莒劢回道:“苟氏因为他们死了多少族人,还想让我捞人,门都没有!”

“嘿嘿,这就对了!”莒劢笑道,随即也是向苟佈许出来了条件:“老子看你府上的苟氏小辈有几个不错的苗子,这样吧,你送过来,在老子府上学几年在送到边军里去!”

“好,好,好!”苟佈一连说出来三个好字应道。

莒劢悠悠一叹道:“走,喝酒去!老子年轻时候看你不对付,现在老了倒是看你越来越顺眼了!”

第九十七章 百石台

再说林玧琰坐在马车上,行了大概一里路,便是缓缓停下来了。

荆翊瞟了一眼前面,便是对林玧琰好奇道:“殿下,前面人群拥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林玧琰也是纳闷,这前面似乎并不是闹市啊,自从罗蝾之事发生以后,林玧琰也是性子变得不再那么嚣张跋扈,掀起车帘后瞧了一眼便是对荆翊说道:“去打听一下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如果要紧,便是换路走。”

“嗯,”荆翊便是上前便是打听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不多时,荆翊便是折了回来,对林玧琰回道:“殿下,前面礼大夫沮绶的儿子沮子安摆下来了百石台。”

“百石台?!”林玧琰皱起眉头疑惑问道:“这是何物???”

“这百石台,是礼大夫之子沮子安摆下的,是一方辩台,任何人都可以上台与台上辩者论题,说赢了台上辩者,便是可以获得百石粮食!”

闻言,林玧琰对荆翊笑道:“何时礼大夫的儿子喜欢上了纵横家的玩意儿?”

荆翊对此却是摇摇头表示不知,不过对林玧琰却是说道:“殿下可知道这百石台上的辩者是谁?”

“谁?!”

“韩悝!”荆翊回道。

“韩悝啊……”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那处拥挤的人群,:“反正今日也是无事,荆翊,去看看吧。”

荆翊点点头,便是等着自家殿下下了马车。

荆翊边走过去边说道:“殿下,这百石台共行了七次,看来韩先生从棘阳回来便是着手这百石台了,每日一辩,辩题各异,今日这辩题便是礼法之争!”

荆翊高大威猛,见到有这样的护卫,在场众人也是纷纷避开了一条道路。

一路走过去,林玧琰也是听到了周围的窃窃私语。

“这家伙哪儿来的,太厉害了,七场辩赛已经赢了六场,我看今日这日这百石台,也是悬啊……”

“听说是晋人,从魏氏来的!”

“不对不对,我听说是卫国人。”

“不是齐国人么?”

“齐国,他只是在齐国的稷下学宫习学过而已……是卫人,不过在晋魏氏担任小吏过。”

“晋魏氏小吏居然能够在我武国横行其事,真是折煞我武国士子!”

“台上的的南阳书院士子裴釆,习纵横家之道,年仅仅二十余岁,便是位列朝堂客卿,着实不凡啊……”

“这对面的韩悝也是相同的年岁,同样是朝堂客卿……现在两人同在百石台上辩论,孰高孰低,待会就能见分晓。”

林玧琰已经是走到了最靠前的位置。一路走过来已经是逐渐了解了这里的情况,看来是礼大夫沮绶之子沮子安做东,摆下这百石台,为这韩悝打名声。

不过这百石台,百石台,一百石粮食,这才着实是一个大手笔!

林玧琰倒是不会想,依照礼大夫沮绶的俸禄,怎么能够随意拿出来这一百石粮食摆出这百石台,毕竟沮氏可是泌阳的老氏族,家产丰厚,不过这一百石粮食并非是难以拿出来。

不过让林玧琰在意的是,就是在这几日,刚回到公子琰府邸上的温向衡一查帐,才过来告知,府中已经是没有存粮了!

是的,地主家已经是没有存粮了!

说实话,即便是林玧琰自己对这一百石粮食也是够眼热的,毕竟林玧琰自己的府邸上下一百多张口呢。

林玧琰抬起头看着百石台上,正是韩悝和那南阳书院士子裴釆正在论礼法之争。

裴采论的是法,韩悝辩的是礼。

两人唇枪舌剑,一来一往,据理而争。

韩悝旁征博引,时而谈到上古三代之治,时而引到民间异谈,十分风趣,与此相比,对面的南阳学院士子裴釆倒是有些相形见拙了。

三来二往之后,裴釆便是朝着韩悝拱手认输道:“韩兄,裴某认输……”

韩悝摆了摆手道:“裴兄学识渊博,悝也是受益匪浅……”

裴釆笑了笑,自然是知道韩悝是在谦虚,也是回道:“还请韩兄这七日百石台过后,能够入宛城南郊南阳书院一趟,山长谷粱师正在编传一部文字之书,听闻韩兄乃是中原而来,希望韩兄能够下榻南阳书院……”

韩悝回道:“谷粱师乃是武国名儒,谷粱师有邀,实在是悝之荣幸……明日悝便是上门南阳书院叨扰。”

裴釆拱拱手告辞,便是下了百石台。

此时华服锦衣的沮子安上台笑道:“还有哪位仁兄能够上台与我这位好友,卫人韩悝一同辩论,赢了我这韩兄,百石台下的一百石粮草,便可以带走了。”

此时,那百石台下的一百石粮食格外显眼。

见状,林玧琰砸吧砸吧了嘴巴,对着荆翊说道:“怎么见到礼大夫儿子这样子,我怎么特别想拉走这一百石粮食了!”

荆翊神色噎了噎,道:“殿下,这样做有点……”

林玧琰打住了荆翊继续说下去:“并不是要你去抢,想拿走,有的是办法……比如说,百石台上赢了韩子。”

闻言,荆翊神色尴尬了一阵,不由得提醒了自家殿下道:“殿下,那可是韩子啊……”

闻言,林玧琰对荆翊嗤之以鼻,道:“我还是武国的皇六子呢!”

荆翊顿了顿,随即便是不与自家殿下顶嘴了,的确啊,在武国自家殿下的身份的确是要高于韩子韩悝的。

不过许久荆翊才反应过来,这上百石台比的要是身份,韩子一介晋魏氏小吏,岂能够连接着七日来无一逢败。

不过这个时候自家殿下却是津津有味的盯着百石台上,裴采过后又是两名士子上台论辩,却是毫无意外的败在了才思敏捷的韩悝手下。

林玧琰正欲上台,却是被身后的荆翊抓住了衣襟问道:“殿下想做什么?!”

林玧琰转回头答道:“自然是上百石台与韩子争辩啊,温卿不是说府邸中已无多少余粮了吗,这一百石粮食够了!”

荆翊本想劝阻自家殿下不要……自取其辱,不过转瞬一想,这样一说恐怕是折辱了自家殿下,也就缓缓松开了抓住的衣襟。

林玧琰也就是缓缓走上了百石台。

“这是何人?”

见林玧琰走上了百石台,也是有人疑惑道。

当下也有人回答道:“不认识,不过想来这一百石粮食引出来无名小辈很正常!”

“不对不对,你们看他穿的衣服材质,定然不是普通人!”

“恩……还真是……”

沮子安自然是认识林玧琰的,当下一愣,不过很快还是反应过来了,道:“六皇子殿下,你怎么上来了?!”

“居然会是六皇子?他不是平息了棘阳的匪患吗?!”

“难道这位六皇子殿下也想上台与这卫人客卿辩一番?!”

“看样子,一定是了!”

众人窃窃私语道。

“怎么,百石台上,上不了我?!”林玧琰反问道。

沮子安立刻摆摆手道:“这倒不是,不过,殿下,这上百石台可是需要与韩子论辩的!”

“在台下我看了许久,规矩自然是知道的!”林玧琰回道。

沮子安拂了拂袖子,随即看了一眼韩悝,后者点了点头,沮子安便是笑道:“六皇子殿下能够亲上百石台,实在是给足了子安面子,此场辩台六皇子殿下与韩兄今日无论胜负,子安皆可陪送殿下一百石粮食!”

闻言,林玧琰却是心虚的摆了摆手道:“今日上百石台,本公子完全是为了能够亲身领略韩子的风采,并非是为了那一百石粮食而来的!”

台下的荆翊听闻自家殿下说这话,也是额头上冒出来几道黑线,他记得方才自家殿下分明说就是为了这一百石粮食才上的百石台的!

听见林玧琰说这句话,韩悝也是笑笑,随即对林玧琰招呼道:“殿下不曾喜欢站着说话,那今日便是为殿下一试这坐辩吧。”

听着韩悝这调笑之语,林玧琰也是笑着回应,随即便是朝着韩悝所指方向蒲团的坐了下去。

沮子安退下,韩悝指着辩题榜上道:“殿下,今日这辩题是礼和法之辩,二者只能存一,殿下想选哪个?”

林玧琰抬起头看了一眼,随即回韩悝道:“韩子认同哪一个?!”

闻言,韩悝笑笑回道:“悝,自然是都可以的。”

闻言,林玧琰点点头,因为方才几场辩赛中,韩悝的确并不是始终站在一方观点上。

但林玧琰深知辩论么,首先气势上一定不能逊于对方,当下回道:“巧了,我也是两个都可以,还是韩子先选吧。”

闻言,韩悝再次扬起嘴角,其中是不是在笑林玧琰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尚未可知,明面上,韩悝还是给予这位皇六子足够的尊敬,道:“殿下知道的,悝修习法墨,若是礼法只能存一,悝选择的一定会是法,而并非是礼。”

闻言,林玧琰道:“既然韩子法家见长,那我便是选择以礼来破韩子的法吧。”

林玧琰此话一出,百石台下顿时又是响起来窃窃私语的声音,荆翊竖耳听上去,皆是认为自家殿下托大了。

可荆翊无从反驳,因为在他的心中,也是这般认为的,这韩子是什么人呐,自家殿下口才的确是不错,倒是要论起学术,恐怕是难以比及这位周游列国的韩子。

“殿下请先说吧。”韩悝知道辩者的先机很重要,既然对面的这位皇六子殿下把选题交给了自己,礼尚往来,先机韩悝当让给皇六子。

不过林玧琰却是继续托大道:“还是韩子先论。”

闻言,韩悝这才露出来一丝苦笑,看来这位皇六子并不懂纵横家辩论规矩,这番上台论辩怕也只是为了寻新奇,不过既然皇六子上台了,韩悝略作思虑便是道:“那悝便是抛砖引玉了,法乃国之重器,今日便与殿下讨论一个论题,即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殿下怎么看这句话。”

对于韩悝,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他对皇六子林玧琰更多的是说教,而并非是辩论。

不过林玧琰却是反问道:“韩子认为这句话是对是错?”

韩悝听着这皇六子又是像踢皮球一样将问题踢了回来,也是嘴角笑了一会,回道:“悝先不论对错,便是举例来说,唐尧虞舜皆是躬耕于田亩的庶民,难道世人就认为他们不知礼么?夏桀商纣皆是人王,难道贤君就不对他们刑罚么?”

“这……”

百石台下的众人,皆是暗暗在心中点头,韩悝此话的角度极为刁钻,让人难以反驳,于是众人便是看向了皇六子林玧琰,期待着他是怎么样回答的。

却是没有想到,林玧琰对韩悝直接回道:“这么说,韩子是反对这句话了,巧了,我也反对……”

这……皇六子这回答可是真够无赖的。

“殿下是真反对?!”韩悝认为自己还要大费口舌,说动摇皇六子对此事的态度,却是没有想到,皇六子居然也是反对“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这个观点。

林玧琰神色严肃的回道:“韩子见我在棘阳所为,岂会赞同这句话。”

“这倒是……”韩悝点了点头,这句话的辩论上虽然是林玧琰服了低头,倒是实质上,韩悝并没有取得什么压倒性的优势。

不过韩悝并不担心,能够确定皇六子并非是守旧派,韩悝觉得就可以了,旋即开口道:“那便是直接礼法之争了,殿下,曾经鲁仲尼鼓吹恢复周礼治世,周游列国,却是无一国听之,任之,但是想齐国称霸楚王问鼎晋公称雄,却是多任用内法而外兵,以此成强国之业。”

闻言,林玧琰却是摇了摇头,紧盯着韩悝的眼睛,不急不慢地道:“韩子此话就是将礼片面认为周礼了,也是认为礼与法不可统一。”

“哦?!”韩悝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尤其是最近韩悝正在根据武国的国情编撰一部法经,当下也是回问道:“礼不是周礼,难道是商礼?夏礼?或是其他礼,再者,众所周知,礼法如同水火,二者不可相容,殿下还是着正些回答好……”

闻言,说实话,林玧琰对于韩悝的才思敏捷是感到了佩服,但终究是与自己不同,要是站在相同的高度,林玧琰相信,韩悝的思想一定会超越自己的,但韩悝,终究不是和自己处在同一个高度!

林玧琰笑了一声,已经是抓到了韩悝之中的言语漏洞,林玧琰也是不着急回答了,而是思虑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对韩悝开口:“礼,无论夏商周哪一朝的礼,都有着可取之处,当然也有不可取之处,韩子看的是不可取之处,而并非是可取之处,因此才……”

“此话何说?”韩悝也是问道。

林玧琰故意顿了顿,才回道:“儒兵两家学派,韩子恐怕是更信仰兵家?!”

闻言,韩悝点点头,兵家谋略,他的确是有所涉及,比之儒家,更倾向墨家的韩悝,自然多多少少有些抵触的。

看着韩悝点头,林玧琰上扬嘴角,回道:“礼乃是儒家提倡之学说,韩子有所不喜是可以理解的,韩子辩论喜好举例而说。恰巧我也是,韩子喜刑兵而疏儒礼,不妨举例来说,这天下万民是知礼仪相互友好好呢,还是天下万民皆是胸藏刑兵,腹怀暴戾,素来怒容而对,不和便拔刀相向更好?!”

闻言,韩悝一笑,不得不说,皇六子的嘴皮子的确是让自己低估了,尤其还是这句话,利用了韩悝的认识点的漏洞。

韩悝对儒礼的反感,是那一套陈规旧俗的等级之礼,而并非是如皇六子所说的民知礼节。

但民知礼节虽然不是儒礼重中之重,甚至是连刬重点的资格都是没有的,但无可否认,在儒礼中只有三言两语概括的民知礼节的确是儒礼的一部分。

这一点,无可否认。

韩悝,此刻明显不能从正面反驳皇六子的观点。

其实,皇六子的言语之中,依照韩悝的阅历,也是有着漏洞的,便是皇六子前提乃是假设,无下万民不可能皆知礼仪或是皆知刑兵,因为无论哪一个诸侯国,都是多多少少更倾向于愚民。

这一点,韩悝知道,却是无法明说。

韩悝的短暂沉默,又是在百石台下迅速引起来了一场风波,连荆翊也是稍稍张大了嘴,着实没有想到自家殿下居然能够将韩子辩的哑口无言!

沮子安也是手中泌出了汗液,他并非是在惋惜自己的一百石粮食,而是为韩悝树立名声的七日百石台未逢一败名头竟然隐隐间有了动摇的趋势。

韩悝终究是韩悝,即使林玧琰利用自己的思维高度,终究是没能对韩悝的思虑做到摧倒式的打击,不过是十几个呼吸间,韩悝便是想到了接话:“先前便是与殿下议论了,此礼乃是礼不下庶人中的礼,并非是指……”

林玧琰点了点头,心中也是颇为乐道,韩悝的意思他自然是知道的,他的礼无非就是“礼不下庶人”中的等级之礼,但是林玧琰和他辩论的是他和韩悝共同认为正确的“礼不下庶人”之外的民知之礼。

韩悝虽是认同这句话,但因为所处时代的局限,他的礼依据局限在等级之礼上,而并非是理想中的民知之礼中。

韩悝也是深知,要是皇六子真的要不在这一步上退让,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林玧琰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不过比起韩悝的两相为难,林玧琰倒是坦然地多,他利用韩悝的局限思维并非要使论辩停在这个尴尬的时候,而是让韩悝随着自己的思路辩下去,一点一点的蚕食韩悝的思路。

林玧琰也是没有与韩悝继续纠结礼的范围,而是话锋一转,对韩悝道:“韩子问我礼,我的礼答完了,那接下来便是来说说礼法合一的事了。”

“礼法合一?!”

不得不说,这个观点极为新颖,饶是韩悝,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观点,礼是儒家的思想,法是法家的门庭,这个百家争鸣的大时代,儒家和法家即便是算不上生死大敌,也应该是对立的学术流派。

即便是韩悝的恩师鬼谷子,信奉合儒墨,兼名法,集百家之长,也未从向韩悝阐释过礼法合一的任何观念。

一个要维护旧有统治阶级的特权,一个主张废除“刑不上大夫”的贵族特权,两者怎么可能会有合一的可能。

真是天方夜谭!

林玧琰知道时代局限对个人的格局影响是有多大,他也明白,要在论辩中压倒韩悝,并不能直接依靠超越他的时空思维,更多的还要立足于这个时代的世情。

林玧琰在思虑,不过韩悝却是对林玧琰接下来的叙说十分感兴趣,在他看来,这位皇六子,果然是一个有趣的人。

思虑良久,林玧琰才决定一鼓作气击溃韩悝道:“韩子,礼法并非是不可统一,即便是水火,也会相容的,韩子未曾见过此种异观,但是过不了许久,我会给韩子亲自看一看的。”

“殿下请细说。”韩悝如是道。

故林玧琰正襟危坐道:“礼乃法之父母也!众位可听说过反目成仇的父子与母子?”

此话一出,不由得让众人认为皇六子这是在借用外意羞辱韩悝。

倒是韩悝却是因为这一句话想到了什么,开口催促林玧琰道:“殿下,你且快说。”

这个时候,林玧琰已经明白自己无须再计较此场辩赛的输赢了,侃侃而谈道:“三代礼重法微,但却不乏远超今世的盛治,姬周初立时,盛世之景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为何?!”

林玧琰自问自答道:“便是在三代虽微刑法而重礼制,即便是今日的刑法也比不上当初的礼制,今日的刑法能制大夫乎?!”

林玧琰站起来,每走向韩悝一步,便是高声问一句。

“能制上卿乎?!”

“能制宠臣乎?!”

“能制诸公子乎!!”

“能制妃嫔乎?!”

“能制天下诸侯乎!”

“能制天子乎!!!”

林玧琰一连七步,走向了韩悝,提出七个问句,韩悝目讷,随即摇了摇头道:“不能!”

林玧琰转回身朝着百石台下的众位人影道:“但当初的礼制能!法家所要追寻的法,便是要走到当初的礼制极限,即天下之人,无论君臣黔首,皆是要尊礼,民不尊礼,官究!臣不尊礼,君究!君不尊礼,如桀纣故……天究!”

“这……”

韩悝闻言,震摄心神,这一番话,让韩悝对法的认识有了一个新的高度,原来法家诸子所要追寻的天下大同法,乃是当初的礼制。

“殊途同归……”

韩悝刚喃喃这两句便是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那位皇六子已经是下了百石台,沮子安也是跑了上来对韩悝问道:“韩兄,皇六子殿下中场弃走,算输算赢?!”

韩悝抬起头,看着议题榜上那高悬的礼法之争四个大字目视良久,毫无疑问,如皇六子所说,礼乃法之父母!

许久,韩悝才认下了这个事实:“这场论辩……是我输了……”

第九十八章 上林苑

“殿下居然真的辩赢了那韩悝?!”

回到府上的荆翊立即对温向衡如是禀报道,因为温向衡这几日正在为府邸中筹集粮草,毕竟公子琰府邸有着百余口人,少了的话还不够府邸里人吃几顿的,多了的话,如今还未秋收,市面上的粮价居高不下,此时出手就有点亏钱了。

公子信事无巨细,在朝堂上刚刚得到自己这皇六弟进上卿的封赏,下了朝便是让人让公子琰的季俸拿到了公子琰的府上,总算是解了公子琰府邸燃眉之急。

温向衡听闻自家殿下辩赢了韩悝,赢下了沮子安的百石台,温向衡对百石台是知晓的,对于韩悝此人也是多多少少的了解。

自家殿下居然会是以纵横家论辩之术赢了那韩悝。

自家殿下的纵横家之术是在哪学的?!

还有,“礼乃法之父母”这般有悖世俗言论的观点究竟是出自何处?!

莫不是自家殿下以势压人,逼迫那韩悝认输了?!

想来想去,温向衡始终觉得这个最有可能。

毕竟自家殿下可是有着前科罗蝾事件的。

果然,温向衡想通之后,守卫公子琰府邸的宗卫百夫淳于启则是进来向温向衡汇报道:“温先生,礼大夫之子沮子安及朝廷客卿韩悝,前来拜访,并且还拉来了几大车粮食!”

“这……”温向衡苦笑,随即便是亲自前去接待韩悝与沮子安。

“温兄!”韩悝首先对温向衡打招呼道。

温向衡也是更加苦笑,提前告罪道:“韩兄,此次百石台是我家殿下胡闹了……”

韩悝却是摆了摆手道:“温兄,此话何说?!”

温向衡看向了韩悝沮子安身后的几大车粮食,也是继续苦笑道:“这些粮食是因为百石台送给殿下的么?!”

韩悝点了点头。

温向衡摆了摆手,道:“殿下胡闹心性,还希望韩子勿怪,至于这百石台一事,勿用当真!”

闻言,韩悝知温向衡一定是误会了,摆手道:“温兄,百石台的确是六皇子殿下赢了,悝无话可说?!”

闻言,温向衡发问道:“难道韩子也是赞同礼乃法之父母这种言论?!”

闻言,韩悝苦笑道:“如是昨日,悝还对此等言论嗤之以鼻,但是今日与六皇子殿下一场论辩,悝的确是信了。”

“哦?!”温向衡诧异,心中知是荆翊的一言半语让自己误会了,准备事后再细加追问,随即问韩悝道:“韩兄来府上所为何事?”

韩悝回道:“来答谢殿下为悝解惑,以及悝有其他事向殿下询问。”

温向衡点了点头,随机便是向着府内请进韩悝与身后的沮子安,一边解释道:“殿下今日一早上朝,方才归府,想来是累了,故此在后院中休息。”

沮子安轻轻咳嗽了一声,小声道:“这百石粮食,还请温先生妥善安置好,切勿再让子安拉走了,殿下的确是百石台上赢了韩兄的……”

温向衡点了点头,便是让淳于启安排宗卫将几大车的粮食搬进来府内。

进了内院,温向衡已经是让人准备茶水,再通知荆翊吩咐殿下迎客。

今日处理的事情多,林玧琰的确是想早点休息,因此都歇下了,不过一听到荆翊来报,韩悝来访,立即便是站了起来,前去迎接韩悝。

见到皇六子过来,后堂的诸位站起来:“殿下。”

林玧琰也是回笑道:“诸位,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

“自己人?!”韩悝还好,沮子安却是一愣,心道这位殿下还真是热情好客。

林玧琰坐了下来,随即看着众人示意坐下,便是将视线看向了韩悝笑道:“怎么,韩子百石台上是不服?!”

闻言,韩悝倒是释怀地一笑,道:“殿下才思,的确是是令悝佩服啊……”

林玧琰摆了摆手道:“纵横家的辩术终究是旁门左道。”

韩悝却是不赞同这一个观点:“殿下,此话有些偏失了,纵横也是属于鬼谷一脉,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中原便是要诞生几位凭借着纵横辩术使中原风云变色的纵横家!”

闻言,林玧琰却是面色一滞,这韩悝所说的清溪鬼谷倒还真的是……

“怎么,殿下不相信么?!”

“这倒并非是不相信……”林玧琰顿了顿,道:“毕竟巧舌之利如商纣之时的费仲尤浑。”

韩悝笑笑道:“殿下,费仲和尤浑并非是纵横家,或许连个合格的臣下都算不上……”

林玧琰却是摆了摆手,看着韩悝道:“我听闻过一句话,似乎叫做彼之仇寇,我之英雄,若是商纣的费仲尤浑乃是当时西周布置在朝歌的暗棋臣子,是否可以说明,两人是一位极为优秀的纵横家,凭借口舌之利,便是瓦解了当时强大不可一世的殷商王朝!”

闻言,韩悝也是动了动嘴角,不着痕迹的说道:“殿下还真是……”

不过韩悝思维极快,便是转瞬领悟到林玧琰的意思,便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不过林玧琰却是对自己刚才的言论说道:“三代之事,有文字可考的很少,后人三言两语中猜测出什么事也得不到见证,但也无伤大雅。”

温向衡宗府出身,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觉得甚是新奇,待林玧琰说了一句结语之后,温向衡正好瞧见韩悝一副若有所悟的神色,顿时才意识到今日殿下在百石台赢了韩悝并非是子虚乌有。

林玧琰抬起来一杯茶盏,抿了一口茶,然后看向了韩悝问道:“已经是回到了宛城有几日了,韩子是否想好了当日在棘阳的问话?”

韩悝抬起头看着林玧琰道:“殿下,韩某已经是朝廷客卿,不便……”

林玧琰直接打断韩悝:“虚职而已,武国的朝堂客卿没有上千,恐怕也有数百了,韩子是并非是武国的老氏族,恐怕就是做一辈子武国的客卿,也很难有机会能够上武国朝堂的,即便韩子是金鳞之才,若是不能够入海,恐怕这一辈子也将会似在晋魏氏一般埋没……”

“再者韩子可曾听闻过汯祍佄?!”话到最后,林玧琰开口问道。

韩悝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林玧琰回道:“武国前国相汯祍佄,曾经在在齐国稷下学宫受到齐王的招揽,不过……不过这位汯子却是以“齐用或勿用吾,已是当世雄国,用之不能显吾才,非吾所愿”给回了,随后便是稷下学宫学成,周游列国,悝能够探知汯子的最后踪迹便是在武国担任前国相。”

林玧琰又是听到了关于这位武国前国相的消息,思虑良久,想问的问题早已经是忘记了,不过还是看着韩悝问道:“韩子可自比汯祍佄否?!”

韩悝笑而不语,林玧琰也是读懂了这样的意思。

“汯子之才若是能够尽用之,武国何会积弊久矣,既然韩子认为可继汯子之任,那我便邀请先生出任武国上林苑的尚书令!”

闻言,在场的诸位皆是皱起了眉头,上林苑?尚书令?

武国有这个官制?!

温向衡熟知武国的官制,虽然武国经历过汯祍佄的“改制”,许多官制发生了改变,甚至连君上的称谓都是变成了“帝制”,但是温向衡终究是宗府培养出来的人才,面对自家殿下说出来的上林苑尚书郎却是毫无印象。

韩悝也是百般不解,在武国多日,也是从未听闻这上林苑是什么府衙,这尚书郎又是什么官职。

温向衡知道自家殿下可能是有着自己的意思,当下便是提醒道:“殿下,可说的明白些,武国尚且没有上林苑此府衙,以及尚书令此官职!”

林玧琰闻言,才笑着想起来了,“上林苑”一事暂且还是在自己的脑海中,尚未实施,当下便是解释道:“如今棘阳老氏族的田产已经是尽数落到了朝廷……就不打官腔了,在我的手中,而上林苑便是以棘阳为根本,建立的一个皇室……林园,而尚书令便是上林苑的最高官员。”

“皇室林园?!”韩悝皱起眉头,心中却是认为此物是专供林氏子弟享乐的田猎之地,当下已经是心生反感。

林玧琰详细的解释了一遍道:“假借皇室林园这个名号而已,这个上林苑直接对父皇负责,赋税,田亩人丁入户,甚至是上林苑里的军队,无须对朝堂负责,直接对父皇禀报就成,可以理解为武国的封疆大吏!”

封疆大吏!

“这倒真是……”韩悝被林玧琰的言论惊诧了,上林苑之制,虽是能够在各诸侯国中可以发现一些影子,或者是外在的东西,但是上林苑这样的新颖的概念却是一下子冲击到了韩悝这位国士之才。

毫无疑问,上林苑一旦要付诸实施,恐怕将会成为一个国中国!

韩悝正要开口询问其它事宜,却是见对面的公子琰府邸幕僚温向衡站出来回道:“殿下,上林苑一事恐怕和礼制不符,恐怕是陛下也是不会应允的。”

闻言,林玧琰是沉默了下来,旋即看着韩悝说道:“上林苑一事我的确能够说服父皇,但是韩子能不能够拿到尚书令的官职,我就很难说了……”

闻言,沮子安站出来对林玧琰说道:“殿下此事无虑,韩兄自有……”

随即沮子安看向了韩悝,催促道:“韩兄,将你的底牌说出来啊!”

闻言,韩悝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沮子安坐下,便是看着林玧琰说道:“悝写了,以及一部,可作进身之资!”

“哦?!”林玧琰也是难得听到韩悝居然会是这般有信心,联想到上次朝堂韩悝的不佳表现,林玧琰也是问道:“韩子上次朝堂论儒,可是在试探……”

林玧琰还未说完,便是被韩悝打断:“殿下慎言……”

林玧琰这才点了点头,果然,上次韩悝面见父皇的论及所学是儒家的时候,是在试探父皇。

“韩子所写的几篇策论,可有随身?!”林玧琰问道。

韩悝闻言,这几篇策论虽是自己的心血之作,但面前这位皇六子并非是需要提防之人,当下便是点了点头:“随身安置,以便随时补充,但其余两篇则是留在府中。”

“可能让我看一下?!”林玧琰再问道。

韩悝这一点倒是没有半点犹豫,这位殿下虽然是阅历少,但是思维却不像是一位诸侯国的公子,总觉得平易近人,且想法极为刁准,便是让人取了那让林玧琰一观。

林玧琰拿到这,也是眼前一亮,看着韩悝道:“居然会是用纸写的,而并非是竹简?!”

韩悝也是笑着回道:“殿下这纸,用的的确是竹简要方便的多。”

这一出又是让林玧琰想起来了当初拜托南阳书院谷梁师编纂一事,前几天似乎也是得到了消息,说是大体已经编好了,只待一些细节之处,林玧琰也是打算等手头上的一些事结束,便是赶赴南阳书院询问。

通篇不过是数百个字,林玧琰一目十行,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是悉数看完了,甚是惊骇,韩悝在其中指出了武国十个较为典型的国策弊端,尤其是好几个牵扯到了老氏族的问题,更是与林玧琰自己的很多想法不谋而合。

“韩子之言,真的是一针见血啊!”林玧琰也是赞叹道,随即也是话锋一转道:“不过……十弊之后,却是少了一句点睛之笔的结语……”

韩悝的确是有这个方向的思虑,自己也是想了很多结语,终究是觉得不合适,便是对林玧琰行礼道:“还请殿下赐教。”

“赐教不敢当……”林玧琰摆了摆手,便是看着那的末尾,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便是在韩子的墨宝上添上一笔了。”

闻言,温向衡让荆翊弄出笔墨来。

“这是何物?!”韩悝见荆翊拿出笔墨,也是好奇问道。

温向衡也是解释道:“这是殿下吩咐制成的毛笔,乃是以枯木为管兔毫为头,与府外所用的“聿”多有不同,也是简便的多,乃是殿下少时在子息学宫所作……”

见到韩悝第一次见毛笔的样子,温向衡也是对毛笔的由来娓娓道来。

一想到毛笔和纸两件物事,韩悝也是赞叹道:“此物大善!”

听见这句话,林玧琰也只是笑笑,随即便是拿起笔墨来在韩悝的上添了一句结语。

见林玧琰书写完毕,韩悝上前去看,也是读了出来:“公子琰曰,看今日之武国,竟是谁家之天下!”

看今日之武国,竟是谁家之天下!

话音刚落下,后堂在场之人皆是面色一惊,此乃是大逆之言!

但是偏偏此句话却是由林氏如今的皇子,即皇六子林玧琰所写。

“韩子如何?”林玧琰问道。

别人都在思虑“看今日之武国,竟是谁家之天下”的时候,韩悝的视线却是已经落到了前面的“公子琰曰”。

当下不由得感触道:“殿下一片苦心,悝百般感谢!”

诚然,林玧琰所写的这句“看今日之武国,竟是谁家之天下”,初读之时,必然是为之一振,尤其是武帝看到这句话,想来也是深有感触的,但是这句话一定不能是由其它人写的,否则就是大逆之言!

但是前面已经表明了“公子琰曰”,这是韩悝最为感触的地方,既是为增润了不少,却是将所有的罪责的可能扛到了皇六子身上。

单单是这一句话,韩悝相信一定能够拉起武帝对老氏族的反感,向自己这边靠拢。

众人见林玧琰和韩悝皆是这般,也就没在多说什么了。

事后,林玧琰还笑道:“韩子应该感谢子安的百石粮食换来一个进身之阶!”

沮子安也是回笑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韩兄日后当还我千万石粮食!”

韩悝对此却是报之一笑。

不过林玧琰却是眼色瞧了外面,还没有黑,约莫是申时,这个时候进王宫应该还有时间:“事不宜迟,今日朝堂发生了一些事,上林苑一事,可以现在着手向父皇禀报。”

众人闻言皆是点了点头。

林玧琰看了四周道:“集思广益,进宫之前先用半个时辰捋一下上林苑的主体思路,韩子也在,刚好能够给一点意见。”

“好!”韩悝点点头。

温向衡瞧着自家殿下,又是瞧了一眼韩悝和沮子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来,也是拿出来笔墨与众人商议“上林苑”一事。

第九十九章 说服

“上林苑?!”武帝听着自己这六儿子的言语也是疑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将棘阳建造成一个皇室的田猎场?!”

站在阶下的林玧琰摆了摆手,道:“并不是,这上林苑只是借一个名头而已,上林苑不需要经过任何的朝堂权势,直接对父皇负责,即在上林苑内,一切除了父皇能够过问,任何朝廷官员以及老氏族都无权过问!”

武帝略微沉吟,随后说道:“此事……与礼制不合。”

“父皇以汯祍佄为相,不就是为了武国富强而改制么!”林玧琰反问道。

诚然,当初的武帝的确是想做出来一番雄图霸业,但是如今宣政殿狭窄的空间已经是将这位武帝的野心逐渐消弭殆尽。

武帝低下头,看着桌案上这“纸”上所写的上林苑策论,的确是吸引人。

当年汯祍佄定语“棘阳熟,武国足”指的便是棘阳淯阳泌阳这三阳之地,可是武帝现在却是顾虑很多,其中有老氏族的矛盾,也有宗府的压力,甚至是某些蠢蠢欲动的势力,都不得不在考虑之中。

“朕需要好好思虑一番,就把这上林苑定策留在案头吧……”武帝说道,随即视线看向了林玧琰问道:“莒劢……老将军何说?”

听见问话,林玧琰也是一挑眉道:“父皇认为莒老将军该说什么?如果是指这上林苑的事情,只要父皇同意了,莒老将军自然也是不会不应允的。”

武帝视线移回桌案上,道:“有莒老将军担着,宗府以及和边军便是没有多大的忧虑,棘阳的老氏族多是莒老将军的族人分支或者联姻亲属,他们最大的依仗现在也是没了……棘阳之地如今掌握在你手中……你便是可以随你所想而行事。”

闻言,林玧琰已经是知道父皇应该是应允了自己上林苑一事,这个时候,林玧琰并没有忘记韩悝的推荐:“儿臣愿意举荐卫人韩悝为上林苑尚书令!”

“韩悝,就是那个晋魏氏小吏,卫国狂儒?!”武帝反问道,随即扫了一眼上林苑的策论道:“朕不知道你的脑子里为何有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但是不得不说,你和汯卿实在是有些相像之处,这也是朕纵容你百般胡闹的原因所在,棘阳是你所得,你是朕的儿子,即便是朕封你一个棘阳侯又能如何,上林苑一事有可取之处,但韩悝……一介狂儒,并非是这什么尚书令的适宜人选。”

林玧琰已然是了解自己这父皇,或是受汯祍佄的影响,亲近法家的思想,当下便是回道:“父皇,韩悝并非是儒生,而是法学流派,出自清溪鬼谷,或许父皇不知道这清溪鬼谷的传承,但是儿臣可以保证韩悝绝对是……”

不过武帝听闻林玧琰所说,也是惊诧道:“清溪鬼谷,可是鬼谷子?!”

林玧琰也是颇为意外:“父皇知道鬼谷子?!”

武帝向林玧琰解释道:“晋魏氏如今出现一位兵家大将,名为逄涓,先后讨伐宋鲁卫郑等国,皆克之,自称师从正是这鬼谷子,鬼谷之名方才天下皆知……”

随即武帝便是看向了林玧琰,道:“既然韩悝与逄涓同门,朕未必不能再接见他一次,但是能否如你所想拿到上林苑尚书令的位置,便是要依靠他自己的努力了!”

闻言,林玧琰也是神色一喜,当下行礼道:“多谢父皇。”

武帝见状摇了摇头,道:“朕很欣慰,有你三兄,四兄,五兄,甚至是你,皆是让朕心甚慰,尤其是你这一次平息棘阳匪患,做得不错……”

林玧琰也是笑笑,不语,因为他现在还是不知道父皇指的是匪患一事,还是老氏族的事情。

武帝身边一直静立不语的高锦也是看了看天色道:“陛下,酉时了,该下殿了……”

武帝也是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黑了,当下对林玧琰道:“天色晚了,你退下吧,至于韩悝,明日便让他上殿,朕来问问他。”

“好。”林玧琰应了一声,便是起身退下了。

武帝盯着林玧琰转身离开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才缓缓开口道:“高锦,你可知朕现在想的是什么?!”

高锦笑着摇摇头回道:“不知,但高锦知道陛下现在该回去歇息了。”

“不用,今日这一桩接一桩的事情,已经将朕弄得倦意全无,暂时还不用着急下殿。”武帝顿了一会,随即向高锦低声道:“朕在想,诸公子之中,何人可堪大业?!”

又是这个皇室禁忌问题,高锦对此一向是忌讳莫深,岂会顺着武帝的话说下去,不过这个档口武帝提出来这个话,也并非是无的放矢,高锦微微侧身,瞧着刚才皇六子刚刚离去的方向,那个背影,这个被武帝目送下殿的背影,高锦已经是许多年没有见过了。

似乎多年前有一个人,名字叫做……汯祍佄。

……

王宫正门东面似一大片官署宅子,诸多武国掌有实权的朝臣除了宣政殿便是在这里处理各种政事以及随时响应武帝在宣政殿的号召,如内朝三相外朝六大夫,甚至是长公子林玧仁和公子信都是在这里有一座召集各自党羽商议的宅子。

林玧琰刚出宫门,已经是天黑了,官署里的朝臣也是一一退了出来准备各自打道回府。

“公子琰殿下。”林玧琰注意力并没有看向其他地方,却是有人叫住了他,一回头,才发现是国相百里槐。

林玧琰回过身子道:“百里国相。”

百里槐身后跟着几个家仆,见林玧琰刚从王宫内出来,必定是上了宣政殿,百里槐走到林玧琰身边道:“殿下刚从宣政殿归来?”

林玧琰点了点头道:“嗯……是为了如何处置棘阳后续之事,向父皇禀报。”

百里槐道:“殿下,武国最近是多事之秋,殿下能够平息棘阳匪患,着实是让众多朝臣佩服。”

林玧琰也是摆了摆手回道:“百里国相是捧杀我了,不过是一群被暴匪裹挟的无知百姓而已,怎能够抵过百里国相面对八万晋韩大军却面不改色的豪迈!”

看了看天色,百里国相也是道:“与殿下同路,不妨边走边说……”

“好!”

于是百里槐在前,林玧琰稍稍在后,身后是百里槐的护卫以及林玧琰的宗卫。

百里槐开口道:“殿下不过是出阁数月,这大事做的可着实不少,谷梁师弟已经找过我了,说是殿下请求他著作一部武国的官定文字,叫什么是否?”

“嗯……”林玧琰点头承认了,道:“武国处在中原和蛮荒交界之地,各种文字鱼龙混杂,着实是有些不便,所以才请谷梁师著书立言,著作一部武国的!”

“今日朝堂,我也是发现了,殿下似乎修习过纵横家论辩之术?!”

“嗯……”林玧琰点了点头直接承认了,林玧琰知道,百里槐学的是名家流派,林玧琰看来这个流派更像是法家与纵横家的平衡学派。

百里槐又道:“棘阳一事,终究是触到了老氏族的逆鳞,不过今日有莒老将军出面,想必这些老氏族有所顾忌,不会明面上为难的殿下的,但是棘阳千里沃野,殿下尽数收入,恐怕也会让世人认为殿下……过于贪婪,不利于殿下的名望。”

林玧琰停下来,看着百里槐问道:“百里国相,莫不是为了老氏族来做说客?!”

闻言,百里槐神色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方才这句话的确是有为老氏族作说客的嫌疑,随即笑道:“殿下说笑了,槐认为如今武国正值四战之际,此事武国内部不能乱,尤其是老氏族,向来就是朝廷节制地方的代表,国家动乱之时,便是由着老氏族号召起田舍见的青壮保家卫国……”

林玧琰闻言打断百里槐,直接道:“百里国相想说什么就说,无须拐弯抹角。”

百里槐这才意识到这位皇六子绝非可以用一位年岁十六的稚子相待,这时才打算对林玧琰道出实情:“殿下,如今荆国……北王韦权以及寿王桓羽携十数万大军北伐邓国,恐怕用不了多久,邓国便支撑不住了,到时候荆国大军便是挥师北上武国,那个时候便是要动员老氏族招募乡邻保家卫国的时候了,这个时候冒然与老氏族陡升间隙,不利于……”

林玧琰直接开口问道:“邓国还能坚持多久?!”

百里槐神色一愣,随即便是对林玧琰道:“如今已是八月,邓国负有余力,尚可坚持半年,再者隆冬大雪夏水泛滥,邓国可借天时地利挡住荆国红巾军,但最快恐怕明年秋季,邓国就要告破!”

尚有一年时间……

林玧琰仔细地想了想,便是对百里国相道:“国相,琰……并非是一个不顾大局的人,但国相也是清楚的,老氏族于武国,便是相当于原上枯草,茫茫而无用矣,琰命中带火,原作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不得不说,国相百里槐确实为林玧琰这一句话所说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许久,国相百里槐才终是笑笑,朝着林玧琰道:“百里今日已经预料到了说服不了殿下,却是没有想到被殿下的一句话打动……罢了罢了,既然殿下心目中已经有主张,百里便是不再规劝了!”

林玧琰停下脚步,看着百里槐道:“国相,前面便是岔路口了……”

百里槐抬头看过去,的确是岔路口。

林玧琰盯着前方的岔路口道:“国相,百姓如水,谁能载舟,亦能覆舟,老氏族终究是这水上的小船,饶是现在的武国,也不过是稍稍大一点的船,能够真正抵御国患的,向来就是这些死无葬身之地的乡间野人,而并非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那些老氏族!”

闻言,百里槐微微皱起眉道:“殿下此话似乎是有失偏颇……”

闻言,林玧琰也是扬起嘴角回道:“是不是有失偏颇,是我和国相不同的选择,究竟是谁的选择对,或许用不了多长时间,国相可自见,天色已经晚了,还请国相归府之时仔细点路,毕竟宛城作为王都,也是路途不平……”

闻言,百里槐低下头看着路面,的确是,前面的道路已经是因为年久失修而略显寒酸。

“国相,琰告辞了……”林玧琰朝着百里槐道了一声,便是转身离开。

真是一个倔强的小子!

百里槐看着转身离去的林玧琰,也是如此笑骂道,随即看向了周围,低矮的房屋,有些地方还散发着恶臭的腥味,百里槐皱起眉,的确是有些不像一国王都……

……

“玧琰!玧琰!等等为兄!”

林玧琰刚转身告辞百里槐没有多久,便是听见背后有人呼唤。

夜色已经落幕,荆翊提醒道:“殿下,是公子信。”

果然,林玧琰便是看见二皇兄从黑幕中走近:“二皇兄,你怎么也是这么晚归府?”

公子信笑道:“方才六弟一出王宫,皇兄便是看见了,谁知道被百里国相抢了先,因此皇兄才在后……六弟今日为何又进宫?”

林玧琰对公子信倒是毫无隐瞒:“向父皇请治棘阳。”

闻言,公子信面色一滞,尔后笑着问道:“请治棘阳?!玧琰可并非是一个热心此中之事的人啊。”

公子信腹中也是揣度,他还是想着林玧琰能够执掌军队,与武国来说,真正掌握权势的,只有宛城内和边军,饶是地方上的老氏族,也是需要在宛城内占据一席之地方能够掌握话语权,至于地方,尤其是城令府,倒是没有什么用,终究是一个土财主罢了!

尤其是皇六子请治棘阳,这便是意味着远离嫡位争夺,似老三老四老五皆是这般。

“二皇兄,今日听闻前国相汯祍佄的旧迹,心中甚是感慨,因此想为武国举荐一位汯相之才,便是那位韩悝!”

“韩悝?!”公子信倒是想起了一件事道:“对了,听闻今日六弟在百石台上赢了那韩悝?!”

“唔……”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道:“终究是诡辩而已,我认为韩子之才,不应屈居在小小的百石台上,所以,想请二皇兄帮扶!”

“哦?要找皇兄帮忙,是不是要皇兄举荐这韩悝为棘阳令,玧琰,你尽管说!”公子信也是豪迈的拉住林玧琰,如今朝堂上“仁党”两度被削,早已经是不成气候了,这个时候,公子信想要举荐一位人才,还是不甚重要的城令位置,并非是有多难。

不过,公子信这句话倒是吓得林玧琰立刻摆了摆手否决,尤其是如今“信党”势大的时候,二皇兄举荐韩悝,那别说韩悝的尚书令,就是林玧琰自己的上林苑也是因为父皇忌惮而有所耽搁。

“皇兄,我想请你为我招募工匠!”林玧琰说道。

“招募工匠?!”公子信惊诧。

林玧琰点了点头道:“请皇兄为我招募工匠,青铜匠,铁匠木匠石匠都需要,且多多益善。”

公子信问道:“六弟,你要这些匠人做什么?”

“棘阳遭受匪患严重,且重建需要大量工匠。”

“可铁匠乃是打造铁器的,你需这些人做什么,再者,这些工匠都是不事粮食生产之人,人数多了,你府中人数不少,恐怕难以负担……”

“不会,这些都是上林……棘阳府负担的。”

“对……为兄但是忘记了,玧琰你现在是富有棘阳,行,皇兄想想……对了,玧琰,泌阳铁矿便是在棘阳周围,皇兄可做主划给玧琰你,泌阳铸造坊也可划给玧琰,其供应舞阴方城军的兵器可由博山铸造坊代为铸造。”

“多谢二皇兄!”林玧琰对这位始终支持自己的二皇兄也是十分感激。

“玧琰,都是自家兄弟,本来就是要相互扶持的,何须这般多礼?!日后为兄要是有事求到玧琰头上,还希望玧琰能够不要拒绝。”

听见二皇兄这么说,林玧琰也是对二皇兄公子信坦白道:“我从二皇兄这边拿走多少就必然是要还给二皇兄更多的!”

“玧琰,你我兄弟,不必算的……”

林玧琰却是摇了摇头道:“二皇兄,我并非是指最近这些事,而是指淯阳麻氏一事……”

闻言,公子信故作不知道:“玧琰,麻氏不是勾结水匪旳么!”

林玧琰知道公子信是在回避这件事,其中恐怕也是在逃避一些助长水匪的责任,也是在向林玧琰说明这件事,自己并不会追究。

“若是治理棘阳有成,我必然会给予二皇兄支持,因为我认为二皇兄或许更适合那个位置,而我也并非是赞同立长不立贤。”

听到林玧琰许下了这般承诺,公子信也是笑笑,面对这样的承诺,已经无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公子信随即拉着林玧琰的衣袖,便是趁兴而行,不再多言什么。

第一百章 武国崛起之裂变

宛城向来是武国风云变幻的中心,这里的每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够引起世人的关注,尤其是这几日的宛城因为武国前上将军莒劢的血溅朝堂,大批老氏族下狱而格外让人在乎起局势的变化。

每天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王宫的大门以及王宫外的官署,寻找着一些对自己有用的蛛丝马迹。

九月初六申时,武帝在处理大部分政事之后刚想要歇下,高锦便是提醒道:“陛下,客卿韩悝已经是待在宫外官署好几个时辰了……”

闻言,武帝面色泛泛,似是不能够提起丝毫兴趣,不过既然是答应下来了,武帝自然是不会食言,便是趁着眼下这空闲功夫接见一下那韩悝。

不过这一接见不要紧,一直到酉时三刻,宣政殿掌起了灯火,武帝仍是没有放韩悝下宣政殿,高锦换了一根又一根蜜烛,一直到提醒武帝“陛下,戌时了。”

武帝才抬头看了看天色,才意犹未尽的道:“今日韩子言辞犀利,倒是让朕忘记了时辰,今日韩子就好好地回去休息,明日朕再听。”

韩悝这才告退,高锦端了一杯茶水给武帝,笑道:“陛下已经好久未在宣政殿待到这个时辰了……”

闻言,武帝稍稍一抬眼,道:“是啊……已经很久了。”

武帝瞧着那燃着的蜜烛,也是嘴角上扬笑道:“朕还记得,当初在宣政殿废寝忘食地处理政事,便是和汯卿两人拿着这蜜烛吃了起来,朕还问你,这蜜烛能不能吃,汯卿却是一手夺过朕手中的蜜烛先吃了一口,朕还佯骂了他!”

“陛下还记得呢!”高锦笑笑,汯衽佄向来是陛下心中最深处的忌讳,一般时候,高锦绝不会自己主动提及此人的,但是今日却是发现陛下心结并非是当年那般郁抑了,看来是对今天这位韩悝十分满意。

武帝抿了一口茶,道:“明日一早,便派人去接韩子入宣政殿,另通知国相,明日的……这几日的书简就不用送上宣政殿了。”

“好。”高锦应了一声,随即问道:“陛下,明日要不要再请皇六子随韩子上殿一趟?”

“那劣子……”武帝目色沉吟,思虑了一会儿,接着道:“那劣子这几日想来也是累了,这几日便是让他好好歇着吧。”

“喏!”高锦俯身应下,对于武帝这嗔骂的“劣子”,他倒是没听出来多少责怪的意思,想来陛下应该是在追究那韩悝结语“公子琰曰,请看今日之武国,竟是谁家之天下。”这一大逆之言吧。

不过也没听出来陛下有深究的意思,这件事也算是揭过去了。

一想到陛下初读到这句话时的怒目拍案而起,高锦就不由得冒出来一头虚汗,这一句话,实在是触到了陛下心中的逆鳞。

幸亏也是那韩悝才思敏捷,化解了陛下心中的郁结,并向陛下描述了一幅武国改制成功后的蓝图,陛下才逐渐止住怒容。

高锦斜着看过去武帝脸上的笑容,也是多年未见了,心道这韩悝果然是一位贤才,即使比不上前国相汯衽佄的贤能,也是差不了多少。

或许还能够稍稍胜之……

高锦也是如此想到。

九月初七,王宫内武帝专用的鸾车一早便是驶出宫门,来到韩悝下榻的沮府别院,接走了韩悝。

高锦来到宫门外的官署,也是向着值班的官吏传令今日武帝将无暇顾及政事,一应交由国相百里槐全权处置,无须上报宣政殿。

接着,又是一整日,戌时灯火通明的宣政殿中,武帝已经是与韩悝席地而坐,言语之中甚是亲切,不过碍于夜色已深,武帝亲送韩悝于宣政殿下。

今日讲的主要是,武帝听得津津有味,兴趣大开。

而此时,宛城内虽是夜色笼罩,却是因为这两天王宫内的动静而震动。

武帝居然接见了那卫人韩悝?!

面对这个消息,众人是有喜有忧,不过震惊之色毫无意外。

公子信也是得到了消息,见缝插针,让府中管家王孟为韩悝备了一份贵重的礼物送了过去,与此同时,相同的动作已是在权贵之家不绝于目。

武帝单独接见了韩悝两日,且不乏有消息灵通者得到武帝亲送韩悝下殿的消息,顿时意识到,武国或许又要出现一位真正的权臣了!

而上一位,众多权贵还是记忆犹新,当初宛城西郊的权贵血迹尚未干涸呢,武国的改制也是像一根荆棘提醒着众人那位的名字。

汯衽佄!

再一日,又是整整一日的功夫,韩悝留在了宣政殿为武帝讲述了其“法制”主张,其中不少地方与前国相汯衽佄的“制治”主张,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韩悝拿出了耗费半年时间编纂的,武帝才是放下了君主身段,向着韩悝承诺道:“韩子以国士之才待朕,朕也必然以国士之名待卿!”

是夜,武帝拟书,建上林苑,并以韩悝为尚书令。

待武帝觉得稍稍不妥之后,方才对高锦吩咐道:“明日小朝议,入朝之臣暂定为客卿韩悝,国相百里槐,把劣……皇六子也是一并叫上吧。”

听着武帝差点脱口而出的“劣子”,高锦也是笑笑,随即应下了。

九月初九,武帝加开小朝议,极为低调,入朝之臣唯有三位而已。

林玧琰接到上朝的通知,一想到这两日宛城内的风声,也是意说到,上林苑一事已经是拉开序幕了。

百里槐被武帝先请进宣政殿半个时辰,为的便是武帝和这位肱骨之臣通下气,也是询问其觉得上林苑一事可行不可行。

结果这位百里国相也是早有预料,随即便是对武帝回道:“武国境内皆是陛下之土,臣觉得上林苑一事可成。”

“善!”武帝得到百里槐的回答之后,也是让高锦迅速召皇六子林玧琰与客卿韩悝进殿。

“上林苑乃是虎子提出来的,玧琰,你现在不妨和百里国相与韩卿说说你的意思。”

叫林玧琰与韩悝联袂上殿,武帝也是免去所有礼节,直接让林玧琰说出来上林苑的规划。

林玧琰这两日待在府中已经是将上林苑一事的腹稿整理完毕,听见父皇这话,也是道:“上林苑,便以棘阳为本,名为建设一块皇室田园,实际上却是对父皇负责,建立一个不受朝廷任何权贵节制的改制之地,其赋税人丁户籍皆是由新制,且直接由尚书令节制,而尚书令向父皇上禀。”

百里槐也是没有想到皇六子这手笔居然是这样的大,不过既然是披上了“皇室田园”的外衣,无论上林苑的实质要做些什么,都不会遭受到老氏族的强烈反对。

此事,韩悝也是站了出来补充道:“这上林苑应该拥有一支自卫军队,当不归尚书令节制,归陛下虎符节制!”

闻言,林玧琰稍稍愣神,这一点他的确是没有考虑到,原本只是想着扩大上林苑自主经营的权力,确实没有考虑到军队编制与行政并非是一言而论的事情。

要是武帝真的同意了,上林苑内随意组建军队的话,那上林苑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国中国”了。

“这……”百里槐略有顾虑。

武帝自然也是,便是以百里槐为借口问道:“国相有顾虑尽管说,不必遮掩。”

百里槐这才问道:“殿下,韩子,这上林苑恐怕权力过大了,恐怕会……招人忌惮。”

其实百里槐想说的是拥兵自重。

这点百里槐没有说透的心思,在场的所有人也是心领神会的。

韩悝却是上前解释道:“国相误会了,这上林苑是陛下掌控的皇室田园,且上林苑军队主将,悝已经有人选可荐陛下。”

闻言,林玧琰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而上台的武帝却是笑道:“哦?韩卿举荐何人?!”

果然,武帝的话音刚落下,韩悝的视线便是落到了林玧琰的身上,前者也是笑吟吟的道:“陛下,臣举荐皇六子殿下……”

林玧琰苦笑韩悝还真不怕受到武帝忌惮,本来上林苑便是自己提出来的,现在韩悝把他拖下水,可能对武帝来说,并非是一个好消息。

更何况,林玧琰让韩悝出仕尚书令,为的便是不想具体去管上林苑的具体事物。

“玧琰呐……”武帝听见了韩悝举荐自己这六儿子,也是道:“玧琰刚刚收复棘阳,上卿和五百户的赏赐确实有些少了,你能平息匪患,未必不能领军一方,玧琰,你的意思呢?”

林玧琰本来是不想掺合这件事,而是以一个旁观的身份,帮韩悝走一些捷径,却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是眼下这个场面。

韩悝举荐,父皇询问,这个的确不是可以随便拒绝的,当下抱拳道:“儿臣愿意领命。”

百里槐这才点了点头,对于如今武国储位未定,一个出阁的皇子远离政治斗争中央的的宛城,便是表明了自己绝不参与党争。

起码,众人是这样看的,这样看来,上林苑有皇六子节制兵权,倒并非是不可以接受。

武帝这才点点头,随即说道:“既然如此,尚书令一职新立,为使朝堂无异议,可作城令同阶,上林苑尚书令可解释为棘阳令故,韩卿,勿要认为朕怠慢了你……”

韩悝伏首跪礼道:“韩悝岂敢!”

九月初十,宣政殿传出旨意:改棘阳府为上林苑,任韩悝为上林苑尚书令,任皇六子公子琰为上林苑大将。

其它的隐性意思已经由国相百里槐传给了朝中诸人,即上林苑乃是皇室林氏之田园,不受朝廷府衙节制。

此日,林玧琰是在莒劢的府上,对于这几日朝堂的政事,莒劢也是关心的紧。

“上林苑?!”莒劢细细听闻林玧琰的解释,随即开口询问道:“你的意思是让老子给你从边军调点人过来,给你这上林苑看家护院?!”

“这倒不是……”林玧琰赶紧摇了摇头,这莒老头已经是吹胡子瞪眼,要是一个不好释放出来杀气。有自己好受的,当下也是解释道:“就是想请老将军举荐一位边军将领,能够练兵,也能够行军打仗的!”

这也是林玧琰的无奈,无论是如今淯阳军千人将项鹰,亦或者副将邾暨,甚至是棘阳都尉俞彺都是边军中百夫或者老卒的职位退下来的。

但是对于林玧琰现在可就是有些不够用了,这也是他厚着脸皮跑上莒府来的主要原因。

莒劢眯了眯眼,想了一会儿道:“老子听你前后意思差不多,行了行了,你也甭说废话了,老子答应你不成,你要的人,边军里有不少,老子心中还真的有一个人选。”

“当真?!”林玧琰当下有些亢奋,最近真是越看这莒老头越顺眼了!

莒劢摸了摸白髯道:“老子骗你做什么?!此人也忠厚,不会给你找麻烦,至于练兵带兵掌兵,此人倾淫其中多年,肯定是够你用了,不过……”

听见莒劢语气转变,欲言又止,林玧琰也是催促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老子想知道你要人做什么,他放在边军可是一个好将领!你给老子说说你的打算,不然老子不会把他调过来给你的!”

林玧琰不得不实情相告:“莒老……将军,或许用不了多长时间,南边就要打仗了!”

“南边?!”莒劢问道:“邓国?”

林玧琰点了点头道:“嗯,荆国红巾军,邓国危在旦夕,但现在武国无兵可援,怕是用不了多久,战火便会引到武国南境,所以……”

“行了行了……”听到这些事,莒劢不知是心烦,还是手痒痒,立刻叫住林玧琰,道:“老子给你调,此人名叫房徳,乃是南阳军中的两千人将!”

一听到是边军中的两千人将,林玧琰顿时两眼放光,向着莒劢赔笑道:“莒老将军就是忠义之士!”

莒劢笑骂道:“少捧老子!”

随即想起来这上林苑一事来,也是神色严肃道:“这上林苑怎么听着都不像是一个好东西,小崽子你给我听着,要是拿着老子的镶金宝刀还敢胡作非为,老子拿根藤条都能抽死你!”

若有若无的杀气萦绕,让林玧琰立即服软道:“绝不胡作非为!”

莒劢这才面色逐渐恢复正常。

第101章 上林苑之制

上林苑。

这个陌生的名词已经是在武国被迅速点燃了起来,紧接着的是一连串有关上林苑的政令。

有人意识到,上林苑,也就是棘阳,将会迎来第一场暴风雨!

果然,九月十五日之前,尚书令韩悝,皇六子林玧琰皆是齐聚棘阳府。

原棘阳令滓垸,因为棘阳失守,虽后又随林玧琰收复棘阳,但过大于功,革去了棘阳令的职位。

棘阳府的府衙内,韩悝已经是初步建立了自己的尚书府,其弟子冯辞原棘阳令滓垸皆是入幕之宾。

上林苑第一件事,便是确定上林苑的边际,其中淯水是明定的界限,虽然淯阳的世家豪族也是占据了棘阳的土地,但是那已经给林玧琰划进了上林苑的户下。

主要有争议的是棘阳东边的边界,即和泌阳舞阴交界的地方。

这件事被林玧琰知晓,便是大手一挥,将棘阳的边界推至唐河的左岸。

这样一来,原本比棘阳大上三倍的泌阳,就差不多和棘阳相等了。

韩悝倒是佩服林玧琰这大刀阔斧的勇气,但一向谨慎的滓垸新入尚书府则是显得唯唯诺诺地多,面对林玧琰将棘阳的土地扩大了一倍多,也是多番劝谏,却是没有想到泌阳令在得到林玧琰文书的时候,立即将唐河以西的户邑文书送到了棘阳府。

这并非是泌阳令畏惧如今上林苑的声势,乃是皇家田园,而是泌阳向来是人少地多,唐河以西又是与棘阳接壤,不过已经是作为了棘阳老氏族的暗户田地,实质上已经是棘阳老氏族的田猎之地,泌阳令还不如借此做一个顺水人情。

也正是泌阳令的这个顺水人情,使上林苑田产足足扩大了一倍。

新绘制的上林苑图,乃是东临唐河,西侧淯水,北到小长安聚,南至淯阳交界的林氏田园。

九月十八日,棘阳府内。

滓垸点了一下书简,道:“令公,殿下,今年棘阳遭受匪患,失产严重,恐怕没有多少产粮。”

韩悝扫了一眼书简,心中默算,随即朝着林玧琰苦笑道:“的确,棘阳的田亩的确是失产严重,恐怕连这个冬天,棘阳留下来的百姓都熬不过去!”

闻言,林玧琰苦笑道:“难道还要买粮?!”

韩悝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淯阳今年丰产,可征用一些,殿下可征用淯阳码头,打捞鱼虾,开放唐河西岸的猎场,可进行山猎!”

林玧琰问道:“这样可支持多久?!”

韩悝回道:“可以撑过年关。”

林玧琰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幕僚温向衡,问道:“温卿,封邑内今年可是收产多少?!”

温向衡道:“今年黄地渠初成,但因为封邑内乃是晚种,估计十月中旬方可收获粮食,殿下急需粮食,可在封邑内留足口粮,余者送入棘阳……上林苑以备急用,可征收千余石。”

看着林玧琰脸上的为难之色,韩悝也是苦笑道:“其实,殿下,还有一计可得数千石粮食!”

林玧琰也是笑着问道:“韩子尽管说就是!”

“抢粮!”韩悝吐出这两个字。

“抢粮?!”

林玧琰知韩悝绝不会想是抢百姓的粮食。

果然韩悝笑着解释道:“我在方城山坐守匪首的时候,当地人指出来一条小道,乃是一处悬崖峭壁,沟壑连鸟都飞不过去,但此处说来也笑,正是泌阳境内泌水在方城山中的源头之地。”

林玧琰不禁蹙眉问道:“韩子,此处究竟是有何玄妙?!”

韩悝答道:“此处玄妙就是在于靠近郑国与韩人的边境,且进去的唯一道路是要从泌阳方位的一处凹谷之地折进去,至于方城山中,见此中便是百丈深壑!”

随即韩悝看向了座下众人道:“颍阳乃是晋韩氏和郑国的交界处,此地两国交接,多匪,但颍阳又是产粮要地,是晋韩氏边军的重要军粮补给之地,现在正值秋收,不如派遣一支人马翻越方城山进入颍阳地界,扮作盗匪抢了韩军的粮食,投入那百丈沟壑之下,待取出以作己用,日暮可得数千石粮食!”

闻言,林玧琰倒是有些想笑,诚然,韩悝的这个计谋的确是吸引到了林玧琰,本来林玧琰是想既然上林苑粮食不够用,可向民间甚至是朝廷借粮,既然眼下韩悝说出来了这个办法,林玧琰借粮的心思也就作罢了。

为何?因为借来的粮食要还啊!

看着林玧琰低头思索,韩悝也是笑道:“既然殿下想将淯阳军抽入上林苑内,充作陛下许下的上林苑新军三千之数,不妨以此来试试。”

林玧琰抬起头,笑着回道:“并不是在犹豫淯阳军能否胜任此事,韩人的押粮队必然不是正军,淯阳军好歹经历过战事,应待此事倒是绰绰有余,不过我是在担心这个时候抢韩人的粮食,是否会引起韩人的讨伐,韩子也是知道的,武国现在打不起任何仗!”

闻言,韩悝倒是一副轻松的样子笑道:“这有何难?!殿下,既然是扮作匪徒,自然是扮到低了,方城山虽说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是除了方城军驻守的舞阴段,似泌阳的方城山只是由当地的城守军代为监管,既然朝廷移交了泌阳铁矿于上林苑,不妨在方城山中留下一支真正的匪寇又能怎么样,要是能够为我所用,既能够混淆韩人耳目,也能够代收方城山,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呢?!”

“善!”林玧琰拍案赞同道:“真是没有想到韩子居然是这样的……”

韩悝也是回道:‘正如殿下所说,敌之仇寇,我之英雄!’

“对,对,对……敌之仇寇,我之英雄,韩子就是我武国的英雄!”

面对如此称誉,韩悝只是笑纳,随即对林玧琰道:“殿下,此事悝举荐一人,可领兵驻守方城山,也可作此次抢粮领事。”

“何人?!”林玧琰问道。

“原小长安聚副尉強塬!”

听闻韩悝说起这个名字,林玧琰也是想起来了,便是朝后问滓垸道:“強塬如今在哪?”

滓垸想了想便是回道:“应在淯阳军中,现应驻扎在棘阳南部。”

“唔……派人前去请项鹰以及邾暨前来棘阳府,这強塬也是给我提过来!”

“是,”滓垸应道。

粮食一事已毕,众人便是说起来了上林苑内一事,如今朝廷的政令只有封韩悝为上林苑尚书令,掌管上林苑内政事,令皇六子林玧琰掌管上林苑军事。

林玧琰这边倒还好,毕竟有淯阳军的底子在呢,还有莒劢许下的南阳军两千人将,但是韩悝的尚书府却是人手不足。

韩悝结合前国相汯衽佄的策论与皇六子林玧琰的建议,在尚书府下暂设城令律正主簿等职分管上林苑内政事刑事赋税。

城令还是由滓垸代管,韩悝亲掌律正,主簿则是由韩悝门人冯辞代管。

架子是搭起来了,但是下面却是少有听用的小吏。

尽管林玧琰已经是借调了自己的幕僚温向衡入尚书府,不过对于万事开头难的尚书府却是杯水车薪。

韩悝也是广发招贤令,不过因为尚书府是新建府衙,很少招募到真正可堪一用的贤才。

最终为了缓解燃眉之急,林玧琰也是从投靠自己的棘阳老氏族中间挑选出来一些良家子充作尚书府备用。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个时代教育都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民间找到能够识字的人都算是艰难,更不用说其他的了。

再者,尚书府作为上林苑的中枢,如今的棘阳府在整个上林苑来说都是偏东偏北了,即便是以前的棘阳来看,棘阳府的位置也是有些偏僻。

正是因为老氏族占据了棘阳的大多好地方,至于如今倒是没有这个顾虑了,韩悝便是与林玧琰商量尚书府选址一事。

便是定下了原苟氏族地偏南的位置,那块地方位置正好,且四周平坦,适宜聚居。

毕竟作为上林苑的中枢尚书府一旦落成,整个上林苑的建设便是围绕着尚书府为中心展开。

当下选定之后,便着要策定韩悝和林玧琰各管事务的当务之急。

林玧琰招兵倒是好办,淯阳军有编制一千的人在,而上林苑内的编制只有三千,这一次上林苑征兵的消息刻意传至整个武国的腹心地带。

而稍稍棘手的便是,林玧琰想要建立一个成体系的战功授爵制,这个是要花大功夫慢慢琢磨的。

而韩悝想要推行更便利管理的新户制,就必须要核查旧户制,这是一个大工程,因为其中还要涉及到改新户制划分田亩等事。

所幸现在棘阳的人口并不多,留在这里的基本都匪患中投靠了林玧琰的老氏族族人,而韩悝意识到,想要彻底的推行自己的新户制,即建立以“夫(父)”为核心的数口之户,除了从下往上制定一套制度,还需要大规模的引进人口。

这倒是与林玧琰所想的以地养士卒倒是不谋而合。

于是,当晚韩悝便是拟定除了新户制交由滓垸,其上明文要求,无论是氏族,还是平民,凡男子成婚之后必须独立户籍,不得与父母同居。

林玧琰自然是赞同这条打击老氏族家族影响的新户制。

韩悝也免去族领族老等老氏族的产物,而选择百户为一乡的民居聚集划分,乡设里正啬夫游徼,分管乡中教化诉讼纠纷收受赋税事务,与尚书府城令律正主簿功能相互对应。

第102章 度量衡与铸造坊【求推荐!求收藏!】

尚书府议事过后,淯阳军的千人将项鹰,副将邾暨携带着原小长安聚副尉強塬北上了棘阳。

隔日,淯阳军北上,強塬便是携带着两百来人率先进了方城山,随后一日,项鹰和邾暨也是各自领了一队人马再次进了方城山。

山间的猎户也是见到了山里的人影多了起来,还是带着各式各样的兵器,也是吓得不敢向山深处走进去,生怕遇见了歹人。

淯阳军进了方城山后,踪迹全无,取而代之的是郑国境内出现了一伙名为“雍丘众”的盗匪,四处劫掠,横穿韩郑边境,

林玧琰并没有过多关心这“雍丘众”的消息,因为二皇兄招募过来的各种匠人也是都一一前来报道,除此之外,移交给上林苑的泌阳铁矿也是派了人前来交接。

韩悝整理户籍,百般忙碌,林玧琰还对其落井下石,却是没有想到忙碌转瞬之间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些工匠有青铜匠,有陶土匠,木匠,石匠等,多且杂,林玧琰想要上林苑自给自足,必须要用到这些工匠。

不过这些家伙的各行其事,也是让林玧琰头疼不已,比如说,打造最简单的一支木棒矛头类的狩猎工具,这些家伙往往是喜欢一个人独自完成一整支,从选择木棒,削滑,到打造矛头,接上,根本不让别人插手。

但是这种最简单的带矛头木棒却是要耗费数日的时间,这种速度,要是打造一支成品的矛戈之类的兵器,岂不是要耗费数月的功夫。

林玧琰难以接受,随即便是想选用流水线的方式铸造,却是发现更严重的问题来了。

祖国居然没有统一的度量衡!

这让某位工匠铸造的矛头到了另一位工匠的木棒上面,根本衔接不上。

林玧琰阴沉着脸,看着面前数百位工匠,厉声问道:“一尺有多长?”

顿时这些人叽叽喳喳的吵了起来。

“伸出来胳膊,到肘部关节这儿,差不多是一尺……”

“不对不对,这一尺太长了,应该是张开手,大拇指和小拇指伸成最大,这才是一尺。”

“你这才不对……”

林玧琰见状,也是大声喝住他们:“够了!”

没有统一度量衡的流水线生产,根本就没有办法应用到实际上面来,所以统一度量衡,又成了当务之急!

于是,这些工匠随着林玧琰换了一块阵地,开始所谓的设定度量衡。

如今生活中常用的无非是长度容度重量,面积这几个。

林玧琰习惯用十进制。

而第一个就是确定长度。

林玧琰废除了原先武国混乱的四进制,七进制八进制十二进制十六进制。

林玧琰明文规定一丈等于十尺,一尺等于十寸,一寸等于十分,至于分下面林玧琰还想划毫来着,不想想了想,“亳”这个精度对于现在并不实用,因此作罢。

想是想出来了,林玧琰便是拿寸来确定长度。

“取几个易折的细木棍过来!”林玧琰指挥两个工匠道。

随即,两个工匠便是拿回来了一把细木棍。

“你,你,……,你,你,给我走上前来!”拿到细木棍后,林玧琰便是随便指了十个人走出来。

那十人也是闻言走了出来,随即林玧琰又是交了几人出来,分给他们手中的细木棍,道:“量他们的中指关节,最底下的那段有多长,就把棍子掰断成多长。”

“喏!”那些手拿细木棍的工匠也是应了一声,随即按照林玧琰的要求,去比量那十人中指最下关节的长度。

没有多久的时间,林玧琰的手上便是拿回来了十根长短有些许差别的寸长木棍。

林玧琰挑除其中最短和最长的那两根,便是让人拿过来了丝线,将这剩下的八根寸长木棍量出了总长。

再将那根丝线对折三次,获得了的长度,才对众人道:“这便是一寸的长度了!”

当下便是有人拿出来了另一个木棍,比划成一尺的长度。

林玧琰手中拿着一尺的细木棍,看着众工匠问道:“可有青铜匠人?!”

现在在这里的工匠除了铁匠稀少,其他的匠人倒是足够多。

便是有数道青铜匠人走出来。

林玧琰将几根确定好的尺才木棍交由他们道:“你们为所有匠人打造一把青铜尺,一尺长,上有分刻度,背面刻有工匠的名字,每位工匠随身携带,以证身份!”

“是!”这几位青铜匠人随身应道。

既然长度单位已经是确定了,其他的就是好办了。

重量单位就轻松了,倒是不用弄的似长度单位那么精细,林玧琰挑选了几个武国常用的重量单位,如升,斗,石三种。

要知道在武国,乃是中原都是重量单位与容量单位是相通的,一升粮食便是一斤粮食,但是斗与石的换算单位却是不一样,林玧琰运用了十进制,便是将斗定成了十斤,石定成了百斤。

林玧琰让数人找了不同的米斗回来,去掉最大的与最小的,便是得到了一个比较中肯的木斗容量。

至于面积单位,但是运用到田亩上,林玧琰也是就近采用了分亩顷三个单位,一顷等于一百亩,一亩等于十分。

一分田便是四丈长两丈宽,每亩便是二十大长,四丈宽,与今日武国通行的亩制并无多大差别。

于是花费了一整日的功夫便是确立了度量衡,林玧琰也是颇为自得,随即便是着手给了这些工匠一个匠吏的身份。

铸造坊!

至于铸造坊的选址一定要在水边,还要靠近铁矿产地。

林玧琰盯了盯上林苑的地图,看了物流,始终是没有发现一个比较合适的方位。

因为铸造坊将是大规模生产铁器的地方,对水需求很大,也是有污染的,尤其是炼出生铁,耗费水,上林苑境内无论是唐河,亦或者淯水,两岸都是生活着人家的。

想了想,林玧琰觉得建立一体化的铸造坊根本不可能,不如在铁矿周围直接炼出生铁来,再在唐河左岸建造铸造坊,直接运来铁矿运来生铁,打造成品铁器。

林玧琰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办了,现在就必须两边动手了,唐河建造一个铸造坊,在原泌阳铁矿就要大量的劳动力去挖铁矿了,另外,似乎还要建一些炼铁高炉,不过这东西好像不是那么好弄的。

一想到还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做,其中难度不小,林玧琰也是心烦不已。

不多也仅限于发了一顿牢骚而已,林玧琰便是开始着手布局,如今淯阳秋收快要结束了,那六千多隶民刚好能够用上。

心中默默盘算着还怎么分配之后便是对身边的的荆翊吩咐道:“荆翊,传一封口信给淯阳令黢德,说我要两千隶民精壮前往泌阳,另外,判了死罪的刑徒也不必问斩,直接押去泌阳!”

“是!”荆翊点头应道。

林玧琰盘衡着泌阳铁矿,武国尚未对那里大规模开采,所以难度并不大,或许就是地表下的露天矿。

至于建造炼铁高炉的事情,看来也得和泌阳令通一下气,毕竟在泌阳境内弄出那么大的动静,的确是不好掩饰。

招募过来的上百工匠也是在次日赶向了唐河选址,而林玧琰的二皇兄公子信也是雪中送炭,送过来一位林玧琰急需的人才。

即朝堂工大夫箔泺次子箔锡。

对于此人,林玧琰也是得知了底细,工大夫箔泺已经是年迈了,箔氏内争不断,这位箔锡本来有望在工大夫治下的武国兵铸局担任一官半职,但是终究是因为庶出,招人忌惮,被排挤出了箔氏。

流落在外听到公子信招募工匠的消息,便是前来投靠,谁知道被扭送到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上林苑内,真可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箔氏一族据说是来自吴越之地,祖上乃是铸剑铸刀大师,因此对于工技之巧也是颇有研究的。

比如说,并非是箔锡拿着公子信的荐书让林玧琰注意到此人的,而是此人在大多匠人中间随着林玧琰在唐河左岸挑选一个铸造坊地点的时候,为林玧琰挑选了一个绝佳的地方。

背靠山陵,面临唐河,地势不高不低,恰好避了风口,也能够最为便捷的取水。

这才让林玧琰对他有了兴趣,也从而打听到了他原来是工大夫箔泺的次子。

林玧琰觉得差不多之后,便是提拔他为铸造坊的司署,掌管铸造坊一事。

听见林玧琰的提拔,箔锡也是感激涕零,不久前便是被嫡兄赶出家族,流落街头,身无分文,前景不知,谁知道短短的变化之后,便是让其进入了上林苑这个地方。

真是人生际遇难以琢磨。

箔锡感慨之余,也是对林玧琰感激不尽,他心性木讷寡言,也说不出来什么漂亮话,但是扫视了一圈这四周的地势,也是心中暗暗决心道,好好办建造铸造坊这一件事。

既然选好了铸造坊的地址,林玧琰也是打算明日便赶去泌阳铁矿一次,看看泌阳铁矿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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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泌阳铁矿【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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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玧琰确定接下来一段时间将会留在上林宛,自然是尽数带走了宗卫,荆翊一向随身,而纪武和淳于启则是领着人半宗卫在招兵。

泌阳铁矿并非是挂钩在兵铸局的机构,说一句实在的话,宛城兵铸局的存在只是为了武国最大的铁矿铸造地——博山铸兵地负责,毕竟,武国开采博山铁矿已经有了近百年的历史,时至今日,博山铁矿的出铁量占据了整个武国的九成,满足了武国近八成的军队武器需求。

并非是说博山铁矿是武国最好的铁矿,就这泌阳铁矿可能就不逊色于博山铁矿,博山铁矿能够作为武国支柱的原因便是他是经过近百年,数代人的奠基,才形成了武国最大的铁矿开采地。

至于探知的其他铁矿,如泌阳铁矿,要是想大规模开采,同等的铁矿产出,就必须要投进去比博山铁矿数倍的精力,事倍而功半,得不偿失。

因此泌阳铁矿就成了后娘养的孩子,寄养在泌阳城,归泌阳城节制,平时主要负责的便是舞阴驻扎的部分方城军。

当泌阳令禾陶接到了宛城交接泌阳铁矿的消息,禾陶也是感觉一把辛酸泪总算是结束了,这两年来,因为泌阳铁矿好开采的已经是剩下不多了,而且也没有那么多的人力去开采,每次为舞阴的方城军替换军备的时候,那些丘八大爷可不是好脾气的,看见东西少了,坏的,指着人就骂,从不给面子。

禾陶也是有苦不能说,本来泌阳因为战乱,就没有多少人了,哪来的人给你挖矿去,种田都种不完呢!

所以,禾陶也是赶紧让铁匠铺的人将泌阳铁矿交接到了上林苑那位皇六子殿下手里。

今日还没到午时,便是接到了都尉穑覃让人送来的消息,皇六子带着宗卫前来泌阳了,正在城中。

禾陶吓得立刻出了泌阳府,招来铁匠铺的铺主陆丰,一通前去迎接皇六子。

城门口,穑覃让人看好皇六子一行人的马匹,林玧琰刚进城门的时候,便是看到了一行人急匆匆的赶过来。

“下臣泌阳令禾陶,参见殿下。”

泌阳人少,老氏族如沮氏等都并非是作风强硬的家族,且这位泌阳令也是出自泌阳的老氏族禾氏。

因此,他不似淯阳令黢德与当初的棘阳令滓涣一样,行政处处受老氏族的制肘,因为这位城令的处处配合,林玧琰对这位泌阳令印象还不错。

“禾令公,不必多礼。”林玧琰摆了摆手,随即说道:“今日前来泌阳,无非就是要看一下泌阳铁矿,且希望禾令公能够拨给泌阳铁矿一块地,以作炼铁之用。”

听见这位殿下,似乎是十分好说话,禾陶内心的紧张才是缓释了几分,毕竟前几日可听闻这位皇六子可着实不是好相与的,因此也是回道:“泌阳人少地少,大多都是荒地,殿下看中了那块地,尽管让人知会一声,下臣立刻准备文简。”

闻言,林玧琰倒是一扬眉,心道这位泌阳令也太好说话了吧,见到了淯阳令和棘阳令两个城令,相比之下,这位泌阳令禾陶就是敞亮的多。

随即泌阳令为林玧琰引见他人:“殿下,这位是泌阳铁匠铺的铺主陆丰。”

陆丰上前也是对林玧琰道:“吏陆丰见过殿下!”

林玧琰转过去打量了这陆丰一眼,是个精干的汉子,皮肤近砖红色,看来是常年待在铁炉旁所致。

林玧琰上前扶起了他,陆丰还躲了躲道“吏衣衫脏”,不过林玧琰还是一把抓过他的左手,扶起来了他,道:“陆吏为国尽心尽力,何脏之有?!”

“这……”泌阳令心里也是嘀咕,这位皇六子殿下可着实有手段啊,不过是一个动作一句话,便是让这陆丰想要为之所用了。

陆丰站了起来,随即对林玧琰道:“殿下是要去看铁匠铺还是山上的矿?”

“还是去看矿吧!”林玧琰道,随即看着陆丰道:“实在不瞒陆吏,如今上林在唐河左岸正在建造一块铸造坊,其中主体就是锻铁之地,恐怕日后陆吏就不能在泌阳城里打铁了!”

闻言,陆丰也是被林玧琰和和气气的说话声壮了胆,随即说道:“只要殿下能够给一口饭吃,哪怕是进中阳山(方城山泌阳段)深山老林打铁又有何妨!”

林玧琰也是被陆丰这话说笑,当下回道:“必然是不会亏待陆吏的!”

随即林玧琰看向泌阳令禾陶,道:“禾令公,今日就不叨扰了,你且先回去吧,公事要紧。”

禾陶神色一滞,不知皇六子这话是真是假,不过想回来公事要紧这一句话倒是不假,便是拱了拱手对林玧琰道:“殿下请便,如需要人手,可派人过来知会一声。”

林玧琰点了点头,禾陶便是离开了,泌阳都尉穑覃也是归复原位。

林玧琰便是让陆丰带路,前往泌阳铁矿。

这泌阳铁矿矿口在方城山山脚,因此林玧琰赶过去便是没有骑马,步行过去的,走了大半个时辰,陆丰才道:“殿下,前面就是矿口。”

林玧琰抬起头就看见不远处的山脚下,不过第一个入眼的却是一抹苍白色。

待走过去,却是发现,一条小道两旁堆积着大量的灰白色石头。

陆丰感觉这位殿下的脚步慢了,回过头去看却是发现这位殿下似乎是看着路两边的山石。

林玧琰问道:“陆吏,山里都是这种石头?”

陆丰回道:“是啊,殿下,这泌阳铁矿的铁质是不错,但是难开采啊,因为山就是这种石头,不是那种大青石,往往挖到了深处,一铲子下去就和挖泥一样,让人不敢再挖下去了,生怕山就塌了,把人埋了!”

林玧琰闻言,便是抬起头看着这巍峨的方城山,面色大喜。

身后的荆翊也是好奇,顺着自家殿下的视线看过去,乌乌泱泱的,郁郁葱葱的,和平常的大山也是没有两样。

是啊,看上去的确是没有两样,但是林玧琰一想到这座大山下都是埋着这种灰白色,灰黑色的石头,便是内心激动不已。

这可是石灰石啊!

可能这个名字有点摸不清它的具体作用,那就换个名字——水泥!

是的,没错,就是水泥!

石灰石碾碎的粉,加入粘土和黄沙,就是水泥啊!

水泥的作用林玧琰是知道了,尤其对如今的上林苑来说,因此才止不住心中的狂喜。

林玧琰压住了内心的狂喜之意,也是看着陆丰问道:“陆吏,可能找到泌阳铁矿的其他矿口?”

闻言,陆丰想了想回道:“能,泌阳铁矿很大,或许其他地方埋得深一点,想找到也可以,不过……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看运气……不过凭借现在泌阳铁矿这一百来号人,其中半数是刑徒,看守的士卒才几名,恐怕是要耗费几个月。”

闻言,林玧琰却是道:“淯阳正在挑选两千青壮隶民,来泌阳挖矿,人力不成问题!”

陆丰闻言也是大喜道:“如此便好,如今这个矿口山石的确是不稳固,塌了好几次,死了不少人,的确要换一个矿口!”

林玧琰点点头,道:“既然来了,那便去前面的矿口看看。”

陆丰点了点头,随即在前面引路,也是一边向众人说道:“这泌阳铁矿开采不过是十来年的时间,比起其他的大铁矿自然是不足,大概只有一百四五十人,其中有七些是逃来泌阳没有活计的难民,平常每个月大概能挖出来一百多石的铁矿石,炼出来的铁大概能有七八十石,可以铸造舞阴的制式长戈三百余柄。”

林玧琰心中也是默算了一阵,边军的制式长戈当初朝廷也拨给了棘阳的老氏族平匪,所以现在林玧琰手中还落下不少,一柄长戈丈余,约莫二三十斤重。

不多时,便是走到了矿口,林玧琰看了一眼,四周都是低矮的茅屋,有不少矿工便是坐在地上歇着。

穿着城守军衣服的小什长走了过来:“陆丰大人!”

陆丰点了点头便是对什长说道:“这是皇子殿下,今日是来看看铁矿的,平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是!”小什长抬头看了一眼林玧琰,目光有些躲闪,便是退到了矿口去。

林玧琰道:“这些矿工虽然是刑徒难民,但是他们的生活环境不应该是如此……残破。”

闻言,陆丰扫了一眼,平时不注意看倒是没有发觉,这个时候看上去,的确是觉得矿工住着的低矮茅屋十分残破,杂序无章,低低矮矮的靠在一起,异常简陋。

林玧琰问道:“看他们瘦骨嶙峋的样子,平常饭食恐怕也是……陆吏,一百五十号人,一日需要多少粮食?!”

陆丰想了想,皱起眉头道:“殿下,泌阳本不富庶,泌阳府每月拨给泌阳铁矿的只有五石粮食。”

“一个月五石粮食,换下来每日不到两斗粮食?!”其实林玧琰还有另一层意思没有说出来,矿里有十个城守军,虽然他们在泌阳府各领一份军饷,但是想来他们也不会带粮食来吃,所以他们的饭食恐怕也是在这五石粮食中,看他们魁梧的样子,最有可能是吃干饭的,也就是说,平均下来,这一百五十号人的每日平均口粮可能不到一斗!

陆丰自然是知道这件事,尤其是察觉到了林玧琰言语之中的愠意,陆丰也是想了想道:“的确是如此,不过山里间多是野物与野菜,平时也可作为饭食。”

听见这般回答,林玧琰僵硬的面色才是好了点,随即扫了一眼周围道:“淯阳的隶民会有一千人前来挖矿,再来百人编制的矿兵营,加上原来的这些矿工,每日拨给泌阳铁矿十石粮食,无论矿兵隶民,同衣同食!”

陆丰闻言,也是没有想到这位殿下出手居然如此豪迈,一日十石粮食,这一个月甚至是一年,将要付出多少粮食。

“吏代泌阳铁矿上下谢过殿下!”

“唔……”林玧琰点点头,随即朝着那矿工望过去。

陆丰也是看了林玧琰的视线,道:“殿下,这矿里皆是灰石,随时塌陷,殿下贵体,不宜进入。”

闻言,林玧琰也是知道,这年头下矿的确是没有生命保障,便是站在那矿口外面向外看去。

这里面尽是灰黑色,不断有矿工从里面背着筐走出来,不过林玧琰却是发现,背筐十个人中只有一两个是铁矿石,而其他的,则是那种或灰白或灰黑的石灰石。

陆丰道:“这矿洞里面四达八通,左右前后挖光了,便是凿井来挖煤矿。”

林玧琰止住陆丰道:“陆吏,不必再挖了,这些人让他们停下吧。”

陆丰便是让两三个矿卒通知其他矿工停下来。

林玧琰已经是探知了这矿洞内以及面前的这座山的确就是石灰石,这样再进行挖铁矿就是费力不讨好了。

眼下既然是发现了石灰石,武国所在的岭南之地,本就是水系纵横,土壤粘稠,向来不缺少粘土和河沙,这样一来,水泥便是可以大规模应用起来了。

第104章 武阳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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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认为肃查户籍,推行新户制是一件繁琐的事情,却是没有想到几日的功夫,便是将肃查户籍这事完毕,因为如今棘阳留在的人口只有万余人,几乎半数是老氏族,半数是平民。

九月下旬,林玧琰一回到上林苑,韩悝就是将上林苑的户籍簿推到林玧琰的面前,林玧琰扫了一眼也是道:“上林苑居然只有一万多人?”

韩悝点点头道:“匪患中逃往淯阳的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旧时棘阳一地约有三万多人,不过这些年因为各种原因,现在只剩下万余人了!”

“看来是想办法招揽人口了,区区一万人口,恐怕不够!”林玧琰道。

韩悝点头道:“这并非有多难,如今南境不安,难民多逃,可以招收流民,现在当务之急是需要授田!”

“授田?不是说好了用公田之制么?!”林玧琰反问道。

“的确是采用公田制,但是如何刬分田亩?听殿下似乎是划分了新田亩?!”

“唔……”林玧琰点点头,道:“与旧亩相差不大,更容易划分田亩与收受赋税罢了,淯阳军军名明显不能够再用,上林苑的军队我已经是取好名称了。”

“上林苑之兵多是出自三阳之地,即棘阳淯阳与泌阳,从中取一个阳字,武国之阳军,定名为武阳军,韩子,如何?”

“武阳军?”韩悝喃喃一句,随即点了点头笑道:“殿下这名字取得不错……”

“哈哈……既然韩子说不错肯定就不错了!”林玧琰朗笑道,随即看向了韩悝送过来的户籍簿,接着道:“韩子,武阳军我想招收一万名士卒!”

韩悝皱起眉头道:“殿下,朝廷拨给上林苑的军队编制只有三千之数……”

“武阳军一切供应皆是由上林苑所出,又不需朝廷供给,且上林苑一事本就是尚书府与我做主,只要韩子同意了,无需管其他的!”

韩悝道:“殿下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而若是武阳军乃是一万士卒,恐怕上林苑难以负担……”

闻言,林玧琰却是笑着回道:“这件事我还没对韩子说呢,这也算是这几日读了前国相汯衽佄城守军和民间义勇,发现可以与我自己所想的屯田制相结合。”

韩悝稍稍一滞,不得不说皇六子有些时候的想法天马行空,但却给了自己极大的启发,放下伸出手对林玧琰道:“殿下请仔细说。”

林玧琰想了想,解释道:“这武阳军招收一万,不过却是分为两部分,第一便是武阳军正军,三千人规模,这些事平时以军事训练为主,垦田耕种为次,剩下的七千人便是军垦团,农忙之时便是垦田耕种,农闲之时,便是组织起来进行军队训练!”

“殿下的意思是说,这军垦团是作为正军的补充以及后勤?!”韩悝蹙着眉问道。

林玧琰想了想,虽然韩悝认识有些偏颇,但的确是有这个意思,随即点了点头:道:“嗯,差不多有这个意思。”

韩悝终究是国士大才,面对如此新颖的概念,没有几个呼吸便是明白了,随即说道:“那看来,还是得在授田上想办法,殿下,这样按照人头分田亩吧,正军就按照殿下当日封赏所说,每位士卒百亩公田!平民便是无论男女老少,便是十亩公田,至于屯垦士卒便定下五十亩如何?!”

闻言,林玧琰也是笑笑道:“如此甚好!”

“只要能够拿出来田地,想必就是招募难民也是不成问题的,现在新户制与武阳军结合,必然能够吸引其他的流民前来上林苑定居。”韩悝道。

“上林苑以田亩为奠基,军队为中枢,韩子无异议?”林玧琰问道。

韩悝闻言笑道:“悝绝非腐儒,如今正值乱世,北有强敌晋韩,而且南方似乎也是不安定,殿下想要以兵为中枢并无不可,悝绝对是为淯阳军免除后顾之忧!”

林玧琰笑着告罪道:“是我小觑了韩子的格局,当今乱世强国争霸,比拼的是国力,而国力最直接的便是兵事。”

看着这位殿下的眸子里似乎是燃起来了熊熊火焰,韩悝也是似笑非笑地问道:“殿下有意君位乎?!”

闻言,林玧琰面色滞住,看向了韩悝,气氛微有尴尬,林玧琰一挑眉,便是笑道:“以我二皇兄之才,足以治岭南!且上林苑一事劳烦我这皇兄不少,投桃报李,武国君位我不会有任何想法的。”

韩悝闻言,总觉得林玧琰这句话中是话里有话,不过这种事对韩悝这种臣子来说,终究是忌讳,如若不是与这位皇六子都近乎成了忘年交,韩悝也是觉得皇六子的才略可堪大任,否则,韩悝的心性绝不会是如此唐突问话的。

随即韩悝也是笑笑:“与长公子相比,公子信的确更有贤主之像……”

言下之意,便是赞同了林玧琰言语之中的“公子信之才足以固守岭南”的意思。

“武国终究是太小了……”

许久,韩悝才听林玧琰如此说道,觉得这话有些不同寻常的时候,便是听林玧琰接着说道:“韩子周游列国,岂不知武国虽为一国,但终究不过只占据了一个荒僻的南阳郡,天下虽大,不过璀璨终究是在中原!”

“殿下这话,说的似乎是……”韩悝知道这位殿下出阁并没有多久时间,连武国都没有踏出去,不过这话说的却是视界格外庞大。

“韩子就不想站在洛邑的城头上,看看这大好的河山么?!”

洛邑?!

姬周王畿!

韩悝神色一凝,这位殿下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虽说现在姬周终究是没落了,但作为中原天子代天行事的神化血统余威尚在,不过听林玧琰这样说,韩悝心中也是冒出来了些许好奇,随即便是明白了林玧琰的意思:“愿与殿下同往!”

听见韩悝这样说,林玧琰也是知道了韩悝明白了自己的意恩:武国终究是太小了,而我的视线是中原,是天下!

待久默无语,林玧琰也是抬起头看着棘阳府墙壁那副地图,上面韩悝标注的不少,其中苟氏领地偏南准备建造尚书府的地方,韩悝标注了一个圆点。

林玧琰笑道:“既然韩子已经选好了尚书府的位置,那我送一座尚书府府邸给韩子,如何?”

韩悝抬起头,不知皇六子为何说到这个话题上,不过想了想正欲作罢:“殿下,尚书府一事劳民伤财,不如等明岁再说!”

“用不了多少人,只须一个月的时间,便会交由韩子一座比棘阳府不差的尚书府!”

“这……”韩悝想说,单单是棘阳府这府衙的山石墙壁便是数百人耗费了数年的时间才从泌阳的中阳山拉出来的,怎么可能,一月之间造就一座同等规格的尚书府,对韩悝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过韩悝抬头瞟了一眼林玧琰脸上那极有底气的笑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因为这位殿下出手想来就不是可以用常人来度量的。

瞧着韩悝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林玧琰也是没有多说什么,水泥一事他还并没有对韩悝说明,原本还是想着怎么从泌阳铁矿修筑一条直道到达唐河铸造坊,因为泌阳府和棘阳府不过是百余里的距离,却是因为道路曲折,七折八弯,饶是骑马过去也得耗费数日的功夫。

不过这个正在让人勘测路线,不如趁这个空档,将尚书府建造好,还韩悝一个人情!

第105章 韩郑边境【求收藏!求推荐!】

就是在上林苑因为淯阳隶民的北上东进,投入到尚书府,唐河铸造坊,泌阳铁矿等地的建设时侯。

远在方城山另一侧的韩郑边境却是因为“雍丘众”的出现,这个秋收时节并不太平。

晋韩氏驻守东不羹的三千人将沙司旧得到治下匪徒肆虐的消息,也是头疼不已,但是听到了匪徒打出来的名号及是“雍丘众”的时候,便是不得不在意了。

雍丘,无论对于韩人,还是郑国来说,都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个位于东不羹东北约三四十里距离的地方,却是爆发了韩郑曾经最大规模的战争——韩郑雍丘之战!

至于这一场战争谁是胜者,沙司旧也是觉得不好说。

韩郑雍丘之战,韩人出兵三万,郑人只有八千守军,最后郑人全军覆没,韩人占据了雍丘,可是八千郑人在当时郑国公族雍丘侯的率领下,拖走了两万韩军士卒的生命。

作为韩郑雍丘之战的直接参与者,沙司旧也是对当时的战况记忆犹新,似乎整个郑人的气魄都是押在了雍丘这一块小小的地方。

几乎是每进一步,韩军都要付出数名士卒的代价,尤其是最后攻入雍丘城的时候,明明只剩下两百来人守着不到丈余城墙,却是用掉了韩人上千士卒生命攻下的。

即便是最后剩下雍丘侯,也是力竭被韩兵乱卒砍死!

雍丘郑人,更无一名降卒!

沙司旧征兆沙场多年,从当年雍丘的尸山血海中爬起来,对郑人固守雍丘的死绝之心甚是忌惮。

说实话,经韩郑雍丘之战,沙司旧对当年的韩氏伐郑之战,十分不看好。

这也是当初大多数韩军士卒的心态,雍丘韩军的惨重伤亡和郑人所表现的气概,的确是让人骇然!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自雍丘之后,郑人的表现便是可以用“江河日下”来形容,起初还能遇到像模像样的抵抗,可是几场便仗下去,郑人就是土鸡瓦狗一样溃逃,雍丘之战对韩人的负面影响便是悉数殆尽,韩氏伐郑之战便是以韩占郑十一城结束。

现在对郑人软弱印象的沙司旧,突然听到“雍丘众”这个名字,也是迅速心颤了一阵,这是一种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畏惧感。

尤其是这几天,东不羹治下的杞县叶县各地出现了这伙雍丘众四处抢夺粮草,据各地的上报,各处的粮食不是被这伙雍丘众抢了,便是烧了,损失在上千石!

对于这伙狡猾的匪徒,沙司旧也是没有任何办法,这韩郑边境向来就是匪患猖獗之地。

杞县叶县这两处是韩军重要的军粮收集地,尤其还发生了匪徒袭击了地方府衙的消息,沙司旧也不能不在意,便是令两名副将各率领本部人马进入杞县叶县驻守。

谁知道刚进入叶县的副将便是得到了线报,袭击叶县的匪徒将粮食押到了郑国的边城,似乎是与良氏的公孙辄有所勾结!

沙司旧一听到公孙辄这个名字,便是立刻来火,良氏,作为郑国七穆之一,也是郑国的实际掌权者。

如今韩郑交接的边境,郑方的军队主将便是这公孙辄!沙司旧虽然觉得这位老对手并没有当年雍丘侯的手段,不过毕竟是郑国委以重任的边将,执掌郑国良氏军的老将,也是必须要重视起来。

沙司旧思虑良久,才对左右道:“各分派五百兵马至叶县杞县,并派人前往良氏,试探一下这公孙辄的口气!”

“是!”

良氏这边,作为公孙辄驻守郑国边境的大本营,此刻也是不得轻松,因为就是刚刚前线军营已经是收到了所谓的“雍丘众”千余石粮石。

雍丘众还留了一张字条:“望公孙将军招兵买马,以备兵患!”

公孙辄当下犹豫不决起来,雍丘众,这么明显的名号,不用说掠夺韩人的粮食,便可知道他们是友非敌。

雍丘啊,这可是郑人的骄傲,虽然丢失了雍丘,但以八千人换走韩人两万士卒,郑人可以说是赚了!

公孙辄思虑良久,也无定计,便是让人招将下佚狐弦高,与儿子伯有升帐议事。

佚狐知晓情况,对公孙辄说道:“主公,这雍丘众可能是当年雍丘幸免于难的将士,听闻当年雍丘侯决意死战之前,便是秘密派人将妇孺送入了平安之地,这样一算,当年的妇孺年岁的确可以出来担当一些事了!”

弦高也道:“主公,这雍丘众即使不是当年雍丘后裔,也必定是亲郑势力,不宜对其迫以武力!”

“唔……”公孙辄点点头,随即视线看向了自己的儿子公孙伯有,开口询问道:“吾儿有何看法?”

公孙伯有随口回道:“单单是雍丘众这个名号,父亲就须庇护这伙匪……民间义士!再者,这投名状可是千石粮食,不得不在意了,不如暗中收编雍丘众,为我所有!”

“善!”佚狐和弦高也是赞同此话。

佚狐补充道:“主公,如今独守良氏绝非善计,不如趁此机会招收兵马,分别驻守在良氏周围的阳县负黍以作犄角之势,也可卫护良氏。”

公孙辄想了想,一千石粮食的确是可以招募数千人的兵力,当下便是问佚狐道:“卿有何人可用?!”

佚狐沉吟许久便是看向了公孙伯有对公孙辄道:“主公,公子伯有智谋有勇,军中两千人将石踔亦可独当一面,不如让石踔领一支人马驻守在阳县,公子伯有驻扎在负黍,另暗中招安雍丘众在成皋,成皋地势复杂,又与韩人之境多有接触,可以作为一支奇兵!”

弦高作为军中的主簿,主管粮草一事,自然也需要表态:“弦高身为郑人,愿献家财以资主公兵事!”

闻言,公孙辄一拍桌案道:“尔等大义,我岂会是怯怯之辈,现下令,公子伯有与石踔各领两千人马驻扎负黍阳县,另成皋我军守卒后撤负黍,将此处交由雍丘众,至于招安雍丘众一事,便是交给佚卿了!”

“喏!”佚狐应道。

……

成皋,姬周为东虢国,后为郑国并入改为制邑,后建有成皋城,该地北面和西面临黄河,南面和东面为深涧,故成皋之名是取山岭高矗濒临黄河之义。

其地势高低起伏不定,极为险要,成皋这个名字可能还觉得有些陌生,但是换作后世另一个名字便是知晓了,即为虎牢!

成皋境内多山,山中豺狼虎豹不少,为荒僻之地,虽是作为韩郑要冲之地,但韩郑两国皆非在成皋布置重兵,便是是成皋乃是贫瘠之地,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不舍,因为便是各自在成皋布置了数百人的守卒看守各自边界罢了。

另外一个缘由便是,此地山匪众多,难以管制。

如今雍丘众匪首強塬便是在此立寨,项鹰邾暨各自领着数百人从叶县杞县撤回来的。

強塬问道:“两位将军,这趟如何?”

项鹰摆了摆手道:“殿下此番以你为首,不必客气,尽管直呼其名便是。”

邾暨也道:“理应如此!”

项鹰点了点头看着強塬道:“这几日十分顺利,我和邾暨在叶县阳县抢夺了十几次押粮队和三个粮仓,所得两千余石粮草,按照你的吩咐,除了抛到崖底的,还留了一千石送给了郑国的守将公孙辄去了。”

強塬道:“嗯……昨日郑国的成皋守卒已经是撤退了,他们的佰长还留下了口信,说愿意将成皋城交到我们的手中,二位看此事应该如何应待?”

“成皋城?!”项鹰沉吟,随即说道:“看来郑国人是把我们当作自己人了!”

邾暨也是笑道:“这也不奇怪,我们放出的就是【雍丘众的名号,当年郑地都传说雍丘侯在战前送走了不少的孩子,算算这个他们相信也是正常的!”

见到项鹰和邾暨迟迟没有说到成皋城的事情,強塬也是径直自已说出来打算:“殿下是让我们搅动韩郑边境,也是为了能够抢夺一笔粮草,眼下成皋城算是意外之喜,殿下刚开始让我们将营寨立在方城山,我觉得这成皋城最为合适,不如且答应了郑人,再回去询问殿下的意思再说,如何?”

项鹰和邾暨点了点头,同意了強塬的这个建议,随即项鹰又是问道:“那颖阳仓怎么办,毕竟这一次殿下派我们出来的任务就是为了夺取颖阳仓中的粮食回武国啊!”

闻言,強塬摆了摆手道:“此事勿用担心,二位将军在阳叶两地隔断行事,那韩人的守将必定是认为我们普通匪徒,这一番送给良氏公孙辄的千石粮草我们并没有掩饰,所以东不羹的韩将一定会认为我们是亲近郑国在阳叶两地流窜作案的匪徒,所以为了两地剩下来的粮食,势必会分散兵力布置在阳县叶县以及郑韩边境,驻守东不羹的韩军势必要减少了!”

项鹰接着说道:“这个时候我们趁虚而入,从东不羹西侧插入颖阳仓?”

“嗯……”強塬点点头,解释道:“这几日秋收完毕,颖阳仓周边势必要运粮进去,我们现在分散,齐结中阳山,这几日劫了不少的韩人运粮队衣服,可以扮作韩人的运粮队进了颖阳仓,随后抢了粮食便一把火烧了颖阳仓!”

邾暨担忧道:“万一遇到东不羹的韩军来援怎么办?!”

強塬想了想道:“支援颖阳仓的军队最近的只有东不羹的韩军,而他们此番布置阳县叶县以及韩郑边境,就算是剩下的东不羹韩人全军出动必定也不会太多,应对之法有二,其一便是项鹰将军率领数百精壮手持弓箭,在东不羹至颖阳仓中间的必经之处设伏,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其二便是请求郑人帮忙,请他们牵制住一部分韩军。”

闻言,项鹰想了想才道:“若是此计可行,颖阳仓夺粮一事,必定是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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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雍丘众首,雍耻!

十月初五,这段时间以来,韩悝仅仅花费了三天的时间就挑选出并简单训练上百名人选充入尚书府城令律正主簿各下辖府治中。

一下子轻松了不少,韩悝便是开始了编入新户制划分田亩的事情,如今大方向韩悝已经是抓住了,无非便是在编入新户制划分田亩的时候,加入屯垦军制的消息,并协助林玧琰征兵而已。

而林玧琰却是一下子空闲了下来,无事之时便是赶向唐河左岸的铸造坊看看。

如今,泌阳陆丰已经是带着铁匠铺的诸多工匠赶赴铸造坊,投入到箔锡组织的铸造坊的建设中。

不得不说,每日从泌阳铁矿源源不断运来的石灰石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短短几日,铸造坊大多建筑的地基已经是垒起来了。

这还是林玧琰全力支持尚书府建造的结果,一旦等到月底尚书府完工的时候,铸造坊的进度可想而知。

林玧琰便是现在铸造坊西北的高岗上,面前唐河上的芦苇已经是枯萎了,岸边上几百人却是因为天气进秋转凉而干的热火朝天。

过不了多长时间,可能就是不到年底,这里将会建造起一座座屋宅,而后黑烟滚滚,日夜不眠地发出金属凿击声,成为武阳军最坚实的后盾。

荆翊走上前,站在林玧琰身后道:“殿下,強塬的战简送到了棘阳府,尚书令刚送过来。”

林玧琰闻言,从荆翊手中接过战简,立刻打开扫了一眼,完毕顿时感慨道:“韩子识人之能,我不能及也!”

荆翊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林玧琰将战简递给荆翊,道:“晚,強塬扮作韩人的运粮队,袭击颖阳仓成功,抢夺近万石粮草,并伏击来援颖阳仓的东不羹韩军数百人!”

“近万石?!”荆翊啧啧舌,这个数目简直是难以想象。

林玧琰道:“颖阳仓是韩氏在颍川军队的重要粮仓,这下被強塬抢来这么多,连颖阳仓都一把火烧了,这个冬天韩国的颍川军恐怕是难过了……”

“殿下,此事应该尽快通知尚书令,组织人马进中阳山泌水源头的峭壁下取出粮食!”荆翊提醒道。

“唔……”林玧琰点点头,道:“此事交给韩子可以,颖阳仓近万石的粮食半数落到了我们手中,剩下的,真是白白便宜了郑国啊……”

強塬在战简上说,颖阳仓的动静太大,致使东不羹的韩军守将,调动治下的数千军队,追击強塬项鹰和邾暨等人。

无奈之下,強塬当断则断,转头送了半数的粮食到郑国的负黍,结果引起来了近日来韩郑边军的小规模冲突。

而林玧琰则是注重“強塬丢下这半数粮食”一事,近万石粮食的半数,便是四五千石粮食,这样一笔数字的粮食,強塬说丢就丢。

这份决断已经让林玧琰完全赞同韩悝启用強塬进颖阳仓抢粮的做法。

这強塬可堪大用!

荆翊提醒道:“殿下,強塬还强调了成皋一事。”

“唔……我知道。”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道:“成皋,这地方我知道,原本我是想着让強塬据中阳山立寨,现在郑人居然将成皋划给強塬,送到嘴边的东西,没有理由不要,便是让強塬收下,便在成皋以【雍丘众招兵买马。”

“那郑国这边呢?”荆翊问道。

林玧琰想了想道:“郑国这边,让強塬自己把握好,保证自己不受控制,也可借用【雍丘众便意行事。”

“好,我这就按照殿下的意思各自传信给尚书令与強塬!”

林玧琰想了想道:“朝堂上莩氏客卿的首级以及莩氏族领押到中阳山,交由強塬处置吧……”

闻言,荆翊面色一怔,随即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而此时的郑国良氏,上将军司马辄一拍桌案,大声道:“真乃悍将也!”

公子伯有也是上前道:“是啊,父亲,此番雍丘众不过是几百人,便是抢了颖阳仓几千石粮草,还伏击了东不羹几百韩兵,这手笔真不愧是雍丘的后人!”

一边的佚狐也是提醒道:“主公,此番韩人颖阳仓被烧,恐怕是……”

公子伯有却是反驳道:“佚师此话,未免过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弦高皱眉道:“主公,韩人报复之举不可不防啊……”

公子伯有闻言但是皱起了眉头,诚然,此番动静太大,爽是爽了,不过,韩人的报复也是不得不考虑,紧接着公子伯有却也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对自己的父亲公孙辄出言道:“父亲,切不可交出雍丘众与韩人!”

佚狐劝道:“公子,狐之所说,绝非是要交出雍丘众,此时,无论是念及当年雍丘侯的余威,还是今日雍丘众所立下的功劳,绝不可做此等寒心国人之举!”

闻言,公子伯有面色才稍稍缓和。

上位的公孙辄也是道:“此番雍丘众举事颖阳仓,献我四千余石粮草,此等功劳,此等悍将,我亦不忍残害这些国之义士!”

弦高也道:“正是值韩郑交难之际,才不应自损臂膀!”

“善!”公孙辄点点头,随即吩咐道:“吾儿伯有听令!”

“儿在!”公孙伯有上前。

公孙辄道:“伯有,你与石踔各率一千士卒沿负黍阳县沿边境防守韩军!”

“喏!”公孙伯有复命。

“佚卿,还须你前去一趟成皋,与那雍丘众首接洽,愿将成皋一城交于他代管,兵事由其自治,与其相约共击韩军!”

佚狐应道:“喏!”

实际上,強塬及雍丘众已经将成皋城作为栖息之地。

大屋内,強塬忍着左肩的伤痛,这是昨晚被韩人射中一箭残留的箭伤。

项鹰上前问道:“可要紧?!”

“无碍。”強塬摇了摇头回道,随即看向项鹰道:“项将军,将粮草丢入悬崖之下,你本可以不需要回来的!”

项鹰却是道:“昨晚你身中一箭,我岂能丢下你不管?!”

“也罢也罢……”強塬叹息了两声道:“那韩将果然不是轻易对付的,项将军,请指挥麾下将士在加固成皋的城墙,恐韩人或者郑人前来讨伐!”

“哼,你送给了郑人四千多石粮食,他们岂会……”项鹰也是义愤填膺道。

不过強塬直接打断了他道:“有备无患,韩强郑弱,末必不会拿了我们平息韩人的怒火!”

“这……”项鹰仔细思索,的确是有这个可能,不过旋即也是问道:“既然此番劫颖阳仓已了结,你为何不和我们一起返回中阳山?!”

“我在等殿下的一封回信,”強塬撑起来身体,对项鹰道:“成皋的位置比中阳山更为重要,我总觉得殿下不会白白放过这个韩郑边境的险要之地,算是误打误撞吧,既然用了【雍丘众这个名号,号召起来郑国的义士为我等所用!”

“报,中阳山传信!”有令卒来报。

闻言项鹰接过信简道:“必定是殿下的回信!”

便是拆了开来,一扫,才神色震惊的看向了強塬道:“殿下果真要你占成皋举事!”

闻言,強塬笑了笑,看来这个答案并没有让他失望。

随即项鹰又是看了一眼信简,才满是严肃的对強塬说道:“殿下派人修葺了棘阳強氏的祖坟,且让你父母合葬了,另外……另外已经将莩氏一族的朝堂客卿首级和族领押到了中阳山!”

项鹰一边说着一边注意強塬脸色,以为后者会极为激动的,但是项鹰想错了,強塬面色平静,从始至终,连眉目都没有挑一下。

项鹰的言语落下,強塬没有说话,许久方才抬起头看着大屋的顶,缓缓开口道:“项大哥,到了中阳山替我手刃了那个莩氏族领吧,他的首级带回我父亲的坟前烧了,祭奠我父母!”

強塬这语气之中的抖动起伏,便是让项鹰知晓眼前这个汉子绝非表面那么冷静,多余的话项鹰也是不知道怎么说,便是直接应了強塬。

強塬随后道:“项大哥,替我制一面【雍丘众的旗帜,升到成皋的城头上,然后除了我挑出来的人,剩下的项大哥都带走吧……回到棘阳的时候替我向殿下说一声,殿下的大恩,強塬用命来还,从今我在郑国的名号便是雍丘众首……雍耻!”

“雍丘众首,雍耻……”项鹰喃喃道,随即眼神肃然起敬,这是一位恩义心极重的义士!

第107章 九品军功封爵制【求收藏!求推荐!】

随着最后一批淯阳军的回归,便是意味着此番袭夺韩氏颖阳仓的计谋已经是完美落幕。

对于強塬化名为【雍耻,以雍丘众首的身份活跃在成皋,林玧琰也是理解的,武国已无这位前小长安聚副尉叛匪头目強塬的容身之地了,最起码匪患刚过去这段时间不能冒头了。

为了还【莩氏的一份恩情,选择在成皋以雍丘众首雍耻的身份活着,林玧琰也是能够理解的。

韩悝派冯辞去清点过崖底的粮食,发现约有六千余石,这让韩悝准备立刻去号召各地青壮去修筑粮仓,却是被林玧琰所阻止:“韩子,在建的尚书府粮仓可是能够三十万石粮食!”

韩悝闻言,真认为皇六子这是在诳骗他的,容纳三十万石粮石的粮仓,那是什么规格?

恐怕要占据数十亩的地方,高低数丈,建造如此巨大的粮草,恐怕是要数千人建造半年恐怕也够悬。

未见过水泥的韩悝也是难以想象皇六子夸下如此海口怎么来收尾!

要不是韩悝定下建设尚书府的地方,如今是闲人莫进,饶是韩悝也是被林玧琰一句“给韩子一个惊喜”否了想要前去探查的提议。

无奈,韩悝便是组织青壮以及物力前往中阳山运粮到棘阳来再说。

反正皇六子许诺的尚书府完工日期便是在十月下旬,算算日子也就是十来日的功夫了。

林玧琰闲来无事,也是打算去看一下武阳军的招兵情况。

武阳军招兵并非是徭役摊派,而是选择自愿投军的方式,不过的确是“入军授田制”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韩悝为了瓦解老氏族,强行推行了新户制,因此,如今的上林苑一户多是“一夫一妻多儿女”的模式。

户籍按照人头分田地,每人可摊上十亩田地,可是韩悝最理想的治田模式乃是一夫挟五口而治百田。

可是按照人头分田亩,便是一个五口之家只能分到五十亩田制,两年三熟,五十亩实在是不够耕种的。

但要是家里有了一人能够投入武阳军,即便是屯垦士卒,也能够获得三十亩至五十亩的田产,如果能够编为正军的话,便是能够获得一百亩田地。

地有多大粮食便有多少!

因此,为了这一百亩田产,还不少人来投武阳军。

而林玧琰也是来者不拒。

从原先的淯阳军中,林玧琰也是发现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比如说,当初来投淯阳军的有三千多人,不过淯阳军编制只有一千,所以淯阳军正军只有一千,不过为了应付棘阳的匪患,林玧琰也是征用了参军未被选入正军的人选。

不过经历了短暂的训练之后,投入到战争之中林玧琰便是发现,在挑选中疾走快的举石力气大的以及比斗中有点武道底子的,并不是一个当士卒的好手。

相反,在挑选中并不出色的青壮在经历过短暂的军队操练之后,他们的表现并不比一些正军士卒差,反而优秀不少。

所以,在入军检验中,并非是看入军前的身体素质,便是淯阳军正军中拔尖的翘楚,也很难在项鹰俞彺这种边军老卒手底下讨到便宜。

这是为什么?便是在军中的伙食操练能够极大的改善一个的身体素质,至于比斗的技巧更是无用,那种花哨的东西比起来军队要求士卒更实用的格斗术,如同鸡肋。

所以入军考验现在也是主考疾走举重这些简单实用的项目,不过并不是一考定高下了,而是设定了一个标准,只要这个标准达到了便可以入选武阳军,至于能不能进入武阳军正军编制中,经历三个月的新卒训练再行挑选。

林玧琰也是定下了“九品军功封爵制”,下三品便是针对普通士卒定为了甲士精锐虎贲。

甲士乃是士卒或斩或俘敌一人至四人,封为甲士,若是普通士卒经历三次战役,未获甲士的,便是要退回屯垦军后备兵源中再行操练。

如今经历了平息淯水水匪之战,棘阳匪患之战,以及颖阳仓夺粮之战,被列为甲士的已经有近千人,他们大都是淯阳军的正军,当然也不乏表现突出的青壮。

而精锐则是士卒或斩或俘敌五人至九人,便封为精锐,得到了精锐称号的有不少,有三十余人,这些都是未来武阳军重点培养的什伍长或百夫长。

至于第三等虎贲,则是斩杀或俘虏敌十人以上,这在新收的武阳军中,便是只有三人,其中有项鹰,也有邾暨,另有一人,林玧琰格外有印象,便是在武阳军入军检验疾走一项遭遇水匪洗劫村庄一役中大放光彩的淯阳北陵人氏,央雄!

这下三品乃是针对的士卒,在装备军饷及公田公宅都有不同的划分,仅年饷,便是屯垦军士卒每人十石,甲士每人二十石,精锐每人五十石,虎贲每人一百石。

等级越高,所享受到的待遇便是越好,似位列虎贲的央雄如今可是在战功薄中有着一座虎贲将士规格的宅子,和三百亩田产。

对于一个出身穷小子来说,这已经是非常了不得了,即便是原先的棘阳老氏族,也是看着央雄的赏赐,眼热不已。

单单是一座虎贲将士的宅院,便是占地数十亩的大地方。

至于中三品,则是为了士卒层次向将领层次迈入的过渡阶段了。

第四品名为无当(“当”同“挡”),亦可称百人敌,原因是获得此等爵位的条件便是斩杀与俘虏五十人以上,常为百人,也可通过立下等功一次进阶为无当。

无当可占田亩五百亩,年禄二百石,军品迈入无当之后,非战时,主修由武艺向兵法转变。

第五品乃是执金吾,可通过立中等功一次,或下等功三次进阶,定爵前需进行一次兵法实战考核,考核通过当才是授予执金吾。

执金吾便是掌兵权的领兵将领(千人将),岁禄三百石,田亩七百亩。

第六品乃是大司马,需立上等功一次,或中等功五次,一般担任军中三千人将,岁禄五百石,田亩一千亩。

至于上三品的柱石(上将军),镇国(大将军),军侯,暂时还用不到仅仅只有三千编制的武阳军中,且受封还得经过武帝亲自下沼,恐怕暂时还用不上,便是不做介绍了。

这【九品军功封爵制乃是林玧琰首先提出来的,不过是对韩悝稍稍一说,韩悝便是明白了,这其中的各等级规划还是由韩悝润色的,林玧琰只是照本宣科而已。

这是一个非常稠密的系统,拿棘阳平匪战中的夜战一仗来说,斩六百余人,俘两千余人。

士卒的战功便是人头数,直接统算战况如何,便是能够直接算出,但是统帅的战功则是要另一套算法。

统帅军队歼敌五百上下乃是下等战功,两千上下乃是中等战功,五千上下则是上等战功。

这只是一个等量化的东西,还要根据该场战争的战略意义或者辎重缴获,适当的为其增成或消减战功。

总之,统算战功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得需要专门的人去负责。

淯水水匪,棘阳匪患,颖阳仓夺粮三大战事的战功还躺在功劳簿上呢,韩悝为了新户制和划分田亩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这些战功的统算便是搁到了后头。

如果有这些战功的加成,想来作为将领的项鹰和邾暨的军爵应该是达到了执金吾。

至于林玧琰,单单是平息棘阳匪患的战功,便是可以得到大司马军爵,如今的武阳军军主,林玧琰当之无愧!

这九品军功封爵制是以上林苑内的土地为奠基的,韩悝举出这等封爵制的优利十条。

既兵利,勇利,属利,战利,胜利,抚利,恤利,户利革利,国利。

这等封爵制终是需要武帝的过阅,事实士,这等瓦解老氏族的封爵制,武帝怎么会看不出来,不过是对如今的老氏族有所顾忌,这份记载【九品军功封爵制的竹简已经被武帝封入府库,留中不发。

武帝这种既不赞同也不反对的相互矛盾心态无非是在观望上林苑究竟能不能为武国带来一丝生机!

时至十月十五,武阳军已经是招收了六斗士卒,其中有淯阳军,有淯阳青壮,最多的还是听闻上林苑的授田制而陆陆续续迁移过来的国人或者流民。

如获得虎贲称号的央雄军功簿上,有一座虎贲将士规格的大宅子,还有近三百亩的田地,同被选入淯阳军的同乡族人还有数人,甚至还有两名精锐,因此加起来有上千亩田产了。

而央雄的族人是在淯阳北陵,这是个山区,士地贫瘠而少有良田,因此在获得了授田的央雄以及其他同族士卒,便是决定将北陵山中的族人迁出来,他们落户在上林苑,也可每人获得十亩田产,且以族人的体格,即使选不上正军,也可入屯垦军,总之要比待在北陵山中与穷山恶水斗要好上无数倍。

不过是大半月的时间,上林苑的人口便是迅速涨了起来,就是在昨日的定籍中,已经是破了两万之数,其中大半是来投军的青壮,而他们的亲属,如父母妻儿以及同族人正在闻讯赶来上林苑的路途中。

武阳军招兵一事,既然项鹰和邾暨已经是回来了,林玧琰便着手交给他二人,正当林玧琰欲返回棘阳府的时候,荆翊神色匆匆的走近,对林玧琰道:“殿下,房德将军已带领部曲到达棘阳府了,且房德将领已经赶来校武场来面见殿下了!”

第108章 白马将房德

听闻房德已赶来校武场,林玧琰便是携荆翊纪武淳于启项鹰邾暨等人出校武场,迎这房德。

当项鹰听到来将正是房德的时候,感叹道:“早知道殿下要募来一名良将,孰知居然会是房德将军!”

听见项鹰这声感慨,林玧琰也是边走边道:“我倒是忘记了,项鹰将军也是南阳边军出身。”

“嗯……”项鹰点了点头,随即对林玧琰道:“殿下,这房德将军乃是一名不可多得的良将啊,弓马娴熟,善使长柄刀,且为南阳军的练兵将领。”

“如何说来,那莒老头……咳……老将军还没诳骗我。”林玧琰如是道。

项鹰明显是对这位房德将军多有推崇,对林玧琰说起来了房德的英雄事迹:“殿下,这房将军可百步碎壶,且军中多称他为【白马将,殿下可知为何?”

“骑白马的将军?!”林玧琰随口回道。

听见林玧琰这个回答,项鹰也是笑笑,随即道:“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房德将军的确是骑白马的,但他的这匹坐骑说来也有一个陈年趣事。”

“曾经,房德将军随大军出武关,击破陇地戎人的一个部落,得到数百匹骏马,同行将军们都争抢膘肥身健的马匹,只有房德将军选了一匹体形瘦小样子丑陋的幼年白马,其他的将军都嘲笑他。后来房德将军随大军出武关大战戎狄部落的时候,这匹幼年白马已经是长大了,脚程迅疾,行动迅速,其他马都赶不上他的速度。大伙这才佩服房德将军的慧眼识马,故此称旁将军为【白马将。”

“哦?还有这等事?!”林玧琰也是被项鹰所说之事吸引了注意力。

顷刻,便是听到了不远处地平线所传过来的马蹄声,林玧琰视线看过去,果然有十数道骑马身影赶过来,最先者胯下的确是一匹白马。

看来此人正是白马将房德了!

不多时,那十几人便是由远及近,见校武场外已有人等候,那领先的白马将开口喝道:“某乃房德,敢问尔等何人?且公子琰殿下何在!”

项鹰上前高声回道:“房德将军,某乃上林苑武阳军千人将项鹰,皇六子公子琰便是在某身边!”

闻言,那房德勒住马绳,一个跃身下马便是稳稳地落到了地上,身后的骑士皆是如此,一行人停稳马匹,便是走到了林玧琰的面前。

林玧琰细细打量房德,这房德一身麻衣便服,但是眉宇之间给林玧琰的感觉却是和莒劢相似,应是杀气无疑,看来这位白马将的确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

房德对林玧琰行抱拳礼道:“某房德,拜见公子琰,受莒老将军之命,以供殿下驱使三年!”

闻言,林玧琰也是脸色一滞,房德这话不卑不亢,意思却是十分明显了。

反正林玧琰是听出来了“某只是答应了莒老将军来供殿下驱使三年,三年一过,某的去向便是不由殿下过问了。”

甚至更轻蔑的意思林玧琰也是能够听出来的,房德来上林苑,完全是莒老头的人情,至于皇六子公子琰这个身份,在房德面前算不得什么。

本来林玧琰也是心中愤愤不平,不过转念一想,三年后,怕是我让你走你也舍不得走了!

索性林玧琰也是装作没有听出来其他意思,笑着对房德道:“早就听闻将军【白马将的名号,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

房德摇摇头,面色平静地回道:“殿下谬赞了……”

看这房德一脸公事公办的脸色,林玧琰虽然是脸上装作笑容,心中早已经是缺了泛泛心思,便是对项鹰说道:“如今淯阳秋收完毕,可将剩下的四千隶民调回上林苑,先紧着把尚书府造完,再择一处建造驻军军营。”

“喏。”项鹰应道。

林玧琰看向房德道:“房将军,驻军军营暂时未修筑完成,现在的校武场只是一些民居落成了,房将军还是在棘阳府落脚为好。”

闻言,却是直截了当地拒绝道:“不用,为将者自与士卒同甘共苦,岂能独自安乐!”

不得不说,林玧琰表示因为房德的这一句话,而对他所有的不满情绪荡然无存,看着房德面色凝重,绝无半点虚与委蛇的意思,林玧琰也是点头道:“房将军高义,闻将军极善训兵,武阳军乃是新募之兵,我便委以将军武阳军训军司马一职,主管训练武阳军新军一事。”

房德虽然不知“训军司马”究竟是什么品阶的军职,估计是上劳什子“上林苑”里的花拳绣腿,房德也是不甚在意,但主管训练新军一事倒是听清楚了,当下便是应下了。

随即林玧琰便是让项鹰安排房德一行人就地下榻。

原本林玧琰也是打算为房德摆酒接风一事也是因为林玧琰察觉到房德“生人勿近”的脸色而作罢。

待送走了房德一行人,林玧琰身后早就有些意见的纪武愤愤道:“啍,俺看这老家伙有点倚老卖老!”

一边的荆翊也是没有止住纪武的发牢骚,因为方才这房德对自己殿下的轻蔑之意,荆翊也是察觉到了。

林玧琰却是不以为然,不得不说,林玧琰认为莒劢虽然已经是退下了边军前线,但是眼色还是不减当年的,如他林玧琰能够在老氏族的联手下平安无事,少不得的是这位莒老将军的支持!

那么,这房德脾性如此的……桀骜,却是能够入莒劢的眼界中,想来必然是有些本事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因此林玧琰便是将训兵一事交给了这房德。

林玧琰毕竟是没有接触过这边军的阵仗,虽然知道一些比较新颖的训兵方式,但林玧琰却是知道未必适合边军交战,因此也是专业的事情交给了专业的人去打理。

便是托望着房德真的是一位将才吧,据林玧琰猜测,十有八九是……

果然,房德进了校武场之后,连茶水都没有喝一口,便是拿了入军花名册。

一看排头都标注着“原淯阳军士卒”,当下问道:“淯阳军,就是平息了棘阳匪患的淯阳军。”

项鹰回道:“正是!”

房德也只是多嘴问了一句而已,并非有其他的意思,而这样问的缘由不过是驻守在北境的时候听闻过棘阳匪患的消息,不过毕竟隔了数百里远,消息不通也是正常的。

眼下房德只将淯阳军当作了普通的城守军,棘阳匪患也就认为了一般的匪徒作乱。

一眼扫过了花名册,房德皱起了眉头道:“武阳军乃是三千人的编制,为何现在招收了六千多人?!岂不是违规了礼制!”

闻言,项鹰道:“此乃是上林苑新制,武阳军定的是三千正军,七千屯垦军,屯垦军以屯田为主,农闲时可组织训练,司马可认为是后备兵源。”

“哦……这倒是一个可行之计!”房德思虑数息,如是说道。

房德又是翻到后面,看到了林玧琰和韩悝指定的【九品军功封爵制,仅仅是扫视了几眼,便是下定语道:“不切实际……”

毕竟如今边军可是堪堪能够保住正常的军粮都是够呛,似这九品军功封爵制中最小的甲士便是授百亩田,年饷二十石,边军的士卒能够吃饱肚子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至于后面精锐虎贲更是离谱,一个士卒居然能够获得三百亩田产,岁饷一百石,就是房德自己也是未从南阳军中拿过如此的厚禄。

后面的“无当”,“执金吾”,“大司马”,房德看都没有看,直接闭上了。

到了现在,房德已经是笃定了上林苑就是一场公子琰自娱自乐的闹剧而已,单单是按照这九品军功封爵制来说,每年的需要上百万石粮食给养这所谓的武阳军,这恐怕是搬空了宛城的国库都难以实现。

房德若不是为了莒老将军的一份恩情,是不想离开南阳郡片刻的,但是却是要在这待上三年,房德也是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想着最起码训练出来一支可用的军队,也算是为武国尽一份力。

想了想,房德也是雷厉风行,直接对着追随自己的几人吩咐道:“成何,你随项鹰将军点齐府库所用。”

“喏!”成何应道。

项鹰却是面色为难的道:“房司马,这武阳军乃是新建,府库内只有前淯阳军的一些武器革甲,连粮食都是棘阳府每月送过来的。”

闻言,房德想了想也是道:“那请项鹰将军向宛城兵大夫报备,要下来一批军备,过会儿某会写下一张清单给你!”

“这……”项鹰欲言又止,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回道:“司马,武阳军不归宛城兵府对接,而是由尚书府,直接报备陛下的。”

“尚书府?”房德蹙眉,反问道:“乃是上林苑的新玩意?!”

项鹰为这“新玩意”三个字顿了顿,回道:“正是!尚书府乃是全管上林苑一切事务,尚书令乃名为韩悝。”

闻言,房德久默不语。

项鹰缓解屋内尴尬的气氛,也是道:“房司马放心,泌阳铁矿已经是归入了上林苑治下,月初正在唐河建造铸造坊,完工之后,便可满足武阳军的军备需求。”

那房德的家将成何却是问道:“铸造坊?满足三千武阳军的军备淘换需求的铁匠铺,新建可知道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完工?!我看这一年半载内,这武阳军就赤手空拳训军吧!”

项鹰闻言,底气不足地回道:“殿下已经说了,年关之前必定是可以完工了,最快的话或许十一月下旬便是可以打造出来第一批军备。”

成何看向自家主公房德,向着众人道:“信口雌黄!”

房德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径直对成何吩咐道:“成何,某给你三日时间,收集一千支木枪,一千长戈,五百柄大刀,五百张弓,三千支箭,可能办到?!”

房德说的虽然是询问的言语,不过却无半点询问的意思,根本没有成何拒绝的意思。

“成何领命!”成何接下来了这个任务。

其实房德并没有为难成何的意思,这要的军备清单大多可以在淯阳军留下的府库中找到,短缺的,房德相信依照成何的才能筹集起来应该是绰绰有余。

房德看向了项鹰问道:“项将军,方才进校武场的时候看到了不少的马匹,是否可以征用?”

“嗯,那是武阳军的马匹,约莫有三四百匹。”项鹰回道。

房德直接道:“好!这些战马可作训练新军骑术之用!”

项鹰应了下来。

随即房德召起其子房会,家将董颖便是决议有“骑术”“箭术”“刀术”“角力”来挑选正军士卒。

至于项鹰邾暨等原武阳军将领,仅被安排“与尚书府接洽”一事,邾暨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不过项鹰却是一笑而止。

边军将士素来认为地方将士乃是花拳绣腿的软脚虾,这一点项鹰也是深有体会。

林玧琰知晓房德欲使武阳军演练战阵,也是被这名头惊诧到了,也是想要见识见识这所谓战阵的底细,便是没有再插手武阳军训军一事了。

第109章 尚书府落成【求推荐!求收藏!】

ps:话说写到这里,作者君才发现作为武国的第一次裂变,篇幅得稍稍长一点铺垫。

【以下正文

十月下旬,天气已经是转凉了,再下几场秋雨,恐怕是要下雪了。

因此韩悝将第一批军粮两千石优先供给了武阳军士卒家属,对于新迁过上林苑的,韩悝采取了林玧琰的建议,即以工代赈。

以服徭役的模式,青壮进行重体力劳动,如今上林苑新建,韩悝格外重视水利沟渠建设,因为这些青壮最多的便是进行疏通河道,挖造水渠。

对于每日一升米的报酬,双方也是乐得所在。

至于妇孺也是被动员了起来,进行采麻制衣,加紧冬衣的赶制。

唐河铸造坊还未建成,因此泌阳的铁匠铺也是没有停下,按照皇六子林玧琰送来的图纸,进行各式农具的打造。

一批又一批的锹锄铲运到棘阳府投入到各项劳动中。

连韩悝也是看到了在农活中使用铁器,不免有些感叹其高效率。

尚书府现在都是半点不得空闲,纸上的田地划分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便是将这伙府吏送入各地乡邑主持土地划分了。

韩悝抿了一口茶,便继续对座下的众多府吏讲划分土地过程中应该注意的事。

正欲挥手遣散众府吏的时候,皇六子身边的宗卫淳于启走了过来:“尚书令,殿下想请您过去一趟。”

“哦,”韩悝随口问道:“殿下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淳于启回道:“无事,便是让我告诉尚书令,尚书府昨日已经落成!”

闻言,韩悝神色诧异,看着淳于启询问道:“此事当真?!”

“殿下是如此说的。”

“好,好,好!”韩悝一连说出来三个好字,这大半月来,林玧琰答应的尚书府一事始终在韩悝心头萦绕。

并非是韩悝急不可待的想要迁入尚书府,而是韩悝心中着实好奇,皇六子怎么可能一月之间,给他铸造一座不逊于棘阳府的尚书府出来!

“淳于百夫请带路!”韩悝出口道。

淳于启转身领路,自家殿下的马车就停在棘阳府,因此淳于启便是让韩悝上了马车,自己驭车去尚书府。

原苟氏的宅子,现在已经充作公宅了,林玧琰便是在此等候韩悝,而隔右手边,坐着的便是新来武阳军的白马将房德。

房德本不欲出来见所谓的尚书府落成,在他看来,无非是兴师动众,大兴土木造的宅院而已。

奈何这位皇六子公子琰派人请了自己两次,且还说“日后司马多与尚书府接洽,理应多走动走动”,于是房德便是这般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了此事。

连武阳军中用的都是边军淘换的装备,这位皇六子居然是耗费偌大的人力物力去建造一个尚书府,难道棘阳府就不能继续用么!

总之,这位白马将对皇六子公子琰的印象真是差到了极点。

不过是韩悝赶来,进了厅堂朝着林玧琰行了一礼便是对房德道:“这位想来就是房德将军了,在下上林苑尚书令韩悝,见过房德将军。”

“嗯……”房德点点头,没有要半点回礼的意思。

韩悝也是笑笑,武人心思,向来如此。

林玧琰也是道:“既然韩子来了,今日便看看我为韩子建造的尚书府怎么样!”

韩悝点点头,也是欲前往看看这尚书府究竟是如何。

而房德则是暗哼了一声,此事皇六子公子琰与这尚书令韩悝的行径,在他看来就是一副搜刮民脂民膏以供已乐的奸佞!

“尚书府与此处不远,便是走着过去吧……”林玧琰道,随即便是和韩悝联袂而行,身后的房德却是皱了皱眉,随即便也是跟上了。

此处距离尚书府不过是数里路的脚程,小半个时辰便是走到了,一路上韩悝也是百般询问,但林玧琰就是笑而不答。

远远的,韩悝便是看见了一座高耸的建筑物在视线的尽头,与其相比,不远处的古木森林倒是矮了一截。

“那便是尚书府?!”韩悝惊诧,未见得那座高楼便是尚书府,这种规制的高楼最起码有三层,武国王宫的宣政殿便是如此,不过是下面夯了土而已。

不过尚书府这层楼看过去乃是货真价实的三层楼。

这已经无需林玧琰回答,那便是货真价实的尚书府。

房德自也是看到了那栋高楼,当下内心愤愤不平,边军将士连饭都吃不饱,你们居然在这里耗费人力建造如此高楼,真是气煞我也!

“悝之所想鹿台之高,不过如此!”韩悝也是赞叹道,随即便是想到这不过是一个月所建造而成的,又想开口询问用了多少人方能够铸造此等高楼,可是转念一想这段时间公子琰一直许诺没有超过五百人。

但是韩悝不信啊,区区五百人,怎么可能建造如此高楼!

随即韩悝朝着尚书府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

跟在身后的林玧琰自然也是快步跟了上去。

最后面的房德也是冷眼看着这一切,身边的成何也是道:“将军,我等筹措新军装备耗费心血,却不想公子琰居然耗费民脂民膏建造如此一栋高楼大厦,实在是……”

房德也是道:“就当这三年还了莒老将军的再造之恩!”

成何闻言不语,他何尝不知道自家将军对这位皇六子公子琰的做法有百般看不惯呢!

韩悝走到尚书府的正门前完全被惊诧住了,这尚书府伤的就是城池的样式,正门两侧乃是五尺高的院墙,墙外乃是丈深的水渠,作的是城墙和护城河的样式。

不过,韩悝却是被院墙的材质惊愕住了,询问道:“殿下去哪里寻找到的这百尺巨石?!”

百尺巨石?!

林玧琰看过去,用水泥砌成的院墙,磨平了之后的确是像一块完整的石头。

韩悝蹲到院墙面前,用手抹了抹,才发现并非是在外层弄了一层抹饰,真真切切的坚硬让韩悝认为就是一块百尺之长的巨石!

身后的房德再也忍不住了,朝着林玧琰怒道:“皇六子殿下,搬运过来如此的巨石,恐怕耗费人力物力不尽其数吧,居然只是为了作一方院墙,真是不可恕也!”

房德前进一步,怒气外放!

林玧琰看着房德许久,还是道:“房将军请不要先下决断,看完再议,此尚书府乃是上林苑中枢,本公子征辟不足五百隶民,耗时不过一个月建成,怕是达不到房将军所说的耗费人力物力不尽其数这种程度吧?!”

房德身边的家将成何也是上前反驳道:“殿下莫要诳骗,区区五百来人,怕是这几块做院墙的巨石搬都搬不动吧,更勿论是里面的高楼了!不过殿下要是言及怪力乱神,就未必了……”

“啍!”林玧琰也是没有多大的耐心去解释,当下冷哼一声道:“房将军若是不信,尽管看到最后便好,若最后真如房将军所想,房将军是去是留,本公子不会强加干涉,元不会知会莒老将军的!”

成何问道:“此事当真?!”

“成何!”房德叫住成何,示意他多嘴了!

林玧琰却是一口答道:“当真!”

随即林玧琰看向房德道:“将军若是觉得上林苑委屈了将军,自可离开,本公子绝不追究!”

房德心中却是不以为然,要不是莒老将军的恩情在,自己难道会怕你这位皇六子的追究?!

“本将自有决断,殿下不必揣测某的心思。”房德也是如是回道。

还真是……软硬不吃……

林玧琰当下也没有再顾及房德及其家将成何,而是对韩悝道:“韩子,进去看看,我为你好好介绍府内设置。”

韩悝也是点了点头,随即便是随林玧琰进了尚书府。

如果说这院墙是耗费人力与物力不尽其数,那么就里面就是非人力所及来形容了。

林玧琰也道:“韩子莫嫌这尚书府简陋了一些……”

韩悝有些苦笑看着林玧琰道:“殿下莫不觉得此处比宛城内好过太多了么?!”

闻言,林玧琰扫了一眼这尚书府建设,又回想宛城内坑坑洼洼的道路,的确是好上太多了。

林玧琰看着这尚书府对韩悝道:“韩子,尚书府作为整个上林苑的中枢,落成之后,周围必定会成为整个上林苑聚居最集中的地方。我已经是将尚书府周围方圆十里之地规划好了。”

闻言,韩悝也是皱起了眉头道:“殿下,诚如房将军所言,上林苑百废俱兴,如此做是不是有点过于劳民伤财了!”

林玧琰笑道:“此时此刻,韩子还是认为我是用人才运来的百丈巨石么?!”

闻言,韩悝转身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到了地上,他是在难以想象此等可有数里长的巨石,却无任何断纹,也无合凿在一起的痕迹,究竟从何而来,这可不是人力所能及的了。

单单是外面的院墙,就非像人力所能够砌成的。

但是殿下又是这样说,此中必有蹊跷,至于是什么,韩悝便是不得而知了。

林玧琰瞧着韩悝一脸疑惑的样子,也是笑道:“韩子不必多虑,看完了这尚书府,我自会为你解惑,现在我便是为你来介绍这尚书府的布局。”

“这尚书府乃是坐北朝南,原来这里地势平坦,不过我令人在这尚书府的底下夯了一丈的土层,刚好挖出来十几亩的方塘。”

“东西两边乃是厢房,皆是百来间屋子,可作府吏之所,这尚书府内设有暗渠,四下流动,也有垒成的花台。”

“而尚书府的办公之地也是正北方位的这栋三层高楼,乃长八十丈,宽三十丈,高十二丈,底层乃是尚书府府吏办公之地,中层乃是城令律正主簿各所,最上便是尚书令的府衙,这栋楼名字还是韩子自己取为好。”

“韩子,楼后便是尚书府的府库之地,设东西二门,当日向韩子许诺的三十万石粮仓恐怕是……小了,这府库可容纳五十万石粮仓,乃是武国宛城仓的规制!”

“殿下费心了……”,韩悝心不在焉地听着,这一笔笔算的着实惊人,韩悝本是不信公子琰能够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征用不足五百的隶民建造如棘阳府的尚书府。

但是,如今这座比棘阳府好上千万倍的尚书府就是真真切切的摆在了眼前,却是怕你韩悝难以想象。

他暗自揣测,就是穷武国之力,也是不可能在一月之间建造如此的尚书府,尤其那百尺巨石,甚至是近百丈的路面基石,根本就是人力无法挪动的!

林玧琰看到韩悝这心不在焉的模样,也是明白了,如果不对韩悝兜底【水泥的存在,怕是韩悝也是无心欣赏这尚书府的宏观了。

便是对韩悝道:“韩子,我还是告诉这座尚书府五百人一月建成的秘密吧!”

闻言,韩悝这才看着林玧琰道:“殿下快点讲!”

林玧琰却是耸耸肩道:“还是等房将军过来一并解释吧,秘密就是在府库中,韩子,请随我来!”

林玧琰便是带着韩悝到了高楼后面的府库之中,不多时,荆翊也是带着房德及其家将成何来至。

房德没有言语,但是成何道:“听殿下的宗卫说,殿下是要解释这奢侈尚书府的……来历了?!”

林玧琰看着房德,道:“房将军既然既然不信,那本公子的确是要好好解释解释了!”

林玧琰走到一扇偏门前,对韩悝及房德道:“秘密便是在这门后!”

韩悝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便是直接走了进去,其次是成何再其次房德看了一眼林玧琰没有说话,也是直接走了进去。

林玧琰笑了笑,便也是带着荆翊等人进了偏门。

偏门之后,众人见到的乃是一座座堆积的如同小山丘似的东西,众人看过去,有黄的,有褐色的,有黑的,有灰的,也有白的。

成何走上前,绕着几个不同土丘看了几眼,随即转回身看着林玧琰道:“殿下,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沙子粘土和一些不知名的石粉,殿下想要说些什么?!”

韩悝也是回过头看着林玧琰,看来也是是要问这个意思。

林玧琰走上前看着那堆石灰石凿成的石粉道:“此物我名之为【石灰石粉,乃是中阳山所产的石灰石碾碎而成,与粘土河沙掺水搅拌稀稠,待晾干后,便可如同金石一般坚硬!”

闻言,韩悝上前问道:“殿下此话当真?!”

林玧琰回答:“肯定不假,这里只是堆放材料的地方,对面便是有隶民在搅拌水泥,以作建筑之用!”

成何本想反驳,却是突然安静了下来,因为隐隐约约觉得皇六子说的乃是真的。

“此物名叫水泥?!”韩悝也是问道。

“唔……”林玧琰应道。

韩悝看着这些小山丘扫了几眼道:“若真如殿下所说,水泥必定大行于世!”

闻言,林玧琰却是扭头看向了房德,问道:“房将军,可有兴趣移步。”

方才韩悝的定语但是启发了房德,这水泥真的按照皇六子所说的那样,对于有大量修筑防御工事需求的边军来说,价值有多大,房德不难想象。

又听见公子琰这样问道,房德也是立刻回道:“请公子引路。”

闻言,林玧琰便是在前,领着房德韩悝众人穿过了小山丘,对面,真的有些大量的隶民在搅拌着那些水泥。

荆翊打听了一下工期,前来回复道:“殿下,这里是最后一块未修整的地了。”

闻言,林玧琰点点头,这话也是让众人听见了,林玧琰便是领着众人去正在使用水泥的现场去。

林玧琰边走边解释道:“这使用水泥平整土地,须夯实土基,后铺水泥,再用板子抹平,便可静待晾干了。”

“那筑墙呢?!”

林玧琰着实没有想到,房德居然会亲自询问。

不过林玧琰没有多想,便是回道:“两边筑一夹板,从上至下灌注水泥便可,不过这上林苑用的乃是砖,只是在外面抹上了一层水泥。”

“砖?!这又是何物?!”房德打破砂锅问到底。

韩悝也是看向了林玧琰:“悝在晋魏氏的时候,便是听说过烧砖,乃是用烧陶之法炼土为方石块。”

闻言,林玧琰点点头道:“唔……差不多,但唐河的砖要好一点,毕竟有水泥的存在。”

“殿下此话这还真是……”韩悝也是为这句话感叹住了,曾几何时,韩悝认为中原才是华夏文明的先进所在,没有想到岭南偏僻之地竟然会出现比中原强国更出色的东西,还真是难以想象。

不过……

韩悝打量这一座座小山丘,最终将视线落到了皇六子林玧琰的身上,心中也是好奇,水泥?砖?殿下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

比起韩悝的疑惑,房德武人心思倒是坦荡的多,对林玧琰开口道:“殿下可能授边军此法?”

“哦?”林玧琰看回了房德,道:“怎么,房将军现在不以为此物是耗费人力物力不尽其数了?!”

房德闻言,本就是木讷的性子,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诚然,方才的确是自己不明事物误会了皇六子殿下。

但【水泥神奇之处,让房德不得不动心,这等东西,要是利用于边防,必然是可以发挥极大的作用!

成何也是面色尴尬,这个时侯他也是识出来了这水泥的巨大作用,当下也是不想让房德落入无言可对的局面,便是上前对皇六子公子琰告罪道:“殿下,是成某冲犯了殿下,还请殿下治罪!”

看到这副样子,林玧琰也是不好得理不饶人,便是看着房德回道:“这些事乃是由尚书府负责,我不好做主,将军还是问问韩子的意见。”

房德视线落到了韩悝身上,倒是让后者觉得有些尴尬,不过碍于水泥的巨大作用,对上林苑来说也是同等的,因此韩悝才想了想道:“将军,上林苑也是需要数量庞大的水泥……”

林玧琰插话道:“此事韩子无须担心,这粘土河沙乃是常见之物,至于中阳山的石灰石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无非是耗费一些人力去开采罢了!”

韩悝闻言,面色倒是一喜:“那此事倒是简单了,房将军要是愿意留任武阳军司马,尚书府愿支援边军每年三千石的石灰石!”

房德苦笑回道:“某几时说过不留武阳军了!”

随即房德便是向韩悝以及林玧琰告谢。

随即一行人便是看了这堪比武国最大粮仓宛城仓的府库,倒是着实惊愕住了,这里的确是一个不逊于尚书府那栋高楼的建筑!

韩悝摸着水泥制成的墙面道:“原本悝还担心受棘阳匪患影响,上林苑房屋损毁严重,百姓过冬怕是难熬!现在看来是无需担心了,明日便将尚书府名下的隶民尽数派向方城山取石灰石!”

林玧琰也是看着韩悝道:“韩子,我已经派人勘测了中阳山至唐河的最短路线,打算用水泥铺设直道,届时中阳山至唐河便是不到百里路了。”

“如此甚好!”韩悝感叹道,这水泥制成的路面,韩悝也是见识到了,若是用在了中阳山到上林苑的直道上,也是缩短了中阳山及泌阳铁矿到上林苑的距离,控制在了百里之内!

这是什么概念,往常棘阳去泌阳的路径是直道的三倍,这是因为兜了一个大圈子,就是要避开泌阳的蛮荒之地,那里多是丛林,容易百兽出没。

如今这直道直接横插泌阳至唐河的原始森林地带,也是大大的缩短了这两地的距离。

韩悝也是道:“看来尚书府也应该召集隶民修筑一条以铸造坊至尚书府的直道了。”

想了想,韩悝也是再次道:“马上就要过冬了,正是淯水和唐河水位下降的最厉害的时候,不如择个合适的位置用这水泥造桥?!”

闻言,林玧琰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随后铸造坊所在的唐河左右岸走来除了船只,便是临时搭建的浮桥了,这两者都不是长久之计,因此林玧琰也是点头道:“此计甚好!”

看到林玧琰同意了,韩悝也是看向了一旁的房德,开口问道:“房将军,如今上林苑的隶民统数不过四千余人,除了先前所说的直道和大桥,还有驻军军营,各乡邑的民居都需要大量的人手出来,不知是否可以调动武阳军帮衬?!”

房德想了想,先前韩悝卖他三千石的情面必须要考虑到,于是房德点了点头道:“做些杂事也是士卒熬练经骨的途径,只要公子琰不反对,尚书令尽管用去人马便好!”

韩悝闻言,也是笑着看向了林玧琰,后者那会反对?!

于是韩悝拍板下,淯阳北上的四千多隶民,武阳军的六千余士卒,以及上林苑所能够调动了劳力全都投入到轰轰烈烈的水泥建设之中,至于老弱妇孺,便是以赶制冬衣以及采摘野菜处理鱼干等事。

第110章 北陵族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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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淯阳北陵,这是淯阳北部的一山区,与棘阳隔着大山和淯水相望。

武阳军的百夫长央雄以及同村的族人今日回来,几人拉回来两大车粮食,看上去有十来石。

“央雄小子,你回来哩!”

一进村口,猎户常伯便是站在小山丘上问道,然后走下来,却是发现央雄身后跟着同村一起去投军的族人。

听到亲切的乡音,央雄也是抬起头笑着说:“回来哩,回来哩,常伯,老族长和我家还好哩?”

常伯回道:“好着哩,我常看见芪儿带着你娘出来走动哩!对了,你家老二也是和村里的孩子跟着老族长每天学字哩!”

“这就好,这就好!”央雄对自己说道。

随即后面推着马车的同乡族人也是跟了上来,道:“常伯哩,央大兄当了大官回来哩!”

央雄回过头看着这说话的同乡族人,也是道:“莫不是你嫌车子不重哩,便让兄弟几个歇一歇,你一个人拉车?!”

那人悻悻一笑,便说了一声:“我可没大兄你的气力拉了大半山路不喘气的!”

常伯见到这一幕,也是笑道:“当了大官好哩,族人把你们送出去,不就是让你们混一个好头么!”

闻言,央雄道:“常伯,你可别听他们胡说哩!”

随即央雄看了看身后的几大车粮食也是对常伯道:“常伯,我先回家看看,你带着族人把粮食运到老族长家门口,再招来每家每户分粮哩!”

“好,好,好!”常伯应了一声。

后面的同族士卒也是笑道:“央大兄这是想媳妇哩……”

“哈哈哈……”顿时爆出一阵笑声。

央雄也是懒得搭理这些人的,当下大手一挥,便是抄了小路,赶回自己的家。

近乡情更怯,远远的,央雄看到了自家掩在草木中的宅子,竟然心中有了一丝怯意。

央雄想想也觉得自己可笑,面对战场上披坚执锐的敌人,他都没有丝毫的胆怯之意,这个时候回到了家,却是生出来了,真是……

央雄想着便是摇了摇头,理了一下思绪,便是快步走向自己的家。

自家的宅子虽然破落,但还是收拾的挺干净呢,央雄扫了一眼围墙,石缝间没有一株杂草生出来,自己走的时候虽然是补了一些破洞,但绝没有这般精细的收拾。

竹门就是在旁边,但是央雄却是伸不出手来推开竹门。

“芪儿,真是苦了你了,不仅要照顾我这把老骨头,连家里的野菜都是要你来采,大郎那个小崽子真没良心,回来我就替你好好地收拾收拾他!”

院墙内,老媪的声音传出来,央雄知道,这是老娘的声音,当下心中又是喜悦,又是心涩。

旁边采洗野菜的芪儿也是笑着回道:“娘,芪儿不苦呢,大郎是出去做大事呢,走的时候还嘱咐我他回来一定好好地孝敬孝敬娘哩!”

闻言,老媪也是叹道:“也不知道大郎什么时候回来,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撑到见到他……”

“能哩……娘每天出来晒晒太阳,看看最近,不是身体越来越好了么!”

闻言,老媪也是笑了笑说:“这……也是幸亏有你哩……”

旋即,老媪抬起头看着竹门的方向,问道:“今日村里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这么吵?!”

央雄闻言,也是心思全放在了家里,连一同回乡的同袍进村动静都是没有听见,当下也是笑着摇摇头。

“娘,或许是村里的猎户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正在闹哩!”

老媪点点头道:“想大郎在的时候,几乎天天是这么热闹……”

“是哩……我爷爷也说了,大郎是村里最好的猎手,连大虫都不怕呢!”芪儿说着,便是捞出来水中清洗的野菜,对老媪道:“娘,我出去看看,你在这里待一会儿。”

老媪应了一声。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央雄居然是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总觉得抬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吱呀……”

竹门被打开。

芪儿没有想到门外会站着一个人影,顿时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来人的模样时候,泪水不经意间已经是流出来了。

“芪儿,我回来了……”央雄看到芪儿落下了眼泪,也是想抬起手来抹去,但是觉得赶了一天的路,手已经是很脏了,也是没有抬手。

似乎是察觉到了竹门的动静,老媪也是在后问道:“芪儿,谁来了?”

芪儿这才用衣袖抹了抹眼泪,拿起来央雄的衣袖,对老媪回道:“娘,是大郎,大郎回来了!”

“大郎?!”老媪疑惑。

央雄已经是被芪儿拉进了竹门,看到了自家的老娘,顿时道:“娘,儿子回来了!”

……

晚间,老族长家前的大树根底下已经是燃起来了火炕,村里的老老少少已经是几乎都来了。

老族长拄着木杖,走到了火坑旁,沧桑的声音道:“族人们,出去从军的孩子们已经回来了,还带回了两大车粮食,明日各家各户派个人出来领粮食!”

“好,好!好……”

听见老族长这样说,顿时有不少的族人拍手叫好。

老族长也是摆了摆手,众人看见,便是缓缓安静了下来,老族长才继续说道:“族人们,孩子们还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们在棘阳已经是被授予了上千亩的田地!”

一言既出,四下皆惊!

上千亩的田地?

就是如今北陵族人加起来怕是都没有一个零头啊!

“老族长,这上千亩的田地究竟有多大,是不是比咱们村子还大哩?!”

“这才哪到哪,咱们村子只有人家一个巴掌大哩!”

听见族人在议论,老族长接着说道:“这件事,我已经老了,央大郎如今在军队里带着一百多个小兵崽子,就让大郎来说哩……”

看着老族长拄着木杖走回了老树根底下坐下去,众人的视线又是落到了身边的央雄身上。

“就说央雄这小辈从小看着就不平凡,果真如此,出去小半年,却是带了一百多个大兵,或许真能走到咱们老祖宗那一步没问题!”

“俺看也是没多大问题!”

“央家大郎,你就好好地说道说道!”

央雄原本坐的也不是靠前,因为身边坐的正是芪儿,但是今日这事却是不由他出面也是没办法说清楚。

“去吧……”芪儿也是柔声对着央雄说道。

“怎么滴,央家大郎还这么怕媳妇呢,这还上战场打仗呢!哈哈……”有人笑道。

闻言,芪儿也是面色绯红的低下了头。

央雄也是握住了她的手,然后说道:“我说清楚就回来。”

“嗯……”芪儿的声音低的听不出来。

央雄站起来走到中间的火坑处,大声道:“如今朝廷在棘阳设立了名为上林苑的官府,现在各地不少的平民流民正在赶过去,因为现在落户在了上林苑,便可以获得每人十苗的田地!”

“央家大郎,是白送的?!”有族人开口询问道。

“嗯!”央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用任何赎买,每个人就能拿到十亩地的田产,若是能够被选入武阳军,即使是屯垦士卒,也可以获得每人至少三十亩的田产,若是被选入了正军,就是最少一百亩的田产!”

“有这等好事?!那我家祖孙三代二十几口人,岂不是能够获得两百几十亩的田产?!”有族人这样问道。

央雄看过去,说话的人刘仲,是村中的大户,兄弟三人,各有家室,其上还有老爹老娘健在,算起来的确是二十多口人

“二叔,不是这么算的。”央雄笑笑,然后耐着心解释道:“上林苑推行的乃是新户制,凡是成婚便是要独立户籍,二叔,所以你家得分为四户,我记得你这一边有七口人是啊,便是有七十亩田地,你家的三郎和五郎也是符合武阳军入选条件,不妨试一试!”

“敢情是要分家啊!”刘仲也是领悟了央雄的意思。

有人闻言,便都是沉思这其中的利弊。

央雄看了看又说道:“这几日,我和参军的同族便是要收拾东西,赶回上林苑了,要是想一起走的乡亲们就随我一起,争取在冬前把房屋弄好过冬,弄不好也没关系,今天冬天便是在我的宅子里住着,就是全村人都去也是管够的!”

“央家大郎,你莫不是说笑,那么大的宅子?!”

央雄没有说话,回话的乃是同乡一同参军的族人站起来回道:“二伯,央大兄的宅子大着哩!几十亩的占地,我进去看过了,就是老族长的房子也没央大兄宅子的猪圈大呢!”

“你个小崽子,咋能这么说话,看我不代你爹打你一顿!”

这一出闹剧,众人也是没有心思看,而是视线看向了央雄。

占地几十亩的宅子?!

众人惊诧,看了看这村子有没有占地几十亩,目测了一下,怕是没有。

“央大郎,你出息了!”

“是啊,老族长也是好福气,有了你这个孙女婿!”

“芪儿看着就是有福气的人,果然是沾了央家大郎的福气呢!”

闻言,央雄也是摇了摇头道:“不不不……取了芪儿,是我的福气!”

老族长闻言,也是咳嗽了两声,然后看向了自己的孙女,缓缓开口道:“芪儿,你的确是一个有福气的人啊……”

芪儿抬起头道:“爷爷,你就和我们一起搬走吧,要不然爹娘叔伯婶婶随我们走了,也没人照顾你和奶奶哩。”

听见芪儿这么说,众人也是将视线看向了老族长,毕竟老族长作为村子里族人的精神领袖,一言一行自然是少不得人追随。

尤其是族人迁移的事情,就更少不得老族长的拍板了。

芪儿的爹娘和叔叔婶婶听闻了央雄在上林苑的大宅子和田亩之后,也是动了心,想随着芪儿的福份去享享福。

但老族长却是犹豫了起来,其中有上林苑“分户”的影响,作为一个在乡邻中一言九鼎的族长,他明白分户意味着什么。

但是,即使他不走,想来村里人也会随央雄迁走大半,毕章央雄说出的田亩实在是太动人了。

尤其是在村里留守的人狩不到多少猎物的情况下了。

见状,央雄也是回过头来看着老族长说道:“老族长,当时当日您送我们出去,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给族人们带来一个奔头么,今时今日能够走出去了,您却是自己犹豫起来了!”

闻言,老族长抬起头,扫了一圈周围,村内老少有两百多人,现在有大半围在了这里,期待着老族长的回答。

央雄又道:“老族长,村里识字的不多。年轻的恐怕时常在外,我们还打算举荐你为新村子的里正,好好的指教大伙呢!”

闻言,老族长才是道:“罢了罢了,待在这山里终究是有山穷水尽的那一天!”

芪儿笑着问道:“爷爷这是答应了?”

老族长伸出手和蔼地摸着孙女的头,也是笑着回道:“爷爷答应你了,回头就让你奶奶收拾好东西去!”

闻言,央雄也是笑了,老族长答应了下来,族人迁移一事自然是迎刃而解了。

不多时,老族长便是站起来道:“各位族人,回家收拾收拾东西,这几日,我们迁族!”

“好,好!好……”

第111章 到达上林苑

北陵的族人收拾东西极为迅速,毕竟多是山里的穷苦人家,也没有那些值钱的家当,尽在想着怎么去随央家大郎这几个从军族人的后辈前去什么上林苑。

于是两百多族人仅仅是在央雄等人回乡的第四天便是举族迁移了。

山路崎岖,道路颠簸,可是族人们的兴致却很高,有的人干脆就是唱起来了山歌。

老族长坐在大车上,下面多是乡亲们的被褥,后面那辆大车上坐的是央雄他娘,老族长也是开口道:“央雄他娘,你是一个好福气的人呐,打小我便是知道央雄必定不是山里找食的!”

闻言,央雄娘自然是脸上的皱纹笑出来了一朵菊花,近日来因为央雄的归来,不知是家里沾了福气,还是吃了大郎带回来的药草,央雄娘气色看上去好了太多。

“是芪儿好福气,她旺咱家大郎哩!”央雄娘回道。

老族长也是看向了自家的孙女,是啊,有孙婿如此,就足够了!

一行人走过了崎岖的山路,便是下了平原,往常北陵山中的族人下山都是去的淯阳城方向,今日却是一折,到棘阳……不对,现在是叫上林苑去了。

淯水上,已经是搭建了一座数丈宽的浮桥,虽然到了秋季,水势不大,但原本坐在车上的老者都是下来了。

一进北岸,央雄本是让老族长坐上大车,可是老族长却是摆了摆手,拄着杖要自己走。

“多好的庄稼地啊!”

一上北岸,族人们便是四下打探了起来,这淯水北岸的田地原先多是淯阳豪族的田产,不过棘阳匪患之后,便是落到了皇六子殿下手里了,这里也是最早划分的土地之一。

“老族长,你看,这里的庄稼人都是种地的好把式哩!”族人刘伯放下担子,然后走到田间阡陌。

老族长闻言,便是柱着拐杖走到田间阡陌上,蹲了下来,然后用手摸着地里。

央雄走过来,问道:“这是咋了?!”

老族长回道:“是个种地的好把式哩,耒耜把地挖的这么深,土里的肥力就上来了,明年一定有一个好收成!”

央雄笑了笑回道:“老族长,这可不是耒耜挖的哩,是牛耕,上林苑内养了不少的耕牛呢,他们后面帮着犁坪和犁耙,一头牛一天能耕上百亩地呢,比人挖快多了!”

“牛耕?!”

族人惊诧,便是抬起头看向田际,这四下的田地都是这般,老族长难以想象,这是人能够挖出来的。

想来想去,老族长对这牛耕便是起了极大的兴趣。

后面的同乡士卒刘度也是笑道:“大家伙赶路哩,我们的田产不比这差,央大兄可替族里挑了一个好落脚处哩!”

听见催促,众人也都是再次担起了箩筐,拉起了大车。

央雄也是说道:“咱们的乡邑离这还有三四十里路哩,天色快要暗下来了,乡亲们赶些夜路吧!”

同乡士卒回道:“央大兄,不用赶夜路,楚峦那家伙淯阳族人的村邑就是在前面不远呢!”

楚峦?

听到这个名字,央雄也是笑笑,随即应道:“好,今晚不赶夜路了,明日早上吃好睡好再上路!”

楚峦的庄子的确是不前方三四里路,这家伙是央雄的同袍,也是被授予了“精锐”称号,参加过淯阳水匪战,棘阳匪患颖阳仓夺粮,与同样出身的央雄乃是结拜弟兄。

远远的,楚峦听到同袍央雄的族人过来了,便是点齐了手底下的百人队,骑着马便是赶过来了。

老族长被这动静弄醒了昏昏欲睡的精神,定睛一看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士卒赶过来的将军,当下便是要下了大车行礼。

刘度问道:“老族长,你这是紧张什么,那人是咱央大兄的结拜弟兄哩,来接咱们的!说起来在军中,咱们央大兄可是要压他一头呢!”

听到这话,众族人才是神色稍稍缓和。

楚峦应声而至,下马就是和央雄一个熊抱,当下央雄为老族长引见楚峦之后,楚峦便是执晚辈礼,让手底下的士卒接过央雄族人的行囊。

来到了楚峦村邑上,央雄也是问道:“你也是把乡人接过来了!”

楚峦笑着回道:“乡下在淯阳给人当佃户,不如领来了上林苑,每个人分到了十亩地,最起码能吃饱饭!”

走过十来丈,央雄也是打量了起来:“哎我说楚峦,你出手真不慢呢,我走才几天,你就把这水泥运回来了盖了十几间大房了?!”

楚峦嘿嘿一笑道:“兄弟我可没有以权谋私,乡人们也是想自己有一个屋宅,便自己去了中阳山拉回来的,我顶多就是借了一些大车而已!”

后面的芪儿搀扶着央雄娘,前面便是自己的爷爷,老族长四下打量了一下好奇的道:“居然会是石墙房子!”

乡人们也是过了淯水,一路惊奇,这什么上林苑看着真是新鲜,地翻的那么好看,屋宅也是造的这么好看!

央雄和楚峦在前面,这解释的任务便是落到了那几个同族的士卒身上,刘伯一敲自己儿子刘度的脑袋道:“你给大家伙儿好好说说!”

刘度这才愤愤地解释道:“这叫水泥,也是上林苑的特产物,咱们家的房子也会用这个造的,可比老家的土墙结实多了!”

“不要粮食换?!”刘伯问道。

刘度这才找到了自信,往常的时候都是自家的老子都自己喝来喝去,这一次回家,他感觉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明显上升了,以往老子一拍板就决定的事也知道问他意见了,比如说这次的迁家,便是刘度做主的。

一想到这,刘度硬了硬腰背,道:“老爹,哪能花你老人家的粮食呢,这水泥是我们几个人的军饷折的呢,一般人有粮食也换不到!”

“你小子真是出息了!”刘伯也是这样道。

“那是!待会老爹你看看那楚峦的宅子,你儿子的宅子不必他差,都是【精锐将士的宅子呢!”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有人家央雄宅子大?!人家可是啥都没说呢!”刘伯也是呵斥自己的儿子。

闻言,刘度梗了梗脖子,啥话也没有说,的确,比起央雄,他的确是不算个什么。

四下的屋宅都是屋舍俨然,村内土地平旷,村外乃是良田竹林河池,大家不是在建造房屋就是在田地里耕地灌水。

楚峦的宅子就是在乡邑中间,村口到他的宅子正门口有一条一丈来宽的水泥路。

到了楚峦的宅子,众多乡人才算是开了眼界,这庄子里都是石墙,院里的地上都是铺了水泥面。

刘度的老子刘伯踩了踩地面,感受到了地面的坚硬,才一把拉住后面挑担的刘度问道:“儿呐,你的宅子也是这般哩?!”

刘度自然是感受到了老子言语里的惊诧,当下也是硬气回道:“明日你就能见到了,还能有假?!”

刘度放下了担子,随后便是拉住了自己爹娘的衣袖道:“这里面可是有不少存粮呢,尽管放心吃!”

“你这个小崽子,咱们族人可是有两百多人了,不会吃穷你央大兄的兄弟吧!”

“哪会!没事,有的是粮食,肯定不会介意的,央大兄在前面安排族人呢,我且去帮他一下,爹娘,你们好好在这里待着吧!”

说完,刘度便是朝着央雄所在的方位走了过去。

……

不多时,楚峦就是让人抬上来了桌案,准备好了饭食,有鱼有肉,米饭管够。

原本老族长还想着留下一些粮食作为补偿,却是被央雄推下了,说什么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啥的。

弄的老族长也没有吃好,不过看着楚峦和央雄相交甚欢的样子,老族长也是缓缓放下心来了。

晚上,北陵族人安排歇息在楚峦庄子的别院中,央雄和楚峦一见面说了好久,夜深了才回来。

“回来了……”

央雄一进别院的门,便是听到了有人这样问,一抬头,是老族长坐在石桌旁。

“老族长,你怎么还不睡?!”央雄问道。

“等你呢,芪儿和你娘二弟已经睡下了,大郎啊……你要带族人去的乡村,也是这样的?!”老族长开口问道。

“嗯!”央雄点了点头。

听见这个回答,老族长才是缓缓站了起来,走回自己住着的屋子,也回了头说道:“明日离开这的时候,给主人家留些粮食,这年景,谁家都是不宽裕,交情是交情,该算的还得算……”

闻言,央雄点了点头,他明白这位老族长的心思,这是一个坚特心中原则的老族长。

隔日上午,央雄便是带着族人赶到了新居住地。

一大早,央雄便是让刘度赶回村邑报信已经平安归来。

隔着不远处,央雄便是看见了尚书府的主簿冯辞赶了过来,这是尚书府派遣到各地划分土地的官吏,央雄返回北陵接族人前,便是将此处交由了冯辞打理。

“央……央百夫。”

央雄知冯辞有口吃,也是自己搭话了:“冯主簿,我已经回来了,二百余族人,就有劳冯主簿妥善安置了。”

后面的老族长终于看到了一个官吏,也是让芪儿捧上了一封残破的竹简,上前对冯辞行李道:“老朽刘盉,见过官大人。”

见状,冯辞摆摆手道:“刘族……族长,不……不必……如此。”

刘盉抬起头,这才发现这位官大人居然会有口吃。

央雄接过芪儿的竹简,也是对冯辞道:“冯主簿,这里是我二百余族人的户籍,已经按照信信新户制划分好了,共四十余户,请主簿收下。”

冯辞点了点头,因为是口吃,他没有搭话,对着央雄和老族长刘盉拱了拱手,便是邀请他们回到村邑里面去。

不多时,老族长拄着拐杖第一个踏入了村子,芪儿搀着他,再旁边就是央雄。

央雄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冯辞谢道:“比我说的还建的好,多谢冯主簿了!”

“不……用。”冯辞摆了摆手。

不多时,冯辞的佐吏过来了,冯辞对他点点头,将手中的记载北陵族人的书简递给佐吏。

佐吏看了一眼,便是对央雄说到:“央百夫,人力有限,不过是紧着武阳军的将士建造了大屋子。”

央雄点点头,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虽说现在他在武阳军中有一些名声,但还没到特殊开例的那一步。

“不要紧,屋宅够住就行,其他的,我们乡人自己动手搭建!”

那佐吏闻言,也是点了点头。

后面,刘度也是一马当先,对着自己的老爹道:“老爹,你带着娘小妹和大兄一家来看看我的宅子,是石墙,也有院子!”

央雄见状,也是对冯辞解释道:“冯主簿,因为屋宅还没有建造,现在只能挤在我们几个武阳军族人的宅子里,你放心,户籍已经划分好了,族人们也是按印了,等新屋子建好,我们一定按照新户制分屋宅!”

冯辞闻言,点了点头,还是身边的那位佐吏替他回道:“央百夫,不碍事的,特殊时期么,您走之前写下的户籍我看了一眼,与这书简上的差不多,田产已经是划分好了,你的土地是三百亩,家中另有一妻,定为三百一十亩,至于军功簿上的封赏,年关之前一定会划分好的。”

“那我娘和幼弟呢?!”央雄也是问道。

“令堂和幼弟起单独一户的,共有二十亩,他们的田地和百夫长您是靠着的。”

“嗯……多谢主簿和佐吏了。”央雄点点头,新户制如此,他也是没有办法,央雄已经是决定好了,将自己宅子的别院独出来,留给娘亲和幼弟住着,也是方便照顾。

央雄便是安排族人各自落脚的地方。

当下,刘度的老爹刘伯以及其他家中有投军的家主也是来到了老族长的身边,问道:“老族长,我们……”

看他们欲言又止的样子,老族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摆了摆手道:“家中子侄有出息了,你们去看看也好,不过,晚上就在央大郎家吃个饭……”

“好……”众人也是应道,随即便是随着投军的子侄看自家的宅子去了。

央雄回过头刚好是看到了老族长眼中的一抹黯淡,当下也是道:“老族长,走,去看看,你还得安排其他人落脚呢!”

老族长点了点头,便是随着央雄一起走了。

央雄的宅子,因为夯土奠基的关系,要比平地高上那么几尺,进宅门前,央雄便是询问老族长的意见:“老族长,你看一下,这村子四周刚好挖了一道环形的水渠,我们村子便是绕着这水渠里面建造,到时候各家各户的宅子就是围成了一个大院子,四周又是丈深的水渠,各家各户的院墙就是结成了高墙,不管是什么匪人,还是野物,我们不打开村门,也是休想进来!”

老族长点了点头,然后道:“嗯,不错。”

族人待在北陵山中,时常遇见匪人或者野物进村,大人是不怕,但是孩子和老人就是比较担心了。

进了院子,老族长四下打量,原本以为昨日见到的楚峦宅子已经算是可以了,没有想到这央雄的宅子,比起楚峦宅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院子比楚峦宅子还是大上了一信,东西两边都是一排厢房,东西墙中间处各开了一扇偏门,看来也是别院。

正中处的厅堂,乃是面南而开,厅门出府中正门尚有十数丈的距离。

“刘伯儿子说央大郎的宅子比咱村子还大,我还不信哩……今天见到了才知道是真的,光是这一个前院就占了大半个村子哩!”

有族中妇人如此说道。

走院内走出来一队身着革甲的士卒,朝着央雄走了过来,最前面的什长道:“百夫长,您回来了。”

央雄点了点头,便是道:“你安排我的族人在这前院住下,东西务必要安排好。”

“喏!”什长应道。

老族长见到这一幕,倒是略有些开怀的笑了。

芪儿扫了扫宅子,问央雄道:“大郎,这是咱家的屋子?!”

央雄笑笑:“都住进来了,那还能有假?!”

芪儿脸色欣喜,便是走到了自己问央雄娘和自己的爷爷:“爷爷,娘,赶了这么久的路,要不要歇歇。”

“好……”央雄娘是直接应下了,的确百来里路赶过来,对她来说,的确是有些吃不消了。

老族长倒是摆了摆手,看着央雄道:“我还不累,大郎,你陪我到田头看看!”

央雄回道:“好哩,族人的田亩都在一起哩!”

……

老族长拄着拐杖,芪儿他爹说完跟着,却是被老族长给否了,说央雄在呢,你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因此,便是央雄跟着老族长上了田间。

在田间,老族长看到了使用牛耕的士卒,看着翻土很深,老族长似乎是闻到了泥土里的香气。

央雄记得,老族长年轻的时候带着族人也有田产,见到了这连阡陌的田产,想必也是心中激动不已吧。

“这里的地怕是有三千多亩吧?!”老族长问道。

“嗯嗯,约莫三千两百亩,不过村里还有从军的,等年关之前统算了军功簿,官府又能帮着开垦不少荒地作田产。”

“嗯……”老族长点了点头,道:“我算了算,村子里符合从军的后辈有四五十人,且你也说了,当不上正军,也可以作屯垦军,总比待在家好太多了!”

闻言,央雄也道:“如今上林苑乃是什二的田税,但要是家中有从军的,便是什一二十税一,三十税一,这么一算,可是要划算不少。”

“哦,田税居然只有什二,我记得当时佃户帮人家种田还没有一成的收获,淯阳的田税还是什四是吧?”

“嗯的。”

“我刚才看了看,这里距离淯水不远,冬日里刚好能够挖一道水渠过来,等明年春上种着粮食,怕是来年族人们再也不用挨饿或者拿命去换粮食了。”老族长抬起头看着天,缓缓对央雄说道:“我总觉得,这是要变天了……”

“是啊……”

央雄点了点头,他当初选择了这块地作为村邑,就是看中了这一块地逼近淯水,且尚书府已经放出消息来了,将会引淯水挖出一道横插上林苑的沟渠,连通唐河,到时候,上林苑方圆数百里便是无忧耕田灌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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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锻铁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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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房德这位边军名将统率了武阳军之后,林玧琰再一次陷入了无事可做的尴尬处境之中。

不过看着上林苑内,无论是官吏还是平民,都是在热火朝天的忙碌,他也是不好真闲下来。

尤其是在得知尚书府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林玧琰就更不好去偷懒了。

想来想去,林玧琰便是将视线打到了唐河左岸的铸造坊上。

如今这铸造坊,因为上林苑需要大量的铁质农具,便是将铁匠铺建造好了。

原泌阳城铁匠铺陆丰便先带着一部分人搬迁了过来。

铸造坊司署箔锡也是一位颇有才能的人,即便是行家的炼铁大匠陆丰过来对其铸造的打铁火炉也是无可挑剔。

陆丰此番过来,也是带过来了几个。好消息。

一是,经过上千人大半月的勘测,泌阳铁矿的另一矿口点已经是找到了,而且就埋藏在地表下面不深,极易开采。

二是泌阳铁矿不远处的炼铁基地搭建的三座炼铁高炉已经是出铁水锻铁胚了,而且速度比往常快了三倍不止。

如今,武阳军已经是派遣了一百多士卒前去组织先期开拔泌阳铁矿的两千隶民进行大炼铁。

如今铸造坊的任务还是要铸造大量的铁质农具,至于武阳军的兵器打造,则是被林玧琰推到了年后。

林玧琰画的图纸并不算复杂,放到陆丰这种大匠的手中稍一点拨,他便是完全清楚了。

比如说今日林玧琰拿出来的【风箱图纸。

陆丰琢磨了这【风箱许久,才将视线看向了林玧琰,开口问道:“殿下是说这种东西能够替代鼓气管?!”

林玧琰点点头,这鼓气管他也是知道的,是大概数尺长的铜管,当铁炉内火烧的正旺的时候,便是将这铜管伸入火炉内,人在另一头吹气,以此来达到火炉内增高温度。

不过这种方法又笨又不好,其弊端,便是鼓气管的风力小且不均匀,对铁器锻造也并非有很大的裨益,另一个就是这东西实在是不太安全,一旦倒吸了一口气,炉内的炙热温度很容易坏了一个人的喉咙。

因此,即便是大匠陆丰,也很少用到这东西。

看到殿下拿出来这【风箱的图纸,陆丰也是颇为好奇,当下便是让人照着皇六子的说法打造了一个。

随后便是在现有的火炉凿了一个口子,接入了风箱的管子。

“添火!”陆丰吩咐匠人给炉内添火。

不一会儿,炉火便是将炉壁烧的通红。

陆丰手里拿过一个巴掌大的铁块,这是平日里锻造的边角料,便是朝着炉后的工匠吩咐使用风箱鼓风。

就是在风箱响起声音的一刹那,陆丰看见炉内的火焰迅速窜的老高,一股炙热的温度扑面而来。

“果真有用?!”陆丰放下了因为火浪掩住面部的手,便是将手中的巴掌大铁矿扔了进去。

陆丰运住呼吸,可以发现这是身为老匠人的经验,陆丰的呼吸极为均匀,似乎每一口呼吸时间都是一样长。

一息,三息,三息……七息!

短短七息之间,陆丰便是看到那铁块外部便是缓慢变红了,而平常时侯,到达如此火候,至少要到达二十息!

八息,九息,十息……二十六息!

二十六息的时候,陆丰伸出手中的铁钳,便是夹住了烧的通红的铁块拿了出来。

这样烧的通红的铁,已经是可以拿出来第一次锻造了。

而在往常,到达这一步至少需要近百息的时间!

毫无疑问,殿下拿出来的这【风箱是真的有用。

将手中钳子夹住的通红铁块,甩到了灰池之中,陆丰沉声问道:“殿下在哪?!”

有匠人回道:“在青铜匠铺那里。”

陆丰点了点头,最近一段时间,他可是发现了,这位皇六子殿下似乎对铸造之术格外有研究。

当下陆丰沉吟一声,便是向着青铜匠铺走了过去。

青铜匠铺是名叫齐先的青铜匠人负责的,林玧琰来到这里,自然也不是闲得发慌才来的。

而是为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来的。

齐先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说,利用模版铸造一个个圆形小铜板?”

“嗯,有难度么?!”林玧琰问道。

齐先想了想回道:“铸成圆形小铜板倒是不难,但是依照殿下说的上面正反面刻字,且镶纹清晰,这个就并非是容易办的了。”

“能办到吗?!”林玧琰问道。

齐先思虑良久,道:“殿下,我可以试一试,但把握不大,要是我森弟在这,一定有办法的!”

“森弟?!”林玧琰疑问道。

齐先道:“我家二弟,齐森,在右相治下的冶铜坊担事,对了,殿下,如果你写一份信给右相的话,他必然是给你这个面子。”

“右相……明子夫……”林玧琰抹了抹嘴角,三相他都接触不深,不过印象里,这位右相明子夫可是一位颇为好说话的人。

当下林玧琰记下了此事,待会回去办此事。

此事,身后却是响起来了一串脚步声,林玧琰回过头看过去,是陆丰。

“陆丰见过殿下。”

“唔……”林玧琰点点头,然后问道:“风箱实验完毕了?!”

“嗯,”陆丰点点头,随即说到:“如殿下所说,使用风箱之后,炉温大为提高!”

“嗯……”林玧琰点了点头,这个结果他已经是预料到了。

“殿下似乎是并不在意?”陆丰也是反问道。

“不过是提高了一下炉温让铁更快烧红而已,有什么可在意的……”林玧琰也是如此回道。

陆丰闻言,也是内心嗤笑一声,行内人和行外人看到的就是不一样,不过皇六子殿下乃是武帝之子,对于锻铁一事不了解是正常的。

当下陆丰神情不由激动的道:“殿下,何止是让铁块更快烧红一面,殿下,炉温升高对锻铁可是有着极大的裨益的!”

“哦?”林玧琰看回了陆丰,道:“你说便是。”

“锻铁一靠炉火,二靠锻打,三靠淬火,其中,炉火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武国如今最好的锻铁技术便是七锻铁,而殿下常见到的便是五锻铁,至于中原锻铁技术发达,可以达到十锻铁以上,传说吴越之地更是历害,已经是达到了二十锻铁的境界了!”

“锻铁?这是什么门道?!”林玧琰问道,他对锻铁也是知之甚少。

陆丰解释道:“这每次锻铁的步骤则是先将铁块烧红,反复捶打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再进行淬火,这一个步骤下来便是称为【一锻铁,每次进行锻铁后,便是称重,若重量减少,便算是锻铁成功,计为一锻铁,若是没有减少,则不能算锻铁成功,五锻铁便是成功锻铁五次,以此类推,七锻铁,十锻铁,乃至二十锻铁皆是如此。”

陆丰顿了顿,继续说道:“每锻一次,这铁里的杂质就越少,相应的,铸造出来的兵器便是越加坚硬,中原锻铁技术最有名的便是韩国,曾经边军在战场上缴获了韩人的阔剑,已经是到达了十五锻的境界了,因此世人常说,【陆断牛马,水截鹄雁,当敌则斩坚甲铁幕指的便是韩人的军中阔剑!”

“唔……”林玧琰问道:“炉温提高就能提高锻数?!”

“这是当然了!”陆丰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解释道:“以往限制锻数最大的便是炉温了,殿下如今拿出了风箱这等利器,想来我们也可以达到十锻以上,乃至二十锻,似乎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那韩国为何能够拥有十五锻额额技艺?!”林玧琰也是问道,诚然,风箱这等利器韩国是没有的。

陆丰想了想道:“韩国的铁炉构造似乎有所不同,极易聚温,再者,韩人的底火材质也是不同,取用的是一种叫做【黑石的东西,至于是什么,韩人卡的很严,一直没有泄露出来,就不得而知了。”

【黑石

林玧琰一听到这个名字,结合它作为底火材质的身份,便是知晓了此乃是何物……

煤!

应该就是煤了,煤燃烧的温度的确是要超过木头的。

想到这,林玧琰点点头,武国境内也肯定分布着煤矿,不过想要短时间找到怕是不现实,因此也只是记下了此事,随即又是看向了陆丰问道:“那吴越之地呢,他们的二十锻又是怎么回事?!”

陆丰闻言特意解释道:“殿下,要特意说明的是,虽然如今在战场上发现了韩人有十五锻的技艺,并不是说明韩人只是掌握了十五锻,可能他们也有二十锻,不过耗时耗力,无法大规模运用于军队罢了。”

“但吴越之地却是占尽天时地利,名匠辈出,却是能够让二十锻技艺大规模应用于军队,其中吴国名将干将莫邪都是锻铁大匠,他们以天地之火凝炼铁胚,锻造成器,其铸造的绝世宝剑即便是二十锻,也能够削断。”

“天地之火?!”林玧琰惊诧这个名头。

“嗯……”陆丰点点头,道:“吴越多荒山,每至暴雨之前,雷霆劈入山中,山中某处地池去燃起地火,长达数十年可以不息,吴越锻铁名匠便是以此锻铁,造出来的宝剑即便是中原的锻铁技艺也是望尘莫及!”

“天雷勾地火?!”

林玧琰脑海中突然是冒出来了这五个字。

林玧琰知道这可能是吴越之地的荒山多分布煤气口或者油气口,雷电送入火,便能够引燃,毫无意外的话,这种煤气口或油气口能烧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看来这锻铁底火以煤气油气最佳,煤炭次之,而木柴最次了。

一想到这,林玧琰便是觉得油煤等物距离现在又是太远,想想还是作罢,风箱的加成应该能够弥补和韩人的锻铁技艺差距,顶多再从火炉的聚火构造入手,未必不能赶超晋韩氏。

第113章 改进弓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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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武国的【七锻铁技艺或许能够满足日常农具的需求,但是远远达不到林玧琰心目中对武器制造的要求。

如今武阳军中的武器乃是边军淘换的军备,乃用的便是【七锻铁的技艺,这种硬度的铁质兵器如戈矛等替换需求很大。

因此,林玧琰对武阳军暂时的军备打算仅仅是放在了【弓弩之上,因为弓弩并不需要用到多少铁,而武国境内又是多生产桑柘木。

尤其是在泌阳铁矿至铸造坊的直道铺设中,便是在原始森林中发现了大量上了年份的桑柘木,这种材质制成的弓弩身,无论是硬度还是韧性上说都是绝佳之物。

而至于戈矛长剑,林玧琰则是打算等到年关过后,铸造坊攻破了【十锻铁技术壁垒再打造。

反正林玧琰也是想出来了模具制造这种方法,生产制式兵器倒是不怕时间有多慢。

确定了方向之后,林玧琰便是想要立刻着手兵器研制。

武阳军的建立,便是林玧琰针对为期不久将会爆发的武国南境之患的国患。

这些天以来,上林苑接收到了不少从武国南境,有的直接就是邓国人逃难到这里,他们也给林玧琰带来了有关【红巾军的消息。

旧楚国不仅是占据了整个长江中部流域,国境边境一度延伸到大河以南,衍生出【楚王问鼎的典故在。

近百年来,楚国采用了道家【无为而治的方法修养生息,其中虽然使楚国的贵族掌握了地方的权柄,但不得不说,极尽鱼泽山林之利的楚国也是因此人口猛涨,时至今日,连楚国自己都不知道拥有多少人口,除了楚国没有一个完备的户籍制度之外和贵族私蓄奴隶之外,其中人口数量之多也是其中的重要原因。

当年楚国郢都可是有着三十万的楚国正军,尤其是楚西大贵族各有身家,集结了近百万的守卫军在郢都,但依旧被太平天公的百万红巾军攻破。

究其原因,便是因为红巾军有百万之数,其裹挟而来的楚西民众奴隶足足又有数百万。

直接是用人海战术淹没了郢都,据说当年红巾军破郢都一战,双方战死的尸体堆积的如同郢都城墙一般高,连江水都变红了一直流到了吴越之地。

但尽管如此,楚国丢了郢都,丢了楚西,失去了半壁江山,依旧是没有伤了根骨,如今定都楚东寿春的楚国依旧乃是当世强国,曾经丢失在郢都的三十万楚国正军在到达楚东之后,便又是以新募五十万楚东正军规模东山再起了。

至于楚西太平天公建立的【荆楚天神祝融庇佑之国(简称荆国)也是在占领了郢都之后,分封有功诸王,扩充势力和地盘,已然成为了占据楚西千万里沃土,坐拥百万之卒的虎狼之国。

荆国东征西讨,无非是想扩大势力,好吞并楚东,恢复到楚国鼎盛时期的疆域,继而与中原诸侯一争雌雄。

毕竟比起富饶且多兵多将的楚东,邓,武,蓼,谷,唐,曾等都是人口不上百万的小国,有的小国直接就是人口都是十万上下的,因此荆国的征伐方向便是北上。

而林玧琰对红巾军的作战方式也算是通过邓国逃溃的难民有了一些了解,红巾军分为革甲兵和布衣兵,革甲兵相当于正规军,而布衣兵则是奴隶兵了,革甲兵常常身上有着一件青铜革甲,手里还有一件像模像样的青铜兵器,但布衣兵衣衫褴褛,甚至连手上在战场上作战的兵器都是一个简单的木棍。

比起中原国家多讲究的【精兵路线,似乎荆国更相信【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对普通士卒并非是很看重。

进攻邓国的荆国军队主要有两支,一支是以北王韦权率领的东路【北王军,另一支则是寿王桓羽的西路【寿王军,规格上,北王军要比寿王军次一点,但是两者都是荆国的精锐之师,在参邓国战场上,寿王军的表现还是比北王军更要亮眼一点。

而林玧琰想要克制住以【人海战术取胜的荆国军队,就是必须要发展远距离攻击武器。

如弓箭,弩器是林玧琰看重的首选武器,其中因为大量桑柘木的发现,使强弓倒是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但是弩器这方面,林玧琰通过莒劢的关系,拿到了两三个边军的战利品——韩人的弩器。

天下劲弩皆从韩出!

韩国的弩器发展,中原诸侯之间是有名的,林玧琰也是从修复的一架韩国弩器试验出来,韩弩的确是可以达到六百步的射程,其中大部分也是不难仿制,但是韩人的冶铁技术的确是发达,其中悬刀至中心机括内构造林玧琰也是迟迟没有弄清楚。

不过林玧琰却是凭借着自己的记忆,以及参考韩人的弩具,自己硬是画了一份弩具的构造图案,其中,弓臂和弩身乃是采用桑柘木,弦乃是采用是桐油泡过的麻线,至于中枢机括,无非是达到拉下悬刀,使弩牙下缩,弦脱钩,射出箭而已。

武国也有弩具,不过比起韩国来,差的可不是一点点,以至于边军的将士觉得还是手中的弓箭好使,因此弩具在武国边军之中并不普及。

林玧琰比较了武国和韩人的弩具诧异,才是发现武国的弩具从选材上便是差距韩人。

因此林玧琰第一步便是进行选材上的改革。

至于第二步,则是怎么能够增加机括的发动力,毕竟弩具的射程可是直接和机括挂钩的。

林玧琰想了想,弩身之内的需要更大的拉力,很明显,这拉力并非是人力,而是齿轮,这就需要利用模具打造铁质齿轮,毕竟桑柘木虽然坚硬,但终究是木质,容易受力变形,没有铁的硬度大。

想到了齿轮,林玧琰便是拿起来了木炭在手中,这木炭乃是用布包裹着,以作笔用,毕竟论起构图,毛笔实在是有一点力不从心。

第一个齿轮应该有一个手柄,放在弩具的外面,由人力转动将勾上弦的牙拉到后面,为了达到最大的省力结构,弩具内应该可以放三至五个齿轮……

“不对不对……”林玧琰摇了摇头,依照如今铸造坊的技术,恐怕无法造出来薄如钱唇的齿轮,估计块头得大点,加上转动手柄的话,五个齿轮少说也有三十多斤,整个弩具也是达到了近五十斤,负重大了,并非是什么好事。

林玧琰想了想,可以将弩机的机身改薄,唤作两个齿轮。

那上了弦的牙利用齿轮拉到了最后面的弩口上,勾住的牙便是不会受弓臂的弹力而向前方弹去。

林玧琰将两组齿轮画上,再设计出牙和弩口,接下来便是要思考怎么用悬刀制动弩口放出弦了。

林玧琰看了一下拆开的武国弩具和韩人弩具。

随即想到了只要将弩口设计成一个半环状,利用悬刀的向后力制动弩口转动,将弦放出来。

这样一来,林玧琰设计的弩口便是替代了先前弩牙的作用,加上上弦的那弩牙,这副弩具便是有了两个弩牙。

林玧琰想了想,这无不可,只要两个弩牙设计合理,且分工有序,不仅可以增大弩具的动力,还可以增加弩牙的使用年限。

一想到这,林玧琰便是发现,弩具的中枢机括全部要应用到铁质才可以保证拉动轮齿的攒下的爆发力不会冲击坏弩身,无论是韩人弩具,还是武国的本土弩具,都是利用人力上弦的,但是林玧琰设计的弩具不同,是利用齿轮将上弦的弩牙推到悬刀直接制动的弩牙,这样设计,使转动齿轮的力气只有直接拉动上弦弩牙的三成力气,且不容易伤手。

不过碍于武国目前的锻造技术,林玧琰设计的这弩具射程估计大概只有不到四百步的射程,比起来韩人弩具的六百步依旧不如,林玧琰对此已经是知足了,自己脑子里的东西虽说此韩人数代人的积累要发达,但是赖于武国的铸造基础实在是太过薄弱了。

不过当务之急乃是南境的不安,林玧琰姑且只能不管这些了。

看着纸上的涂涂画画,林玧琰自言自语道:“姑且叫你【神臂弩吧!”

然后,林玧琰便是拿起来了一旁的青铜尺开始对纸上的设计定量尺寸,毕竟涉及到了齿轮以及机括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尺寸大小必须是要重视的,不能有太大的误差。

随即,林玧琰便是招来了箔锡,嘱咐几句让他拿着神臂弩分解的图纸前去找陆丰等匠人打造,再另行实验。

第114章 与君同行 慨而慷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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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林玧琰没有想到,韩悝也是没有想到,不过是到了十二月上旬,上林苑便是以极快的速度达到了近四千户,三万余人。

不过达到了这个记录,也不难了解,毕竟大多数是从武国南境溃逃的难民,据消息称,邓国已经是失去了大半的国土,而武国南境的新野军也是驻守在樊地,等待着朝堂上的命令。

没有人敢随意出兵,新野军不过是万余人的编制,除了驻守在南境各要处,能够机动调遣的不过只有三四千人,而三四千人投入到敌人数目达到十万数的邓国战场上,明显是杯水车薪,因此新野军的上将军关宁也是向宛城发急报,欲请朝堂派遣援军。

比起南境的风雨欲来之势,上林苑则是一片欣欣向荣之相。

数万人的动员,就像是一窝窝的蚂蚁在进行着冬日里的建设。

十二月七日,上林苑的第一场大雪如期而至,这一场大雪格外大,下的满满当当的。

韩悝将上林苑那栋高楼取名为【尚书台,三楼上已经是起了火盆,来趋避这尚书府最高处的寒意。

看着屋外的雪,韩悝搓搓手,眼里尽是欣慰之色,这场雪下的很大,看来明显的确是一个丰年,但是韩悝毕竟不是依靠天意取决胜负的人,他在等这一场雪,无非是在等着这一场雪之后,一年四季之中水位最低时候的淯水和唐河便会结冰了。

而这个时候,便是建造唐河大桥与淯水大桥的好时机,一旦建成,东至泌阳南到淯阳江河隔绝将会变成一片坦途。

“这水泥……可真是一个好东西啊!”

一想到这,韩悝不仅感叹,说实话,来到了武国,他看到了很多不少惊喜之处,尤其是在最近一段时间,他看到这个诸侯国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

毫无疑问,因为棘阳变身上林苑,其推行【新户制与【九品军功封爵制相结合的政策,用不了多久,上林苑便会成为武国人口最为密集的地区。

于此,韩悝以后居者的视线决意开通横贯上林苑连接淯水和唐河的【棘阳渠。

这条长达百来里的水渠,将会成为上林苑腹心地区最重要的田地灌溉来源,这条工程看似庞大,但棘阳向来是河渠密集之处,尚书府的官吏已经勘测过了,利用上林苑的天然河渠,这条棘阳渠真正要动工的沟渠不需要三十里。

而这三十里却是代表着上林苑治下的水系完善到上林苑境内至少三成的地区直接受到棘阳渠的益处,另外七成也是或多或少受到益处,未来棘阳渠的分支建造,韩悝已经想好了,交由各地的村邑建造。

皇六子别具匠心的将铁器运用到农具之中,可谓是极有先见,新农具铲锹等物的应用,挖出一道沟渠的时间已经是缩短了原来的七成。

区区三十里的棘阳渠动工,已经是对上林苑不算什么了。

泌阳铁矿到唐河的直道上,装的慢慢的铁矿石的大车正在向唐河左岸的铸造坊移动,而在唐河的另一侧,铺设向上林苑的直道正在缓慢的延伸着,一车车各乡邑青壮拉着的水泥正在缓缓的拉向上林苑各地的乡邑。

如皇六子所想,尚书府所在的这处上林苑中枢之地将来可能发展成一个媲美宛城……甚至超越宛城的城邑,韩悝自己已经是看到了影子。

韩悝看过去,如今一座座水泥垒砌的屋墙,将上林苑从往昔老氏族手中的“千亩祖坟”“百里亩产”变得生机勃勃。

即便是在晋魏氏……韩悝也是从未见过连大地都带着生机的村邑。

那头曾经虎踞中原的霸主似乎是有了日薄西山的趋势,魏武卒的名声还在,不过比起当年吴启时候的晋魏氏,已经是没落了。

虽说现在武国就韩悝看来,依旧是一棵枯木,但是在它的的树根旁边已经是有了一颗焕发新生的幼苗,这棵幼苗会是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的,但它需要时间,需要养分。

韩悝便是愿意将自己的时间留给这株幼苗,将自己的生命精力当作养分!

昔时的齐鲁之战,齐王对视过吴启,昔时的稷下学宫,齐王问汯祍佄,昔时的稷下学宫,齐王也是问过韩悝。

但凡举世贤才,不过是殊途同归而已……

“老……老师,殿下……下……来了……”

就是在韩悝站在高台上,思虑良久之时,身后弟子冯辞的声音响了起来。

韩悝拂了拂袖子,正襟危坐下,朝着冯辞道:“快快请来!”

不多时,便是看到了皇六子殿下的一声朗笑传来:“韩子,看来这个年关我是要先走了!”

韩悝早已经预料到,皇六子年关之前的确是要返回宛城一趟:“来年春上,冬雪消融,悝等候殿下归来!”

闻言,林玧琰也是拱拱手,不知为何,林玧琰并非是一个讲究礼数的人,子息学宫内学的那一套繁文缛节现在都不知道丢到那个犄角里去了,但是每一次面对韩悝,却是颇为讲究礼节。

果然是有一种精神力量叫做高山仰止啊!

林玧琰道:“这上林苑的武阳军一事交由了训军司马房德将军,若是需要人手,韩子尽管去找他!”

闻言,韩悝倒是一笑:“说到底,还是悝将殿下拉下水的,现在殿下如此礼待,悝实在是心中愧疚难安啊!”

“韩子这话就是说错了,并非是韩子将我拉下水的,是我将韩子拉下水的,不过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般做的,因为我总觉得,上林苑才是韩子的武国,才是武国的武国!”

这句话林玧琰说的虽然是十分拗口,但是韩悝却是知晓其中意思的,当下点了点头便是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道:“殿下此番回宛城应该没什么差错,如今朝堂有公子信帮衬着,宗府有莒老将军应对着,只要殿下谨慎行事,应该能够好好地过个好年。”

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对韩悝说道:“今日刚从铸造坊归来,那边大致样子已经是出来了,至于细节就交给了铸造坊司署箔锡,我已经嘱咐他了,韩子需要什么尽管向他开口必然不会懈怠……只是韩子,打算就是在这尚书府度过年关了么?”

闻言,韩悝提过放在火盆里的茶炉,对林玧琰道:“悝本是心性凉薄之人,追求功名利禄,自然是打算以国事为重。”

“韩子没有娶妻?!”林玧琰也是颇为好奇,看韩悝的年纪应该是差不多三十了,这对十五六岁就可以娶妻生子的时代来说,没有娶妻就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韩悝倒过一杯茶水,然后推到林玧琰的面前,道:“悝十八岁便是在卫国老家娶妻了,也育有一子,但悝……为搏一个出身,便是离家十余载求取功名,每岁年末便是差人送些钱粮回卫国老家,再得知父母安在妻儿平安便是心中了无牵挂了。”

林玧琰接过茶水,只觉得有一点烫,当下晃荡了两下,也就没有端起来:“韩子也算是在武国落脚了,为何不派人将父母妻儿接过来,想来也是必定照顾好的。”

韩悝笑着回道:“悝已经是以身犯险,为何要祸及家人?”

闻言,林玧琰瞬间便是懂了,如今上林苑看似是百废俱兴,但是其主导者似尚书令韩悝再如林玧琰自己,都是感觉如履薄冰,冰层下面正是那些如同巨鲨的老氏族,正在虎视眈眈着,如今有武帝有莒劢这些人支持着,但是要陡生变故,相信一定会是引起灾祸的。

而林玧琰和韩悝首当其冲,必然是逃不了老氏族的攻讦,其中,林玧琰自己毕竟是有着皇族公子的身份,但是韩悝却是孑然一人而已,一旦老氏族发难,韩悝保住自己都难,更惶恐是家人了。

因此将家人安置在卫国老家,虽然是清贫了一点,但好歹性命无虞,这便是够了。

想到这儿,林玧琰也是道:“韩子,我也曾听过这么一句话,乃是【富贵险中求,所以,要是想走到韩子心中富贵那一步,恐怕是要一路披荆斩棘而道路艰辛……但吾愿与君同往!”

闻言,韩悝也是视线凝在了林玧琰的脸上,举了举茶水的杯盏,道:“与君同行,慨而慷之!”

第115章 右相明子夫

腊月初十,林玧琰便是回到了宛城,因为逼近年关,所以宛城内的商贩气息也就浓郁的起来,从上林苑一路归来,小长安聚南筮聚都设置了关卡,不知道是因为防止年关宛城人流拥挤暴动,还或者是南境的战乱消息已经传到了宛城。

不过进入宛城之后,林玧琰便是发现,任凭外界再怎么流言蜚语,宛城内也是年味气息越发浓郁,毕竟宛城可是连中原强雄之一的晋韩氏都没有打下来,可见其坚固,至于远在邓国的红巾军,则无需他们烦心的了。

温向衡和淳于启已经是先行回公子琰府邸收拾好了,林玧琰一回到府上,温向衡便是抬过来了几大箱子竹简:“殿下,这是南阳书院山长谷梁丘送过来的,衡看过了,是大多是武国通行的字体有关的。”

林玧琰闻言,拿了一封竹简在自己的手上,扫了一眼,然后对温向衡道:“这些竹简乃是谷梁师召集武国文人指定的武国用字,恐怕其中还少不得国相百里槐,右相明子夫的插手,毕竟他们可是朝堂上的南阳书院嫡系一派。”

温向衡提醒道:“殿下慎言朝堂派系之争……”

林玧琰放下竹简,道:“并非是派系之争,而是国相和右相出自南阳书院,虽然现在看似位高权重,但也是处处受着老氏族势力的掣肘,相对着,他们也并非是站在一派,这乃是著书立言,让南阳书院大出风头的好机会,即便是国相百里槐,恐怕也是或多或少照顾一点,谷梁师一个人召集不了这么多人的。”

温向衡走上前去,让人将竹简归置好:“殿下,此事的确是有国相府上门客的插手,不过毕竟是惠及整个武国的大事,想要尽尽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唔……”林玧琰点点头,随即吩咐道:“将这份逐渐按照首字笔画多少排序,再送往城东十里处的山竹村,那里有造纸厂和印刷厂,让管事的孔宣抓紧刻制活泥字,排版印刷。”

闻言,温向衡虽是不明刻制活泥字可排版印刷究竟是什么,但也是猜到了一个梗概,再者这些事他不需要负责,只需将这些竹简归置好,送往山竹村交给孔宣便是,因此温向衡也就是应下了。

接着林玧琰道:“府中还有什么事么?”

温向衡递出一张纸,回道:“已经逼近年关,需要备一份年礼,这是衡草拟的一份名单,殿下看是否合适……”

林玧琰接过纸,扫了一眼,这上面前前后后有近百个名字,其后要送的东西也是不同,有贵重的也有轻的,道:“温卿,这些便是不用了,二皇兄这边的人,直接备一份年礼给他本人就行,莒老家伙,就备上上林苑带回来的棘阳干货与野物吧,至于宫中的,得给我母亲姜氏备上一点有心意的东西,贵重不贵重勿要考虑,至于父皇,他都是富有武国四境了,还差什么,简单点送上林苑的几副平民劳作画便是行了,就用这纸……其他人便是勿要铺张浪费了!”

闻言,温向衡也是点了点头,随即朝着林玧琰应了一声,他虽然觉得有些出入,但是想起来自己殿下的性子,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林玧琰又道:“对了,给我写一封请求明日入宫的书简,我也是好久没有看见母亲姜氏以及那些兄弟们了,也是有些想念的紧!”

“嗯,此事衡立即去办。”温向衡点了点头,随即问道:“舟车劳顿,殿下是要歇下了么?”

林玧琰没有感觉到累,便是摆了摆手,“不着急,今日需要去拜访右相府,铸造坊还是缺少不少人。”

铸造坊虽然有二皇兄公子信招募而来的工匠,但抵不过是普通的匠人,似陆丰这类的匠人很少,现在培养也是太慢了,毕竟一个真正的大匠可是用大量的时间和锻炼造就出来的,而这一点,铸造坊很难满足,所以林玧琰便是将主意打到了兵铸局这边。

毕竟兵铸局下辖的两大铸造基地,前者博山铸造坊是打造兵器的,而后者宛城铸造坊也是研制更高端的铸造技艺了,比如林玧琰就得知,铸造坊已经掌握了【八锻铁的技术,并开始向【九锻铁方向研制。

温向衡应了一声,便是下去准备车马去了。

宛城不大,不过是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的建制,林玧琰所预测的尚书府周围聚集的城郭可是要达到方圆十里,皆是将会取代宛城的武国经济中心功能。

明子夫的府邸距离国相府并不远,两者都并非是居住在宛城的中心区域,有点偏僻,出身老氏族的左相沈案的沈府则是更靠近王宫。

这就是平民入仕和老氏族入仕的天壤之别。

林玧琰之所以今日赶着前来明子夫府上,已经是得知,右相明子夫今日正是休沐。

右相明子夫的右相府,所养的门客不多,堪堪十几人而人,比起养士近百人的国相府,甚至是养士三四百人的左相府,无疑是逊色不少。

这也是源于右相明子夫分管的是户工两事,工大夫治下自成体系,右相也不可能带着门客去兵铸局打下手,所做的无非便是代工大夫箔泺与朝廷交接,索要钱粮罢了。

至于户大夫纥柯,老氏族出身,所养的门客比明子夫还多,平日里的户籍整理收受赋税纥柯让人整理好了让明子夫过目。

因此,明子夫也是对此乐得自在。

明子夫可不像国相百里槐以及左相沈案那般,常常待在王宫司署,平日里要没有什么事,直接就回到府上了,至于休沐,则是更不可能劳累了。

这可不是明子夫尸位素餐,据林玧琰知晓,这位右相精于算术,曾经可是在武国晋韩之难时候,在南境筹措粮草,聚集义兵有功,才被封的右相。

同时,右相明子夫也是前国相汯衽佄【武国变制的唯一上位者留存,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右相不显山不漏水,左右逢源的原因所在。

右相明子夫的门客也多是朝堂客卿,因此认识林玧琰,见到林玧琰的车驾便是派人进去通报了。

林玧琰一上右相府的台阶,便是被应允了可以进去。

原本明子夫还是坐在厅堂的,与众门客闲谈,听到皇六子公子琰来了,便是遣散了众位门客,站了起来走出门去,亲自迎接皇六子。

看着明子夫风风火火的走来,林玧琰心道,这位右相行事果然是不同于国相百里槐的严谨,左相沈案的严谨。

“今日皇六子殿下怎么来我府上了,真是稀奇,殿下,快快里面请。”明子夫说笑道。

这位右相平日里谁也不得罪,能卖给别人一个人情也就卖了,即便是林玧琰和这位右相相交不深,也是能够感觉到这位右相在朝堂上对自己释放的善意。

“右相,实不相瞒,今日琰前来叨扰,实在是有事相求。”林玧琰也是开门见山道。

“哦?……殿下里面请,有什么话进去再说。”明子夫瞧了瞧左右,如此说道,随即便是让下人去准备茶水。

进了厅堂,明子夫安排林玧琰坐下,随即道:“殿下出阁堪堪不过半年,闹出来的动静可是不小,据我所知,监察史大夫夏无怯的监察史府案头上可是压着不少殿下的弹劾竹简。”

“唔……”明子夫言语刚落下,林玧琰便是明白了明子夫此话中的意思,是规劝自己谨慎行事。

“既然如此……殿下请说所来何事?”明子夫拂了拂袖子,对林玧琰问道。

“借人。”

“借人?!”明子夫笑笑,随即问道:“不知我府中门客何人居然能入殿下的法眼……殿下请说。”

“并不是右相府的门客,而是兵铸局的工匠。”林玧琰答道。

闻言,明子夫却是苦笑道:“这…殿下恐怕是……实不瞒殿下,工大夫箔泺以及户大夫纥柯其都是自成体系,我不过是从中交接朝堂罢了,兵铸局乃是工大夫治下,亦是我也不曾过多插手……”

“不过……”明子夫话锋一转,道:“殿下想来去向兵铸局要几个人也是不成问题的,我修书一封予殿下,即便是我的面子不给,公子信殿下的面子还是有的!”

二皇兄?

林玧琰眉头一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希望这件事不要掺杂二皇兄的影子。

想了想,林玧琰还是道:“那就请右相修一封书信吧,我赶时间去兵铸局一趟。”

“好!”随即明子夫便是修了一封书信交给了林玧琰。

林玧琰接过书信,便是对明子夫道:“今日便是不叨扰右相了。”

“殿下慢走!”

“告辞!”

明子夫让人送林玧琰,许久便是从内屋走出来一道身影,对明子夫问道:“良人(夫君娘子),这便是皇六子?”

“嗯……倒是一位性情洒脱的皇子……”明子夫也是如此点评道。

“良人,如今棘阳似乎是有当初汯师改制之相,良人为何迟迟不出手?”

“棘阳太小了,小的就像是汪洋大海之上的一叶孤舟,稍起风浪便会倾覆,再者那韩悝的确是一位贤才,领上林苑尚书令一职绰绰有余……”

“而我……”明子夫缓缓抬起头,看着屋子外院落里的学,眼中炙热之意似乎是要融化冬日严寒,“终归是要为武国,为汯师遗愿,也为我自己,稳住朝堂这一漩涡中心……”

第116章 将军?戎壮!

兵铸局在城北,从城内赶过去不过是一柱香的时间。

远远的,林玧琰便是看到了实现的尽头有一个三四丈高的圆烟囱,还在冒着滚滚的浓烟。

定是兵铸局无疑了。

“尔等何人,不要擅闯禁地!”

正当林玧琰跨步欲迈进的时候,便是看到了一个壮硕如铁塔一般的汉子走了出来,对林玧琰喝道。

荆翊刚想站出来呵斥,却是没有想到被自家殿下示意制止住了。

林玧琰仔细大量这个铁塔汉子,原本林玧琰认为似纪武这等魁梧的身材终究是少数,但是眼前这个黑家伙比起纪武过来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铁塔汉子身高目测有十余尺,林玧琰不过是到他腋下,而且此人又黑又壮,端看之下甚是吓人,尤其他拖着的武器乃是长柄大锤,一眼看上去,大概有百斤上下的力量,这么重的武器,且头重脚轻,普通人想要拿起都难,更惶恐说是耍了,但是这铁塔黑汉子居然是直接抗在了肩上,走到这里带到这里。

“你又是何人?!”林玧琰问道。

“呀,问爷爷的名号,小子,你听好了,爷爷乃是兵铸局的将军,戎壮!”

兵铸局的将军?

林玧琰眉头紧缩,兵铸局不过是宛城的二流机构,怎么会设置将军这个称号,而且,这个黑家伙看上去,似乎脑子不怎么清楚……

身后的荆翊已经是暴露了,这黑汉子毫无规矩,居然自称“爷爷”,这都宗府出身以守卫皇子为己任的荆翊如何能够按耐住心中的愤愤之意,立刻拔剑朝着黑汉子道:“我家殿下乃是大武公子,你这家伙好生无礼!”

那戎壮似是没有听见荆翊这话,而是将荆翊拔剑看在了眼里,当下怒道:“司署说,敢在兵铸局撒野的人,就是砸老子的饭碗来了,你这家伙看起来精精细细的,也敢来砸我的碗!”

言语刚落下,这铁塔汉子便是举起了自己的锤,一下子砸在了面前丈许的地方!

“砰!”

轰然砸地的声音,林玧琰看过去,这铁塔汉子面前已经是出现了一个斗大的土坑!

这气力!

林玧琰倒吸一口凉气,要是砸在了人身上,恐怕直接就成了馅饼吧!

“哼!要不是你们没有穿绿衣服,老子就活活地砸死你们!”看到自己的大锤在地上砸出来一个坑,这位铁塔汉子也是直接从土坑里拽出了大锤,再次抗在了肩上。

林玧琰按捺住荆翊,他已经知晓了,这黑家伙力气虽大,但是脑子却是不好使。

一想到这,林玧琰便是上前道:“我们可是司署的贵客,你要是不放我们进去,你们司署可是会不给你饭吃的!”

这铁塔汉子果然是心智有问题,当下,一听到没有饭吃,神色立刻变得很紧张,不过还是看着林玧琰狐疑的道:“你真是司署的贵客?”

林玧琰摊开手道:“骗你做什么,你大不了进去问问司署。”

“嗯……”这铁塔汉子闻言,也是琢磨了一下,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但这戎壮就是一边想着一边瞅着林玧琰,许久才道:“那你们就在站在这里,老子进去问问。”

林玧琰点了点头,铁塔汉子看着觉得没啥问题,便是扛着长柄铁锤转回了身,走进了兵铸局。

不多时,便是看见一行人走了出来,领头的是一位比较年轻的男子,不知为何,林玧琰看上去,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那年轻男子看人也是有几分眼色的,看着林玧琰身着锦衣,身后还跟着护卫,必定不是寻常人家,立刻上前文道:“在下兵铸局司署箔铛,请问阁下是?”

扛着长柄铁锤的戎壮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却是不认识面前这伙人,当下大怒道:“小贼竟敢骗你爷爷,老子锤死你!”

当下,戎壮便是再次举起了大锤,不过还没等举起来,便是被这箔铛喝住:“黑汉子,你要是乱动,今日这饭食,就用小碗吃,再减三碗!”

闻言,又是听到吃饭,这大家伙立马就是怂了,举着长柄铁锤就哭腔道:“好,老子不动,老子不动,司署别减老子的饭,小碗吃不饱啊!”

箔铛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了林玧琰,发现后者在盯着戎壮,便是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但是林玧琰还是心中惊骇不已,这大家伙,可以斜举着近百斤的东西不动,这力气是有多大,简直就是人形泰坦啊!

荆翊上前,将右相明子夫的书简递给了司署箔铛,道:“我家殿下乃是皇六子公子琰!”

闻言,这箔铛也是脸色一变,跪在地上道:“拜见六殿下,下臣乃是工大夫箔泺之子,箔铛,任兵铸局司署一职。”

闻言,林玧琰看过去,怪不得方才觉得这位兵铸局司署眼熟呢,敢情是铸造坊司署箔锡同父异母的兄弟,对于箔氏一族的内争,林玧琰也是听箔锡说过,不过并不打算插手,也没办法插手:“起来吧,无须多礼。”

“这大家伙是谁?”林玧琰视线看回了依旧高举着百斤重长柄铁锤的戎壮,问道。

听见林玧琰这样问,这黑家伙也是大声道:“爷爷不是告诉你了么,爷爷乃是兵铸局的大将军,戎壮!”

瞧着大放厥词的戎壮,箔铛也是冷汗直冒,这大家伙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大将军,武国的大将军只有一位,那边是武帝身边的肱骨心腹羽林军大统领赵靖!

看来这黑家伙刚才也是口无遮拦,怕是惹怒了对面的皇六子殿下,想到这里,箔铛也是替戎壮捏了一把冷汗解释道:“殿下,戎壮心智有缺,若是惹怒了殿下,还请殿下尽管责罚,这家伙皮糙肉厚的,能够受住!”

“看出来他是心智有缺了,至于责罚大可不必,箔卿,你和我说说,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历,看他的样子以及口音似乎并不是武国人……”

箔锡道:“此人乃是南阳军武关守将申屠虎的亲卫,是申屠将军西征陇戎部落的时候,捡到的,还给了一顿饭,申屠虎将军和陇戎部落交战的时候,这黑家伙拿着树根便是冲进了战场,申屠将军见他威猛,心志有缺但也听话,便是留在了身边作为亲卫,配了一柄长柄铁锤,让这家伙冲锋陷阵!”

“唔……”林玧琰点了点头,然后又是问道:“那他为何流落到了这兵铸局来?”

闻言,箔铛苦笑道:“说来也不怕殿下笑话,这黑家伙力气是不小,但吃的也多啊,南阳军以往出征陇地戎族的时候,这家伙战功也能够吃饱,但是因为晋韩氏集结军队在颍川,似有南侵之相,武关便是收缩了兵力退守关内,边军粮食不多,申屠虎将军吃的和普通士卒一样多,但是身边养了这个黑家伙,常常嚷着饿,申屠将军便是将自己的口粮让给了这黑家伙,这黑家伙也不知人情,见到了东西便吃,申屠将军身边的亲卫长看不过,便是将他打发到下臣的兵铸局来了!”

“幸得这家伙能吃十个人的量,也能够担起十个人的重量,平日里在兵铸局搬搬东西,没事的时候便是看着兵铸局的大门,用的也算是顺手。”

“至于其言语都是在军中学的俚语,恐怕冲突了殿下,还请殿下勿怪。”

闻言,林玧琰仔细大量他的样子,说实话,他真是觉得这黑家伙放在兵铸局当苦力,真是屈才了!

这家伙,披上重甲,挥着铁锤,站着都比人家骑马的高,无疑就是一大杀器啊!

一想到这,林玧琰觉得今天反正是来兵铸局要人的,不如把这黑家伙弄到武阳军中去。

一想到此,林玧琰便是对箔铛道:“箔司署,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请看右相的书信。”

看着皇六子这般谦虚的样子,箔铛也是诧异,因为前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罗蝾之事和棘阳老氏族一事,出身老氏族的箔铛对林玧琰自然是没有好印象,在他看来,这位皇六子可是说翻脸就翻脸的人才对。

不过这些想法在箔铛脑海中转瞬即逝,便是摊开了右相明子夫的书信看了一遭,便是抬起头来道:“殿下亲自前来,下臣还以为什么事呢……不过是调用一些工匠罢了,哪里还会麻烦右相大人写一封书简过来,殿下派个人过来说一声便是可以了。”

说到这,箔铛上前两步,靠近林玧琰低沉着声音说道:“殿下,前几日公子信殿下招募工匠,下臣还张罗着送过去一些匠人呢……”

闻言,林玧琰也是对着箔铛一笑,箔铛认为这是同身为【信党的会心一笑,其实在林玧琰心中却是苦笑。

箔铛也是极为热情的说道:“殿下能来兵铸局,实在是让兵铸局蓬荜生辉,殿下不如进去看看,兵铸局其他的没有,能工巧匠倒是有不少,殿下看上的人,尽管拿去便是……”

这还真是……

林玧琰这才知道为什么箔锡会被逐出家门了,他的这位同父异母的兄弟实在是太能说道和钻营了。

“既然如此,那便进去看看吧!”林玧琰也是应下了,刚想跨过一步,却是发现斜举着长柄铁锤的戎壮已经是举了半柱香的时间,对箔铛说道:“让他放下吧。”

箔铛闻言道:“殿下不用心疼这黑家伙,他不知道累的!”

不过林玧琰已经是发话了,箔铛便是对戎壮道:“黑家伙,你下去吧。”

“那老子的饭减不减?!”戎壮也是气呼呼的问道,本来自己就是按照这个司署说的做事的,却是没有想到还被威胁减了饭!

“不减!”箔铛也是没有好气的回道。

听到自己今天的饭食终于是保住了,这黑家伙也是提起了长柄铁锤,直接再次扛在了肩上,大摇大摆地进了兵铸局的大门。

“这家伙还真是……”

林玧琰也是盯着这黑家伙,颇有兴趣的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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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箔铛心思【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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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兵铸局铸造场内,气温很低,即使新建的铸造坊,气温内也没有这么低,林玧琰进铸造坊的时候,觉得热浪都快烧到喉咙了,但是兵铸局铸造厂却是与外界差异并不大,而这显然不是因为如今正是在冬季的原因。

林玧琰四下打量,不过是发现了四五个铁炉,其中只有两个炉膛内是有火光的。

难怪……铸造坊因为水泥的使用,一所屋子可以达到占地几亩,一个屋子有数十座火炉,而且常常是大半数都燃着火的,不热才是怪事!

箔铛伸出了手道:“殿下,这里便是兵铸局的铸造厂,看似规模要小了一点,但是宛城的铸造成只是为了研制【九锻铁存在,至于为边军打造武器则是博山那边的铸造厂负责。”

“唔……”林玧琰点点头。

屋子内有着不少兵铸局的匠人,看着司署领着人进来,除了必要动手的人,其他人都是放下来了手里的活计,将视线看向了这边。

“诸位大匠,这位是公子琰殿下!”箔铛也是朝着众多匠人介绍道。

这些匠人多是出自庶人,不明礼节,当下便是跪在了地上,没有说什么拜见的言语。

林玧琰摆了摆手道:“无须多礼,诸位大匠还是速速请起吧。”

闻言,这些匠人才缓缓站起来。

箔锡便是让他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然后看向了林玧琰问道:“还不知道殿下需要的是那些匠人呢?”

“铁匠青铜匠最佳,尤其是涉及到边军武器研制的工匠则是最好!”林玧琰答道。

箔铛闻言,问道:“下臣倒是忘记了,殿下现在可是执掌上林苑军队的将军,需要一些研制武器的匠人倒也是正常,虽说兵铸局其下涉及到武器研制的匠人大多数都是在博山铁矿,但其中最拔尖的尽数都是在宛城铸造厂内,现在我就为殿下介绍几位。”

见到林玧琰点了点头,箔铛便是走到了林玧琰前面为其引路,不多时,便是引到了一个独立的匠铺,林玧琰打量四周,发现有不少的青铜器,看来就是一个青铜器的铸造场,里面的匠人不少,除了外面那些杂工之外,林玧琰四下看了一眼,就属于这里的匠人最多,甚至是隔壁铁匠铺的的三四倍。

箔铛让人叫过来一位精壮的汉子,趁着空隙为林玧琰说道:“殿下,天下青铜绝品,非楚即齐,其中,楚国善用青铜器作兵器,已经是将青铜器的锋利坚韧走到了巅峰,我曾听家父说过,吴越的铸剑大师铸造出来二十五锻的绝世宝剑,却是和楚国的绝品青铜宝剑平分秋色。”

箔铛只当这趣闻说给皇六子听听,解解这铸造厂的枯燥,却是没有想到此事落入了林玧琰的心中,林玧琰问道:“不是说,铁器要是优于青铜器么,二十五锻的宝剑居然只能和楚国的青铜剑平分秋色,那中原诸国包括吴越之地还研制【锻铁?”

闻言,箔铛笑笑,随即为公子琰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楚国将青铜利剑研制到这一步,已经是进无可进了,【三十锻的硬度已经是青铜器的极限了,而且,能够炼制出来【三十锻的青铜器,前提便是需要极为苛刻的天时地利人和条件,即便是楚国,【二十锻的青铜器都是少数,楚国王军使用的青铜器不过是【十五锻的水平,至于正军不过是【十锻武器。”

箔铛接着说道:“至于中原诸国,以及吴越之地,研制【锻铁原因有二,一是中原诸国以及吴越不似楚国盛产青铜,尤其是优质青铜,这也是主要原因,其次便是,中原诸国都认为青铜已经走到了极限,但是铁还没有,【百锻成钢的说法一直受到追捧,据说铁的极限乃是【百锻钢,那个时候,青铜利剑就是如同土块一般,任由百锻钢制成的利剑削断了!”

原来如此,林玧琰也是点点头,青铜质地的确是没有铁器坚硬,但是因为比铁器更早发现,已经将其发展到了巅峰,但铁器还是处于萌芽状态,以制霸中原为目的的中原诸侯自然是大规模发展铁器的。

“殿下,青铜大匠齐森来了。”见到自己派出来的人,已经领着此行的主要目的回来,便是提醒了林玧琰。

林玧琰看过去,齐森?不就是铸造坊大匠齐先的胞弟么,看来还真是巧了。

“齐森见过殿下!”那齐森前几日已经是接到了自己大兄的书信,邀请自己前去上林苑做事,但是兵铸局这边有一些事尚未结束,齐森便是将此事耽搁下来了,没有想到今日一手建立了上林苑铸造坊的公子琰殿下却是亲自来了。

箔铛介绍道:“殿下,青铜绝品,非楚即齐,楚国以利兵为上,而齐国却是以精美的青铜饰器为上,这齐森便是来自齐国的青铜大匠,所造的青铜饰器,宛城内有不少老氏……大户人家购买。”

箔铛知道林玧琰与老氏族的恩怨,心思也是活络,硬生生的将话别过来了。

林玧琰不在意这个小细节,毕竟今日是来兵铸局要人的,箔铛这般给面子,他也不好拂了其面子。

“箔司署,可愿意借我此人一用?”林玧琰说道。

箔铛笑道:“殿下此话见外了,下臣说了,殿下看中了那些人,尽管用去便是,何须问我!”

如箔铛所料,他的这番话换来了林玧琰报以感激的眼神,这对箔铛来说也就够了!

“齐大匠,你可愿意为我效劳?”林玧琰上前扶起齐森问道。

“在所不辞!”齐森抱拳回道,不过旋即有些为难之色道:“殿下,森烧制了一件青铜鼎,快要成品了,若是现在撤手,便是要毁于一旦,还请殿下宽限森几日前去报效!”

听到这句话,箔铛也是皱起了眉道:“齐森,那是亢氏的青铜器,公子殿下的事为重,亢氏那边我给你说,不用早烧制了!”

林玧琰却是摆了摆手道:“不着急,青铜鼎乃是齐大匠的心血,岂可说废就废,不着急这几日功夫,齐大匠还是打造好了青铜鼎再来投效也不迟。”

闻言,箔铛抱拳道:“殿下仁义,齐森还不谢过殿下!”

齐森也是朝着林玧琰拱了拱手,却是被林玧琰拦下了:“勿要如此,本就是我叨扰了。”

闻言,齐森也是心中极有感触,虽说自己那大兄青铜手艺不如自己,但是看人的眼睛却是极好的,看这位殿下如此礼遇自己,真是一个可以投效的人!

箔铛见这边完毕,随即便是道:“齐森你先下去吧,将青铜器炼制好了的功夫,也挑一些技艺高超的青铜匠人一并给殿下带过去。”

“是。”齐森点了点头。

见此,林玧琰也是看向了箔铛,话已经是说到了这步了,林玧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箔铛这是在巴结自己?!

自己在朝中并没有什么势力,而且还和老氏族结怨,那么箔铛巴结自己的原因只有一个了。

自己的二皇兄公子信!

不过竟然拿“兵铸局骨干”来巴结自己,这让林玧琰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笑的是自己这趟兵铸局所行着实顺利,没有费什么力气便是将兵铸局的大匠收入听用,但更气的是,作为武国的金属技艺最前端的兵铸局,居然会将自己最重要的工匠如此轻易的送出去了!

林玧琰回过头来饶有意味的看着箔铛,此人面色红润,身形魁梧,但脸上尽是赘肉,这便是让林玧琰所明了了,这位兵铸局司署并不重视铸造之艺!

这是为何,据林玧琰所知,箔氏一族乃是工艺传家,无论是年老的工大夫箔泺,还是如今的铸造坊司署箔锡,都是属于那种体型魁梧,但都是精干之人,而并非这兵铸局司署箔铛看上去这么……臃肿!

因为箔氏一族从小就接触锻造技艺,打铁之累,怎么会让箔铛这么福态。

结合自己对箔氏一族的了解,看着这位兵铸局司署,箔氏一族嫡子是一位热衷权谋之术,而传承了箔氏一族的铸造技艺。

比起这位,铸造坊司署箔锡可就是要出色的多,林玧琰对箔铛赶走箔锡这位胞弟出门已经是毫不奇怪了。

既然觉得这么多工匠放在这里浪费,箔铛又是这么……热情,所以林玧琰也是打算不客气了。

不多时,箔铛便是将林玧琰带到了锻造场,林玧琰远远的便是看见了一位魁梧的汉子从火炉子里钳出铁块,摸起了炉旁的铁匠便开始了捶打。

箔铛介绍道:“殿下,此人名为马钧,天生口吃,不喜说话,但其在锻造上颇有天赋,即便是家父对此人也是颇为赞赏,如今是兵铸局锻铁技艺最高超人,【八锻铁出自他手,前几日还说着【九锻铁,看样子。九锻铁也是差不多要成了。”

林玧琰心中暗笑,恐怕这家伙连【七锻铁都不知道怎么锻造吧。

第118章 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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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不多时,箔铛便是派人将在锻铁的马钧叫停了下来。

箔铛带着林玧琰走过去,看着马钧道:“马钧,这是六皇子公子琰殿下,你来见过殿下!”

闻言,马钧放下了手中的铁锤道:“马钧……见……见过……殿下……”

口吃之人,林玧琰见过,不过却是没有有所避讳,就像韩悝的弟子冯辞便是口吃,却是精于算数,尚书府管着上林苑那么多事,便是冯辞整理前后文档,为韩悝提供便利的。

既然箔铛举荐了这位马钧,说明在锻铁上的造诣,还是能够拿出手的。

“马大匠,勿要多礼,今日是来特意见见你的。”

马钧身边的一位约莫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人问道:“不知道殿下寻我季叔又有何事?”

箔铛介绍道:“殿下,此乃马钧之侄马锭。”

林玧琰看过去,这位马锭虽说是庶民出身,但是其勇气却是可以的,并不是每一个庶民都敢在自己面前主动开口的。

“殿下对铸造技艺十分感兴趣,因此过来看看。”箔铛也是介绍道。

箔铛理论知识还是有的,其“天下绝品青铜,非楚即齐”的观点,毕竟是工大夫箔泺的嫡子,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对于锻铁,花花架子还是有的,稍稍深一点的东西便是不知道了,这让林玧琰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四下打量了这铁铺,箔铛也是解释了一番,便是将此事交给了口谈清晰且对铁铺更加了解的马锭。

最终林玧琰的视线落到了这铁铺的铁炉上面,因为林玧琰总觉得这座铁炉有些怪异,虽说这铁炉外形看上去,是有些与铸造坊的铁炉不同,倒还不至于让林玧琰如此在意。

一走近,林玧琰才发现,这怪异的源头所在,乃是这铁炉外壁并不发烫,并不像铸造坊的铁炉一走近,就感觉铁炉外壁就像是要被烧裂一般。

莫非是炉内的火烧的并不是很旺盛?

心头冒出这个疑惑,林玧琰便是绕着这火炉走了一圈,一到这火炉炉口,便是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一股热浪的炙热气息。

这炙热,比起来铸造坊的温度还要更甚!

外壁的温度比不上铸造坊的,炉口却是比铸造坊的火炉温度还要高,林玧琰也是升起了好奇之心,当下压着热浪朝着炉内看过去,火烧的正盛,熊熊火焰不断蜷着火舌吞吐。

这让林玧琰好奇的道:“这铁匠似乎是不一样?!”

闻言,马钧和马锭皆是一愣,随即相互对视了一眼,这位皇子殿下果然是懂铸造技艺,一眼就看出来了这铁炉与寻常铁炉不一样。

马锭为林玧琰解释道:“殿下,此炉名为【十锻炉,乃是季叔所设计!”

闻言,林玧琰看向了马钧,果然,见后者点了点头应下来了。

林玧琰便是看回了马锭道:“你为我说一下此铁炉的不同之处。”

“是!”马锭点了点头,随即便是看向了这火炉道:“【十锻炉与寻常火炉不同之处主要有两种,一种是铸炉的材质,另一种便是此炉的构造。”

“先说铸炉材质,此炉炉基炉壁都是季叔下河捞上来的黄褐色河泥,此物锁热,所以比起寻常铁炉,此炉的外壁温度并不高。”

“继尔这铁炉构造,乃是腹大而上下扁,炉膛宽而炉口窄,这样的构造聚热。”

闻言,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问道:“此炉为何被称为【十锻炉,方才我听箔铛司署说,兵铸局尚未掌握九锻?”

听到这句话,马锭斜眼瞟了一眼箔铛,顿了顿,旋即想到了说辞:“箔司署公务繁忙,恐怕还不知晓兵铸局已经掌握了【九锻技艺,现在季叔正在钻研【十锻,虽说还有些差距,不过相信时日应该用不了多少便能够掌握了。”

闻言,林玧琰看向了箔铛,后者面色果然是有些尴尬,借着马锭给的台阶,也是朝着林玧琰解释道:“殿下,兵铸局下辖宛城博山两处铸造场,其中博山铸造场供应三军军械,重中之重不可怠慢,家父年迈,唯有下臣勤去博山,所以对于宛城这边也就是最近来了几天,因此才有所不知……”

“唔……”林玧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箔铛的苦境,不过心中却是冷笑箔铛的这些言辞,作为兵铸局核心的【锻铁你都不关注,偌大的兵铸局要是交到了这种自信钻谋权谋的人手中,简直是所托非人!

林玧琰也是朝着箔铛笑道:“司署,这马钧叔侄和那齐森,我看着甚是顺眼,还请司署……”

箔铛接住了林玧琰这化解尴尬的言语,转回头对马氏叔侄道:“马钧,马锭,你二人挑着一些人投效公子琰殿下吧!”

马钧看了看箔铛,最后再把视线看向了林玧琰,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马锭见季叔如此,也是道:“愿听司署大人吩咐!”

林玧琰这才看着箔铛问道:“箔司署,我再要一人不知可否?”

箔铛此时已经送给了林玧琰两名兵铸局骨干大匠,岂会不应允,当下笑着回道:“殿下尽管说,下臣绝不吝啬。”

林玧琰瞟了一眼兵铸局的大门口,这才道:“就那戎壮,不知道司署愿意不?”

“戎壮?”箔铛万万没有想到,公子琰殿下居然要的是戎壮那个黑家伙。

莫不是方才黑家伙冲撞了殿下,殿下想要修理他?

箔铛一想到此,立刻道:“殿下,这黑家伙不通人言皮糙肉厚的,恐打骂对其来说如同挠痒……”

林玧琰也是婉转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我自是不会打骂他,只是觉得这副好经骨,放在兵铸局实在是有点……不合适。”

箔铛道:“殿下,这家伙当初来兵铸局,还是申屠虎将军的亲卫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最后诳骗黑家伙一个【兵铸局大将军的虚职才留在了兵铸局,现在又要黑家伙挪动地方,恐怕他也是不愿意的。”

林玧琰笑着回道:“此事易尔,只要司署不拒绝,我自然有办法让戎壮和我走!”

闻言,箔铛苦笑道:“下臣哪里会拒绝,殿下有意就请便吧……”

当下,林玧琰招来了一名宗卫,对其附耳说了几句,宗卫便是离开了。

戎壮的住处,是临时搭建的屋宅,单单是这家伙近丈的的身高,便是决定了大多数门他进不去,现在他住的这座屋宅,也是敲了一面墙,才住下的。

这几天大雪,兵铸局里也没有什么事,戎壮除了看守兵铸局的大门,便是倒在自己屋内的稻草上呼呼大睡。

不过这家伙耳朵挺敏锐的,一下子进来了人,便是站了起来,摸到了自己身边的长柄大锤。

这习惯是戎壮曾经住在大山林里,与虎熊猛兽为伴的习性,后来申屠虎带他上了战场,也是严格要求他【枕戈待旦。

“来者何人?打扰老子睡觉!”

戎壮定睛一看,原来是今天闯门的几个人。

戎壮拖着长柄大锤,走出了门,然后继续扛在了肩上。

“原来是你这个杂碎啊!”戎壮道。

林玧琰已经是了解了戎壮是陇戎出身,至于有没有华夏族的血脉暂且不知,这家伙从小待在陇山密林中,不通人言,后来随着申屠虎,学了几句人话,但是军营里的丘八又是能说什么好话。

这戎壮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这些边军丘八,自然是没有学到什么好话,林玧琰笃定这家伙甚至不知道“老子”“杂碎”“来者”究竟是什么意思。

林玧琰让人拿出来了戎壮平时吃饭的碗,道:“这是不是你的饭碗!”

戎壮的碗乃是一铁盆,林玧琰也是知道要是普通的碗,怕是抵不过这家伙的手劲。

果然,戎壮看着林玧琰拿着自己的饭碗,就是呲起了牙,恶狠狠的道:“你是要抢老子的饭碗!!!”

戎壮已经是动怒了。

“不是抢,是换,你不觉得这个饭碗太小了?”林玧琰反问道。

闻言,戎壮才不那么凶恶了,想了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道:“你要给老子换大碗?”

林玧琰点了点头道:“我家的碗可是要比这个大多了,你跟不跟我换?”

戎壮想了想,许久才道:“换!换大碗!”

“走,那你跟我一起走!”林玧琰转回身。

果然,这戎壮想都没想,便是跟着林玧琰走了。

刚走到兵铸局大门的时候,戎壮停了下来,道:“老子不能出这个门的,不然就没饭吃。”

林玧琰回过头,看着戎壮道:“跟我走,我给你饭吃!”

“你说真的?给老子饭吃?”戎壮面色大喜问道。

林玧琰重重地点了点头。

戎壮刚跨出一步,便是停住了,好好想了想道:“不行不行……老子要听司署的话,不能离开这里。”

这个时候,林玧琰旁边的箔铛才朝着林玧琰苦笑,然后向前一步对戎壮道:“黑家伙,以后你的饭就不归我管了,现在是这位殿下管了,你要是好好听话,每顿都能吃的饱饱的!”

闻言,戎壮瞅了瞅箔铛,再瞅了瞅林玧琰,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

林玧琰向前走出几步,拿出来最后的诱惑道:“你要是跟我走,每顿的饭你想吃多少吃多少,我还给你每天一只鸡,怎么样?!”

“想吃多少吃多少?……鸡……”戎壮想了想,顿时笑道:“嘿嘿,好,你给老子饭吃,老子就跟你走!”

林玧琰这才呼出了一口气,总算是将这大家伙坑蒙拐骗地可以带走了。

第119章 进宫(上)

次日,这是时隔半年,林玧琰踏进了子息学宫,依旧是那般模样,不过外界的风浪终归是有卷入到被王宫高墙深院围住的子息学宫。

因为上林苑的新建,林氏皇族和老氏族的关系越发微妙起来,而这子息学宫之内,大量的老氏族子弟因为立场关系,以“游学”各种各样的名目便是不来这子息学宫了,现在所剩下的,不过是先前的半数而已。

子息学宫一般是上午习文,下午学武,因为时近年关,似南阳书院的山长谷梁丘等人便是不来子息学宫了,这也是往常时候,林玧琰觉得最悠闲的时候。

子息学宫与诸位未出阁的公子所住的地方只有一条长长的甬道,因此林玧琰进了子息学宫,便是奔着甬道走了进去。

远远的,林玧琰便是听见了打闹的声音。

“小李子,带人给我从右边的走廊里绕过去,把十一弟拦下来,今日是大战,他年岁小,不能把他伤了!”

王宫宫墙的另一边,这样的声音传过来,林玧琰一笑,这童稚之声正是自己的九弟公子如意!

不过是便是听到了摸着宫墙的走动声音,林玧琰一笑,敢情现在是因为沙盘玩腻了,直接玩上了真人?!

院墙内,年岁最小的十一皇子公子智,不过是堪堪过十二岁而已,最大的公子穗与公子如意同龄,十四岁的模样。

两边分配着几个太监,几位公子就像是指挥打仗的将军似的。

不过林玧琰推开了宫门,便是看见了十一弟公子智被两三个太监围住了,不过年岁太小,没有挣扎开。

却是没有想到,八弟公子穗带着自己这边的小太监抄到了公子如意的身后,这偌大的宫墙内,皆是墙壁花草,公子如意也是没有想到八哥会跑到自己的身后。

就是公子穗让人捉住九弟公子如意的时候,没有想到自己的身后却是被站出来了一道人影,直接拎住了自己的后衣领。

公子穗内心紧张,没有想到自己的【斩首行动遭到了对方的腰斩,难道是十弟?

公子穗缓缓放下了手,这个时候挣扎已经没有意思了,便是回过头去看,待看清楚了后面的人脸的时候,顿时面色一喜:“六哥!”

一听到这声称呼,公子府内的所有人将视线看了过来,几位公子喜出望外,前后喊着“六哥”。

那些在诸位公子手底下的“士卒”,也就是小太监,顿时跪倒在地上,叩首道:“见过六皇子殿下!”

林玧琰摆了摆手让他们起来,随后,极为皇弟便是挤到了自己的身边,一同开口,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

“六哥六哥,你出去了半年了,看到了什么好玩的有没有?”

“六哥,我听娘亲说,你出去打仗了,还杀了不少的敌寇,是不是真的?”

“六哥,你能不能也带我出去看一下啊?”

林玧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消停一会,道:“今日是腊月,已经半年没有见到母亲了,子息学宫距离宫门口近,我顺道过来看看你们,怎么样,最近都干啥了,都老实交代,隐瞒的,说谎的,六哥就不给他东西!”

“穂弟,你先说!”林玧琰直接看向了八弟公子穗,问道。

林玧穗作为林玧琰手下四大皇子小弟年岁最大的,自然是事事先找他开刀,不过他也就摊了摊手道:“六哥,你走了之后,我们真没有瞎胡闹,连老七都消停了不少,我们还能做什么?”

与林玧穗年岁相差不多的的公子如意也是道:“是啊,六哥,宫学我们就上午习文,下午习武,不宫学的时候,我们也就是在这公子府内玩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哥你走了没多久,宫外的那些人就一直避着我们,有的干脆就不来宫学了!”

“唔……”林玧琰也是猜到了多半是棘阳的缘故,这些老氏族虽然不敢和皇族林氏公然翻脸,倒是能做的小手段还是有的,怕是刻意远离皇族林氏还是敢做的。

林玧琰看向了年岁最小的公子智,后者原本不紧张的,但是林玧琰跳过了十哥,直接看向了他,有了些许紧张,不过旋即重重地点了点头,表明八哥他们没有说谎。

林玧琰这才点点头,道:“既然表现不错,六哥就给你们带了礼物,东西都送到我母亲那儿去了,随后便会让人送给你们的。”

“六哥真好!”四个公子也是异口同声的谢道。

林玧琰问道:“我给你们学的三十六计还记得么?!”

“记得呢,天天都看着呢。”众人答道。

“好,我来考考你们,有敌兵十万,我军只有万人,该当如何?”林玧琰提问道。

最小的公子智第一个回道:“我军士卒一个打十个!”

林玧琰当面就给他一个爆粟,还一个打十个?!

公子智捂着头,也不敢多说什么,看来自己这回答六哥并不满意。

十皇子林玧礼开口问道:“守城战还是野战。”

林玧琰道:“野战……也有攻城战!”

公子如意也是问道:“那天时地利人和呢?”

“天时晴日,地多山林,异国作战无人和。”

公子穗问道:“双方兵甲是否有差距?”

林玧琰道:“我军士兵兵甲优良,比敌军稍胜一筹,但差距不大。”

“可烧他粮仓!”林玧礼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答案,毕竟晋韩之难时候,二皇兄三皇兄便是以此来破解武国宛城危局的,这场久经流传的战争案例公子智已经是耳熟能详了。

林玧琰想了想再道:“勉强可合格……”

“六哥,我的办法是据山林而守且令我军精锐之士利用山林不断袭杀敌军,以逸待劳。”九皇子公子如意说出来了自己的办法。

“六哥,我的意思是以一万敌十万之中,单单人力难以完成,虽说无天时人和,但可借用地利,山林之地,多木多洼地,即火烧不成,便为水攻。”八皇子林玧穗也是应道。

“唔……”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两个人,道:“看来你们两个这段时间没有都在玩耍,还学了一点东西,平日里多带你十弟和十一弟学学。”

“嗯!”林玧穗和公子如意点了点头。

林玧琰抬起了头,道:“我赶过来的消息恐怕昨日已经通知给我母亲了,现在怕是在准备饭食等着了,我现在就要赶过去,你们自己在这玩耍吧。”

四位公子有些不舍,但也是知道,今时不同往日,皇子一旦出阁,便是不能够在王宫内逗留,便是放自己的六哥前去找母亲去了。

公子府所在的地方,在王宫南部,其中距离武帝嫔妃所居住的后宫,中间还有几条常常的甬道,设置了几处关卡,都有羽林卫在看守着。

林玧琰轻车熟路,经过甬道和羽林卫,便是来到了自己母亲姜氏所在的宫殿【紫叶苑。

守门的似乎是换了新人,但是看到了林玧琰走过来,也是朝内通传道:“夫人,殿下过来了……”

林玧琰进了紫叶苑,便是有宫女围上来,林玧琰小时候别看是皇子,但是宫内对皇子管理严格,安排在身边服侍的只有太监,而没有宫女,目的便是为了维护皇室血统的纯正,宫外的老氏族一般大多数也是这般,所以很容易养成了比较怪癖的“男宠”之风。

林玧琰也是这般,所以以前都是借着看完母亲的缘故来后宫内看看宫女,就是来平衡一下心理,生怕有一个好歹还憋出来某些不好的东西来,但是现在,看过去,这些往日里的熟面孔随着宫墙内的花草一年又一年的花开花落,逐渐珠黄人老了。

母亲姜氏的姑姑陌氏一看林玧琰进了紫叶苑,顿时笑着说道:“六殿下,夫人昨晚就知道了殿下要来,高兴地一整晚也没有睡踏实呢!”

林玧琰也是问道:“陌姑姑,我母亲最近一段时间可好?”

陌姑姑应道:“好着呢,好着呢……数月前陛下下旨,进了夫人的【良媛,月例规制什么的都比往常多了不少,殿下看,这紫叶苑也是并了周围两间大屋子,也来了不少服侍的下人。”

“良媛……”这个品阶在宫中比不上后妃,但已经是嫔阶了,位置还不低,看来最近自己这些事已经让父皇有了赏赐的心思,不过碍于老氏族,这份赏赐就落到了母亲姜氏的身上。

“夫人,夫人殿下已经来了。”

内苑,几位宫女扶着林玧琰的母亲,良媛姜氏出来,姜氏出了门看到了林玧琰,笑道:“琰儿,你过来了。”

林玧琰上前行礼道:“孩儿见过母亲。”

“你这孩子,出了阁还变得规矩起来了,你小时候来可没跪过!”良媛姜氏嗔怒道。

良媛姜氏扶起来了林玧琰,然后对陌姑姑道:“饭食已经准备好了,让人抬上来,琰儿,你快点随娘进屋,外面冷。”

“嗯……”林玧琰点了点头,便是随母亲良媛姜氏进了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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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进宫(下)【求收藏!】

林玧琰母亲良媛姜氏准备的饭菜可着实不少,一般这个时候,姜氏都会提前一天准备好食材,然后一大早就会起来坐一些食材。

话说,林玧琰一吃到姜氏做的菜,便是尝出来了与众不同的味道,这是因为姜氏做菜的食材。

姜氏所在的氏族亦是老氏族,不过居住在武国西南境的竹山老氏族,与武国老牌的氏族不同,这竹山姜氏乃是庸国迁过来的氏族。

说起庸国,姬周武王会同巴师八国,共同伐纣,战于牧野,而庸国位居八国之首。而后分封诸侯之后,有“唯庸人善战,秦楚不敌也”的说法,后来,庸国趁楚国灾荒,起兵东进,不料反被楚王联合西部的巴国秦国所打败,大半国土被楚秦巴三国瓜分,现在这庸国已经是退居以上庸为中心的巴山中,庸人也就成了山岳之民。

而这姜氏一族原本就是庸人,后来庸国退守一隅,姜氏一族便是投了武国,而林玧琰的母亲便是姜氏之女。

庸人饭食喜好用山中野料,林玧琰母亲姜氏虽然是深居宫中,但是时不时的母族会差人送一些来宫内,吃到这武国并不常见的母族家常菜,林玧琰自然是印象深刻。

待吃了一会后,姜氏才笑着摸了摸林玧琰的衣袖问道:“前些日子,母族送过来消息,说是你在外面行为乖张,惹怒了不少老氏族?”

林玧琰面色一顿,他实在是不想让母亲知道这件事,可还是传到了母亲的耳中。

姜氏看到自己的儿子面色有异,也是笑道:“母族告诉我,也并非是存着心让我来好好地教训你,是关心呢!”

“皇儿明白!”林玧琰点了点头,虽说明知道姜族是不可能帮着老氏族对付自家人的,但毕竟是根基浅薄的外来氏族,很容易就受到了老氏族的操控。

“不说这些事了……听你父皇说,你似乎是在棘阳打了仗?”姜氏见到林玧琰这个儿子时间甚少,自然是有的没的,但凡是听到的,都会问一句。

林玧琰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的父皇居然会来过:“父皇来过?”

早知道,武帝已经是年近半百,因为长年累月的宣政殿忙碌,早已经是头发斑白,这后宫之内已经是多少年没有见过新人了。

十一皇子林玧智今年是十二岁,最小的皇子,便是意味着武帝步入四十岁后就很少进入后宫了。

姜氏回答道:“来过,还说你有为将之才呢,丝毫不输于你的三皇兄……总之你听了也不要自满!”

“孩儿哪里会是那样的人!”林玧琰也是嘟囔着嘴反问道。

姜氏笑了笑林玧琰果然是没有长大的孩子,然后便是吩咐道:“陌姑姑,你将炉子上煨的灵芝汤端过来。”

“喏。”陌姑姑也是转回身,带着几个宫女去厨房了。

听母亲姜氏说起来灵芝汤,林玧琰也是皱起了眉头,那种记忆犹新的苦涩味道顿时一下子刺痛了记忆:“母亲,孩儿已经吃饱了!”

“那灵芝可是好东西,也就是母族送过来想要给我调理一下身体……吃饱了也喝一点汤,没事的。”姜氏也是劝道。

其实林玧琰想是提醒,灵芝汤和饭食一起吃,作用不大,但是也想到了自己待在宫内的时间有限,瞧着母亲一脸关切的样子,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了。

抿了一口灵芝汤,林玧琰五官已经是挤到了一起,这苦味……绝对是年份不小了!

“你这孩子……”姜氏说着便是递给了林玧琰一块丝帛,然后试探性的问道:“琰儿,你出宫也有大半年了,可看上了那户人家的女子?为娘也可差人给你说亲,实在不行……可以托句夫人说一声也行啊,她上次过来还说你年岁已经可以娶亲了,倒是提醒了为娘。”

“句夫人?”林玧琰皱起了眉头,王宫之内,这句夫人可是独一无二,原因便是,他是二皇子林玧信的母妃,想如今朝堂上【信党对【仁党的打压,林玧琰便是知道,后宫之内,这位句夫人的风头可能已经是压过了王后。

一想到这儿,林玧琰不禁提醒母亲姜氏道:“母亲,句夫人与王后多有矛盾,母亲还是远离一些为好……”

“明白的,明白的,平日里这宫内我也不怎么走动,难不成,句夫人要进门,我还闭上门不成……”

说到一半,姜氏才想起来了正题是什么,当下嗔怒道:“你这孩子,谈起你的婚事推三阻四,你看看,除了你五皇兄落下了病根外不能出门,余下你四个皇兄哪个没成家立室?”

“母亲,我年岁也比他们小了不少行不……”

“都是出阁的皇子,年岁能小到哪里去!”姜氏说了一声便是吩咐道:“将我床头的那些画像拿过来。”

不多时,便是有宫女捧过来一些丝帛,姜氏交给了林玧琰,道:“这里都是宛城的大户人家,为娘替你看过了,模样都挺不错,家世也算好的,你仔细看看,挑中了哪一个告诉为娘。”

林玧琰看着自己母亲煞有其事的拿过来这些丝帛画,看来也是用了心,不好直接拒绝,当下便是拿起来了丝帛画装模作样看了起来。

姜氏也是在林玧琰看画像的时候,介绍道:“这是宛城邓氏的女儿,模样甚是可爱,人也不错。”

林玧琰看着画像,心里头奔过一万头【草i泥l马,就这丝帛画上的几笔勾勒,便是让母后觉得模样甚是可爱人也不错?

这画质这像素也是没谁了!

林玧琰看了看,便是想起来了借口:“母亲,邓氏的女儿皇儿也听过,不过据说小时候得过麻风,现在脸上还没好呢!”

一听到麻风,姜氏吓得花容失色,问道:“当真如此?”

“皇儿骗你做什么!”林玧琰语气丝毫听不出来有假。

“患过了麻风,绝不能要!”姜氏看了看,随即又指了一张丝帛画道:“这是淯阳禾丰氏的族女,会楚舞,怎么样,看上了不?”

“禾丰氏……”林玧琰想了想,觉得有些耳熟,一想原来是淯阳的禾丰氏,说来,当初淯阳军新建,这位禾丰氏还出过力呢,不过这位禾丰氏也是因为底子不干净才会被林玧琰摆了一道的。

“母亲,这禾丰氏与淯水水匪有勾结,孩儿这一次前往淯阳平息匪患,便是与这禾丰氏打过交道。”

“水匪?!”听到这个字眼,姜氏也是睁大了眼睛,攥起来了拳头捂着胸口道:“没有想到这禾丰氏这么为非作歹,居然敢勾结水匪!”

听着母亲也是生气了,林玧琰也是顺水推舟,将面前的丝帛画退回给了母亲,道:“母亲,你身居内宫,常言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连人家面都没有见过,还不是凭借人说的想象,这些人不用看了!”

闻言,姜氏看着自己的而已,想了想方才说的话,的确是没有错,这些宫外的【月娘怎么这么不靠谱!

见儿子已经是没有性质谈及婚事,也的确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姜氏便是让陌姑姑让丝帛画收了起来。

姜氏也是继续让林玧琰多吃吃饭菜,即便是林玧琰已经是吃了很多,但是依着姜氏作为母亲许久不见儿子的心思,哪里会嫌儿子吃的多。

这不,林玧琰便是吃的过多,说想要出门走走,姜氏也是应允了。

看着这一大桌子的菜,有的干脆就没动过筷子,姜氏终归不是浪费的主,便是招过来陌姑姑和其他服侍的下人一同吃饭。

许是姜氏平时对待下人和颜悦色惯了,众人也没有拒绝。

陌姑姑作为姜氏的陪嫁,自然是坐在了最靠近姜氏的位置。听着姜氏满心幽怀的喃喃道“这孩子……”的时候,也是提醒道:“夫人,欲要为殿下说亲,为何要信他人,找的都是让殿下不满意的非良之人,还不如直接找母族呢,族内的也知根知底一些……”

闻言,姜氏面色一喜,柔声说道:“陌姑姑你还真是提醒了我……”

林玧琰也只是在紫叶苑走动了一会,进来屋,见其他人也是吃上了,倒是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母亲心善,自己也并非是讲究那些俗礼之人。

姜氏将林玧琰拉到了内屋来说话:“方才我想过来了,姜族有不少年岁与你相仿的女子,不如为娘托母族为你说亲,一来结了为娘看到你成家立室的心愿,而来,母族也愿意更多亲近你一些,你看如何。”

闻言,林玧琰知道母亲关心则乱,也是没有直接拒绝,想着日子还长着呢,说通母亲也并非是一件难事,最不济,战事将起,还怕找不到借口推脱,便是答应下来了。

姜氏瞧着儿子答应了下来,也是满心欢喜,便是从床头的箱子内拿出来一个斗大的玲珑宝箱,打了开来道:“这些是为娘这些年给你攒下的积蓄,上次你出阁,还请了母族的长辈给你在宛城挑一座宅子落住着呢,可是晚了一步,你收了公子信的宅子,这件事我在宫内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想着给句夫人,句夫人也是没有收下,现在就给你吧。”

林玧琰瞧过去,玲珑宝箱内尽是黄金白金(银子)珠玉之物,这里有的是宫内的赏赐,也有的是母亲的陪嫁。

林玧琰道:“不用母亲,儿子现在可是有八百户的封邑,吃穿花销绝对够了!”

听着儿子这坚决不要的语气,姜氏也说:“你啊,看来真要给你说门亲事,好好管着你。”

林玧琰还能说什么,只能报之一笑。

第121章 朝宴

腊月十五,宣政殿内,武帝召集了诸位在宛城的儿子,便是长公子林玧仁,皇二子公子信皇六子林玧琰,至于其余的皇三子公子渊则是在晋韩之难以后常年驻守在武国北疆,不曾返回过宛城。皇四子公子诚前往晋国为质皇五子公子行则是因为战争旧疾常年闭府不出修养,因此六位成年的皇子只有堪堪三位到了宣政殿。

至于未出阁的皇子,书都没有读好,武帝自是不会让他们进宣政殿的。

除了几位皇子,便是国相百里槐左相沈案右相明子夫,监察史大夫夏无怯了,这几位来说,是内朝之臣,与掌握武国实权的外朝六大夫或者其他人相比,无疑是武帝的肱骨之臣。

这场朝宴便是武帝为了酬谢内朝之臣所作的,至于外朝之臣的朝宴,还要等到过了年关,到了明年的【政月(古代一月,正月意思,当时称之为‘政月’。)的十六日才在这宣政殿内设下。

因为今日并非是旬朝议事,而且目前的朝堂局势已经非常明朗了,长公子林玧仁知道自己此时已经争不过老二,这个时候也并非是争斗的时宜,故此谨慎小心,至于公子信也是不想让自己的吃相太难看,倒是没有在这个武帝眼中应该和和睦睦的时刻追着长公子穷追猛打。

一上宣政殿便是一副两相无事的局面。

不过,长公子明显是受到了冷落,毕竟今日的朝堂没有任何外臣在,林玧仁想要找个人说话都难,似国相百里槐左相沈案右相明子夫监察史大夫夏无怯,都是可以避开诸位皇子的人,剩下的两个皇弟,公子信自是不必说了,老六林玧琰也是没有将他这个皇长兄放在眼里,从入宫门到现在,并没有说一句话。

这让长公子林玧仁如何不尴尬,这朝宴也并没有歌舞,只能够让自己自饮自酌。

倒是公子信与林玧琰相谈甚欢:“六弟,上林苑一事如何?”

“百废俱兴,不过铸造坊一事,多谢二皇兄了!”林玧琰答谢道。

“兄弟之间,谈何谢字!”不知是不是因为长公子林玧仁就在旁边,公子信总是有意无意的表现出现“兄恭弟敬”的局面。

林玧琰自然是不避讳,毕竟上林苑一事,其中少不了这位二皇兄的帮衬,也说一句实话,似长公子心胸谋略,难以比的上二皇兄公子信,至于其他的,要想凭借一个“长公子”的头衔爬上那个位置,恐怕是痴人说梦,

毕竟,林玧琰已经隐隐约约的得知,自己的父皇,如今的武帝也似乎不是嫡出。

武帝坐在上位,武国的王宫只有最南部才是武帝的政事处理地,宣政殿一殿多用,旁边还有几座副殿,不过那只是备用而已。

桌案上的美食已经是吸引不了武帝了,不过武帝还是举了举酒爵,对下面众人说道:“与诸同饮一爵!”

一饮而尽,武帝也是对臣下说道:“今日召卿等前来,一为年关朝宴,二来也是为一事,召诸卿各抒己见。”

言语刚落下,一边伺候的高锦便是捧着王案将几封帛书送到了几位内朝之臣以及诸位皇子的面前。

武帝开口说道:“此乃上林苑尚书令韩悝所写的两篇策论,尽地力之教与平籴法,两者皆是与农事有关,朕看着甚好,诸卿觉得呢?”

众人看地仔细的时候,公子信扫了一眼,便是将视线看向了林玧琰,发现了后者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公子信也是笑着问道:“怎么,六弟与那韩悝共事,这两篇策论韩悝没有给六弟看么?”

听见问话,林玧琰抬起头来回道:“皇兄,韩子与皇弟分管上林苑文武两事,本就不交界,这策论乃是韩子治理上林苑的,我为何要过问?”

“这倒也是……”公子信笑笑,随即视线落到了帛书上的韩悝策论,道:“这韩子,的确是有些门道,我瞧着这尽地力之教写的非常好!”

林玧琰点点头,因为他总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天马行空,不似韩子这般务实,直接符合现在的武国国情。

比如说林玧琰提出来所谓的“公田”制度,现在已经出现了漏洞,即私人开垦的土地怎么算。

韩悝对此也是做了弥补,才逐渐完善。

但林玧琰看了韩悝的“尽地力之教”,务尽详实,几乎所有的方面弊端都考虑到了,也写出来了对策,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百里槐也是赞叹道:“韩悝此策,前景甚是可观!”

沈案问道:“韩悝出自何门何派,此等论调绝非是一个晋魏氏小吏所作。”

武帝笑道:“韩卿与前刑大夫罗卿同出上蔡学宫,后楚国东迁,上蔡距离楚都寿春近,被被楚所并,韩卿便是去了齐国的稷下学宫一年,后求学于清溪鬼谷。”

明子夫也是道:“韩悝此策,可以上林苑推行,以观后效。”

“下臣附议。”监察史大夫夏无怯道。

“附议。”左相沈案也是认同。

百里槐也是点了点头:“臣附议!”

“善!”

武帝也是点头道,明显是观韩悝此策可行,现在询问诸位内朝之臣的意见,也是想看看众卿怎么说。

“既然诸卿无异议,便是令韩卿在上林苑推行此二法,以观后效。”

“明卿。”武帝叫道。

随即明子夫应道:“在。”

“着手一些良种送入上林苑。”武帝吩咐道。

“喏!”明子夫应道。

武帝这才道:“今日是腊月十五,年关诸事已毕,各府衙司署留一些当值的府吏,余者可尽数回府过年。”

“多谢陛下!”百里槐作为国相,百官之首,自然是代众位朝臣答谢武帝。

“既然是朝宴,默言也不好,百里国相,此番便是你来抛出一个议题,如何?”武帝问道。

百里槐点点头,然后道:“虽然是时近年关,但有些事却是不得不说,陛下,南境为议,诸位看怎么样?”

武帝蹙眉道:“国相,邓国如何?”

百里槐沉声应道:“回陛下,邓国,目前据守都邑襄城,余者国土皆被荆国红巾军所占!”

“邓国四十万人,居然沦落到此?!”左相沈案也是惊诧。

百里槐道:“臣已经令小长安聚城令勒守要道,防止此消息传到宛城,一是防止国人恐慌,二是防止被晋韩氏知晓。”

“嗯,”武帝点了点头,随即问道:“诸卿可有良策解此患。”

监察史大夫夏无怯心直口快道:“殿下,敌寇压境,非出兵不可!”

“出兵……”说实话,武帝觉得这是下下策,但要是不出兵的话,这件事根本无法解决。

想了想,武帝也是赞同出兵,但是从何出兵?又是何人为将?

晋韩氏虎视眈眈,北境边军南阳军,方城军万万不可调动,各地守军又是老氏族垄断,毫无作战力可言。

武帝能够想到的便是王城卫军和羽林军了,但是二者统不过两万之数,且王城卫军中公子信所节制的城防营已经是被老氏族虫蛀蚀了,只剩下盛侬的巡防营可用。

“明年春上,便是与宗府接洽,训练新的武卒入军,并让王城卫军上将军盛侬着手巡防营训军,且,公子信!”

武帝的重音让林玧琰感觉到旁边的二皇兄身形一滞,随即便是看见二皇兄应道:“父皇,儿臣在!”

武帝语气冷冰冰地道:“城防营训军一事不可懈怠!”

其中隐含的威胁意思,公子信怎么会听不出,当下应道:“儿臣当以武卒标准训练城防营!”

武帝的面色这才缓和,说实话,当初老二敢带着三儿子,仅仅携带着两人的宗卫队,就能烧了晋韩氏的八万军队粮仓,武帝认为老二也算是个将才,才将城防营交给他节制。

却是没有想到,如今的城防营已经成了老二收买老氏族的工具,变得漏洞百出!

“国相,明年春上得派人到各地督促农耕,务必秋收能够收上足够的田税,充作军粮。”武帝道。

已经是明确了出兵的战略,百里槐自然是应下来了。

之后,武帝不言,宣政殿的朝宴也是被“邓国仅据守襄城”这则消息笼罩阴云。

山珍海味的朝宴也是索然无味,无丝竹之乐助兴,仅仅是半个时辰之后,武帝便是遣散了众人。

一出宫门,公子信就是因为武帝先前朝堂上的敲打而面色阴郁,瞧着周围只剩下林玧琰一人的时候,公子信也是开口问道:“玧琰,你说说,为兄应该怎么办?!”

“皇兄,邓国的消息已经是在南境传得沸沸扬扬,这武国终究是我们林氏的武国,对于老氏族来说,林氏没有了,还可以换过一个主子罢了……”林玧琰低声说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闻言,公子信错愕的看向了林玧琰,缓缓开口道:“玧琰,为兄现在是知道了,为何你会对老氏族如此的……赶尽杀绝……”

随后,公子信道:“玧琰,皇兄知道了你的意思了,不过城防营老氏族已经是根深蒂固了,为兄还是写一封书简给三弟玧渊,请调一些边军人马充作城防营士卒。”

林玧琰点点头,二皇兄字里行间已经是非常明了了,不想再过于得罪老氏族,只能采用这种比较中庸的方式。

至于这些,林玧琰无法多说什么,二皇兄心思过人,自有自己的考量,即便是他说出来本质,也很难动摇二皇兄认定的事情。

当下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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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印刷成册

时近年关,宛城虽然是卡住了小长安聚的南境客商,不过朝廷已经派人接管了南境的货物,贩在宛城集市中。

再者,如今的武国多是小农经济,如果并非是特别需要,一般不会拿出米粮兑换其他的东西。

平民百姓是这样,人口聚居的老氏族亦是这样,谁知道明年的收成是怎么样,会不会缺粮。

朝宴过后,林玧琰也是彻底闲了下来,没事的林玧琰便是坐在了书房里,开始用炭笔绘制各种各样的图案,这些多是明年春上上林苑急需的用具,得赶紧画出来,让铸造坊在冬季打造出来。

那马钧虽是不善言辞,但甚是慧颖,尤善于机巧,到达铸造坊以后,便是针对了林玧琰设计的龙骨水车进行了优化。

林玧琰接到了消息,才意识到,这马钧的确是一个人才。

至于那戎壮,便是直接被丢入了武阳军中伺候着,项鹰的回信中,这个黑家伙平时只要吃饱了就行,其他的也不甚管。

让林玧琰稍稍意外的是,这个大家伙,房德居然认识,不过想想都是南阳军出身,房德是南阳军的两千人将,养着戎壮的申屠虎是武关守将,位比三千人将,两人认识也是毫不奇怪。

“殿下,孔宣来了。”淳于启进了书房汇报道。

“让他过来。”林玧琰猜测应该是印刷有了眉目了。

不多时,孔宣便是进了林玧琰的书房,一见面,孔宣又是说了起来:“殿下,殿下,孔宣总算是又见到你了……”

林玧琰站起身来,直奔主题道:“可是有了眉目?!”

“殿下的吩咐,孔宣岂能不尽心?!这几日紧赶着印了一些出来,不知道符不符合殿下的心意,今日便是拿了一些过来。”

孔宣说完,便是解下了背着的包袱,打开来从里面抽出来一本书冊,递给了林玧琰。

林玧琰一入手,便是眼前一亮,这纸质的手感,的确是要比半年前好过太多了,且外观还不错,看上去倒是符合林玧琰的要求。

一打开来,林玧琰便是可以发现,里面的字体只有指甲盖大小,看上去倒是着做的十分精美,且用麻线订了册。

“孔宣,做得不错!”林玧琰夸赞了一句。

孔宣也是在宫外待久了,不过毕竟是打小服侍林玧琰的,内心中对于主子的夸赞还是极为受用的。

“这一本造价几何?”

话是林玧琰问的。

孔宣算了算:“造纸有五道工序,大概有十几个人,一天造出来的纸张有数千张,能够造出来近百本,印刷倒是没用多少人,不过油墨费了不少的钱粮,大概百本费了一石粮食!”

林玧琰点了点头,也就是一本的成本价大概是一升米。

“孔宣。”林玧琰叫孔宣。

“殿下,”孔宣应道。

“今日去寻宛城一个铺口好的店面,今日便是将印出来的看看能不能卖出去,暂时每本定价一斗米!”

一斗米?那可是十二升米啊!(宛城并没用林玧琰定的十进制)

“殿下,会有人买么?”孔宣也是疑惑了,他当初被林玧琰派出宫就知道,殿下要研制这造纸术和印刷术就是为了赚钱的,但是如今却是不确定这东西能不能出售了。

“这纸张白如雪,油墨字也是清晰,总比发了黄或者黑了的竹简好看吧,再者,一封竹简需要多少粮食?上面才能刻多少字?”林玧琰反问道。

经林玧琰提点,孔宣也是立刻明悟,当下点了点头道:“孔宣这就替殿下寻一个铺面去!”

“唔……”林玧琰点了点头,随机想起了什么,对孔宣道:“对了,找到铺面的时候,再送几份书简去王宫外的司署,并言明贩卖的任何消息……你现在已经脱离了宫籍,怕是见到管事的不方便,便是拿着我的腰牌去找人吧!”

“喏!”孔宣也是应道,便是从林玧琰的手里接过来了腰牌。

说完了正经的事,林玧琰也是问孔宣:“孔宣,你出宫已经有三四年了吧?”

孔宣点了点头:“再过几个月,就有四年了。”

“养个孩子吧,如今荒年养不活孩子的家人不少,不如过继到你膝下一个,老的时候还能有个依靠,怎么样?”

闻言,孔宣也是深深感动,没有想到殿下居然如此关心自己,不过孔宣还是道:“殿下变了好多……”

“哦……有么?”林玧琰反问道。

孔宣笑着回忆道:“殿下小的时候,可是洒脱的很,也没见过会问这些事的。”

林玧琰这才知道孔宣说的是什么,“孔宣,你出宫也是这么长时间了,难道刚出来就没有发现武国是很……在宫中想不到的么?”

孔宣回道:“王宫毕竟是皇族居住的地方,好过这外面也是正常的。”

孔宣的这番话让林玧琰摇了摇头,道:“不正常,未出宫之前,我想过王宫外面是什么样子,但是一出来才发现,即便是曾经晋韩氏打到宛城城下,也不该是这种残破的样子!”

林玧琰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孔宣当年出宫时候看到外界的恐慌,不过是出身在了贫苦人家,对这些事已经是司空见惯了,当初出宫,不过以为又是陷入了宫外的贫苦泥潭之中的畏惧罢了。

不过,当孔宣抬起头看到殿下眸子的时候,却是似乎看到了不同的东西,同是一般人的琥珀色眸子,却是让人感受到了炙热。

殿下,终会不是小时候了……

孔宣在心中幽幽叹道,许多年前的宫内,这位殿下可是顽劣地紧,但是如今,却是越发有了一种上位者的样子,却是让孔宣生不出任何距离感来。

……

傍晚时分的宣政殿,虽然已经是年关,但是武帝并没有早早地开始冬日闲散生活,依旧坐在宣政殿那一方小小的天地,运转着武国的中枢。

“陛下,宫外司署府衙,送过来一件新奇玩意儿……”高锦捧过来一册书说道。

武帝没有抬头问道:“什么玩意?”

高锦将书递给了武帝,道:“方才,曾经的宫人孔宣送到司署府衙几本这样的东西,说是书,不过既不是帛书,也不是竹简,新奇的很。”

武帝接过书册,看了一眼,便是放下了手中披阅的笔,道:“说文解字?”

高锦笑道:“陛下,正是,这本说文解字乃是南阳书院山长谷梁丘距离士子所编纂的,是针对武国境内的文字混乱,确定了武国的通用字,国相百里槐府中的门客也有出力。”

“嗯……”武帝知晓国相百里槐乃是南阳书院出身,谷梁丘想要做出来什么事,这位国相大人看在往日的情面上能帮衬的一定会帮衬的,不过武帝也是好奇道:“谷梁丘乃是大儒,孔宣只是一个离开王宫的宫人,二者怎么会联系到一起?”

“陛下可还记得上次拿到宫里的【纸?”高锦问道,随即接着说道:“说来也是奇怪,这孔宣离开了王宫,便是去了宛城东的竹山邑,就是在那里,孔宣研制出来了这纸。”

武帝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日见到的纸,没有想到这比丝帛和竹简都要便宜轻便不少的纸竟然是出自曾经的宫人之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高锦说了一句:“还真是巧呢,陛下,这孔宣正是以前六皇子殿下的宫人,此番进司署府衙,也是拿的六皇子的腰牌……”

武帝闻言,笑而不语,便是摊开了这内册,道:“这字写的不错,虽说毫无灵气可言,但端正,极为让人辨认。”

随即武帝闭上了书册道:“高锦,进谷梁丘客卿为上卿,一应赏赐送过去,算是酬谢了他的这般教化苦心。”

高锦却是道:“陛下,此书虽是谷梁丘编纂的,但是发行的却是另有他人。”

“是六皇子殿下!”

“虎子?!”闻言,武帝扬起笑意道:“那虎子的性格我岂会不了解,或许其他的能够做好,但是书本一事,他根本不想沾边的!”

“高锦岂敢欺骗陛下,内侍监已经查过来了,孔宣研制纸的几年里,一直是六殿下拿着自己和……其他几位皇子的月例资助孔宣的,且这一次,皇六子已经让孔宣盘下了宛城市的一间门铺,售卖这纸和毛笔等物……”

“居然还有这等事……”武帝磨砂这手中的板戒,思虑片刻便是道:“既然虎子将孔宣推了出来,便是不想出人耳目,这件事暂且不要声张。”

随后武帝拿起来了笔,欲继续披阅的时候,看着高锦说道:“朕看那纸笔甚是不错,也是符合朝廷规制,高锦,你派人拿回来一些,纸笔留用宫中,至于,便是送给各司署府衙要职中,每人一本吧,朕看他们所写的书简,也是觉得多字怪癖难认,不如趁此机会规范武国用字。”

高锦俯身赔笑道:“陛下高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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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宛城书肆

宛城书肆?!

宛城内并没有面向众人的高等学府,子息学宫非王侯将相子嗣难以进入,至于南阳书院则是在宛城南郊。

所以这宛城书肆的铺面也并非是在市肆集中之中,孔宣格外用心挑选了一间面向宛城主道的店面。

市肆之中岂有读书人?!

这也是孔宣接触造纸术印刷术后出现的观点,虽然有失偏颇,不过倒也符合目前武国的国情。

挂上了一个刻着“宛城书肆”的木牌,敲了几下竹筒,便是意味着宛城书肆开门了!

孔宣新招了两个机灵的下人,便是将从山竹邑运来的书册纸笔等物摆好了。

不过如同孔宣所想的一样,不招呼,这宛城书肆根本就是门可罗雀!

但是招呼,孔宣也是知道自己卖的乃是圣贤书,叫卖和那些市井之徒又有何区别?!

因此,刚开张的一上午,近两个时辰,除了过往的行人注意到了新开了一家书肆,但却是没有一人进来看书。

毕竟,大多数的国人认知里,依旧是礼不下庶人,不是大富大贵的老氏族出身,还想学书认字?

简直是痴人说梦!

孔宣也是被消磨了耐心,两个伙计是做活计的好手,书架已经是抹了一遍又一遍,地也是脱了一遍又一遍,可就是迟迟没有人来!

就当孔宣挥挥手让两个伙计要歇歇的时候,书肆外的大道便是响起来了嘈杂之音。

“看他们穿着蓝锻服,应该是宫里的人吧,怎么会出宫呢,而且人数还不少?”

“估计是因为近了年关,所以才派出来宫人采买一些东西吧……”

“废话,王宫里用的吃的传的何需要自己出宫买,都是内府自己产的呢,往年的时候你可见过王宫派出来这么多人?”

“怪啊,你们看,这些宫人后面还拉着车子呢!看前面马匹的吃力,这车子上面绝对份量不轻。”

“你这么一说,我也是好奇了,这大车上应该是粮食,宫人应该是采买东西,必然不是内府能够产过来的东西,不过这么大车子的粮食,要换的东西必定是不便宜!”

“走,看看去,今日是大雪,索然也无事,不如看看热闹去!”

“嗯,同去看看,宫里要买什么东西,即使我等买不起,也可一饱眼福,增长见识啊!”

于是,数十道宫人并排的队伍,后面还拉着满当当的一辆大车,吸引了不少的闲散之人跟过去看热闹。

孔宣自然是被动静引出了门,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列宫人队伍是朝着宛城书肆直接迎面走过来的,而来领头的还是孔宣的老相识。

王宫内的常侍监,仅次于陛下亲信大侍监高锦的二号人物!

不管这支宫人队伍是不是朝着宛城书肆来的,有常侍监在,孔宣便是不得不在前去打声招呼。

“孔宣见过常侍监!”

常侍监生的慈眉善目,看到了孔宣这般行礼也是笑着扶起来了孔宣,柔声回道:“孔宣,你既然离开了王宫,就不必和咱家这般虚礼,毕竟这也不是宫内……”

孔宣回道:“旧时宫内常侍监多般照顾,孔宣没齿难忘!”

常侍监点了点头笑道:“好,好,孔宣,你是一个记恩的好孩子,听大侍监说,这宛城书肆现在是你管理的?”

孔宣惊喜的问道:“常侍监今天是为了书肆来的?”

常侍监笑着回道:“这是当然,你这小小的书肆已经是惊动了陛下,所以才是派我来收些东西。”

闻言,孔宣惊恐状立刻跪倒在地上,道:“多谢陛下,多谢常侍监……”

“起来吧起来吧,看看你慌张成什么样子,咱家是捧你生意来了,不知道的还认为咱家是来吃人的,你领着咱俩进去书肆里面看看去……”

“是,”孔宣站起来了身子,便是领着常侍监进了书肆内部。

刚要跨进门,常侍监扫了扫周围吩咐道:“几个宫人跟咱家进去就好,剩下的留在屋子外看着东西,不许其他人进来。”

“喏。”其他宫人应道。

进了书肆,常侍监扫了扫,对孔宣说道:“陛下让咱家紧着买,只知道该买什么东西,至于价钱一概不知,孔宣,你就带咱家好好看看书肆,也说道说道一下。”

“好,常侍监近书架一看。”孔宣道。

常侍监走近了一方书架,左看看右看看,好奇问道:“孔宣,别家的书肆都是竹简,怎么,咱家瞧着你的书肆怎么没有一封书简,这也是书肆?”

孔宣上前解释道:“常侍监有所不知,我们书肆的书不是竹简制成的,是用纸的!”

“纸?”常侍监并不像高锦,见过了纸,为这个名词,有点疑惑。

孔宣便是亲自拿来了一张白纸,交给了常侍监道:“常侍监请看,这就是纸。”

常侍监接过纸,顿时一笑道:“原来这就是纸啊,陛下让咱家看着桌案上的买,一事也没敢看仔细,还以为这东西是丝帛呢!”

听着常侍监的这声自嘲,孔宣哪里敢放肆一笑,当下便是借着解释纸来压住笑意:“常侍监,这纸乃如同丝帛,造价却是极为低廉,宛城书肆将每张纸的尺寸定为长九寸,宽五寸。”

“九五之数……倒也算吉利,”常侍监点了点头,随即又是问道:“价值几何?”

“一斗米三百张。”孔宣答道。

“居然这般便宜?”常侍监惊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随即便是转回了头看向孔宣:“孔宣,咱家这是为宫里办事,你也不必尽孝心,该是什么价钱就是什么价钱!”

闻言,孔宣一愣,没有想到这已经是成本价十倍卖出去的,还会有人觉得便宜?!

不过想了想,这纸的确是要便宜啊,五张纸便是一封竹简的面,但一封竹简却是售价数斗米,同等的丝帛更是贵的离谱,直接用石来做单位售出去。

“常侍监,这纸就是这般价格,卖给宫里如此,卖给普通百姓也是如此,纸的造价的确是低廉,比竹简和丝帛便宜多了!”孔宣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当真?”

“千真万确,孔宣绝不敢欺骗常侍监!”

闻言,常侍监也是笑道:“咱家真是没有想到,孔宣你出了宫居然捣鼓出来这样的玩意,不过,这东西的确是低廉,未必不能取代竹简和帛书!”

转瞬,常侍监算了算道:“一斗米三百张……这价目甚是低廉,孔宣你给咱家记下,这纸给我拿一百石粮食的!”

“一百石?!”孔宣惊骇,早知道这一斗米三百张,便是一石米三千张,一百石的粮食……孔宣算了算,那可是三十万张。

山竹邑的造纸坊库里的存纸便是这个数吧!

一想到那堆的和小山丘的纸有了着落,孔宣也是立刻对常侍监谢道:“多谢常侍监捧场!”

常侍监摆了摆手道:“不用,也是你的纸卖的价钱低!”

随即常侍监看了看其他的书架,道:“咱家看那边的是【聿吧?!”

孔宣走过去,将书架上的毛笔取出来,道:“常侍监,这东西与聿相似,不过我们称呼他为毛笔。”

“毛笔?”常侍监念叨了一声,随即道:“孔宣,你和咱家好好说道说道……”

孔宣才解释道:“这毛笔比聿多了下面的毛毫,书写更为便利,油墨通用,比刻刀在竹简上刻字快多了!”

常侍监点了点头,道:“好,好,好……此物又是怎么卖?”

“分为三等,下等毫毛笔一升,中等毫毛亳一斗,上等毫毛笔一石,常侍监可来试试这些毛笔。”

“嗯,倒是和聿差不多的价钱,拿上来几支,让咱家试试这毛笔与聿的不同。”

闻言,孔宣让伙计拿来了笔墨纸砚,让常侍监试写。

常侍监首先拿起来的是下等毫毛笔,沾了墨便是在纸上书写出一横,然后再折了一道,拿起来了毛笔,赞叹道:“咱家看这毛笔真的要比聿好用不少呢!”

孔宣笑而不语,递上了中等毫毛笔道:“这下等毫乃是主要有两种毫毛制成,一乃羊毛毫,二乃猪鬃毛,一软一硬,此等毛笔以耐用为主。”

常侍监点了点头,随即道:“这下等毫毛笔虽说是不甚精美,但胜在实用,一升米的价格,咱家看即便是这个价位的聿,比起这个来也是差了不少。”

常侍监又从孔宣手里接过来中等毫毛笔,听这孔宣道:“这中等毫毛笔采用狼毫,黄鼠狼野狼都有,此等毛笔软硬适中,且书写流畅,十分实用!”

常侍监盯着这毛笔,笑着回道:“咱家看这个毛笔也是很好,上面还有了纹饰,做的不错。”

不过常侍监没有试笔,继续问道:“那上等毫毛笔又是选用哪种材质?”

“野兔毫!”孔宣答道,随即解释:“上等毛笔,书肆内存货少,并不多。”

闻言,常侍监道:“既然如此,咱家便定下了,上等毫毛笔十支,中等毫毛笔百支,下等毫毛笔千支。”

孔宣神色有些为难道:“常侍监,毛笔的需量有些大,书肆内的存货怕是不能够……”

常侍监笑着打断他:“这个又不急,时近年关了,等到各司署运转,起码要等到政月十六以后,这个时候,你找人做出来,再交给咱家也行,现在有几件样品拿回去给陛下过眼看看便好。”

孔宣谢道:“那就多谢常侍监了。”

“勿要言谢,办好事就是对咱家最大的谢意了!”常侍监如是说道,随即便是问起来了此行主要的目的:“孔宣,陛下亲点,在哪里?”

孔宣带常侍监走到了另一方书架上,道:“这边便是。”

常侍监点了点头,拿起来一本随意翻来看看,问道:“这一本书册多少?”

“一斗粮食一册。”

常侍监错愕的眼神盯着孔宣,笑道:“孔宣,你说纸造价低廉也就罢了,这先不论纸价,便是这抄写的人力,这样的字体,没有几天功夫怕是抄不了一册出来,咱家看这一斗米,怕是抄书的人都吃不饱吧!”

孔宣笑笑,常人思维一般都是这般考虑的,但是有了活字印刷的胶泥,何须用人力一个一个字的抄上去,但是印刷术是万万不可能和常侍监兜底的,因此只能解释道:“常侍监放心,书肆内卖给常侍监多少粮食,便会卖给其他人多少粮食,绝不会因人而异!”

见到孔宣这么说,常侍监也是道:“罢了罢了,咱家也不追问,已经对你言明了此乃宫中之事,你既然售卖如此便宜,咱家不好说什么……”

“常侍监尽管宽着心,书肆自然不会亏本的。”其实孔宣心里却是道恐怕告诉你们书肆的利润,你们必定是惊吓掉了下巴!

看到孔宣这般笃定的样子,常侍监也是点头道:“那就拿这些一千册吧。”

孔宣点了点头,随即转回头问后面跟着的记账伙计:“可记好了。”

那伙计回道:“三十万张纸,下等毫毛笔一千支,中等毫毛笔一百支,上等毫毛笔十支,一千册,东家,共计两百三十石粮食。”

闻言,孔宣点了点头,倒是常侍监笑道:“得,咱家此次出宫就带了三百石粮食,原本想着只是定金,没有想到还绰绰有余,孔宣,咱家看这样吧,这粮食我也不带回去了,你这书肆着实卖的便宜,三百石粮食,多了,咱家不要,少了,咱家也不补,如何?”

孔宣顺水推舟,谢道:“多谢常侍监赏赐了!”

孔宣回头,让伙计包好几件样品,随即对常侍监道:“常侍监,书肆内还要做其他人的生意,所以只能先拿一些样品给您带回去了,剩下的,孔宣务必会让人赶制,年关前后运到王宫外的,绝不耽误时间。”

常侍监点了点头,笑道:“如此甚好,那咱家就祝你生意兴隆了!”

“多谢常侍监吉言!”孔宣笑着应道。

第124章 书肆盛况

常侍监走出宛城书肆的时候,满面春风,无疑是觉得这趟差事办好了。

出了门的时候,常侍监还不忘提醒孔宣道:“孔宣,咱家看这宛城书肆有些门道,价格也实惠,不如这样,放一布告在书肆门口,上面写些价目,别人看也方便一些。”

孔宣点点头,认为此法可行,便是朝着常侍监谢道:“多谢常侍监提点。”

常侍监摆了摆手,对守在书肆外面的宫人说:“留下几个摆好粮食,其余人跟着咱家回宫!”

“喏。”众人应道。

围在宛城书肆的其他的百姓,也是响起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纷纷不理解宫内的人在这一家刚开的小店花了一大车的粮食,究竟是买了什么?

“这家小店铺卖的是什么?”

“唔……不知。”

毕竟这个年代识字的人很少,不过宛城毕竟作为武国都邑,还是不缺少读书人的。

“宛城书肆……看来是买书简的。”有一人应道。

众人看过去,的确想是书肆,很快就兴趣泛泛了,书简?那和平民百姓没有多大关系。

“等等,你们看书肆挂出来了布告!”

正欲多数人离开的时候,却是听见了有人这样说道。

布告?众人围上去,给方才认出来此家店铺乃是书肆的识字人。

谁知道那识字人先是自己扫了一眼,便进了书肆。

“这家伙什么都没说,就进了书肆!”

“看他这种读书人,怕是遇见了什么好书吧!”

订好布告的伙计已经是下来了,众人围上去叽叽喳喳的问道:“小兄弟,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这小伙计也认得几个字,要不然也不会被孔宣招进来书肆做活计,他道:“是书肆所卖的东西价目。”

“那你给我们大家伙说说呗……”有人这样提议道。

小伙计扫了扫围观的人群,说实话不少,挤得书肆门口都占了大半条街道,不过一想到今日乃是书肆开张之日,人多必然会引人瞩目,最后引来客流,便是解释道:“这是我家书肆的价目布告。”

随即,小伙计便是拿出来了几件实物,比划着向众人解释道。

一听完,众人皆是惊诧,没有想到这家书肆所卖的东西竟然是那般便宜!

“难怪刚才那识字人见了布告,什么也不说就进了书肆!”

一听到,书肆热卖的乃是南阳书院谷梁丘主持编纂的,有些人已经是嗅得了某丝气息。

“张屠户,你一个大老粗,进书肆做什么!”

那张屠户回过头来道:“老子就是一个大老粗,但老子儿子才多大,明年想让他启蒙,学点识字总归是没错的!”

“学认字?你可知道这得花多少粮食?!”有人反问道。

“你管老子!老子家隔壁的庖厨,他儿子就是去南阳书院认了几年字,现在已经在棘阳当了官吏了,吃上朝廷给的管饭了!”

众人一听,觉得张屠户说的也不无道理,张屠户本人也是没有管其他的,进了书肆看了看,便是当机立断,买下了一些物事。

一见此,宛城书肆外的人后知后觉,不一而同的进了书肆内。

……

常侍监已经是回到了王宫内,原本以为陛下会待在宣政殿,却是扑了一个空,守殿的侍监说陛下去了宫池。

常侍监便是赶去了宫池。

这宫池乃是王宫内的后花园,假山池水,还有锦鲤,是武帝去的不多的几处闲暇之地。

不过这冬日里,草木都冻死了,陛下去那个荒凉地方做什么。

不过圣意难以揣测,常侍监便是不多想了,到了宫池,果然看见了武帝带着高锦和身后的几名羽林卫在那里,不过气氛有些沉闷。

常侍监猛然想了起来,几年前,前国相汯衽佄便是在这个时候的王宫宫池向陛下辞行的。

这个陛下怀念旧人的时候,知道此事的常侍监自然是不会贸然前去打扰的。

于是便是折回了宣政殿外等候着。

一直快要到天黑,武帝一行人才折回来了宣政殿,进行今日一天最后的忙碌状态。

可是武帝没有动笔多久,便是听见赶紧提醒道“常侍监回来了”。

武帝抬起头,常侍监已经是跪倒了地上道:“陛下,已经处理好了宛城书肆一事。”

随即常侍监捧上了清单,武帝让高锦拿上来,武帝一阅,看着高锦问道:“三十万张白纸,十支上等毫毛笔,一百支中等毫毛笔,一千支下等毫毛笔,还有千册,高锦,你说一下价值几何?”

高锦以为武帝觉得采购的账目不对,不过一想起来常侍监也不像是会在这里面动手脚的人,也不知道其中生了什么变故,便是将自己猜测的价目虚高了一点:“二千石?”

武帝摇摇头。

高锦瞟了一眼常侍监,也是认为这一次常侍监动的手脚绝对是过了,要不然武帝也不会在这件事上过多注意,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对武帝猜测道:“三千石?”

“嗯?……不对。”武帝再次摇了摇头,随即也无心逗趣高锦,而是看向了常侍监道:“价值两三千石的东西,居然只要不到三百石就拉回来王宫了,常侍监,朕看你还真是好本事啊!”

“三百石?……”

高锦惊诧,他认为常侍监是贪了一些其中,但万万没有想到,常侍监居然没有贪墨,而且还将这价值数千石的东西价格压的这么低!

常侍监啊常侍监……咱家知道你想办几件漂亮的事情给陛下看看,但是在王宫这么多年,你难道就不知道陛下最厌恶以势压人的行为么?!

高锦也是在心中如是想到。

常侍监原本还是以为武帝是在夸赞自己,可越是说到最后,常侍监越听出来不同寻常的味道,看到了武帝面色冷了下来,自己旁边高锦的眼神示意,常侍监终于是反应过来了……

陛下居然认为自己是以势压人,强买强卖?!

常侍监想到这一点,心中又何尝不是在苦笑,那时自己不也是认为如此低廉的价格是孔宣有意的“孝心”么!

不过常侍监却是不得不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这些东西老奴也是觉得过于低廉,还问那书肆东家……也就是旧时宫人孔宣,是不是看老奴宫里来的,就卖的便宜了一些,后来特意在书肆门口留意了一下,不止是老奴,就是平常人家,也是这般价钱。”

常侍监还解释道:“陛下,老奴绝不敢做苟且之事啊,那孔宣只算了二百三十石粮食,但老奴怕他亏本,带过去的三百石粮食尽数给了他,绝不敢欺瞒殿下!”

闻言,武帝面色稍稍缓和,常侍监毕竟是宫内的老人了,风评一向不错,既然他这样说了,宛城查下去必然是不难的,所以武帝也是推测常侍监此话是可信的。

不过……

武帝的视线看回了那封清单上。

“千册一百石……”

武帝疑惑,他已经隐隐约约的知道了,宛城书肆的背后就是六子玧琰,但这么厚的一沓书册,上面的字体端正,绝非是出自普通人的手中。

虎子难道就不是一个做商贾聚财的料?

武帝心中突然出现这个念头,随即便是看向了常侍监,道:“既然如此,你且仔细观看宛城书肆的后续,若是有异,就立刻禀报上来,且所采购的纸笔书册到位后,就分发给各司署府衙办公之用。”

“喏!”常侍监应道。

武帝目光盯着常侍监的呈上的上等毫毛笔,做工精细,雕刻的花纹甚是好看,虽然比不上自己拿着的玉聿,但此玉聿乃是武国最好的玉匠打造的,雕纹花工乃是这一支上等毫毛笔的千百倍。

二者自然不能相比。

不过武帝却是换了上等毫毛笔在手中,蘸了蘸墨,便是在龙案上的竹简末端写了一个“阅”字小篆。

此“阅”字,与武帝往常所写的不同,笔画要精简了一些,旁边的高锦也认出来了,此“阅”字的结构正是出自谷梁丘编纂的中?

连陛下都……

高锦顿时意识到,武国的字体终于是有了确凿的依据了。

写完“阅”字的武帝盯着手中的毛笔,凝视良久,这笔锋之畅已经超过了自己原先的那支玉聿,且比玉聿的耐墨时间要长不少。

毕竟玉聿乃是蓝田玉制成,玉不吸墨。

不过赞赏之余,武帝也是不免感慨:这六子玧琰,果然不是聚财商贾的料……

“阿嚏!”

在府邸书房的林玧琰不知为何打了一个喷嚏。

难道有人骂我?

林玧琰闪过年头转瞬即逝,毕竟如今的老氏族因为阵营问题,对其已经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骂两句已经不算是什么了。

林玧琰继续将视线落到了孔宣让人送来的书肆捷报上,不过是短短半日的功夫,就达到了四百石粮食的定额。

这书本垄断果然赚钱!

林玧琰也是将注意力落到了书肆之上,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脑海里的书籍印象还真是不少,如果全拿出来,恐怕即便是号称诗书礼仪之盛的中原也是难以比及。

吕氏春秋?

不对,应该叫做了林氏春秋了。

林玧琰摇了摇头,此书过于惊世骇俗,不可,应该先出一些比较类似于启蒙的书籍。

论语?

这位鲁仲尼的遗世后作已经是当世儒家的教义,若是在武国大面积推广,必然是造成了儒家盛极一时的局面,对于百家争鸣的战国时代来说,可并非是一件好事。

既可启迪民智,又能够不涉及到百家之争。

林玧琰一拍大腿,道:“我怎么忘记了那个!”

拿出毛笔,林玧琰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武国寓言。

第125章 再访谷梁丘

过几日便是年关了。

与后世不同,此时的年关乃是一个不吉利的日子,年关年关,一年当中最大的关卡,接连半个月是一年四季之中最冷的时候,很多平民百姓,在这段时间,因为缺衣少粮被连日的低寒天气冻死都不在少数。

因此,像这几日的宛城,出现了不少贩卖松木酒等御寒之物的集市。

另外年关,也是在传说中斜秽出没的档口,这个时候的桃符已经出现了,从而逐渐养成了对桃木的特殊信仰。

公子琰府邸这几日也是完全张罗开了,这也是林玧琰在宫外的第一个年关,自然是过的想要热闹一点。

不过,林玧琰对于春节的食物可算是没有着想了,以往在宫中的时候,还有着一些新鲜的菜品,但是到了宫外才发现,普通人能够吃饱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那些口腹之欲强盛的人实则都是再吃老百姓的民脂民膏,因为这个时候一道精美的菜品,耗费的人力物力远非后世可比。

武国一般人家的调味品少得可怜,只有盐巴这些最基本的东西,这样的做出来能好吃才是怪事!

这个时候,林玧琰倒是想起来了宫里的好了,尤其是母亲姜氏的紫叶苑里,那种庸人的巴山中产出来的野生调料,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简直是人间绝品美味。

孔宣今年是留在公子琰府邸过年了,这位昔时的宫中亲信,单单是为林玧琰研制出来了造纸术和印刷术,便是让林玧琰记住他的好。

且,这一次孔宣也并非是空着手上门的,整整一千余石的粮食,堆放在孔宣临时安置的仓库里面,短短的五六日功夫,宛城书肆和王宫的交易消息,便是在有意无意中传遍了宛城,那些老氏族自然不甘于落人身后,一打听,原来是武国大儒谷梁丘著书立言了,且王宫已经给各司署府衙发了一些,隐隐有风声传来,武国将要统一文字,不再使用各国的其他文字。

这让对教化垄断的老氏族如何不在意,当下便是派着家中亲信,赶往独家售卖谷梁丘的的宛城书肆抢购,切实造成了书肆一书难求的局面。

林玧琰想了想,还是绕不过得去南阳书院一趟,如今正在宛城内贩卖谷梁丘的心血,不过去一趟,真是心中有愧!

想了想,林玧琰便是让孔宣准备了一些一同携带去拜访谷梁师。

宛城书肆没有存货,那仅仅是针对外人的,自家殿下要,自然是紧着给了,孔宣便是点了一百册给了林玧琰,且说:“殿下,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宛城书肆恐怕的招人了!”

“唔……”林玧琰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先用着这些人,等春上,将造纸坊和印刷坊搬迁到上林苑去,造纸与印刷之法如今还颇为重要,不可轻入他人耳目中!”

孔宣自然是知道其中利害,且不说这造纸印刷所在的利益,就是孔宣这些年为这两样东西吃的苦便是要求他不会白白的放出去这两样东西。

南阳书院依旧是那样,不过因为是年关在即,平日里已经求学的士子已经回乡了,南阳书院也进去了“闭山”之中。

这一次没有焦安开门领路,不过林玧琰却是轻车熟路的进了书院。

谷梁丘的宅院竹门大开,远远的林玧琰便是听见了丝竹之声。

应该是谷梁师在抚琴了。

林玧琰进门之前,特地看了一下,似乎谷梁师的夫人谷梁句氏并不在,院子内没有一人。

谷梁师琴艺娴熟,闭着眼睛在抚琴,静思其中不能自拔,以至于林玧琰一行人进了院子,谷梁师并没有发觉。

待一曲奏罢,谷梁师缓缓睁开眼来,看到院子里多出来这么多的人,也是吓了一跳,看到来人正是皇六子林玧琰的时候,才恢复来了正常的神色。

“进来了院子也不打个招呼!”谷梁师呵斥道。

林玧琰回笑道:“谷梁师,今日南阳书院冷清的很,也没有人看门,如何能够提前报备?”

谷梁师闻言,想想确实是如此,也不好发作,当下转换话题道:“今日前来何事?”

“自然是为了答谢谷梁师的!”林玧琰笑着回道,不过旋即话锋一变,道:“当然了,也是为了找谷梁师来商量一件事的……”

闻言,谷梁师直接露出来了看穿了林玧琰心思的眼神,“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编纂一事已经是用了不少旧友的人情,恐怕其他的,也是无能为力……”

“我还没说……谷梁师就无能为力了?这件事对谷梁师来说,还是对整个南阳南阳书院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林玧琰故作神秘道。

随即,谷梁师便是向林玧琰投以询问的眼神,林玧琰却是装作没有看见,而是扫了扫周围问道:“今天怎么没有看见师娘呢?”

谷梁师没有好气的说道:“你师娘带着孩子已经回了娘家,估计明日才能回来,今日也是休想留这有一顿饭了。”

“怪不得……”林玧琰喃喃道。

谷梁师好奇:“怪不得什么?”

林玧琰走到谷梁师左手侧坐下,对谷梁师笑道:“昔时鲁仲尼周游列国,困顿一时,抚琴充饥,今日谷梁师也仿作儒家圣人,抚琴,我因此而笑。”

闻言,谷梁师并没有愠怒,而是拨了几个音,其实林玧琰也算听懂了音节里的意思:“多嘴了。”

林玧琰咳嗽了两声,道:“谷梁师,一事,琰深以为谢,无以厚报,只能将录为百册奉上。”

闻言,身后的荆翊等人便是将百册的放在了谷梁师面前的桌案上。

谷梁师知道纸的存在,不过却是没有想到,自己那共有四万余字,光是竹简就用了千余筒,装满了四个大箱子,可是用纸写,却是不过三四寸厚,倒也算稀奇。

“你有心了……”谷梁师点了点头,四万余字,抄了百册,便是四百万字,这已经算是一个大工程了,所要调动的人力物力难以想象。

谷梁师召集起来的旧友以及国相百里槐的门客,足足数百人,定下了以后,也只是抄写了三四份而已。

当然,谷梁师并不知道印刷术的存在,造纸术和印刷术,足够让如今的诸子百家中的某一家毫无阻碍的成为当世显学。

“谷梁师,南阳书院是武国底蕴最深的学院,连今日的武国国相百里槐右相明子夫皆是出自南阳书院,所以,我认为南阳书院并不应该是这样子。”林玧琰道。

谷梁丘一笑:“国相与右相都是廉洁奉公的人,不会为了旧情偏待南阳书院,南阳书院如此,我已经是知足了,求学,便是学会如何吃苦,普通士子终究是比不上子息学宫的!”

听谷梁师说这番话,林玧琰也是听出了意思,敢情谷梁师以为自己说的是南阳书院和子息学宫的物质差距。

虽然两者的确是差距很大,但这也不是林玧琰要说的重点啊。

“谷梁师,琰并非说的是这个,而是南阳书院乃是武国境内底蕴深厚的书院,谷梁师更是武国大儒,如今南阳书院的士子良莠不齐,有胸怀天下饱腹经学者,亦有目不识丁堪堪认字者,师者,有传道授业解惑之分,谷梁师应作传道授业大儒,但如今为黄口小儿识字解惑,不觉得有些大材小用了么?”

“师者,有传道授业解惑之分?”谷梁师回味着这句话,觉得颇为有理,当下看着林玧琰道:“子息学宫的时候,我倒是没有发现你这么……伶牙俐齿,不过听你的意思,这般过来,也是为了征辟士子前往地方开蒙学的?”

谷梁师说的直接,猜中了林玧琰的心思,不过却是让林玧琰皱起来了眉头:“谷梁师,什么叫做也是?”

谷梁师道:“朝廷在棘阳新设了上林苑,你应该知道?”

“嗯,”林玧琰点点头,心道谷梁师应该是久不出门,不知道自己和上林苑的关系,才这般询问。

谷梁师接着道:“前些日子,上林苑的尚书令韩悝已经是来过了,快你一步,向我说了这些事,希望能够在棘阳……现在应该称为上林苑各地开辟蒙学,希望能够在南阳书院征辟一些士子作为蒙师,如今南阳书院合适的士子且有意的,都尽数被征辟走了……也就是说,你晚来了一步。”

晚来?

林玧琰听闻这个消息,晚来了一步?好像的确晚来了一步,不对,韩悝都说好了,自己还来做什么?!

林玧琰也是反应过来了,韩悝果然不是普通人,其眼界之远,思维之缜密,让林玧琰也是叹为观止。

上林苑百废待兴的时候,韩悝居然比自己这个后来者思维想的还要快……也不能说快,总之做事果断,才比林玧琰抢先一步。

既然韩悝把事已经做好了,谷梁师这明显也是弄不到一餐饱腹,因此林玧琰也是和谷梁师答谢了之前的一些事,谷梁师抚琴以送,便是离开了南阳书院。

第126章 先君祭祀

年关,难得这个寒夜还有月光,宛城的家家户户还在庭院中挖出来了一个火坑,这一日,宛城年夜,灯火通明。

不过没有出现传闻中的邪秽之物,当下一个早上曙光升起,武国迎来了它的武帝二十三年。

公子琰府邸上,这几日颇为热闹,众多宗卫与府中的下人加起来有近二百人。

原来的公子琰府邸似乎是有些小了,不过因为孔宣宛城书肆的所赚的一笔,让公子琰府中有余资并购了周围两间大院子。

韩悝已经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过来,向林玧琰说了上林苑的一些事,附带着上林苑特产的一些干货。

唐河与淯水已经拦河建桥了,地基用水泥和铜铁铸成的,毫无疑问,唐河和淯水这两条并非大水道的河流,依照上林苑目前的人力物力毫无问题。

再者也简要说了蒙学一事,无非是觉得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并不能做多少事,不如教他们读书识字为好,总归以后是需要各种府吏的。

另外就是有关铸造坊的消息,自从兵铸局将一批重要工匠补入铸造坊之后,各项建设基本取得了肉眼可观的发展。

那马钧甚是了不得,擅长机巧,林玧琰设计的【神臂弩,其稍稍参悟之后,便是联合陆丰研究出来了实际可行可射四百余步的神臂弩,其中虽然有林玧琰的思路,但是实际上造出来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隔温河泥”“聚火构造”和“风箱”的结合,直接让铸造坊掌握了【十二锻的铸造技艺,马钧已经着手将几样铸造坊掌握的技术更好的利用在一起,冲击【十五锻铸造技艺。

至于另外一个好消息,则是让林玧琰欣喜若狂了,林玧琰隐隐约约记得南阳郡的地下埋藏着丰富的油田,因此林玧琰也是对韩悝交代了有关石油的些许特征。

谁知道得来不得功夫,就是在中阳山的那条运粮峡谷,泌水上游的一条支流上,出现了“水有肥,如肉汁,取著器中,始黄后黑,如凝膏”的特殊产物,至于可燃性倒是没有实验,不过也算是有了石油的眉目了。

不过碍于政月十五,皇室有一场宗府祭祀的活动,需要诸位成年的皇子出面,要不然林玧琰已经是离开了宛城奔赴上林苑去了。

宛城书肆因为低廉贩书册,被许多人不看好,甚至原先预定书册的人都有后悔了,生怕宛城书肆因为亏本买卖而倒闭,而自己付出去作为定金的粮食岂不是有去无回?

不过这种担忧,很快就淹没在宛城书肆带来的另一场高潮中,政月初三,宛城书肆开门营业,众人惊愕的发现,宛城书肆已经收购了两边的铺面,且里面的存货远比年前要多上了不少。

作为宛城书肆最大的主顾,王宫内的常侍监因为上次孔宣送来的货物十分满意,且纸张书册的需求量,的确是要大不少,武帝批阅的奏章已经是分发下来了,一个新篆体的“阅”字,毫无疑问的向武国人诏告,武国混乱了百年的文字,现在要进行统一了,这才造成了一书难求的局面。

毛笔虽说耐用,但是纸张却是架不住耗用,王宫当初定下的三十万张纸,留给王宫自己用的,分发给各个司署的,这样一下来,发现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剩余的,要知道,纸可不像帛书和竹简那般能够循环利用的。

因此,常侍监则是再一次向孔宣下了大订单,要知道王宫每年在帛书和竹简上的耗费要达到万石以上的粮食,如果是用来购买纸张的话,无疑是要便宜且实惠很多,因此一向节俭的武帝很快投入了用纸的行列之中。

不过宛城书肆的火热,并没有给武国带来什么明显可见的转变,宛城的道路依旧是那般坑坑洼洼,在宛城以外的武国境内,每日都有人因为缺衣少粮而冻死饿死,不过因为宛城周围的小长安聚南筮聚等关卡的刻意封锁,宛城内依旧是那副国泰民安的局面。

朝堂的中枢司署府衙得等到政月十六日开府,但是朝堂的劝农令已经是早早的下发了,不乏有先知先觉者,武国今年将会有一场大行动,寻根问题,北境问题久然自不成急患,唯一引来风暴的便是南境,邓国!

正月十五,宗府的太庙,这里供奉着武国的三代先君,饶是这一天,武帝也是走出了宫门,在羽林卫的保护下,进了宗府内,进行祭祀先君的礼节。

冬雪覆盖之上,太庙中,焚火点烛,宗府的族巫哼着晦涩难懂的音节。

武帝也是跪在地上,向着先君诵读着“武颂”,无非是总结去年的得失,多是褒颂,希望先君能够保佑武国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类的。

其后则是林氏皇族的族人,长公子林玧仁,公子信,以及林玧琰跪在了最前面,这跪便是要跪半天,这也是林玧琰第一次如此明显的感受到,出阁皇子的不轻松。

宗正林思珅陪跪在武帝左右,他的资历的确是担不起武帝亲临的先君祭祀典官一位,而此番先君祭祀的典官乃是上代宗府宗丞,定字辈的宗老。

武帝诵读完武颂,便是被接过去帛书,扔进了火炉之中,希翼着传给诸位先君阅看。

随后应该是宗正再诵读一篇“武颂”,不过却是陡生异变。

那典官宗却是老绕过了宗正林思珅,传道:“传鲁阳君一脉颂!”

闻言,武帝面色大变,随即看向了旁边的林思珅,不过看后者也是一副惊愕惶恐的表情,武帝这知道,这家伙看来也是被蒙蔽了!

武帝抬起头看向了那典官宗老,后者面容坦荡荡,丝毫不惧武帝眼神之中的杀意。

林玧琰原本只是打算出人不出力的,闭着眼假寐,却也是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妥之处,再反观他的二皇兄公子信以及长公子林玧仁解释面色大变。

“鲁阳君,这是何人?”林玧琰低着声音,向二皇兄问道。

“先君皇祖父的长子……也是嫡子。”公子信这样回答道,不过补了一句:“被送往了晋国担人质,一直留在了晋国,后来父皇登位以后,封他为鲁阳君!”

对于太庙中响起来的窃窃私语之声,那位典官宗老也是高声禁止道:“太庙圣地,不得喧哗!”

林玧琰愕然,先君皇祖父的嫡长子,如今还在晋国,非嫡非长的父皇坐上了武国的君位,岂不是意味着自家老爹抢了原本他的东西?!

鲁阳君……

不过,林玧琰但是抬起头来,父皇已经执掌了武国的君位二十余年,这位鲁阳君敢在先君祭祀上打了父皇的脸,即使这个时候来了现场,父皇也是不会轻易放他离开的。

果然,鲁阳君一脉出面的竟然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稚子。

只见他来到了武帝的身边,道:“公叔!”

武帝面色铁青,却是不好发作,当下便是没有回答,而是在衣袍之下藏着握的拳头。

那典官宗老也是徐徐道:“公子复,诵读武颂吧。”

“喏。”这位年岁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公子复,丝毫不怯这里是宗法森严的太庙,地上跪着的都是武国的权贵,径直拿出来了早已经准备好了的武颂,朝着先君牌位开始了诵读。

宗正林思珅面色铁青,拿一个稚子和武帝相等的位置,这岂不是在羞辱武帝?

反应过来的林思珅也是打断了诵读武颂的鲁阳君子嗣,对着典官宗老开口道:“宗老,如此一来恐怕是不符合祖制!”

“祖制?”那位典官宗老面无表情的回道:“鲁阳君身为先君嫡长子一脉,理应如此。”

言外之意是武帝非长非嫡,才是不合祖制!

林思珅刚想反驳,却是被武帝伸手示意制止住了,武帝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典官宗老道:“宗叔老了,这先君祭祀事务繁重,恐怕宗叔难以承担,思珅,你做此次先君祭祀的典官吧!”

闻言,那位典官宗老怒道:“林蹈,你这个数典忘祖的不肖子孙,谋夺君上之位,强行改制,以致武国天怒人怨,先君们在地下瞪骂着你呢!”

林蹈,正是武帝的名讳!

林思珅大惊,刚想让宗丞林逋制止住典官宗老的时候,却是发现大将军赵靖已经是先行扣押住了典官宗老,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典官宗老已经是倒了下去。

武帝语气冰冷的说道:“带下去吧,好生安置……”

赵靖便是让人带下去了这位宗老,随即视线看向了那跪在地上捧着武颂的稚子,公子复。

公子复此时也是叩首道:“公叔,君父在晋国为质时近三十年了,从未归国,今日派遣我来对先君焚香拜叩,以全孝义,望公叔体谅君父思虑,也允了复儿的一片孝心!”

武帝冷冰冰的看着公子复。

这是要朕杀了你的儿子么?

以一个子嗣的命,来换朕的污名,你还真是……

瞧着太庙中跪伏着的众人,武帝也是心思渐渐感触薄凉,这些皆是林氏血脉亲近之人,却不知道有几人可信,又有几人可用……

政月十五,先君祭祀中武帝因身体不适先进离开,先君祭祀也因而中止。

林玧琰等诸皇子也是早早地归了公子琰府邸。

鲁阳君,公子复……

林玧琰离开太庙时候,看到的父皇那阴沉的眼神,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父皇如此的怒气,不过这位鲁阳君却是用如此的手段来达到羞辱父皇的后果,还真是冷酷无情啊。

这几乎是在拿着自己儿子的命来报复。

当然,武帝也没有背上“连嫡长兄的稚子都杀”污名,公子复被武帝下旨,需要在太庙中跪上三天三夜,任何人不能够打扰。

如此寒夜,三天三夜,即使这位公子复有着宗府内的暗手接触着,这日子也不好过。

政月十六,武帝以身体抱恙为由,推后宣政殿群臣朝宴。

政月十七,天降大雪,气温极冷,那日先君祭祀的典官宗老被发现冻死在了家中,但因为无人问津,这件事的影响也是寥寥无几。

第127章 长公子的蜕变

公子信这段时间,因为朝中长公子林玧仁的“仁党”势力大不如前,武帝也因为先君祭祀而神伤,开始协助三相处理政事。

长公子林玧仁的府上,林玧仁算是彻底地闲下去了,朝堂上的势力已经比不过老二了,那些可有可无的事情放了便是放了,省得看着堵心。

幕僚赵让进了长公子的书房,发现后者正在饮酒,一副失意踌躇的样子。

赵让不禁皱了皱眉,不过还是上前对林玧仁说道:“长公子,那位来了……”

那位……

林玧仁一个激灵,能够在长公子府邸如此隐晦称呼的还能有何人,自然是自己的最大依仗。

长公子将桌案上的酒壶收起来,然后道:“南堂待见,那里暖和。”

赵让应了一声。

长公子府邸南堂,已经是升起来了火炉,驱了这冬日里的湿冷。

南堂内,一道裹着毛披的人影,见到林玧仁来了,也是没有起身,还是林玧仁走到他的身边,问道:“今日怎么来了,这大雪下的都能没过膝盖。”

那人却是映着火光道:“灰雀已经来说了太庙之事,此事如此重大,皇长兄为何不说呢?”

林玧琰神色一滞道:“玧行,这件事你不在场不知道,父皇严令禁止传言此事,我瞧着这件事也是无用,因此才没对你说。”

“咳咳……”不知道是否感染了风寒,还是迎面这位皇长这句话兄气的,皇五子林玧行咳嗽了几声。

长公子扶住他,然后拍了拍背问道:“五弟,你没事吧?”

林玧行止住了咳意,摆了摆手道:“无事。”

林玧仁也是道:“五弟,并非是皇兄不明事理,你看老二那边,边军有老三帮着他,现在又拉拢起来了一个老六,我的身边就有你一个,但是你……唉!”

听着林玧仁的这声叹息,林玧行也是幽幽叹道:“皇长兄,五弟身负旧疾,只能在这为你出谋划策……”

林玧仁打断了他,道:“五弟,我并非是要怪你的意思,而是向你说明我的处境,我也是没有想到老二布局害我多次……”

林玧行道:“皇长兄,咳咳……咳……咳咳,公子信善谋是一方面,但是你却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如今公子信看似在朝堂上一时无两,但实则烈火烹油,想要拉下他并不难!”

闻言,长公子起了精神,追问道:“五弟教我。”

林玧行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着林玧仁道:“难的是怎么捧上皇长兄你,过往,你误信包榷,谷珍等人,急功近利,因此才会着了公子信的道。”

林玧仁闻言,仔细想了想,的确是这样,自己当初与谷珍等人每日讨论的便是如何压下老二公子信的风头。

因此半响之后,长公子才对林玧行认错道:“五弟,是皇兄错了!”

看着皇长兄认错,林玧行也是点了点头告诫道:“皇长兄应该以修身为主,你是嫡长子,只要德行不失,储位便不会落于他人之手,朝堂之上要争,不过争得不是权谋,而是人心,而是为国,这一点皇长兄没有做到,如今的公子信也是没有做到,但公子信好歹有当年火烧晋韩氏稚山粮草大营的旧事在。”

“咳咳……咳……咳咳咳……”

言语中间,林玧行又是咳嗽了几声。

“谋利谋利终究是小道,谋心谋国方才是大道,皇长兄,只要你一心为国,百姓能够看得见,朝臣能够看得见,父皇也会看得见的,对于之下,争权夺利的公子信就是落了下风,皇长兄认为父皇会将武国的储位给一个为国尽忠的皇长子,还是一个只知道争权夺利的公子信?!”

不得不说,林玧仁虽然思谋不远,但终究不是傻子,五弟说的这般明白,他还有什么不明白了,一下子便是豁然开朗。

“五弟,我懂你的意思了。”林玧仁这般对林玧行说道,眼神真诚不似敷衍。

林玧行点点头,此番过来能够让皇长兄明白这一点,便是不亏了,

“皇长兄,既然你明白了,那便说说如今你忌惮公子信哪一点。”

林玧仁想了想道:“老二如你所说,城府极深,因为逼迫晋韩氏退兵的功劳,节制了王城卫军的城防营,其次是如今的边军中,老三已经是掌握了实权,老六呢,也弄出来了什么上林苑,两人多是亲近老二的,再者朝堂上的那些人,以往中立的朝臣也倒向了老二……”

见着皇长兄说完,林玧行也是反问道:“就是如此么?”

“五弟说笑呢,如此还不够么?!”

林玧行一一为林玧仁解惑道:“朝堂三相,监察史大夫,实权大夫,可有投效公子信的?”

林玧仁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

“既然如此,上卿谏议大夫,客卿,是旧制,这些在朝堂上不过是陪衬而已,公子信不过是得丛中枯叶,皇长兄又有何惧,朝堂上终究是林氏和老氏族的,皇长兄,老氏族还是向着你呢,毕竟你才是嫡长子,而且公子信庇护老六的事情,已经是得罪了不少老氏族,这些老氏族对皇长兄不会雪中送炭,但是皇长兄做好了自己的事,未必不见得他们锦上添花……”

“这么说……”一时间,林玧仁无法消化这么多的消息,经过思虑之后,才发现五弟完全说到了点子之上:“这样看来,公子信的朝堂拥趸的确是疥癣之疾,不足为患。”

“既为疥癣,自然是需要治的,不过这些墙头之草的人物,先不考虑也罢。”

炉火已经是使南堂发热了,林玧行的面色也是稍稍红润了一些,对林玧仁继续说道:“再议老三和老六,公子渊驻守北境,保家卫国,单单是这份表现,皇长兄就应该抛弃成见,善待三皇兄,三皇兄乃是忠义将才,非公子信等小人行径可比。”

“善待老三?!”林玧仁想了想,觉得此事有些不妥。

看到皇长兄这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林玧行也是转换了言语方式道:“并非是要皇长兄放下身段,刻意去拉拢三皇兄,这样反而不美,如今边军缺粮,三皇兄的部队也不例外,不如皇长兄送一批粮食过去,即使不多,也可以让三皇兄没办法避开这份人情,同时也可让公子信和三皇兄之间心生间隙……”

“善!”林玧仁双眼放光道:“此计可行!”

“至于老六,虽说是少年将才,但终究是处世不深,莒劢老将军如今护着他,但整个老氏族已经视他为仇寇了,因为他的关系,公子信才会引起了老氏族的不满,此乃皇长兄的利处,皇长兄又有何惧?!”

“这倒是实话。”林玧仁点点头,认同这个观点。

“至于城防营,皇长兄若是想拉下公子信,着手点便是在这城防营上,待此计过后,公子信城防营节制之权与朝堂威信将会荡然无存……”

“五弟请说!”林玧仁催促道。

于是林玧行便是附耳在林玧仁耳边说了几句隐晦之语,果然,听了林玧行的计谋,林玧仁也是面色大喜。

“如此的话,老二必定是会一朝功弃!”

闻言,林玧行点了点头。

长公子林玧仁转回头又问:“此事有五弟的灰雀操办,也不需要我插手的,朝堂也没有了我处置的权力,我还如何处世。”

林玧行从衣袍中取出一封竹简对说道:“皇长兄一要修身养性,此乃儒家之,皇长兄了日夜。”

林玧仁接过竹简,随后问道:“有一必然有二了,二是什么?”

“灰雀得到了消息,长公子府中多有公子信的眼线,应该除去,不过不要赶尽杀绝,还要好好送走他们便可。”

“我府中居然有老二的人?!”话从五弟口中说出来,对于五弟的灰雀,他还是知道的。

林玧行点了点头:“除去幕僚和宗卫队,余者皇长兄可尽数遣散,不妨或敲打一下或施一点恩惠,再遣散走。”

“好!”林玧仁答应下来了。

“第三件事最为重要。”

“五弟尽管说就好。”

“如今皇长兄手里能够完全相信的,除了府邸上的宗卫外,便是王后的母族了!”

“母舅乐成侯一族?!”

林玧行点了点头道:“皇兄不妨对乐成侯许下重谢,换的乐成侯的支持,皇长兄,用不了多久,南境便是要起烽火了,国库缺粮,因此父皇今年早早的下了劝农令,皇长兄不如向父皇请治乐成,皇长兄有意,外加乐成侯支持,筹措兵粮一事必然有一份皇长兄的功劳,皇长兄再依托此功拿下宛城仓的控制,只要不出乱子,即使不上战场,南境边军的战功会有皇长兄的一份,到时候,公子信失权对比之下,必然无力再与皇长兄争夺储位!”

“善!”林玧仁兴奋道,随即看向林玧行道:“五弟,若是我登上君位,你便是国相,世卿世禄,永不更改!”

林玧行摇了摇头道:“皇长兄,治国当用贤,武国烽烟又起,还请皇长兄谨慎对待,绝不可再急功近利!”

“必当铭记五弟之言!”

第128章 返回上林苑

政月十九,延期的宣政殿群臣朝宴开幕,这算是武国一年当中最大的一次朝宴,平时几座不用的宣政殿副殿也是被打扫出来了,因为今日的王宫,但凡是朝堂上的朝臣,哪怕是最不受待见的客卿,也会聚集到来,无非是位次的高低前后罢了。

宣政殿主殿,这里将是武帝会见群臣的地方,能够在这里用宴的朝臣,也只有三相,监察史大夫,诸位成年皇子以及掌握朝堂实权的卿大夫所能够位列的。

至于其余众臣,则是安排在副殿之中。

高锦已经是安排了这样的大规模朝宴数十次,早已经是轻车熟路,安排的礼乐歌舞皆是武国难得一见。

大将军赵靖,正在安排其麾下的羽林卫驻守在宫殿各处,防止有人作乱。

宫外的司署早已经是人满为患,不过因为诸多实权朝臣在,倒也没生出多大的乱子。

朝臣都有竹牌表明身份,高锦安排各个侍监根据竹牌表明的身份对号入座,引入宣政殿主殿和各个副殿。

宣政殿群臣朝宴开幕!

觥筹交错,杯盏交影,自然是主调。

不过也是有些不同往昔的事情。

朝宴快要结束的时候,长公子林玧仁却是差人意料的请治乐成,督监乐成劝农令的实施。

这让同席而坐的公子信始料不及,不过稍稍过后反应过来,却是欣喜若狂,这长公子是他争夺君位的唯一对手,如今却是借着劝农令离开宛城,这怎么看对自己都是一件好事。

武帝也是着实奇怪林玧仁为何这般做,却是没有想到林玧仁回答的十分得体,国库宛城仓空虚,此乃乱世,更要以农为基,以军为锋。

说的天花乱坠,武帝岂会不知林玧仁的这些话是别人润色的,不过他有这份心,倒是让武帝在内的诸多朝堂上人稍稍意外。

武帝看了公子信一眼,跟着虽然是面无表情,不过骨子里的得意却是掩饰不住。

武帝确定林玧仁不似作伪,便是同意了,授林玧仁南境劝农令,分管乐成周边的劝农。

这让林玧琰对这位长公子的印象也是有所改观,看来这位长公子刚才这番话,明显是颇有先见的预料到了武国南境将要爆发的卫国战争。

而请治乐成劝农,毫无疑问,是为了充实国库,不得不说,仅仅是这一点,让林玧琰对林玧仁的印象改观。

这位长公子在国难当前,居然离开了武国的政治中心宛城,甘愿去当一个小小的劝农令,不得不说,这一点包括朝堂上的多位朝臣的好感。

即便是武帝,也是因为此事而稍稍宽慰了武帝前几日先君祭祀的心伤,也对这位长公子的转变了往日的态度。

朝宴过后,自然是主欢客散,武帝坐在首座上,高锦端了一盏茶笑道:“今日陛下的胃口好着呢!”

“是啊……”武帝点了点头。

高锦也是笑了笑,他自然是知道武帝在高兴什么。

政月二十日。

长公子林玧仁的幕僚赵让变卖宛城的府邸,而长公子自己也是提前带着自己的宗卫队开拔乐成。

“居然真的就这么走了……”

从王孟处得到消息的公子信也是觉得不甚真实,往昔认为林玧仁是个草包,不足为虑,但是最起码他还有个嫡长子的身份让自己忌惮不已,就这样走了,倒是让公子信觉得怪怪的。

至于怪在何处,公子信不甚清楚。

此时的林玧琰已经返回了上林苑,韩悝如去岁冬日所言,得到林玧琰返回上林苑的消息,在上林苑北部的要道上等到了林玧琰。

长公子林玧仁离开了宛城,对于武国任何人来说,都绝非是一件普通事。

林玧琰虽然是知道了这件事,但是总觉得依照林玧仁的性格不可能这般做的,难道真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回事?

“殿下在疑惑什么?”韩悝坐在无厢马车上,看着林玧琰紧锁的眉头,开口问道。

林玧琰便是将长公子林玧仁请治乐成劝农令一事告知了韩悝。

“哦?!”韩悝也是略有些惊诧,不过却是和林玧琰等人的疑惑不同,韩悝略思几息时间便是回道:“看来这位长公子也是有高人指点呐……”

闻言,林玧琰知道韩悝不可能是无的放矢,仔细思虑,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也就是将此事放下了。

韩悝和林玧琰坐着无厢马车,视野极为开阔。

韩悝看着冬雪未化,开口道:“殿下,上林苑的田产已经是清点出来了,两百万余亩的田产,其中军籍分摊六十万余亩,民籍三十万余亩,另有一百一十万余亩的官田。”

“朝廷的劝农令已经下来了,不过上林苑终究是与别处不同,因此悝打算结合朝廷的劝农令和悝之论策,在上林苑实验新耕法。”

林玧琰点头道:“上林苑推行新农具,自然是要不同的耕法,愿闻其详。”

“新耕法其实并不违背劝农令,拿上林苑最简单的一户举例来说,一夫一妻三儿两女,有一子在武阳军中从军,家中便可分得百亩以上的田产,朝廷支持广种稻谷,但百亩之田,其中六成种植稻谷便是可以满足自家食用与缴纳赋税,其余四成便可种其他物种,菽(豆)麦皆可,此法可以成灾年旱涝保收!”

闻言,林玧琰也是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当下道:“韩子擅长此家之事,且在宛城便听父皇讨论到韩子的,十分欣赏,今年劝农令与往年的时候不同,其中改动的地方多是韩子的思路,上林苑的政事便是韩子做主了!”

随即林玧琰又是问道:“年尾的时候,上了一次南阳书院,听说韩子请走了不少书院士子。”

韩悝笑道:“曾偶尔听殿下说起来一句,但闻百姓之家书声琅琅,便是记下了,悝学过儒家,也认同有教无类这句话,且寻常未到十二岁的稚子,做不了多少事,不如趁着这个年纪学认一些字,以后也能多一个出路。”

“韩子开了蒙学?!”林玧琰问道。

“嗯……尚书府下辖的十数个乡邑,按照人口分布,已经是各种开办了蒙学,教的也简单,是些读书认字罢了。”

闻言,林玧琰不免感叹道:“韩子此举,功在千秋啊!”

韩悝笑而推辞道:“殿下此言说笑了……不过殿下从宛城归来,不知道有没有听过【宛城书肆?”

“宛城书肆?!”林玧琰笑笑,道:“那是我治下的书肆。”

“韩悝已经猜到了,当日殿下所赠的白纸,悝周游列国,从未见过,便猜到这是一家之物,不过……殿下可一月之间起高楼大厦,但悝还是想不通,殿下从哪里调动的人力物力,数日的时间,便能够抄写数千册四万余字的?!”

“此事不瞒韩子,但一时也说不清楚了,不过马上宛城书肆将会搬到上林苑,还请韩子能够妥善安排,其后自能观之。”林玧琰道。

“此事易尔!”韩悝答应下来了,“既然宛城书肆都已经搬迁到上林苑看,那上林苑建立有教无类的蒙学制度将会大为完善!”

林玧琰看到了不远处有人影走动,且有大车拉着东西穿过,“唐河至尚书府的直道修建好了么?”

“嗯,有水泥岂会用那么长时间,不过是二十余里的直道,泌阳铁矿至铸造坊的直道到了收尾阶段,还有两座跨河大桥也是收工了。”韩悝答道。

“赶工了么?”林玧琰问道。

韩悝点点头,随即欣慰的笑道:“悝也觉得奇怪,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地方会如此卖力的服徭役,除了隶民,那些平民也是,只要给一口热饭吃,便是能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悝想了想,或许是上林苑给了他们希望吧,争取直道和唐河大桥早日建成,他们从中阳山就能更快的运来水泥,从而有自己的房屋。”

闻言,林玧琰也是喃喃道:“是啊,已经蛰伏了一个冬天的准备,只待春暖花开了……”

……

别处的冬季自是百里见不到人影,躲在家中点燃松枝取暖,这样低寒的天气出去实在是受罪。

但是上林苑依旧是热火朝天,各地乡邑的三老已经是选出来了,这也给了留在上林苑的老氏族稍稍宽慰了一点心,这种耗费脑力的事情泥腿子自然是做不得。

尚书府挑选培育的良种已经是趁着冬季分发到各个乡邑,这厚厚的一层大雪盖着,什么害虫都杀死了,留到春天的,是极其肥沃的土地。

上林苑如今的住户倒是没有了冬日养膘春夏好发力的旧习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住在别人的地方总是不踏实,还不如出点力帮着官府将直道修好,然后再运来水泥,建造自己的房子呢!

政月如此,二月亦是如此。

等到三月初的时候,冰封的淯水上开了口子,上林苑农人的几锄头,淯水的第一缕水便是流进了冰雪渐渐消融的棘阳渠内。

开河了!

神农鸟翱翔在天上,不断叫着的“布谷”“布谷”提醒着人已经是开春了!

第129章 诸事

三月一开春,乍暖还寒的天气便是让冬雪渐渐消融,接着冬日里的大建设,上林苑的邑民又投入到了准备春耕中去。

一整个冬天的唐河岸边,一车接着一车,装满了新打造的农具,运向了上林苑的各个乡邑。

林玧琰在上林苑并没有府邸,虽说武阳军的驻军军营已经建造出来了,也给林玧琰留了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但远在淯水之东,林玧琰要待在铸造坊,所以便是住在了铸造坊。

箔锡知道马钧和齐森乃是宛城兵铸局的大匠,没有想到嫡兄箔铛不惜放逐自己而攥在了手中的兵铸局,却是如此贱卖给皇六子殿下一个人情,最后落到了自己的司署治下,想想不免唏嘘。

不过人各有志,箔铛志在朝政,而自己却是擅长兵铸局一事,未必谁过得比谁好。

马钧乃是不可多得的大匠,此人对于机构的领悟,让林玧琰也是感到意外,往往林玧琰说出一个大概的样子,马钧便是能够立即领悟到林玧琰的意思,从而打造出来。

【神臂弩经过了马钧的改进,已经重量,稳定,射程上有了不同的进步,如今的神臂弩不过是二十余斤的重量,射程达到了四百四十余步,且在三百步之内,能够穿透青铜甲,造成伤亡,如今已经进入了量产的阶段。

不过碍于【神臂弩实在是有太多的称得上细密零件需要手工打造,因此这个产量也就是不高罢了。

另外马钧已经达到的【十二锻技艺,让林玧琰决定,开始减缓上林苑农具的打造,开始投入到武阳军军备的打造中。

林玧琰早在政月底,便是赶到了方城山中的那条发现了石油的峡谷,且带了火石铜盆等物,就是来实验这泌水上游支流发现的似石油物,具不具有可燃性。

事实证明,林玧琰来对了,武国所在的岭南之地,就是一个富含着丰富石油的土地。

林玧琰在方城山峡谷深处发现的以油脂物,但因为河上的油脂漂浮物不多,这里的石油纯度也并非很高,虽然具有可燃性,不过火焰转瞬即逝。

聊胜于无,虽然无法立即运用上,但这样的发现终究是给林玧琰带来了一丝惊喜。

当即,林玧琰便是吩咐在这泌水上游的支流,寻找出油口。

三月初,原兵铸局大匠齐森,已经成功按照林玧琰的需求,研制出来了“薄如分毫”的【铜板纹饰技艺。

林玧琰将这枚小小的青铜纹饰片拿在了手中,仔细端详。

没错,这齐森的青铜技艺的确是让人佩服,已经是达到了林玧琰的预想效果。

“这东西可以模具生产么?”林玧琰看着齐森问道。

齐森点头说道:“可以,但依旧要进行锻打捶击,才能在铜板上留下字印与纹饰。”

“务必要精致一些,选用质地纯上的青铜打造。”林玧琰嘱咐道。

“殿下,此等【铜板纹饰技艺甚是复杂,少了还行,但是要按照殿下的吩咐,以数万枚记,恐怕所耗非小……”

林玧琰摆了摆手,道:“勿要纠结此处,要的就是甚是复杂和所耗非小。”

随即林玧琰拿起来了放在桌案上的图纸,递给了齐森道:“这是所要铸造的铜板图案,外图内方,前面写着【大武昌盛,背面再雕刻着稻穗的花纹,有难度么?”

齐森接过去图纸,打量了一下便是说道:“有,但问题应该并不是太大。”

“唔……这就好。”林玧琰点了点头。

待齐森走出去不久,又有一人进了林玧琰的内屋,观其面额,其上有一道红色印记,正是如今的淯水亭长红头。

“红头,你来了……”

红头跪伏在地上叩首道:“红头见过殿下!”

林玧琰伸手让他起来落座,顺口问道:“如今家眷可得到了妥善安置?”

红头点点头道:“前些日子棘阳……上林苑边境南延到了淯阳码头不远,小人便是让码头上的兄弟迁入了上林苑的户籍,如今码头上安平的很,也没有打打杀杀的在了,而且上林苑给田产,所以兄弟们也没有抗拒,入了上林苑的户籍,趁着冬天封河的功夫,落脚的地方也建好了。”

“嗯……这倒是不错。”林玧琰点头道。

红头也是开口问道:“不知道殿下招小人过来所为何事?”

林玧琰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淯水码头有多少人现在?”

红头算了算道:“如今尚书府新设了【淯水亭,下设十名亭长,每亭长下辖三十人,还有一些码头上各种活计的,大概有近千人左右,多是退役下来的淯水义从。”

说到此处,红头还不忘补了一句,“冬雪封河以前,淯阳码头在淯水上打捞了万余石鱼虾,不过尚书大人已经发布春日开河的【休渔令了。”

“嗯……你们做得不错,”林玧琰随后道:“红头,今日招你来,便是想着要你召集能够刬船的好手!”

“殿下可是为了南境将要爆发的战事?”红头问道。

林玧琰点了点头,因为小长安聚的拦截,使宛城的普通人并不了解南境可能要爆发战事,但是小长安聚以南,却是因为从边境逃难过来的流民,已经邓国将要破亡的消息传遍了南境大地。

似红头这种在码头上讨活计的,南来北往都带来的消息,岂会不知晓?

“殿下放心,红头回去就和码头上的人商量征集大量船只。”

“没有难度?要知道这一次需要的船只数量可不小!”林玧琰道,诚然,运送兵力和大量的辎重前往南境,需要的船只可是不在少数。

红头抱着拳头回道:“殿下,这还得功于原先码头麻氏水匪的无恶不作,如今淯水亭皆是朝堂之人,有俸禄,且家家户户分得了土地,自然是不会做那些吃相难看的事情!再者,淯水亭去岁前组织的捞鱼可是缓解了不少户籍的燃眉之急,因此,淯水亭想要征用一些渔船,这些渔民必然是会念着恩情不会拒绝的。”

“嗯,如此甚好。”林玧琰点了点头,再次强调道:“红头,这件事非常重要,切不可懈怠!”

“喏!红头必然会在六月之前征用大量船只!”红头应道。

林玧琰点了点头,便是让红头回去了。

南境的风雨欲来,让林玧琰也是感到有些前途渺茫,稍有不慎,这一次可能重复晋韩之难的灾难,可能更甚之,毕竟方面押到韩军的最后一根稻草乃是南境兵马,如今却是腹背受敌。

一想到此,林玧琰便是咬了咬牙,在桌案铺着的白纸上,开始了新式战器的研制。

已经从武阳军中挑选出来了一支百人精兵小队,组成了【斥候营,【斥候营只是沿袭古称,其实林玧琰在自己的意识里,对他们还有另一个称呼【特种兵作战营。

是的,这从武阳军中挑选出来的精英,已经是脱离了武阳军房德的日常操练,转而进行林玧琰的模式开始训练,他们将会在第一时间接触铸造坊研发的【神臂弩【十二锻匕刃等。

第130章 蓄势待发

三月底,回暖的大地已经是生出来了绿意,被拾掇的庄稼地旁,是上林苑的派往各个乡邑的劝农吏。

他们多是经验丰富的耕地老把式,站在阡陌上的劝农吏将手插进了田间去岁已经耕好的土地,感受到手指尖的温热之后。

才站起来对乡民们说:“拿出龙骨水车,可以从棘阳渠引水准备播种了!”

这些焦急的农人,要不是服于劝农吏的权威,早就等着土地还没暖就想播种了,忍耐看着自家肥沃的土地却是不能耕种的滋味,实在难受!

听到了劝农吏可以开渠引水进行播种的言语,一下子激动地欢呼起来了。

“终于可以播种哩!”

一位位乡邑的里正指挥着乡中的青壮搬出来藏了一冬天的大家伙——【龙骨水车,高声道:“乡亲们,下地哩!”

于是,上林苑的两百万条亩田地上,数万的武阳军屯垦军平民隶民或播种着自家的田产,或播种着官府的“官田”。

春雨贵如油,几场春雨的到来,原来苍白了一个冬天的上林苑,变的绿油油的了。

反观淯水另一岸,虽然也是绿意,但那是杂草野蒿开春冒了头,对比上林苑这边的绿意却是显得死气沉沉的。

至于上林苑的农人则是在播种过后,每天喜滋滋的到田头看着自家的庄稼每天的变化,好像每天都能长一截似的。

因为今年朝廷对于劝农令的重视,这些劝农吏也是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多是同乡,所以这些经验丰富的劝农吏也是每日奔赴田头,棘阳渠的灌溉用水分配引起来的争吵此起彼伏。

不过一切都是在有秩序的规则之中,五月的一场大雨,下了三天三夜,忽大忽小,就是没有断绝过,往昔引起了邻邑争吵的棘阳渠再也没有人为抢水争吵了,而是不约而同地开渠放水。

农人们看着这条自己在冬日里耗费了好大的气力挖掘出来的【棘阳渠,也是感叹道“还是尚书府的读书士子看得远呐,要是没有这棘阳渠,恐怕这场大雨会泡坏了庄稼哩!”

大雨过后,又是艳阳高照的几天,田地里的庄稼长的可喜,一尺多高了,劝农吏们都缓下了一口气,这样的趋势长下去,一个好收成是不用担心了。

上林苑虽然是显得生机勃勃,但外界却是引起来了滔天巨浪。

荆国【寿王军围攻邓国都邑襄城,五月中旬,掘沔水淹城,水淹邓国六万国民,襄城告破,邓王室惨遭屠戮!

这消息没有过多久,又有消息传来,说是荆国的【北王军已攻克随国,打算横穿云梦泽,兵发武国南境!

不过第三个消息倒是好一点,却是没有好到哪里去,新野军上将军关宁掘沔水而守,半渡而击,挫败寿王军的先锋军。

林玧琰得到消息,是在铸造坊不远的临时军营,这里是【斥候营的驻扎场地。

看着这些在场地的灌木丛中,泥水中,静静不动的斥候,林玧琰也是示意让斥候营的百夫长楚峦召集斥候。

楚峦吹了一个口哨,似山中鸟雀长鸣,那些斥候来到了林玧琰的面前集结。

这段时间,林玧琰拿着武卒的训练强度来训练他们,甚至是林玧琰的宗卫也是当作这些斥候的陪练,以此来训练他们的格斗方式。

这些斥候士卒的底子不错,短短两个月的集训,虽然进步有限,但是对于如何在丛林隐藏狙杀敌人已经是有了长足的进步,这一点也是林玧琰最看重的。

“楚峦,接下来是你们这支斥候营的第一次任务!”

楚峦抱拳道:“殿下尽管吩咐,我等定会竭尽全力!”

林玧琰扫视了这百人的斥候营,道:“把你们在这里想过的事情,传播进武阳军,挑起武阳军士卒的请战情绪!”

楚峦及其麾下的斥候营应声道:“喏!”

林玧琰看着这些士卒,缓缓开口道:“要记住,你们不是在怂恿他们去送死,而是激励他们完成自己作为士卒的责任,他们得用自己的剑来护住武国,护住上林苑,因为他们的家,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妻儿都在上林苑,都在武国,他们要是不拿起剑,不拿起戈矛手刃敌人,他们的家园就会被敌人占据,他们的亲人就会成为敌人的奴隶,这样是你们愿意的么?回答我!”

众位斥候营士卒应道:“不愿意!”

“秋收之前,我要武阳军人人有死战之心,你们能够做到么?!”

“能!”

“好,现在回归你们的武阳军各个军营中去,履行你们的任务去,你们将是英雄,将是国之利刃,插进敌人的胸腔,保卫亲人的家园!”

“喏!”

林玧琰挥挥手,便是让这些斥候回到武阳军的军营中去了。

荆翊见到自家殿下伫立原地良久,也是上前提醒道:“殿下……”

林玧琰闻声,睁开眼,然后扭过头看着荆翊:“嗯?”

荆翊道:“殿下在这里已经是站了一炷香的时间了……”

林玧琰这才反应过来,的确是在这里站了许久,不过转瞬却是对荆翊道出了实话:“荆翊,当初我还在王宫的时候,总想着出来能够领兵征战武国之敌,一想到此事便是心潮涌动,但是今日这日子已经到了,我却是有点……迈不开腿来了。”

荆翊闻言,惊诧道:“殿下要亲自出征南境?”

林玧琰这才想起来自己从未和其他人说过要亲自出征南境,当下便是朝着荆翊点了点头道:“国难当头,朝廷可用之人极少,我打算请战。”

荆翊提醒道:“殿下今年只有十七虚岁,武国有史以来,从未出现过如此年纪的征军统帅!”

林玧琰却是回道:“我平息棘阳匪患的时候,年岁只有十六……”

“这……”荆翊无言以对,自家公子平息棘阳匪患一事来看,即便是边军中能征善战的将军,也未必能够做到殿下那一步战绩。

荆翊知道自家殿下心意已决,也是抱拳道:“荆翊愿领宗卫队亲侍殿下左右!”

“好!”林玧琰点点头,道:“荆翊,你乃是宗府二十二年的武卒斩金旗者,纪武和淳于启亦是斩银旗者与斩铜旗者,其余众宗卫也是武卒之中的佼佼者,理应驰骋沙场!”

“喏,”荆翊应下了林玧琰。

林玧琰却是转回头看着宛城的方向道:“该回去宛城了,邓国告破的消息,想必依靠几道关卡也是瞒不住了,上林苑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有韩子和房德在,出不了什么大事,接下来就是要回宛城,等待朝廷出军的消息了……”

第131章 献土归武

六月份,南境传来捷报,荆国【寿王军的水淹襄城六万军民屠戮邓王室以后,新野军上将军关宁将计就计,采用【夏水襄陵之计,掘开沔水,使武邓两国的边境成为一片汪洋,以阻碍【寿王军的北上。

不过这也是权宜之计,毕竟沔水一旦等到九月份河水暴跌的时候,两国边境将会畅通无阻。

到时候,荆国的【寿王军与【北王军兵合一处,单单是凭借南境的新野军,恐怕难以抵挡。

宛城已经有了当年晋韩之难前夕的骚乱迹象,又是春荒的末尾,粮价一路疯长。

林玧琰回到了宛城数日,却也没有丝毫动作,一来朝廷尚未准备好出兵事宜,二来武阳军还未达到林玧琰出兵的心目状态。

六月某日,公子琰府邸却是接到了一封拜贴。

而拜帖的主人却让林玧琰有点意外,乃是邓国王室的公子,公子叙。

林玧琰皱眉,这公子叙送过来与拜帖一起的,还有一箱珍宝,这明显是来者不善。

拜帖上,公子叙只有一个请求,让林玧琰在下一次的旬朝议事,同意武国出兵邓国。

虽说林玧琰是打算同意出兵武国,但是收下了这邓国王室的公子叙一箱珍宝,怎么看也不是一回事,便是让人将这些珠宝送还给了公子叙所下榻的驿站。

六月十五日,连日忧急焚心的武帝也是无法安心的坐在龙座上,今日的旬朝议事已经是非常明显了,出兵邓国之事,必须要刻不容缓的商量出来一个定策了。

或许是这些卿大夫有卫国之心,不过让人更相信,应该是邓国王室的公子叙的走动,据说已经送给了朝中不少权贵贵重的珍宝。

此时武帝议兵事,皆言附议出兵邓国。

然后武帝询问何时出兵何人领兵却是出现了短暂的鸦雀无声,随后便是争吵了起来。

有人说立即出兵,也有人说从长计议,有让大将军赵靖为将的,也有让王城卫军上将军盛侬领兵的,甚至还说要从北境边军中的两位上将军鞠信皇甫高挑选一位回宛城领兵南征。

总之也没有一个定案。

最后还是礼大夫沮授站出来道:“陛下,邓国王室公子叙愿献邓国南郡地图,渴求武国出兵!”

众位朝臣看过去,礼大夫沮授可并非是拿人钱财的人,怎么会替邓国的公子叙说话?

武帝也算是找到了一点眉目,随即顺着沮授的意思,召邓国王室公子叙上宣政殿。

公子叙一身丧麻之衣,顿时那些收了公子叙珍宝的朝臣不禁皱眉,其中也有耿直的朝臣,呵斥公子叙不知礼仪。

武帝也是皱起了眉头。

公子叙上了朝堂之上,对武帝行诸侯会见的礼节,随后缓缓道:“荆贼水淹襄城,叙之王属惨遭杀戮,除叙之外,无一生存,请武君恕叙丧麻随身。”

这么一说,倒是情有可原。

武帝也是眉目舒展开,不过面色依旧凝重。

公子叙从怀中取出玉匣,然后高举过头顶,对武帝道:“叙愿献邓国地图,以示纳土归武之意,叩请武君出兵南郡!”

公子叙将玉匣放在身前,随即重重的一叩首,行礼请求道。

这一叩,任谁都能感受到公子叙所蕴含着的亡国之恨!

不过毕竟不是切身之痛,这些朝臣转瞬之间,注意力又是移到了公子叙所要说的话中。

愿献邓国之土归武国?!

早知道,邓国可是占据大半南郡,有四十万人口,武国要是并了邓国,便会坐拥岭南两郡之地,携百万之民,瞬间跻身到当世的二流强国之中。

不过现在么……众位朝臣也是心痒痒的,邓国已经是落入荆国之手了,明显靠着这邓国王室仅剩下来了公子叙无法复国,便是想借用武国之力,来达到他复仇的目的。

但是这个烫手的山芋能接么?!

众多朝臣的视线看回了武帝,这最终的拍板,还是由武帝来定案。

武帝看着公子叙许久,随后才对高锦道:“取地图来。”

高锦便是从公子叙的头前取走了玉匣,最后放到武帝面前的案上,取出了地图之后,缓缓摊开。

这地图乃是帛书所到,上面的笔画勾勒,将邓国所在的南郡城池道路地势河流悉数描绘在上面。

看着这幅地图,武帝心血澎湃,虽然知道公子叙拿出这幅地图,并非是出自好意,但是如果真的占据了邓国所在的南郡。

那武国的疆域将会横跨两郡,成为武国有史以来的巅峰,而武帝建立的功勋,将会媲美武国的开国国君。

这个诱惑,武帝无法拒绝。

武帝视线落回了公子叙身上,问道:“你有何要求?”

“愿请武君收复南郡失地,斩杀荆国【寿王军贼首,桓羽!”

“桓羽?!”

武帝知晓这个名字,南境新野军发回的战报上便是多次提起了桓羽,这位【寿王军的统帅,能够在不依靠荆国北伐的东路【北王军支援的情况下,以一己之力攻伐下四十万人口的邓国,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此事,朕不能答应你!”

即便是公子叙抛出来的条件十分诱人,武帝还是知道目前武国的国力能不能支撑着再打一仗国战。

守好国门已是不易,武帝不会冒险为了收复南郡而耗费国力的,毕竟武国的北面,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晋韩氏!

但公子叙作为邓国仅剩的王室公子,他的这道承诺已经是将邓国名义上划进了武国的境内。

“既然邓国已经沦陷,公子叙留居武国也好。”武帝缓缓开口,随即又是说道:“至于出兵一事,有武国的诸位朝臣思虑,就不劳公子叙烦神了……公子叙新丧,宜保重身体,朕可以答应你,尽量寻回邓王及王属的尸身厚葬的。”

公子叙叩首,声音微微泣诉道:“叙……谢过武君!”

武帝便是让人送回了公子叙,待公子叙走后,武帝也是再问朝臣,“诸卿何议?”

国相百里槐道:“陛下,如今宛城仓空虚,不如等秋收后收上赋税,再行出兵。”

武帝思虑,百里国相此言乃是从实际出发,眼下,武国的确是无力出兵。

武帝道:“秋收之前,各部兵马当点齐兵力,待秋粮收上来,便挥师南下支援南境,至于领兵者,再议!”

“喏!”众朝臣齐声道。

第132章 城防营营啸

旬朝议事,邓国王室的仅存在世的公子叙上朝献给武国邓国全境的消息,只在武国的上层权贵之间所知晓。

宛城某处宅院里,现在已经是六月份了,下着大雨,将宛城变得湿热,但这里还是一件密不透风的屋子,屋子里甚至是点着炉子在驱散湿气。

皇五子拈开了手中的拇指大竹牌,扫了一眼,便是将竹牌丢进了炉火之中,其身边还有一人,观其面容似乎还是一个女人。

皇五子咳嗽问道:“皇长兄那边如何?”

那女人回道:“灰雀传回来的消息,长公子虽然是心不甘情不愿,但该做的还是按照殿下的吩咐做了。”

“咳咳咳……不可强求他,他终究是嫡长子,心高气傲惯了,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出乎我的意料了。”皇五子如此说道,然后看着炉火中的被烧起来的竹牌,咳嗽了两声又是说道:“朝廷已经准备出兵了,王城卫军的监军已经是进了公子信的城防营,告诉灰雀见机行动吧,虽然想扳倒公子信,但王城卫军毕竟是此次南征的一份力量,切不可让它一蹶不振了!”

“喏!”那女子应道。

……

城防营,最近这段时间是被闹得人心惶惶,有传言到,朝廷将会派出城防营前去南方增援,这可把城防营中的士卒吓了一大跳,城防营归公子信节制,不似巡防营,城防营现在三千多人,其中有一大半是各个老氏族求到了公子信的府上,将族内的子弟塞进来的。

而他们这般做,并不是为了锻炼族内后辈,而是城防营毕竟是王城卫军,其中福利待遇自然是不与别处相同,甚至要比边军士卒更要快活一点,那是族内后辈多是不学无术的小子,将他们送入城防营一是为了混一个军职,二呢,城防营的俸禄可是一笔不少的数目。

因此如今的城防营已经是毫无战斗力可言,要不上次,城防营数千人出动,竟然没有拿下来一个几百个老弱残兵驻守的小长安聚。

其中水分,可想而知!

一听到南境告急的消息,这些王城卫军的士卒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前去南境打仗,而是想脱离军籍。

尤其是军中有人传言,一些有势力的子弟已经是找到了门路,退出了城防营,而城防营的主将姒青更是安排了边军士卒顶替了那些良家子。

一想到这些时间军中多出来的陌生面孔,和不断消失的熟面孔,这些传言已经是被渐渐坐实了。

六月十场大火将城防营的军籍处烧的干干净净,次日,公子信的宗卫姒青便是召集了士卒,清点发现足足跑掉了六百多人。

至于是哪些人,即便是军籍处没有被烧掉,姒青遵从自家殿下的利益,也是不敢查下去,如今军籍处被烧的就剩下灰烬了,更是无从查起。

“二皇兄节制的城防营居然是发生了营啸?!”

从温向衡得到此消息的林玧琰也是十分诧异,二皇兄心思那么谨慎,眼下又是正值出兵之际,怎么可能犯下如此大的失误?

温向衡点头道:“嗯,殿下,听说是这几日谣言传的厉害,让公子信节制的城防营得到消息,说是朝廷准备将他们派往南境打仗,军中士卒多是声色犬马的老氏族子弟,因此才可能烧了军籍处,好逃离军营之后让朝廷无从查起……”

闻言,林玧琰也是道:“这一次,二皇兄可算是搬起来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此一来,他本想借用巡防营拉拢住老氏族,但是这一次城防营发生了营啸溃逃事件,二皇兄和老氏族必然是会相互之间心生间隙。”

不过随即,林玧琰也是问道:“这件事可不可能是有人操纵的?”

闻言,温向衡想了想:“殿下,营啸都已经发生了火烧军籍处这件事,没有人组织是不可能的,多半是那些老氏族子弟想要溃逃,所以才一起做了此事,这后面恐怕老氏族也是出了力的……”

“唉……”林玧琰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这件事过后,若是追责,二皇兄的朝堂威信全失,这城防营的节制之权恐怕也得交出来,正是因为这样,二皇兄认为是老氏族坑害了他,从而以后会防着老氏族,而老氏族也是会因为此事而远离二皇兄。

营啸一事的最终结果,便是让如今在朝堂上如日中天的二皇兄拉下神坛。

“二皇兄现在在哪?”

温向衡应道:“已经被陛下招进了王宫内。”

看着林玧琰起身,温向衡也是问道:“殿下这是要去宫内?!”

“嗯,”林玧琰点点头,回道:“算是还二皇兄的一份人情……”

宣政殿内,武帝龙颜大怒,公子信一直跪在地上,连头都没敢抬起头。

“城防营营啸,跑了六百余人,这就是你答应朕的全力以赴?!这就是你林玧信的节制之力!!!”

公子信俯首在地上,道:“儿臣知罪!儿臣知罪!”

“知罪!你可知道这个档口不能出任何事的,朕将城防营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武帝呵斥道,随即便是对高锦吩咐道:“给朕卸了他的城防营虎符!”

闻言,看着武帝是如此暴怒,高锦也是不敢发出半点言语,走到公子信的身边,低声道:“殿下,请吧……”

公子信立起了腰,这城防营的虎符一般他都是随身携带着的,就挂在腰带下,已经佩戴了挺长时间的,现在陡然要卸了,公子信颇为舍不得。

“怎么?还要朕亲自动手么!”武帝呵斥一声。

公子信闻言,便是将虎符拽下给了高锦。

武帝将几扇竹牌丢在了公子信的面前,厉声道:“朕曾以为,诸公子之中,你最聪颖,当年韩人那一战中,你烧了韩人的粮草,所以交给你城防营节制,但是你这些年来,是一年不如一年!连长公子都为了南境,前去乐成做一个小小的劝农令,再看看你留在宛城,只知道争权夺利,毫不收敛,朕对你失望透了!”

公子信抬起头,看着父皇扔过来的竹牌,上面是几副田间耕种的画,其中一道黑色人影,尽管粗糙,但公子信还是辨认出来了此人。

长公子林玧仁!

武帝怒道:“你为了掩盖自己的错误,从老三那边调人,朕不说什么,终究是为了秋后南征,但是你竟然给朕折了城防营三千士卒的锐气,你说,朕该怎么样来惩罚你这个逆子!”

公子信攥紧了拳头道:“儿臣愿意以府中门客入军,弥补城防营差额!”

正当此时,宣政殿外响起来了清脆的声音。

“儿臣愿替二皇兄领三千武阳军收复南郡!”

闻言,武帝抬起头看着进入大殿的身影:“玧琰……你过来怎么做什么!”

到达宣政殿不远处,林玧琰便是听见了父皇这暴跳如雷的声音,看来城防营营啸一事,的确是触犯了父皇的逆鳞。

“儿臣请战,出兵救援南境!”林玧琰斩钉截铁的道。

公子信沉声道:“玧琰,不必如此,皇兄的错皇兄自己来承担!”

武帝更是怒道:“玧琰,你才多大……打仗可不是儿戏,岂能够交给你!”

林玧琰虽是跪在地上,但是腰杆却是挺的笔直,不卑不亢的道:“父皇,儿臣自然是知道打仗可不是游戏,因此,儿臣十六岁便可平息匪患,二皇兄十七岁便能够火烧八万韩军粮仓,三皇兄同是这般年纪,率领军队镇守武国北疆!试问父皇,儿臣为何不能够领兵出征?!”

听见这么说,高锦也是找着机会提醒武帝道:“陛下,如今六皇子殿下节制上林苑三千军队,其领兵者乃是南阳军两千人将房德。”

闻言,武帝坐在了宝座上,沉默良久,然后抬起了头看着林玧琰,问道:“你可真愿出征?”

“儿臣无悔!”林玧琰回答的极为坚定。

又是许久的时间,武帝看向了公子信,问道:“玧仁在乐成已经召集了青壮,准备支援新野的新野军,现在连最小的玧琰也愿意带兵出征南境,你呢?!”

听见父皇这句问话,公子信也是攥紧了拳头,并非是针对林玧琰,而是林玧仁那个草包,公子信一直认为自己事事算的比那个草包都要快一步,没有想到,这一次居然落后了这么多!

一想到此,公子信叩首道:“儿臣愿领城防营上下将士将功折罪!”

武帝这才面色平缓的道:“既然如此,巡防营依旧交给你节制,但朕也会抽调两千精兵给玧仁,此次你们兄弟三人各率领三千人支援南境,可有异议?!”

武帝这句哪里是问话的意思,逼的公子信无法拒绝。

不过高锦却是不得不提醒道:“陛下,南境凶险,宛城内不可不留下一位皇子……”

武帝却是直接打断他:“朕看你们平日里不是争得厉害么,索性把你们放到战场上好好的争一争,如今东宫之位悬而未决,便是以将此次南征作为评断吧!”

第133章 谋算

从王宫出来,公子信面色阴沉,瞧着四下无人,林玧琰也不是外人,公子信道:“玧琰,如你所言,我等林氏子弟只能信自家人,老氏族根本就不能不可信!皇兄这一次可算是栽在他们的手里了……”

公子信随即却是看到林玧琰道:“今日多谢玧琰为皇兄解围了。”

林玧琰却是看向了公子信,出言提醒道:“二皇兄,没来宣政殿我还是认为此事可能是关于老氏族子弟怯战引起的营啸,不过长公子愿意去乐成做一个劝农令我已经是觉得诧异,现在居然上书给父皇,说是要招募民间义兵亲自支援南境,这份心思可不像是皇长兄做的事情……”

“玧琰,你的意思是……”公子信欲言又止,顿时想到了什么,对林玧琰道:“玧琰,为兄想起来了,你可知他在离开宛城之后,将变卖屋产的粮食送给了玧渊。”

“三皇兄?!……三皇兄收下了那些粮食没有?”

公子信点了点头。

林玧琰又问:“那二皇兄怎么看?”

“不怪玧渊,如今边军缺粮我也是知晓的,玧渊向来要强,即便是军中已经断粮,他也是不会给我添麻烦的,既然长公子有心,玧渊麾下的士卒也有这个需求,自然是要收下来的……不过,如今回想起来,这可是挑拨离间呐……”

林玧琰点头道:“二皇兄能够这般想就好。”

旋即公子信又是面色阴沉地说道:“我很难相信,就凭借那个草包能做到这一步,步步相连,想过来他离开宛城,我就觉得不怎么对劲……”

公子信现在冷静下来回过头一想,如果没有林玧琰过来,自己真可谓是【兵粮寸断,丢了城防营的节制之权,也和老氏族心生间隙,这种远见布局,实在难以想象能和那个草包联系在一起。

公子信缓缓开口道:“玧琰,眼下父皇已经抛出来了我等将要率军前往南境支援,他不过是召集了一些青壮,父皇给他许下的人马,必定是军中精锐,这一场仗,我们已经是失了先机。”

林玧琰点了点头,无论是二皇兄节制下已经是被老氏族锈蚀空了的城防营,还是自己节制下建军不到一年的武阳军,或许论起兵源素质来,都绝非是能与父皇拨给林玧仁的精锐之师相比的。

“二皇兄打算怎么办?”林玧琰问道。

公子信略微思索一阵,便是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城防营能不能够达到出兵的三千人编制,至于在南境的战功但是后话。”

林玧琰也是伸出援手道:“二皇兄,若是缺少人手,尽管开口,皇弟可以从上林苑调。”

闻言公子信看着林玧琰,叹息了一声道:“玧琰,为兄怎么不知道上林苑的窘迫呢,新府初建,为兄还担心你的三千人编制不能齐全呢!”

原本林玧琰还是想着对二皇兄说些实话,但转念一想,上林苑的消息迟迟没有同步到宛城来,未必不是好事,因此才作罢。

接着又是说了一些话,到了岔路口,公子信才告辞道:“玧琰,今日你的恩情,皇兄记下了,不过眼下距离出兵时间不足三个月,你我还是早些准备,免的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看着二皇兄转身离去的背影,林玧琰转回了身,扫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人影,不知为何,从王宫出来后,林玧琰总能感觉到一种被窥探的感觉。

此时在外等候的荆翊等宗卫已经是赶了过来:“殿下,如何?”

林玧琰转回身,道:“无事。”

……

皇五子的住宅。

林玧行接过灰雀传回来的情报,扫了一眼之后,顿时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旁边的侍女立该抚着他的背,问道:“殿下,可是情况有变?”

林玧行指着桌案上的的一杯茶,侍女便是喂了林玧行,这才压住了咳嗽的意思。

“功亏一篑!”林玧行吐出来这四个字。

那侍女也是没有想到,自家殿下如此精心的布局,居然是落了空?

“林玧琰……咳咳……看来我真是小瞧了这位皇六弟了。”林玧行如是说道,视线落到了那份情报上,道:“不过也并非是一无所获,最起码离间了公子信和老氏族,不过,确实没有想到父皇竟然将皇长兄,公子信以及皇六弟一同出征南境。”

侍女皱起了眉头道:“如此一来,殿下设想的【以退为进之计便是破局了,恐怕长公子那边接到消息会……”

闻言,林玧行思虑片刻,终是开口道:“此事,皇长兄已经是占了先机,公子信节制的城防营,有灰雀在,原本还是想着不要打的太厉害,便是只溃逃了六百余人,让灰雀再行事,务必让公子信的城防营只剩下边军调来的一千多人!”

“那公子琰节制的上林苑呢?”侍女提醒道。

“灰雀布置在宛城,力量已经是捉襟见肘,上林苑……暂时还鞭长莫及,不过上林苑的军队不过是新建一年不到的时间,折了公子信的城防营已经是大忌了,再伸手到上林苑……咳咳咳……咳咳……”

林玧行的伤,乃是晋韩氏的箭伤了肺叶,因此才常年避寒避湿,也常常发出咳嗽。

侍女的点穴手法极为刁准,不过是在林玧行的背上敲了几下,林玧行的咳嗽便是缓了好多。

林玧行靠在了柱旁,道:“你派人去劝抚皇长兄的情绪,即便【以退为进不可行,也已经占了先机,并向其言及,勿等父皇许下的兵马归位,速速前往朝阳,并与新野军上将军关宁接洽,开口讨要运粮使一职,并告知他,朝阳位置关键,乃是朝廷运粮要南境的中枢之地,咳咳……咳……”

“如今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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